《讨逆》 关于《长安之上》的一些嘀咕 大唐完本之后,许多书友猜测我下一本是汉还是秦,实际上在大唐筹备之前,我就想转个方向,走架空路线。 但那时候差钱,为了恰饭,于是便开了大唐。 大唐写到一半时,下一本架空的念头无比强烈。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在构思一些方向。大唐毫无疑问的算是失败了,我心中难免有些不舍——我把大唐背景写坏了,那种不舍的念头真的难以言喻,仿佛是浪费了至宝般的难受。 于是在确定下一本是架空的同时,我也准备了以大唐为模糊背景的新书构架,这也算是一种救赎。 大乾三年,这是虚构的年号。宣德皇帝,这也是虚构的帝王,但模模糊糊的有些熟悉的影子。至于孝敬皇帝,这是直接把武后的长子李弘拿出来作为背景人物。而李弘也是大唐那本书中的重要男配角,贾师傅和他舅甥情深。 ——李治:皇太子弘,生知诞质,惟几毓性。直城趋贺,肃敬著于三朝;中寝问安,仁孝闻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顾惟耀掌之珍,特切钟心之念,庶其痊复,以禅鸿名。及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亿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无徵,俄迁上宾之驾。昔周文至爱,遂延庆于九龄;朕之不慈,遽永诀于千古。天性之重,追怀更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谥者,行之迹也;号者,事之表也。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谥为孝敬皇帝。 以上这一段是摘抄。 架空架空,自然不能走老路。虽说是以大唐为模糊背景,但这本长安之上加了些别的元素,譬如说修炼,譬如说玄学……但长安之上不是仙侠,也不是玄幻,是以历史为大背景的网文。 我写的很畅快,但因为这是转型的第一本,经常需要搁键盘思索,所以速度提不起来。但我相信速度会越来越快。 不管如何,这是一次尝试,至少我很喜欢,相信大家也会喜欢。 第1章 一少年,一猛虎 元州地处大唐西南。西南多山,在大唐人的口中,这里便是穷山恶水。若非这里与南周国接壤,想来长安的贵人们一年也不会念叨元州一次。 南周有钱,但在大唐无敌虎贲的威慑下,依旧只能低头。在没有边患的背景下,元州的地位越发的低下了。能来元州任职的官员,不是没后台的,便是长安官场斗争中的失败者。 山高皇帝远,说的便是元州的官场。 这不,定南县的县令秦旭的如夫人病倒了,医者们一番诊治,索要一味药。秦旭便悬赏,许诺但凡谁能弄到这味药,一切好说。 这等事若是换在长安,御史们能把秦旭弹劾成渣。 …… “什么病要猛虎的腰子,还得新鲜的?” 小河村村正张启元看着远处东宇山山顶上的皑皑白雪,骂道:“初春时节,山里的虎狼饿了一冬,眼珠子都饿绿了,这时候进山是人猎虎,还是虎猎人?特娘的……谁敢去?” 他身后有几个丁壮,其中一人说道:“附近只有东宇山上有猛虎,猛虎往年吃了好几个猎户。南周那边也请了好手进山捕杀,可那几人进了山便再没出来,多半是喂了虎狼。如今提及东宇山中的猛虎,最出色的猎户也会噤声。” “不好了!” 身后有人惊呼,张启元回身,见村口里跑出来一个年轻人。 “村正,杨三郎进山了。” 张启元勃然变色,“那少年寻死呢!” 数骑疾驰而来,近前一看,却是府兵。 军士在马背上居高俯瞰着张启元,喝道:“最近南周密谍猖獗,准备越过东宇山而来。州里吩咐,各处村子都得盯着,但凡发现可疑人等立即禀告……” 后面的队正目光锐利,沉声道:“但有一条,切莫立功心切擅自出手,那些密谍擅长隐匿与搏杀之术,你等再多的人去了也是送死,只需禀告就是了。” 军令如山,张启元大声应诺。 骑兵远去。 张启元骂道:“告诉杨定,杨三郎没了!” 有丁壮喃喃道:“杨三郎虽说年少,可却是村里最好的猎手。” 张启元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回身盯着丁壮,一字一吐的道:“那不只是猛虎,还有比猛虎更可怕的南周密谍。南周密谍了得,除非出动国子监的玄学子弟绞杀,否则连元州的府兵都无可奈何。” 可国子监远在长安,远水不解近渴。 张启元默然看着远处山顶的白雪,良久,轻声道:“可怜的娃,这便是……命!” …… 东宇山中。 积雪在渐渐消融,一丝一缕汇入小溪之中。 溪流潺潺,和着清脆的鸟鸣声格外空灵。 噗! 噗! 噗!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猎人背着一头硕大的猛虎,顺着溪流左侧健步而来。 猎人的身量不高,以至于看着就像是猛虎人立而行,格外骇人。 一个男子本坐在下游处歇息,听到脚步声后,瞬间就收好了水囊,随即把外袍翻转过来。人就趴在那里。除非凑近观察,否则看着就像是一片枯草…… 刀光在枯草下一动。 杀机勃发! 猎人一步步走了过来。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浑身肌肉紧绷,随即放松。 当他走到了这一片枯草边时,枯草猛地腾空而起。 扑啦啦! 鸟儿受惊,振翅高飞。枝头上的积雪被震动,雪粉纷纷而下。 刀光闪动。 就在枯草飞起的瞬间,猎人的身体猛地一弹,猛虎就这么飞了过去。 南周密谍本想斩杀猎人,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头猛虎。 他身在半空,唯一能借力的地方便是猛虎。密谍厉喝拍出一掌,准备借力。 呛啷! 横刀出鞘! 刀光闪过! 猎人收刀,冲着落地的猛虎扑了过去,“别戳坏了皮毛,不值钱了。” 少年的脸上全是心疼。阿娘心心念念的想要虎皮做褥子许久了,弄坏了他到哪寻第二头猛虎去? 此刻密谍才重重倒地。 “你……”鲜血从密谍的口中涌出,他努力咳嗽了几下,“你如何知晓我隐匿于此?” 少年把差不多三百斤重的猛虎翻过来,小心翼翼的检查着皮毛,随口道:“我天生敏锐,否则如何能十岁进山狩猎?” 密谍喘息着,身体巨震,“十岁进山狩猎,你是……杨三郎?!” 少年回头,微微一笑,不算大的眼睛眯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你也知道我?” 这座山属于大唐与南周共有,两国的猎人在山中不时相遇,为了争夺猎物厮杀的事儿也不少。刚开始双方还势均力敌,可在五年前一个半大孩子突然加入了进来,让南周猎户死伤惨重。有幸存者听到少年自言自语什么我杨三郎,这才把杨三郎这个名号带了回去。 密谍浑身一松,随即悔恨道:“若是我不隐匿,面对面搏杀,我有九成把握杀了你!” 少年猛地发力,竟然就这么把沉重的猛虎背在背上。 他缓缓走过眸色黯淡的密谍身边,平静的道:“地上寒冷,你扑过来时身形有些发僵,手臂并未完全伸直。在我身前一步时,你的长刀劈砍的角度会微微变化,而我会假装被吓傻了,来不及拔刀,在你心神放松时……” 他抓住猛虎前爪的右手挥动了一下,中指上有利芒闪过。 那是一个指环,上面竟然是一根锋锐的针刺。针刺的颜色看着也不对,多半是喂了毒。 最狡猾的猎人也不及这个少年……密谍眸中的神彩渐渐消散,“我……死的不冤。” 他的身体渐渐放松…… 这是人临死之前的征兆。 一只脚猛地踩了下来。 正好踩在了密谍的胸膛上。 骨折的声音传来,密谍猛地抱住了少年的脚踝,双目圆瞪,嘶声道:“你……” 装死度过劫难,这是密谍的保命秘技。可没想到却被这个少年识破了。 杨三郎再度抬脚,目标是密谍的咽喉。 “我十一岁时猎杀一头豹子,那豹子中了我三箭,看似死透了,可就在我近前时,豹子猛地跃起,那一爪……差点送了我的命。” 杨三郎想到了那头豹子,不禁舔舔嘴唇,腹鸣如鼓,“豹子肉虽说腥膻,可好歹也是肉啊,煮一煮再拿来炙烤,腥膻味就淡了许多……” 噗! 密谍双手捂着扁平的咽喉,绝望的看着少年远去。 和豹子比起来,他装死的天赋差远了。 十一岁的半大孩子就能猎杀山林中最为矫健和狡猾的豹子。 这是天生的猎人! 我真的……死得不冤。 …… 小河村。 杨家。 杨定和王氏木着脸,他们的三个儿子,从二十余岁到九岁,此刻看着没精打采的,就是看不到悲伤,九岁的老幺甚至冲着围观的孩子嬉笑。 周围的邻居劝慰的也颇为无力。 “三郎是个孝顺的,此刻进山也是好意,可怜的孩子。” 一个妇人眼圈都红了。 杨定干笑,又觉着不该笑,就木着脸,“是啊!” 门外来了一个小吏。 众人赶紧起身,束手而立。 小吏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明府知晓了杨三郎进山之事,少年勇于为国效命,明府很是欣慰……” 杨三郎是为了秦旭的悬赏进山,不是为国效命啊! 但众人不敢辩解,心想这毕竟是秦旭的私事儿,为了掩人耳目,随后就该是抚恤了吧? 杨定一家子的眸中多了亮光。 以及期冀! 小吏干咳一声,“杨三郎死了……” 那个红着眼圈的妇人嘟囔道:“兴许没死呢!” 小吏蹙眉看了她一眼,“山中就一条小溪,虎狼最喜在小溪附近蹲守捕杀猎物,大唐和南周的猎户也是如此,可密谍也是如此。” 明府身边的智囊说了,密谍会派人先行过来探路。往年在小溪旁爆发过多次厮杀,善于隐匿和搏杀的南周密谍往往能轻松取胜。 一个少年遭遇狠辣的南周密谍…… 妇人更咽了一下,“三郎人好,经常帮我架车,否则我哪能去城里挣钱?他定然没死。” 小吏有些不耐烦,“他若是未死,我便把这个官职让与他做!” 悬赏后却没人敢进山,秦旭大为恼火。等得知有少年悍勇而去,不禁颇为唏嘘。这也是得知南周密谍出动,少年必死无疑后,秦旭派了小吏来抚慰杨家的缘故,也算是千金买马骨。 噗! 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连窗棂都为之震颤。 有人开门,呆滞。 众人觉得不对,纷纷出来。 门外,一少年,一猛虎。 …… 和大伙儿分开差不多三个月之后,新书再度发布。新书是架空历史,请勿考据。今日三章一起发,从明天开始,每天两章一起发,暂时定在每天中午12:05和12:10,这样时间充裕。 另外,新书能投月票…… 推荐票、月票……爵士求票了! 第2章 一如人间,两个世界 “是杨玄!” 有人惊呼。 杨定夫妇相对一视,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杨玄打到猛虎了!”有人高呼。 杨定夫妇的眼中迸发出了神彩,齐刷刷的冲了出来。 “发财了!” 杨定一家子围在猛虎的身边,杨玄被挤到了外围。 他饿的厉害,目光扫过母亲王氏。 “大郎和二郎的婚事有着落了。” 王氏狂喜拍手。 杨玄缓缓进了厨房,寻摸到了一块干饼子,就这么蹲在灶边,背靠着灶口,借着灶膛里灰烬的余温啃着。 外面的寒风吹来,他的身体纹丝不动。 身后传来如丝如缕的热气,身前却冰冷如霜。 一如人间。 “三郎!” 那个为他说好话的妇人进来了,见他蹲着啃干饼子,就叹道:“饿坏了吧?为何不在山上弄些猎物烤了吃?” 杨玄抬头,笑了笑,“我年轻,不怕饿。” 外面传来了杨定的声音,“这虎皮就一个箭口,能换大钱。明府许诺给好处,四郎才九岁,回头请明府让他去读书,老杨家也要出一个读书人。” 王氏的声音中透着得意,“这猛虎但凡再拖延半日,这虎腰怕是就坏了。赶紧剖开,给明府送去。” “你是为了猛虎的腰子能新鲜,这才忍饥挨饿,急匆匆的赶来?”妇人看着杨玄,嘴唇蠕动,“你爹娘……莫要生气。” 杨玄平静的道:“我没生气。” 刚到嗓子眼的干饼堵在了那里,杨玄拿起水瓢喝了一口水咽下。 冰凉的井水从咽喉一路冰了下去。 妇人劝了一会儿,最后叹息离去。 杨玄吃了干饼子,去后院冲洗。 哗啦! 一盆水从头浇下来,杨玄有些瘦削的身躯微微泛红。 他无意识的摩挲着大腿根部,那里有个从小带着的胎记,就像是一只鸟儿。村里的人开玩笑会很肆无忌惮,提及鸟儿,不论男女都带着不可名状的古怪笑意,让少年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有个鸟儿的胎记。 往上,瘦削的胸腹处有十余道疤痕,最深的一道从左胸斜着拉到了右侧小腹处,很深。那是十一岁时一头装死的豹子给杨玄留下的纪念。他在山里养了十余日,幸而从小练习的功法帮他逃过一劫。 那个功法是杨略给的,说是能让他活到一百岁。 杨略…… 杨玄眸色黯然。 从记事开始,杨略就不时在夜间出现在他的卧室里,把他悄然带到村外,教授他识字,以及修炼和兵器。 他不知杨略是自己的什么人,杨略不肯说。五岁时杨略让他去求杨定夫妇,说想去读书。但他被杨定和王氏呵斥了一通,读书的事儿不了了之,最后还是杨略上手教他。 这让杨玄有些迷茫,他甚至觉着杨略才是自己的父亲,可杨略甚至不许他叫自己叔父。 五年后,也就是在他十岁时,杨略突然消失了,打断了杨玄的各种猜测。 “想女人了?” 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材雄壮,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只是眉间冷冽,就像是东宇山山巅上的寒风。 “杨略!”杨玄狂喜上前一步,然后下意识的去抓衣裳。 杨略的目光在他的胸腹伤痕处一扫而过,眉间的冷冽越发的浓郁了。 “谁干的?” 一股杀机突然而生,杨略的衣裳无风膨胀,对面的窗棂噗噗噗作响,房门微微而动。 窗棂猛地破碎,碎屑无声落地。 杨玄低头看看胸腹处,他知晓杨略修炼的不错,应该和县里的不良帅差不多,否则也不能带着他悄无声息的跃出杨家的篱笆墙。 “不小心弄的。” 大门那边再度嘈杂,杨定和王氏在说着老大老二的婚事,以及老四以后定然能去长安科举,中个进士…… 但所有的安排里都没有杨玄。 “这五年你是如何度过的?”听到了外面的那些话,杨略知晓自己不在的五年里,眼前的少年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杨玄本想说出这几年的境遇,他看看水井,水井边上有被绳子拉出来的一道深深的凹槽,每次见到这个凹槽,他就感到了温暖。六岁时他生病,杨略恰好不在,医者说要泡热水,他迷迷糊糊的听到杨定在后院打水,王氏叫骂杨大郎去生火……那急切的声音让他从未有过的安心。他擦着头发,神色平静,“就这么度过的。” 这孩子在遮掩什么?杨略犹豫了一下,“你不是他们的孩子。” 正在穿衣裳的杨玄楞了一下,“你喝酒了?我去给你弄杯热茶,不过茶叶粗糙,没有那些香料,你别嫌弃。” “我这十五年滴酒未沾。”杨略不动,眉间的冷意仿佛凝固住了,越发觉得自己说出此事的正确性。 从小杨略给杨玄的印象就是言出如山,从不虚言。 “你骗我!”他颤声道:“那……我是谁的孩子?你的?” 他的眼中甚至多了期冀。 是了,杨略定然是有些难言之隐,所以才把我交给杨家抚养。或是……我是他的私生子?他家里的娘子不许我进门,所以他才把我送到这里来。 杨略摇头,“你是我朋友的孩子,你的父母在你一岁不到时便去了,我带着你来了元州小河村,给了杨定夫妇一千钱,此后每年再给他五百钱,足够他们一家子过活,顺带养活你。” “用钱财收买的人也会为了钱财而背叛……我低估了人心。” 杨玄不笨,甚至是很聪明。他瞬间就想通了父母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漠,甚至是虐待自己的缘由。 五年前杨略消失,每年的五百钱也随之没了。 “这五年你去了哪?”杨玄开口,嗓音沙哑,心中百味杂陈。 外面有些动静,杨略淡淡的道:“五年前我有事远行。此次归来是想给你说亲。” 说亲? “我才十五。”开国时,为了填充天下因战乱而损失的人口,大唐鼓励低龄成亲,此后成亲的年龄就一再提高。 杨略摇头,“我不便在此久留,在走之前我定然要安排好你的一切。那个小娘子乃是读书人之女,不过……” 他想到杨定夫妇对杨玄的态度,杀机越发的浓郁了,“成亲后你可去长安,此后不必回来。我自会适时去看你。” 杨玄觉得脑海里乱作一团,他努力驱散那些念头,知晓杨略定然是有难言之隐。 杨略拿出一份文书,“这是过所,你收好。” 过所要经过村正,可张启元并未提及此事,可见这必然是杨略伪造,杨玄心想难道杨略是个江洋大盗?或是个喜欢偷窥妇人沐浴的游侠儿……否则哪里会这等手段? “回头我会请了媒人来。” 杨略有些后悔,觉得说亲早了些。可他却不肯对杨玄失言。 杨玄却不关注这个,“杨略,那个功法……” 杨略蹙眉,“那个功法是你父亲留给你的,说是最为平稳。” 平稳在许多时候也意味着平庸。 杨略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 有人来了,杨略竟然觉得轻松了许多,随即飞掠而去。 “我想弄些山里的东西,村里可有好猎手?” 村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给自己易容的杨略转悠到了水渠边,寻到了一个洗衣裳的村妇。两枚铜钱落在了脏衣裳上,妇人捡起来,唯恐他反悔,急匆匆的道:“有呢!要打什么?” 杨略诧异,“难道还能挑?” 妇人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能呢!” “谁?”杨略问道。 妇人反手捶打后腰,“杨三郎。” “那还是个少年!”杨略握紧双拳,想到了杨玄胸腹处的那些伤痕。 妇人摇头,“他的爹娘心狠呢!十岁就打骂杨三郎,逼着他去干活,不然不给吃的。可十岁能做什么?地里的活计也就那么多。那杨三郎就背着弓箭和长刀进山。那时候他才多高?我还记得那刀鞘一直垂落在地上,他就拖着走。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回头抹泪。再后来,我就没见那孩子哭过。” …… 杨玄昏昏沉沉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一个木箱子,拿出一个包袱。 里面有些杂物,都是杨略留下的。 此刻看来,这便是父母留给自己的东西。 他拿出一个卷轴,熟练的按动了按钮。 “叮!” 一个小点闪烁着绿光,杨玄有些雀跃,“有了有了。” 他按动几个按钮,声音不断切换。 “流行歌曲……” “史前古典音乐……” 杨玄撇撇嘴,“最难听的便是这些。” 他再度按动按钮。 “经济学……” 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杨玄犹豫了一下,今日他不想听这个,于是再度按动按钮。 “太阳风暴会影响卫星安全,会干扰范围内的宇宙航母与地面通讯……” 杨玄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仿佛抱着整个世间…… 小半个时辰后,绿灯变成红灯。 少女的声音急促,“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声音渐渐湮灭无闻。 杨玄坐在地上发呆。 外面杨定一家子在狂喜。 屋里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 还有一章。 第3章 冲着天空张牙舞爪的小蚂蚁 张启元弄了一辆大车,带着猛虎和喜滋滋的小吏进城报喜送药,让想去见明府一面的杨定夫妇失望之极。不过想到秦旭的许诺,两口子的心情好了许多。 王氏遗憾于自己的儿子没法沾上县令的贵气,回来就发火。 “三郎,还没歇够?家里没柴火了。” 杨大郎和杨二郎为何不去?屋里的杨玄蹙眉,本想反抗,可他摸到了胸口那里的过所。他回身看看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屋子,收好东西,起身走出去。 他看了尖刻的王氏一眼,拿了柴刀和扁担,一步步出去。 这一眼竟然让王氏和杨定呆滞片刻,旋即王氏大怒,“他竟然不回声,胆大了!” 杨玄回身,在杨定怒火蓬勃之前说道:“猛虎是我猎到的,村里的人都能作证。另外,我想去读书。” 杨定夫妇面色剧变。 杨玄心中大快,一路往远处去。他此刻回想到了许多,六岁生病的那一夜,杨定夫妇从未有过的惶然,此刻想来,更多是担心失去了那五百钱……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推算,冲着一个回来的村民笑了笑。 村子边上的树木不能砍伐,这是规矩,他只能往山边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杨玄突然身体一震,随即慌慌张张的躲避在树后。 前方的一片小山包上站着四个人。 三个玄衣男子手持兵器,对面是空手的杨略。 为首的男子手持横刀,瞥了慌张的杨玄一眼,冷笑道:“杨略,五年前你在我等的追杀之下远遁,今日再度归来,是想作甚?想埋骨于此吗?” 三个玄衣男子缓缓移动,隐隐把杨略包围在中间。但他们都面带忌惮之色,仿佛杨略是一头猛虎。 杨略也瞥了杨玄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等却不敢去南周!” 中间的中年男子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他也在南周?” 杨略的脚微微一动。 三个男子齐齐高呼。 “动手!” 三人脚下不沾地的飞掠而去。 三把横刀动了,无数凌厉的刀风封锁住了杨略可能闪避的每一寸空间。地上枯草飞起,在空中打着旋化为灰烟。 这是…… 这是杨玄第一次见到这等威势。 他张开嘴巴,震惊之后就是茫然,可实则却是在想办法。他仔细看着,想着自己如果加入会如何。不过一瞬,他就颓然。按照他的推算,他加入进去除了让杨略分心之外,竟然毫无用处。 杨略猛地一拳击向虚空,虚空突然爆响,那些刀风凌乱散去。 杨略突然左转,左侧的男子厉喝一声,横刀向虚空斩去。 这是杨略前行的方向。 可杨略却没有躲避。 杨略! 杨玄知晓自己上去就是送死,甚至会牵累杨略,可这个中年男子就是整个世界最在乎他的人。 杨略一拳径直而去。 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横刀,有的只是…… 杀机。 铛! 拳头和横刀接触,横刀蓦地炸裂,无数碎屑飞舞,漫天都是,尖利的破空声充斥着耳膜。 这……杨玄看的目瞪口呆,心想这是横刀,别说拳头,就算是拿脚踩也踩不断。可杨略竟然一拳就把横刀打碎,这是什么手段? 身后有人跃起一脚,杨略却恍若未觉,拳头固执的前冲。 急速飞掠后退的男子双手交叉挡在面门之前。 呯! 骨折的声音传来,男子急速倒退,双腿竟然在地上拉出了两道深深的槽子。 杨略也被身后一脚踹中,他憋住了那口血,顺势朝着不远处的山脉冲去。 他在飞掠中回头看了一眼,长笑道:“走了!” 这一眼也扫过了杨玄。 杨略从不是多话的人,更不可能和敌人啰嗦。 他这是让我走! 去长安! 杨玄蹲在那里瑟瑟发抖,他此刻最好是快速奔逃,以免被灭口。可他不放心杨略,虽说无法跟上去,但他想留在这里,看着杨略平安消失在山中。至于被灭口……他看了一眼那两个男子,心中转动着如何装可怜逃过一劫的念头。 两个男子紧追不舍,很快消失在山中。 剩下一个男子躺在距离杨玄二十余步的地方,双手骨折,胸骨看样子也断了不少,可男子白皙的脸上却只是多了些恼火,仿佛这点伤只是寻常。他深吸一口气,“少年,扶我起来,有你的造化。” 杨玄抬眸,有些惶然,又有些茫然,几次呼唤后才一步一拖拉的过去。 男子四十余岁,微笑道:“来。” 这个少年是目击者,而他们追杀杨略之事不可外传。若是被传出去,镜台那位阴狠的独眼龙能把他们撕成碎片。 男子的眸中隐含冷意,嘴角带着微笑,仿佛在看着一头纯良的羔羊朝着自己走来。 杨玄吸吸鼻子近前,伸手去扶他。 男子的右脚微微抬起,只需动一下,他保证眼前少年的脏腑将会变成肉糜,而外表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微微一笑,仿佛是神灵准备踩死一只蚂蚁般的淡然。 突然他感到右臂微微刺痛,他蹙眉,“莫要扶着这里……咦!” 他刚想动脚,突然觉得浑身发麻,一股寒意从右臂刺痛处飞速弥漫开来。 他张开嘴…… “你……” 杨玄松开手,退后几步,手握柴刀,看向男子的目光仿佛是看向自己的猎物,低声道:“这是山中最毒的毒蛇的毒液,加上七种毒素配置而成,见血封喉。被毒杀的野兽看着就像是被冻死一般,不过皮毛却能完美的留下来。” “毒药只剩下了一点。”他很遗憾的道:“熊罴中一下,顷刻间便会毙命,可你竟然还能说话,真是高人。可惜你的皮毛不值钱。” 男子面色剧变,他身手出色,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乡村少年的手中。 少年转身离去。 这个少年怎么知晓我要杀他?而且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不该是在父母的羽翼下憧憬这个世界吗?怎么会弄什么毒药,更遑论什么最毒的毒蛇,那很危险的好不好……男子张开嘴,嗬嗬有声,“你是……” 少年没回头,却昂着首。他觉得自己为杨略除去了一个大敌,得意的道: “我叫杨玄!对了,别想着把我的名字刻在地上,不信你试试。” 男子的手指头在地上动着,他发誓自己写出了杨玄二字。 可他的手指头只是在微不可查的颤动,地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只小蚂蚁直立而起,冲着天空张牙舞爪…… 渐行渐远的少年跃起,冲着天空挥拳。 “我要去长安啦!” …… 两日后,杨玄和杨定夫妇大吵一场,随即带着包袱消失。 张启元带着人上门,呵斥了杨定夫妇。 “三郎为杨家挣了五年的钱,还不知足?竟然赶走了他,你二人的慈心都喂了狗吗?” 杨定夫妇自然不敢说杨玄不是自己的儿子。当初他们的老三周岁病逝,而杨略恰好带着杨玄出现。两千钱,加上每年五百钱的条件,让杨定夫妇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 大唐民风彪悍,村民们早就看不惯他一家子虐待杨玄,知晓了真相,他一家子就别想在定南县待下去! “镜台的好手何时这般脆弱了,竟然被我一拳打死。”,山中,担心杨玄安全的杨略打探消息回来,坐在火堆边上已经发呆许久了。他知晓那些人会灭口,想着杨玄既然是猎人,想来会趁着那人无法动弹的时机溜之大吉。可那个好手竟然死了,有人看到那二人在野外焚烧尸骸。 “去吧,去长安吧,最危险之地,却也是最为安全之地。只是那些故人……”杨略看着长安方向,仰头灌了一口酒水,仿佛是在为杨玄送行。他突然笑了起来,淡淡道:“长安,久违了!” 但他随即眉间多了愁绪,“那个少年去了长安,长安……怕是会不安。” 多年未曾喝酒,杨略仰头长长的灌了一阵,放下酒囊,吁出一口气,伸手出去,看着指尖上的星辉,轻声道:“他总算是长大了。” …… 夜里,王氏躺在熊皮上咒骂道:“等他回来你看我如何收拾他……咦!我记得他有个箱子,谁都不给碰,我去看看。” “别去。”杨定躺在熊皮上,恼火的道:“他定然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 被杨定夫妇恨得牙痒痒的杨玄此刻正在去长安的路上。 阳光明媚,地上能不时看到绿色,让杨玄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想到自己此行将会去繁华的长安,他不禁眉飞色舞。 “我就这么走到长安!” 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对自己微笑。 官道很宽敞,足够身后的车队横行。 但身后却传来了马蹄声,以及骄横的厉喝。 “闪开!” 马鞭破空的声音很是凌厉。 如同在山林中遇险一般,杨玄低头避开,下意识的一脚。 骏马带着马背上的骑士,长嘶着飞了出去。 ………… 今天三章更新完毕,求票:推荐票,月票。老板们,该出手时就出手,投票啊! 第4章 癞蛤蟆和天鹅 十余辆马车正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前后有数十骑随行护卫。 哪怕是阳光明媚,可初春的寒意依旧残存。拉车的马异常神骏,有些不耐烦的想奔驰取暖,直至前方骏马长嘶,这才摇头晃脑、打着响鼻止步。 马车里,一只拿着书卷的手微微一动,车帘便被掀开。一张白皙的脸探出来,满头乌发的中年男子目光缓缓转动,问道:“谁在拦截王氏的车队?” 手持短槊的侍卫统领金七言上前,恭谨的道:“二郎君,是个少年。” 中年男子放下车帘,车内再无声息。 金七言策马上去,见少年被自己的人围在中间,眸中杀机一盛,“问问何人。” 前方,骏马倒在地上抽搐,那个骑士飞身弹起,并未受伤,不过却有些灰头土脸,恼火的道:“小贼,竟敢截我家的马车!” 杨玄握住刀柄,可他知晓自己一旦妄动,顷刻间这些人就会把自己砍成肉糜。他眯眼看着左右逼近的大汉,心中算计着从哪个方向突围。 晚了! 就在骏马飞起的同时,就在杨玄楞了一下的同时,大汉们飞速完成了包围的动作。 我为何要发愣呢? 杨玄想到自己先前竟然还伸手,徒劳的想把骏马拉回来的愚蠢,以至于自己此刻身处绝境,不禁想拍打自己的脑门。 他抬眸,浑身看似放松,可脚下却暗中使劲,随时准备突围跑路,“我是旅人。” “路引。”一个大汉伸出横刀,眼神暧昧。 这是希望我去抢夺横刀,从他这里突围之意。 两个大汉有意无意的把弓箭对着侧面……一旦杨玄从这里突围,两把弓将会锁死他的路线。 杨玄老老实实地摸出路引放在横刀上。没有路引就寸步难行,但他觉得自己可以从官道之外去长安,一路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但他却不知晓到了长安更麻烦,没有路引的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抓去干苦力,随即查证元州并未为他办理过所……这是重罪,多半会被流放。 男子盯着他,“为何带着横刀与弓箭?” 杨玄觉得这人太霸道了,“我是猎人,带着弓箭不违律吧?” 男子拿过路引看了一眼,回身道:“是猎人。” 金七言上前,“哪里的猎人?去何处?” 男子再低头,“是定南县的猎人,准备去长安投奔亲戚。” 这是杨略为他准备的路引,至于所谓的亲戚,此刻大概已经消失了。 金七言冷冷的道:“为何阻拦车队?” 杨玄一怔,“我走在边上,左侧宽敞的能容纳三辆马车并行,为何要抽打我?” 这不公! 大汉们眸色冰冷,带着些许愕然和嘲讽,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金七言摇头,知晓这是个懵懂的少年,多半是第一次出远门。 “责打十棍,我们走!” 这是最轻的处罚。 杨玄知晓车队多半有贵人,但贵人又怎么了?贵人难道就能随意责罚人?他怒了,拔出半截横刀,“凭什么?” 这个少年先前不搏命,此刻为了十棍竟然怒不可遏……金七言轻咦一声,刚想加重责罚,第一辆马车中传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很是平静:“是定南县的猎户吗?带着,我路上问话。” 金七言身体一松,“领命。”,他对杨玄说道:“跟着,但凡脱离车队,格杀勿论!” “杀人偿命!”杨玄嘴硬不服输,但心中有些发憷。 这群人看似平静,可眼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杀他如同杀一鸡。杨玄一直往来于村里和山里这两个点,见过所谓的贵人就是村正杨启元。张启元看似威严,可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也怕晚上被人套麻袋,所以无故责罚这等事儿是没有的。 他们是什么人? 杨玄被迫跟着,“我要去长安。” 金七言淡淡道:“我们便是去长安。” 这样啊! 杨玄摸摸怀里,最后的家产都在那里,心中涌起希望,“那……能给我些热水吗?烧水的时候多烧一碗就是了。” 这人竟然顺着杆子爬……金七言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热水不用给钱。” 杨玄大喜,凑过来问道:“热水不用给钱吗?那……干饼子呢?”,想到自己带着十多个干饼子,足够吃五六天,他就觉得自己太贪婪了,有些赧然,“我还得去买饼子,嗯嗯……你们不许我离开车队……” 金七言的面皮有些发红,“给你。” 杨玄眼睛都在发亮,“能便宜些吗?” 金七言回身,“不要钱!” 王氏的产业庞大无比,哪里会差什么饼子钱?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他浑身颤抖,那些大汉面色古怪,像是在忍笑。 金七言走到马车边,低声说着。 车里的中年男子平静的道:“普通人也就罢了。” 随着这句话,杨玄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杀机在缓缓消散。 下午,车队在一处荒原停下。 金七言带着人整理宿营地,杨玄蹲在边上愁眉苦脸的,扯着地上去岁残留下来的枯草,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提醒他们。 “少年人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中年男子走到了他的身后,一身简单装束,但却隐隐透着贵气。 想到能有不要钱的食宿,杨玄起身行礼,诚恳地对自己的金主说道:“我以前饿坏了就想去寻东西吃,若是装食物的房间被牢牢锁住,我便会想尽办法进去。可当时房间却开了个口子,我兴高采烈的进去,结果阿娘……” 我不该叫王氏阿娘……杨玄心中又生出了矛盾,“阿娘就守在里面,一顿棍子让我此后再也不敢靠近那间屋子……” 母亲为何这般对待儿子?难道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中年男子哪里知晓这等普通人的烦恼?他负手看着斜阳,平静的如同斜阳下的远山。 杨玄看到那辆一直没动静的马车动了,两个侍女站在车边,掀开车帘……其中一个侍女回头,不屑的道:“转身!” 杨玄慌忙转身,就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 “二叔!” 本想问话的中年男子回身微微一笑,“先歇着,晚些就用饭。” 是个贵女啊! 杨玄赶紧避开。 金七言过来了,行礼道:“二郎君。” 中年男子缓步而行,金七言跟在身侧。 “我此次出行,长安城中知晓的人不少。王氏手握矿山,淳于氏打造兵器,这便是珠联璧合,可如此产业也引来许多觊觎。想给王氏一击的人不少……” 金七言低头,“这一路遭遇了三股刺杀,不过都不足为虑。想来那些人也是跳梁小丑。” “所以你布置营地便轻忽了吗?” 中年男子的声音很轻,却恍如惊雷般的在金七言的耳畔回荡,他惶然,“小人不敢。” 中年男子目光扫过右侧,见杨玄站在那里帮着卸东西,“营地四处封闭,若是有人想冲进来,你可能猜测到他从哪边,用什么法子?” 金七言摇头,“不能。” 中年男子叹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开个口子,夜里令人在口子后面设下圈套……人呐!便是贪婪之辈,有现成的口子为何不走,偏生要从麻烦的地方想办法?这便是人心!” 金七言身体一震,“二郎君高明。” 中年男子指指右侧的杨玄,“是那个少年的主意。”,他淡淡道:“如此,知己知彼,而暗中窥探王氏的人却什么都不知,未战便夺了先声。这个少年……倒也有趣。” 竟然是他?金七言看了一眼杨玄,不禁一怔。 “二叔。” 少女没戴羃,大概是在车里闷坏了,一头秀发垂下,娇嫩的脸上全是不耐烦,秀眉蹙着,“二叔,我要骑马!”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王氏女在外策马疾驰倒也是一段佳话,不过这里穷乡僻壤,难免有些凶徒。且等出了元州再说。” 少女不满,“二叔你就会哄我,咦!那人是谁?” 中年男子淡淡道:“一个乡野小子罢了。” “哦!”少女又开始缠着二叔要自由…… 杨玄希望能有免费的食宿,只需干饼子和热水就行了,可没想到却有熏肉熬煮的热汤,里面竟然放了香料。 杨玄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吃了王氏一顿饱饭,就去帮忙收拾。 晚上,他和一个叫做黄老二的人住在一个帐篷里。 杨玄知晓这是监视之意,倒也不在意,晚上倒下就睡。 黄老二从未见过这般心大的人,不禁愣住了,良久笑道:“乡野小子不知王氏威名,倒也寻常。” 随即就是漫长而无聊的赶路时间。 第七日,眼看着就要出了元州,杨玄的马术也有些模样了。 “二叔,我想吐。” 少女显然是受不了了,掀开车帘频繁骚扰二叔。 午饭后,中年男子无奈答应了。 “不许乱跑。” 可得了自由的少女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带着几个护卫冲了出去。 杨玄不经意间瞥到了一眼少女的侧颜,心跳如雷。 娇嫩的脸,小巧却挺直的鼻,菱角般的红唇…… 杨略说过要给他说亲,还是个读书人的女儿,可他这一走,这事儿多半是没了。想到那个少女会为了不能嫁给自己而郁郁寡欢,杨玄不禁有些内疚。晚些又觉得自己这般俊逸不凡,想来以后定然能寻个漂亮的小娘子为妻。 晚些,少女不情不愿的回来了。 杨玄瞥了她一眼,觉得真美。关键是带着一股子贵不可言的气息,让人生出了各种心思。 我没有痴心妄想! 杨玄有些心虚。他的梦想就是寻个识字的女人为妻,以后他出去打猎,妻子在家教授孩子识字…… 他的眸猛地扫过少女。 少女正在偷偷摸摸的想往侧面林子里跑,顽皮的模样让中年男子莞尔一笑。他刚想叫人把少女带回来,杨玄却看了少女一眼。 “无礼!” 王氏毫无疑问是贵不可言,所以王氏女被乡野小子瞥一眼,那就是癞蛤蟆偷窥了天鹅般的大逆不道。 中年男子博然大怒。 护卫们怒不可遏…… 少女不屑的看了杨玄一眼,随即变色。 杨玄飞扑过来,抱着她飞下马背。 “刺客!” 他的喊声这才传来。 弓弦声如霹雳。 两支箭矢从林子里闪电般的穿了出来。 一支冲着正被杨玄抱着落马的少女,一支冲着中年男子…… “仙儿!” 中年男子面色大变。 …… 感谢雨姐的白银大盟打赏,感谢v5程小哥的两个盟主打赏,感谢手谈汪的盟主打赏,感谢风起叶落v的盟主打赏,感谢妞妞点点猫的盟主打赏,感谢生前_逍遥的盟主打赏。壕,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几分钟后还有一章。 第5章 我只是想去长安 中年男子仿佛没看到有一支箭矢射向自己,却盯着冲着少女去的那支箭矢。他双拳紧握,竟是从未有过的紧张,却来不及救援。 杨玄抱着少女落马,是背对那支箭矢,少女在他的怀里挣扎,扬起的脑袋正好对着飞来的箭矢,这也是中年男子和护卫们呆滞了一瞬的缘故。 金七言面色惨白,想捅自己一刀。 正在落下的杨玄只觉得脊背发麻,他的身体奇怪的扭动了一下。 这一下带动了少女,她的脑门猛地砸在杨玄的脑门上,眼泪汪汪的。 箭矢从她的脸侧掠过。 吁! 一阵轻松的吁气。 面对飞来的箭矢,中年男子抬起手,屈指弹了一下,就在箭矢即将到达面门时,就像是弹去水珠般的,轻轻地把箭矢弹飞。 箭矢在空中炸裂,中年男子神色平静,“杀光!” 箭矢从各个方向钻进了刚才刺客的所在地,若是有军中老卒在,定然会惊呼这些护卫的箭法了得,竟然顷刻间就能封锁住刺客可能冲出来的路线。 不敢置信的金七言骂道:“特么的!那小子是如何做到的?” 一边骂,他一边带人冲向杨玄。 另一波侍卫在箭雨的掩护下,三三两两的冲进了密林,那阵型和精湛的配合,就算是军中的精锐来了也只能自叹弗如。 噗! 少女脊背着地,她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喷薄而出,“为何让我垫背!” 杨玄猛地弹起来,目光扫过密林,说道:“箭矢再来我能挡住。” 他在上面就挡住了箭矢射向少女的角度。 少女却恼火的道:“你还不回头?” 她偏头,泪水滑落。 好丢人啊! 少女真的恼火了。 金七言带着人冲了过来,紧张的道:“小娘子,可曾受伤?” 少女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膝头,轻轻摇头。 侍女们围住了少女,护卫在外面一层。 杨玄寻到了自己的那匹马,轻轻抚摸着它。 这是一匹好马,王氏的人很大方,随手就给了他。 杨玄从不白拿别人的好处,哪怕是在山里得了别人的一块干饼子,他也会想办法还礼。 黄老二来了,用力拍着他的脊背,笑道:“好小子,竟然救了小娘子,回头好酒只管喝。” 这几日宿营后侍卫们轮换喝酒,杨玄嗅着酒香味,这辈子从未喝过酒的他有些意动。但他只是挂靠在王氏车队中的乡野小子,哪里好意思去要酒喝。他不好意思开口,可这些护卫都是人精,早就看出来了。 中年男子和幕僚商议事情,抬眸,温和的对着杨玄微微颔首。 此次出行本没有侄女,但架不住侄女在大兄那里痴缠,最后只能把她带上。 王氏女地位尊崇,侄女又深得大兄和他的宠爱,堪称是王氏的明珠。若是先前出事,他不敢想大兄会如何,自己会如何。 杨玄! 中年男子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开始琢磨刺杀的主使者是谁。 今日自然不能再走了,众人开始扎营。 杨玄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杨玄呢?” 有人问道。 “马还在,估摸着是去方便吧。” 随后金七言回来请罪。 “二郎君,贼人早有准备,一击不中随即远遁,我等追之不及。只斩杀了断后的十余死士。” 金七言有些恼火和羞愧。 “这是丛林。”中年男子淡淡的道:“王氏矿山众多,在丛林中与贼人打交道的日子还长,你等好生操练。” 这是敲打。 金七言凛然低头,“是。” 身边的幕僚微笑道:“刺客知晓杀不了二郎君,可若是能杀了小娘子,大郎君定然会勃然大怒。大郎君一怒,长安城中怕是就要风起云涌了,不知谁能浑水摸鱼。” 中年男子眸色深邃,“前阵子大兄派人来。长安最近不安。有人建言削了三成门荫,引得暗流涌动。” 幕僚讶然,“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想对付一家五姓?” 中年男子点头又摇头,“是皇帝的意思,不过皇帝事前却令人来王氏传话,我们看着就是了。” “想来长安城中的一家五姓都有宫中人去传话。”幕僚抚须微笑。 “是镜台的人,那个独眼龙的麾下。”提及镜台和独眼龙时,中年男子的眸中多了些许忌惮,但更多的是不屑。他缓缓道:“此事不必管。不过半路有人刺杀……真当我王豆香是好性子?” 众人凛然。 中年男子王豆香微微眯眼,“派人去前面传话,围剿!” 金七言应了,“是。不过二郎君,刺客怕是围不住。” 幕僚抚须一笑,“二郎君这是打草惊蛇。只需让人知晓有人刺杀二郎君就是了。一家五姓……王氏控制矿山,若是王氏怒了,大唐也得抖三抖。背后那人会惶然,但凡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就算他是皇亲国戚,王氏也能让他付出代价。” 王豆香淡淡的道:“刺杀王氏还能遁逃,谁能杀了那些刺客?” 无形的愤怒席卷而来。 侍卫们跪下,垂着头。 刺客们既然远遁,就再难抓获。 金七言羞愧难当,“我等无能!” 王豆香招手,“仙儿。” 少女蹙眉被侍女们簇拥而来。侍女们竟然都带着横刀。 “失职!”王豆香带着少女转身而去,声音轻轻传来,“罚!” 少顷,侍女们趴在地上,打板子的声音回荡在营地中间。 …… 距离此处七里开外的密林里,有三人坐在地上歇息。 为首的男子靠在树干上,仰头喝着水。 水囊的水从嘴角边洒落,男子喝完摇摇头,水滴四溅。 有人急促跑来,三人起身戒备。 来人黑衣,近前说道:“王氏的追兵回去了。” 首领摘下蒙面巾,笑道:“王氏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惊起了附近的鸟儿。 四人坐下吃着干粮,低声说话,却没看到不远处的大树后,一个少年静静站在那里。 晚些上路,一人探路,一人断后,二人走在中间。 杨玄紧紧跟在后面。 断后的那人不时回身看看后面,走出一里开外后,他的神色放松了许多,回头的频率也降低了。 中间二人在说话,声音也渐渐大了些。 “王氏的护卫很厉害,不过这里是丛林……” 断后的男子微笑回头,瞬息浑身冰凉,仿佛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一个少年就站在他的身后,咧嘴一笑。 少年伸手。 不算大的手上有许多老茧,这只手捏住了男子的咽喉,一发力。 中间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后面一人在笑,“王氏的人若是敢跟来,杀几个也是功劳。”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传说中野狼喜欢跟随在行人身后,突然人立而起,伸出爪子搭在行人的肩上,行人自然回身…… 轻微的声音传来。 前方的首领还在说话。 “咱们在密林中操练多年,谁是对手?” 身后没人应答,首领下意识的前扑,同时完成了拔刀、转身挥刀的动作。 身后人影闪动,随即消失在密林中。 探路的人怒吼:“是王氏车队中打杂的小子!” 他们盯着车队几日了,对车队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是他救了王氏女!” 首领站定,喊道:“赵廨!” 声音在密林中回荡着。 人却没了。 “那个小子,他定然是王氏新来的好手!”首领心中凛然,“走!” 二人交替掩护往前。 走到一棵大树边上时,探路的男子突然倒飞起来。 首领跃起,半空中目光转动,挥刀准备斩断套着探路男子脚踝的藤条。 呜…… 呼啸声中,一根削尖的木棍飞来,插入了探路男子的胸膛。木棍的尾部还在颤颤巍巍的摆动。 首领挥舞横刀,可却没有第二根木棍飞来。 他落地后喊道:“出来!” 密林中鸟不鸣,兽不叫。 吱呀! 探路的男子被倒吊在树上,来回轻轻摆动。 噗!噗!噗! 鲜血从他的胸膛处往下滴落。 首领浑身冷汗,猛地回身,可身后空无一人。 “谁?” 他嘶声喊道。 喊声回荡在密林之中。 有个声音在回应。 “我只是想去长安。” 声音很年轻。 首领怒吼,“出来,耶耶与你一战。” 他突然脊背汗毛倒立,猛地回身挥刀。 但剧痛从后腰传来。 身后,那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走好。” …… 求推荐票和月票。 更新时间有书友觉得太晚,大家觉着是午后更新好,还是目前这个时间段? 第6章 少年,好运气 金七言就在营地边缘,看似无趣的转圈,实则是在警戒。 王氏乃是一家五姓中的五姓之一,王豆香身为家主的兄弟,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大唐,手无缚鸡之力几乎就是柔弱的代名词。哪怕是国子监,在玄学接过教鞭后,纯文人就从国子监消失了。 此次刺杀针对的是小娘子! 金七言的脸颊微微颤动着,哪怕是到了此刻,想到当时的凶险,他依旧汗流浃背。若是小娘子出了事,他百死莫赎。 念及此,看着从密林中走出来的杨玄,他的眉间多了些柔和,“怎地去了那么久?” 杨玄想说拉肚子,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去寻刺客。” 经此一事,黄老二对杨玄的态度大变,闻言就不禁笑了,“刺客狡猾,有死士断后。那些死士阻拦了我等片刻,也就是那片刻,真正的刺客随即远遁……有心了。” 黄老二真正想说的是:“我们都追不上刺客,你去做什么?”,但他毕竟是杨玄室友,所以话到嘴边就变得更加的柔和。 护卫们莞尔,有人甚至是在嘲讽的笑。 金七言看到了那些嘲讽,心想若非是杨玄,今日他们这些护卫都该死。但即便是如此,此刻依旧有护卫在排斥杨玄。 他知晓这不是不知道感恩,而是羡慕嫉妒恨超越了感恩的情绪。 他干咳一声,那些人低下头。 金七言随即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个少年来自于乡野,哪里懂这些人心鬼蜮? 杨玄看出了些端倪,少年吸吸鼻子,虽然他很想用杀刺客来表功,但他当初出发时想的却是报答王氏车队收留之情,若非如此,他就这么步行去长安,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达。 所以他没说出自己已经杀了那四个刺客,心中有些损失了王氏报酬的难过,却又有些欢喜,心中的负担一扫而空,觉着自己没做错。 杨玄随即混进了侍卫群中,金七言和黄老二低声说话,交流着对杨玄的看法。 “这个少年心大,和我一个帐篷,第一晚倒下就睡。”黄老二双手抱臂,看着杨玄和那些侍卫玩闹。 “心大?”金七言微微颔首,他知晓黄老二擅长观察人,在护卫中看似不起眼,但往往重要的事儿都会有他,“难怪会这般……” 黄老二侧身看着他,知晓金七言此刻还在自责中,就面色凝重的道:“那些人会是哪边的?” 金七言是在自责,同时也是在庆幸,他眯眼隐藏住了杀机,“大唐不禁百姓持有兵器,于是打造兵器就成了一个大买卖。可你要打造兵器就得有铁矿。王氏掌控矿山颇多,却只和五姓之一的淳于氏合作,王氏出铁,淳于氏打造兵器,两家联手,每年挣钱无数……多少人为之眼红?” 黄老二靠向他,觉得该为那个憨实的少年说些好话,就轻声道:“那些巨贾胆大包天,我敢打赌,为了挣钱他们敢纵火烧了皇城。他们麾下好手颇多,今日多亏了杨玄。我在想,家中也不差钱粮,要不……你去给二郎君说说,把杨玄弄进王氏。” 金七言赞赏的点头,嘴角流露出笑意,“他机缘巧合救了小娘子,这便是缘法,也是造化。不过他还是太憨实了些,换个人救了小娘子,定然会在二郎君的附近转悠,获取好感。咦!那几个蠢货在哄他,这是想私下给他教训?黄老二……” 黄老二已经看到了,两个护卫在假笑,把杨玄簇拥着往边上的帐篷里去。 黄老二板着脸,刚想上去,金七言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他准备去长安,长安恍若一个大池塘,大鱼吃小鱼,小鱼就吃他这个虾米。他这等憨实的性子会吃大亏。你去盯着,那些蠢货动手后的片刻你再出面。” 这是给杨玄上一课之意,算是好意。 黄老二领会了意思,悄然靠近那个帐篷。 帐篷里,两个护卫突然变脸。 “你先前撞到了我!”一个护卫板着脸道:“道歉!” 这是小娘子的救命恩人,他们不敢直接动手,只能寻个借口。 杨玄下意识的退后,却靠到了帐篷边缘,两个护卫狞笑,其中一人喊道:“杨玄动手了!” 外面的黄老二翻个白眼,决心晚些毒打这两个蠢货一顿,也算是为杨玄出口气。 呯! 里面动手了。 顷刻间拳脚交加的声音传来。 接着帐篷里走出一人。 “杨玄?”黄老二张开嘴就没合上。 那边金七言正在安排事务,“晚上记得开个口子,若是有老鼠想钻进来,就地弄死,咦!” 二人齐齐偏头,看着走出来的杨玄。 那两个护卫呢? 金七言纳闷,心想那两个蠢货竟然真的是和杨玄说话? 他看到黄老二走了进去。 帐篷里,两个护卫倒在地上呻yin,卷缩的就像是两只油焖大虾。 黄老二探头出来,冲着疑惑的金七言摇头,一脸苦笑。 “好小子!”王氏的护卫可不是省油的灯,那个憨实的少年竟然能反手收拾了那两个护卫,潜质毋庸置疑。金七言随即去寻了王豆香。 王豆香正在看书,王仙儿在边上坐不住,“二叔,我们出去看看吧。” 王豆香面色平静,“今日若非你策马疾驰,那些刺客也寻不到机会。” 王仙儿叹气,“二叔,有那个小子看着呢!” 王豆香讶然,王氏女连皇后都做得,哪里会把一个乡野小子看在眼里?可侄女的态度却颇为亲和,“那少年救你只是巧合罢了,回头二叔自然会派了好手护卫你。” 王仙儿想到自己被抱着跌落马下的那一刻,杨玄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全是一种她不熟悉的神彩,她想了许久,最终总结出来两个字。 野性! 从小她就被众星捧月般的伺候着,身边人的眼神都是柔和的,哪里见过杨玄这等野小子? 她噘着嘴,“我才不稀罕那个野小子,二叔让他去喂马。” 王豆香莞尔,这时外面金七言请见。 “进来。” 王豆香放下书,这里是野外,再多的规矩也只能从简。王仙儿坐在二叔的背后,等金七言进来时抬头,从王豆香的肩头上方悄然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看着白玉般的手,心神却飘荡在外。 金七言行礼,“二郎君,那个少年身手颇为不错,小人想……他出身也简单,能否让他进了王氏?”。他抬眸看着王豆香,随即低头,“小人愿意亲自调教他。” 王氏不是那等知恩不报的家族,王豆香淡淡的道:“也好。” 金七言心中暗喜,随即就告退。 “二叔,那个小子要来我们家吗?那就让他给我喂马吧?”王仙儿想到那个憨实中带着野性的少年,不禁兴奋了起来,心中盘算回头就问他乡下人是怎么过日子的,每日吃什么,如何狩猎…… 王豆香拿起书,“金七言等人今日失职,回去少不得追责。此刻他央求收了那个少年,便是将功补过。王氏人才如繁星,不差一个少年。可他毕竟救了你,王氏得报答,如此让他一生衣食无忧就是了。” 王仙儿叹息,“二叔,以后他见到我就要低头行礼了。” 想到那个野性十足的少年以后要规规矩矩的冲着自己行礼,王仙儿不知怎地,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金七言去寻到了杨玄。 杨玄有些好奇他的欢喜,心想难道是王豆香要给报酬?那我要什么好呢?钱财的话不可靠,他一人在长安,没亲没故的,是需要钱财。但王氏看样子很有钱,出手定然不少。不要吧心疼,要了怎么在长安保住这些钱财? 他从小几乎就没有私财,后来被杨定夫妇苛待后,才慢慢学会了藏私房钱。他知晓私房钱不能太多,否则会引发杨定夫妇的关注。 金七言干咳一声,负手说道:“你去长安准备作甚?” 当然是……不知道。 本来杨略要给他交代一些长安的事儿,可随即就被追杀。所以杨玄此刻对长安是带着憧憬,觉着怎么都能活出个人样来。 杨玄觉得说不知道会被怀疑,他想到了那个不存在的亲戚,话到嘴边就换了个说法,“我去投奔亲戚,随后……” 随后我能去做什么? 杨玄心想到时候去狩猎,想来长安城附近会有许多兽类吧,到时候我隔三差五去狩猎贩卖,用不了多久就能发财,随后衣锦还乡,用钱让杨定夫妇后悔。 他在幻想自己用钱砸,把杨定一家子砸的低头赔笑的场景。 “随后我去读书。”杨玄始终记得杨略的话:男儿不读书,此生就算是白活了。 他不愿意白活,但却知晓读书不易。县里有读书资格的不是官员子弟就是豪绅子弟,连商人子弟费力寻找关系,都不一定能读书。 他知晓自己没机会去读书,不过随即想到了那个卷轴。卷轴是杨略当初给的,说是他的玩具。一直到十一岁前杨玄都不知晓卷轴的秘密。他没什么消遣的,晚上没事就摆弄卷轴等东西,一个晚上无意间就打开了新世界。第一次卷轴连续用了二十余日,一直到说什么自动关机。从此后卷轴要隔一阵子才能使用小半个时辰。 卷轴里的少女说话又好听,杨玄跟着学了不少东西。那些东西他不知道如何,但总觉得不简单。 在长安想读书非常难,你得有出身,普通人的子弟读书的几率和没事儿逛街遇到微服的皇帝一样渺茫。 金七言也不去拆穿杨玄的谎言,微笑道:“我给你说说王氏。王氏乃是一家五姓中五姓的一员,实力多强大我就不赘述了。进了王氏,此后你的一生就有了保障。衣食住行,乃至于娶妻生子,都由王氏包了。你若是能立功,以后还能升职加薪俸……可想来?” 边上的黄老二咧嘴一笑,心想王氏若是放话出去招募护卫,保证门槛都会被踩烂了。可王氏的护卫多是内部选拔,这样的人出身简单,忠心有保证,所以这等招募的机会压根不存在。 少年,好运气! 金七言和黄老二含笑等着杨玄点头。 “多谢。”杨玄抬头,认真的道:“我就不去了。” …… 五分钟后还有一章。 感谢lybanana的盟主打赏。 第7章 我不做狐,要做虎 金七言刚被选拔为护卫时,第一次随侍在王豆香的身侧,恰逢有几个贵人来请见。那等贵人在普通人的面前恍若神灵,可那一日他见到了神灵俯首,满脸堆笑…… 这是一次洗礼,让他知晓了王氏强大的实力,以及无处不在的影响力。从此后,他对王氏堪称是死心塌地。 他觉得自己走运了,竟然能成为王氏的护卫。可眼前这个少年却毫不犹豫的……他发誓杨玄在听到自己的话后,一息不到就抬头婉拒了这个机会,几乎是不假思索。 金七言微微一怔,黄老二面色微红,“你可知晓王氏的威名?” 杨玄原先在村里时,长安于他而言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有人去过县城,或是有人出过远门,回来就吹嘘长安如何如何。在那些人的口中,他隐隐约约的知晓了一家五姓。 提及一家五姓,村里人总是一脸景仰,大抵便是蚂蚁仰望神仙的那种感觉。触摸不到,恨不能为门下走狗。 “我知晓。”杨玄的心中微微一动,旋即坚定了下来。 金七言冷着脸,“你可想清楚了?” 杨玄点头。 金七言心中一叹。他本是好意,可这个憨实的少年却不知这等机缘的难得。他自然不好再劝,否则便落了下乘,于是便给黄老二使个眼色,自己缓缓离开。 黄老二压低嗓门,“这个天下不只是皇帝的,更是一家五姓的。能进王氏,便和在皇帝的身边做事一般尊贵。以后出门都能抬着头,谁敢欺负你,只管报王氏的名号……” 他觉得这样的美事换了谁都会趋之若鹜,求之不得,杨玄先前拒绝多半是不知晓王氏护卫的尊贵。 所以他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等着杨玄幡然悔悟,随后替他去金七言那里赔个礼。 杨玄心中感激,却诚恳的道:“多谢,真的不必了。” 这个少年傻了!黄老二回头,正好金七言看过来,他微微摇头。 愚不可及的小子!金七言冷笑,随即去禀告给王豆香。 “随他。”王豆香淡淡道。他很忙,若非杨玄救了侄女,他大概此生都不会多看此人一眼。既然不愿,那么便算了。 外面,黄老二觉得杨玄放弃了人生的一条金光大道,气的肝疼。 杨玄就坐在地上,看着那些人生起篝火。 他是心动过,知晓进了王氏,几乎此生就不愁。衣食住行,妻儿老小,一切都在王氏的庇护下。 少年轻声道:“虎求百兽而食之,得狐。狐曰:“子无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长百兽,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为不信,吾为子先行,子随我后,观百兽之见我而敢不走乎?” 这是卷轴里说的一个故事,很短。 他的声音轻微,但双眸很亮,“虎以为然,故遂与之行。兽见之皆走。虎不知兽畏已而走也,以为畏狐也。” 黄老二在不远处的帐篷边上和金七言说话,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很是遗憾。 少年的腰背笔直,声音越发的轻微了,但坚定的仿佛连神灵都无法阻拦。 “我不做狐,要做虎!” 夜晚来临。 天边隐隐有光,但渐渐被夜幕掩盖。一颗颗星宿就像是砂砾一般,密密麻麻的悬挂在苍穹之上。 “真像是一条河!” 黄老二仰头看着星河,“我想作诗。” “你会作诗?”杨玄眼巴巴的等着。 黄老二憋了许久,最后起身,“我去拉屎。” 杨玄期待的道:“蹲着想更快。” 黄老二一溜烟就跑了。 杨玄呆呆坐在那里看着苍穹星河,想到了那个家。 杨定会如何?多半是恼火。王氏呢?定然会不停的咒骂他,什么短命儿,什么贱狗奴…… 他们的三个儿子,大的两个要准备成家了,未来也只能以耕种为生;小的一个顽劣,被宠坏了,以后大抵会是个麻烦。 不过有那头虎在,县令会答应杨家的一些请求,想来他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我不是该恨他们吗,为何感到欣慰? 杨玄突然茫然。 杨定夫妇抚养他是因为钱财。每年五百钱,在小河村几乎就是富豪般的存在。那些年他们因此积攒了许多钱财,足够花用多年。 在杨略消失后的第三个月,杨定夫妇终于变脸了。从此他便成了地里的苦菜花,药铺里的黄连水…… 恨吗? 杨玄想到那五年的煎熬,点头,然后又微微摇头。 他不是滥好人,但终究无法忘却那些年的抚养,哪怕是看在钱财的份上。但杨定夫妇在那些岁月里给了他一个家。 “家。”杨玄双手捂脸搓了搓,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带着那种阳光的笑。 “少年人莫要装深沉!”少年故作洒脱的模样让刚回来的黄老二失笑,从后面踹了他一脚,“赶紧准备睡了。” 躺在帐篷里,周围黑麻麻的,看不见星光,杨玄依旧有些不自在。他更喜欢星河为被,大地为床,在鸟兽的声音伴随中入睡。 黄老二躺下了,低声道:“以后和别人睡一处,记得要警惕些。也就是我,换个贼人,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是。”杨玄应了,把自己的布置往边上挪了些。 一根线就拉在他的身侧,一头连着他的手指。他是侧卧,右手握着短刀,一旦被惊动,短刀会毫不犹豫的挥动。 杨玄躺好,美滋滋的闭上眼睛。 在山林中他曾无数次露宿,那些以为寻到美食的兽类,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的猎物。 不知过了多久,杨玄只觉得后脑勺发麻,脊背汗毛倒立。 黑暗中,他睁开眼睛。 黄老二轻微的鼾声传来,很稳定。 杨玄侧耳倾听。 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各个角度传来,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最长的鼾声断断续续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呼吸。 除此之外,天地间安静的不像话。 杨玄收了线,轻轻拍打了一下黄老二。 “谁?” 黄老二猛地蹦起来,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刀。 黑暗里,那双眸中全是杀机。 杨玄压低嗓门,“是我。” “何事?”黄老二警惕的退后一步,旋即失笑。杨玄都救过了小娘子,难道还会想着杀他不成? 杨玄靠在帐篷边上,感受着后脑勺的麻木,以及脊背的寒冷,“我觉着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黄老二侧耳倾听,纳闷的道:“没有异常,你莫非是做噩梦了?” 杨玄轻轻掀开帘布,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身后的黄老二打个寒颤。 “我不做噩梦。” 杨玄撒谎了,从十岁开始他就不时做噩梦。在噩梦中,想弄死他的人很多,领头的便是杨定和王氏。 黄老二穿上衣裳跟了出来。 “别乱动。”黄老二警告道:“口子那里有人蹲守,不打招呼过去会被乱箭射死。” 杨玄蹲在帐篷外,眯眼看着前方,右手抓过什么东西,凑到鼻下嗅嗅。 黄老二纳闷,“你抓了什么?” 杨玄摇头,“我抓到了些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身体佝偻着,缓缓往前。 “小心。”黄老二弯腰跟在后面,“莫要多事。” 杨玄没有回头,“我不想多事。可从此到长安很远,我不想啃干饼子。” 所以他必须要保护此行的金主,以便有开水和美食,以及温暖的帐篷。 就为了这个? 黄老二撇撇嘴。 杨玄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我不会坐视你被人偷袭弄死。” 黄老二觉得很荒谬,“数十护卫,难道还得要靠你保护?” 前方的杨玄微微点头,黄老二真想一巴掌拍晕他。 杨玄突然不动。 他看着前方,苍穹下,夜风吹拂,黄老二觉得很冷,可看着前方纹丝不动的少年,他忍住了不耐烦,刚想说话,杨玄缓缓举手…… 闭嘴! 黄老二看懂了这个手势,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少年。 杨玄觉得前方仿佛有一群妖魔鬼怪蹲在那里,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啃噬什么。 他取下弓箭,黄老二忍笑低声道:“你想射月亮?” 杨玄摇头,轻声道:“王氏究竟有多少仇家?” 他知晓一家五姓和神灵差不多,但究竟有多厉害却不知道。 黄老二一怔,“你看到了什么?” 杨玄单膝跪在地上,往箭矢的头部绑上了布条,一股子火油味传来。 “你想作甚?” 黄老二终于变色了,“把二郎君和小娘子吵醒了,你我都得……” 杨玄拿出火折子,低头吹了吹,把布条凑过去。 噗! 布条燃烧了起来,杨玄站起来,微微仰头,冲着前方张弓搭箭。 黄老二压着嗓门怒吼,“住手!” 营地被包围着,但却留了一个口子,口子的后面蹲守着五名护卫。他们愕然回首。 少年站在营地前方,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咻! 箭矢飞出了营地。 随着箭矢的落下,众人的目光不禁尾随。 箭矢带着火光落下,照亮了一个黑影。 黑影蹲在那里,愕然抬头。显然没想到营地里竟然有人发现了自己的踪影。 黄老二震惊之极,他不知道杨玄如何知晓有人正在营地外准备突袭,但他知晓一件事……没有杨玄,他们今夜的麻烦会很大。 黑影的后面,乌压压一片人影站了起来。 呛啷!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密集的就像是骑兵冲阵时的马蹄声。 那些黑影微微低头,首领长刀前指。 护卫来不及给杨玄一个感激零涕的眼神,疯狂嘶吼起来,声音凄厉无比。 “敌袭……” …… 求票:推荐票,月票! 第8章 话多的坏处 王仙儿正在沉睡。 她的帐篷不小,分为内外两个空间。里间是她的卧室,外间睡着随时准备伺候的侍女。 长长的眼睫毛颤动着,双手紧握…… 那些贼人在疯狂的冲着她嘶吼,有人挥舞横刀,有人张弓搭箭。 二叔在焦急的向她靠拢,可随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救我!” 王仙儿在梦中喊道。 护卫们损失殆尽,贼人狞笑着围拢过来。 王仙儿绝望看着左右。 接着身体便腾空而起,那双不大的眼睛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野小子!” 王仙儿大喜。 “敌袭!” 被惊醒的王仙儿猛地睁开眼睛,问道:“谁?” 侍女衣衫不整的冲了进来,“小娘子,有贼人。”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喊道:“小娘子,快出来。” 王仙儿快速穿了外衣,被簇拥着出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王豆香和幕僚站在一起,面色平静。 风吹过,刚从温暖被子里出来的王仙儿打个寒颤,看到了杨玄。 杨玄站在营地前方,再前面就是结阵的护卫们。 他仔细看了看,“两百余人,有弓箭。” 说着他不露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正好脱离了弓箭的射程。 “仙儿!” 杨玄闻声回头,就见王仙儿提着裙摆,急匆匆的往王豆香的身边跑去。 少女的眼神宛如小鹿般的惊惶,在跑动中看到了杨玄的关注,瞬间就变成了骄傲。 王豆香也看到了杨玄的视线,他微微蹙眉,说道:“白日刺杀,夜里突袭,可见那些人是想杀了我。有趣,谁发现的贼人?重赏!” 王仙儿看到了那些贼人乌压压一片扑上来的疯狂,不禁点头,很是认同二叔的话。 黄老二低头,“是杨玄。” 王豆香轻咦一声,看了杨玄一眼。而王仙儿却有些意外,“他不睡觉的吗?” 黄老二越发的羞愧了,觉得自己和护卫们都是酒囊饭袋,“他被惊醒了。” 王仙儿下意识的问道:“那你们呢?” 黄老二的脑袋低的差不多到了胸膛,越发的羞愧难当。 他急切的道:“二郎君,赶紧带着小娘子撤离此处。” 王豆香淡淡道:“茶!” “是。” 有人拿来了案几和蒲团,侍女弄了小炉子烧水。 王豆香坐下,王仙儿坐在他的身边,正好看到那些贼人接近营地。 “放箭!” 金七言的嗓门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大。 箭矢飞出了营地,外面的贼人倒下十余。王仙儿鼓掌,“好!” 幕僚温和微笑,“小娘子高见。” 外面突然传来密集的弓弦声。 “盾牌!”金七言怒吼,他却不用,只是挥刀就斩落十余箭矢。 护卫们举起盾牌。 哪怕是脱离了箭矢的攻击范围,杨玄依旧谨慎的拿着一面盾牌。他看到一些贼人趁着护卫们寻求庇护的时机往前冲。这些贼人微微弯着腰,让杨玄想到了昨日护卫们冲向密林的步伐。 贼人们冲进了口子里。 “杀!” 金七言站在那里,看着麾下的护卫们冲了上去。 双方绞杀在一起,瞬间就能看出护卫们的能力更为强大。但对方的人更多。 杨玄没动,金七言也没动。 杨玄看着这个场面有些发憷,他觉得自己冲进人群中活命的机会应当有,但被弄死的机会也不小。关键是他觉得黑暗中的那个血盆大口依旧存在。 一波箭雨不分敌我的覆盖,侍卫们倒下五人。 金七言面色微冷,“畜生!” 后面,正在等热茶的幕僚搓搓手,“天下能这般无视麾下伤亡的,除去将领便是商人。将领是铁血,商人是冷血。” 王豆香看着开始沸腾的水,平静的道:“许多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水开了,侍女熟练的开始煮茶。 咻! 尖利的破空声传来,前方有侍卫高呼,“二郎君小心!” 一支巨大的箭矢穿破夜空,目标竟然便是王豆香。 王豆香温和道:“煮茶要凝神静气,分神了,茶水会变味。” 抬头看箭矢的侍女低头,“是。” 茶叶被投进水壶里,箭矢也同时到来。 杨玄看到幕僚随手拿起一根木材,微笑着摆动,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般的随意。 呯! 巨大的箭矢冲天而去,也不知飞到哪去了。 这是高手! 杨玄不禁为之目眩,心想杨略的手段和这位幕僚相比……他觉得杨略应该更厉害些,自己以往把他的手段和县里的不良帅相比,好像过分了,不良帅肯定没杨略强大。 前方,护卫们分散开,两三人为一组,直接冲杀了出去。 双方绞杀在一起。 “杨玄没动!”王仙儿很失望,觉得野小子胆子太小了。 杨玄没法动。他看出来了,护卫们看似散乱的阵型,实则有些规律可循,两三人加起来发挥了更为强大的作用。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卷轴里说的‘化学反应’。而他贸然加入进去只会打乱护卫们的配合。 他此刻正在观察,有侍女急匆匆的从他的身边跑过,觉得他没去厮杀很无耻,愤怒的道:“还看!” 我没看你啊! 杨玄很无辜的翻个白眼,随即那种脊背发寒的感觉来了。 一个侍卫突然飞在半空中,鲜血吐的漫天都是。一个贼人紧跟而来,在半空中和他错身而过,大鸟般的冲着王豆香飞掠而去。 王豆香举起茶杯,轻啜一口,微微颔首,“不错。” 话音未落,身边的幕僚腾空而起,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长刀。 空中传来了兵器交锋的声音,旋即炸裂。 娘的,怎么兵器在他们的手中就变成了稻草呢?杨玄低头,避开了一块碎屑。 贼人一拳,快的让杨玄都没看清。 幕僚右手格挡,旋即整个人就往后飞退。贼人保持着挥拳的动作,他保持着格挡的动作,二人一前一后飞快掠过。 在经过王豆香的上空时,贼人突然如大石般的下坠,一脚踩向王豆香。王豆香看了王仙儿一眼,温和的道:“闭眼!” “不!”王仙儿倔强的闭上眼睛。 王豆香莞尔一笑,随手往头顶上空拍出一掌,正好碰上了贼人的脚底,不早不晚,不偏不倚…… 呯! 周围的人须发和衣裳都被劲风席卷起来,地上的杂物在滚动。大家都伸手挡住了面部,唯有在王豆香身侧的王仙儿不受影响,睁开眼睛,好奇的看着。 落下的贼人突然飞了起来,长笑道:“王氏的二郎君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好手,领教了,撤!” 正在冲杀的贼人们潮水般的往后退去。 “穷寇莫追!” 金七言虽说恨不能把贼人绞杀殆尽,但他知晓自己的首要职责是保护王豆香和王仙儿。他横刀飞舞,周围的两个贼人惨嚎倒下,旋即一掌,当面的贼人飞了出去……竟然无人是他的一合之敌。 贼人在空中飞掠而去,王豆香喝了一口茶水,“留下喝杯茶也不错!” 话音未落,王豆香伸手掀起了案几。 沉重的案几呼啸直冲而去,追上了贼人。 贼人伸手拍去,呯的一声,案几四分五裂,但他的身体却猛地一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坠落。 杨玄一直盯着他,悄然跟随。此刻见贼人落地,他猛地扑倒,双手使劲,身体就贴着地面飞掠过去。 金七言带着两个护卫赶来追杀,贼人落地大笑,随后干咳几声,咳出了一口血,拱手道:“二郎君好手段,可惜无人能留下我。山高水长,长安再聚!” 金七言追之不及,王豆香举杯喝茶,眉间多了一抹冷意。王仙儿怒道:“竟然这般嚣张,好气!” 幕僚跺脚,“好个贼子!” 众人看到贼人长笑转身。 一个黑影就在他的身后猛地出现,说道:“你的话太多!” 噗! 短刀捅进了贼人的小腹,顺带搅动了几下,杨玄随即飞速后退。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伏击,贼人楞了一下,接着一掌拍出。杨玄疾退,把盾牌挡在身前,身体在盾牌后缩成一团。 呯! 盾牌粉碎,杨玄毫不犹豫的趴下。 在丢脸和丢命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丢脸。 劲风从身体上方掠过,贼人猛地拔出那把短刀,举起,旋即长嘶一声,轰然倒地。 金七言冲了过来,忌惮之余,先捅了贼人一刀,确定他只剩下了一口气,狂喜过望的看了一眼伤口。贼人本来拔出短刀是想远遁,可杨玄先前捅进去的时候,冒险搅动了几下,他一拔刀,肠子都被割断了几根。 杨玄缓缓起身,心有余悸的拍拍酸胀麻木的手。 讶然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王豆香的身上,但此刻他却讶然的转身看着杨玄。 幕僚也是如此。 金七言抬眸看着杨玄,从未这般后悔过自己先前的愚蠢。这样的少年机敏无双,他拒绝了王氏一次,难道我就不能再请他一次? 王仙儿呆了一瞬,心想野小子竟然这般厉害,可惜先前有些怕死,竟然趴在地上。但旋即她就原谅了野小子,二叔和幕僚都留不住贼人,野小子却让他毙命当场,虽说胆小的些,但本事不小呀! 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向杨玄。 …… 感谢北宋大丈夫998章的盟主打赏,感谢爱吃小妞的牛胖子的盟主打赏。 照例,五分钟后还有一章。 第9章 明镜高悬 幕僚走了过来,俯身看着贼人,见他双目圆瞪盯着自己的身后,就回首对杨玄笑道:“你如何知晓他会落在此处?” 杨玄说道:“我看了看,他飞掠时不时在下降,可见是被二郎君那一掌给伤到了。” 幕僚温和问道:“是啊!这谁都知晓,可你如何能算到他的落地之处?” “看啊!”杨玄很简单的说道。 “看?”幕僚问道。 杨玄点头。 就是看,没什么高深的。他很诚恳的道:“我看了一眼,就知晓他会落在那里。” 幕僚为之一怔,笑道:“少年人,可想来王氏?” 金七言看了杨玄一眼,觉着这是个大好机会。 昨日是他和黄老二邀请,今日却是幕僚。这位幕僚在王豆香的身边做事,深得他的信重。他的相邀便是王氏的正式邀请。 杨玄若是答应,进了王氏后不会从护卫做起,弄不好能去更好的地方。 黄老二艳羡不已,却又为杨玄感到高兴。他冲着杨玄瞪眼,示意他切莫再矫情。 王仙儿在后方叹道:“这下没法让他为我喂马了。” 王豆香微微一笑,看到杨玄抬头。少年人的眼睛很亮,一种多年前自己曾拥有过的气息让他不禁蹙眉。 杨玄既然决定了要做虎,自然不可能再犹豫:“我并非不识好歹,不过……还是多谢了。” 幕僚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用笑声遮掩了自己的尴尬,再问道:“长安居,大不易,少年人,你可知自己拒绝了什么?” 大好前程,荣华富贵! 杨玄看到金七言微微摇头叹息,黄老二怒不可遏,伸手在脖子那里拉了一下。他点头,说道:“我知晓。” 可你还是拒绝了。 幕僚回去,见王仙儿面带些许失望之色,随后转为骄傲。 “二郎君,那少年还是拒绝了。却不知为何。” 王豆香也颇为意外,不过他经历的大场面太多了,这等小意外无法让他动容,“少年意气……不过长安不安,多少意气风发的少年俊彦在长安城中被打磨了志气,我希望他能一直这般执拗,不过我见过太多从意气风发到暮气沉沉的少年。” 幕僚看了王仙儿一眼,“再多的志气也敌不过囊中羞涩,处处碰壁。他一个猎人进了长安城能做什么?难道把那些权贵当做是兽类猎杀了。对了,他当时还说想去读书,可长安城中读书何其难。” 王豆香负手看着被黄老二‘追杀’的杨玄,感慨道:“我想起了当年和大兄偷偷出了家门,在长安城中玩耍的自由自在。如今诸事缠身,却再无那等纯真。” 幕僚听出了些味道,知晓这位二郎君终究是牵挂着长安,担心有人在长安同步出手针对王氏。 王豆香没了睡意,突然招手把杨玄叫了来。 王仙儿没好气的被侍女们簇拥着回去歇息,临走时问道:“你为何不来王氏?” 杨玄没想到她竟然会和自己说话,楞了一下后,说道:“我在山中待惯了。” 王仙儿走后,王豆香仔细看了杨玄一眼,问道:“先前见你飞掠如风,颇为迅疾,修习了何等功法?” 若是旁人问这个问题,难免有些交浅言深,但王豆香何等地位,哪里会觊觎一个乡野小子的功法,这话反而带着些亲切之意。 杨玄也不知晓功法的名字,但他知晓自己要小心,否则一个乡村野小子如何能得到功法?他心中万般念头转动,神色平静,脊背微热,有些如芒在背的紧张,“是和一个老猎人学的。当年我曾在山中救过他。” 感恩图报的例子多如繁星,当然,恩将仇报的例子也不少。 王豆香微微颔首,“可见资质不错。你想读书?” 这个话题转的让因为说谎而愧疚的杨玄有些懵,“是。” 王豆香微笑问道:“为何?” 幕僚笑了笑,觉得王豆香的问题是个陷阱。你问一百人,一百人的答案都不同,但内心都一个想法:读书做官,读书成为人上人。 但他看到杨玄竟然在思索,心道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思索? 杨玄很认真的想了想,他想到了自己这十五年来的经历,更想到了杨定一家子的眼光狭隘。而他却不同。他曾被王氏骂过,骂村里人说他和其他三兄弟压根不像。这里的不像不仅仅是指相貌,更多的是指气质和言行。 他当时想了许久没有答案,后来才知晓,是卷轴里少女的声音教会了他许多。 他诚恳的道:“不读书便是睁眼瞎。” 王豆香和幕僚都为之一怔。 以他们的阅历,自然能看出杨玄回答的很诚恳。可这个答案却和世人的不同。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在想如何挣钱发财,一个少年却突然说我不喜欢钱一样,让人诧异之极。 幕僚突然笑了起来,很是感慨的那种,“当初我读书时,想的是出人头地,想的是为官做宰,发财娶妻……那些同窗皆是如此。你这少年却想着不做愚人,有趣,有趣。希望多年后再见到你时,依旧是这个想法。” …… 一片延绵不知多长的城墙出现在眼前,高大的让人必须要极力仰头才能看到顶端。上面的军士手持兵器,威武不凡。连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 当看到长安城时,杨玄张开嘴就没合拢过。 雄壮之极的长安城让这个野小子目瞪口呆,那些骄傲自信的行人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土包子。 百余骑冲出了长安城,军士们竟然没有盘问和阻拦。众人近前行礼,“见过二郎君。” 这是王氏的人。 王豆香颔首,“家中如何?” 为首的男子说道:“无碍!” 王豆香心中一松,回首对杨玄说道:“你且寻了地方住下,回头我自然会安排你进国子监。” 这是王氏的谢礼,杨玄拿的心安理得。 车帘掀开,一个侍女探头出来,凶巴巴的道:“小娘子说了,长安城中多狡黠之辈,你这般傻乎乎的,小心别被人哄骗了。若是有人哄骗你,只管报上我家小娘子的名号,小娘子自然会为你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这是哪跟哪啊! 王豆香脸颊抽搐,幕僚陶醉的赞美着城墙的牢固…… 城门也很牢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蹲在城门边上,脸上多了些意外之色,轻声对身边的人说道:“王豆香去巡查矿山归来,怎地多带了一个少年?” 身边人轻声道:“不知,据闻王氏的车队遇袭,随后车队周边就多了哨探,咱们的人无法靠近。” 男子打个哈欠,揉揉有些饿的肚子,“王豆香对他温和的说话,连王仙儿这位王氏娇女也让侍女传话,这个少年怕是有些意思,我回去禀告。” 他一路转来转去,最终转到了皇城外。 验证身份后,他进了皇城一路往右,越走越偏僻,直至最角落里,一小片看似破败的建筑群在晚春的阳光沐浴下,竟然也闪着光。 门口守着两个大汉,见他来了就笑道:“赵三福怎地回来了?桩子的活不好干吧,要不换了我等去试试?” 赵三福挑眉伸手勾勾,“要不试试?” 两个门子笑了笑,不敢接茬。 进了大门,一面大铜镜就挂在前方,上面挂了个牌匾,写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 这里便是镜台,大唐最为神秘的机构。 赵三福站在铜镜前整理了一下衣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自恋的道:“这般英俊洒脱的年轻人,还前途无量,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女子。” 他一路进去,最后在大堂外面止步,低头道:“赵三福请见王监门。” 门外站着两排大汉,人人穿着玄色衣裤,气势沉凝。 玄衣分为几种,帝王穿的,权贵穿的,但不管哪一种都代表着玄衣的尊贵。但这些大汉却身着改过的玄衣,可见地位不凡。 少顷,有人出来。 “进来。” 赵三福微微垂首,跟着来人进去。 大堂不小,一进去就看到两排人站在下首。 正面上首跪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一个眼罩把他的左眼遮盖着,露在外面的右眼幽幽的看了赵三福一眼。 这位便是镜台首领,左监门卫将军王守,也是长安权贵圈忌惮咒骂的独眼龙。 “见过监门。”赵三福知晓这位镜台首领的狠毒,不敢啰嗦,行礼后说道:“小人奉命盯着王氏,今日王豆香回长安,小人得知他此行曾遭遇突袭……” 王守轻轻拍打着身前的案几,腰杆笔直,声音却格外尖利,“王豆香此行是巡查王氏矿山,按照咱的推算,他当在十日后归来。他此行带着不少护卫,刺杀不足以阻拦他的行程,提前归来……唯有一等可能,长安王氏送了消息给他。” 赵三福低头,想到了长安城中最近议论纷纷的一件事儿。 “削去三成门荫,这是在割权贵高官们的肉。”王守的右眼中多了讥诮之色,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遮住左眼的眼罩,“那些人富贵之极,却恨不能捞取世间最后一枚铜钱,饕餮也不足以形容的贪婪,让人鄙夷。” 赵三福赞同这番话,但他知晓这番话只能在镜台内部说,否则宫中的那位至尊能让王监门生死两难。 王守摆摆手,准备送茶水来的男子低头退下。 王守看了赵三福一眼,“王氏知晓内情,王豆香提早归来,这便是准备应变。这一路可有别的?” 赵三福在路上就打好了腹稿,此刻从容说道:“王豆香此次带回来一个少年。” 王守冷冷的道:“镜台给你等钱粮,便是弄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这是发作的先兆,赵三福额头见汗,“监门,王豆香对那少年颇为亲切,连王氏的那位王仙儿也颇为关切此人,小人觉着可疑……” 王守起身,拂袖,众人急忙低头恭送。 他转身从后面去了,尖利的声音传来。 “那你便去盯着此人。” …… 新书就是一株小树,需要兄弟们的支持:推荐票,月票,爵士求票。 第10章 长安城的见面礼 赵三福出了大堂,跟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侧。 男子叫做辛全,乃是镜台十二主事之一。 辛全笑的很和气,但边上的几个主事却主动和他拉开了距离,仿佛此人便是厉鬼。 “都怕了老夫。”辛全笑的真的很和气。 赵三福是他的下属,涎着脸道:“主事,他们说你当初在北疆和北辽的密谍绞杀多年,有次被围杀,饿的不行了就吃人肉,可有此事?” 辛全依旧笑的温和,脸上的细纹皱着,看着赵三福。 这是个天大的八卦,从未被人证实过,赵三福心跳加快,觉得自己今日要出彩了。 辛全注视着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要有好奇心,但好奇心有时会害死你。” 赵三福身体一松,觉得不知道也好,否则整日面对着一位吃过人肉的上官,心中会各种膈应。 辛全前行,赵三福跟在侧面。 “你今日不该擅自求见王监门。”辛全对着前方来人颔首微笑,那人也回以一笑,不过随即不露痕迹的往右侧避开一步。辛全仿佛没看到,依旧微笑,“当年你在军中为斥候,颇有些名头……” “不是有些名头,而是大有名头!”赵三福不满的道:“主事,当年我在北方杀了无数北辽斥候,人称大唐第一斥候,眼看着就要升官了,可你却一番哄骗,把我哄来了镜台,若非如此,我说不得已经成了将军。” 辛全莞尔,“大唐与北辽如今偃旗息鼓,斥候战只是热热身子罢了,老夫与北辽密谍打交道,知晓他们已经准备了手段,要弄死几个出色的大唐斥候来立威。再说……” 辛全很是诧异的看着他,“当初老夫在军营借宿,听到你酒后说什么只愿大唐盛世万年,为此不惜一死。这般热血的年轻人,老夫不把你拉回长安,迟早会战死在北疆。” 可你也不能哄骗我啊! 那时的辛全言辞凿凿的说镜台需要他这等人为国效命,于是他喜滋滋的来了,可几年下来竟然还是个桩子。说是为国效命,可这几年更多的是盯着长安的权贵,和鹰犬差不多。这些都让赵三福很是不满,牢骚满腹。 辛全突然板着脸,“越级非好事,以后少自作主张,有事先和老夫说,记住了。另外,王监门既然叫你盯着那个少年,你就要做好了。盯紧,盯牢,不过不可用粗俗的手段,要和这春雨一般,和润无声。” 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今日越级禀告,赵三福就能被辛全恨死。不过辛全从不揽权,能不做事就不做事的作风倒也适合赵三福这等名利心强的。 辛全指指天空,赵三福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竟然下雨了。 春雨如丝,更如油,落在人的身上毫无知觉。墙角的几株嫩绿在春雨中微微摇摆,生机勃勃。 辛全蹲在值房外面守着一个小炉子,上面一口小锅里熬煮着汤。他在幸福的微笑,赵三福不禁打个寒颤,觉得那个传言弄不好就是真的。 赵三福一边去寻杨玄,一边琢磨如何接近这个少年。 良久,他一挑眉,“要想大唐盛世万年,就得做高官。镜台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耶耶要想升官就得杀人!” “那个少年看着有些蠢,应当很好杀。可……能不能杀?若是十恶不赦之徒,杀了便杀了……” 被他在口中杀了几次的杨玄按照杨略给的地址,在一路寻摸而去。 长安城中的街道宽敞的不像话,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切皆井井有条。杨玄背着硕大的包袱左顾右盼,活脱脱的一个土包子。 “不是说有坊墙吗?” 杨玄看到了街边围墙出现了一片缺口,露出了里面的屋宇,最大的一片屋宇富丽堂皇,门外站着两个门子,昂首冲着他在笑。 村里有人曾去过州廨,回来大吹法螺,说长安城中全是坊墙,每个坊墙里有十万户人家,一到晚上必须熄灯,否则杀了。 这是杨玄最厌恶长安的地方,可坊墙呢? 那些百姓在巨大的缺口处自由进出,边上巡逻的军士视而不见。 “少年郎,来喝茶呀!” 有女子在喊,杨玄抬头,见一座木楼的二楼上开了一片窗户,十余打扮的让他心跳加剧的女子正在招手。右侧第三个女子正冲着他喊话。 这是茶坊?可长安城中的坊里不是不许做生意吗? 杨玄指指自己的鼻尖,面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你……你叫我?” 这个女人叫我干啥?喝茶?杨玄也喝过茶,那是村正家办喜事时弄的一大桶茶水,他得了一杯,仔细品品,觉得真难喝,但却要学着那些村民违心的夸赞好茶。后来杨定也附庸作雅买了些最便宜的粗茶来,可却轮不到他喝。 女子捂嘴偷笑,边上的同伴笑的花枝招展的,“哎哟!这是个雏鸟呢!刚到长安城。少年郎,来,不要你的钱。” 杨玄想到了一种职业,村里那些男人没事儿蹲在村口扯谈,男人嘛,聚在一起除去所谓的天下大事之外,就是谈论女人。他们提及县里的女妓,说是某某女妓真美,只是价钱太贵,不敢去。 杨玄低头就走,女子们笑的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一个老汉站在楼下,喝道:“青天白日就勾搭少年郎,不要脸!” “哟!” 楼上一个女妓探头往下,“那我勾搭勾搭你如何?” 老汉义正辞严的道:“老夫持身正,你等莫要……” 女妓招手,“一半价钱,手法好说。” 老汉板着脸,“胡言乱语,咦!老夫怎地口渴了,进去寻杯热茶喝喝。” 杨玄站在斜对面,少年忧郁的发现王仙儿的话是对的,长安城中有许多狡黠之辈。譬如说这个老汉,先前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呵斥女妓,此刻却一脸严肃的进去嫖。 这个叫做什么?假正经? 杨玄摇摇头,心情又好转了。 他寻了个妇人,拱手问道:“敢问娘子,永宁坊在哪?” 妇人回身指指,“前面走两个坊,右边第三个坊就是了。” “多谢。” 杨玄兴奋的一路小跑,等看到永宁坊时,他珍而重之的放弃了走破损的坊墙和狗洞,而是选择了正门。正门门口有几个大汉,凶神恶煞的道:“哪来的?” 杨玄的热情的道:“元州。” 就在不远处,赵三福摩挲着下巴,对手下说道:“这些恶少是准备勒索这个少年,看样子是从前面就盯上了。啧啧!你说我是英雄救美呢……呸!是英雄救少年。” 他眯着眼,想到了镜台最近的紧张气氛。在皇帝令镜台派人去通知一家五姓后,长安城中的气氛就不对了。一家五姓的门外车水马龙,求见的权贵官员多不胜数,镜台记录的人都麻木了。 赵三福觉得这是要出大事的前兆。他是平安岁月的受益者,最见不得风风雨雨,但凡谁要在长安和大唐搅风搅雨,那便是他的仇人。他叹息一声,“哎!好好过日子不好吗?非得要搅风搅雨。” 身边的手下当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面色煞白,“赵桩子,那可是宫中的吩咐,咱们镜台是陛下的走狗,可不敢这般说。” 镜台有百余好手,专职对外行动,称为‘桩子’。 赵三福蹙眉,“谁想到的桩子这个称呼?耶耶不是树桩子,娘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他拽文拽的很舒爽,却发现手下面色惨白的和青楼女妓的屁股有得一比,让他想到了一首诗,诗人把月亮和女妓的屁股相比,很是恰当,“慌什么?难道是宰相?” 宰相自然不敢干涉皇帝走狗的称呼,手下的眼皮子狂跳,“是……是王监门。” 晦气! 赵三福目光转动,“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手下楞了一下,老实的道:“我听到……” “你什么都没听到。”赵三福很强势的摆摆手。随即兴奋,“这些恶少果然动手了!耶耶的机会来了,记住,要在边上装作是围观者,为我造势。耶耶去了。” 那边,几个恶少围住了杨玄,你推我攘的,边上的行人都摇摇头,纷纷避开。 杨玄一边格挡,一边问道:“你等作甚?” 他今日才到长安城,压根没仇人,为何有人围殴?他在想能否反抗,但想到对方可能是官吏,一旦反抗就和造反差不多,就熄了这个心思。 大汉们的推攘实际上和殴打差不多。 为首的大汉狞笑道:“耶耶是官家人,看你不像是好人,和前日偷窥杨二娘沐浴的贼子长得差不多,和耶耶去县廨一趟吧!” 杨玄心中一惊,想到了当初被杨定夫妇暴打时最佳的防护姿势,急忙抱头蹲在地上,把包袱搁在身前,用双腿夹紧,喊道:“我今日才来长安!” 大汉们当然知晓这事儿,不过这也是杨玄被他们盯上的缘故。外乡人嘛,第一天来长安正好勒索。 “还敢狡辩。” 一顿毒打,杨玄只是抱着头。 赵三福一脸正气的出现了,指着恶少们厉喝,“住手!” 几个恶少抬头,一人狞笑,“哪来的蠢货,耶耶们行事,且离远些!” 赵三福想英雄救少年,自然要把戏演好,他朗声道:“这里是长安城,你等自称官吏,可有牌子?” 恶少眯眼看着他,“耶耶的牌子也是你能看的?打!” 几个恶少丢弃了杨玄,扑过去围殴赵三福。 赵三福一脚踢翻一个,一拳撂倒一个,第三个恶少拎着木棍冲来,骂道:“找死!” 呜! 这一棍子直奔赵三福的脑门。 要不要继续演戏? 赵三福的脑海里在天人交战,心想要赢取杨玄的好感,那么最好受伤。可这一棍子会不会打死人? 一个拳头突兀的出现在他的头顶。 呯! 棍子撞上拳头,棍子的材质太好了,竟然没断,斜斜的从侧面划过。 呯! 赵三福的天人交战结束了,额头上飞速鼓起一个大包,眼神茫然,身体摇摇晃晃…… 杨玄刚测试了自己的拳头能否硬扛木棍,结果是肯定的。虽说比不过杨略能一拳打碎横刀,但也很不错了。他这才想起帮自己的赵三福,回身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噗! 赵三福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 …… 五分钟后有一章。 第11章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地上躺着两个恶少,剩下一个站在那里,狞笑道:“还不给耶耶跪下!” 赵三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杨玄蹲下按按他的脉搏,发现还行,心中不禁一喜。 恶少大步走来,他觉得自己被少年无视了,在周围人的注视下,他的脸火辣辣的,羞愧难当。要想找回脸面,唯有把这个少年毒打一顿,顺便弄走他的钱财,给两位兄弟医治。 他抬起脚,奋力踹去。 围观的人惊呼一声,杨玄头皮发麻,猛地往侧面一窜,自己躲开不说,还不忘把赵三福拉过去。 有人高呼,“快跑!” 大伙儿算是看出来了,这少年就是个土包子。长安城中的地下势力分为两种,一种是恶少,既然带着个恶字,自然是无恶不作。而另一种就是游侠儿,游侠儿这个名字一听就知晓带着些侠气。 少年惹到了恶少,以后少不得会被欺凌,围观人群中,有人骂道:“莫要欺人太甚,去报官,让金吾卫的来。” 金吾卫负责治安,但那个恶少却狞笑骂道:“耶耶回头弄死你!” 杨玄一怔,问道:“他们不是官?” 人群中有人说道:“他们是恶少。” 他们看到少年松了一口气,甚至是有些欢喜。 “难道是想做恶少?”一个妇人失望的道:“否则为何高兴?” 一个乡下来的少年,在长安城中找不到事干,可总得要养活自己吧?做恶少不用干活,若是跟着有前途的头目,日子好过的很。 杨玄止步,就在恶少伸手抓他的衣领时,一拳…… 呯! 这一拳打在面门,人群就看到鲜血飙射了起来。恶少捂脸,杨玄再一拳,重重击打在他软弱的小腹上。 “哦!” 恶少弯腰,杨玄提膝。 呯! 世界安静了。 杨玄架起赵三福往坊里去,人群默默让开一条路。 这些人为何这般安静呢? 这是杨玄到长安的第一日,他不知晓一般人遇到恶少都会避之而不及,能忍就忍。而敢于直面恶少,并出手毒打的不是愣头青就是不怕恶少的人。 那个妇人跟上来,小声道:“少年郎,这些恶少同伙多,你要小心报复。” 实际上普通人真的不怕什么恶少,他们只怕没完没了的报复。你要指望金吾卫能保护自己,多半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玄心中一紧,这时赵三福已经醒来了,挣脱杨玄的搀扶,努力笑道:“不怕,有我在。” 杨玄很感激的道:“多谢你了。不过……” 他的感激很真诚,但眼神中却带着疑虑。赵三福先前出场的形象很高大,却被一棍打晕。若是那些恶少报复,杨玄但心他扛不住。 赵三福看懂了这个眼神,干咳一声,“先前我只是有些失神了。” 失神,就是走神。 杨玄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我们那边有个老医者说过,经常走神的多半是脑子有些毛病。”。老医者喜欢喝酒,喝的烂醉就说自己乃是天下第一神医,可却治不好自己一张口就满嘴臭气的毛病。 赵三福眼皮子一跳,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少年,心想这话难道是意有所指?若是如此,这个少年可不憨傻,而是精明。 杨玄的眼神很真挚,还带着些担忧之色,显然是担心他的病情。 赵三福打个呵呵,“我失神只是在想这几个恶少恍惚在哪见过。” “还见过?”杨玄追问,“可知晓他们的老巢?” 老巢这个词让赵三福再度一怔,想到了曾经的峥嵘岁月,“这个倒是没有。” 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这一路赵三福被杨玄的关怀弄的焦头烂额,只想回到北疆和那些北辽人厮杀。 杨略给他的住所很宽敞。 “这里叫做陈曲。”赵三福主动去打听了消息,“看到中间的宅子没有,这便是户部郎中陈永定的居所……所以这里叫做陈曲。” 他觉得少年定然会艳羡敬畏,可杨玄蹙眉道:“户部郎中的薪俸很高吗?” 赵三福作为镜台桩子,自然知晓陈永定的薪俸养不起这等豪宅,但皇帝显然对这等贪腐睁只眼闭只眼,除非是要杀鸡儆猴,或是此人不合皇帝的意,才会暗示御史出手。 一路到了陈曲的最里面,找到了那个宅子。杨玄见大门有锁,就赞道:“很贴心。” 赵三福上去,拉了一下,锁就开了。 杨玄吸吸鼻子,为杨略辩解,“锁很贵。” 赵三福点头,推开了大门。 呯! 大门倒下了一扇。 杨玄缓缓走上去,看着院子里的杂草到了自己的腰间,赶紧解释道:“我家那亲戚怕是出远门了。” 赵三福在观察他,伸手抹抹脸上的灰尘,“太荒凉了。” “这里好。” 杨玄的欢喜不是假的,“和山里一般。” 随后就是收拾。 赵三福在北疆时是最出色的斥候,斥候整日在刀口度日,谁会在意环境?于是住的地方一年难得清扫一次,被子更是从第一日睡到了离开北疆的那一日。 所以他对这种活计很不在行,但既然要和杨玄套近乎,就不能偷懒。 他一边干活,一边不经意的看着杨玄。 少年很兴奋,来来回回的脚下很快,手上更快。当发现一件家具还能用时,他会惊呼,接着欢喜的回首冲着他笑。 少年,那家具破了啊! 赵三福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王氏何等的尊贵,不可能会对这么一个货真价实的乡下少年和颜悦色。那位天之娇女王仙儿更不可能令侍女传话。 一定是我眼花了,他摸摸额头上的包,有些恍惚。 “犯病了?”杨玄关切的问道。那位‘天下第一神医’说过:脑子有毛病的人,定然会说自己没毛病。 赵三福摇头,“我没毛病。” 到了黄昏,这个小院子终于弄出了个模样。 “我请客!” 杨玄从未请过客,每当看到村里人请客时,他总是蹲在边上,想着自己的私房钱何时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来使用。 赵三福淡淡道:“你有钱?” 少年穷的衣裳有多个补丁都舍不得换,请客……别是请耶耶去吃干饼子吧? 杨玄点头,“我有钱。” 赵三福不知晓杨玄的自尊心有多强烈,谨慎的道:“若是不够我来。” “够!” 二人在坊中寻了个酒肆,杨玄一进去就很从容的道:“来一小坛子酒水,再来三道菜蔬,羊肉可有?要烤的……” 他很心疼,但转瞬又觉得不该这样,赵三福帮了自己不少忙,这个客该请。 伙计问道:“是要胡饼还是馎饦?” 主食啊! 赵三福刚想说馎饦,杨玄拍拍背着的小包袱,“有,有。” 二人坐下,酒菜随即上来。赵三福看了他的包袱一眼,杨玄打开,拿出了一叠干饼子。 赵三福出永宁坊时,不住的嘬牙花。两个黑影闪过,却是他的手下。 三人一前一后远去。 “赵桩子。”一个手下见他神色痛苦,额头上泛着光,就问道:“可是牙疼?” 赵三福幽幽的道:“那干饼子坚硬如铁,差点崩了我的牙。”。 手下跟在侧后方,低声道:“那个少年可要盯着?若是他弄些不妥之事,可要断然制止?” 随着这番话,一股子杀机洋溢着。 赵三福摇摇头,想到少年先前把最后一点菜汤都用干饼子卷了吃的模样,不禁再摇摇头,“不必了。对了,今日朝中如何?” 这位小小的桩子在忧国忧民,可手下早就习惯了,“朝中暗流涌动,门下郎中晏城今日建言,说陛下恩待权贵多年,每年门荫权贵子弟多不胜数,朝中因此花销巨大,更有些权贵子弟不堪为官,误国误民……” 赵三福站定,赞道:“好一个晏城,这些话皆是我想说的。” 手下心想你想说……可你进不去朝堂,进了朝堂也没你开口的余地。 赵三福回身,手下才发现他的额头上有个大包,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位赵桩子没成亲,难道是去窃玉偷香被发现了? 赵三福眯眼看着前方,月光下,巨大的皇城恍如一头巨兽。 他讥诮的道:“那些权贵眼中只有自家的荣华富贵,大唐如何漠不关心。这等人越多,大唐就越衰败。” 手下不敢吭声,但却觉得赵三福的理想很可笑。你一个小小的桩子难道还能掺和朝政,影响朝政? 赵三福就站在月光下,声音和月光一般冷清,“我也想如那少年般的无忧无虑,可终究不能。” 杨玄并非无忧无虑,只是他的心足够宽敞。那些年他在杨家被苛待,他也曾默念杨略的名字。他期望有个英雄从天而降,解救绝境中的自己。但他期盼了许久,杨略没来,英雄也没来。从此后他就知晓一个道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杨玄烧了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随后洗衣裳。当他枕着双手,躺在铺着干稻草的床铺上时,不禁想起了小河村的岁月。 “不想了。”他起身下地,就站在卧室中间,双目闭上,反观己身。 功法一动,身体就有些暖洋洋的,很是惬意。杨玄渐渐入定,一股股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从他的毛孔中钻了进去。 这些气息刚开始微凉,在经脉里流转一圈后,就变成了温开水般的,不断滋养着他的身体。无数气息在经脉中流淌,最终汇聚于丹田。 杨玄双手缓缓靠拢,在即将碰到时停住,随即反拉。 嘭! 产生了吸力的双手之间被强行拉开,虚空中发出一声爆响,那些气息溢流出来,室内陡然生风。 杨玄睁开眼,双目中竟然生出了光芒。 恍如电光石火。 …… 求票……啊啊啊! 第12章 此言可为吾师 长寿坊,王氏。 王豆香刚和妻子说了些别后的情况,晚饭后,就去寻兄长。 王氏的宅子颇大,夜色中,几个侍女拎着灯笼走在前方,偶尔回首,就见王豆香目光沉凝,仿佛在筹划着什么。 灯笼轻微晃动,光晕也跟着摆动,前方有人问道:“何人?” 侍女回应,“是二郎君。” 前方多了几盏灯笼,照的屋前如同白昼。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笑吟吟的拱手,“新田见过叔父。” 这是家主王豆罗的长子,王瑜,字:新田。 王豆香颔首,“仙儿如何?” 王瑜侧身相迎,“先前嘟囔着什么野小子,后来见了阿耶和我给他准备的礼物,顿时就欢喜了起来。” 他目光平静,但王豆香知晓这个侄子想什么,“此次没有那个少年,仙儿危矣。” “叔父在书信中提过此事。”王瑜神色依旧如故,“不过总有井底之蛙妄想着意外之喜。” 王豆香蹙眉,“那少年就是个乡野小子,憨实,行事不莽撞,自有分寸。若他是井底之蛙,想着意外之喜,那他会选择来王氏,而不是去国子监……” “国子监?”王瑜还不知晓此事,一怔之后就笑了,“国子监乃是玄学的地盘,进了那里不但要读书,还得修炼。要命的是,还得去搜寻南周密谍,每年都有学生战死。一个乡野小子竟然去国子监,叔父,那些玄学子弟眼高于顶,一个乡野小子进去,会很有趣。” 王豆香微微摇头,不怎么满意侄子的态度,“大兄呢?” “阿耶在看书。” 王瑜进去,“阿耶,二叔来了。” 案几后跪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斑白的须发和走进来的王豆香那一头乌发对比强烈。他放下书抬眸,眉心处的皱纹很深,就像是多了一只竖着的眼睛。 这便是王氏家主王豆罗,他看着进来的王豆香,温润微笑,“你此行辛苦,有事尽可明日再说。” 王豆香摇头,跪坐在他的对面,惬意的叹息一声,“还是家中好。” “是啊!”王豆罗把书合上,见王瑜准备告退,就说道:“大郎也听听。” “是。”王瑜上前一步,为他们煮茶。 王豆罗满意的看着儿子从容的动作,脑海里却在想着最近朝中的动静,不禁就多了些冷意,“就在前阵子,突然有人进言削了三成门荫之数,权贵高官们哗然,可咱们那位皇帝却不置可否……” 王豆香拿起竹夹子,夹了一个松果进小泥炉里。啪啪声中,他放下夹子,抬头道:“他想做什么?试探?还是动手?” “镜台派人来解释,说了许多,就一句话。”王豆罗竖起食指,有些不屑之色,“此举并非针对咱们。” 王豆香把手放在泥炉边烤了一下,缓缓道:“他也不敢。” 王瑜看了父亲一眼,“他若是敢,大唐不存。” 王豆罗没理儿子的话,换了个话题,“此次仙儿顽劣,差点出事。那个少年要什么?” 王豆香含笑道:“他想读书,明日我便令人带他去一趟国子监。” 王豆罗颔首,“小事。” 哪怕是权贵也不敢说进国子监是小事,可王氏却有这个底气。 王豆香见案几上有一幅字,就拿起来赏玩。 水开了,王瑜开始煮茶。 不知过了多久,王豆香幽幽的道:“我嗅到了一抹血腥味,这位皇帝……怕是要静极思动了。” …… 天没亮杨玄就醒了,他习惯性的去生火,下床后才想起自己已经在长安安家了。 生火烧水,就着一碗热水,他吃了三块干饼子,随后摸出剩下的两百多钱有些发愁。这一路他几乎就没花过钱,可昨日请客花销不小。 “坐吃山空可不成!” 杨玄随即出门打探消息。 天才麻麻亮,几个老人在附近晃荡。杨玄觉得老人经验多,就寻了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行礼问道:“老丈,我想打听打听,这长安城何处能狩猎?” 老人楞了一下,然后拍着大腿狂笑。 “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杨玄担心他咳出问题来,就为他拍背。 “是个心善的小子!”老人喘息着说道:“乡下来的吧?” “是啊!”杨玄点头,老人叹道:“这是长安城,除去禁苑之外,就没有兽类。要想狩猎就得去郊野之地,最好是去终南山。不过终南山乃是修道之地,去狩猎小心被收拾。对了,你可是想挣钱?” 有些失望的杨玄点头,期待老人给他一个指点,不过老人随即让他失望了,“长安居,大不易。看你有些瘦,可去给商人打杂。有机缘便去给大户人家做事,若是能给权贵做事,啧啧!那可是祖坟冒青烟了。” 杨玄面色古怪,“是啊!” 老人看看杨玄,摇摇头,“少年人千万别想这等美事,想多了只会让你备受煎熬。那些权贵啊!只要自己人,外人进不去。不过如你这般年轻的,其实最好去读书,可读书耗费不小啊!若是能进国子监倒是好,一文钱都不用,可那等地方寻常人哪里能去?” 一个男子从晨雾中走了过来,近前行礼,“见过杨郎君。我家二郎君让你今日去国子监报名。” 老人的喋喋不休被打断了,他看看男子,再看看杨玄,“国……国子监?” 杨玄也没想到王氏的动作会那么快。 国子监位于务本坊,杨玄跟着管事模样的男子一路到了地头,看着破开一长段的坊墙,杨玄不禁呆滞了。 这是国子监啊! 坊墙竟然也被扒拉了。 管事在前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走。” 此人对自己不友善。 杨玄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不对的气息,但他不在意。他救过王仙儿,还提前发现了夜袭的敌人,这两项加起来足以让他坦然接受王氏的出手相助。至于这一路的食宿,那四名刺客便是报酬。 我恩怨分明! 杨玄微微昂首,等看到国子监的大门时,不禁赞道:“好宏大。” 他看到了管事眼中的‘土包子’之意,只是一笑了之。 这是交换,不是施恩,所以别人如何看他,他压根不在意。 大门外站着两个青衣男子,手持麈尾,神态从容。 怎地有些仙气飘飘的感觉呢? 杨玄瞬间就对国子监好感大增,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管事上前,也不见倨傲,只是平静的道:“我家主人有事。” 一个青衣男子颔首,轻轻扇动麈尾。两侧的毛舞动,微风习习,更添洒脱之意,“可有书信?” 管事点头,拿出一份书信,“王氏。” 青衣男子看了杨玄一眼,“跟着来。” 管事回头对杨玄说道:“你且跟着去,此后在国子监好生读书修习。对了,还有一句话,造化是自己的,握住了。” 这是让我以后没事儿别去求王氏,杨玄本就没有这等想法,正合他意,“多谢了。” 管事心中一哂,心想一个土包子少年贸然来到了长安,两眼一抹黑,估摸着昨夜就心慌的要命,不知以后怎么办。他唯一的倚仗就是王氏,可小郎君说了,王氏的名头不能被人借用。这话管事瞬间领悟。他本皱着眉,准备在杨玄套近乎的时候用柔和的语言、坚定的态度拒绝,可杨玄却一脸欢喜的拱手道谢。 这少年……装的? 管事仔细一看,杨玄笑的格外的真挚。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王氏那些老狐狸,觉着若是装的,杨玄的城府可以在王氏排前三。 既然不是装的,那这个少年为何欢喜? 一个大靠山、唯一的靠山倒了,你竟然欢喜? 等管事清醒,杨玄已经跟着进去了。 他跺跺脚,“国子监里藏龙卧虎,你一个土包子,没有王氏撑腰,耶耶看你能熬到何时。” 国子监里读书声朗朗,能看到一些楼台在树木之间若隐若现。 带路的青衣男子淡淡道:“可知天之高乎?” 杨玄一怔,“天?不知道。” 青衣男子摇头,那种轻蔑之意几乎不加掩饰。随后带着他到了一座楼前。 为何要知晓天有多高? 杨玄觉得这是吃饱撑的。他不禁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些所谓小说。 到了二楼,青衣男子走到一个房间外,刚想敲门。 咻! 门无风自开,接着一个东西飞了出来,青衣男子正好撞上,嗝儿一声就晕了。 东西落地,竟然是麈尾。 杨玄赶紧站在门边,如此可以躲避莫名攻击。 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杨玄觉得很自恋。 “军队弱小,国将不国。军队乃是国之根基。” 另一个声音让杨玄感觉颇为云淡风轻,“非也,国之根基乃是道德,人人淳朴,则天下大治矣!” “休矣!休矣!汝之言休矣!” “你这般狡辩……” 二人的论战越发的激烈了。 门外一个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其实……还有别的根基。” 屋里的二人冷哼一声,齐齐看向门外,却空无一人。 “难道还有别的根基?且道来。” 门外的声音高了些,“粮食。” 屋里的二人不禁大笑,被杨玄判定为自恋的男子抚须微笑,“为何?” 门外的声音多了自信,“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是卷轴里的知识,杨玄觉得格外的有道理。 怎地没人说话? 杨玄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两个男子呆坐着。见他探头,齐齐说道:“此言可为吾师!” …… 感谢迪吧啦爵士的盟主打赏,家族继续庞大啊。 第13章 道之所在,不死不休 室内坐着两个中年男子,左边一个神态从容,嘴角挂着笑意,看似云淡风轻,可嘴角微微上翘,给人以刻薄的感觉。 这位是国子监教授黄景瑜,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四十岁左右,须发飘飘,风度翩翩,哪怕是在震惊之中,依旧不忘捋捋胡须。 这位是国子监教授钟会,他和黄景瑜趁着授课之余在值房里辩论,就一个被辩论的烂大街的题目差点动了手。 一个说武力是帝国根基,一个说道德是大唐的元气,可室外的少年却来了个粮食……也就是衣食。 钟会只觉得脑海里如醍醐灌顶般的清醒,往日对于这个问题的疑惑豁然解开,他目露异彩,招手道:“少年是哪家的?师从于谁?” 黄景瑜微微一笑,对这个少年也是心生好感,但他却见不得钟会装模作样,就讥讽道:“怎地?你要收他为弟子?看看他的衣着,看看那脸上被晒的微黑的肌肤,这分明就是陈义的苦学一派,你若是敢去抢夺弟子,小心被那些疯子打个半死。” 苦学一派? 杨玄不禁心动了,这时那个青衣男子醒来,满脸懵逼的起身行礼,“见过二位教授。” 他拿出书信,“是王氏的书信,推荐这个少年入学。” 国子监从被玄学接手之后,就对权贵子弟不大感兴趣。但清高不能当饭吃,在被社会几番毒打之后,玄学大佬们改弦易辙,也开始收权贵子弟,果然国子监的境遇就大为改善。但即便如此,国子监的普通师生们依旧对权贵子弟报以冷眼。 所以青衣男子心中一哂,觉得王氏的举荐便是毒药,杨玄多半会陷入无人接手的境地,最后只能由司业出面,强行安排他去插班。 他看到黄景瑜和钟会的眼中同时迸发出了异彩,接着身形闪动,快的只有残影留在视线内,接着钟会就一把拉住了杨玄,二人一前一后飞掠出去。 “黄景瑜,你却晚了一步,这少年便是老夫的弟子了,哈哈哈哈!”钟会带着杨玄飞下二楼,黄景瑜在楼上跺脚,随即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摆动麈尾,平静的道:“你高兴的太早,王氏的人自有他们安排,哪里会听从国子监的教诲?” 青衣男子呆立原地,心想我不过是晕了一瞬,怎地那个少年就变成了抢手货?老天,我这还是在梦中吗? 杨玄被钟会拉到了不远处的树下,钟会一手拿着麈尾,单手负在身后,微笑道:“你与王氏是何关系?” 一家五姓有自己的修炼功法,有自己的一整套体系。所以他们的子弟罕有进国子监的。杨玄看着不是富贵人家出身,这才让钟会觉得有戏,出手抢夺。 杨玄老老实实地道:“我是元州的农户,和王氏车队一路来长安……” “不必说了。”原来不是饱学之辈,不过那句话的灵性却让钟会依旧不悔出手抢夺。他潇洒摆手,“只需你不是王氏的直系子弟就好,其它的老夫并不在意。” 元州的农户……王氏的二郎君王豆香此行就经过元州,这些念头在钟会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中大定,想到杨玄先前的话,不禁微微颔首,抚须笑道:“读过书?” 没……杨玄本想说没读过,但杨略从小就教他读书识字,卷轴里的少女更是隔一阵子就教导他小半个时辰,所以这个没字说不出口。但他的背景很好查,若是说读过书,被人查到自己就是个猎人该如何? 杨玄脊背发热,觉得说谎有些难受,“原先我在学堂边上偷听过许久,后来用猎物和人交换,偷偷学了些……” 原来这样?偷听,这是家贫的缘故。偷学,这个就很难理解了。钟会洒脱转身,“为何不能正大光明的学?” 杨玄抬眸,想到自己五岁时鼓起勇气去寻杨定夫妇,说自己想读书时的场景。 杨定:读什么书?看看你可是那等能读书的模样?一看便是愚钝不堪。 王氏:你看看那些读书人,谁不是家财万贯?有本事你便去挣了万贯回来,我便让你去读书。 杨略闻讯怒不可遏,但最后却也只能一叹了之,只能自己亲自教导杨玄。他不能和杨定夫妇翻脸,否则杨玄何处栖身? 后来杨玄去偷听被发现了,杨定正大光明的打了他一顿,说什么再敢偷窃便打死。 那时杨略已经消失了数月,杨玄就是个孤魂野鬼。若非他拖着横刀和弓箭进山狩猎,估摸着活不过几年。 过往在心中飘过,杨玄笑道:“耶娘不许。” 钟会轻叹,“愚夫愚妇。” 随即他便带着杨玄去报名。 填写籍贯、姓名等基础资料,等得知他刚到长安后,钟会给了他三日假期,让他好生熟悉长安城。 杨玄一脸纠结的走了,钟会笑道:“这个少年一看便是那等好学的。” 杨玄出了国子监,有些欢喜,但又有些纠结,心想若是今日能上学,那么饭钱便省下了,多好? 三日假期便是三日的花销啊! 杨玄揉揉肚子,决定晚饭少吃一点。他刚想去市场,就见一个青衣男子走出国子监大门。这两日春雨绵绵,地上有些湿滑之处,青衣男子急匆匆的往边上跑,一脚踩在了青苔上。 杨玄见他身体失去平衡,双手在空中乱舞,脸上惶然……但迅速变为平静,并有些洒脱之意。 咦! 难道他还能自救? 这个青衣男子年轻,一看便是新入学没多久的学生,应当修炼的不怎么样啊! 啪叽! 青衣学生就这么平平的扑倒在地上,但却飞快的支起右手,撑住了下巴,看着就像是趴在地上沉思的模样。 这…… 杨玄还在纳闷此人为何要如此,就听后面有人赞道:“好!摔的好!” 我特么! 杨玄回身看去,不只是男子叫好,连门子也是一脸激赏的模样。 “果然是我国子监的子弟,连摔跤都摔的这般洒脱。” 杨玄觉得画风不大对,就凑过去赔笑问道:“敢问……摔的洒脱是何意?” 门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今日你才将来,师长还没来得及教导你吧?今日我便教你一个乖,咱们玄学乃是世间第一等学问,哪怕是死,也得死的洒脱。” 这样? 杨玄愣住了,心想死就死了,怎地还有洒脱一说? 他随即去了东西市逛,一番货比三家后,买了些生活用品。回家看着剩下的铜钱心痛不已,“这日子还得过呀!去哪挣钱?” 国子监管饭,甚至你若是没住所还能免费入住。可你不能一文钱都不花吧? “还有一百九十三钱,若是省着些,今年够了。” 杨玄一番计算,幸福的把铜钱包好,在厨房的水缸下面挖了坑,把铜钱放进去,再把水缸挪过来挡住,加满水。 他试了试,觉得挪开水缸不容易,又担心小偷会打烂水缸,于是患得患失了一会儿。 中午时他便饿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杨玄就出去走走。 长安城太大了,宽敞的不像话。杨玄目不暇接的转悠了许久,就在他准备去曲江池看看时,就见到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子站在前方,冷冷的看着他的身后。 杨玄下意识的侧身避开,同时回身观察。 一个四十余岁的官员牵着马缓缓而来。他面色微黑,瘦削的身体让人觉着一阵风就能吹走,但神色坚毅,一看便是那等意志坚定之辈。 那群男子中有人喝道:“晏城,你在朝中挑拨离间,长安城中如今暗流涌动,便是因你之故。你这等居心叵测之辈,为何不死?” 这话中杨玄听出了刻骨铭心的恨意,心想这是为何? 晏城沉声道:“每年朝中门荫多少权贵子弟?为此户部早已苦不堪言。更有那等纨绔子弟误国误民,地方百姓备受煎熬。门荫有百害而无一利,早该废除了。” 当先的男子阴郁的看着他,讥诮的道:“百姓多无知,不读书便不明理,不读书便无法为官。若是不用我等的子弟,用谁?难道用那些无知的百姓?” 晏城黝黑的脸上多了怒色,“可还有国子监,有学堂,那些学生出来也能为官!” 这个话题关系到了国子监,杨玄仔细一想,不禁有些雀跃……我还能做官?以后若是能去元州做官,那岂不是衣锦还乡吗? 男子哂然一笑,仿佛是神灵俯瞰蝼蚁般的看着晏城,“那些学生如何能与我等的子弟相提并论?你若是聪明,便该停手。若是再上书朝中……” 男子的眸中多了阴狠之意,但这里是大街上,他自然不能口出威胁,不过这等暗示更让人心颤。 杨玄在元州时对权贵的印象很模糊,进入王氏车队后,一路耳濡目染,让他有了个初步的了解。王氏行事有章法,自然不会这等撒泼般的当街威胁谁,所以杨玄心中一紧,觉着权贵都有几张脸,或是和善,或是狠辣。 他觉得晏城该偃旗息鼓了,否则以权贵的尿性,弄不好能套麻袋毒打他一顿。 晏城站在那里,身体笔挺,一字一吐的道:“晏某为天下百姓说话,为大唐说话。除非横尸街头,否则晏某的嘴不会闭上,永不!” 杨玄站在那里,从杨略、但更多是从卷轴里学到的那些东西在缓缓流动…… 身后有人轻声问道:“你在念叨什么?” 杨玄说道:“道之所在,不死不休!” …… 求票。 第14章 我 杨玄回身,赵三福笑了笑,不过笑的有些勉强。他在看着晏城,眼神忧郁。 这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官员,干瘦的身躯里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可他的前方却是一片荆棘。 那些人微笑散去,仿佛先前的威胁只是个玩笑。可赵三福知晓不是,杨玄也知道不是。 “你为何知晓?”赵三福有些好奇的问道。 杨玄说道:“猛兽要猎食之前都会默然,看似平静。越平静晚些就越犀利。而那等嘶吼的兽类往往是外强中干,吼声越巨大,死的越快。” 赵三福有些意外于杨玄的见解,他见到晏城上马而去,就低声道:“这是个好人。” 他看着青天,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也想做个好人。” 但他只是个小小的镜台桩子,朝中大事轮不到他做主。 杨玄点头,很认可这个评价,“门荫很糟糕吗?” 赵三福和他在人群中缓缓而行,冷笑道,“门荫是帝王给予权贵子弟的恩赐,让他们可以直接为官。实则便是权贵的儿子依旧是权贵。” 他讥诮的道:“谁能担保权贵子弟都是好人?所以这些年门荫的弊端多不胜数,可谁敢出头反对?就是晏城。不……” 赵三福想了想,“当初孝敬皇帝在时,他的侍卫统领杨略也是个胆大的,收拾过不少权贵子弟。” 他回身,见杨玄止步愣住了,就笑道:“怎地,觉着可怕?” 杨略…… 杨玄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强笑道:“是啊!那些权贵这般厉害,竟然有人敢去收拾他们,胆子真大。” 赵三福以为他是被这等局面吓到了,莞尔道:“那是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身份不凡,自然敢出手收拾权贵子弟。” 杨玄想问孝敬皇帝是谁,却担心引发赵三福的怀疑,就糊弄了几句,最后说了自己去国子监的事儿。 “国子监?”赵三福有些艳羡,“好地方,好生修炼,以后出来就能为官。”。 他当年但凡能进国子监读书,也不用去北疆用命来换前程。 杨玄说道:“你是在何处做事?”。这话他早就想问了,却觉着冒昧。 这个少年此刻才问这个问题,可见是个羞涩的。赵三福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我在朝中做事。” “官员?”杨玄不禁一惊。他的过所是杨略伪造的,若是被发现,那后果…… 赵三福笑道:“就是个打杂的小吏,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所以才能出来晃荡。” 杨玄艳羡的道:“不做事便能有钱粮,真好。” “是啊!”赵三福看着左前方,晏城的身影刚好消失。他忧郁的想着朝中最近的变化,担心大唐会走进不可测的纷争之中。 杨玄在想着杨略这个名字,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世间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想想杨略生人勿近的模样,哪个皇帝会要这等侍卫统领? 多半不是。 杨玄又轻松了起来,赵三福心中郁郁,“走,我请客。” 杨玄很为难的道:“可我最近不能回请你了。” 赵三福讶然,“为何?” 杨玄说道:“我的钱不多了。” 这个少年啊! 赵三福本觉得杨玄没那么重要,准备过一阵子去申请解除对他的监视,但听到这话后,又觉得此刻就能解除,那么此次饮酒便是告别酒。 二人去喝了一顿,赵三福喝多了就拔出横刀敲打案几,高唱着边塞诗。 这些诗……不怎样啊!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些诗词,不禁有些茫然,就试探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他看到赵三福张开嘴就合不拢了,不禁有些后悔出这个风头,但又有些窃喜,心想这些诗词歌赋竟然没有吗?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杨玄吟诵完毕。 赵三福的眼中闪烁着绿光,他从未想到这个被他监视的少年竟然这般有才,兴奋的道:“你竟然有此诗才?” 杨玄有些心虚,脊背发热,“这首诗是我在元州遇到的旅人吟诵的。” 赵三福身体一松,“好诗。” 可我的脑子里还有许多,若是都吟诵出来,你岂不是要疯了? 一顿酒喝下来,杨玄半醉,赵三福本想送他回家,却有手下在边上使眼色,示意有事。 “小心些!”赵三福急匆匆的走了。 杨玄挥挥手,酒后的兴奋让他觉得空气清新无比,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绚烂。 长安,果然是个好地方。 他一路缓缓往永宁坊去,抬头一看,天边夕阳煌煌,照在长安城中,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泛着光。两侧的大树郁郁葱葱,枝叶青翠欲滴。 鼓声起。 咚!咚!咚! 这是夜禁的信号,但街上的行人却不慌不忙的往家去。 坊墙被推倒后,夜禁就有些流于形式。但若是金吾卫的人较真,被抓到的人也少不得被责罚。 杨玄在长安城中只认识赵三福,不敢以身试法,急匆匆的往永宁坊去。 天色渐渐昏暗,杨玄看到了永宁坊,也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咚咚咚! 鼓声遥遥传来。 晏城牵着马缓缓而行,他低着头,握着缰绳的手关节泛白,不时微微摇头,显然是在愁绪万千中。 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被众人簇拥着,他盯住了晏城,厌恶的道:“此人一心想让我等割肉,损人利己,该死了!” 身边有人笑道:“晏城并未修炼过,咱们出动两人围杀,他必死无疑。他一死,削减门荫人数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年轻人冷笑道:“晏城……鱼饵罢了,吞了他!” 两个男子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一前一后逼向晏城。 杨玄看到了,他浑身发冷,酒意在飞速消散。 这些人定然是来毒打晏城的……不对,后方的男子的右手下竟然反光,是兵器! 他们竟敢杀官! 土包子杨玄躲在阴影下,浑身发冷。 我该怎么办? 躲开? 躲开晏城必死无疑。 可他死了和我有何关系? 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杨玄浑身颤栗,他往后退了一步,但随即止步。 今日赵三福给他说了门荫对大唐的危害,对百姓的危害。杨玄自己通过分析,联想到自己在元州的日子…… 小河村的日子就这么悠悠而过,数百年来都是一个模样,穷困潦倒。村里人聊天的时候,杨玄也在边上旁听,听他们说以前的日子怎么样,以后的日子怎么样,竟然是期盼以后也能过这等穷困潦倒的日子。 为何? 杨玄不解,后来他问了杨略,杨略沉吟许久,眼中多了些追忆之色,更有些伤感之意,缓缓说道:“陈国覆灭后,大唐立国,陈国有文皇帝中兴,可依旧只延续了国祚一百五十年。随后天下被打烂了。大唐的有识之士无不在琢磨陈国灭国之因。想来想去,却无人敢说是因为权贵贪婪……” 权贵贪婪! 这是杨玄对家国天下的第一次认知。 若是任由权贵横行,大唐也将会步入陈国的后尘。百姓只能任由宰割,寻不到说话的机会。 为何那些权贵就能为所欲为? 谁来为我等说话?! 杨玄的酒意尽数散去,右手缓缓摸到了短刀的刀柄,轻声说道:“没人在乎我们的话,那么我们便为自己说话。” …… 赵三福急匆匆赶到了镜台,辛全在值房外负手看着夜空,见他来了就招手。二人进了值房,赵三福拿起水杯就灌了几大口,喘息道:“是何急事?” “你这是准备去青楼?不用去了。”辛全叹息一声,“我一直在等消息,那些人准备对晏城动手……” 赵三福身体一震,“何时?谁?” “你先问了何时,而不是何人。”辛全脸上的细纹在烛光下显得很深刻,他苦笑道:“终究是那些人。据闻为首的乃是一家五姓附庸的小家族,年轻人,很是朝气蓬勃。” “我去看看。” 赵三福冲出了值房,身后传来了辛全慢悠悠的声音,“晏城要割权贵的肉,他必死无疑,早死晚死都是死。你去……晚了!” “你是故意的!” 赵三福知晓辛全召唤自己来的意思,是担心自己闻讯冲动。等晏城被弄死后,他再多的愤怒也只能化为无奈。 但大唐呢? 晏城死了,大唐还活着,但它是佝偻的活着! 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赵三福冲出镜台,飞身上马,“驾!” …… 路口的侧面,年轻人眯眼看着晏城,就像是猫戏老鼠般的戏谑道:“他以为大唐是谁的大唐?大唐是皇帝与一家五姓的大唐。他想割一家五姓的肉,便是割皇帝的肉,死不足惜!” 随着这话,晏城也发现了异常,他回身看着逼近的大汉,身体一震,随即怒道:“你等竟敢杀官吗?” 年轻人轻声道:“杀了便杀了,谁敢救你?!” 那个大汉仿佛与他心有灵犀,狞笑道:“杀了便杀了,谁敢救你?” 噗!噗!噗! 脚步声缓缓传来。 众人齐齐回头。 下弦月缓缓升起,冷清的月光下,一个少年走了出来,很认真的道: “我!” 第15章 谁敢杀我,元州杨玄 一家五姓势力庞大,他们的关系网用盘根错节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每一个家族的身边总少不了那些附庸。 颍川杨氏的身边自然有附庸,何氏便是。何氏的家主是中书侍郎何锦城,而今日主持猎杀晏城的便是他的儿子何欢。 杨氏多年前起家于颍川,哪怕到了长安之后依旧挂着颍川杨氏的名头,这是不忘本之意,更是一种震慑。 一家五姓,杨氏最为强大,号称一家。 而何氏依附杨氏,这些年获取了无数好处。但这个世上从未有不劳而获的好处,你获取了什么,必然要付出什么,这一点何锦城很清楚,而十九岁的何欢也很清楚。 所以当看到一个少年从阴暗出走出来,用那种铿锵有力的语气说出‘我’时,他怒了。 “动手!” 他要看看今日谁敢救晏城,不,是谁能救晏城。 两个大汉猛地举起短刀,晏城浑身发冷,知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至于那个少年……可惜了。他摸出一串铜钱奋力扔出去,喊道:“快走!” 杨玄动了,就在晏城扔出铜钱的同时,他把短刀扔了出去。 前方的大汉虽然躲避了一下,短刀命中处从小腹变成了腰侧。他吃痛之下狂吼一声。 昏暗的月光下,他看到那个少年用一种很古怪的身法在飞速接近自己,如果他看过猎豹捕食的话,定然会疯狂呼救。 杨玄近身,在大汉一刀迎面劈砍而来的劲风中,身体扭动了一下,一拳重击在大汉的腰侧,那把短刀深深插入了大汉的身体。接着拔刀,身体掠过…… 嗤嗤嗤…… 鲜血在月色下喷射出来,行动不便的大汉怒吼回身。 “弄死他!”何欢看到另一个大汉正在追砍晏城,冷笑道:“不,斩断那个少年的四肢。” 两个男子从他的身后冲了出去。 晏城的手臂被砍了一刀,鲜血流淌中,他在毫无章法的躲避。 在事先的安排中,何欢考虑到晏城并未修炼,所以此次行动注重的是立威,而不是武力高低。于是便派了他们二人来动手。 两个大汉实力普通,本以为会是一次轻松的行动,可没想到却半道杀出来一个少年。 同伴在惨嚎,大汉身体一震,抬眸看去,就见一个身影飞也似的冲过来。大汉心中一紧,担心晏城趁机逃跑,就合身扑了上去。 眼看着短刀就要劈砍在自己的脖颈上,晏城心中一叹,脑海里出现的不是亲人,而是那位威严如神祇的帝王。 杨玄再次扔出了短刀,可大汉早有准备,轻松避过。但就是这么一瞬,杨玄再度挥手。 大汉的短刀依旧落下,何欢微笑,“今夜适合杀人,想来金吾卫的人会同意这个看法。” 从动手到现在,金吾卫的人一直没动静。 正在挥刀的大汉眼角瞥到了有东西高速接近,刚想看一眼,脸上剧痛。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杨玄也冲到了身前。 大汉的手腕被抓住,任凭他用力也无法挥动。他猛地一头撞去,杨玄手腕翻动,指环上的钢针刺进了大汉的脖颈。 大汉的身体一僵,此刻短刀距离晏城的脖颈不过两指宽,他已经感受到了刀锋的凌冽。 身后,一个男子大鸟般的扑来,杨玄只觉得头皮发麻,脊背汗毛倒立。晏城回首,嘶吼道:“闪开!” 我闪开你去送死吗? 杨玄没好气的想着。 晏城刚想伸开双臂挡在少年的背后,就被一脚踹开。 何欢看到了男子鹰隼般扑过去,右掌遥遥作势,眼看着就要一掌重击少年的脊背。 少年背着身,何欢微笑,“内腑寸断。” 众人点头,知晓何欢说的一点不假。 这一掌下去,那个少年会死的很惨。表面上看不出伤痕,但却会大口大口的吐血,血液中夹杂着脏器的碎块。 杨玄脊背汗毛根根倒立,头皮仿佛被闪电击中般的麻了。 他不敢动,动早了对方能转换方向,随后便是不死不休的追杀。 他唯一的机会便是死中求活,在对方以为自己猝不及防时反手一击。 冷汗打湿了他的脸,当劲风吹拂着他的脊背时,蓄力已久的杨玄猛地扑倒,与此同时右脚反勾。 背后袭来的男子笃定这一掌会击中背对自己的杨玄,就算是他左右闪避,也无法闪过自己的一击。可他万万没想到杨玄竟然会扑倒。 这一掌落空,男子正在新力未生之际,下面一脚悄无声息的勾来。男子察觉到了,他一口气提起来,身体竟然在不可能的情况下硬生生的扭转,避开了这一脚。 “有些意思。”何欢讶然于杨玄竟然能避开这一掌,但男子避开这一脚的手段更为高明,他微微蹙眉,“虽说金吾卫会知趣,可终究不好做的太过,快一些!” 男子仿佛听到了他的吩咐,双眸猛地圆瞪,身体下落,竟然是双脚踩踏而去。 马蹄声急促传来。 何欢抬头,就见一骑飞速而来。 “好像是镜台的桩子!”有人低声道。 马背上的是赵三福,他看到了地上那人的危机,也看到了正处于危机中的晏城。他扔出牌子,喊道:“镜台办事!” 就在他刚开口时,地上的杨玄仿佛知晓男子会踩来,突然翻滚,一个乌龙绞柱,双腿朝天而起。 呯! 男子如同鹰隼抓兔,而杨玄就像是突然蹬腿的兔子。 动作不好看,但……管用! 男子被他双脚踹在胸腹处,仰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杨玄!” 借着月色,赵三福才看清了地上反击的竟然是杨玄。他心急如焚,如大鸟般的从马背上飞掠而来。 先前他扔出来的牌子这才落地,呯的一声。 杨玄死里逃生的这一系列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以及内息。他深吸一口气,内息流转,力量渐渐恢复…… 刚才他的应对但凡错一丝一毫,此刻他会变成地上的一具尸骸。 追杀晏城的男子并未止步。 何欢沉声道:“谁在行凶,住手。” 男子这才住手,随即远遁。 赵三福飘落在杨玄的身后,二人背靠背,警惕的看着逼近的何欢等人。 浑身血淋淋的晏城步履蹒跚走来,眯眼看着何欢,点头道:“是何氏动手吗?何氏的身后乃杨氏,一家五姓中的一家,好,好!好!!” 何欢冷笑,“我只是路过看热闹。” 地上倒下的大汉在徒劳的往何欢那边爬,看着只有进气没出气。杨玄指着大汉说道:“凶手会往看热闹的地方爬吗?” 何欢冷哼一声。 赵三福冷笑道:“狗被打断了腿,第一件事是往主人的身边爬。” 今夜本是十拿九稳的一次行动,可却被那个少年毁掉了。何欢心中暗恨,却平静的道:“少年人倒也悍勇,可报上姓名,我为你表功。” 赵三福用肘子捅了捅杨玄,低声道:“别说。” 可杨玄只觉得浑身热血涌动,不禁开口道:“元州杨玄!” 噗! 围墙内有人在笑。 赵三福心中喟叹,知晓这个少年一脚已经踩进了漩涡之中。但想到杨玄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有王氏加持,他就少了些许担忧,笑道:“所谓颍川杨氏,这是郡望。元州本是穷乡僻壤,加之你出身贫寒……” 原来是这样? 杨玄心中一怔,但少年意气驱使他站直了身体,低声道:“以后我定然要让自己成为郡望之源。” 一钩弯月,少年就在星辉下说着自己的理想。 “谁在闹事?” 金吾卫的人凶神恶煞的来了,冲着杨玄喝道:“跪下!” 一个干瘦的身影挡在了杨玄的身前,晏城目光平静的看着金吾卫的军士,“老夫晏城。” 金吾卫负责长安城中的夜禁和治安,本该在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赶来。可他们晚到了。 赵三福靠近晏城,低声道:“要小心。” 晏城摇头,“老夫的魂魄便是为了强盛大唐。若是没了魂魄,老夫还活着作甚?” 赵三福心中热血涌动了一下,对面的金吾卫已经动手了。 “跪下!” 赵三福穿着镜台特有的玄衣,而晏城是官员,只剩下一个看似土包子的杨玄好欺负。 为首的军士狞笑着举刀,用刀背拍击杨玄的肩膀。这一下若是被他拍实,肩胛骨都会断。 杨玄下意识的一脚,军士双腿夹紧,哦的一声,缓缓跪在他的身前。 “大胆!” 一群军士拔刀上前。 “我是国子监的学生!” 除非是镜台明确要对付金吾卫的谁,否则一个桩子还不在金吾卫的眼中。 杨玄知晓自己必须要自救,否则被弄进大牢里,多半会生病,或是喝水被噎死…… 果然,金吾卫的人眼中多了忌惮之意。赵三福冷笑,“耶耶拼着去北疆再度效力,也能很和你等两败俱伤!” 金吾卫的人偃旗息鼓, 此刻地上躺着两人,其中一人腰侧重创,只有出气没进气。另一人被杨玄的针刺了一下,此刻浑身抽搐,越来越慢,眼看着也不行了。 第三人是那个被杨玄蹬了一脚的男子,他一边吐血一边起身,缓缓走过来,怨毒的道:“我发誓,会让你一家付出代价,男为奴,女为妓,世世代代如此!” 这是个最恶毒的誓言,杨玄的脸腾地一下就白了。男子以为他是害怕,不禁大笑。 杨玄捡起短刀,缓缓走过去。 赵三福的眼中多了忧色,低声道:“是何氏的人,此刻众目睽睽,你杀了他,便是何氏的死敌。” 晏城叹息,“罢了。” 男子冷笑,“色厉内荏之辈,可敢动手?可敢?” 何氏背靠杨氏,狐假虎威,威名赫赫。何欢见杨玄神色平静,就双手抱臂,淡淡道:“他不敢!” 五城兵马司的人摇头冷笑。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杨玄的身上。 杨玄走过男子的身侧,赵三福吁出一口气,何欢的嘴角微微翘起……但眸色阴郁。 今夜的行动堪称是大败亏输,回去如何交代?更要紧的是名声。弄死晏城是权贵们的集体意志,就算是失败,也得失败的有尊严,否则是里子面子一起丢。 何欢眯眼看着咳血的男子,男子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于是当着五城兵马司和赵三福等人的面,他止步面对杨玄,开口,“你……” 杨玄看着他的眼睛,手中的短刀用力一捅。 噗! …… 求票!公众期间推荐票也很重要啊!辛苦兄弟们每天给爵士投几票,多谢。 第16章 葡萄架下的救赎 杨玄当众杀人,而且是当着五城兵马司的面,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拿下,带走!” 杨玄的眼中多了一抹光,身边正在震惊的赵三福急忙阻拦。他按住杨玄的肩膀,“万万不可。你一旦动了,何欢会狂喜……随即令人围杀你,今夜之事正好尽数让你背黑锅……” 杨玄见何欢果然嘴角微微翘起,就丢下短刀,随即被上绑拿下。 晏城冷着脸,“老夫会盯着,但凡这个少年在狱中出了事,老夫就算是撞死在御前,也得让你等付出代价。” 五城兵马司的人今夜配合何欢行动,一旦被追究,少不得有人会倒霉。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寻个替罪羊。而没有背景的杨玄就是最佳人选。可晏城这块硬骨头开口了。 何欢抑郁的看着晏城,说道:“此人不死,鸡犬不宁!” 身边人看着倒在地上的男子,眼中多了些兔死狐悲的伤感,“那个少年该死!” 何欢回身,看着夜空中的弯月,轻声道:“那便让他去死!” 晏城被人伏击未死,这个消息在夜里就传遍了长安权贵圈。多少人砸烂了酒杯,多少人在冷笑。 “他躲不过。” 何锦城在家中安慰儿子,何欢跪坐在他的身前,垂首道:“毕竟他是帝王的人。” 何锦城笑的有些诡异的不屑,“帝王喜欢钓鱼,你见过钓鱼人会心疼鱼饵吗?” 何欢摇头,“换了就是。” 何锦城点头,目光沉凝,突然微微一笑,“有人说何氏乃杨氏的看门犬。” 何欢的眼中多了些愤怒,何锦城摇头,“你要知晓自己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或是抱负。你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若是按部就班的去做,为父如今多半在地方做一个下州刺史,可如今为父却是中书侍郎。再进一步便能一窥宰辅之职,而付出的不过是被讥讽几句的代价而已。你以为值不值?” 何欢抬眸,眼中有不屈之色,随即叹息,“值。” 何锦城满意的道:“年轻人血勇,自然想靠着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可除非你乃人中龙凤,否则……等老去时也只能嗟叹时运不济。” 他身体前俯,屈指轻轻叩击案几;何欢身体前俯,烛光下,两个身影渐渐靠拢…… “若是想远离名利,便可笑傲权贵。若是想一展抱负,荣华富贵,那么便丢开所谓的矜持和面子,这才是男人!” “是。” 两个人影分开。 “哈哈哈哈!” …… 杨玄被丢进了牢里,里面有几个大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等着狱卒吩咐。 新人被丢进来,是吃杀威棍还是看护,就凭狱卒一句话。甚至弄死也不是事。 狱卒想到了上面的交代,说道:“别闹出人命来。” 晏城的警告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忌惮了。 几个大汉双目发亮,狱卒看着杨玄,阴测测的道:“自求多福吧。” 只要不死人,晏城也只能徒呼奈何。至于武力……杨玄的脚踝上戴着沉重的脚镣,移动不便,真是上等靶子。 而这些人犯整治人的手段多不胜数,能让你后悔为人。 狱卒回身,大汉们冷笑围住了杨玄。 “动静小些,堵住嘴。”狱卒打个哈欠,随即出去。 出了牢房,一个队正在外面等候,身边跟着一个黑衣男子。队正问道:“如何?” 狱卒笑道:“交代了。” 队正对黑衣男子说道:“死不了,但生不如死。” 黑衣男子矜持的点头,“何氏不会忘记自己人。” 队正心中暗喜,笑道:“喝一杯再去看看?” 二人去了小房间,酒过三巡后,微醺着进了牢房。 “就在这里。”狱卒殷勤的带路,侧身看着二人,手指杨玄所在的牢房,却发现队正和黑衣男子面色错愕。他缓缓回头一看…… 牢房里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大汉,杨玄就坐在一个大汉的身上,手中拿着一块饼在啃。 很香! 队正大怒,“开门。” 这时一个狱卒急匆匆的跑进来,“镜台的人来了。” 辛全站在门外,叹道:“老夫从不管事,今日却被小子拖了出来,奈何。” 队正带着狱卒出来,辛全负手站在堂外,冷冷的道:“老夫知晓狱中的手段,今日老夫在此一言。若是那少年被这些手段弄过,老夫便会认为是你等所为。” 一个狱卒觉得这话大喇喇的,就喝问道:“你是何人?” 辛全回身看着这些人,不禁怀念起了在北疆的岁月,幽幽道:“老夫辛全。” 队正浑身颤栗,“是。” 等辛全走后,狱卒不解的道:“此人很厉害?” 队正依旧后怕不已,“此人原先是密谍,在北疆杀人无数,传闻他曾被围于寻不到食物的荒山,就靠着两条人腿走了出来。” “呕!” 狱卒们总算是知晓队正的忌惮所在了,这等凶人不是他们这个阶层能抗衡的。真要激怒了辛全,回过头会不会被弄成干粮? 队正干呕了一下,轻声道:“告诉那人,此事我们无法干涉,除非……他们能弄死辛全。” 狱卒眼神闪烁,队正知晓黑衣男子多半给了好处和许诺,让他悄然动手。这等事他没法管,辛全到时候要报复也只能冤有头,债有主。 队正看着青天,微微一叹,为那个少年默哀一瞬。 …… 作为镜台主事,自然没人敢弄死辛全。他一路慢悠悠的回家,半路就遇到了赵三福。 赵三福就站在路中间,拱手,“多谢了。” 辛全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那个少年便是你监视的,你说他与王氏亲密,为何王氏不出面?若是王氏出面,何氏也不敢下毒手。” 赵三福苦笑,辛全叹道:“老夫今夜破例出手,明日还得弥补一番,否则王监门那里不好交代。你……”,他看到赵三福一身黑衣,无奈一笑,“老夫知晓劝不住,否则你当初也不会凭着一腔热血就跟着老夫从北疆来了镜台。不过……一家五姓恍如神灵,你我皆是蝼蚁,蝼蚁莫要去触碰神灵……” 马蹄声哒哒,辛全哼着变调的小曲走了。 赵三福站在原地想了许多。 一家五姓势力之庞大,帝王也忌惮不已,穷尽各种手段来笼络,来制衡,只求形成平衡。一家五姓实则便是另一个皇帝。 这样的一家五姓确实是当得起神灵的称呼,而赵三福和杨玄不过是蝼蚁罢了。 赵三福仰头,骂道:“蝼蚁也能绊他一跤!” 晚些,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一个泼皮的家中。 泼皮是单身一人,被弄醒后想尖叫呼救,一把横刀就搁在他的脖颈上,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说道:“消息和性命你只能要一个。” 泼皮喘息着,跪在床上说道:“只管说。” 阴测测的声音说道:“你的消息最为灵通,我问你,金吾卫管牢狱的副将韩春,可有什么把柄?能让他丢官去职,乃至于流放被处死……越多,你的性命就越有保障……我看到你的眼珠子在转,若是我的横刀转一下会如何?” 泼皮心中一惊,刚想辩驳,脖颈上的横刀一压。他赶紧抬头想解释。 月色从半掖的门外投射进来,站在床前的黑影背对月光,一双眸中全是杀机。 “我说……” …… 后半夜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 卧室里鼾声如雷。 韩春也是正在沉睡,身边的妻子身躯宽阔,把他挤得靠近床沿,小半个身体悬在床外。 吱…… 房门轻轻开了,声音很小,在韩春妻子的鼾声中显得微不足道。韩春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在床边拿起横刀。 门外有人轻声道:“出来说话。” 韩春缓缓起身,披上衣裳,拎着横刀出门。 月色如水,他打个寒颤,见来人站在侧面的屋檐阴影下,就沉声问道:“所来何事?” 对方既然不想动手,那必然就是有见不得人的话要说。韩春心中冷笑,准备喊人。 屋檐下的黑影轻笑一声,“韩副将的岳家得力,这些年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岳家得力,后院的葡萄架怕是不稳吧?听闻令妻豪横,韩副将御妻不力……若是她得知韩副将在外养着一个女人会如何?” 这是韩春最大的秘密,没想到竟然被人知晓了。他向前两步,“胡言乱语。” 他长得相貌堂堂,这也是当年妻子看中他的缘故。妻子的娘家得力,让他仕途顺遂。但万事有得必有失,妻子婚后越发的痴肥了,而且总是疑心他在外面养女人,隔三差五就闹腾一回。若是被她知晓了…… 我死定了!韩春打个寒颤。 屋檐下的黑影嗤笑道:“王!” 这是那个女人的姓氏,韩春浑身一震,“你想要什么?” 屋檐下的黑影淡淡的道:“放了今夜被抓的少年,此事湮灭无闻。” 韩春一怔,想起了昨夜有人来禀告,说是何氏伏击晏城,被一个少年破坏。少年被关押在金吾卫的牢中。他还想着这等少年冲动,多半会横死狱中。 “你……” 韩春抬头,可对面屋檐下早已空空如也。 …… 金吾卫的牢狱,两个狱卒沉着脸站在牢门外,一人开门,一人提刀戒备。 门开,前面的狱卒进去,说道:“上官提审,起来。” 脚镣声中,杨玄跟着到了大堂。 堂上坐着一个将领,黑着脸道:“当街杀人,打三十棍再问话。” 门外,寻来了帮手的黑衣男子冷笑道:“说了让你三更残,便不会留你到五更。” “动手!” 里面厉喝。 马蹄声迅雷般的传来。 外面一阵打招呼的声音。 “见过韩副将!” “见过韩副将!” 众人回首,就见韩春沉着脸进来。 “见过韩副将。” 堂上将领起身下来相迎,指着杨玄说道:“此人当街杀人,下官正准备拷打问话。” 韩春的岳家是权贵,所以门外的黑衣人莞尔道:“这倒好,不用何氏出手,杨玄死定了。” 里面,韩春突然扬手。 啪! 将领捂着脸,错愕的道:“韩副将……” 韩春回身,对杨玄温和的道:“多少年没见过这等见义勇为的少年了……” 第17章 会骂人的朱雀 凌晨的长安城中,淡薄的雾气缓缓升起,肉眼看去就像是仙气飘飘。 “夫君,赶紧起了。” “大郎,去看看三郎可曾尿床。” “哪家的狗在叫?吵的人睡不着,曰你娘,再叫耶耶明日就弄狗肉汤锅!” “……” “很鲜活。”赵三福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中,憧憬的道:“十年后,百年后,这里应当更鲜活。” 刚被放出来的杨玄坐在边上,看着炊烟缓缓升起,伴着雾气在屋顶若隐若现。有大人在呵斥,孩子在嚎哭…… 他一夜未睡,精神还不错,“百年后你我都不在了。” 赵三福摇头,“你我的子孙还在。百年后我蹲在自己的坟头上,看着长安城越发的繁华,想着这些繁华中有我的功劳,做鬼也舒坦。” 杨玄今夜经历了许多,此刻脑海里还有些混乱。 “好生去读书。”赵三福侧身看着他,“等日后你我青云直上时,当扫平这世间的不公!” 杨玄点头,“好!” 晨风吹拂,赵三福觉得意气风发,刚想说一番豪迈的话,下面城门开了。 “哎!赶紧下来。” 私自放他们上城头的军士和赵三福有些交情,但此刻城门一开,人来人往的不方便。 赵三福拱手,轻松跳下城头,回身对杨玄道:“最近小心些。” 他没说谁,但杨玄知晓指的是何氏。 ………… 何氏,刚起床的何欢接到了消息,面色铁青。 “韩春竟敢与何氏为敌吗?” 他冷着脸吩咐道:“让咱们的人弹劾韩春……且慢!” 何欢负手站在庭前,伸手,侍女给他穿衣。他沉吟良久,“韩春的岳家也是权贵,他自己日后也得指望门荫子弟,如此他为何出手相救杨玄?” 他刚想令人去打探消息,晚些消息主动来了。 “韩春说此事一言难尽。” 何欢回身,手一合拢,手中装着汤的碗呯的一声四分五裂,汁水四溢。 “一个乡下小子的命倒是大!” …… 杨玄回到了家中,不出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卧室被翻的乱七八糟的。 卷轴被丢在地上,看样子被琢磨过,以为是个废物。杨玄心痛的把卷轴捡起来。屋里乱糟糟的,他把卷轴搁在外面,自己慢慢收拾屋子。 晨间的阳光很温柔,缓缓从前方移动。卷轴在门外的台阶上,但阳光照射过来时,叮的一声。 “开始充电……” 里面的杨玄缓缓回身,目瞪口呆的看着卷轴的红灯在闪烁…… 充电? 他想起了每次卷轴关机之前的警告。 ——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直至什么都没了。 杨玄三两下收拾了屋子,好奇的站在台阶下,想看看卷轴还能给自己什么惊喜。 阳光照在他的脊背上,处于阴影中的卷轴红灯熄灭,少女声说道:“光照不足,光照不足……” 光照不足? 杨玄闪开,阳光照在了卷轴上。 红灯开始闪烁,少女声说道:“开始充电……” “难道还要晒太阳?” 杨玄再度遮挡了阳光。 “光照不足,光照不足……” 杨玄闪开。 “开始充电……” 再度遮挡…… 他乐此不疲的玩着这个游戏,直至少女声说道:“草泥马!” 杨玄:“……” 他小心翼翼的蹲下,“你……你是人?” 少女的声音回答:“我不是人。” 咦! 杨玄开心不已,“你是谁?” 少女说道:“我是智能程序……” 后面是一连串杨玄不懂的序号,最后少女说道:“我叫朱雀。” “朱雀……”杨玄挠挠头,“这不是神鸟吗?” 少女的声音呆板,“朱雀乃天之四灵……” 杨玄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还知晓什么?” 少女默然。 杨玄试探着问道:“什么是长安?” 朱雀的声音依旧呆板,“长安是中国唐代的都城,四千多年前,周文王最先定都于此……” 周文王? 杨玄听的满头雾水,用自己那贫瘠的历史知识回忆了许久,都没想到周文王这个人。 他一上午就蹲在那里提问,直至叮的一声,绿灯亮,朱雀说道:“电已充满。” 杨玄问道:“电是什么?” “电是……” “电已充满要做什么?” “可以结束光照,正常使用。或是关机。” 杨玄饥肠辘辘的最后问道:“你从哪来?” 朱雀说道:“我来自于唐氏集团,生产批号……” 杨玄挠挠头,试探着关机后打个招呼,“朱雀?” “我在。” “朱雀。” “我在。” 第二日,杨玄起床,下意识的道:“朱雀。” 枕边小巧的卷轴回答:“我在。” 杨玄松了一口气,把巴掌长的卷轴装在自己特地弄的皮囊里,问道:“朱雀,闷不闷?” 朱雀没回答。 假期到了,杨玄去了国子监。 他先去报到,随即发了衣裳和书籍,以及麈尾。 杨玄拿着麈尾摆动几下,觉得很难受,就问道:“这个麈尾拿来作甚?” 仓库的男子蹙眉看着他,“咱们玄学乃是天地间第一等学问,要风度翩翩……”,他拿起一柄麈尾摆动几下,“看,可是很洒脱?” 很傻的啊! 杨玄心中嘀咕,却不敢反驳,“是。” 他更换了衣裳,旧衣裳破旧,但他依旧小心翼翼的包起来,背在背上。他以为会被鄙夷,没想到管仓库的男子赞赏道:“不忘本,好。不过……” 很不错啊! 忽略了不过的杨玄心情愉悦的被带着去了校舍。 钟会跪坐在上面,侧身看着杨玄,颔首,“进来。” 三十余学生齐齐看向大门。 杨玄走进来,行礼,“见过教授。” 钟会潇洒指指学生们,“给同窗们介绍一番。” 杨玄面对三十余人,有些紧张的道:“我……我姓杨名玄,字子泰。” 子泰这个字是杨略告诉他的,至于谁取的只有天知道。 同窗们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杨玄,其中竟然有几个少女。 大唐开放,女子并非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当年大唐立国时,就曾有一支军队全数由女子组成,凶悍之极。 花语歇双手抱臂,淡淡的道:“看着有些怯,我敢打赌是个平民子弟。” 身边的同窗乔慧烟指指她的胸,“都挤出来了。” 花语歇放下手,目光转动,没人偷窥。乔慧烟见杨玄被安排在花语歇的侧后方,就低声道:“你可是国子监一枝花,这个少年会不会痴迷于你?” 花语歇清秀的脸庞上多了一抹不屑,“国子监的人我都看不上,何况他?” 杨玄坐下,随即开始上课。 玄学的课程不少,主要是典籍,杨玄上了一堂课,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他想到了上次碰到钟会和人辩难,又想到了先前师生之间的交谈,好像……很空啊! 坐在花语歇身后的学生趁着钟会低头的功夫,伸手过来,颇为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包冬。” 杨玄楞了一下,伸手过去,无师自通的握了握,“杨玄。” 包冬指指他桌子上的麈尾,挑眉道:“喜欢?” 杨玄点头又摇头,包冬笑道:“这东西傻乎乎的。” “噤声!” 前方有人提醒。 杨玄觉得自己来国子监怕是来错了,可第二堂课却是很正经的课程,竟然还有算术等等。 第三堂课堪称是剑拔弩张,竟然是修炼。 早上的课程很紧张,一直到午饭前,杨玄起身。 乔慧烟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他来了,果然来了。” 花语歇蹙着眉,“和苍蝇般的令人厌恶。” 二人等着新生来套近乎,随即让他当众没脸,却听杨玄在后面问道:“包冬,你可知晓镜台是做什么的?” 乔慧烟愕然,花语歇起身,“去饭堂。” 包冬以手托腮,靠在案几上,侧脸看着杨玄,叹道:“你是刚到长安的吧?不用问,定然是。镜台……那便是……” 他压低了些嗓门,“我与你投缘,所以才敢这般说。镜台便是帝王的看门狗。” “看门狗?”杨玄无法想象赵三福是一条狗。 包冬点头,“对,就是看门狗。专门为陛下做些私事,盯着朝中的臣子们,还有……一句话,镜台就是陛下的一只眼,盯着长安城,以及天下。” 他觉得杨玄应当明白了。 杨玄是明白了。他想到了自己进长安的第一日遇到的事儿……恶少勒索,赵三福出手…… 他会是故意的吗? 包冬有些好奇的发现这位新同窗的眼中多了伤感之意,“怎地,惹到镜台的人了?劝你离他们远些。” 杨玄摇头,“没,去吃饭吧。” 二人结伴去了饭堂。 饭堂很大,杨玄进来时,不少人都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自己走进了山林中! 杨玄敏锐的察觉到了些不欢迎的气息。 “国子监里的学生几乎都有些出身。”包冬带着他去取饭,路上警告道:“先前有人传话,说来了个乡下的无知小子,不知是攀附了谁的关系进了国子监插班。若非先前我见你学的认真,定然不会搭理你。不过……其他人却不会如我这般心地善良……” 杨玄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他浑身绷紧再放松,内息蓄积…… 话音未落,身侧有人惊呼,“闪开!” 一个学生双手扬起,手中的饭菜泼的漫天都是。 关键是,这些饭菜都是冲着杨玄来的。 想到这位新同窗第一天来到国子监就当众被人收拾,相当长的时日内会成为国子监的笑话,包冬不禁面露不忍之色。 那个学生的眼中多了些得意,周围的学生都在窃窃私语,眼中有兴奋之色。 杨玄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出,他侧身伸手,就像是无意间的去扶那个学生。抓住学生后,一拉,把此人拉在自己的身前。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二人事先排练过。 噗! 学生满头满脸都是饭菜。 饭堂内鸦雀无声! 杨玄一人拿着饭菜,一步步缓缓走过去。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缓缓而动…… 直至一个女学生高呼:“彩!” …… 求票,推荐票,月票。 第18章 杨略是反贼 喝彩声中,包冬不知何时过来了,诧异的看着他,“你刚才的身手很洒脱啊!” “是吗?”杨玄从未计较过这些。在山中你若是还想着什么出手洒脱,虎狼会教你做人。 “不信你看,那几个女的在冲着你笑呢!” 杨玄却没看,端着饭菜寻了个地方埋头大嚼。 国子监的饭菜真不错,炊饼、胡饼随便吃,菜蔬很多,关键是还有羊肉。 包冬坐在他的对面,拿出手绢,干咳两声,用手绢擦擦嘴,试探问道:“为何不喜欢女人?” 杨玄抬头,咽下食物说道:“人要先吃饱饭才能想女人。” 包冬干咳了一声,面露痛苦之色,楞了良久,“你说的好有道理。” 杨玄好奇的问道:“你嗓子不好?” 包冬干咳一下,“进了国子监你要选修炼的方向。我选修的乃是苦情一派,要领悟苦情……领悟的越多,修为就越高深。你不知道吧,司业便是我们苦情一派的头。只是据闻司业修炼出了偏差……” 杨玄想到了钟会那飘逸的身形,总是背着的手,纳闷的道:“钟教授是什么系?” “飘逸!” 包冬目瞪口呆的看着杨玄去打了两次饭菜,其他人在小声议论。 “这是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这等好饭菜?” “这是乡下地方来的。” 众人点头,确定无疑。哪怕杨玄先前漂亮的击退了针对自己的挑衅,但阶层这个东西却在他们和杨玄中间竖立了一道无形的栏杆。 杨玄却不在乎,吃饱后,满足的在国子监里转悠,消食顺带熟悉环境。 国子监很大,这一路过去不时能看到些楼台,有人在楼台上辩难……不,杨玄觉得这不是什么辩难,而是清谈。 一个个学生拿着麈尾,伴随着情绪或轻或重的甩动,杨玄觉得很傻。他找到了小林子,在一棵树下坐下。 脊背靠着粗糙的树干,有些微微的痛,杨玄闭上眼,仔细想着赵三福这个人。 他接近我是为何? 想杀我? 杨玄摇摇头,觉得不至于。真要杀他,镜台无需用这等手段,这是一个猎人的敏锐。 那么他想做什么? 杨玄想了许久。 而在镜台的赵三福也想了许久。 他蹲在小泥炉边,不时伸手揭开盖子,嗅嗅味道。正守着自己一锅汤的辛全没好气的骂道:“莫要坏了老夫的汤,滚!” 赵三福靠在门边,眯眼想着此后的情况。 杨玄不是傻子,这一点他很清楚。 得知自己是镜台的人后,他定然会远离自己。赵三福苦笑,抬眸道:“主事,镜台的人都没有朋友吧?” 辛全仔细想了想,很认真的摇头,“没有。” …… 杨玄坐在树下,想到了赵三福为自己硬扛何氏的经历,还有自己出狱的经历很古怪。以何氏的尿性,不该会放了他。那位韩副将更是莫名其妙的对他很是亲热,但姿态很假,尴尬到了极点。 他是被逼迫的! 谁会为了我去逼迫韩副将? 王氏? 杨玄摇头,觉得王氏若是要出手,不会遮遮掩掩,而是正大光明。 晏城? 晏城最近是长安城中最亮的一颗星,他一旦出手,必然会闹得满城风雨。 谁? 杨玄很苦恼。 有脚步声从后面靠近,杨玄皱眉,缩缩身体,就像是在山中一样,闭眼倾听。 “你家人可许你在外面交朋友?” 一个年轻男子在问。 沉默一瞬后,年轻女子回答:“你猜。” 男子欢喜的道:“许的。” 女子说道:“你再猜。” 蠢货啊! 杨玄觉得女子一开始就很坚定的拒绝了,但男子却茫然不觉。但他不知晓有句话叫做身在此山中。 男子沮丧,随即离去。 杨玄在想着心事,他想到了晏城。这位干瘦的老人执拗的令人钦佩。为了自己的理想,他敢冲着神灵般的一家五姓咆哮,敢去割他们的肉。 我的理想是什么? 杨玄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元州的官吏就像是神灵,百姓的生死荣辱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有人被兼并了土地,去县廨告状求助,却被乱棍打出,后来一家子不知所踪。 村民提及此事时只是唏嘘几句,觉得和自己无关。可杨玄却觉得这样的事情并不遥远,此刻你不说话,当那些权贵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你时,谁会为你说话? 到了长安之后,何氏的肆无忌惮深深的震惊了杨玄,他没想到何氏竟然能让金吾卫低头,而何氏围杀晏城的行动更是让他心底发凉。 原来这才是权贵吗? 原来这才是大唐吗? 他隐隐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但不知道该如何做。 面对这些不公……我该如何? 杨玄举起手…… 身后的女子冷哼一声,“看着人模狗样的,可还不及今日来的新生有男儿气,面对挑衅敢于出手。你若是有今日那个新生七成勇气,我便与你交往又如何?” 呯! 树干震动,靠在树干上的女子绕过来,目瞪口呆。 杨玄愕然站在那里,还保持着拍打树干的姿势。 “我……我……”,杨玄很难为情,“我不是故意的。” 夸赞被当事人听到了,少女落荒而逃。 杨玄挠挠头,无奈一笑。 下午只有一节课,而且是一位老先生授课。进来后,老先生浑浊的眼看了看众人,说道:“想上就上,不想上就走。” 包冬第一个起身,见杨玄发愣,就使个眼色,随即学生们都起身开溜。 这…… 出了校舍,包冬解释道:“下午的课程就是吹嘘……不,是讲述玄学的前辈们,嗯嗯,你懂的。” 原来是吹嘘大会啊! 杨玄问道:“那下午能做什么?” 包冬一脸虚弱,挑眉,“随意。” 下一刻,二人出现在了国子监外面。 “今日相识成为同窗也是缘分,我请客。”包冬从杨玄午饭的饭量上知晓这位同窗的经济情况不乐观,所以很豪爽的说道。 杨玄愁眉苦脸的道:“喝酒吗?” 包冬点头,“对。” 喝酒吗?杨玄盘算了一下,自己回请一次的钱还是有的。可等到了平康坊,进了青楼后,杨玄觉得自己的钱差远了。 “少年郎好生俊美。” “来,到我这里来。” 杨玄被几个女妓围着,局促的向包冬投以求救的目光。 包冬大笑,干咳几声,搂着一个女妓上楼,吩咐道:“只管睡。” 一个女妓挤过来,用力在杨玄的脸上亲了一口。杨玄面红红的摸了一把脸,看着手上沾染的脂粉,突然就慌了,推开女妓们就跑。 “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了女妓们肆无忌惮的笑声,杨玄冲出了青楼,使劲擦擦脸上的唇印,头也不回的溜了。 杨玄一路到了皇城外面,站着犹豫再三。 “找谁?” 守门的军士顶盔带甲,看着分外威武。见杨玄在外面转悠,有些像是不怀好意。 杨玄刚想说话,就见赵三福和两个玄衣男子出来,他招手,赵三福却视而不见。 这是觉着被我知晓了身份,没利用价值了吗? 杨玄心中一松,但赵三福是他在这个世间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念及此,杨玄有些难过。 呯! 肩膀被人重重拍打了一下,杨玄此次却没有事先警觉。他还没回头,身后有人不耐烦的道:“九娘今日在平康坊唱歌,去晚可就没地方站了,赶紧!” 杨玄回身,说道:“我不嫖!” 赵三福勾着他的肩膀,邪气十足的道:“男儿不嫖,难道和两手做朋友?小子,今日我带你去看看何为美人。” 二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杨玄今日二度来到平康坊,当进了一家青楼时,只见里面人头攒动,有人在高喊:“九娘,老夫今日准备了五万钱,只求一夕之欢!” 五万钱只求一夕之欢…… 穷人杨玄有些懵。 “做梦!”赵三福轻蔑的道:“九娘不是那等人,否则早就被权贵给收了。” 卖艺不卖身? 杨玄知晓有一类人,叫做女伎。 妓和伎,看似差不多,可天差地远。 一个用身体挣钱,一个用技能挣钱。 丝竹声中,杨玄掩饰着紧张问道:“何氏这般嚣张,陛下竟然不出手?” 赵三福摇头,“那是杨氏的看门狗,杨氏势力庞大,陛下也不能用强。就像是九娘,我觉着她背后有人,否则为何能独善其身?” 杨玄就等着这个机会,“上次你说孝敬皇帝,我怎地没听说过这个皇帝?” 赵三福苦笑,“你在元州没好生读书,自然不知道。孝敬皇帝乃是宣德帝与武后时的太子,孝敬皇帝当初对帝后下毒,随即被帝后鸩杀,可后来帝后却齐齐后悔,追赠了孝敬皇帝……哎!皇家的事,弄不清。” 原来如此。 杨玄发誓要好生补补大唐历史。 但目前他需要弄清的是此杨略和彼杨略是否为一人,最好不是。不是的话,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清白人。 “那杨略长什么样?”杨玄问道。 赵三福觉得小老弟问题真多,不过念及他刚到长安,估摸着满腹问题,就说道:“杨略……当初孝敬皇帝被鸩杀时,传闻他带着自己的孩子遁逃了,镜台的人追杀未果。至于长相……十余年前我还是个孩子……” 应当不是吧。 杨玄的眼皮子在跳,因为赵三福提到了十余年前。 “那可曾抓到此人?” 杨玄想到了那三个男子,其中一人被自己用毒针给弄死了。 是了,那三人就是穿着玄衣。 赵三福侧身,见杨玄面色涨红,呼吸急促,就笑道:“可是急不可耐的想见到九娘?稍等。” 他没回答是否抓到了杨略,但杨玄已经得到了答案。 三个追杀杨略的男子衣着和赵三福差不多,杨玄在长安城中只看到镜台的人穿这等款式和颜色的衣裳。 可杨略为何被追杀? 杨玄心想孝敬皇帝被鸩杀,但宣德帝和那位后来称帝的武后不是后悔了吗?还追赠了孝敬皇帝,显然是误会了。既然是误会,为何还要继续追杀杨略? 前方有人举手高呼。 “九娘!” “九娘出来了!” 赵三福也举手大喊,如痴如醉。 乐声起,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身边两个侍女手握麈尾挡住了她的容颜。有侍女在边上举起鼓槌,轻轻落下。随着一声鼓响,麈尾闪开,露出了那张绝美的脸。 “九娘!” 欢呼声震耳欲聋。 赵三福侧身,见杨玄也在喊,不禁就笑了,附耳喊道:“那杨略就是个反贼!” 赵三福随即跟着众人一起狂喊。在欢呼声中,杨玄执拗的道:“他不是!” 第19章 叩阙 宫中,王守静静的站在殿外,两侧的内侍都低眉顺眼的,没人敢和这位帝王的看门狗对视。 一个内侍出来,他瘦的厉害,一双眼微红,抬眸看了王守一眼,淡淡道:“进来。” 王守默然跟在他的身后。 刚踏入殿内,王守轻声道:“内侍省的韩石头也穿旧鞋子吗?” 前方的内侍便是内侍省的大佬韩石头,地位尊崇的他脚下穿着一双旧鞋子,和身份相当的不符。 韩石头冷漠进去。 王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冷笑。二人都是帝王的狗,不同的是他是看门狗,而韩石头是帝王身边的狗。 谁愿意当看门狗? 王守! 他抬眸看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眼中多了狂热,随即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皇帝沉默的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守说道:“陛下,晏城再度上书……。” 皇帝依旧看着虚空,神色漠然。 王守低头前看了韩石头一眼。 韩石头平静的站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恍若一尊神像,不过有些瘦。 不知何时,皇帝收回看向虚空的目光,说道:“去吧。” 王守的头抬起,“奴婢明白。” 他是皇帝潜邸时的心腹,皇帝一句外人听了莫名其妙的话,他却领悟了其中的意思。 王守告退,韩石头送他出去。 殿外,王守回头,孤独的右眼看着韩石头。 二人默然对视。 王守突然笑了笑,“咱一直摸不清你的底细,改日喝喝酒?” 韩石头转身进去。 王守微微摇头,眼中多了杀机。 …… 晏城正在值房内奋笔疾书。 偶尔抬头,他也同样看着虚空,眼中多了憧憬之色。 …… 与此同时,杨玄在青楼里第一次听到了九娘的绝妙之音。 “孤枕寒生好梦频,几番疑见忽疑真。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 台上的九娘歌喉动人,把一首情诗演绎的让人动容不已。 赵三福兴奋的回头,“如何?” 杨玄神色平静,“不错。” 赵三福楞了一下,“你竟然觉着寻常?” 我听过很多歌,什么古风,什么摇滚…… 杨玄心念一动,就想到了怀里的朱雀。 台上的九娘突然以袖遮脸,这是告退之意。台下顿时喧闹了起来。 “九娘,我出十万钱!” 一个华服男子状若疯癫的喊道。 十万钱,若是我有十万钱该多好? 杨玄艳羡的看了男子一眼,随即说道:“回去吧。” 赵三福叹道:“可惜不能嗅一口九娘的体香,否则我短命十日也情愿。咦!” 赵三福突然一阵,然后喊道:“九娘,我有一首诗……” 九娘是卖艺不卖身,想获取她的芳心,唯一的法子便是才艺。此刻有几个男子就在大声吟诵着自己的诗。 杨玄看着赵三福急切的模样,知晓他想作什么,就点点头,示意他随便。 赵三福大声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现场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台上刚准备转身的九娘止步,惊喜的看着赵三福。 赵三福洋洋得意的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大唐从立国开始就征战不断,大唐人也以从军征战为荣。边塞诗在这个时期蓬勃发展,但多年来名篇却少。 而这首边塞诗一出,几乎是振聋发聩般的效果。 杨玄低声道:“莫要提及我!” 他原地后退,目光扫过九娘,再扫过众人,随即隐于人群中。 出了人群,杨玄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他走出青楼,此刻外面空荡荡的,更增添了几分孤寂之意。 啪! 有人重重的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玄回头,却是赵三福。 “九娘没搭理你?”杨玄很好奇。他知晓这首诗的威力,别说是九娘,十娘也得跪了。 赵三福豪迈的道:“女人何时不能亲近?” 二人相对一视,不禁大笑。 “喝酒去!” 他们勾肩搭背的去寻了个偏僻的酒肆,赵三福肆意吹嘘着自己在欢场中的如鱼得水,杨玄只是静静的听着。 酒肆里都是些贩夫走卒,大声的叫嚷,随口喝骂;酒菜的气息混杂着汗臭和脚臭味,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打盹……对面的赵三福在吹嘘着自己的辉煌‘战绩’。 杨玄偶尔看看外面,心想若是杨略突然走进来该多好? 那个反贼啊! 我是反贼的儿子? 杨玄觉得自己有九成可能是杨略的儿子。但他很好奇,若是如此,杨略为何把他丢在了小河村,而不是带在身边。 难道杨略又重新寻了个女人,那女人跋扈,他不敢带我去? 杨略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于是微酸的心态得到了慰藉。 晚些二人出了酒肆,看着阳光,杨玄竟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回去!” 赵三福要回镜台,他勾着杨玄的肩膀,很是认真的道:“你连大唐的过往都不知晓,以后会被人笑话的。我那里有几本书,你带回去看看。” 赵三福这等在刀口舔血的人自然不可能带着历史书,唯一的可能就是特地为杨玄准备的。 二人一路去了皇城。 但看到皇城大门时,他们也看到了一群人。 一群人沉默的围在城门那里。 “看看。” 赵三福带头挤进去。 有人不满的回头,“挤妮娘!” 赵三福抬眸,举起腰牌,那人惊惶,“是镜台的桩子!” 镜台对一家五姓而言就是帝王的看门狗,可对其他人而言却是催命符。 二人借着镜台的凶名挤到了前方。 晏城站在那里,面对皇城大门。 不少文官没事儿的时候会带着横刀,以示自己的武勇,在上衙时却不会。但晏城此刻却佩戴着横刀。 前方守门的十余军士在戒备。 “放下刀!” 前方有个杨玄熟悉的人,金吾卫的韩副将。此刻韩副将面色紧张的指着晏城呵斥。 金吾卫负责长安治安,若是晏城拎着刀喊几句大逆不道的话,韩副将就可以提前抹脖子了。 晏城站在那里,官服被风吹的噗噗作响。 杨玄不知他想干什么,赵三福寻了个熟人问道:“晏城这是为何?” 那人说道:“先前晏城上书被打了回来,上官说了,让他回家歇着。回头去地方为官。” 这类似于流放。 晏城这是愤怒了吗? 杨玄觉得还好,至少他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围观众人的后面,何欢被一群人簇拥着,冷笑道:“他想做什么?拜别皇帝?” 晏城缓缓往前走。 韩副将面色难看,“止步!” 晏城平静的道:“老夫不进皇城。” 不进去就不算违规。 韩副将看着他靠近城门,一个念头升起,不禁心中发凉。 他刚想叫人出手拉住晏城,可晏城却轰然跪下。 他跪在城门前,用脑门叩击着城门。 咚! 咚! 咚! 鲜血滴在地上,声音很小,如同额头撞击在城门上的声音一样的细小。 晏城抬头,满面流血,他喊道:“陛下,大唐只能有一个帝王。” 后面的何欢面色铁青,“这个贱狗奴竟敢把我等比作是帝王,来人。” 身后幕僚靠近,何欢眯眼看着晏城,“寻个不怕死的……” 晏城在叩阙! 赵三福震撼的道:“从有史书记载以来,叩阙共发生了三起,皆是在前朝。这是大唐立国以来的第一次,第一次……” 韩副将此刻只想一头撞死,亲自带着人把晏城架起来。 “出去!” 军士们组成了一道人墙,这道人墙曾在北疆牢不可摧,可如今却出现在了长安,只为阻挡一位叩阙的官员。 晏城回身,步履蹒跚的前行,缓缓说道:“天无二日,一家五姓高高在上,为不名之帝王。国策该如何筹划?是为了大唐,还是为了权贵?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大汉跌跌撞撞的朝着他走来。 没人注意大汉反手握着一把短刀。 晏城的眉间多了坚毅,抬头喊道:“一家五姓不倒,臣死不瞑目!” 众人心中凛然,知晓此人已然把性命置之度外。 赵三福赞道:“好一个晏城,不愧是我钦佩之人。” 杨玄也很敬佩这样的硬骨头。 赵三福说道:“那几本书是晏城托人送来的。这人不肯靠近镜台,觉着脏。” 竟然是他? 一种被人关爱的感觉让杨玄心中微暖。 晏城缓缓而来。 大汉跌跌撞撞的突然加速。 有人喊道:“小心!” 晏城满面是血,他伸手抹了一把垂落在眼前的血线,看到一张脸靠近,带着狞笑…… 噗! 短刀深深插进了晏城的小腹中,拔出,再捅进去…… 噗! 噗! 晏城呆呆的看着大汉。 大汉最后拔出短刀,转身蹦跳,“耶耶是皇帝,哈哈哈哈!耶耶是皇帝!” 韩副将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坏了,此刻才反应过来,喊道:“拿下贼子!” 金吾卫的军士在疯狂扑来。 大汉蹦跳着,把短刀搁在脖颈上,用力一拉。鲜血喷涌中,他看了后面一眼。 杨玄回头就看到了被人簇拥着的何欢。 他再回头。 晏城捂着小腹缓缓跪下,鲜血不断流淌,在他的身下汇聚成血泊。他痛苦的抽搐了一下,茫然看着人群,嘴唇蠕动…… “这个大唐啊!该……该怎么办?” …………………………………… ps:本章的那首诗‘孤枕寒’出自于明代:王微。 一些说明 大唐完本之后,许多书友猜测我下一本是汉还是秦,实际上在大唐筹备之前,我就想转个方向,走架空路线。 但那时候差钱,为了恰饭,于是便开了大唐。 大唐写到一半时,下一本架空的念头无比强烈。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在构思一些方向。大唐毫无疑问的算是失败了,我心中难免有些不舍——我把背景序列中的大唐背景写坏了,那种不舍的念头真的难以言喻,仿佛是浪费了至宝般的难受。 于是在确定下一本是架空的同时,我也准备了以大唐为模糊背景的新书构架,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救赎吧。 大乾三年,这是虚构的年号。宣德皇帝,这也是虚构的帝王,但模模糊糊的有些熟悉的影子。至于孝敬皇帝,这是直接把武后的长子李弘拿出来作为背景人物。而李弘也是大唐那本书中的重要男配角,数度解救被阿姐毒打的贾师傅,贾师傅和他舅甥情深。 ——李治:皇太子弘,生知诞质,惟几毓性。直城趋贺,肃敬著于三朝;中寝问安,仁孝闻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顾惟耀掌之珍,特切钟心之念,庶其痊复,以禅鸿名。及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欻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亿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无徵,俄迁上宾之驾。昔周文至爱,遂延庆于九龄;朕之不慈,遽永诀于千古。天性之重,追怀更咽,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夫谥者,行之迹也;号者,事之表也。慈惠爱亲曰‘孝’,死不忘君曰‘敬’,谥为孝敬皇帝。 以上这一段是摘抄。 架空架空,自然不能走老路。虽说是以大唐为模糊背景,但这本长安之上加了些别的元素,譬如说修炼,譬如说玄学……但长安之上不是仙侠,也不是玄幻,是以历史为大背景的网文。 我写的很畅快,但因为这是转型的第一本,经常需要搁键思索,所以速度提不起来。但我相信速度会越来越快。 不管如何,这是一次尝试,至少我很喜欢,相信大家也会喜欢——自恋脸。 第20章 要么忍,要么狠 晏城死了。 就死在皇城前。 凶手是一个疯子。 随即现场大乱。 杨玄冲了过去,单膝跪在老人的身边,看着他睁大的眼睛,不禁想到了那句话。 ——一家五姓不倒,臣死不瞑目。 杨玄伸手往下抹了一下他的眼皮,轻声道:“不值得。” 他松开手,那双失去神彩的眼睛在看着蓝天。 杨玄的心颤抖着,再抹了一下,“不值得。” 那双眼依旧执拗的看着天空。 “闪开!” 杨玄被粗暴的推开,两个军士架起晏城,一路往城中奔跑。鲜血不断从晏城的身下滴落,就像是暮春的雨水。 “医官!” 冲进皇城的军士厉声喊道:“救命!” 杨玄回身,看到了面色阴沉的赵三福,也看到了更后面些一脸冷漠中带着讥诮之意的何欢。何欢的身边有个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微笑着在说些什么。杨玄记得此人一直在何欢的身边,赵三福说此人是何欢的智囊陈句。 杀人的疯子倒在边上,一个军士过去踢了一脚,蹲下看了一眼,回头道:“脖子都拉断了半截,没气了。” 晏城被杀,皇帝会如何? 镜台出动,赵三福急匆匆的进去,跟着大队出来时带了一个油纸包。 “这是晏城给你的。” 王守得了消息便派人来查找凶手的背景,赵三福也在其中。他急匆匆的道:“晏城说他家贫,那日见到你穿着补丁衣裳,想来也不宽裕,他无法用钱财来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唯有用书。” 杨玄接过油纸包,回身就走。 一边是镜台的人冲出皇城,一边是孤独前行的少年。 杨玄觉得有些闷,可今日万里无云,春风送爽。 周围没人,杨玄说道:“朱雀。” “我在。” 朱雀的声音很低。 杨玄问道:“送书是什么意思?还是送史书。” 朱雀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送书便是送前程。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原来如此吗? 杨玄回到家中,打开窗户,把家中唯一的一张桌子放在窗前。光线从窗外照射进来。他把朱雀放在桌子上,坐在旁边打开了油纸包。 三册史书就在里面。 杨玄打开了第一页。 四个苍劲有力的墨字。 ——家国天下! 墨迹看着新鲜,应当是写了没几日。 “家国天下吗?”杨玄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我只是个反贼的儿子,与我何干?” 他去弄吃的。 吃饱了,他跪坐在那里,缓缓看着史书。 陈国的历史乏善可陈,至少前面一千多年如此。和所有的帝国一样,陈国渐渐衰落,直至文皇帝再度中兴,延续了国祚一百五十年。 后来天下大乱……咦! 杨玄翻页,后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全是批注。 ——权贵贪婪,世俗之外野心勃勃,此乃陈国灭亡之因。 权贵贪婪,这个杨玄理解,可世俗之外…… “方外吗?”杨玄挠挠头,觉得方外挺好的。 譬如说大唐的国教,那些教众都很虔诚。 他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史书,案几上的朱雀老早就充满了电。 良久,杨玄抬头,揉揉眉心道:“权贵为何能肆无忌惮的杀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连问了三个为什么,最后抬眸,“朱雀,谁能肆无忌惮的杀人?” 朱雀死板的道:“帝王。” “哦!” 少年明悟,随即说道:“可他们不是帝王呀!” 他起身,缓缓收拾着东西,最后把朱雀装进小皮囊里,有些不舍的道:“朱雀。” “我在。” 朱雀是个永不厌倦的伙伴,随便他问什么都能回答。 杨玄问道:“朱雀,心中不忿,看不下去了怎么办?” 朱雀说道:“要么忍,要么狠。” …… 杨玄出了家门,此刻邻居们大多在外,或是在家中做事,陈曲里静悄悄的。 他刚到这里时,每次进出陈曲,总是会引来狗吠,但现在他就算是大步踩踏,发出很大的声音,那些狗却一声不吭。 后来他才慢慢领悟,原来陌生便是一种罪。而欺生是一种本能,不分人兽。 他背着一个包袱,从偏僻处缓缓出了永宁坊。 他一路寻摸到了何氏的大宅子外面。 宅子里,何欢正在给何锦城说着今日的行动。 “晏城今日叩阙,胆大妄为,多半史册上要记一笔。”何欢觉得史官们为了这等人着笔有些不值,“早该动手的,可上次失手后杨氏那边便不置可否。今日晏城叩阙,当众羞辱一家五姓,我临机决断,想来他们不会生气。” 何锦城早就得知了此事,他端着茶杯缓缓啜饮,神色平静的道:“杨氏那边下午就来了人,说杀得好。国丈先前进宫,出宫时神色平静,随即宫中赏赐了国丈。” 颍川杨氏的家主杨松成的女儿如今便是皇后,所以外人多称呼他为国丈。 何欢笑了笑,轻蔑的道:“晏城以为自己是忠臣,却不知他在帝王的眼中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对了,阿耶,可曾赏赐了左相陈慎?” 何锦城放下茶杯,但双手捂着杯子边缘,眼中多了忌惮之意,沉吟许久,“并未。” 他见何欢笑了起来,就摇头告诫道:“陈慎老谋深算,这么多年以来针对他的谋划多不胜数,可他却依旧一步一步走进了庙堂,如今站在帝王之下的第一人。这样的人,万万不可轻视。” 何欢点头,“是。” 父子二人一起用了晚饭,何欢随即告退。 出了何锦城这里,智囊陈句含笑过来。 “今日你做的不错。”何欢赞赏的道:“不过是几息之间,你便能让一个人成为死士。” 陈句微笑,“只是仗着郎君和小郎君的威势罢了。” 二人相对一笑,陈句告退,准备回去。 何氏的大门外挂着灯笼,此刻夜色降临,大门和侧门紧闭,门子躲在边上的小房间里,惬意的偷偷喝酒。 “开门。” 陈句冷着脸,作为何欢的心腹,他在何氏也有相当的话语权,想弄掉一个门子不在话下。 门子一边擦嘴一边跑出来,赔笑着打开侧门,又弯腰恭送。 等陈句走远后,门子冲着他的背景呸了一口,骂道:“娘的!喝口酒怎么了?就许你爱去青楼喝女人的洗脚水,耶耶就不能喝口酒?” 陈句有才,有才的男人大多喜欢彰显,再没有比青楼更好的平台了。 陈句转过这条巷子,前方就是坊中的十字路口,很是宽敞。 陈句眯眼看着前方,想着今日的变局。 想到最后,他觉得自己今日的建言和处置丝毫不差,想来何锦城那里也会暗自叫好。 “舍我其谁?” 陈句的眼中多了些灼热的情绪。 他在何氏做幕僚,可骨子里依旧想为官。但要想为官,就必须得向何氏父子展示自己的价值。今日便是个极好的机会,他并未放过,完美的让何氏父子看到了自己的潜力。 “功名啊!利禄啊!动人心……” 前方昏暗,陈句发现有人走来时,双方已经很接近了。 这人微微低着头,陈句没在意,依旧想着自己的大好前程。 即将错身而过时,来人抬眸。 夜色中,那双眸格外的冷漠和明亮。 “噗!” 短刀捅进了陈句的小腹中。 再拔出来。 再捅进去…… 最后还用力搅动了几下。 噗通! 陈句掉落马下,痛苦的抽搐着,看着来人走近,竟然是个少年。他指着少年嘶声道:“你……” 轰隆! 炸雷声突然传来,耳畔全是震动。 杨玄靠近,弯腰说道:“我不懂什么叫做家国天下,但我懂一件事,这个世间的好人越多,天下人就会过的越好。好人不能杀!” 陈句觉得生命在不断流逝,想大声嘶吼,可最后出口的声音却极为细微,“你是谁?” 他看到少年蹲在那里,拿出了三炷香,熟练的用火折子点燃,插在他的身前。 陈句遍体冰凉,不知这是何意。 他低声道:“你是谁?” 杨玄说道:“杨玄。” “是你!”陈句想到了第一次刺杀晏城就是被眼前的少年给破坏了,但他想不通的是杨玄为何要杀自己,“为何杀我?” 杨玄冲着天空拱手,默默祈祷了一番,低头举刀。 短刀插入陈句的口中,一搅动,口舌糜烂。一捅,穿透了后颈。 弥留之际的陈句看着少年,见他俯身,靠近了自己,然后轻声说道: “晏城托我向你问好。” 第21章 你要爱那些为你说话的人 陈句就躺在距离巷子口几步之遥的地方,只需走出这几步,前方便是大道。 何欢面色铁青的站在尸骸前,一个护卫蹲在侧面检查,“肚子先挨了一刀,随即落马。” 何欢没有关注这个,他关注的是那三炷香。 三炷已经燃烧两成的香代表着凶手走了没多久。 身边的人低声道:“像是在祭奠谁。” 何欢冷笑问道:“陈句与谁结仇?” 身边的男子说道:“陈句深居简出,不是在此处便是在家中,或是去青楼。” 何欢凝神静气的想了想,周围的人安静了下来,只有两侧围墙内人家传来的各种声音。良久,他说道:“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便是青楼……和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 何欢无法想象自己身边的心腹竟然因为争风吃醋被杀,传出去何氏都没脸见人。 身边的男子神色尴尬,“不会。” 何欢回身问道:“为何?” 男子有些不自在的道:“陈句喜欢的是……年岁大的,无人挣抢。” 何欢无语了一瞬,冷冷的道:“那便是何氏的对头。祭奠……这便是说明何氏弄死了对方的谁。最近何氏弄死了谁?” 一个执拗的老人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老人死后兀自不肯闭眼,至今想来依旧令人心底发寒。 何欢咬牙切齿的道:“那条死不足惜的老狗……晏城!” 话音未落,正在检查陈句死因的护卫搬动了他的身体。 轻微的声音传来,寒光一闪。 何欢身边的男子拉住他猛地一拽,同时示警,“小心!” 短小的箭矢从何欢的脸颊边擦过,身后传来惨叫声。 “啊!” 没多久,身后中箭的护卫就面色发黑的没了声息。有人检查了一番,抬头道:“箭头淬的毒查不清,长安从未出现过。” 何欢仔细看着被送到眼前的小巧弩箭,心中一阵后怕。先前若非被拉开,此刻倒在地上的便是他。 弩箭的做工不算精巧,材料也不怎么样,但就是这些简陋的材料,却构成了杀人的利器。 弩弓也很小巧粗糙,检查的护卫不敢置信的道:“弓弦再拉一次便弱了不少,这是……”,他抬头,觉得下手的那人穷的一批! 何欢回身,铁青着脸,“找到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何氏大门斜对面的一棵树上,杨玄蹲在树干上,轻声道:“可惜没能杀了何欢。” 他悄然下树,冲着那三炷香的方向拱手。 …… 王氏。 王豆香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卷书,听到外面脚步声轻灵接近,有些鬼鬼祟祟之意,嘴角不禁带着一丝笑意。 外面的人冲进来,大喊道:“二叔!” 王豆香猛地蹦起来,一脸惊惶的道:“谁?!” “是我!”王仙儿笑的很是开心。 “仙儿啊!”王豆香笑着坐下,“顽皮!” 王仙儿背着手在书架前看了看,“二叔,家中好闷。” 王豆香没好气的道:“那就去读书。” 王仙儿摇头,鬓角的秀发跟着摆动,好奇的问道:“阿耶说最近长安城中暗流涌动,让我别出门。二叔,哪里暗流涌动?” 外面进来了王瑜,他蹙眉道:“仙儿又来闹腾二叔了。” 烛光下,王仙儿不满的道:“二叔最喜我来此,不信你问。” 王豆香莞尔,“是啊!” 王瑜面色一黑,说道:“我与二叔有事要说。” 王仙儿乖巧告退,出门后隐隐听到兄长说了什么…… “二叔,晏城今日被杀,何氏便是幕后之人。” 晏城?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仿佛记得谁提过,说是一个很倔的老头。被杀了吗?何氏真的太霸道了。 王豆香的声音中带着些不屑,“何欢便是杨氏最为得意的一条狗,上次出手失败,此次一击成功,长安城中多少人会为之欢呼。” 王仙儿见过何欢,上次此人来王氏送礼说事,二人匆匆见过一面,何欢微笑,眼中惊艳之色不加掩饰。 王瑜轻声道:“就在先前,何氏的幕僚陈句被杀,就在何氏所在的巷子口。” 王仙儿瘪瘪嘴,觉得此人死的好。 “死的好。”王豆香听到了侄女在外面的动静,温和的道:“仙儿进来吧。” 王仙儿进来就先解释,“二叔,我没偷听。” 王瑜没好气的道:“没偷听为何不走?” 王仙儿怒了,王豆香赶紧冲着王瑜瞪眼,“好生说话,别凶仙儿。” 王瑜无奈的道:“二叔你们就宠溺她吧。” 烛火猛地炸了一下,火光一闪,王瑜说道:“何欢去查看,据说差点被凶手布下的弩弓射杀。” 王豆香一怔,“长安城中暗地里杀戮不少,可这等机关伏杀的却闻所未闻,老夫怎地觉着更像是……狩猎?” 王瑜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名字,但随即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想的莫名其妙。 王豆香也想到了杨玄,还说了出来,“老夫想到了杨玄,那少年便是猎人,不过他在国子监读书,哪里会和何氏冲突?” 上次围杀晏城被杨玄破坏后,何氏便封锁了消息。加之杨玄只是个乡下小子,所以悄无声息的就过了。 王仙儿双手托腮,突然问道:“大兄,国子监可好玩?” 王瑜蹙眉,觉得妹妹想一出是一出,“玩什么?那是玄学的地方。” 烛光照在王仙儿的脸上,她很是憧憬的道:“玄学也不错呀!” 王瑜冷笑,“玄学吹嘘倒是不错。当年若非掌教曾救过武帝,临去前恳请武帝出手相助,武帝无奈,只能把国子监交给了玄学执掌,玄学就要被饿死了。” 王豆香也笑了笑,“玄学不擅长造势,教义中也少了那等广而教之,所以多年来到死不活的。但凡有些出息的,多半躲在山中修炼,或是寻个山林,每日与同道清谈,岂不快哉。” 王瑜最后说道:“何氏疯狂出动了许多人手,金吾卫的也出动了,在长安城中寻找凶手的蛛丝马迹。何氏悬赏十万钱要那人的消息,那些恶少和游侠儿也出动了。” 王豆香看着外面的夜空,轻声道:“今夜,长安无眠。” …… 杨玄从破开的围墙悄然回到了家中,先把衣裳洗了,洗完后发现一块补丁开了个口子,不满的道:“日子本就艰难,你就不能多坚持一阵子?” 现在还不能补,否则衣裳一干后会变形。 他随即去冲了一个凉水澡,回来后坐在台阶上,郑重的把卷轴放在自己的身侧。甚至倒水也是倒了两碗,一碗放在自己的身前,一碗放在卷轴的前方,一如和朋友并肩坐在一起。 月华如水。院子里有树,杨玄昨日才修剪过。此刻夜风吹拂,枝叶沙沙作响,在静夜中格外的清晰。 他举起碗和身侧的碗碰了一下,说道:“我最早杀人是在山中,那年我十一岁,有南周猎人不怀好意想截杀我,顺带夺走我的猎物。我一边装害怕,一边琢磨着如何杀人,最后我才发现,所有的琢磨都没用,还是一刀一刀的砍死。” 身边的卷轴在月光下闪烁着绿灯。 杨玄放下碗,抹了一下嘴,“第一次杀人我很害怕,在山中躲了许久,我想耶娘,可我知晓,若是我回去说自己杀了人,他们定然会毒打我一顿。随后……此刻想来,随后他们会把我看做是一个祸根,弄不好寻个机会就把我弄死了。” 他仰头看着夜空,苍穹之上,星宿点点闪烁。 “我十岁进山狩猎,开始我很……很难过吧。进山一次要不少时日,到了傍晚就寻地方安身。升起篝火,炙烤猎物,听着皮肉滋滋作响,嗅着肉香……吃饱喝足,仰头看着漫天星宿,那是我唯一的快乐时光。” “那时我不知晓自己为何活着。”杨玄挠挠头,“我只想着活着,对。”,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只想活着。” 他举起碗再喝了一口,才发现没和另一个碗碰,就碰了一下,再喝了一口。 打了一个水嗝后,杨玄靠在门边,平静的道:“那时候我觉着天是灰暗的,永远都看不到光明。我不知自己为何被耶娘厌弃。大兄他们好吃懒做,靠着我养家,可他们有了好东西却背着我吃用,就算是被我看到了,也视若无睹。”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向天祈祷,祈祷满天神灵相助,大概是我的声音太小,或是我离天太远,神灵没听到,所以我的日子依旧如故。” “后来我就渴望着村正能为我主持公道,可村正每每遇到我都是目不斜视。我期待着偶尔出现的小吏能为我主持公道,可他们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杨玄拿起碗,说道:“从那时开始我便知晓,你要为自己说话,你要爱那些为你说话的人。” 他举起碗冲着苍穹,说道:“晏公,这一碗敬你。” 他低头,郑重把碗中的水倒在身前。 身边的卷轴绿灯长亮,却意外的没有提示。 …… 月初,求保底月票。当然,推荐票也必不可少啊! 第22章 为自己喝彩 凌晨,杨玄醒来,怔怔的想了想昨夜自己和朱雀说了许久话的事儿。 不,是他说话,朱雀在听。 “朱雀。” “我在。” 杨玄拿起枕边的朱雀,觉着握住了整个世界。 早读开始了。 杨玄坐在案几后,提笔不断书写。边上,卷轴绿灯闪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源源不断的输出。 而这一切已经进行了多年。 洗漱,随即修炼。 他站在卧室内,双眸闭上,反观己身。 吸一口气,天地间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中进入体内,随即在经脉中流动,变为内息。内息缓缓滋养着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肌肉,滋养着他本就朝气蓬勃的精神。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双眸开,蹙眉道:“每次修炼后,内息就会壮大一些,可何时才能更厉害?” 长安城给他的下马威至今依旧没有消散,何氏那位何欢……想到昨夜外面的热闹,杨玄的压力就多了几分。 出门,和对面的谢公打声招呼,杨玄顶着晨曦走出了陈曲。 坊门那里多了不少人,看着如临大敌。 “咱们永宁坊的大才子要去读书了。” 坊卒们取笑道。 杨玄故作赧然,“哪里是什么大才子,对了,这是为何?” 一个坊卒说道:“你还不知道?昨夜县令亲自巡查,说是有凶徒,咱们大晚上被弄起来,啊……” 坊卒打个哈欠。 县令? 万年县县令黄文尊,这是坊卒们时常挂在嘴边的好县令。 外面,赵三福在啃胡饼。。 杨玄过去,赵三福咽下胡饼,低声道:“最近没事别写书信回元州。” “为何?”杨玄想到杨定夫妇若是接到自己的书信,得知他在长安竟然有产业的模样,想来会很爽。但他知晓,此生不会再和那一家子有联系。 赵三福看看左右,“昨日王监门令人去南周,准备逼迫南周情人司出手,驱赶杨略回大唐。若是南周情人司能出手擒获或是杀死杨略,每年多贩卖一千石精盐给南周……从今日起,往来于长安和南周,往来于长安与元州的书信都会被严查……不管有理无理,但凡发现可疑,一律拿下。” 南周情人司,原名:亲忍司,寓意连亲人犯事也得忍住情义拿下,后来因为谐音的缘故,被人称为情人司,是南周密谍的总部。 杨玄问道:“为何不派高手去捉拿?” 赵三福叹道;“杨略狡黠,修为高深,南周不可能允许镜台大批好手入境,所以除非杨略主动出现……可这十多年他就被发现两次。此次远遁,镜台的判断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王监门很是恼火,你自家小心,莫要写书信。” 赵三福急匆匆的上马。 杨玄心中一紧,问道:“那弄不好今年就能拿住那个反贼。” 赵三福笑了笑,“南周不是傻子,镜台说什么就是什么。南周多是岩盐,苦涩难吃,所以王监门用了精盐为饵。可南周的胃口不会小。你来我往,没个两三年敲不定。” 长安去一趟南周要不少时日,南周到长安同样如此,双方的使者不断往来磋商,最终定下来少说两年。 随后还得追查杨略的踪迹,这一切下来,三年差不多。 而且镜台竟然还要查往来于长安和元州之间的书信,可见这十多年来的追杀无果已经激怒了王守,竟然破天荒丢出一千石精盐来换取杨略的人头。 三年! 杨略这个老贼,滑不留手,应当抓不住吧?大不了进山躲着。南周有土人常年居于山中,压根没人管。 可随着镜台的深入,会不会发现他和杨略之间的关系?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让杨玄有些恍惚。 三年,他必须要在三年之内找到杨略被追杀的起因。并尽力为他洗清冤屈。 …… 到了国子监,杨玄发现同窗们都在议论纷纷。 包冬和身材魁梧的韩定卓在眉飞色舞的说着。 “说是何锦城差点被刺杀,何氏疯了,悬赏十万钱。啧啧!十万钱呐!”包冬一脸不屑,“何锦城只是中书侍郎,家中随便出手便是十万钱,哪来的?” 韩定卓看到杨玄进来,给个不屑的表情后说道:“颍川杨氏多年积累,给何氏些钱财不在话下。不过不会这般直接。何氏的何欢为杨氏办事,手中握着不少产业,这几年下来挣钱不少。” 前面的钱深舔舔嘴唇,此人抠门,而且喜欢蹭吃蹭喝,被不少人厌恶。他回头说道:“十万钱,若是知晓凶手是谁,我也能挣这笔钱。” 杨玄走过花语歇的身侧,想着这事儿的发展,没看到花语歇微微蹙眉,身体往里面挪动,竟是想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杨玄坐下,韩定卓冷笑道:“晏城被杀,何欢嫌疑最大。可何氏背靠杨氏,寻不到证据谁能奈何他?就算是寻到了证据,谁敢办了他?” 包冬摩挲着下巴,干咳几声,面露痛苦之色,乔慧烟说道:“谁说何锦城差点被杀?昨夜死的是何氏的幕僚。” 包冬一怔,“你怎地知晓?”,他随即拍了一下脑门,“是了,你家中定然有消息。”,他蹭过来,涎着脸说道:“哎!小乔,你还知晓些什么?” 众人齐齐看着乔慧烟。她的父亲乃是长安县县丞,消息最为灵通。 乔慧烟压住得意,花语歇见她的眉忍不住挑动,就想笑。 “那人杀了何氏的幕僚,何欢带着人闻讯去查探,差点被那人留下的手段给杀了,即便如此,依旧又死了一人。” “好厉害!”韩定卓拍打着案几,“晏城被杀,何氏何欢的威名一时间响彻长安城,有人为晏城抱屈,说实话,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我能如何?只能徒呼奈何。没想到竟有人敢为晏城出手……” 他的眼中多了憧憬之色,“晏城并无同道,多少人说他死的湮灭无闻,可昨夜却有人为他悍然出手……” 他看着同窗们,一拍案几。 “彩!” 嘭嘭嘭嘭! 众人整齐拍打着案几,齐声高呼。 “彩!” 欢呼声回荡在校舍内。 杨玄坐在那里,也跟着喝彩。但却觉得有些尴尬。 包冬说道:“伏击何氏幕僚我等也能做到,可谁敢直面何氏的报复?还有……”,他的声音放得很低,“颍川杨氏。” 众人默然。 何氏的背后是杨氏啊! 那个庞然大物,大唐第一世家。 学生们年轻血勇,可在颍川杨氏这个名字之前,依旧默然。 包冬赞道:“可昨夜那人就有这个胆略。杀了便杀了吧,他竟然还敢设下圈套,这是想连何欢也一起弄死,为晏城报仇。啧啧!好汉子!好汉子!我包冬自愧不如。” 杨玄有些脸红,他见花语歇拍打着案几,心想这少女倒也泼辣。 乔慧烟起身说道:“那好男儿定然是远遁了,否则若是见到他,我定然要护得他周全!” 她见杨玄神色呆滞,就呵斥道:“难道你怕了何氏?” 这里是国子监,玄学本是一方势力,何欢也不敢闯进来如何。 杨玄愕然,“我自然不怕。” 乔慧烟不满的道:“可我先前见你有些不以为然之色,难道你觉着昨夜那人不是好男儿?” “嗯!” 不少人也不满的冷哼。 众目睽睽之下,杨玄无奈道:“昨夜那人自然是好男儿。” 包冬侧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是豪迈的道:“若是得罪了何氏,我帮你!” 杨玄很是感激的应了,见包冬倚在案几上,一脸为情惆怅的模样,他不禁想到了坊卒们口中的昨夜。 昨夜何氏倾巢出动,连带着长安城中的恶少游侠儿,以及金吾卫的人都出动了。昨夜长安无眠…… 乔慧烟和花语歇在小声说话,“我阿耶昨夜出门,一直到凌晨才回来,急匆匆的吃了早饭就出门,说是最近几日怕是会忙个不停。” 花语歇蹙眉问道:“何氏?” 乔慧烟不忿的点头,“阿耶说昨夜那人胆大,不但杀人,还布下圈套,差点坑死了何欢。更……”,她看看周围,附耳对花语歇说道:“那人杀了何氏的幕僚后,竟然还点了三炷香……” 花语歇只觉得脊背发寒,“他这是……” 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他这是在祭奠晏城!” 二人侧脸,就见包冬缩了回去,起身道:“那人还在尸骸前点了三炷香。” “哦!” 一群年轻人都为之震惊。 “彩!” 在大唐各方势力中,玄学便是一朵奇葩。譬如说别的势力会不停的扩张,但玄学却守着国子监这一亩三分地就心满意足了。不,甚至觉得国子监有些麻烦,恨不能压缩一番每年的招生规模。 视名利为粪土,这是夸赞,但更多的人说这特么就是一群懒鬼,恨不能独善其身……若非担心断了道统,估摸着国子监祭酒,也就是玄学的掌教宁雅韵就敢带着那些弟子跑路。 整个国子监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儿,门外出现了一个小吏,喊道:“谁是杨玄,司业叫你。” 校舍里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都规规矩矩的坐好。 司业安紫雨,苦情系的头,国子监头号狠人! 包冬嘴唇微动,“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再小心。若是不幸,我会为你点三炷香。” 杨玄哆嗦了一下,心想这位司业厉害如斯吗? 看看那些同窗,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这还只是一个名号的作用。若是那位他没见过的安司业露个面,这些同窗还不得吓个半死? 可安紫雨寻他作甚? 杨玄一边转动着各种念头,一边跟着小吏去。 路上他套了几次近乎,旁敲侧击套问安紫雨寻自己的目的。小吏板着脸道:“我很想告诉你……” 那你说啊! 杨玄心中暗喜。 小吏回身看着他,“十钱。” 杨玄穷的肝颤,“没钱。” 小吏的眼中竟然多了遗憾之色,等杨玄到了安紫雨的值房外后,看到了一张布告。 他大致看了一下…… “第六条,若有人行贿,检举揭发此人者,赏千钱,上等评价一次……” 小吏干笑道:“我只是试试你的心胸。” 杨玄第一次想动手:“……” 小吏进去,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进来。” …… 昨天去医院,把存稿发完了,今天的第二章还在努力中,晚些发布。 第23章 可怜的门,不安分的帝王 一进门,杨玄就见到一个中年女子跪坐在案几后,右手握着戒尺,轻轻拍着左手的手心。 这…… 女子板着脸道:“我是安紫雨。” “见过司业。”想到先前包冬说要为自己点三炷香,杨玄不禁有些紧张。 安紫雨手指头一动,戒尺便在指尖来回转动,灵巧之极。她看了杨玄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国子监为何珍贵?只因国子监的学生一出来便是官员。可国子监不是太学,凭什么让你等为官?” 我不知道啊! 杨玄刚想开口,安紫雨用戒尺拍拍案几,“太学等地方是官学,出来也能为官。可国子监却是玄学,要想为官便要更为刻苦。新人一来就得去磨砺,磨砺好了心性,才能袭承我玄学的衣钵。” 玄学……杨玄想到了那个在门口跌倒的学生。 他走神了。 啪! 手背剧痛之下,杨玄不禁弹了起来。 戒尺依旧在安紫雨的手中,她板着脸,“国子监的新人,必须去长安县或是万年县打磨,半日在国子监读书,半日在两处做事。你去何处?” 嘶嘶! 杨玄看了一眼肿起的手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安紫雨说道:“长安县县令喜好清谈,对我国子监颇为友善。万年县县令黄文尊倨傲,不过他能从孝敬皇帝的侍卫做到万年县令,手腕不缺。你选哪一处?” 孝敬皇帝的侍卫? 杨玄看到了安紫雨嘴角的不屑之色,就知晓这位司业看不起黄文尊。 “我去万年县。” 安紫雨一怔,“为何?” 杨玄诚恳的道:“司业你说过,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我国子监的学生在各处做事,依旧能有升迁,你若是去了万年县……”安紫雨楞住了,摆摆手,“且去。” 且去在这等时候就带着一个滚字的含义。 还能升迁?这不是在职读书吗?难怪国子监这么红火。杨玄麻溜的滚了。 “这少年穷困潦倒,依旧不折不挠,呜呜呜……” 门外,杨玄想起一件事,回身进来。 “司……司业?” 安紫雨在更咽,摆摆手,“滚!” 门外传来了钟会的声音,“安司业修的乃是苦情系,不过当年她出了些偏差,同情心难免泛滥了些。” 了解! 杨玄回身行礼,问道:“教授,我若是修习玄学,可会如此?” “自然不会。”钟会抚须,微笑道:“我玄学博大精深,讲究的是无为……” 无所谓。 杨玄帮他补上了这个。 钟会仔细想想,“最近五十载,我玄学出了偏差的不过十人而已。” 十人! 杨玄的腿有些软,“教授……” 现在退学可还来得及? 钟会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五年一人,多乎哉?” 杨玄心想是不多。 钟会叹道:“国子监每年招三十人,加上还在就读的六十人,共计九十人……多乎哉?” “教授,要读几年?” 钟会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年? 五年出一个偏差,是不多。 杨玄感慨的道:“司业这般的最严重吧?” 钟会摇头,“她最轻。” …… 万年县。 县令黄文尊和县尉邱省说话,边上还有数人。 黄文尊四十余岁,体型颇为肥硕,神色冷漠,颇为威严。 “南周密谍越过南疆,按照脚程,应当就在长安左近,此事要抓紧。” “明府!” 万年县不良帅唐小年进来,一脸沉郁,“昨日下午,下官带着兄弟们去查探南周密谍,被那人逃脱,一个兄弟……重伤” 黄文尊乃是侍卫出身,修为自然是有的。他平静的问道:“可是偷袭?” 唐小年点头,双拳紧握,“那密谍能利用各等场景隐匿行踪,突然现身出手,随即远遁……” 邱省不满的道:“可曾合围?” 唐小年赶紧解释,“明府,兄弟们人手不足……” 他看了邱省一眼,随即默然。 邱省从三十岁就在万年县担任县尉,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县尉。此人做事没担当,所以每一任县令都没给过好评。 快五十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几乎是黄文尊说什么,邱省就跟着说什么。 邱省看了黄文尊一眼,笑的有些小心谨慎,“明府,此事却不好再追索了,若是死人太多,上面难免会怪罪。” 黄文尊问道:“国子监的人呢?” 唐小年说道:“国子监的人……昨日还在,今日就说是告假没来。” “明府。” 有小吏进来,“国子监来人了。” 杨玄跟着小吏进来,纳闷的问道:“我国子监不是有人在此吗?” 小吏问道:“新来的?” 杨玄点头,小吏撇撇嘴,“都告假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见杨玄翻白眼,就告诫道:“晚些见到明府尊重些,少甩麈尾。” 杨玄下意识的甩了一下麈尾。 然后歉然一笑。 随即进了值房。 “是个少年?”邱省不满的道:“国子监的学生不是告假便是告假,全然忘记了职责,若是今年南周密谍闹大了,皆是国子监的罪责。” 国子监的学生到了这里,就算是半个隶属关系,要想积累升迁,必须有上官的好评。 这是当年武帝定下的规矩。为了让玄学这帮子无所谓的棒槌能认认真真的做事,他老人家堪称是呕心沥血。 杨玄跟着唐小年去了前院。 唐小年个子颇高,一张国字脸,满脸正气。 值房里有两个不良人。 “拿马槊的是赵国林,看书的是温新书,箭法不错。” 赵国林看着颇为沉默,身材宽厚,但杨玄知晓马槊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此人怕是有些来历。 而温新书二十不到的模样,笑眯眯的,起身相迎,“唐帅今日看着多了几分威武。” 唐小年冷着脸,“这是国子监新来的杨玄,别看年少……本事我也不知。” 这是下马威。 赵国林沉默看着杨玄,扶着的马槊轻轻抖了一下,一股子厚重的气息袭来。 温新书笑眯眯的伸手过来,“能进国子监的都是大才,来,亲近亲近。” 这一刻杨玄想到了两只公羊为了求偶而角斗的场景。 这等时候自然不能缩,一缩此后就没人看得起你。 他伸出手去。 二人握手。 温新书笑眯眯的加力。 杨玄平静的看着他。 “松开。”唐小年大马金刀的坐下。 “我等本是四人,正好围堵四方,可常老二重创在养伤,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了。”唐小年对杨玄点点头,“国子监的人,实力自然是有的,如此,下午便去查看一番。” …… “” 国子监祭酒宁雅韵在弹琴,琴声悠悠。 安紫雨跪坐在侧面,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想一把火烧掉这架古琴。 宁雅韵抬眸,他的须发斑白,但却俊朗的恍如三十许人。微微一笑,翩翩美男子。 “国子监和王氏通过左相成为了半个盟友,王豆香才将来信,说此子这一路颇为机警,老夫想,国子监中多懒散……” “咳咳!”钟会干咳,“祭酒,我国子监便是闲云野鹤。” 宁雅韵的眸中多了些无奈之色,“吃了朝中的钱粮,便得效力,这是武帝当年说的。” “所以你就让这个新人去?”安紫雨不满的道:“祭酒,你最近可是弹琴弹疯魔了?” 宁雅韵默然看着她,安紫雨嘟囔道:“最近几年国子监确实是懒散了,都不思进取。罢了,我去抓一抓。” 钟会都为之变色,“司业!” 呯! 房门被安紫雨出去反拍上,震动之下,屋里的纸张和人的须发都飘荡了起来。 宁雅韵伸手按住琴弦,室内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缓缓说道:“起风了。老夫感觉到了一个漩涡,能把长安城都吸进去。国子监懒散,该提振一下精气神。那少年既然机警,便让他去试试。” “漩涡?”钟会不解。 宁雅韵轻抚琴弦,“国子监也避不过的漩涡。” 宁雅韵缓缓拿起茶杯,轻啜一口,目光看向皇城方向,幽幽道:“那是个不安分的帝王,当年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 “准备出发。” 唐小年带队,“你等先去等等。” 杨玄三人默默往外走。 呯! 房门关闭的声音。 等了一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呯! 房门又关上了。 呯! 呯! 杨玄看向最和善的温新书。 温新书摇头,“唐帅只是小心谨慎。” 杨玄踮脚,越过一丛花树看到了唐小年。 唐小年拉着门把手奋力往外拉一下,再拉一下,又反推一下…… 他退后一步,又上去推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晚些唐小年来了,“走!” 走出两步,他回头看去,竟然想回去。 “唐帅。”赵国林沉声道:“关好了,我确定。” “哦!”唐小年这才悻悻然罢休。 一路到了城外的村子。 “昨日就在这里。”唐小年站在一块凝固的血迹之前,指着前方土墙,“那密谍就从土墙那里突兀现身,只是一刀……” 温新书笑道:“幸亏唐帅出手及时,逼退了密谍。对了唐帅,大娘子最近可好?” 杨玄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的献媚者。 唐小年冷笑,“我女儿好得很。” “那是……”温新书一连串马屁,听的杨玄眼皮子狂跳。 这位是盯上了唐小年的闺女,想做他的女婿。 一直很安静的赵国林突然把马槊扛在肩上。 与此同时,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呛啷! 横刀出鞘,毫不犹豫的冲着唐小年的身侧砍去。 铛!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他穿着一身灰黄色的衣裳,和周围的背景几乎一致。他还戴着同种颜色的蒙面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眸。 此刻这双眼眸惊讶的看着杨玄。 …… 刚写完,没仔细修改,发现问题请书友们指出来,我修改。多谢了。 第24章 我需要一个男人 杨玄这一刀劈砍的堪称是如羚羊挂角,随着这一刀,侧面隐隐约约出现一人。 呼啸声中,马槊横扫而来。 温新书不知何时弓箭在手,神色肃然盯住了此人。 咻! 箭矢飞舞。 唐小年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刀。 轰! 爆炸声中,烟雾弥漫。 作为玩过毒的猎人,杨玄第一件事是退后。 烟雾散去,前方空无一人。 温新书依旧在警惕的盯着前方,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支箭矢。 唐小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走了。” 几息后,他深吸一口气。 温新书不知何时又流露出了谄媚的笑,“唐帅镇定自若。” 杨玄看到唐小年的身体本是抖动了一下,随着这句马屁,抖动结束了。 杨玄刚想放松,突然脊背发寒。 瞬间,唐小年的横刀连续劈砍,笼罩了前方。 呼啸声中,赵国林一声怒吼,马槊横扫左侧。 温新书的谄笑还残留在脸上,箭矢已经飞向了右侧。 所有人都心无旁骛。 后方呢! 他们把后方交给了杨玄。 杨玄眯眼持刀而立。 他感受到了危险在逼近。 身后突然一冷,杨玄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刀。 他觉得自己砍中了什么,可实际上只是砍中了虚空。 头皮在发麻,这是危险迫在眉睫的时刻。 前方,唐小年回身喊道:“趴下!” 杨玄猛地后倒。 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握着刀背中段,奋力向上。 铛! 杨玄瞪大眼睛,看到一张只露出双目的脸隐约出现在上方,以及一把凑近了能看到些的横刀。 咻! 温新书的箭矢来了。 那双眼眸中多了些遗憾之色,随即消散。 杨玄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并无危险。 “刚才很危险。”唐小年依旧警惕,“我让你趴下,不是让你倒下。你可知若是方才敌人的刀再快一些,你的脑袋就没了?” 杨玄点头,“我想看看身后是谁。” “我们需要站在阳光下。”赵国林扛着马槊过来。 这显然是个好主意。 阳光下想遮蔽行迹不容易。 四人背靠背站着,杨玄明显感受到了三人的脊背有些汗湿。 我呢? 他反手摸了一把。 身后的衣裳马上贴住了脊背,汗水成为最好的粘合剂。 “这就是不良人的日常。” 唐小年平静的道。 这是解除警报的标志,温新书收了弓箭,回身对杨玄微微颔首,“欢迎你加入小队。” 杨玄觉得这个仪式感不错,温新书随即换了一张脸,“唐帅,方才你那一刀快如闪电。” 唐小年微微一笑。 赵国林扛着马槊回身,看了温新书一眼,平静的道:“你说的再多,唐帅也不会让你做女婿。” 温新书的脸扭曲了起来,“老赵,你什么意思?你嫉妒,你特娘的嫉妒我……” 赵国林摇头,温新书继续喷。 等他累了之后,赵国林淡淡道:“我当年的女人,比唐帅的女儿漂亮许多。” 唐小年意外的没有为自己的闺女反喷,而温新书也双手抱臂,意外的没反驳。 回到万年县县廨后,唐小年独自去禀告。 温新书坐不住,招呼杨玄出来。 “你的实力不错。” “将就吧。” 温新书下巴冲着唐小年去的方向摆动,“要想成为万年县的头面人物,就得和唐帅这般。” “无能!” 县令黄文尊的怒吼传来,打破了杨玄对他所了解的冷静人设。 温新书干咳一声,“当然,偶尔头面人物也会被呵斥,但不多。” “滚!”咆哮声滚滚而来。 杨玄忍住笑意,“听闻明府当年是侍卫?” 温新书点头,“很励志。” 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你话多的让人心烦! 杨玄知晓不能太急切,他更想知晓孝敬皇帝当年的侍卫们去了哪。 回到国子监,钟会特地把他叫了去。 “如何?可有人欺凌?”钟会很亲切。 “没有。”杨玄不觉得刚到时的下马威是欺凌。 “那就好。”钟会仔细看着他,“老夫并不赞同你去万年县,若是你去长安县,至少老夫可以出面,让他们给你寻个轻松的活计。” 杨玄有些感动,“多谢教授。” 按道理接下来他该告退了,可得等钟会的暗示。譬如说他端起水杯,或是他拿起一卷书…… 卷轴里有许多这方面的礼仪教导,很多和此刻相通。 钟会在那里呆坐着。 杨玄百般无聊的打量房间。 很整洁,这符合洒脱人设。 钟会突然清醒,“你还没走?” 杨玄:“……” 他回到了校舍。 老先生在上面大声说着要点,下面的学生们大部分昏昏欲睡。 包冬单手托腮打了个盹,脑袋上下一点一点的。 老先生走了下来,平静的举起戒尺。 杨玄想提醒,但他知晓提醒的后果是两人一起被收拾,而且还会加码。 啪! 这一戒尺拍在包冬的支撑手臂上。 呯! 晚些,鼻孔塞着两团布的包冬瓮声瓮气的道:“你去了哪里?” “万年县。”杨玄吸吸鼻子,仿佛鼻腔里也有些堵塞。 “你疯了!”包冬瞪大眼睛,“万年县的官吏对咱们国子监可不怎么友好,咱们的人去了没几日就告假,再也不去受气。” 一番劝说后,杨玄坚定自己的选择。 包冬站在那里,握拳捂住嘴,幽幽叹道:“可怜一缕魂,飘荡无所依。” 唰! 瞬间他的手就到了杨玄的肩膀上。 杨玄肩膀一沉,猛地前撞。 包冬疾退,双手下按,杨玄肩膀一拱,就把他拱了起来。 二人站定。 包冬咳嗽一声,伸手抹抹嘴角,“好像不错。” 杨玄在琢磨着。 安紫雨显然是大佬级别的,但练偏了,成为国子监一霸。而包冬应当是苦情系最正常的模样。 出手之前还得吟诵些幽怨的酸句子,果然与众不同。 杨玄把在钟会那里忘记问的问题问了包冬,“咱们去万年县做事可有钱粮?” 包冬用那种你真贪婪的眼神看着他,“在国子监免费食宿是朝中给的钱,去做事还要钱,户部能活活掐死你。” 好吧! 杨玄知晓自己必须要去寻一份事儿来养活自己。 自从得知玄学五十年就走偏了十人后,杨玄就对下午的课再无兴趣。 走在依旧有些陌生的永宁坊中,杨玄按照自己昨日打听到的地址寻了过去。 他必须得感谢第一个推翻坊墙的人,随后永宁坊中有了生意,有了生意就有了伙计,就有了烟火气。 眼前的馎饦店距离陈曲有两条巷子的距离,很近。 屋外摆放着几张案几,漆掉了不少,但很干净。 此刻不是饭点,只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吃馎饦。孩子闹腾,妇人举手假意凶巴巴的要拍打。孩子仰头看着她,一脸你定然舍不得的模样。 巴掌轻轻落在孩子的脊背上,妇人看了杨玄一眼,低声道:“再不吃就要被这个人抢走了。” 孩子侧脸看了杨玄一眼,“他看着好可怜,阿娘,送给他吃吧。” 妇人歉然一笑,杨玄颔首表示不在意,随即在门外问道:“可有人在家?” 门里有女人的声音传来,“刚倒水,晚些再来吃吧。” 杨玄走进一步,微微垂眸,“我来寻事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体格健壮的妇人端着个大陶罐走出来,看了杨玄一眼,“四娘子,是个少年。” 女子的声音传来,“老不老实?” 妇人看了他一眼,“老实。” “进来。” 杨玄进去,右侧便是改造的厨房。 一个女子在灶台前缓缓转身。 脸有些小巧,眼睛有些媚,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说的狐狸精。嘴角微微上翘,有些傲然之意。 女子看着二十左右,她用抹布擦手,仔细看着杨玄。 “会什么?” “呃……会干活。” 女子的眉微微蹙起,“还会什么?” 杨玄不知这话何意,想了想,“你需要什么?” 女子看着他,“我需要一个男人。” …… 存稿没了,所以中午两章并未连发。下午码的顺利,既然如此,那么就再发一章吧。 第25章 杀!杀!杀杀杀 女子叫做韩莹,是这家馎饦店的女老板。据说她拒绝了家中的婚事安排,所以被赶了出来。 哪怕是在大唐,父母之言依旧和律法一般威严,敢于忤逆的罕有。 而敢于带着一个女伙计就开店的更少。 韩莹拎着菜刀,瞅着自己的手指头,漫不经心的问道,“多大了?” “十五。” “少年。” “嗯。” “力气活试试。”韩莹用菜刀在指甲上滑过,指指后院。 杨玄拿起斧头。 晚些后院一堆柴火。 女伙计和韩莹一起站在后院门那里,双手抱臂。 “四娘子,好强悍的男人。” 女伙计叫做汪顺,女子有名字不多,杨玄觉得这个顺字当然带着她父母的期望。 “叫少年,男人听了觉着粗俗。” 韩莹扭扭小腰,对杨玄说道: “从明日起,每日午后你来砍柴,干重活,顺带问问……” 韩莹蹙眉看着他有些瘦削的身材,“会不会打架?” 杨玄点头。 “打的如何?” “还行。” 韩莹摇头,“看来你并不老实。” 老实不老实的评价杨玄不在乎,他只在乎工钱。 “那个……四娘子,工钱多少?” 为了吃饭问工钱不丢人。 韩莹看着地上的柴火,踢了一脚,“太粗了。” “多少?”杨玄知晓这是挑刺,“我可以劈的更细,你想多细就多细。” 韩莹双手抱臂,杨玄的目光从上方掠过,压根没有停留。 “每月六十钱。” 杨玄回身。 韩莹咬着红唇,“六十五!” 杨玄摇头,坚定的一只脚跨出去。 韩莹跺脚,“七十钱,不能再多了。” “成交!” 馎饦店的重活不少,劈柴只是其中之一。得到解脱的汪顺坐在厨房外面,看着杨玄挑着一担水,晃晃悠悠的进来。 “用不用帮忙?”汪顺起身。 杨玄摇头,“你坐你的。” 汪顺坐下,反手捶捶腰,含笑看着杨玄忙里忙外。 “家中没长辈吗?” 不在了……杨玄忍住这句话,“在很远的地方。” “哦!”汪顺的眸中多了些同情之色,让杨玄有些不解。 “是天上吗?” …… 回到家。 打水装满院子边上的水缸,用瓢冲澡。 “啊!” 仰头,一瓢水从头浇下来。杨玄透过水看到了模糊的苍穹,也看到了好奇看着自己的赵三福那张脸。 “有些瘦,不过青楼的女人喜欢。” 这货是翻墙进来的,杨玄用水瓢挡在下身之前,皱眉问道:“为何?” 赵三福悻悻然的道:“你想想自己的身上压着一个大胖子会是什么感受?” 他转身,“另外,青楼的女子对外观并无要求。” 杨玄拿开水瓢,低头看了一眼,“别的好说,这个我不能借给你?” 赵三福怒了,“耶耶纵横青楼……” 他喷完,杨玄也穿好了衣裳。 “说事。” 赵三福抹去嘴角的白沫,说道:“何氏有人死了。” “什么意思?”杨玄一边擦头发一边坐下。 赵三福坐在边上,讥诮的道:“何氏一个管事死了。” “死的好。”杨玄微笑着。 赵三福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亭亭如盖的大树。 “他在晏城死的地方自尽了,同样是捅刀子,晏城被捅了三刀,他也捅了自己三刀,众目睽睽之下。” 杨玄的汗毛一下就倒立了起来。 “据闻何欢被老父毒打了一顿,最近不会出门了。”赵三福起身,拍拍杨玄的肩膀,“知道为何吗?” 杨玄摇头。 赵三福的眼中多了赞叹,“娘的!便是因为你那一夜拦截了何欢杀晏城。左相寻到了目击者,何欢于是被何锦城毒打了一顿,何氏死了一个心腹管事,痛彻心扉。不过,你要低调了,发狂的何氏什么都敢做。” “何氏上次这般吃大亏还是在十余年前。”他问道:“怕不怕?” “人死卵朝天!”杨玄说着狠话。 赵三福黑着脸回去了。 …… “这是交代。” 第二日他先去了国子监,上修炼的那一课,包冬趁着钟会低头的功夫,把这事儿的八卦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有人问。 包冬英俊的脸上多了一抹讥讽,“长安人都知晓晏城是被一家四姓的人所杀,可长安县与万年县不吭声,刑部大理寺不吭声,金吾卫不吭声,镜台更是寂静的放个屁都能响彻长安城……” 杨玄默默听着。 “左相发话了。”包冬多了些崇敬之意,“左相昨日问国丈,杀人要不要偿命?” 国丈便是颍川杨氏的家主杨松成,也是何氏的主人。 “左相真是中流砥柱!” 包冬大概是卷轴中说的脑残粉,杨玄默默想着此事。 很畅快啊! 逼着对方杀自己人,自然比在暗中杀人更痛快。 包冬突然叹息。 “有难事?”杨玄觉得这人不错,很热情。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便是有来有往。 包冬单手托腮,“昨日回家我习惯着修炼,阿耶说像是女人。” 下课后,包冬急匆匆的想出去。 “一起。” 杨玄也想去茅厕。 包冬摇头,“我去求司业。” “换系?” “对。” “苦情系有多少人?” “就我。” “走好。” 没多久,包冬就带着肿胀的左手回来了。 “为何没抽右手?”杨玄看看自己上次被抽的手背,还有些淤青。 包冬倒吸凉气,“司业说留着右手,下午洒扫。” “杨玄,司业叫你。”外面有人喊。 包冬马上露出了幸灾乐祸之色,“我去买香。” 见到安紫雨时,她正在看册子。 是准备找包冬的继承者吗? 苦情系只有一个学生愿意学的现实,让这位大佬有些难过吧。 安紫雨放下册子看向他,“祭酒说了,最近风向不大好,估摸着会有些冷风……” 杨玄:“……” 安紫雨把册子丢在案几上,麻溜的道:“酸来酸去的,烦人!一句话,长安最近有些不对劲,晏城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你在万年县要小心,不行就告假吧。” “祭酒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我在万年县……”杨玄感动了。 安紫雨第一次流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司业……”杨玄觉得不大妙。 安紫雨干咳一声,“国子监如今在两县做事的就你一人。” 武帝的担心看来没错,杨玄觉得国子监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自己玩完。 杨玄斟词酌句的道:“司业,我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的……” “有风险。” 杨玄默然。 “滚!” 杨玄出了国子监,随即去了万年县。 “哪来的?” 守门的掌固明明昨日看了杨玄的证明,今日却依旧拦下了他。 “杨玄。” 唐小年在里面招手。 杨玄对掌固颔首,随即进去。 掌固有些意外。 “为何没有呵斥他?”唐小年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太老实了。 “他刁难我并非本意。” 就像是山中的虎狼出动,其它的兽类被吓得狂奔吵醒了宿营的你一样,你和那些奔逃的兽类计较什么? 唐小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很好。” 杨玄抬眸,就看到了前方眼巴巴看着唐小年的温新书。 到了值房内,唐小年拿出了地图。 “昨日是在城外。” 唐小年指着地图的一处,抬头看着杨玄,“你新到,应当有许多不解迷惑,可以问。” 杨玄先问了一个和此事无关的问题,“国子监的同窗为何没有给我介绍情况?” “这个问题,温新书。”唐小年活动了一下脖颈。 温新书看了唐小年一眼,“你不知道吗?你是最近五年唯一留在万年县的国子监学生。” 杨玄心中微冷,问道:“五年前的明府是……” 唐小年低着头看地图,“就是黄明府。” 明白了。 杨玄颔首,“那些密谍来长安目的何在?” 温新书说道:“从未明确。不过我们的猜测应当是有什么藏宝之类的东西。” “藏宝?” “对。”唐小年说道:“当年陈国的都城便是长安,陈国灭亡,国库和皇帝的私财消失。” “那也不能这般确定吧?” 一直没说话,沉默坐在那里的赵国林说道:“南周开国皇帝便是陈国末代皇帝的侍卫。” 呃! 杨玄问道:“既然如此,大唐为何不寻?” 赵国林坐下,对温新书说道:“你的话多。” 温新书冲着他怒目而视,说道:“大唐当年也寻过,可长安城这般大,难道还能全城掘地三尺?孝敬皇帝说大唐强盛不在于外财,而在于内修德政,外压蛮夷,当时的帝后深以为然,于是便停止了寻找。” 孝敬皇帝! 杨玄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个名字。 “南周密谍每年都来。”唐小年抬头,“几乎都是暮春到达长安。” 这里面有什么很难说。 “可能抓到活口?”杨玄觉得拷打是一条出路。 唐小年按着地图的右手尾指轻轻弹动一下,在小指指腹上,一道经过多年依旧未曾消散的刀疤很明显。 “不能。” “为何?” “情人司的密谍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杨玄心中发凉,心想要不要在司业第二次让自己回去时,就顺水推舟回去。 唐小年指着地图上长安城中的一处,抬头看着三人。 “南周已经很有钱了,若是再寻到陈国的宝藏,饕餮也会动容。所以,我们的职责就是……” 三只手臂高举。 然后奇怪的看了没举手的杨玄一眼。 “哦!”杨玄不知这是什么仪式,也跟着举手。 “杀!杀!杀杀杀!” 三人高喊,然后齐齐看向没有喊的杨玄。 这…… 杨玄想到了一个学来的词。 中二! 然后他高举右臂,奋力往天空高举。 “杀!杀!杀杀杀!” …… 因为没存稿,所以更新时间没法固定了。少就一天两章,多就一天三章。早上固定一更,中午下午看情况一到两章。 没存稿反而码的更顺畅,真是奇葩,希望一直顺畅。 第26章 表姐,老狗 振臂高呼后,唐小年三人对杨玄多了些亲热,让他想到了歃血为盟。 仪式完成,杨玄问道:“既然如此,大唐为何不对柔弱的南周动手?” 元州隔壁就是南周,经常听到南周的消息。一句话:南周弱。 坐在边上抱着马槊的赵国林突然开口,“他们有钱。” 杨玄不解,“大唐兵甲犀利……” “他们有钱。”唐小年无奈的道:“大唐这些年不是没动过灭了南周的心思,可只要一动,南周就冲着北辽喊话。” “喊什么?” “来,有钱!” 这不是嗟来之食吗?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唐小年叹道:“北辽……穷啊!”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大唐起大军出发南下,南周皇帝站在墙头,冲着北辽招手,“来,有钱!”,随即衣衫褴褛的北辽铁骑眼睛发绿,也开始集结南下…… 唐小年等人去追索,杨玄回家挣钱。 “杨玄来了。” 饭点刚过,汪顺正在收拾。 韩莹坐在里面,沉默的吃着馎饦。 “锅里还有。” 杨玄不客气的给自己弄了一大碗,吃完后开始干活。 不知何时,韩莹和汪顺已经坐在了一起,双手托腮看着干活不停歇的杨玄。 “有些意思。”韩莹本想找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可没想到来的是个少年。 “四娘子,这个少年是国子监的学生。”汪顺舔舔嘴唇。 韩莹冷笑道:“国子监的学生又如何?还不得在我这里干活挣钱?” 汪顺看了她一眼,“四娘子,你流口水了。” “胡说!”韩莹抹了一把嘴角。 半个时辰,柴火一堆,水缸满满。 杨玄回家。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回不去了。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三十多岁,身材丰腴。女子背着个包袱,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微微昂首,一股子傲气冲着正在套近乎的谢公而去。 “杨玄来了。”谢公指指发呆的杨玄。 你是谁? 杨玄刚想问,女子扔下包袱奔了过来。 “表弟!” 丰满的怀抱让杨玄有些不适应,他张开手,愣住了。 耳畔传来热气,也传来了女子急促的声音,“快叫表姐。” “表……表姐。”杨玄满头雾水。 但他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杨略!”女子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 杨玄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懵了。 二人分开,谢公艳羡的看着杨玄,“竟然是亲戚,好,好啊!” 说好的时候,他看了丰腴的地方一眼。 身后门缝里伸出来一只手,在他的屁股上用力一掐。 杨玄开门,二人进去。 女子回身,福身,“怡娘见过郎君。” 杨玄一怔,“你是……” 女子抬头,恭谨的道:“奴是阿郎的侍女,一直在等候郎君归来。” 杨玄看到了水光在怡娘的眼眶里打转。 但他不信。 怡娘拿出了一封书信。 是杨略的笔迹,信中说怡娘是他父亲的人,只管放心的用。 杨玄抬眸,退后一步,“我不认识此人。” 怡娘捂嘴轻笑,让杨玄想到了狐狸精上身的母鸡。 “郎君这般谨慎……谨慎才能办大事,让奴不胜欢喜。” 她从高耸入云的里面掏出了一个指环。 杨玄一看,是杨略一直戴着的那一枚,上面被弓弦拉出来的倾斜痕迹都一模一样。 除非杨略死了,否则指环不会给别人。 所以,杨略是在隐晦的告诉他:怡娘值得生死相托。 杨玄不大习惯,“你……可有住所?” “咯咯咯!”怡娘捂嘴偷笑,那眼睛弯弯的,媚态毕露,“奴来了便是服侍郎君的,郎君还想让奴住何处?” 怡娘会洒扫,会做饭。 杨玄坐在台阶上,呆呆的看着怡娘忙里忙外,没多久这个家就焕然一新。 “郎君,用饭。” 二人坐下,杨玄主位,怡娘坐在侧面。 “为何不坐对面?”杨玄觉得这么一个能干的人,不该坐在侧面,委屈了。 怡娘微微垂眸,“奴是来服侍郎君的,哪敢坐在郎君对面。” 吃完饭,杨玄刚想去洗碗。 “这是奴的事。”怡娘很严肃的道:“郎君以后莫要做这等下贱之事。” “为何下贱?”杨玄从十岁开始就干活,觉得很正常。 怡娘一字一吐的道:“郎君是要做大事的人。” “什么大事?”杨玄只想为杨略洗清冤屈,但现在有个问题,怡娘是父亲的侍女,他的父亲是谁? 怡娘微微昂首,“杨略那条老狗让郎君受委屈了……” 老……老狗? 杨玄:“……” 他可以断定,杨略不是自己的父亲。 “我父亲是谁?”杨玄有些期待的问道。 怡娘没有停顿,说道:“阿郎当年乃是大儒,在孝敬皇帝的身边教导读书。后来太子身死,阿郎殉了……临去前请杨略带走了郎君。” 晚上,躺在床上,杨玄把声音调小,悄然问道:“朱雀。” “我在。” 声音也很小。 “家中有人,不方便你说话怎么办?” “请打开后盖板,取出耳机。” 第二日,杨玄的眼圈有些黑。 怡娘麻利的洒扫,见他如此就皱眉,“郎君没女人?” 杨玄打个哈欠,“没。” 怡娘把此事记住了,嘱咐道:“郎君要少些,伤身。” “什么?”杨玄不解。 怡娘捂嘴媚笑,“郎君还不懂吗?按理奴该服侍郎君,不过奴老了,回头寻个女子……” 杨玄闹了个大红脸,“我昨夜想事。” 吃完早饭,杨玄要去国子监。 怡娘送他到门内,福身,“郎君要好生读书。” “知道了。”杨玄开门出去。 “杨玄,你表姐呢?”谢公在对面活动手脚。 杨玄没搭理他,怡娘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谢公这般精神吗?难怪昨日我见有女人为之驻足。” 晚些,对面传来了毒打的声音。 在谢公的惨叫声中,怡娘背靠房门,双手抱胸,皱眉道:“杨略那条老狗没照顾好郎君,看着郎君有些平庸,没有野心……” 怡娘进了自己的卧室,角落里有一只鸟笼。 三只隼鸟抬头。 怡娘坐下,开始写信。 ——郎君被你教的平庸之极,竟然连侍寝的女人都没有……老狗。 三日后。 南周的一处院子里。 杨略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中的乌云,身边有人禀告。 “郎君离开之后,我们的人就盯住了杨定一家子,兄弟们想弄死他一家子……将军。”男子抬头,有些不解的道:“郎君何等的尊贵,竟然被虐待了五年,兄弟们恨不能把那一家子挫骨扬灰,顺带还能遮掩郎君的消息……” 杨略眯眼,雄壮的身躯靠在门边,平静的道:“郎君看似平庸,可却极有主见。就在郎君出了定南县时,我在夜里摸到了杨家,最终还是没下手。不是不忍,我只担心郎君为此心中不安……” 男子讶然,“郎君这般……仁慈吗?” 杨略点头,眼中多了忧色,“这个世间谁都能仁慈,他却不能。如今我最担心他在长安之事,怡娘该去了。” 男子突然抬头,伸手,一只隼鸟闪电般的从天而降,落在他裹着皮革的手臂上。男子从隼鸟的脚上解下一个小筒子,打开,笑道:“是怡娘的书信。” “南贺,弄些吃的给隼鸟。”杨略接过,从筒子里抖出一小卷纸,缓缓打开。 男子叫南贺,原先也是杨略手下的侍卫。 南贺弄了些食物和饮水,又换了一只隼鸟过来。 为了弄这些隼鸟,他们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堪称是用金子堆出来的。这些隼鸟经过多次训练,速度快若闪电,从长安到这里也只是三日。 南贺凑过去,“怡娘说了什么?” 杨略双手一搓,纸屑纷飞。 他负手看着蓝天,“郎君竟然进了国子监,和玄学那帮子懒鬼在一起厮混。另外,郎君去了万年县,跟着捕杀南周密谍。” 南贺看着他,看到那十五年来一直皱着的眉心,渐渐舒展开。 一缕阳光刺破阴云,煌煌照在大地上。 …… 下午是否还有第三章,具体看情况。 第27章 伪君子 “怡娘。” “奴在。” “这些年你在何处?”杨玄问道。 怡娘说道:“这些年奴一直在道观。” 杨玄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阿耶没有给我留下一笔钱吗?” 怡娘愕然,随后咯咯笑道:“没有呢!阿郎乃是大儒,大儒不爱钱。” 杨玄问道:“那你能挣钱吗?” 怡娘想了想:“奴可以去青楼,想来能成为头牌。” 哎! 杨玄知晓自己要多养一个人了。 怡娘咬牙切齿的去给杨略写信。 “老狗,你竟然没给郎君准备钱财?” 她托腮坐在窗前。 “这日子寂寞的就如同道观里的香火。” 她开始写信。 ——郎君对属下极好,这是好事,却容易被野心勃勃的属下利用。杨略你教了郎君多年,为何没教他王霸之道?是了,你压根就不会,不懂。可你不能学吗!不懂请教吗! ——我一进长安城便感觉到了暗流涌动,皇帝和一家五姓在弄些什么。左相此人当年极为反对朋党,可如今却也拉住了王氏,又拉住了国子监…… ——哎!虽说我的智谋如海,可这个世间总是不容许女人出头。郎君的身边需要一个谋士,那个伪君子是不是该启用了? …… 万年县县廨外。 把门的掌固看着杨玄,“你寻谁?” 杨玄眯眼,“我给过你尊重。” 掌固眼中多了讥诮之意。 “见过明府。” 黄文尊来了,掌固赶紧站好。 曾经的侍卫,如今脑满肠肥。 黄文尊看了杨玄一眼,“国子监的?” “是。”杨玄很平静。 黄文尊点点头,到了值房后,寻人来说话。 “国子监的人来了。” “是。” 晚些,正在和唐小年等人商议事儿的杨玄被叫了出去。 “有几份文书要抄录。” 来的小吏很倨傲。 用那种很讨打的那种神色俯瞰着杨玄。 杨玄很纳闷,“和我没关系吧?” “让你做就做。”小吏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因为杨玄转身进了值房。 “哎!你还想不想要好评了!” 这是挑衅,也是逼迫。 小吏颇为自得,因为这一套手法用在国子监的学生身上,堪称是无往而不利。基本上一逼迫就告假。 杨玄看了他一眼,“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耍嘴皮子的,且去!” 滚! 小吏:“……” 国子监的师生大多喜欢洒脱,喜欢无为,无所谓,一遇到这等麻烦和逼迫,都只有一个选择——告假。 但杨玄却选择让小吏滚。 “明府,那杨玄说自己是来做事的。”小吏灰头土脸的回去禀告。 黄文尊淡淡道:“且看着。” 既然不要升迁,还不嫌麻烦,那便是滚刀肉。 小吏告退,黄文尊跪坐在那里,目光幽幽。 “陈慎,王氏,国子监……三条狗,老狗!” 值房里,唐小年不满道:“每逢国子监的人来,他们就用这等手段逼走。我也不明白,明府为何见不得国子监的人。” 赵国林抱着马槊,冷冷道:“虚。” 话多的温新书问道:“什么虚?” 赵国林指指左胸。 唐小年摆摆手,“别提那些陈年旧事。” “南周密谍这两日突然安静了下来。”唐小年面色凝重,“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唐帅英明。”温新书为‘未来岳丈’送上马屁,“往年他们一到长安就不安静,时常有坊民来报家中被挖坑,或是被翻动,络绎不绝。这几日却不见动静,难道他们回去了?” “回去?”唐小年看着赵国林,“老赵。” 赵国林摇头,“不会。” “那他们去了何处?难道蹲在长安城中歇息?”温新书不解,伸手去摸赵国林的马槊,被一巴掌拍了回来。 “唐帅,要不……”赵国林抚摸着马槊,就像是抚摸着爱人的肌肤,轻柔而爱惜,“要不发动恶少和游侠儿。” 唐小年摇头:“那些恶少游侠儿但凡得了这等许可,他们会比南周密谍还热心去寻找藏宝。” 外面来了个小吏,“唐帅,有人来报。” 来人是个大婶,一进来就甩着双手拍大腿,叫嚷着。 “可不得了,奴的家中被盗了……” “丢失了什么财物?”温新书接洽。 大婶说道:“没丢。” 温新书不解,“那你还来作甚?” 大婶怒道:“奴可是大唐良民,自然要来禀告。” 觉悟太低的温新书无语。 “且慢。” 唐小年叫住准备回去的大婶,“娘子家中什么地方被翻动了?” “茅厕。” …… 一刻钟后。 大婶站在自家茅厕外面,捂着鼻子,豪气干云的嚷道:“只管舀。” 杨玄站的远远的,轻声问身边的唐小年,“唐帅,茅厕应当不会有吧?就算是有,也臭不可闻。” “钱本就是臭的。”赵国林杵着马槊说道。 “我喜欢铜臭味。”温新书看了‘丈人’一眼,可唐小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半晌,桶来桶往。 “可还有?” 干这腌臜事儿的很专业,挑的很稳。 “还有些。” 晚些,干净了。 “他们就在茅坑里用杆子戳。”大婶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 “应该在外面。”温新书觉得这个用词有问题。 “挖!” 一个时辰后。 “并无。” 一行人颇为沮丧。 “走了。” 众人出去,留下了一个大坑。 身后,大婶的夫君出来,“竟然没有,可你为何还笑?” 大婶得意的道:“你不是一直说家里的坑太浅吗?” 众人出了大婶家,温新书回身想说话。 杨玄突然头皮发麻。 他拔刀疾步上前,挥斩。 铛! 温新书的身前,一个灰影出现,旋即湮灭。 呜! 马槊强横的从侧面挥舞。 唐小年拔刀飞掠而来。 温新书转身,弓箭在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如何?”唐小年落地,竟然是问杨玄。 不知不觉中,他对杨玄的警觉深信不疑。 杨玄杵刀,眯眼感受着。 其实他早就感受到没有威胁。 他睁开眼睛,“应当走了。” 温新书心有余悸的道:“先前那一下,差点就把我给枭首了,杨玄……”,他认真的拱手。 这是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给钱吧! 杨玄家中多了一张嘴,没办法,要挣钱。 “我请你去青楼。”温新书说完看了一眼唐小年,“你去,我等门外付钱。” 杨玄眯着眼。 唐小年眯着眼。 杨玄看左。 唐小年看右。 “查邻居!” 一个多时辰后,左边的邻居家爆发出一阵欢呼。 “找到了。” 宝藏被发现了,有十多箱。 箱子打开,看着珠光宝气,金银耀眼。 “都别动啊!”唐小年警告道:“这东西要请示陛下才能动,盖上盖子,送去金吾卫。” 他走到杨玄的身前,“干得好!” “唐帅也发现了。”杨玄不居功,这让唐小年越发的欣赏。 看到唐小年拍杨玄的肩膀,温新书突然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回头请功。”唐小年丢下这句话。 杨玄走到箱子边,看着里面的东西,“最好给钱。” 他真的穷。 这一箱都是首饰,杨玄心想只需一件,就能让他脱贫。 他的目光扫过一串珠子,外面温新书喊,“走了。” 两车财物拉出去,许多人都涌了进来。 “你家要挖坑不?” “不要钱。” “都滚!”一队金吾卫的军士来了,他们将在坊中巡查一阵子,随后由坊卒接管,不许挖坑。 “自家都别挖,否则……” 可哪里管得住,当日,坊中挖坑声不断。 明日会赏功,杨玄心中暗喜,路上就买了些好菜回家。 拎着油纸包,哼着歌,杨玄进了家。 院子里,大树下。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那里,清风吹拂,他须发飘飘,含笑转身,那一脸的正气怎么都掩饰不住。 “曹颖见过郎君。” 怎么多了一个人?杨玄:“……” 怡娘上前介绍,“郎君,曹颖是文人。” 杨玄问道;“谁的文人?” 怡娘的眉眼弯曲了一下,“他原先是阿郎的学生,阿郎自愿殉了孝敬皇帝,曹颖悲愤,这些年一直在晃荡。我告知了他郎君来长安的消息,他丢下自己的营生就来了,愿意为郎君效命。” “营生?”杨玄问道:“不是住此处吧?” 怡娘和曹颖齐齐点头,怡娘说道:“自然该住在这里为郎君谋划。” 我只是个学生,谋划什么? 杨玄问道:“什么营生?” 曹颖抚须微笑,“教书。” “教谁?” “孩童。” 杨玄进去了。 他有些绝望。 三个人,要挣钱! 外面。 怡娘蹙眉,“这些年你就没存点钱?” 曹颖叹道:“那次我讥讽了东主,他竟然要动手。你是知道老夫的,回头弄了个套子让他从屋顶掉下来,摔断了两条腿。” 怡娘木着脸,“没被抓到?” 曹颖悲天悯人的道,“虽说当时只有我在场,不过无人找到证据,连东主都没有。他们知晓是我,却抓不到我。可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 “我忘了那一年的工钱还没给。” 第28章 听说过人彘吗 第28章听说过人彘吗 “要挣钱。”曹颖感慨。 怡娘捶打着树干,讥讽道:“男人没出息,难道要让女人出去挣钱?” 曹颖微笑,“挣钱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你的身份乃是郎君的表姐,而老夫呢?便是表姐为郎君请的先生……郎君是元州乡下来的,没读过什么书,表姐一片拳拳之心呐!难道还得让先生出去挣钱?” “虚伪!”怡娘冷着脸,“郎君如今进了国子监,我在想,能否把国子监拉过来。” 曹颖嗤笑一声,“那些懒鬼,没把自己弄没了就算是运气。不过如今国子监里还是有些好手,宁雅韵的实力谁也不知道,但定然不会差。对了,那些学生……若是郎君能让他们心生好感,说不得以后还能用用。” 怡娘蹙眉,“你说了一堆,究竟想说什么?” “郎君必须要做官!” 曹颖很严肃的道:“郎君的身份是个元州乡下人,若是他不做官,如何能拉拢那些人,那些将领?” 怡娘骂道:“杨略那条老狗,当初好歹把郎君送去富贵人家也成啊!” “送去被后宅妇人淹死在马子里?”曹颖幽幽的道:“你当年跋扈没脑子,如今还是这个样。” 怡娘一怔,冷笑道:“看看你,满肚子假仁假义,偏生长了一张正人君子的脸。当年孝敬皇帝就看不上你的虚伪和无耻,这才没重用你。” 曹颖呵呵一笑,“你懂什么?那叫做观望。那时老夫还年轻,自然不能参与大事。” 怡娘不满的道:“说正事。” 曹颖微微摇头,“你要知晓,老夫若是愿意,能坑了你,你还得感谢老夫。” 唰! 怡娘的手在腰间一抽,一把软剑颤颤巍巍的搁在曹颖的脖颈上。 曹颖微笑,“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夫,老夫正好去底下寻孝敬皇帝,好歹在地底下也得弄个江山。” 怡娘嫣然一笑,把软剑缠在腰间,手一动,一根细长的银针拈在指尖。 用极为魅惑的语气说道:“奴这些年在道观学了针灸之术。” 曹颖叹道:“正好,老夫最近几年有些腰部不利,针一针。” 怡娘绕到他的身后,一针下去。 “如何?”声音依旧魅惑。 曹颖赞道:“酸麻胀。” 身后的声音多了些冰冷,“若是往下一寸,你此后便是带着鸟儿的内侍。” 曹颖浑身一紧,接着笑道:“老夫年岁也不小了,这几年也没怎么用过,不用便不用吧。” 话是这么说,等怡娘转过来时,曹颖的态度好了许多。 “咱们的手中并无大军,也无巨财,唯一的法子便是帮助郎君为官,青云直上。”曹颖压低了声音,“只需占据一县之地,我们便有了根基。若是能执掌一州之地,那……谁与争锋?” 怡娘的魅惑眼睛亮了,“若是能成功……” 二人的眼中多了炽热。 “郎君出来了。” 二人正襟危坐,齐齐冲着出来的杨玄微笑。 “我出去挣钱。” 杨玄有些不满。 等他走后,怡娘叹道:“郎君是嫌弃你了。” 曹颖起身,“老夫便去弄些钱财来。” “你才将回长安,怕是连路都忘记了,如何弄?”怡娘问道。 “等着就是。” 曹颖去了平康坊。 他转了一圈。 挣钱的行当不少,可奈何他如今没本钱。 平康坊的一家青楼侧面,几个为人代写书信的穷酸文人正在摇头晃脑的给当事人解释自己代写的意思。 生意不错。 曹颖转到了另一边,寻了个穷汉,三文钱买了他破的不行的外裳。 这人指定有毛病! 这衣裳哪里值三钱? 穷汉大喜。 曹颖微笑,“先给你二钱,老夫这里有个生意,你可想合伙?” 穷汉双手抓住白衣,退后警告,“衣裳是我的,你敢反悔,耶耶弄死你。” 曹颖收起微笑。 穷汉楞了一下,“你这等君子,自然不会骗我。你说,不过不许要我出本钱。” 晚些,穷汉穿着白衣,跪坐在平康坊最大的青楼前,身前一张纸。 一个嫖客路过,俯身看了一眼。 “卖身……葬父。” 边上一辆破烂大车上,躺着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男子,男子面色煞白,被破布盖着,只露出半张脸。 “哎!” 有人路过问道:“你家人呢?” 周围渐渐围拢了些人。 这是长安顶级青楼,出入的嫖客非富即贵。 穷汉低着头,这是曹颖的交代。 “阿翁一向偏爱二叔一家子,阿耶便是病了没钱治,这才去了。阿耶才去,我跪求阿翁买棺木,可阿翁……” 穷汉身体抖动,仿佛很伤心,“阿翁竟把我赶了出来。” 一个富豪模样的嫖客蹙眉,“这不是老畜生吗?” “可不是,家中偏爱幼子的常见,可不给买棺木,可见这老畜生心思狠毒。” “这等老畜生就该杀了。” “还有那等宠妾灭妻的。” “老畜生!” 一个有钱人过来,指指穷汉,仆役把一串铜钱丢在摊开的布上,有钱人说道:“卖身就不要了。” “要的。”穷汉觉得去有钱人家做事更有前途,就想改主意。 白衣男子的话回荡在耳畔,“那些富贵人家的仆役都是一代一代的传,外人进不去。” 有钱人叹息,“拿了钱,好自为之。” 穷汉低下头,嚎哭了起来,泪水大滴大滴的滴落。 “阿耶啊!”他悲痛不已,如丧考妣。 一个个富贵人把钱扔了下来,不一会儿,布上竟然堆满了铜钱,甚至还有一小坨银子。 白衣男子的话再度回想起来,“差不多就收了,否则会被怀疑,随后毒打。” “不要了,不要了。” “是个憨实的。” “老夫先前还在想是否有假,如今看来,不假。” 铜钱雨又来了一波。 穷汉带着身后的感慨,拉着破烂的大车走了。大车里,曹颖挺的笔直。 晚些,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曹颖叫住穷汉。 开始分赃。 银子被曹颖先拿了,他抬头,“老夫的主意,这是出主意的钱。” 穷汉哪见过那么多钱,急忙点头。 杀机从曹颖的眼中消散了一半,他把铜钱扒拉成三份,指着一份,“这是老夫的。” 穷汉点头,“那这两份呢?” 曹颖指着另一份,“这是老夫阿耶的,没问题吧?” 穷汉犹豫了一下,贪婪之色在眼中闪过。 杀机在曹颖的眼中骤然一盛。 “阿娘治病差的钱不多。”穷汉叹道:“罢了,你能把阿耶拿出来诅咒,我却不能,你拿去。” 二人交换衣裳,穷汉带着自己那一份铜钱,拖着破车走了。 曹颖把包袱卷起来,背在背上。 “你的性子不该留下他的性命。” 身后传来了怡娘的声音。 曹颖没回身,“他至少还孝顺父母。” “可那些人咒骂你的阿耶是老畜生,你也能忍……你的无耻好似又再进了一步。”怡娘讥讽道。 曹颖回身,缓缓和她擦肩而过。 “那一年,他纵容小妾咒骂阿娘,苛待阿娘,阿娘随后就去了。” 怡娘一怔,骂道:“老畜生!” “后来我想弄穷他为阿娘报仇,可惜他已经死了。死于发现小妾偷人后的暴怒,据说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活该,那个小妾呢?” “听说过人彘吗?” 怡娘宫中出身,瞬间浑身冰冷。 曹颖哼着莫名其妙的歌,背着包袱回去。路上还买了一串烤肉,先咬了一片再递给路边的孩子。孩子牵着母亲的手吓坏了,曹颖拍拍他的头,笑的亲切,“孩子没肉吃会长不高。” …… 杨玄在国子监。 “修炼的如何?”钟会抚须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很是自得。 “还行。” 杨玄修习了国子监的功法,不过在发现进度比杨略给自己的功法慢了许多后,就放弃了。 “你在万年县可被刁难了?” 钟会问的很谨慎。 “没有。”杨玄摇头,上次他还想着离开万年县,可今日却立了功劳,走了赏功拿不到啊! “好好干。”钟会欣慰的道:“每日上课,修炼课尽量回来,其它的……” 咳咳! 外面有人干咳。 杨玄回身,一脸无辜,“见过安司业。” 安紫雨进来,反手握着戒尺,冷笑道:“苦修三日。” 苦修就是闭关修炼,对于玄学的这帮子棒槌来说就是酷刑。 钟会面如死灰。 转过头,安紫雨寻了几个学生来。 “明日你等去万年县做事。” 一个学生苦笑,“司业,万年县对咱们不友善,处处都是刁难。” “信口雌黄!”安紫雨先前听到了杨玄的回答。 戒尺在指尖转动,竟然发出了呼啸声。 “是。” 许多时候,伤害往往来自于和你不相干的人。 就如同是卷轴里说的‘别人家的孩子’ …… 杨玄到家时,就嗅到了羊肉味。 曹颖坐在树下,见他来了起身行礼,“见过郎君。” “怎么有羊肉?”杨玄担心的看着厨房。 曹颖微笑问道:“郎君担心什么?” “上次怡娘说她能去青楼挣钱。” 呯! 里面碎了一个碗。 曹颖干笑着,“这钱是老夫的。” “你有钱?”杨玄觉得这日子有些艰难。 “有……一些。”曹颖觉得再玩一次卖身葬父风险很大。 “那还得挣钱。” 杨略竟然把郎君教成了这样。 曹颖心中叹息,先前觉得怡娘叫杨略老狗太难听,此刻却觉得太巴适了。 不。 太贴切了。 他看着杨玄,很认真的道:“郎君,你要努力。” “努力挣钱?”杨玄觉得曹颖有些无耻。 “不,努力做官。” 第29章 见过郎君 “做官?”杨玄不解。 “对。”曹颖微笑道:“太子去了之后,帝后后悔,追赠皇帝号,可那一腔怒火冲着谁去?” “太子的身边人。”曹颖自问自答,“先生……老夫还是叫阿郎吧,免得以后和怡娘弄串了。阿郎一直蒙冤九泉,杨略当初杀了镜台和宫中的好手太多,没法宽恕。除非皇帝赦免他。” “能吗?”对于杨玄而言,杨略更像是他的亲人。 而那位不顾子孙殉了孝敬皇帝的老先生,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曹颖摇头,“难。除非……郎君做高官。郎君知晓高官能做什么吗?” 杨玄眯眼不语。 这个郎君不傻啊! 曹颖一直担心从乡下来的杨玄憨实,此刻心中暗喜,“高官能合纵连横,即便是帝王也不能小觑他,有时也得妥协。到了那个时候,自然能斡旋此事。” “要做到左相那等高官吧?” “是。” “那得多少年?杨略可能活到那个时候?” 厨房外,端着木盆的怡娘担忧的看了一眼这边。 曹颖叹道:“当年太上皇登基后,孝敬皇帝的身边人尽数被打压,我等幸而早就散了,可即便如此,我等也不能出仕,还得小心后续清洗。于是怡娘遁入道观,老夫遁入乡野,杨略遁走南周……郎君,我们需要自保。” “什么意思?”杨玄听出了些味道。 “我们这群落魄人不打紧,可我们的儿孙以后怎么办?”曹颖叹息,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老夫为了不连累儿孙,于是远遁乡野,可前阵子传来消息,老夫的儿孙竟不能读书。” “这……”杨玄想到了晏城,他的子孙弄不好会被一家五姓报复,所以赵三福最近在盯着这事儿。 “我等不能为官,无法影响朝政,唯一的希望便是郎君。” 曹颖的泪水滑落下来。 “你们想让我走宦途?” “是。”曹颖温和的道:“国子监的学生出来便能为官,郎君能进去,这便是天意。” 杨玄沉吟良久。 “我愚钝……” 曹颖仿佛听到了最大的笑话,“郎君愚钝可能结识王氏?可能进国子监读书?” 杨玄有些不好意思,“那是运气。” 若非运气,他也无法结识王氏,于是也无法进国子监读书。 怡娘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道:“郎君,你的身份存疑,要想扫清这一切,要么远遁南周或是北辽,要么……就闯出一条路来!” 曹颖抚须,这一刻他浑身仿佛闪着光,“许多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吃饭吧。” 怡娘去把炖羊肉端出来,三人都心中有事,食不甘味。 “郎君会如何抉择?” 吃完饭,曹颖和怡娘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我也不知。”怡娘叹道:“有些操之过急了。” 曹颖摇头,“长安城中不对劲。” “你也察觉到了?”怡娘目露精光。 “还没到轮换时日,守城门的军士就换了。”曹颖的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冷色,“金吾卫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一家五姓到处伸手。皇帝为何要更换守城门的军士?” “唯有一种可能。”怡娘冷笑,“他怕死!” “谁能让他死?” 二人的眸中多了些幸灾乐祸。 “一家五姓,以及他们身后的附庸。” 怡娘低下头,“你说郎君会不会拒绝?” 曹颖摇头,“可能会。” “那……那该怎么办?”强势的怡娘此刻却如同少女般的无助。 曹颖负手而立,淡淡道:“老夫自有法子,保证郎君答应。” “什么法子?”怡娘双拳紧握,若是这个伪君子敢忽悠她,那就等着血溅三尺吧! 曹颖诚恳的道:“虽说只是相处了半日,可老夫却看出来了,郎君他……重情。” 怡娘点头,“那又如何?你敢利用郎君重情这一点……老娘能活活阉割了你!” 曹颖的双腿轻轻颤抖了一下,“你的智慧不足以和老夫讨论这等事。” 怡娘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妩媚的眼中多了煞气。 曹颖叹息,“晚些借你的剑一用。” “你要作甚?”怡娘不解。 曹颖右手成掌搁在脖颈上,“你说,老夫把剑搁在脖颈上,郎君不答应老夫便自刎,如何?” “你果然无耻,还利用了郎君的重情。” 怡娘眉开眼笑的,“拉的时候用力些。” 屋里,杨玄带着耳机。 “他们说的我不大信。” “这个世间若说能让我信任之人,目前就是杨略。” “杨略把自己的指环给了怡娘,这便说明他知晓怡娘他们要做什么。” “杨略原先想让我在小河村住一辈子,连妻子都给我挑好了,读书人的女儿……那个读书人大概不得志,不过他的女儿想来知书达理,能操持家中,还能教导孩子们读书……以后渐渐成为乡绅,这大概是杨略,或是我那位不知是谁的父亲的安排。” 杨玄不习惯的摸摸小巧的耳机。 绿灯在闪烁。 “可我还是来到了长安。”杨玄有些苦恼,“怡娘他们大概是想弄个小团体,以我为首领,随后我一路努力做官,他们辅佐……可我做官之后呢?要想达到能斡旋杨略之事的程度,少说二十年。” 绿灯长亮。 “我想拒绝,随后离开长安。可只要一想到杨略还在南周……镜台的人说不准何时就会去围杀他,我就无法逍遥自在,无法心安理得的活着。” “我想了很多,想到了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可推翻这些理由的原因只有一个。” “杨略用十五年来看护我,他荒废了自己十五年……那是最好的岁月。他依旧还在翘首以盼,我知道的,他定然想看到我平平安安,日子红火。” “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是!” 杨玄挠挠头,“可我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竟然觉得很高兴,哪怕前方万般艰难,可我却觉得心安了。” “心安。”绿灯疯狂闪烁,就像是一个解不了题目,疯狂敲打自己额头的孩子。 杨玄走了出去。 他看着怡娘和曹颖。 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答应你们。” 大树下的二人缓缓跪下。 “见过郎君。” 杨玄皱眉,“为何要跪?” 怡娘轻声道:“赶紧应声。” 二人起来,曹颖温言道:“这一群人里得有个头领,第一次自然要拜。” 第一次…… 可我怎么看你跪的很熟呢? 杨玄心中喟叹,“正好有个事。” 他需要测试一下曹颖的能力。 “郎君请说。” “我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万年县追杀南周密谍之事也得去。如此,下一步该如何?” 曹颖几乎没有思索,“国子监不能丢,那里的学生大多有背景。交好倒是不必,毕竟郎君明面上的出身比较低,你越是低头交好,那些人越看不起你。” +1分。 杨玄颔首。 郎君越发的有首领风姿了。 边上的怡娘一脸欣慰。 曹颖温和的看着杨玄,“郎君在国子监唯一能做的便是出头,对了,郎君修为如何?” “还行。”杨玄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是什么境界,但不差。 曹颖点头,“如此把握便更大了些。老夫进城后也打听了一番消息,得知皇帝与一家五姓好似在弄些什么。” “当今皇帝心狠手辣,当初女帝在位后期,当今皇帝带着人杀入宫中,成功把李元,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推上了皇位。两年后他便再度杀入宫中,随即李元退位称太上皇。这样的帝王,眼中没有什么一家五姓,有的只是权力。” 曹颖一一剖析着,“从李元登基以来,就一直在清理宣德帝和武帝的人马,孝敬皇帝的人手也在其列。当今皇帝登基后也是如此。” “一朝天子一朝臣。”杨玄随口道。 曹颖目露异彩,“郎君总结的好。” 是小说里的,杨玄笑了笑。 “从大唐立国以来,帝王与一家五姓大部分时候合作,有时暗中交手。皇帝虽说是至尊,可一家五姓及其身后的庞大势力却让皇帝无能为力。所以皇帝对一家五姓的姿态便是……合作,对抗,合作中对抗。” 很明晰的解释。 杨玄微微颔首。 曹颖自信的道:“老夫还知晓,皇帝对左相好似有些不满,这便是一个暗示。” 杨玄问道:“什么暗示?” “皇帝登基三年,已经站稳了脚跟,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一件事……攫取更多的权力。一家五姓联手他难以撼动,最好的对手便是左相他们。” “左相拉了王氏和国子监为臂助,自己身边也有些故旧,不过皇帝既然给了暗示,一家四姓怕是会蜂拥而上,长安要起风了。” 这是目前的大背景。 怡娘补充道:“当年的太子妃便是左相的女儿。” “郎君如今还是个不起眼的学生,正好浑水摸鱼。”曹颖目露精光,“郎君,清剿南周密谍便是一个机会,郎君正好累计功勋。” “郎君一边在国子监积累基础,一边在万年县积累功勋,时机一到,便能化为……升官。” “你们都盼着我立功。” 杨玄看似有些不高兴。 曹颖刚想解释。 杨玄说道:“当下正好有个机会。” 曹颖眼前一亮,“郎君请说。” 杨玄说道:“今日查获十余箱藏宝,我有功劳。” 曹颖眼皮子一跳,小心翼翼的道:“郎君,这个功劳……虽说不小,可还是不够大。” 你明说功劳很小不就得了? 杨玄缓缓说道:“可我先前回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我能证明那些财物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什么功劳?” 曹颖眯眼,“若是后续能查明更多密谍动向,毫无疑问是大功!” 第30章 抢功,半截指印 第30章抢功,半截指印 起床,读书,修炼,早饭。 “家中的钱财不用郎君操心。” 曹颖很恭谨的道。 杨玄背着布包,牵着马,站在门内,“若是有人病了,若是需要买家具,若是……够吗?” 曹颖低下头,“老夫自然会……” “那笔钱你是如何挣来的?”杨玄知晓曹颖才将进长安城,可半日功夫就出门挣了一笔钱。 卖身葬父……曹颖干咳,“郎君……” 杨玄回身,很诚恳的道:“钱不够就去挣,但不要坑蒙拐骗,我们做事不说正气凛然,但要对得住良心。” “是。” 两个属下恭谨送他上路。 大门关上,里面微不可查的声音幽幽荡荡。 “郎君说了什么?” “良心。” 杨家对面的邻居谢公正在活动身体。 “杨玄啊!你家……又来人了?” 杨玄见谢公老是想瞅自己的身后,就干咳一声,“表姐为我请了个先生。” “真有钱,人还美。”谢公赞道。 杨玄看到他身后门缝里衣袂闪动,就叹道:“谢公这般……看着竟然如三十许人,颇为俊美。” 谢公摸摸脸上的皱纹,咧嘴笑了,“是吗?难怪……” 杨玄牵马而去。 身后。 “嗷!轻点!” 杨玄身体一震,止步拍了一下脑门。 “我……我方才干了什么?” 他走在朱雀大街上,左右行人如织。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家来了两个人。” “我的表姐来了。” “帮我请了个先生。” 身后的声音不加掩饰的羡慕,“有钱人,长的如何?” “美。” 赵三福干咳一声,“回头去你家做客。” “表姐比较抠。” “那要做什么?” “带礼物。” “当我没说过。” 杨玄目不斜视,“可是有事?何欢不是被毒打了一顿吗?怎地,能下床了?” 赵三福摇头,“据说还在床上躺着。对了,晏城的老妻准备扶灵回老家。” …… 国子监。 “据闻昨日南周密谍出动,万年县战死两名不良人,不过寻到了一箱子藏宝。” 包冬大清早就在传谣。 杨玄坐下。 前面的乔慧烟冷笑。 “包冬你又在传谣。”有人笑道。 “谁说我传谣?”包冬怒了。 “我!”乔慧烟起身,愤愤不平的道:“昨日万年县不良人出动查看,遇到南周密谍,厮杀后密谍遁走,随后发现了藏宝。” 她回身看着包冬,“是有人差点被杀,可被救了。你整日传谣有意思吗?” 包冬讪讪的坐下,“我这不是抛砖引玉吗?” 花语歇蹙眉,回头道:“南周密谍来去无踪,最擅长刺杀,不良人围剿他们颇为凶险,怎能胡说他们战死了?” 包冬振振有词的道:“小乔也说了凶险。” 乔慧烟的父亲是长安县县丞,对这些了解颇深,她点头,“是很凶险,那些人也是在为了大唐赴险。” “哎!”有人说道:“咱们国子监不也有追捕南周密谍之责吗?” 乔慧烟捂额,“没人去。” 有人嘀咕:“无所谓。” 包冬侧身冲着杨玄问道,“哎!杨玄,你不是去了万年县吗?可知晓此事?” 前方的两个少女没回头,不过耳朵却支棱了起来。 杨玄嘿嘿笑了笑,“就听说。” 包冬叹道:“可惜你没参与,不过你不参与也是好事,那些密谍善于隐匿踪迹……” 这货又开始传谣了。 乔慧烟打断了他,面色凝重的道:“据说户部要削减国子监的钱粮,我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学生们面色惨然。 杨玄上了修炼课,跟着钟会出了校舍。 “要小心。” “是。” 很简单的对话,却带着浓浓的人情味。 “修炼上有不解的,随时来问老夫。” “是。” 杨玄心情大好。 直至前方出现了三个学生。 安紫雨拎着戒尺来回踱步,目光不善的盯着这群学生。 “此去万年县,要好生做事,谁敢吊儿郎当,谁敢随意告假,苦修!” 三人面如土色。 安紫雨抬头,“杨玄来了?正好,一起去。” 杨玄无语。 一群人到了万年县,杨玄去寻唐小年,几个同窗被带着去见上官。 “唐帅。” 唐小年在值房里打盹,闻声抬眸,“啊!杨玄啊!” 沉默的赵国林看了一眼杨玄,继续抱着马槊低头发呆。 温新书拿着一本书在看。 “功劳会有的。”唐小年抹了一下嘴角,惬意的道。 “不是功劳的事。”杨玄说道:“昨日我恍惚看到一串珠宝有些问题,可能去查看一番?” 唐小年一怔,“什么问题?” “好像被人摸过。” 唐小年坐直了身体,“咱们的人摸的吧?” 赵国林睁开眼睛,“无人敢去触碰那些珠宝,犯忌讳,一旦丢失谁摸谁倒霉。” 他看着杨玄,“不过那些珠宝进了金吾卫,算了吧。” 杨玄摇头,“不能,此事关系重大……” 良久,唐小年起身,“去试试。” 金吾卫。 韩春坐在下面,看着负责治安的副将周岩在吹嘘。 “兄弟们昨日辛苦,逼得南周密谍远遁,这才有了发现那些藏宝的机会。” 周岩红光满面,见韩副将嘴角挂着冷笑,就笑道:“韩副将这是觉着不妥?” “并未。”韩春不傻。 一个衙门里,有人想抢外人的功劳,你别哔哔,哔哔就是杀人父母,夺人妻女。 周岩默然片刻,讥诮的道:“我的功劳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这个副将名副其实。” 这是在讥讽韩春靠着女人的裙带升官,不要脸。 二人是对头,今日周岩突然发难,顿时引来无数目光。 韩春跪坐在那里,双拳紧握,冷冷的道:“寻到藏宝的是万年县的不良人,与你何干?” 你要撕破脸皮,我怕了吗? “放屁!” 周岩一拍身边的席子,面色涨红,“你特娘哪只眼看到是不良人的功劳?”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 “万年县不良帅唐小年求见。” 周岩一怔。 韩春微笑,“请了来。” 周岩眯眼看着他,心想一个不良帅难道还敢和金吾卫副将抢功劳不成?最多许诺给他一些好处,譬如说为他在上官那里说些好话。 唐小年来了。 “何事?” 周岩抢先说道:“你等不良人此次也算是立下了些功劳,晚些自然会酬功。” 一些功劳?唐小年一怔,随即苦涩低头。 “无事便去吧。”周岩知晓唐小年这等人最会察言观色,所以补充道:“回头我自会寻了黄文尊说说。” 这是暗示。 唐小年抬头,心中挣扎了许久,“周副将,下官来此……” 外面杨玄在等候,听到这里就知晓出了问题。他扬声道:“那批财物有问题。” 里面的人都楞了一下。 那一批财物有问题? 韩春心中大乐,挑眉道:“周副将,那批财物不是你的麾下发现的吗?为何是万年县的不良人发现了问题?” 周岩冷笑,“胡言乱语。” 韩春针锋相对的道:“这批财物关系重大,岂能听你一人之言?让那人进来!” 杨玄缓缓进来。 唐小年拼命给他使眼色,暗示他闭嘴。 不良人大抵就是后世的捕头,而金吾卫却是负责整个长安治安的大衙门,两者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唐小年不敢得罪负责治安的周岩。 韩春觉得杨玄眼熟,但此刻他只想着奚落周岩,于是和气的问道:“你且慢慢道来。” 周岩冷笑,“一个小小的不良人……” 杨玄看了他一眼,低头看看自己的青衫。 “是国子监的学生!”韩春想捧腹大笑。 杨玄感受到了来自于周岩的敌意和不屑,他干咳一声,“那批财物被人动过。” “嗯?” 周岩厉声道:“胡言乱语!” 这是怒了。 唐小年微不可查的给了杨玄一个愤怒的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认错滚蛋。 杨玄心中微怒,“我亲眼所见。” 韩春一拍案几,“周岩你说是金吾卫发现的藏宝,若是如此,此人为何能发现财物有问题?” 周岩冷冷的道:“胡言乱语罢了。” 唐小年轻声咳嗽,目视杨玄。 你特娘的想死吗? 若是在昨日之前,杨玄不会在意这份功劳。 “我亲眼所见。” 杨玄说出这句话,腰背陡然笔直。 韩春忍笑都快忍抽筋了,补刀道:“可敢对质?” 周岩眯眼看着杨玄……昨日他的麾下交接那批财物时很认真的查验了,当然,财物不能触碰,这是规矩。 他心中稍定,淡淡道:“若是撒谎又如何?” 杨玄平静的道:“甘愿受罚。” 韩春目视周岩,“周副将……”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周岩再无退路,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少年。 “好!” 众人随即去了库房。 吱呀! 库房开门的声音很大,仿佛门轴从未上过油一般。 十余箱财物就堆在角落里。 “打开。”韩春越俎代庖。 有人过去开箱。 “不,是那一箱。” 杨玄指着右侧一个高大箱子说道。 小吏过去,先看向把守仓库的人。 “从放进来之后,就再无人进来过。” 小吏这才缓缓打开了箱子。 众人围在箱子边,看着里面堆积的珠宝。 没有珠光宝气,蒙上一层灰尘的珠宝黯然无色。 “哪里?”周岩仔细看了一遍,眸色变得残忍,看了杨玄一眼。 唐小年的腿有些发软,努力的支撑着。 “我需要一个夹子。”杨玄却越发的放松了,甚至还给了唐小年一个微笑,让他的面色越发的惨白。杨玄甚至注意到唐小年挠了一下头发,几根长发轻轻飘落。 “给他!”韩春觉得杨玄越发的眼熟了。 竹夹子拿来,杨玄夹起了一串珠子。 周岩看了一眼,冷笑,“有何问题?” 杨玄举起竹夹子,外面一缕阳光投射进来,正好照在珠子上。 就在珠子的内沿,半截硕大的指印。 杨玄看着众人,“这批财物昨日从坑里弄出来后,就无人触碰过。蒙尘多年的财物,为何出现了指印?而且是在内沿!” “那些密谍带着手套,却露出手指头,看!”杨玄把珠子摆动了一下,“只有半截指印,下面却也被抹去了灰尘,可见是带着半截手套拿了这窜珠子!” 他缓缓看向众人,目光平静。 库房里鸦雀无声, 韩副将兴奋不已。 唐小年劫后余生般的放松身体,接着又像是打了鸡血般的挺直身体。 周岩面色如血…… 三人齐齐看着一缕阳光下的少年。 第31章 谈钱伤情义 直至出了金吾卫,杨玄依旧记得周副将那张先是苍白,随后变成猪肝色的脸。 “痛快!” 唐小年拍着杨玄的肩膀,红光满面的道:“这眼力,厉害!” 猎人的眼力不厉害,不是被兽类伏击,就是当空军。 “此事后续还得咱们接手。”唐小年有些愁眉不展,“那些人为何如此?” 万年县,黄文尊的值房内。 三个国子监学生站在下首,其中一人便是抠门钱深。 黄文尊在处置公务,边上坐着县尉邱省。 良久,黄文尊搁下毛笔,淡淡道:“你等既然来了,那自然该去做事。” 县尉邱省被他看了一眼,就干咳一声,“你等并无什么阅历,如此先去抄写文书,熟悉一番县里的政务……” 抄写文书? 三个学生瞪大了眼睛。 我玄学子弟不该是手握麈尾,没事儿就聊个天吗? 而且安司业说万年县对我国子监改变了态度,可他们竟然让我等去抄文书,这是什么态度? 钱深冒险出头,“黄明府,我等最近学业繁重,怕是有些不便,还请允假。”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玄学子弟,怕毛! 呯! 镇纸在案几上猛地一拍,三个学生一个激灵,就见黄文尊冷着脸,威严凛然而生。 “这里是大唐官衙,是你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万年县县令的地位不低,这一发火,顿时就把三个国子监学生镇住了。 邱省微笑,“让国子监子弟来两县做事,也是武帝当年的旨意,是让你等学以致用。可你等却动辄告假,这……岂不是违背了武帝的好意?” 大帽子下来,三个学生懵了。 不给告假? 邱省看了黄文尊一眼,知晓这位县令最厌恶的便是国子监。以往准假是眼不见心不烦,今日不准,和最近的局势有关系。 想到朝中皇帝突然对左相表达了不满之意,而国子监便是左相的盟友,这……分明就是风雨欲来。而黄文尊此举不过是配合打击国子监而已。 钱深三人知晓这是个套子,但却找不到脱离的借口。 一时间,三人心乱如麻,更生出了些许绝望之意。 不妙啊! 三人交换眼色,都想看看对方是否有主意,可三双绝望的眼神对视了一下后…… 黄文尊大义在手,咱们在劫难逃。 钱深想到了一个主意,“如此我等愿去追捕南周密谍。” 黄文尊淡淡的道:“上次这般主动请缨的国子监学生……” 不良人那边有了个杨玄,再去几个人,不良人就变成了国子监的天下,岂有此理!邱省微笑道:“如今坟头草比人还高。” 这……竟然是只有去抄文书一条路了。 黄文尊的眸中多了一抹不屑之色。 邱省笑的意味深长,带着轻松之意……要摆布几个学生,那还不简单?咱们慢慢来吧。 钱深绝望的低下头。 一个小吏进来。 “明府。”小吏看了一眼三个学生,走到黄文尊的身侧,很不礼貌的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黄文尊神色不变,等小吏说完后,他微微一笑,竟然和气了许多。 “老夫先前一番话,是想告诉你等政事艰难,不可懈怠,你等看来也是醒悟了。” 三人胡乱点头,心想黄文尊这是想干啥? 黄文尊点头,“去吧。” 三人抬头,钱深不解道:“明府……” 黄文尊的脖颈上青筋暴跳了一下,淡淡道:“老夫允了你等的假,去吧。” 钱深愕然,“黄明府……” 你莫不是喝多了? 玄学就有人大清早喝酒,喝多了在树林里脱衣裳跳舞,被安紫雨带着人一顿毒打。 黄文尊摆摆手。 这……竟然是真的? 钱深三人欢喜不已,拱手告辞。 黄文尊绝壁是喝多了。 三人出门就笑了起来,可也很是纳闷。 “黄文尊突然改变了主意,和那个小吏有关系。”钱深挠挠头,却不知晓是为何。 值房里,邱省问道:“明府,这是为何?” 你前面要下狠手收拾人,转瞬就含笑恭送,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黄文尊淡淡的道:“就在先前,有人在金吾卫与金吾卫副将周岩对质,大放异彩,找到了财物可疑之处,功劳不小。” 邱省问道:“谁?” 黄文尊肥硕的脖颈上,青筋再度暴跳了一下,胖手握住镇纸,平静的道:“杨玄。” 那小子立功了! 邱省轻咦一声,“明府高明,若是放了这三人去不良人那边,他们便能抱团,到时候却不好压制了。” 黄文尊双手按着案几起身,肥硕的身躯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他扶着案几,俯视着邱省,一字一吐的道:“要起风了,你我都要站稳。站稳了,荣华富贵滚滚而来。站不稳,一切都只是一场空。” 邱省身体微微后仰,凛然点头。 …… “杨玄来了?” 汪顺正在洗碗,用手背掩嘴偷笑。 “嗯。”杨玄点头,“汪娘子辛苦。” 少年的身躯渐渐宽厚了些,汪顺招手。 等杨玄过来,她低声道:“不好挣钱吧?” 杨玄点头,“日子很艰难。” 家中三张嘴,幸而马可以寄养在国子监里蹭吃蹭喝,否则杨玄能直接爆炸。 汪顺笑了起来,就像是老母鸡般的得意,“四娘子从家中出来,就想寻个赘婿,怎地……” 杨玄不满的道:“我像是那等人吗?” 汪顺有些宽的脸盘子上都是暧昧的笑,“你吃馎饦都吃软的。” 劈柴,挑水,做一个勤劳的打工人,杨玄忙里忙外。 小巷的另一侧,怡娘和曹颖站在那里。 “郎君竟然来这里干活?” 怡娘不敢置信。 曹颖冷静的道:“是在我们来之前,国子监只管一顿。” 那时候杨玄没有收入,不干活难道饿死? 晚些杨玄回家,发现怡娘和曹颖都站在树下,一脸严肃。 “郎君,万万不可再去那里做活了。”曹颖正色道:“否则老夫再无颜面去见……阿郎。” “只是干活罢了。”杨玄笑道:“从小就做惯了,如今比以前还轻省。” 怡娘福身,“奴告别郎君。” “你去哪?”杨玄不解。 怡娘低着头,颤声道:“奴无能,让郎君去受苦,奴这便去青楼为妓,挣钱来养活郎君。” 杨玄几乎是瞬息就被击败了。 等杨玄进去后,院子里,两头狐狸相对一笑。 “你利用了郎君重情!”曹颖云淡风轻的道。 怡娘咯咯咯笑着,得意的道:“我是为了让郎君不受苦,问心无愧。” 屋里,杨玄戴着耳机在上课。 “她不会去为妓。”少年的神色很平静。 “为什么?”上课中止,卷轴绿灯闪烁,像极了好奇的孩子。 杨玄摸摸最近长了些肉的脸颊,缓缓说道:“怡娘看似狐媚,可实则最为刚烈。对门的谢公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这几日就被自家老妻毒打了几顿……都是怡娘的撺掇。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不会为妓。” 当日,杨玄进了厨房,一直到下午才挺着个大肚子出来。 第二日,杨玄再度去了馎饦店。 “你不干了?” 韩莹仔细看着少年,确定他是认真的,就双手抱臂,冷冷的道:“你才干了几日,工钱折半。” 汪顺遗憾的摇摇头。杨玄很老实,若是换一个别的男子,说不得会觊觎四娘子……还有老娘的美色。 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杨玄瞬间就领悟了卷轴里关于资本家的概念,“我不想做伙计。” 韩莹冷笑,眼中多了一种叫做‘老娘早就知晓你在觊觎老娘的美色,想人财两得’的不屑,“那你想做什么?” 赘婿! 汪顺眼前发亮,不禁点头,恨不能代替杨玄答应。 这少年憨实,力气大,好说话……关键是力气大。 杨玄说道:“我想做主人。” 老娘和你拼了! 韩莹大怒,一菜刀砍去。 杨玄闪过一菜刀,退后一步,“且等我做了再动手。” 他随即进了厨房。 韩莹寒着脸,“老娘就算是去乞讨,就算是零落无依,也不会让出这个馎饦店。” 汪顺暧昧劝道;“四娘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韩莹举起菜刀,汪顺低眉顺眼的道:“回头把他赶出去。” 呯呯呯! 里面像是在摔打什么。 良久。 一股子香味隐隐传来。 韩莹嗅嗅,汪顺抽抽鼻子。 香味渐渐浓郁。 呯! 筷子搁在碗上的声音清脆。 “来。” 二人乖乖进去。 灶台上两碗…… “这是什么?” 汪顺在咽口水。 “这不是馎饦。” 馎饦更像是面片汤,而这个却是细长细长的。 “尝尝。” 上面整齐堆码着十余片羊肉,嫩绿的葱花一边撒一把,香味顿时就被激发了出来。 二人一人一碗。 随即就是风卷残云。 顾不上擦嘴,两双眼睛盯住了杨玄。 “说,你要什么?”韩莹呼吸急促。 “五成!”杨玄伸出五根手指头。 韩莹握住他的手指头,含情脉脉的道:“谈什么钱……伤了情义。” 她努力掰下了一根手指头。 随后继续去掰剩下的手指头。 这女人力气怎地这么大? 杨玄一边维系着四根手指头的挺拔,一边冷冷的道:“不能再少了。” 韩莹俏脸微红,呼吸急促,“活计是我们在干,店铺也是我的,本钱也是我的,你就出了个主意……哎!是不是男人?” 她仰着脸,“郎君……” 呯! 食指被她掰了下去。 “好了,三成就三成。”韩莹松开手,瞪眼,“汪顺还不赶紧去弄了笔墨来?” 汪顺愣住了,“干甚?” 韩莹大怒,“写契约。” 转瞬她又笑吟吟的过来,“郎君果然是体贴人,如今可欢喜?” 杨玄活动着有些酸痛的食指。 “女人果然是善变的。” 怀里的卷轴绿灯狂闪。 …… 感谢“南粤蛮龙”的盟主打赏。 第32章 这不就是干柴烈火吗 契约一式两份。 杨玄和韩莹并肩坐在案几前,韩莹拿起毛笔签字。 “给。” 杨玄接过还带着她温度的毛笔,一挥而就。 “好啊好啊!”汪顺在边上鼓掌,“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等等。”杨玄叫住了准备起身的韩莹,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把自己的契约递过去。 “作甚?” “交换。” 摇身一变,杨玄便变成了馎饦店的合伙人。 “对了,这个叫做什么?”韩莹依旧怀念着那一碗不伦不类,却美味无比的面食。 “兰……元州拉面。” 杨玄想缝住自己的嘴。 “好,汪顺,去做个牌匾来,我要大干一场!” …… “郎君。” 回到家,杨玄看到曹颖扛着一个布幡准备出去。幡上写着五个字。 ——望气定凶吉。 “你这是……望气?还能定人凶吉……” 杨玄一把夺过布幡,揉作一团递给怡娘,“洗干净,回头给我做袜子。” 怡娘捂嘴,浑身颤抖,“是,郎君。” 曹颖温言道:“郎君,老夫擅长望气……” “你可在多年前望到了孝敬皇帝的凶吉?”杨玄进了屋子。 他是在试探。 怡娘还好说,一个女子。但曹颖的底细杨玄却摸不清,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就试探一把。 若是曹颖勃然大怒,继而和自己争执,甚至是更进一步……那么此人不可留。 他也在等。 曹颖主动来,那么还算是恭谨。 若是他置之不理,那么此人的恭谨便是虚伪的。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郎君所言甚是。”曹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只是……老夫无能,不能耕种养活郎君。” 他没看到背对自己的杨玄挑眉。 “无需你们养活我。”杨玄回身,“我能养活你们。” 曹颖低头,“是。” 转过头他寻了怡娘,“郎君说能养活我们。另外,郎君不是这等暴戾的性子,他方才是在试探老夫。” “不好吗?”怡娘翻个白眼。 曹颖叹息,“下次郎君若是想捅老夫一刀,试试老夫的忠心……” 怡娘仰头,狐媚一笑。 “我会给郎君递刀子。” 第二日,杨玄去国子监,临出门前说道:“那个……没事去那家馎饦店看一眼,看看她们是否偷偷把铜钱弄出来,切记。” 二人满头雾水。 杨玄走出家门,突然止步,“哦,对了,那边改名了。” 二人面面相觑。 “郎君弄了什么?” 二人悄然去了两条巷子外的馎饦店。 小巷幽幽,墙上偶尔能看到爬藤纵横。一只鸟儿站在墙头打盹,被二人的脚步声惊动,呆呆的看了他们一眼,旋即飞走。 还没到地方,隔着一堵墙,就听到了嘈杂。 “这馎饦怎地这般好吃?” “这叫做元州拉面。” “太鲜美了。” “连汤都这般鲜美。” 二人走出巷口,就见到馎饦店外面站满了人,几张案几旁也坐满了人,剩下的或是蹲着,或是站着,端着大碗吃的满头大汗。 “这……”曹颖抬头,见一个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元州拉面。” 里面呯呯作响,不知在干啥,那个汪顺很警惕,不许人靠近。 二人哪怕刚吃了早饭,依旧一人一碗。 “美味。” “这味道我有些熟。” 怡娘放下筷子就往家里跑。 曹颖回到家中,见怡娘端着一个碗在厨房外发呆。 “何事?” 怡娘把碗递过来,“这是郎君昨日剩下的汤汁,用碗扣着,我想着就没动,却嗅到了些香味。你来嗅嗅。” 曹颖过来低头嗅了嗅。 “这不就是那元州拉面的味道吗?” “竟然是郎君弄出来的?” …… 杨玄到了国子监中,就感受到了沮丧的气息。 他寻了包冬打听。 “哎!”包冬叹息,“说是要削减一半钱粮,那岂不是要饿死人了。” 杨玄看向乔慧烟。 “包冬,你又在传谣!”乔慧烟冷哼一声,然后微微昂首看着杨玄,“户部说国子监尸位素餐,每年却靡费国帑,所以削了两成钱粮,若是再不妥,再削减。” 包冬干咳一声,“我早上见到饭堂采买的人都哭丧着脸,估摸着咱们的饭菜要难吃了。” 午饭时,饭菜档次果然降低了,肉少了,油也少了,不过主食依旧敞开吃。 对于杨玄来说,这样的待遇已经是极好了。 他吃饱喝足,国子监祭酒宁雅韵等人却没有心思吃饭。 值房里满满当当的坐着教授助教们。 宁雅韵微微一笑,眼角竟然看不到一丝皱纹,“诸位。” 众人甩甩麈尾算是回应,宁雅韵暗自苦笑,心想祖师爷当年定下了修炼的方向,可曾想过如今的局面。 “户部说了,国子监尸位素餐……” 下面的教授助教们义愤填膺,纷纷抨击户部的愚蠢。 论口才,国子监怕了谁? 专业耍嘴子上千年,纵横当世,并无敌手! 铮铮! 琴声响,众人大概是没说过瘾,悻悻的甩甩麈尾。 宁雅韵看着他们,有些心灰,“都去想想法子,去吧!” 他摆摆手,众人如蒙大赦,急匆匆的走了。 只剩下了安紫雨。 “无为无为,如今成了无所谓。”安紫雨恼火的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宁雅韵端起水杯,淡淡道:“修炼了玄学的功法,这性子就会慢慢变化。否则你以为那些玄学前辈如何能在深山老林中静修数十载?” 安紫雨把戒尺在手指间转动的呼啸生风,不满的道:“户部什么意思?” 宁雅韵白玉般的脸上多了一抹血色,“此事与户部无关,只是有人想往国子监中安插人手罢了。” “做梦!”安紫雨霍然起身,“原来如此,狗贼!” 她看着宁雅韵,“祭酒,谁的主意?” 宁雅韵举杯就唇,轻轻啜饮一口,仪态从容。他放下水杯,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一家四姓,还有那位至尊。” 安紫雨不禁一怔,随后看到这位以仪态完美无缺而著称的祭酒退后一步,轻蔑的冲着窗外骂道。 “甘妮娘!” 一股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吹动了他的鬓发。风随即掠到案几,轻轻拂过水杯。 案几上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堆瓷粉,以及一摊茶水。 …… 走在街上,看着那些车马缓缓而行,杨玄不禁有些羡慕。 十岁前他还能坐坐牛车,十岁后他就只能看着别的孩子坐在牛车上冲着他笑。 刚开始他也很沮丧,可后来渐渐就麻木了。不是你的东西,你羡慕有何用?进山去狩猎,积攒些私房钱更实际。 右侧坊墙断开一大截,一排摊子后,大多站着女子和老人。 “快来买哟!最好吃的果子。” “元州来的米糕啦!” 一个少女在喊。 “多少钱?” 米糕很坚实,颜色也对的上。 “一钱十块。” 多年的积累,加之最近几十年堪称是风调雨顺,导致大唐的物价很低。 十块米糕不少,一个布袋子还得另外花钱买。 “布袋子我明日还回来。”杨玄不乐意买个无用的布袋回家,少女和他争论半晌,喘息盯着他,有一种棋逢对手的的感觉。良久点头,“我就没见过你这等抠的人了!” 杨玄先回去了一趟,把米糕放下。怡娘和曹颖不在。 到了万年县,把门的掌固终于不再阻拦了,只是依旧有些悻悻然。 杨玄只是微微一笑。 十岁前杨玄的日子算是不错,去村里的人家窜门,看门狗都会摇尾巴。十岁后他的境遇大变,再去时,那些狗竟然凶狠的冲着他咆哮。 他不会怪那些狗,因为他知晓是主人的态度变了,它们才会如此。 一如他此刻不会怪这位掌固一样。 值房里,唐小年在挠头,温新书在边上担忧的道:“唐帅,你的头发……” 呯! 唐小年看着自己落在地图上的几十根长发,不禁仰天长叹,顺手拍了温新书一巴掌。 有些时候不要揭人短,你是好心,可别人却会恼羞成怒迁怒你。 唐小年看了赵国林一眼,低头问道:“老赵看看我的头发,可是稀疏了?” 抱着马槊发呆的赵国林抬眸看了一眼,平静的道:“尚可,离出家还差些意思。” 唐小年楞了一下,正好杨玄进来,他这才抛开这个让自己伤心的话题。 四人坐下。 “金吾卫先前仔细询问了,咱们也去坊中询问了一番,确定那个指印便是先有的,可那些密谍为何如此?” 唐小年伸手挠头,半途停住,然后恼火的道:“娘的,不挠心痒痒。” 赵国林很少说话,此刻看着地图也是无言。 温新书出了几个主意,又被拍了一巴掌。 “杨玄你说说。” 唐小年很是和蔼,让温新书有些忧郁。但杨玄救过他,所以就算是唐小年把女儿嫁给杨玄,他也无话可说,还得衷心祝福。 杨玄其实一直在想着此事,有了心得。 “那户人家可有问题?否则家中被人挖坑埋了十多箱财物岂会不知?” 唐小年点头,“已经抓起来了,先前拷问了一番,妇孺当夜不在,却是不知,当家男人王二郎却咬死不说,只是喊冤。” 温新书说道:“是条硬汉。” 赵国林淡淡道:“招供了他死,一家流放。不招供只死他一人。” 唐小年幽幽的道:“最麻烦的是……金吾卫的那位周副将寻了关系,说此事金吾卫愿意接手。” 温新书恨恨的道:“这是想趁机报复!” 赵国林说道:“山岳压顶之势,无可阻拦。” “要撬开王二郎的嘴!” 唐小年起身,“耶耶就不信了。” 门外来了个小吏,带来了黄文尊的吩咐。 “明府说了,此事关系重大,你等若是查不出来,那便交给金吾卫。” 唐小年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 头发缓缓飘落,温新书忧郁的看着他的头顶,担心未来丈人会是个秃头。 “那王二郎就是个不怕死的,如何问口供?” 连赵国林也皱紧眉头。 愁云惨淡中,杨玄说道:“或许我能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 三人霍然起身。 “国子监。”杨玄记得包冬曾经嘀咕,说钟会有什么能问口供的法子,所以做这位教授的学生风险很大,撒谎轻而易举会被问出来。 而国子监此刻正在寻找功劳,这不就是……干柴烈火吗? 第33章 君子一言,口舌顿开 国子监。 安紫雨在值房内来回转圈,宁雅韵依旧安坐如故,轻轻抚琴。 安紫雨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心想哪日一把火将古琴烧了,耳根清静。 “该怎么办?”安紫雨咆哮着,戒尺在指间飞快旋转,室内竟然平地起风。 宁雅韵说道:“老夫会去寻人斡旋……” 安紫雨大怒,恨不能一戒尺飞去,“寻谁?户部堂堂正正出手,左相也无法干涉,王氏倒是有法子,直接给钱,可这钱国子监有脸要?如今唯有证明国子监有用。”她突然坐下,单手托腮,问道:“祭酒,国子监这数十年可有用?” 宁雅韵干咳一声,“早些时候还是有用的。”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杨玄冲着里面笑了笑,“祭酒,司业,好事……” “何事?”安紫雨怒火未消,手一动,戒尺飞起来,在空中飞舞,颇为慑人。 杨玄笑的很是诚恳,“祭酒,司业,万年县抓到了人犯,那人犯和南周密谍可能有勾结,拷打无果……” 这不就是现成的功劳吗?宁雅韵的眼前一亮,“让钟会去,速去!” 钟会正在和黄景瑜清谈,被叫了来有些不满。 “好生做,出了岔子……”安紫雨目露凶光。 随即钟会和杨玄去了万年县。 国子监的教授来了,唐小年等人赶紧出迎。 钟会仙风道骨的甩甩麈尾,“那人何在?” “就在里面。” 众人进了刑房,王二郎抬头,惨笑道:“我冤枉!” 钟会掩鼻,“太臭。” 唐小年看向杨玄,杨玄对国子监多了一分绝望,“教授,秘技问口供应当很快的吧?” 众人点头,心想不就是随手动动的事儿吗? “哎!” 钟会皱眉,“罢了,弄壶茶水来。” 这人架子也太大了吧? 茶水送上。 钟会拿起麈尾,清清嗓子。 杨玄使个眼色,暗示这等秘技要私下施展,免得被偷学。 可钟会却置若罔闻。 温新书弄来了纸笔,对杨玄歉然一笑。 为了秘技,救命恩人也先搁在一边。 连赵国林都是如此。 众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看洒脱的教授如何洒脱的拷问人犯。 钟会单手负在身后,麈尾指着王二郎,开口。 “天之高,高不可攀……” 众人低头记录,随即相对一视,心中暗喜。 这定然是玄学中极为奥妙的手段。 学了终身受益。 钟会神色平静,“天与地之间便是人间,人活着便要感恩……每日吃两顿最好,三顿就有些过了……” 正在埋头记录的温新书抬头,觉得不大对。 钟会继续说道:“你看你浑身狼狈,看似可怜,可万事皆有因果,何为因果?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瓜最是省事,只需把瓜秧小心看护一阵子……” 众人齐齐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钟会。 这一说便是半个时辰,钟会不时喝茶,再看看一壶茶水没了,就干咳一声,“茶来!” 众人心想你还有心思喝茶? 本是箕坐在地上的彭军却猛地举起双手,镣铐扯动声中,痛苦的喊道:“求求你别说了!我说!” 门外随行的国子监小吏钦佩的道:“这便是我玄学中的秘技,君子一言,口舌顿开。” 钟会洒脱而去。 杨玄送他出来,钟会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这等时候你还记得帮国子监寻功劳,好!好!好!” 唐小年追出去,“教授,可会反复?” 钟会没回头,洒脱的甩甩麈尾,“只管问。” 看着他远去,唐小年拍拍杨玄的肩膀:“幸亏你请动了国子监的高人,否则我等便是渎职,罪责难逃。好!好!好!” 他进去问话,杨玄站在原地,有些呆。 “这是……左右逢源,一箭双雕。”许多事儿在杨玄的脑海里闪过,他突然发现,自己就像是开了窍般的,领悟了一些好东西。 他低声和朱雀说了。 朱雀说道:“人类一思考,神灵就发笑。” “什么意思?”杨玄觉得这是好话。 朱雀说道:“神灵就指着旁观人类犯蠢逗乐过日子呢!” 杨玄,“那不是狗吗?” 随即的一番问话,王二郎堪称是知无不言,甚至还把自己前年偷窥妇人洗澡的事儿都说了。 “他们给了我两千钱,让我晚上留门,不许干涉他们挖坑之事……” 唐小年追问,“可认识其中的人?” 王二郎摇头,“他们给钱,让我先把妻儿哄回娘家去,到了晚饭后便不许我出来,等天明我去看了,竟然找不到新土,那一晚上挖坑挖了什么,直至你们挖出了财物我才知晓。” 赵国林沉声道:“南周密谍自然有这等手段。” 唐小年眯眼,“是条硬汉,为何做出这等事来?” 王二郎惨笑着,“我的日子过的平凡,本不甘心,可后来娶妻生子后,也就渐渐平息了折腾一番的念头。可孩子渐渐大了……我只是不想让孩子这一生和我一般,为此死又有何妨!” 众人默然,随即出去。 “那些人是谁?”温新书觉得自己是灵魂发问,看到唐小年挠头发后,又有些后悔。 赵国林见杨玄也在冥思苦想,就说道:“这等事要的是感觉敏锐,我等没有这等天赋,唯有阅历积累,从旧事中去寻蛛丝马迹。” 杨玄笑了笑。 “那些人大唐话说的顺溜。”赵国林指出一个问题。 温新书摇头,“南周密谍几乎都会大唐话,和大唐人分不出来,那年……” 这货的话真多……杨玄说道:“会大唐话不打紧,可他们却能知晓王二郎悍不畏死,并且为了让孩子的日子好过些,愿意赴死……这得对王二郎多熟悉的人?” 唐小年呯的一巴掌抽开温新书,两眼发光,“有道理!” 赵国林起身,“走!” 众人鱼贯而出。 走了一截,杨玄问,“唐帅呢?” 呯! 呯! 后面反复推拉门的声音传来,众人无语望天。 嘭! 木板倒地的声音传来。 有人在值房那边叫嚷,“唐帅的门又坏了。” 唐小年灰头土脸的过来,“走!” 温新书小心翼翼的问道:“唐帅,如今门都没有,你却不怕被偷东西了。” 是啊!门都没有了。 啪! 挨了一巴掌的温新书缩缩脖颈,念叨道:“门都没有,为何反而不怕了呢?” 四人随即走访了王二郎家的邻居。 大婶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喊道:“夫君,快去舀些冷水来。” 她看到四人咽喉齐齐涌动,就诧异的道:“可是渴坏了?那便多舀几勺。” “水,就不喝了。”唐小年笑了笑,“王二郎此人如何?” 从大婶的口中,大家得知王二郎原先也混过恶少,父母见势不对,就果断给他说了亲事,果然成婚后就老实了。 没有价值。 唐小年问道:“那些恶少可有和他继续往来的?” 大婶想了想,“恍惚偶尔有吧……” 赵国林摇头,示意没有价值。 谁没事儿了去盯着邻居家谁来谁走? “不喝水?” 男人端着盘子过来,盘子上几杯水,外面还挂着类似于露珠般的水滴。 吸溜! “不了。” 四人随即去询问了坊正和坊卒。 一无所获。 “很麻烦。” 回到万年县后,唐小年被叫了去,回来时面色严峻。 “唐帅,什么意思?” 唐小年坐下,看似平静的说道:“邱县尉说了,上官对万年县迟迟不能查清此事很是不满,他今日被呵斥了,明日明府也得去解释。” 杨玄想到了一个词:压力传导。 温新书恨恨的道:“金吾卫为何不来抢了?” 赵国林抱着马槊,眼神有些空洞,“趋利避害罢了,这时候谁愿意接手此事?查不出来就会倒霉。” “都想想法子!”唐小年伸手挠头,杨玄微微抬眸,发现他的头顶中间位置,发量有些令人感动。 回去的路上,杨玄问了朱雀,“中间空,两边多的发型叫做什么?” 朱雀回答:“地中海。” 回到家,饭菜已经做好了,曹颖在院子里踱步,神色沉凝。 “见过郎君。” 杨玄颔首,“辛苦了。” 这只是客套话,可曹颖却认真的说道:“不辛苦。郎君,老夫白日与怡娘去各处收集消息,如今看来,一股大风正吹向左相,站在他两边的王氏与国子监也会倒霉。” “知道了,不关我们的事。” 杨玄觉得自己只是个小虾米,没法管这些神仙打架的事儿。 曹颖一怔,“郎君,左相原先做过孝敬皇帝的左庶子,他的女儿更是孝敬皇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妃,后来太子妃与孝敬皇帝一起饮了毒酒……” 杨玄不解,“那和我有何关系?” “皇帝与一家四姓心怀鬼胎,左相艰难。”曹颖苦笑,“郎君,左相和阿郎当年也曾相得,等以后郎君做了官,只需表露身份,这便是一大助力啊!” 这个算盘打的不错。 晏城的身影在脑海里闪过,本想拒绝的杨玄默然进去。 “郎君什么意思?”怡娘菜也不端了,小跑过来问道。 曹颖抚须微笑,“郎君成长的速度……让老夫倍感期待啊!” “说人话!”怡娘摸摸腰间缠着的软剑。 曹颖低声道:“若是以前,郎君定然不会答应这等合纵连横之事,可今日却只是默然,这是什么?” “长进了!老娘果然比杨略那条老狗更适合随侍郎君。”怡娘的眉眼弯弯,“今夜加餐,还有美酒!” 屋里,杨玄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 “我想到了!” 第34章 郎君何时造反 “郎君没有浴桶!” 怡娘开始逼着曹颖去改善杨玄的生活。 家里就变成了一个木工工地。 “老夫能望气。”曹颖再多的无耻在此刻也只能收敛着。 “那你望望我以后能做什么?” 怡娘从厨房探头出来,手中的菜刀挥舞。 曹颖没抬头,“你以后……管着厨房兴许不错。” 宫中的……他无声补充道。 杨玄出来,“我无需用什么浴桶。” 怡娘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郎君,浴桶好。” 杨玄觉得她低估了自己,“我从十岁开始就直接淋井水沐浴……冬季也是。” 一群畜生! 怡娘在厨房里愤怒的挥舞菜刀,然后说道:“可郎君以前也没人伺候啊!” 杨玄一怔,是啊!以前没人伺候,我依旧这般过。如今有了人做饭洗衣,我还是这般过。 吃完晚饭,杨玄回到了房间。 他在整理着一些线索。 从进山之后,他就变了一个人。他知晓哪里有猎物,哪里有危险,否则哪怕他身具修为,也无法在山林中存活。 他眯眼想着一些事儿…… 凌晨。 “曹颖,做事!” 杨玄在修炼,曹颖被怡娘逼着干活。 等杨玄出来时,正在扫地的曹颖把扫帚丢开,目露精光迎上来,“郎君,可有疑难?” 杨玄摇头。 曹颖心中遗憾,低头捡起扫帚。他看到怡娘从厨房出来,就笑了笑,“郎君,其实女人很妙。” “有多妙?”杨玄问道。 曹颖一脸神秘,“妙不可言。” 说着他下巴冲着弯腰的怡娘点一点。 怡娘弯腰,从后面看去,饱满的曲线顿时就显露无疑。 杨玄继续散步,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朱雀的声音很古板,“开车。” “什么开车?” “他在教你开车。” 吃完早饭,在两个下跪效忠过的男女恭送下,杨玄去读书。 对面,谢公含笑抚须,风度翩翩。 “这个叫做什么?”杨玄问道。 “孔雀为了求偶,会把自己的羽毛张开,很是漂亮。可当你转到它的身后去时,才会发现……前面有多漂亮,光秃秃的屁股就有多难看。” “谢公。”怡娘热情的打声招呼。 谢公的身后伸出一只手,在他的屁股上用力一拧。 “嗷!” 清晨就在这一声惨叫声中开始了。 院子里的怡娘突然抬头,冲着曹颖说道:“横着抬手。” 曹颖抬手。 一道灰影闪电般的从天空中俯冲下来,落在了曹颖的手臂上。 “嘶……” 隼鸟猛地炸毛,尖利的爪子抓住了曹颖的手臂,他不禁痛苦的惨哼一声,“你为何不提醒老夫戴臂套?” 怡娘轻轻抚摸着隼鸟的脊背,从它的脚下解下小筒子,“要想让隼鸟熟悉你,最好的法子就是见血。” 曹颖:“你当年并未侍寝,如何知晓这些?” “可我管着不少宫女,这些事贵人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就在宫中口口相传。” 曹颖默然,试着轻抚隼鸟脊背,果然,隼鸟温顺了许多。 怡娘打开纸卷。 ——郎君可好? 怡娘撇撇嘴,继续往下看。 ——你对皇帝了解的不够多。当年武皇垂垂老矣,是皇帝带兵冲入宫中,发动了政变。随即他的父亲李元便被推了上去,他为太子…… ——此人是天生的猛兽,权力欲炽热,所以不到三年就再度发动政变,把李元赶下台去,自己粉墨登场。 怡娘抬眸想了想,“还真是如此。” “我本以为他会在去岁就掀起风浪,没想到他多忍了一年。”怡娘轻声念着,身边的曹颖若有所思。 “由此可见,在他的眼中,一家五姓比他的父亲,那位可怜的太上皇更具威胁。” 曹颖微微点头,“此言甚是。” 怡娘低头,“皇帝忍了三年才出手,并且拉了一家四姓为臂助,他想一举击溃左相与王氏,还有一个国子监。” “可皇帝为人尖刻,冷漠恍若无情的神灵,一家四姓不是傻子,自然知晓自己在与虎谋皮。所以……” 曹颖微微一笑,“同床异梦。” 怡娘抬头,“同床异梦。” “这便是我们能利用的机会。”曹颖说道:“郎君起于微末,只需渐渐聚拢人手,到时候扯起大旗……” 怡娘问道:“何时告知郎君那些隐秘之事?” 曹颖皱眉,“老夫担心郎君知晓了会躲避。” 怡娘叹息,“可造反之事漫漫,郎君知晓了才会积极进取。” 曹颖也难得的愁眉不展,“容老夫想想,要不……这几日寻机告诉郎君?” 杨玄已经到了国子监。 还没进校舍就听有人说道:“咦!今日包冬竟然没有传谣?” “我何时传谣?”包冬的大嗓门开始广播。 “昨日司业去寻了户部,拍着案几说国子监不是废物,户部那边冷漠以对,司业动了手,一戒尺把户部官员的嘴都打肿了。” 司业这般犀利吗? 杨玄进去,就见乔慧烟起身,“这是谣言。司业去户部说理,说钟教授协助万年县追捕南周密谍有功,户部的官员却说微末之功……司业大怒,一戒尺把案几拍断了。” 一个学生从杨玄的身边冲进校舍,“哎!户部的官员来国子监了,让咱们赔昨日被司业拍断的案几。” 这毫无疑问就是挑衅。 杨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后的一堂课左耳进,右耳出。 “哎!”下课了,包冬冲着杨玄挑眉,“杨玄你可选择了系?” 杨玄摇头,“我还不知道咱们国子监分了哪些系。” “来苦情系吧。”包冬蛊惑道:“当你修炼有成时,你看这天是忧郁的,地是惆怅的……连风都是如此缠绵,于是那些深情的话就会不由自主的说出来……感悟越深,修为就越高,比那些苦修的强多了。” “哎!人呢?” 杨玄早跑了。 今日的午饭看样子是没法蹭了,杨玄路过饭堂时不禁有些忧郁,随即想到了苦情系。 安司业是走偏了,所以性子有些暴躁。包冬以后会修炼成什么样? “杨玄。”一个小吏冲着他招手,“司业叫你。” 见到安紫雨时,杨玄收敛心神,看了一眼在她指间转动的戒尺。 “你昨日为国子监寻到了立功的机会,这很好。”安紫雨难得和颜悦色的时候,“不过要再接再厉。” 随后就是一番鼓励。 在出去的路上,杨玄想到了国子监的现状…… 原先的国子监堪称是躺平了,不思进取,上下都陶醉在清谈扯淡的暖风之中,直至此次被大风的边缘吹了一下。 可在杨玄看来,这并非坏事。如此刺激国子监一番,兴许他们能改变态度。 他到了王二郎家外面。 大婶出了家门,见他在,热情的道:“是杨郎君啊!家中才将准备了饭食,杨郎君可用饭了?来来来……” 万年县。 唐小年三人正在讯问王二郎。 “你原先的朋友呢?” “那些都是狐朋狗友,多不来往了。” 交代之后,王二郎算是得了优待,伤口也上了药。 “你的心思和谁说过?” 赵国林问道。 王二郎苦笑,“这等心思说出来就是笑话,我谁也没说,连妻儿都没说。对了,我的妻儿……” “你还记得妻儿,也算是有良心。”唐小年说道:“连带是少不了,不过既然不知情,那自然罪责不重,安心。” “多谢。”王二郎放松了些,随即挣扎跪下,诚恳的道:“还请转告我家大郎,告诉他……” 看着他祈求的眼神,唐小年点头,“你说。” 王二郎低下头,“告诉他,平安是福。” 唐小年转身准备出去。 “我……我想起来了。” 王二郎突然身体一震,唐小年猛地回头,“你想起了什么?” “去年中秋我喝多了,孩子不喜酒气,我便在家门外赏月,吐了许多……我自怨自艾的说了那番心思……” “谁听到了?”赵国林握紧马槊。 “邻居。”王二郎抬头,眼中有不敢置信的诧异,“是赵氏,赵氏蹲在边上听了,还笑话我,好心给我一碗水漱口……” 瞬间,所有的线条连在一起。 “她是贼喊捉贼!” 唐小年回身,“杨玄呢?” “他说今日再去现场看看。” …… 大婶家中。 大婶不由分说的把杨玄按在席子上。 “我吃过早饭了。”杨玄苦笑解释。 大婶轻笑一声,“少年人吃长饭,一日五顿都不嫌多,只管等着。” 杨玄坐在案几后,静静的看着上面的木纹。 厨房里传来了木勺子敲打瓦罐的声音,很大声。大婶的声音也变得轻了些,“夫君,那坑够深吧?” 她的丈夫回应,“够,够了。” 院子里,几只鸡在追逐着朝阳,贪婪的从阳光中汲取温暖。 一只飞蛾飞了进来,不慌不忙的扇动翅膀,翩然停在了案几上。 脚步声从厨房那边传来,由远及近。 热情的声音依旧。 “家中没什么好吃的,就一碗肉羹……” 声音靠近了杨玄的身后。 瞬间,他的脊背汗毛倒立,头皮发麻。 …… 铺垫了许久,要开始了…… 第35章 那就造个反吧 第35章那就造个反吧 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缓缓飞了起来。 身后的人止步,脊背处多了些温暖,但汗毛却倒立的更多了。 杨玄动了一下脑袋,“真是麻烦了。” 大婶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把碗放在他的身前,笑眯眯的道:“尝尝。” 肉汤在冒着热气,有些浑浊,杨玄看了一眼,吸吸鼻子,“豕肉可以先用井水浸泡一阵子,下锅后等水开,记得撇去泡沫。” 大婶强笑,“是啊!” “我嗅到了羊肉味,那个陶罐是刚炖过羊肉吧?” 大婶笑了笑,“偶尔也吃一顿。” 杨玄觉得差不多了,“记得你家没有水井吧?” 大婶点头,“是啊!得去另一条巷子挑水吃。” 杨玄轻声道:“可你夫君那日端出来的水杯上却有冷却的水珠,冰,哪来的?” 大婶突然看着他的身后,尖叫道:“不……不!” 呼啸声中,木棍朝着杨玄的头顶正中劈了下来。 杨玄伸手在头顶上方,木棍落在手心中,任凭身后的男子如何抽拔都无法撼动。男子松手扑上来,杨玄反手一棍。 呯! 男主人倒地。 “不!”大婶瘫坐在地上。 “杨玄!” 唐小年带着人冲了进来。 “拿下!” 温新书问道:“杨玄,你如何查到了这里?” “那日他的男人端着水出来,几个杯子的外面都有水珠。” 温新书讶然,“有水珠……不对吗?” “当然不对。”杨玄说道:“唯有被冰冻的才能如此。” 三人一怔,赵国林点头,“是了,以前家中弄了冰来冻水,那水杯外沿平白出现了水珠。” “好一个杨玄,哈哈哈哈!”唐小年畅快挠头。 “阿娘!”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蹦跶。 大婶近乎于绝望的冲着杨玄哀求:“求你,求你了……” 杨玄站在了倒下的男子身前,低声道:“都笑一笑。” 众人不解,依旧笑了笑。 小女孩来了,倚在门边,好奇的看着他们,“阿娘,你要去哪?” 大婶笑了,“阿娘和阿耶晚些出去做事,二娘去阿姐家好不好?” “好!”小姑娘蹦跶着出去了。 大婶叩首,“多谢,多谢了。” …… 晚些回到家中,曹颖和怡娘不在,杨玄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拉出卷轴,打开,在屏幕上操作了一番。 卷轴悄无声息的往下拉开,渐渐形成了一个屏幕。 杨玄点了书籍,选择了自然知识。 他看着那些拼音,轻声道:“多谢你了,朱雀。” 绿灯闪烁。 杨玄笨拙的输入:杯子边缘为何出现水珠? 屏幕上出现了字。 ——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会冷凝为水珠。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一幕:大婶的丈夫端着盘子出来,盘子上四个粗瓷杯子,每个杯子的外面都有不少水珠。 他再点击屏幕。 影视剧……历史。 他点击了历史。 那一行行字恍如一个个无边巨浪冲着他迎面扑来。 他输入了造反两个字。 一行行字,一个个人物出现…… 金戈铁马,尔虞我诈! 杨玄单手托腮,“我真的不想造反啊!” “可这几日曹颖和怡娘蠢蠢欲动,分明就是迫不及待了。” …… “郎君!” 杨玄收了屏幕,从容不迫。 外面怡娘和曹颖距离五步开外等候,并不敢靠近他的房间。 杨玄颔首,“进来说话。” 二人进来。 “关门。”杨玄指指房门。 怡娘关上门,二人行礼。 “见过郎君。” 杨玄跪坐在席子上,腰背挺拔。 怡娘和曹颖心中一惊。 “你们说我是大儒的儿子,好吧,大儒的儿子……可怡娘来自于宫中,你更是一个自视甚高的文士,那么,你们二人为何效忠于一个大儒的儿子?” 曹颖抬头,微笑道:“蛇无头不行,我等需要一个首领。” “我只是一个大儒的儿子,大儒啊!满大街都是,他的儿子更是不值钱……”杨玄目光平静,“杨略甚至为了我历经千辛万苦,数度险些丧命,在元州守护了我十载。为何?” 曹颖眼皮子一跳,“郎君,那是情义,男儿一诺千金,杨略既然答应了阿郎,自然……” 杨玄看着他,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那为何镜台要穷搜天下追杀他十五年?别告诉我他能倾覆大唐江山。他,不能!” 曹颖不禁心中一震,抬头看了杨玄一眼。 怡娘垂首低声道:“老娘就说嘛,让你们别把郎君当做是乡下小子。他能十岁进山为自己挣命,岂是好骗的?” “我查过许多。”杨玄莞尔,觉得自己就像是蹲守在巢穴里的猛虎,而这两个棒槌却以为他是一只天真可爱的小白兔,“孝敬皇帝有三子,长子在李元登基后没多久就突然病逝,原因存疑。次子贞王和三子庸王如今就在长安城中。” “记得当时杨略被围杀,其中一人问他,那人可在南周。那人能让镜台,也就是说能让李泌这般忌惮,他能是谁?” “当年孝敬皇帝被废,后来被鸩杀,谁得利?李元父子。至今依旧有人对当年之事存疑。孝敬皇帝去了多年,可李元父子前后登基,依旧迫不及待的清洗他的人……” 杨玄眯眼看着他们,轻声道:“你们以为我猜不出自己是谁的儿子吗?” 这话恍如一记炸雷在曹颖二人的耳畔炸响,曹颖和怡娘情不自禁的跪下,再抬头时,二人已是泪流满面。 “郎君!” 怡娘浑身颤抖,“郎君啊!” 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近乎于无声的更咽,“陛下……” 曹颖双手捂面,泪水从指缝中滴落,声音也经过泪水的过滤,变得低沉,“陛下啊!” 杨玄微微抬头,看着屋顶。 果然是如此吗? 可我真的不想造反啊! 二人更咽了一阵,曹颖说了许多…… “……那一年宫中帝后齐齐倒下,说是中了毒,下毒的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人,帝后挣扎间,有人蛊惑,陛下便令人赐了毒酒……” 说实话,杨玄对于那位死后被追封孝敬皇帝的父亲并无多少感情,在他的心中,杨略更像是一个父辈。 怡娘来了个倒叙:“当初太子殿下被废后,看似从容,可一次侍妾有孕,殿下便令奴把郎君悄然带出宫去,送到了杨略家……” 左相不是我的外祖?剩下的杨玄自己就能脑补了,他问道:“那我的母亲何在?” 后宫的事儿看来怡娘了解的更多,她有些为难,“郎君……” “哎!”杨玄苦笑,“说吧。” 怡娘低着头,“当时殿下被幽禁,为了送出郎君,损失了殿下的心腹侍卫六人。郎君的阿娘……宫中毒酒到了,殿下便令她喝了一杯。” “这是父亲的慈悲,还是男人的残忍?”杨玄分不清,“那个……要不你们去寻贞王和庸王试试?” 曹颖苦笑,“贞王和庸王在明面,不敢动,再说他们的资质……也就那样,恕老夫直言,做富家翁尚可,一旦生出野心,他们死得更快,还会拖着一群人死无葬身之地。杨略上次出动隼鸟送信给怡娘,提及郎君十岁进山狩猎,更提及了郎君知晓身世后还给杨定夫妇留下大半私房钱之事……” 怡娘抬头,“郎君十岁进山狩猎,是勇毅;留下大半私房钱给杨定夫妇,这是仁慈,和当年的孝敬皇帝一般,是真龙血脉。” 曹颖举起右手,怡娘举起右手。 “青天在上,我二人对郎君忠心耿耿,若是背叛,死无葬身之地,子孙世代为奴!” 杨玄看着屋顶,“可我不想造反。” 曹颖说道:“郎君若是不造反,迟早有一日身份会被发现,到时天下之大再无郎君容身之地。再有,郎君不造反,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孝敬皇帝……” 怡娘从袖口里摸出一把剪刀,倒转过来对着高耸的胸脯,低声,但近乎于泣血般的低鸣,“那奴便先走一步,去见孝敬皇帝!” 剪刀猛的朝着胸脯插了下去。 这是假的吧?还想忽悠我! 看了十几部电影电视的杨玄楞了一下,直至剪刀到了胸脯,这才挥手。 呯! 水杯撞到了怡娘的手背,剪刀落下,可还是进去了些,鲜血顺着流淌了下来。 怡娘猛的一头撞向案几的角。 那张脸上,骇然全是刚烈。 杨玄捂额,“罢了!” 曹颖拉了怡娘一把。 “我睡一觉,你们别吵。” 杨玄倒头就睡。 醒来已是寅时,开门出去,曹颖和怡娘站在门外,浑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湿了。 二人抬头。 杨玄打个哈欠,“那就造个反吧。” 第36章 如此,杀个人吧 “见过郎君。” 曹颖和怡娘再度下跪。 “无须多礼。”杨玄觉得自己就是个卷轴里说的草台班子的班主,眼前小猫两只。 曹颖起身,抚须说道:“郎君,造反这个词怕是有些不妥。” 怡娘点头,蹙眉捂着胸,“郎君才是正朔,那老狗父子沐猴而冠罢了!” 二人冥思苦想,曹颖捻掉了几根胡须,怡娘捧心,不顾伤痛…… “要不……” “要不……” 二人一阵争执,怡娘怒了,“你这般的还敢说是智囊,丢人!” 曹颖微笑抚须,“当年孝敬皇帝曾对老夫夸赞有加。” 杨玄压压手,在二人看过来时,说道:“讨逆!” 见二人惊讶,杨玄起身去茅厕,隐约有声音传来:“名正才言顺!” “妙啊!”曹颖一脸正气的道:“孝敬皇帝当年去的不明不白的,这李元父子沐猴而冠,窃据九五……如此郎君以孝敬皇帝子嗣的名义起兵,则名正言顺。” 茅厕里,杨玄叹道:“我这里还有许多,什么莫道石人一只眼,苍天已死……什么莫名其妙的。朱雀,朱雀……” 可现在起什么兵?三个人,外加一匹马,所有产业也就是元州拉面的三成股份。有史以来最穷的造反,杨玄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要打下根基! 杨玄在蹲坑思索。 吃早饭时,曹颖二人明显对杨玄多了恭谨。 杨玄在吃饭,曹颖站在边上,拿着杨略的来书念。 “得知郎君进了国子监,我大醉了一场。” 杨略那货十五年没饮酒,这是酒瘾发作了吧? 杨玄吃了一块羊肉,觉得有些老。 “做官之议很是恰当,如今我等根基浅薄,若是骤然发难,那是自找苦吃。” “如此,你等在长安城中当尽心辅佐郎君,但凡谁生出异心,或是对郎君不敬,我杨略在此发誓,穷尽一生也要杀光他全家!” 动辄杀人全家,果然还是杨略的作风。 “三个方向。”杨玄也琢磨了许久,“左相,王氏,国子监。不过最要紧的是……打铁还得自身硬。” 曹颖赞道:“郎君高见。不过今日乃是大日子,可要庆贺一番?” 杨玄默然良久。 “如此,杀个人吧。” …… 今夜月黑风高。 “老夫有了一首诗了。” 乌漆嘛黑的巷子里,曹颖手持酒囊,猛地灌了一口,负手准备吟诗。 后面的阴影处,怡娘阴测测的道:“别把厉鬼招来。” 曹颖的诗意被打断了,就如同是便秘般的琢磨着那半句。 而怡娘却在默然看着天空。 郎君为何要令我们来杀人? 而且指定要杀何欢的侍卫头领。 不明白啊! 马蹄声哒哒,有人来了。 怡娘隐入了黑暗之中。 前方的曹颖伸手抠着咽喉,扶墙狂呕。 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乃是何氏的护卫首领袁青。 何欢被何锦城毒打一顿之后,家中的气氛比较低沉。何欢不出门,袁青的事务也少了许多。今日他和几个老友在平康坊聚会,喝了不少酒水,此刻才慢腾腾的回来。 前方,一个醉汉在呕吐。 臭气熏天啊! 袁青皱眉,低骂道:“贱狗奴!” 任谁遇到醉鬼都不会高兴,袁青打个酒嗝,策马加速,准备快速通过。 当他快和醉鬼平行时,醉鬼双手用力在墙上一撑,整个人倒飞而来,双拳在前,那一双眸子隐隐反光,哪有半分醉态? 袁青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双脚一蹬,整个人就腾空而起,双手成爪,凌空抓去。 呯! 双方一触即分,袁青试出对手的实力不及自己,不禁谑笑道:“这是来送死的吗?” 他宛如大鸟般的冲着疾退的醉鬼追去。 侧面,一个少女正坐在屋外,双手托腮想着心事,听到衣袂飘飘的声音后,抬头一看,不禁惊呼。 “快出来看神仙!” 袁青在半空中看了少女一眼,残存的酒意让他心中一荡。 他右脚在墙壁上一蹬,整个人加速前冲。 前方就是醉鬼的脊背。 死! 袁青内息一动,右拳冲着醉鬼的脊背而去。 醉鬼猛地向左侧飞掠,袁青紧追不放。 醉鬼突然回身,右拳奋力一击。 两个拳头相遇。 刹那间,阴影处有光芒闪过。 一条软绵绵的东西猛地弹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让袁青想到了先前女妓的绵软。 软剑! 袁青深吸一口气,身体猛的下坠。 呯! 此刻他和醉鬼才对了一拳。 他冷笑,突然面色大变。 这一拳他临时收力,想借助醉鬼的一拳疾退,可没想到的是,醉鬼收的比他还多。 几乎是不抵抗的模样。 这是计算好的! 袁青的身体猛的前冲。 醉鬼却借着他的一拳来了个后空翻,双腿一蹬。 袁青下意识的拍开双腿,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扭曲,避开了软剑。 此刻那只手才从阴影中出来,白皙,指甲上涂抹了豆蔻。 这只手猛的一抖,软剑毒蛇般的转个弯。 袁青的脖颈上血光闪过。 人头飞了起来。 他看到了少女兴奋的回身冲着家里喊。 随即他看到了阴影中走出一个女子。 月光从乌云中探头出来,月色下,女子狐媚一笑。 “我家郎君让你今夜死,你便活不到天明。” 袁青的最后一个念头……她家郎君是谁? 少顷,巷子里有少女尖叫,“死人啦!” …… 何欢坐在软凳上,一个医者正在给他的小腿换药。 “小郎君且小心些,这等骨裂看似不要紧,可若是延绵难愈,此后阴雨天会遭罪。” 何欢英俊的脸上多了些不耐烦,“快一些。” 医者加快包扎的速度。 脚步声急速而来。 “何事?”何欢抬头,心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一个仆役冲进来,面色惨白,“小郎君,袁青死了。” 呯! 何欢一脚踢开医者,旋即小腿剧痛。 “谁干的?” …… 杨玄在房间里学习,思索。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郎君,幸不辱命。” 这二人还是有些实力,杨玄觉得自己有些小瞧了他们。先前令他们去杀人是威严,此刻却需要安抚。 “辛苦了,早些歇息。” 外面,怡娘有些纳闷的道:“怎地杀了袁青后,我觉着和郎君越发的亲密了。” 曹颖点头,显然也是如此。 屋里,杨玄输入了三个字。 ——投名状!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行字。 ——林冲道:“小人一身犯了死罪,因此来投入伙,何故相疑?”王伦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入伙,把一个‘投名状’来。”林冲便道:“小人颇识几字,乞纸笔来便写。”朱贵笑道:“教头你错了。但凡好汉们入伙,须要纳投名状,是教你下山去杀得一个人,将头献纳,他便无疑心,这个便谓之投名状。 第37章 杨帅 早上,杨玄吃了早饭,突然问道:“怡娘这些年为何不嫁人?” 怡娘愕然,继而垂首,“奴一直挂念着郎君。” 曹颖笑道:“当初怡娘把郎君抱到了杨略家,便一直留在那里……” “我知晓了。” 杨玄的眸中多了暖色,准备出去。 曹颖相送,欲言又止。 杨玄看了他一眼,“别弄那些欲言又止,既然欲言又止的,那便不要说。” 曹颖说道:“长安就像是一头巨兽,对于还孱弱的郎君来说,此处非善地。” “我知晓。” 娘的,手下如今就两个人,就这个模样还想在长安造反,坊卒集结就能镇压了。 走出陈曲,杨玄抬头,冲着晨曦吐了一口唾沫。 到了国子监,一棵大树下围拢了人。 包冬的声音传来,“昨日右相连御十女,据闻早上出来依旧腰不酸,腿不麻……” 有人问道:“他吃了什么?” 包冬得意的道:“就吃了这个药……” 嘁! 人群散开,包冬愕然站在那里,手中还拎着一个油纸包。 “你的法子错了。” 杨玄摇头。 包冬眼前一亮,“杨玄,来一丸吧。” “你觉着我是蠢货吗?” 杨玄一巴掌拍的他龇牙咧嘴,“这药吃了会如何?说老实话,否则老子不管。” 包冬左右看看,嬉笑道:“不瞒你说……这药吃了健脾开胃,当然,补肾也有些。” 狗曰的奸商! 杨玄指指那边,“国子监有几个茅厕?” “三个。”包冬很笃定的道:“我都去过。” 这货多半是去传谣。 杨玄说道:“裁减三张小一些的纸,写着……想从一蹶不振到晨钟暮鼓吗?来自于神秘西域的神药,能让你摆脱男人的烦恼。药什么名字?” 包冬已经听傻了,下意识的道:“补养丸。” “傻大黑粗!”杨玄摇头,“改个名字,就叫做……回春丹,这么写: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包冬真的傻了。 “赶紧去,免得被发现。”晚些要上课之前,会有一波去茅厕的人潮。 “哎!对了,后面要写上如何联系你。” 包冬急匆匆的去了,不知他怎么弄的,来晚了些。 “伸手。”老先生举起戒尺。 啪! “嗷!” 带着猪蹄般的左手,包冬回到了座位上,给杨玄使个眼色。 这货有些忐忑,杨玄没搭理他,而是专心听着老先生讲述历史。 以前他不喜欢上老先生的课,可此刻却心无旁骛。 一节课结束,众人急匆匆的去上茅厕。乔慧烟和花语歇也牵着手出去了。 包冬有些坐立不安。 杨玄在整理这堂课的内容,琢磨着那些历史人物。 陈国的覆灭在他看来是罪有应得,帝王昏聩,权贵贪婪,百姓苦苦煎熬,最终爆发…… 随后诸侯大战,大唐立国。 立国后的大唐依旧危机重重,帝位传到武帝后,武帝不断派出大将出塞,几番大战,北辽恰逢天灾不断,最终握手言和。 帝位几番传承,到了宣德帝时大唐依旧雄踞中原。随后就乱了……太子,也就是后来被追封的孝敬皇帝被废,被鸩杀……李元父子渔翁得利。李元登基后,专注于内斗,却不提防被儿子李泌捅了一刀子,被迫退位称太上皇。随即李泌,也就是当今皇帝登基。 这对父子的奇葩之处在于,他们对权力的欲望强烈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程度。 “包冬!” 乔慧烟和花语歇回来了。 “你无耻!不要脸!” 杨玄纳闷,“你做了什么?” 包冬干笑,“我……我顺手在女茅厕门口也贴了,只是顺手。” 杨玄:“……” 学生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大多看包冬一眼。 这些学生都有些背景,十多岁就开了荤。 一个学生冲着包冬干咳一声,随后缓缓走到门外。 包冬给杨玄使个眼色,随即摸了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 中午前下课,包冬红光满面的跟着杨玄出去。 “杨玄。” 包冬递过来一个包袱,很重。 这是分红。想到能让包冬在国子监卖药,可见家中遇到了麻烦,杨玄很轻的摇头,“几句话的事,不值当。” 包冬止步,看着杨玄远去的背影,突然更咽了。 杨玄随即去了万年县。 “功劳报上去了,今日赏功。” 唐小年有些小激动,把周围的头发往中间拢了又拢。 杨玄坐下,温新书羡慕的道:“杨玄,你可是首功,弄不好能直接做不良帅。” 杨玄笑了笑,“唐帅和老赵功劳也不小,还有你,没有你的弓箭,咱们出门也不安心。” 唐小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 赵国林在他的身边轻声道:“大气。” 唐小年点头,这时外面来了个小吏。 “唐帅,杨玄。” 二人到了黄文尊的值房,见他笑吟吟的,心中就有些膈应。 “唐小年是我万年县的老人,此次积功……可为吏目。” 由武转文! 再不用在刀口上舔血了。 唐小年低头应了,声音更咽。 为了这一天他努力了许久,也等了许久。 黄文尊看向杨玄,目光温润。 “杨玄虽说是国子监的学生,但当年武帝定下了规矩,国子监的学生来两县锤炼,也可积功升职。此次你为首功。唐小年走后,不良人总得有人管着,你去。” 稍后二人出来。 值房内,邱省不解的道:“明府,这么多年来,国子监的人从未在两县升职,为何不一巴掌把杨玄拍下去?” 黄文尊平静的道:“老夫也想将他拍下去,可兵部宋尚书看到了文书,同样惊讶于国子监的学生竟然能立功升职,就仔细看了看,拍案叫好,你说……老夫这一巴掌,还能拍下去吗?” “宋尚书?”邱省心中一惊,“这位当年可是无敌悍将,若非身上老伤太多,此刻当是坐镇一方的大将。他竟然赞了杨玄?” 兵部尚书宋震,大唐悍将。当年大唐和北辽大战,战事焦灼,大唐人马太少,渐渐不敌。恰此时,宋震一骑冲进了敌军阵中,大呼酣战,斩杀敌将六人,重伤濒死,军中医官联手施救,这才把他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 杨玄回到了值房。 唐小年跟着进来。 “唐帅……”温新书起身。 唐小年指着杨玄,“这是杨帅。” 赵国林和温新书楞了一下,接着行礼,“见过杨帅。” 接任不良帅后,杨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三人去吃喝了一顿,顺带为唐小年高升祝贺。 晚些,他微醺回到家中。 “郎君喝酒了?”怡娘扶着他进去,冲着曹颖喝道:“曹颖,还不赶紧给郎君烧水沐浴?” 发誓要做个智囊的曹颖蹲在灶台前,欲哭无泪。 晚些,沐浴后的杨玄叫来了他们二人。 杨玄揉揉额头,发誓下次再不喝酒,“曹颖昨日去散播消息,可曾被人关注?” 曹颖说道:“老夫是乔装,当时宋震刚好准备进去,老夫便从他的身后走过,说国子监的学生好不容易斩杀南周密谍,竟然被抢功……” “这是何意?”怡娘过来给杨玄按摩太阳穴,不解的问道。 杨玄闭上眼睛,“黄文尊对国子监态度恶劣,我立下功劳后,他定然要打压。我想了想,朝中那些重臣多是老狐狸,唯有宋震这位悍将最见不得抢功之事。” 怡娘依旧不解,抬眸,见伪君子惊讶的看着杨玄…… 杨玄睁开眼睛,“我已经是不良帅了。” 怡娘大喜,“恭贺郎君。” 曹颖这个狗头军师震惊之余,难免要问,“郎君如何想到了这个法子?”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山中有小兽被猛兽追捕,便故意冲过猛虎之侧,猛虎起身,那猛兽随即遁逃……黄文尊但凡敢压住我的功劳,宋震这头猛虎就能撕碎了他。” 晚上,他打开屏幕,输入了些内容。 一行字出现。 ——曹军劫粮;曹操必然亲往;操即自出;寨必空虚;可纵兵先去曹操之寨;操闻之;必速还。此孙膑‘围魏救赵’之计也。 第38章 愿意 国子监。 宁雅韵破天荒的没有弹琴,而是喝茶。 教授们坐在下手,轻甩麈尾,言笑晏晏。 安紫雨用戒尺敲打着案几,不客气的道:“上次钟会去万年县立下了功劳,户部的气焰被压下去了些。可这点功劳依旧不够,户部随时都能借势压人。你等可有法子?” 麈尾不甩了,室内很安静,教授们端坐着,死死地盯着虚空,仿佛能破开虚空,去另一个世界。 安紫雨恼火的道:“要想立功,就必须去朝中任职,学生们去两县,你等也能去朝中。” 教授们一阵嗡嗡嗡,黄景瑜说道:“司业,这么些年下来,咱们的人……说句实话吧,在两县的名声都弄臭了,去了也会被搁置。” 国子监的大爷们去了两县,杀威棍自然是少不了的。结果手段刚亮出来,这群大爷就纷纷告假。 马丹!来做个事也要受罪?大爷不伺候了! 长此以往,两县对国子监的人也就绝望了。 安紫雨看了宁雅韵一眼,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语气不善,“祭酒!” 你是老大,你不来说说? 宁雅韵心中微叹,觉得自己支撑国子监这个烂摊子果真不易,真想披发入山,去畅游于山水之间。 这群滚刀肉,老夫也无能为力……他叹息一声。 教授们又活跃了起来。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安紫雨一拍案几,众人被吓了一跳。 “进来。”安紫雨用戒尺指指这些滚刀肉。 门开,一个小吏进来。 “祭酒,刚传来消息,国子监学生杨玄为万年县不良帅。” 说完他好奇的发现值房内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了? 戒尺猛地拍在案几上。 轰! 案几轰然倒塌。 安紫雨起身,指着教授们呵斥道:“这是什么?” 杨玄刚好在门外探头,见状不知为何,就拱手道:“钟教授,我万年县那边还有事,今日就先过去了。” 钟会如蒙大赦,“且去且去,回头老夫请你饮酒。 呃! 教授请学生饮酒? 杨玄小声问小吏:“他们喝多了?” 小吏摇头,艳羡的道:“你不知道吗?” “什么?”杨玄问道。 “你是国子监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在两县升官之人。” …… 杨玄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拿了个另类的第一,到了万年县后,赵国林和温新书一脸阴郁的模样。 “杨帅,方才邱县尉来过,说金吾卫的周副将主动请缨,准备清查南周密谍之事。”温新书愤愤不平的道:“上次咱们寻到藏宝,便是他出手想抢功,此次再度出手……” “报复泄愤,外加抢功。”赵国林抱着马槊,难得的露出了愤怒之色。 “去看看。” 三人出了县廨,随即去了王二郎家。 一队军士已经封锁了王二郎和大婶家,温新书上去交涉。 “我等要进去查探。” 为首的队正阴着脸,目光略过温新书,盯住了杨玄,冷冷的道:“此事我金吾卫接手了,想进去,叫声耶耶我便让路。” “哈哈哈哈!”军士们狂笑了起来。 金吾卫负责长安治安,和不良人的职责有交叉处。这些年不良人被金吾卫压制的无法动弹,见面就低一等。 负责治安的副将周岩上次想抢功就很是大喇喇的,觉得手到擒来,谁知被杨玄反手一巴掌拍的老脸无光。 周岩抢功成功,属下也会分润一些功劳,这是潜规则。可此次抢功失败,属下们毛都没捞到一根,对万年县不良人自然半分好感也无,甚至还恨上了。 温新书面色涨红,“此案乃是我万年县破的,凭什么让给你们?” 队正不禁狂笑,捧腹指着…… 杨玄缓缓走了过来。 队正还在笑。 “哈哈哈哈!” 他甚至挑衅的冲着杨玄挑眉。 来啊! 打我呀!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 杨玄挥手。 啪! 声音很清脆。 那些军士愕然看着自己的队正,不敢相信杨玄竟抽了他一巴掌。 队正捂着脸,先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接着被当众抽耳光的巨大耻辱感让他反手一巴掌。 “杨帅小心!”赵国林冲了上来,温新书更是取出了弓箭。 杨玄左手轻松格挡,右手反手又是一巴掌拍去。 啪! “这下看着对称了。”杨玄觉得自从认识了唐小年后,自己好像多了些毛病。他微笑问道:“我如今可能进去了吗?” 队正双目圆瞪,刚想喝令手下动手,杨玄眯着眼,冷冷的道:“还想抢功?回去告诉周副将,想立功就自己来,别特么的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吃灰!” 他举起手,“老赵!” “在!”赵国林轰然应诺。 杨玄骂道:“给耶耶立威!” “领命!” 赵国林本是扛着马槊,此刻右手下滑,猛地一按,马槊就如毒蛇般的弹了起来。 瞬间刮起了一阵风。 马槊在军士们的身前飞速点刺,快的看不清,肉眼只能看到红缨再舞动。 少顷马槊收了回去。 外面一个军士喊道:“你们的胸。” 一群军士低头,看到胸腹那里的衣裳多了一个洞。 这特么是战阵功夫,他们谁能敌? 杨玄轻轻推开队正,缓缓走了进去。 身后,赵国林拿着马槊紧跟着。 温新书弓箭在手,冷笑看着前方的军士。 不良人查探此案是本分,金吾卫敢阻拦不过是仗着不良人好欺负罢了。 一个负责追捕凶犯,查探案子的小吏,怎敢和诸卫之一的金吾卫较劲? 但今日求锤得锤了。 里面,赵国林轻声道:“杨帅怎地出手了?” “看不惯。”杨玄说道。 山林中的猛虎独立生活后,就需要拿猛兽来立威……野狼想成为狼王,就得先冲着敌人撕咬,挡在麾下之前。 否则……谁会在意你是谁? 他背负着造反,不,是讨逆的事儿,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护犊子。 身后,温新书的眸子都红了。 赵国林微微点头。 做下属怕什么?就怕上官没担当,遇到事儿把自己推出去。 “去禀告周副将!” 队正羞恼难当,想动手,可知晓不敌,于是便令人去搬救兵。 屋里,杨玄看着保留着的那个大坑,幽幽的道:“先是隔壁的妇人去报案,在查探一无所获时,南周密谍突然暴起,特娘的,这是无事生非啊!接着一查,王二郎家发现藏宝,可串子上的指印却让他们的用心昭然若揭。这是想作甚?” 屋里很安静,几缕光线投射进来,落在大坑里,飞尘在光线中飞舞,恍若一个个小人在其中舞蹈……温新书不禁也放低了声音,“莫非是想让咱们以为寻到了宝藏,就此住手?” 赵国林诧异的道:“你竟然能想到这个?” 温新书怒了,“我何曾想不到?” 杨玄没掺和他们斗嘴,负手在大坑边缓缓踱步。 “这是个圈套。”杨玄想到了许多,最近看的电影不少,特别是犯罪电影。 “他们想做什么?” 晚些回去。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在沉默。 马蹄声有些密集。 赵国林抬头,神色一紧,“杨帅,是周副将他们。” 周岩带着十余骑朝着这边来了。 双方相隔两步勒马。 周岩看着杨玄,笑的就像是一头看到兔子的狼,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却都是残忍和嗜血。 “一个小小的不良帅,也敢在长安城中纵横吗?” 杨玄微笑指着天,“老天在看着人间,谁忠谁奸一目了然。今日天气看着不错,可说不准何时便会降下雷霆……” 周岩冷笑,双方交错而过。 策马百余步,周岩问道:“可曾查清了?” 一个军士说道:“查清了,那包冬今日去平康坊张贴告示,什么……吃了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周岩的嘴角轻抿,“动手!” …… 包家的宅子不小,但看着有些旧,许多地方该更换的却依旧如故。 “阿耶,我出去了。” 包冬进了卧室,父亲包才依靠在床头,柔声道:“阿耶的身子好多了,你好生读书,莫要在外奔忙。” 包冬笑嘻嘻的道:“知道了,阿耶。” 他背着包袱出去,身后,包才幽幽道:“都是老夫的身子拖累了大郎,哎!” 包冬出了家门,一路去了平康坊。 他先去了一家青楼。 “回春丹。”一个女妓过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女妓暧昧的蹭蹭,“以前你还时常来,如今也来,却变成了卖药的,要不……药债肉偿?” “你转手卖给嫖客还能挣一笔,就别榨我了!”包冬收钱给药,越发的熟练了。 啪! 身后,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上。 “谁啊!” 包冬刚回身,就被人扑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的说道:“每一朵飘过的云,都是我对你的思念。” 随着这两句话,体内的内息猛地运转,随即消散。 因为一张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金吾卫兵曹黄立,你再动弹,杀了你也是白杀!” 包冬散去内息,放弃了抵抗,被架了起来后,无辜的道:“为何拿我?” 黄立狞笑道:“你卖的药吃死人了。” 晚些,金吾卫。 周岩坐在值房里,黄立进来禀告,“周副将,已经拿了人犯包冬。” 周岩没抬头,举起手轻轻摆摆。 黄立转身出去。 “打!” 一个妇人站在边上哭哭啼啼的,“就是他!” 包冬被按在长凳上,两个军士举起板子…… 黄立厉喝,“她的夫君便是吃了你的回春丹,流血不止而去……她好你也好,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另一人却一命呜呼,你可知罪?” “那怕不是马上风,与我无关啊!”包冬努力抬头,“黄兵曹,这回春丹我每日起床睡前都吃一粒,精神倍增……不能啊!” 黄立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说,此事可有人指使?若是有,你还能从轻处置。若是无……置人于死地,你的罪责……通天了!” 包冬摇头。 “打!” 外面打板子的声音不断传来。 值房里,周岩淡淡的道:“老夫的功勋还差些便能升职,一个小小的不良人也敢阻碍吗?” 一番拷打后,周岩听到外面黄立喝问。 “说,谁指使你贩卖的毒药?” 周岩微微一笑,“你以为老夫的人是白打的吗?” 外面,包冬努力抬头,惨笑。 “就算是到了地底下,我也是这句话……药是我弄的,与别人无关!” 周岩面色微冷。 黄立走了过去,蹲在长凳边,“死也愿意?” 包冬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最终定格在那一幕。 ——杨玄很轻的摇头,说:“几句话的事,不值当。” 他挣扎着抬头,用力的一点。 “愿意!” 第39章 这里将会变成炼狱 “杨玄!” 赵三福来了。 这货手中还提着几个油纸包,假模假式的来探望杨玄。 “这是我表姐。”杨玄指指怡娘。 怡娘只是露了一面就去了厨房,随即厨房传来鸡临死前的声音。 “这是我的先生,曹颖曹先生。” 赵三福一看曹颖就心生好感,“曹先生看着正气凛然,今日有事,哪日一起喝酒。” 他低声对杨玄说道:“刚才镜台有人说,国子监有学生被金吾卫周岩的人拿了。” 周岩……国子监学生。 “谁?”杨玄眯着眼。 “包冬。” “可被拷打了?”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了周岩那张阴郁的脸。 “打了,说是打的很重。”赵三福赞道:“据闻那边的人让他招供同伙,否则便弄死他,可此人却点头,说愿意赴死。” “哎!杨玄!” …… 杨玄策马到了国子监,去请见宁雅韵。 “祭酒不在。” 司业安紫雨在。 杨玄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焦躁,“司业,包冬被金吾卫副将周岩拿了,弄的是卖药毒死人的名头……” 安紫雨起身,“可是真毒死人了?” 杨玄摇头,“那药我请了医者看过,健脾开胃,还能补肾。这周副将上次抢功未遂,于是便想让包冬开口把我拉进去。” “贱狗奴!”戒尺在安紫雨的指间飞转,那双眸中几乎都是怒火。 “司业,只需让他们停止拷打包冬就行,司业,司业……”杨玄傻眼了。 一阵风般的,安紫雨消失了,随即外面传来了轻喝。 “我去去就来!” 金吾卫。 “他还是不肯说,周副将,再打就怕会出事,到时候国子监的人不肯善罢甘休。” 周岩冷笑,“那又如何?” 呯!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接着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外面的人只听到里面一阵大乱,旋即那个身影飞掠出来,直接上了对面的屋顶。一手反握戒尺,一手背负在身后。 两个身影紧接着冲了出来,接着身后值房轰然倒塌。 周岩有些狼狈的抬头看着对面屋顶上的女子,“你是谁?” 戒尺在指间飞转。 安紫雨淡淡的道:“国子监司业,安紫雨。” 她脚下一顿,瓦片粉碎,随即飞掠而去。 “但凡包冬出了事,我国子监和你金吾卫没完!” 现场一阵死寂,良久,有人问道:“可还要拷打?” 呯! 周岩一脚踹断了一根木柱子,转身而去。 …… “周岩要的是功劳。” 国子监,杨玄说着此事。 宁雅韵回来了,闻言伸手轻轻抚琴,白玉般的脸上多了一抹怒气,“老夫这便去求见陛下。” 呯! 房门被推开,安紫雨带着一股风冲了进来。 “如何?”杨玄还问,没看到宁雅韵一脸苦笑。 “我拆了他的值房。”安紫雨坐下,“此事有些麻烦。” 杨玄摇头,“此事在人不在事。他要我低头,把此事让给他。既然如此,我便把南周密谍的谋划坏了,随后他不放人便会坐蜡。” 他随即告退。 身后,宁雅韵轻声道:“我玄学子弟大多呆蠢,如此子般机变的再无第二人。” 安紫雨点头,“不过南周密谍善于隐匿行踪,金吾卫人多,杨玄手下的不良人太少……我担心被金吾卫抢了先……” 宁雅韵举杯就唇,轻啜一口茶水,平静的道:“老夫在看着,若是不妥,那便让长安人看看我国子监倾巢出动的盛况。” …… “查!” 周岩一声令下,金吾卫出动了。 每个坊中都有金吾卫的军士在盘问。 “最近可看到生人?” “若是有发现,重赏!” 周岩和几个下属站在一起,下属们不断在分析此事的各种可能。 “周副将,咱们人多,加之我等合力谋划,万年县那几个不良人何足为虑?” 周岩颔首,眼中的阴郁越发的多了,“上次之事后,大将军呵斥了我,若是不能挽回,此后两年我将再无升迁的可能。” 他看着众人,嘴角微微勾起,“我好,你等就好。” “是!” 金吾卫士气如虹。 长安某个宅子里。 几个男子围坐在案几旁。 “金吾卫出动了人马,在长安城中各处寻访消息,甚至还悬赏。” “越是如此,我等的机会就越多。” “差不多了吧?” 首领点头,“再等两日。” …… 第一日,杨玄带着人在城中可能的地方搜索,多次和金吾卫的人碰上,被嘲讽了一天。 “要小心!” 赵三福再次来了。 “周岩上面有人,上次本就准备了升迁,却功亏一篑,此次他势在必得。” 杨玄点头,“哎!吃了没?” 赵三福看看曹颖,“我与曹先生一见如故。” 于是晚饭杨玄就和怡娘一起,赵三福和曹颖一起。 晚饭后,杨玄在院子里踱步思索,怡娘跟在他的身边笑道:“先前郎君没看到,那赵三福和曹颖互相刺探底细,笑死人了。” 耳机里,朱雀轻声道:“摸底。” 等怡娘走后,杨玄问道:“朱雀,你这算是开车吗?” 怀里卷轴绿灯狂闪。 晚上,杨玄坐在床上。 “那部电影再放一次。” 直至深夜,杨玄才睡下。 第二日,他去了万年县。 “杨帅,金吾卫那边越发的热火朝天了。”温新书有些急,“他们还抓到了几个作奸犯科的,越发的得意了。” 赵国林搂着马槊,就像是搂着自己的命,“早着呢!” 杨玄坐下,眯眼思索着。 杨玄睁开眼睛,“他们丢出财物的目的必然是想转移我等的视线,随后能做什么?等我们寻了许久寻不到,偃旗息鼓,他们再动手……” 温新书说道:“可那十多箱财物哪来的?难道藏宝还分为多起?” “有这个可能。”赵国林颔首,伸手准备挠头,突然手一僵,心道我怎地学了这个习惯? 杨玄却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你等可曾发现,这两日金吾卫大索城中,守城门的军士却有些吊儿郎当的。” 杨玄霍然起身,“他们是密谍,密谍是什么?密谍便是最出色的罪犯。罪犯在这等时候会做什么?” “我需要人手。”杨玄去了国子监。 此刻他深深的痛恨着自己缺少人手,若是有可能,他恨不能马上变出千万手下,按照自己的指使行事。 “这是功劳。” 他补充道。 宁雅韵看着他,举杯就唇,平静的道:“玄学从不会抛弃自己的子弟,一个也不会!” 杨玄的嘴唇蠕动几下,那些感谢的话语在这等温情下再也说不出口。 少顷,数十教授和精锐学生集结。 “你觉着他们若是出城,会从哪里走?”安紫雨听了杨玄的分析后,颇感兴趣。 “南边当然是捷径,但我觉着他们会走北边。” “为何?” 杨玄说道:“反其道而行之。” 耳机里,朱雀说道:“间谍便是最出色的罪犯。” 晚些,光化门,杨玄蹲在城门内,就像是个避暑的少年。 边上便是修真坊,外面有十余摊子,都是卖些吃食或是远行的必备品。 有人在大声吆喝,有人在挑挑拣拣。 …… “杨玄在做什么?” 周岩问道。 黄立恭谨的道:“每日去了国子监之后,接着去万年县,随后就没见出来。” “这是束手无策了吗?” 周岩眯眼,“束手无策便放弃了,和国子监倒是一脉相承。” 周围的人不禁轰然大笑。 笑声中,周岩负手看着麾下,“好生做。” 他接着去见了自己的恩主。 老人冷着脸,“如今宫中大开方便之门,一家四姓谋官越发的猖獗了,职位越来越紧缺,你想再进一步,那便要让他们看到你的价值。” “是。”阴狠残忍的周副将此刻就像是个乖巧的孩子,“我知晓何氏与杨玄有仇,此次出手,若是能成,何氏想来也会出把力。” 老人颔首,赞赏的道:“何氏虽说只是杨氏的一条狗,可这条狗却颇有实力,若是你能入了何氏的眼,以后宦途也能多一份助力。” “是。” 周岩告退。 “且慢。” 老人叫住了他,问道:“南周密谍之事你可有把握?” 周岩笑道:“此次我金吾卫几乎倾巢出动,那些人若是寻到了财物,必然巨量,他们能如何藏匿?” 老人点头,“人能藏,财物却难。你且去,老夫寻人帮你说项。” …… 光化门。 一个干瘦男子蹲在杨玄的身侧,一双眼珠子深深凹陷,目光散漫,就像是个痴呆的中年男。 大车偶尔出现。 杨玄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惬意的避暑。 干瘦男子嘴唇不动,声音却传了过来。 “杨帅,左边的,车上看似干鱼,可车架被改过了,向下凹陷,车轮沉重……有问题。” 杨玄已经看到了,他伏在手臂上问道:“可还有?” “没有了。杨帅,你说过发现就放老夫走。” “你一个积年老贼,刚从牢里出来,能去何处?且帮我再看看。后续定然还有。” 杨玄抬头,茫然的活动了一下脖颈。 几个摊子的老板和伙计,包括客人都放松了一瞬。 而在另一侧,十余男子目送大车出城,也放松了一瞬。 一个男人回头,微微颔首。 车队出现了。 咸鱼的味道让人有些崩溃,车队还没到,守门的军士都捂着鼻子退了出来,喊道:“快滚!” 车队加快了速度。 中年男子目光茫然,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状态。 “这像是什么?”杨玄描述了一番。 朱雀说道:“贤者时间。” 杨玄眯眼,体内的内息开始奔涌。 “杨帅,来了!” 车队在接近。 城门和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异动。 第一辆大车顺利进入城门,后续的络绎不绝。 车队中的一个车夫目光转动,就看到城门内的一个少年站起来,冲着他咧嘴一笑。 然后把手指头放进嘴里。 尖利的口哨声袭来。 瞬间,两侧涌出数十人,人人抱着一个大缸子,奋力一泼。 火油就像是水龙,被泼洒在车队周围。 杨玄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火折子,边上刚给他递上火折子的中年男子一脸震惊,“杨帅,这里会变成炼狱!” 火折子飞舞…… 轰! 第40章 声东击西 轰! 火焰一下顺着车队外围升腾起来。 车队的人惊了一下,接着有人喊道:“突围!” 两侧的人扔掉手中的陶罐,拿出各式各样的兵器。 火焰扭曲了视线,圈子里的人慌乱跑动,可火焰已经完成了包围圈,他们的的跑动只能消耗更多的体力。 城门中的两辆马车疯狂向外冲去。 城门外,一个狼牙棍闪现。 钟会一手拎着狼牙棍,一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走出来,眯眼看着冲来的马车,淡淡的道:“何苦……” 马屁股被捅了几刀,身后的两个男子眼神冷漠,仿佛不知自己身处绝境。 咿律律! 马儿长嘶,但剧痛驱使它继续狂奔。 两个男子作势飞掠。 只要马撞开那个拎着狼牙棍,显得格外洒脱的男子,他们就能顺势冲出去。 冲出长安城后,再想抓到他们就难了。 当先的男子轻啸一声,身体腾空而起,飞掠向钟会。 半途他的左手挥动。 几枚飞镖旋转着飞了过去。 另一个男子后发先至,在空中用脚尖点了同伴的肩背一下,双手握刀,整个人恍如一柄长枪,冲着钟会疾刺而来。 马车即将撞到钟会,几枚飞镖封锁住了他左右闪避的路线,唯一的出路便是和马车冲撞。 城楼上,有军士惊呼,“小心!” 钟会动了。 他的身体一侧,左手屈指连续弹动。 叮! 叮! 两枚飞镖冲天而去。 拉车的马正好从他让开的地方冲过。 钟会飘逸的跃起,狼牙棍往下一击。 呯! 这一下正好砸到了车辕,车辕断裂,大车猛地往下栽去。 钟会身在半空中,正好面对飞掠而来的两个男子。 他微微一笑,“住!” 恍如晴天响了个霹雳,当先把自己当做是大枪的男子只觉得脑袋晕沉了一瞬。 他的身体随即放松。 一只手拍了他的脖颈一下。 感觉很轻,可男子的身体却打横旋转。 呯! 后面的同伴正好撞到他,一只脚顺势点在同伴的身上,骨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传来。 借着这一下,钟会整个人冲天而起。 他越过城头,正好看到前方。 火焰升腾,车队中三十余人已经聚集在一起,一番施为后,身影竟然开始模糊。 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在咸鱼上,指着前方呼喊。 两个模糊身影拎着短刀,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焰。 火焰猛地升腾,接着两个模糊身影燃烧了起来。 “万酒丛中过……” 国子监人群中,一个头发散乱的中年男子左手酒囊,右手拎着一柄长剑,仰头一口酒,身体歪歪斜斜的冲了过去。 长剑闪动,剑啸声轻灵。 两个车夫打着旋摔倒在火焰中,随即变成了两个火人。 这位就是国子监酒兵系的大佬庄信。此君整日酒囊不离身,动辄就仰头来一口。用喝酒来感悟倒是没问题,可这位大佬喝多了就会钻进树林子里唱歌跳舞……脱衣裳,被安紫雨带着人毒打过多次。 杨玄作为指挥,此刻就站在后面一些的桌子上,见到庄信解决了两个车夫,火焰圈里的密谍们却依旧聚在一起,微微颔首,“果然是悍不畏死。” 安紫雨问道:“可要打进去?” “无需。”杨玄缓缓拔出横刀,“拖得越久,他们就死的越憋屈!” “为何?”安紫雨看似有些想动手的意思,“对了,你为何令人在火油中添加那些毒物?” 杨玄说道:“兴许能让他们眩晕一番。” 耳边,朱雀轻声道:“在火灾中,遇难者十有七八是因中毒或是窒息而死。火油燃烧会抽掉氧气,造成缺氧……” 里面的密谍们聚在一起,分明就是想着他们会立功心切冲杀进去,如此临死也能多拖几个垫背的。 “杨玄,动手吧?” 一个教授喊道。 “再等等。” 杨玄摇头。 “还等什么?他们越发从容了。”教授有些急不可耐。 “咦!” 车队中,一个车夫的身体摇晃着,突然呯的一声栽倒。 呃! 教授回头看了杨玄一眼,眼中有惊讶,更多是迷惑不解。 有人惊呼,“杨玄会法术?” 杨玄翻个白眼。 呯! 第二人栽倒。 正在等待的密谍们愕然,有人喊道:“我头晕胸闷。” “我喘不过气来。” “救我!” 跪坐在咸鱼上的中年男子愕然,他深吸一口气,剧烈的咳嗽着,随即喊道:“有毒,冲出去!” “准备……” 杨玄举起手。 没有军士,所有的军士都在外围,或是拿着刀枪,或是拿着弓箭。 “他们为何不让咱们上去?”一个军士纳闷的道:“咱们来几波箭雨,保证谁也逃不出去。” 安紫雨知道为何。 师生们也知道为何。 只因国子监需要功劳! 安紫雨看着杨玄,微微颔首,随即举起戒尺,第一个冲了过去。 杨玄喊道:“别留活口!” 他从不良人那里知晓,这些南周密谍都是悍不畏死的存在,没必要去冒险。 教授们看了他一眼,眼中多有感激之色,随即就带着学生们冲杀过去。 刚跨过火焰的密谍们没法藏匿身影,他们的身上燃烧着火焰,疯狂扑向国子监的师生。 根据杨玄的安排,国子监一个教授带两个学生去冲杀,教授在前,学生在后,也算是体验一番杀敌的艰难。 车队中间的大车上,中年男子屈指弹出飞镖,地上几个被毒烟和缺氧弄晕的密谍当即身死。 另一个密谍站在他的身侧,手持横刀,很是恭谨。 厮杀很惨烈,结束的也很快。 国子监倒下五人,都是学生。 “伤的不重。” 这是个值得欣慰的好消息。 “灭火。” 有人弄了沙土来,倒在火焰上。 火焰渐渐黯淡。 一群教授盯着那两个密谍,目光不善。 “老夫有多久没杀人了?”有教授叫嚷。 跪坐在那里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轻声说道:“百密一疏,竟然被堵在了此处。不过……”,他抬头看看城头,“死在此地倒也合适。” 中年男子猛地飞扑了过来,身形在空中闪烁,随即湮灭不见。 杨玄狞笑,“老子早就准备好了应付你这等鬼魅手段!诸位教授,起……” 教授们齐齐跃起,就像是百花开放的花瓣,兵器冲着天空而去。 噗! 鲜血从空中滴落,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现。 安紫雨飞掠而至,戒尺凌空飞去,就像是拍苍蝇般的把中年男子拍落。 中年男子跌落地上,苦笑道:“好歹还有一辆大车走了,希望他们警觉些,闻声远遁。”,说完,他一咬牙,嘴角流出了黑血。身后的密谍早已一刀抹了脖子。 杨玄笑了笑,“大唐好客,天不留客,我留客!” …… 那辆大车此刻就停在距离城门三百多步的地方,车夫坐在车辕上,看似很安详。 “走!” 赵国林扛着马槊转身而去。 温新书把弓箭收了,很是郁闷,“你这一下太快,我本想射他一箭都没机会。” 赵国林淡淡的道:“生与死只是一瞬,哪有那么多考究。” 车辕上的男子嘴巴张开,双目无声的看着天空,咽喉那里,一个明晃晃的洞。 进城后,赵国林和温新书去复命。 “禀杨帅,我等杀了一人,夺回马车。” “好。”杨玄刚想安排下一步,就听马蹄声急促传来。 城头有人喊道:“是金吾卫的周副将。” 杨玄上马,“我去会会这位周副将。” 周岩刚接到消息,说是北城这边有厮杀,还起了火。作为负责长安城治安和秩序的将领,他若是不能及时赶到处置好,回过头上官就会处置他。 “火头没了。” 有下属在欢呼。 “有人来了。” 一骑缓缓而来。 马背上的少年一袭青衫,右手握着横刀垂落身侧,微笑道:“久违了,周副将。” 周岩勒马,看着那群师生,心中一个咯噔。 “你等在此作甚?”一个心腹上前,喝道:“为何厮杀?弃刀上前。” 这是标准的抓恶少的程序。 可没人动。 有人颤声道:“看!” 一辆马车缓缓倾倒,咸鱼落下之后,就是箱子。 哐当! 一个箱子落下,盖子弹开。 阳光下,金光灿灿。 “全是黄金!” 周岩仿佛是被金光刺伤了眼睛,伸手挡在眼前,身体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 这…… 杨玄颔首,“周副将这几日带着无数将士在城中搜寻南周密谍,我不良人少,幸而国子监愿意襄助。城中被周副将占据,我等只能蹲守此处,谁知那些密谍竟然一头扎了进来……承让了。” 城头的将士们沉默的看着周岩。 这位周副将此次闹得轰轰烈烈的,几乎把长安城翻了个个,抢功的意图堪称是路人皆知,可最终却是国子监拿到了功劳。 不,还有那个在马背上微笑的少年不良帅。 周岩觉得胸口烦闷,下意识的张开嘴,咽喉有东西就涌了上来。他强行忍住,咽喉那里涌动着。 “你以为此事就此完了吗?”杨玄的微笑收了,目光陡然锐利,“我告诉你,此事……没完!” 周岩再也压不住咽喉里的铁锈味,张开口就喷。 “噗!” …… 时间调回三天前:杨玄坐在床上,手中拿着卷轴屏幕,聚精会神的看着电影。 金库被劫,警察们倾巢出动。一番辛苦后,有人惊呼发现贼赃,顿时众人疯狂涌去。现场还在清理贼赃,电话里不断传送着好消息。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绿色的大车悄然从戒备松弛的关卡驶过…… 第41章 我只想要个公道 第41章我只想要个公道 “国丈执掌户部,这便是为陛下看住钱袋子之意。” 户部侍郎蒋先举杯就唇,突然笑了,“有人说国丈会贪腐……” 站在下首的户部郎中张越微微弯腰,也笑了,“颍川杨氏哪里就差钱了?这些人不过是诽谤国丈罢了。他们诽谤也只敢在背后,却不敢当面,可见皆是小人。” 蒋先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对了,国子监那边要抓紧。” 张越微微抬眸,显得恭谨之余,还带着对上官垂询的积极回应之意,“侍郎放心,上次国子监也就是帮着不良人问了个口供,这等也算是功劳?宁雅韵若是敢认,下官就敢当面让他没脸。” “户部那几个国子监出身的官吏,好生看着。”蒋先淡淡的道。 张越微笑道:“侍郎放心,当年武帝把国子监给了玄学,玄学掌教便发誓,国子监出仕的学生永不结党,否则这些年出仕的国子监学生不少,若是联起手来……帝王也得忌惮一番。” 蒋先用茶杯挡住了嘴唇,眼神仿佛也多了些迷雾,“大风起了,咱们站在国丈这边,国丈随风起舞,越来越高,咱们抓住了国丈的脚,也能跟着飞舞……” 二人的眼神中都多了些炽热。 “侍郎!” 外面进来一个小吏,“国子监的人来了。” “来了又能如何?”蒋先起身,冷笑道:“这里是户部,不是金吾卫,他们难道还敢拆了老夫的值房?” “他们带来了车队,那些大车看着烟熏火燎的。” 蒋先笑道:“莫非是来打饥荒?” “哈哈哈哈!” 蒋先也忍不住捧腹,随即摆摆手,“且去看看。” 一路上闻讯去看热闹的官吏不少,见到蒋先纷纷行礼。 到了大门外,只见一溜大车。这些大车都有些熏烧的痕迹,其中一辆大车歪歪斜斜的,拉车的马也跟着歪歪斜斜,却觉得这样颇为享受,竟然惬意的翘起了侧面的一条腿。 蒋先目光转动,威严的看着安紫雨,“这是何意?” 张越冷笑,“这里是户部,不是你国子监那等无法无天的地方,这等破烂东西且带回去,莫要脏了我户部的地。” 国丈杨松成所代表的一家四姓是一派,左相陈慎加上王氏和国子监是一派,双方就是死对头。 钟会洒脱的道:“来人,打开……” “何必!”安紫雨摇头,手中戒尺一拍箱子。 嘭! 整个箱子腾空而起,半空中盖子被震断,箱子里的东西飞了出来。 阳光灿烂,照射在那些东西上,让户部的官吏不禁想捂着眼睛。 “黄……黄金?!” 有人惊呼。 安紫雨缓缓顺着车队走过去。 嘭嘭嘭! 一个个箱子飞起,随即里面的金银飞出来。 整个户部的大门外都变的金光灿灿的。 安紫雨突然回身,“这,算不算大功?” 蒋先一怔,“这是……” “这便是你口中的破烂东西!”安紫雨越想越怒,“今日,南周密谍利用金吾卫倾巢出动的时机,带着金银出行,万年县不良帅杨玄早已侦知,可人手不够,我国子监主动请缨,在北城一举灭杀三十余南周密谍,夺得无数金银。蒋侍郎,这是不是大功?” 蒋先木然。 他的心乱了。 安紫雨问道:“这些破烂东西,户部要不要?” 蒋先和张越脸色难看之极。后面却有人喊道:“要,当然要!” 安紫雨上前一步,喝道:“这是不是大功?” 蒋先的脑袋蒙了一下,“是。” 围观的人见状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走!” 国子监的人转身离去。 那背影看着格外的洒脱飘逸。 “去告诉国丈,国子监……翻身了。”蒋先咬牙切齿的道:“特娘的,他们翻身了!” 杨玄就在另一侧,看着户部的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身后,积年老贼杵着竹竿,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杨帅,老夫可能离去了?” 杨玄摆摆手。 积年老贼拱手,“多谢杨帅,杨帅宽宏大量,杨帅慈悲为怀,杨帅……” 他一回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个中年男子,一脸正气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敬佩之意。他茫然看着男子,竹竿在身前乱点,就像是个盲人,“好心人,让个路吧,我就下去看看。” 男子说道:“老夫曹颖,我家郎君宽宏大量,慈悲为怀,来,咱们一旁说话。” 积年老贼眼神空洞,傻笑,“给条路吧。” 曹颖诚恳的道:“当然要给,我家郎君既然点了头,你就算是去了天涯海角也无妨,老夫只是来送你一程。” “呵呵。”积年老贼笑着,随即竹竿在地上轻点探路,步履蹒跚的离去。 身后,曹颖喊道:“有人偷钱!” 积年老贼没动,依旧前行。 前方出现几个巡街的军士,闻声看来。 噗! 积年老贼止步。 因为身前落下一串铜钱。 他茫然缓缓回身。 身后,一脸正气的曹颖还保持着扔铜钱的姿势,微笑道,“一路走好!” 积年老贼弯腰捡起铜钱,对两个虎视眈眈的军士说道:“我家郎君的钱掉了。” 他走到杨玄的身前,拱手,“见过郎君。” 杨玄对两个军士点头,说道:“你还有五年刑期。” 身后,曹颖说道:“回牢里去吧。” 杨玄不可能留把柄给对手抓。 积年老贼举手,“老夫能养马。” 杨玄上马。 积年老贼慌了,眼神也活了过来,“杨帅,老夫是盗墓贼,坑蒙拐骗无所不精。” “盗墓的?”杨玄多了些兴趣。 “是,老夫贾仁,家传盗墓,”老贼苦笑,“老夫被关了十年,出来晒了太阳,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只求郎君给条活路。” “跟着他去。” 杨玄指指曹颖。 青天白日的,大太阳底下,曹颖却面色发白,浑身发冷。他想到了先前盗墓老贼的话:好心人,让个路吧,我就下去看看。 下去看看……好心人……这……这怕不是对鬼说的!! 杨玄策马到了朱雀大街上。 一人在前方等候。 “我是金吾卫兵曹黄立。”黄立平静的道。 杨玄问道:“朱雀大街很宽,只有狗才会盯着人。” 黄立的脸上多了些煞气,但旋即湮灭,“功劳是你的,金吾卫以后不会找你的麻烦,我们甚至还能成为朋友……” 杨玄摇头,眼中带着深深的不屑之意。这不屑之意刺伤了黄立,他厉声道:“我们会放了包冬……” “不需你们放,我自会去接他!”杨玄策马而去。 黄立掉头跟着,“你想如何?包冬能出来,你立下大功……那功劳累积着,以后便能升官发财……你还要怎样?” 杨玄看着他,诚恳的道:“我想要个公道,我想为包冬要个公道,行不行?” 公道是什么?黄立茫然了一下,接着愕然,甚至想捧腹大笑,“公道?你疯了?” 杨玄漠然。 “耶耶等着看你去哪寻公道,呸!”黄立冲着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杨玄策马而去。 身后赵国林和温新书跟来。 “包冬之事我万年县也能查!”杨玄说道,“那人死在青楼,当事女妓拿下问话。另外,老鸨也拿下。” “领命!” 今日的拦截后,赵国林和温新书明显对他多了恭谨。 杨玄没能回成家,一个小吏找到了他。 “兵部宋尚书寻你。” 曾经的悍将,此刻却坐在值房里,每日和那些文书打交道,这对于宋震来说就是煎熬。 “……金吾卫差点把长安城翻了个个,可除去抓到几个蟊贼之外,一无所获。国子监和那杨玄却蹲守在北门,一举拿下了南周密谍,查获许多金银珠宝。” 一个小吏把目光从文书上移开,恭谨的束手而立。 宋震的国字脸上多了些唏嘘,“你却弄错了,此事定然是那杨玄领的头。” 小吏不敢反驳,但不以为然的神色却瞒不过宋震,他淡淡的道:“国子监都是一群懒鬼,美名其曰闲云野鹤。武帝在时说过,就算是送他们十万大军,他们也只会用大军去修建楼台,以便于他们高谈阔论。” 一个小吏进来,“尚书,那不良帅杨玄来了。” 随后,杨玄被领了进来。 “杨玄?” “是。” 宋震打量着他,杨玄也看了他一眼。 “你是如何想到南周密谍会在风头上出城?”宋震把玩着一枚扳指,不怒自威。 当然是电影里看到的……杨玄说道:“这里是长安城,金吾卫大索城中看似声势浩大,可这也是可乘之机,至少守城的军士松懈了。城中严查,城门松懈,这便是良机。” “什么良机?” 宋震颇为好奇眼前的小子是怎么想到的。 杨玄说道:“声东击西的良机。” 宋震点头,“说说。” 这位是军中大佬,久经战阵,杨玄微笑道:“金吾卫大索城中,密谍们以为这便是追索他们的方向,于是放心大胆的走北门。可他们没想到却有人蹲守在那里。声东是金吾卫,击西是下官和国子监……” “好!金吾卫也被你利用了。”宋震难掩欣赏之色,“老夫多年未曾见过你这等有天赋的年轻人了。” “宋尚书谬赞了。”杨玄想到了王氏。王豆香此人深沉,王仙儿那个贵女……那双明媚的眼眸在他的脑海里闪过,然后少年可耻的撇开双腿。 这少年当着老夫还能放松双腿?这样的胆略却是为将者不可或缺的……宋震突然冷漠的道:“先前有人来寻老夫,说只需你放过一些人,以后你的路就会越走越宽敞……你觉着如何?” 杨玄抬头,“我不能!” 宋震冷冷的道:“哪怕功劳被压制也不能?” 杨玄深吸一口气,认真的道:“哪怕功劳全数被压制,也不能!” 他一字一吐的道:“我的兄弟还在金吾卫中奄奄一息,我便用这些功劳……为他要一个公道!” 第42章 我来接我的兄弟 第42章我来接我的兄弟 宋震坐在值房里,看着杨玄出去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利用金吾卫的手段显得机变,可为了兄弟也能抛开名利功劳,这便是执拗,机变而不乏坚持……有趣。” 下手的小吏说道:“尚书,那边的请托……” 先前有一位宋震在军中的同袍来,一番笑谈后,提及了请宋震帮忙,让周岩和杨玄和解之意。 宋震拿起文书,突然想起了那些年的金戈铁马,眉间多了一抹凛然,“去告诉他,那不良帅想要的不是功劳,而是公道。他若是不想晚节不保,且收回爪子,否则……老夫会忍不住剁掉它!” 小吏知晓这位尚书言出必行,但还是忍不住仗着是心腹多嘴,“尚书,为了一个少年……” 宋震淡淡的道:“大唐这些年颓废了,老夫为兵部尚书深知。多一个少年英才,大唐未来便多一分元气,既然遇到了,老夫不护着,难道就看着他被那些蝇营狗苟淹没了?” 小吏告退,宋震抬头,眼眸深处多了回忆之色。 “老夫年少时何尝不是这般执拗呢?” …… 杨玄回到了家中。 贾仁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见过郎君。” “在前院养马。”杨玄指派了老贼的职事。 少顷,他进了房间,曹颖跟了进来,“郎君,此人乃是积年老贼,收了何用?” “先看着。”杨玄问道:“那边生意如何?” “火爆。”曹颖颇为欢喜,“那四娘子聘了些人手,如今越发做大了。” 杨玄点点头,“晚些我再看看。” 他的脑子里有些念头,但还得等包冬之事了了才能做。 午饭是拉面。 杨玄和曹颖、怡娘三人慢慢享受美味。 “过路神灵请先享用!” 三人偏头看去,就见贾仁端着碗,冲着虚空祈祷。 曹颖抬头看了怡娘一眼,然后看向杨玄。 “郎君……”联想到老贼盗墓贼的身份,这个饭前议事有些让人瘆的慌。 “这是拜神呢?”杨玄眼皮在跳。 贾仁坐下,“是啊!” 这是来了个神棍? 吃完一碗,贾仁有些尴尬的道:“老夫一日没吃饭……” “自己去盛。”怡娘指指厨房。 少顷厨房里传来刮陶罐的声音。 杨玄喝道:“不许舔!” 怡娘和曹颖的脑海里浮现一个画面:贾仁用勺子刮罐子底,刮到最后舍不得最后一点残渣和汤汁,就伸舌头去舔…… 不会吧? 但二人同时看向杨玄,曹颖唏嘘,怡娘恼怒。 郎君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 杨玄吃了面条,吩咐道:“贾仁去打探金吾卫兵曹黄立的家在哪,进去找些东西。” “什么东西?”贾仁起身。 “不合规矩的东西。” 贾仁没有犹豫,“老夫这便去看看。” 等他走后,怡娘和曹颖吐槽,“这等老贼要来作甚?” 午饭后,杨玄去了万年县。 赵国林和温新书已经来了。 还带来了两个女人。 一个看着有些妩媚,一个有些胖,笑的谄媚的女人。 “见过杨帅。”妩媚的女人叫做芝香。 杨玄打量了一下她,虽说有些妩媚,可也达不到让嫖客血流不止的程度吧? “说说,那人是如何死的?” 芝香老老实实地道:“就是……喷血而亡。” 杨玄问道:“哪里喷血?” 他为此查了资料,朱雀说马上风不会喷血。 芝香低下头,轻声道:“上下齐喷。” 只是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杨玄就脊背发麻。 随后讯问了老鸨,老鸨发誓只是有人来警告她不许改口。 “找了死者的娘子来。” 赵国林和温新书都有些一筹莫展,可杨玄却很是自信。 死者的娘子来了,一袭白衣,楚楚可怜。 “他往日习惯寻哪位医者?” 杨玄的问题直接且突然,死者的娘子下意识的道:“道德坊的王医者。” “带了来。” 王医者是背着医箱来的,显得有些忙碌,一来就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显得格外专业。 “见过杨帅。” 杨玄看似浑身放松的跪坐在那里看书,闻声抬头,微笑道:“死者生前可是有肠胃之疾?” 医者点头,“杨帅竟然知晓?”,他看了死者的妻子一眼,可看到的却是妇人一脸的惊愕。 杨帅竟然未卜先知? 这两人已经被震住了,杨玄趁热打铁,“可曾吐血?” 医者捂额,“老夫想想……对了,五年前吧,他曾喝多了吐血,是老夫救了回来。” 杨玄起身,“去金吾卫。” 耳机里,朱雀还在说话…… “……吐血而亡,胃出血最有可能,其次是肺结核,可肺结核是咳血……所以胃出血的可能最大……” 杨玄轻声问道:“那马上风究竟是如何死的?” 朱雀:“爽死了。” 杨玄:“……” 金吾卫,周岩刚大发雷霆,把自己的值房砸的乱七八糟的。 黄立回来了,周岩冷哼一声,“杨玄可愿收手?” 他正在升迁的紧要关头,负面越多就越不可能,所以哪怕把杨玄恨之入骨,他依旧愿意咽下苦水,选择握手言和。 在他看来,杨玄自然该受宠若惊。 黄立抬头,“他不肯。” “贱狗奴,他想要什么?”周岩脑门上青筋直冒。 黄立苦笑,“他想为包冬要个公道。” “公道?”周岩愕然,然后不禁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哎!我当年也曾这般执拗过,不过很快就知道了……官场无公道。” “周副将,那杨玄带着人来了,说是要验尸。” 因为此案未破,死者的妻子不肯让尸骸下葬,说是蒙冤会变成厉鬼什么的。 众人到了前面,杨玄带着两个手下,外加芝香和老鸨,以及死者的亡妻和王医者。 “此事金吾卫接下了。”黄立冷笑。 “查探凶案乃是不良人之责。”杨玄据理力争。 这个傻子,黄立轻蔑的道:“金吾卫接手了。” 我就一个答案,金吾卫接手了,你难道还能抢回去? 杨玄说道:“万年县不良帅杨玄认为此案有问题。” 你们能抢功,为何专业的不良人不能质疑此案?而且这是不良人的本职工作,谁能置喙? 黄立刚想呵斥,大门外来了个小吏,踮脚冲着这边喊道:“尚书说此事得仔细查!” 黄立怒了,“哪家尚书?” 小吏淡淡的道:“兵部。” 黄立愕然。 杨玄想起了先前宋震那长不怒自威的脸。 周岩说道:“让他查,若是查不出,尸骸受损,魂魄不安……” 死者的妻子却很是平静,甚至补了一句,“全靠杨帅了。” 咦! 谁家的女子愿意亡夫死后不得安宁? 死者的妻子脑海里回荡着先前曹颖的话:若是凶案,你一文钱都拿不到。可若查出是疾病而亡,青楼少不得被连带……你还能去要赔偿。 想到那个一脸正气男人的话,死者的妻子越发的感激了。 他真是个好人。 若是能嫁给他……至于那个死鬼,有钱就去嫖,死了便死了。 尸骸被放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隔壁据说是金吾卫储藏冰块的地方,顺带用冰块来保护死者的尸骸不腐败。 一进去就有些冷,阴森森的,尸骸躺在木板上,周围堆着冰块,味道发散开来,中人欲呕。 仵作来了。 黄立阴测测的道:“要剖开何处?” “胃肠!”杨玄也有些紧张。 耳边朱雀说道:“淡定。” 周岩看了那个妇人一眼,“一旦剖开无果,此事我金吾卫就不管了。” 一旦没结果,这个妇人定然会大闹一场,到时候让杨玄承担。 仵作拿出工具,往鼻孔里塞了什么东西,戴上面纱后,走到尸骸之前,默默祷告…… “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你你自己数……” 仵作回头看了众人一眼,阴森森的。 仵作随即开始干活。 衣裳剥开,刀子下去…… 所有人都低头,让杨玄想到了电影里哀悼死者的场面。 完全一样。 噗…… 轻微的声音传来。 接着就是一些动静,让众人想到了家中切肉的事儿。 “呕!” 干呕声中,仵作喊道:“肠胃里全是血!” 众人抬头,见仵作揪着一团东西在展示,一坨坨黑色的东西往下掉。 黄立冷笑,“这便是毒药的作用。” 他看到杨玄走了过来。 “毒药从不会让人这般吐血。”杨玄很诚恳的道:“只有胃肠疾病才会。” 黄立哈哈一笑,“大放厥词……大……大……” 他看到仵作点头。 他看到王医者一脸欣赏的看着杨玄。 在场的除去这二人和杨玄之外,都一脸震惊。 这个案子……是冤案! 黄立的腿一软…… “黄兵曹!黄兵曹!” 尖叫声中,杨玄走到了周岩身前。 两道目光对视。 杨玄平静的道: “我来接我的兄弟!” 第43章 泡她 第43章泡她 包冬趴在干草堆上,想着这几日的苦楚,不禁落下泪来。 老父在家中如何了? 国子监知晓后会不会……不,是一定会把我除名。 还有杨玄,金吾卫的问话中带着诱导,他们是想对付杨玄。 “哎!” 身前,一个人犯用脚踢了他的肩膀一下,脏污的脸上多了些戏弄小兽的残忍,“连耶耶都看出来了,金吾卫是要你拉人下水。特娘的,命都去了大半条,你还想护着那人?” 包冬垂着头,从进来开始,此人就一直在折腾他。 但那些人交代过,不许责打,否则他此刻大概率是活不下去了。 打不能打,这人就换着法的让他不得安生,从羞辱到喝骂,让他精神几度濒临崩溃。 “说了吧!” 人犯把脏污的脚放在他的嘴边,“不说,耶耶便让你洗脚!” 包冬紧闭嘴唇。 他在想着羊蹄子……弄的软软糯糯的,真好吃啊! 人犯怒了,“特娘的,真当耶耶不敢……不能责打,耶耶让你做马子!” 人犯起身解裤带。 这是要准备冲着他撒尿。 奇耻大辱啊! 包冬努力抬头,“我家中有钱,你若是消停些,回头让你做个富家翁,若是不消停……” 人犯站好了,瞄了个曲线,狞笑道:“今日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 哐当! 不远处的牢门被人粗暴的踹开。 “谁说的?” 随着这话,一个少年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耶耶说的!”人犯抬头。 狱卒急匆匆的跟在少年的身边,看着……竟然是赔笑。 “开门。” 声音怎地有些熟悉? 包冬趴在那里,想转身屁股就是一阵剧痛,“哎!是哪位好汉……” 门开了。 少年走了进来,抬脚就踹。 呯! 人犯飞到了包冬的前方,撞到墙壁后反弹回来。 一个人走了过来,抬腿踩了下去。 清脆的骨折声啊! “啊……” 人犯惨嚎着。 这人瞄准了人犯的另一条腿,再度踩下去。 “啊!” 惨叫声就像是鬼哭狼嚎,整个牢中的人犯都靠在角落里,没人敢发声。 “你是……” 包冬努力抬头。 这人回身,“我来了。” 瞬间,泪水便夺眶而出。一直没哭的包冬,此刻更咽的像是个孩子。 “我没说!我真的没说。” “我知道。”杨玄把他架起来,身边的狱卒堆笑,“杨帅,小人来帮个手。” “滚!”杨玄就这么架着包冬,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金吾卫的人就这么目送着他们出了大门,包括周岩和黄立。 “周副将。” 黄立有些慌,“此事一旦追究,咱们……” 周岩回身看着他,眼中全是令黄立陌生的冷漠和残忍。 “什么咱们?” “此事……”黄立的身体摇晃着。 “担着,你好,我也好。胡乱造谣,你不好,我也好。” 周岩随即去寻了自己的恩主。 老人坐在案几旁,案几上几份文书,一杯茶水。 他伸出右手,手背上能看到老人斑,这只手拿起水杯,稳定如山,“你还未曾进来,老夫便感知到了沮丧和担心,这般容易情绪外露,你如何能担当大任?如何能独领一军出战?” 周岩低下头。 老人叹道:“你功名心强,能让你如此沮丧的唯有升迁之事,说吧,出了什么篓子?” 周岩抬头,“金吾卫大索城中,南周密谍趁势出城,被国子监设伏,密谍全数被杀,截获大批金银……大将军,我败了。” 老人喝了一口茶水,在嘴里鼓漱,缓缓咽下,眸中多了一丝好奇,“国子监……宁雅韵如果能带着国子监做成此事,老夫便把这双眸子挖了。” 国子监废材多年,岂是浪得虚名? 周岩眼中多了不甘和阴狠,“是那个不良帅!” “谁?”老人蹙眉。 周岩咬牙,“万年县不良帅……杨玄!” “多大了?”老人问道。 “好像……十五六岁。” 老人拿着水杯,突然失笑,“你竟然输给了一个少年?” 周岩看着他,“下官……无能!” “你可知晓兵部宋震和老夫是如何说的?”老人把玩着水杯,“宋震让老夫把爪子收好些,莫要惹的他手痒,一刀剁了。” 他举起右手,老人斑密布手背。 呯! 没有任何征兆的,老人就扔出了水杯。 杯子在周岩的额头粉碎。 周岩的额头高高肿起,却不敢动。 “你竟败给了一个少年?无能!” 老人袖子一抖,马鞭在手。 “啊!” “啊!” 室内不断传来周岩的惨叫。 晚些,周岩被鞭责的消息就传到了宋震那里。 “两坨狗屎,偏生臭味相投!” 宋震的评语让许多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国子监诸人。 此刻他们在包家。 包冬的父亲看似很热情的接待大家,面对被打的只能趴着的包冬也只是呵斥责骂。 “这个小畜生,回头老夫定然打断他的腿。”包才满面怒火,转瞬又赔笑对安紫雨说道:“安司业,这小畜生……可还能回去读书?” 安紫雨点头,“安心。” “这伤的不轻。”一事不烦二主,王医者也跟着来了,一番检查后,说道:“怕得养两三月。” 包冬一听就急了,“若是如此,学业便耽误了。” 可杨玄知晓,这厮挂念的是回春丹生意。 安紫雨吩咐道:“去请了周宁来。” 周宁? 杨玄想到了自己曾经在国子监内看到过的一道身影。 然后他有些羞愧,因为周宁十八岁就已经是国子监助教了,而他十五岁还在从事着有今天没明天的造反事业。 当听到脚步声时,杨玄回头看了一眼。 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发,玳瑁眼镜搁在鼻梁上,神色微冷,竟然隐隐带着圣洁之意。 “见过周助教。” 杨玄不知这位助教是干啥的,但想必对包冬的伤有帮助。 安紫雨笑道:“周宁来了,包冬的屁股怕是被打烂了,你给看看。” 包冬幽怨的看了安紫雨一眼,“司业,换个人吧。” 让一个隐隐带着圣洁之意的美女助教扒拉他的屁股,他实在是……有些期待。 “可能架着走?”周宁的声音很平静。 “能。”杨玄说道:“就是……” “我知道了。”周宁打断了他的话头, “退后些。”安紫雨吩咐道。 周宁站在床前,闭上眼睛。 她的双手缓缓翻过,在身前不断变化着手型,手指头宛如莲花般的闪动……整个人看着庄严,更多了几分圣洁之意。 杨玄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种彻底的宁静让他有些想睡觉。 “哈……” 包冬已经开始打鼾了。 杨玄强打精神,看到周宁最后收手在身前,两只白皙修长的手交叠在一起,有些像是拱手。 这是送客。 难道她是请神吗? “好了。” 周宁回身,一双明眸透过水晶镜片看了杨玄一眼。 “啊……” 身后人人掩嘴,一片打哈欠的声音。 杨玄却没有,这才让周宁多看了他一眼,随即出去。 “笔墨纸砚。” 包才赶紧去准备了。 周宁一挥而就,红唇微启,“前一个外敷,后一个内服,照着做,十日后可以下地。” “十……十日后?”包才看了一眼王医者……先前老王可是说最少两个月。 王医者抚须,有些气急败坏,“若是不能呢?” 周宁看了安紫雨一眼,“我回去了。” 她竟然无视了王医者。 安紫雨笑道:“这是我国子监最年轻的助教,你等以为她为何能在十八岁时成为助教?皆因她是国子监第一个领悟春风化雨秘技之人,还精通医术。” 耳边,朱雀轻声道:“最佳辅助,泡她!” “什么是泡?” 杨玄已经出卧室。 “就是把妹!” 从包家出来,杨玄策马缓行,想着生意的事儿。 如果只是养着家中的几只小猫的话,那么他不缺钱。可这是要造反…… 杨玄苦笑着。 “杨帅!” 杨玄一愣,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右侧的街道上,黄立满脸堆笑,弯腰拱手。 杨玄策马到了街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何事?” 黄立谄笑道:“此前有些误会,还请杨帅恕罪,我这里准备了些……” 杨玄摇头,“我说过了,我要的是公道。” 黄立的眼中多了凶光,“杨帅,莫要逼人太甚,我知晓你住在永宁坊的陈曲……” “郎君。” 贾仁一路狂奔而来。 “如何?” 杨玄问道。 贾仁看了黄立一眼,那眼神让黄立想到了狐狸看到猛虎抓住猎物的些许同情,但更多是幸灾乐祸。 “此人家中有不少金银,老夫算了算,约三十万钱……” 杨玄策马掉头。 “消息可给了御史?” 贾仁点头,“给了。” 噗通! 身后黄立跪下,涕泪横流。 “杨帅,饶了我,饶了我……” 杨玄看了贾仁一眼,“干得好。”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几个字。 ——鸡鸣狗盗! 第44章 南周和长安的眼泪 南周。 杨略站在院子里,南贺在身边。 “郎君答应了造反,不,是讨逆。”南贺难掩欢喜之色,“将军,咱们何时能回到大唐?” 杨略右拳一握,“等郎君登高一呼之时。” 南贺抬头伸手。 隼鸟闪电般的从空中落下,抓住了他裹着兽皮的手臂。 解下小筒子,打开,取出纸条递给杨略。 南贺安顿好了隼鸟,回来见杨略少有的发楞,就问道:“将军,可是不妥?” “不。”杨略说道:“郎君已经做了不良帅。” “这般快?”南贺不禁一喜,“可是寻了谁帮忙……王氏?” “郎君破了南周密谍的圈套,记功升职。” 杨略回身,“金吾卫副将周岩抢功未遂,便出动军士清查长安城,结果……郎君带着国子监诸人设伏,在北门灭杀三十余密谍,截获大批金银。” 南贺一怔,“这……”,他旋即就欢喜了起来,竟是蹦跳了一下,随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难为情的看了杨略一眼。 “将军……” 他从未见杨略软弱过,可此刻这位坚韧的将军却虎目含泪。 杨略冲着长安跪下,叩首,叩首,叩首…… “陛下,臣……不负所托!” …… 宏伟的宫殿让人不会产生压抑感,当你站在宫殿之外时,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油然而生。 韩石头恭谨的站在皇帝身后,低声说道:“晏城的家人今日扶棺回老家,何氏的何欢还在床上躺着……万年县不良人与国子监联手,在北门截杀南周密谍,灭杀三十余,截获大批金银。” 皇帝负手看着宫殿,淡淡的道:“何欢?杨氏的这条狗咬人倒也犀利。” 韩石头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南周密谍每年都来长安……照此看来,藏宝怕是不止一处。以往他们定然也成功过。” 皇帝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仿佛那些财物只是一串铜钱。 “是,万年县不良帅杨玄……” 韩石头的禀告被皇帝的一声轻哼打断了。 “贵妃上次说的果子可有?” 韩石头应声,“奴婢令人去问了,有,不过在南方,太远,路上怕坏了。” 皇帝轻哼一声,“驿站难道是摆设?” 大唐驿站遍及交通要道,每个驿站都养着马,供给信使换乘,千里之外的消息也能快速传到长安。但用驿站来送果子却没有先例。 韩石头也不禁为之一愣,随即应了,“是,奴婢晚些便去和兵部说。” “兵部……宋震是员悍将,悍将,人也倔。荫宋震子孙两人。” “是。” 一个内侍小跑而来。 “陛下。” 皇帝问道:“可是贵妃有事?” 内侍束手而立,“贵妃说今日天气有些热,担心陛下被晒着了。” 皇帝大笑,“哈哈哈哈!” 笑罢,皇帝点头,“去看看贵妃在作甚!” 韩石头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皇帝微微蹙眉,回身,见数名内侍簇拥着太子李敬缓缓而来。 李敬微胖,脸上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近前行礼,李敬说道:“阿耶今日看着精神了许多。” ——阿耶:父亲。 皇帝微微颔首,看着他,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最近在忙些什么?” 李敬微笑,“最近我在家中与几位大儒探讨学问,今日幸而被人提醒,否则险些忘了来给阿耶问安。” 韩石头瞥了太子一眼。 这话暗示自己最近沉迷于学问中而不可自拔。 皇帝嗯了一声,淡淡道:“学问不可一日荒废,你若是有不解之处,也可去国子监请教一番。那宁雅韵……朕记得乃是个雅人。” 太子一拍脑门,欢喜的道:“阿耶不说我还忘记了,玄学中颇有些令人茅塞顿开的学问,我明日就去看看,多谢阿耶点醒……” 皇帝转身,“去贵妃那里。” “是。”有内侍在前方开路,韩石头跟着,不经意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的是如此的欢喜,眼中的感激之情和孺慕之情并存。 可那位备受皇帝宠爱的梁贵妃,便是这位太子为献王时的王妃。 韩石头回身,看到了一抹绿。 太子低头,依旧微笑。 他的微笑一直保持到了东宫。 …… “都好了?” 晏城的老妻张氏回身问道。 两个儿子,两个儿媳,还有五个孙儿都站在马车边。 马车上,一口薄棺。 大儿子说道:“阿娘,好了。” 张氏走到棺木前,轻轻抚摸着,良久,她轻声道:“走,我陪你回家。” 大门打开,马车缓缓出来。 巷子里空荡荡的,阳光下,仿佛连墙角的青苔都多了些眷恋。 几个孙儿跟着母亲在后面,两个儿子一人一边护着棺木。 马车辚辚,一家人的脚步声很轻。 马车出了巷子。 大儿子过来,“阿娘,你上车辕坐着吧。” “你阿耶最喜饭后在坊中散步,看着那些炊烟和人,就觉着这便是幸福。”张氏摇头,“我上去了,怕会挡住他的视线。” 前方走来一个妇人,抬头见到了这一家子,先是愕然,然后扯着嗓子喊道。 “晏公要回家了。” 一家子愕然,大儿媳有些慌,“阿耶的画像呢?赶紧拿出来,就说是扶灵回家,快……” 她慌里慌张的寻找画像…… 脚步声从四面急促而来,接着变缓。 仿佛是怕惊醒了什么。 一个男子从侧面的巷子口出来,身后,一个接一个的人。 周围渐渐涌出许多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人群沉默着缓缓走来。 大儿媳慌乱中举起一张画纸,喊道:“我们只是回老家……” 前方太过拥挤,有许多人被堵在了巷子里。 “说是有人夜里砸晏家的大门,看看把这家人吓成什么样了。” 前方,杨玄默默的听着。 斜对面的巷子口中,赵三福也在听着。 “晏公留下了遗书,提了几件事……其一,失地农户可免五年赋税……” 土地兼并越发的严重了,加之人口日增,以至于土地不够。越来越多的百姓失去了土地,沦为赤贫。但即便是如此,依旧还得缴纳赋税。所以逃户也越来越多。 何为逃户?失去土地,不堪赋税重压后,逃亡不知所踪的人家。 “其二,允许坊内经商……” 虽说坊墙被推倒了许多,坊内也出现了许多生意,但按照大唐的律法,坊内经商是违律。那些胥吏和恶少最爱用这个理由去敲诈勒索那些坊内做生意的人家,不给钱就去两县告状。 “其三,减免粗布的赋税。” 粗布谁用?百姓。减免粗布的赋税,百姓置办衣裳就便宜了。 三条看似很简陋的建言,却条条都在为百姓考虑。 “有御史在宫门外下跪,叩首出血,恳请陛下和朝中照此施行……成功。” “这个大唐啊!”身后传来了老人的更咽,“不论何时,总会有人站出来为我等说话。” 这时晏城的大儿媳上了马车,高举画纸,喊道:“我们只是回家……” 画纸上,晏城微微蹙眉看着这些百姓,仿佛是恨其不争,又仿佛是怜其困苦。 “晏公!” 一个老人跪下。 杨玄重重的拍了一下胸口,垂首。 这是军中为同袍送行的礼节。 斜对面,赵三福双手合十,高高举起。 乌压压的人群缓缓跪下。 “晏公,一路走好!” 声音恍若山呼海啸。 张氏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她回身拍打着棺木,老泪纵横的道:“他们记得你,他们还记得你!” 第45章 孤在此,诗来 杨玄回到家中,就坐在门槛上发呆。 “郎君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曹颖皱眉,“关键郎君不说。” “说了有用?你能帮他?”怡娘没好气的道,“等着。” 她突然抬头,举起了身边曹颖的手。 隼鸟闪电般的落在曹颖的手臂上,锐利的爪子抓的他惨哼一声。他咬牙道:“罢了,君子不与女人一般见识!” 怡娘把信取出来,低头查看。 “说了什么?”曹颖也想偷窥。 怡娘拿着纸,缓缓走了过去。 “郎君。” 杨玄抬头,“今日我去送晏公,许多人都去了,长安城中的百姓提及他无不感激零涕。可我有些迷惑,这等好人,好官,他为何就不得好死?” 怡娘低下头,“郎君,这个世道好人……难做。” “是啊!”杨玄今日被那个场面给震撼住了,可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不舒服,“我觉着自己被捆住了,无法动弹。” 曹颖上前,他有些为眼前的少年感到可怜……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性子估摸着还带着些纯真,就要背负着重任,普通人早就被压垮了。 “郎君,那些束缚……” 他在斟词酌句。 杨玄点头,“我知晓,那些束缚来自于我对这个世间的认知,这些认知又会反过来束缚我。” “我想挣脱这些无形的绳索,可却不知如何去做……”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了茫然。 但旋即他就收起了软弱。在山中那些年,但凡他软弱些,早就死于猛兽的爪牙下,变为东宇山中的粪土。 “郎君,杨略送来书信,有陛下当年的话。”怡娘递上纸条。 杨玄看着眼前二人,“念吧。” 都被看过了,遮遮掩掩的徒惹人笑。 曹颖有些急不可耐。 怡娘拿着纸条,轻声念道:“我儿……” 杨玄眯着眼,第一次感受着那位父亲对自己的态度。 会是鼓励我造反吗?还是安抚我去做一个普通人? “我儿,这世间凶险,宁可奸猾狠辣,不可良善。” 杨玄坐在那里,良久,轻轻摆手。 曹颖二人退下。 午饭杨玄没吃,他就坐在门槛上,静静的看着地面。 直至晚饭,怡娘担心,于是再度来劝说。 “郎君,许多事要看开些。” 杨玄只是轻轻摆手。 日落月升,星辰挂满了苍穹。 那个身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曹颖和怡娘也一直站在树下。 前院,老贼睡的很香。 咯咯咯! 雄鸡高唱,让树下的二人身体一震。 “回去歇息吧。” 杨玄就负手站在前方。 “郎君。”怡娘担心的要死,“不行就不造反了,不,不讨逆了,奴陪着郎君去元州,给郎君娶个娘子,生一堆孩子,奴给郎君带孩子,啊!” 杨玄看着她,双眸从未有过的光亮。他伸手一拉,就把怡娘拉在怀里,在她的耳畔低声道:“谢谢。” 怡娘身体僵硬,随即搂住杨玄的腰背,更咽道:“奴就怕郎君心中难受。” “君子不可随意搂抱女子……”曹颖嘟囔着,伸手拭去泪水。 杨玄松开手,微笑道:“我只是解开了捆住自己的绳索。” 他十岁进山狩猎求活,那五年的经历比普通人的五十年都惊心动魄。山中各种猛兽,家中的各种冷眼和苛待,他若是个纯良的人,早就死的连渣子都不剩了。 “你那是渴望亲情导致的各种软弱和妥协。” 耳畔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杨玄深吸一口气,“活过来了,真好!” 在昨夜之前,他一直还是小河村的那个少年。在目睹了晏城的结局后,他有些醒悟了。而那位父亲的遗言更是让他如醍醐灌顶般的清醒了过来。往日种种历历在目,随即被抛开。 一种重生的幸福,让他忍不住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却又觉得如此的新鲜。 “恭喜。”朱雀说道。 吃早饭时,曹颖说道:“郎君,元州拉面那边是否请个人去盯着?” “不必。”杨玄摇头。 曹颖觉得杨玄好似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却说不清,道不明,“就怕那两个女子私下吞钱。” 杨玄放下筷子,“我能弄出一个元州拉面,便能弄出十个百个,谁在这等时候走了,不送。” 耳边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肠子悔青。” 杨玄去了房间,怡娘没心思吃饭,蹙眉道:“那好歹也是钱,郎君怎地变得大手大脚的……” “君子不言利。”曹颖吃了一块羊肉,眯眼惬意的说道。 怡娘冷笑,“智囊,出个主意。” 曹颖伸手捋捋胡须,矜持的…… “你的午饭没了。”怡娘从不惯谁的毛病,当然,郎君除外。 曹颖面色一变,干笑道:“其实倒也简单,你常说郎君没有女人伺候,那四娘子长得也算是可人,若是郎君把她收了……嗬嗬嗬!” 人财两得啊! 他正得意,见怡娘木然,就问道:“可是不解?” 怡娘抬眸,“为了钱,你就敢让郎君收一个女商人,节操呢?” “节操?”曹颖干咳一声,“君子也当知晓变通。” 晚些,二人出现在了元州拉面的外面。 “如何?屁股大,脸干净,眼睛有神,就是胸大了些,看着累得慌。”曹颖一脸专家模样的说道。 韩莹的身影在店里若隐若现。 怡娘用为帝王挑选女人的眼光扫过去,淡淡的道:“就怕压坏郎君,闷坏了也不好。” …… “太子要来。” 安紫雨恼火的道:“当初册封太子时,国子监只是送礼,并未遣人去道贺,从此在东宫的口中国子监便是一个烂泥塘,处处针对。今日他来作甚?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说了不结党,自然不会遣人去道贺。”宁雅韵轻轻抚琴,云淡风轻的道:“他来,不来,国子监都在此地。” 安紫雨目露凶光,火折子在手,“若是让他安插人手进来,我便烧了你的古琴。” 宁雅韵叹息,这时钟会进来。 “哎!”他一进来就叹息。 “说话!”安紫雨最见不得这等唉声叹气的男人。 钟会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结果没有戒尺飞来。他抚须说道:“那包冬家中最近有些艰难,老父病了,要些珍贵的药材,家中靡费不少……” “想来他这是为了父亲挣钱治病,我还斥责他利欲熏心。”安紫雨一怔,旋即更咽,“好可怜的人,呜呜呜……” 外面,两个小吏一脸紧张的陪着太子等人走来。 李敬一身便服,微笑看着周围的人。 这是大唐太子时隔多年之后再度走进国子监。 身边的内侍和侍从们都板着脸……太子亲和是姿态,他们冷淡也是姿态。 一热一冷之间,太子和那些人之间便生出了一道鸿沟,看不见,却无法逾越。 “呜呜呜!” 值房里的哭声传来,一个内侍板着脸,“殿下来此,谁这般晦气?看看!” 一个侍卫大步上前,猛地推开房门。 “滚!”有女子呵斥。 戒尺一闪。 呯! 侍卫倒在地上,翻个白眼,嗝儿一声就晕了过去。额头上迅速肿胀。 李敬的微笑有些淡了,身边的东宫属官,大儒胡彦伟轻声道:“这是下马威,殿下。” “孤知晓。”李敬依旧微笑。 “祭酒,殿下来了。” 有人喊道。 宁雅韵三人出迎,看着倒在地上的侍卫,宁雅韵心中叹息,安紫雨却说道:“此人并未敲门。” 有人把侍卫拖下去,宁雅韵请太子进去奉茶。 茶水送上,内侍拿出一个小杯子,倒了些茶水,随即喝了。 李敬微笑道:“孤许久未曾来国子监,这些年国子监教读如何?” 这是考察来了。 宁雅韵习惯性想抚琴,可身前现在是案几,于是便摸了一把水杯,觉得麻麻赖赖的,“这些年国子监一直勤勉……”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玄学独立,你太子总不可能考察学业吧? 李敬颔首赞道:“不错。” 胡彦伟也含笑点头,“诗云,歌以咏志。今日国子监群贤毕至,老夫有了一首诗,抛砖引玉,献丑了。” 安紫雨眸子一缩……国子监一群棒槌迷醉于清谈和修炼,谁没事儿去琢磨作诗? 胡彦伟略一思忖,吟诵道:“人心如良苗,得养乃滋长;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精爽。” 这诗和国子监的氛围完美契合。 胡彦伟笑道:“献丑献丑。” 安紫雨看了宁雅韵一眼,心想太子果然是来砸场子的。 宁雅韵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想到的是皇帝对左相不满的事儿。国子监是左相的盟友,皇帝对付国子监,便是对付左相。而太子此来刁难,这是想为皇帝分忧吗? 他看看钟会。 钟会嘴唇蠕动,脸上的为难表情让人联想到了便秘。 回头苦修! 安紫雨看向太子,想出言缓和气氛。可太子微笑看着他们,平和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不可违背的威严。 孤在此! 诗来! 安紫雨心中一凛,知晓今日太子是要打国子监的脸,向皇帝献媚。 此人能把自己的王妃献给皇帝,什么事干不出来? 李敬微笑着,“如何?” 胡彦伟拱手,“还请赐教。” 室内的气氛紧张到了鸦雀无声的地步。 “我有了。”门外有人说道。 内侍回身喝道:“殿下在此,住口!” 门外那人被侍卫挡着,自顾自的念诵。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胡彦伟微笑,“寻常。”可他的脚不自在的动了一下。 这两句诗比他的更为自然,更为励志,已经超过了许多。当然,两句算不得什么……作诗啊!最后两句才是重点。 门外那人继续吟诵,“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这两句总结堪称是绝妙,劝学励志,比之胡彦伟的诗高明不知多少。 胡彦伟手一抖,水杯掉落在案几上,随即翻滚落下,茶水弄了半身。 安紫雨狂喜,问道:“谁在外面?” “是杨玄!” …… ps:第一首诗出自于:清代诗人萧抡谓《读书有所见作》 第二首诗出自于:唐,颜真卿《劝学诗》 第46章 巨坑 太子的国子监考察之行结束的很快。 宫中皇帝得知情况后也只是一笑,“他那些所谓的大儒,却不及一个国子监学生,是滥竽充数?还是……” 韩石头低下头,四个字在头顶飘过:别有用心。 镜台,王守冷冷的道:“那学生……给些好处。” 于是杨玄莫名其妙的就得了几匹绸缎。 “这可是宫中的好货。” 曹颖眼前一亮,怡娘冷笑,“是那狗皇帝的赏赐,呸!” 回过头,这些绸缎全被怡娘扔进了灶台里。 直至下午,厨房里依旧一股子烧绸缎的味道,很刺激。 杨玄觉得怡娘颇有些大户人家当家人的豪放,但有些担心她管着钱。 “国子监就没给些好处?”怡娘有些不满,大气不在,小气巴巴。 “莫要轻视了国子监。”君子曹沉声道;“国子监多年来出去多少学生?说是不结党,可真要到了那等时候,吆喝一声……” “可他们发誓不结党。”怡娘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曹颖笑的很君子,“郎君在国子监里如鱼得水,若是能交好国子监诸人,什么结党……帮自己人也叫做结党?” “郎君,有客人。” 老贼在前院一人过的潇洒,顺带兼职门子。 杨玄出去问道:“谁?”,老贼随侍身边,低声道:“那人头秃。” 头秃? 杨玄到了前院,见到是唐小年就笑了,“唐郎少见。” “叫老唐吧。”唐小年看了老贼一眼,老贼目视杨玄,杨玄点头后才避开。 唐小年低声道:“县里有人出了馊主意,说城外有贼子,行踪难觅,让不良人去查。” “城外贼子?” 杨玄诧异,“金吾卫呢?” 唐小年苦笑挠头,几根长发飘落,“你才将抽了金吾卫周副将一巴掌,觉着合适吗?” “那些贼子最近下手数次,心狠手辣,一直抓不到。你最近风头太盛,有人看不惯。”唐小年看看不远处的老贼,暗自称许这个距离保持的很不错,随时能出手,又能保证听不清这边说话。 “迟早的事。”杨玄说道:“多谢了。” 第二日,杨玄一到县廨,就被县尉邱省叫了去。 邱省神色平淡,标准的上官对下属的姿态,矜持中带着俯视。 “城外有贼人时常打劫过往客商,昨日有人再度被劫杀,此事重大,你可带着不良人去追捕。” “是。”杨玄很爽快。 上官一块砖头砸下来,你只能接着。 当然,你要是有本事把砖头接好,顺手扔回去,那是你牛笔。 邱省的眸中多了一抹讥诮之色,“事情紧急,明府震怒,给了你五日,老夫在明府那里好说歹说,给你加了两日。” 难道不是黄文尊说十日,你力谏改为七日吗?杨玄默然。 他刚接手此事,还得去调查打探,弄清楚了才能去追捕……七日,昨日唐小年说了,那伙贼人逍遥了不少时日,也不见谁着急。 这是个坑。 看着杨玄走出值房,邱省仿佛看到他的身体猛的掉进了坑里。 他嘴里发出轻轻的声音,“嘭!” …… “七日?这不是坑人吗?”温新书怒了,“杨帅,那伙贼人滑溜,下手狠辣,长安县的不良人去过,可谁都没能奈何他们。咱们就三人……” “我会带几个人来帮衬。”杨玄安抚着。 赵国林摩挲着马槊,“这是个坑,可杨帅不得不跳。” 第二日,城外。 赵国林和温新书看着杨玄身后的两男一女,纳闷不已。 “我表姐在家无聊,出来转转。”杨玄强行解释。 温新书说道:“那人看着温文尔雅,好气度。” 曹颖一脸正人君子的气息,微微颔首,“老夫是郎君的先生,读书多年,胸中自有锦绣。” “什么意思?”温新书不解。 赵国林扛着马槊,“他能出主意。” 剩下的老贼都被他们忽略了。 一路出城,到了城外十余里的一条道上,已经有当地村正在等候。 村正指着边上的林子介绍了情况,“昨日有旅人途经此处,那伙贼人便冲了出来,杀了两人……” 杨玄问道:“那二人是谁?” 后面曹颖叹道:“就怕是贵人,如此这个坑就坑大发了。” “不会。”怡娘摇头。 村正苦笑,“当时来了不少官吏,老夫听闻……其中一人是贞王的内弟。” 后面,曹颖解释,“就是贞王的妻弟。” “闭嘴!”怡娘的眸中多了一抹伤感。 杨玄没想到自己和同父异母的兄长贞王李信会是用这种方式隔空接触。 村正一走,杨玄吩咐道:“老赵带着温新书查两边的树林子,那些贼人定然留下了些痕迹。” 二人去了。 曹颖分析道:“郎君,陛下对贞王和庸王颇为看重。” 看重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七日之内若是寻不到,雷霆将至。” 皇帝为了彰显对两个堂兄弟的关爱,随口一句话就能让经办此事的杨玄等人倒霉。 “怎么办?”怡娘打破寂静。 杨玄摸着下巴,“这伙贼人近期出没在附近,专门劫掠过往商旅,说明他们在附近有据点。” 曹颖点头,“可周围不少村子,如何断定他们在何处?” 老贼贾仁举手——这是杨玄教的。 “说。”杨玄点头。 贾仁说道:“郎君,一般的贼人不会盯着一个地方动手。” 不能指着一头羊使劲薅羊毛。 “弄一枪换个地方。”杨玄点头,“继续说。” 作为一个首领,他必须要集中麾下的智慧为己所用。 “可这伙人却都在这条路上下手,前面后面,随意找个地段就盯着过往商旅……”老贼很笃定的道:“以老夫的阅历来看,他们要么太过自信,要么就是蠢笨如豕。” 怡娘问道:“你什么阅历?” 老贼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自信的气息,“做贼的阅历。” 曹颖蹲在那里,“郎君,蠢笨如豕的贼人是功劳,别说是金吾卫和不良人,地方的村正都会带着精壮出手立功,哪里轮得到咱们。” 杨玄点头,“方才村正说了,长安县的不良人在周边的村子里都查过,却一无所获,都是良民,并无贼人,老实的一塌糊涂。” “外贼不能。”曹颖希望展示自己作为智囊的一面,“外地的贼人这般来回作案,在路上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既然他们聪慧,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 “杨帅。”赵国林和温新书回来了。 “可有发现?”杨玄本是蹲着,起身问道。 赵国林扛着马槊指指温新书,“就是些屎。” 怡娘背过身去,曹颖面带微笑,可嘴唇颤抖。 温新书双手托着的是树叶,树叶上…… “有一阵子了。”赵国林很严肃的说道。 这些干结的粪便大小不一,各种形状。 杨玄看了一眼,“我们既然排除了贼人是流窜作案……” “流窜作案……很是精辟。”智囊送上忠心的马屁。 这位智囊以后会不会变成佞臣? 随后整日拍我的马屁? 杨玄想到了电视剧里的那些佞臣,然后摇摇头,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人物抛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唯一的出路还是在周边。” 连怡娘都听懂了,“也就是说,凶手就在附近的村里。” “对。”杨玄决定回家就多看看那些连续剧,“我们唯一的路就是排查。” 下午,顶着夕阳,杨玄进了长安城。 “如何?”唐小年在等他。 “很糟糕的一天,什么都没发现。”温新书代替杨玄回答,习惯性的看了唐小年的头顶一眼。 “咦!老唐的头发竟然多了些?”温新书笑道:“恭喜恭喜。” “咳咳!”唐小年矜持的道:“最近身体不错。” “饿坏了,累坏了,赶紧回家。”众人一哄而散。 唐小年上马,唏嘘道:“活着不易。” 风轻柔吹过,唐小年头顶的长发往四周散开。 他赶紧伸手把散乱的头发再度往头顶拢去,用头巾覆盖,随即,自信再度回归。 杨玄瞥到了一眼,问道:“朱雀。” “我在。” “这等地中海发型还不如剃光头,我敢打赌,这个世间无人能驾驭这种发型。” “有。” “谁?” “杰森·达。” 第一日,众人一无所获。 第二日再度出发。 到了一个村子,村正出迎。 “最近谁经常出门?” 杨玄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村正被问过无数次,熟稔的道:“出去种地的不少,不过村里的地都在一处,抬头就能看到,没有谁能跑去做贼。” 连曹颖都面露失望之色。 贾仁插嘴,“别的呢?除去种地的之外。” 曹颖觉得此人插话无礼,就皱眉微怒,怡娘低声道:“他做贼比你做智囊在行多了。” 村正说道:“有倒是有,村中有老人爱出门,儿孙便轮流陪侍,赶着牛车,带着酒食,直至下午畅快回来。哎!老夫看了羡慕,也不知过些年能否如此。” 杨玄心中微动,问道:“哪一家?” 名册就在曹颖的手中,还划过重点,闻言低头看了看,“廖家。” …… 廖家就在村西头,出入很是方便。 大唐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不析产。廖虎头六十出头了,一家子浩浩荡荡的聚居,很是热闹。 一双年轻的眼睛透过门缝往外看,眼眸呆呆的,随即收回视线,转身。 身后,二十余男女老少站着。 廖宝儿阴测测的道:“多少次了,谁也发现不了,都镇定些!” 第三日,依旧如故。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官道上出现了旅者。 一个眼神茫然,手中拎着一根竹竿的瞎子。 一个看似文弱的中年男子。 瞎子骑马,中年男子牵着,二人穿着不错。 侧面的林子里。 廖宝儿回身对祖父廖虎头说道:“那个一脸正气的老家伙定然会出手相助,记得下手要狠,一下了结了他。至于瞎子,先丢在一边。” 廖虎头六十岁了,长得微胖。他用力点头,眼中多了厉色,“开干。” 随即二人出去。 噗通! 廖虎头倒在烈日下。 “阿翁!” 凄厉的喊声就像是杜鹃泣血。 “阿翁你怎么了?来人啦!” 第47章 狗官 官道上,一个老人倒下,一个年轻人惶然冲着前方的旅人挥手。 “稳住。”老贼的嘴唇不动。 曹颖冷静的道:“老夫从小修炼。” “老夫从小摸金。”老贼的话阴森森的。 曹颖先回身,“缓缓下马,别急。” 瞎子无法控马,必须先下来。 贾仁下马,茫然看着前方,用竹竿在地上点着。 “老夫扶着你。” 二人缓缓过去。 “是匹不错的马,可惜了。”廖宝儿低声道:“不过马背上有包袱,多半钱财不少。” 躺在地上的廖虎头睁开一丝右眼,仔细看了一下走来的两人,“是瞎子,另一个一脸正气,多半是读书读成了傻子,好弄,晚些一刀子了结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 “这是怎么了?” 曹颖扶着贾仁过来,“可是中了暑气?如此先抬进林子……” “多谢了。” 廖宝儿正在想如何把这个正人君子骗进林子里,没想到他却自投罗网。 二人抬着廖虎头进了林子。 那个瞎子会不会跑了? 廖宝儿心中嘀咕,回头一看,瞎子一手拿着竹竿在地上戳,一手牵着那个正人君子的后裳,哆哆嗦嗦,亦步亦趋的跟着。 而且那匹马竟然也自行跟来了。 这…… 这是老天赏饭吃啊! 廖宝儿心中欢喜。 “这里阴凉。” 那个君子在喘息。 这才走了几步路?可见阿翁说得对,这是读书读成了傻子的蠢货,还一脸正气……上次村里那个一脸正气的蠢货连娘子和别人偷情都不知道。 “就这里,小心些。” 君子弯腰,缓缓把廖虎头放在树下。 “哎!热。” 君子俯身去看廖虎头,伸手捏捏他的嘴,“老夫当年也曾学过医术,这模样……” 廖宝儿悄然绕了过去,摸出了一把短刀。 瞎子在边上,空洞的双眸看着就像是鬼。 廖宝儿用短刀在他的前方动了动,瞎子依旧茫然。 回头再杀你! 廖宝儿绕到了君子的身后。 “咳咳!” 身后,瞎子在咳嗽。 廖宝儿总觉得脊背那里阴森森的,但依旧把短刀对准君子的腰子。 上一次他就是这么一刀捅进了那个贵人的腰里,贵人连惨叫都没有,当场毙命。由此廖宝儿知晓这是个要害。 我一刀…… “咳咳!” 身后,瞎子还在咳嗽。 曰尼玛! 廖宝儿吸一口气,又对准了君子的腰子,刚准备捅一刀子。 “咳咳!” 这声音……怎地好像到了我的后脑勺? 廖宝儿缓缓回身。 瞎子就站在他的身后,因为他回身,所以二人几乎是面贴面,呼吸可闻。 那双茫然的眼睛依旧茫然,瞎子开口。 “如今的后辈连杀人都这般粗陋了吗?” 廖宝儿大惊,下意识的一刀捅去,可一只骨感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任由他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 “阿翁,救我!” 廖虎头睁开眼睛,刚想蹦起来,君子微笑道:“在下曹颖,等你等的好辛苦。” 晚些,杨玄大马金刀的坐在一个树桩子上,身边怡娘送上水囊,他痛快的喝了一大口,然后诧异的看了怡娘一眼。 酸酸甜甜的,带着一丝酒气。 这不是醪糟吗? 怡娘说道:“这天热,郎君喝这个解暑才好。” 你这是想培养我的酒量吗? 祖孙二人跪在杨玄的身前,赵国林和温新书一人控制一个。 “说话。”曹颖站在杨玄的另一边,嗅着醪糟的味道就有些馋。他看了怡娘一眼,怡娘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你在想屁吃! 廖虎头抬头,“都是老夫财迷心窍,都是老夫……”,他看着孙儿说道:“老夫的孙儿胆小,就跟着埋人……” 说着他用力磕头,噗噗噗的声音中,他的额头渐渐肿起。 廖宝儿点头,“是啊!都是阿翁杀的人。” 杨玄默然。 廖宝儿突然骂道:“都是这条老狗,他贼心不死,撺掇小人来截杀旅人,小人不肯,他便抽打小人……还说……还说回头杀了小人。小人迫不得已,小人冤枉啊!” 廖虎头用力点头,“这个小畜生在家不做事,老夫最是痛恨他。想着若是出事就带着他一起死,可他却不敢下手……” “对,这个老畜生今**着小人动手,可小人……”廖宝儿看着蹲在边上唏嘘的贾仁说道:“他看到了,小人数次都没能下手,就是胆小……这条老狗啊!” 廖宝儿呜咽,偏头凶狠的看着祖父,“小人要检举,这老畜生一共截杀了七人,他该死!” 廖虎头的脸颊在颤抖,仿佛是在害怕。他的眼珠子发红,含泪点头,“老夫该死,老夫罪不可恕,老夫……就是个老畜生。” 老贼在看着杨玄。 曹颖也在看着杨玄。 怡娘的眼中只有杨玄,恨不能马上寻了冰块来,再寻几个漂亮的女人来给他扇扇子。 这是判断。 上位者的判断能力很大程度能决定一个小团体的前途兴衰。 杨玄看着这对祖孙,突然笑了起来。 “祖父强迫孙儿劫掠杀人,孙儿咒骂他是老畜生,老狗。其实……你们扮的挺好。不过却忘记了一件事。” 杨玄起身,“若是老贼这般恨孙儿,先前为何不咒骂他?反而一味为他开脱……” 他看了不少电视剧,被那些恍如神灵的世界震撼的同时。但他始终不明白,那些假模假式的辩解为何能哄骗当事人。作为翻译的朱雀也无法解释,最后用了一句话来搪塞他。 ——神拍的剧。 杨玄把酒囊递给怡娘,说道:“杀一人。” 曹颖看似不经意的瞥了赵国林和温新书一眼。 郎君要做大事,手下就得有忠心的人。这两个不良人若是不动手,那便不可靠,以后要疏离。 “老赵,我来。” 温新书拔刀,可赵国林的马槊却闪电般的刺去。 “宝儿!” 廖虎头双目圆瞪,合身扑在廖宝儿的身前。 廖宝儿缩成一团,躲在祖父瘦削的身躯之后。 “够了。” 马槊止住,就停在廖虎头的脖颈后方。 寒气逼的他的后颈窝全是鸡皮疙瘩。 杨玄走出了林子,看着天空,说道:“这等孙儿,有等于无。却要死死护着。他杀人就帮着递刀子,他要上房就帮着架梯子,最后却成了一个祸害,害人害己。” “饶了他,求求你,饶了宝儿吧。” 祖孙二人被带了出来,廖虎头扑倒在地上,用牙齿咬着廖宝儿的裤脚,前方的温新书一拖廖宝儿,廖宝儿就拖着祖父往前。 廖虎头的牙齿稀稀拉拉,不过是几下就全被拉掉了。他满嘴是血,却依旧含着裤脚,呜咽着。 脚一动,裤脚就脱离了他的血口。 廖虎头双手被反剪着,无法自行站起来。他抬着头,身体扭曲着往前蠕动,想追上孙儿。 “宝儿……” 可他却越追越远。身后的赵国林伸手去拉他。 “宝儿……” 廖虎头借力弓起身体,佝偻着用力磕头,“求你了,求你了……放了宝儿,老夫是老狗……” 呯! 呯! 呯! 廖虎头的身体缓缓伏倒,他努力抬着头,一双眼珠子奋力瞪大,眼角流血……只是为了能看着前方。 “宝……” 赵国林伸手在他的鼻下摸了一下,抬头道:“杨帅,这人死了。” 杨玄回头,见廖虎头死不瞑目,不禁摇头。 廖宝儿突然喊道:“都是这个老狗杀的人,都是他杀的人,小人只是胁从,只是胁从……” 温新书骂道:“娘的,这是觉着你祖父死了就死无对证吗?”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国子监学生,还是第一个能在两县升职的国子监学生,以后必然前途无量。今日杨玄的判断力没有问题,但他更期待此刻的杨玄会如何处置廖宝儿。 首领啊! 不能软。 杨玄策马而过。 一阵风吹来。 带来了他的话。 “打断双腿……不,三条腿!” 一行人回到了城中,先行一步的老贼凑过来,“秦州别驾余镛马上路过。” 曹颖笑的和刚下蛋的老母鸡一样得意,“此事定然通到了余镛这里,他恼火,就会转嫁给万年县,可万年县几个官员漫不经心的,反而是几个不良人晒的黝黑在奔波……” 杨玄带着赵国林和温新书此刻看着狼狈不堪,衣裳甚至都破的不像话,露出了还算白嫩的大腿。那嘴唇像是干旱开裂的田地……为了这个,赵国林和温新书大半天没喝水了。 目的…… “来了,余镛来了。” 三个不良人用马托着人犯,步履艰难走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秦州别驾余镛…… 此刻邱省正在和黄文尊商议事情。 “贞王虽说是个闲王,可陛下仁慈,贞王的内弟被贼人截杀,朝中好歹也得做个样子……” 黄文尊的眼中多了些莫名的冷意,“余别驾刚过问了此事,老夫面露为难之色,说下面的胥吏无能,怕是一个月查不清,恳请给三月期限。余别驾看着不渝……” 秦州执掌长安和周边,刺史多是亲王虚领,由别驾执掌刺史权力。而余镛便是此刻的秦州别驾。 邱省笑的就像是老母鸡,“明府放心,此事尽在老夫的安排中。” “十日?”黄文尊问道。 邱省微笑,“七日。” “甚好。” 邱省回到值房,关上门,坐下后惬意的叹息一声。 “此事做成了,便是给明府寻了个替罪羔羊,不良人无能,丢出去让那些贵人泄愤就是了。只是那位贞王这些年如同无害的兔子,连府门都不怎么出,怕是不敢泄愤。”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 邱省的思路被打断了,沉声道:“闹腾什么?” 大佬的值房周围必须要安静,这是规矩,否则大佬的思路被干扰了,或是蹲马子刚好有了便意被打断了…… 有人叩门。 叩叩叩! 标准的三下。 不轻不重。 邱省干咳一声,坐直了身体,“进来。” 门开,杨玄进来。 “见过县尉。” 邱省阴着脸,“今日是第六日,老夫许你七日查清此事,你却游手好闲。今日说不得老夫便要立个威。来人!” 外面两个胥吏进来。 杀气腾腾啊! 让杨玄想到了白虎堂。 外面一群人在看热闹。 “人犯已经抓获。” 嗯? 邱省一怔,“你若是敢糊弄老夫,律法无情!” 双腿被打折的廖宝儿被拖了进来。 “财物尽数取出,已经核对,都是受害者的。” 邱省一怔,心想此人竟然查清了此事,可见天不灭他。如此也是好事,赶紧让明府去余镛那里请功。 晚些,刺史府传来消息。 万年县县令黄文尊被别驾余镛泼了一身茶水。 关键是…… 余镛骂他不知廉耻。 什么不知廉耻? 回到家中的杨玄懒洋洋的道:“做事不积极,领功第一名,领导不弄你弄谁?” 耳边,朱雀说道:“狗官!” 你骂谁?杨玄:“……” 第48章 退钱 凌晨,天麻麻黑。 洗漱是贾仁最热爱的事儿。 曹颖起得早,早已洗漱完毕,就出来转悠,见贾仁老是洗脸,就问道:“为何这般热衷洗脸?” 贾仁一边搓着洗脸的布片,一边说道:“那些棺木中大多是朽骨,如此倒也无碍。可有时会遇到那等宝地,尸骸竟然还在腐烂。掀开盖子时,那股子味道让你能吐三日三夜。可你还得伸手进去掏,把那些宝贝掏出来……回到地面上,老夫第一件事便是洗脸,使劲搓啊搓……” 曹颖的咽喉涌动……他哪里经历过这些,但好死不死的,他追问道:“伸手去掏,掏什么?” “屁塞。” “呕!” 早饭时,曹颖看着香喷喷的饼却不动手。 “这是用羊油煎的,油汪汪很是美味。”怡娘解释了一下。 羊油,羊肉……羊屁股……羊屁塞。 “呕!” 曹颖捂着嘴冲了出去。 杨玄纳闷,“这是……” 这是几个月了? “不该啊!”怡娘过去撕了一角饼送进嘴里,随后咆哮,“曹老狗,以后你自己做饭!” 大清早就吵架能让人气血通畅,旁观也有效果,杨玄就发现自己浑身舒坦。 曹颖吐过了,又来寻杨玄。 他面色煞白,看着有些惨兮兮的,“郎君,那老贼颇有些本事,可咱们干的是大事,若是无意被他察觉了……” “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 “让他去杀一人,一家四姓的人。”杨玄想到了晏城,“杀何家的人。” “你去盯着。”杨玄起身出去。 曹颖的眼皮子在狂跳。 一直在见到老贼时他依旧觉得脊背发寒。 “觉着郎君前程如何?” 老贼正在剔牙,赞道:“前程似锦。” “想不想跟着郎君做事?”曹颖笑吟吟的问道。 “自然。”老贼每日跟着杨玄吃香喝辣,早就乐不思墓了。 “郎君需要忠心耿耿的身边人。” 老贼抬眸,他知晓那些权贵和世家都有自己的心腹,堪称是死士。谁没有些这等心腹,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第一批跟着郎君的,以后富贵不在话下。弄不好,还能弄个官做做。” 若是郎君讨逆成功,麾下的心腹自然水涨船高。 老贼心想那些世家和权贵高官都有自己的门路,身边幕僚什么的只要愿意,为官真不是难事。自己是个盗墓贼,贵人自然看不上。而杨玄年少有为,说不得以后飞黄腾达。 老贼的眼中多了光芒和憧憬……他做梦都想着能光宗耀祖,但想得最多的就是做个盗墓的头领,做官……谁见过盗墓贼做官?做梦去吧! “还能娶娘子!”曹颖加了个筹码。 曾经浑身尸臭,没有女人看得上的老贼毫不犹豫的道。 “想!” “去杀个人吧。” 曹颖微笑着。 门外,怡娘握着软剑的剑柄,低声道:“莫要寻死!” “好!” 老贼很爽快的道:“老夫本就是个游走于幽冥与人间的渣滓……” 怡娘悄然退去。 而曹颖却想到了当初杨玄令他和怡娘去杀何氏护卫头领的事儿。 投名状! 看着这般无害的郎君,竟然有这等手段。 想到往日自己对郎君有些轻视,哪怕只是在心中,曹颖依旧觉得脊背发寒。 “老夫这是逃过一劫啊!” 午饭时杨玄听到了一个消息。 “何氏的一个管事中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情妇家中,就在上茅厕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窗户爬进来,一竹签捅在脑门中间,淹死了。” 包冬回来了,这个消息自然是他率先发布。 有人冷笑,“我来辟谣。那管事的马突然发狂,一头把他甩了下来,脖颈都断了,说是能回头看到自己的后背。” 咦! 有人三两下吃完就跑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那学生得意洋洋的道:“后来一看,那马竟然被人喂了春药,这才发了狂。” 有人不解,“吃了春药……马也该去寻马发泄吧?” 那学生坐下,拿起筷子,“是公马。” 那人更不解了,“那狗发情都知晓抱着人的腿蹭,马为何不能寻棵树去蹭蹭?” 那学生叹息,“公马都是被阉割了。” 无处发泄的公马会干啥? 众人双腿一紧,一种悲壮的气氛油然而生。 包冬低头,“有人也在卖药,起名叫做什么……回春丸,这人不要脸到了极致,我在想如何收拾他。” 这不是电视里说的碰瓷吗? 杨玄问道:“那药是如何吹嘘的?” “好男儿从不低头。” 包冬低头看了一眼,“浮夸。” “没错。” 杨玄觉得这个广告过分了些。 …… 每日中午,怡娘都要去采买。 不用什么马车,几个人的菜怡娘一个竹篮就装了。 “这个羊肉,要最嫩的。” 郎君还年少,要吃最好的羊肉,方能长得魁梧俊美。 “菜给我水灵的,有黄斑的不要。” 当年太子被废,一家被幽禁,侍妾生下了一个孩子。有人建言告知帝后,兴许帝后能心软放了太子一家。 怡娘抬眸看着前方的人流,想到了太子当时的模样。 太子在微笑,在被废后,他第一次这般无忧无虑的笑着,伸手摸摸孩子的脸,随后拒绝。 那个孩子啊! 怡娘的眼中多了温柔,甚至还哼着歌谣。 东市买菜,西市买布料。 郎君的脚费鞋子,再厚的鞋底也经不住他磨。回家给郎君做一双鞋子,要厚一些。 她挎着满满当当的竹篮往回走。 出了东市直走,到了永宁坊,怡娘抄近路。 小巷子很多,不熟悉的会迷路。 转过去就是大道,一个乞丐坐在巷子口,默默的看着对面的青苔。 听到脚步声,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一只脏兮兮的破鞋。而另一条腿已经不需要了,从膝盖以下整齐断掉。 一双秀气的蒲履出现在乞丐的视线内,他双手夹在大腿之间,把脑袋差点垂到了胸口,听着好听的声音说道:“天气热,你莫要乱跑,还有,拐杖要守好,免得那些恶少或是顽童弄走了,到时候你如何行走?” 一个油纸包放在他的身前。 “收起来,别被人抢了。还有,这里有一双鞋,不是我舍不得郎君不要的鞋子,只是你们的脚不合适……” 一只新鞋子放在油纸包之前。 “做大了些,不过穿着舒服。” 蒲履出了巷子口,乞丐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那背影,直至消失,这才拿起油纸包。 里面是五张饼,够他吃一天。 鞋子不大,穿着很是舒服。 他把鞋子放在怀里,缓缓吃饼…… 怡娘回到家就要准备下午饭,听到杨玄回来的声音,就去厨房看了炖的骨头,嗅着香味,想着郎君吃着这些,定然能比孝敬皇帝长得更为魁梧。 “陛下,奴不是故意的。”怡娘双手合十,装作惶恐的模样拜拜,然后吐吐舌头。 她走了出去,听到杨玄和曹颖在里屋说话。 “……那韩莹如今举手投足间便多了骄矜,这人就是如此,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她生意只是寻常,仅仅能养活自己和那个汪顺,所以笑的都有些卑微。此时她手中有钱,便有了底气。这人啊!钱是胆……”曹颖咳嗽了一下。 杨玄的声音很平静,并未有什么波动,“我在小河村时,每日最大的奢望便是有肉吃,不被呵斥,再给半个时辰的空闲那便是神仙的日子。可到了长安后,如今我每日吃着怡娘做的美食,住着好床好被子,穿着好衣裳,可我快活了吗?并未。可见人的欲望从无止境,贪婪。我理解,请了她来。” 韩莹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来陈曲。 带她来的是老贼。 门开,一个有些面善的女子站在门内,双手袖在袖子里,头一抬,一股说不清的气势便迎面而来。 “跟我来。”女子转身,那种不容忤逆的气质让她有些恍惚。 厅堂外,那个和她交接分红的曹颖站在那里,颔首道:“韩娘子,郎君在里面,请。” 韩莹生出了些幻觉,觉着自己是在皇宫中行走,即将去拜见一位贵人。 踏入厅堂,杨玄跪坐在上首,眯眼看着她,微笑道:“坐。” 韩莹坐下,缓过来后,马上开口。 “杨帅,元州拉面的生意不错,我在想能否扩大些,扩大一倍或是……但需要投钱进来,我想多投些,当然,杨帅愿意多投些也成,我在想……要不,杨帅也投三成?杨帅这般少年有为,以后定然会青云直上,令人羡煞啊!” 杨玄如今是万年县不良帅,还是国子监学生,少年得志,只需吹捧几句,难道还坐得稳?有他的份子在,那些恶少也不敢来找茬,少了许多麻烦和意外支出。 韩莹觉得自己的算盘丝毫不错。 因为她看到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 然后。 屈指叩击案几。 用一种韩莹很陌生的语气,近乎于居高临下的气势。 不,就是居高临下。 仿佛是在看着一只卑微的蝼蚁。 “退钱!” 第49章 我干净的如同白雪 元州拉面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客人络绎不绝,每日都有许多客人排不上队,怨声载道,但第二日又会早早守在店门外,就想等着那一碗鲜香无比的拉面。 汪顺告诉韩莹,有人排队得了拉面后,竟然转手就给了别人,随后收钱。 这是坚定韩莹扩大店铺的原因。 但她必须要面对拉面的创始人,国子监学生,万年县不良帅。 “退钱!” 杨玄就像是俯视蝼蚁般的看着她。 韩莹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她愣住了。 这一刻她想到的不是拉面生意,而是家。 父亲为她相中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有钱,钱多的可以让她一家子从此过上优渥的日子。可她跑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男人傻笑流口水的模样,她就不寒而栗。 父亲是为了钱准备把她卖了,所以她想证明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挣钱。无需男人她也能发财。 但现在眼前的少年告诉她。 “退钱!” 他不干了! 这对于她来说堪称是久干逢甘霖,肚饿来大饼。 三成钱对于她而言不是事,现在随手就能拿出来,随后元州拉面就是她的了。 她仔细看着眼前的少年,想分辨他这话的真假。 真的! 她发誓是真的。 她敢用自己离家后的颠沛流离岁月发誓,这个少年的话丝毫不假。 她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怡娘,那平静的神色让她懵了。 退钱,随后店铺是我的。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自己衣锦还乡的那一刻,父母的惊讶,痴呆男人的父母的惊讶…… 但这和父亲想把她嫁给那个痴呆有何区别?都是为了钱而不顾廉耻! “不。” 韩莹起身,“杨帅,你依旧有三成。” 杨玄有些不耐烦的道:“有一点你怕是没弄清楚,我对所谓的三成并无兴趣,所以,要么退钱,要么……” 韩莹霍然起身,“我不是随便的女人!” 怡娘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淡淡道:“我家郎君也看不上你!” 杨玄轻轻叩击着案几,“要么你退出。” 非此即彼吗? 韩莹的心跳的剧烈。 杨玄失去了和这个女人周旋的兴趣,他觉得此刻去和朱雀探讨一下正能量更舒坦。 “两个选择,你自己选。” 怡娘看着他,眼中的欢喜不加掩饰。 郎君越发的霸气了。 杨玄走出去的一刻,站在门外的曹颖微微欠身,那恭谨的模样让杨玄想到了些什么。 狗太监! 老曹这模样和电视剧里的太监差不多,加点阴阳怪气就无需化妆。 “郎君,大业需要钱粮,许多钱粮。” 曹颖很欣慰郎君的霸气,但却知晓霸气不能当饭吃。 “我知晓。”杨玄说道:“你觉着让一个女人知晓咱们挣了多少钱……合适吗?” 曹颖把迂腐二字忍住,“郎君,最多是把她收了暖被子罢了,女人,一夜之后看着床单自然就会低头,从此依附自己的男人,相夫教子。难道她还想去做官?呵呵!” 老曹果然是个贱人。 杨玄觉得自己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配种的男人,需要的时候拉出来冲着那些女人鼓起肌肉,随后卖力干活…… 这让他想到了小河村的种猪,村里的母猪都被它宠幸过,日子过的无比潇洒……关键是主人家还不杀它。 因为太臭。 那肉腥膻的连狗都不愿吃。 “哎!老曹。” 曹颖一怔,“郎君。” “这个女人敢从家中反出来,你觉着睡一觉之后她就会踏踏实实的做我的女人,可能吗?” “应当……能的吧?”曹颖觉得这个没问题。 “能个屁!”怡娘送走韩莹追了上来,“除非弄大她的肚子。” “那不简单?”曹颖挑眉,“郎君这般少年,也就是一晚上的事。” “少年人的***成活率高。”朱雀在杨玄的耳边开着车,大车从他的脸上碾压而过。 身后两个人还在吵架,越发的激烈了。 “咳咳!郎君还在。”曹颖不是对手,在惨败之前赶紧转移视线。 杨玄摇头,“继续。” 吵架有益身心健康,这是他找到的知识。 朱雀已经在为他脑补了,“吵架能发泄负面情绪,以及压力。能充分锻炼全身肌肉,还能让你轻松睡一觉……” “可你上次说敦伦也是这样,也就是说,吵架和敦伦一样?” 杨玄的心中霍然开朗,“难怪那些夫妻爱吵架,这必然是日久生厌,用吵架来代替****。朱雀,朱雀?” 绿灯长亮,就像是个呆滞的孩子。 老贼在前院不管这些事,他坐在台阶上,感受着悠闲的气息,觉得人生在此刻达到了高峰。 “郎君。” 杨玄出来了。 “我去万年县,家中盯着些。” “是。” 万年县的气氛有些古怪。 “明府被余别驾痛斥为无耻,声音太大,外面都听到了。” 温新书幸灾乐祸。 “还是老赵稳重。”杨玄舒坦的坐下。 赵国林搂着马槊,“痛快!” “杨玄。”老唐来了。 温新书看了一眼未来岳丈的头顶,今日竟然发型又不同了。 “明府那边刚呵斥了邱县尉。”唐小年显然对这两位也没好感。 杨玄对他们之间的狗咬狗没兴趣。 “可有人在说……”唐小年压低了嗓门,“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 “什么意思?” 杨玄觉着黄文尊和邱省就像是出错的两个官员,犯错了不是从自身找原因,而是拼命推卸责任,寻找替罪羊。 “你不知道。”唐小年难得的露出了猥琐之色,“昨日余别驾怒火冲天,骂黄文尊什么……” 贱狗奴? 贱人! 杨玄的想法很多。 “娘们一样的东西!” 唐小年呵呵笑着。 男人就要雄性十足,要阳刚之气十足……这是大唐的标准。所以说男人像女人,这是奇耻大辱。 朱雀说道:“炮。” 杨玄一边和唐小年琢磨事儿,一边还得提防朱雀突然开车。 “县尉来了。” 串岗的唐小年有些尴尬起身。 邱省的眼中压根就没他这等吏目的存在,冲着杨玄微笑。 微微一笑很慈祥。 “小杨啊!” 这让杨玄想到了老官员。 “在。”杨玄标准回应。 邱省拍拍他的肩膀。 上官拍你的肩膀,这是看重的意思。 朱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当然,也有可能是送你去当炮灰之前的告别仪式。” 邱省慈祥的看着他,“镜台那边有事需万年县协助,你去看看。” 赵国林面色一变,温新书面色惨白。 串岗被上官看到的唐小年冒死给杨玄一个眼色。 别去! 对于长安来说,镜台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地方,他们的视线遍及天下,他们的权力可以通天。 没有官吏愿意和镜台打交道,仿佛那里就是个龙潭虎穴。 而镜台执掌者,独眼龙王守的名字更是有止小儿夜啼的威力。 你去了,就会进入镜台的视线。 别答应! 唐小年的眼色就是这个意思。 邱省的目光转过去,唐小年掩饰的挠挠头。 青丝飘落。 “领命。” 上官的吩咐,杨帅不能拒绝……赵国林身体一震,旋即放松。 温新书低下头。 唐小年把四周的头发往脑袋中间捋捋…… 邱省放在杨玄肩上的手变成爪子,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了一下。 “好,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 等邱省一走,唐小年就捂额,“你可知晓,但凡进入镜台视线的官吏,他们都会仔细琢磨,把你查个清清楚楚。” 温新书叹息,“这年头谁能白玉无瑕?” 这是职业毛病。 三人看着杨玄。 ——你,干净否? 杨玄点头。 “我干净的如同白雪。” 耳边,朱雀在说话:“雪会吸附许多脏东西,看似洁白无瑕,实则肮脏不堪……天空有多脏,雪花就有多脏。” …… 镜台。 杨玄看着那面大镜子,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衣冠。 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写的刚劲有力。 “跟着来。” 杨玄一路到了大堂。 堂上,独眼的王守眯眼看着他。 下首两排玄衣男子也在看着他。 “监门,此人是万年县不良帅杨玄。”带他来的男子介绍道。 王守漫不经心的道:“贵妃的生辰要到了,贵妃准备归家省亲,万年县不良人协助保护。但凡出了岔子,咱剥了你的皮!” 是这事儿? 杨玄应了。 走出大堂,他看到了赵三福和一个很和气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杨玄和赵三福都目不斜视。 旋即身体齐齐一震,都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了对方一眼。 见到熟人看一眼,这才是正常反应。 辛全和赵三福进去。 王守在交代护卫贵妃回娘家的任务。 “都盯紧!” 王守摸摸眼罩,看着进来的辛全和赵三福,“照规矩,查万年县刚才那个不良帅的底细,出了岔子,咱剥了你等的皮!” 赵三福的眼皮子强烈的蹦跳了一下。 …… 感谢“老巨!”的盟主打赏,感谢“54唐人”的盟主打赏,威武。 第50章 十年之前 杨玄有些紧张。 “那叫做盘底。”朱雀说道:“你的底细若是不干净……” “那又如何?”杨玄仔细回想着自己的底细,觉得没问题。 “那就赶紧洗干净。” 镜台,负责查杨玄底细的桩子准备出发。 “哎哟!” 桩子一出值房就失足摔了出去。 一看脚腕,肿的和猪蹄似的。 这活没法干了。 侧面,赵三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路过台阶时右手从袖口中探出,一块布飞快的把台阶上的油脂拭去。 “哎!这是怎么了?” 桩子回身,看了一眼台阶,纳闷的道:“不知怎地脚下一滑,定然是我想着事恍惚了,哎!这事……若是丢下,监门能杀了我,三福……还请帮个忙,去查查那不良帅的底细,多谢了,回头兄弟请你去青楼,漂亮的女妓任你挑选……” 赵三福把他架起来,往值房里去,一步一步的,在路过那块地方时,脚下用力。 “谁没有个麻烦的时候?”赵三福把他架在席子上,温言道:“帮个忙而已,还要什么报答。” “三福!”桩子眼中含泪,“多谢了。不过不可泄露,否则我的对头会趁机攻讦。” “你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赵三福随即去了万年县,查杨玄的过所和户籍。 “父亲杨定,母亲王氏,兄弟三人……一清二白,毫无瑕疵。” 管户籍的小吏笑吟吟的道。 “是啊!” 赵三福回到镜台。 “一清二白。” 那个崴脚的桩子感激零涕,“多谢了兄弟!” “不客气。” 桩子干咳一声,“兄弟,保密!” “放心,除非死。” 赵三福走出值房,看着天空,微不可查的道:“可他当初问了数次杨略。” 辛全依旧在盯着自己的一口小锅,仿佛世间就剩下了吃。 “主事。” “嗯!” “世间可有清白人?” “你的眼中只有黑白吗?” “……” 水开了,辛全拿勺子撇泡沫,“当你的眼中只有黑白时,你会纠结,许多事看不惯,许多人你不喜欢……可是三福啊!这个世间并非只有黑白,还有……灰。” …… 南周。 杨略跪坐在堂上,雄壮的身躯看着就像是一座山。 南贺进来,“将军,差不多了。” 杨略抬眸,“输光了?” “是,那个兄弟先假装掉一串钱在杨定必经之路上,杨定捡到钱欢喜,前面两个兄弟假装赌钱,杨定果然参加了……” “赌,万恶之源!”杨略冷冷的道。 “是。”南贺笑道:“刚开始让他赢钱,杨定果然就上了瘾,随后渐渐的有输有赢,后来输多赢少……家中钱财被输光了,就借贷……兄弟们一边借钱给他,一边赢回来,最后杨定欠下巨债,一夜之间带着一家子逃亡,已经被兄弟们控制住了,带到那个地方养着。” 南贺有些不解,“将军,杀了不好吗?” “我也想把那一家子杀了,可郎君未来是帝王。以后史书上会写杨定夫妇,就算只是一笔……我也不想让郎君的名声有损分毫。” 杨略眸色冷厉,“若非如此,那一家子早已成了鬼魂!” 他起身走了出去。 南贺跟在身侧,“将军,如此我便令人传信,善待杨定一家子?” “不,让他们干活。” “什么活?” 杨略伸出三根手指头,一一曲下…… “出家!” “为郎君祈福!” “每日如此,否则……打断腿!” 三根手指头曲下,成了拳头。 …… “竟然让郎君去护卫伪帝的女人。” 怡娘很不满。 “镜台会查郎君的底细。”在许多时候,男女的关注点天壤之别。曹颖说道,“郎君在元州的那家人就是个破绽。” 他看了怡娘一眼,“要看大局,不要耍脾气。” 怡娘默然。 杨玄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换了往日曹颖这般嘲讽,怡娘早就骂老狗了,今日她怎地这么安静? “换芯子了,穿越女附身,她会求你睡了她……” 朱雀的车开的隐蔽,杨玄也楞了一下,才想起看过的几部小说。 怡娘一脸为难的看着杨玄,“郎君对那一家子可有怨恨?” “以前有过,后来也有,不过回头看去,愚夫愚妇罢了。” 怡娘再问,“郎君可想惩治那家人?” “惩治……”杨玄脑海里十岁前的日子和十岁后的日子不断浮现,默然。 爱在十年前。 恨在十年后。 怡娘说道:“杨略担心有人去查杨定一家子,就令人去盯着。郎君走后,杨定就不时去赌钱……” 杨玄在家时,杨定偶尔会去赌几把,赢了买肉回家,输了回家叫骂,多是骂他。 “后来他越赌越大……” 杨玄默然听着。 “最终输的倾家荡产。” 杨玄默然。 “他欠下了巨额赌债,带着一家子……跑了,不知所踪。” 怡娘有些紧张,担心杨玄会追问。 曹颖给她一个眼色,同样担心杨玄炸裂。 杨玄默然良久,起身。 “我去看看出宫的路线。” “哦!” 二人齐齐应了。 走到门口,杨玄止步。 曹颖和怡娘有些紧张。 “告诉杨略,别饿着他们。” 杨玄走了出去。 身后的二人齐齐吁出一口气。 …… “贵妃娘娘父母双亡,就剩下一个兄长住在昭国坊。” 温新书打听消息的能力不错。 耳边,朱雀说道:“这不是网络小说主角的标配吗?” 从宫门出来,走丹凤门,一路顺着走下去,永宁坊再过去两个坊就是昭国坊。 而贵妃的兄长梁靖就住在那里。 “贵妃的兄长原先也不是什么良善人。”赵国林难得开口解释,“据闻在老家就是个不安分的,贵妃做了……之后,梁靖在老家就越发的得意了。贵妃进了宫,就把他接来了长安。” “贵妃做了什么?”朱雀在问。 杨玄减速,等二人走过去一些后,轻声道:“她原先是太子的女人。” 绿灯狂闪,“绿帽儿子,爬灰老贼。” 一路勘察路线,直至昭国坊。 镜台的人已经到了,辛全站在门外,前方是另一个主事张安,正在训话。 “都好生盯着,若是出了岔子,不等监门动手,耶耶先剥了你们的皮。” 张安回身,“进去查探。” 赵三福就在辛全的身边,低声道:“他也不请你去训个话,过分了。” “小崽子,无需挑拨。”辛全说道:“话说多了神散。那位贵妃越发的受宠了,这等时候他训话不是给那些崽子们听的,而是……” 辛全的脑袋朝着身后轻轻摆摆,“这是说给那位兴许以后能成为国舅的纨绔说的。” 赵三福默然。 “那人……就是杨玄吧?”辛全看到了杨玄。 “是。”赵三福挥手。 “张安对老夫不满,把你也视为对头,你这般挥手和杨玄打招呼,不怕张安此次坑他?”辛全问道。 赵三福轻声道:“我去盯过杨玄,此事瞒不过别人,与其欲盖弥彰,不如大大方方。” “赵桩子。”杨玄拱手。 “没想到你竟成了不良帅。”赵三福点头拱手。 老友相逢,镜台的人都关注了一番。 “是原先赵三福去盯着的人,后来解除了嫌疑。”桩子胡运离为自己的上官张安解释。 张安微微点头,厚实的嘴唇动了动,“贵妃越发的受宠了,此次要盯紧。若是能寻到辛全的错,抓住就别放,一嘴咬死这个吃人肉的老狗!” 第51章 娘娘……真美 国字脸,阔口,梁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豪迈,堂堂男儿。 看着一群桩子在自家到处检查,梁靖冷着脸,“没完了?” 张安就在他的身边,闻言笑道:“梁参军家中自然无碍,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梁靖原先在地方为官厮混,刚到长安没多久,此刻在金吾卫挂了个仓曹参军的职务,就是混日子。 梁靖斜睨着张安,缓缓一个字。 “滚!” 辛全离得远远的,对赵三福说道:“想通过奉承来获得好处,就得承担奉承带来的坏处。贵人不会平白给你好处,要么你能帮他做什么,要么……你就是一条狗。” 狗,主人呼来喝去! “所以你先前不去训话?”赵三福问道。 辛全脸上的细纹深刻了些,“许多时候,你自以为得意的举动,在上位者的眼中只是一个屁!” 一番检查,屁事没有。 第二日,贵妃出宫。 昭国坊隶属于万年县,所以一大早杨玄就带着两个手下到了宫门外。 “贵妃出行!” 一个白白胖胖的内侍吆喝一声,军士们低下头。 贵妃在马车里,大伙儿都看不见,杨玄不知晓为何还要低头。后来想想,大概是贵人喜欢看到世人面对自己时诚惶诚恐的模样吧。 “同样生而为人,她高高在上,你们低头在下,她心中酸爽啊!”朱雀难得不开车,变成了毒舌。 皇帝很给爱宠……不,很给爱妃面子,出动了金吾卫。 金吾卫的军士稀稀拉拉的站在街道两侧,被隔离在外的百姓看着这个阵仗,不禁羡慕嫉妒恨。 “娘的,生儿子有屁用,还不如生个女儿,运气好进宫,这一家子可就发了。” 朱雀在杨玄的耳边吟诵着。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你今天的话有些多。”杨玄低声道。 耳边安静了一瞬。 接着。 “我的话多哪个的话少嘛?” 一路到了昭国坊。 “阿妹!” 兄妹相见泪涟涟。 “他们流泪了。”杨玄想到了自己最近看的感情剧。 “以后会流血。”朱雀最近开始转换风格了。 “会流血?”杨玄不解。 “那个哈麻皮……算了,你啷个这么蠢。回去看看红楼梦,贾家一省亲,戏台子就塌了。” “你是女人,要矜持,不要粗口。” “我可男可女,可盐可甜……” 兄妹相见,无语更咽…… 赵三福悄然摸到了杨玄的身后,“其实这位梁参军时常进宫见贵妃。” 经常见到的人,此刻却仿佛是分别多年,场景令人感动,也很感伤。 杨玄轻声道:“陛下恩赐,不落泪……算不得感恩。” 这就是一出戏。 导演在宫中,主演在台子上,杨玄等人是领盒饭的,也是观众。 少顷,贵妃要歇息,众人赶紧恭送她进去。 “就说了几句话,这是累了?”温新书有些不解。 “贵人事多。”赵国林说道。 “是屁多吧。”今日太阳大,温新书被晒的火气也上来了。 “盯着贵妃所在的地方。”杨玄吩咐道:“咱们人少,无需四处张罗,就盯着此处。我先过去看看。” 静室中,贵妃进去后,梁靖随后。 “出去!” 梁靖把脸一垮,颇有些纨绔模样。 室内只剩下了兄妹二人,还有一个心腹宫人。 贵妃抬眸,美眸动人,微微扇动睫毛,又多了些楚楚可人。更妙的是,贵妃的脸圆润,肌肤恍如凝脂。 “杨氏那边怎么说?”贵妃屈指弹了一下指甲,眼中多了些冷意。 梁靖说道:“狗曰的杨氏,说是既然贵妃想联手,那便先把宠爱让一些。” “可笑。”贵妃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嘴角的胭脂,“皇后在宫中多年,陛下早就腻味了她,就算是我不在,她同样也争不到宠爱。这是故意刁难。”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狗东西。”梁靖说道:“后来我说了……阿妹你一直没孩子之事,那边就沉默了。随后第二日遣人来,说请贵妃出宫一晤。” “人何在?”贵妃问道。 “在外面,我令人去接应进来。” “去吧。” 梁靖出去后,贵妃默然良久,然后嗤笑一声。 身后的心腹宫人低声道:“娘娘,奴大胆,娘娘不能生子,再多的宠爱也无人继承,以后的尊荣还得要看太子。皇后在宫中频频打压娘娘,陛下想呵斥也得顾忌着杨氏的威名。所以这一切还得要娘娘自己筹划……” 贵妃说道:“我又不争什么太子之位,不过杨氏应当很清楚,我有宠爱在身,若是我支持别的皇子……” 宫人轻笑道:“如此皇后和太子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晤……会是谁来?” 外面,杨玄注意到了梁靖悄然出来。 娘的! 这是想做什么? 杨玄不动声色。 他退了回去,“小心些。” 赵国林点头。 温新书弓箭在手。 “杨帅放心,只要是路过的,连母蚊子都逃不过我的箭矢!” 杨玄在琢磨着宫中的关系。 帝后之间大概是日久生厌,只是举案齐眉罢了。新受宠的贵妃异军突起,幸而没生孩子,否则皇后和太子会炸裂。 贵妃省亲…… “抓住他!” 外面突然传来厉喝。 接着两个身影从空中掠过。 “淡定!” 辛全高呼。 张安喊道:“都给耶耶上!” 他带着镜台的人扑了过去,“保护娘娘!” 这是准备封锁静室之意。 “滚!” 静室内传来了贵妃的声音。 张安:“……” 手下不禁止步。 是了,贵人在里面,兴许正在穿衣裳,兴许正在方便,你特娘的冲进去不是作死吗? 镜台的人潮水般的退了回来。 空中的二人拳打脚踢,随即远遁。 “追!”张安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去了。 现场剩下的人手都是辛全的麾下。 还有……站在边上小猫三只的不良人。 赵三福冲着杨玄说道:“要不,你等去看看里面?” 众人一阵哄笑。 这时候进里面就是作死。 很快,梁靖来了,满头大汗的进去。 “被拦截了。” “谁的人?” “不知。” 贵妃微微蹙眉,“大兄,你要长进些,多结交一些有用的人,而不是去和那些人吃喝玩乐。” “知道了,知道了。”梁靖胡乱应了。 贵妃微微叹息,“今日无法见面,这便是天意吗?” 梁靖也难得叹息,“若是能与杨氏暗中形成默契,以后你在宫中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罢了,下次再寻机出来。” 贵妃起身过来,为梁靖拍拍衣裳起皱的地方,“我这便回去了,你在家好生度日,莫要再浪荡。” “知道了!”梁靖有些不耐烦。 “贵妃回宫。” 两个内侍打头,身边一群侍女,贵妃要回宫了。 辛全喊道:“戒备!” 杨玄也上前几步,“戒备!” 对面二十多镜台的好手。 这边小猫三只。 “噗!” 贵妃身边的侍女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喷了。 贵妃带着羃,看了一眼,也忍不住微笑。 噗! 恍若一阵风吹来。 杨玄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呛啷! 他毫不犹豫的拔刀冲向贵妃。 “大胆!” “有刺客!” “不良人谋逆!” “保护娘娘!” 赵三福的嘴张开就没闭合过,他的脑海里一幅幅画面出现。 “你可知道杨略?” “那杨略如何?” “杨略不是孝敬皇帝的侍卫首领吗?” 杨略,杨玄! 他是! 镜台的人蜂拥而去。 贵妃花容变色。 随行的侍女们慌作一团。 梁靖喊道:“阿妹,趴下!” 赵国林没动。 温新书拿着弓箭呆滞了。 杨帅为何要去刺杀贵妃? 他是谁? 一道身影从边上的水沟里激射出来,手一扬,有东西冲着贵妃而去。 “啊!” 随侍的宫女尖叫起来。 贵妃看着飞来的暗器,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娇嫩的脸苍白如纸。 绝望中,她看到了一个少年。 以及一把横刀。 少年飞掠而至,半空中扭腰,变成背对着她。 横刀劈斩。 铛! 暗器斜着飞过了贵妃的头顶上空。半空中一个飞掠而来的镜台好手中招,随即跌落。 危机并未解除。 刺客紧跟着暗器而来,一把细长的软剑抖动着,颤颤巍巍的刺向贵妃。 贵妃脑海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毫不犹豫的举刀。 斩! 铛! 横刀对上软剑,少年竟然连连后退。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软剑毫不犹豫的再度来袭。 蒙面的刺客抬头,双眸盯住了贵妃。 天空中仿佛下起了细雨。 贵妃不禁遍体生寒。 救我! 她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绝望时,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站了起来,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迎上软剑。 呯! 少年连人带刀被这一剑拍飞,径直飞到了贵妃的身前。 他仰倒在那里,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镜台的人赶到。 刺客遗憾的看了杨玄一眼,飞掠而去,随即乌压压一片人紧追不舍。辛全骂道:“先前混乱,刺客趁机潜入……留下些人护卫娘娘。” 贵妃魂魄入体,提起长裙蹲了下去,看着少年,惶然道:“你别死!” 一群侍女,包括赶来的梁靖都盯着少年。 少年开口。 “娘娘……真美。” 第52章 果然是个旺夫的女子 镜台。 王守跪坐在席子上,缓缓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他小心翼翼的打开锦囊,拿出了一个篦子。 篦子有些旧,边上还断了几齿。 王守解开帽子,把头发打散下去。 阳光照在门内,王守低下头,缓缓为自己篦头。 小时候他的家境普通,但很温暖。阿娘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让他坐在小凳子上,自己坐在他的背后,轻柔的为他篦头。 王守轻声唱着。 “娘的乖宝宝,明年就长高……” “监门!”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男子,身材瘦削。 “荒荒,如何?”王守小心翼翼的把篦子收进锦囊里。 男子说道:“梁靖接应杨氏的人进来,我就丢了块石头,咱们的人听到动静就追索……梁靖我放了他回去。” 王守开始收拢长发,嗯了一声。 “我趁着大乱的时机潜入到了水沟中,贵妃出来时,我便突袭……” 王守没动。 “没弄死吧?” “有人阻拦。”荒荒有些遗憾,“第一下我收力了,没想到那少年竟然不弱,只是吐血后退。第二下我加了力,那少年被击飞,也不知死活,不过镜台的人来了,我只能远遁。” 王守挽起长发,“贵妃和杨氏结盟被破坏才是大事,对了,没被人发现吧?” 荒荒摇头,“镜台的人追不上我。” 王守抬头,“杨氏啊!咱在看着你们呢!岁月悠悠,你们要好好的啊!千万要好好的活着,等着咱……” 一个男子此刻也悄然进宫。 皇帝正在看奏疏,不时蹙眉,偶尔冷笑。 男子进来。 “陛下。” 皇帝没抬头,“如何?” 男子说道:“杨氏去的是杨松成的一个幕僚,修为不错。奴婢本想出手惊动镜台的人,却有人先下了手。随后出手的那人悄然摸了进去。奴婢就跟在后面。看着他突袭贵妃……” 他看了皇帝一眼,继续说道:“奴婢本想晚些出手,可没想到却有人拦截了刺客,挡住了两刀,刺客随即远遁……” 皇帝在看奏疏,“蠢货,百姓都要造反了,还不知戒备!” 男子束手而立。 皇帝在奏疏后批示,然后伸手轻轻揉着眉心。 “谁的人?” “那人进了镜台。” “知道了。” 晚些贵妃回宫,皇帝安抚了一番,随后雷霆震怒,令镜台和金吾卫彻查刺客。 杨玄被送到了陈曲,随即贵妃的赏赐流水般的涌来。 “如何?” 怡娘问道。 刚出来的曹颖说道:“医者说不轻……” 怡娘的胸膛急速起伏,眼睛都红了。曹颖也悄然退后了些,摸摸右臂的皮套。 老贼在前院唏嘘,“若是郎君去了,老夫的官去哪寻?难道重新去盗墓?那盗谁的?郎君穷,定然陪葬不多……” 杨玄很快就醒来了。 “郎君!” 医者走了,怡娘咬牙切齿的道:“郎君救那个贱人作甚?” 对于怡娘来说,李元和李泌这两任伪帝的人都是贱人。 曹颖在边上解释,“郎君十五了,若是按部就班升官,得多久才能独掌一方?郎君也是不得已啊!” “屁!”怡娘盯着他,“五十再讨逆也来得及。” 曹颖苦笑,“五十讨逆……郎君登基得猴年马月去?” “做皇帝过个瘾就行了。”怡娘心疼的看着面色煞白的杨玄,恨不能一巴掌把此刻的皇帝拍死,再把杨玄顶上去。 “过把瘾就死。”朱雀今日看来开启的是毒舌人设。 杨玄知晓自己此次有些冒险了,但诚如曹颖所言,他不能这么按部就班升迁。而要想升官快,最好的法子便是简拔。 谁能简拔他? 被他救的人! 所以他冒险出手了。 “郎君,你觉着如何?”怡娘急的不行。 “有些难受。”那刺客的内息犀利,两剑就劈飞了杨玄。 “这个医者不成,再去请两个来。”怡娘失去了分寸。 杨玄说道:“去……去国子监,请周宁。” 他想到了春风化雨的那位。 “御姐,可盐可甜。”朱雀说道。 杨玄此刻没法和它斗嘴,无力的挺尸。 周宁来的很快,一起来的还有包冬。 “没事吧?”包冬见他面色煞白,担心的问道。 “死不了。”杨玄苦笑,“生意如何了?” 包冬得意的道:“回春丹更妙,我告诉你,其实女人对于这些大多不在意,可男人却觉着没面子……” 他突然发现杨玄面色有异,缓缓回身。 “出去!” 御姐扶扶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淡淡的道。 “是,周助教。” 面对这位救治过自己的助教,包冬屁都不敢放一个。 “麻烦了。”杨玄说完就咳嗽了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 怡娘赶紧去擦,“小心些。” 杨玄喘息,“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周宁伸手拍在他的胸口上。 “呕!”一口血吐了出来,杨玄两眼冒金星。 “什么毛病?” 周宁问道,无视了怡娘的愤怒目光。 杨玄喘息了一下,“被人两剑劈飞。” 周宁伸手,有些冰凉的手指头按在杨玄的手腕上。 片刻后,她说道:“无关的出去。” 怡娘有些迟疑,杨玄点头,她这才出去。 “这女子……冷得很。”曹颖悻悻然。 怡娘却在沉思,良久说道:“这女子医术好……” “再好不过的嫔妃人选了。”曹颖补上了她想说的话,“不过郎君的腰子是不是也该补补了?” “回头我弄些好东西给郎君吃。”怡娘转念一想,“可就怕她会下毒,宫中争宠,神不知鬼不觉就把郎君给弄成了不是内侍的内侍。好了,从此大家都不用争了。” 里面,周宁凝神,随即双手在胸前不断反转。 杨玄看着她,突然发现从下往上看女人竟然别有味道。 一胸遮目……看不到脸。 然后,他就陷入了梦中。 “我儿!” 一个中年男子含笑招手。 宫殿内,群臣的脸有些模糊。 “我儿这是要去哪?” 杨玄说道:“我想去看看这个天下。” 中年男子笑道:“天下不就在你的手中吗?” 杨玄低头,反转双手,看着掌心的无数纹路,仿佛就是无数山川河流。 风吹过,群臣被吹散了。 中年男子还在,但风吹的他有些飘。 杨玄突然心痛,仿佛这个男子马上就会离开自己。 “你要去哪?”他问道。 中年男子微笑着,“为父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儿,记得莫要良善,切记……” “啊!”杨玄猛地惊醒,抬头看了一眼。 天黑了,怡娘坐在床边打盹,被这一下惊醒,迷迷糊糊的抬头,“郎君醒来了,伤势如何?” “好了不少。”杨玄觉得胸腹处轻松了许多。 “果然是旺夫的女子。”怡娘狂喜,“那个周助教说你这几日不能吃羊肉,我便弄了鸡……我这便去做饭。” 杨玄只能翻白眼。 鸡汤熬煮的粥味道不错,杨玄吃完后,问了情况。 “两个不良人都来问过,镜台那个赵三福也来了……” “对了。”怡娘猛的想起了什么,“那个什么梁参军也来了,好家伙,两马车礼物,药材都是上好的,以前也只是在宫中见过。他还说……等你好了一起喝酒,一起去青楼,呸!” 梁靖? 杨玄默然。 “贵妃那边派人来过问,听说好了不少就回去了。”怡娘有些不满,“那个伪帝的女人,都该死!” 怡娘欢欢喜喜的去睡觉,杨玄却睡不着了。 贵妃啊! 这位宠妃会如何? …… “那个少年很是悍勇。”梁贵妃正在喝酒,皇帝说她需要压惊,所以叫人准备了热酒。 “哦!那他倒是忠心耿耿。”皇帝漫不经心的道。 梁贵妃喝了一口酒,凝脂般的脸上多了红晕,然后伸手在脸侧扇扇酒气,咂舌道:“他倒在地上,陛下你再不知晓他说什么了。” “说了什么?”皇帝举杯就唇,眸色平静。 对于帝王而言,天下人都是他的牛羊,感激牛羊是愚蠢的,也是无谓的。 梁贵妃说道:“他说,娘娘好美。” 皇帝一怔,看着梁贵妃。 “哈哈哈哈!” …… 杨玄需要静养,但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不能动弹是痛苦的。 “怡娘,我就去市场转转。” “不行!” “再不动动,我就离死不远了。” “……” 于是卧床之后的第四日,杨玄终于出门了。 不过悲剧的是,怡娘坚持要让他坐牛车。 “好了再说。”怡娘很是大包大揽。 坐在牛车上,杨玄晃晃悠悠的出门。 “杨帅。”对面的谢公目不斜视。 “谢公早。”大清早杨玄很精神。 牛车驶出陈曲,曹颖说道:“自从他知晓郎君是不良帅之后,就再也没敢看怡娘一眼。” 耳边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越是口花花的老蛇皮,越是胆子小。反而是那些看似正人君子的男人胆子大,不说,就做。” 你懂的真多。 杨玄看了君子曹一眼,看的他莫名其妙的。 到了东市,杨玄看着那些美食流口水,趁着怡娘不注意,让老贼去为自己买了一张热气腾腾的胡饼。 贾仁做贼般的买回来,仔细一嗅,“小人万死,竟然是羊肉馅的。” 羊肉是周宁明令禁止杨玄最近吃的东西。 哎! 杨玄知晓一旦吃了羊肉,那膻味儿绝对会被怡娘嗅到。 你要说买不膻的羊肉……没有膻味的能叫做羊肉吗? 牛车一路往东市大门去。 门边蹲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衣裳破烂的乞丐都不要,脏的让人无语。头发炸毛,脸上除去牙齿和眼珠子还算白,其它全黑……傻乎乎的冲着杨玄笑。 杨玄手拿鸡肋胡饼,对贾仁说道:“这人看着可怜,贾仁拿给他吃。” 贾仁叹息,“这等可怜人多了去,郎君,你帮得了一个,帮不了许多。” “我见到一个就帮一个。”杨玄说道。 贾仁把胡饼递给了男子,男子接过,指指自己的脸,傻笑着。 杨玄用力点头,男子笑了,低头啊呜一口,然后抬头,含含糊糊的道:“是肉!阿娘,是肉!” 他喊的惊天动地,就像是遇到了神仙般的盯着杨玄。 有人进来就被惊动了,一看是杨玄,不禁笑了起来。 “哎!这不是杨帅吗?” 一个男子带着几个随从站在东市大门那里,笑吟吟的拱手,“杨帅这是被谁打断了腿?哎哟!还断的是两条?” 杨玄觉得男人眼熟,仔细一想,不就是那次他阻碍何欢杀晏城的何氏侍卫吗?这是……升职了? 怡娘大怒,“看你长着个人样,一张嘴满嘴喷粪,快回家寻你老娘问问,当年她怀你时可是把嘴和屁股长错了地方。” 这话…… 男子面色难看,冷笑道:“永宁坊陈曲那边听闻乱糟糟的,且小心些,别把第三条腿也折了。” 杨玄眯眼看着他,身后老贼低声道:“小人记住他了。” 双方交错而行。 那个男子吃着胡饼,看了杨玄一眼,悄然跟在了何家几个侍卫的身后…… 前方,老贼说道:“小人总觉得今日会有事。” 从杨玄醒来后,老贼就改口自称小人。 曹颖嗤之以鼻,“胡言乱语,可有证据?” 老贼认真的道:“小人盗墓时,一觉着有事就爬出来,随后不是盗洞塌陷,就是里面出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曹颖脊背有些发寒。 “老夫也不知道的东西。” 第53章 点到为止 何氏的护卫首领袁青被杀后,首领的职位空缺了一阵子。直至先前才指定冯淼接替。 新官上任的冯淼被兄弟们簇拥着来东市喝酒庆贺,没想到一来就碰到了杨玄。 “此人倒也是运气,竟然能做不良帅。” 酒过三巡,冯淼有些意气风发,“不良帅又如何?想弄他再容易不过了。” 有人说道:“他还是国子监的学生。” 冯淼狞笑道:“难道他一直在国子监不出来吗?” 何欢此次被父亲毒打一顿,养伤至今。此人养伤期间无聊,看书之余就在琢磨对手。杨玄也被提及…… “若非杨玄,那一夜就能杀了晏城,何须众目睽睽之下……他被疯子刺杀于皇城前。” 提起此事何欢也颇为恼怒,而新官上任的冯淼自然想为主子出个头。 “回头我去请示小郎君。”冯淼觉得用杨玄作为自己新官上任的一把火,再恰当不过了。 找乐子必须是连场转,在酒楼喝的昏天黑地,随后又去平康坊的青楼…… 普通人的作息时间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吃饭睡觉。青楼的作息不同,日出而睡,日落开工,吃饭…… 白天青楼的客人不多,被迫营业的女妓自然不爽,随后一番折腾,双双睡去。 天色渐渐昏暗,月色迷人。 青楼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围墙上人影闪过,快的惊人。 脏兮兮的脸,破兮兮的衣裳…… 傻笑依旧,可眼神却犀利了起来。 左右看看,男子快速冲右侧通过。 所谓满楼红袖招,青楼青楼,必须是多层。一排木楼的楼上,此刻各种声浪卷了出来。 男子冲到了楼下,竟然不停,而是脚下一点,人就飞跃而起,精准的抓住了二楼的窗台。 天热,窗户是打开的,男子侧耳听着里面二人的呼吸,轻松越了进去。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一对男女躺在床上,因为天热并未搂抱。男子俯身仔细看看…… 冯淼莫名惊醒,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脏兮兮的脸…… 以及一把短刀。 …… 凌晨,杨玄醒来。 他下床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伤势好了大半。 年轻真好。 杨玄推开门走了出去。 晨光下,一个黑影躲在台阶下,双手抱膝打盹。 杨玄被惊了一下,“谁?” 早就起床在散步的曹颖急速飞掠,老贼比他更快一步,顺手拿着横刀冲过来。 呛啷! 老贼的横刀搁在黑影的脖颈上,曹颖的手压在黑影的头顶上…… 黑影却恍若未觉,回身,举起手中的东西,欢喜的道:“给你。” 这是打开的木匣子,一股子血腥味中人欲呕,此刻,一个龇牙咧嘴的脑袋就躺在里面。 “这不是冯淼吗?” 昨日在东市冲突后,老贼就去打探了消息,确认了冯淼的身份。 这人白天还冲着杨玄龇牙,此刻也在龇牙,只是有些硬邦邦的。 杨玄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浇到脚。 “给你。”黑影笑的很开心,压根没在意脖颈上的横刀。 这傻乎乎的笑…… “郎君,这小子昨日得了你的胡饼吃。”贾仁堪称是积年老贼,可此刻依旧双腿发软,“若是他摸进郎君的卧室里……” 天色渐渐明亮,脏兮兮的乞丐就单膝跪在那里,仰头,笑的格外的开心,把手中的木匣子举起来,“给你。” 有话好说……杨玄嘴角哆嗦,“好。” 人头交给老贼处理,杨玄问话。 “你如何寻到了这里?” “听你们说的,永宁坊陈曲。”乞丐吸吸鼻子。 杨玄问道:“你难道是一家家寻过来的?” 乞丐摇头,“是摸过来的。” 摸……曹颖双手抱臂,觉得有些冷。 “起来。”杨玄摸不清这个乞丐的底细。 乞丐站起来,杨玄问道:“你哪的?” 乞丐摇头。 阿娘说过,不许说你是哪的。 “你……做什么的?” “找饭吃。” 杨玄有些没辙了,随口问道:“你耶娘呢?” 这么一个傻子,耶娘敢放他出门? 阿娘说,这个可以说。 乞丐说道:“我叫王老二,阿耶是个做买卖的,最后一次出门做买卖就再没回来……” “做什么买卖?”曹颖插嘴。 乞丐没搭理他,“阿耶死了,阿娘去抢尸被打伤了,回来就拉着我的手说……” 他模仿妇人的语气,“儿啊!那些仇人太多,你倒是打得过,可你憨傻,阿娘就怕你被人骗……” 能去割了何氏护卫的脑袋,并在大晚上把陈曲的人家摸一遍的乞丐,身手自然不凡。 “那你为何寻到了我这里?”杨玄问道。 王老二挠挠头,傻笑,“阿娘让我去长安,我就一路来了长安。阿娘说那些商人都是奸猾的,我傻,会被他们哄骗白干活。” “阿娘说……不要去抢,会被抓,不行就乞讨。第一个给你肉吃的你就跟着他,看他给不给你吃第二顿,给了就把他当兄弟……” 王老二抬头,“阿娘说,吃了别人的饭,就要为别人做事,不然吃不长久……你还给我肉吃吗?” 杨玄点头,“给。” 王老二欢喜不已,“我要吃羊肉。” “好。” 杨玄问道:“你阿娘呢?” 王老二眨巴了一下眼睛,“阿娘拉着我的手说……” “阿娘本想养你到老,可阿娘……你要好好的,阿娘在地底下看着你,啊!” 王老二点头,一边傻笑,一边落泪。 从那一刻起,王老二再也没了娘。 “去沐浴。” 杨玄指指老贼,让他安排王老二沐浴换衣裳。 等二人走后,曹颖说道:“他阿耶做买卖……做的怕不是好买卖吧?” 杨玄点头,“他阿娘去抢尸重伤,拖着回来让王老二来长安,这是避祸之意,说明那些人会摸到她家。” 曹颖说道:“郎君,这是个傻子。” “看看吧。”杨玄也没底。 怡娘得知情况后却很是怜惜王老二,亲自下厨,弄了一锅羊肉拉面。 王老二沐浴更衣出来,肌肤有些白净,加上傻乎乎的笑,竟然有几分俊美。 “开饭。” 杨玄在上首吃饭,其他人坐在下面。 羊肉拉面的味道不错,杨玄低头…… 他觉得有些安静,缓缓抬头看去。 碗不小,拉面也不少。王老二一筷子夹了一半,低头…… 吸溜…… 他一边飞快咀嚼,一边吞咽。 少顷,他再夹。 吸溜…… 端起碗,一饮而尽。 放下碗。 王老二看着杨玄,“还有吗?” 杨玄点头。 王老二去盛了一大碗,汤汁都满了。 吸溜! 吸溜! 仰头,一饮而尽。 “还有吗?” 怡娘起身,哆嗦了一下,“我这就去做。” 这是来了个饭桶? 吃完早饭,王老二就坐在台阶上晒太阳,很是惬意。 “其实傻子比正常人更快乐。”朱雀今日开启的好像是智者的人设。 “为何?”杨玄不解。 “因为他永远都快乐。” “可傻啊!” “人类吃喝嫖赌抽就是为了追求快乐,可这些不傻吗?” 杨玄:“……” “是乞丐。”曹颖去查了王老二的身份,“已经被归纳于逃户之列。” 所谓逃户就是为了逃避赋税,离开自己的户籍地。 “算是乞丐。” 杨玄点头,“真傻?” 曹颖说道:“老夫觉着……” “真傻。”老贼蹲在边上,用那种专家的语气说道:“这就是个傻子,货真价实。” “能做什么?”杨玄问道。 “力气活。”老贼说道。 曹颖冷笑,“那不是你的活吗?” 老贼干咳一声,“要不就打杂。” 杨玄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身手估摸着不错,谁去试试?” “老夫!” 老贼本想在郎君面前展露一番自己的身手,可却被曹颖抢了先。 曹颖和王老二相对站着。 杨玄做仲裁,“不要出人命,点到为止。” 曹颖单手背负在身后,含笑道:“来!” 老贼赞道:“这气度,难怪老说自己是什么君子。” 王老二看向杨玄。 吃了杨玄两顿肉之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归宿。阿娘说只要这人不打你,那就听他的。 杨玄点头。 曹颖微笑。 老贼无聊的蹲在边上拔草。 怡娘漫不经心的想着晚饭吃什么…… 人影闪过。 停止。 曹颖的手才将到腰间,一个拳头就到了他的胸前。 劲风吹拂着他的脸,长发飘飘。 老夫!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曹颖觉得自己眼花了,“你……” 众人都傻傻的看着。 呯! 拳头点了一下曹颖。 噗! 曹颖吐出一口血。 王老二退后一步,依旧傻笑,但身上隐隐带着一股气势,说不清,道不明。 “点到为止。” 第54章 拯救 吃了晚饭,郎君没分派事务,王老二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全新的铺盖和被子,还有一个大柜子说是给他放东西。郎君还令人买了锁来,钥匙交给他。 王老二躺在床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突然,他睁开眼睛。 “差点忘了。阿娘,我找到吃饭的地方了,你放心。” 他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静。 …… 宫中,贵妃刚沐浴出来。 “娘娘。” 心腹焦丽在寝宫外等候。 “何事?”贵妃慵懒的问道。 焦丽说道:“先前大郎君遣人来传话,说是那个杨玄好歹救了娘娘,人要讲义气,否则下次谁会帮你?” 贵妃蹙眉,“活脱脱的恶少嘴脸。不过那个少年倒是不错。你去一趟陈曲……” 翌日,陈曲来了宫中人。 “这是我的!” “老夫先拿到了。” “你还我!” “不还。” “还不还?” “啊!” 惨叫声中,有人说道:“老夫还没回答,你竟然就下了毒手。” 咳咳! 焦丽指指大门,随行的内侍敲门。 “谁啊!咳咳咳!” 门开,老贼茫然看了外面一眼,眼神瞬息就活了过来,让焦丽以为自己眼花了。 “贵人何来?”老贼文绉绉的问道,背在后面的左手却冲着王老二摆摆。 王老二仰头,“郎君,接客了。” 老贼和焦丽的表情同时石化。 杨玄竟然请了个傻子来家中干活,可见是个穷的。焦丽心中有数了。 杨玄到了前面,焦丽淡淡的道:“无关的,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二人时,焦丽说道:“你救了娘娘,这份大功娘娘迟早要给你。” 救了梁贵妃一条命值多少功劳? 没法计算。 “娘娘指东我不打西,娘娘……” 杨玄脱口而出,然后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娘娘吃鸭我吃鸡……”朱雀在叫嚣。 焦丽噗嗤笑了,竟然有些小妩媚,“没事多读书。对了,你才十五,骤然简拔难免会引人瞩目。你是不良帅,想想如何立个尽人皆知的功劳,娘娘才好下手。” 等焦丽走后,杨玄召集麾下商议。 “她不酬功名声会臭。”对于宫中的事儿怡娘门清。 “尽人皆知的功劳……”曹颖在沉思。 怡娘说道:“要不就去抓贼?” “抓贼算什么功劳?”曹颖摇头。 “那你倒是说啊!”怡娘本就不是谋士,此刻见曹颖一脸诸葛之亮的矜持,不禁怒了,“回头午饭省了。” 曹颖皱眉,“不良帅能做什么?抓贼,还是抓贼。” 怡娘起身,“想不到主意,你的午饭另做。” 曹颖问道:“老夫中午吃什么?” “风!” 怡娘冷着脸出去,随即笑着回来。 “郎君,周助教来了。”说着她给了曹颖一个眼色。 滚! 曹颖悻悻的告退,出去时见到了戴着玳瑁眼镜的周宁。 这女子冷了些,关键是有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气息。 “如何了?”周宁进来,目光扫过杨玄的脸,“手!” 杨玄伸手。 “右手!” 杨玄换了右手。 “不是男左女右吗?”绿灯在闪烁。 周宁平静的诊脉,少顷抬起手。 “吃了什么?” “风,不,我就吃了一片羊肉。” 吃了一片羊肉竟然都能通过诊脉诊出来……杨玄已经彻底的震惊了。 外面,曹颖叹息,“以后郎君想出去打个野食都难。” “躺下!”周宁的声音很平静,也不解释根本不可能通过诊脉知晓这些。 怡娘挑眉:“……” 曹颖挑眉:“……” “大体好了。” 周宁的声音听不出喜悦。 “你在作甚?” “针灸!” “那么长的银针,换个法子可好?” 杨玄已经要崩溃了。 “好!” 周宁答应的很干脆。 曹颖赞道:“贤惠!” “你的经脉中依旧有残留的淤血,针灸最好,不过一掌拍出来也不错……” “且住……” “啪!” “啊!” 惨叫声中,周宁缓缓走出来。 “吃的清淡些。” 怡娘笑道:“辛苦了,要不……留下用顿便饭?” 曹颖也帮腔,“是啊!炖的羊蝎子。” “不了。” 周宁走了,怡娘一筹莫展,“这般好的女子,不早些定下来,岂不可惜了?” 她看了曹颖一眼,“出个主意。” 曹颖抚须微笑,“这等事……当年也有男女私下暗通款曲,可家人不答应,等那女子说有孕时……” “猥琐!”怡娘一脸不屑。 得,老夫到前面逗王老二去。 杨玄躺着挺尸,脑子里转悠着对未来的谋划。 按照曹颖的建议,他应当去地方为官,如此可以打下根基。杨玄想的是去边塞,最好是元州。 南周军队孱弱,可以不断蚕食。 但要想在地方如鱼得水,肆无忌惮,就得在长安打下根基,否则一个谗言就能让这个小团体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毫无疑问,杨玄最大的助力目前看来就是国子监。 但让国子监跟着他造反……宁雅韵会选择披发入山吧。 王氏就别提了,双方更像是露水姻缘。 “你觉着需要吗?”朱雀说道。 “是啊!”杨玄点头。 “不需要!” 杨玄和朱雀同时说道。 下午,梁靖来了。 “哈哈哈哈!” 豪爽的笑声中,这位宠妃的兄长带着一车礼物进了杨家。 “如何了?” 梁靖坐在床边,亲切的握着杨玄的手,“得知你醒来之后,我便去庙里祈祷,在家茹素九日。那日我正在祈祷,冥冥之中有个声音……此子当活,哈哈哈哈!” 这满面红光的模样,张嘴就喷出一股子羊肉味,还特娘是烤的,茹素? “哈哈哈哈!”杨玄也跟着笑,“梁参军这般深情厚谊,让杨某如何报答啊!” 梁靖握着他的手,定定看着他,“真要报答?” 官场的套话,这货不会当真吧? 杨玄点头,“是啊!” 梁靖拍着他的手背,“那就赶紧好起来。为兄已经为你准备了三名美人……一个南周,一个北辽,一个大唐……异域风情,火辣温柔。为兄便在一侧为你作画,以传于后世,岂不妙哉?” “赵老二转世?”朱雀说道。 杨玄说道:“梁参军……” “叫梁兄。”梁靖瞪眼,一股子社会气息就迎面扑来,“不叫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便是看不起贵妃,看不起贵妃便是看不起陛下……” “梁兄。” “他是梁山伯,你是祝英台,他是知男而上,你是左右为男。”朱雀喋喋不休。 “等你痊愈了,为兄来接你!” 梁靖一阵风般的出了杨家。 随从跟着他出了陈曲,说道:“杨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不良帅,就算是救了贵妃,酬谢就是了。郎君为何对他这般亲切,还与他兄弟相称。” 梁靖策马缓行,淡淡的道:“贵妃骤然受宠,宫中多少人盯着她?杨氏为后,不知给贵妃使了多少绊子,此次两边言和之事被阻拦,我觉着不对劲,弄不好就是有人从中作祟。” 随从讶然,“会是谁?” 梁靖摩挲着下巴,“弄不好就是皇帝。” 随从说道:“那……这是皇帝对杨氏不满吗?” “哪个皇帝会满意杨氏这等庞然大物?做兄长的,手下的兄弟钱比你多,麾下也不少,你觉着做兄长的能安心?” “郎君高见,不过和那不良帅有何关联?” “男人的宠爱和野狗的顺从一样都不可信,这是我在青楼学到的道理。”梁靖说道:“贵妃要想稳固地位,就需要让人看到她有功必赏。” “那不良帅是不是太低微了些?” “别忘了,他还有一个身份,国子监学生。” “是了,郎君,贵妃让他弄个动静大些的功劳……” “这是给他出题,否则贵妃简拔了一个庸才,传出去都不好意思和杨氏打擂台。” …… 杨玄又挺尸半日。 第二日,他早早起来了。 学习,练功。 王老二和老贼蹲在一起看。 曹颖在树下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什么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横刀呼啸,身形闪动,院子里刀光阵阵。 “如何?”老贼问道。 王老二揉揉肚子,“饿了。” “老夫问你郎君的刀法如何。” “比你好。” 老贼:“……” 王老二看着他,笑的憨傻,“我陪你练练吧。” 好个善良的年轻人啊! 老贼欣然答应。 收刀,浑身气血渐渐收拢。杨玄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见老贼趴在地上,就问道:“这是何意?” 大清早就五体投地…… “这是要红包。”朱雀永远都是这么精神。 王老二蹲在边上,眼巴巴的道:“郎君,我饿了。” 杨玄的眼中多了些笑意,“马上吃早饭。” 吃早饭时曹颖和老贼在争论这个功劳如何立,险些动手。 “都别吵了!”怡娘都控制不住。 “老贼,你可看过兵书?” “呵呵!老夫看过的多了去了。什么贵妇,什么将军,可在棺木中都成了枯骨。” “咳咳!” 杨玄放下碗,二人噤声。 怎么就那么像是一个草台班子呢? “那事我有了法子。” “什么法子?” 除去王老二依旧在吃,其他人都齐齐看向杨玄。 “清理平康坊的污垢,行动名称……拯救失足妇女!” 第55章 谁还有话要说 “外放最低做县令,做县丞万万不可。” 杨玄准备出门,怡娘在身后收拾他的头发,君子曹在一侧说着自己的建言。 晨曦照在杨玄的侧脸上,他几乎没有任何思索。 “如今还做不到县令。”不良帅直接做县令,那不是简拔,而是挖坑。 “老夫知晓,只是有些担忧。”曹颖有些患得患失。 “担忧此次行动不成功?”杨玄早就看出来了,曹颖不够果决。 “是。”曹颖也不遮掩,“咱们就这几个人,老夫……真的心中没底。” “我有。”杨玄起身,怡娘拉扯着他的后裳,扯平后走到前方看了一眼,满意的道:“郎君一表人才。” “走了。”杨玄回身,“怡娘,今日你一人在家小心些。” “我知晓。” 二人都没说,但都知晓该小心谁。 “据说何欢要疯了。”曹颖一边陪着杨玄出去,一边说道:“两任护卫头领都被人杀了,第二个更是莫名其妙在青楼中少了脑袋,如今外面都说何氏获罪于天,嘿嘿嘿!” “老曹,正经些。” “是是是。” 老贼牵马,王老二的马却不大听招呼,撅蹄子嘶吼。 “哈哈哈哈!”老贼不禁捧腹大笑,“你个傻娃,这是马,你要安抚它,摸它,对,要摸的温柔些,就和……” 王老二本是傻笑,被马儿一蹄子撩来后,就发了性子。 他双手用力一按。 “咿律律!” 一匹不错的骏马浑身颤抖着,眼中还带着不屈之意。 “嗯?” 王老二再加一把力。 “咿律律。” 骏马的叫声多了些…… “怎地温柔了?”曹颖目瞪口呆看着王老二训马。 王老二松手,骏马竟然用马脸去贴他。 老贼摇头,“就没见过这般训马的。难道以后郎君令你去收服一个好手,你也这般?” “还是打。”王老二上马。 “打?” “嗯!” “打死了呢?” “打死了我再去给郎君捉一个来。” 老贼一个激灵。 曹颖咂舌,“他只是说傻话吧?” 老贼摇头,“这人认死理。” 到了万年县,赵国林和温新书欢喜不已。 “怎地像是被欺负的小娘子一般?”杨玄坐下取笑道。 赵国林叹息,欲言又止。 温新书却红了眼睛,“杨帅你在家养伤,县廨里有人说等养好伤,杨帅你定然是要去六部任职,有人想接任不良帅,却担心老赵会接任,于是这几日屡次来找茬,说老赵的坏话。”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养伤太久了,血脉不通。 “谁?” “尚勤!” “尚勤……我记得是邱省的人吧?” “是。” 杨玄起身,“老赵给我泡杯茶,我去去就来。” 他出了值房,一路去里面寻人。 “尚勤何在?” “见过杨帅!”小吏们见到他也多了些客气,知晓他此次立下大功,贵人定然会酬谢。 “尚勤,杨帅寻你!”小吏甚至还代替他吆喝了一声。 “谁?”这里是两排值房,左边的值房里有人应了一声。 “杨帅!” 小吏们自然不可能一人一间值房,而是聚集在一起做事。 一个小吏走出来。 尚勤笑着出来,拱手:“杨帅竟然来了。” 杨玄却没还礼,周围的人觉得气氛不对,有人低声道:“尚勤这几日可是给赵国林他们不少小鞋穿,呵斥更是家常便饭。这杨帅来了……定然要警告他。” 众目睽睽之下,杨玄问道:“不良人谁管?” 尚勤一怔,“自然是杨帅。” 杨玄微微眯眼,“如此,你为何伸手?” 尚勤打个哈哈,“杨帅却是误会了,自从你在家养病之后,赵国林二人就有些懒散,我这不是好心去帮你教训他们……” 杨玄的面色平静,“我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教训?!” 尚勤面色有些难看,“杨帅,我只是好心,连邱少府都点头赞同……” 这是拉虎皮。 你杨玄就算是对我再不满,可我是邱省的人,你又能如何? 那边有人轻声道:“杨玄坐蜡了。” 唐小年刚想出来做个和事老,就见杨玄上前一步。 挥手! 啪! 杨玄收回手,尚勤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杨玄说道:“我代邱少府教训你,想来他也不会反对。” 所有人都没想到杨玄会动手,周围一时竟然安静的吓人。 跋扈! 一个不良帅竟然敢冲着邱省叫板,这不是跋扈是什么? 尚勤涨红着脸,脸上的肿痛倒是其次,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失去了理智,一脚踹去。 杨玄反手一巴掌把他抽倒,把鞋底在他的衣裳上擦了几下,这才轻蔑的道:“凭你……也配!” 身后,赵国林和温新书热泪盈眶。 随即有人把此事告诉了邱省。 邱省面色如常,“年轻人,冲动。” 随即杨玄跋扈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赵国林并未说什么感谢的话,甚至连请一顿饭的潜规则都忘记了。 温新书大喊痛快。 “准备跟我出去。” 杨玄在家憋了许久,此刻就像是出笼的猛虎。 “笼子里的是动物园的老虎,痴肥痴肥的,看到人在眼前转悠都不肯去扒拉一下换个口味,都喂傻了。”朱雀觉得杨玄的比喻不恰当。 “我猎过猛虎。” “当我没说。”面对打虎英雄,朱雀也跪了。 出去后,赵国林这才低声说道:“感激不尽。不过杨帅,如此外面会说你跋扈。” “为了兄弟,跋扈便跋扈吧。”杨玄平静的道。 “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小贼。”朱雀叫嚣,“随手就收拢了赵国林和温新书的心。” 出门,曹颖就等在县廨外等候多时了。 曹颖得知后,也有些踌躇。 杨玄策马缓缓而行,曹颖凑过来,“郎君,跋扈的名声可不好。” 杨玄淡淡的道:“一个刚救了贵妃的不良帅,若是安稳的如同是个老头般的,你说外面的人会如何看?” “所谋甚大!”曹颖勒马,身后老贼来了,“曹先生怎地脸红了?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娘子?来,老夫帮你看看盘子。” 到了平康坊,杨玄寻了一家酒肆进去。 “今日这里包了。”温新书拿出了不良人的谱,随后回身,“杨帅,这边请。” 杨玄坐下,见酒肆的老板有些不安,就说道:“用了多少不会少你一文钱,另外,今日让你的客人不方便,贾仁。” 老贼上前,低头,束手而立,“郎君,小人在。” 杨玄指指老板,“给他五十文钱,就当做是今日租用他酒肆的租金。酒钱另算。” “多谢杨帅。”老板马上喜笑颜开,出去就赞道:“往日那些不良人吃了便是白吃,谁敢问他们要钱?可杨帅却这般大气,啧啧!以后定然飞黄腾达。” 老板离去。 “老赵!” 杨玄跪坐在那里,目光扫过赵国林。 “在!” 赵国林一手持着马槊上前。 “把咱们在恶少里的眼线叫来,就说今日我请他们饮酒。” “领命!” 赵国林转身而去。 杨玄就坐在那里喝茶,目光幽幽。 “给你来首热血的,victory,保证老贼听了就想让你骑着他去杀敌。”朱雀嘀咕,随即音乐骤然而起。 杨玄的眼角跳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边上,一脸肃然的老贼。 恶少们来了。 “见过杨帅!” “杨帅威武!” 乱七八糟的行礼后,曹颖说道:“肃静!” 没人听,这些恶少都是散漫惯了,七嘴八舌的恭维着杨玄。 “安静。”杨玄说道。 众人安静,就一个敞开胸怀的恶少兀自喋喋不休。 杨玄屈指敲了一下案几。 呯! 身影闪过,恶少飞到了对面的墙壁上,随后缓缓贴着墙滑下来。 王老二走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玄看着剩下的恶少,微笑道。 “谁还有话要说?” 酒肆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第56章 今日呢 “我要消息。” 杨玄的声音回荡在酒肆里。 “平康坊乃是长安城中青楼最多的地方,而长安城又是大唐有钱人最多的地方。” “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而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杨玄抬眸。 一串震惊和钦佩的目光。 郎君这话……精辟,而且富有哲理,越琢磨越有味道……曹颖作为文人,自然知晓这两句话里蕴含着的道理。 老贼身体一震,想到了那个女人。原来我当年去北辽盗墓,是为了让她看到我征服了这个世界。 盗墓的世界。 只有王老二不为所动,在他的世界里,找个吃饭的地方才是第一位的,还有,那人要对自己诚恳。 阿娘说,若是那人商量事情都避开你,你就要小心些,找个机会跑。 东市的乞丐商议事情都会避开我,可郎君却走哪把我带到哪。 王老二的眼中多了感激之情。 “正当的我不管。”杨玄说道:“可我知晓,有的女子却是被哄来的,被骗来的,被逼着来的。” 一个恶少举手。 杨玄点头。 恶少说道:“杨帅,那些女人都成了女妓,没人管。” “我管!” 杨玄说道,“你等乃是地头蛇,知晓哪家有这等女子,曹先生。” 曹颖上前,“老……老夫在。” 他刚才看着杨玄指挥若定,差点就说成了‘老臣在’。幸亏收口的早,否则今日只好杀人灭口了。 “记录!”杨玄淡淡道。 “是。”曹颖坐下,磨墨。 杨玄只是看着门缝照进来的那道光,等曹颖拿起毛笔后,他抬眸。 “最后一个……” “我说。”一群恶少迫不及待的举手。 还是动手管用……曹颖暗自记下了这个细节。 “映月楼……” 曹颖运笔如飞,没一会儿就记录了十几家。 老贼俯身,低声道:“郎君,人手不足。” “安心。”杨玄对老贼的提醒颇为赞许。 不只是老贼看出来了,连记录的曹颖都忙里偷闲看了杨玄一眼。 就这几个人,怎么抓?只怕进了一家,随后的都把证据毁灭了,人也弄到别的地方藏着。 那些恶少低下头,有人在无声的笑。 记录完毕。 杨玄接过看了看,抬眸,“差不多了。” 叩叩叩! 有人敲门。 温新书开门,随即楞了一下。 “杨玄!” 一个国字脸,阔口,看着特别豪迈的官员走了进来。 “梁兄!”杨玄起身。 梁靖目光扫过那群恶少,“你说今日有功劳,何在?” “带了多少人?”杨玄问道。 梁靖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本想带一千,那贱狗奴抱着我的腿,哭喊着人太多,会被弹劾造反,特娘的!” “够了。”杨玄把名录递过去。 梁靖看了看,皱眉,“什么意思?拯救失足妇女……那些女人救出来算不得功劳。” 杨玄笑了笑,“梁兄若是信得过我,先把人手分配好,一旦到位就发信号,随即动手。” 梁靖看着他,他也看着梁靖。 突然梁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我不信你信谁?” 你信的是贵妃! 杨玄也跟着笑,二人看着和亲兄弟似的。 “接下来如何弄?”调派好人手后,梁靖笑着问道。 “请了秦氏来。” 一个看着憔悴的妇人进来。 杨玄说道:“你女儿惨死,那些作恶的人依旧逍遥法外,今日,还你一个公道。” …… “娘娘。” 皇帝处置政事,后宫的女人各顾各。 受宠的乐子多,不受宠的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默默等待着皇帝的雨露偶尔能掉落几滴给自己。 贵妃站在殿外,一个宫人提着杆子,上面站着个鹦鹉,“娘娘好,娘娘好。” “就是个嘴巧的。”贵妃笑着。 “娘娘。”一个宫人过来,“大郎君带着五百金吾卫去了平康坊。” 贵妃的眉蹙着,“他又胡闹什么?” “说是要抓什么。”那边也没说清楚。 贵妃回身,“令人马上去看看,若是他胡闹就管管。” 美人轻蹙娥眉,别有一番楚楚可人之美。 “娘娘好,娘娘好……” 鹦鹉的殷勤没能换来美人的回顾,娘娘好的声音空荡荡的回响着。 “娘娘!” 焦丽来了,近前后低声道:“大郎君是应那个不良帅的邀约而去。” 贵妃的眸中多了些别的,“他,想做什么?” …… 一队队军士在平康坊中奔跑。 杨玄等人就在映月楼外。 “哎呀!这不是梁参军吗?” 老鸨冲出来套近乎。 梁靖指指她,“做了多少腌臜事,今日便都掏出来。” 老鸨还不知道事儿的严重,甩甩手上来想搂他的胳膊,“哎哟!梁参军要掏……” 呯! 老鸨捂着脸,刚想解释。 咻! 一支响箭飞上了天空。 这是人员到齐的信号。 但杨玄说好的是尖啸一声啊! 他看着梁靖。 梁靖一脸遮奢模样,“可够威风?” “够!”杨玄举手。耳边朱雀说道:“你要不要把匈奴太子冒顿用鸣镝训练麾下,把老婆和老爹都杀了的典故告诉他?” 梁靖会当场吓尿。 杨玄摇头,挥手。 “动手!” 一队队军士冲进了青楼里,大白天也不怕肾虚的几个男子被吓得尖叫起来。 “有人马上风了!”女妓的尖叫声响彻平康坊上空。 “……” 那些军士冲进了映月楼,有人喊道:“张三娘,信州的张三娘,我等来救你了!张三娘……” “于大娘,于大娘……” 军士们冲着二楼而去。 脚步声咚咚咚! 木楼梯在颤抖! 一扇门打开,探出一张骄横的脸,“都给耶耶滚!” 呯! 军士一脚把此人踢了回去。 “张三娘!” 吱呀! 前方的房门打开。 一个女子缓缓走出来,看着那些军士。 她的眼睛眨巴着。 “我是。” 几个女子被带到了大堂里。 杨玄和梁靖都在。 不断有人来禀告。 “鸿月楼找到三人。” “久香楼找到两人!” 老鸨满脸堆笑,“梁参军,这是何必呢?” 梁靖冷眼,“滚远些!” 老鸨眼珠子一转,就凑到了杨玄身边,“郎君这般英武,有话楼上去说。” 外面,一队队军士带着那些被解救的女子过来,渐渐的,映月楼的外面围拢了许多人。 老贼站在秦氏的身后,“你女儿被虐待而死,此刻便是报仇的机会,喊起来,哭起来,让整个长安城……都跟着嚎哭起来。” 秦氏缓缓走过去。 按照老贼的教导,此刻她应当趴在地上痛哭,捶打着地面,哭诉女儿的悲惨遭遇。 可当她走到了映月楼的门外时,那些过往啊……一一浮现眼前。 那个小团子,就这么粉嫩可爱,一家子宠爱着。等孩子渐渐长大,一家子都在憧憬着她会嫁给一个良人,一世幸福。 但九岁那年孩子不见了。 一家子疯狂寻找,有人说见到一辆马车,有女孩子的哭嚎声,随即被堵住,往长安去了。他们悲喜交加,赶紧申请过所。 这一路就到了长安城,两口子四处寻找。 找啊找,钱没了,他们就乞讨。后来听闻平康坊有人专门养着小女孩,他们一路寻找。可青楼他们进不去啊! 直至某一日,他们听到有女子跳楼自尽,就跟着去看。 看着地上那个少女,他们疯狂了。 随后就是一场闹剧,一个伙计被丢出来顶罪,据闻被流放到了南方,但有人告诉他们两口子,映月楼的后台大,那伙计最多两年就回来了。 她的丈夫一口血吐出来,就此去了。 她也不想回去,就在长安城中乞讨。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留在长安作甚。 直至此刻! 她缓缓跪下。 昂首。 举起双手。 疯狂的摇晃,就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我的儿,回来,阿娘带你回家!” 秦氏一家的遭遇在人群中传递着。 周围沉默了下来。 大堂里,老鸨堆笑道:“都是误会,这些女子都是别人送来的……” 秦氏的遭遇被人传了进来。 张三娘抬头,“奴是良民!” “家在何处?为何来此!” 曹颖知晓要快速定下证据。 “我家在……” 张三娘呜咽着,“我想逃,被毒打,他们说下次再跑,就把我杀了……我不敢,他们真的敢杀人,我不敢啊!” 老鸨干笑,“一派胡言。” 杨玄问道:“谁是管事的?” 几个女妓看着老鸨。 老鸨微笑看着众人,“这地方可不是想污蔑就污蔑的!” 外面有人喊道:“这是淳于氏的买卖。” 老鸨微笑,“一派胡言。” “她下手最狠!”张三娘指着老鸨说道。 老鸨阴冷的看了她一眼。 老贼进来了,走到杨玄的身边,“这老鸨杀过人。” 老贼经常去阴气重的地方,对煞气有些敏感。 梁靖吸吸鼻子,“淳于氏的地方,罢了。” 他拍拍杨玄的肩膀,“把这老鸨丢进牢里,让淳于氏去折腾,你也算是功德一场。” 曹颖低声道:“淳于氏打造兵器,势力庞大,郎君,我们还弱小。解救了那么多女子,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杨玄转身。 秦氏跪在门外,双目直勾勾的看着老鸨。 两行红色的血泪挂在脸上。 杨玄止步。 前方的曹颖回头,“郎君……” 声音有些恍惚。 十岁那一年,他拖着横刀进山。 他一路走,一路回头。 他希望家中谁能出来,叫他回去。 但没人出来。 于是他希望村民们出来。 但没人出来。 他绝望的期冀代表着官家的村正能出来,义正辞严的呵斥杨定夫妇,把他带回家去。 但村正没出来。 那是边疆地区的小河村,村里的规矩是父母惩戒儿子,旁人不能置喙。 最后,他希望神灵能听到自己的祈祷。 但神灵太忙碌了,顾不上他。 他一路走,一路抹泪,一路把心从热乎走到了冰冷。 “郎君。” 前方,老贼回头好像在叫他。 他看着秦氏的眼。 那眼中全是绝望。 一如他当年。 当年没人站出来。 今日呢? 呛啷! 横刀出鞘。 梁靖回头,惊诧的看着他。 “杨玄,你要作甚?” 杨玄转身。 横刀掠过。 第57章 你听我解释啊 杨玄反着双手,一个军士上前上绑。 王老二一巴掌就要拍死捆他的军士,杨玄喝道:“老二跟着回去。” 老贼等人赶紧把王老二拉回来,一番劝慰。 “肉!”王老二挣扎着。 梁靖走到杨玄的身前,突然叹息,“少年热血啊!” 曹颖过来,低声道:“梁参军,金吾卫我家郎君有对头,若是被人下了毒手……” 梁靖拍着胸脯,“耶耶倒要看看谁敢!” 他虽然只是个参军,但身后却站着一位帝王专宠的贵妃。 曹颖等人急匆匆的回去。 “什么?” 怡娘听闻杨玄杀人被拿下,顿时六神无主。 “去求王氏!”怡娘双拳紧握,“我去,跪死在那里也要请王氏出头。” “国子监呢?”老贼问道。 “咳咳!”曹颖摇头,“若是动手国子监还能帮个忙,这等事,国子监无用。” 王老二蹲在那里,一脸深沉。 “老二,可是想到了什么?”老贼觉得气氛太坏了,就像是郎君已经死了似的,就开口缓和气氛。 王老二抬头,傻笑着,“我记得今日那几个军士。” 曹颖三人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头顶浇了下来,遍体生寒。 “曹颖!”怡娘的眼中多了厉色,“让老狗来!” 曹颖苦笑,“若是他来了,郎君大概也只能浪迹天涯了。” “我不管,我只要郎君安然。”怡娘眼中含泪,“早知道就不弄了,什么事都不及郎君重要。” 曹颖缓缓跪坐下来,“淡定。” 怡娘大怒,刚想呵斥,曹颖看了她一眼,“听老夫说!” 老贼和王老二蹲在一起,心里有些发凉。 “此事的根源是什么?”曹颖说道:“郎君去解救那些被拐骗的女子,天经地义,谁敢说不妥,长安城的百姓能踩死他!” 这是前提条件。 “其次,那个老鸨罪恶滔天,该不该死?”曹颖的眸中多了些阴狠之意,“该死,百死莫赎!” “咦!”怡娘一喜,“杀的好?” “对!”曹颖点头,“是杀得好,可却违律了。谁能违律?” 老贼挠挠头,“贵人。律法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屁。” “对。”曹颖说道:“郎君不能违律,可有人能!” 怡娘问道:“谁?” 曹颖微笑,“贵妃娘娘。” 怡娘问道:“可此事她没必要管。” “是啊!贵妃刚得宠,这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贼也觉得这事儿不妥。 “可由不得她!”曹颖依旧是那一脸正气的模样,缓缓说道:“谁最恨贵妃?皇后杨氏。杨氏乃是颍川杨氏出身,一家四姓便是她的底气。如今皇后的宠爱被贵妃夺走了,一家四姓暗中恼火……” 老贼的眼皮子在狂跳,觉得眼前这个君子曹要给一家四姓下毒。 怡娘捂额,“好主意!” 曹颖说道:“上次一家四姓刺杀贵妃,却给郎君救了。于是他们恼羞成怒,淳于氏设下圈套,想把救了贵妃的郎君弄死,这……” “这何其歹毒?”怡娘义愤填膺。 …… 菜市场。 一群买菜的妇人正聚在一起说八卦。 这些妇人每日在家中就是带孩子做饭,无聊的想原地爆炸。而买菜就是她们的减压方式,不,是八卦。 “……昨日张家的两口子弄的动静太大,竟然把床给弄塌了,咯咯咯!” 对于她们而言,八卦就是生活的兴奋剂,能让她们的麻木的日子中多一点亮色。 “哎!上次贵妃遇刺之事知道吗?”有人鬼鬼祟祟的说道。 “知道啊!说是被救了。” “知道谁刺杀的吗?” 我去! 这可是超级八卦,众人兴趣大增。 那女子在外围说道:“贵妃夺走了皇后的宠爱,皇后可是杨氏的人,那个不良帅竟然救了贵妃,那些人恼怒之极,淳于氏为杨氏出手,设下圈套,准备弄死那个不良帅泄愤。” “哦!” “还有这等事?” “哎!人呢?” “对哎!我听我家男人说,救了贵妃的就是一个不良帅。” “贵妃如今受宠呢!隔几日就有快马从南方回来,说是送果子,啧啧!几千里地的就为了送些果子,这份宠爱怕是从未有过吧?” “别打岔。”有人目露精光,“那些人为何要弄不良帅?” “泄愤!” “我觉着不只是泄愤,更有警告之意。想想,救贵妃的不良帅都被他们弄死了,以后谁还敢帮贵妃?” 是啊! 妇人们恍然大悟,随即急匆匆的回去,这个大瓜也随之流传到了长安各处。 东市的坊门外,王老二傻笑着,蹲在乞丐堆里。 “淳于氏要杀救贵妃的不良帅。” 西市,一个满脸正气的男子讨水喝。 “多谢郎君,哎!这世上好人不多了。” “为何?” “老夫听闻那个救了贵妃的不良帅要被人弄死了。” “谁?” “淳于氏。” 十余学生正在酒楼里喝酒,指点江山。 隔壁,有人突然说道:“贵妃如今最是得宠……” 一个学生压压手,示意安静。 对八卦的喜爱是不分男女的。 众人安静了下来。 “别提贵妃。” “为何?” 隔壁,老贼开口,“贵妃抢走了皇后的宠爱,上次遇刺知晓吧?” “知晓啊!”老贼换了个口音,竟然颇为醇厚。 “淳于氏出手,把那个救了贵妃的不良帅给弄死了。如今谁敢说贵妃的好话,说不得回头就会被一家四姓给弄死。” “不是一家五姓吗?”老贼换了个尖利的口音。 “王氏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哎!罢了罢了,这等事与我等小民无关,走了。” 隔壁门开,老贼悄然而去。 室内,一几,一壶酒。 …… “杨玄杀人被抓了。” 有人在说着此事。 “哎!包冬,你不是最爱传谣吗?今日怎么不说话?” 包冬一言不发。 宁雅韵也是如此,面对安紫雨的咆哮一言不发。 “那等贱人死了便死了,怎地,还要偿命不成?杨玄为不良帅,为国子监争了脸,难道要坐视他下狱不成?” 宁雅韵轻轻抚琴,“老夫在想法子。” “什么法子?”戒尺在安紫雨的手指间转动着。 “劫狱!” 国子监历代掌教的画像无风而动,随即变得暗黑。 一股悲愤的气息在这些画像中回荡着。 不肖子孙! …… 包冬换了衣裳,急匆匆的去了平康坊。 今日平康坊热闹非凡,一群群人聚在一起,连嫖的心思都没了,在扯着八卦。 “那杨玄一刀,啧啧!老鸨的头就掉了。” “秦氏叩首出血,说若是杨玄被处死,她便去宫门外一头撞死,问问这个贼老天可还有公道!” “公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然后哄堂大笑。 包冬悄然接近。 “诸位大哥在说什么?” 众人见他笑的谄媚,都轻蔑的偏过头去。 包冬叹息,“可是说那老鸨之事?其实吧,此事不简单。” “哦!” 包冬说完就走。 “哎哎哎!” 有人把他拉住,“说说。” 包冬叹息,“淳于氏在宫中有人。” 他颔首走了。 下一个人群中。 “淳于氏在宫中有人。” “淳于氏在宫中有人。” 一遍又一遍,他就这么走遍了平康坊。 最后,他站在坊门那里,轻声道:“杨玄说过三人成虎,谎言重复一千遍便是真理,诚哉斯言。” …… 宫中。 “竟然杀了人?” 贵妃捂额。 梁靖也有些无语,“阿妹,那少年倒也热血。” 焦丽说道:“娘娘,此事要谨慎……” 贵妃点头,“我知晓,若是不谨慎被皇后拿到了把柄,一家四姓摧动下面的人弹劾,宫中顷刻间便会卷起大风。” 梁靖说道:“至少要保住性命,对了,流放就不必了吧?” 贵妃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律法是为咱们家而设?” 梁靖笑道:“也差不多。” “娘娘!”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赶来。 “外面传遍了,说上次贵妃遇刺乃是皇后主使,却被一个不良帅给救了。一家四姓恼羞成怒,便由淳于氏出手设下圈套,准备弄死那个救了娘娘的不良帅。” 梁靖:“……” 贵妃微微蹙眉。 内侍喘口气,“还有许多人说……淳于氏在宫中有人做嫔妃,这是想一石二鸟,贵妃一旦倒台,淳于氏家的美人机会就来了……” 贵妃的眸中多了一抹冷色。 …… 大牢里,杨玄站在中间,双手抱臂。 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噼啪声中,周岩的声音传来。 “杀了人?” “是。”随行的狱卒谄笑道:“杀了淳于氏的人。” “哦!那就该死了。”周岩走到牢门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快意,问狱卒,“可有看不出伤痕的拷打法子?” 狱卒笑道:“有的是。” 周岩指指杨玄,“给他上一套。” “咳咳!” 外面有人干咳,狱卒马上改口,“没有的事。” 周岩回身。 韩副将陪着一个内侍走了进来。 “周副将在此作甚?”韩副将瞥了那个狱卒一眼。 周岩刚想说话,那内侍上前,“可是杨帅?” 杨玄点头,“是下官。” 内侍说道:“少年人做事冲动,不过却是一腔热血。热血要有,可也得用对地方,以后可要谨慎才是。” 杨玄应了,然后看着周岩,说道:“周副将方才想令人不露痕迹的弄死我,还等什么?” 周岩面色苍白,“你……” 内侍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哎!贵妃娘娘在宫中艰难,这外面的人也跟着小觑了她,可怜。” 周岩如遭雷击,刚想解释,内侍转身离去。 第58章 这便是长安吗 “郎君,先跨火。” 不知怡娘从哪学来的手段,弄了个炭盆在门口,让杨玄先跨过来。 随即就是沐浴更衣。 等出来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 听到曹颖的安排后,杨玄很是欣慰,觉着自己以往是不是压制太过,让老曹没法施展所长。 “老曹做的不错。” 曹颖满面红光,“郎君出来就好。” 老贼担心的问道:“郎君的官职可还在?” “在。”杨玄说道:“应当还能升职。” 老贼暗喜,觉着距离自己做官的那一日越来越近了。 曹颖抚须,“一个恶贯满盈老鸨的性命,难道能与贵妃的性命相提并论?若是不升官,以后谁会帮衬贵妃?” “杨玄!” 梁靖来了。 “哈哈哈哈!” 曹颖使个眼色,众人告退。 出去后,怡娘问道:“他来作甚?” 曹颖轻声道:“他一来,多半是带来了好消息。” “本来贵妃想安排你进六部,随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可你这么一刀……哎!”屋里,梁靖唏嘘着。 你特娘的倒是赶紧说啊! 杨玄想一巴掌拍死他。 “贱人!”朱雀大概率也是憋不住了。 梁靖唏嘘了一阵子,“万年县县尉。” 杨玄也想不到竟然是县尉,楞了一下。 “杨玄?”梁靖伸手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一下。 杨玄冲着宫**手,“娘娘这般厚爱,让下官一时间……” “哭出来!”朱雀在叫嚣,随即一曲二胡送上,“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杨玄低下头,身体抖动了几下。 “妙啊!”朱雀大赞,“演技的最高境界就是无声,昨日你看了演员的自我修养,果然是领悟了演技的精髓。” 梁靖显然也感动了,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以后跟着贵妃,咱们兄弟富贵一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这是宫中医官配的好药,你在牢中怕是受苦了,就这么用温水吞下去,切记要睡前吞服。” 宫中的好药,那自然不同凡响。 但什么在牢中受苦…… “没受苦。”杨玄觉得梁靖想多了。 “你不必说了。”梁靖唏嘘不已,出去后,对曹颖说道:“牢中最喜杨玄这等细皮嫩肉的,他进去半日,怕是难保……我最担心他会不喜女人,哎!” 曹颖石化。 “周助教。” 仙气飘飘的周宁带着国子监的深情厚谊来了。 “躺下。” 听到里面的话,外面的曹颖和怡娘笑的和老母鸡般的慈祥。 周宁诊脉。 良久她抬眸,纤长白皙的手指扶扶玳瑁眼镜,“伤势好了不少,不过筋脉依旧有些淤塞,躺好!” “她要做什么?杨玄,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闭上眼睛……”朱雀的声音竟然有些……刺激。 你特娘的能不能别开车? 杨玄分神了,于是周宁拿出长长的银针往下扎时,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周宁的手腕。 瞬间,二人呆滞。 这人好生无礼!周宁微微蹙眉,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杨玄赶紧松手,他觉得有些无礼,就插个话题,“对了,我这里有些药,还请周助教帮我看看。” 梁靖的好药他可不敢乱吃。 打开油纸包,周宁嗅嗅,抬眸,面色冷如冰,“这个药也行。” 怎么就变冷了? 临睡前,杨玄服用了药,躺下,惬意的等着入睡。 好热! 没多久他就醒来了。 热的要命。 杨玄坐起来,测试了一下额头,咦,不烧啊! 他觉得鼻下发热,伸手一抹,低头看看手指头。 流鼻血了。 瞬间所有的事儿汇聚在一起。 梁靖这货肾虚,所以请宫中的医官配了药,以己度人,觉着他也肾虚。而周宁知晓这个药的药性,想着也能舒筋活血,只是有些不堪,于是鄙视了他。 太特么热了! 朱雀得知情况后说道:“你此刻需要的是一个女人。” 可杨玄没女人。 于是第二日老贼就鬼鬼祟祟的去寻曹颖。 “郎君昨夜泡井水泡到了凌晨。” 小伙儿火气壮啊! 两个老鬼相对一视。 一种叫做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油然而生。 “铛铛铛!” 厨房那边,怡娘用柴刀的刀背敲打着铁板。 “钟鸣鼎食之家啊!好兆头。”曹颖笑的很是欣慰。 “咕咕咕!” 怡娘前几日买的几只鸡比他们跑的更快。 于是怡娘站在厨房门口,一群鸡站在她的身前,再后面些是一群等着吃早饭的人。 怡娘抓了一把小米,用力往左边甩去。 咕咕咕! 一群小鸡飞奔而去。 每人领取一大碗拉面,作为主公,杨玄有不端的权力,只是他担心一手一碗拉面的王老二会忍不住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吃了早饭,曹颖忍不住说道:“郎君,一县之事分为六曹,中下之县事务少,一两个县尉掌管六曹之事。而万年县乃是赤县,有六个县尉分掌六曹,郎君,若是执掌了无用的事务,老夫以为,还是及早出外为好。” 老贼点头,“外面宽敞。” 王老二抬头,“可有肉吃?” 怡娘不管这些,只希望郎君能平平安安的。 “走了!” 杨玄起身。 走到门边,身后太过安静了些,杨玄回头看了一眼。 怡娘一脸老母亲看着孩子出息的模样。 曹颖抚须,那得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老贼满面红光。 王老二在舔嘴唇,显然刚才没吃饱。 “努力!”杨玄轻轻给自己打气。 “奥利给!”朱雀也顺势喊道。 出了家门,对面的谢公微微低头,“见过杨帅。” 等杨玄走后,谢公叹道:“杀了人也只关押了半日,这位少年郎……不得了。” 出坊门时,坊卒们没敢再调侃。 他们都知晓,这位不良帅和宫中的贵妃搭上了线,飞黄腾达不远了。 杨玄有些不习惯这种气氛。 他低声道:“朱雀。” “我在!” “我觉着自己没什么变化,为何他们前倨后恭?” “那是因为你的头顶上飘着两个字。” “什么字?” “权势!” 一路缓缓而行,街上此刻最多的便是各种官吏。 “米糕,元州的米糕。” 路旁破开的围墙后,那个少女依旧在叫卖。 杨玄下马,“来一文钱的。” “就没见过你这么抠门的!”少女还记得他,笑着开玩笑。 拎着米糕上马,杨玄明白了许多。 这少女不知我的身份,所以依旧如故。 “只敬衣裳不敬人。” 他领悟了这个道理。 “你如今不同了。”朱雀今日有些老气横秋。 “你看看你,当初多单纯的一个少年,不过到了长安没多久,就被熏黑的,连肠子都是黑的。” “不黑活不下去。”杨玄觉得自己没变。 万年县县廨。 “见过杨少府!” 掌固大声的吆喝着。 杨玄颔首,如以往一般。 “见过少府。” 赵国林和温新书早早等着道贺。 “好生干。”杨玄点头。 “这句有些领导的派头了。”朱雀的毒舌发动。 杨玄一路到了后面。 五个县尉都在黄文尊的值房内,等着和他这位新扎同僚见面。 黄文尊笑的很是和气,指指杨玄,“都认识,咱们原先的不良帅,这不,一路积功,如今已是县尉了。” 五个县尉,包括邱省齐齐拱手,不同的目光聚焦在杨玄的身上。 一番寒暄,黄文尊说道:“法曹尉原先是邱省,他毕竟年岁大了,也不好去管着刑法盗贼。杨玄年轻,好生干,老夫看好你。” 杨玄感激的道:“明府为下官考量量多,下官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为好。” “哦,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大笑在官场上是一种利器,可以调节气氛,可以化解尴尬,也能拍马屁。 上官说个不好笑的笑话,下属一定要大笑,笑的会心,笑的谄媚。 杨玄到了值房,一干下属来见。 “见过少府!” 杨玄跪坐在上首,看着下面这些人,朝着目标又迈进了一步的喜悦心情油然而生。 “此后当精诚团结。” “是。” 就在杨玄春风得意之时,一支车队缓缓进了长安城。 “南周的新质子来了。” 朝堂上,皇帝闻讯淡淡的道:“就去驿馆住下。” 右相夏侯渊说道:“陛下,前次南周弄了个呆傻的皇子为质子,大唐遣使呵斥,此次他们会派了谁来?” 国丈杨松成微笑,心中却在想着最近市井谣言越发的不像话了,竟然说杨氏想做皇帝。 做皇帝有什么好? 做皇帝就成了天下的众矢之的,不如做世家,权贵万代,哪怕改朝换代依旧如故。 傻子才做皇帝! 王豆罗笑道:“当是皇子。” 左相陈慎垂眸,恍若一座大山,让郑琦忌惮的忍住了自己刚想到的一个玩笑。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南周此行的质子乃是南阳公主年子悦。” 郑琦心中一怔,“便是那个被称为南周之宝的年子悦?” 位于太平坊的一处宅院。 马车在簇拥中停下。 车帘掀开。 白嫩的脸,青丝在小巧的耳朵旁轻轻摆动,一双满是灵气的双眸看看外面,红唇微启。 “这便是长安吗?” 第59章 我只拍了一巴掌 “年子悦?” 贵妃笑了笑,“南周怎地把公主也弄来做了质子,说是美,和我相比如何?” 身边的内侍拎着鹦鹉架子跟在身后,鹦鹉张口,“娘娘好,娘娘好。” 焦丽笑了,“这扁毛畜生倒是聪明了一回。” 贵妃微微眯着明眸,“陛下很忙?” 什么叫做上位者? 那就是她能丢个谜语给你,你还只能绞尽脑汁的去猜测这话的意思。 焦丽显然是个老猜谜人了,没有回答皇帝的去向,因为这是忌讳,“那年子悦说是长得也不怎么样,就是什么……一股子说不出的气息。” 一个内侍凑趣,“不会是狐媚的气息吧?” 贵妃看了内侍一眼,缓步向前。 啪! 跟着的内侍头领留在后面,等贵妃走远后,劈手给了内侍一巴掌,“满嘴屁话,憋着。” “气息。”贵妃笑了笑,不经意的摸摸自己的脸颊。皇帝最喜欢的也是她的气息,说是天然率真,美的浑然天成。 “陛下来了。” 前面两个内侍在跑,焦丽喝道:“娘娘在此,不得冲撞。” 皇帝带着韩石头和几个内侍来了。 “陛下。” 贵妃福身,微微前俯身体,顿时那本就不算高的底线又下去了些。 男人说什么喜欢你的气息,别信,气息只能感受,男人更喜欢真抓实干。 皇帝的视线在底线那里停顿了一瞬,扶起她,笑道:“鸿雁何须多礼。” 鸿雁是贵妃的乳名,她抬起头,“朝中事务繁多,陛下辛苦了。” “叫朕二郎。”皇帝握着她的手。 “……”贵妃为难低头。 “说。”皇帝越发的有兴趣了。 “二……二郎。” “哈哈哈哈!”看着含羞带怯的贵妃,皇帝不禁畅快大笑。 二人在宫中缓缓而行,一路上巧遇了不少嫔妃,或是在路旁弹琴,或是跳舞。 “救命!” 水池边,一个宫人在拼命叫喊。水池里,一个嫔妃载浮载沉。 等皇帝等人目不斜视的过去后,宫人说道:“才人,他们走了。” 嫔妃随即如浪里白条般的游了上来。 皇帝和贵妃到了寝宫。 一番郎情妾意后,贵妃装作不经意的道:“二郎,听闻来了个南周公主?” 皇帝点头,眸中多了些了然,“南周前次来了个呆傻的皇子为质子,心虚了,此次便把最得宠的公主送了来。” 焦丽在边上有些担忧。 贵妃轻笑道:“大唐最担心的便是南周与北辽合流,那公主既然美,想来长安城中的男人们会趋之若鹜,臣妾想……该派人去护着才好,免得出了事,南周与大唐交恶。” 皇帝沉吟着。 贵妃举杯就唇,眸色平静。 韩石头看了一眼焦丽,心中了然。 皇帝突然说道:“鸿雁说的很是。既然你说了,那朕便考考你,谁去护着那位公主才好?” 韩石头低下头。 焦丽双手松开,同时松了一口气。 贵妃抬眸,惊喜的道:“陛下……” 皇帝莞尔,“你且说来。” “臣妾想……上次救了臣妾的那个不良帅很是悍勇忠心……” …… “法曹乃是六曹中末流的三个之一,事多繁琐,且不小心就容易出错。” 所谓六曹,便是把地方事务按照属性分类,譬如说仓曹、户曹等等,分类管理。 回到家中,曹颖得知杨玄分管的是法曹时,有些担忧。 “那黄文尊原先乃是孝敬皇帝的侍卫,孝敬皇帝去后,他身边的人除去如今的左相之外,大多零落。侍卫们更是没几个有出息的,这黄文尊便是例外,竟然飞黄腾达。” 怡娘给杨玄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多半是个狗贼!” 杨玄和曹颖齐齐点头。 怡娘得意的道:“我先去买菜,对了,法曹尉便法曹尉,反正以后要出长安的。” 这个安慰好。 但安慰毕竟只是安慰。 县廨中。 “法曹尉不易为。”邱省自己就苦熬了几年,都快熬哭了,这才盼来了接班人,“万年县但凡生出什么事,明府就能丢给他,随后等着他犯错,哈哈哈哈!” 邱省痛快的喝了几杯茶水。 水喝多了尿多,邱省年岁不小了,前列腺什么的有些问题,起身准备去茅厕。 刚出来,就听到有人说道:“宫中来人,杨玄何在?” 呃! 宫中来人。 邱省赶紧站好,看着一个内侍带着两个军士进来。 黄文尊出迎,“杨玄说是去国子监。” “敢问……” 不动声色间,一小块银子就滑进了内侍的袖口里。 好手法!内侍赞道:“看来黄明府爱惜下属果然名不虚传呐。” 什么意思? 黄文尊不解。 内侍说道:“杨少府不在,那咱就先交代了他的差事吧。陛下有令,着万年县县尉杨玄护卫南阳公主年子悦。” 感受了一下袖口里银块的重量后,内侍免费奉送了些内幕,“长安城中的狂蜂浪蝶……都出动了。” …… 怡娘采买回来,依旧走那个小巷子。 乞丐依旧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对面的青苔,脚上是上次怡娘送的鞋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乞丐低下头,双手夹在大腿中间。 蒲履在他的身前停住,一只白皙的手把油纸包放在地上。 “今日我家有喜事。” 等怡娘走后,乞丐打开油纸包。 几张还温热的胡饼,一股子羊肉味浓郁之极。 乞丐偏头看着走出巷子口的怡娘,拱手,“一家平安。” 声音沙哑,恍如刮锅底般的刺耳。 怡娘一路到了家门口,就看到了温新书。 门开,温新书迫不及待的道:“大事,大事。” 众人闻讯而来。 温新书擦去汗水,“少府,宫中来人去了县廨,让你去护卫那位南阳公主。” 啥? 杨玄满头雾水,“什么南阳公主?” 温新书说道:“南周的南阳公主,说是来长安做质子。” “小事。”杨玄不觉得这事儿值当温新书跑一趟。 “郎君。” “何事?”杨玄看着老贼。 老贼认真的道:“那年子悦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 “改良基因的机会到了,把她弄到手,你的后代会越来越美!”朱雀在懵逼的杨玄耳畔说道。 “杨玄!” 梁靖来了,叩门几下。 门开,王老二看着他,“找谁?” 一个傻笑的小子,梁靖进去,身后的随从也跟着大摇大摆的进来。 老贼说过,不能丢郎君的脸。 什么是丢脸? 老贼说丢脸就是……对方得意洋洋。 护卫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是得意洋洋。 护卫皱眉,“看我作甚?” 王老二说道,“你不能进去。” 杨玄不过是小小的县尉,自然不在贵妃兄长的护卫眼里,护卫冷笑,“耶耶偏要进去。耶耶进去了,耶耶又出来了……” 呯! …… 在梁靖的眼中,杨家的女性就一个仆妇,也就是怡娘,所以自然没啥好忌讳的。当年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可是都能穿堂入室。 “杨玄。” 二人相见。 “这是娘娘为你争取的差事。”梁靖拍拍杨玄的肩膀,“天下第一美人,长安城中不知多少男人想一亲芳泽,哪怕能为她守门也好。可你却能与她一起……美不美?” “看大腿!”朱雀说道。 杨玄苦笑,“怕是个大麻烦。” 梁靖起身,“越是麻烦就越能彰显你的本事,对了,县尉了,好歹家中弄几个看着正常些的仆从,否则丢娘娘的脸面。” 曹颖和老贼看看对方,觉得这话好像在说自己。 梁靖走到门口又回头,犹豫了一下,“若是有些……重要的人想见年子悦,你我兄弟,嗯!” “皇帝爬灰,贵妃担心他爬到宫外。”朱雀的声音很欢乐。 杨玄一脸肃然,“请娘娘放心。” 梁靖指指他,笑道:“聪明人。” 少顷,前院传来了梁靖的咆哮。 “耶耶才将进去说几句话,你特娘的怎地就趴下了!” 众人看向摸进来的王老二。 王老二蹲下,委屈的道:“我就拍了一巴掌。” 第60章 一诗退蝶 第二日一大早,杨玄就去了太平坊。 他此刻是县尉,随从也能有几个,于是便带了王老二和老贼。 刚升任不良帅的赵国林本想随行,却因为一个案子被拖住了。 “好多人。” 老贼惊叹。 “好多肉。”王老二傻笑看着那些人。 太平坊里今日人来人往,从白发老人到少年,人人的目标都是那个大宅子。 “让一让!”老贼在前面开道,累的气喘吁吁。 等能看到宅子的大门时,就见门外站着几个二三十岁的男子,都背着手,风度翩翩的在说话。 “王兄,可有了?”一个男子洒脱问道。 另一个男子大概就是王兄,负手仰头看着大门上方,“我有了。” 他缓缓踱步,同伴含笑看着。 不过是三步,王兄站定,屈指敲敲自己的脑门,微笑吟诵。 “南国……” 一首诗出来,同伴集体吟诵。 “他们好嗨哟!”朱雀说道。 “闪开!” 就在这个令人陶醉的时刻,有人按着刀柄走了出来。 老贼开道,“万年县执法,都闪开。” 王兄的兴致被打散了,不禁微怒,斜睨着杨玄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少府。可惜这里是南周的驿馆,却不归你管。” 杨玄没心思和这些人啰嗦,说道:“十息之内滚蛋。” 王兄大怒,“贱狗奴!” 杨玄淡淡的道:“抽!” 呯! 老贼一巴掌抽去,爽的直抽抽。 除去在墓穴里,他何曾有过抽贵公子的一天啊! 他恨不能去给爹娘上坟,把此事翻来覆去的说,也好让爹娘九泉之下为之欢喜。 “滚!” 杨玄拔出横刀,用刀背拍打着这些发情的男子。 随即他走到门外,叩门。 王兄等人狼狈退后,他指着杨玄骂道:“耶耶定然要让他付出代价。” 众人纷纷发狠。 门内有人问道:“何事?” 杨玄说道:“万年县县尉杨玄,奉命保护公主。” 门开了一点,一个男子仔细看着杨玄。 后院。 年子悦坐在亭子里看书。 她微微垂首,手放在书页上,鬓角的长发随风轻动,偶尔偏头思索,充满灵气的双眸就会呆呆的。 此次随行数十人,为首的便是张菁。 身材高挑的张菁安排好了宅子里的护卫事宜,迈着大长腿几步走来。 “公主。” 年子悦抬头,有些嗔怪的道:“外面太吵了。” 张菁冷着脸,一双秀眉也跟着多了些煞气,“那些狂蜂浪蝶聚之不去,也不知长安谁管此事,该乱棍打走。” 年子悦放下书,举手伸了个拦腰,“哎呀!这一路好累,我就想好好的去转转。” “外面人太多。”张菁身负重任,自然不敢懈怠。 有人来了,“门外来了个官员,说是万年县的县尉,奉命来护卫公主。” 年子悦懒洋洋的说道:“你去处置,想见我……就说我累了。” “是!” 张菁转身去前院。 等她走后,年子悦皱皱鼻翼,“回头我偷偷出去!” 张菁到了前院,见杨玄来了三人,就问道:“哪位是杨少府?” “听着像是少妇。”朱雀毒舌开启。 杨玄拱手,“杨某正是。” 张菁止步,距离杨玄三步,“公主刚到长安,外面却围的水泄不通,更有些人吟诗唱歌,不堪之极。敢问杨少府,这可是待客之道?” 可你们本不是客人! 杨玄一口槽忍住,“两件事,其一,平日里我不会来。” “最好。”张菁微微昂首。 “其二,公主出门之前,必须令人去寻杨某。没有杨某在侧,若是公主出了任何事……”杨玄看着张菁,“你等自行承担罪责!” 张菁也没想到杨玄竟然不在宅子里蹲守,寻机和公主见个面,“自然。” 杨玄冷冷的道:“不是自然,我就问你,能不能?” 张菁点头,“能!” “如此就好。” 张菁冷笑,“可外面那些狂蜂浪蝶该如何?敢问杨少府,可能驱散了?能不能?” 杨玄点头,回身,“开门。” 张菁提醒他,“一旦有人冲进来,可不是我等的罪责。” 你的话太多了……杨玄喝道:“开门!” 吱呀! 大门打开。 外面的人先是一愣,接着狂喜。 王兄上前拱手,“王某听闻公主前来,不胜欢喜,在此有了几首诗……”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看美女的,至于极少数的那些人…… “都是老蛇皮!”朱雀叫嚣,“听说过宽宏大量吗?” 杨玄摇头。 “方醒啊!一日不断人腿就不舒服斯基!” 杨玄当先走了出去。 身后张菁吩咐道:“戒备!” 随行的侍卫排成一排,随时准备挡住那些喝多的老蛇皮。 没错,有几个拎着酒囊的好汉正踉踉跄跄的过来。 呯! 杨玄一巴掌抽翻一个,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滚回去!” 剩下几个醉汉骂骂咧咧的上来。 “老二,别打断手脚。” 呯呯呯! 地上倒了一圈。 可这货竟然专打脸,地上的醉汉喷的满地都是血和牙齿。 杨玄止步,看着前方的王兄等人。 这些才是大麻烦。 有地位,有些才华,他们不莽撞,但却和苍蝇般的烦人。 张菁说道:“有事没事就在门外作诗,我等都听吐了。” 王兄面色不变。 果然是个老蛇皮! 杨玄缓缓走过去。 王兄等人却不怕,就站在那里,双手抱臂冷笑着。 “有这寻蜂觅蝶的功夫,为何不去从军为国效命?”杨玄问道。 王兄等人一看便是那等上等人家出身,这等人不愁吃穿,乃至于不愁官做。但富贵多年,早已被醇酒美人蚀烂了骨头。 “大唐如今外敌不少,长安城中的热血男儿们都在摩拳擦掌,一心想去边塞为国效力。可就有这么一群人,成日无所事事也就罢了,作些让人萎靡不振的艳诗,令人不齿!” 这是打脸啊! 王兄等人面色涨红,可在场的人却大多默然,显然是赞同这番话。 王兄指着杨玄,“小小的县尉也敢大言不惭,你以为诗赋好作吗?” 杨玄迈步向前。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一股凌冽的边塞气息扑面而来。 身后张菁止步。 前方,王兄的同伴有人缓缓后退,惊讶的看着杨玄。 王兄脸颊颤抖,勉力坚持着。 杨玄按着刀柄走来。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败了! 王兄跌跌撞撞的避开,以袖遮脸遁去。 “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张菁喃喃吟诵着。 “他们散了!”身边的侍卫欢喜的道。 看热闹的不足为虑,唯一让人头痛的便是这些有身份的狂蜂浪蝶,打不好打,骂不好骂。 张菁看着杨玄远去,转身去了后院。 亭子里,年子悦听到脚步声抬眸,有些发愁的道:“可是劝不走?” “都走了。”张菁进了亭子。 年子悦讶然,“长安人这般好说话吗?” “不是长安人好说话。” “那是谁?” “那位杨少府,一首诗逼退了那些狂蜂浪蝶。” …… 出了太平坊,杨玄随即去了国子监。 “你还来上课?”包冬见到他不禁讶然。 “怕是没空了。”杨玄主要是来说一声,以后怕很难来上课了。 他起身,发现同窗们都在看着自己。 “你已经成了国子监的传奇。”包冬艳羡的道。 到了宁雅韵那里,依旧是琴声悠悠。 安紫雨在边上笑吟吟的道:“你做了县尉,如今也算是出了头。回头有空常来……” 女人啊!就不能说句实在话? 宁雅韵干咳一声,“以后有事说话。” 杨玄拱手,“是。” “我送送你。” 安紫雨把杨玄送到了国子监门外,轻声道:“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分野,一边长安县,一边万年县。一家五姓以及那些权贵做梦都想着能安插人手进两县。国子监的学生不愿意在两县磨砺,不只是因为他们习惯了自由自在……那边是个漩涡。” 杨玄感激的道:“多谢司业教诲。” 安紫雨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戒尺,笑道:“昨日有学生来说了一件事。淳于氏此次本是盯住了万年县县尉之职,没想到却被你给抢了去。再有,映月楼之事……” “新仇旧恨!”杨玄明白了。 “对。”安紫雨用戒尺拍拍他的肩膀,“一切小心,有事……回来。” 杨玄想到了会有麻烦,但没想到麻烦来的这般快。 “有人吃了拉面,死了。” 韩莹在杨家瑟瑟发抖。 怡娘挥手赶走几只小鸡,冷笑,“可不是我家郎君的事。” 曹颖摇头,示意此事不简单。 “说清楚。” 他的眸色晦暗,若是仔细看,能看到一抹杀机。 阻碍郎君大业的人,都该死! 哪怕是这个女商人! 韩莹抽噎了一下,“早上生意照常做,没有半个时辰,就有人来骂,说是家人吃了拉面在家上吐下泻……后来,有人竟然死了。” 曹颖眯眼看着她,不漏过一个可能的细微神色,“可曾封住了那些食材?” 韩莹点头,“第二个人来骂的时候,我就让汪顺守住了那些食材,连水缸里的水也看住了。” 曹颖起身,“若非如此,老夫会让你自生自灭。不过在此之前,你就待在此处,等待我家郎君的吩咐。” 他回身对怡娘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再晚就寻不到证据了。你看着家,也看着她,若是不听话……” 怡娘点头,眼中多了厉色。 曹颖换了一身衣裳,悄然出去。 第61章 请先生吩咐 元州拉面已经被坊卒们控制住了。 汪顺就蹲在厨房外,不许人进去。 “娘子说了,除非是杨少府来,否则我不能走。” 有人呵斥,“杨少府忙着呢!” 汪顺知晓这是大麻烦,哆嗦着,“若是我走了,有人毁灭了证据算谁的?” 坊卒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嘀咕。 直至曹颖来。 “曹先生!”汪顺宛如遇到了亲人,七嘴八舌的把事儿说了。 “冤枉啊!”死者的家属抬着尸骸来了,把纸钱甩的到处都是。 曹颖问道:“早上谁进过厨房?” 汪顺仔细想想,“娘子担心有人会偷师学艺,不给人进厨房。” 外面嚎哭声不断,曹颖皱皱眉,“会死人的,再想想。” 汪顺觉得腿软,缓缓蹲下,双手抱头,“就是送麦粉的伙计进来过。” 曹颖问道:“可还是哪一家?” 以前作为股东时,两边对账,杨家那边就是曹颖负责,所以对元州拉面进货的渠道门清。 “是。” 曹颖转身就走。 汪顺大惊,“曹先生,曹先生,这里怎么办?曹先生……” 曹颖的背影决绝中带着一抹冷酷之意。 噗! 风卷起一张纸钱拍在汪顺的脸上。 汪顺蹲下嚎哭。 “见过杨少府!” 汪顺泪眼朦胧的抬头,“杨少府!” 杨玄问清了情况,“请了周助教来。” “该请仵作吧?”有坊卒低声道。 杨玄负手站着,想着这事儿的动机。 “闪开!” 一骑远来,近前下马,拱手道:“见过杨少府。” 来人是县里的小吏。 “何事?”杨玄漫不经心的道。 小吏说道:“明府知晓了此事,说骇人听闻,令杨少府尽快查清。” 就像是……此事民愤极大,若是不能及时处置,就别怪本官从严从重下手弄你! “官油子!”朱雀说道。 杨玄摆摆手,小吏冷哼一声,上马而去。 马蹄声哒哒,杨玄抬头。 一骑远来,轻盈下马。 白皙的手指头轻轻扶一下玳瑁眼镜,周宁缓缓走过来。 “何事?” 嚎哭的家属因为她的到来声音也小了些。 “中毒了,麻烦你看看。”杨玄指指外面门板上躺着的尸骸。 周宁进去检查了一番食水。 “如何?” 杨玄递上一杯清水。 周宁接过喝了一口,漱口后,回身吐掉。 红唇轻启,“麦粉里有毒,几种毒混在一起,不至于置人于死地,上吐下泻倒是免不了。此人为何身死,你自己查。” 果然利索! “泡她!”朱雀在叫嚣。 “多谢了。”杨玄觉得眼前的助教堪称是居家旅游的法宝,“回头请你吃饭?” 周宁蹙眉看着他,“国子监外暗流涌动,祭酒看似弹琴作乐,暗地里也去寻了些人,可外面的风浪依旧不断接近国子监……你行事机变,祭酒颇为看重你。” “周助教谬赞了。”杨玄却知晓那是个大漩涡。 这人竟然无动于衷,可见冷酷……周旋扶扶玳瑁眼镜,认真的道:“你……” 杨玄仿佛是突然从思索中清醒,说道:“助教在,我便在。助教有事,我义不容辞!” 瞬间,周宁的脸上飞起了红晕。 冷漠中带着圣洁之意的少女突然脸红,看得杨玄也呆滞了一瞬。 “恋爱宝典你果然没白看!”朱雀桀桀笑着,“想泡美女,就是要无耻。” 周宁走了出去。 一个坊卒拱手,“还请神医为小人看看。” 周宁问道:“什么毛病?” “饭后冒酸水。”坊卒一脸痛苦之色,身后有人说道:“这怕不是有人下毒,咱们别掺和。” 坊卒点头,伸手,看着那只白皙的手按下来。 这只手突然停住,随即收回。 上马,哒哒哒。 坊卒:“神医,神医……” 哒哒哒! 神医远去。 厨房内,老贼低声道:“曹先生已经去了。” …… 曹颖已经到了东市的一家麦粉店中。 “丁山?那个贱狗奴,早上去送货,直至现在都没回来。” 老板骂骂咧咧的,曹颖仔细看着他,“他平日里和谁交往?” 老板警惕的道:“你是谁?” 曹颖微笑,“老夫曹颖,相信老夫,你说了会有好处,不说……” 老板微笑,右手在柜台下面动了动。 接着金属的辉光闪烁。 一把斧头猛地砸向柜台。 “太吵。” 一只手突兀出现在斧头之前,老板只觉得手一松,斧头就到了曹颖的手中。他冷笑,“此乃东市,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曹颖转动了一下斧头。 呼啸声中,他说道:“你这般强硬,可见知晓些什么。而你宁可用斧头来恐吓老夫,也不肯交代丁山之事,由此可见你知晓丁山的背后是你惹不起的强大存在……” 老板的眼中多了震惊之色。 曹颖握着斧头,一脸正气,“那些人唆使丁山下毒,随后被查出谁会倒霉?” 老板深吸一口气,不语。 曹颖冷笑,“你以为他们会保住你?忘了告诉你,此事不是冲着元州拉面那两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去的,而是想坑我家郎君。” 老板心中一震,“你家郎君是谁?” 曹颖看着他,“我家郎君新晋万年县县尉,杀了映月楼的老鸨,进去半日便放了出来。” 他用斧头点点老板,森然道:“我家郎君若是要弄你,顷刻间便能让你生死两难。而丁山背后的势力只会看热闹,你,可想好了吗?” 老板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身体哆嗦,“我不会说的……” “莫要自误。”曹颖说道:“小人物插手大事,死,也是白死。” 老板颤声道:“丁山最近有钱了,爱去寻马三一伙人赌钱,回来冲着我冷言冷语,说回头就买了这个店。我知晓,他定然是做了什么,否则谁会给他钱……” “聪明人。” 曹颖回身出去。 老板喘息着,突然想到什么,“斧头!” 说完他随即后悔,心想命要紧还是斧头要紧? 呜! 呯! 斧头飞来,径直劈在柜台上。 柜台一道深深的裂缝,斧头把子颤颤巍巍的摆动着。 掌柜双腿一软,缓缓瘫坐下去。 曹颖找到了几个恶少。 “马三何在?” 几个恶少目光闪烁。 “谁带老夫去,十钱。”曹颖一脸正气。 “我。” 一个恶少起身,二人往右边去了。 右转时,曹颖的眼角瞥到一个恶少急匆匆的往左边跑。 “你寻马三作甚?”恶少问道。 “哦!听闻他那里可以赌钱。”曹颖含笑道。 “你想赌钱?” “是啊!”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前方转左。 一条小巷子直通到底。 这是一条死路。 越往里就越冷清,能看到有些宅子都垮塌了。 “这是哪里?” “就是马三他们的地方。” “哦!那老夫多谢你了。” “呵呵。” 恶少回头看了他一眼。 曹颖的笑很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又不自觉的会信任他。 恶少嘴唇蠕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汪汪汪!” 一群狗在前方出现,狂吠着。 恶少止步,“三哥,是客人。” 有人出来喝住了群狗,看了曹颖一眼,“来。” 恶少回身,得意的道:“来。” 进了外间看似破烂的宅子,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全新的房间,木料一看就是上好的。天气热,外面摆了几张案几,一张案几边上围着人,七嘴八舌的在下注。 一个光头大汉单独占据一张案几,手中拿着个酒囊,身边蹲着一条大狗。他拍拍大狗的脑袋,抬眸,斜睨着曹颖。 “赌钱?” 几个大汉把手伸进了怀里,目光不善。 恶少赶紧避开,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几句。身后的曹颖往前一步,颔首,“老夫来是想问问,丁山是谁?” 正在赌钱的一个男子抬头,“你……”,他看向光头大汉,“三哥,是麻烦。” 光头大汉便是马三,他摸摸大狗的脊背,漫不经心的道:“在这里,我便是规矩。” 曹颖看着赌钱的男子,“老夫记住你了。” 几个大汉缓缓逼过来,有人绕过去把大门关了。 曹颖说道:“映月楼出了人命,淳于氏脸面不存,于是要寻人泄愤……” 马三挑眉,“丁山,看来你那个掌柜早就怀疑了你。” 丁山不赌了,凑过来笑道:“我以后就跟着三哥厮混。” 马三伸手,丁山低头,马三摸摸他的头顶,笑了笑。 分外的睥睨! 几个大汉摸出了短刀。 曹颖不慌不忙,“淳于氏要泄愤,可我家郎君正在风头上,背后更是有贵妃娘娘撑腰,所以淳于氏便把目光对准了元州拉面。” 丁山还在笑,但笑的有些勉强。 “元州拉面倒霉,我家郎君也会倒霉。” 曹颖微笑,周围几个大汉握紧短刀,看向马三。 只需一声令下,乱刀砍死! 马三摸着大狗的脊背,冷冷开口,“你,还有什么遗言?” 曹颖说道:“忘了告诉你,我家郎君早已退了元州拉面的股子。” 呯! 那只摸着大狗脊背的手变成了拍。 大狗惨叫一声,旋即趴下。 马三眯眼,“你在撒谎!” “若是撒谎,此刻来的该是不良人,而不是老夫。” 马三的右手轻微一颤,“该死!” “我家郎君无恙,随即的报复……你,可能承受?”曹颖笑的很是欣慰,“大唐出行需过所,老夫以往觉着麻烦,此刻却无比赞同这个规矩。” 逃,没有过所你怎么逃? “淳于氏会毫不犹豫的把你等当做是替罪羔羊弄死,死无对证!”曹颖微笑着。 丁山转身就想跑,可马三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他,看着曹颖,警惕的道:“我献出丁山……” 曹颖说道:“此后你可以做我家郎君的内应。” 马三一巴掌拍晕丁山,起身过来,一只手就在身后。 身后的那只手上,短刀锋锐。 一手交易,一手杀人! 他仔细看着曹颖。 那浑身洋溢着的正气凛然。 让人不禁深信不疑。 马三颔首,“如此,我把丁山交给你。不过你是私下行事,如此你我好见好散,你若是强逼我作证淳于氏如何……那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曹颖回身。 “忘了告诉你,老夫还有一个身份,万年县小吏。” 他缓缓往大门走去。 “郎君新晋县尉,当立威。” “立威当见血。” “谁杀了马三,罪减一等!” 马三冷笑,“弄死他!” 那些恶少抬眸,刀指曹颖,吼叫道:“三哥看好了!” 曹颖推开门。 吱呀! 门外,赵国林带着一群手持兵器的胥吏整齐站着。 “请先生吩咐!” 身后,乱刀冲着马三挥舞。 第62章 做个女装大佬吧 瞬间,短刀挥舞。 马三面色剧变。 一个案几飞来,砸倒了两个恶少。 马三趁机冲了出来。 “三哥,跑啊!” 砸出案几的恶少拎着短刀冲了过来。 “小五!”马三中了两刀,跌跌撞撞的后退,冲着恶少感激的道:“好兄弟!” 小五拿着短刀冲了上来,“三哥,快走!” 他叫小五。 两年前他的父亲重病,走投无路之下,是马三给了他钱。虽说那笔钱只让父亲多活了一个月,但他依旧感激不尽,从此就成了一个恶少。 在马三的手下他并不显眼,反而因为不够活络而被欺负。马三也不管。小五就这么跟着他,打人,伤人,追索赌债…… 直至此刻! 连马三都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是他。 那一脸惊愕和欢喜。 “走!” 小五冲了过去。 刀光闪烁。 鲜血飙射。 小五踉踉跄跄的退后。 他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伤口两侧的肉反卷起来,露出了红白色的肉。 但要命的是小腹那一刀。 他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挥舞着短刀,往后退去。 “三哥,快走!” 马三已经冲到了围墙边,跃起抓住了墙头。 叮! 一把短刀扔了过来,正好把马三的手钉在墙上。 他惨叫一声,身体往下滑去。 接着他感到双脚踩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 小五蹲在那里,用自己的双肩顶着他的腿。 “嗯!” 小五用力站起来,鲜血从脸上,从小腹那里加速流淌。 他的双眸瞪圆。 那些恶少冲了过来。 脚下有了支撑,马三忍着疼痛拔掉了短刀,翻身上去。 恶少们蜂拥而至。 小五的短刀不断挥舞。 越来越无力。 噗! 他的胸口被捅了一刀。 力气随着短刀的拔出而消失。 他缓缓坐下去,背靠围墙。 脑海里,过往不断浮现。 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从未有过的恐惧让他变卖了家中的所有。 父亲夜里用衣裳铰成绳索想自尽,以免拖累他。 他发现后解救,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他走投无路。 听闻这里能借钱。 于是他就来了。 马三看着他,丢出一串钱。 “不用还。” 他拿着钱去请了医者。 父亲多活了一个月。 在最后的岁月里,父子之间从未有过的温馨。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珍视的时光。 恶贯满盈的马三偶尔善心发作,随意伸个手,却成为了小五一家的阳光。 噗! 墙头,马三掉落下来,拼命的把小五往前踹。 于是那些想戴罪立功的恶少只能拼命砍杀小五。 小五的身躯随着中刀而颤抖。 渐渐的。 他的眸子里渐渐失去了神彩,身体陷入了平静之中。 轻声道。 “三哥,多谢了。” 身后,拼命想再度爬上围墙的马三,仰头绝望的看着墙头上站着的赵国林。 身后,乱刀劈砍。 …… “杨玄甫一上任,就有人弄了这么一件事,明府,下官以为,淳于氏的嫌疑最大。” 邱省笑眯眯的分析着,腰微微弯曲,看着毕恭毕敬。 黄文尊放下手中的文书,看了他的腰一眼,眸中一抹不屑和满意,“太子妃便出自于淳于氏,而皇后来自于杨氏,此等事不是我等能掺和的。” “是。”邱省仿佛没看到那一抹不屑,恭谨的道:“明府,万年县出了这等大事,下官以为,该重视才是。” 越重视,处罚就越重。 黄文尊抚须不语。 许多时候,上官不好说的话,下面的人就要体察上意。 邱省随即表忠心,“明府,那杨玄救了贵妃,也不知贵妃对他如何。不过能让他去护卫那位南阳公主,多半是酬功。” 这是剖析局势,而且是冒着得罪贵妃的风险。 黄文尊眼中的满意多了一分,给了这条老狗一枚定心丸,“贵妃专宠,皇后娘娘贤淑。” 咱们是站皇后娘娘的,怕什么贵妃? 贵妃单枪匹马,仗着的不过是皇帝宠爱罢了。可皇帝的宠爱能持续多久? 而且皇后的背景雄厚的令人颤栗……一家四姓就是她的后盾,相比之下,贵妃就像是一只金丝雀,啥时候被弄死了都不奇怪。 “三日!”黄文尊冷冷的道:“多人中毒,有人身死,首善之地发生此等骇人听闻的之事,法曹尉要尽心尽力。老夫与他三日,若是不能……” “那便是他辜负了明府的看重。”邱省微笑。 一个小吏进来。 “明府,已经拿住了下毒的贼人。” 邱省霍然回身,“怎么可能这般快?” 他都还没去下达黄文尊的三日期限指令啊! 黄文尊的眼中多了一抹遗憾之色,随即欣慰的道:“杨少府果然不负老夫的看重,告诉他,老夫很是欣慰。” 等来人走后,黄文尊陷入了沉思。 “贵妃,皇后。杨玄……是看着他在万年县折腾,还是寻机一巴掌拍死他?” …… “老曹回来了。” 曹颖回来了。 值房里,杨玄,曹颖。王老二蹲在外面。 “郎君。” 曹颖把过程说了一遍,神色从容,并无傲然之色。 但! 杨玄发现老曹垂在身侧的手在一张一合的。 这份小嘚瑟啊! 不错!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听闻你带着人去了,我便想着此事定然无虞。” 曹颖马上配合的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郎君谬赞了。” 杨玄压压手,示意他坐下。 “此事你以为何人所为?”杨玄自己也琢磨了一番,把目标圈定在了何氏和淳于氏的身上。 “那马三说什么淳于氏,不过老夫不敢胡乱采信。”曹颖知晓智囊不是下决断的那人,要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主公,“敢冲着一群人下毒,这需要勇气。” “更需要丧心病狂。”杨玄说道,他觉得做领导的感觉真不错。 “是,郎君高见。”曹颖欠身,“何氏的何欢才将能下床,护卫首领就莫名其妙掉了脑袋,估摸着正在寻找线索。” 门外蹲着的王老二在看着蓝天,想着午饭郎君会给什么吃,可有肉,是羊肉还是鸡肉…… “淳于氏善于打造兵器,大唐不禁百姓持有兵器,所以生意庞大。”曹颖有些艳羡,心想若是郎君有这等生意,大业就越发的稳固了。 淳于氏依附于颍川杨氏,所以才能送了女子进宫,为太子妃。 “皇后是杨氏,太子妃是淳于氏,堪称是气焰滔天,正附郎君说的丧心病狂。” “淳于氏……”杨玄沉吟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曹颖说道,双目炯炯的看着杨玄。 “有仇不报非君子!”朱雀在耳边叫嚣,“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杨玄当然不是君子。 他起身出去。 “晚上。” 曹颖纳闷,“晚上……郎君,淳于氏的重要人物身边都有好手,晚上偷袭很难。” “肉。” 王老二坐在门边,仰头看着杨玄。 杨玄看到了期待和依赖。 他摸摸王老二的头,“肉会有的。” 晚饭时,王老二拎着羊腿啃,幸福的模样让人嫉妒。 “慢些吃!”怡娘嗔怪,“还有,吃完还有。” 王老二嗯嗯嗯。 可速度不见慢一分。 这娃是多爱肉? 月上树梢头,杨玄问道:“怡娘,可有肉干?” “有。” “来几块。” 怡娘弄了一个小包袱,几大块羊肉干在里面。 杨玄接过包袱,“晚些我们出门,你在家小心些。” 怡娘问道:“可是要去报复?” 杨玄点头。 等他出去后,曹颖说道:“肉干给老夫一块。” “没了。”怡娘翻个白眼。 老贼过来,轻声道:“老二是郎君的,你别想去套近乎。” 曹颖身体一震,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感激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一个哆嗦,“你正经些,老夫不好那一口。” 四人带着火油,悄然出了永宁坊。 杨玄止步,四人在角落里蹲下。 就像是四个小偷。 “贾仁带路。” 作为一个领导,必须要知人善用。 贾仁无比荣幸,“郎君放心。对了,去哪?” 杨玄看着夜空,“永平坊。” 曹颖哆嗦了一下,“郎君,你要去淳于氏的老巢?这可是深仇大恨……不,杀父之仇都比不上这个。” 淳于氏在太平坊有个大型工坊,里面有炼铁的,有打造兵器铁器的,堪称是淳于氏的根。 郎君竟然想去刨淳于氏的根? “淳于氏会猜测是我们。”曹颖平静了下来。 “看看再说。” 杨玄含糊以对。 曹颖欲言又止,王老二看着他,觉得这人有毛病,老是张嘴闭嘴。 这便是领导的好处,一句话压下去,下属反对无效。 老贼带着大家悄然在夜晚的长安城中前进,几度遭遇巡夜的金吾卫军士,也有惊无险。 虽说坊墙被推翻了不少,但夜里出来溜达的风险依旧很高。金吾卫那些渴望立功的军士会把你丢进牢中,一番拷打,不是罪也是罪。 到了永平坊,顺着一条小巷子,众人摸到了一排宅子的外面。 宅子的一间屋子里,几个护卫在喝酒。 为首的是孙浪,他举起碗喝了一口酒,笑道:“他们轻松在元州拉面下了毒,咱们这里平安无事,让我想立功也无处可去。若是能换个地方就好了。” 外面,几个黑影在倒火油。 兴高采烈啊! 唯有一人愁容满面。 “谁来点火?”老贼轻声问道。 杨玄伸手。 老贼弄燃了火折子。 这种仪式感很强的点火场面,当然得由主公来主持。 杨玄接过火折子,轻轻一丢。 “老二!”一块肉干递过去,杨玄觉得自己是在调教一头猛虎。 王老二点头,接过了郎君给的一块肉干,猛咬一大口。 杨玄指着亮灯的那个房间。 “谁第一个出来,弄个半死!” “起火了!” 有人在屋里尖叫。 接着孙浪第一个冲出来。 “救火!” 他的酒意化为冷汗,腿都软了。 一个黑影飞掠而来。 “竟然是故意的,死!”孙浪飞掠而去。 一掌! 蒙面黑影身形闪动,避开了这一掌,随即脚下一挑,孙浪膝盖中了一脚,惨嚎一声就往下跌落。 黑影身体下坠,紧追不舍。 特娘的这是要赶尽杀绝……谁? 孙浪的脑海里各路神仙都过了一道。 他奋力一拳。 呯! 惨嚎声中,孙浪一头栽倒。 他喘息着,看着黑影飞掠而去。 一股子羊肉干的味道在半空中回荡着。 “是杨玄,定然是他!” 孙浪咬牙切齿,想动,但内腑受伤太重。 不远处,有年轻女人的声音。 “凡炉中炽铁用炭,煤炭居十七,木炭居十三.凡山林无煤之处,锻工先选择坚硬条木,烧成火墨,其炎更烈于煤.即用煤炭.也别有铁炭一种.取其火性内攻,焰不虚腾者,与炊炭同形而分类也。淳于氏竟然不知晓这些道理吗?炼的好废铁,早知道今夜就不来了。” “这是……”孙浪张口吐出一口血。 这是内行! 是同行! 围墙外,老贼变声完毕。 “做个女装大佬吧。” 杨玄感慨道。 …… 有推荐票的兄弟,丢几票。 第63章 长夜 四十不到的淳于山是一家五姓中最为年轻的家主。 看着温文尔雅的他更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夜深了。 第一次伺候的侍妾坐在床上,底线近乎于无,含羞带怯,“郎君,夜深了。” 夜深了,万物寂静,但人类却会开启一种活动。 淳于山纹丝不动,就像是柳下惠再生。 侍妾咬着红唇,把底线往下猛地一拉。 我就不信你是铁男。 脚步声轻轻传来。 “郎君。” 淳于山放下书,“何事?” 脚步声在门外止住。 “郎君,就在方才,永平坊工坊被人纵火,损失惨重。” 淳于山的眸中多了一抹厉色,旋即出门。 哎! 侍妾躺下,幽怨的道:“这般不上不下的呀!” 马蹄声在街上回荡着。 “止步!” 金吾卫的军士高喊。 “淳于氏出行,避开!” 响鞭声中,军士们赶紧避开。而就在不久之前,他们拦截了几个百姓,一顿暴打,随即收监。 到了永平坊,那一排工坊依旧有余火在燃烧,坊卒们蹲在边上。 就在先前,有人一桶水倒下去,火源猛地炸的满天星,烧的那人惨叫连连,所以没人敢去救火。 “孙浪何在?”看到几乎成了废墟的工坊,淳于山依旧温文尔雅。 孙浪被人架了过来,跪下低头。 “说!”淳于山平静的道。 “就在先前工坊中突然起火,小人刚冲出来就遇到了贼人。贼人身手了得,小人不敌……” 没有任何征兆,淳于山一脚踹倒了孙浪。 孙浪本已是重伤,被这一脚踹吐了血。倒地后赶紧爬起来,跪在原先的地方。 “老夫不怪起火,却见不得满口都是为自己辩护的蠢货。” 一个护卫过来,“郎君,有火油的痕迹。” 身后的幕僚说道:“郎君,贵妃最近宠信的那个小子……杨玄。” 淳于山缓缓说道:“查!” 幕僚问道,“贼人可留下了痕迹?” 护卫摇头,“就听到有年轻女子说……凡炉中炽铁用炭,煤炭居十几,木炭居十几.凡山林无煤之处,锻工先选择坚硬条木,烧成火墨,其炎更烈于什么……” 淳于山猛地回身,看向一个男子。 男子已经陶醉了,喃喃道:“妙啊!这和老夫正在琢磨的炼铁之法竟然异曲同工,这……” 淳于山深吸一口气,“老夫就说那个小子哪来的胆子毁我家基业,原来是同行,甚好!” 他伸手,有人牵过马来。 上马后,淳于山说道:“孙浪失职,回老宅为护卫。” 护卫头领变成了护卫,地位降低了,收入也低了许多。 关键是,孙浪先前说想回老宅寻立功的机会。 这也算是求锤得锤了。 回到家中,淳于山大步进了卧室。 侍妾惊醒。 随即重压。 侍妾欢喜之极,恨不能把郎君榨干,也好有个孩子。 “啊!” 惨叫声中,外面的护卫们面无表情。 没多久,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被丢了出来。 床上的淳于山已经恢复了儒雅的气质。 …… 杨玄等人回来后,就先后沐浴,随即蹲在井边洗衣裳。 怡娘也不问,只是寻了凳子坐在大门后面。 身后脚步声传来,还有一股子沐浴后的水汽。 “回去睡吧。” 曹颖说道。 怡娘双手抱膝,看着月色。 “太子妃无子,所以侍妾们争斗的就厉害,人人都想生下儿子来争夺以后的太子之位。郎君的母亲黄氏出身普通,到了宫中有些胆怯。” 曹颖站在她的身侧,“记得那时老夫还劝谏过殿下,不,陛下,可陛下对自己的女人却疏于管束。” “太子妃无子,这便是群雄逐鹿的局面,陛下如何管?除非废掉太子妃。” 怡娘笑了笑,“黄氏有了身孕后,陛下便令我去伺候,实则便是想用我的身手去保护她。那一年啊……” “好像死了几个?”曹颖还有些印象。 怡娘点头。 “都是我弄死的!” 曹颖:“……” 良久,怡娘笑道:“那一年我挡在黄氏身前,各种明枪暗箭都冲着我来了。宫中的手段阴狠,你要小心再小心……我两度差点被毒死,一次被弄进结冰的水池中,还有一次被围殴,有人拿着一把削尖的木棍,混在人群中差点捅死我……” 换了老夫会如何? 怕是活不了。 曹颖不禁脊背发寒。 “可最后那些人都死了,黄氏平安生下郎君。”怡娘轻声道:“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只是想提醒……你们今夜身上的烟火气太浓郁了,而且还带着一股子火灾的味道,明日只需问问哪里起火,就能知晓你们先前做了些什么。” 曹颖:“……” 怡娘摇头,“有些味道是洗不干净的,唯有一把火烧掉。” 曹颖默默拱手,感谢这位宫斗达人的提醒。 “你也早些睡吧。” 他准备去烧衣裳。 怡娘双手抱膝。摇头,“我想再看看月亮。” 曹颖转身离去。 身后,怡娘轻轻哼唱着。 月光下,就像是哄着一个孩子入睡。 “烧掉?”杨玄有些不舍。 “是。”曹颖说了怡娘的分析。 “啊!她竟然是宫斗达人?”朱雀的声音中带着惊喜,“让她写一本宫斗小说吧。” 杨玄去了前院。 怡娘哼唱着。 杨玄说道:“你该早些说出这些。” 他若是早些知晓怡娘的经历,也不会令她和曹颖去杀人缴纳投名状。 “郎君可是后悔当初不信任奴,让奴和曹颖去杀人之事?” 怡娘的声音中带着快活的气息。 杨玄不语,默认了。 怡娘叹息,“郎君,你要永远记住,这人是会变的。今日的忠心耿耿,明日可能就会是对头。所以,要紧的不是看这个人是什么出身,而是看此人当下在谋求什么……” 谨受教。 杨玄拱手。 晚些躺在床上,朱雀说道:“这样的一个女人,放在后世少不得一个副总裁,啧啧!” “当年大变之前,他令怡娘抱着我去了杨略安排的地方,随后怡娘带着我直至一岁。” 杨玄只需想想,就能知晓当年那条路有多血腥。 那些蹲守的人会拦截,而多少忠心耿耿的人为了掩护抱着他的怡娘,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死亡。 他渐渐入睡。 怡娘此刻也进入了睡梦中。 她回到了多年前,依旧是在那个幽禁地中。 大堂内,废太子,以后的孝敬皇帝李洵看着跪在身前不远处的侍卫,平静的道:“耶娘都醒来了吗?” “是,还抓到了下毒的凶手,是……”侍卫抬眸,“是谢亮。” 下首,一个内侍惶然,“谢亮乃是殿下推荐给陛下的大儒,这……殿下,洗不清了。” 李洵平静的看着虚空,“为何要洗清?” “殿下!”侍卫痛哭流涕,膝行上前,“殿下快走……” 侍卫双手撑在地上,猛地扑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狞笑和得意。 李洵的目光依旧平静,只是拍出一掌。 这位从未在人前动过手的废太子,就这么一掌缓缓拍了出去。 呯! 侍卫飞到了角落里,浑身缩成一团,竟然是被这一掌拍断了全身筋骨。 “杨略!” 闻声冲进来的杨略上前,单膝跪下,“殿下,臣愿护着殿下突围。” 李洵说道:“我吩咐你的可都做了?” 杨略点头,“是。” 李洵招手,杨略上前。 李洵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是解脱,更多是一种柔和,轻声道:“告诉我儿,这世间凶险,宁可奸猾狠辣,不可良善。” 李洵摆摆手。 杨略走了。 宫中此刻一片欢呼。 等了一刻钟。 “都散去。”李洵摆摆手。 殿内只剩下了一人。 “让黄氏和孩子来。” 黄氏带着孩子,身边是怡娘。 “殿下。” 李洵指着怡娘,怡娘上前。 “可还记得?” “奴记得。” 李洵微笑,“你很好,拜托了。” 怡娘惶然,“奴必然护得小郎君周全。” 李洵颔首,“把孩子给她。” 黄氏胆小,顺从的把孩子给了怡娘。 “去吧。”李洵挥手。 一个宫人过来,递给怡娘一个篮子。 怡娘把襁褓放进篮子里,盖上东西。 回身,她跪下。 “奴拜别!” 她提着篮子,匆匆出了幽禁地。外面,一个侍卫持刀看着她,颔首,“只管去!” 她顺着墙根一路疾行。 身后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拦截他们!” 喊杀声不断传来,惨嚎声,还有……火光冲天而起。 “殿下,奴婢……拜别!” 怡娘匆忙回首,就看到一个少了右手,浑身浴血的内侍在火光中冲着废太子的住所缓缓跪下。 刀光闪过,内侍人头飞舞。 那一夜。 好长! 一滴泪水从怡娘的眼角滑落。 第64章 这么骚包 南周都城之外十余里,有个叫做杏树村的村子。村子不小,但太偏僻,几乎是人迹罕至,以至于二十余年前便荒废了。但只要有土地的地方就有人,没多久就来了几个逃荒的,随即定居。这几人老实,每年缴纳赋税也不用谁去催促。 后续陆续来了二十余人,娶妻生子,杏树村也跟着多了生机。 村子的后面就是山,延绵不绝。 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此刻五十余骑正在策马疾驰。 “队列整齐!” 南贺喊道。 二十余人策马在一侧观看,中间便是杨略。 前方一片箭靶。 “放箭!” 五十余骑一起放箭。 咄咄声中,箭靶被箭矢覆盖。 “如何?”南贺有些得意。 杨略平静的道:“有些出色的,不过都太年轻了些。郎君要的是助力,不是新手。回头带着他们去劫掠一批货物,要见血。” “是!”南贺颔首,“不劫掠也养不活这群小崽子,对了,除去这些收养的小崽子之外,咱们家中的小崽子也得见血了。” “是该见血了。”杨略说道:“这十几年下来,当初跟着我来南周的二十余侍卫,除去一人病故之外,尽皆在此落地生根。要告诉他们,莫要忘了陛下和郎君。” “不会!”南贺的眸中多了一抹阴郁,“伪帝父子沐猴而冠,迟早有一日咱们能冲进长安城,把他们父子绞死。” 村子那边一骑疾驰而来。 “是书信。” 杨略先看封口是否完整,这才取出里面的纸卷。 他拉开纸卷,缓缓看去。 良久,他抬头,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是什么好消息?” 南贺问道。 杨略捂额,“郎君已经是万年县尉了。” “好!” 南贺满面红光,“再这般下去,离郎君出外独掌一方的日子就不远了。只需有一个基业,咱们就能一步步崛起。” 他突然诧异的问道:“除非是殊勋,否则如何能从不良帅骤升为县尉?” 杨略的眼中多了异彩,“郎君竟然救了伪帝的贵妃。” 他策马冲了过去。 “操练起来!” “跟着我,保持阵型。” 五十余从小被杨略等人收养的孤儿轰然应诺,随即疾驰而来。 下午,他们聚在一起,听着杨略等人授课。 “为将者……” 授课完毕。 晚饭时,杨略问道:“可记得是谁给的饭食?” 五十多个孤儿昂首道:“郎君!” “该如何?” “为郎君效死!” 外面,二十余孝敬皇帝当年的侍卫默默坐在那里。 每个人的眼中全是憧憬。 以及。 血丝。 恍如血色大幕。 …… 韩莹和汪顺在牢中数日了。 “娘子。” 汪顺听到不远处人犯在喊冤,不禁有些怕。 韩莹坐在那里,眸色呆滞。 “上吐下泻也就罢了,死了人,此事无法善了。”汪顺越想越难过,拍打着稻草说道:“若是当初不退杨少府的股子就好了。有他撑腰……就算是出了人命,他也会拼命想法子帮咱们。” 韩莹幽幽的道:“当初他只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我滚蛋,要么他滚蛋,你让我如何做?难道我去自荐枕席?可你看看他身边那个仆妇的骄傲模样,仿佛我能侍候他便是无上荣幸……” 汪顺更咽道:“我却愿意,可他看不上。” 韩莹:“……” 汪顺纠结的道:“要不……娘子,要不我去自荐枕席?兴许能换了杨少府救你。” 韩莹捂额,“别做梦了。” 汪顺沮丧的低下头,“娘子,你若是当初回家就好了。” “我不回。”韩莹冷冷的道:“耶娘把我当做是货物卖,不就是为了钱吗?且等我挣了大钱,带着钱回去问问他们,如今可还想卖我吗?” “你的兄弟们没劝阻?”汪顺问道。 韩莹低下头,“没有。” 她抬头吸吸鼻子,“女人不值钱,可我觉着自己值钱。哪日运气好了,嫁给贵人也说不定。” 汪顺不小心打击了她一下,“娘子,贵人娶妻讲求的是门当户对,普通女子就算是进了贵人家,也只能为侍妾呢!” “你就不能说些好的?”韩莹的泪水终于滑落。 数日的恐惧一下就爆发了。 哐当! 县狱的大门被打开了。 牢中的人犯都缩了进去。 只有韩莹和汪顺两个新人依旧坐在那里。 “呜呜呜!” “哇!” 两个女人在哭。 汪顺一边嚎哭一边说:“谁能救我,我便嫁给他!” 脚步声接近。 好像有些迟疑。 “放她们出来。” 韩莹抬头,不敢置信。 汪顺抬头,狂喜过望,“老天听到我的愿望了……” 杨玄转身就走。 晚些,韩莹和汪顺出现在杨家。 “事情已经弄清楚了。” 曹颖在前院接待了她们,“有人下了毒,只会让人上吐下泻。” 韩莹忍不住问道:“为何有人死了?” 曹颖说道:“死的那个早已病入膏肓,是来送死的。” 明白了。 汪顺诧异,“谁会坑我们呢?” “住口!” 韩莹喝住了她,说道:“还请转问杨少府,元州拉面以后如何?” 哪怕是知晓下毒之事很有可能与杨玄有关,但韩莹此刻却只能憋着。 曹颖早就得了杨玄的指示,“元州拉面你自行去做,杨家不管,可以后也不能挂着郎君的名头,否则……” 韩莹起身,行礼后说道:“还请转告杨少府,我愿为他做事。” 曹颖摇摇头,他知晓眼前的女人被这一下彻底打醒了,也就是郎君所说的社会毒打。什么女子能自己挣大钱……背后没有势力支撑,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挣大钱就是一种罪过。 噗通! 韩莹跪了下来。 “我愿签下契约。” 曹颖玩味的道:“帮工?” 韩莹点头。 “去吧。” 杨玄的身边不能有不安定因素。 “女人吧,善变。”朱雀总结。 杨玄听了曹颖的回报后并未有失去一个美人的遗憾。 怡娘却觉得他会有,于是劝解道:“郎君,女人会有的,会有很多。” 王老二蹲在边上随口道:“好吃吗?” 吃货! 老贼蹲在他的身边呵斥道:“女人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吃的。” 前院有人敲门。 “看看去。” 杨玄觉得麾下的这些人太特么奇葩了,把吃肉当做是人生目标的,盗墓的,还有个看似君子,实则比小人还狠辣的,最后一个看似和蔼可亲的女子,竟然是宫斗达人,能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 哎! 老贼急匆匆的来了。 带着一张纸,折好的。 “郎君,那韩莹说若是小人看了,回头除去自尽一条路,再无第二条路。” “什么东西,老夫看看。” 曹颖忠心耿耿的准备试毒。 他看了一眼。 呆滞…… “是什么?”怡娘虽说十余年没宫斗,可道观里也不是良善之地,没有本事她早就被排挤出来了。 曹颖无声的把纸带给她。 “是什么?”朱雀好奇的绿灯狂闪。 怡娘看完。 呆滞…… 杨玄也生出了好奇心,问道:“是什么?” “郎君,这个女子……是个狠人。” 能让怡娘称为狠人,杨玄觉得至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他接过纸张看了一眼。 这是一份文书。 前面不可怕,最后…… ——奴自愿为杨氏奴仆。 曹颖幽幽道:“这女子如此执拗不回家,她家难道是龙潭虎穴?” 怡娘沉吟着。 “郎君的身边得有个人伺候,不过她不行,不稳靠,说不得就是个祸害。” “有了孩子还能祸害什么?” “你懂个屁!” 二人开始争执。 杨玄起身。 “若是如此,让她执掌生意倒是妥当。” 他需要一个人来管理生意,因为身边没人,所以从卷轴里学到的发财主意都没法施展。 曹颖和怡娘一怔。 杨玄进了房间。 “女人心,海底针!” 曹颖大赞,“郎君这话大妙!” 怡娘一脸欣慰,“郎君竟然知晓这等道理,我便放心了。” 韩莹站在前院,眼中全是火焰。 “娘子,你疯了?” 汪顺觉得韩莹定然是疯了,“就算是没生意做,娘子你这般美貌,也能嫁个好人家,不比为奴强?” 韩莹默然。 良久。 她说道:“杨少府能把元州拉面这等赚钱利器随手就抛给了我,而不是轻而易举的把我赶出去,独占这门生意,这等气魄我从未听闻……我赌杨少府的魄力足够大,能容纳我这等女子出人头地!” 曹颖出来了。 “回去想清楚,若是想清楚了,明日去立契。” 韩莹毫不犹豫的点头。 当夜,她睡的很安稳。 而杨家却不安详。 杨玄刚躺下,外面就传来了老贼的声音,就像是做贼似的。 第一声没听到。 “郎君。” 特么和做贼似的! 杨玄出来,见老贼蹲在门外,真的和做贼似的,“怎地这么小声?” 老贼说道:“小人担心郎君在里面不方便。” 杨玄楞了一下,大怒,就踹了他一脚。 “一群老司机!”朱雀很兴奋。 老贼捂着屁股低声道:“郎君,外面有些不对劲。” 杨玄看着夜空,“多少人?” 老贼摇头,“不知。” 他补充了一句,“不过小人觉着,麻烦不小。” 右侧有衣袂掠空的声音。 杨玄幽幽的道:“这么骚包?” “都忘了我曾是山林中最出色的猎人了吗?”他伸手。 “弓箭!” 第65章 我们的事业很大 “有人夜袭。” 所有人都起来了。 大家都聚集在后院,齐齐看向杨玄。 谁指挥? 主公在许多时候只是一个精神象征,一尊神像,供大伙儿有个效忠的目标。至于具体事务,文事有文官,武事有武将。 主公蹲着看戏好了,不行再带几个美人。 这就叫做术业有专攻。 曹颖不错。 在老贼看来,曹颖这个智囊显然是有些生疏,自信心不足。但随着经历的事儿多了,曹颖也渐渐找到了信心和感觉。 上次元州拉面下毒事件中,君子曹就表现的完美无缺。 曹颖干咳一声,清清嗓。 “左边。” 发声的是杨玄。 他指指左边,“贾仁在墙根蹲着。” 呃! 贾仁不敢拒绝,悄然摸了过去。 杨玄继续安排,“老曹在边上捡漏。” 老夫不该是主将吗?曹颖:“……” “老二跟着我。” 王老二点头,看着夜空,觉得外面全是肉。 真香! 怡娘问道:“奴呢?” “怡娘跟着我。” 杨玄的安排让大伙儿没看到一点亮光。 蹲在墙根的老贼担心对方从右侧摸进来。 曹颖反手拎着横刀,一肚子的幽怨。 这等时候主公无需和下属争夺指挥权啊! 杨玄拿着弓箭。 低下头,仿佛在倾听。 周围的气氛越发的诡异了。 连陈曲那只最近发情而欲求不满的狗也不嚎叫了。 老贼仰头望天,再看向杨玄。 曹颖在他的侧面,也看向了杨玄。 怡娘刚想轻声说话。 杨玄猛地抬头。 不见他如何作势,长弓已经举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的松开手。 咻! 墙头的黑影刚窜起来,箭矢就到了眼前。 他本是想冲下去,箭矢到来时,惯性驱使他一边挥刀格挡箭矢,一边依旧往下冲。 不过冲变成了落。 竟然还能捡漏?蹲在墙下的老贼下意识的一刀。 叮! 箭矢被格飞,黑影也被老贼一刀砍杀。 “啊!” 惨叫声刺破了夜空。 第二个黑影几乎是闻声冲了上来。 杨玄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箭矢。 松手。 箭矢闪电般的飞掠而去。 老贼已经傻眼了。 郎君怎地知晓对手会从这边来呢? 第一次成功偷鸡让他毫不犹豫的跟着杨玄的箭矢方向飞掠到了相应的墙头下。 叮! 箭矢被弹飞。 黑影飞掠而来。 老贼一刀偷袭。 黑影早有准备,冷笑,回首格挡。 一刀阴测测的从侧面捅来。 “啊!” 黑影发誓从未遭遇过这等陷阱。 正面箭矢突袭,等你信心满满的格挡时,背后来一刀。 好吧,这一刀也没问题。 但没想到侧面还有一刀。 有几人能不翻车? 衣袂破空的声音传来,一个黑影越过墙头。 箭矢飞来,黑影屈指弹去,横刀往身后劈砍。 叮! 箭矢被弹的不知何所踪。 身后一刀被格挡。 这是个高手! “老二!” “吃肉了。” 王老二兴奋的扑了过去。 黑影一刀劈飞想偷鸡的曹颖,冷笑着一拳。 王老二大喜,毫不犹豫的和他对了一拳。 呯! 王老二一个后空翻。 黑影却径直倒飞向墙头。 终于轮到老娘了!怡娘抽出软剑,紧紧跟着黑影。 往日这等威胁黑影不过是一刀罢了。 可此刻王老二的内息还在他的体内闯荡,他勉强挥刀,软剑毒蛇般的狡猾,猛地转个弯。 黑影的脸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内息压下。 身后一刀。 侧面一刀。 身前一剑。 黑影身体旋转。 铛铛铛! 所有攻击全数被挡开。 还有谁? 他觉得天色有些灰暗,抬头一看。 王老二头下脚上,一拳照着他的头顶轰来。 黑影心中生出了惧意,准备硬拼一招后就带伤远遁。 他鼓起内息,奋力一拳。 张弓搭箭,杨玄此刻的眼中只有黑影。 箭矢掠过夜空。 呯! 黑影和王老二对拳的同时,箭矢悄然灌入了他的胸膛。 黑影倒在地上,胸膛插着一支箭矢,大口大口的吐血。 死的好冤! 王老二落地,冲着杨玄说道:“吃肉。” “大晚上吃什么肉?不消化!” 杨玄板着脸,怡娘却笑道:“奴这便去弄些酒食。”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坊卒闻声而至。 曹颖干咳一声,把头发弄的凌乱些。 开门,门外的坊卒问道:“我等听到打斗和惨叫声……” 收尸的来了,曹颖侧身,“家中方才进了几个贼人。” 几个拎着兵器的坊卒走了进来。 三具尸骸挺在那里。 晚些一锅子煮羊肉出炉。 吃一顿羊肉,随即睡觉。 没人说话。 躺在床上,曹颖觉得有些发热。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爬起来,披上衣裳出了房门。 “月色……真美。” 他唏嘘着。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老贼蹲在墙根,也在仰头望天。 二人也不问对方大晚上不睡觉想干啥,就是望天。 “郎君的箭术是杀人箭。”老贼挠挠头,“犀利无比。” “是啊!”曹颖说道:“今夜郎君指挥若定,换了老夫也不能再好了。” “你无耻的嘴脸让老夫恶心。”老贼干呕了一下,“今夜换了你,除去王老二之外,谁都会带伤,最多能斩杀二人。” 曹颖换了个话题,“你想要什么?” “做官,光宗耀祖。”老贼的眼睛在夜色中发亮,“郎君让老夫看到了希望。” “做些掉脑袋的事怕不怕?”曹颖负手问道。 “怕?”老贼笑道:“老夫怕个屁。老夫纵横地底下多年。那些名声赫赫的贵人,猛将,美人,进了棺木中都一个德行……枯骨一堆,臭不可闻。所以老夫就悟出一个道理,这人呐,活着如何风光富贵是一回事,死了都一样。任你弄再好的棺椁都一样。” “你不怕报应?”曹颖觉得盗墓真的是个邪门的职业。 “所以老夫没有妻儿。”老贼眸色黯然。 曹颖叹道:“当初你就该改行。” 老贼说道:“祖宗留下的基业,弃了不孝。” 艹! 曹颖眼皮子狂跳。 “好好干,不过有句话想告诉你。”曹颖说道:“知晓今夜来的是什么人吗?” 老贼摇头,“老夫只是个盗墓的,不管这些。” “以后你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曹颖转身回去。 “为何?”老贼觉得不妙。 曹颖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淳于氏最是记仇,你就算是投靠了杨氏或是谁,也逃不过一死。” 老贼枯坐了一夜。 凌晨,他急匆匆的出去。 恶少们的消息最是灵通。 老贼花点小钱就打探到了自己所需的消息。 “淳于山说是儒雅,可谁不知晓淳于氏最狠毒?得罪了谁都好,得罪了淳于氏,就算是投靠过去也少不得秋后算账,那人……狠着呢!” 老贼晃晃悠悠的出去,正好遇到杨玄和韩莹等人。 “这是迷魂了?”曹颖笑着问道。 老贼走过来,苦笑,“郎君想作甚?” 聪明人! 曹颖说道:“你知道的,皇帝与一家四姓联手,左相与王氏、国子监联手,长安城中暗流涌动。” “那和咱们有何关系?” “郎君是国子监的学生,和王氏有交情。对了,皇后杨氏与太子妃淳于氏都出自一家四姓,而她们的对头是贵妃。” 老贼哆嗦了一下,“郎君救过贵妃。” “是啊!”曹颖笑的和老狐狸一般,“一旦输了,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契约一定。 韩莹福身,“见过郎君。” 杨玄觉得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为了证明自己,不惜把自己变成赌注。 “我若是不能让你扬眉吐气,你可会后悔?” 韩莹摇头,“既然决断了,奴不悔。” “你还不如一个女人。”曹颖对老贼说道。 “可对手是一家五姓啊!更遑论还有一个皇帝,特娘的,皇帝一人就能一巴掌拍死咱们。”老贼六神无主。 “我们的事业很大。”曹颖淡淡的道:“兴许能反败为胜呢?” “就在靠近朱雀大街的地方寻一个大宅院,大一些。”杨玄对韩莹说道:“不要怕花钱,所有的钱都丢出去,扩建一家全新的元州拉面。” 韩莹问道:“多大?” “长安城最大。” “钱不够。” “我来想办法。” 韩莹福身,“奴等着郎君。” 她带着汪顺去了。 刚到县廨没多久,就有人来报。 “杨少府,南阳公主要出门。” 杨玄起身,“老赵,召集人,跟我来。” 南周驿馆内。 张菁迈动着大长腿进了后院,见年子悦双手托腮坐在亭子里发呆,就有些心疼。 “公主。”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明眸中的灵气渐渐回归。 “那个杨少府还是没来吗?” “应当快来了吧。” 年子悦叹道:“可有人跟着会不舒服,张菁,可有法子令那个杨少府睁只眼闭只眼吗?” 张菁摇头,“那人倨傲,怕是难。” 年子悦蹙眉道:“一个少府就能倨傲?” “我打听过,这位杨少府是乡下来的,机缘巧合救了贵妃,所以青云直上。”张菁眼中多了些不屑之色。 对于这等幸进之徒,年子悦也颇为看不起,“那么他必然贪慕富贵,我有办法啦!” “什么办法?”张菁好奇问道。 年子悦挑眉,“你忘记了我在宫中号称什么?” “投壶无敌!” 年子悦拍拍手,“为了自由,我便出手一次。请了他来,投壶。等他输的面无人色,欠下我一大笔钱时,他自然不敢约束我。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于是杨玄到了驿馆时,就看到了带着羃的南阳公主。 “公主无聊,想投壶,杨少府,可会?” “会!”这玩意儿他当年练箭时,为了熟悉手感和箭矢的弧线,杨略让他每日练习投壶。 年子悦看了张菁一眼。 张菁问道:“加些彩头才有意思,杨少府可敢?” 杨玄抬头:“……” 朱雀叫嚣,“赢光她们的亵裤!” 第66章 一个侍郎的陪葬 投壶是一种流行多年的游戏,达官贵人喜欢,平民百姓也喜欢。 弄个壶,没有壶你弄个花瓶或是小坛子也没问题 只要手中有箭,哪里都是赌场。 一个大腹小口的壶被摆放在地上。 五步的距离,对于投壶来说已经算是高手的射程了。 张菁看了杨玄一眼,见他一脸纠结,心中就想发笑,把箭壶递过去。 年子悦颔首。 “要不……”张菁知晓公主的心意,“百钱一次?” 这个赌注不小。 杨玄面露难色,心想若是赢的太多,这位公主会不会气哭? 但他缺钱啊! 看看曹颖,一脸想自尽的模样,分明就是担心他把亵裤都输了。 唯有王老二在盯着张菁的一双大长腿看,还吸溜了一下口水。 这个吃货,定然是觉得这双大长腿好吃。 哪日他要是吃人肉怎么办?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转过,杨玄艰难点头。 年子悦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赌债也不要他还,只需威胁他别管闲事就好。 “我先来。” 杨玄颔首,“公主,请。” 年子悦拿了一支箭矢,轻举玉手。 箭矢顺着抛物线飞了过去。 抛物线很重要,也就是弹道要高,如此落下来才能钻进小小的壶口中。 箭矢准确落了进去。 年子悦轻轻拍手,退后。 她看了杨玄一眼,低声对张菁说道:“准备收钱。” 张菁点头,看着杨玄举起箭矢,随手抛投了出去。 这人怕是没玩过吧? 她的视线随着箭矢变成了抛物线。 叮! 箭矢准确钻了进去。 年子悦轻咦一声,再度上前。 叮! 她看了杨玄一眼,眼中多了些争强好胜之意。 “美不美?”朱雀在问。 杨玄没搭理它,因为哪怕是隔着羃,他依旧感受到了那双眸子的灵动,让人心动。 但对于他而言,生存才是第一位的。 叮! 叮! 叮! 小巧的壶口挤满了箭矢。 呯! 年子悦失败了。 她看着杨玄,“再远些,可敢?” 杨玄说道:“钱呢?” 因为没想过会输,所以张菁没准备钱。 于是杨玄就看到了南周人的豪奢。 一箱子铜钱。 “还有许多。”张菁淡淡道。 “富婆!富婆!我不想努力了!”朱雀咆哮着。 那边,曹颖眨巴着眼睛,“郎君要努力啊!” 老贼冷笑,“那是南周公主,郎君难道还能入赘,和其他男人争宠?” 曹颖摸摸胡须,“若是舍得给钱,让怡娘给郎君多弄些大补的东西吃吃。” “肉!”王老二觉得还是张菁的大长腿美味。 “距离拉远了。”曹颖看到年子悦把箭矢投入壶口,不禁翘首以盼。 “叮!”杨玄还是随意的姿态。 年子悦咬牙,“彩头有些小了。” 曹颖低声,“要不把她作为彩头吧。” 老贼摇头,“郎君肾虚。” 曹颖大怒,“谁说的?” 老贼说道:“郎君大晚上泡井水,这分明便是肾阴虚的征兆,很严重了。” “一千钱!”年子悦透过羃看着杨玄,微微昂首。 杨玄双手抱胸,“公主此行带钱了吗?” 年子悦的眸中多了一层雾气,“两千钱!” “车队不大。”杨玄说道。 这支车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拉着许多铜钱来长安。 年子悦轻轻点头,骄傲的就像是个公主。 随即有人抬了个箱子来,很沉重。 箱子打开,金光四射啊! “金子!”曹颖眼前一亮。 “这是宫中的藏金,老夫在贵人的棺木中寻到过。”老贼舔舔嘴唇,想到了当初自己下意识舔了一下那锭金子的味道。 很财富! “再放远些!” 年子悦曾遇到过投壶好手,但距离一旦拉远,什么好手都不管用。 张菁用同情的目光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位乡下来的杨少府晚些输的亵裤都没了,会是什么表情? 叮! 距离太远了些,年子悦第一投有些危险,差点跑偏。 叮! 她看了身侧的杨玄一眼,咬了一下红唇。 再来! 呯! 偏了! 再来…… 杨玄依旧是那个很随意的姿势。 叮! 叮! 曹颖傻眼了,此刻才清醒,“赶紧去收钱。” 老贼哆嗦着上去和张菁交涉,随即把金子接过来。 他摸着金子,眼含热泪。 曹颖问道:“为何如此?” 老贼更咽,“这是老夫第一次摸到活人给的金子。” 曹颖:“……” 叮! 杨玄说道:“就此罢手吧。” 他赢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 年子悦就像是个不肯服输的少女,一次次投出箭矢。 “咳咳!”曹颖看着老贼去弄了个木箱子,就觉得这事儿要上升到外交层面了,赶紧提醒杨玄收手。 杨玄看了一眼那些金锭,估算了一下价值,觉着弄个宅院差不多了,就垂手,右臂一抽一抽的。 “抽筋了。” “你说谎!”年子悦的眼中多了些水光。 这位看来还真是娇生惯养啊! 杨玄赶紧甩甩手臂,“真抽了。” 张菁旁观者清,劝道:“公主,咱们还有事要出门呢?” 年子悦这才深吸一口气,“那就收拾一番吧。” 南周有钱,作为最受宠的公主,她那里看得上那些钱,只是赢惯了,突然惨败,一时接受不能罢了。 年子悦去后院换衣服…… “这不是新衣裳吗?”老贼有些不解。 曹颖说道:“贵人在家和出门是不同的衣裳。” “真奢侈。”老贼摇头,“墓穴里的贵人一套衣裳能穿几百年。” 杨玄问道:“赢了多少?” 老贼认真想了想,“大约是一个侍郎的陪葬。” 这是什么计量单位? 众人出去,曹颖看了看,“郎君,宅子有了。” 马车出来了。 杨玄吩咐道:“老赵带着人开路。” “领命。” 赵国林扛着马槊,带着几个刚收的不良人在马车前方开道。 马车里,年子悦跪坐着,手中拿着一本书,可刚看了一会儿,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个投壶。 哎! “纵横无敌的我,竟然输给了一个乡下小子!” 年子悦握紧拳头,坚毅的道:“我定然要苦练一番,下次找回场子!” “萧盛求见公主。” 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车旁,张菁说道:“公主,是北辽的使者。” 北辽原先堪称是这片大陆的王者,铁骑无双。后来被武帝毒打一顿,从此三国鼎立。不过近些年北辽又渐渐恢复了元气,有些跃跃欲试,频繁在边境地带制造冲突。 萧盛有一张微胖的脸,脸上油光泛滥,健壮的身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 老贼冷笑,“郎君,他无视了你。” 杨玄看了他一眼,老贼马上怂了,“他无视了我等!” “要有集体意识。” 杨玄策马上前。 “护着少府!”赵国林马槊前指,簇拥着不良人上前。 萧盛目光转动,仿佛此刻才发现杨玄。 “我求见公主。” “公主不想见你。” 萧盛微笑,“我有个法子。” 杨玄觉得这货就是个二皮脸。 “你试试。” 萧盛伸手去扒拉他。 哪怕是国势不如当年,但曾经的霸主心态依旧存在于北辽的每一个人心中。 萧盛看着杨玄,眼中多了残忍的笑。 使者打伤大唐官吏,最多是被赶出去,他无所谓。 杨玄伸手。 车帘掀开。 那双满是灵气的眸中多了些好奇。 两只手握住。 用力! 嗯! 萧盛猛地松手,认真看了杨玄一眼。 他疾退,拱手道:“我下次再来求见公主。” 他转身离去,身边的随从问道:“手段没用上?” “用了。”萧盛面色铁青。他伸开右手,指环上有一个坚硬的凸起,握手时能挤压对方的指骨,谁也受不了那等剧痛。 可此刻萧盛的掌心上,一个血眼。 那边,杨玄伸开手,把指环上翘起来的钢针按下去。 回首,杨玄看了车帘摆动。 他知晓。 北辽依旧在觊觎着大唐。 觊觎着长安! 他看了北方一眼。 仿佛看到无数铁骑在呼啸而来。 少顷,消息传进宫中。 “陛下,北辽使者拦截南周质子的马车求见,被随行的万年县县尉阻拦。” 皇帝漫不经心的道:“狼子野心。” “那县尉是谁?” 杨松成爱才心切。 “杨玄。” 杨松成收回脚步。 当老夫没说过…… 第67章 春风吹,战鼓擂 宫中如今不少人都知晓了贵妃叫皇帝二郎的事儿。 大逆不道啊! 皇后这般叫还差不多,你一个贵妃也配? 但皇帝不但认同了,还叫上了贵妃的乳名。 鸿雁! “鸿雁,飞走了。” 某个尖刻的嫔妃说道。 她正在皇帝回后宫的必经之路上等待。 “陛下来了。” 一个宫女飞奔而来。 嫔妃点头,“给钱。” 她的侍女上前,一串铜钱递过去。 宫女仿佛是经历了无数次般的熟练,一手接钱,一手拿出硕大的钱袋丢进去,随即狂奔。 喊声在身后回荡。 “陛下来了。” “给钱!” 于是皇帝到来时,就看到了浩大的欢迎阵容。 贵妃听到了消息,只是笑。 那眼神平静的令人羡慕。 “二郎不会留在那里。” “陛下到。” 皇帝大步进来,不等贵妃行礼就扶住了她,“鸿雁果然慧眼识珠。” 贵妃愕然,“二郎这是……” “你建言让那个县尉去护卫南阳公主,今日他破坏了北辽使者的图谋。” 贵妃一怔,“谁?” 焦丽低声道:“娘娘,就是那个阻拦刺客的县尉。” 贵妃恍然大悟,不禁愧疚了一瞬。 皇帝看似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见状说道:“那少年倒也有些胆略。” 贵妃挽着他的手臂道:“那倒也不负我当初举荐。” 二人进去。 贵妃问道:“那少年叫做什么?” 焦丽说道:“好像是叫做杨……杨玄吧。” ……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怡娘不满的嘟囔着,几只她养的小鸡在脚边转悠。 门外的坊正苦笑,“怡娘,每个人都要缴纳赋税。” “权贵就不交。” 怡娘一边给钱一边发牢骚,至于赋税中的布匹,她早就准备好了。 “劳役我家不去。” “好说。” 只要你给钱给布匹,你就是大爷。 这是坊正收税收的最顺利的一家。 “少府回来了。” 见到杨玄时,坊正笑眯眯的打招呼。 身后几辆大车上堆满了钱和布匹。 其中就有杨家的。 怡娘显然对交税很不满,她一边给进门的杨玄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发牢骚。 “当年别说是赋税,就算是吃饭也不给钱。” 曹颖随口道:“咱们有钱了……老贼。” 哐当! 箱子落在地上,老贼打开盖子。 金光闪闪啊! 怡娘欢喜,手就重了些。 啪! 杨玄脊背挨了一掌,他发誓定然是青了。 等得知是用于买宅子开拉面馆的钱后,怡娘念念不舍的把金锭放下,“当年好歹也见过钱财,只是眼花了,眼花了。节省是兴家之道,不可奢靡。” 嘴里说的狠,午饭时还是加了个硬菜。 “烤鸡!” 王老二眼前一亮,蹲着就开干。 “嗯!”怡娘扫了他一眼。 王老二正在撕咬鸡肉,动作马上停止了,缓缓跪坐下去。 怡娘板着脸看着众人,“礼仪礼仪!说多少次了?不能给郎君丢人,说你呢老贼!” 老贼也是习惯蹲着吃饭的,闻言说道:“怡娘,我多年了……” “为何?”说不出个道道,怡娘发誓晚饭让老贼喝风。 老贼说道:“盗墓遇到机关会很耗时,墓道低,就只能蹲着吃。” “为何不坐着?”怡娘不信。 老贼叹息,“祖传的规矩,进了墓穴不能坐……” “坐了又如何?” “咱们的规矩是视死如生,墓穴便是墓主人的家。除非主人相邀,否则不能坐。” 主人相邀! 怡娘看了杨玄一眼,“从今日起,坐!” 这家的主人是我哈!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 老贼坐下了。 一家人沉默着吃了午饭。 午饭后,韩莹来了。 “请您去选个地方。” “看墓穴?这个老夫熟。”老贼最近有些骚动,不想挨家。 “看地方,卖拉面。” 沿着朱雀大街一溜转,杨玄有些暴发户的欢喜。 那些中人一脸卑微的笑,介绍着自己代理的宅子情况,会让你产生一种你就是神灵的感觉。 当他指向更大的宅子时,中人差点美出了鼻涕泡。 “他想叫你爸爸。”朱雀也美的想冒泡。 “就这里了。” 杨玄最终把光福坊临着朱雀大街的一个宅子买了下来。 “改造装饰一番,另外,招聘人手。”杨玄开始指派,“韩莹教导厨子。” “是。”这是核心,韩莹觉得是对自己的看重。 “每个厨子都签十年契约。” 若是谁泄露了元州拉面的机密,十年内查出来,杨玄能让他痛悔终生。 贵族之间的大宗交易罕有用铜钱的,大多是用布匹,或是金银。 “那金子还没焐热。” 老贼回到家中依旧在念叨。 “钱财只是小事。” 曹颖和怡娘商议了一番,回来和杨玄说道:“郎君,先前坊正来收税时提起一事,北辽如今在北方不断挑起冲突。” “你想说什么?”杨玄坐下,怡娘给他送上茶水,轻声道:“郎君,这个天下在一点点的乱了。” 曹颖跪坐在他的侧面,颔首,“我们需要更快些。” 杨玄沉吟良久。 “准备礼物。” “您去哪?”怡娘有些迷惑。 “我去见见那位悍将。” 当杨玄提着几个油纸包来到兵部大门外时,守门的掌固问道:“寻谁?” “万年县县尉杨玄,求见宋尚书。” “作甚?”掌固问目的。 同时看了他手中的礼物一眼,眼皮子狂跳。 宋震可是刚正不阿的典范,这人竟敢来行贿? “问安。” 掌固慢腾腾的进去。 顺带让自己放松放松。 “尚书。” “嗯!” 宋震刚处置完一起政事,正在闭目养神。 掌固说道:“万年县县尉杨玄求见。” 宋震睁开眼睛,想了想。 掌固的上进心比较强,“他带了礼物。” “让他来。” 宋震诧异于掌固的发呆,轻哼一声。 “若是在军中,重责不贷!” 晚些,杨玄被带了进来。 宋震看了一眼油纸包,“带了什么来?” 杨玄说道:“听闻您腿脚有些风湿,下官恰好认识一个名医,就弄了些药来。” “倒也好。” 宋震一双虎目扫过他,“你来何事?” 礼物收了,这便是开了个好头。 “下官听闻北疆不宁。”杨玄试探着。 宋震淡淡的道:“军中人说话直来直去,你这等试探只会换来鄙视,说!” 呃! 杨玄尴尬的道:“下官想请教尚书,此事可是真的?” “怎么,你想从军?”宋震拿起案几上的文书,这是一个信号。 老夫很忙,没事……滚蛋! “是。”杨玄却知晓自己此刻没法从军。 他赌宋震对自己有些好感。 “倒也有些志气。”宋震面色稍霁,“上次你和国子监在北门截杀南周密谍,手段果敢,计谋出众……” 杨玄低头,“尚书谬赞了。” 宋震用文书敲敲案几,“当年北辽威名赫赫,大唐也得低头。可后来武帝忍辱负重,十余年后大军出塞,一战击溃北辽大军。北辽一蹶不振至今。不过这些年的修生养息也让他们生出了野心,而这一切便是因为那训练精良的数十万铁骑。” “下官愚钝,北辽这是想进攻大唐吗?”杨玄对北辽知之甚少。 宋震说道:“一个王朝,当它的军队无比强大时,帝王就要为这些强大寻找出力的地方。否则这些强大每年白白消耗着国力。更要命的是,这些强大会生出野心来。少年,军队不是过家家,军队……要杀人!” 不是杀敌人。 就是杀自己人! 你选哪一个? “所以北辽皇帝必须要为那些强大的铁骑寻找一个发泄口。” “聪明的小子,这个比喻老夫很喜欢。” 宋震严肃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随即消散,“老夫在你的身上并未看到为国效命的慷慨和勇气,倒是看到了不少平静。你需要勇气,否则去了北疆也是送命。” 杨玄觉得宋震把自己看得通通透透的,他恭谨拱手,“谨受教。” “去吧。” 宋震看着他离去,突然幽幽叹道:“北辽在励精图治,赫连峰一心想雪当年之耻。而陛下在做什么?用驿站从南方给宠妃运送果子。” 室内安静了良久。 呯! 有人急匆匆的进去,只见值房内全是木屑。 案几。 不见了! 杨玄出了兵部,正好遇到梁靖。 “立功了?”梁靖笑眯眯的,“走,为兄带你去体验一番异国风情。” 所谓的异国风情不过是一群异国女子罢了。 “要守身如玉。”朱雀在提醒他,“不过这位可是未来的国舅,杨玄,要和他打成一片。不,联床夜话。” 联床夜话自然是不可能的。 二人各自带着一个异国美人进了房间。 房间相邻。 异国美人的大唐话有些夹生,羞赧的道:“不隔音。” “春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朱雀在叫嚣。 异国美人看着杨玄,心想这个少年看样子还是个嫩鸡,堪称是上品,不给钱我也愿意啊! 杨玄走过来,异国美人不用他说,一拉腰带。 “解衣的手法不错。” 杨玄赞道。 美人上了床榻,手指头冲着杨玄勾了一下。 “奴的尖叫声比她的大。” 杨玄坐在案几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杯就唇,淡淡的道。 “自己叫!” ……………… 感谢‘迪巴拉爵土’的盟主打赏,爵土啊!咱能不能改个id?每次都要解释你是土,我是士。 第68章 胆子大不大 一个时辰后,二人出了房间。 梁靖目露异彩,竖起大拇指,“兄弟了得!” “呵呵!” 刚给了异国美人封口费的杨玄谦逊的道:“只是吃了些药。” “什么药?” “回春丹。” 外面正好有伙计过来,手中拿着木匣子,亲切的道:“回春丹,她好,你也好。二位郎君,可要嗑几颗吗?” 回到家中,杨玄和曹颖,加上怡娘商议事情。 怡娘进进出出,茶水,瓜子,小吃……摆满了案几。 三人坐好。 “我刚去求见宋震。” 杨玄隐去了自己在青楼花钱请异国美人嚎叫了一番的事儿。 “宋震说的简略了些,不过我依旧感受到了些不忿之意,由此可见,北疆的局势并不容乐观。” 曹颖说道:“伪帝如今还算是勤政,可他竟然用驿站为女人送果子,这说明他对这个天下并无感情。” 怡娘嗑着瓜子,“他们父子只是野心勃勃罢了。” “我有些时不我待的迫切。”杨玄觉得自己更多是对未来的一种莫名惶然,“北辽数十万铁骑,若是全民皆兵,那更是令人震怖。大唐看似国势强盛,可一旦崩溃,那便是一溃千里。” 曹颖叹道:“伪帝昏聩,这便是天赐郎君良机。” “是啊!”怡娘期待的看着自己带了一年的少年。 “看来我要和那位多联络才行。”杨玄想到了梁靖。 唯一能帮助他骤然飞升的就是贵妃。 他起身道:“我去寻梁靖。” …… “呯!” “呯!” 箭矢不断落空,小瓶子里仅仅插着两支箭矢。 “不玩了!” 年子悦恼火的把箭矢全数插进小瓶子里,换了衣裳,趁着侍卫没在的机会,从后门悄然出去。 站在外面,她拍拍手,欢喜的道:“平康坊,东西市……” …… 杨玄寻到了把平康坊当家的梁靖。 这货出了青楼就寻地方喝酒,身边一群狐朋狗友。 “杨玄,来,饮酒!” 梁靖赶走了身边的男子,令人换了酒菜。 杨玄坐下,举杯饮酒。 在座的男子都在看着他,其中一人起身道:“听闻杨少府作诗一首,令南阳公主动容,今日群贤毕至,作一首。” 此人穿着华丽,神色轻浮中带着不屑,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杨玄举杯喝了一口,对梁靖轻声道:“东市那边有一块地皮,地势低洼积水,没人要,拿下来,填埋了,建造店铺。” 梁靖一怔,低声道:“那地方没人买吧。” 杨玄笑了笑,“南周商人要来了。” “什么意思?” “那位南周皇帝宠爱女儿,此次无奈让南阳公主做质子,心疼担心之余,他令商人们来长安做生意,实则是想让那位公主这几年过的舒心……他们一来,相信我,长安店铺的价格会飞升。” 南周富庶,南周商人功不可没。 梁靖问道:“你如何知晓?” 杨玄笑道:“国子监有追捕南周密谍的职责,我还是国子监学生……这是查出来的消息。” 梁靖心中一喜,但旋即不动声色的问道:“这般挣钱,要不……一起?” 这等发财的生意你为何不做? 对面那位纨绔已经要疯了。 杨玄斜睨着他,对梁靖说道:“我的县尉哪来的?” 梁靖颔首,“娘娘给的,好!” 忠心耿耿啊! 杨玄起身,“如此我走了,你抓紧。” “多谢。”梁靖知晓杨玄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哄骗他。 所以。 哥要发财了。 那纨绔被杨玄晾了许久,此刻怒不可遏,指着杨玄喝道:“还不赶紧作来?” 杨玄走过去。 纨绔冷笑。 “作尼玛!”杨玄一脚踹倒纨绔,出门而去,只觉得念头通达了。 纨绔本就喝多了,被这一脚踹的鼻血狂流,抬头喊道:“梁兄!” 呯! 梁靖把酒杯扔在地上,扑过去就是一顿毒打。 “梁兄饶命,梁兄!”纨绔捂脸求饶,不懂为何梁靖要毒打自己。 梁靖一边毒打一边骂道:“那是耶耶的兄弟,也是你能呼喝的?来人,打!” 酒楼里顷刻间就乱作一团。 出了酒楼,杨玄深吸一口气,浑身舒坦。 天色近黄昏,平康坊的高峰期要来了。 年子悦进了这个此刻全世界最为繁华的销金窟。 灯红酒绿,行人如织。 好热闹啊! 她出来前在脸上抹了灰色的粉,自觉毫无破绽。 这里买个烤肉,那边买一碗冷饮。 好快活! 年子悦眯着眼,欢喜不已。 “好灵气的眼睛。” 一个恶少盯住了年子悦。 年子悦就这么边吃边走,一路东张西望,直至一个有些偏僻的巷子。 回去吧! 年子悦回身。 一张狞笑的脸。 呜呜呜! 恶少捂住她的嘴往巷子里拖,“娘的,竟然是个美人,耶耶今日要乐乎一把。” 年子悦绝望的挣扎着,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张菁,最后竟然是想到了那个乡下小子。 ——但凡公主出门,必须先令人通报给我,否则出事后果自负。 她的双眸中多了泪水,绝望的挣扎着。 南周公主在长安被恶少侮辱的消息传回去,父母能气吐血,随后整个南周将会蒙羞。 我错了! 救救我! 身后的喘息声不断,因为她不断挣扎,恶少累的不行。 “再进去一些!” 转过去就是个偏僻的地方。 “再叫耶耶打晕你。咦!是个好主意!” 恶少举起拳头。 呯! 绝望中的年子悦听到身后有人倒地,接着自己的身体就失去了支撑往后倒去。 倒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人双手一抱。 就这么把她抱了起来。 “哎!” 这人一边抱着她出去,一边呼唤。 “哎!” 不对。 这人不是那个恶少。 年子悦看着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的灯火,就抬头。 一张熟悉的脸正在看着她。 “杨玄?” 杨玄低头,“你……灰扑扑的,谁?” 年子悦猛地惊醒,自己此刻正在被杨玄抱着。 “啊!” 她尖叫一声。 杨玄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手。 年子悦往下跌落。 不对啊! 杨玄弯腰,猛地把她抱起来。 然后。 “你松手!” “哦哦哦!” “你……” “我发誓不是故意的。” “你还敢说!” “……” 晚些,二人出了平康坊。 “为何一人出来?” 年子悦低着头,“我是质子。” 质子不好做,只能被封在那个宅子里,用数年的岁月来换取国家的安全。 “你可是看不起南周?” “对。” 年子悦抬头,怒了。 杨玄很诚恳的道:“厮杀是男儿的事,用女人来换取和平,那是耻辱。” 年子悦别过脸去,“大唐强大,奈何?” “那就励精图治。” “说得好听。” “做得更好!”朱雀突然开车,“小娘子,我家小玄子一表人才哟!” 杨玄默然一瞬。 年子悦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少年至少还有些同情心。 这一路很长。 却也很短。 当站在后院围墙外时,年子悦有些发愁,“后门打不开了。” “帮她!推屁股!”朱雀在诱导。 杨玄挠挠头,出于安全的考量,驿馆的围墙不低,他进去倒是轻松,可年子悦没修为的样子,怎么进去? “原先你准备如何进去?” “我准备叫门进去。” “那现在呢?” “不能!” “为何?” 年子悦指指身上先前挣扎时被扯破的衣裳,“被她们看到会发疯。” 南周的珍宝,竟然在大唐差点被侮辱,这事儿会掀起波澜。 杨玄看看围墙,“胆子大不大?” 年子悦想说不大,但最终鬼使神差的还是点了头。 “大!” “你站在这里。” 年子悦站在围墙下,问道:“你要如何?” 杨玄轻松就上了墙头,接着双腿倒挂在上面,人就倒着下来。 他伸出双手,“来!” 年子悦握住他的双手,随即被反握的紧紧地。 “闭上眼睛。”杨玄担心她会尖叫。 “好。” 年子悦闭上眼睛,随即身体就飞了起来。 她的秀发在空中飞舞着,不禁睁开眼睛。 眼前就是一双眼眸。 眼眸中有惊讶之色,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样。 二人就这么近乎于脸贴着脸,以墙头为基点,旋转了进去。 双脚落地。 杨玄松开手,轻声道:“小心。” 年子悦还在震惊中。 她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我走了。” 杨玄担心被人发现,到时候鸿胪寺能剥了他的皮。 “哎!” 年子悦叫住他,“今夜之事不许说出去。” 杨玄点头,“好。” 不知怎地,年子悦就信了他,回身,发现前方黑麻麻的。 “我……我找不到路。” 她回头,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第69章 他定然能回来 南周商人来的很快。 “传闻南周皇帝宠溺这位公主到了极致,如今一见,果然。” 今日听闻此事,所有人都一致赞同来看热闹,其中怡娘最为积极。 源源不断的车队开进长安城,那些衣着华丽的南周商人矜持的看着长安城,眼中闪烁着光芒。 “土包子。”老贼不屑的道。 “不是土包子。”曹颖说道:“他们在琢磨如何从在长安城中挣钱。” 商人重利。 南周商人奉命来到长安,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照拂那位南周珍宝。 “女人啊!”怡娘的眼眸中多了一层叫做羡慕的雾气。 曹颖干咳一声,“都多大岁数了,还羡慕少女呢?” 怡娘冷笑,“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还跟着那些年轻人学傅粉。” 老贼一听就来劲了,走到曹颖身前,“哪里哪里?这大把年纪了还想勾搭小姑娘,老曹,你上次不是说早就用不了了吗?” 曹颖不自在的挡住脸,“脸上起了个包,这才傅粉遮挡一番。” “小心有毒。”杨玄记得那些粉里掺和了什么铅。 车队浩荡,让大唐百姓见识了一番南周商人的遮奢。 梁靖就像是一只勤劳的小蜜蜂,飞也似的在东市和杨家穿梭着。 “买下来了,不过想填平耗费不小。”梁靖一脸纠结。 杨玄只是笑了笑。 “哎!南周商人来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啊!” “他们需要打探。” “好吧,打探。” 梁靖此次花费不小,心中没底,于是每日往杨家跑。 “那位皇后如今越发的端着架子了,昨日令人去贵妃那里,说是身体不适,请贵妃去商议事情。贵妃不傻,浩浩荡荡带了一群人过去……” 梁靖一脸唏嘘。 “后来呢?”杨玄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宫斗小说,什么皇后给女主下毒,皇后陷害女主,皇后挤兑女主,皇后…… 穿越小说里,皇后就是狼外婆。 梁靖讥诮的道:“皇后明里暗里说什么要端庄,要规劝陛下保重身体……” 杨玄纳闷,“就没下药,没陷害?” 梁靖诧异的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额头,“不热啊!” “没烧。” “这是宫中,就算是要陷害也会隔着远远的。皇后若是敢当着面陷害贵妃,无需证据,陛下就能收拾他,保证杨氏没脸见人。” 呃! 杨玄觉得自己落伍了。 不,是后世人落伍了。 原来当面陷害是不可能的啊! “那为何带一群人去?” “当然是为了气势。” “哦!” 宫斗小白换了个话题,“那块地如何了?” 梁靖抚须,“正在填平。” 等他走后,怡娘给杨玄普及了一番宫斗常识。 “除非皇后比皇帝还厉害,否则这等拙劣的陷害必然是皇帝的指使。” “问题是皇后比皇帝还厉害,她还做什么皇后?直接改朝换代了。” 老贼蹲在那里吃肉干。 “嗯!”怡娘一眼扫过去,厉声道:“规矩!” 老贼赶紧跪坐下去。 王老二举手,“吃完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怡娘一边嘀咕,一边去弄吃的。 吃完饭,杨玄带着人去巡街。 身为法曹尉,他不但要管刑法,还得管治安。 身后带着一溜不良人和小吏,杨玄进了东市。 “看,南周商人。”老贼指指前方。 几个南周商人正在店铺里和老板说话。 杨玄特地去了那块地皮看了一眼。 “抓紧了。” 梁靖这厮竟然也在。 “摸鱼!”朱雀不屑的道。 “子泰。”梁靖现在越发的亲热了,一开口就是杨玄的字。 “这是……发了?”杨玄挑眉。 梁靖矜持的道:“就在先前,几个南周商人来打探,想买地皮。” “梁兄没卖吧?” “为兄是大唐官员,怎能和南周商人做生意?丢娘娘的脸。” “若是对方出价高呢?” “不装了。”梁靖丢开面具,“若是他们出高价能否卖了?” “梁兄是想要能下蛋的母鸡,还是一刀剁了,只能吃肉的公鸡?” “当然是母鸡。”梁靖笑的有些松垮垮的暧昧,“为兄不喜男风。” 这个老蛇皮! “出租不好吗?” 啪! 梁靖拍了额头一巴掌,真拍,额头都红了。 “妙啊!” 长安城中的店铺价格只会不断上涨,这一点杨玄深信不疑。 拉面馆在改造中,杨玄偶尔去视察,指出一些问题。 韩莹很尽职,每日早早来到现场,甚至跟着抬东西。 “这女人疯魔了。”老贼摇头。 “郎君。”韩莹看到了他们,过来说道:“价钱怕是要增一些。” “为何?”杨玄不解。在改造之前他就做过预算,不该啊! “铁器涨价了,咱们要买不少铁器。” 铁器的压力连梁靖都感受到了。 “淳于氏这是要疯了吗?” 淳于氏的作坊被一把火烧掉了不少,但他家的库存就足以弥补产量的缺失。这次涨价就显得格外的不合时宜。 “不是淳于氏。”老贼去打探了消息,“是王氏的矿石少了。” 王氏矿石少的蹊跷。 杨玄不好直接打听,就去了国子监。 “说是王氏的矿山出了问题。” 钟会对这个不感兴趣,“对了,你最近修炼的如何?” “大有长进。”杨玄修炼从不懈怠,所以很是自信。 “来,和老夫试试。” “没问题。” 晚些,杨玄去见周宁。 “这是伤了?”周宁用纤长的手指往上扶扶玳瑁眼镜。 “没事。”杨玄摸摸青肿的嘴角,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来国子监有事,顺带来看看助教。” “蠢货,女孩子要哄的,你该说自己来国子监看她,顺带办事。次序不同,感受也不同。”朱雀恨铁不成钢。 周宁看了他的嘴角一眼,“刚受的伤。” “刚撞到了柱子。”杨玄想到先前钟会及时收手,拳风擦过自己嘴角的事儿。 “心神不宁?”医者的本能在周宁的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这妹纸以后会不会把我看透了?杨玄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脑子里总是有些恍惚,觉得身体有问题。” “什么问题?”周宁拿出针灸匣子。 “脑子里总是想着……想着助教给我诊疗的场景,觉着怕是伤势还没好。”杨玄正在想词,没注意。 “躺案几上,解衣!” “小玄子,闭眼!”绿灯狂闪。 杨玄躺在案几上,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羔羊。 “闭眼!” 闭上眼睛。 她想作甚? 银针高举。 嗖! “什么感觉。” “哎!酸,涨,麻。麻了,麻了……” 一番诊治,杨玄起身,“多谢助教。” 周宁收了银针,“去吧。” 杨玄走后,周宁跪坐在那里,脸色有些变化。 “心思多!”周宁冷哼一声。 “助教!” 一个学生被人扶着来求助。 “腿刚才瘸了。” “躺着。躺席子上,谁让你躺案几?” “嗷!” “好了,只是脱臼罢了。” “助教真凶。” 周宁轻轻扶了一下玳瑁眼镜,神色平静中带着些圣洁之意。 …… 宫中。 “陛下。” 皇帝下朝后,神色平和的来到了后宫之中。 “鸿雁今日看着气色颇好。”皇帝的话换来了贵妃的娇羞。 “南方的果子刚到,陛下吃几颗吧。” 就着贵妃的玉手吃了几颗果子后,皇帝面色微沉,贵妃要了帕子擦擦手,问道:“可是朝中有事烦心吗?” “若是旁人这般问,朕定然要治她一个窥探朝政之罪。”皇帝笑了笑,“王氏的矿出了事,矿石产出大减,淳于氏那边拿不到铁矿,自然无法产出……长安铁贵,朕就怕天下铁贵。” 贵妃一怔,“铁器能用许久呢!” “天下人多。”皇帝莞尔,“你的好,他的坏。加之打造兵器,各等农具器具,每年耗费的铁不尽其数。一旦没了铁矿,难道用木头去杀敌?” 贵妃赧然,然后劝道:“既然如此,那便恢复了便是。” “难。”皇帝摇摇头,“说是疫病横行,加之矿洞垮塌,无人敢下去。” 贵妃悚然而惊,“那可不得了,二郎,臣妾记得当年老人说疫情之事,十室九空啊!” 皇帝点头,“此事凶险,朕在想派何人去妥当。要悍不畏死,还得机警灵动。” 一个人的名字在贵妃的脑海中转动,她脱口而出,“陛下,杨玄。” 皇帝一怔,“杨玄?” 韩石头看了一眼贵妃。 焦丽说道:“陛下,就是上次救了贵妃的那人,如今好像是在万年县为县尉。” “哦!朕记起来了,上次他还阻拦了北辽使者,有趣的一个年轻人。” 贵妃笑道:“臣妾想来想去,就这么一个熟悉的官吏了。” 皇帝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 “韩石头。” 韩石头上前一步,“奴婢在。” 皇帝说道:“如此,令那杨玄去处置此事。” “是。” 韩石头一路去了前面,吩咐人把此事走三省的程序。 他站在宫殿外,目光幽幽。 身后,有内侍说道:“那可是疫病啊!这位杨少府此去可能回来?” 韩石头负手看着前方。 “他定然能回来!” 第70章 我死,他们也活不了 “去岐州?” 杨玄先是一喜,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他如今差的是功劳和资历,做的事儿越多,资历就越丰厚,功劳就越多。 “王氏在岐州的铁矿出了事,陛下着你去处置,好生做,尽快。” 传令的小吏看了他一眼,随即走了。 “怎地觉着他是在可怜我呢?”杨玄莞尔。 老贼点头,“那眼神老夫有些熟悉。” “什么意思?” “像是……看死人的眼神。” 老贼看死人看的最多,所以很眼熟这种眼神。 “人手呢?”曹颖关心的是这个。 “见过杨少府!” 随行一百骑,带队的是校尉陈进。 “得先去王氏问问。” …… 王氏。 “疫病是突然发作,有人腹泻不止,随即两千余人大多如此,矿工们惶然不安,恰此时,矿洞突然塌陷,十余人被困洞中……” 禀告的男子有些紧张。 王豆香问道:“医者可看了?” 王氏有医者在矿山蹲点,但平庸。这个时代所有的资源都朝着上位者的身边集中,而普通人生病能有医者看就算是仁慈了。 “看了,说是疫病。” “疫病……” 王豆香说道:“矿山除去采买与轮换之外,并不与外界接触,疫病从何而来?” “二郎君。” 幕僚进来。 “淳于氏的人来催促铁矿。” “还有一些,给他们。”王豆香面色铁青。 家中出事,气氛紧张的连王仙儿都感受到了。 “说是矿山上出了疫病。” “不能治好吗?”王仙儿有些惆怅。 一个侍女跑过来,“小娘子,那个少年来了。” “杨玄?”王仙儿眼前一亮,“他如今在国子监如何了?” 侍女说道:“小娘子,他如今是县尉了。” “了不起吗?”王仙儿皱皱鼻翼,“竟然都不来说一声。” 杨玄见到了王豆香。 “许久未见,听闻你做了县尉,让老夫想起当初在元州遇到的那个少年。”王豆香温言道:“那时的你莽撞,做事直截了当,不知人情世故……如今看来,你长进了许多,老夫很是欣慰。” 幕僚坐在一旁,也颇为惊讶。 “那时的你野性十足,变化颇大呀!” 我也不想变,可自从得知自己的背景,又被一伙人推着要造反后,我不变就只能等死。 杨玄谦逊了几句,随即说道:“听闻王氏矿山出事,朝中令我前去处置……” “哦!”王豆香的眸中明显的多了失望之色,显然他认为杨玄不足以承担此事。 幕僚举杯就唇,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惊讶。 此事按理该是王氏自行处置,可朝中却派人去……这是想插手王氏内部事务。 但毕竟矿山发生了疫情,所以这个安排也无懈可击。而且让杨玄去,这里面也考虑到了杨玄和王氏的那点露水姻缘的关系。 幕僚随即介绍了情况。 杨玄听完后,又问了些问题。 随后告辞。 “你觉着如何?” 杨玄走后,王豆香问了幕僚。 “贵妃新晋,手下并无人才,于是便想把这个小小的县尉栽培一番。不,老夫以为,这是通过杨玄来彰显贵妃的存在。”幕僚分析的入骨三分。 王豆香默然。 良久。 幕僚说道:“那边毕竟是疫病,此刻能让他去,可见贵妃是利用居多。” 王豆香说道:“做了贵妃,不知晓利用下面的人,她迟早会被宫中那群女人坑死。” 王豆香缓缓,问道,“杨玄此去……会是什么局?” 幕僚的眉间多了惋惜之色,“死局!” 他看着王豆香,知晓这位郎君有话要说。 兴许是决定王氏和皇帝关系的一番话。 王豆香默然良久,说道: “别告诉仙儿。” …… 怡娘留在长安打探消息,并接应杨略那边可能来的消息。 其他人都跟着杨玄出发。 不过在此之前,杨玄去了一趟国子监。 “周宁?” 宁雅韵讶然,“你请她去作甚?” “矿山上有疫病。”没有自己信任的医者随行,杨玄觉得自己此去就是送死。 “疫病啊!”宁雅韵伸手抚琴,“让周宁来。” 秀发随意挽起,玳瑁眼镜遮住了秀眸,周宁缓缓进来。 “杨玄这边有公事去矿山,那里发生了疫病,你可愿去?”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眸色冷漠。 我不该听朱雀的建议来调戏她! 杨玄把肠子都悔青了。 周宁沉默了一瞬。 “好。” 随即一行人聚齐出发。 三日后。 一片山脉下,数十军士封锁了上山的路径。 “山上如何?”查验文书身份的过程中,老贼问道。 将领摇头,“没人敢上去,没人能下来。” 老贼哆嗦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杨玄。 封路的军士们都敬佩的看着他们。 在这等时候上山,堪称是悍不畏死。 “果然是豪杰!” 杨玄被这眼神看的头皮发麻,但还是云淡风轻的挥挥手,“上山!” 老贼低声道:“郎君,这话不吉利。” “为何?” “人死了抬去掩埋,也叫做上山。” “乌鸦嘴!” 杨玄说道:“从此刻起,所有人都要注意。不得随意触碰那些碗筷,饭前便后要洗手。特别是老贼和老二。” 老贼嘟囔,“那时候在棺木边,刚掏了棺木肚子饿,也是用那只手拿东西吃。” 王老二是无所谓。 山路空寂,偶尔能听到侧面的鸟鸣声。 “站住!” 眼看着就要到了矿山,前方一声厉喝。 接着脚步声凌乱而来。 一个男子从转角处冲了出来。 后面几个大汉紧追不舍。 “呯!” 有人扔出棍子,把男子砸倒在地,接着几个大汉蜂拥而上。 一顿毒打啊! 杨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住手!” 一个大汉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 呯呯呯! “听不懂人话?” 杨玄指着几个大汉,“打!” 王老二身形闪动冲了出去,接着再度闪动回来。 “郎君,怎么打?” 这娃下手没轻重,所以每次杨玄都要亲自作指示。 “打到他们的阿娘都认不出来。” 砰砰砰砰砰砰! 少顷,几个脸肿胀的和猪头般的大汉跪在了杨玄的身前。 “郎君坐。”怡娘担心杨玄出门吃苦,还弄了个小凳子。这活是老贼的。 杨玄坐下。 “说!” 为首的大汉昂首道:“这是王家的矿山!” “我是朝中的官员。”杨玄伸手,老贼机灵的递过曹颖刚弄来的短棍。 呯! 杨玄一棍子把大汉抽的惨嚎起来。 “说。” 杨玄举棍,大汉伸手挡在脸前。 王老二伸手。 “老二且住!”杨玄赶紧叫住这娃,否则这一巴掌拍下去,大汉怕是要去大半条命。 “他想逃出来。”大汉觉得这群人不讲道理。 被毒打的男子说道:“山上躺下了一片,小人怕死在那里……” 周宁蹙眉,“这般严重了?” 杨玄举棍,大汉赶紧说道:“疫病之后,王淞就令我等封锁住了周边,随即把那些发病的聚拢在一起,不许擅自走动。” “粮食呢?”曹颖问道。 “粮食还存的有。” 两千多人的矿山,存粮必然不少,否则一个大雪封山就足以造成一个骇人听闻的事件。 “死多少了?”杨玄问道。 “五十了……” “走!” “去哪?”老贼提起凳子转身,准备下山。 “上山。” …… “哈哈哈哈!” 王淞的出场方式很大气。 杨玄冷冷的看着他,直至他尴尬的收了笑声。 “带我去看看。” 王淞跟在他的身边低声道:“家中来信,说是杨少府来处置此事,小人不胜欢喜……” “我行事大公无私。” 王淞:“……” 曹颖上前和他并肩,“说清楚。” “你是……” “万年县小吏,曹颖。” “五日前,吃了午饭后有人腹泻,小人并未在意,可随即腹泻的人越来越多……小人当机立断令人封闭了矿山。” 曹颖问道:“你等为何安好?” 王淞说道:“我等和矿工不在一起。” 矿工是一个阶层,管理者是一个阶层。两个阶层天然分割。 “小人正在处置此事,矿洞突然垮塌,午饭前留在矿洞中的十余人被困,小人带着人想解救,可两头难于兼顾。” “医者怎么说?”杨玄觉得听了一个寂寞。 “医者说……是疫病。” 所有人都望天。 说了半晌,一无所获。 两千多矿工的住所延绵很长,小河离此不远,取水方便。 走进营地,一股子臭味扑鼻而来。 到处都是屎尿! “清理干净。”杨玄回身。 王淞楞了一下,“没人啊!” “你们不是人?” 百余人就在边上看戏。 大半是看守矿山的护卫,其它的都是小头目。 王淞赔笑,“小人这便去信长安,请家中弄些人手来。” 杨玄回身,“没听明白?” 王淞茫然。 杨玄指指他,“你,带着他们去清理营地,清理干净。” 王淞,“不,这……” “我给你半日。” 杨玄走出营地,“半日之后营地不干净……” “……” “我让你死个干净!” 王淞不解中带着愤怒,“此乃我王氏的地方!” “从疫情发生后就不再是了。”杨玄的怒火难以压制,回身就是一巴掌,“来人!” 随行的军士上前,“见过少府。” 杨玄指指营地,“按照军中的模样,半日后若是达不到,把他吊死在矿洞外面祭神!” “领命!” 嗖的一下,王淞就不见了。 “快!快!”他拳打脚踢的把那百余人弄了出来,随即去清理营地。 杨玄带着人去了矿洞外。 往里一段路,土石堵的死死的。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跪在那里,冲着里面喊:“阿耶,阿耶……” “怕是都闷死了。”有人说道。 “矿洞里的氧气能消耗许久。”朱雀说道。 “里面的人带了多少食水?”杨玄问道。 “每人一个水囊,几块干饼子,几条咸菜。” “知道了。” 杨玄回身,“去山下寻那些军士,令他们去当地报信,就说是我杨玄说的,我要五百民夫,马上要。” 老贼说道:“郎君,地方官员怕是不肯。” “这是个死局。”杨玄沉声道:“告诉他们……” “我死,他们也活不了!” 第71章 狗皇帝 “特娘的,这是在威胁咱们?” “是啊!要不……拒绝吧。” “这是个死局,他这是想拖人下水陪葬。” “贱狗奴,给他!” 当地的县廨里传来一阵狂骂,随即妥协,可民夫哪能一时间抽调到位? “没事的小吏都去,赶紧去!” 今日正好县里议事,地方的村正都来了。于是包括那些村正都被驱赶了去……一家伙整个地方都乱套了。 县令在县城门口咆哮,“赶紧去。” 一群人狂奔而去。 县令嘴角都是白沫,手下心腹小吏送上了一杯茶水。 这马屁。 这察言观色…… 绝了! 县令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看了小吏一眼,突然怒吼。 “你为何不去?” 他踢走小吏,问道:“这人够狠,是谁?” 身边的县丞说道:“万年县县尉,杨玄。” 县令用那种好奇的眼神看着县丞。 县丞迟疑了一下,“下官这便去。” …… 营地外,两个矿工躺在草地上。 周宁已经给他们检查了一遍。 “如何?” 老贼眼巴巴的看着她。 周宁用手背扶扶玳瑁眼镜,“有些问题。” 她起身,微微蹙眉,这是难得一见的神色。 “杨玄在哪?” “郎君在矿洞那里。” 主矿洞外,周宁刚想问看守的军士,就听里面喊。 “闪开!” 两个军士赶紧闪开,同时提醒,“周助教,闪开。” 周宁轻盈的避开,老贼比她还快。 人影飞掠而出,周宁仔细一看,霍然便是杨玄。 此刻的杨玄上半身赤果着,挑着担子,飞掠出来后,把土石倒在地上,转身就准备回去。 “杨玄!” 杨玄止步,把担子交给老贼,“换老二来。” “如何?”他走了过去。 杨玄的身材不错,略显瘦削,此刻浑身汗水,一股子来自于异性的压迫力让周宁想退后。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边上说。” 到了没人的地方,周宁才说道: “不是疫病。” “什么?” “不是疫病。”周宁肯定的道:“玄学内藏书无数,上千年来的医术都有。其中有玄学前辈记录的疫病情况……我仔细回想了一番,定然不是。” “确定?” “确定。” 杨玄万万没想到竟然不是疫病。 “好,老子的命拉回来了半条,剩下的半条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杨玄此来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没想到却来了个好消息。 “可能让数千人齐齐倒下,这是什么病?” 周宁说道:“我会接着查。” “辛苦了。”杨玄觉得是自己带累了周宁。 “不至于,我喜欢治病。”周宁指指他的上半身,“你无需亲自去做。” “不得不去。” “为何?” “闪开!”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周宁抬头看去。 那个六七岁的男娃拖着一个筐子从矿洞中出来。 筐子里的土只装了两成。 一双破烂的鞋子,大拇指都露在外面,一用力蹬地,大拇指就会和地面摩擦。 鲜血淋漓。 男娃抬着头,那双眸中全是坚毅。 杨玄说道:“我无法坐视。” “闪开!” 王老二飞掠而出,速度比杨玄快了一大截,而且装的也多。 “快!” 民夫来了。 黑压压一片。 “哪个是杨少府?” 带头的官员带着火气问道。 “我是!” 五百个扛着锄头铲子、怒火冲天的男人,在见到赤果着上半身,挑着担子的杨玄后。 默然了。 官员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该如何做,请少府吩咐!” 杨玄指着身后说道:“洞里被困了十余人,五百人轮班挖,不能停,越早挖出来,他们活的机会就越大。” 他拱手,“我知晓诸位的怒火,有火等把人救出来后再发。到了那时,杨某就站在此地,任由诸位打骂。” 官员走过来,一把抢过他的担子,率先冲进了矿洞中。 “快!” 周宁看着这一幕,说道:“好男儿!” 有了这五百人的加入,挖掘的速度越来越快。 “少府!” 王淞飞也似的跑来,“弄干净了。” 一百余人折腾了小半日,营地算是干净了。 百余人蹲在一旁狂呕,面无人色。 “我死定了。” “弄了半日,定然染上了疫病。”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摇摇头,示意暂时不说。 这群渣滓就该惩治一番。 “感觉如何?” 他走进木屋中,亲切的握着矿工的手。 矿工面色煞白,虚弱的道:“拉……累。” “拉了会虚弱。”朱雀说道。 这一路杨玄已经看了许多相关知识。 “烧水,弄盐水。” 杨玄此刻杀气腾腾的,无人敢置喙。 他一个个去探望了那些矿工,渐渐的,营地里多了生机。 “多谢少府!” 有人虚弱的拱手。 “要谢也该谢陛下!” 随行的军士中有人悄然点头。 一圈走下来,周宁暗自钦佩。 “还请保密。” 杨玄嘱咐她。 周宁不解,“保密多久?” “最好是……一辈子。” 杨玄看着她。 “目光再深情一些!”朱雀在教导菜鸟。 周宁看着他,“好。” 杨玄松了一口气。 王淞再见到他时,多了许多恭谨,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 “熬煮盐水,随后令他们喝。”杨玄吩咐道。 腹泻最怕脱水,那死去的五十余人就是腹泻最厉害的。 回过头,他招来校尉陈进。 “惨状你也看到了,马上令人回长安,快马回去,禀告陛下,要医官,要药材,要人手,越快越好!” 陈进看着他,眼中全是敬重,用力拍打胸膛,“少府放心。” 陈进必然是某个人的人,杨玄见到他的反应,断定这是忠于皇帝的将领。 他坐下,看着满山红霞,惬意的道:“活过来了。” 军中的快马传递和普通人的臆测不同,快的你无法想象,否则也不可能从南方把果子送到长安,那果子还能吃。 第三日早上。 快马冲进了长安城。 朝中。 “矿山是王氏的,可铁矿石的产出关乎大唐国运,为何不能敞开?” 刑部尚书郑琦火力全开。 王豆罗平静的道:“人多手杂,一旦把疫病带出来,那便是大祸。王氏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可已经耽误了几日!”郑琦冷笑,“那些矿工在哀嚎,谁听了?王氏?最终还是陛下派出了人手。” 在得知是疫病后,王豆罗的第一反应就是封锁矿山。 他非常清楚,一旦疫病传播出来,王氏就离死不远了。 疫情越严重,王氏就死的越惨。 王豆罗说道:“王氏为了应对此次疫病,重金悬赏,集结了人手前去。去的每个人都当自己死了。” 够不够? 他看着郑琦,“若是可以,老夫也会去。” 只要能让王氏度过危机,他可以慷慨赴死。 郑琦厉声道:“你去有何用?如今铁矿石匮乏,长安铁价高企,王氏如何应对?” 皇帝在看着左相陈慎,这个稳沉的老人一言不发,仿佛王氏倒霉了和他没关系。 仿佛是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陈慎抬眸,“做事。” 郑琦回身,“王氏敞开矿山朝中才好安排。” 陈慎看着他。 一双老眼中全是平静。 另外,还有些不屑。 “谁拦着你了?”陈慎问道。 “进去作甚?”陈慎再问。 “去染上疫病吗?” 郑琦不能答。 陈慎缓缓看向皇帝,“行军打仗得先知晓敌情,应对疫情同样如此。陛下令人去处置,这便是去收集消息,随后朝中方能应变。人没回来,你,急什么?” 郑琦不过是迫不及待的想把王氏的脸踩在脚下罢了。 皇帝淡淡的道:“那县尉去了四日,也该有消息回来了。” “陛下!” 韩石头抬眸,见是一个内侍。 “去岐州的杨少府令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 皇帝目光平静。 郑琦看了王豆罗一眼,颔首,“希望是好消息。” 很平和的语气。 但王豆罗感受到了杀机。 事情发生后,因为发现疫病的缘故,他不敢隐瞒,就禀告了上去。 皇帝沉默了一日。 这一日,他在看着皇宫。 皇帝想干什么他非常清楚。 皇帝想把左相赶下台去。 而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削去左相的羽翼。 首当其冲的便是王氏。 现在,消息来了。 军士被带了进来,头也不敢抬。 “杨少府到了之后,当即令人清理营地,随即带着人去救被困的矿工……” 本末倒置! 有人眯眼,不以为然的摇摇头。 “清理干净之后,杨少府去安抚了那些矿工,甚至是……握着他们的手。” 这! 气氛一下就有些变了。 这人竟然不怕死吗? 但凡疫病发生,离病人越远就越安全的概念深入人心。 “杨少府说……” 军士更咽。 “他说急需医者,急需药材,急需人手。越快越好。” 长安城动了起来。 那个军士晚些单独给韩石头禀告。 韩石头转述给皇帝。 “那些矿工感激零涕,杨少府说,他们应当感谢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 良久。 “告诉王守,前日派去盯着陈曲的桩子,撤了吧。” “是。” 皇帝晚些去了后宫。 “他竟敢握那些人的手?” 贵妃惊讶了。 宫城外。 王豆罗默默看着前方。 幕僚来了。 “大郎君。” 王豆罗负手道:“告诉二郎,他的眼光不错。” 幕僚讶然。 “准备最好的医者,若是那杨玄染病,治好他!不惜一切!” “是!” 王豆罗回身,看着宫中,眼中多了轻蔑之色,开口。 “狗皇帝!” 第72章 忠心耿耿 夜里,累了一天的杨玄等人坐在矿洞外。 夏夜的虫鸣此起彼伏,山中却没有兽类的叫声,据说自从发现铁矿后,这座山的野兽都走了。 人来。 兽走。 很有默契。 周围燃起了篝火照明,不断有民夫从里面挑出土石。 杨玄靠着山壁,疲惫的问道:“那些病人如何了?” 周宁站在边上,“九成缓和了不少。我一直想问问……为何喝盐水便能缓和?” “人不吃盐会无力。” “这个我知晓。” “所以我们得出一个结论,盐是人体必须的东西。” “嗯!” “人平日里吃的饭食里有盐分。” “嗯!” “正常人如此就足够了,可那些病人腹泻数日,腹泻会带走体内的盐分,由此,缺乏盐分的恶果就会逐渐显现。” “我明白了。” 周宁的眼中多了一抹异彩,“你如何懂的这些?” “机会!”朱雀说道:“装个比,女人最喜会装比的男人!” 杨玄沉默了一瞬,“那年我在山上狩猎,吃坏了肚子,腹泻很厉害,差点就撑不住了。饿的厉害的时候,我挣扎着用陶罐煮了水,可味道太淡,我就加了盐,喝了之后,我慢慢恢复了些力气,这才能走出山中。” 他看着夜色,“从那时起,我才知晓,腹泻最要紧的是喝盐水。” 周宁站在他的侧面,看着火光下杨玄的侧颜,竟然带着微笑。 “狩猎?” 你才十五岁,什么时候去狩猎? 杨玄突然失笑,“说这些作甚,都过去了。” 周宁认真看了他一眼,“好。” 朱雀炸了,“你这是欲擒故纵,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女人的好奇心能杀死男人……” 杨玄没吭声。 周宁走后许久,他起身准备去换班。 “哎!那件事不是真的吧?”朱雀问道。 杨玄走向矿洞。 “当然。” 王老二冲了出来。 “郎君,有声音。” 杨玄急匆匆的进去。 堵塞的一段已经被挖了不少。 现场不少人,此刻都避在两边,空出的中间蹲着老贼。 火把熊熊。 老贼把耳朵贴在一块石头上。 他抬头。 “有人在敲击石头!” 瞬间现场就炸了。 欢呼声不绝于耳。 “敲几下。” 杨玄也很兴奋。 老贼拿起石块敲打着。 呯呯呯! 他敲打几下又侧耳倾听。 呯……呯…… 他回头。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目光殷切。 老贼用力点头。 “开干!” 一声欢呼,人人奋勇争先。 作为有修为的人,曹颖和老贼都奋战在第一线。 “有巨石!” 几块大石头堵在了前方。 “就是这里,打通就好了。” 一个病情好转的矿工兴奋的道。 “闪开!” 这等地方只能让有修为的人来。 王老二戒备。 曹颖和老贼奋力撬动石块。 滋! 撬棍弯曲,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噗! 两块巨石几乎是同时倒了下来。 曹颖和老贼一人撑着一块。 王老二飞掠而来。 曹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拼命的冲着王老二点头。 老夫撑不住了。 那边的老贼也是如此。 王老二毫不犹豫的冲到了老贼那边,伸手帮他撑住了巨石。 老贼脱困,顺手帮曹颖搭了一把。 “老曹,松手要不要?” 被调戏的曹颖只有苦笑的份。 随即巨石被拖走。 三个出力的好汉被请出去喝酒。 王老二不喜欢喝酒,“郎君,肉。” 你特娘的就知道肉,迟早把我吃破产。 杨玄拿出一块肉干丢给他,“不多了。” 见他啃的欢喜,曹颖一边活动手臂,一边问道:“先前为何先帮老贼?” “老夫长得比较可人。” 不要脸的老贼让大伙儿都齐齐翻个白眼。 “肉啊!” 王老二抬头。 “什么肉?” “上次你抢了我的肉。” “那不是和你玩笑吗?” 曹颖无语。 王老二啃了一口肉干,咽下去。 “我不开玩笑。” …… 这一夜,所有人都无眠。 黎明时分。 数百人行走在山道上。 为首的竟然是梁靖。 皇帝派人来支援矿山,梁靖便主动请缨。 贵妃不许,担心他染上疫病,可梁靖那一刻却想到了自己当年做恶少时的肆无忌惮,硬是背着贵妃请缨。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答应,至于如何去安抚后宫中的贵妃,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想必是要耗费一番口舌。 半道,一个军士来迎。 “陈进呢?”梁靖问道。 “校尉在看护那些病人。” 梁靖点头,“杨少府呢?” 军士的眼中马上就多了钦佩之色,“杨少府在矿洞那边救人。” “他犯蠢了?” 梁靖拍拍脑门,“矿洞被困十余人,疫病那边两千余人,孰轻孰重不知晓?自然是盯着那些病人才是正理,费七八力的去打通矿洞……特娘的,喝多了。” 随行的官吏一番附和。 人命实际上在此刻是不值钱的。 譬如说修城墙的时候,城墙倒塌砸死几个人,对于工部来说真不是事。给点抚恤,看着家属哭哭啼啼离去,过半日大伙儿都忘了此事。 到了地方,军士说道:“前方就是营地。” 梁靖抖了一下,恶少的肆无忌惮消散大半,“医者去诊治,我还得去看看我那可怜的兄弟。” “梁参军义气无双!” 有人奉上了马屁。 可谁都知晓,营地此刻便是一个疫病的大本营,进去就是赴险。 “杨玄在哪呢?” 梁靖跟着往矿洞去。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欢呼。 接着火把挥舞。 “什么意思?去看看!” 梁靖兴致盎然的加快了脚步。 当看到洞口时,众人被人群堵住了。 “哎!闪开啊!闪开!” 有人去开道。 前方的人缓缓往两边避开。 梁靖走了过去。 “蒙着眼睛,不可揭开。” 十余蒙着眼睛的矿工被人架了出来。 一个六七岁的男娃站在洞口,身体颤抖着,踮脚往里看。 “阿耶!” 声音很凄凉。 一个被架着的矿工止步,侧耳。 “怎地听到了我家大郎的声音?” “阿耶!” 男娃扑了过去。 矿工蹲下,男娃扑在了他的怀里。 “阿耶!” 泪水在父子二人的脸上流淌,滑过污痕。 梁靖目光转动,看到了边上一个灰扑扑的男子。 男子看着这对父子,咧嘴一笑。 “子泰!” 男子循声看过来,不禁乐了。 “梁兄,我的好兄弟啊!” “子泰!”梁靖不知怎地,竟然热泪盈眶。 杨玄走了过来,伸开双臂。 “参军,快躲开!” 身后有人提醒,梁靖这才想起杨玄此刻弄不好已经染上了疫病。 他刚想闪避,杨玄就抱住了他。 “好兄弟!” “子泰!” 梁靖面色惨白。 可杨玄缺德,还多拥抱了一会儿。 梁靖瘫软在地上,强撑着人设,“累了,累惨了。” “泡个脚吧。” 杨玄知晓这位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 “杨少府。” 男娃的声音传来。 杨玄回身。 男娃跪下。 杨玄刚想伸手。 男娃用力磕头,“多谢杨少府。” 呯! 他又磕了一个,“这个是我阿耶的。” 杨玄把他拎了起来,“老二。” “啥?” “刚给你的肉干,给他一块!” 王老二一脸不情不愿,直至被杨玄踹了一脚,这才给了男娃一块肉干。 “子泰,我并非是怕死。”被人扶起来有些走不动道的梁靖在强撑人设。 杨玄干咳一声,再咳嗽几下。 “你……”梁靖浑身哆嗦。 他原先的日子也就是个小康,阿妹做了王妃后,这才好了些。等阿妹进宫做了贵妃,他堪称是鱼跃龙门,糠箩兜跳到了米箩兜中。 日子越好的人,就越舍不得放弃好日子,恨不能自己能长生久视,活特娘的一万年。 梁靖就是如此。 “不是疫病!” 营地那边传来了欢呼声。 此次随行的几乎都是善于疫病的老医者。 “这是食物中毒!”朱雀的声音很平静,“大型食物中毒,谁干的?” 杨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梁靖瞬息就满血复活,拉着杨玄的手,“来来来,为兄为你引荐一位宫中人。” 人群的后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干瘦,一双眸子微红。 “杨玄?” 声音很平和。 “是。” 男子颔首,“咱韩石头。” 内侍省大佬,皇帝的心腹内侍韩石头? 杨玄赶紧拱手,“见过韩内侍。” 连肆无忌惮的梁靖在见到韩石头后都收敛了许多。 “见过韩内侍。” 韩石头没看他,而是看着杨玄,一双微红的眼眸中多了些探寻之意。 “为何先救被困的那十余人?” 这是想问什么? 长安关心什么? 疫情! 他们最怕疫情传播出去。 所以这话是说我做事不知轻重吗? 如何回答? 说为了陛下? 太假! 脑海里的念头转动不过是一瞬。 杨玄决定实话实说,“下官当时见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跪在洞外喊阿耶,看不下去了。” 愚蠢! 梁靖摇头,心想大局观呢? 在大局之下,人命算个什么? 韩石头不置可否,再问道:“为何敢去触碰那些可能是疫病的病人?你,不怕死吗?” 关键问题来了。 杨玄诚恳的道:“那些病人在哀嚎,下官心想陛下仁慈,若是知情,定然会令人去探问他们。下官心中所想,便付诸行动……至于性命,那时下官只想着对陛下的忠心。” 这马屁! 咱竟然不如?梁靖在边上愣住了。 第73章 咱们的事业前途光明 曹颖和老贼蹲在一起,看着杨玄和韩石头说话。 “还记得刚见到郎君时,老夫就觉着他不情不愿,把我等视为麻烦。那时候郎君就像是一个执拗的少年。”曹颖的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老贼翻个白眼,“为何是麻烦?升官发财乃是男儿的志向。” 曹颖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是啊!升官发财。” 老贼杀了人,何氏的人,淳于氏的人也杀了。如何让他更进一步,以造反为己任呢? 曹颖干咳一声,“盗墓有趣?” “当然有趣。”老贼兴致勃勃的道:“那些帝王将相生前何等的尊荣,我等只能仰望。死后却和我等一般长眠地底。打开他们的棺木的那一刻,知晓老夫在想什么吗?” “发财了?” “非也!”老贼深吸一口气,脸上多了光彩和不屑,“任你生的再牛笔,死后依旧要在老夫的手中搓扁揉圆。” “你……”曹颖蹲过去了些,眼中多了震惊之色。 老贼怒,“老夫没那癖好。” 曹颖说道:“人是人,鬼是鬼,人鬼殊途。对了,老夫知晓有一座好墓葬,据闻里面有夜明珠。” “夜明珠?”老贼的眼睛亮的和夜明珠似的,“在哪?” 当日,老贼就下山了,理由是去探亲。 “老贼有亲人?”站在营地外,杨玄看着在里面忙碌的周宁,觉得这妹纸真的心善。 心善的女人得有强壮的男人来保护吧。 曹颖的神色看着…… “老曹,你现在看着就是一个奸臣,不用化妆。”杨玄有些头痛。 “郎君英明。”曹颖习惯性吹捧一下,“郎君觉着老贼此人如何?可有用?” “此人奸猾,察言观色的本事无人能及,用处不小。” “主公英明。” “叫郎君。”杨玄觉得老曹迟早会因为这张嘴死无葬身之地。 “是,老夫只是顺口了。”曹颖干笑道:“此人好在奸猾,坏也坏在奸猾。他对咱们的事有所察觉,却不知所以然,几次咱们议事,老夫特地观察老贼,他总是离得远远的,仿佛听到一句便是祸患。” “你想说什么?”杨玄负手,“老曹,卖关子不好。” “和领导卖关子的下属,不是喜欢卖弄,便是看不起领导。”绿灯闪烁。 “是。”君子曹束手而立,看似规规矩矩,可眼中却多了些奸臣的气息,“郎君对他这般看重,是他的福气,只是老夫担心他没这个命享受。” 杨玄听到了些奸臣准备施展毒计的气息,本想问,但作为主公,他只能矜持的暗示,“命?” “是是!”曹颖抚须,“要想逆天改命,唯有去盗个墓。” “谁的墓?” “咱们的对头。” “老曹,你奸佞的气息越发的浓郁了。”杨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是个毒计,让他想到了投名状。 “都是主公……郎君上次说了投名状,老夫仔细一琢磨,还真是个好主意,说来说去,还是郎君英明。” 杨玄站在那里。 飘飘欲仙。 …… 老贼此刻穿着一身灰色的破旧衣裳,身侧开叉到胯部,这是标准的百姓衣着。 他骑着马,一路到了一座山下。 把马放在一个山谷中,老贼杵着一根竹杖进山。 山路崎岖,偶尔遇到樵夫。 “老丈那里去?”樵夫见他眼瞎还敢进山,就有些诧异。 老贼用竹杖点着地面,喘息道:“昨日梦到神灵,说是今日进山能有机缘。” “咦!这山中原先传闻有龙凤共飞,难道真有神灵?” 龙凤共飞? 老贼暗喜,心想果然是风水宝地。 老曹,多谢了。 他偶尔拿出罗盘来对对方向,越走越偏僻。 傍晚,他站在一个山谷中,看着半腰的一个山包笑的很欢喜。 罗盘仔细打打。 “就这里,娘的,还想隐瞒?” 老贼拿出工具开挖。 一直挖到半夜他才打个盹。 凌晨,他也不生火,就吃了两块干饼子,随即继续开挖。 泥土在周围堆积,一个不大的盗洞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 “娘的,左右都有石条,就中间一个口子,这是大富大贵之家才有的手笔。而且还是遮掩了……” “对了,若是不遮掩,此处有贵人墓穴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同行怕是会蜂拥而至。” 老贼找到一个宽敞些的地方,蹲着喝了一口水。 他下意识的坐下去。 屁股刚沾地,老贼就蹲了起来。 “主人家没邀请,不能坐。好险。” 老贼擦去冷汗,仔细听听下面的动静,再感受一番。 “没事,看来主人不介意老夫进去。” 随即他就从打开的盗洞中摸了下去。 棺木很厚重,老贼的修为都差点掀不开盖子。 打开盖子,一摸,我去。 “发财了。” 夜明珠没有,但玉器却不少。 老贼把玉器装进袋子里,把棺盖合上,冲着棺木拱手。 “主人家,老夫家中穷,今日来借些钱财用用。若是不许,还请弄个响动。” 老贼眼珠子咕噜噜转。 半晌没动静,他拱手,“多谢多谢,下次再来串门。” 他摸出了盗洞,弄了些草来遮掩洞口。 随即他坐在小包边上,打开袋子,把玉器拿出来晒晒,祛除阴气。 “多好的玉佩啊!” 老贼的动作突然一停。 他把玉佩冲着阳光,仰头看着那一排字…… “淳于……淳于……” 老贼看着墓穴,不敢置信的道:“是淳于氏家主之墓?” “不能啊!” 老贼发狂的般的冲过去,把掩盖的杂草拿开,再度摸进了盗洞中。 这一次他轻车熟路,轻松的打开了棺盖。 棺木中的头骨旁有一本书。 老贼拿起来,翻开第一页。 借着烛光,他颤声念道:“淳于氏族谱……先人勿忘……” 他的手一松,族谱跌落在头骨旁。 头骨的嘴看着就像是在笑。 咧嘴大笑。 …… 梁靖等人来了之后,杨玄就没事儿了。 他整日就在山中转悠,拿着铁矿石瞎琢磨。 “哎!周助教呢?” 杨玄把脚崴了。 “在营地里。” “老二,扶着我去。” 王老二一手拿着肉干,一手轻轻松松的架起了杨玄。 “老子是人,不是牛,你特娘的架哪呢?” 王老二的手上移,“哦。” 周宁和一群老医者在商议。 “周助教,杨少府寻你。” 周宁起身颔首,诸位老医者都抚须微笑。 “去吧去吧,少年少女,让人羡煞呀!” 周宁跟着来人去了营地外,见杨玄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脚踝。 “崴脚了。” 周宁蹲在他的身前,双手握住他的脚踝。 “啊!” 惨烈的一声后,杨玄觉得脚好了许多。 “怕是走不动了。” 可梁靖等人却决定今日要走。 “你们先去复命,我养两日。” 曹颖目送着梁靖等人下山,说道:“长安城中不知多少人欢喜,多少人忧愁。郎君此刻不去便是避开了漩涡。” “避不开。”杨玄叼着草根,觉得这世界真的奇葩,“两千余人吃坏了肚子,何其壮观。谁能有这等能力?没有内应是万万不能的。” “敢冲着王氏下手的,也就是那几家人,或是皇帝。”曹颖讥诮的道:“狗咬狗。” “老曹,王氏好歹和咱们有些烟火交情。”杨玄觉得老曹有些飘了。 “是。” “曹颖!”有人在边跑边喊,近些后才发现是老贼……披头散发,双目发红,狂怒冲天的老贼。 “是老贼。”杨玄摆摆手,“你去解决了。” 做领导就是这点好,能把麻烦事儿丢给下属。 曹颖和老贼寻了个私密的地方解决恩怨,再出现时,曹颖的眼睛青肿了一只,老贼的一边脸颊肿起。 “见过郎君。”老贼恭谨了许多。 “好好干。”杨玄颔首。 回过头,他问了曹颖,“你是坑了谁家的墓?” “老贼下了死手。”曹颖摸摸眼角,嘶嘶吸气,“淳于氏家主的墓穴。” “谁的?” “淳于山的祖父。” 淳于山最是睚眦必报,祖坟被盗,他怕是活吞了盗墓者的心思都有。当他知晓是老贼下的手时,杨玄觉得老贼跑到天上都躲不开淳于氏的追杀。 “老曹。” “嗯。” “做人,要厚道。” 老贼摸了过来,恭谨行礼,“敢问郎君,咱们做的是何大事?” 杨玄伸手,老贼马上弯腰,让他顺利的拍拍自己的肩膀。 “咱们的事业……前途光明。” 第五日,杨玄才带着人回长安。 城门外,王氏的幕僚笑吟吟的站在那里,见杨玄到来,拱手笑道:“见过杨少府,此次多谢了。家中郎君准备了酒宴,还请杨少府前去。” 此刻王氏就是个漩涡。 杨玄诚恳的道:“只是帮了些小忙,不值当,不值当!” 幕僚几度相邀,杨玄都坚定的推拒。 不居功。 不居恩。 年轻人这份心胸很难得啊! 幕僚不禁暗自赞许,但随即心生忧愁。 朝中一家四姓的官员突然发难,弹劾王氏一系官员十余人,证据确凿。本来还能周旋一下,可此次长安铁贵,王氏这口黑锅背的很辛苦,皇帝开口允了,这便是惩罚,王氏只能把苦水咽下去。 “闪开!” 数十骑冲出了长安城。 “哎!为首的好像是淳于氏的家主淳于山。” 有人诧异的道:“他一脸急色,怎地像是死了祖父般的。” 少顷,消息传来。 “淳于氏的祖坟被盗了。” 第74章 示好 淳于山祖父的墓穴被盗了。 淳于氏的人蜂拥而出,随后长安城中的盗墓贼被清扫了一遍。 但一无所获。 有人觉得淳于氏今年比较倒霉,作坊被烧,祖坟被盗,堪称是长安第一惨。 第二惨的杨玄以脚伤为由在家中养着。 养伤的日子很惬意。 吃了早饭,怡娘让老贼把她特地定做的躺椅弄来。 “舒坦。” 躺椅上有垫子,躺上去,小风吹着,不禁倍感惬意。 “淳于氏的人满长安城抓盗墓贼。郎君,您可是万年县法曹尉,这事它不对啊!” 老贼小心翼翼的说。 杨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老贼,你这是想让我去跳坑?” “不敢。”老贼恭谨的道:“小人对郎君的忠心天日可鉴。” “是吗?” “千真万确,十足真金。” “那你再去办件事。” “郎君吩咐。” “去把淳于山父亲的墓给盗了。” 老贼:“……” “我只是玩笑。”杨玄终于看了老贼一眼,“曹颖的手段是狠毒了些……你不忿也正常。可我的性子最不喜强人所难。这里来去自由,要不,给你自由?” “郎君饶命。” 老贼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慌的一批。他知晓自己一出门,弄不好下一刻就没命了。 老贼灰溜溜的告退。 前院,曹颖在等他。 “想试探郎君?” 老贼蹲下,先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的王老二,“老夫不知你等要做什么,定然是大事。做大事要看首领,首领不妥,大事就不妥。郎君往日太和气了些,老夫便想试试。” 郎君和气?曹颖觉得老贼就是个棒槌,“如何?” 老贼叹息,“心狠手辣。” “心不狠,站不稳!” 曹颖的眼中多了些厉色,“咱们的路……长着呢!” “叩叩叩!” 老贼过去开门,见是韩莹,就笑眯眯的道:“是韩娘子啊!” 韩莹福身,“郎君可在?” 她被带去了后院,身后,老贼和曹颖并肩站着。 “好身材。” “怡娘说太丰腴了些,担心会闷着郎君。” “男人不就喜欢被闷吗?” “也是。” …… 后院,韩莹福身。 “见过郎君。” “何事?” 杨玄依旧在躺着。 韩莹说道:“那宅子装饰的差不多了,请郎君一观。” “哦!” 这事儿杨玄很上心。 “都去看看。” 一大家子出陈曲,浩浩荡荡的去了光福坊。 宅子很大,临街的地方坊墙垮了一片,正好方便人进出。 这里是朱雀大街的‘商业街’,一排都是餐饮。 宅子里外焕然一新,杨玄带着人进去看了一番。 “能同时容纳两三百人一起用餐。”韩莹介绍道。 原先长安城中能做生意的只有东西市和平康坊,坊墙被推倒后,陆陆续续的出现了许多生意。 厨子和伙计都整齐站在大门外,就像是等待检阅的军士。 韩莹站在杨玄身侧,介绍着这些人。 “这就是杨少府?好年轻。”有人嘀咕。 “说是他连疫病都不怕。” “还救了贵妃。” “噤声。”韩莹呵斥,随后说道:“郎君,请训示。” 杨玄干咳一声。 “做好,工钱丰厚,一生无忧。做不好,哪来哪去。就这样。” 韩莹低声道:“郎君,多说几句吧。” “说的再多,不如一个钱字。”杨玄知晓这些人不需要什么大道理,也不需要什么目标,给钱,给钱…… 边上酒楼的掌柜林凡走了过来,笑吟吟的拱手,“这是……拉面呢?” 杨玄看了他一眼,对韩莹说道:“明日开业。” 随即众人簇拥着他离去。 林凡依旧微笑。 “那么大,那么贵,他们能怎么挣钱?” 第二日凌晨。 杨玄再度来到了这里。 两排伙计,几个厨子站在大门外两侧。 “杨玄,剪个彩吧。”朱雀说道。 杨玄摇头,“没意思。” 朱雀说道:“那就请些美女来跳舞站台。” “闭嘴!” “能让我闭嘴的还没出生。” “我关机。” “……” 耳边没了噪音,杨玄清静了许多。 “看时辰。” 老贼眯眼看着东方,不断掐指…… “我就不乐意弄这些。”杨玄是真的不乐意弄这种仪式。 “吉时到。” 老贼一声喊,杨玄点头,“开门。” 大门打开,厨子和伙计就位。 炊烟渺渺而起。 “开业了!” 汪顺大喊一声。 隔壁的林凡就蹲在自家门口,笑道:“这拉面说的神乎其神的,老夫就不信能还比酒菜香。这个时辰出来的多是官吏将领,把咱们家的好东西弄出来,今日,耶耶便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身后,伙计们把摊子摆出来。 “新鲜的胡饼喽!” “羊肉馎饦,美味无比!” 周围一溜叫卖声。 大伙儿都盯着新开的这家,想看看这生意怎么样。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众人偏头看去。 “这是……” 王豆香下马,仰头看看元州拉面的牌匾,问道,“谁写的?” “国子监宁祭酒。”杨玄拱手。 “好字。”王豆香吸吸鼻子,“味道不错,老夫昨夜腹饥,想着你这里要开张,罢了,攒着一起吃。” “那是王氏的二郎君?” 林凡差点把眼珠子看掉了,“天还没亮呢,竟然就来捧场?” “有鬼!” 一个伙计突然指着前方惊呼。 此刻天色还黯淡,唯有东方一抹光明。 朱雀大街上,一群人仿佛是飘着过来。那手还甩一甩的。 杨玄想到了鬼片里的僵尸。 大清早这是谁呢? 这群人飘啊飘的,打头第一个出现。 “祭酒?” 宁雅韵微微一笑,甩了甩麈尾。 “大清早我等出来吸吸清风,增进修为。” 国子监诸人的到来让这个早晨多了些暖色。 曹颖低声道:“遇到事国子监的会帮忙,王氏却会趋利避害。” 杨玄点头,“王豆香此来只是表态……王氏不会忘记自己的朋友。可世家啊!我就没见过要脸的人家能延续数百年富贵。” 杨玄回身准备进去,见林凡和一溜人在边上目瞪口呆,就微微一笑。 他先去王豆香那里。 王豆香不大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东西,身边的幕僚却大口大口吃得香,还抬个头,“二郎君,不虚此行啊!” 王豆香尝了一口,点头,对刚来的杨玄说道:“果然美味。” 世家子就算是遇到了美味的食物,也会控制自己的欲望,这便是传家的家教。 王豆香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擦擦嘴,温和的道:“你此次帮了王氏不少,大兄告诉我,说我的眼光不错。就在你还在山中时,王氏已经调集了精于疫病的医者十余人,若是你染病,他们将马上赶到矿上。大兄的话……不惜一切救治。” 杨玄知晓这不是示好,而是表示王氏的态度。 “王氏不会忘记自己的朋友。”王豆香双手按着案几,突然放开,“毒是下在了菜中,当日的饭菜很好,有肉,味道很重。” 味道很重才能掩饰药味。 幕僚在看着杨玄。 杨玄微微颔首,没说话。 王豆香的眼中多了些笑意,拍拍他的肩膀,“内应被找到了。” 杨玄依旧不语。 王豆香不禁笑了起来,“死了。” 灭口! 杨玄点头。 王豆香和幕僚出去。 站在大门外,幕僚说道:“我一直在等他问二郎君,可他一直没问。这个少年……越发的稳沉了。” “他并无根基,若是不稳沉,长安迟早会埋葬了他。”王豆香说道:“关键是……他并未趁机邀功,这个少年,他对王氏依旧怀着警惕心。” 里面,宁雅韵正在欣赏装饰。 “很清。”宁雅韵很赞美这种简约的装饰风格。 “很不错。”安紫雨跟着赞美。 杨玄笑道:“只是省钱的法子。” 宁雅韵干咳一声。 安紫雨问道:“肺出毛病了?” 宁雅韵咳嗽的剧烈。 安紫雨这才想到宁雅韵出发前的交代,干笑道:“杨玄啊!” “在。”杨玄站好。 见他依旧装作是学生模样的乖巧,安紫雨不禁乐了,“此次你在矿上处置的很是果决无畏,学里的师生们赞不绝口……” 同窗们赞不绝口,外加羡慕。至于先生们,得了吧,这群懒鬼会惊讶的说道:“真的?”,随后继续清谈。 这只是个话头。 “不少同学都生出了来两县磨砺的心思,你觉着如何?” 看到杨玄在万年县风生水起,终于还有有些人坐不住了。 “修为好的,最好别来。” “为何?” “无为。” 钟会怒,“无为不好吗?” “但别无所谓。”杨玄苦笑,“教授,官场就是另一个修炼场,无所谓会被坑死的。” “无所谓,谁会伤害谁。”朱雀大清早精神头十足。 出了元州拉面,杨玄准备去县廨。 “谁开的?坊中不许做生意。” 晨曦中,几个恶少敞开胸怀呵斥。 正和韩莹交代事情的杨玄闻声回身。 为首的恶少一怔,揉揉眼睛。 “杨,杨少府?” 唰! 瞬间人就没了。 “杨玄?” 杨玄抬眸,见是兵部尚书宋震,赶紧拱手,“见过尚书。” “来。”宋震下马。 第75章 杨少府不错 晨曦中,宋震的神色显得严肃了许多,让杨玄想到了门神。 二人牵着马,随从跟在后面,缓缓而行。 “听闻你此次发了牢骚?” 宋震问道。 杨玄没想到他竟然知晓此事,“就是随口一说。” 关内调动府兵需要兵部的首肯,可杨玄当时看到数十军士只顾着封锁山道,却无人帮忙救人,就发了牢骚。 “有人说你这是在收买人心。” 杨玄心中一顿,撞天屈般的说道:“宋尚书,这是污蔑。” 宋震说道:“是一位侍郎所说。” 你想说侍郎污蔑你吗? 杨玄坚定的道:“这是污蔑!” 宋震突然微笑了一下,“以后少说。” 他上马而去。 杨玄挠挠头,觉得这位悍将刚才的微笑中竟然带着些揶揄之意。 到了县廨,赵国林先寻到了他。 “少府,我听闻那日有人说你收买人心,兵部宋尚书当场喝骂,说那人吃饱撑的。” 老宋! 杨玄冲着兵部方向拱手。 赵国林也跟着如此。 刚进来的温新书问道:“少府,你们这是在祭奠谁呢?” “毒打!”杨玄指指他。 赵国林一顿暴打。 温新书双手抱头蹲下,等毒打结束后,抬头问道:“少府,当时邱省还说宋尚书为何为你说话。” 邱省怯了? 晚些在黄文尊的值房里见到邱省时,他依旧笑的阴阳怪气。 “蓝皮炎!”朱雀开喷。 “此次你做的好。”黄文尊笑的很有上官的风度。 “明府谬赞了。”杨玄觉得这种谦逊很虚伪,但看到那五位县尉拱手道喜,羡慕嫉妒恨的情绪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模样,不禁倍感舒爽。 “对了。”邱省笑眯眯的道:“杨少府此次出行不少时日,当时你下面一个小吏出了篓子,老夫便越俎代庖处置了他,杨少府想来不会介意吧?” 说是越俎代庖,可邱省眼中的分明就是得意。 不用想,那个小吏定然是不给这位老上官面子,于是被打击报复了。 但这样没问题吧? 一群老鬼看着杨玄。 “我当然介意。”杨玄很认真的道: “关你屁事!” 邱省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杨玄冲着黄文尊拱手,“就算是要处置也得明府来,你这不是越俎代庖,而是得意忘形,忘记了明府才是我万年县的主心骨!” 黄文尊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一瞬,然后蹙眉,“大清早就争执伤了和气,各自去吧。” 回到值房,杨玄当即令那个小吏来,问清不过是小事后,就温言抚慰。 “少府,可要巡街?”有人来请示。 作为法曹尉,杨玄的事儿不少。 巡街主要是震慑,让杨玄想到了电影电视里警察巡逻。 “你这相当于是县里的局长,局长巡街……不多。”绿灯闪烁了几下。 杨玄知晓自己目前要紧的是积攒功勋和资历,等着一个契机就飞升。 进了东市,刚好遇到坊卒们抓小偷,一阵鸡飞狗跳。 小偷一路狂奔,砸烂了两个小摊。两个摊主不顾生意,一边叫骂,一边狂追。 小偷拎着小摊上的东西往前砸,不小心就撞倒了一个妇人。 妇人扑倒了身边的男子,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娘子小心。” 妇人回头。 二人愣住了。 “杨玄?” “赵三福?”杨玄看看手,难怪刚才手感那么不柔软。 赵三福返身压下去,身下的男子在惨叫。 “镜台办事。” 瞬间周围都清静了,只有小偷在跑。 “吵得很!”杨玄皱眉。 小偷正好冲到杨玄这边,见王老二拦截,就飞起一腿。 然后大伙儿就看到了王老二拍苍蝇。 啪! 小偷被他一巴掌拍下来,追赶上来的坊卒抓住小偷的头发,用力一提。 卧槽! 周围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小偷的脸几乎被这一巴掌给拍平了。 曹颖马上补救,一脸正色道:“这人的脸就生这样,方才扑过来的时候老夫看的真真的。” “哦……是啊!”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 老贼低声道:“王老二下手没轻重,就郎君能呵斥,以后要是拍死人了怎么办?” “他会先把家里的某个人拍死。”曹颖也有些发愁。 王老二浑然没当回事,依旧盯着对面店铺挂着的羊排。 肉! 赵三福已经控制住了男子,有同伴来帮忙,他这才进去换了男装。 为了掩饰尴尬,他说道:“这是逼不得已。” “其实,你穿妇人的衣裳挺好看的。”杨玄安慰他。 赵三福干咳一声,“王氏矿山出事后,镜台就开始查探。此人我已经盯了好几日,今日他想逃,这才动手拿下。” “是什么人?” “卖药的。” 杨玄看了男子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摇摇头,“找死!” 一旦被查出来是谁下的药,王氏会和他不死不休,不,是要报复回来。 赵三福准备回去了,走了一截又把人犯交给同伴,追上了杨玄。 “啥事?”杨玄以为是什么大事。 赵三福很严肃的道:“我穿妇人衣裳之事,不许再提。” “好的老赵。”杨玄点头,“不过,其实挺好的。” 艹! 赵三福这才发现胸还在鼓鼓的,就伸手从衣领进去,一把扯出两个半月形的炊饼,指指他,“对了,你此次风头出的有些大,小心些。” 杨玄觉得这是个笑话。 晚些下衙的路上,一匹拉车的马突然发狂,径直冲着他而来…… “这特么不是故意的老子就不姓杨!” 回到家,得知此事后,怡娘就拉着杨玄去拜神。 “郎君的身上怕是有些邪气,快拜拜神,神能镇压邪祟。” 杨玄被逼着上了三炷香,这个没问题,可晚饭竟然要他吃素。 他这个年龄堪称是无肉不欢,吃素…… 于是他强烈反对。 “全部!” 怡娘板着脸,晚饭所有人都吃素。 “肉!”王老二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可怜巴巴的抬头。 “明日再吃。” 怡娘低着头,很认真的吃着蔬菜。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呯! 筷子被拍在案几上,怡娘吼道:“为何不吃?” 老贼缩缩脖颈,“老夫在吃着呢!” 曹颖干咳一声。 王老二依旧如故,“怡娘,我要吃肉。” 怡娘板着脸起身出去。 “生气了。” 老贼冲着曹颖挑眉,“谁惹的谁去哄,否则明日大伙儿就等着吸风饮露吧。” 越等越那个啥……不安。 杨玄刚想去看看。 王老二的鼻子突然抽抽,“有肉!” 嗖的一下,这娃就去了厨房。 晚些,一大陶罐煮羊肉上来了。 “吃吃吃!”怡娘每人给了一大块,剩下的都是汤汁。 曹颖感动的道:“怡娘你不吃?” “不吃!” 杨玄坐在上面,夕阳闪烁间,见到怡娘的嘴角也跟着闪烁。 她在厨房偷吃了。 吃完饭,再散个步,消个食,这日子惬意的让人想幸福的叹息。 当然,如果没有客人更好。 赵三福一股风般的卷了进来。 “那人咬死不说。” “镜台的手段呢?”杨玄觉得镜台就该是世间最残忍的地方,酷刑无数。 “都用上了。”赵三福有些悻悻然,“他咬烂了舌头,本以为他这是害怕自己会熬不过刑罚,可后来才知晓,他是怕有人懂的拷问的秘技,迷住他的神魂,令他说出来。” 杨玄试试咬一下自己的舌头,只是微微用力就疼不可当。 赵三福也同时如此。 两个棒槌尴尬的默然一瞬。 “那他还能写啊!”杨玄不解。 “是啊!可后来才知晓,他不识字。” 当晚杨玄就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被人抓住,拷打喝问他为何造反。 凌晨醒来,梦里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仿佛是真实发生过。但不过是一会儿,那些梦境渐渐散去。 梦境很奇妙,现实更奇妙。 大清早杨玄到了县廨,刚准备偷个懒,就被黄文尊叫了去。 “宫中叫你。” 杨玄急匆匆赶到了宫城外。 一个内侍站在那里,不耐烦的道:“怎地才来?” “是。”杨玄知晓这等时候怎么解释都是白费劲。 “南周南阳公主今日准备了宴席,贵妃会去散散心,令你看护。” “是。” 杨玄应了。 内侍这才进去。 “郎君,一般这等宴请多是贵女。重要的是看看能否给贵妃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这对我们的大事很重要。”曹颖说道。 老贼问道:“为何不是贵妇?” 曹颖鄙夷的看着他,“贵妇此刻还在床上。” 艹! 老贼骂骂咧咧的退出了争论。 杨玄带着一干人到了南周驿馆。 张菁出来接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仔细一看,却是王老二。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啊! 色胚! 张菁不屑的迈动大长腿出来。 “今日公主宴客,无需你来看护。” 你真会自作多情……杨玄懒洋洋的道:“贵妃娘娘要来,我奉命护卫。” 张菁:“……” 等了许久,接近午时才看到贵妃的香车。 王老二饿了,“这是来吃饭的。” 杨玄想踹他一脚,可焦丽已经到了。 “娘娘到了。” 杨玄转身进去。 “请公主回避,我要检查。” 这是应有之意。 杨玄把宴请的地方清查了一遍,随即令人去前院通禀。 “娘娘到。” 声音传来的同时,盛装的年子悦也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眸扫过了正在往游廊里去的杨玄。 “咦!” 曹颖说道:“郎君,还有几位小娘子。” 贵妃竟然带来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娘子,其中一人傲气的很,正是久未谋面的王仙儿。 年子悦迎了上去,福身,“见过娘娘。” 丰腴白嫩的贵妃扶住她,仔细看了看,笑道:“好一个南周珍宝。” 年子悦谦逊几句,贵妃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听闻来你这里骚扰的人不少,下面的官吏怕是镇压不住。我想……来个尊贵些的如玉君子,想来能挡住那些狂蜂浪蝶。” 这! 卸磨杀驴? 非也! 不至于! 站在游廊中的杨玄脑子里飞快转动。 不对。 尊贵的如玉君子…… 这分明说的便是皇子。 这是想联姻?! 杨玄抬头,觉得年子悦拒绝不好,答应更不好。 最好便是推脱,让南周帝后做主。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年子悦那双灵气双眸缓缓转动,指指游廊中的杨玄,开口。 悦耳的声音回荡在花园中。 “杨少府护卫的颇为周全。” 第76章 以本伤人 对于南周来说,从诞生到如今,他们就干一件事。 ——平衡! 原先北辽称雄时,南周甚至还支援了大唐不少钱粮。等大唐雄踞中原后,南周又换了个脸嘴,踩起了跷跷板。 大唐曾准备出兵南周,南周马上高举钱袋子,深情的冲着北辽呼唤:亲,约吗? 北辽随即屯兵大唐边境,于是南周转危为安。 就这样,南周在两大势力的中间左右逢源,过的颇为滋润。 但从立国开始,南周就从未对外联姻。 也就是说,南周的公主,从未外嫁。 今日贵妃突然开口试探,杨玄知晓这必然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为何试探南周? 大唐和南周联姻,随即北辽就被孤立了。大唐的虎贲加上南周的钱粮,北辽皇帝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年子悦婉拒的最好借口便是婚姻之事父母做主,如此既避开了这个难题,也给了贵妃台阶下。 少女好听的声音回荡在大伙儿的耳畔。 她选择了称赞杨玄的称职。 这是一个更为机灵的回答。 贵妃看了杨玄一眼,微笑依旧,可杨玄觉得贵妃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 别坑我啊! “如此,也是好事。”贵妃直接抹过了这个话题。 随即一群人在亭子里坐下,随即说些南周的风情。 杨玄令手下在游廊监控,自己按着刀柄四处游走巡查。 他绕过游廊,后面有些花草树木,也是容易藏匿人的地方。 杨玄巡查了一番,没发现异常。 “杨玄!” 脚步声有些仓促,鬼鬼祟祟的。 杨玄止步回身。 “小娘子。” 王仙儿跑过来,拍着胸,“差点走岔了,对了,你做了县尉为何不和我说?” 杨玄打赌,自己真的去说了,王豆香两兄弟能把他挫骨扬灰。 ——王氏的娇娇女和人暗通款曲,传出去王氏不用做人了。 但王仙儿天真,杨玄只能婉转的道:“男子不方便去王氏做客。” “小娘子!” 有人在轻声呼唤,王仙儿急促的道:“下次记得报我的名号……” “是。” 这个少女被王氏兄弟养的娇憨天真,杨玄莞尔应了。 他转到前面时,已经开席了。 吃完饭,喝了一杯茶,贵妃就准备回去了。 杨玄等人随行。 上马车之前,焦丽过来问道:“娘娘问你,当时在矿上,你为何敢去触碰那些可能染了疫病的病人?” 这个问题韩石头不是问过了吗? 杨玄的回答是标准版的忠心。 但贵妃却又问了一次。 还是忠心? 可他现在身上有贵妃的标签。 而且若是贵妃想要忠心的答案,何必让焦丽跑一趟…… 杨玄瞬间做出了决定,期期艾艾的道:“那时候……那时候我只想着……能出人头地,忘却了危险。” 焦丽依旧冷漠,随即回去。 “娘娘,他说是想出人头地,忘却了危险。” 车内的贵妃慵懒的靠着,手中一只懒猫,闻言说道:“还算是老实。” 杨玄一直护送到了宫城外。 回到县廨后,杨玄令曹颖去打探消息。 “贵妃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杨玄琢磨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 下衙前曹颖带来了消息。 “南周商人来了长安,继续店铺,梁靖的那块低洼之地已经填完了,正在建造,南周商人趋之若鹜,郎君,梁靖……发财了。” 杨玄明白了,“贵妃知晓了兄长发财的消息,担心我居心不良?啧啧!这些贵人的心思,操蛋!” 老贼有些遗憾,“若是自家做多好?” 杨玄起身,“你觉着以目前我们的地位,能守住这么一注大财吗?” 老贼悚然而惊,“是了,长安城中多少权贵世家,咱们若是手握这么一块地皮,眼红的人能撕碎了我们。” 杨玄已经出了值房,“回家!” “郎君,还没到时辰。”曹颖追了出来。 “我去巡街。” 杨玄回到家没多久,梁靖就来了。 “五万钱。”梁靖开口就不容拒绝,“你若是不收,这兄弟就做不成了。” 五万钱结结实实的堆在前院,梁靖大马金刀坐在台阶上,“好酒好菜拿来,今日我们兄弟谋一醉。” 两坛子酒水,一人一坛。 “干了。”梁靖豪爽的举起碗,一饮而尽。 杨玄喝了一口,楞了一下,接着也干了。 一坛子酒水下去,梁靖已经麻了。 他搂着杨玄哭,说自己当年在老家如何被人看不起,后来阿妹做了贵人,那些人又如何谄媚示好。 “还有……有个官员……特么的!把自己的女人送过来,呸!” 梁靖不屑的呸了一口。 杨玄说道:“梁兄定然没收。” “没收。”梁靖猥琐的挑眉。 没收,没收,两个相同的词,读音一变,意思就南辕北辙。 等梁靖走后,杨玄提起酒坛子问道:“谁掺的水?” 老贼磨磨蹭蹭过来,“老夫知晓郎君重情义,可怡娘担心郎君喝多了伤身,就令老夫想办法钻个孔……” “掺的好。” 虽说酒里掺水了,但杨玄还是有些酒意。 一夜好睡,第二日又是一条好汉。 “还睡,赶紧起来,老贼去挑水,曹颖去扫地,王老二,王老二……” “哎!” “赶紧从茅厕出来,去劈柴生火。” 大清早家中就鸡飞狗跳的。 一群人被怡娘支使的团团转,唯有杨玄这个主公得了清闲。 等早饭摆在案几上时,众人深吸一口气。 然后,包括王老二在内,都看着杨玄。 这是怡娘教出来的,杨玄不动筷子,都别吃。 杨玄拿起筷子,来了一片羊肉,随即大伙儿一阵猛吃。 “走了,怡娘。” 杨玄该去上衙了。 “早些回来。” 怡娘把他们送到大门外,对面的谢公马上低头,“杨少府出门了。” “嗯!”杨玄点点头。 大清早家中有人挂念你,对面的邻居在锻炼身体,巷子里的人家鸡飞狗跳,鸟儿站在树上看着热闹,偶尔啾啾鸣叫…… 很美好的清晨。 与此同时,何欢刚吃完早饭,在院子里缓缓散步。 “医者说小郎君的脚恢复的不错,不过目下还是小心些,最好别奔跑。”身边的仆役一脸欣慰之色。 何欢跺跺脚,并未感受到疼痛,就知晓伤口好的差不多了。 “说是杨玄开了一家什么拉面?” “是。” “生意如何?” “火爆。” 何欢眯眼,“此次王氏险象环生,也是他去的?” 声音很平静,可仆役却低下头,仿佛听到了雷霆,“是。” 何欢回身,“来而不往非礼也。” 幕僚赶来,听了何欢的吩咐后,迟疑了一下,“小郎君,若是降价来打压杨玄的生意,这是以本伤人。何氏自然不差这些钱,可别的世家是什么意思……” 何欢英俊的脸上多了些不屑之意,“此次谋划王氏失败,他们暗中不知多恼火。淳于氏的祖坟被盗,传闻淳于山弄死了几个侍妾……可火气能往哪发?看来看去,就杨玄这个小虾米……收拾他不但能去火气,还能敲山震虎,就他了。” 幕僚急匆匆的去了光福坊,先站在元州拉面的大门外,仰头看了看招牌,摇头叹息,“好日子不长了。” 随即林凡等人都接到了邀请。 “何氏。” 两个字就让林凡再无抵抗能力。 就在他的酒楼里,幕僚坐在上首,目光幽幽。 “元州拉面开在此处,你等也颇为无奈吧?” 众人嘿嘿笑了笑。 商人重利,商人狡猾…… 幕僚的眼中多了些鄙夷,随即消散,“能有什么法子?” “纵火!”一个商人举手。 “愚蠢。”幕僚呵斥,此人讪讪的放下手。 林凡叹息,“元州拉面价钱不便宜,唯有降价。” 幕僚颔首,他没心思和这群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厮混,起身道:“何氏出一半,其它的你等自己出,降价,压垮他。” 午时之前,元州拉面左右的十余商家齐齐挂着招牌。 “大减价了!” 韩莹闻讯并未动容,“无所谓。” 汪顺去打探了消息回来,面容失色,“娘子,差不多半价了。” 韩莹身体一震,“半价……他们亏不起吧?” 可半价还真的就这么施行了。 午饭时,元州拉面的左右两排店铺生意火爆的不行,连那些小吏都专程跑来占便宜。 韩莹看着空了不少的店里,咬牙切齿的道:“这是以本伤人。” …… 杨玄此刻很忙。 他的辖区死人了。 死的还是一个官员。 “户部员外郎秦监,昨夜在青楼留宿,早上女妓醒来,发现人已经硬邦邦了。” 青楼的房间里,一个赤果着的中年男子躺在床上,一个女妓蹲在边上更咽,“不是奴,不是奴……” “仵作。”杨玄摆摆头。 仵作上来一番检查,甚至还把秦监的嘴巴撬开,用一个小东西去刮他的咽喉。 现场马上一阵干呕声。 仵作把刮出来的东西送到眼前仔细查看,还深情的嗅了嗅,伸出舌头品尝了一下。 杨玄别过脸去,觉得这一行真心不容易。 老贼低声道:“这胃口就差老夫一点了。” 仵作砸吧着嘴,“少府,没有毒。” “没毒?”杨玄颔首,女妓抬头,“少府,不是马上风。” 杨玄问道:“你如何知晓?” 女妓自信的道:“奴见过马上风。” 这是个老专家了。 曹颖急匆匆的进来,附耳对杨玄说道。 “昨日朝中有人发难,户部的一笔账目不对,而秦监就是经手人。” 杨玄挑眉,“那和我们没关系。” 曹颖的声音更低沉了些,“秦监是左相的人。” 第77章 一根铁针 “看好现场。” 杨玄出了青楼,曹颖这才说了其它情况。 “今日朝中有人弹劾秦监,没提及左相。” “不提及才是对的。”杨玄摸摸下巴,有些羡慕曹颖这等能抚须的,“这阵子围绕着国子监和王氏,那些人不断出手,我还在纳闷为何没人针对左相,难道他德高望重如此?原来是等在这里。” “郎君英明。”君子曹佞臣的风范越发的浓郁了,微微低头,“左相智谋如海,不可轻动。那些人先动国子监和王氏,这便是想先削其羽翼,失败后自然会直冲左相,以求换回士气。” 邱省来了,一脸严肃,“此事惊动了朝中,老夫来看看。” “滚!” 杨玄压根不和他虚与委蛇。 邱省冷笑,“你……” “老二!” 王老二过来,“郎君吩咐。” 邱省退后一步,“好心好意你不要,那便等着倒霉吧。” “他是来恶心郎君的。”老贼舔舔嘴唇,“郎君,要不小人晚上摸进他家,弄他个马上风。” “滚。” 曹颖说道:“郎君,咱们势单力孤,唯一能抓住的便是左相一伙人。若是左相他们垮了,咱们就成了浮萍。所以,左相和咱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 要造反,就得有根基。根基在何处?在地方。可你若是朝中无人,对不起,别说造反,你连官位都保不住。 这便是官场生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知道。” 杨玄当然知晓,所以他此次有恩于王氏却不居功,看似人品高洁,实则是放长线钓大鱼。 但左相陈慎是这个小团体的灵魂人物,他若是倒台了,国子监就是一团散沙,王氏面临朝中围剿之势也撑不住多久。 “再回去看看。” 到了傍晚,杨玄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 “郎君。”韩莹也在。 “何事?”杨玄的目光避开了能闷死他的地方,接过怡娘递来的布巾擦擦脸。 “今日左右两排商家半价售卖吃食,咱们的生意少了许多。” “慌什么?”杨玄见她神色焦急,就说道:“此事且等我想想。” 晚上,杨玄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捧着卷轴。 “如何打价格战?” 自从发现了语音输入的功能后,杨玄就省事了许多。 屏幕刷新。 一排排资料提要出现。 ——价格战之浅见。 ——如何在两败俱伤的价格战中取胜。 …… 凌晨,杨玄起身。 他深吸一口气,内息开始在体内运转。 良久,他睁开眼睛。 只觉得脑海中格外的清明。 “吃饭了!” 铛铛铛! 敲铁板的声音很响亮,杨玄赶到饭堂时,所有人都就位了。 杨玄不解,轻声问道:“我怎么有些舒爽的感觉呢?” 朱雀说道:“让别人等候,如此才能彰显上位者的尊贵。” 原来如此吗? 杨玄进去坐下,拿起筷子。 开动。 老贼的筷频很快,看着和老鼠似的,咀嚼起来同样飞快。 曹颖慢条斯理的吃着,甚至还偶尔打理一下被汤汁弄脏的胡须。 王老二是大开大合,看的人胃口大开。 吃完饭,怡娘没收拾,她关切的道:“郎君,那个案子如何了?” “看不出痕迹,不过很可疑。” 今日朝中有人弹劾陈慎,杨玄知晓这只是一个开端。 曹颖去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那笔钱粮对于左相而言不算事,若是发现,随手就能填补了,犯不着杀了秦监。可秦监身死,让左相有苦说不出。除非证实秦监是被人所杀,否则左相说不清。” 秦监出事,若是通禀给了左相,他必然会用钱粮去填补,或是大义灭亲,主动举报。傻子才会灭口。 所以,除非证明秦监死于他人之手,否则这盆污水就成功的泼到了左相的身上。 杨玄觉得此事古怪的地方很多,“那些人是想以此事为引子,让左相背个庇护贪官的名头,随后发动弹劾,搞臭左相的名声。” 这是明招,但目前来看,左相无从招架。 …… 秦监的尸骸就放在万年县县廨中,杨玄甚至自己花钱买了冰块来冷冻。 尸骸白惨惨的,有的地方发青,一张脸格外的狰狞。 昨夜守护尸骸的温新书禀告道:“昨夜并无人出现,不过夜里我好像听到尸骸有动静。” 除去老贼之外,所有人都一个激灵。 老贼淡淡的道:“若是有鬼魂,老夫亲手去抓。” 想他纵横地下多年,什么鬼魂,就算是僵尸都没见过。 杨玄站在尸骸前。 曹颖在分析,“若是要弄死秦监,最好的凶手便是那个女妓,不过秦监的身上并无痕迹,排除了这个可能。第二种可能便是有人潜入进来,可依旧找不到痕迹。第三种可能……” “还有第三种?”老贼不解,觉得自己的智商果然不及君子曹。 曹颖淡淡的道:“第三种可能……他自己死了。” 众人都沉默的看着杨玄。 邱省在黄文尊的值房里笑的很惬意。 “左相要倒霉了,他倒霉,王氏和国子监会跟着倒霉,杨玄这等小虾米拿来祭旗都不够格,何欢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慎言!”黄文尊干咳一声,眼中却多了些期冀之色。 倒陈行动,此刻才将开始。 序幕,才将拉开。 邱省出去,“杨玄在作甚?” 手下的小吏说道:“他在验尸。” “还验尸?去看看。” 摆放尸骸的房间外面来了不少人。 邱省到时,大伙儿自觉的让开路。这便是官场的等级森严,哪怕是看个八卦也得排个座次。 里面,杨玄正在一寸一寸的仔细检查着尸骸。 “难道能看出花来?”邱省叹息,“此事重大,要快啊!” 有人说道:“弹劾左相的奏疏多了不少。” “风雨欲来啊!” 杨玄把尸骸检查的很彻底,脚趾缝里都看了几遍,甚至把指甲里的污垢都抠了出来检查。 这细心的让人无语。 杨玄直起腰,微微摇头。 邱省心中暗喜。 绝望了吧? 他甚至想笑出声来。 杨玄突然问道:“谁会剃头?” 呃! 这年头除非剃度,谁没事儿会剃头? 虽说没有人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的话,但头发是自由的,就该让它们自由生长,此时这个观念深入人心。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轻声道:“当初盗墓,里面有些古怪的虫子,在老夫的毛发里安家了,老夫只能剃光了毛发。” 可怜的人! 曹颖问道:“连腋毛吗?” 老贼点头。 “没刀子。” 没刀子怎么剃? 老贼说道:“锋利的刀就成,菜刀吧。” 一把菜刀在手,老贼马上就变了个人,严肃的祈祷:“老夫奉命行事,主人家莫见怪。” “为何要剃头?”外面的人不解。 菜刀在头顶刮着,一缕缕长发掉落在地上。 先刮一遍,接着精修…… 老贼蹲在那里,聚精会神的剃头。 外面来了个小吏,走到邱省的身侧说道:“兵部郑尚书当朝弹劾左相。” 这是要图穷匕见了吗? 邱省精神一振,问道:“国丈呢?可曾出手?” 来人摇头。 可大战的气氛一下就浓郁了。 邱省双手抱臂,惬意的看着杨玄蹲下去,仔细查看秦监的脑袋。 你,还能做啥? 杨玄蹲下去,仔细看着脑袋。 老贼的手艺不错,这颗光头很亮,连曹颖都忍不住赞道:“你这是有天赋啊!” 老贼蹲在边上得意的道:“第一次剃光了,没多久虫子又莫名其妙的长了出来,老夫这才发现铺盖上有……于是又剃了一次……后来连续剃了好几次。” 都是老剃头匠了。 杨玄一点点检查。 昨夜他不只是看了如何打价格战,更看了两部电视剧,一路快进到验尸的地方。 他打个哈欠,目光突然凝滞。 他伸手,“仵作。” 仵作跑过来,“少府。” “小刀。” 仵作有一套工具,开启前他还双手合十祈祷了一番,也不知道和谁说话。 小刀在手,杨玄从秦监的脑门正中间下刀。 刀插进去,往上一拨。 一根细细的东西缓缓被拨了出来…… 瞬间,所有人都呆滞了。 …… 朝中。 郑琦看着默然的左相陈慎,说道:“那笔钱粮挂在账上一直没动,前日户部盘点查验仓库,发现这笔钱粮莫名消失了。经手人便是秦监。” 郑琦笑了笑,“记得当年左相主持科举,秦监便是那一科过来的,后来他更是把左相视为长辈,很是恭谨……” 国丈杨松成看着陈慎。 你该说话了吧! 老狗! 陈慎缓缓开口,“此事还得查探个水落石出才好,此刻便下了定论……”,他看了郑琦一眼,“有些轻率。” ——你轻浮了! 膝盖中了一箭的郑琦依旧微笑的很和气,“左相所言甚是,不过那秦监死的不明不白的,让人难免浮想联翩啊!” 陈慎看了他一眼,随即默然。 杨松成叹息一声,“郑尚书此言却是过了,不过此事还得要查清才好,免得那些人往左相的身上泼污水。” 陈慎默然。 皇帝轻咳一声。 要总结了。 郑琦的笑容中多了些冷意。 杨松成瞥了陈慎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外面来了个内侍。 “陛下,万年县紧急禀告……” “何事?”皇帝看不出情绪来,但熟悉他的韩石头却知晓,这位皇帝此刻很惬意,他在享受群臣互相攻讦的局面。 内侍进来。 “陛下,万年县县尉杨玄禀告,户部员外郎秦监死于……” 唰!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内侍。 杨松成却看了陈慎一眼,发现陈慎依旧平静如故。 “秦监死于一根铁针。” 郑琦笑了笑,“铁针杀人吗?为何昨日没发现?” 内侍说道:“那铁针从秦监的脑门中间插了进去,剃光头发之后才发现。” “秦监,死于谋杀!” 第78章 排队,入伙 殿内很安静。 所有人都知晓,陈慎不会令人杀秦监,犯不着……举报还能拿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头,他傻的吗? 郑琦脸上的笑容依旧,不过僵硬的就像是僵尸。 杨松成微笑着。 皇帝莫测高深。 但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名字。 ——杨玄! 一直默然的陈慎起身。 他的眼神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国丈。” 杨松成颔首,“左相何事?” 陈慎平静的问道:“你有个幕僚叫做孙岩吧?” 杨松成颔首,却不说话。 陈慎缓缓开口,“去年有人给老夫说,看到过孙岩与秦监在一起饮酒,地方隐秘了些,想来是为了节约钱吧。” 他缓缓坐下。 杨松成本想抚须的手僵硬了。 郑琦的笑容从僵尸变成了死尸。 原来,陈慎早就知晓了此事。 那先前他的沉默不是无能,而是…… 看戏! 陈慎依旧默然坐在那里。 但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他的脑袋在闪光。 智谋的光。 晚些各自散了。 陈慎回到值房,喝了一杯茶,拿起文书,问道:“那个杨玄老夫记得是王氏的人?” 幕僚笑道:“说是路上遇到的,后来没怎么交往,想来那个少年有骨气,不肯去攀附权贵。” 陈慎看着文书,良久,缓缓说道:“此刻的王氏就是个漩涡,交往过密会被带进去。” …… 大佬们几句话就了结了一件事,可下面的官吏却要为此奔走。 刑部的人来了。 大理寺的人来了。 来的都是查案子的好手,最出色的仵作。 一番查验,无人质疑。 杨玄举手出来,“打盆水来。” “小人去。”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了。 邱省把这些看在眼里,曹颖故意说道:“一个冤死的魂魄差点就寻不到家了。” 老贼补刀:“谁对他心怀恶意,晚上小心些。” 邱省冷笑,转身…… 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果皮,邱省一脚踩上去。 啪叽! 邱省扑倒在地上,竟然纹丝不动。 随后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双手撑地,用最从容的姿态站了起来。 一个小吏讶然,“邱少府,你的鼻子流血了。” 邱省依旧迈着从容的步伐回去。 杨玄回身,“谁扔的?” 老贼一脸无辜。 曹颖抚须,一脸正气。 王老二举手。 这娃学坏了啊! 杨玄有些痛心疾首,却又倍感欣慰。 身后,老贼问道:“为何要扔?” 王老二说道:“郎君给肉吃。” 杨玄莞尔。 老贼继续逗弄他,“那别人也给你肉吃呢?” 王老二没有思索,“郎君的肉好吃。” 杨玄:“……” 随即黄文尊把他召了去。 “干得好。” 杨玄微微低头,“都是明府指挥若定。” “你的马屁拍的好尴。”朱雀说道。 黄文尊抚须微笑,仿佛是在得意。 他看了杨玄一眼,说道:“听闻你与何氏有些龃龉?” 这话什么意思? 做和事佬? 不至于。 杨玄知晓自己在何氏的眼中不过是一只有些烦人的小蚂蚁罢了,哪里有资格和何氏平起平坐? 那么…… 拉拢! 只需他说一些后悔的话,譬如说以前年轻不懂事,做了些后悔的事儿…… 他看了黄文尊一眼。 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轻蔑之意。 “对。” 出了值房,杨玄还记得刚才黄文尊眼中的诧异,不禁就笑了起来。 赵国林在前院等他。 “方才邱省和人说话,温新书听到了些。”赵国林面带忧色,“说是如今朝中呈现围剿左相之势,只等左相式微,轻松一巴掌就能拍死少府。” “你担心了?”杨玄微笑。 赵国林是杨玄的人,这是万年县官吏们的共识,杨玄倒霉,他也不会好过。 “是。” 老赵是个实诚人!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你越来越像是领导了。”朱雀口吐芬芳。 赵国林跟在他的身侧,“大不了去从军!” 杨玄想到了他的马槊。 一般人家是玩不起马槊的,而且马槊的练法也与众不同,没有些背景的家庭还真不会。 但赵国林不说,杨玄也不问。 这不是什么好奇心不强烈,而是尊重别人的隐私。 你口中的八卦,兴许是别人的伤疤。 从军这个念头杨玄也生出来过,等得知自己必须要讨逆时,这个念头就消散了。 军中自有一套系统,没有背景的进去,就如同沧海一粟。想脱颖而出不但要出众的才能,还得有人愿意拉你一把才行。 杨玄知晓自己进了军中就是一滴水,不是死于战阵之上,就是被淹没在关系的大网中。 “郎君。” 曹颖看着颇为兴奋。 “老曹,矜持些。” 你可是君子人设的男人啊! 曹颖干咳一声,赵国林知趣告退。 “有眼力。”曹颖轻声道:“郎君,刚来的消息,下面出缺了一个县令的职务。” 县令! 这是讨逆小团伙的第一阶段目标。 县令便是一县之地的土霸王,有了一县之地,讨逆大业才能打下根基。 “我去问问。” 关键时刻,关系该动用了。 寻谁? 国子监一群高人只喜欢关起门来清谈,对外部漠不关心。 左相……杨玄连话都没说过,去求见只会被当做是有毛病。 王氏…… 暂且不用。 杨玄去寻梁靖。 “县令?我去问问。”梁靖此刻非常的够兄弟。 这货起身就走,可这里是青楼啊!旁边还有几个女伎在准备吹拉弹唱。 “哎!” 你特么没给钱! 杨玄想想又忍住了。 几个女伎看着他。 年纪大的一个三十多岁,和如今的审美观长得颇为契合,起身能看到波浪。 “郎君可要听曲?” 杨玄想着既然要花钱,那么不听白不听,“唱吧。” 他喝着小酒,耳边是歌声,突然觉得这种日子很吸引人。 王老二坐在外侧,百般无聊的看着那些大腿…… “子泰!” 梁靖回来了,坐在他的身边,搭着他的肩膀,说道:“是出缺一个。” 机会! 杨玄心中生出了希望。 梁靖喝了一杯酒,喘息了一下。 “二十余人在排队。” 杨玄举杯‘痛’饮。 “下次早说。”梁靖一脸这只是小事的浮夸。 杨玄说道:“可我总不能盯着谁会死吧?” “也是。”梁靖放下酒杯。 杨玄随即告辞。 没付钱的感觉真好。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晚饭。 晚饭后,曹颖喜欢散步。 今日他的身边多了个人。 老贼背着手,轻声道:“郎君在谋划县令之位,此事不对……” “为何不对?”曹颖的君子脸微笑着。 “别忘了老夫是个盗墓贼,看过那些墓志铭,但凡有些背景的官员,都不会出外做什么县令,他们会进朝中,在六部……一句话,宁可在长安做一个小官,也不肯去外面做一任县令。” 曹颖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老贼吸吸鼻子,“老夫嗅到了杀人灭口的气息。” 曹颖笑了笑,“不会。” 老贼脊梁骨发寒,“也就是说,原先你还真准备过灭口?” 曹颖很诚恳的道:“没有。” “当老夫没问。”老贼苦笑,“你们一心谋划去外地为官,就如同长安城中遍布荆棘似的。可老夫知晓,若是郎君安分些,在长安的日子会非常惬意,那么,为何出外呢?” 曹颖止步,背靠树干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老贼看着他,“说吧。” “想上车?” 老贼笑道:“你这个毒士,撺掇老夫去盗了淳于氏家主祖父的墓穴,但凡说出去,就算是皇帝也保不住老夫。既然如此,你还担心什么?不,郎君还担心什么?” 曹颖迟疑了一下,“你确定要听?” “确定。”老贼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老夫说要造反你信不信?” 曹颖没说讨逆,如此就隐住了杨玄的身份。 老贼松了一口气,“早说啊!” “你不怕?”曹颖好奇。 老贼笑道:“老夫这把年纪了,无牵无挂,正想寻个刺激的事儿来做,再没有这个更刺激的了。” 曹颖带着老贼去见杨玄。 “他知晓了。” 杨玄抬头,老贼下意识的站好:“愿为郎君效死。” 杨玄颔首,“庆贺一下吧。” 于是大晚上的,一家子聚在一起烧烤。 大块的羊肉挂起来烤,火焰舔着羊肉滋滋作响。 羊肉熟了,老贼拿起短刀,削下第一片,恭谨的递给杨玄。 “郎君,吃肉。” 杨玄接过,吃了。 老贼坐下,问道:“老曹,好歹老夫加入也是个喜事,就没有歌舞?” 曹颖冷笑,“老夫为你歌舞可好?” 老贼摆手,“老夫怕看了会吐。” 入伙仪式简单的令人发指。 王老二吃了几片就捂着肚子往茅厕跑,边跑边喊,“留些给我。” “做梦!”老贼和曹颖都笑了起来。 大伙儿喝着酒,吃着羊肉,气氛很是融洽。 吃完之后,王老二还在茅厕中没出来。 羊肉没了,怡娘担心王老二会闹腾,准备再弄一小块烤给他吃。 她收拾着碗筷。 第一个是杨玄。 盛放羊肉的碟子里,此刻留着一块上好的烤肉。 第二个是曹颖。 两块。 第三个是老贼,留了三块。 怡娘拿起自己的碟子。 里面两块。 “不用烤了呢!” “我的肉!” 杨玄坐在屋里,听着王老二的喊声,觉得很是安心。 这个世界有许多声音,终究笑声更好听一些。 第79章 邱省有些烦人 大唐的县分等级,等级不同,官阶也不同。 长安县和万年县属于大唐最顶级的县级机构,称之为:赤县。 赤县配置的官员品级也比别的县高。 “就是高配。” 大清早朱雀就和杨玄探讨这个很严肃的问题。 “你再努力一把,出外就能为县令。” “你要争气。” “你要努力,如此才能正大光明的给我充电。” “还有,你还是一个可耻的单身狗,真让我失望。” “那些恋爱宝典,那些霸道总裁小说你都白看了吗?” “女人需要什么?脸、钱、名。钱足够多时,其它两项可以忽略不计。” “闭嘴!”杨玄被念叨的头痛。 “呵呵!”朱雀的声音多了些邪恶,“昨夜你好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少年,相信我的话,你这是骚动了,去吧,去寻一个美人开解。” 早饭时,怡娘宣布了一件事。 “在郎君有自己的女人之前,老贼能进出后院,无需请示。” 老贼起身,冲着四方拱手。 “好说,好说。” 曹颖含笑轻抚身边王老二的头顶,让杨玄想到了贵妃爱抚自己猫咪的那一幕。 “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王老二甩甩头,把他的手甩开。 “自己人……好吃吗?” 老贼看了他一眼,狞笑道:“老夫忍你很久了!” 王老二起身。 二人之间为了肉发生过多次口角。 “今日看来天气不错。”杨玄起身,准备出门。 曹颖起身,“郎君英明。” 怡娘打个哈欠,“我还得给那个人送几张饼。” 现场只剩下了王老二和老贼。 王老二问道:“你忍我什么?” 老贼慈祥的笑着,“你给老夫带来了许多欢声笑语,老夫一直想给你些奖励,忍了又忍……” 那只能拍死人的手伸出来。 一串铜钱放进去。 老贼的心在滴血。 谢公今日没在门外,杨玄问道:“是绝望了,还是厌倦了?” “多半是绝望了吧。”老贼说道。 谢公人老心不老,一直觊觎着怡娘的美色。每日蹲守在门外,不为寒暄几句,只为感受一下迷恋对象出门的风采。 吱呀! 谢家的门,开了。 谢公杵着拐杖出来。 曹颖赞道:“这份坚持让老夫敬佩不已。” 路过拉面馆时,汪顺在等待。 “郎君。” 汪顺喊了一嗓子,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其中一些人得意的在笑着。 林凡就在其中。 “没生意了吧?就那些有钱人……弄那么大的店铺作甚?哈哈哈哈!” 汪顺跑过去,福身,“郎君,生意少了大半。” “我知晓。”杨玄看到汪顺的眼中有光,有些贪婪,他干咳一声,提醒这个女人不要觊觎自己,“除去那些不差钱的人,其他人都跑了。就算是馋这一口,偶尔吃一碗就是了。” 汪顺眼中的光芒越发的盛了,带着些许崇拜,“郎君竟然都知晓?” “愚蠢的女人,以为你会看上她。却不知晓,你宁可做一辈子的单身狗,也不愿娶她。”朱雀今日看来开启了毒舌属性。 杨玄看看天色,“我很忙,让韩莹出来。” 韩莹如今算是管事,统筹一切。 “是那个令你无法呼吸的女人吗?”朱雀问道。 杨玄看了一眼,疾走而来的韩莹抖动的很厉害。 “见过郎君。” 杨玄收回目光,觉得马背有些硌人。 “郎君,今日生意越发的差了。” 韩莹愿意为奴杨氏,就是为了扬眉吐气,可现在生意却一落千丈,你让她如何甘心? “我早有了法子。” 韩莹一怔,“那郎君为何不早说?” 曹颖淡淡的道:“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韩莹福身,“奴跋扈了。” 杨玄看了一眼那些笑的很开心的商人,说道:“从今日开始,元州拉面的面减三成,肉减三成,煎蛋没了……” “郎君……”韩莹傻眼了。 傻眼的女人多了几分可爱。 “价钱降四成。” 韩莹再也忍不住了,“郎君,可这般的元州拉面,简朴了呀!那些有钱人怕是也会跑了。” 杨玄说道:“这是简配,有钱人想吃好的,简单。加面多少钱,加肉多少钱,加蛋多少钱,就算是他们想吃仙丹,给钱就行……明白了吗?” 韩莹楞了一下,旋即狂喜涌上心头,福身道:“郎君英明。” 咳咳! 老贼低声对曹颖说道:“看看,人家这才是全心全意的夸赞郎君,你口中的郎君英明,老夫听着假的很。” 杨玄微微一笑,“遇事不要慌,淡定!” “你淡定了吗?”朱雀在叫嚣,“出击吧少年,以后当你站在高岗上时,看着那些村庄,你会由衷的淡定……” 为啥? 杨玄不解。 “村村都有丈母娘!” 韩莹再福身,此刻她兴奋的脸蛋绯红,浑身轻微颤栗,“奴这便去了,郎君……英明。” 她急匆匆的回去,半路汪顺来迎。 “郎君说了什么?看娘子兴奋的。” 韩莹回去,把杨玄的主意说了。 汪顺双手合十,“老天爷,这等刁钻的主意郎君是如何想出来的?郎君若是专心经商,哪还有那些人的活路。” “写告示,写新的价钱牌子。” 元州拉面随即就出了新价格。 “降价四成了。” 半个时辰后。 看着人声鼎沸的元州拉面,林凡傻眼了。 “这……这如何是好?” 他们的东西再降价就是白送,何氏再傻也不会投钱。 “麻烦大了。”一个商人走来,苦笑道:“降价四成,咱们的生意少了大半。要命的是,若是这降价四成一直延续下去,咱们的生意如何做?” “何氏能贴补多久?” “最多两个月。” “完蛋了。” 林凡干咳一声,“此事吧,只是何氏在中间……咱们是无辜的。老夫这便去万年县请见杨少府,生意人,咱们和气生财。” 众人一阵感激。 林凡一路到了万年县县廨。 “请见杨少府?”掌固看看他,神色淡漠。 “还请通禀。”林凡塞了一小串铜钱。 “等着。” 掌固进去磨蹭了一会儿,这才去表功。 “看着不是善人,小人便磨了他一阵子。” 杨玄没抬头。 曹颖起身,含笑道,“辛苦了。” “客气客气。” 曹颖出了县廨。 “你是……” 林凡见过曹颖,知晓他是杨玄的身边人,急忙满面堆笑,“小人林凡,做了个吃饭的生意。这几日有人撺掇……曹先生,那人咱们不敢拒绝啊!” “谁?” “何氏。” “哦!” 曹颖转身进去。 “哎!曹先生!”林凡赶紧追上去,“求曹先生为我等说几句好话,大家把价钱重新抬起来,否则……老夫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子艰难啊!” 曹颖止步,“回去吧。” 这么好说话? 林凡心中暗喜,“那抬高价钱之事……” 君无戏言,郎君说了什么,那自然是什么。曹颖讥诮的道:“以后价钱就这样了。” “曹先生,曹先生……” 曹颖回去把这事儿说了。 “这只是小事,你处置的很好。”杨玄在看文书。 曹颖在边上坐着,看着他处置公事,眼中不禁多了欣慰之色。 杨玄突然抬头,“邱省有些烦人。” 曹颖低头,“是。” 他起身出去寻老贼。 “你去盯着邱省,寻把柄。” 回来后,曹颖一直在等杨玄询问,但一直没有。 下衙。 杨玄带着人出去。 “郎君,邱省。” 邱省在前方,微笑道:“走好。” 杨玄和他错身而过,开口道: “我就不送你了。” 邱省缓缓回身,“他这话什么意思?” “明府出来了。” 邱省闻声回头,拱手,“众人都走了明府才出来,这份勤勉下官自愧不如。” 黄文尊颔首上马而去。 邱省的笑容一直保持到黄文尊消失在视线内。 他策马在朱雀大街上。 斜阳照在他的身上,看着血红一片。 一路到了道德坊,右侧倒塌的坊墙内,一排摊子。 “干饼子喽,三月都坏不了,出门在外必备佳品。” “胡饼,新鲜的胡饼。” “熟肉喽!”一个有些胖的少女喊的声嘶力竭。她用菜刀背敲打着案板,有些小的眼睛看来看去,见到邱省就眼前一亮,“老丈来了啊!” “来了。” 后面,跟踪的老贼止步。 “那是豕肉,邱省也吃得下去?” 有钱人吃羊肉,甚至是吃牛肉,普通人的肉食来源多是豕肉。邱省好歹是赤县县尉,不差那点钱啊! 邱省笑眯眯的道:“来一斤。” 二娘子大声应了,菜刀挥舞的出神入化,没一会切好片的一斤熟肉打包完毕。她双手奉上,笑的谄媚,“老丈每日都来光顾我的生意,明日还来吧?” 二娘子的眼中全是期冀。 邱省用力点头,“来,一直来。” 回到家。 “阿财呢?” 老妻见他手中的油纸包,就叹道:“每日都买豕肉回家,为了这般腥臭的豕肉还专门养了一条狗,你这是疯魔了。” 邱省只是笑。 大狗被牵来,邱省把油纸包摊开,分成两半。 “狗一半,你一半!” 他的妻子凶悍,一番话说出来,子女们都不敢置喙。 邱省抬头,并未生气。 “是啊!老夫可不是狗一般。” 老贼直至夜里才回家。 杨玄在看书。 老贼说道:“郎君,邱省有个私生女。” 杨玄一怔,“在何处?” “在卖豕肉。” 第80章 老夫还真是狗一般 第二日。 “郎君。”曹颖等杨玄修炼完毕来请示。 “何事?”老曹的奸佞嘴脸杨玄越发的适应了。 曹颖说道:“私生女之事最多让邱省坏了名声,老夫想……邱省原先担任过法曹尉,法曹尉执掌一县刑法,是否该查一查?” 杨玄良久没反应,曹颖的头微微垂下。 “好。” 曹颖松了一口气,出去寻老贼。 “郎君可是对老夫不满?” 老贼蹲在墙边,惬意的享受阴凉,闻言诧异的道:“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曹颖满头雾水。 “那你心虚什么?”老贼笑的幸灾乐祸。 下衙后,邱省依旧是一人独行。 道德坊那一排摊子喊声依旧,少女今日看来生意不怎么好,刀背把案板拍的震天响。见到邱省就欢喜的道:“老丈来了?” “来了。” 邱省笑眯眯的道:“不高兴?” “没。”二娘子一刀砍下去,称量了一下,一脸歉疚,“老丈,多了半斤呢!” 邱省仿佛没看到她落刀时往里面倾斜了些,笑道:“老夫今日胃口好,切了。” “好。” 豕肉在手,邱省就顶着夕阳回到了家中。 刚进家门,那条大狗就迎了出来,尾巴甩的和风车似的。 “有你的,有你的。” 一斤半豕肉分成两份,狗一份,邱省一份。 老妻冷笑,“你说能在致仕前做一把县令,可有进展?” “此事该明府担心。”邱省说道。 “为何?”老妻谈及官职就生出了兴趣,蹲在边上,一巴掌把狗抽的嗷嗷叫。 邱省慢条斯理的吃了一片豕肉,喝了一口酒,啧的一声,“明府一心想去六部,可他做了六年万年县县令,留下了多少首尾。若接任的不是自己人,那些首尾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老夫慌什么?” 老妻闻言大喜,轻轻揉揉大狗的脊背,大狗抬起狗眼,有些惶然。 “可容易?”老妻不放心。 邱省举起酒壶,老妻一把抢过为他斟酒,“快说!” 邱省笑了笑,“老夫为他撕咬同僚,此次若是能成功,明府说了,县丞便是老夫的。” 他很笃定的道:“他不敢哄骗老夫,否则就别怪老夫暗中翻脸。” …… 大晚上的,曹颖换了便服,和老贼一起出来。 他们寻到了小吏肖星的家门外。 叩叩叩! 门开,一个妇人诧异的看着他们,“二位郎君寻谁?” “肖星。”曹颖站在前方,只需一张脸就让妇人生出了信任。 “还请进来。”妇人侧身。 “几句话的事,就不进去了。”曹颖微笑。 肖星出来,见是曹颖急忙拱手,“是曹先生,不知来此何事?” 曹颖颔首,“老夫寻你,是想问问邱省贪腐之事。” 肖星面色一变,“你找错了地方!” 他转身进去,准备关门。 曹颖微笑道:“去年拿了人犯家属五百钱的是谁?以前的还有许多,要老夫一一查证吗?” 肖星面色剧变。 “夫君,请客人进来吧。”妇人在屋里喊。 肖星面露哀求之色,“求你了。” 他觉得身后发凉,一回头,才发现老贼不知何时竟然进了家中,此刻已经出来了。 “三个孩子,加上你妻子正等你吃饭。”老贼笑的很是奸猾,“吃牢饭吗?” 肖星瞬间就被击垮了。 “我说!” 晚些,二人回去。 “你擅长摸这些?”曹颖问道。 “老夫下次能摸到你的卧室里。”老贼威胁道。 曹颖打个哈哈,“还想盗谁的墓穴?” 老贼顿时就蔫了。 回到家中,曹颖去汇报。 杨玄抬头看看,“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定然。” 第二日,杨玄早早起来,换了身新衣裳。 怡娘帮他拉扯衣裳,笑的很是欢乐,“再过几年郎君就能成亲了。” 王老二问道:“怡娘,成亲有肉吃吗?” 老贼笑的贼兮兮的,“有,美肉。” “别教坏他。”怡娘瞪眼。 随即出门。 谢公站在门外,回身道:“杨少府,还请帮忙拍一下,把门拍进去。” 谢家的大门从门轴里脱落了出来,谢公一个人扛不住。 “我来。” 王老二上前。 杨玄刚想阻拦,王老二已经一掌拍了去。 呯! “好了!” 谢公一看门轴落槽,不禁欢喜不已,赞道:“老二是个好孩子,回头定然高官得做,美人得……得……得……” 一行人在陈曲中缓缓而行。 王老二问道:“美人得什么?” 曹颖指指他的马。 “老东西!”素了多年的老贼不屑的骂道。 曹颖欣慰的对王老二说道:“老二如今也知晓帮助邻里,可见越发的聪慧了。” 王老二少有被人夸赞,乐不可支,凑到杨玄的身侧,涎着脸看他。 一脸想要夸赞的模样。 杨玄温和的说道:“老二愈发的长进了。” “嘭!” 身后传来了巨响。 众人回头。 谢公站在大门侧面。 目瞪口呆。 他低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仿佛这只手充满了魔力。 而谢家的大门此刻就倒塌在他的身前,四分五裂。 路过拉面馆时,汪顺在大门外,冲着杨玄福身。 “郎君不考虑一下收为侍女?”曹颖说道。 老贼摇头,“郎君要睡也该睡了韩莹,汪顺……” 曹颖点头,“连你都看不上,难怪郎君。” 老贼舔舔嘴唇,“老夫素了多年,看见个女人都觉得是美人。” 汪顺眼巴巴跑过来。 杨玄问了一下生意的情况,得知不错后,就颔首离去。 老贼落在后面,翻个白眼,瞎子附体,“你的命有些问题。” 汪顺讶然,“什么问题?” “老夫擅长摸骨,摸一摸……” 汪顺回了一个白眼,“摸自己吧。” 到了县廨,杨玄先去了黄文尊的值房。 六个县尉聚拢了,黄文尊姗姗来迟。 “见过明府。” 众人行礼。 黄文尊坐在上首,干咳一声,“可有事?” 邱省抬头,“明府,最近我万年县辖区案子不少,颇为令人不安。” 这是给黄文尊递刀子。 黄文尊抚须,“十日内,老夫要见到一个朗朗乾坤之下的万年县。” 这是捅刀子。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杨玄说道:“大多是打架斗殴。” “荒唐!”邱省厉喝,“此乃长安,天子脚下,岂能乱糟糟的?” 杨玄回到了值房。 曹颖进来。 老贼进来。 杨玄颔首,“请了邱省来。” 邱省以为是杨玄要低头,拖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来。 一进值房邱省就冷笑,“何事?” “我等你许久了。” 杨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邱省注意到他并未令人为自己泡茶。 杨玄微笑着,“刚到万年县你就拿我来开刀,我不解,后来才知晓是因为我出自国子监。那么你必然就是另一边的人。如此针锋相对倒也无话可说。” 邱省冷着脸,“你请老夫来就为了说这个?” “你很急?急着去何处?” 杨玄拿起案几上的一叠纸,“我本想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这等动辄捅刀子,动辄污蔑之事却没玩没了,我知晓,你等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哈哈哈哈!”邱省突然捧腹大笑,“你这是失心疯了吧!” “请你来,只想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杨玄平静的看着他,“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 他的手一甩,那些纸便飘了过去。 “贱狗奴,满嘴放屁!”邱省咒骂着,转身,“且等着明府来收拾你,你……这是什么?” 一张纸飘飘荡荡的飘到了他的身前。 邱省揉揉眼睛,缓缓弯腰捡起这张纸。 他的手在颤抖。 “你……” 邱省回身,脸颊颤抖着,“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他只想要黄文尊的把柄,可除非邱省主动开口,否则他索要便是官场大忌。 邱省摇晃着身体,慢慢站直了。 “老夫不能给你。” 他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去。 “给了你,老夫一家子将不得安宁。” 他上马,一路到了道德坊外。 “熟肉,喷香的熟肉喽!” 二娘子伸手驱赶着在熟肉上飞舞的苍蝇,见到邱省不禁欢喜。 “老丈你今日怎地来的这般早?可是买肉吗?” “买!” 邱省含笑看着她,“买半斤。” “这么少?”二娘子看了他一眼,开始切肉。 “家中耶娘对你可还好?”邱省问道。 二娘子叹息,“先前不好,后来就好了,好得不得了。我卖豕肉挣的钱都自己拿着,他们不要。” 邱省笑的很开心,“和你定亲的那人你可见过了?” “见过了,只是好奇耶娘为何把这等能干的男人说给我,下个月就成亲了。” 二娘子的眼中多了憧憬,麻利的打包收钱。 “这就好。” 邱省接过油纸包,递过一张纸。 “我不识字。”二娘子摇头。 “拿着。”邱省微笑,“成亲后你拿着这张纸去东市陈家质库,他们会给你些东西,记得收好,你的夫君也不要说。” “哦!” 邱省突然上前,“你别动。”。 二娘子愣住了。 邱省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摩挲了一下。 “有只苍蝇。”邱省再看了她一眼,上马离去。 二娘子先伸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拍拍,好奇的看看纸条,收起来后,嘟囔道:“真是个怪人。” 邱省回到了值房。 “让他们别吵老夫。” 他把绳子套在房梁上。 艰难的踩上凳子。 “只买半斤肉,是希望你以后看不到为父这个顾客时,心中不会失望。” “直至此刻才给你那些钱财,为父是担心你那养父母贪婪。” 他把绳索套在脖颈上。 最后看一眼值房。 也是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老夫还真是狗一般!” 呯! 凳子被蹬倒。 一双腿来回摆荡。 渐渐平静。 第81章 种韭菜 “邱少府上吊了。” 惊呼声中,杨玄挠头,“这人倒也够狠啊!” 他去看了一眼现场。 邱省吊在房梁下,不知是谁先前触碰过了他,此刻尸骸来回摇摆。 阴风扑面吹来。 “明府来了。” 黄文尊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谁知晓此事?” 几个小吏七嘴八舌的说了一番,大概意思就是邱省回来后,不许人打扰,随后里面传来动静,但因为邱省嘱咐在先,就没人去过问。直至有小吏因为公事求见喊了几嗓子没人应,这才推门进去。 一个小吏瘫坐在值房的窗户下,面无人色的喊道:“鬼,我看到了鬼,他冲着我吐舌头,还在笑,桀桀桀……”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 “谁能救他?” 有人求助。 杨玄指指小吏,“老二,不,曹先生去抽一巴掌。” 还有这种事?众人:“……” 啪! 曹颖一巴掌抽去,小吏双目直愣愣的看着他,半晌眼神才多了神彩。 “哎哟!我这是在哪呀?” “在人间。”杨玄说道:“晚些弄碗姜汤喝,定定神。” “范进中举,一巴掌扇出两斤猪油。”朱雀叹息。 黄文尊进去看望了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出来时面色如常。 “明府,关于万年县最近打架斗殴之事,下官这里有些情况……明府,哎!明府……” 黄文尊失去了最铁杆的下属,此刻还能保持着从容的神态就已经很了得了,还有心思和自己厌恶的人商谈政事,那他也不至于还是个县令,而是飞升进了朝堂。 杨玄一脸失望的回去。 “郎君!” 王老二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老二?”杨玄摸摸怀里,今日忘记带肉干了。 “郎君先前不是叫我去抽他的吗,为何反悔?”王老二觉得自己被哄了,但仔细想想,和阿娘说的哄骗也不同。 “那是去救人,你若是出手,人命都没了。”曹颖板着脸。 王老二认真的道:“不会。” 曹颖觉得有必要教导这娃,就认真的道:“会!” 王老二举手,“不信我抽你一巴掌。” 曹颖瞬间就飘到了边上。 午饭杨玄等人去了元州拉面。 “郎君。” 一进去,那些伙计看向他的眼神炽热的让人吃惊。 “生意太好了。” 汪顺兴奋的脸都红了。 还是潮红! “这妹纸的声音在颤抖。”朱雀说道,“小玄子,不行你就勉为其男吧。” 生意确实是好的不行,杨玄去了楼上。 吃饭是顺带,主要是有个安全的地方说说话。 “黄文尊失去了臂助,随后对郎君的恶意大概会收敛些。”曹颖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郎君!” 老贼来了。 “王氏的人突然弹劾淳于氏一系二十余官员。” 杨玄有些恍惚,“上次矿山之事导致长安铁贵,一家四姓顺势出手弹劾,拉下了王氏十余官员。此次王氏报复……皇帝如何说?” “皇帝允了,一家四姓闭口不言。” 曹颖突然心中一凛,“前阵子王氏那十余官员下台,谁的人顶上去了?” 此事倒也好查。 午饭后,曹颖面色平静的进了值房。 杨玄问道:“皇帝?” 曹颖点头,“他一直在看热闹,不,他一直在操纵此事。此次一家四姓定然有把柄被拿住了。这手段,堪称是翻云覆雨。” …… 何欢的脸上带着一个巴掌印。 何锦城收回手,缓缓道:“知错了吗?” 何欢低下头,“是。” 何锦城有一双浓眉,浓眉下,双眸炯炯有神。 “王氏因矿山之事被拉下十余人,于是你便洋洋得意了,出门做事越发的大胆。今日一家四姓付出了更多的代价,你,明白了吗?” 何欢点头,“当初咱们弹劾王氏十余官员,皇帝首肯,于是我便以为皇帝会乘胜追击,一路打压王氏和左相。可今日我才知晓,这都是他的局……阿耶,为何不硬顶?” “硬顶……以往一家四姓不乏让皇帝无可奈何的时候,可你却不知晓……”何锦城的浓眉微挑,讥诮的道:“昨夜淳于山遣人去了一家四姓,暗示有把柄在皇帝的手中,恳请今日大家妥协。” 何欢不敢置信的抬头,“皇帝?” “你以为呢?”何锦城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一双眸子中多了阴沉。 室外阳光灿烂,但何欢却觉得遍体冰寒。 他深吸一口气,脖颈上青筋弹动了几下。 “说好的联手对付左相一伙,可他从未放松过对一家四姓的打压!” 何锦城抬眸,“现在你知晓晏城之事的始末了吗?” 何欢端起茶杯,用力握紧,哪怕微微烫手也舍不得放开。 “晏城是他丢出来的弃子,不,是晏城心甘情愿成为弃子。哪一年没有人建言削弱权贵?就如同往大江大河中丢了一粒石子,水花随即湮灭。可晏城的建言一出,响应者众多,如今想来…………” 何欢看着父亲,“是皇帝在后面兴风作浪。” 何锦城的双眸平静,“不,是翻云覆雨!” …… 皇帝的翻云覆雨让知情人都心生凛然,但怡娘显然不包括在内。 “伪帝多年前就是这般阴狠,当年武皇病重,是他带兵冲进宫中,砍杀了多少人。”怡娘站在树下,有些恍惚。 “他看似孝顺的把李元送上了帝位,可没多久就再度提兵入宫,砍杀一圈,李元只能退位,这样的人,谁相信他蠢或是纯良,谁就是天字号第一蠢。” 老贼问道:“太上……李元为何不反抗?” 怡娘说道:“他若是反抗,当夜就会出事。” 老贼纳闷,“会出什么事?” 怡娘面无表情的道:“驾崩!” 老贼打个寒颤,“这些贵人够狠。” “怡娘,做饭吧。”老贼有些饿了。 “忍着!”怡娘的心情不大好,所以没给老贼好脸。 老贼缩缩脖颈,“你说了算。” 王老二劈柴回来,傻笑道:“怡娘,饿了。” “我这便去做饭。” 老贼:“……” 曹颖悄无声息的过来,站在树的另一边。 老贼吸吸鼻子,“老曹,走路要带声,否则哪日吓死自己。” 曹颖靠在树干上,“此刻对邱省下手,老夫觉着早了些,可郎君这几日不对劲,老夫也不好建言。” 老贼嘿嘿一笑,有些幸灾乐祸,“那是郎君,也是主公。你却总是担心他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不好,那是主公吗?老夫看那是你的学生。” 曹颖一怔,叹息道:“老夫是这般想的吗?” 老贼很笃定的道:“你就是这般想的。” 曹颖挠挠头,“老夫应当没有吧。” “老曹,端菜!” 怡娘的咆哮传来。 “来了来了。” 吃饭时,曹颖不时看杨玄一眼,觉得没有那种问题。 “我脸上有花?”杨玄摸摸脸。 怡娘赞道:“郎君越发的英武了。” 没人吭声,都在猛吃。 怡娘缓缓看一圈。 “是啊!是啊!” “郎君威猛。” “郎君好英俊。” 怡娘赞道:“老二说的最真诚,多吃一块羊排。” 王老二欢喜不已。 吃完饭,怡娘吩咐道:“曹颖洗碗。” 曹颖一怔,“今日不是该老二吗?” 怡娘蹙眉,“老二今日劈柴这般辛苦,你和老贼就袖手旁观,多洗一天碗筷不行?” 曹颖刚想辩驳,可怡娘双目一瞪,“看看老贼比你还实诚。” 老贼暗喜,“怡娘最公平不过了,老曹,该你洗。” 杨玄看着怡娘几句话的功夫就让曹颖灰头土脸,突然想到一个词。 ——宫斗! 希望怡娘不要把宫斗的手段用在家中。 否则这个家会是如何的热闹。 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杨玄就头皮发麻,随即默默祈祷满天神灵保佑。 翌日。 杨玄出永宁坊就看到了赵三福。 这货蹲在外面啃胡饼,这次聪明了些,带了个小巧的水囊。 “杨玄。” 赵三福喝了一口水,和杨玄并肩而行。 沉默。 杨玄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厮是装深沉还是什么。 赵三福突然叹息,“晏城之事我不查了。” “他值得尊重。”杨玄说道。 赵三福平静的道:“往往值得尊重的人没有好下场。” 他看着杨玄,“你的宦途走的让我有些惊讶,以后你想做什么官?” “太平官。” 杨玄的回答让赵三福沉默良久。 “不做炮灰!”朱雀说道。 赵三福勾着他的肩膀,“你变化很大。” “不变不行。” “是啊!” 赵三福最后问道:“你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杨玄想了想,“做个农夫吧。” “农夫?”赵三福想捧腹,“种什么?” “韭菜!” 第82章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到了县廨,杨玄依旧忘不了赵三福愕然的神色。 “种韭菜?” 早上的例会上,黄文尊明显的有些分心。 少了一个县尉不打紧,少了一个心腹却让他伤筋动骨。 黄文尊突然微笑,“老夫听闻万年县最近几日颇有些夜不闭户的风范,可见杨少府用心了。” 朱雀骂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小玄子,怼他!” 杨玄微笑道:“明府谬赞了。没有明府的谆谆教诲,也没有下官的今天。” “过誉了。” “下官句句是真。” “呵呵!” “下官的话都发自肺腑。” “呵呵……散了吧。” 耳边,朱雀说道:“你成功的把他恶心到了。” “他想拉拢我。”杨玄觉得很荒谬,但又觉得很正常。 “小玄子,官场没有永远的对手。”朱雀今日看来觉醒的是哲人的属性。 杨玄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称呼我为小玄子?” 绿灯长亮…… “这只是一个称呼。” 回到值房,曹颖已经开始整理事务了。 他把事儿分派下去,堪称是井井有条。让杨玄想到了一句话,有事秘书干。 “杨少府,有人求见。” 小吏一脸便秘的模样。 “有事说事。”杨玄起身,心想谁能让小吏这般模样? 小吏说道:“是个女子。”,他忍住了一个美字。 县廨外。 周宁用纤长的手指往上扶扶玳瑁眼镜,侧身,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微笑出场。 年轻男子颇为俊美,气度也不错,拱手道:“张宏。” 杨玄颔首,“何事?” 张宏的眼中多了一抹不以为然,杨玄何等的眼神,见了就看向周宁。 周宁说道:“你在万年县站稳了脚跟,官声卓著,学里想着好歹让子弟们也来试试。张宏准备去长安县,司业让我带着他来见你,请你告诫提点一番。” 张宏干咳一声,那种不自然很明显。 周宁微微蹙眉,担心杨玄会冷脸。 “让他知晓你并非是浪得虚名!”朱雀说道。 杨玄自然不会和这等人计较,“多的就不说了,多看,自己的事勤恳做,少说话,吃了亏闷着,能找就自己找回来,找不回来就忍着。” 张宏拱手,“谨受教。” 他随即告辞,去长安县报到。 周宁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有些傲气。” “我不介意。”杨玄微笑道。 “你……”周宁心想难道他是忍着? “助教,我真是不介意。” 对于杨玄来说,张宏就是路人甲,他为嘛介意? “让你为难了。”周宁越发的和颜悦色了。 杨玄叹息,“助教在此,再多的为难我也能忍。” “小玄子,你要做暖男吗?”朱雀叫嚣着。 周宁别过脸去,心中微暖。 杨玄一看就知晓周宁被自己感动了,就换个话题,“助教,如今学里在忙什么?” 周宁扶扶眼镜,“他们想飞起来。” “这样啊!” 杨玄想去看看,就问道:“助教准备去何处?” 周宁说道:“回国子监。” “我送送助教。” 杨玄的手在身后摆摆。 一直在后面的老贼看到了,嘟囔道:“郎君去巡街了。” 国子监,杨玄一到就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氛。 “在这边。” 周宁带着他到了一处木楼下,指着上面,“他们想飞。” 钟会站在栏杆上,两只手臂上绑着麈尾,奋力扇动,随即一跃而下。 呯! 杨玄侧脸。 周宁侧脸。 二人面面相觑。 噗! 周宁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下,仿佛是仙女降下凡尘。 杨玄不禁呆了一瞬。 “你挨雷劈了!”朱雀嘎嘎大笑,“你的心跳好快。” 周宁侧脸过去,耳根处微红。 “杨玄!” 一群教授从楼上下来,见到杨玄就招手。 黄景瑜笑道:“钟会说想白日飞升,去看看青天,去摸摸白云,老夫说他痴心妄想,这个傻子还当真了,哦哈哈哈哈!” 钟会扇动了几下麈尾,冷笑道:“你懂什么?玄学有先贤记录了白日飞升的经验,其飘飘乎欲仙……” 周宁轻声问道:“你认为可能吗?” “有一种可能。” 周宁心想你还真有办法? “什么可能?”周宁有些期冀的看着他。 “梦游。”杨玄认真的道。 周宁赶紧用手扶扶眼镜,顺势忍住了笑意。 她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人为何不动声色就让我想发笑呢? 钟会把麈尾弄下来,有些纳闷。 “说了能飞升的,为何不能?” “教授。”杨玄想到了自己看过的片子,“麈尾太小了些。” 钟会甩了几下麈尾,“那用什么?” 杨玄说道:“教授想想鸟儿为何能飞?” “鸟儿自然能飞。”黄景瑜板着脸,“杨玄你最近读书少了些,回头来,老夫教你。” 钟会愣住了,脑子里想到了一个念头,却若隐若现。 杨玄问道:“助教可有纸张?” 周宁摸出了一张折着的纸。 杨玄一看是药方,不禁就乐了。 这妹纸专注的令人心疼。 他把纸张摊开,松手,纸张就缓缓飘落。 “什么意思?” 黄景瑜不解。 “黄教授,借用一下麈尾。” 杨玄拿着黄景瑜的麈尾,松手。 呯! 麈尾直接落地。 “脏了。”黄景瑜有些小洁癖,捡起麈尾就想埋怨几句。 然后,他顿住了。 钟会也顿住了。 “平的,敞开的东西就能飘,鸟儿……老夫去也!” 钟会飞掠进了边上的林子里。 鸟儿惊鸣,一阵大乱啊! 钟会抓了一只鸟儿,把翅膀拉开。 “原来如此!” 长安城中有富豪喜欢仙气飘飘的感觉,在家中饲养了十余只鹤。 凌晨,富豪起床,听到鹤鸣的凄惨,就去看望。 十余只被拔掉大半羽毛的野鹤在晨风中畅快的踱步,身上裸露的地方看着微红,看着和家里养的鸡一般。 而国子监中。 早上安紫雨习惯性的拎着戒尺去巡查。 “老夫来也!” 有身影从右侧飞了出来。 很飘逸,很洒脱,就像是大鸟一样。 速度很快。 安紫雨下意识的扔出了戒尺。 呯! 大鸟中尺扑倒。 一个脑袋努力从地上抬起来,悲愤的道:“司业!” “钟会?” 安紫雨看着钟会绑在手臂上的羽毛,不禁傻眼了。 “看老夫的惊鸿一瞥!” 一个身影飞了出来,双手扑扇着。 身形潇洒之极! 内息运转遇上了羽毛加持,就是这般飘逸。 当夜,长安城中再度出现了偷毛贼。 第二日,周宁走在国子监中,看着几个教授站在二楼上,一跃而下,不禁翻个白眼。 到了安紫雨那里,还没进去就听到戒尺敲桌子的声音。 “司业。” “进来。” 安紫雨面色稍霁,“是周宁啊!你来的正好。前日是你送张宏去长安县就职,今日还是你去看看吧。” 周宁诧异的道:“怎么了?” 安紫雨叹息,“一言难尽,昨日他回来,说长安县的官吏都排挤他,忍无可忍就呵斥了那些人,哎!” 周宁蹙眉,“我去也不管用吧。” 安紫雨一脸慈祥,“你去不管用,可杨玄管用。你整日在国子监中钻研医术,闷也闷死了。想当年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那可是漫山遍野的跑,去吧去吧。” 一直到了万年县县廨,周宁依旧忘不了安紫雨那老母亲般的慈祥微笑。 “助教?” 杨玄从县廨中出来。 周宁说道:“有件事怕是要麻烦你,你若是……” 杨玄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她,“助教这是见外了,有事只管说。”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朱雀桀桀大笑。 周宁说道:“张宏说是在长安县受了委屈,司业想请你去看看,好歹分辨一番是谁的错。” 可这等事情从没有对错! “去看看吧。” 周宁对他不错,特别是为他隐瞒了王氏矿山发作的不是疫病的消息,让他得以从容收割了一批韭菜。 “我有恩必报。”杨玄说的很认真。 “抱上床去。”朱雀开启毒舌。 到了长安县县廨外面,杨玄回身,亲切的叮嘱道:“助教止步。” 周宁蹙眉,“为何?” 这事儿她觉得和杨玄没关系,好歹一起面对才是。 “脏。”杨玄大步上前。 他穿着官服! 可万年县管不到长安县。 掌固斜睨着他,“何事?” 杨玄微笑道:“请了不良帅区东和张宏来,有要事。” 掌固磨磨蹭蹭的,杨玄也不催促。 晚些,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来,身后三步开外跟着张宏。 “杨少府,何事?”区东冷漠问道。 按照惯例,张宏进了长安县就被分配给不良人这边,而不良帅区东就是他的上官。 张宏看到杨玄和周宁时,恨不能地上来条地缝好钻进去。 杨玄问道:“张宏,他为何刁难你?” 张宏迟疑了一下,“他说我和女人似的墨迹,不如去侍奉那些好男风的男人。”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这也是区东给张宏的下马威和杀威棍,赶他滚蛋。 区东平静的道:“一派胡言。” 张宏涨红了脸,“我发誓所言为真,如若不然,修炼时内息紊乱!” 内息紊乱就是走火入魔。 这个誓言够毒。 可见张宏的愤怒。 区东双手抱臂,有恃无恐的道:“这是我长安县之事……” 杨玄不好管啊! 周宁心中叹息。 随即看到杨玄上前一步,挥拳。 呯! 鼻血喷溅。 周宁一怔。 原来他叫我止步,是怕血溅到我的身上。 第83章 好消息 张宏愣住了。 被羞辱后他很愤怒,可从小的耳闻目染让他知晓官场等级森严。 他想动手,但慑于规则,怕犯忌讳。 他以为杨玄是来说道理的。 可没想到杨玄竟然是用拳头来讲道理。 事情闹大了。 长安县县令赵盾闻讯出来,杨玄丢下了一句话。 “以后别求国子监办事。” 随即就带着周宁和张宏回去。 路上,张宏突然更咽,“我本以为会轻松融入,可太难了。” 周宁扶扶眼镜,“杨玄教你的可用了?” 张宏摇头,“我忍不下去。” 周宁看向杨玄。 “我让你吃亏了闷着,能找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忍着。” 杨玄觉得张宏这人有些轴。 不。 是优越感太强烈。 “可我忍不了。”张宏握紧双拳。 “为何要忍?”杨玄皱眉。 张宏,“你让我忍。” “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杨玄摇头,“这不是找麻烦,而是羞辱。你若是自己动手,长安县内部为了削弱此事的影响,自然会收拾区东,否则以后谁敢来长安县任职?” 张宏愕然。 “这是官场,不是国子监。你是聪慧,可官场上集中了无数比你更聪慧之人,聪慧在这里不管用,管用的是阅历、手段和背景。” 张宏低头,“此事是我的错。” “对错都不打紧。”能主动认错的秉性不差,杨玄这才给他解释更深的道理。 “长安县原先的县令对国子监并无偏见,那时候但凡去的,多半有个好前程。可你们没去。” 不是没去,而是国子监的一群棒槌只顾着修炼清谈。 “后来换了赵盾,此乃是皇帝的人,明白了吗?”皇帝和一家四姓联手打压左相一系,国子监首当其冲。 张宏拱手,想到自己当时对杨玄的态度,不禁羞愧难当,拱手道:“谨受教。” 周宁却一直在担心,“杨玄你动了手,长安县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杨玄看着她。 耳畔,音乐响起。 杨玄的嘴角颤抖了一下,微笑道:“你莫管,我自有办法。” 周宁说道:“有事回去。” 等周宁走后,杨玄低吼道:“你放的什么歌?” 朱雀说道:“男女主角深爱缠绵,感人至深,不好吗?” 杨玄怒了,“人鬼情未了!” 绿灯闪烁了一下,“我选错了。” “你本想选什么?” “梁祝。” 事情果然闹大了。 赵盾到了万年县县廨。 两位县令在值房中对吼,外面的官吏听着胆战心惊,担心他们动手。 “要严惩!”赵盾气喘吁吁。 “此事老夫一力承当。”黄文尊化身为超级保姆,大包大揽。 赵盾气咻咻的回去,黄文尊送他出来,笑的云淡风轻。 “下官莽撞了,多谢明府遮掩。”杨玄来道谢。 黄文尊笑的慈祥,“下不为例。” 回到值房,曹颖拱手,“郎君此次出手时机绝妙。” 老贼跟进来,“什么意思?” 曹颖抚须说道:“邱省去了,黄文尊在县里并无心腹,他想再寻一个心腹何其难,首先得给好处,可都县尉了,什么好处能让人动心?所以他唯一的法子便是招揽人心。护着郎君便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老贼明白了,“就如同是二人去盗墓,可都担心对方拿了宝贝再害人。如此一方先下盗洞,以示自己并无害人的心思。” 这个比喻还行。 杨玄问道:“那人会如何?” 老贼的眼中多了一抹沧桑。 “被一脚踹了下去,和主人为伴。” 人性往往经不起考验,也别去考验。 梁靖来了。 “子泰!” “又丰腴了些。”老贼瞥了进值房的梁靖一眼。 “梁兄!”杨玄一脸‘惊喜’ “走,喝酒去。” 梁靖拉着杨玄就走。 “哎!没告假。”杨玄回身,“我去巡街了。” 几个小吏拱手,“少府辛苦。” 曹颖脸颊颤抖,和老贼一起走出来,低声道:“老夫在想,郎君以后坐在高处也是如此,那些人们会不会傻眼。” “那时候他能用什么理由?”老贼好奇。 曹颖想了想,“回后宫布种。” 到了酒楼,梁靖二话不说,让酒菜只管上。 “今日但凡你家还敢留着好东西不上,耶耶便砸了你的店!” 这种霸道顾客让老板喜不自胜,亲自出手,把店里最新鲜的鱼儿细细切了,弄下蘸料送上去。 梁靖夹了一筷子,蘸水里打个滚,送进嘴里仔细一品。 “这鱼脍鲜美,来,子泰。” 杨玄刚想下筷子,耳畔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寄生虫警告。” 他的筷子在鱼脍上打个转,把一碟子鱼脍送过去,诚恳的道:“梁兄喜欢就多吃些。” 梁靖看着他,咀嚼也停住了,良久点头,“好。” 二人你来我往喝了几杯酒,梁靖放下筷子,干咳一声。 好戏来了。 杨玄心想这位不是国舅的国舅,最近发财发的直哆嗦,这是想分润一些吗? “子泰啊!” 梁靖有些为难之色。 杨玄笑道:“梁兄只管说。” 梁靖叹息一声,“说来也是好事,为兄今日听闻六部的友人说……有地方出缺了县令。为兄知晓你恶了何氏,在长安的日子朝不保夕。贵妃虽有心,却在宫中鞭长莫及。” “鞭长莫及,小玄子,你问问他这话可正经?”朱雀很是快活。 杨玄自动屏蔽了朱雀的开车,满脑子都是一件事。 县令! 县令! 县令! 小团体无数次念叨的职位,近在眼前了。 “那地方叫做太平县,很好听的名字。今年去上任的县令重病,说是再拖下去人就没了。” 梁靖的眼中多了些别的,杨玄觉得是怜悯。 “太平县是个好名字。”杨玄暗示了一下。 “哎!”梁靖举杯喝酒,放下酒杯说道:“为兄去打听过,那地方不大好,乱。” 你说乱我可就来精神了。 杨玄就想寻个乱一些的地方,好趁乱发展自己的基业。 “娘娘也不容易。”杨玄说道:“好地方也轮不到咱们不是。” 梁靖内疚的低下头。 贵妃刚上位不久,在外朝一个心腹都没有,好不容易拉扯一个,却只是个县尉。 “那地方他们说难。” “越难越能彰显能力。” 杨玄问道:“梁兄,这个职位有多少人在争抢?” 他在想,少说十几个吧。 梁靖伸出一根手指头:“陈州偏僻,靠近北辽。故而无人争抢。” 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一个地方! 杨玄拱手,“还请梁兄帮忙打探一番。” “好说。” 二人随即痛饮,晚些梁靖让酒楼帮忙叫自己相熟的两个女妓来,可一人姨妈来做客,所以只来一人。 “一起!”梁靖豪迈的道。 “拒绝吧,你和他不是同道中人。”朱雀幽幽的道。 杨玄急匆匆的回到家。 “开会,不,议事。” 众人聚在一起,怡娘进进出出,瓜子茶水摆满一案几。 老贼抓了一把瓜子,津津有味的吃着。 曹颖大概是有些饿,想去拿点心,可王老二也伸手了。曹颖瞪了他一眼,然后收手,让他先拿。 “咳咳!”杨玄清清嗓子,“今日梁靖带来了个消息,县令有出缺了。” 曹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敢问郎君,在何处?” “陈州,太平县。” “陈州……”曹颖一怔,“陈州前方就是北辽,一般官吏都不愿去。太平县,老夫怎地没什么印象。” 老贼说道:“此刻留在长安并非好事。” 怡娘点头,“我每日去买菜,听着那些七姑八婆念叨,连百姓都知晓那些贵人在争斗。” 都赞同去太平县。 杨玄坐的笔直,“明日我便回复梁靖,去太平县。” “去了好,去了好!”王老二欢喜的左右开弓,一碟子点心被他几下干完。 “这孩子就是能吃。” 曹颖慈祥的摸摸王老二的头,顺手为他拍拍衣裳上的碎屑。 “对了。”怡娘想起了一件事,“我们走了,元州拉面怎么办?” 曹颖从容的道:“老夫有个法子,让些份子给梁靖,只要贵妃受宠,谁敢去寻麻烦?” 这是个好主意。 众人看向杨玄。 杨玄摇头,曹颖心中一凛,心想自己是不是只顾着出主意,锋芒太盛。 老贼问道:“郎君可是担心被人说走了贵妃的裙带关系?” “不是。”杨玄缓缓说道:“我只是信不过人心。” 他看着众人,说道:“我以前在村里也有几个玩伴,平日里大家玩的好。有一次路过的商旅寻人带路,出了五文钱,我们三人说好了平分,可回来后,五文钱每人分一文,为了剩下的那两文钱,我们就闹腾了起来,从此不相往来。” 杨玄端起茶杯,“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朋友之间莫谈钱。” 第84章 还有谁 “赤县县尉从八品下,太平县乃是下县,县令正七品下,这是简拔。” 梁靖很快就送来了消息。 值房中,曹颖坐在那里,右手在案几下握成拳。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 他的面色有些潮红,不得不低下头去掩饰。 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哪怕只是一缕,却仿佛孕育着无限生机。 “多谢娘娘。”杨玄很上路的冲着宫中方向拱手,一脸感激之色。 “先别谢。”梁靖苦笑,“我今日去打听了,那太平县乃是人犯流放之地,没人愿去为官……” 难怪没人争抢。 “大唐中下县大多没人愿去任职,太平县更是如此,子泰,等吧。缓两年定然给你寻一个好地方。”梁靖摸摸玉佩。 东市的店铺在修建,已经有不少商家来预定,仅此一项,就让他发了一笔。 玉佩便是才将买的,抚摸着玉佩,他对杨玄难免生出了愧疚之心。 两年! 长安城中纷争不断,留在这里两年几乎毫无益处。 时不我待啊! 杨玄装作迟疑的模样,伸手去端茶杯,摸着茶杯却呆住了。 良久,他抬头,认真的道:“我去。” 梁靖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贵妃看好的人没有选择去享福,而是去了最艰苦的地方,没人愿去的地方。贵妃加分了。 梁靖出去后,曹颖忍不住颤栗了起来。 “这是第一步。”杨玄觉得此刻有些神圣,“这只是个开端。” 曹颖用力点头,“老夫马上回家准备。” 杨玄点头,“给杨略送信。” “是。” 曹颖脚步飞快,到了门口后,又止步回身,冲着杨玄一揖到地,转身的瞬间,两滴泪水洒落。 杨玄起身道:“老二。” 嗖的一下,王老二就窜了进来。 “郎君吩咐。” 杨玄走了出去。 “走,巡街!” 他这一巡街就寻到了元州拉面。 “见过郎君。”韩莹出迎。 “寻个安静的地方。” 二楼,韩莹有些紧张的站在边上。 汪顺送上热茶,热切的看了看地上铺好的席子。 昨日她试过,不硌。 她悄然掩门出去。 王老二把守房门,看着她离开才轻轻叩门三下。 室内,听到叩门声后,杨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出外为官……” “郎君!”韩莹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奴扛不住。” “没让你扛。”杨玄笑道:“元州拉面会拉上国子监,别看国子监闲云野鹤,没人会为了一个元州拉面和他们翻脸,太蠢,不值当。” 杨玄下一站是去了国子监。 “确定了?” 宁雅韵难得的丢开古琴。 “是。” 杨玄说道:“我走了之后,留下了个元州拉面,想来会被人觊觎,我想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想分润些好处给国子监?”宁雅韵笑了笑,“老夫说过,国子监不会丢下自己的子弟,只管去!” “多谢祭酒。”杨玄没想到宁雅韵这般高风亮节,直接答应了。 他接下来去寻了周宁。 “去北方啊!”周宁呆滞了一瞬,手中的药方顿时有些模糊。 “是。”杨玄问道:“那边偏僻,也没什么医者,我若是身体不适……可能写信相询?” 周宁下意识的点头,“好啊!” 走在大街上,杨玄仔细想想,除去赵三福之外,再无应去告别之人。 “多少钱一包!”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 “三钱。” “来一包。” 年子悦接过一包点心,回身就看到了杨玄。 “你……” 少顷,二人并肩而行。 “你要远行?” 年子悦突然生出了些空荡荡的感觉。 “对,此后公主最好小心些,出门寻了人跟着。”杨玄很认真的劝道。 年子悦点头,“多久回来?” “我也不知。”杨玄想了想,“兴许每年都回来,兴许两三年。” 二人一路晃荡到了平康坊。 “上次就是这里吧?”年子悦指着边上的一条巷子。 “对。”上次年子悦就是在这里被人拖了进去。 “若是无你,我此生都毁了。”年子悦回身,那双充盈着灵气的眸子里全是真诚,郑重福身,“一路保重。” …… 陈州位于大唐北部,地广人稀。 当年武帝卧薪尝胆,出兵一举击败北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终双方还是握手言和。陈州原先是北辽的疆土,此次战败被大唐一举揽入囊中。北辽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武帝据说当时还为此乐了一阵子,等手下来说陈州有不少部族时也不以为意,令人出兵清剿。可那些部族却意外的顽强,后来才知晓,北辽一直在给他们各种支持。 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不长,因为这里的土地不算肥沃,草场还可以,但大唐没人愿意来放牧。 大唐于是便把陈州当做是鸡肋丢在北方。随后的演绎很有趣,那些曾经被北辽支持的部族很快就野心勃勃的冲着北辽龇牙,一番厮杀后就恨得咬牙切齿的。 爸爸,你竟然这般毒打我! 于是这些部族就成了孤魂野鬼,在陈州前方的草原栖息了下来。而大唐和北辽也默契的把这些部族作为双方的缓冲。 位于临安县的陈州州廨外,脸上有一道刀疤的陈州别驾卢强进门。 “见过别驾。” 路过的官员都腰佩横刀,见卢强进来,纷纷行礼。 “使君何在?”卢强问道。 “甘妮娘,这便是你做的文书?狗屎一坨!” 侧面的值房里传来了咆哮声,卢强径直过去。 “重做,再出错便去太平县为官!” 随着脚步声,黑黑瘦瘦的陈州刺史刘擎走了出来。他看了卢强一眼,问道:“太平县那边怎么说?” 卢强的脸颊动了一下,刀疤也跟着抖动,有些狰狞,“虞山那贱狗奴装病,得了新县令从长安出发的消息,就跑了。” 刘擎走下台阶,骂道:“畜生。对了,老夫记得太平县还有个主簿,人呢?” 卢强握着刀柄,冷笑道:“他暂且执掌县令之职,虞山才走他也报病,说是起不来了。” “一群贱狗奴!”刘擎铁青着脸往前走,进了自己的值房坐下,拍着案几,目光炯炯的道:“太平县是个乱糟糟的地方,必须有人镇着。新县令可打听到了?” 卢强点头,接过小吏送来的冷水,仰头喝了,再递回去,“今年的秋天怎地这般热?把壶拿来。” 他一口气喝了大半壶冷水,这才畅快的出了一口气,“那新来的县令据说是个少年。” “娘的,谁的关系?罢了,真有关系也不会来这等地方。”刘擎一拍案几,“朝中越发的荒唐了,竟然哄骗了一个少年来任职,狗东西!”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使君,太平县的县令来了。” 刘擎和卢强相对一视。 “使君。”小吏进来,“那些人听闻来的是个少年,就想去戏弄。” “一群马贼!”刘擎笑道:“罢了,给个下马威也好,若是胆子小的,趁早回去吃奶。” 州廨外。 风尘仆仆的杨玄一行被围住了。 一群小吏和军士在嬉笑。 一个队正出面,拱手道:“这陈州有句话,叫做来者是客迎三拳,新官上任挨一腿,明府看着年少,只需一拳即可。” “郎君,这是下马威。”曹颖低声道,“化外之地,没规矩。”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队正的眼睛都亮了,摆个姿势…… “一掌行不行?”杨玄活动了一下手腕。 “行!”队正下意识的点头。 “老二,给他一巴掌。” 人影闪动,队正瞬间退后,举手格挡。 啪! 队正扑倒在边上。 杨玄下马。 缓缓走过去,目光扫过在场的人。 问道:“还有谁?” 第85章 遗言 “外面要闹腾一阵子。”刘擎突然放松了身体,黑瘦的脸上多了些沧桑之色,“朝中有人说陈州乃是化外之地,恨不能就此丢弃了。” 卢强微笑着,脸上的刀疤抖动,“化外之地?陈州多少百姓,难道都是化外之民?不就是舍不得每年拨下来的那点钱粮罢了。 老夫听闻陛下为了宠妃的口腹之欲,竟然令驿站从南方快马运送果子去长安。 跑一趟多少马匹会报废?咱们舍不得用,长安却拿来瞎用。” 刘擎冷笑道:“老夫前阵子上了奏疏,恳请朝中多拨些钱粮。” “使君,无用。”卢强摇头。 “老夫在奏疏里说了,若是钱粮依旧如故,老夫便致仕。” 卢强心中一凛,“使君,这等胁迫是大忌。” 刘擎双眸炯炯,一拍案几,“老夫都不干了,还忌讳什么?大不了回家种地去!” 卢强笑道:“使君淡定。再说了,使君果真能舍得陈州?” 刘擎拍案几的手停在半空,半晌骂道:“如何舍不得?” 卢强只是笑。 “使君。” 一个小吏进来。 刘擎不满的道:“下马威也得有个尺度,少年人好脸面,丢人太过回去了怎么办?难道让你等去太平县为官?” 卢强看到小吏神色不对,举手道:“慢。使君听他说说。” 小吏拱手,“先前有人去戏弄新来的县令,说是来一把掌,那县令就让随从给了一巴掌。” “后来呢?”刘擎举杯就唇。 “一巴掌就打晕了。” 刘擎和卢强面面相觑。 “使君,新来的太平县县令杨玄求见。” 刘擎坐直了身体,“让他进来。” 杨玄进来,见正面坐着一个黑瘦官员,侧面坐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官员,就行礼,“见过使君。” 刘擎嗯了一声,指指卢强,“这是别驾卢强。” “见过别驾。”杨玄看了卢强一眼。大唐官员要过铨选一关,长的有碍观瞻是没法过关的。这位别驾远看颇为儒雅,近前看到刀疤,顿时就狰狞了起来。 卢强颔首,“陈州很大,太平县也不小,不过太平县顶在了陈州的最前沿,那些部族凶狠狡诈,你可有准备?” 杨玄点头,“有。” 来的路上他们打听了不少关于太平县的消息,心理准备自然有了。 卢强赞许的微笑。 刘擎拍拍案几,等杨玄看过来时说道:“老夫这里没有什么好处给你,来人。” 外面有人进来,刘擎指指杨玄,“给杨明府一千斤肉干。” “是。” 刘擎起身,“老夫忙,你也该忙起来了。这一千斤肉干便是老夫送你上任的礼。” 杨玄出去,卢强跟了出来。 “老夫本不想吓唬你。”卢强轻声道:“可有些事你得知晓,那些部族并不简单,太平县曾七次被他们攻破。” 杨玄问道:“最近一次是多久?” 卢强摸摸脸上的刀疤,“五年前。” …… 出了州廨所在的临安县城,一行人得知了情况后有些沉默,唯有王老二欢喜异常,策马在装着肉干的几辆大车周围转悠。 “郎君,有人。” 老贼指指左前方,两骑刚好勒马,伸手在眉上搭棚子观察这边。 杨玄回头看看众人。 曹颖一脸君子模样,估摸着在琢磨如何能弄死那两骑的法子。 老贼一脸兴奋。 怡娘戴着羃,正冲着想拿肉干的王老二狠抽。 那些主公的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可杨玄这里就小猫几只,想点个将都不能。 “我去看看。” 杨玄策马而去。 “老贼,这等时候你不上还等什么?”曹颖冷冷的道。 老贼苦笑,“主公比老夫还快。” 曹颖看向怡娘,“罢了。” 他策马跟上,可杨玄却摆摆手。 “回去!” 曹颖勒马,见杨玄穿着官服一骑而往。 那两骑先是一怔,等看到杨玄单骑而来时,都笑了起来。 靠近些后,杨玄招手,态度骄横的道:“可是附近的百姓,过来,帮我拉车。” 两骑面面相觑,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县令怕是才将断奶吧?” “擒住他。” 两骑策马冲了过来。 呛啷! 长刀出鞘。 杨玄先是愕然,旋即掉头。 “还想跑?”一骑狞笑。 只见马背上的杨玄突然回身。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弓箭。 弓弦响,人落马。 一骑落马,他的同伴惶然勒马。 杨玄已经掉头冲了过来。 手中弓弦拉开。 咻! 杨玄勒马,回身招手。 “老二!” 两个贼人被拖了过来。 一人胸口中箭,眼看着就没气了。 另一人是战马中箭,擒了活口。 “问话!” 杨玄拍了凑过来求表扬的王老二一巴掌。 曹颖抬眸,冲着老贼问道;“你来,还是老夫来?” “你太狠,老夫担心话没问出来,人就被你弄死了。”老贼叹息一声,“多少年没动过手了。” 他走到了俘虏身前,伸手抚摸着俘虏的头顶,深情的道:“多好的头骨。” 想到老贼的职业,连杨玄都头皮发麻。 俘虏不屈的冲着老贼张开嘴,“ha……tui” 老贼避开,摸出了一把短刀。 “人有多少块骨头,哪里应当避开,老夫若是认了第二,当世无人敢认第一。”他仔细捏捏俘虏的小腿,赞道:“小腿有劲,下刀就更稳妥了。” 俘虏只是冷笑。 老贼的小刀往下一动。 “啊!” 杨玄挡在了怡娘身前。 “啊!” 一块血淋淋的东西被拎到俘虏的眼前,老贼叹息,“上好的腿肉,谁不喜欢?” “我说……” 老贼认真的道:“老夫有些手生,你再忍忍可好?” 俘虏拼命想往后退,疯狂的喊道:“我什么都说!” 随即一番问话。 “我等是马贼,有人花钱请我等来打探新任县令的消息。” “谁?”老贼把短刀在他的衣裳上擦着。 “是瓦谢部。” 曹颖介绍道:“瓦谢部在太平县正面,实力不弱。” 杨玄眯眼看着前方,“这是来者不善呐!” 老贼来请示,“郎君,此人如何处置?” 唰! 所有人都看向了杨玄。 他们从五湖四海而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拢在杨玄身边。 现在,该杨玄这位主公掌舵了。 该如何处置? 杨玄策马先行。 “吊死在树上。” “不!” 俘虏狂吼,声泪俱下的求饶。 老贼去处置俘虏,其他人跟在杨玄的身后。 怡娘见曹颖神色严肃,就问道:“如何?” “怡娘,老夫很欢喜。”曹颖点头,“郎君杀伐果断。” 随后的路上再没遇到麻烦,第四日,当看到一片耕地时,杨玄下马。 秋收后的田地里有几个农夫在忙碌,听到马蹄声后纷纷抬头。 “是官!” 一个老农杵着锄头,眯眼看了半晌,“大概就是新县令。” 众人聚拢过来,有人说道:“好年轻,咦!还带着女人。” 老农摇头叹息,“这便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来这里撑不住几日,便会告病滚蛋。”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和锄头把子摩擦了一下,说道:“管他是谁来,咱们都得种地,干活!” 一群农夫散去,再不多看杨玄一眼。 官民关系很糟糕。 这是杨玄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太平城不大。 一座土城突兀的耸立在草原上。 土城右侧是山,叫做二妹山。 土城后面两百步有河流,叫做曜水。 城头,几个军士抬眸看到了杨玄等人,就喊道:“下面的看看!” 下面很热闹。 数百人围成一个大圈,中间两个男子正在对峙。 左边一人叫做刁涉,魁梧,一脸桀骜不驯的气息。 右边一人叫做赵有才,身材略瘦削,但却智珠在握的模样。 “耶耶赌刁涉赢。” “赵有才有才,聪明,我下他!” 一番下注后,刁涉喝道:“可好了?” 开盘的人喊道:“妥当了。” 呯! 二人就撞到了一起。 随即你来我往,拳脚交替。 刁涉魁梧有力,但赵有才却身形灵活,采取了游斗的策略。 “这是消耗对手的力气,有些意思。” 外围,杨玄在马背上看戏。 一群人狂呼乱叫着。 最终却是赵有才抽空子给了刁涉一击,取得了胜利。 有人欢呼,有人咒骂。 一人得意回头,随即愣住了。 身边的同伴拍他,“看啥呢?” 同伴缓缓回身,也呆住了。 现场的人纷纷回头。 随即城内安静的吓人。 杨玄策马往城里去。 “新明府来了。” 这时后面才爆发出了一阵呼喊。 杨玄发誓自己听到了嘲笑之意。 到了县廨,两个小吏架着一个官员出来。官员奄奄一息的拱手,“下官县丞刘顺,等候明府多时了。” 一番交接后,刘顺喘息道:“下官告辞。” 杨玄点头。 刘顺走到门口止步回身,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明府……保重。” 刘顺走了。 老贼说道:“老夫怎地觉着他这话不对呢?像是什么……” 杨玄坐在那里,淡淡道:“遗言。” 他看了众人一眼,补充道:“免费赠送给我的遗言。” 第86章 罪恶之城 两个小吏来参见。 黑黝黝的脸,看着很认真的叫做胡章。 身材瘦高的小吏上前,“小人甄斯文,见过明府。” 甄斯文。 “名字不错。”杨玄颔首,“其他人呢?” 他到县廨已经一炷香的功夫了,那些官吏也该来了吧。 这是想给我下马威? 杨玄再好的性子也忍不得了。 胡章的脸颊抖动了一下,“明府,没了。” “什么意思?”杨玄冷笑。 无政府状态了?杨玄:“……” “明府,队正钱墨求见。” 钱墨是标准的武人,进来行礼,“见过明府。” 队正的官阶比县令还高,可在这里,县令却是老板。 “手下多少人?”杨玄问道,他觉得少说数百人。 “五十。” 杨玄平静的坐在那里。 甄斯文不禁赞道:“明府淡定从容。” 正在麻木状态的杨玄随口问道:“前任如何?” 甄斯文堆笑道:“前任明府听到城中只有五十军士时,脸都白了。” 我也想白。 杨玄注意到钱墨一直在打量自己。 “五十人,如何固守城池?” 钱墨说道:“城中数百人犯,战时便是敢死营。” 这是炮灰吧! 不! 杨玄想到了一个词。 赎罪营! 钱墨继续说道:“必要时,城中百姓也能厮杀。” “百姓?何至于此?”曹颖不解。 钱墨说道: “城中没有百姓。” ??? 连王老二都诧异了。 “那城中的百姓是什么?” 钱墨抬头。 “都是人犯。” 他补充了一句:“只不过罪行轻一些。” 这是什么? 朱雀幽幽的道:“罪恶之城。” 甄斯文上前一步,“有的人犯家眷想跟着来,难舍难分,朝中一律放行。” 胡章补充,“这是填充人口。” 晚些,杨玄等人议事。 王老二蹲在门外,值房内,杨玄四人团团坐下。 怡娘看着空荡荡的案几,不禁怀念起了长安的瓜子点心。 曹颖神色凝重,“没有百姓,咱们如何治理?老夫想来想去,唯有吸纳百姓……” 老贼不满的道:“若非郎君,你可愿来太平县?” 曹颖摇头,老贼想拍案几,怡娘轻哼一声,老贼改拍为抚摸,说道:“你都不愿来太平县,凭什么想着百姓能来?” “那些失地的百姓宁可去城中乞讨,也不会来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 老贼咄咄逼人。 曹颖冷笑,“若是在饿死与活命之间选择,百姓难道还能选择饿死?” 老贼不屑的道:“这一路谁出钱粮?还有,太平县地处北疆,战火不断,谁愿意来?你出身不错,自然不知晓百姓的心思,可老夫知晓。” 曹颖微微眯着眼。 老贼挽起袖子…… “咳咳!” 众人这才发现主公被忽略了。 杨玄轻叩案几,“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这才是做事的样子。” 曹颖和老贼起身行礼。 “请郎君斥责!” 二人的态度很端正。 “注意言行。”杨玄压压手,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是皇帝,正在看着臣子们朝争的荒谬感觉。 众人都在看着他。 等着他的决断。 杨玄缓缓说道:“百姓不愿来,那么是什么导致他们不愿来,咱们就去改变它!” 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郎君英明。” 众人赞美。 虚情假意。 杨玄吩咐道:“此后老曹领着县廨诸事。” 老曹出个毒计还行,在战略问题上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让他做个行政管理者也不错。 曹颖起身,“领命。” “老贾。” 老贼起身,红光满面啊!顺带瞥了曹颖一眼。 杨玄说道:“城中的消息打探交给你了,有事和钱墨对接。” “领命!” 老贼笑的格外的开心。 怡娘问道:“奴呢?” 咳咳! 杨玄指指室内的人,包括自己。 “我们都听你指挥。” 大内总管。 怡娘开心点头。 王老二依旧没心没肺,杨玄见了莞尔,“老二就跟着我。” 曹颖赞道:“老二就听郎君的话,修为了得,跟着郎君再好不过了。” 众人慈祥的看着蹲在边上的王老二。 老贼随即就在城中游走。 城中简单,几条街巷了事。 老贼转了半圈,见有人在门外玩叶子戏,就凑过去看。 几个男子抬眸,眼中多了些警觉。 其中一人缓缓说道:“这里不管赌钱。” 老贼叹道:“老夫也爱这个,只是明府不喜,只能出门寻人赌钱。” 几个男子眼中多了些意外,其中一人试探道:“一起?” “好啊!” 老贼坐下,挠挠头,“老夫不大懂,还请指教。” “呵呵!” 几个男子笑的很是纯良。 “赌场无父子。” “罢了。” 老贼摸出钱袋,“就这些,赢了青楼快活,输了回去干活。” 钱袋不小,几个男子交换一个眼色,内涵的笑了笑。 纸牌摆好,开始…… 老贼摸牌的动作很古怪,先伸手触摸纸牌,仿佛在申请谁同意似的,随后才摸牌。 对面的男子笑道:“以前做什么的?” 老贼很认真的回答,“摸骨的。” 几个男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就笑了,“给谁摸过?” “这个呀,容老夫想想。”老贼看看手中的叶子牌,说道:“帝王的没摸过,王爵的摸过,公主的摸过,将相的也摸过……差不多都是贵人。” 几个男子看着他,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老贼淡淡的道:“老夫经常说实话,可却无人信。” 牌局在继续。 老贼有一句没一句的套话。 刚开始几个男子不肯多说,等输的有些急眼后,满嘴就往外飙城中之事。 “什么人都有,杀人的,抢东西的,偷东西的,坑蒙拐骗的……” “最让人看不起的便是偷情的,还有侮辱女子的,喏,你看看前面那个就是侮辱女子的。” 老贼习惯性的翻个白眼,仔细看去,就见一个长的凶悍的大汉正低着头走来,那腰竟然是弯着的。 “刚开始他还敢横,被一顿毒打后就学乖了,如今在城中行走都是弯着腰,低着头,否则耶耶们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原来如此啊!” 赌局在继续…… 杨玄没这么好命,大清早就带着人巡查城中。 “平日里那些重犯都在城中无所事事。”胡章介绍的干巴巴的。 甄斯文跟在另一边,“原先也令他们去种地,可马贼和那些部族频繁来劫掠,人犯们撒腿就跑,那时候没人能追,三番几次之后,就剩下了正经百姓出城种地,他们反而无事可做。” 这个解释很清晰,杨玄给了甄斯文一个赞许的眼神。甄斯文先是一怔,随后一张脸笑的和开花似的。 “那边……那边……”甄斯文刚想介绍另一边,可几个男子正坐在屋外耍叶子戏。 公开赌博啊! 甄斯文怒不可遏,刚想呵斥。 杨玄干咳一声,“整日无所事事,不赌能做什么?今日罢了。” 瞬间不但甄斯文不敢置信,身后跟着的队正钱墨也大感意外。 犯罪之城中百般无聊,外部局势凶险,不赌钱,不玩耍活着有什么意思? 这位少年明府看来很好说话啊! 边上有大汉嘬嘴,口哨声中,几个赌钱的男子把叶子牌一收,情急之下,一个男子伸手过去。 “给摸摸骨吧。” 老贼伸手摸了一下,“有些造化。” 这个老骗子! 众人过了这一段,甄斯文热情了许多,“城中有商家,衣食住行都有了。” 商税也是个税源啊! 杨玄问道:“几家商铺?” “三家。” 杨玄背着手,加快了脚步。 “呜……” 城头方向传来了号角声。 甄斯文的身体激灵了一下,钱墨率先反应,“明府,看,烽烟,这是发现敌人了。” 杨玄看到了右侧的烽烟在缓缓升起,“去看看。” 这一路,杨玄看到那些‘百姓’丝毫不慌的模样,该干嘛干嘛。 这份淡定,让杨玄有些眩晕。 城头上已经多了军士,以及数百男子。 为首的两个正是杨玄进城时看到的刁涉和赵有才。 “明府,此二人是人犯中的头目,有些威望,平日里也是让他们管着那些人犯。”甄斯文化身为贴心小秘。 “见过明府。” 两个人犯头目行礼。 杨玄上了城头,就看到远方有烟尘。 马蹄声隐约传来,恍如天边的闷雷。 黑影在地平线上出现,不断跃动。 呜! 号角长鸣。 钱墨面色凝重的道:“明府,是马贼邓虎来了。三百骑。” 杨玄眯眼看着在迅速接近的马贼,说道:“可是来劫掠吗?” “是。”甄斯文的一双腿在颤抖。 他假装掉了东西蹲下去,飞快的搓了一下脸。 轻声道: “斯文,你行的!你一定行!”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站起来,目光从容。曹颖目光转动看到了他,微微颔首,“竟然如此从容,算是个人才,下次冲阵试试。” 马贼冲到了城下,为首的邓虎被众人簇拥着,满脸络腮胡的他得意的道:“听闻来了个少年县令,耶耶便来给他道贺一番,喊话!” 一骑冲出了马贼群,冲到了城前喊道:“听闻新来了个少年县令,我等特来道贺。” “送上贺礼!”邓虎狞笑道。 一具尸骸被战马拖了出来。 甄斯文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明府,先前回来的农户说……少了一人。” “开门献城,绕尔等不死!” 马贼在来回喊话。 “明府!” 一道道目光锁定了杨玄。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断。 杨玄伸手。 “弓箭!” 王老二把弓箭递来。 杨玄张弓搭箭,缓缓随着马贼而移动。 手一松。 “不开城门,破城后男的杀光,女的为奴……” 马贼得意洋洋的在弓箭射程外喊话。 箭矢闪电般的钻入了他的胸膛。 噗通! 马贼落马。 城头的人不禁欢呼。 “彩!” 邓虎阴郁的目光扫过杨玄,拔刀。 “破城之后,鸡犬不留!” 第87章 谁保护我,我便保护谁 太平县的县城是土城,不高,这也是七度被攻陷的缘由之一。 面对这种低矮的土城,只需搭块木板就能展开攻击。 邓虎看着麾下张弓搭箭上前,就在怀里摸啊摸,摸出一块手绢,凑到鼻下嗅嗅。 身边拎着板斧的乔恒笑道:“兄长还是对慧娜念念不忘啊!” 慧娜是瓦谢部首领华卓的女儿,美名传遍草原。 邓虎幽幽的道:“自从那次看了她一眼,我便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阴郁的庄胜笑了笑,“兄长不只是觊觎慧娜的美色吧?” 邓虎冷冷的道:“自然是。” 庄胜也是首领之一,不怕得罪邓虎,“咱们三百余骑,在附近劫掠是够了,可再想更进一步,弄个地方来作为基业,这远远不够。唯有和瓦谢部搭上关系,才能借助他们的力量成就我们的基业。” 乔恒叹息:“辛苦兄长了。” 邓虎摇头,“不辛苦。” 庄胜说道:“上次慧娜对兄长可没好脸色。” 邓虎面色如常,“女人总是这样,嫌货的才是买货的。” 前方,三百骑冲了过去。 “弓箭……” 钱墨举手,五十军士张弓搭箭。 可马贼们却狡黠的在弓箭射程外勒马。 笑! 一群马贼在笑。 “放松!” 钱墨无奈下达了命令,否则长期张弓会拉伤手臂。 一声口哨,马贼们摧动战马。 “张弓……” 吱呀的声音中,城头军士再度张弓。 马贼又停了。 这便是调戏。 几次三番之后,马贼们发动了突袭。 骑弓射程不如城头的长弓,所以他们必须要靠近城头才能放箭。 “张弓!” 钱墨高喊。 长弓缓缓拉开。 可马贼们加速了。 他们也在张弓。 “这是两败俱伤!”杨玄对马贼的狡猾和凶悍算是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可钱墨不得不如此,否则一个箭雨覆盖,城头要倒下多少人? “盾牌!” 有人在凄厉的高喊。 杨玄举起盾牌。 箭矢从城头飞掠下去,下面的箭矢也飞了上来。 杨玄注意到那些人犯敢死队并没有弓箭。 是了,若是给他们配弓箭,五十军士怕是一个覆盖就没了。 他们此刻顶着盾牌蹲在城头后,有人在笑。 不,是许多人在笑。 他们在笑那些军士的狼狈。 “啊!” 惨叫声急促传来,接二连三。 杨玄看到倒下了七八人,心中冷了半截。 低矮的城头让军士们失去了保护,马贼们也因此能接近放箭。 钱墨却继续高喊,“张弓!” 张尼玛! 杨玄咬牙。 刚想下令,箭矢飞来了。 城头和城下一起惨叫。 这次倒下的人少了些,五个。 马贼在逼近。 杨玄猛地起身。 马贼们已经接近了。 数骑下马,把木板搭上城头。 一个弓箭手张弓搭箭往下放箭,旋即被射落城头。 这便是寡不敌众。 杨玄看看左右。 刁涉目光闪烁。 赵有才心不在焉。 头领都是如此,下面的人犯可想而知。一旦接敌,杨玄敢打赌这些人犯会溃逃。 七次破城,这些人犯也在看戏吗? 兴许他们希望能脱离这里。 杨玄深吸一口气,知晓了钱墨死板的命令弓箭手以弱对强的缘由。 一旦进入城头攻防战,他担心这些人犯会跑。 到了那时,五十军士如何阻拦三百余骑马的马贼? “郎君!” 老贼面色惨白。 “明府!” 两个小吏,胡章的黑脸上全是绝望,持刀的手在颤抖。 而甄斯文却格外的从容。 “啪!” 一块木板搭在了杨玄的身前。 钱墨在怒吼,“你等难道想去投马贼吗?马贼中的女子都是一起享用的,你们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受辱?” 马贼中,女人便是珍宝。这群有今日没明天的悍匪最需要女人的抚慰。 那些人犯动了一下。 钱墨愤怒不已,“冲下去,把他们赶下去!” 有人高声质疑,“莫要把我等当做是替死鬼,你们谁敢先冲?” “我!” 一人上了城头,和刚冲上来的马贼打个照面。 横刀一斩。 马贼落下去。 这人就顺着木板往下滑。 “是明府!” 杨玄冲了下去。 “郎君!” 曹颖紧随其后。 老贼,王老二,怡娘…… 杨玄的人顺着木板冲了下去。 “这特么的!”有人犯傻眼了,“他是去送死吗?” 杨玄脚刚沾地,箭矢就密集而来。 他只顾着格挡箭矢,一杆长枪悄无声息的来了。 “小心!” 老贼在高呼。 杨玄侧身避开长枪,身后就听到刀风凌冽。 他反手来了个苏秦背剑。 铛! 巨大的力量袭来,杨玄脚下站稳,想反手一刀。 马蹄声骤然而来。 马蹄重重的踩踏着地面,发出慑人心魄的声音。马背上的马贼微微弯腰,横刀就摆在身侧。 钱墨看到了这一幕,骂道:“不懂战阵厮杀还去,特娘的去送死吗?” 杨玄匆忙格挡,可这一刀更多是借助了战马的冲势,他不禁连退几步。 箭矢再度袭来。 杨玄快速闪避。 疲惫! 他觉得自己异常疲惫。 浑身的内息都使不出来的感觉。 他猛地想到了一句话。 “唯有不怕死的才能在沙场上活下来。” 他往前一步。 长枪被他格挡开。 身后有长刀来袭。 杨玄继续向前,一刀。 身前马贼倒地。 身后的长刀落空。 他继续往前冲杀。 当你向前冲杀的速度足够快时,后面的偷袭就成了笑话。 他喊道:“结阵!” 身后的曹颖凛然应命。 杨玄在前,曹颖等人在后。 这个小队就挡在了那里,马贼们前赴后继的在冲击。 “兄长,那个少年县令带着人冲下来了。” 邓虎看到了,矜持的道:“我需要提着他的人头去提亲,相信我,慧娜看到太平县新任县令的首级时,她会放弃一切矜持……” “和你钻进帐篷里。” “哈哈哈哈!” 马贼内部没那么多讲究,这个冷笑话逗的大家狂笑。 邓虎指着前方,“快一些,否则城头的人发狂会把他抢回去。” 马贼密集冲击。 杨玄双手握刀,脸上被飞溅的鲜血弄的和恶魔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回到了东宇山中。 第一骑。 格挡。 顺势卸力。 横刀上挑。 马贼的右臂带着长刀落地。 身后,王老二一巴掌把马贼劈落马下。 老贼在后面些,一刀剁掉马腿。 战马长嘶倒地,马背上的马贼这才落地。 他刚想努力站起来,一柄软剑如蛇般的刺来。 一剑断喉。 “左边来了!”曹颖在观察情况。 前方,两骑接连而来。 杨玄格挡了一刀,刚想顺势挥刀,敌骑又来了。 他仓促格挡,马贼的长刀顺势滑过他的肩头。 鲜血迸射! “郎君!” 怡娘的声音引发了那些马贼的欢呼。 “有女人!” 城头的钱墨喊道,“回来,明府……回来!” 此刻马贼大半都集中在了这边。 只需斩杀了杨玄,城中自然会崩溃。 于是一骑接着一骑在往杨玄那里冲击。 那些人犯缓缓站起来。 “那少年明府受伤了。” “他还不退回来?” “他有马,可以逃啊!” “是啊!前任明府听闻有部族来袭,说什么去临安求援,可你求援就求援吧,带着自己的女人一起去是什么意思?真当大家是蠢货呢?” “明府又受伤了。”有人惊呼。 对面,邓虎笑道:“一个愣头青,告诉兄弟们,活捉赏赐加倍。” 庄胜阴郁的眼中多了些诧异,“兄长你不要人头去提亲了?” 邓虎摇头,淡淡的道:“带着一个活着的县令去更妙。” 前方,杨玄腾出手来,猛地聚集内息,大喝一声。 横刀闪电般的迎头而去,马背上的马贼从额头到腹部裂开了一条口子,鲜血和脏器疯狂拥挤而出。 “郎君闪开!” 身后,曹颖和老贼在往前。 王老二一巴掌拍死一个,捡起横刀就乱砍。 怡娘面色惨白,喊道:“郎君退后。曹颖,郎君但凡少了些什么,老娘发誓要让你生死两难!” 老贼说道:“那些人犯都在看热闹,就等着破城了他们好跑,不值,郎君,不值!” 城头。 钱墨带着人在四处围堵想攀爬上来的马贼,看到这边的情况也只能苦笑。 人犯也在看。 “他为何不退?”有人问道。 “我想……因为他是县令吧。”一个双手抱臂的人犯平静的说道。 “以前的县令都会跑。” “可他是少年啊!少年有热血。” 一个年轻的人犯嘀咕,“那我们的热血呢?” “明府!” 胡章高喊一声冲了下去。 甄斯文用力搓脸,“斯文,你行的,你一定行!”,他举起横刀:“杀啊!” 太平县的两个小吏都冲了下去。 “有何用?”邓虎微笑,自信的道:“少顷进城,给我留两个女人。” 庄胜笑道:“兄长龙精虎猛,可喜可贺。咦!”他指着城头,“那是……” 城头,一个人犯站了起来。 他平静的道:“明府在保护我等。” 他走上了木板,毫不犹豫的冲了下来。 第二个人犯走了出来。 “谁保护我,我便保护谁。” 一个个人犯站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冲下城头。 钱墨看着这一幕,突然热泪盈眶。 他举起横刀,站在城头上高呼。 “杀敌!” 第88章 致敬 敌骑轮番冲来。 杨玄格挡,反击;格挡,反击…… 他近乎于麻木的在做着这些。 身后的王老二猛地飞掠而过。 “放箭!” 一波箭矢飞来,王老二差点变成箭人。他狼狈落地,一掌拍死一个马贼,就被卷了进去。 原来战阵上时刻保持队形这么重要吗? 杨玄领悟了许多,但此刻脑子里都是被冲散的王老二。 前方,一骑狞笑冲来,马背上的马贼嘴里吆喝着。 “哟呵!” 杨玄从未这般清醒过。 他举刀。 不是格挡,而是前行一步。 只是一步,马贼的攻击节奏就被打乱了。 横刀从战马的侧面掠过。 马贼落马的同时,杨玄感到头皮发麻……从冲下来到现在,他一直在头皮发麻。 他身体前冲,身后的曹颖厉喝一声。 铛! 格挡的声音传来,杨玄猛地回身。 一个大眼马贼拎着长刀正和曹颖厮杀。 怡娘毫不客气的用软剑偷袭。 马贼再格挡。 老贼补一刀。 这个身手不错的马贼死不瞑目。 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到的关于古代战阵的知识,但此刻他无暇去总结,目光转动,喊道:“老二!” “郎君!” 王老二在前方叫喊。 呯! 一声震响,一个披甲的马贼头领倒飞出来,护心镜粉碎,在半空中狂吐鲜血。 王老二飞掠出包围圈,横刀乱砍。 “围杀他!” 一个头领指着杨玄喊道。 杨玄闪身避开一刀,身体一转,横刀跟随旋转。 鲜血飙射中,杨玄往王老二那边冲去。 马贼冲来。 杨玄不再站着防御,而是主动冲上去。 格挡,卸力,挥刀。 脊背发寒。 他猛地回身挥刀。 身后的马贼大概想不到他会突然回身,一刀落马。 “原来是这样吗?”杨玄恍然大悟。 “明府!” 杨玄回头,就见乌压压一片人。 “杀!” 那些人犯拎着各种兵器在冲杀。 “出城!” 钱墨带着军士们出城了。 “冲垮他们!” 庄胜喊道。 “一波!”邓虎冷着脸,“用一波冲击冲垮他们。成,灭掉他们。不成,撤!” 这才是马贼的常态。 “列阵!” 钱墨赶到,杨玄带着人也进了阵列中。 钱墨举起横刀。 “弓箭手!” 三十余军士张弓搭箭。 “长枪列阵!” 人犯们猬集在一起,长枪向外。 “放箭!” 三十支箭矢飞掠而去。 冲来的马贼稀稀拉拉的落马。 “撞上去!” 邓虎高喊。 可战马在看到密集的长枪后,竟然减速了。 钱墨刚想下令出击,就见一人踏出阵列。 身后的人犯齐齐跟着上前。 “杀!” 身着官服的杨玄握紧长枪刺杀。 马贼落马。 密集的长枪捅刺,加上后面的箭矢,只是一波优势打击,马贼就溃败了。 “撤!” 邓虎黑着脸,骂道:“谁说的少年县令?” 庄胜阴郁的道:“确实是少年!” “败了!” 马贼们狼狈逃窜。 邓虎看到了突前的那个人,穿着官服的少年。 “他就站在前面。”庄胜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 “他一直冲杀在前,这特娘的……见鬼了!”邓虎调转马头,骂道:“撤!等耶耶下次再来,屠城!” “屠城!” 马贼们狂呼着远遁。 杨玄止步,脑子里有些混乱。 钱墨一连串命令下达,众人开始打扫战场。他随即令人去跟踪哨探,自己走到了杨玄的身侧。 认真的拱手。 “今日无明府,城破矣!” 杨玄收刀,肩头剧痛,但他还是坚持着拍了一下钱墨的肩膀,“为何文绉绉的?” 钱墨有些赧然,“先前却看低了明府,惭愧。” “我先前是有些慌乱。”杨玄并未掩饰自己是个菜鸟的事实,不过东宇山中的狩猎经历帮助了他。 “明府” 两个人犯头领走来。 噗通跪下。 赵有才俯首说道:“今日我等让明府历险,罪不可赦。” 那些人犯停止打扫战场,齐齐看来。 杨玄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刁涉的身体轻轻颤栗着。 杨玄此刻一刀剁了他,也无人质疑。 “先前你等想逃?” 杨玄问道。 二人俯首,不敢答。 曹颖等人聚集在杨玄后方。 曹颖的眸中多了一抹期待,也多了一些担忧。 这些人犯被流放到这等地方,仅存的良善怕是也不多了。若是郎君杀人,或是羞辱,很容易会引发反弹。 可今日这些人犯坐视马贼攻城,不处罚说不过去,成了纵容。 呛啷! 杨玄拔刀,搁在了赵有才的脖颈上。 曹颖深吸一口气,冲着钱墨微微颔首,暗示做好准备。 赵有才的脖颈上鸡皮疙瘩骤然冒起来。 明府要杀我? 他心中后悔之极,想着先前应当果断拒绝来援,让这个少年明府战死最好。 “你等先前裹足不前,可为死罪。” 人犯们骚动了一下。 赵有才想动,可刚一动,横刀就微微用力,他急忙重新俯首。 “你等皆是人犯,手中或大或小都有……不,大多是重犯。按照我的想法,全数杀了也不为过。” 人犯们眸色冷漠,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酝酿着。 杨玄抬眸,“可律法决定了你等的刑期。律法既然如此,那必然有它的道理。我也曾多次翻看律疏,从头看到尾,我只看到一个词……” “惩前毖后。” 人犯们安静了下来。 杨玄目光扫过这些人犯,“既然律法决定你等被流放于此,那便是为你等曾经的罪孽赎罪。” “该不该?”杨玄喝问。 惩罚在所难免! 人犯们垂首,但想着好歹不用死。 “还是那个词,惩前毖后。”杨玄的声音中多了些暖意,“先前你等坐视,后来为何又出击了?谁能告诉我?” 刁涉说道:“是……我等看到明府在阻拦马贼,是在保护我等。我等……再狼心狗肺,可也不肯退却。” “所以你等出击了。这便是对自己的救赎。” “我很为难。”杨玄看着这些人犯,“你等先犯错,再救赎。之前该惩治,之后该赏。赏罚分明才是长久之道,可我该如何处置你等?” 曹颖等人都有些紧张。 钱墨给自己的麾下使眼色。他们已经变成了骑兵,随时能上马追杀逃窜的人犯。 那些人犯浑身紧绷,就等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惩罚多重? 太重只能跑! “来人!” 甄斯文上前叉手而立,“明府吩咐。” 杨玄问道:“先前有农户被杀,他的家人呢?” 甄斯文指着城门那里。 一个妇人带着两个男孩子跪在那里哭。 “带了来!” 有人过去给妇人说了,妇人看看这边,更咽道:“明府是要给些抚恤吗?多谢了。” 近前后,杨玄指着妇人说道:“她的夫君今日被马贼杀了,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必然艰难。如何帮他们度过难关,这是我身为县令的职责。” 众人不解。 杨玄俯身抱起最小的男孩,说道: “她以后还得带孩子,还得做饭,还得洗衣……我唯一能帮她的便是为她找到帮手。” 杨玄看着人犯们,沉声道:“从明日开始,你等五人一班,轮番帮助她家耕种收割,这便是我对你等的惩罚,为期五年。” “明府!” 赵有才失态抬头,幸而杨玄正好收刀,否则刀下又会多一条亡魂。 人犯们都愣住了。 这是惩罚? 一种被认可,被关怀的感觉油然而生。 “谁若是趁机逃窜……”杨玄的话没说完,刁涉就凶狠的道:“明府放心,谁若是逃窜,打死!” 妇人看着杨玄,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泪流满面。 “明府!” 杨玄指指妇人,怡娘过来扶起她,还不忘给杨玄一个眼神。 我的郎君,长大了!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处置方法了,恩威并施,收拢了人犯们的心。这个妇人回去会为杨玄唱赞歌,城中的百姓也会知晓新任明府的仁慈。 曹颖等人面带微笑,那种莫名的心酸和骄傲啊! 我们的主公,长大了! 赵有才起身,举起手。 呯! 他用力拍击着自己的胸膛。 呯! 呯! 呯! 第89章 想成为肉干的刺史 一场短促而激烈的厮杀结束了。 县廨的后面就是杨玄一伙人的居所,此刻怡娘一回来就把众人驱赶的团团转。 “老贼去生火烧水,老曹去把伤药拿出来,老二,老二……” “怡娘。”王老二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块肉干在啃。 啪! 怡娘拍了他一掌,王老二马上翻白眼装死。 “还敢装,快去买了肉来。” 王老二欢呼一声就跑了。 杨玄坐下,怡娘小心翼翼的帮他解官服。 “都和血肉黏在一起了。”怡娘有些头痛。 “用热水敷一下。”杨玄咬牙忍着。 衣裳缓缓被解开,怡娘看着他肩头和胸口的伤,突然沉默了。 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肩头,杨玄一怔,笑道:“不怎么疼。” 怡娘抹去泪水,“郎君才多大,就要带着一群人和那些马贼厮杀,奴心疼。” 杨玄莞尔。 晚些,怡娘端着一盆血水去倒了,回来说道:“奴倒是忘记了,郎君,咱们该有个好医者了。” “城中的医者呢?”杨玄在想着这场厮杀。 怡娘嘟囔道:“那医者奴打听过,治牲畜还行。” 杨玄问道:“治人呢?” “听天由命。” 这样啊! 杨玄的思绪不禁飘到了长安…… …… 国子监。 两个学生站在树下说话,一人突然抬眸,“哎!看。” 同伴回身,就看到了周宁。 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肤,玳瑁眼镜也遮不住的圣洁气息。 “是周助教。” “咱们国子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助教,还是个女子。” “不知谁有福气娶了去。” 周宁的耳边充斥着这些议论,依旧冷漠。 到了安紫雨那里,安紫雨眉开眼笑的招手。 “我这里有个亲戚家的年轻人,和你差不多大,这孩子不错,读书好,准备明年去参加科举,说是把握很大。一旦过了关,那便是官员了,前程远大,你觉着如何?” 周宁拿出了自己的教案。 安紫雨拿出了一张画像,“看看,不说剑眉星目,却也颇为英俊,搭配你再好不过了。” 周宁打开教案,“司业,你看看,若是没问题,我就这么教授学生。” “哎!”安紫雨没好气的道:“你可怎么办啊!” 教案通过,周宁缓步走在国子监里。 鸟鸣啾啾,掺杂着清谈的声音,空灵与嘈杂并存。 周宁站在树下,伸手扶扶玳瑁眼镜,突然想到了杨玄。 许多人满口仁义道德,君子模样,可看向她的眼神中却充斥着各种欲望。 而杨玄虽然喜欢口花花,可眼神却澄净。 “助教。” 一个小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有你的书信。” “我的?” 周宁许久未曾收到过书信了。 接过书信,打开。 ——助教,见字如晤…… 是……杨玄! ——到了北方之后,树上就多了许多鸟巢,这是南方所没有的。秋季的北方景致颇为可观,不过有人说到了冬季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肃杀的气息浓郁。 北方是这样吗? 周宁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等肃杀的环境。 然后低头继续看信。 ——有人说陈州是一个凶险之地,地广人稀,异族多,马贼多。前几任县令都跑了,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周宁抬头,眸中多了些忧郁之色。 她去打听过陈州的情况,知晓那边就是个三不管地带,凶险异常。 杨玄才带了几个人过去,遇到马贼怎么办? ——前途漫漫,充斥着未知与凶险。我也曾彷徨,也曾萌生退意。 周宁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些惆怅之意。 “每当我犹豫时,便会回首长安,在那一刻想起你。” 周宁就站在树下,良久…… …… “传令各处,警惕,再警惕。” “秋季了,秋高马肥,那些马贼,那些异族为了活着熬过一冬,会疯狂出来劫掠。谁丢了城池,不用长安动手,老夫亲手宰了他!” 临安县县城是陈州的州廨所在地。 每日总会有百姓特地从州廨外路过,然后驻足。 此刻便是如此。 十余百姓在州廨外侧耳倾听。 听到里面传来咆哮声,一个老汉笃定的道:“使君的精神头好着呢!不必担心今年,走。” 一群百姓乐呵呵的走了。 州廨里,刺史刘擎的咆哮令小吏们胆寒。 回到值房,别驾卢强送上茶水,说道:“使君也歇息几日,嗓子受不了。” 刘擎喝了一口茶水,冒烟般的嗓子舒服了些,他摇摇头,“陈州便是个三不管之地,北辽没兴趣;朝中几乎把陈州还是大唐疆土都忘了;本地的官吏也是三心二意。这等大势之下,老夫若是不咆哮,人心就散了。” 卢强苦笑,摸摸脸上的刀疤,“长安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北辽在复苏,每年袭扰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便是试探。” 刘擎端坐着,冷笑道:“一旦大唐露出破绽,北辽便会大举入侵。这让你想到了什么?” “狼!” 卢强幽幽的道:“今年的日子怕是更难过,特别是太平县,那位县令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如今也不清楚。少年县令,加上一群穷凶极恶的人犯,老夫每每想来都会眼皮子狂跳,担心今年第一个噩耗便是从那边传来。” “去问问。” 刘擎惬意的道:“老夫也不想别的,过了一天是一天吧,在老夫致仕时,若是陈州完好无损,老夫便不愧君王,不愧大唐。” “使君!” 外面有人在奔跑。 刘擎咆哮了起来,“慌什么?天没塌,塌了老夫顶着!”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一脸喜气洋洋。 “使君,太平县令人来报捷。” 卢强一怔,“叫进来。” 刘擎端坐好,轻声道:“若是斩杀了几个蟊贼也敢来报捷,老夫非得收拾他不可。” 进来的是胡章。 “见过使君,见过别驾。” 刘擎不耐烦的道:“说正事。” “是。”胡章哆嗦了一下,“两日前,马贼邓虎一伙三百余骑突袭我太平县,明府指挥若定,一战击溃马贼。” “邓虎?”卢强一个激灵,“太平县仅有五十军士,如何击溃马贼?” 胡章说道:“开始马贼围城,形势危急,明府带着数人冲了下去,被围杀……” “莽撞了。”刘擎微微眯眼,“不过勇气可嘉,那些人犯可曾趁势作乱?” “明府在前冲杀,那些人犯突然冲了下去,随即列阵,击溃了马贼。” 卢强一怔,“那些贱狗奴恨不能城破好逃走,为何要去?” 他看了一眼,发现胡章的眼中都是骄傲。 “他们说,谁保护我等,我等便保护谁。” 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前几任县令来赴任三心二意,遇到马贼或是异族袭扰的人马就会慌作一团,还有当即逃跑的……谁会在意那些人犯?”卢强幽幽的道:“这位少年县令却用一腔热血打动了他们。” “干得好!” 刘擎满面红光,“来人。” 有小吏进来,刘擎吩咐道:“再给太平县一千斤肉干,带话去,告诉杨玄,就说是老夫说的,老夫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先把今年熬过去。熬过去了老夫请他饮酒。熬不过去……老夫请他吃刀子。” 小吏面带难色,“使君,给了太平县太多了,其它地方今年怕是会少些,地方会发牢骚。” “告诉他们,谁能立功,肉干管够。” 小吏苦笑,“就怕不够。” 刘擎的咆哮再度响彻州廨上空。 “不够老夫就把自己腌了!” 第90章 三品骨头 凌晨。 天际缓缓浮起一抹白,像极了鱼肚。 城头值守的军士搓搓手,对同伴说道:“这明府虽说年少,可不但胆子大,身手也颇为了得,连弄个马肉都比别人好吃,你说这是不是读书读出来的。” 同伴搓搓冰冷的脸,“多半是吧,也不知咱们的孩子能否有这等机会。” “谁会来这里教书?” “是啊!” 二人回头,那军士指着城中说道:“每当我厌倦了戍守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时,就喜欢看看炊烟。看着这些炊烟,我就知晓我不只是戍守着大唐的太平县,更是在戍守着这些炊烟。” 第一缕炊烟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来临。 县廨的后院里,曹颖端着大陶罐进了吃饭的地方。 王老二跪坐在那里,有些急不可耐。 杨玄在吩咐老贼。 “……要趁热打铁,去和那些人打成一片,弄清楚城中的情况。” “吃饭了。” 众人坐好,怡娘开始分配食物。 马肉被弄的很软烂,味道还不错,加上几张饼子,这个早饭很丰盛。 老贼不喜欢马肉,就哄王老二,“老二,你的肉干给老夫,老夫把马肉都给你,你看看,这么多,你赚大了。” 王老二看看他碗中的马肉,迟疑的道:“你的肉不好吃。” “好吃。” “那我尝尝。” “只管尝。”老贼暗喜。 “你说的?”王老二不信。 老贼就像是一只哄住了老鼠的猫,笑的格外的慈祥,“郎君他们都能作证。” 王老二夹了一坨马肉,吃了之后不满的道:“不好吃,不换了。” 老贼:“……” 怡娘不满的道:“活该!” 王老二对肉的执着让人不解,杨玄也有些好奇,就问道:“老二为何这么喜欢吃肉?” 王老二抬头的道:“阿娘说,谁一直给我肉吃,谁就是好人。” 一直吃肉啊! 杨玄觉得压力有些大。 吃完饭,杨玄令怡娘在家歇息,曹颖去前面处置政事,他带着王老二巡城。 此刻城中人家都在吃早饭。 大多人端着一个碗站在自家门外,一边吃,一边和邻居说话。 “是明府。” 众人端着碗,看着走来的杨玄。 突然的寂静让一个孩子被吓坏了,端着碗,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着杨玄。 杨玄走到他的身前。 所有人都停住了筷子。 杨玄摸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孩子的碗里,揉揉他的头顶,笑道:“是个聪慧的孩子!” 等杨玄走远后,孩子的父亲低头一看。 “是肉干!” “是肉干啊!” “明府还真是亲民。” “明府能和马贼厮杀,自然不是以前那等妖艳贱货能比的。” “是啊!” 杨玄听着身后的议论,嘴角微微翘起。 王老二有些委屈,“郎君,是我的肉干。” “回头给你两块!”杨玄很大气。 “见过明府。”钱墨也来巡城。 “你来的正好,带我去看看受伤的兄弟。” 杨玄随即去看望了受伤的军士,当听闻药材不够时,他吩咐道:“令人去州廨,抢也得把药材抢来。” 回过头,他对钱墨说道:“都是勇士,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明府……” 一个腿部受伤的军士更咽了,“有明府这番话,我等就值了。” “好好养伤。”杨玄俯身拍拍他的肩。 当他走出去时,朱雀说道:“他们会为你效死。” “将心比心罢了。” 可去州府的人却铩羽而归。 “真没药材。” 钱墨叹息,“罢了,这也是命。” 杨玄觉得胸口里全是怒火,“命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何处有药材?” 钱墨沉默了一瞬,“马贼那里有,那些异族也有。” “为何?”杨玄面色铁青。 “那些异族能从辽人那边采买药材,马贼也能买。” 就咱们不能! 杨玄明白了,“陈州距离长安太远,百姓穷苦,商人们不愿意来此贩卖货物。” “是。”钱墨没想到这位少年县令会瞬间把这里面的关系想透彻,心中对未来不免多了些期冀。 “马贼吗?” 杨玄回到了县廨。 太平县的政事少的可怜,两个小吏胡章和甄斯文,加上一个曹颖,处置起来轻松惬意。 “见过明府。” 三人起身行礼。 杨玄颔首进来。 “那些伤员急需药材,加之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城中病患必然会多,如此,目下首要之事便是寻找药材。” 曹颖一怔,“难。” “难也得做。” 杨玄拿来地图,指着说道:“太平县左侧是基波部,正面是瓦谢部,再后面是驭虎部。距离最近的便是瓦谢部。” 曹颖的手指头顺着地图缓缓滑动,按在了瓦谢部上,抬头问道:“郎君难道想从瓦谢部弄些药材?” “没错。” 当日午时就传来消息。 “明府去寻药材。” 曹颖出来安定人心。 …… 陈州的对面是北辽的潭州,可两州之间却没接壤。 中间便是一片宽阔的草原。 有草原就有放牧的人,渐渐的就成了部族。 有这些异族作为缓冲,大唐和北辽就算是翻脸,一时半会也没法打过去。 于是这些异族就成了工具人。可工具人也有脾气,太平县七次被攻破就是证明。 四骑出现在了去瓦谢部的路上。 一队斥候出现在前方。 “止步!” 四骑勒马。 斥候们缓缓逼过来,围住了他们。为首的头领顶盔带甲,双眸冷漠的盯住他们。 一个少年。 一个女子。 一个只会傻笑的呆子。 最后一个……竟然是个瞎子。 少年上前,拱手道:“见过贵人。” 头领伸手捋捋乱糟糟的胡须,密布血丝的眸子中闪过迷惑之色,甲衣里衣领露了出来,厚厚的污垢,杨玄甚至看到了虱子在爬进爬出。 将领眯眼看着这些人。 “你等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杨玄说道:“贵人,我等来自于大唐,准备去瓦谢部。” 将领伸手进衣领中捞了一下,两根手指指腹一捏,轻微的爆裂声传来,他面露愉悦之色看了怡娘一眼,“去瓦谢部做什么?” “去拜神。”杨玄指指老贼,“先生摸骨三十载,泄露了许多天机,于是眼睛便瞎了。前阵子他得到了神的指示,能让他解脱的神灵就在北方,于是我们一路遵循神谕来到了这里,准备拜神。” “摸骨,神谕?” 将领眯眼看着老贼,“给我摸摸。” 杨玄颔首,“还请挽起袖子。” 将领挽起袖子,“好了。” 老贼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猛地一把抓住了将领的手臂,哆嗦着往上摸。 将领被吓了一跳,差点蹦起来。 老贼的手慢慢平静,轻柔的摸着他的手。 就像是来自于情人的抚摸。 老贼突然蹙眉,“老夫怎地摸到了鸡皮疙瘩?” “咳咳!”杨玄干咳几声,“这是来自于神灵的威压。” “人类只喜欢来自于心仪异性的抚摸,同性抚摸会很厌恶。”朱雀幽幽的道:“当然,也有例外……” 老贼一番抚摸,翻着白眼说道:“三品骨头。” 将领不解,“什么意思?” 杨玄含笑,“这边请。” 将领过来,杨玄仔细看着他。 “三品骨头算是中下,对了先生,贵人是什么命?” 老贼忘记了这个事先演练的项目,闻言随口道:“乃是望穿秋水之命。”说完他有些后悔,心想该说个差些的命才对啊! 郎君怎么接? 该死的老贼! 杨玄一怔,旋即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很爽朗。 借着大笑,杨玄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路。 “贵人……看来家中有些不妥当啊!” 杨玄一边说一边掐手指头。 将领一怔。 老子说对了。 将领犹豫了一下,“我想为妻子看看。” 妻子? 老贼翻个白眼,“三六。” 杨玄飞快掐着手指头,猛地抬头,“贵人子嗣艰难……” 将领顷刻间就面白如纸。 “不过……尚有机缘。” 杨玄一句话让将领不禁大喜,“果然是高人,高人呐,还请高人开示。” “这是天机,可如今我等要去苦苦寻求神灵谅解,哎!”杨玄低下头。 “说了吧。”老贼幽幽的道。 杨玄抬头,担忧的看了老贼一眼,:“先生……罢了。贵人山根微陷,耳垂细瘦,此乃断绝子嗣之相,若想改变,其一,每年救一牛,每年救一人,连续三年,子嗣即来。” 将领一怔,“就这样?” 杨玄负手看着他,“这是前世的罪孽牵累今生,想平白解脱万万不能。唯有救赎。每年救一牛,救一人,三年三牛三人,这便是供奉的极致,你的愿望可通于天,明白吗?” 将领摸出钱袋子。 “别害我等。”杨玄苦笑摆手,“收了报酬便是为了钱财而泄露天机,罪不可恕。如今我等只求神灵宽恕,哪里还敢收受财物?” 将领心中的最后一点疑窦消散,“你等要去何处?” “北方。”杨玄指着正前方,“神灵会停驻在有王者之气的地方,我等望气而行。” “那不是可汗的所在吗?”将领说道:“我带你等去。” “贵人还有军务。”杨玄婉拒,他担心老贼翻白眼翻不了多久。 将领拽着他的手,“什么军务及得上这个?走!” “不好吧?”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抬头望天。 翻个白眼。 天蓝蓝。 第91章 守护 接到通知:《长安之上》这个书名可能会有些小麻烦,换个书名。大概率要改名了,准备了一个新书名:《讨逆》。若是大伙儿看到书架里的《讨逆》时,千万别以为是硬塞的书,那便是原先的《长安之上》。 ………………………………………………………… 第三日下午。 宿营地中,将领霍特吩咐道:“弄些肉干熬汤,给先生他们送去。” “是。” 麾下应了。 杨玄四人得了两顶帐篷,此刻他们刚整理好里面出来。 将领微笑拱手。 杨玄微笑拱手。 可特么的老贼也习惯性的想拱手。 “老贼!” 老贼的手往上,变成了挠头。 “你特娘的险些害死我们。”杨玄微笑着。 老贼翻着白眼,脊背汗湿。 他后怕之余,才问了自己这几日的疑惑,“郎君如何看得出霍特是子嗣有问题?” 怡娘也很好奇。 杨玄笑道:“男人为自己的女人求算命,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担心妻子偷人,可瓦谢部据闻在这方面不是很讲究,霍特何须为这等事来求问?” 老贼都好奇,“那第二呢?” 杨玄淡淡的道:“子嗣。” 老贼一想还真是,“当初郎君说自己开解,老夫还担心,如今看来,老夫不如郎君。” “男人就关心女人两件事:是不是给他戴了帽子,为何不下蛋。”绿灯闪烁,仿佛是在乐呵。 第五日,他们看到了王庭。 瓦谢首领华卓自称可汗,连驻地也跟着变成了所谓的王庭。 王庭能看到木屋,但更多的是帐篷。 一队骑兵策马而来。 霍特介绍道:“这是能摸骨的能人。” 于是他们得以进去。 可汗的大帐很大,霍特也只能请见。 “我等只是寻找有神灵驻留之地,不敢扰了可汗。”杨玄很谦逊。 霍特笑道:“别担心,可汗最喜欢各种人才,我这便去安排,明日应当能见到可汗。” 四人被安置在距离可汗大帐约百余步的地方。 依旧是两顶帐篷。 “郎君可有把握?”老贼明显的有些心虚了。 “你无需担心这个,你该担心自己会不会露馅。”杨玄淡淡的道。 怡娘轻声道:“若是露馅,郎君赶紧跑,丢这个老贼在那里。” 老贼苦笑。 前面有人在祭祀。 三炷香插好,青衫男子冲着南方叩首,一下,一下……无比虔诚。 “这人是拜什么?”老贼有些好奇。 一个男子路过,轻蔑的踢断了一炷香。 青衫男子抬头,怒道:“贱狗奴!” 他猛地蹦起来,一双眸子红的吓人。 男子转身就跑,青衫男子没追上,恨恨不平的回来,重新点了三炷香。 杨玄走过去,等他叩首完毕,问道:“郎君是大唐人?” 青衫男子回身,以袖遮脸,“惭愧,正是。” “牌位呢?” 没牌位你供奉谁? 青衫男子轻声道:“堂堂大唐男儿为蛮夷效力,我没面目去见祖宗,只能冲着大唐的方向叩首。” “让祖宗蒙羞了。”青衫男子再度跪下叩首,更咽着,“明年挣钱就回去。” 从陈国开始,中原就以灿烂的文化著称,每个中原人都以为蛮夷效力为耻。 “祖宗……” 杨玄想到了每年村里家家户户都要供奉祖先,那是一年当中最盛大的日子,就算是穷人家也会想方设法弄些好的祭祀用品,以告慰祖宗。 没有人能说清这种感情,你说是孺慕也不对,祖先都仙去多年了。 你要说没有感情也不可能,但这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青衫男子双手作揖,冲着南方低声说话。 “……祖宗在天之灵……” 轰隆! 杨玄仿佛听到了一声晴天霹雳。 他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老贼问道:“郎君想到了什么?” “肉!”王老二这几日很听话,但此刻周围没人,他也忍不住了。 杨玄摇头。 他明白了。 在每一个中原人的心中,先祖在仙去之后,就一直在看着他们。先祖们存在于青天之上,存在于祠堂中,存在于坟茔之上,存在于家中的每个角落…… “原来,祖先便是我等的神灵。” 在祖先的注视之下,每一代中原人都会奋进,偶尔懈怠抬头,仿佛能看到先祖的慈祥变成了愤怒。 陈国衰亡后,北辽曾一度打进中原来。 那些溃逃的人,宁可少带些家财也会带着一样东西。 祖宗牌位。 百姓守护着祖宗牌位,那么上位者应当守护什么? 杨玄仿佛看到了无数祖宗牌位飞舞而起,在空中组成了一行行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郎君在想什么?”怡娘问道。 杨玄说道:“想着该去守护些什么。” “什么?” “守护那些文化。” 那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文化,组成了这个中原的魂魄。魂魄不灭,中原不灭!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历史。那个中原曾多次被异族践踏,多次陷入灭亡的边缘。但每一次他们都能重新站起来,并傲立当世。 他们靠的是什么? 杨玄看着天空,“是民族的魂魄!” 霍特急匆匆的赶来,欢喜的道:“明早去见可汗。” 当夜众人早早睡了。 第二日,杨玄和老贼准备去见可汗华卓。 他走出帐篷回身,“安心。” 怡娘笑道:“奴安心着呢!” 看着杨玄和老贼被人带过去,怡娘进了帐篷。 她跪在床铺上,虔诚的祈祷着。 王老二好奇的问道:“怡娘你在求什么?” 怡娘双手合十,“我在祈求神灵护佑郎君。” 王老二挠挠头,“管用吗?” “心诚则灵。” 王老二跪下,“那我也求求。” 帐篷内安静了下来,只余轻声的祈祷。 华卓正在帐篷里吃早饭。 作为可汗,他的早饭内容很丰富。 最肥美的烤羊肉两块,奶酒、乳酪…… 用小刀削一片羊肉送进嘴里,华卓喝了一口奶酒,捋捋胡须,微胖,有些闪着油光的脸上多了些不渝。 “谁在外面?” 一个侍卫出去看了一眼。 “可汗,是昨日说好的什么摸骨的先生。” 华卓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几个侍卫进来,随即是杨玄二人。 “见过可汗。” 华卓看了一眼,把小刀放下,细眼中多了些揶揄,“本汗活了多年,见过的骗子不计其数。当年曾有人说跟着中原人学了什么望气,看了本汗一眼,说什么二十年后本汗定然死无葬身之地,那人随即被本汗的人用战马活活踩死,你二人呢?” 他拿起小刀,“想怎么死?” 果然,活着的上位者都不是善茬啊! 老贼一直觉着自己见多识广,可此刻才知晓,自己见到的只是墓穴中的上位者。 几个侍卫拔刀,就等着华卓下令。 杀机陡然而起。 “敢问可汗……”老贼脊背发热,却看着从容,“还剩多少年?” “两年不到。”华卓从容的道:“可我瓦谢部如今却是最为强盛之时,什么望气,本汗的命岂能被人看透?” 老贼差点想转眼珠子,他突然笑了起来。 “可汗,我等是摸骨,与望气一派却是对头。” 神特么对头! 杨玄真想翻个白眼。 但他随即开口,“我等来此并非摸骨,而是想寻到神灵所在,祈祷一番。” 本汗自作多情了?华卓看了侍卫一眼,侍卫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你越拽,女人就会越贴着你。”朱雀好几日没开车了,今日看来有些蠢蠢欲动。 杨玄拱手,“小人告辞。” 华卓干咳一声,“且等等。” 杨玄愕然,“可汗可是有吩咐?” 华卓捞起袖子,露出了壮硕的手臂,“今日无事,给本汗摸摸。” “可汗,纳音的人打了咱们的人。” 帐外有人在喊。 华卓冷着脸,“滚!” 杨玄扶着老贼上前。 老贼摸索着,摸到了华卓的手。 他还摩挲了一下。 随即就是摸骨。 老贼很认真的摸着。 华卓从未被男子这般摸过,一时间浑身不自在。等老贼把手伸到了他胸前时,他不禁后退了些,“为何摸这里?” 老贼是摸顺手了,闻言说道:“贵人的自然要多摸一些。” 他收回手,开始掐指。 一番折腾后,老贼后退。 “可汗的是上品骨头。” 杨玄掐指在算,“什么命?” “乘风破浪……漏了之命。” 杨玄蹙眉,“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咦!”华卓本想喝骂,听到这两句诗后,不禁问道:“谁的诗?” 杨玄平静的道:“这是神灵的谕示。” 他一番掐指,随即抬头,肃然道:“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得人轻借力,便是运通时……” “可汗的大业转折颇多,需可汗坚定意志。不过可汗明岁怕是有一劫,若是不化解……罢了,小人信口胡言,只是乘风破浪的格局要小心祝融之灾。往日不知便罢……今日小人口快,还请可汗小心。” “什么祝融之灾?” “起火。” 杨玄拱手,“告辞。” 他扶着老贼回身,华卓问道:“不要报酬?” 杨玄笑了笑,“我等只求神灵宽恕,不敢要什么报酬。” 随后四人离去。 是夜,王庭起火,焚毁帐篷数十。 “谁干的?” 华卓冷着脸。 “可汗,还在寻找。” 华卓突然心中微动,“本汗令人跟踪那四人……追回来问话。” 半夜,跟着杨玄等人的侍卫回来了。 “他们四人一直在,夜里还出来拜神,很是虔诚。” 华卓的脸色阴晴不定,“确定?” 侍卫点头,“小人看着那四人在拜神,一个不差。” 华卓深吸一口气,面色微白,“带回来……不!请回来,立刻!” 王庭的某个帐篷内,青衫男子拿着一块金子,欢喜的道:“等风声一过就能回家了。” …… 提早更新,晚上没了哈。 第92章 威严 ()  早上,杨玄等人继续上路。 “他们会不会来?”老贼心虚。 “淡定。”杨玄突然回头。 马蹄声渐渐清晰。 “站住。” 数十骑疾驰而来。 老贼哆嗦了一下,“郎君,跑吧。” “老二。” “在。” 杨玄指指老贼,“他若是想跑,给一巴掌。” “领命!”王老二很快活,用那种‘你完了’的眼神看着老贼。 “可汗令……请你等回去。” 瞬间,老贼对杨玄的忠心值直线飙升。 再度回到王庭,杨玄等人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热情的发指! “喝点酒吧。” 女人送上美酒,还送上了秋波。 杨玄自然不动心,老贼想动心,可怕露馅。 王老二得了许可,在使劲吃肉,酒却不喝。 杨玄缓缓吃着羊肉,意态从容。 “父汗!” 一个女子冲了进来,见到杨玄等人就问道:“会摸骨的可是他们?” 侍卫说道:“是。” “我叫慧娜。”女子长得还算是不错。 “不知何事?”杨玄问道。 女子举起手臂,“他们说你等会摸骨?给我摸摸。” 老贼的瞎子都差点装不下去了。 杨玄干咳一声,“先生……” 老贼叹息,“摸一次便泄露一次天机,老夫何其难。” 慧娜看向杨玄,犹豫了一下,“要不……你来摸?” 杨玄摇头,“我却不是摸骨的人。” 慧娜显然更喜欢年轻人来摸骨,悻悻的把手伸过去。 一番摸索…… “可汗到。”华卓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慧娜看着老贼,突然发现自己被白摸了。 华卓笑容满面的压压手,“坐下。” 一番寒暄后,华卓吩咐道:“都出去。” 帐篷内只剩下了几人。 华卓身体前倾,一双细眼眯着,“昨日你等说本汗有一劫,如何消解?” 老贼苦笑。 杨玄叹道:“先生不可再说,否则天谴不远。如此,小人来说说吧。” 华卓看似漫不经心的靠在案几上,右手拿着酒杯把玩,可却不知自己拿倒了酒杯。 杨玄盘膝而坐,双手结手印放在膝上,宝相庄严。 怡娘看的心中一颤,担心自己看大的郎君要出家做和尚。 杨玄睁开眼睛,冷漠的恍如神灵,开口。 “人间纷纷扰扰,不过是为了贪嗔。贪嗔之下恶果累累,唯有救赎方能度过劫难。” 华卓的身体前倾的几乎趴在了案几上,闻言问道:“如何救赎?” 杨玄说道:“救人。” “如何救?” “可汗身为瓦谢部的首领,带着部众这些年杀了不少人。” 华卓点头,“要想在草原上活下去,你不杀人,别人就杀你,奈何?” “可汗与部众皆有罪孽。”杨玄平静的道:“可汗可令人去四处施药,施药越多,救治的人就越多,救一人,便能赎回当初恣意杀一人的罪孽。” 他起身,拱手,“告辞了。” “慢!” 华卓伸手,迟疑了一下,“可能在本部施药?” 杨玄平静的看着他,不语。 华卓苦笑,“是了,他们也跟着本汗杀人灭族,哎!可施药给谁?周边多是对头,北辽更不能。” 杨玄拱手,“我等告辞,此后在江湖之远为可汗祈福。” “咦!”华卓起身,“你等要去何处?” 杨玄说道:“我等准备回大唐。” 华卓一怔,“大唐……” 他叹道:“本汗有些药材,还请诸位先生散于各处。” 杨玄愕然,“可汗麾下人马众多,何须我等?而且我看可汗此刻面色红润,分明就是在好转,过一阵子再去就是来了。” 可本汗的手下去大唐就是送人头……华卓喊道:“准备药材!” 有人应了,华卓再喊道:“准备些金子。” 一盘金子,五大车药材。 “可汗,我等意欲游历天下,带着这些……”杨玄苦笑着婉拒。 “手中有金子,走到何处都是家乡。”华卓说了一句有些哲理的话。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身体内的某种恶意被驱散了。 “再拿一盘子银子来,为诸位先生送行。” 老贼:“……” 怡娘:“……” 唯有杨玄和王老二心如止水。 …… 有药材了。 几大车药材拉进城中时,所有人都欢喜不已。 太平县著名医者,也是唯一的医者胡万奎兴奋的检查着药材,欢喜不已。 “此人医术如何?”老贼问道。 甄斯文一脸便秘的模样,“说是……治牲畜比较拿手。” 了解! 回到值房,外面跪着一个男子。 “何事?”杨玄坐下问道。 曹颖说道:“此人叫做马葫芦,今日意欲对妇人用强,幸而有人破门而入,否则……” 马葫芦抬头,脸上一股子猥亵的气息,“是她勾引小人,再说了,不是还没入港吗?” 曹颖说道:“郎君……” 杨玄摇头,眸子微微一眯,“来人!” “在!” 胡章和甄斯文同时应声。 杨玄指着马葫芦,“拖出去,打断双腿。” 曹颖一怔,想劝谏却看着杨玄那冷漠的双眸忍住了。 马葫芦不敢置信的道:“不能啊!小人还没进去……” 杨玄劈手就把茶杯丢了出去。 胡章和甄斯文吓了一跳,赶紧把马葫芦拖出去。 “老二去。”杨玄指指外面,“打断他的双腿,就在州廨大门外。” “领命!”王老二快活的去了。 “啊……” 惨烈的叫声传遍了整座城池。 随即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杨玄走到值房外,负手而立。 “老曹,这座城中九成都是人犯,大多穷凶极恶,我一来便施恩,看似妥当,赢得了民心。可你要知晓,一味施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施恩之外,还得有霹雳手段,否则何以震慑这些曾经的凶徒?” 曹颖起身拱手,“是,谨受教。” 杨玄去了后院。 曹颖寻来了老贼。 “何事?”老贼装了几日瞎子,此刻准备歇息。 “老夫怎地觉着郎君此行之后变化颇大。” 老贼笑嘻嘻的道:“打听郎君之事,你这犯不犯忌讳?” 曹颖苦笑,老贼问道:“你觉着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事。”曹颖若是没有这等认知,早就被一脚踢了出去。 “那不就得了。” 老贼哼着小曲回后院,躺在床上舒坦的道:“郎君越发的威严了,老曹还浑然不知。” 曹颖知道了。 晚些他去了后面。 “郎君。” 杨玄在看书,闻声抬头,指指侧面,“坐。” 曹颖坐下,杨玄放下书,“你可是有些疑惑?” “是。”曹颖很坦率的道:“从出了长安之后,郎君渐渐变得杀伐果断,老夫以为是好事。可律法森严……” 杨玄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晓你想说什么,律法是该遵行,可你要记住,这是何处?” 杨玄指指外面,“这里是由人犯组成的城池,你想用律法来制衡他们,本身就是一种错。” 曹颖不解。 “乱世用重典!”杨玄眯着眼,平静的说道。 曹颖凛然起身,“领命!” 曹颖出去了。 怡娘从后面进来,给杨玄递上一杯茶水。 “曹颖此人对郎君的忠心毋庸置疑。” “我知晓。”杨玄点头,神色平静,“他本是视人命为草芥的性子,今日纠结什么?不外乎便是觉着我越权了。既然令他管着县廨之事,便不该干涉。可我想告诉他的是,这等情况以后会越来越多,他必须要提早适应。” “他可明白了?” “他出去时说的是领命,我想他已经明白了。” 怡娘欣慰的道:“郎君越发的沉稳了,奴一直担心郎君太过软弱,以后会被臣下欺凌,今日之事,奴不胜欢喜。” 晚饭时,杨玄举杯。 “老曹最近很是辛苦。” 曹颖举杯,“郎君甘冒风险弄来了药材,老夫只是在县廨中安稳做事,如何能比?” 二人相对一笑。 一场内部的小分歧迅速消弭。 “怡娘,老贼抢我的肉!” 王老二指着老贼告状。 啪! 怡娘一拍案几,柳眉倒竖,喝道:“夹一还二!” /66/66792/17775536.html 第93章 杨玄的基业 ()  清晨,昏暗的苍穹上还残留着一颗星宿。晨风吹过,会觉着有些冷。偶尔能看到树叶飘落,提醒着人们,这里是北方。 曹颖和怡娘在城中散步。 “郎君在不断成长。”曹颖负手看着侧面,一户人家开门开到一半,见到他们二人后,呯的一声,门关上了,反弹出一条缝隙。 一个少女在门缝后惊惶的看着他们。 “你想说什么?”怡娘冲着少女微微一笑,“郎君是孝敬皇帝的孩子,他天生就继承了陛下的果敢与仁慈。” “是啊!”曹颖欣慰的道:“只是他成长的速度很吓人,老夫也不知晓郎君的才能从何处而来,就说那日吧,马贼遁逃,遗留下的死马不少。马肉难吃是公论,可郎君出手,竟然美味无比。” “这便是天之骄子的才华。”怡娘对自己养了一年的孩子深信不疑。 “老夫知晓自己的问题,太过自负。以往老夫以为郎君缺不得老夫的辅佐,于是便不自觉的傲了些。那一日老夫才知晓,郎君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引而不发。最后用一次责罚让老夫清醒。” “醒的可透彻?若是不透彻便跳进水井里泡泡。”怡娘有些幸灾乐祸。 “透彻了。” “回去了。”曹颖回身,“这人啊!就得有事做,一旦没事做就和孤魂野鬼似的。” 怡娘摇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莞尔。 杨玄在修炼。 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他就很自觉的加强了修炼和学习。 修炼完毕是学习。 作为首领,他的房间无人敢闯,于是他得以放松的靠在墙边,安静的看着屏幕。 随后他拿出一根炭条,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个个方程式在演算,一个个定理被咀嚼咽下,一个个此刻无人知晓的知识点源源不断的被吸纳…… 良久,杨玄抬头。 “这世界原来是这样啊!” 哪怕学习了多年,可此刻的他见到那些令人震撼的知识后,依旧震惊不已。 “朱雀!” “我在。” “原来月亮只是一个大球吗?” “是的。” “原来我们呼吸的空气中蕴含着无数的氧气吗?” “是的。” 杨玄伸手摸摸看似干净的案几,“原来这个案几上密布着许多东西。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世间许多事都是相通的,当你积累的足够多时,一切都会豁然开朗,就像是开智一般的感觉。 “郎君。” 外面有人轻声道。 “何事?”杨玄有些不想出门。 “新来了一个小吏,在请见。” 新来的? 杨玄把卷轴收了,起身出去。 县廨的大堂外,一个身着小吏衣裳的男子站在那里。 “蒋真见过明府。”男子约三十岁,长的很诚恳。 杨玄止步问道:“谁让你来的?” 蒋真说道:“是州里安排小人前来太平县。” 曹颖来了,查验文书后点头。 杨玄进去坐下,指指曹颖,“你此后跟着做事。” 蒋真叉手行礼。“是。” 杨玄起身,“老二和老贼跟着我出门,家里老曹看着。怡娘那边让她多歇息。” “是。”曹颖领命。 蒋真看了杨玄一眼,随即低头。 杨玄带着哼哈二将去了敢死营。 数百人聚居在一起,一排排屋子还算是整齐,可外面的杂物堆放的一塌糊涂。 刁涉和赵有才来迎。 “见过明府!” 声音惊动了那些人犯,房门一个接着一个的开了。 那些人犯缓缓走出来。 “见过明府。” “平日里做什么?”杨玄看着这些脏兮兮的人犯,觉得这里便是地狱。 刁涉看了赵有才一眼,那眼神赤果果的告诉旁人:老子说不来假话,你来。 赵有才别过脸,恨不能告诉杨玄自己不认识此人。 “我等平日里便是歇息。” 杨玄摇摇头,“令他们集结。” 刁涉嗖的一下就冲了过去,凶神恶煞的喊道;“集结,赶紧集结。特娘的肖老二,你的裤子呢?特娘的想光着屁股去见明府?打!” 啪! 一个睡眼惺忪,赤果着下半身的男子刚出门就被刁涉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屁股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嗷!” 肖老二嗖的一下就窜了进去。 杨玄木然,赵有才解释道:“都是犯过事的人,一般呵斥不管用。” 于是你们就打屁股? 刁涉回来,得意的道:“明府只管吩咐,谁不听,打!” 这是牢里的管理方法。 杨玄想到了自己在卷轴里看的几本书,都有关于牢里的生态介绍。 赵有才一脸恭谨,“请明府训示。” “不要喝凉水!” 杨玄丢下这句话上前。 喝凉水? 身后的赵赵有才懵了。 “什么意思?” 刁涉怒道:“你特娘的满肚子坏水都不知晓,耶耶问谁去?” 前方,五百人犯稀稀拉拉的站着。 他们在看着杨玄。 杨玄刚到太平县的时候,这些人犯都在等着看笑话,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少年县令熬不了多久就会装病跑路。可没想到的是,杨玄却摆出了一副我要长久扎根边疆的姿态。 是作态,还是什么? 人犯们眼神冷漠。 “你们是一群被大唐抛弃的可怜人。” 杨玄第一句话就击中了这些人犯的要害。 人群有些骚动。 “这里是太平县,前方便是无数马贼,无数异族。这里曾七次被攻破,每一次被攻破就是一场灾难。” 赵有才对刁涉低声道:“这位的话有些实在。” 刁涉点头,“我喜欢。” “你再喜欢也改不了你是重犯的事实。”赵有才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阴郁。 “你等大概会想,破城就破城,破城后耶耶便跟着马贼走,跟着异族走。”杨玄轻蔑的指指北方,“知晓跟着马贼走的下场吗?” 众人当然想知晓。 “带上来。” 两个马贼俘虏被带到前方。 杨玄问道:“五年前,乃至于更早的时候,跟着马贼跑的人犯如何了?” 一个马贼说道:“大多都死了。” 杨玄微笑,“为何?” 马贼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那些人犯。 “说,活。”杨玄言简意赅的道。 王老二举起右手,准备给一巴掌。 马贼吸吸鼻子,眨眨被毒打后青肿的眼睛,“大多死了。” “为何?”杨玄再问。 马贼膝行后退了些,“马贼中都分团伙,那些跟着跑的人犯自成一体,可哪能敌得过那些老人?分配钱粮时最少,敢质疑就是一顿毒打……后来大多反抗……被杀。剩下几个逃了,后来在荒野中找到了尸骸,都被野兽啃噬的乱糟糟的。” 人犯们在颤抖,绝望的颤抖。 “为何分配不公?”有人忍不住问道。 马贼就像是看傻子般的看着那人,“这边商队少,周围也没什么有钱地方,马贼的日子并不好过。但凡有一阵子抢掠不到钱粮,内部就会争斗……否则,你们以为邓虎的人马为何一直是三百余?” “为何?” 那人绝望的问道。 杨玄负手,“因为养不活更多的人,所以内部就得厮杀,把多出来的人杀了!这便是弱肉强食,只保留最强壮的一群人。” 一个地方资源有限,陈州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马贼内部经常爆发纷争,就是为了抢夺资源。 人犯跟着去就是后娘养的,风险大的事儿就让他们去,分钱粮却给的最少。 这些人犯最期待的便是自由。 “你等想要自由的活着也不是不能。” 杨玄的话让人犯们一惊。 “唯一的出路便是立功!” 杨玄冷冷的看着人犯们。 “可……可我等如何立功?” 穿反了裤子,裆部空空胀起的肖老二不敢信。 杨玄指指外面,“马贼会不断来袭扰,那些异族也会不停的来袭扰,怎么办?唯有打掉他们的大牙,让他们知晓大唐不可欺,太平不可欺!” 他看着众人,“操练起来,每次立下功勋我都会记录下来,将功赎罪。” 刁涉眼睛发红,“可是明府,最开始我等也是拼命厮杀,可那些官……说话不算数,没人在意我等的功劳。” “我在意!” 杨玄目光炯炯,“我在此誓言,若是你等立下功勋,必然有功必赏。” 赵有才叹息,“明府,许多时候长安会无视陈州。” “你想说长安会漠视你等的功劳吗?”杨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一字一吐的道:“若是如此,我给你等酬功。” 后面,老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果然是郎君。” 那些人犯昂首看着杨玄。 杨玄怒吼道:“我用祖先来发誓,若是长安不记录你等的功勋,我便去长安,冲进刑部去质问他们,若是还不能,我便去叩阙!” 肖老二跪下。 一个个人犯纷纷跪下。 就像是大风之下的麦穗。 这是第一次有官员把他们当做是人。 这是第一次有官员给了他们希望。 刁涉跪下,脖子上青筋蹦跳,喊道:“愿为明府效死!” “愿为明府效死!” 那个少年明府轻声道:“错了,是为大唐效死!” “愿为大唐效死!” 呼喊声中,杨玄回身。 看到了浑身颤栗的老贼。 /66/66792/17775537.html 第94章 你,也配 ()  五百人犯带着兵器出城。 城门外,他们列阵以待。 杨玄策马出来。 “见过明府!” 五百人齐齐单膝跪下。 城头,钱墨眯眼看着,“他们好像恭谨了许多。” 身边的副手说道:“太平县不太平,以前的县令来了就想走,这位看样子是想认真做事。不过要想长治久安,他必须有一支军队。” 提及此事,钱墨轻蔑的吐了一口唾沫,可天气冷,唾沫粘稠,竟然垂落在胸口,他伸手胡乱擦拭,恼火的道:“我们只有五十人,上次和马贼一战死伤惨重。我已经上书州里,请州里调派军士来补充。” 副手问道:“没消息?” “有!” “什么消息?” “自行解决。” 钱墨失望的道:“他们不会管这些。我听闻有的地方可以自行招募勇士从军。” “那些士卒如何养?”副手笑道:“朝中不答应呢!” 钱墨冷冷的道:“自己收税,自己养!” “站好!” 杨玄站在阵列前方。 时间流逝,有人开始动手动脚。 杨玄指指那人,“打!” 王老二冲进去,一顿毒打。 “这是我交给你等的第一课!” 杨玄冷冷的道:“第一是听令,第二是听令,第三还是特娘的听令!” 阵列沉寂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城楼上的钱墨有些动容。 呯! 有人直挺挺的摔倒。 “抬走,晚些喝肉汤!” 呯! 有人倒地,杨玄狞笑道:“老二,打的他娘都不认识!” 王老二欢喜的冲了进去。 “嗷!” 惨嚎声中,杨玄讥诮的道:“人失去意识摔倒是直挺挺的,不可能伸手保护脸部。你这个假摔太假。” 朱雀幸灾乐祸的道:“什么假摔?可有布教授摔的假?” 时光流逝。 一个时辰到了。 “解散。” 杨玄一声令下,众人急忙撒欢。 “嗷!” 有人一动就惨叫,“我的膝盖,我的腿,麻了,麻了!” “慢慢走动!” 杨玄自己也麻了。 “老二,还不给郎君捶腿?” 怡娘一直在后面心疼的看着。 “不用。”杨玄摇头。 他需要班底,而这五百能在罪恶之城中活下来的人犯,便是他最好的班底。 他们没有束缚,只求自由。 那我再加上光明的前途,他们会如何? 杨玄笑了笑。 后方,新来的蒋真悄然回去。 进了县廨,遇到了出来的甄斯文。 “老蒋去哪?”甄斯文随口问道。 蒋真诚恳的道:“我不大舒服,想回去加件衣裳。” “快去吧。” 蒋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关门,随即回身,透过门缝往外看。 少顷,他侧耳倾听,确定无人后,这才去寻摸东西。 笔墨纸砚齐备。 毛笔吸饱墨汁,随即下笔。 少顷。 他吹干纸张上的墨迹,随即放进信封,封口。 今日正好有州里送补给的车队,他们会带来送到太平县的书信。 “甄斯文,你的书信。” 随行的小吏举着书信喊道。 “来了来了。” 甄斯文欢喜的接过书信。 “这是我的书信,还请交给我的娘子。”蒋真把书信递上。 小吏收了书信,“放心。” 身后甄斯文叹道:“这地方凶险,咱们无所谓,却舍不得妻儿来这里受苦受罪。” “是啊!”蒋真唏嘘。 小吏问道:“杨明府可在?” 甄斯文说道:“在县廨。” 小吏带着文书去了县廨。 “杨明府,使君吩咐,让你回临安议事。” …… 临安。 陈州穷,但这地方却出皮毛,所以收皮毛就成了冯胜堂的生意。 冯胜堂,堂堂正正的长相,笑起来爽朗。 此刻他坐在堂中,一个妇人拿着书信进来。 “郎君,那边的书信。” 冯胜堂接过书信,打开看了一眼。他的手指头在那些字的中间跳动,间隔着读了出来。 “无所事事,以操练人犯为乐……” 冯胜堂轻蔑的道:“如今长安暗流涌动,左相一伙被压制的狼狈不堪。宫中据闻也颇为紧张,皇后与贵妃明枪暗箭争斗。只是长安是不是太看得起杨玄了,竟然在他的身边安插人手。” 妇人笑道:“我家夫君为人诚恳,此去太平县,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就是要蒋真这等诚恳之人,杨玄才不会怀疑。”冯胜堂笑了笑,“长安发话了,要弄几个贵妃的人来彰显皇后的威严,这位少年县令便是贵妃的人,拿来开刀再好不过了。再有,杨玄此人据闻是个乡下小子,为何与何氏结仇?那何氏来人说了,弄死杨玄便是大功一件。” 妇人笑吟吟的道:“那地方偏的令人心慌,哪一任县令都待不长,奴觉着他熬不了多久就想跑。” 冯胜堂淡淡的道:“那就让他没法跑,一直待在太平县,或是被马贼异族破城弄死,最好是活擒。想想,贵妃的人被异族活擒,消息传到长安,皇后会如何欢喜,贵妃会如何羞愤欲死。” 一个仆役进来,“郎君,听说各县的县令都来了。” “这是刘擎要给他们敲警钟。”冯胜堂起身,眉间多了些凛然,“每年到了冬季,那些该死的马贼和异族都会出来劫掠,该死的,他们难道不知晓种地吗?” …… 杨玄跟着运送补给的车队进了临安城。 “好热闹。” 王老二就喜欢人多的地方。 老贼笑眯眯的道:“老二去不去青楼?” “青楼……不去!”王老二的立场很坚定。 杨玄警告道:“别带坏了老二。” 老贼笑嘻嘻的道:“他就算是想去,小人也会把他拉回来。” 到了州廨,先验明身份,随从被安排在前院歇息。 大堂里,刘擎在上首,侧面是别驾卢强,再下面些是录事参军韩立。 韩立神色肃然,颇为威严。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外面各县明府都到齐了。” 陈州有六个县,在大唐的州里面真心不算多。 此刻六个县令站成一排,大多是中年男子,杨玄这个少年就显得格外的刺眼。 “可是杨玄?”冷漠问话的是章羽县县令杜辉。 杨玄看了他一眼,点个头了事。 杜辉冷笑,“为何不答?” 杨玄在他看过来时便感受到了敌意,此刻闻言就淡淡的道:“在问询他人之前,请先介绍自己。” 杜辉看了他一眼,“老夫杜辉。” “杨玄。” 章羽县就在太平县的左侧,两位邻居第一次见面就有些火气,其他人都在看热闹。 小吏跑出来,“诸位明府请进。” 众人鱼贯而入,一个微胖,眼下一颗大黑痣的中年男子颔首,“老夫回龙县林子钰。” 杨玄颔首,“太平县杨玄。” “好名字!”林子钰笑的很是温和。 前面一人回头,“老林。” 林子钰马上招手,笑的和见到老友一般,“哎!老夫在此。” 这是一个油滑的人,不会轻易得罪人,但这等人你也别指望他能成为你的朋友。 众人进去坐下。 刘擎目光缓缓转过,一一看了过来。看到杨玄时,他的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早晨老夫起床觉着冷,比去年这个时候更冷。咱们有城池,有屋子,粮食不多,不过也饿不死人。”,他指着北方,眉间多了些冷意,“可那些马贼,那些异族的日子却不会好过。他们不好过,也不会看着我等好过!” 这个开场白杀气腾腾的。 “今年如何熬过去?”刘擎说道:“老夫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问同一个问题,你等每年都会回答同样的答案,今年呢?” 第一个起身的是临安县县令沈期,作为州廨所在地的县令,他在刘擎的咆哮声中已经磨砺出来了。 “万无一失!” 万固县的陆角起身,坚毅的道:“请使君放心,人在城在。” 横水县的王兴看着就像是个糟老头子,咳嗽几声,“横水县军民一心,请使君放心。” 剩下三人,为人活络,见人就笑的回龙县县令林子钰起身,“老夫唯使君马首是瞻。” 这个马屁不高明,但配合着林子钰的低姿态和带着些谄媚的笑,能让人飘然欲仙。 剩下两个。 章羽县县令杜辉看了杨玄一眼,“下官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太平县失守,到时候百姓溃逃。我章羽县在太平左侧,如何收拾残局。杨明府年少,老夫愿意教导他。” 这是一次亮相! 也是一次称量! 连刘擎都袖手旁观,想趁机看看杨玄的本事。 能不能和同僚抗衡? 不能,以后升官就别想了……升上去也是悲剧,会被同僚挤压。 杜辉在章羽县治理的颇为得力,算是刘擎的爱将。和七次被攻破的太平相比,杜辉有资格装这个比,有资格问这句话。 但这是在为难杨玄。 众目睽睽之下。 杨玄看着杜辉,说道: “你,也配?!” /66/66792/17775538.html 第95章 五根手指头 ()  陈州不是好地方,这一点是大唐官场的共识。 大唐的州县分为上中下三等,可陈州却排不上,为何?因为下等州县都比陈州强许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于是官吏们都去争抢上等州县的职务,对中下等避之不及。而陈州就无需说了,在大唐官吏们的眼中就是火坑。 所以能来这里任职的官员,不是得罪了上官,就是犯下大错。 这些人有的自暴自弃,有的性格暴戾,有的形同失魂落魄。 新人来了要敲打,这是潜规则。几番敲打后,新人表现的不错,大伙儿才会接纳此人。此后书信往来,或是在州廨聚聚,都是一份交情。 杜辉的敲打毫无疑问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轻视,但作为新人,杨玄要么默然,要么把脸上的口水抹去,笑着回应。 你,不配! 杨玄说这话时神色轻蔑,仿佛是在俯瞰着一只蝼蚁。 杜辉瞬间暴怒,起身喝道:“老夫戍守章羽县数年,贼人在老夫之前一一碰壁,章羽县有赖老夫而太平。你,乳臭未干,哪来的勇气质疑老夫?” “是啊!”老好人人设的林子钰习惯性的应和。 有人说道:“狂妄了些。” 杨玄看着杜辉,问道:“章羽县遭遇多少贼人?” 杜辉冷笑,“上月百余马贼突袭,老夫亲登城头,呵斥之下,马贼遁逃。” 杨玄看向刚才帮杜辉说话的那人,“你呢?” 那是录事参军韩立啊! 韩立冷冷的瞥了杨玄一眼,默然。 杨玄微笑着,“就在十日前,贼酋邓虎率三百余马贼突袭我太平县,城中仅有五十军士。贼人箭矢覆盖城头,死伤惨重……” 杜辉马上看向韩立,随即转移视线。 “杨某率随从四人冲下城头,浴血厮杀,击溃马贼。”杨玄突然喝道:“章羽城中百余军士,你不过是拎着横刀挥舞几下,真当自己吓走了马贼?恬不知耻!” 杜辉猛地看向刘擎。 老夫本想阻拦,可你的嘴太快……刘擎微微点头。 杜辉面色铁青,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回击的地方。 这个少年大获全胜了。 刘擎干咳一声。 “这位是太平县县令,杨玄!” 这仿佛是废话般的重新介绍,却让人心中一凛。 杨玄起身行礼。 “见过各位前辈,以后还请多多赐教。” 随后就是一番安排和抚慰。 杨玄寻机问道:“使君,我太平县五十军士,上次战损十余,何时给下官补充?” 录事参军韩立淡淡的道:“州里也没多余的。” “那是让下官一人固守太平吗?”杨玄今日的态度堪称是针锋相对。 韩立冷着脸,“太平多恶徒,你自行操练。” “钱粮呢?”杨玄不满的问。 韩立平静的道:“自行筹备。” 杨玄面色铁青,刘擎见状骂道:“都消停些。” 杨玄愤愤不平的坐下,耳畔,朱雀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便是你这头小狐狸。” 刘擎一拍案几,咆哮声回荡着。 “大乾三年,老夫看是个好年头。好年头就要有好消息。晚些老夫招待一顿饭,吃完各自滚蛋。一句话,守住了自己的地方,有功。丢失疆土,自行了断。” 随即就是聚餐。 饭后,众人来辞别。 刘擎站在台阶上,卢强在侧面,二人都佩戴着横刀。 万固县县令陆角上前行礼,“使君保重。” 刘擎点头,沉声道:“一路顺风。” 第二人上前,“使君保重!” “一路顺风!” 不知怎地,杨玄觉得眼睛有些热。 “使君保重。” “一路顺风。” 轮到了杨玄,他上前行礼,“使君保重。” 刘擎看着他,突然微笑,“年轻人没经历过那些磨砺,火气大是常理。太平那边艰难,老夫在临安看着你,好生做。” 杨玄点头,刘擎颔首,“一路顺风。” 出了县廨,就见两帮人在对峙,一边霍然是王老二和老贼。 “出来了。” 两帮人看向大门内。 杜辉先出来,另一帮人行礼。 “闹什么?”杜辉问道。 这边的一个大汉指着老贼说道:“不过是玩笑几句,此人竟然羞辱我等。羞辱我等便是羞辱明府……” “见过郎君。” 老贼和王老二行礼。 “何事?”杨玄扶着刀柄。 老贼说道:“那几人嘲笑老二是个傻子,还拿了一文钱丢在地上,让老二跪下叫耶耶便给他。” 杨玄看着他,问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老贼一怔。 杨玄问道:“谁干的?” 杜辉那边一人出来,“此事……” “打!”杨玄喝道。 老贼身形闪动,可王老二更快。 他举起手,用力挥动。 啪! 走出来的男子一声不吭就扑倒在地上,身体弹动了几下,就此死寂。 州廨周围安静的吓人。 杜辉走了过来,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少年人,莫要得意忘形。” 杨玄上前一步,“对付疯狗,就该用棍子敲打!” 杜辉刚想说话,里面跑出来一人,喊道:“使君有令,谁再斗殴便留在州廨,使君陪他打!” 杨玄点头,“回来!” 老贼和王老二回来。 三人上马,旋即远去。 值房内,得了禀告的刘擎却神色平静。 “杜辉与杨玄素未谋面,第一次见面却生出了火气,中间你说没有什么……老夫是万万不信的。” 卢强点头,“杜辉当年犯错被赶到了陈州,可他一直梦想能回到长安。长安啊!谁不想?” 刘擎突然皱眉,“老夫最担心的便是太平,杨玄与杜辉闹翻,若是太平遭遇攻击,杜辉可会支援?” 卢强眸色迷离,“使君,下官更担心一事。” 刘擎问道:“何事?” 卢强说道:“原先大唐各地的府兵轮流番上,边疆不乏锐士。可朝中如今以令府兵千里迢迢番上耗费钱粮太多为由,开始减少了府兵往边塞的调配。” “别处还好,人口多,钱粮也不少。可咱们陈州一穷二白,哪里征募得到勇士?哎!” 过了没多久,州廨中又传来了大家熟悉的咆哮。 “贱狗奴,看看你做的好文书!” 州廨外,一个妇人听到了咆哮声,赞道:“使君的精神头真足,看来今年定然是平平安安的。” …… 回去的路上,杜辉等人在野外宿营。 夜晚,一骑远来。 “何人?”宿卫的军士喝问。 来人勒马,在战马的长嘶声中说道:“熟人。” 少顷,杜辉和来人在帐篷里说话。 “今日使君呵斥了杨玄,让人振奋。” 杜辉冷冷的道:“老夫只关切一事,你等说事成后能把老夫弄回长安为官,这话真,还是假?” 来人轻笑,身体前后摆动,被烛光映照在帐篷上,恍若鬼魅。 他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头。 右手伸出四根手指头。 烛光把二人的身影映照在帐篷上。 一人笑。 一人矜持。 …… 杨玄快马赶到了太平县。 城门外,敢死营依旧在操练。 “杀!” “杀!” 长枪一次次刺杀,气势不错。 “见过明府。”众人行礼。 杨玄颔首,“继续操练。” 到了县廨,他把曹颖叫上。 后院的大堂里,大伙儿聚在一起。 “郎君这一路风尘仆仆,奴先去做饭。” “先说说此事。”怡娘起身就被杨玄叫住了,“此次去临安,章羽县的杜辉突然对我发难。” 他说了此行的遭遇。 曹颖冷笑,“郎君与那杜辉乃是初次见面,可初次见面就来者不善,连随从都敢去挑衅老贼他们,老夫看这是杜辉做给别人看的。” 杨玄点头,“他既然要做,那我自然要给他一巴掌。” 怡娘心中一紧,说道:“会是谁的指使?长安!定然是长安!” 杨玄点头,“我也是如此想,何氏嫌疑最大,可录事参军韩立也对我有些冷漠,何氏的手……没那么长。” 曹颖沉声道:“一家四姓为何对郎君出手?” 众人在思索,各种可能都想了,但却无法确定。 怡娘听的郁闷,双手托腮坐在那里,突然说道:“郎君来此是梁靖的关系,贵妃……皇后……” 众人缓缓看向她。 怡娘眼前一亮,拍了一下案几。 呯! 正在打盹的老贼猛地抬头,迷迷糊糊的道:“怡娘饶命,老夫并未抢老二的肉。” 怡娘恼火的道:“奴就这般凶狠吗?” 众人一阵捧腹大笑。 唯有王老二很认真的道:“怡娘最好。” 众人的目光都温柔了些。 老贼干咳一声,抹了一下嘴角。 怡娘借机整理了一下思路,“咱们出来时,宫中贵妃越发的得宠了。皇后就像是一尊木雕神像,仅存名号。这一场争斗是贵妃胜了。可女人的心呐……” “海底针。” 老贼挑眉。 怡娘莞尔,“皇后的地位不可撼动,否则不但皇后要倒霉,太子也跑不掉。所谓母凭子贵,换过来便是子凭母贵。皇后地位被撼动,她最想做什么?” “争斗吧。”老贼说道。 “皇帝专宠,皇后如何斗?贵妃但凡有丝毫损伤,皇帝必然会咆哮大怒,皇后如何敢给皇帝废后的借口?所以,打击贵妃的人,便是皇后的手段,而执行者是一家四姓。” 所有人都在看着怡娘。 怡娘昂首,“不妥?” “妥!” 众人齐声说道。 “妥!”王老二后知后觉,扯着嗓子高喊。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66/66792/17775539.html 第96章 欲戴王冠,必受其重 ()  晚饭后,怡娘弄了茶水来,大伙儿坐着随意聊天。 “郎君快十六了。”怡娘看了杨玄一眼,满意的道:“郎君长的俊美不凡,少年便是县令,奴在想,郎君的婚事也该看看了。” 一说这个,连特么老贼都来了兴趣。 “郎君,小人看韩莹就不错。” 曹颖抚须,“体态丰腴,正合给郎君侍寝。” 王老二随口道:“韩莹好胖。” “胖了才好。”老贼不屑的道:“难道要寻一个浑身骨头的女子?也不怕硌着郎君。” 怡娘瞪眼,“都别说话。” 等都消停了,怡娘的眼中多了些欢喜,“奴上次在永宁坊见到一个少女,比韩莹还丰腴,那美的,连奴都动心了。” “郎君的正妻必须慎重。”曹颖冒着被怡娘集火的风险建言。 “那是当然。”怡娘一脸理所当然,“来了便是侍妾,以后若是侍候的好,自然有她的好处。” “比韩莹还胖,杨玄,保重。”朱雀嘀咕着。 杨玄干咳一声,“此事……再说。” 他每日看后世的那些资讯,特别是电影电视剧,早就被后世的审美观给洗礼了一遍。听到比韩莹还胖的女子时,他无需想就知晓自己扛不住。 老贼蹦出一句,“小人就担心郎君晚上被挤下床去!” “放肆!”曹颖怒了,起身就准备收拾老贼。 老贼绕着柱子跑,曹颖一时间竟然追不上。 杨玄不禁想到了某个影视剧中的画面,脱口而出,“荆轲刺秦王。” “一双毛腿肩上扛。”朱雀在咆哮。 …… 当夜,杨玄拿出卷轴,打开屏幕。 “古代军事。” 一个个子目录出现。 “训练。” 下一层的子目录出现。 1:秦代军队训练浅析。 2:汉代军队操练揭秘。 3:论蒙古骑兵的作战方式。 下面还有一长串子目录,最后一排字:论钢铁纪律带来的战斗力。 …… 第二日。 吃了早饭后,杨玄起身,“老贼继续在城中转悠。” “领命!”老贼笑嘻嘻的道:“回头小人便去摸骨。” “摸骨没事。”杨玄冷笑道:“不要摸了不该摸的骨头,否则腿都给你打折了。” 老贼讪讪的道:“定然不会。” 到了前院,三个小吏都在了。 “见过明府。” 杨玄颔首,“辛苦了。” 甄斯文回身看着出去的杨玄,赞道:“明府越发的指挥若定了。” 胡章点头赞同。 蒋真诚恳的道:“确实。” 城外,敢死营集结到了右侧的山下,避开了城中的视线。 “列阵!” 赵有才上前,“请郎君训示。” 杨玄走到了阵列前,目光扫过一排排人犯。 “你们叫做敢死营,名号就带着送死的气息。可谁想死?无人想死。” 杨玄一句话就让人犯们提起了精神。 他缓缓走在阵列前。 “赎罪是你等唯一的路,而想赎罪,唯一的法子便是立下功勋。可若是功勋还没有立下便战死了,冤不冤?” 山风吹拂,杨玄止步面对阵列。 “冤不冤?” “冤!” “不够整齐,冤不冤!?” “冤!” 整齐的呼喊声中,杨玄举手。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沉声道:“那么就按照我说的操练,它能增加你等活命的机会,更能让你等不断获取功勋。” “一句话,听令,听令,还是特么的听令。明白不明白?” “明白!” 一群在罪恶之城中活下来的悍匪,就这么多了些鲜活的人间气息。 我们还有希望! “站好!” “拿了绳索来,架起杆子,拉直!” “站好!” 秋阳下,这些曾经的人犯一动不动。 因为站在他们前方的那个男人也没动。 山风再度拂过,在阵列前仿佛遭遇了一座山峰,选择绕了过去。 “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杨玄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赵有才一瘸一拐的过来,“郎君,这般操练有用吗?” 刁涉也挠头,“郎君,小人拎着板斧,郎君指哪小人就往哪杀,娘的,杀官都敢。这阵列站的小人满身大汗……” “此刻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列阵。” 杨玄板着脸。 阵列重新成型。 “长枪密集刺杀。” “杀!” “杀!” “整齐一些!” “杀!” “向前……” “杀!” 操练结束,杨玄满意的道:“下一步吊着石块刺杀。” 呃! 赵有才和刁涉面面相觑,却不敢询问。 …… 老贼去外面溜达了一圈,想早些回去,又担心会被君子曹抓到把柄一顿呵斥。 得! 他干脆摸到了屋顶上。 哎! 太阳晒着就是舒坦啊! 若是没有风就好了。 老贼在屋顶躺着,翻个身…… 蒋真出了曹颖的值房,手中拿着几分文书。 出来之后,他绕个圈,飞快的低头看了一下文书。 这没问题! 但……你看左右是几个意思? 老贼在高处,堪称是一目了然。 啧! 老贼砸咂舌,悄然下了屋顶。 晚些杨玄回来。 “郎君。” “何事?” 杨玄准备去洗个澡。 老贼笑嘻嘻的道:“先前小人看到那蒋真鬼鬼祟祟的偷窥文书。” 杨玄一怔,“盯着他!” “领命!” 内部竟然出现了疑似奸细,让杨玄不禁愕然。 在他看来,何氏不足以对他如此,何欢那人更喜欢直接动手。一家四姓对他动手的动力不足…… 就算是淳于山知晓了祖坟是被老贼盗的,也不会用这等迂回的手段,而是会亲率家中的护卫,来北疆突袭。 他想了许久,怡娘的分析浮现脑海。 洗澡的时候整个人会特别专注,往日混沌的想法也能渐渐清晰。 一家四姓最看重什么? 家产? 他们不缺钱粮和田地,据闻他们家中的铜钱堆积过多,穿钱的绳子经常断。而因为存粮过多,每年都会损失不少。 那么就是权势。 一家四姓,特别是杨氏传承多年,富贵多年。这样的人家看重什么? “除非是想做皇帝,否则必然是长久的富贵。”杨玄仰头发呆。 “如何才能长久富贵?庞大的实力,可帝王一旦翻脸,一家四姓也得小心被收拾。所以尽量让帝王成为自己人,这才是王道。” 他彻底想通了。 “杨氏进宫为后,生下太子,这是国本,可保一家四姓富贵延绵。而太子妃乃是淳于燕骄。若是按部就班,太子登基,自然是向着一家四姓。淳于燕骄的孩子必然是太子,随后继续按部就班……啧啧!百年后,一家四姓怕是权倾朝野啊!” 可现在有个贵妃顶到了他们的肺管子。 皇帝宠爱贵妃到了何等程度? 用驿站快马从南方给贵妃运送果子,仅此一项,耗费无数。 其次是令贵妃称呼他为二郎,而他称呼贵妃小名,这事儿都传到宫外了。 皇后却只能每日枯受宫中。 枯守她不怕,她怕的是皇帝在厌弃自己的同时,连累太子。 所以皇后必须要反击。 她发誓要让贵妃那个贱人好看。 可找来找去她却发现无从下手。 皇帝太宠爱贵妃了,陷害不可能,打压不可能…… 皇后还能做些什么? “围魏救赵?” 杨玄摇头,“曲线救国!” 皇后通过打击贵妃的人,一方面能震慑外界,另一方面还能让贵妃成为孤家寡人。 你一个女人再受宠有屁用。 消息传递出去,一家四姓的大佬们仔细一查。 贵妃竟然只有几个能用之人。 小题大做了吧? 但在皇帝把贵妃当做是朱砂痣的时刻,他们也只能如此。 “老子成了炮灰?”杨玄苦笑。 朱雀幽幽的道:“欲戴王冠,必受其重。小玄子,你的路才刚开始呢!” “是啊!才将开始。” 杨玄目光炯炯的道:“我能改变这一切!” …… 天气渐渐冷了,州里也在抢时间给各地运送补给。 “车队来了。” 车队浩荡进了太平城,但凡能走动的都走出了家门,看着那些粮食流口水。 今年他们就要靠这些粮食来窝冬。 曹颖带着人接收。 粮食一袋袋的进了库房,曹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落下去。 “今年冬天,稳妥了。” “书信,喊到名字的上前。” 觉着该有书信的就留下,其他人一哄而散。 “蒋真。” 蒋真上前,小吏看看他,确认了身份,这才把书信转交。 蒋真拿出一封信,“还请送给内子。” 小吏笑道:“这文绉绉的,一看就是伉俪情深。” 蒋真拿着书信回去。 进了卧室,他先看了信封的封口,然后才开封。 一行字。 按照跳着读的约定,他读了出来。 “盯着。” 收了书信的车队要出发了。 是夜。 空车返程的车队把大车围成一个圈,自己在圈子里歇息。 半夜,有人惊呼,“起火了。” 一辆大车烧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的扑灭了火,发现带回来的一些东西,包括十余封信都被烧了。 第二天凌晨,老贼悄然出现在后院。 “啊!” 他打个哈欠,怡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郎君吩咐给你准备了姜汤,驱寒,赶紧来喝了。” 一碗姜汤下肚,老贼精神抖擞的给杨玄汇报。 “这封信看不出什么来。”老贼摇头,觉得蒋真会不会被冤枉了。 “古代最简单的密码,一种是暗语,但很麻烦,要背诵许多。第二种跳着书写,最后填充空格。”朱雀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这等小事何须问我。” 这个棒槌,看来上次关机的时间太短了些。 杨玄从第一位开始跳,第二位,第三位…… “山边练兵,不知好坏。” /66/66792/17775540.html 第97章 牛刀初试 ()  南周依旧是艳阳高照,早上微冷,但活动一下就暖和了。 “操练起来!” 五十骑在山下开始策马疾驰。 “弓箭!” 雷标凶狠的喊道。 在接到杨玄将去北疆赴任的消息后,杨略就令南贺赶去辅佐,而雷标就是他的新任副手。 那些少年弓马娴熟,一排排冲过去,用横刀把那些草垛砍得零落。 雷标回身,“将军。” 杨略颔首,“令兄弟们也操练起来。” 二十余侍卫开始操练。 雷标有些憧憬,“也不知郎君那边如何了。” “陈州是个凶险之地。那些官吏都是失意者,但凡处置不妥,便会群起而攻之。可我并不担忧这个。” “为何?” 杨略说道:“郎君以后是要做大事的,此刻刁难忍了就是,等大事一成,什么仇报不了?我担心的是……那些异族。” “兄弟们打探到了消息,如今伪帝越发的昏聩了,竟然允许边疆自行招募军士,嘿,这样也罢,可还说什么……赋税从边疆收到长安,还得从长安发回去,何如边疆自行收税,也好养活那些军队。”雷标摇头。 杨略冷笑,“那伪帝当年何等的杀伐果断,可终究过于阴狠,少了堂堂正正。” 提及伪帝,杨略身上杀机一盛,“郎君迁移了地方,鹰隼需重新认路,让负责的兄弟辛苦些,多跑几趟。” 雷标点头,“是。” 一骑从村子那边而来。 “将军,地方来收税了。” 杨略笑了笑,看着北方。 “南贺,你何时才到?” …… 南贺此刻正在去北疆的路上。 在接到长安鹰隼传书的当日,杨略就令他出发,去北疆辅佐郎君。 他已经绕过了长安,正在朝着陈州方向而去。 过了一座座关隘,终于一马平川了。 树叶开始凋零,飘落的到处都是。 黄的,红的……五彩缤纷。 这等景致换做是墨骚人,少不得要憋几句酸诗来。但南贺却想到了金戈铁马。 官道两旁都是耕地,此刻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桩子。几头老牛散落在田地里,悠闲的寻着食物。一只鸟儿落在田间,缓缓踱步,偶尔低头啄食。 远方,雾气淡薄,村子若隐若现。 前方马蹄声哒哒。 南贺把斗笠往上掀了些。 他长的很普通,丢进人群中谁都不会记住的那种。 前方三骑从薄雾中穿了出来。 看到南贺,其中一人喝道:“地方巡检,停住。” 三骑都带着横刀,分开从左右包抄过来。 南贺勒马,双手放在身前,以示无害! “下马!”当面的男子拔刀厉喝。 南贺不解,“我只是旅人,这里并非关卡。” 男子冷着脸,“此处刚出了凶徒,我等奉命盘查过往,下马!” 南贺苦笑,“我是外乡人……” 三骑缓缓围拢过来,三把横刀指向了他。 南贺下马。 左侧的男子喝道:“回头。” 南贺转身向左。 身后的男子举刀,中间的男子得意的笑,伸手去拉南贺骏马的马缰。 呛啷! 横刀猛地出鞘,随即闪动。 “小心!” “贱狗奴,他竟然早有准备,啊!” “饶我!” “求求你,我家中尚有老母和幼儿,求求你……” 三个男子躺在地上,二人毙命,一人胸腹处开了个口子,能看到内脏,一时未死。 南贺缓缓收刀,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说道:“地方就算是要拦路巡查,也会是小吏带队,什么时候村里能拦截旅人?天下大乱之时。” 男子喘息着。 南贺抬脚踩在他的咽喉上,皱眉道:“又得换一条道了,麻烦啊!” 数日后,南贺出现在了一个关卡前。 数名军士懒洋洋的站在那里,有人喊道:“下马。” 南贺下马,牵着马儿上前。 “过所。” 一个军士懒洋洋的伸手。 若是突袭,三息就能把他们杀光……南贺习惯性的分析了一下,随即掏出过所递过去。 军士低头看了一眼,“曾是军中人,此去北疆……陈州投军……好汉!” 几个懒洋洋的军士也多了些敬佩之情。 军士把过所还给他,说道:“陈州那边乱糟糟的,马贼与异族频繁侵袭,立功倒是容易,可不小心……兄弟,一路顺风。” 南贺颔首,上马,仔细看着这几人,拱手道:“这年头,做哪行都得担风险。” …… 清晨杨玄登上城头,看着右侧的二妹山。山上有烽燧,烽燧中有军士驻守,这也是马贼来袭时城中能及时应对的缘故。 杨玄站在城头上,身边的曹颖说道:“郎君,那蒋真可要处置了?只需郎君吩咐,老夫便能寻个由头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老贼伸个懒腰,“他不犯错你如何处置?” 曹颖淡淡的道:“许多错都不是自己犯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个奸佞!”朱雀念叨着。 杨玄摇头,“留着。” “留着?”曹颖一怔。 “若是弄掉了蒋真,还会来一个马真,不如留下他。”杨玄想到了卧底。 他回身道:“将计就计。” “卧底?哈哈哈哈!我想做个好人。”朱雀狂笑。 稍后回到了县廨。 “见过明府。” 三个小吏行礼。 杨玄颔首,看着蒋真说道:“蒋真初到,想来有许多不适,若是有为难之处,只管说来,我会酌情处置。” 蒋真楞了一下,行礼,“多谢明府。” 回到值房,蒋真笑了笑,有些得意。 呜! 苍凉的号角声传来。 杨玄冲了出去,钱墨已经到位了,“明府,烽燧示警。” 杨玄抬头,能看到右侧的二妹山上升起了一股烟雾。 烽燧:白日生烟,夜里举火。 “让敢死营上城头。”杨玄吩咐道。 “是!”钱墨领命,随后却苦笑对手下说道:“那些贱狗奴都是凶恶之徒,明府莫非以为操练了一阵子就会变成听话的肥羊?” “噗噗噗!”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钱墨没回头,叮嘱道:“晚些保护好明府,此次不可让明府以身犯险,否则我等武人面目无存。” 手下苦笑,“可明府身手厉害。” 好像比我还厉害……钱墨无语,默然片刻,“你……” 噗噗噗! 脚步的节奏很快,到了身侧。 钱墨缓缓回身。 一排排人犯扛着长枪,腰间佩戴着横刀,整齐而来。 噗噗噗! 一排排人犯目不斜视的从钱墨的身侧小跑而过。 钱墨的脸颊颤抖,“这是那些人犯?” 手下也懵了,“怎地多了一股气势。” “快!” 后面刁涉在喊。 那些百姓都走出家门,看着五百人犯从自己的前方跑过。 “汪汪汪……呜……” 一条狗在狂吠,等冲出家门看到了阵列时,竟然发出了哀鸣。 杨玄等人已经到了城头,听到脚步声,都回身看去。 噗噗噗! 五百人犯到了城下。 刁涉拎着板斧喊道:“禀明府,敢死营集结完毕,请明府训示。” 杨玄点头,“上城头。” 刁涉回身喊道:“上城头!” 曹颖看着人犯们依次上城头,依旧整齐,不禁失神道:“老夫怎地觉着……气势森然。” 老贼吸吸鼻子,“不,是肃然。” 王老二砸吧嘴,“是肉。” 啪! 老贼拍了他一巴掌,“别整日都是肉,晚些护着郎君。” 王老二点头,还了一巴掌。 呯! 老贼面色一变,蹲下剧烈咳嗽着。 王老二看看自己的手,“我收了许多力。” 二妹山上烽烟依旧。 远方,许多黑点若隐若现。 邓虎的身体在马背上起伏着,他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四百余骑,不禁意气风发。 他回转头,看了一眼庄胜,眼中多了阴郁。 “住!” 在距离太平城百步时,邓虎喝令停下。 左侧来了一人,不用看邓虎就知晓是庄胜。 阴冷的声音传来:“上次之败让兄弟们心都散了,幸而聚拢了些散乱的马贼,今日一战……兄长可有把握?” 邓虎眯眼,“当然。” 这一战并非只是他的决断,庄胜也力主报复,可此刻在庄胜的口中却变成了邓虎一人的主意。 胜,庄胜可以大声说自己力主报复的正确性。 败,庄胜可以说是他邓虎一意孤行。 阴人! 邓虎指着城头,“去一个人,就说耶耶想和那个少年县令见个面。” 庄胜笑了笑,“他必然不会出城。” 邓虎冷冷的道:“我就是要他不敢出城。” 庄胜一怔,有人说道:“如此城中士气便会跌落,兄长好主意。” 一骑上前,大声喊道:“我家兄长请县令出城一晤。” 城头,钱墨冷笑,“他在想屁吃!” 甄斯文也骂道:“贱狗奴,这般卑贱的马贼,也就配耶耶去呵斥你等!” 周围死一般寂静。 甄斯文缓缓看去。 曹颖一脸欣慰。 胡章拱手。 蒋真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那啥…… 甄斯文刚想说话,杨玄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有勇气,既然如此,你便去见见贼酋,试探一番。记住,别离城太远。” 甄斯文:“……” 他双腿都软了。 可依旧从容的道:“领命。” 回身,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斯文,你行的,你一定行!” 走到城下,他搓搓脸,哆嗦了一下。 城门开。 甄斯文一骑出去。 城头。 杨玄伸手,“弓箭。” /66/66792/17775541.html 第98章 摧枯拉朽 ()  前方,四百余马贼勒马。 一骑在前方叫嚣。 城门开。 甄斯文缓缓出城。 “郎君,为何让他去?”老贼觉得自己去……不,他看了曹颖一眼,觉得让老曹去更合适。 曹颖淡淡的道:“郎君的粮食不养闲人,若是甄斯文无用,那老夫以为,让他殉职更好些。” 杨玄微微摇头,“我们人少,所以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作用。甄斯文从容,我想看看他的手段。” “斯文,你行的……”城下的甄斯文哆嗦了一下,觉着足够远了,就勒马喊道:“贼酋何在?” 洪亮的声音四处回荡。 “硬是要得!” 杨玄赞道:“果然是我看好的人。” 曹颖颔首,“这份粮食他能吃。” 喊话的马贼忌惮的看了一眼城头,靠拢了些,问道:“你是县令?” 甄斯文习惯性装了起来,昂首道,“耶耶太平县甄斯文,贼酋,可敢来此吗?” 或往后,甄斯文觉得腿有些发软,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 马贼问道:“你何等职务?” “小吏!”甄斯文忍住了哆嗦,“贼酋也配明府相见?” 马贼冷笑,“回去告诉那个狗官,今日耶耶等来此,不出降就等死吧。” “贱狗奴!” 赶紧跑啊! 甄斯文一听是这等没营养的话,就知晓逃命的机会来了。 他策马就退。 马贼心中一急,就追了上来。 你不要过来……甄斯文面色一变,策马疾驰。 可马贼的马术明显更好,眼看着就要接近了。 弓弦声响。 甄斯文听到身后有东西落地,回头一看,赫然是马贼。 马贼中箭落马,甄斯文上去牵着惶然的马儿进城,进城就从容的道:“这马差些意思,不过好歹也是收益,拿了去。” 甄斯文随即昂首挺胸的上了城头。 “说了什么?” 杨玄把弓箭收了。 “说什么不出降就等死。” 甄斯文答道。 杨玄伸手,甄斯文微微弯腰,让他轻松拍拍自己的肩膀。 “有胆有识!” 这句夸赞让甄斯文不禁狂喜。 “哎!斯文,你的背怎地湿了?” 胡章有些好奇的道。 甄斯文干笑道:“我兴奋难耐。” 马贼群里,庄胜冷冷的道:“士气不大好。” 邓虎看了一眼那些马贼,说道:“我等在荒野求存,可荒野并无产出,若是不劫掠便会活活饿死……该不该?” 庄胜的嘴角微微翘起。 上次败了之后,马贼内部有些怨言,若是此次再败,邓虎的头领位置不保。 “老天既然生下了我等,为何不给我等活路?” “既然不给我等活路,那么我等便用长刀为去觅食!” 马贼们面色肃然。 邓虎拔刀,奋力摇动。 “兄弟们!” “在!” “城中有粮食,有暖和的屋子,还有那些女子……还等什么?” 呛啷! 拔刀声不断。 邓虎策马回头,刀指城头,厉声道:“杀光他们,去夺取你们想要的一切。” “杀!” 马贼们发狂了。 邓虎策马在前,渐渐的就被马贼们超越。他瞥了一眼落在更后面的庄胜,眼中多了恨色。 “他们开城门了。” 邓虎瞪大了眼睛,看着城门缓缓开启,不禁楞住了。 “勒马!”庄胜喊出了邓虎想喊的话。 “他们要献城!”有人狂笑。 “哈哈哈哈!” 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都在看着邓虎。 庄胜干咳一声,“当初我力主出击报复,看来无错。” “咦!” 有人侧耳,“听!” 噗噗噗!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城门大开! 当先一人穿着官服,有人喊道:“是那个少年县令!” 随即是数骑跟随。他们一出来就避开了通道。 噗噗噗! 脚步声整齐,汇集在一起慑人心魄。 有马贼喃喃的道:“我怎地觉着是来了一头巨兽呢?” 一个个披甲人犯走出了城门,随即列队。 一队队人犯依次出城。 前面的三排有甲衣,后面的都是布衣。 他们扛着长枪,昂首挺胸而来。 侧前方,杨玄举手。 刁涉喊道:“止步!” 呯! 一声震动,阵列止步。 沉默的阵列就像是一个大方块,居于县城前方。 城头,钱墨担忧的道:“这些人犯都是恶徒,让他们列阵,就怕撑不住垮了,到时候一鼓而下……” 他只剩下了三十余兄弟,被杨玄留下来看守城头和城中。 钱墨回头,冷冷的道:“告诉巡城的兄弟,非常时期,但凡敢出门的,杀!” 手下问道:“什么都杀?” “对,连鸡犬都杀!” 马贼那边,邓虎冷冷的看着庄胜,“官兵敢于出城……不,这是那些人犯吧,罪恶之城的毒瘤们。上次咱们猝不及防,以至于惜败。此次出击要果决,莫要混战。” 马贼们跃跃欲试。 邓虎举手,“一个时辰后,耶耶要在城中睡女人。”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马贼们的眼珠子渐渐泛红。 “出击!” 马贼出动了。 林大就在阵列的第二排。 他披着甲衣,心慌意乱。 十九岁那年,他一时冲动杀了欺凌父亲的人,随即就被流放太平。到了太平后,他也曾想积极赎罪,可这是罪恶之城,那些人犯笑他是个蠢货。而那些官吏也漠视了他的努力。 从此后,林大就选择了躺平。 直至杨玄的到来。 杀敌立功,功勋可以赎罪。 林大对此反感之极,他觉得这是明府把大家当炮灰。 每日他们都在苦练阵列,这个没卵用的东西林大真想一脚踹开,该怎么站就怎么站。 还有在长枪上绑着石块练习刺杀,冲着草环刺杀……刺杀不准就没饭吃,为此他只能拼命练习。 可这些有用吗? 上次能击溃马贼,靠的是杨玄带着人冲杀,把马贼杀乱了。而马贼忌惮两败俱伤,这才撤离。这次马贼更为强大,谁去冲杀? 就靠着这不靠谱的阵列? 林大在胡思乱想。 马蹄声渐渐逼近,那些马贼的狞笑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长枪……” 赵有才大声喊道。 第一排放平长枪。 林大和第二排的人犯一起,把长枪从第一排的缝隙中平放。 “咿律律!” 战马在锋锐的枪林之前自动停住了。 马贼们纷纷下马,有人拿弓箭,有人列队开始冲杀…… 箭矢飞来。 “低头!” 林大低头,听到身后有人闷哼。 前三排有甲衣,三排后中箭只能自认倒霉。 “准备……” 赵有才高呼。 林大收敛心神,平静的看着前方。 死就死吧! 侧面,老贼神色紧张。 老贼听到身后有声音,像是哆嗦时牙齿的碰撞声。他回头一看,却是一脸从容的甄斯文。 老夫的耳朵怕是不好了。 老贼掏掏耳朵。 “还请郎君回城。”曹颖凛然道。 讨逆大业可以少了他,可以少了老贼,但主公万万不可少。 “担心什么?”杨玄微笑指着即将碰撞的前方,“知晓什么叫做钢铁吗?今日你等就会见到了。” 马贼那边,随着马贼前冲,邓虎握紧双拳。 连庄胜都忘却了自己的谋划,紧张的看着前方。 阵列中,心中没底的赵有才高喊,“预备……” 前两排人犯握紧长枪。 林大看着逼近的贼人,连鼻子上的黑点都看到了。贼人狞笑看着他,挥舞着长刀…… 他有些怕。 “杀!” 命令下达。 无数次命令之下形成的条件反射,让林大毫不犹豫的举枪刺杀。 听令! 听令! 还是特么的听令! 杨玄的咆哮仿佛就在耳畔。 手要稳。 枪要准! “杀!” 林大跟着人犯们齐齐刺杀。 他的长枪闪电般的刺出。 目标是胸膛。 但最终却刺进了马贼的口中。 狂笑消失。 林大下意识的一拧长枪,收枪。 马贼重重倒地。 林大愣住了。 他看着马贼倒在地上抽搐,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来…… “预备……” 林大下意识的举枪。 “杀!” 前方是一个拎着棍子的马贼,他腾空跃起,冲着林大身前的人犯当头而去。 林大听令刺杀。 这一次他是冲着马贼的胸口而去。 枪头传来了阻碍,但随即就破开了阻碍,一往无前。 收枪! 林大用力吸一口气,血腥味刺鼻之极 他以为自己会呕吐,当前方再度出现了马贼时,他忘却了咽喉的涌动。 “杀!” 林大奋力刺杀。 随即收枪。 刺杀! 收枪…… 他脑子里的所有杂念都消散了。 只余下一句话。 “听令!” “杀!” 前方的马贼有些乱了。 上一次溃败后,许多人都觉得是混乱所致。于是此次他们聚拢了更多的人马,就想一雪前耻。当然,弄些钱粮才是王道。 可前方的阵列却像是一个刺猬,冲上去的马贼无一幸免。 后方,庄胜厉声道:“当初我便说暂且不来,可你……” 邓虎喝道:“退后者,杀!” 他铁青着脸,此刻也顾不上内讧。 前方,曹颖等人已经看呆了。 城头,钱墨一直在观察着城中的动静,生怕那些人犯趁势作乱。 “队正!” “队正!” 身后,麾下的声音渐渐尖锐,近乎于尖叫。 钱墨边骂边转身,“叫魂呢,叫……叫……”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战场,嘴巴张开就再也合不拢了。 前方,马贼在不断冲击阵列,但一次次撞的头破血流。 杨玄笑道:“牛刀小试,儿郎们不错,令,出击!” 众人都楞了一下。 最后还是老贼策马冲过去。 “郎君有令,出击!” 赵有才高喊道:“出击!” 阵列开始前行。 林大在匆忙中看了侧翼的杨玄一眼。 那眼神啊! 尽数都是崇敬。 /66/66792/17775542.html 第99章 做人要紧的是靠自己 章羽县的县廨中,杜辉跪坐在那里,听着属官的禀告。 “州里给的补给都到了,咱们县里还得再筹集一些,好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县丞谢如抬头看了杜辉一眼。 杜辉冷冷的道:“趁着天气还好,粮食该晒就拿出来晒了。若是霉变,谁看管的直接拿下。” “是!”谢如挠挠斑白的头发,刚想继续,外面传来了声音。 “明府!” 一个军士出现在值房外,神色焦急。 “说!”杜辉颔首。 军士喘息了一下,“就在先前有人来报,发现邓虎一伙马贼往太平去了。” “明府!”谢如拿着文书,看着杜辉。 杜辉一怔,拿起水杯,缓缓喝着。 “多少人?” 他问的不急不躁,就如同是多年宿将般的从容。 明府果然从容……军士暗赞一句,说道:“说是三四百,比以前更为势大。” 谢如用手中的文书敲打了一下案几,恍然大悟,“邓虎等人上次突袭太平失利,此次再度前来,定然是报复。明府……” 谢如和军士都看向了杜辉。 杜辉眯眼看着前方,就在谢如想开口时,他缓缓说道:“派人去哨探。” 谢如一怔,“明府,就怕晚了!” 杜辉看着他,冷漠的道:“此刻去救援,若是邓虎等人绕个圈子,攻击没有防备的章羽县,谁来守御?你,还是老夫?” “可!”谢如哆嗦了一下,“是。” 杜辉面色稍霁,“老夫首先是章羽县县令,老夫的首要职责是看护管好章羽县。如今敌情不明,老夫如何出兵?速速去打探消息。” “领命!”军士撒腿就跑。 身后的值房里。 谢如低下头,继续念。 杜辉端坐着,神色冷漠。 那食指跟随着谢如的声音轻轻敲击着案几。 无声,无息! …… 邓虎此刻已经懵了。 “兄长,唐军出击了。” “杀!” 一排排人犯齐声高喊,举枪刺杀。 那些马贼要么疯狂格挡,要么往同伴的身后躲。 一个悍勇的马贼怒吼一声,拎着比旁人宽厚的长刀冲了过来。 “杀!” 长枪刺杀,马贼挥刀,斩断了长枪,狞笑着准备砍杀。 “杀!” 第二排的长枪稳定的刺入了马贼的小腹,用力一搅,收枪。 马贼缓缓跪下,绝望的看着那个收枪的人犯。 他竟如此平静! “杀!” 林大跟着同伴一起前行。 他看到那些马贼在转身。 这是准备溃逃。 机会来了啊! “突击!” 有人厉声高喊。 “冲上去!” “保持阵列!” 有些乱的阵型重新整理了一下,攻击延缓了一瞬。 马贼们得了这一瞬,大多转身就跑。 “救命!” 有人被丢在后面,拖着一条伤腿在哭喊。 身后小跑而来的阵列中,一杆长枪刺入他的后腰。 “敌军溃败。”杨玄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轻蔑的道:“追击!” “追击!” 阵列开始乱了,大伙儿都在跑,林大被裹在里面,不时踩到那些未死的马贼。 “撤!” 庄胜高呼自己的心腹撤离,怨毒的看了邓虎一眼,“狗贼,便是你的好主意,葬送了兄弟们!” 邓虎拔刀前冲。 这个蠢货是要独自去赴死吗? 庄胜心中一喜。 他还假惺惺的喊道:“撤了!” 二人交错。 长刀挥动。 庄胜的人头落地,依旧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邓虎高喊,“庄胜勾结唐军,已被我杀了。撤!” 马贼们慌乱逃窜,邓虎被心腹护着撤离,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回首看去。 那些没来得及上马的马贼,被敢死营的人犯追上轻松杀死。 有些马贼跪地哭喊请降。 “明府有令,这批马贼恶贯满盈,太平没有粮食养他们,杀了。” 长枪密集捅刺,跪地的马贼一扫而空。 邓虎大口的喘息着,觉得心脏在收缩,心痛的让他忍不住仰天狂喊。 “啊……” 铛铛铛! 城头有人敲铛铛,不,敲铁板。 正在追击的人犯们回身。 “走,去看看。” 杨玄下马,缓缓走进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尸骸的模样不好看,临死前的痛苦和惊惶,让那些脸都极度扭曲,各种各样的奇葩。 受伤的战马在边上咴儿咴儿的哀鸣。 赵有才和刁涉小跑过来,行礼。 “干得不错!” 杨玄认真的拍拍他们的肩膀。 曹颖看到了二人眼中的疯狂崇敬之色,心想此刻郎君让他们去赴死,想来也会甘之如醴。 一个个敢死营的人犯站在那里,杨玄所到之处,纷纷行礼。 “都辛苦了。”杨玄回身吩咐道:“令城中百姓出城打扫战场,所获尽皆归公,统一发放报酬,统一赏赐。” “另外,缴获的马匹统一收拢,咱们也该有骑兵和斥候了。” 刁涉欢喜不胜,但随即有些不解,“明府,兄弟们就能收拾尸骸,何必召唤百姓。” “你不懂。”杨玄也不解释。 城中的百姓一直在等待消息。 衣食住行,生老病死,这是一个人一生的必须。 就像是竹竿,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张起发就经营了一家棺材铺,但作为城中商业三巨头之一,张起发还兼营逆旅。 前面是逆旅,后面是棺材。 于是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张起发就占据了两样。 从敢死营出城开始,张起发就在焦虑中。 他蹲在大门内,浑身哆嗦着,身后的妻儿反而更镇定些。 喊杀声传来时,张起发转身进去,骂道:“还蹲着作甚?赶紧把包袱背好,两个娃的衣角让你缝的银角子可有了?” 他的妻子点头,“缝了。” 张起发背起包袱,看看自己的产业,不禁悲从心来,“这般基业让我如何能舍弃啊!” 外面的喊声突然嘈杂。 “莫不是被破城了?”张起发浑身颤栗,“五年前那次咱们跑得快,此次还是要如此,准备,我抱着二郎,你牵着大郎,一旦乱了就跑。” 一家子都在等待,浑身抖的和筛糠似的。 马蹄声骤然而来。 “进城了!” 张起发俯身抱起二儿子,“走!” “明府有令,城中百姓可出城收拾尸骸,事后一并赏赐!” “啥?”张起发闻声探头出去,就见一骑冲了过来,马背上的是甄斯文。 “胜了?”一个老人喊道。 甄斯文得意的道:“明府指挥若定,我军大胜!” 张起发放下小儿子,双手合十祈祷:“感谢漫天神佛,感谢杨明府。” 他满面红光的道:“大胜了,那些马贼不过是乌合之众,明府何等的英明,岂有不胜的道理?哈哈哈哈!” 隔壁一家子冲了出来,最后一个还喊道:“张郎君,收拾尸骸挣钱去!” 张起发矜持的道:“我差那些钱吗?自去!” 回过头,他不满的对娘子说道:“无事了,赶紧烙饼,晚些送去县廨,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县廨的后院,怡娘跪在席子上,低声祈祷。 “求陛下保佑郎君一定平平安安……” “陛下,郎君不及弱冠便为了大事辛劳。辛劳也就罢了,郎君还得去厮杀,还得去……陛下,当年陛下曾说希望郎君做个普通人,若是陛下在天有灵,便保佑郎君,令他做个普通人吧……” “胜了!” 外面忽然传来了欢呼声。 怡娘想起身,可觉得自己的祷告还没结束,对孝敬皇帝不大尊重。 “大胜了。”欢呼声更多了些。 怡娘再也忍不住了,匆忙说道:“陛下,奴有事先去了。” 她一路到了县廨外,就见那些百姓一家家的往外跑。她甚至看到了两个壮汉架着一个老人在跑,就怒道:“为何折腾老人?” 老人哆嗦着,“明府说了,出城的按人头赏赐,大郎,二郎,再快些,别被人抢了先。” 怡娘站在那里,不断有人从她的身前往城外跑。 她抬起头。 “这是要民心?是了,宫中手段了得的嫔妃但凡得了赏赐,都会分给下面的人,如此,上下一心。郎君竟然懂的这等手段……” 她回身冲着里面双手合十,“陛下,大胜了。” 风卷起落叶,在空中飞舞着。 怡娘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孝敬皇帝,他微笑着摸摸襁褓里的孩子,说道:“让他平安度过一生。” “万胜!” 城外传来了欢呼声。 /66/66792/17775543.html 第100章 上等人,帝王墓 杜辉在等待着消息。 他跪坐在席子上,手中文书上的字仿佛在发飘。 “明府。” 杜辉嗯了一声。 谢如进来坐下,叹气,“也不知太平如何了。” “说是四百余马贼突袭。”杜辉的声音很平静,“驰援是来不及了。” 谢如欲言又止。他觉得杜辉在此事上过于谨慎了。 杜辉放下文书,用那种追忆的语气说道:“老夫刚出仕时,堪称是一路顺风顺水。那些年老夫为人刚正不阿,直至为了百姓出头与上官争吵,忍不住骂了一句,由此老夫便被赶到了陈州来,算是流放吧。” 谢如不禁为他感到惋惜,“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杜辉揉揉眉心,觉得眼前亮了些,“那上官乃是权贵的人,老夫再多的道理也无用。” 谢如说道:“明府,许多时候权力便是道理。” “当年老夫若是懂这个何至于此?”杜辉嗤笑一声,“到了陈州这些年,老夫也算是勤勤恳恳做事,可长安依旧视而不见。那些庸才靠着背景关系纷纷而上,我等踏踏实实做事的却前途暗淡。狗曰的!” 谢如苦笑,“谁说不是呢!那些上官或是户部要提拔谁,先看名字与出身,这谁家的人,这谁的人……先把这些给安排了好地方,剩下的才是我等。” 杜辉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 “太平县若是被攻陷,使君定然要筹备夺回。”杜辉的思维很敏锐,“马贼破城后不敢久留,否则五县加上州里的将士合围,那便是瓮中捉鳖。令人准备出击,一旦消息传来,马上夺回太平城。” 谢如对这位明府的思路很是佩服,“是。” 他刚准备去安排,就听到了脚步声。 怎地有些欢喜? 一个军士到了门外,“明府。” “如何?”杜辉拿起水杯,衣袖遮住了半张脸。那双眸子里全是冷意。 军士欢喜的道:“太平县击溃了马贼。” 嗯? 谢如一怔,“四百余马贼,邓虎蓄意报复,岂会这般容易击溃?” 杜辉一怔,喝问:“说清楚。” “我等拿住了一个溃逃的马贼,说是杨明府带着人犯敢死营出战,列阵以待,就这么用长枪活活的捅死许多马贼。马贼随后崩溃……” 谢如举手,就像是拿着长枪一般的捅了几下,“就这般胜了?” 军士点头,“还说他们的一个头领也死在了太平县。” 杜辉微笑道:“好事,那杨明府年少,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好!” 军士告退,谢如抬头,“明府,此事可要去道贺?” 杜辉点头,“派个人去。” 谢如出去。 杜辉拿起水杯,猛地往地上摔去。可半途却又收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脸颊微颤,“做个事……为何这般难?!为何这般难!!!” …… 太平城外,八十余马贼的尸骸被掩埋。 “尘归尘,土归土。” 老贼拱手,曹颖问道:“你这是祭祀?” “虽说老夫是做这一行的,可盗亦有道,要敬重尸骸。”老贼颇为唏嘘的道:“当年老夫为此身处绝境……” “可是在墓穴中?”随着融入程度的不断加深,王老二的话也越来越多。 “错!”老贼眯眼看着北方,“当年老夫纵横地下,有人说北辽的帝王墓最为奢华,打赌老夫不敢去。老夫那时觉得这天下就没有自己不能去的地方,于是便意气风发的去了。” 王老二越发的好奇了,“进去了吗?” “当然进了。”老贼的眼中多了光亮,“那墓中果然奢华,本不想惊动尸骸,可那个珠子太大了些,老夫一失手,便砸坏了尸骸的头骨。” “然后呢?” “然后啊!”老贼看着前方,突然笑了,“然后被发现了。” “他们没打死你?好善良。”王老二觉得老贼的运气真好。 “不,他们恨不能把老夫挫骨扬灰,那一路啊!逃的老夫一生难忘。”老贼叹息。 曹颖回头问道:“那你为何进了牢中?” 老贼苦笑,“那些侍卫一路追杀,哪怕是老夫回到了大唐,他们依旧前赴后继的摸进来……” 他有些无奈的道:“老夫没办法,只能寻机犯个事,进了牢中躲避。” 杨玄的眼皮子狂跳着。 “做人要做上等人,盗墓要盗帝王墓。”朱雀总结了两句。 “见过明府!” “见过明府。” 回去的路上遇到不少人,都纷纷行礼。 一个老人拎着一块马肉跪下,老泪纵横:“上次吃肉还是在四年前,多谢明府。” “起来!”杨玄皱眉,“莫要跪!” 老人被人扶起来,冲着杨玄拱手,“回头老夫每日为明府祷告。”,他回身,喃喃的道:“这个世间啊!终究是有好人的。老夫熬了数十年,终于熬到了一位好明府……” 几个女子聚在一起,见到杨玄后,大胆的盯着他。 “明府,奴十五,服侍人最是妥帖。” “明府,奴会捶背。” “奴会做饭。” 杨玄干咳一声,“都去领马肉。” “少年,你的腰子还没长成,千万别被弄成人干。”朱雀毒舌开启。 今日缴获不少战马,死马也不少,宰杀后按照功勋分配。 而城中的百姓但凡出城去打扫战场的,都有。哪怕是是一个被背着的孩子,一个被架着去的老人,都有马肉。 晚些城中就洋溢着马肉的味道。 大人在灶边忙碌,孩子就在外面焦急的等着。 “阿耶,好了吗?” “阿娘,我饿!” 在这里,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儿。 “对于这些人,户部、刑部,还有州里的意思都是饿不死就成。必要时饿死一些也不打紧。”曹颖说的很平静,听的人也很平静。 你可以在长安看到灯红酒绿,看到那些富贵人施舍乞丐和穷人。他们会看到境遇凄惨的人落泪。但在北疆,官吏们在苦苦支撑,百姓在努力活着…… 他们刚开始也曾渴望得到长安的关注,但一次次的失望后,他们不再南眺。 “每一任县令对这些人犯都厌恶至极,动辄喝骂责打。”曹颖说道:“郎君令他们立功赎罪,这便是施恩,他们怎会不感动。” “不,重要的不是这个。”杨玄说道:“在长安的眼中,在历任县令的眼中,他们都是牲畜,而我却把他们当做是人。” 曹颖心中一震。 杨玄进了县廨。 右前方,曹颖见到一个披甲人犯恭谨的冲着这边叉手行礼。 “人?” 曹颖默默的念着这个字。 “阿耶!” 他看到那个披甲人犯回身蹲下,前方,一个女娃跌跌撞撞的冲着他跑来。身后不远处,一个妇人含笑看着这一幕。 人犯单膝跪地,哪怕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曹颖从他那轻柔的动作就能知晓,此刻人犯必然是一脸温柔。 这便是人! “郎君可曾厮杀?”怡娘的第一个问题很暖心。 “没有。” “那便赶紧去沐浴,哎!那些邪气什么的……回头奴请神来驱走。” 请神? 沐浴出来,一家人都蹲在边上,看着怡娘操作。 “郎君且坐。” 杨玄坐下。 怡娘不知从哪弄来的乐器,举手一动。 “琵琶!”朱雀听出来了,“小玄子,你如果姓白该多好。” 琵琶声激烈,怡娘一边弹琵琶,一边还得指挥仪式。 “老贼浑身的阴气,神灵不喜,老二纯良,老二来。” 老贼:“老夫不摸金多年了。” 曹颖干咳一声,“记性不好,以后在家中养老吧。” 淳于氏的祖坟! 王老二上前插香,随即拜。 “一拜。” “二拜。” “三拜。” 琵琶声越发的激烈了。 怡娘嘟囔着,“我家郎君杀的都是恶人,神灵请享用了香火,回去为我家郎君说说好话……对了,驱邪!” 铛铛铛! 杨玄跪坐在那里,耳畔朱雀在叫嚣,“哪来的邪气?告诉她,杀人越多,邪气越是不敢近身。” 怡娘突然吩咐道:“好了,老曹赶紧送神。” 曹颖拱手,一番感谢词脱口而出。 怡娘赞道:“老曹这番话脱口而出,果然是君子。” 吃完饭,杨玄带着王老二去溜达消食。 家家户户都有肉香传出来,一个孩子坐在外面,端着个碗,上面盖着一片肉。他小心翼翼的夹起肉片,先抿一抿,然后咬一口饼,吃完饼后,肉片还剩大半。孩子转身进去,“阿娘,我吃不了,剩下的你吃。” 杨玄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回去后,他寻了众人来商议。 “如何让太平人吃上肉!?” 杨玄抛出了这个问题。 “吃不起。”曹颖摇头,“连人都吃不饱,如何养得起那些鸡鸭,或是豕。” “养牛羊如何?”杨玄手中正是一块羊肉干。 王老二眼睛放光,“郎君。” 曹颖皱眉,“养牛羊自然好,只是……老夫担心马贼和异族来劫掠,被抢了去。” “此次得了百余匹马,回头就弄百余骑出来。”杨玄说道:“斥候也时常出去查探。” 曹颖点头,“如此大善。要不等明年开春?去劫掠几个小部族就有了,顺带杀人立威。” “不,就现在去。”杨玄把羊肉干丢给王老二,喜的他一蹦三尺高。 “为何?”怡娘也不解。 杨玄笑道:“秋冬季羊肉很难长肉,要养到开春后,牧草丰盛之时。在此期间都是亏的。所以此刻去买羊,应当是最便宜之时。” “郎君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老贼惊讶的道。 “一些小学问罢了。”杨玄淡淡的道:“此等事要口才好的,奸猾的,老贼去。” /66/66792/17775544.html 第101章 二五仔的开端 草原上的部族大多是由许多小部族组成的。 小部族有头领,除去受大部族的压迫之外,几乎便是土霸王。 多勒就是这么一个土霸王。 大清早他莫名火气十足,走出帐篷后,见一对牧人夫妇抱着一头小羊走过,就招手,“过来。” 牧人夫妇回身,近前行礼。 多勒指着女子说道:“跟我来。” 牧人面色一变,“不能啊……” 多勒狞笑,“鞭子!” 有人递上皮鞭,女子急忙跪下,“我愿意,我愿意。” 牧人也后悔了,可多勒的火气从女人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猪狗不如的东西!” 一顿鞭打,牧人的惨嚎变成了呻yin。 “贱人!”多勒拖着女人的头发就准备进去。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来,“首领,来了一个瞎子,说是看到咱们这里有些什么气。” 多勒喘息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侍卫,“什么气?” 侍卫摇头,“不知,可看着很……” “神秘?” “对。” 瞎子被带来了。 “你如何看到了气?”多勒的火气转到了瞎子的身上,拎着鞭子缓缓走近。 瞎子不慌不忙的道:“老夫眼瞎了,见不到人,只能望气摸骨。哎!前方是谁?老夫怎地看到了些……贵气?” 多勒一怔,近前仔细看着瞎子的眼。 瞎子的眼眸呆滞,多勒伸手晃动了一下,没反应。 “什么气?小声些。”多勒轻声道。 “贵气。”瞎子说道。 “你还会摸骨?” “是啊!” “摸摸。” 一阵窸窸窣窣。 瞎子退后一步,“好一个贵人,贵不可言。” “若是虚言……”多勒冷笑。 瞎子摇头,“老夫看到了气,贵气之上,白气恍如实质。白气主天灾,今年贵人要小心,告辞。” 本是半信半疑的多勒一怔,“你不要钱?” 瞎子微微一笑,一种出尘的气息随着而来,“老夫游走于荒野之中,要钱作甚?” 多勒激动了,“拿些干粮。” 瞎子摇头,“老夫泄露天机太多,若是老天要饿死老夫,便寻不到食物。若老天开恩,荒野自然会赐予老夫衣食。告辞。” 帐外闻讯而来的小首领们神色各异。 瞎子出来时,多看了其中一人几眼,脸上有惊讶的神色。 多勒召集了小头领们议事,一番话说出去,众人纷纷跪下祈祷。 草原部族最是信奉神灵,听到那个瞎子什么都不取就走了,所有人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若是头领能再进一步,我等也能水涨船高。” “这……怕是神灵下凡来提点我们。” “是啊!” 虔诚的信徒们纷纷祈祷。 多勒却忧心忡忡,“高人说了白气会成灾。” “白气?那是雪吧?难道今年有雪灾?” “老天,若是如此,咱们的牛羊今年可就要遭罪了,不知会死多少。” “怎么办?” “卖出去!” “春季卖也就罢了,这个时节谁敢买牛羊?” “就是,这个季节买回去没吃的,没棚子,只能看着牛羊活活饿瘦,饿死。” 焦虑了两日。 “首领,有人在收牛羊。” “哦!” 多勒一喜,“叫来。” 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而来,只是看一眼,就觉得此人是个君子。 “见过头领。”男子行礼。 多勒问道:“这个时节你收牛羊去何处?” 中年男子说道:“收了去献祭给神灵。” 多勒不禁一喜,“多少价钱?”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首领看多少价钱?” 一番讨价还价,六折。 多勒吩咐道:“派十余骑跟着去。” 若是祭神好说,若不是…… 多勒冷笑。 十余骑以帮助押送的名义,跟着男子去了。 “芒克呢?”多勒发现一个小首领不见了。 “说是去走亲戚。” 离此数十里的一个地方,芒克追上了瞎子。 瞎子就杵着木棍,昂首往前走,仿佛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能如履平地。 “好一个高人。” 芒克追上瞎子。 “高人那日为何多看了我几眼。” 瞎子一脸沧桑的气息,“何苦问?” 芒克跪下,虔诚的道:“请高人指点。” 草原上也有骗子,但骗子是为了钱财。而这位高人分文不取,连干粮都不要,可见是真正的有道之士。 芒克把手臂举起,“请高人摸骨。” 瞎子叹息,“罢了,老夫摸摸头骨就好。” 芒克虔诚的昂首,瞎子摸了一番头骨,坐下不语。 良久他苦笑,“老夫那日出了帐篷,就发现了一股贵气。老夫心想一个小部族如何能有两股贵气?此刻一摸,原来是你!” 芒克激动万分,“我的贵气能如何?” “哎!”瞎子摇头,“老夫仿佛看到了刀枪如林,血溅如雨。” 芒克重重的磕个头,“多谢高人。” 瞎子转向,没多久就遇到了接应的人。 “老曹呢?” 老曹此刻刚杀完人。 十余部族骑兵倒在四周,同行的几个人犯军士在挖坑。 第二日,老贼赶来会和。 “你让老夫多看其他小首领几眼,老夫还想着为何……没几日果然就有人追上来了。” 曹颖平静的道:“老夫让你说的话可都说了?” “说了。”老贼叹道:“老夫此刻才明白你的用意。那小首领被老夫一番话蛊惑的热血沸腾,以为自己有天命,这一回去怕不是血雨腥风。哎!老曹,买羊就买羊,你弄这等狠毒的手段作甚?” 曹颖在马背上看着南方,“咱们买了不少牛羊,便宜的令人发指。可那个部族今年冬天怕是会饿死人……” 老贼漫不经心的道:“那和你的毒计有何关系?他们杀人……杀人……” 老贼一个激灵,“你什么意思?” “郎君的大业才将开始,咱们要为郎君积德。” 老贼说道:“杀人也是积德?” “多死一些人,剩下的就不会挨饿了。”曹颖双手合十,虔诚的道:“神灵慈悲。” 此刻的小部族中,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 芒克浑身浴血,狞笑着到了多勒的大帐外,“滚出来!” 多勒握着长刀,跌跌撞撞的出来,怒吼道:“芒克,我对你不薄,为何要反叛?” 芒克不说话,二人一阵厮杀。 养尊处优许久的多勒不敌,倒在地上,肚子上的口子不断往外涌东西,他喘息道:“为何?” 芒克俯身,微笑道:“你有贵气,我也有。可一个部族如何容得两个贵人?杀了你,我自然便是唯一的贵人。” …… 牛羊买回来了。 “价格不错。” 杨玄很满意。 曹颖跪坐在侧面,恭谨的道:“郎君,还得趁着时节给那些牛羊准备草料,否则它们渡不过冬季。” “令百姓去收集。”杨玄说道。 “郎君英明。”曹颖微笑道:“那些百姓整日无所事事,给他们寻些事做也好。” 出了房间,怡娘在前方。 “这几日郎君老是在看地图,我也不好问。正好你回来……外面的局势如何?” 曹颖说道:“章羽县那边对咱们有敌意,州里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是咱们的现状。至于对手,马贼溃败是个好消息,不过那些异族在蠢蠢欲动。” 怡娘心中一冷,“那些异族如何?” “很强大!” “有多强大?”怡娘问道。 曹颖思忖了一下,“若是他们不顾忌大唐出兵报复,整个陈州都将被异族的马蹄淹没。” 怡娘苦笑,“郎君的大业……何其艰难。” “如履薄冰。”曹颖补充道:“郎君知晓大局,可他依旧平静,这便是每逢大事有静气。怡娘,有这样的主公,老夫很是欢喜。” 怡娘叹道:“我倒宁愿郎君在长安,至少没那么凶险。” “长安不安。”曹颖多了几分讥诮之意,“那些贵人们争斗的如火如荼,一家四姓以为伪帝会先把左相等人给打下去,才会尝试压制他们。可没想到一开始伪帝就想压制他们。” “尔虞我诈。”怡娘冷笑,“一家五姓可不是善茬,皇帝露出了獠牙,他们也不会束手待毙。长安,怕是会很热闹。” 曹颖微笑着,眼眸深处有利芒如刀,“让他们斗吧,打个头破血流。等郎君打下基业,再看看这是谁家天下!” “郎君出来了。” 杨玄出了房间,伸个懒腰。 曹颖和怡娘行礼。 “见过郎君。” 杨玄颔首,“我去城中转转。”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大地主,每日都想去田地里转悠。 到了前院,蒋真刚好出来。 “见过明府。” 杨玄含笑道:“听闻你最近很是辛苦,要注意身体。那些肉干回头我令人给你一些,别舍不得吃。” “是。” 蒋真目视他出了县廨,晚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先从门缝往外看,再侧耳倾听。 没人。 斜对面的屋顶上,老贼侧躺着,嘴里叼着草根,翘着二郎腿…… 蒋真开始书写。 ——采买牛羊数百…… 他停笔,脑海里浮现了杨玄的亲切模样。 明府对我真心实意。 他换了一张纸。 ——采买牛羊百余…… /66/66792/17775545.html 第102章 我叫娃亥 杨玄在城中转悠着。 身后,王老二警惕的看着两侧。 “见过明府。” “明府吃了吗?” “吃了。” “明府。”一个老人坐在门外,看样子行动不便。 杨玄颔首,“可是有难处?” “微服私访啊!”朱雀说道:“微服私访为何看不到美女?英雄救美,大明湖畔的雨荷啊!” 老人挣扎着想起身,杨玄按住他,微笑道:“太平城小,小有小的好处……” 周围渐渐围拢了人,杨玄说道:“咱们在这座小城里,就如同是一家人。” 老人大抵此生都没遇到过如此可亲的官员,兴奋的直哆嗦。 杨玄也不催促,老人半晌说道:“马贼可还会来?” 看把这些百姓吓的……杨玄笑道:“邓虎一伙此次伤筋动骨,一时半会没法来了,安心。” “安呢!明府在,老夫如何不安心?” 老人有些羞赧,“老夫……老夫就想啊!这马肉真好吃。” “马贼来了吃马肉!”一个孩子嚷道。 杨玄:“……” 曾几何时,马贼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厉鬼。可如今却人人喊打。 看看这些百姓,精气神和刚开始时压根就不同了。若是邓虎再敢来,无需杨玄动员,这些被利益驱动的百姓就会把他们看做是肥羊。 从祸害到肥羊,只在杨玄一手之间。 但人群中却有人神色冷漠。 “明府,有你的信。” 甄斯文小跑而来,气喘吁吁的道:“刚到。” “求表扬。”绿灯懒洋洋的长亮着。 杨玄拍拍甄斯文的肩膀,“斯文不错。” 甄斯文面色微红,兴奋的不行。 接过书信,杨玄打开…… ——杨玄,见信如晤。 娟秀的笔迹让杨玄懵了一下,随即看下去。 ——国子监最近很热闹,一群教授弄了各种羽毛麈尾,从高处飘飘落下,或是在林子中飞掠。 都是我作的孽啊! 杨玄只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很美。 玄学本就追求洒脱随意,无数年来他们的终极目标就是飞升。可弄了无数年,依旧看不到飞升的可能。 羽毛加上麈尾,这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想来教授们会越发的洒脱了吧。 ——长安城也不安宁,那些人依旧在攻讦左相。 皇帝加上一家四姓,这几乎是开了无敌模式。可这三年下来,陈慎依旧稳如泰山。 ——我最近一直在琢磨医术,前辈们留下了无数瑰宝,我便徜徉在其间,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是幸福吧? 杨玄的心有些发酸。 ——听闻北疆苦寒,你……要小心。 杨玄收了信件,精神头就这么起来了。 “莫名我就喜欢你……”耳畔音乐响起,皮囊内的卷轴绿灯依次闪烁,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打滚。 回到县廨,曹颖一脸古怪的道:“死了一头羊。” 杨玄干咳一声,“知道了。” 于是午饭就多了羊肉。 久违了啊! 杨玄幸福的眯着眼。 吃完饭,他板着脸道:“不能再死羊了。” “是。”曹颖应了。 怡娘笑道:“还留了一条腿。” 这是主公的权力,主公选择了与民同乐。 “晚饭弄了,一起吃。” “多谢郎君。” 回到卧室,杨玄反手关门。 他坐下,轻声道:“朱雀。” “我在。” “一个好主公需要什么?” “这个要看你选择什么,我觉着你可以选择曹孟德作为版本。” “曹孟德……” “对,喜欢惦记别人家老婆的那个曹孟德。” “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杨玄摇头,“我不做这样的人。” “那是骗人的。”朱雀说道:“曹孟德若是有这等念头也不会说出来。” “曹孟德我不喜。” “那要不就大耳刘?”朱雀的声音中多了快活,“整日没事摔孩子玩,老婆在曹军中一日游……” “或是学刘邦,那个地痞拉着一帮子兄弟就造反了。” “还有一个朱元璋,啧啧!这位可是最厉害的一位,小时候穷困的让你无法想象,只能出家混口饭吃。最后就这么一步步的把鞑虏赶出了中原。千年以降,得国之正,无人能及。” “明太祖清洗功臣太狠。”杨玄跪坐在那里,轻声道:“他只想到了儿孙传承帝位,却忘记了天下尚未平定。北方蒙元残余依旧,草原上异族渐渐坐大……南方交趾蠢蠢欲动。天下未定,不可刀枪归库,马放南山。” “那你要做什么样的帝王?” “不知道。”杨玄觉得这个问题太早了些。 “郎君。”外面是怡娘。 杨玄起身出去,“何事?” 怡娘挽着袖子,大概刚才是在洗衣裳,“州里来人,让郎君去一趟。” “知晓了。” 杨玄皱眉,“为何不雇一个妇人来洗衣裳?” 郎君在关心我啊! 怡娘笑的欢乐,“别人的衣裳也罢,郎君的衣裳却不能交给外人浆洗。” 杨玄点头,“好。” 这是怡娘彰显地位的事儿,也是她划地盘的手段。 就如同曹颖会把县廨里的公事当做是自己的地盘一样,后院里的怡娘也是如此。 杨玄去了前院。 “见过明府。” 州府来的是个军士,文书送上,查验了之后无误。 “老贼和老二跟我去。” 太平县距离州廨所在地临安有两百多里,四五日的路程。 军士打马回去了,杨玄三人在后面。 当夜他们寻了个地方宿营。 篝火升起,老贼拿出干饼子,又弄了个瓷瓶子,用小刀从里面挑出东西来,就抹在干饼子上,随即把干饼子放在边上烤。 “是羊油。”王老二欢喜的等待着。 羊油融化,被干饼子吸收进去,剩下的在外面被炙烤的滋滋作响,一股子羊油烤面饼的香味弥漫出来。 “好了。”王老二迫不及待,凑在篝火边催促着。 “不要心急。”老贼慢条斯理的翻动着干饼,“要确保饼子的每个地方都被羊油浸润到,外面口感脆香,里面滚烫,麦香扑鼻。” 王老二的口水都要出来了。 饼子烤好了,王老二拿起一个,先回身递给杨玄。 饼很香,三人一阵狼吞虎咽,吃的心满意足。 夜渐渐深了,王老二抬头看着苍穹,“郎君,那些像是河一般的是什么?” “星河。” 杨玄坐在篝火边,惬意的享受着宁静。 “什么是星河?” “就是由无数星宿组成的一条河。” “我真想去这条河中摸鱼。”王老二憧憬着。 杨玄见老贼的眼中多了些羡慕之色。 “许多时候,无知就是幸福。” 朱雀的哲人属性复苏。 “有人。”老贼突然轻声道。 杨玄已经感觉到了。 脚步声很轻,但不是那等小心翼翼的感觉,而是…… 鬼魅一般! 杨玄猛地回头,见到身后的黑夜中,一个身影鬼魅般的飘了过来。 来人穿着布衣,带着斗笠,黑暗中只能看到紧抿的薄唇。 以及。 一双赤脚。 三人起身,老贼走到了杨玄身前,拱手笑道:“敢问来此何事?” 薄唇微动,“我来寻个人。” “呵呵!”老贼指指篝火,“可要烤火?” 来人看看杨玄,“也好。” 赤脚行走在渐渐枯黄的草上,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是个好手! 不。 是个高手! 四人坐下。 老贼摸出一块饼子,“尝尝?” “好!” 来人盘膝坐着,但给杨玄的感觉是他随时都能弹起来。 王老二吸吸鼻子,往杨玄的身边靠了靠,一双眸子从未有过的冷漠。 他感受到了敌意。 篝火此刻变成了炭火,烤饼正适合。 老贼笑眯眯的道:“这是要去何处?” 来人说道:“太平。” 老贼笑呵呵的道:“太平啊!咱们过阵子也会去。” 月色冷清,透过斗笠照在来人的脸上。 惨白! 来人目光转动。 “我寻人。” “寻谁?”老贼拿起半截干柴,最顶端一截烧的红火。 来人缓缓伸手进怀里。 杨玄眯眼看着他。 来人拿出了一张纸。 “有人骗了我家药材,你等可知晓是谁?” 杨玄笑了笑,“想来是个骗子吧。” 特么的! 华卓怎么可能识破那个骗局? 杨玄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 一种能让他无能为力的气息。 来人低头看了看纸,抬头,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停留在杨玄的脸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叫娃亥。” “甘妮娘!” 老贼用那半截柴火一挑。 顿时那些烧的火红的炭就冲着来人飞溅而去。 /66/66792/17775546.html 第103章 老夫是人 火星飞溅而起,一阵炸裂,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斗笠下,一双冷漠的眼,不见丝毫慌张。 就在老贼猛地把炭火冲着他挑来时,娃亥仿佛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刻,身体往后飞掠。 王老二一脚踢飞脚边的半截木炭,炸裂声中,他紧紧跟随着娃亥而去。 一拳! 火星后,王老二从未有过的专注。 娃亥的双眸在斗笠下猛地一亮,他也回以一拳。 呯! 劲风从二人的交手处往两侧鼓荡。 枯草变为粉末飞起。 王老二猛地倒飞回来。 噗! 他喷出一口血,喊道:“郎君,走!” 老贼已经扑了上去。 娃亥蛮不讲理的一脚。 老贼狡黠的避开,一刀从劲风的缝隙中切割进去。 娃亥依旧还是一拳。 铛! 拳头和横刀的交锋,拳头依旧向前,横刀炸裂,碎屑四处飞溅。 尖锐的破空声中,杨玄手一松。 箭矢闪电般的掠过二人之间的空间。 娃亥被迫收回拳头,屈指一弹。 叮! 箭矢飞向了夜空。 第二支箭矢连珠而来。 娃亥身体腾空,就像是魔神般的朝着杨玄俯冲。 刚落地的王老二咽下一口血,站在杨玄的身前。 杨玄拔刀。 刀光闪烁。 王老二挥拳。 老贼在娃亥的身后突袭。 呯! 王老二退后两步,娃亥身体急速扭动,闪避到了右侧。 他止步,举起左手。 左手上拿着的是画像,随即看向老贼。 “瞎子。” 老贼喘息着,笑道:“你说什么?” 娃亥目光转动,盯住了王老二,“傻子!” 王老二怒了,“你全家都是傻子!” 娃亥盯住了杨玄,“你便是那位少年县令!” 此人的修为令杨玄望尘莫及,此刻他脑海里百般念头闪过,最多的想法是和他拼了。至于丢下老贼和王老二逃走,这个念头他想都没想过。 但! “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朱雀在提醒。 杨玄一脸茫然,“天下长得相像的人何其多,我乃是商人,你莫非是认错了?对了,我倒是听闻太平县来了个少年县令,可惜没见过。” 娃亥把画像收好,抬眸。 瞬间杨玄张弓搭箭,老贼从侧面迂回,手中不知甩了什么东西。 王老二再度冲了上去。 箭矢被娃亥轻松弹开,随即一拳把王老二击飞,一脚踢飞老贼扔过来的石块。 他长啸一声,光脚在地面一踩,欺身而上。 一拳。 拳头未到,劲风就吹的杨玄的脸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横刀。 他知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体内的内息拼命被调动起来。 “郎君!” 老贼飞扑过来。 呯! 娃亥一拳把老贼打飞。 随即王老二那张傻乎乎的脸就出现在他的身前。 王老二宝相庄严,一巴掌抽去。 咦! 娃亥轻咦一声,左手格挡。 呯! 王老二倒退一步,毫不犹豫的一脚把杨玄踹飞,而去的方向就是战马那里。 “郎君,走!” 他一开口,血就从嘴角涌了出来。但却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娃亥的追击路线上。 “滚!”娃亥一拳。 “老二,退!”老贼趴在地上,努力想爬起来,可才将抬头,就重重的磕了下去。 一股内息在他的体内横冲直闯,此刻他最该做的是趴下,运转内息抵御那股内息。 老夫只是一个盗墓贼…… 就像是临死前一样,老贼的一生在脑海里瞬息飘过。 盗墓,在地底下讨生活,直至在北辽失手被追杀。 为了躲避一**的追杀,他主动犯事儿进了大牢。 他以为自己会在牢狱中度过一生。 可没想到某一日被人拉了出来。 那个少年对他说道:“用你做贼的本事帮我一个忙,随后你就自由了。” 随后他就到了少年的身边。 直至此刻! 在那个家庭中,没有人轻视他,也没有人看不起他。 他人人鬼鬼了大半生,直至来到了郎君的身边,才发现自己活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老夫是个人! 老贼抬眸。 双眸血红! 内息强行运转。。 “噗!” 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王老二努力鼓起余勇,一巴掌拍去。 杨玄的脚在马背上一踩,人就倒飞了回来。 所有的内息都被蕴集在一起。 杨玄猛地挥刀。 娃亥的反应竟然慢了。 呯! 他和王老二对了一招。 刀光闪过。 嘭! 王老二倒飞出去。 杨玄的横刀粉碎。 娃亥退后几步,胸腹那里的衣裳突然裂开,接着鲜血淋漓滴落。 他眯眼看着杨玄,“我大意了。” 但! 杨玄就在眼前! 娃亥的内息在他的体内冲撞,他竟丝毫动弹不得。 娃亥僵硬的笑了笑,伸手,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小半截刀刃,“死!” 这是要枭首带回去! 杨玄绝望的看着这一切。 一只手就这么突兀的抓住了刀刃。 老贼突然出现在娃亥的眼前,挡住了杨玄。他喘息着,疯狂的喘息着。 娃亥一怔,旋即用力一推。 老贼的手鲜血奔涌。 他被推的往后退去,却不肯松手。 “郎君,退……”老贼凄厉的呼喊着。 娃亥突然咳嗽了起来,那是王老二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的脚尖在地上一踩,老贼突然松手扑了过去,一嘴咬住了他的小腿。 “啊!” 剧痛之下,娃亥举手准备往下捶。 这一击能击碎老贼的脊骨。 一个拳头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娃亥抬头,见到了杨玄的脸。 此人竟然不跑? 娃亥腿一动,老贼就被弹飞出去。 一只巴掌出现在他的身后。 马蹄声骤然传来。 “大唐斥候在此,谁在那打斗!” 十余骑疾驰而来。 “列阵!” 斥候小队中传来厉喝。 “弓箭!” 吱呀的弓弦声中,娃亥身形闪动,回头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森然道: “我会等着你!” 箭矢还未飞来,娃亥便飞掠而去。 夜空中,那身影恍若鬼魅。 “追!” 十余骑竟然想追。 “止步!” 杨玄喊住了他们。 马蹄声哒哒,十余骑上前围住了他们。 验证身份后,为首的军士说道:“杨明府可知晓对方什么来头?” “瓦谢部的娃亥。”杨玄扶着老贼坐在火堆边,问道:“如何?” 老贼惨笑道:“死不了。” 杨玄接着把王老二抱过来。 “老二,老二!” 王老二满脸是血,看着吓人。 他睁开眼睛,先是浑身一震,看到是杨玄后,这才放松下来。他嘴角裂开,“郎君还在……” “嗯!”杨玄只能嗯一声,否则发酸的鼻头会催出泪水。 王老二乐了,“郎君,肉。” “嗯!” 他一手搂着一人,就这么乐着。 乐不可支。 …… 感谢‘戰獸’的盟主打赏。 /66/66792/17775547.html 第104章 两个字,地狱与天堂 篝火升起了两堆,斥候们坐在另一侧,有人打盹,有人低声说话。 带队的军士坐在杨玄的斜对面,黝黑的脸上多了钦佩之色。 “杨明府出行竟然不带一队军士,果然豪迈。” 豪迈? 杨玄想到城中仅存的三十余军士,心想要是带一队出来,钱墨就成了一个空壳队正,城中一旦出现情况,那些曾经穷凶极恶的人犯会把太平城变成一座炼狱! 天下最惨的县令,杨玄觉得自己认了第二,就无人敢认第一。 处理了伤口后,老贼和王老二在调匀内息,缓缓用内息来疏通驱散经脉中的淤塞。 凌晨,天地间还有些暗淡。晨风吹拂,就像是小刀子般的割的脸上生疼。 地上的草越发的枯黄了,哪怕露水滋润着,依旧无法挽回。 马蹄在地上踩踏,枯草随即粉碎。 斥候们分为两队,一队继续出发去查探,另一队护卫着杨玄三人去临安。 临安城中。 秋风扫过落叶,街头的人不禁缩缩脖颈。 冯胜堂在观赏歌舞。 两个女子穿着薄纱在堂前舞蹈,冷的身上的肌肤惨白,乐师在一旁抚琴。 蒋真的妻子张五娘急匆匆的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冯胜堂拍拍手,歌舞散去,众人告退。 接过书信,按照事先约定的跳字。 “购买牛羊百余?”冯胜堂笑了笑,“百余牛羊,这位少年县令倒也积极。” 张五娘笑了笑,“这人怎地穷的,还不及郎君九牛一毛……” “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杨玄也进了临安城。 老贼有些委顿,一只手包扎着动荡不得,反而连吐几口血的王老二恢复了不少。 “老贼,晚些我抢你的肉。”王老二逗弄老贼。 “咳咳!”老贼骂道:“小心老夫夜里摸进你的房间,把你的肉干全拿了。” “看你可怜,我便送你一块。” 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递过去。 王老二受伤的是右手,此刻包扎着,他习惯性的用右手去接。 “嗷!” 杨玄摇摇头,进了州廨,寻了个看门的。 五文钱递过去,杨玄说道:“给我两个兄弟弄个歇息的地方。” 孔方兄的力量古往今来如一,看门的挑眉,“好说!” 进了州廨,有小吏带着他去了大堂。 刘擎和卢强都在。 行礼后,刘擎问道:“听闻你半路遇袭?” “是。” 卢强问道:“为何?” 肯定不能说自己去忽悠了瓦谢部几大车药材……杨玄说道:“下官以为,应当是邓虎。” “邓虎……”卢强点头,“邓虎弄不好就是瓦谢部圈养的狗。” “当前瓦谢等部不好出手,于是便驱使邓虎来劫掠,狼子野心!”刘擎冷冷的道。 好像这二位都被我带偏了?杨玄说道:“幸而随从悍勇,加之那队斥候及时赶到,娃亥这才远遁。” 他的那一刀只是伤到了娃亥的表皮,真正的伤害来自于王老二的一巴掌,那一巴掌后,娃亥的动作明显的慢了。 王老二还年轻,每日修炼刻苦,而且心无旁骛。 越是心无旁骛,成就就越高,这一点不只是体现在许多行业,修炼上也是如此。 杨玄不禁有些期待几年后的王老二会是什么样。 “贱狗奴!”刘擎咳嗽了一下,冷冷的道:“这等所谓的高人看似无敌,可军队一旦列阵,他们便是箭靶子。在刀枪之下,这个世间从未有无敌的人。” 这一点杨玄就体验过。第一次战阵厮杀,他的后脑勺一直在发麻,都特么的麻木了。若非他带着曹颖等人,那一战他估摸着就得饮恨,首级被邓虎拿去炫耀。 战阵之上,个人武勇的作用有。但远程有弩箭,近程有弓箭,再近些有长枪如林,你突破了三重防御,自信满满……那些军士会用配合默契的围杀来告诉你什么叫做战阵。 但更要紧的是……谁泄露了他出城的消息? 刘擎看到杨玄走神,以为他是受伤了,难免有些唏嘘。不过他随即板着脸,“长安有人来了,想询问对面的情况,你务必如实回答。” 卢强也告诫道:“莫要轻忽。” 刘擎压压手。 “只管去。” 这是要为杨玄撑腰之意。 是谁能让这二位如今忌惮? 当一袭玄衣的男子进来时,杨玄讶然。 竟然是镜台的人? 男子跪坐,腰背笔直。 “我乃镜台的人,奉命查探北疆,今日问话,你不得隐瞒,否则雷霆将至。” 杨玄颔首。 男子问道:“太平可安稳?” “不安稳。” “为何?” “对面的马贼和异族蠢蠢欲动。” “你对此有何建言?” “可否派遣大军戍守陈州一线?” 男子记录,确认无误,这才起身。 “这些话我会带回长安。” 随即男子调用驿站的马,一路换马不换人,急速赶到长安。 长安此时落叶纷飞,街上行人如织,秋色可人。 王守站在屋檐下,听着麾下的禀告。 “……刘擎建言,陈州缺乏钱粮,以至于到了秋冬季就只能坐视异族横行,户部可否多拨些钱粮。太平县县令杨玄建言,可否派遣大军戍守陈州一线。” 王守接过几张纸进了值房。伸手拿起毛笔,重新抄录了一遍。在杨玄的建言那里,他修改了两个字。 “可否……” “必须。” 必须带着命令之意。 可否是询问,下询上,带着请示之意。 一个县令竟敢命令皇帝吗? 两字之差,天堂与地狱! “杨玄,原先是王氏的狗。”王守抬头,揉揉眼罩旁,“皇后的日子不好过咱就欢喜,可贵妃和她那位兄长却也在暗中收拢自己的人手。宫中热闹,外面也热闹,咱就添把火。”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荒荒轻声道:“监门,小心被陛下发现。” 王守目光幽幽,“咱此生无儿无女,家人也没了,还有什么?唯有对陛下的忠心。忠心之外,咱也有喜怒哀乐……陛下没工夫管这等小事。” 晚些,他进宫。 韩石头在殿外站着。 王守问道:“陛下可在?” 韩石头点头。 “二郎,你看看这个。”里面传来了贵妃的声音。 腻,且纯真。 王守知晓现在进去是自讨没趣,弄不好还会被坏了兴致的皇帝呵斥。他看着韩石头,眸中多了些忌惮之意,递上几张纸。 “这是镜台刚到的消息。” 韩石头接过,随即进去。 殿内,皇帝正陪着贵妃逗弄她养的一只小猫。 “陛下!” 韩石头微微躬身,“镜台的消息。” 皇帝头也不抬,轻轻抚摸着小猫,“念!” “是。” “……陈州刺史刘擎建言,陈州缺乏钱粮,以至于到了秋冬季就只能坐视异族横行,户部可否多拨些钱粮。” 韩石头停顿了一下。 皇帝淡淡的道:“陈州乃是蛮荒之地,每年都会叫苦,可大唐处处都要用钱,户部早就焦头烂额了,此事不必议。” “是。”韩石头继续念道:“太平县县令杨玄建言,可否派遣大军戍守陈州一线。” 皇帝不禁笑了,“这是无知,也是一腔热血,鸿雁,这个杨玄是你的人吧?” 贵妃抬眸,娇嗔的道:“臣妾哪有什么人?二郎却是胡说。不过这个少年倒是热血,别人不肯去的陈州,他却义无反顾。” 皇帝笑了笑,二人随即开始逗弄小猫。 韩石头转身出去,看着外面的秋阳,那微红的眸子越发的幽深了。 路过的内侍和宫女见到这位宫中大佬,都放轻脚步,缓缓绕过去。 良久。 韩石头的右手一握。 几张纸被捏成一团。 “两个字,地狱与天堂。” /66/66792/17775548.html 第105章 秋天里的一把火 清晨,晨曦笼罩住了太平城。 “贱狗奴!” “谁特么偷了耶耶的亵裤!” “草泥马!耶耶烂裆知道不知道?你特娘的等着烂鸟吧!” “夫君,昨日那人说合伙做生意能发财,今日就能给两文钱的利钱,人呢?” “败家娘们,那定然是骗子!” “有人被抢了!” “赵老五被抢了,还被杀了一刀,血淋淋的哟!” 罪恶之城的一天开启了。 杨玄进城时,就看到了鸡飞狗跳的一幕。 “见过明府。” 众人行礼。 杨玄突然生出了回家的感觉。 这一座城池有赖于他的保护,这些人有赖于他的庇护。 此刻,大家长回到了他的太平城。 “见过郎君,这……”曹颖等人见到委顿的老贼和王老二有些诧异。 “路上遇袭。” 怡娘闻讯赶来,见状不禁怒了。 “出动军队清剿。” 如今五百人犯好歹有些模样了,怡娘的底气也足了。 “是瓦谢部。” 杨玄坐下。 “瓦谢部……”怡娘:“……” 瓦谢部强大的让在场的人无语。 “可这仇不能不报吧。” 曹颖一脸君子模样,在琢磨着毒计。 怡娘起身,心疼的道:“看看老二,这脸都黑了。那些羊也该死一只了。” “那是他懒,两日没洗脸!”杨玄黑着脸,“怡娘,他们不能吃羊肉。” “能吃的。”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杨玄。 “不能!”怡娘也醒悟了,“那是发物,好了好了,奴去弄只鸡炖了给老贼和老二补补。” “我要鸡腿!”王老二大声喊道。 “先去洗脸,否则打断腿!” 怡娘前脚出去,曹颖阴着脸道:“郎君,这笔账迟早得要回来!” “迟早?”杨玄冷冷的道:“只争朝夕!” “那……出兵?”曹颖觉得这不是好主意。 以杨玄麾下的实力,主动出兵攻击瓦谢部就是送人头。 杨玄轻叩一下案几,淡淡的道:“最近雨水少了些。” “是啊!”曹颖点头。 “天干物燥。”杨玄的眸中多了肃杀之意,“小心火烛!” 曹颖身体一震,“纵火?” “错,这是不对称打击!”杨玄淡淡的道:“顺带送华卓一把火。” 耳机里传来了歌声。 “你就像那秋天里的一把火……” 这歌不错。 接着朱雀的声音变得低沉,“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南贺就在此刻进了太平城。 “哪来的?” 军士喝问。 南贺目光扫过城门处,微微摇头。 两个军士的力量太薄弱了些,一旦有人突袭,很容易被突破。 他缓缓摸出过所,突然发现城门后有甲衣摩擦的声音。 这是用两名军士做诱饵,若是真有人突袭,城门后的甲士瞬息可至。 这是谁的手笔? 郎君手中难道还有将领? “来陈州投军?”军士看看他,问道:“可有熟人?” “有!”南贺点头。 军士问道:“谁?” “郎君,就是杨明府。” 军士退后一步,“有人求见明府。” 城门后,一个披甲军士走出来,手扶刀柄,目光炯炯的盯住了南贺,“解刀。” 南贺解刀,两名甲士一前一后带着他进去。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 都用看稀奇的眼神看着南贺。 这里除去州里来送补给,以及信使之外,再无一个外人进来。 这些目光看的南贺有些不自在。 一个老人缓缓走过来,眼神浑浊,近乎于呆滞。 什么意思? 南贺准备开口。 老人轻轻的碰了他一下。 呯! 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撞死人了!” 一个少年尖叫着扑过来,“阿翁,阿翁!” 南贺:“……” 他茫然举手,“我没碰到他。” “你撞死人了。” “哎!我看的真真的,那一下撞的够狠啊!” 围观的人一脸同情。 “我没撞!” 南贺无辜的举起手。 “不是你为何……” 一个军士回头,骂道:“是明府的客人,都消停了。” 唰! 老人眨眼爬起来,一脸若无其事。 少年的泪水神奇的止住了,还吸吸鼻涕。 南贺:“……” 我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杨玄正在听取曹颖禀告城中的情况。 “粮食差些意思,不过勒勒腰带也能熬过去……” “明府。”胡章进来,“来了个人,说是来投奔郎君。” 谁? 包冬? 杨玄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想多了,“让他来。” 晚些,南贺来了。 站在一侧的曹颖身体一震,缓缓拱手,眼中多了无数感慨。 南贺直勾勾的看着杨玄,缓缓走了进来。 噗通! 南贺跪下,泪流满面,“郎君!” 曹颖的眼眶也红了,胡章知趣的告退。 曹颖俯身道:“郎君,是侍卫,杨略那边的人。” “起来。”杨玄起身过去,把南贺扶起来。 这些可是他的班底,孝敬皇帝的遗泽。 “这一路艰难,辛苦了。” 南贺抹一把泪,“那些兄弟做梦都想见到郎君,小人此刻万分欣喜。” 怡娘也闻讯出来。 “南贺?” “怡娘!” 二人相见又是一番唏嘘感慨。 南贺说了南周那边的情况。 “二十余侍卫,五十孤儿。” 杨玄点头,“你先歇息,等我回来再说。” 南贺的到来缓解了杨玄麾下无将领的尴尬局面,但此刻他依旧要独自出行。 “郎君要去何处?” “去纵火。” 纵火这事儿也要郎君去?南贺怒了,“难道无人为郎君效命?” 曹颖指指边上。 老贼和王老二正在看热闹,一个气色委顿,一个看着傻傻的。 怎么就这几颗人?南贺:“……” 曹颖欣慰的道:“我们的……郎君如何说的?我们的队伍又扩张了。” …… 进入秋季后,草原上算是安静了下来。 所谓秋高马肥,正是出征之时。 但华卓却没有这个打算。 “大唐依旧强大,北辽蠢蠢欲动,也只敢不断袭扰,不敢起大军攻击,咱们暂且看看。” 华卓压下了麾下的蠢蠢欲动。 十余小头领遗憾不已,有人说道:“可汗,我等何时才能马踏中原?” “是马踏陈州!”另一人不屑的道:“北辽都不敢动手,咱们一个部族难道就敢?” “说得好!”华卓看了此人一眼,右拳握紧。 帘子一动,带着斗笠,赤脚的娃亥进来。 他的衣裳破烂,身上能看到血痕。 华卓起身,眼中闪过厉色,“谁伤了你?去召集人马,速去!” 十余小头领躬身应了。 “不。” 娃亥摇头,“你等出去。” 华卓跺脚,“医者,医者!” 他扶着娃亥坐下,眼中杀机四溢,“谁干的?” 娃亥轻声道:“我去截杀杨玄等人,他的身边有个傻子,傻子修为不错,三人悍不畏死,我受了些伤。兄长,那个少年县令宁死不退,是个汉子。” 华卓咬牙切齿的道:“汉子?等我攻破太平,就把他碎尸万段!” 娃亥微笑,“我只是大意了,若非唐军斥候赶到,我当场就能杀了那三人。你无需急……” 华卓怒气冲冲的道:“从小你就这样,不急不躁,我犯了错也是你顶着,被打也不吭声,你……你这是要急死我不成?” 娃亥的眸色温柔了些,“小时候家中艰难,你自己饿着肚皮,却把省下来的食物哄我吃了。后来我偷偷看到你饿的去寻草根吃……” 华卓一怔,然后有些难为情的道:“都多少年了,说这些作甚。” 这时医者进来,一番检查后说道:“伤口都结疤了,并无大碍。” 华卓阴沉的看着地图。 “太平城中都是人犯,不过五十军士,若是攻击可一鼓而下。” 娃亥摇头,“我不懂这些,可我却知晓,一旦起大军出击,唐人定然会咆哮。” “秋高马肥。”华卓的眸中多了野心。 随后的几日他都在检阅人马。 “操练起来!” 华卓穿着大氅,轻轻挥手。他的手指上戴着几枚镶嵌了宝石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就在三里开外的地方,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下马。 “这一片不错,此刻刮的是北风。”杨玄测试了一下风向,很满意。 南贺第一次跟着他出行,先谨慎的观察四周。 “郎君,这些草烧不起来吧?” 南贺捏捏那些枯黄的草,摇摇头。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草原的火。” “郎君见过?” “当然。” 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草原火灾分为急进地表火和稳进地表火,稳进地表火伤害最大……” 杨玄拿出一罐火油,先瞄了一下那一片聚居地,根据风向倒油…… 二人绕了一个大圈子,忙碌完都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点火要快。” 杨玄和南贺弄燃了火折子,朝着两边奔跑,迅速一一点火。 火焰升腾,接着就开始蔓延。 渐渐的,火线变成了一个半月形状,朝着远方的王庭推进。 南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不起眼的火头在北风的鼓吹下缓缓向前蔓延。 火焰推进的速度很慢,但却格外的稳定。 “走!”杨玄知晓,再不走,恼羞成怒的华卓会把他们追杀到天尽头。 “起火啦!” 有人发现了这边的火情。 王庭震动了。 这场火一直燃烧了两天,才被一场稀罕的秋雨浇灭。 “王庭全被烧光了,那些人正愁今年如何过冬。” 已经安全回到太平的杨玄接到了最新消息。 南贺看了他一眼,心想杨略还担心郎君稚嫩,可看看这纵火的手段,分明就是……积年老贼都没他经验丰富。 可这些经验郎君如何学会的? 多半是小时候…… 想到郎君从小就倍受挫磨,南贺不禁后悔当初没有建言弄死杨定一家子。 曹颖进来,对他微微颔首,才禀告道: “郎君,瓦谢部获知郎君去临安的消息,不是蒋真泄露的。” “那就暂时不下手。”杨玄眯着眼,“有趣了,那会是谁?” /66/66792/17775549.html 第106章 妥 杨玄三人被娃亥找到并非是天意,而是人为。 “谁泄露的消息?”老贼的右手暂时用不得,只能动脑子。 南贺刚到,但依旧分析了一番,“郎君,按理瓦谢部无法安插奸细进来,除非是收买。可城中大多是人犯,谁会干这等事?” 曹颖冷笑道:“人心难测。郎君,要不……把那些团伙全数弄出来,先杖责几个,打个半死再问话。” 杨玄默然。 南贺好奇的看着他,猜想这位郎君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 杨玄缓缓开口,“咱们要以德服人。” 南贺:“……” 杨玄起身,“此刻不好动手,南贺。” 南贺起身,束手而立。 “跟随我去练兵。” “领命!” 出了县廨,那些百姓见到杨玄都亲切的行礼。 “见过县尊。” “县尊出门呢!” “县尊……” 南贺觉得这官民关系也太好了些,等杨玄揉揉一个女娃的头顶,捏捏她的脸蛋,在女娃瘪嘴要哭的时候,弄了一块肉干过去时,南贺觉得这关系不是太好,而是好的让人不敢置信。 女娃舔了一下肉干,仰头道:“明府。” “嗯!” “那些马贼什么时候还来呀?” 南贺:“……” 他发现周围的百姓都是一脸欲求不满的模样,竟然是希望马贼赶紧来劫掠的意思。 我眼花了? 南贺揉揉眼睛。 随即出城。 那五百敢死营在哪呢? 南贺跟在后面一路张望,却看不到痕迹。 沿着山脚下绕了几次,眼前突然开阔。 一个正方形就矗立在这片开阔地的中间。 是人! 五百人组成了一个方阵。 沉默的站在那里。 风吹过。 方阵纹丝不动。 南贺愕然,“这是……” 杨玄下马步行过去。 随即站着。 南贺不解,也站在他的侧后方。 随即一切恍若死寂。 一炷香之后,南贺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浑身不舒服。 他看看前方,那个身影依旧挺拔笔直。 郎君能站,我也能! 时光流逝。 南贺觉得自己的腿要完蛋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此刻在摇摇晃晃。 前方的杨玄依旧站的笔直。 那个方阵依旧如故。 “歇息!” 赵有才喝道。 刚才恍如死寂的阵列顿时就活了过来。 “见过明府!” 五百人齐声大喊。 杨玄把手在肩头前招招,南贺上前。 “这是南贺,从此后,由他来领军。” 赵有才神色如常,但刁涉却知晓,这位老伙计心中不服。 南贺上前,重重的捶打了一下胸膛,“见过诸位兄弟。” 众人却不知如何称呼他。 “我在家行五,外人大多叫我一声五哥!” “见过五哥!” 杨玄觉得这样也不错,否则他就算是给南贺一个吏目的职务,称呼起来也很麻烦。 南吏目? 南贺回身,单膝跪下。 大声说道:“见过郎君!” 这是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态度——我效忠于郎君。 杨玄颔首,“好好干,回头不明白的来问我。” 南贺大声应诺,起身,恭送杨玄回去。 但杨玄的话让他有些莞尔。 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行伍多年,后来才被抽调出来做了孝敬皇帝的侍卫。论领军,他觉得至少在陈州不会有对手。 郎君终究是少年心性。 赵有才过来请示,“五哥,可否操练?” “开始吧。”南贺负手点头。 他想看看敢死营的水平,只要不是太差,他就有把握操练出一支劲旅来。 “列阵!” 赵有才喝道。 一排排人犯站好,长枪扛在肩上。 “很整齐,整齐的像是宫中的宿卫。” 宫中的宿卫要为皇帝争脸,所以最喜欢做面子工程,排的整齐就是其中一项。 赵有才在侧面,他看了南贺一眼,确认这位五哥有些轻视敢死营,心中就多了些幸灾乐祸。 “预备……” 所有人齐齐把长枪往前。 声音整齐的不像话。 还是整齐! 南贺微微摇头,想着从何处着手改进操练。 “杀!” “杀!” 一股气势随着刺杀扑面而来。 南贺一凛。 “杀!” 长枪再度刺杀。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只是两次刺杀,就让南贺心头巨震。 那些握着长枪的手稳定无比,前刺看不到动作变形……仅此一项,就能算得上精兵。 关键是,那些军士的眼神! 漠然! 凶狠! 却带着憧憬。 就像是刚从腐臭的深坑中探出头来的猛兽。 我的天! 是谁操练了这么一支精兵? “杀!” 当人犯们在长枪上吊着石块操练时,南贺面瘫般的木然。 等人犯们瞄着草环,精准刺杀时…… 南贺再也忍不住了,问道:“谁操练的?” 他的目光扫过赵有才,心想难道是此人? “是明府!” “郎君?” 南贺勉强看了骑兵操练,随即寻机回了县廨。 杨玄正微笑着和蒋真说话,见他来了就拍拍蒋真的肩膀,“此事你却是错了,不过人孰无过,下次留心就是了。” 蒋真低下头,隐藏着自己的复杂神色。 “是,小人告退。” “去吧。” 杨玄含笑看着他出去。 南贺进来。 “小人方才看了敢死营操练,很是凶悍。敢问郎君,这是哪家的兵法?” 他也算是有阅历的,大唐和南周的练兵法子都见识过,可从未见过这等森严的法子。 “我十岁进山,见识了各种兽类。我曾见过一群野豕蜂拥反击几只狼,平日里看着凶残的狼毫无还手之力。” “后来我进了国子监,里面藏书颇多,兵书也有,我便融合了自己的见识,弄出了这等练兵之法,没想到还算凑合!” “郎君这般天资聪颖,何愁讨逆大业不成?” 南贺狂喜跪下。 杨玄就站在那里,左手一册文书,右手负在身后。 神色平静。 “相信我,这只是开端。” 南贺的头低下,近乎于虔诚的道:“是。” 他只是从杨略的口中得知杨玄的情况,据说被杨定一家子欺凌的厉害,如此想来这个少年秉性会柔弱一些。 可如今看来,却是他错了。 不,他们都错了! …… 城北。 太平城中除去三家商户之外,都属于贫民,整体就是一个贫民窟。而城北又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 污水横流的街道上,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走过。他走到了一个破旧宅子的外面,轻轻敲门。 门内有人问道:“谁?” “我,王章义。” 门轻轻开了,里面一个男子腰佩横刀,警惕的看了一眼外面。 王章义有着一张凶狠的脸,他问道:“孙公可在?” 男子一边关门,一边轻声道:“在。” 王章义绕过前面,直接去了后面。 这是两个宅子被打通后的模样,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依旧是两户人家。 后院的厢房外站在一个大汉,冲着王章义颔首,“孙公,王章义来了。” “进来。”一个声音清悠传来。 王章义进去,先叉手行礼,才说道:“孙公,杨玄那边来了个人,好似去领军了。” 厢房中,案几,香炉,以及一个王章义从跟随孙雨后就见到的箱子,但他从未见过里面装了什么。 清瘦,气质从容的孙雨就坐在案几后。 哪怕五十多岁了,可他看着依旧肌肤白皙,头发大半乌黑。 “来了个人?” “是。” 孙雨抬眸,一双依旧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多了些玩味之意。 “这位明府据闻和宫中的某位贵人有关系,来个人……是贵人给他的帮手,还是他的什么人?” 王章义的凶狠在这里收敛了起来,微微欠身,“孙公,这些不重要吧。咱们在此地多年,他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过客?”孙雨笑了笑,显得很清雅的笑容,“从他进城的那一刻开始,这座城池比长安还安静,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些都是老夫给他的见面礼。老夫在等,等他发现太平是个能坑死他的地方,自动滚蛋。可并没有。” “老夫以为他会先收拢了两个小吏的心,也想过他会先收了敢死营的心,好歹能保住小命不是?可没想到他却两者的心都收了。” 孙雨叹道:“更让老夫讶然的是,他只是让出了一些马肉,就收了城中百姓的心。老夫在此五十余年,经历过无数官吏,这样的县令,从未见过。” “孙公。”外面来人。 “进来。” 孙雨颔首。 一个男子进来,行礼,说道:“孙公,杨玄好似准备出城。” “去何处?”孙雨淡淡问道。 “那个甄斯文在发牢骚,说是州里太抠,粮食不够,杨玄准备去回龙县什么……打秋风,弄些粮食回来。” “孙公,机会!”王章义兴奋的道:“瓦谢部的人回去了,可咱们的人能去报信,在杨玄回来的路上截杀他。” 孙雨沉吟着。 王章义急切的道:“孙公,此人一看便是少年热血,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有他在,咱们的生意还如何做?” 孙雨微微颔首。 就在王章义转身准备出去时。 “派一个稳靠的。” 稳靠二字他说的很重。 王章义说道:“那就是章三,他的妹妹在咱们的手中,他宠爱妹妹,就算是被擒获也不敢说出咱们的事。” 身后清悠的声音传来。 “妥。” /66/66792/17775550.html 第107章 找到他 甄斯文回到县廨中。 “明府,已经把话传出去了。” “好。” 杨玄颔首,无比怀念传谣和喝水般自然的包冬。 想必包冬此刻正在长安城中兜售补药吧。 他目光转动,“老贼还得养一阵子,老二吐血不少,虚。” “不虚。”王老二曲臂鼓起肌肉。 杨玄莞尔,“骑兵刚好组建,我带几个去就是了。” 怡娘急匆匆的跑来,“郎君要出去?” “嗯,出门大约一两日,快的话今日就回来了。” “等等。”怡娘急匆匆的跑回去。 杨玄继续吩咐,“老曹坐镇城中,要紧的是提防有人作乱,钉死那些人。” 曹颖应了。 杨玄看向南贺,“你刚来,注意盯着敢死营,一旦谁躁动,可知晓如何处置吗?” 南贺森然道:“杀了。” 杨玄点头,“如此我便去了。” 怡娘飞也似的带着个包袱来了。 “给,郎君记得吃。” 杨玄嗅到了肉干的味道。 “我的肉干。”王老二嘟囔着,在怡娘凌厉的眼神下,他往老贼那边蹲了过去,“我们的肉干。” 老贼悠哉乐哉的道:“是老夫的肉干。” 王老二蹦起来,举起巴掌。 “有话好说,别动巴掌!”老贼连连后退,回首道:“怡娘,主持公道。” “闹闹闹!”怡娘过去,拎着掸子每人抽一记。 南贺有些诧异,但一种久违的情绪却悄然滋生。 这是…… 家的感觉! 刁涉带着十余兄弟在城门处等候。 钱墨正在原地打转,急的不行。 马蹄声哒哒,钱墨抬头见是杨玄,急匆匆的过去。 “他会说什么?” 刁涉拎着板斧问道。 林大此次也被挑中,他眸色黯然,“先前就听到钱队正说什么……怎敢能让敢死营那群穷凶极恶之辈护卫明府。” 刁涉冷冷的道:“在他们的眼中,我们便是恶徒,居心叵测。” “明府!”钱墨拱手,“下官这里准备了人手,可护卫明府出行。” 他没说,但杨玄却知晓他在忌讳敢死营的背景。 一群人犯得了出城的机会,还骑着马,若是他们想逃怎么办? 逃了不打紧,也就是损失些战马,可若是他们想拿下杨玄去投靠谁怎么办? 不得不说,钱墨的顾虑很正常。 “你很尽职。” 杨玄颔首,随即说道:“但我信任他们。” 他抬头。 城门前的十余敢死营军士近乎于呆滞的看着他。 杨玄策马过去。 “出发!” 钱墨回身,有些沮丧。 身边的副队正邵举轻声道:“队正,你看。” 钱墨回头。 他看到那十余敢死营的军士齐齐看向杨玄。 水光就在那些眼眶里闪烁着。 此刻杨玄若是面对着千军万马,这些曾经穷凶极恶的人犯也会为他义无反顾的去赴死! 章三从别的门出了城。 那些人交代过,城西北方向四里外有几株大树,他只需把装有书信的竹筒塞进最大那棵树上的树洞里就行了。 这是个轻省的任务。 想到完成后就能和妹妹见一面,还能有十文钱的报酬,章三有些苍白的脸上就多了笑容。 他的脚步很快,刚开始疾步走,到了远离城池的地方后,他开始了小跑。 与此同时,刚开始往东边去的杨玄下达了命令。 “掉头!” 十余骑默然跟随。 “两人一队,在太平城的正北方搜索过去,发现人传递信号。” 十余骑随即分开,跟随杨玄的是刁涉。 刁涉不敢问杨玄为何转向,只是默默跟随着。 大约一炷香过去的功夫,右侧搜索方向来了一人。 “明府,大树那边发现了一个人。” 章三爬到树上找到了树洞,树洞不大,他把竹筒塞进去,还担心不好取出来,就试了一下。 “还行。” 回去就能看到妹妹了。 十文钱买什么好? 去杂货铺买一块据闻来自于长安的麦芽糖吧,给妹妹甜甜嘴。 和他联系的人一直说妹妹在做衣裳,可有一次他无意间见到了妹妹,穿的有些花枝招展,惶然不安。 他知晓城中有女妓,但那人发誓说妹妹只是做衣裳。 明日见到妹妹就问问。 章三浑身放松的下树,转身。 十余男子牵着马,正在距离他百余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 默然! 是敢死营的军士! 章三浑身一震,随即装作若无其实的模样问道:“你等也是来歇息的吗?” 十余人的后面有人说道:“拿下!” 章三摸出短刀,喝道:“别过来!” 一人出来,手中的板斧举起。 章三惶然后退,直至背靠着树干,他嘶吼道:“别过来,我会拼命,捅死一个算一个!” “你能捅死谁?” 前方的人闪开,后面那人出来。 “明府!” 章三绝望的道:“不是我,不是我……” 杨玄说道:“弃刀跪地,我饶你不死!” “不!”章三泪流满面的坐在树下,双手持刀低着小腹,“别过来,别过来。” 刁涉冷笑,“自尽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章三跪坐着,颤抖着说道:“我愿意说……只是求明府一事。” “何事?”杨玄上前。 “明府小心!”林大手握横刀护在杨玄的身前。 杨玄笑了笑,也不说自己的修为用不着这样。 章三抹了一把泪,“小人的妹妹被那些人扣在手中,小人不得不帮他们做事,小人只求一事……” “你说。”杨玄颔首。 章三说道:“小人的妹妹叫做四娘子,两年前被人看中,说是去做衣裳。可小人怀疑他们是把妹妹当做是女妓……” 章三痛苦的捶打自己的额头,“小人愚蠢,恳请明府……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小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明府。” “那人……那人是胡老六,很厉害,最爱去逆旅。” 城中所谓的逆旅不过是几间简陋的没话说的屋子,大多是公事往来的人住宿,生意惨淡,以至于老板要兼营棺材铺。 林大轻声道:“明府,那些公家人住在里面,就有女人进去。” 这不就是暗娼吗? 杨玄眯眼,“你妹妹在何处?” 章三苦笑,“每次都是胡老六带着来,每次他都在边上盯着。” 林大说道:“明府,这说明他有老巢。” 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这人话多。” 你特么的话更多! 昨晚杨玄本想睡了,偏生朱雀嘀咕许久。 章三仰头看着杨玄,一脸期冀。 杨玄点头,“我尽力而为。” 章三用力叩首,抬头指着大树的树洞,“竹筒就在里面,是胡老六让小人塞进去的。” 有人准备过来。 章三举起刀。 猛地往小腹捅。 可短刀才将接触小腹,他就无法下手。 “我说过了,饶你一命。”杨玄说道。 章三哭了。 涕泪横流。 “胡老六担心我逃跑,说两个时辰后见不到小人就会杀了小人的妹妹。” 这人的脑子不灵光……杨玄淡淡的道:“可你自尽了他也会杀你妹妹。” 是啊! 章三手一松,就被扑过来的军士控制住了。 竹筒被取出来。 “狗去了回龙县。” 杨玄笑了笑,“有趣。” “狗官!”朱雀说道。 “留下五人在此等候,若是有人来取信,杀了,无需问话。” “领命。” 章三没骑过马,坐在马背上歪歪斜斜的。 但为了赶时间,他只能咬牙忍着。 离城一里多时,章三下马步行回去。 两个军士从别的城门进了太平城。 章三急匆匆的去见胡老六。 胡老六是个矮个子,站在客栈外面就像是一个圆球。 但这个圆球浑身肌肉崩张,颇为凶悍。 “送到了?” 胡老六问道。 章三点头,“嗯,送到了。” 胡老六面色剧变,毫不犹豫的摸出短刀就是一刀捅去。 “动手!” 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杨玄在后面怒不可遏。 章三缓缓跪在地上,以头杵地,侧脸看着跑来的杨玄,嘴唇开启。 “明府,明府……” 胡老六已经被控制住了,杨玄走过来,蹲下。 “四娘子,求你……求你了……” 母亲先去,父亲没半年也去了,临去前拉着他的手,看着妹妹说:“你妹妹长得好看,可好看就是罪过,护着她,护着她……” 杨玄点头,“好。” 章三缓缓趴下,鲜血在身下流淌,渐渐成了一个血泊。 “阿耶,我没做到……” 杨玄俯身,“我帮你做到。” 那双渐渐失去神彩的眸子里迸发了一下光彩。 杨玄发誓从未见过人的眼神如此丰富,如此深刻。 那是感谢啊! 杨玄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回身,暴喝道:“拉到县廨,剥了他的皮!” 周围的百姓默然。 几个军士如狼似虎的架着胡老六就跑。 县廨,老贼来了,看着他包扎的右手,众人无语。 “其实,左手老夫也很在行!” 老贼用左手摸摸胡老六圆鼓鼓的脑袋,赞道:“好头骨!” 胡老六浑身打颤,不知怎地就觉得阴森森的。 老贼左手拿起刀,灵巧的伸到胡老六的手臂上。 嗤! 衣裳从肩膀被割开。 “肉很坚实!” 老贼深情的道。 “啊!” 一块血淋淋的肉被吊在胡老六的眼前。 “我说。” 胡老六惨嚎道:“是赵官,是赵官。” 杨玄回身,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找到他!” …… 应该是元旦节上架。 /66/66792/17775551.html 第108章 我给他们一个公道 县廨中,不断有人来禀告消息。 “赵官在逃。” “哪怕把太平城翻个个,也给我把他找出来!” 杨玄背身站在堂中。 “明府,人手不够。” “调动敢死营,南贺去!” “领命!” 这是南贺第一次看到杨玄这等模样,他看看老贼等人,分明也是第一次得见。 少顷。 城中到处都是敢死营的军士。 县廨里,胡老六跪在杨玄的身前。 “告诉我,你是如何识破了章三?”杨玄问道。 老贼举起小刀。 胡老六畏缩着避了一下,说道:“章三每次做事回来都会先问他的妹妹如何,此次却改口了,而且小人发现他眼神闪烁。小人就想杀了他灭口,随即遁逃。” “谁能帮你遁逃?”杨玄冷冷问道。 “赵官说有法子。” 赵官此刻已经自顾不暇了,至于遁逃的法子,他自家都找不到。 他在城中疯狂逃窜。 身后密集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赵官一个跳跃,就趴住了墙头。 翻进去就能寻到藏匿的地方。 他翻了进去。 落地后,就看到两个敢死营的军士笑吟吟的等着。 “耶耶当年可是连不良人都追不上的存在,你这等手段,只合给耶耶一笑,哈哈哈哈!” 呯! 赵官死狗般的被拖了出去。 “明府有令,关城门!” 城门从先前就许进不许出,此刻关闭后,便是瓮中捉鳖的格局。 …… 后院里,王章义悄然进来,指指厢房,守门的大汉点头,示意孙雨心情不错。 “孙公。”王章义低声道。 “嗯,进来。” 孙雨的声音多了些别的意味,王章义觉得是得意。 他进了厢房,“孙公,章三去放消息被抓,投了杨玄,被赵官杀了。” 孙雨拿着一卷书,缓缓说道:“老夫在太平出生,耶娘都不识字。十岁那一日,老夫见到一个人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便跪下哀求……” 王章义愕然,但不敢质疑,反而奉承道:“那人一定收了孙公。” 孙雨摇头,“没有,后来老夫便每日去。他写字,老夫为他抹平地面的积灰,就这么连着一个来月,那人才点头收了老夫。” 王章义心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老夫从此知晓了一个道理,做人,要有韧性。” 孙雨微笑道:“赵官逃不掉,不过他和咱们有何关系?” 想到眼前老人这些年的布局,王章义的腰更弯曲了些。 孙雨叹道:“那人是个官员,贪腐被流放。他是个好人,只是后来不得好死。” 王章义干笑道:“那定然是被处死了。” 孙雨摇头,“那一年他想开班授课,老夫就杀了他,他死的时候不敢置信的模样,老夫此刻依旧记得。你可知晓为何要杀他?” 王章义摇头。 孙雨笑的惬意,“若是他开班授课,城中的聪明人就会层出不穷,如此,老夫一人识字岂不是更好?”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孙公,赵官被抓了。” 孙雨的笑意收敛,淡淡的道:“斩断那些联系。” …… 县廨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了。 老贼一刀刀的割着肉。 “我说。” 外面,曹颖问道:“他硬挺了多久?” 王老二回头看了一眼,“十二片肉的功夫。” 曹颖点头,“是条好汉。” “记录!”杨玄走了进去。 甄斯文干呕着,记录下了赵官交代的人和事。 他交代了十余同伙。 “你的上头是谁?” 赵官说道:“孟建。” 发现孟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熟人捅的,捅到了腰子。”老贼看着尸体,很笃定的道。 “可曾找到章四娘?”杨玄问道。 南贺摇头,“并未找到。” 杨玄回身,眼中闪过厉色,“拷打,打死……勿论!” “领命。” 县廨的惨叫声从此就没停过。 “我知晓……” 有人熬不住拷打,交代了章四娘的下落。 “小人也是去年无意间才看到的,她就在城南的……” 城中百姓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但知晓一件事,那些做地下勾当的人要倒霉了。 杨玄出了县廨。 他带着数十军士,骑马到了城南的一个宅子外。 宅子里,几个女子蹲着呜咽,边上一个男子、一个妇人,二人都拿着长刀。 “谁敢出声就弄死!” 妇人凶狠的道。 男子回头看一眼,“城中到处都是军士,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妇人骂道:“你是豕吗?如今出去便是不打自招。等着。” 男子不忿的道:“若是他们寻到此处怎么办?” “安心!”妇人得意的道:“那些人都是替死鬼,没人知晓咱们在此地。” 男子长吁一口气,指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问道:“章四娘可以用了吧?” 妇人骂道:“贱狗奴,章四娘是上面指定的上等货色,就等着啥时候来个贵人送去奉承,你这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配?” 男子摸摸脸,“耶耶先调教她一番不好?” 那个少女抬头,一张怯生生的小脸,五官灵秀。 “耶耶摸摸总成吧!”男子伸手,一脸猥琐。 呯! 大门轰然倒下,烟尘中,有人冲了进来。 “上墙头!” 几个弓箭手上了墙头,张弓搭箭。 “杀了她们!”妇人尖叫着举刀。 一支箭矢飞来,扎进了妇人的大腿中。她惨嚎一声倒地,绝望的喊道:“快,杀了她们,否则你我不得好死!” 男子颤栗着,回身举刀。 杨玄大步进来,随手把长弓抛给南贺,上去就是一脚。 只是一脚,大伙儿仿佛听到了蛋碎的声音。 杨玄走了过来。 问道:“谁是章四娘。” 少女抬头,惶然不安,“是奴。” 杨玄颔首,“你,跟我走!” …… 街上此刻除去军士之外,再无旁人。 章四娘跟在杨玄的身后,胆怯的看着左右。 那些门缝后,一双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今日。 太平城变天了! 县廨外,十余军士戍守。 怡娘在里面往外张望,见到杨玄后欢喜的道:“郎君回来了。” 看到章四娘后,怡娘的笑容一下凝固,随即爆发出更为炽热的笑。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快来。” 杨玄说道:“章三的妹妹,怡娘,先带她去后面洗漱换衣裳。” “交给奴。”怡娘牵着章四娘往后院去。 杨玄进了大堂,曹颖和几个小吏在核对口供。 “如何?” 曹颖抬头,摇头道:“孟建一死,线就断了。郎君,后面那人手段颇为了得啊!” “那一对男女随即送来,拷打!” 杨玄拿起口供看了看。 “这是横行多年了,为何我到的这阵子很是安静?” 甄斯文拿起一份口供,“背后的人传话,让明府新来的这阵子都安静些,别惹事。” “难怪我说这阵子安静的让人忘却了这是罪恶之城。”杨玄冷笑,“能操控太平城的人,不会年轻。” 这需要长时间的布置和威慑。 拷打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那几个女子都是暗娼,被那伙人控制着,城中大多是穷鬼,那伙人就等着官吏来太平,送了她们去侍候。” “太平偏僻,一年到头能来多少官吏?”杨玄冷冷道:“这必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拉拢人。好手段。” 出去问的甄斯文回来了,一脸钦佩的道:“正是如此。” “明府,逆旅的老板张起发带到了。” 张起发一进来就跪下了,涕泪横流的道:“小人绝没有掺和他们之事,小人发誓,若是掺和了,死无葬身之地。” “容留暗娼进出,就是犯罪!”朱雀冷冷道。 “你若是掺和了,今日就是你锒铛入狱之日。”杨玄走到张起发的身前,冷冷的道:“可仅凭着容留暗娼,我也能处置了你。这几个女子,每人五十钱,你给。” 张起发瞬息就想嚎叫。 “你可叫嚷试试!” 老贼狞笑着把小刀在左手上旋转,灵活的不像话。 “郎君。” 曹颖拿着文书进来,“州里先前送来文书,老夫此刻才看。州里问……”他看了杨玄一眼,“前任如何。” 刘擎作风硬朗。按照大唐的规矩,陈州的重要官员调动都需要他给出评价,作为吏部调整该名官员的重要参考。 而刘擎等杨玄到任一阵子后才令人来问,这便是要实打实的评价。 曹颖担心杨玄不懂,“这等评价一般都是说好话。” “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朱雀怪话连篇。 那几个女子突然齐齐看向杨玄。 那眼中啊! 尽数是怒火和仇恨。 一个女子含泪道:“明府,我等的一个同伴,今年早些时候来求助,被驱赶了出去。那些人为了恐吓我等,就活活打死了她……” 几个女人跪下。 杨玄抬眸。 “把证据全数送到临安,告诉临安,前任知县虞山……” 他一字一吐的道:“贪赃枉法,无耻之尤!” 曹颖拱手,肃然道:“领命。” 杨玄冷冷的道:“问清口供后,有人命在身的,就在县廨之外打死,令百姓围观。” “明府,律法……就怕有人借机生事。”甄斯文发誓自己是好心,他担心以后有人借此攻击杨玄。 “那些受害者煎熬多年,谁来管?谁!”杨玄斩钉截铁的道:“既然无人给他们一个公道,我给!” 几个女人叩首嚎哭。 杨玄站在那里,平静的道:“若是有人借此攻讦,我等着!” /66/66792/17775552.html 第109章 渣男 后院。 隐约的哭声传来。 杨玄止步,有些头痛。 哭声渐渐停了,稍后怡娘出来。 “告诉她了?” “嗯。”怡娘叹息,“可怜的一对兄妹。” “问问她想做什么。” 杨玄答应了章三,自然会给章四娘一个安排。 怡娘嗔道:“郎君以为她还能作甚?一个弱女子,长得还这般可人,独身在外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奴想着郎君的身边也无人伺候,让她端茶倒水,洗个衣裳也是好的。” 杨玄转身。 “也行。” 怡娘一怔,一拍手,“郎君开始对女人动心了?” 她随即喜滋滋的进去告诉了章四娘这个好消息。 “明府?” 章四娘的脸上还挂着泪水,怯生生的道:“奴学的那些……见不得人呢!” “从头来。” 怡娘很是自信的道:“这个世间女人会的,大概我都见过,你好生学了,以后自然有你的造化。以后你一人……” 章四娘更咽了一下,“嗯。只是兄长……” 怡娘一直在看着她,此刻听到她提及兄长,眼中隐含的一抹冷漠这才消散。 “安心,有人妥善处置,晚些你就去守灵吧。” 她转身出了房间,微微一笑。 她一直在观察章四娘的性子,等章四娘彻底放松后,这才诱导了一下。 若是章四娘在富贵之前忘却了兄长,那么这个女人就算是貌若天仙,她也会禀告郎君,把章四娘弄到别处去。 “宫中啊!”怡娘一边腰背笔直的行走,一边微笑,“那就是个大大的坑,谁给郎君挖坑,我便埋了谁!” 前院,老贼的嗓门贼大。 “老二学不学?若是你想学,只需磕个头,老夫便收你为徒。” “不学。” “为何不学?” “不喜欢挖人的尸骸。” “屁话,那叫做发掘。”老贼急眼了。 怡娘出现在门外。 “老贼!” 老贼回首,“怡娘,何事?” 怡娘平静的道:“你这几日以右手受创为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正在和杨玄商议事情的曹颖抬眸,“老夫早上还帮他提了裤子……” 王老二猛地蹦起来,指着老贼说道:“这几日我都帮你喂饭,老贼!” 几道煞气瞬息锁定了老贼。 少顷,一顿毒打。 老贼赶紧求饶。 杨玄却有些好奇,“你既然是左撇子,为何平日里要用右手?” 老贼一怔,眸中多了些回忆之色。 “小人的祖上就是靠着摸金为生,不知从何时起都是左撇子。摸金这一行凶险,有时同伙会下毒手,有时一只手会被困住。” “被什么东西困住?”王老二好奇的问道。 老贼淡淡的道:“你不知道的东西。” 瞬间,屋里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寒。 “有一代先祖就从小练习右手,一次出去摸金发现了宝贝,被同行的人突然一刀断了他的右手。那人得意大笑时,先祖用左手捡起短刀,只是一刀,就斩杀了此人。从此后,贾氏后人平日里都用右手。” “左手不能砍杀吗?”王老二问道。 老贼微微一笑,“你试试?” 王老二不信,左手拔出横刀挥舞了几下,差点闪到腰。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朱雀开启了言情模式。 怡娘却炸了,“老贼,等你好了挑水一个月。” 老贼瞬息就变了个模样,叫屈道:“左撇子的秘密贾氏传子不传女……” “挑!”王老二得意的笑了。 怡娘叉着腰喝道:“后院的瓦片坏了不少,老二去换了。” “怡娘!”王老二想炸。 “嗯!”怡娘冷着脸。 咆哮声传来。 “要造反呀!” 杨玄掏掏耳朵,继续和曹颖商议事情。 …… “孙公,那几个女人都被带到了县廨中。” 王章义苦涩的说道。 厢房内有些昏暗。 孙雨的眸中迸发出了一抹狠厉,“断掉了?” 王章义点头,“已经断掉了。咱们此次算是伤筋动骨了。” 孙雨松了一口气,“只要生意还在,这些都不打紧。” “那个狗官……”王章义的眼中多了狠辣,“要不要派人刺杀?” 孙雨跪坐在那里,幽幽的道:“狗官!” …… “使君!” 临安县州廨内,卢强拿着文书进了大堂。 “何事?”刘擎揉揉眼睛,“年岁大了,这眼睛也不好使了。” “熬夜伤肝!”卢强取笑着,“这是杨玄给的评价。” “虞山吗?怎地那么厚实?” 刘擎接过大信封,用小刀子拆开,笑道:“老夫本担心那杨玄年轻会坏事,没想到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两次击退了马贼。看来是老夫走眼了。” 他拿出几本册子。 低头。 那双眉越来越紧。 卢强看到了怒火在蕴集,就回头看看,准备暂避锋芒。否则刘擎一旦大怒,说不得会飞暗器过来。 他低头看到了蒲团,不禁大喜。 这不就是天然的盾牌吗? “贱狗奴!” 咆哮声传来。 卢强举起蒲团。 呯! 册子飞了过来。 卢强放下蒲团,“使君息怒。” “老夫无法息怒!” 刘擎拍着案几怒吼道:“虞山尸位素餐,收受贿赂,坐视城中蟊贼作恶。” 卢强心中一凛,“果真?” 刘擎指指地上的册子,“你倒是学乖了,随身还带着个盾牌。” 卢强干笑了一下,捡起册子翻开一看。 刘擎冷笑道:“知晓杨玄如何评价此人吗?” 卢强抬头。 刘擎挥动着右手食指,一字一点。 “贪赃枉法,无耻之尤!” “来人!” 州廨里传来了大伙儿熟悉的咆哮,门外的百姓心满意足的走了。 “快马把这些文书传到吏部。” …… 凌晨。 杨玄睁开眼睛。 “早上好。” 朱雀的声音很清脆。 接着便是流水淙淙,鸟儿鸣叫。 “今天气温……不知道。” “今天湿度……不知道。” “为何不知道?”杨玄渐渐清醒。 “因为没有网络,也没有传感器。” 起床,修炼。 学习! “今天我们讲物理……” 一堂课上完,杨玄开门出去。 门外,章四娘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郎君。” “嗯。” 杨玄有些不自在,浑身不自在。 怡娘来了,笑吟吟的道:“郎君,以后就让四娘子来伺候你。” 章四娘给杨玄准备了洗漱的用具,在边上伺候。 可杨玄从小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哪里经历过这些。 “要不……你先回去吧。” 杨玄觉得自己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章四娘抬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泪水成行。 噗通! 杨玄手快,赶紧把她拉起来,低声道:“为何要跪?” 章四娘更咽道:“郎君嫌弃奴吗?奴……奴不脏。那些人说要等大官来了才把奴献上,奴……” 杨玄这才感受到手中小手的绵软,他闪电般的松开手。 “郎君!” 章四娘重新跪下,“奴无处可去了。” “这是怎么了?” 怡娘在忙活早饭,听到哭声就过来。 “郎君,莫要急切。”怡娘笑的和老母鸡似的,过来把章四娘扶起来,说道:“郎君最是温柔体贴。” “我不是……” “好了好了。” 怡娘打断了杨玄的辩解,“只是小事罢了,四娘子来厨房帮我。” “我真不是……” 杨玄欲哭无泪。 “摸了人家的小手,却想撇清,不负责任的渣男!”朱雀幸灾乐祸,“小玄子,这四娘子可好看?” 杨玄下意识的道:“好看吧。” 这一刻,他想到了长安城中的周宁。 …… 深秋的风吹过国子监的小道。 周宁抱着几本教材,缓缓走来。 落叶卷起,在她的衣裙边缠绕着,纷飞落地。 她抬头看看树上的残余树叶,扶扶玳瑁眼镜。 “助教,周助教。” 一个小吏气喘吁吁的追来。 周宁回身,小吏说道:“有你的书信。” “辛苦。”周宁接过书信,看着那熟悉的信封,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 她气质清冷,带着一抹圣洁之意,此刻红晕一起,宛如仙子下凡尘。 小吏不禁看呆了。 周宁微微蹙眉,小吏急忙拱手跑了。 周宁走到大树边,把教材放在一片落叶之上,随后打开书信。 ——助教,见信如晤。 ——我已到达了太平县,此地多人犯,颇为老实。 周宁突然撇撇嘴,这个俏皮的小动作却无人发现。 人犯才不会老实。 他在哄我! 可他为何要哄我? 周宁继续往下看。 ——太平当面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段话让周宁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偶尔风吹动牧草,牛羊就在其中,懒洋洋的觅食。 ——这边有些马贼,我刚到时就来袭扰。你知道我本领的,不过是一群蟊贼罢了,轻松击溃。 吹嘘! 周宁皱皱鼻翼。 ——助教,北疆苦寒,无数深夜里我曾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唯有念着你的名字,枕着你的名字,方能入睡。。 安紫雨走到了小径的一端,刚想招呼周宁,却止住了。 周宁靠在树干上,缓缓仰头。 她的右手拿着一封信,风吹过,信纸轻轻的摆动着。 落叶缤纷中,少女憧憬的看着天空。 …… 感谢“老巨!”的第二个盟主打赏。 /66/66792/17775553.html 第110章 他不行,我来办 凌晨的秋风中,韩石头缓缓走在宫中。 “见过韩少监。” 前方的内侍避在一旁行礼。 韩石头微红的眸子扫过,颔首,继续前行。 身后,有人低声道:“这位刚升为少监,可前头并无上官,堪称是权势滔天呐!” 韩石头听到了这带着谄媚气息的话,却毫不动容。 到了寝宫前,他站在外面低声道:“陛下,时辰到了。” 寝宫内传来了一声近乎于呻yin的叹息,很是惬意。 “二郎,该上朝了。” 贵妃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腻,却纯真。 “再睡睡。” 韩石头也不催促,只是等着。 半晌后,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来人!” 韩石头招手,带着人鱼贯而入。 榻上,皇帝靠着,贵妃依旧躺着,一丛秀发散在枕头上。 “臣妾也起了。” 贵妃坐起来。 顿时那丰腴就让人不禁想挪开眼睛。 韩石头目不斜视,说道:“北疆先前来了消息,北辽再度袭扰,被击退。” 皇帝坐在床沿,回身道:“鸿雁且再睡一会儿,朕去前面。” 出了寝宫,皇帝问道:“损失可重?” 韩石头微微欠身,“几个村子被屠灭。” 皇帝眯眼,缓缓说道:“赫连峰最近愈发的猖獗了,这是想让朕在年底脸面全无?令张楚茂出兵,给朕扫了赫连峰的脸面!” …… “皇帝令张楚茂出兵了。” 王豆香走进了书房。 王豆罗放下手中的书卷,讥诮的道:“老夫敢打赌,他令张楚茂出兵是为了脸面。” 王豆香坐下,“他刚登基时也曾好大喜功,四处出击……” “那不是好大喜功。”王豆罗眉心的几道深纹在烛光中格外的深刻,“有人说他的帝位是杀出来的,那是愚蠢。他的帝位是在反叛中夺来的。 武皇晚年,是他带兵杀入宫中,逼迫武皇退位。他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那位太上皇随即登基,没两年他再度率军杀入宫中,夺取帝位,这样的人,眼中只有权力。” “登基后他也知晓帝位不稳,于是一边清洗,一边令大军四面出击,这是获取威望之举。” “张楚茂可是杨氏的人。”王豆香眯眼,“皇帝不怕杨氏势大难制吗?” “这边增益,那边便要减损一些。”王豆罗笑道:“所以宫中皇后的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 “阿耶!二叔!” 外面传来了王仙儿的声音。 书房内二人莞尔。 “仙儿啊!进来。” 王仙儿进来,福身后说道:“阿耶,我听说北辽侵袭大唐了?” 王豆罗点头,“你问这个作甚?” 王仙儿说道:“我的人在那里做县令呢!” “你的人?”王豆罗看看王豆香。 王豆香笑道:“那个元州来的少年,后来机缘巧合去了陈州为县令。仙儿老说那是她的人。” 王豆罗摇头苦笑,“家里宠的你无法无天了。那陈州乃是北疆第一荒凉凶险之地,官吏不肯去,于是吏部便把那些犯错的官吏安排过去。你的人……且等他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王仙儿一怔,眼中噙泪,“阿耶你骗人!我不信!” 她转身跑了,王豆罗蹙眉,“仙儿被你宠坏了。” 王豆香反唇相讥,“论宠溺仙儿,兄长你便是第一。” 王豆罗摇摇头,“陈州,那是凶地!如此也好,让她知晓些世事。” …… 天气越发的冷了。 城中从未有过的安静。 杨玄今日无事,便带着王老二和刚重出江湖的老贼准备出城。 县廨斜对面是岳二一家子。岳二五十多岁,畏畏缩缩的,此刻带着两个儿子,九岁的岳大书和六岁的岳三书出门。 岳二拱手,接着拍了两个儿子的后脑勺一巴掌。 啪! “赶紧行礼。” 杨玄眼皮子狂跳,颔首道:“出门呢?” 岳二点头哈腰的道:“是呢,明府也出门啊!若是不嫌弃,小人为明府开道。” 杨玄摇摇头,随即上马而去。 老贼笑眯眯的道:“郎君别看岳二老实,可这人啊!他不可貌相。” “说说。” “这岳二是个骗子,行骗的手段高明,后来骗到了礼部侍郎那里,还得手了。回头礼部侍郎大怒,不良人蜂拥而出,把他给抓了,随后流放到了太平。” 畏畏缩缩的岳二竟然是个老骗子?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岳二一脸恭谨的拱手相送。 “到了这边后,岳二运气还好,娶了一个人犯的女儿,这不还生了两个儿子。” 杨玄见老贼一脸艳羡,就笑道:“要不我让怡娘为你寻一个娘子?” “不要了,不要了。”老贼苦笑,“都到了这把年纪,寻了来,就算是有个孩子,没等他张大小人就去了,这死了都不安心,担心他们母子被欺负。” 王老二说道:“郎君,说什么北辽入侵,可会打咱们太平?” “那是宣州。”杨玄有些恼火,觉着大唐军方的反应太慢了,就该果断反击,而不是等待。 出了城,眼前就是一阔。 三人到了山脚下的练兵场。 “杀!” 四百步卒在操练,一百骑单独操练。 “见过郎君。”南贺行礼,赞道:“郎君的练兵法子果然好用。” “有奸细!” 右边两骑疾驰而去。 两个身影在山脚下急奔。 “拿住了!” 一个老人,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被带了过来,还有一大一小两个背篓。 老人跪下,“小人不是奸细,小人是采摘山货的。” 孩子被吓的浑身颤栗。 杨玄走过去,见背篓里是些榛子,就说道:“把手摊开。” 一老一小把手摊开,密布伤痕。而且伤痕有新有旧。 杨玄点头,“下次莫要走这边。” 老人欢喜的起身,却有些颤颤巍巍的。孩子扶了他一把,动作娴熟,显然是经常这样做。 “多谢明府。” “小人下次再不敢走这边了。” “等等。”杨玄伸手,“谁有钱。” 老贼摸出钱袋。 杨玄把钱袋递过去,“拿着。” “不敢呢!”老人惶然摆手,“小人不敢呢!” 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却依旧记得扶着老人。 “拿着,给你的。”杨玄怒道:“不收我便发火了。” 老人这才收了钱袋子。 “去吧!” 老人一步三回头,等转过山脚时,急促的道:“三郎,快,快跑!” “阿翁,你呢!” “你带着钱袋子跑,快些。” 杨玄站在那里,老贼唏嘘道:“狡黠。” “列阵!” 一百骑兵在侧,四百步卒在中间。 阵列森严。 杨玄走到了阵列前,目光炯炯。 “方才的一幕你等都看到了,谁有话说?” 有人举手,杨玄点头。 “那老人狡黠!” 杨玄压压手,“是啊!都说他狡黠,可谁看到了他双手上的的疤痕,谁看到了他走的颤颤巍巍的,却依旧要带着稚嫩的孙儿上山去采摘榛子的苦楚?这等年纪的人,该在家养老,这等稚嫩的孩子,应当在学堂读书,可他们在哪?” “在山上讨生活!” “这是耻辱!” 杨玄从未这般愤怒过,“这是我的耻辱,也是你等的耻辱,更是这个大唐的耻辱!” 老贼哆嗦了一下。 “北辽入寇宣州,宣州在何处?就在陈州的左翼,可军队在作甚?在固守!草特娘的固守!” 阵列中,那些军士渐渐多了悲愤之色。 “看看那祖孙二人,一老一小冒险进山,为何?穷困潦倒,不进山就得饿死!” 杨玄咬牙,深吸一口气,“我们该怎么办?” 阵列默然。 一只手举起来。 “杀敌!” 瞬间。 无数只手举起来。 呼啸! “杀敌!杀敌!杀敌!” 老贼嘴唇哆嗦着,“这些是人犯呀!怎地……怎地也这般……” 杨玄走了过去,问一个军士。 “为何要杀敌?” 军士低头,“小人……小人虽说是重犯,可小人……小人却也有亲人,有朋友,有许多挂念的人。小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晓……” 他抬起头,浑身颤栗,“小人只知晓要去守护他们!” “守护!” 杨玄拍拍军士的肩膀,“好好操练,来日我带着你等跃马沙场,令异族丧胆!” 一个个军士看着他,眼神中分明就是在确定这个许诺的真实性。 杨玄拔刀。 高举。 “此言必践!” 他大步回身。 回到县廨,曹颖见他神色不对,就问了。 老贼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哎!” 曹颖去后院找到了杨玄。 “郎君,且等讨逆成功之后,咱们再慢慢收拾北辽就是了。” 杨玄站在树下,摇头道:“老曹,你只看到了一隅。” 曹颖:“……” 杨玄说道:“这一路咱们从长安到陈州,你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看到的是百姓流离失所。” 曹颖汗颜,“大唐承平多年,人口日增,可土地却就那么多,加之权贵兼并越演越烈,于是逃亡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百姓在哀鸣。”杨玄沉声道:“可在长安城中,从皇帝到小吏都在歌舞升平。都对这所谓盛世下的危机视而不见。十年后,越来越多的流民怎么办? 大唐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他们就会来解决这个大唐!” 杨玄目光炯炯的道:“还有北辽在虎视眈眈,大唐应当做的是励精图治,可那个蠢货在做什么?他在和那些世家争权夺利。他在用宝贵的驿站为他的宠妃送果子!北辽在持续强大,大唐却在持续衰微。这是内忧外患之局,大唐离衰亡不远了!” 曹颖苦笑,“可那些人却看不到,不,是伪帝无视了这一切,该如何办?”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他不行,我来办!” /66/66792/17775554.html 第111章 唯有套路得人心 五万大军从宣州出发了。 两天后。 “国公,这个季节出兵难啊!” “是啊!这天冷的不行,若是粮道被断……” 大帐内,众将七嘴八舌。 坐在上首的徐国公张楚茂身着玉白色的外裳,一头乌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雄壮的身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 他微微抬眸,轻哼一声。 瞬间所有的声音就消失了。 张楚茂把军报轻轻搁在案几上,冷冷道:“陛下令我等出宣州,为的是把北辽的嚣张气焰打下去!畏冷惧寒,连女人都不如!那是狗!” 众将束手而立。 帐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张楚茂淡淡的道:“都去巡营,出了岔子,老夫自会用军法说话。” “领命!” 甲衣摩擦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帐内安静了下来。 一直坐在身边的幕僚贺尊抚须微笑,“也唯有国公这等威严才能压制这些骄兵悍将。” 张楚茂默然良久,“此次各地调集的府兵参差不齐,不如边军。长安在想什么?为何不检点天下府兵,优胜劣汰!” 贺尊轻叹,“国公,府兵制的根基便是授田,如今天下何处还有空余的田地?没了田地就没了府兵。就算是点检出了无数问题……可谁能解决?难道把别人手中的田地分给他们?国公,那些权贵的吃相太难看了。须知一家富贵不长久,天下富贵才是王道。” 他看着张楚茂,眼中有些期待之色。 张楚茂换了个话题,“宫中皇后最近的处境不大好,那个贱人魅惑陛下,该死!” 贺尊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国公乃是颍川杨氏的女婿,这便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陛下宠爱贵妃,却不能把皇后如何,老夫以为可置之不理。至于贵妃,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张楚茂颔首,“此次出兵要紧的是粮道,别处老夫都不担心,陈州那边却不得不小心。马贼、异族,谁若是出手,粮道顷刻间便会被截断。你去陈州,督促各处护卫粮道。” 贺尊知晓这是对自己先前那番话的惩罚。 他起身,“是。” …… “放箭!” 山脚下,数十军士松手。 “坏了一张弓!” 一个军士举手,手中的粗陋长弓变形了。 南贺黑着脸,“换一把。” 边上堆着十余把报废的土制长弓。 晚些,南贺回去寻杨玄。 “郎君呢?” 王老二蹲在后院门口笑,“郎君在练习礼仪。” 南贺干咳一声,随即进去。 王老二在身后说道:“郎君要疯,怡娘要杀人,不要进去。” 这话声音很小。 杨玄正在练习坐姿。 “郎君,身体要微微后仰,如此才显得威严。” 怡娘站在边上教导。 可怜杨玄从小就是乡下野孩子,这等礼仪哪里学过?身体微微后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怡娘,我真不会这个。” 换个人杨玄能把她扔出去,可这是怡娘啊! 拎着提篮,在那个血色长夜把他带出去的怡娘。 怡娘脑门青筋直冒,双手握拳,把手中的抹布捏的滴水。 “郎君要坚持,否则以后再学就晚了。” 但凡换个人,怡娘发誓能一掌把他打喷血,从此苦练礼仪。 “郎君!” “出去!” 南贺刚出声,眼前就有黑影闪动,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呯! 那东西炸裂。 南贺满脸污水,看着手中的抹布,木然道:“我有事求见郎君。” “正好。”杨玄瞬间就起身,“怡娘,且等我议事回来再说。” 怡娘木然,等二人出去后,突然噗嗤笑了。 “当年多少人花钱请我教授礼仪都不得,郎君却像是逃难般的,哈哈哈哈!” 她捧腹大笑。 章四娘在边上也觉得好笑,就抿嘴。 怡娘笑够了,拉着她进去。 “来,我教你礼仪。” “站好。” “走路上身莫要乱动。” “怡娘。” “嗯?” “他们教我要乱动,动的越厉害越好,还说最好是抖动。” “那些是蠢货,下贱,忘掉。” “哦!” “等等!那等乱动的,等私下的时候你冲着郎君走。” “哦!” 杨玄和南贺到了前院。 “郎君,咱们打造的长弓不行啊!”南贺苦笑道:“咱们没有鱼胶,没有好的弓弦,没有好的材料,弄出来长弓射不远不说,准头也不够。” 杨玄也有些麻爪。 “马贼还好说,那些部族更是凶悍,弓马娴熟,若是没有弓箭,咱们很麻烦。”南贺很严肃的指出了目前敢死营的最大问题。 ——没有远程兵器。 “哪里有?”杨玄问道。 “州里。”南贺说道:“州里有库存,另外州里也能打造。” “我去打打秋风。” 杨玄当即带着人出发。 …… “徐国公的大军出动了,我陈州有一条粮道。马贼、部族都是大威胁,上面令我陈州组织人马,各处巡查,看护粮道。” 州廨,卢强把文书递过去。 “粮道就该派兵保护,让地方保护算是什么事?”刘擎把文书直接丢在案几上,不满的道。 卢强苦笑,“徐国公上疏,说是兵力太少,于是他便把看护粮道的重担交给了地方。” “特娘的!”刘擎不禁骂道:“这是战阵,不是私人恩怨,就算是有再多的仇怨,再多的不满,也得憋着,忍着。” “那些贵人。”卢强笑了笑,扯动脸上的伤疤,看着分外狰狞,“但凡那些贵人的心中残存一些大局,土地兼并也不会越演越烈。大唐衰弱了,却肥了他们。” “使君。”一个小吏进来,“太平县县令杨玄求见。” “他怎么来了?”刘擎讶然,“信使应当才将到太平县吧。” 卢强笑道:“使君上次夸赞了他,年轻人怕是会得寸进尺,说不得会来求东西。” “呵呵!”刘擎淡淡的道:“老夫执掌一州之地,靠的是什么?公平,还是公平!若是一碗水端不平,你争我夺,随后就乱套了。” “使君。” 杨玄来了,行礼后亲切的道:“别驾看着越发的俊逸了,使君……使君竟然年轻了许多。” 卢强给刘擎一个眼色,忍笑道:“有事快说。” 刘擎干咳一声,摸摸老脸,“老夫忙着呢!说话!” 杨玄坐下,笑眯眯的道:“使君,陈州艰难啊!堪称是穷困潦倒,朝中也视而不见,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刘擎瞪眼,“说重点!” 老家伙还挺精的啊! 杨玄干咳两声,“使君,我太平就三十余军士,所谓的敢死营五百人,可那些都是人犯,要命的是没甲衣,没弓箭,没战马……若是敌军来袭,下官殉国不会迟疑,可太平失陷,左侧章羽县,右侧回龙县就成了孤军,太平变成了敌军打入陈州的楔子……” 刘擎面色不善的敲敲案几,“甲衣与你二十套,长弓五十,战马……听闻你那边弄了一百余骑?还有脸来讨要!?” “二十套?”杨玄瞪大眼睛,“使君,二十套哪够?” “够不够就那么多,对了,大军出征北辽,我陈州有一条粮道,你太平县就在其中,回去准备好人马,一旦粮草出动就护卫粮道。老夫告诉你,这等事一旦出了岔子,不只是律法,而是军法,滚蛋吧。” 护卫粮道? 杨玄心中一盘算,就知晓敢死营这等缺少防护和远程兵器的军队太危险了。 “使君……” 刘擎摇头,“你要知晓,若是给了你太平县,其它地方来要老夫给不给?公平,这便是老夫执掌陈州的座右铭,回去吧。” 杨玄干笑道:“听闻使君时常呵斥州廨的文吏们,大多是因文书做不好,让使君劳神。下官这里倒是有个好法子,若是使君不弃……” 刘擎淡淡的道:“什么好法子?” 杨玄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套甲衣,五百长弓。” “做梦。”刘擎冷冷道:“若是你能做到,两百套甲衣,三百长弓。” 杨玄点头,“君子一言!” 刘擎冷笑,“驷马难追!” 卢强笑道:“你能如何做?难道你还能留在州廨,带着那些胥吏?” “使君,我只要两日。” “嗯?”刘擎一怔,旋即摆摆手,“拿两人给你试试,不妥,哪来哪去。” 呵呵! 杨玄笑的很憨实。 “好。” 他随即就带着两个小吏开始闭关。 “年轻人总是豪情万丈,没人敲打他,老夫来吧。”刘擎笑了笑,随即把此事抛之脑后。 卢强莞尔,“使君对别人可没这等耐心。” 刘擎淡淡的道:“来陈州的官员多是不情不愿,类似于流放。杨玄是第一个主动请缨的。不管是蠢还是什么,老夫就高看他一眼。” 杨玄弄了个房间,令王老二和老贼在外面轮班守着。 值房内,两个小吏漫不经心的坐着,觉着这是个偷懒的好机会。 杨玄一叩案几。 二人抬头。 “文无常式思有式,水无常形器有形。” 杨玄缓缓说道:“今日我要教授你等的是……套路!” 耳机里,朱雀说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这个时代的公文你读了许多,从朝中的到地方的,看似千头万绪,可万变不离其宗。套路一……” 杨玄缓缓开口。 两个小吏刚开始木然。 渐渐的。 二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 /66/66792/17775555.html 第112章 敌袭(感谢“我想活个几十年”的白银大盟) 陈州六县,五个县令陆续来到了临安。 杜辉进了州廨,老好人林子钰热情的拱手,“杜明府。” “老林啊!”杜辉颔首,“可知晓何事?” 林子钰微胖的脸上多了些不满,“大军出征,令我陈州护卫粮道。” 这人连一件简单的事儿都说不清楚……杜辉隐住鄙夷,低声道:“不该是大军之事吗?” 林子钰叹道:“那位徐国公以兵力不足为由,把此事丢给了各地。” 无耻! 二人进了值房,杜辉看了看,六县县令到了五人,就杨玄未到。 刘擎压压手,众人坐下。他肃然道:“事情你等大概也知晓了,护卫粮道之事重大,你等不可懈怠,今日正好都在此,各自交接一下吧,两县交界处如何巡防,自己商议,老夫不管。不过但凡出了岔子,军法处置。” 众人一阵商议,随后发现一个事儿。 “使君,太平县杨玄没到。” 粮道要经过太平县,可人呢? 刘擎颔首,“杨玄到了,来人,叫了他来。” 门外小吏转身,却止步。 刘擎冷着脸,刚想呵斥,就见杨玄出现。 “见过使君。” 杨玄进来。 “坐下说话。”刘擎的态度好了些,心想这个年轻人折腾了两日,也不知是折腾个什么。罢了,年轻人面皮薄,老夫便不问。 “使君,那话可还算数?”杨玄问道。 咦! 刘擎冷着脸,“自然算数。” “如此,幸不辱命。” 杨玄看看众人,心想有这群人作证,刘擎脸皮再厚也没法反悔吧。两百套甲衣,三百长弓,足够他给敢死营换装了。 刘擎一怔,和卢强交换个眼色,沉声道:“此乃州廨,不可儿戏。” “不敢。”杨玄说道:“可招来验证。” 五个县令满头雾水,就见两个小吏进来。 进来就进来吧,这二人怎地看向杨玄的眼神灼热的不像话,让人下意识的想到了崇拜这个词。 刘擎身体微微后仰,把杨玄觉得难受的姿势保持的格外的威严,淡淡道:“若是不妥当如何?” 卢强微微颔首,觉得给年轻人一次毒打是好事。所谓不打不成器,不打年轻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下官二话不说回去,此后绝不来州廨化缘!” 化缘? 众人算是明白了,林子钰笑道:“使君可是出了名的公正,谁能化缘?” 杨玄指指两个小吏,“还请使君出题,他二人当众草拟文书,若是不符,下官认输。” 刘擎淡淡道:“如此,正好今日有事,便以州廨令各县妥当护卫粮道为题,草拟公文。” 一个小吏站出来。 开口。 “兹有……” 众人刚开始只是随意的听着,渐渐的,都坐直了身体。 小吏草拟完毕,拱手后退。 大堂里很安静。 刘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户部行文,令各地上报今年的收成,我陈州今年的收成比去岁少了些,草拟上报公文。” 另一个小吏上前,开口…… 刘擎的眼中多了惊讶,随即消散。 “吏部考核陈州官吏。” “宣州与陈州两地百姓为争夺田地纠纷。” “……” 连续六道题。 两个小吏轮番上阵。 当然,他们会思索,会停顿,刚开始草拟的公文有些错漏。每当出错时,他们会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张,随即流畅的念诵。 到了第六道题时,小吏已经能自如的草拟公文了。 刘擎摆摆手,目光灼热的盯着杨玄,“我陈州的官吏大多不得志,小吏更是凑数的多。” 几个小吏一脸扭曲,却没法辩驳……公文都拟不好,没资格辩驳。 “这等法子可能推而广之?”卢强为他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杨玄点头,“简单。” 刘擎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简单?” “两日罢了。”杨玄指指两个小吏,“此二人可为先生教导。” 这事儿真的不复杂,他把各种公文念诵给朱雀听,朱雀随即总结出了一些套路。真心不复杂啊! 杨玄干咳一声,“使君……” 刘擎看看两个小吏,“可是如此?” “是。”一个小吏说道:“杨明府教授的法子堪称是公文利器,一切麻烦皆迎刃而解。” “使君!”杨玄觉得老刘有耍赖的可能,“咱们的约定……” “君子一言……” 众人看着他们,满头雾水。 刘擎一拍案几,“来人。” “使君!” 刘擎吩咐道:“给太平两百甲衣,三百长弓,箭矢如数……” 杨玄大喜,“多谢使君。” 刘擎抚须,“你这年轻人有这等好法子却不早说,可见不厚道,以后再有好法子,只管说来,老夫有功必赏,哈哈哈哈!” 特么的!使君何时对我等这般亲切过?五个县令齐齐盯着刘擎。 “使君,我回龙县也差兵器啊!” “使君,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使君……” 刘擎一拍案几,冷冷的道:“陈州小吏大多拙劣,拟定的公文频频出错,长安为此呵斥多次,你等若是也能解决了,兵器有,就算是没有,老夫把胳膊腿撇断了,给你等为兵器也成。可你等解决了吗?” 卢强微笑道:“回头这法子还能教授给各地小吏,此后你等也无需为公文而烦忧。” 这话在暗示:你等也得感谢杨玄。 杨玄拱手,笑道:“侥幸侥幸。” 五个县令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两百套甲衣,三百长弓……这些兵器能装备出一支精锐的军队,谁不羡慕? …… 当这些兵器到达太平时,整个县城都沸腾了。 “郎君是如何弄到的?”众人不解。 “使君好说话。” 众人:“……” 刘擎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吧。 “赶紧装备起来。”杨玄冷着脸,“大军出击,粮道第一。有一条粮道就经过太平……” 南贺不解,“那不是该军队看护吗?” 杨玄摇头,“交给了各地。” 南贺一怔,“这是……推卸?那位徐国公据闻刻薄自私,娶了颍川杨氏的女人后,在军中一路飞黄腾达……可这是战阵啊!岂能儿戏?” “他就儿戏了!” 杨玄讥诮的道,“别人如何不论,太平当面异族众多,咱们务必要小心。” …… 瓦谢部。 大帐内,首领们云集。 华卓坐在上首,案几上一盘子羊肉。羊肉有些冷了,油脂凝固。他用小刀削了一片,就这么塞进嘴里咀嚼,缓缓看向众人。 “北辽那边派了使者来,令我等出击,截断唐军粮道。” 说到令时,他明显加重了语气,脸上有讥诮之色。 “这是为北辽火中取栗啊!” “可汗,此事还得谨慎。”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着。 华卓把小刀丢在盘子上,淡淡的道:“事成之后,肥羊一万,骏马三千。” 瞬间,一双双抱屈的眼神就陡然一变,变得格外凶狠。 “干!” “不干是傻子!” “我愿领军前往!” 华卓用油手捋捋胡须,胡须越发的油光锃亮了,“纳音去。” 一个矮壮的首领走出来,有些不恭敬的道:“可汗是想消耗我部吗?” 华卓看着他,冷冷的道:“这是为我瓦谢部谋财的好机会,你往日自诩智谋无双,却不肯为部族出力,这是何故?”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纳音突然笑了,“我不过是说个笑话罢了,此事,我纳音接了。” 华卓颔首,“本汗期待着你的好消息。” 随即众人散去。 一直在角落里没说话的娃亥轻声道:“纳音野心勃勃,一心想取你而代之,你不该给他机会。” 华卓笑了笑,“唐军会派出军队看护粮道,那些人会悍不畏死。纳音就算是成功……也得死伤惨重。” “好。”娃亥闭上眼睛,调匀内息。 华卓关切的道:“你的伤如何了?” “早就好了。” “哎!”华卓起身,“要什么只管说,部族里没有,我便令人去各处采买寻觅。” 娃亥睁开眼,眼中多了一抹温情,“我知道。” …… 一辆辆粮车在缓缓行进着,三百步卒在两侧护卫,一百骑由杨玄带领,在前方巡弋。 “郎君,这天看着阴沉呐!”老贼看看天空,砸吧着嘴。 杨玄点头,拍了啃肉干的王老二一巴掌,“吃吃吃,也不见长肉。” 王老二努力咽下肉干,“长了,上次怡娘说我的衣裳小了,可见是长个头了。” “长个屁!”老贼讥诮的道:“那是衣裳缩水了。” 二人斗嘴,杨玄看着前方的草原,想着那位徐国公。 派军队看护粮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用兵力不足作为借口,更像是发脾气使小性子。可这位徐国公年岁不小了啊! 想到须发斑白的将领装作小女娃的模样撒娇,杨玄不禁打个寒颤。 为何呢? 他在疑惑。 就在离他七八里的地方,八百骑已经歇息完毕。 “头领。”一骑急促而来,“唐军的斥候发现了咱们。” “嗯!”纳音冷冷的道:“往那边去了?” 斥候说道:“咱们拦截了往东边的路线,斥候往西边去了。” 纳音沉吟良久。 “西边,那是去禀告章羽县……”,纳音笑了笑,尽显从容,“前方便是粮队,等唐军赶到时,早已是尸横遍野,大火燎原。晚了!” 前方数骑疾驰而来。 “头领,是太平县的敢死营在护卫粮车,为首的是县令。” “哦!”纳音一怔,“令地方护卫粮车……那些敢死营不过是人犯罢了。杨玄,上次华卓那个蠢货被他哄骗了几车药材,引以为耻,还令人封口,我便擒获了这个县令,回去羞辱他。” 众人精神一振。 纳音拔刀,眼中有光,恍如烈火。 “出击!” 八百骑缓缓前进。 …… 数名唐军斥候在拼命的疾驰着,身后十余骑紧追不舍。 “驾!” 众人拼命打马。 前方,百余骑突然出现。 “是唐军。” “撤!” 追兵撤离,斥候们狂喜,有人招手高喊,“是哪位将军?” 一骑被簇拥上来,却是贺尊,他沉声问道:“你等发现了什么?” 一个斥候喘息道:“我等游弋时发现了瓦谢部八百骑,正在向南方移动。” “南方……”贺尊思忖。 “是太平县,粮车正好经过那里。”斥候面色惨白,显然知晓粮车出事的后果。 一旦粮车被焚烧,粮食便会出现缺口。这个缺口能暂时弥补,但军中的士气却不可抑制的会遭受打击。 “军以食为天,糟糕!” 贺尊面色剧变,“太平县就三十余军士,那些敢死营乃是人犯,哪里能直面那些部族勇士。” “八百骑对三四百人犯……”贺尊回首看了一眼,厉喝道:“要快,咱们去驰援太平!” …… 车队在缓缓行进着。 敢死营经过数月磨砺,此刻褪去了浮躁,变得沉稳起来。 “斥候还没回来?”杨玄问道。 此次他留下一百军士,令南贺镇守大本营。 赵有才说道:“应当差不多了。” 刁涉笑道:“咱们的斥候还是新手,出错在所难免。” 杨玄莞尔。 气氛轻松。 右侧五里开外的地方,数骑正在逃命。 身后,八百骑紧追不舍。 “粮车就在前方,咱们打它个措手不及!”纳音在马背上高喊。 这将是一次完美的突袭! 对此他深信不疑。 车队前方,杨玄的身体突然一滞。 他的脊背在发寒。 头皮发麻! 就像是第一次在东宇山中遭遇生死危机之前一样。 杨玄策马看着北方,嘶喊道。 “粮车结阵!” 粮车的带队官员一怔。 “耶耶叫你结阵!”杨玄的眼珠子发红。 官员一个哆嗦,“结阵!” 粮车一辆接着一辆的排着,在组建一个圆阵。车夫们拿着兵器在圆圈里不知所措的看着外面。 杨玄觉得头皮麻的就像是朱雀说的电击一般。 他喊道:“敢死营……列阵!” 敢死营面对北方列阵。 阵列刚成型。 北方数骑出现。 紧接着,数百骑如潮水般的席卷而来! 一骑高举长刀。 战马人立而起。 “突袭!” 阵列前,有人凄厉的尖叫。 “敌袭!” …… 明天凌晨上架。 感谢“我想活个几十年”的白银大盟。 /66/66792/17775556.html 上架感言 明天凌晨上架。 上架前照例要写个感言,爵士想了许久,好似有不少话要说,但手放在键盘上却找不到敲击的点。 写个感言都卡文,真的是无语了。 …… 前三本历史网文都是辅佐,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下,我写得得心应手,若是再开一本,想来把握更大一些。 可我真的写疲了,老书友们大概都能从字里行间中看出来。 疲不能兴了,找不到新意,我觉得自己就是为了码字而码字。 那么便去尝试一下新的方向。 尝试就是冒险,我胆儿肥,不但背景架空,连主角都是土著。 架空背景倒是还能挽救一下,土著主角堪称是撞墙般的选择。 我告诉自己:冒险一次吧,哪怕是失败了。 于是大伙儿就看到了杨玄这个土著少年! 被父母苛待后,他会越发渴望亲情。 在被王氏招揽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在长安,晏城的死让他失去理智,刺杀何氏幕僚。 穿越者铁定不会这样。大伙儿看看我前面三本网文都知晓,不管是宽宏大量还是沈断腿,或是扫把星。 随后,这个少年在长安这座城池中冷眼看着这个世界。 他看到了许多,也学会了许多。 这娃接着便去了北疆,后续的会陆续呈现给大家。 …… 开新书了,看着那些熟悉的书友在评论,或是在打赏名录中,我心中就有一分安然。 脱离了前面套路的新书,会有多少书友喜欢,我心中没底。 但终究是来了…… 凌晨上架,期待支持。 /66/66792/17775557.html 第113章 死战 八百骑正在加速,前方的数名敢死营斥候在疯狂叫喊。 风吹散了他们的呼喊。 苍穹上,一片宽阔的乌云遮蔽了阳光。 马蹄重重的敲打着大地,草屑飞舞。 一只孤独的苍鹰被下方的杀气惊动,振翅高飞。 纳音突然一怔,“他们竟然有准备?” 但旋即他就笑了,“四百人,一击而溃。” 纳音摇动长刀:“夺取功勋就在此时,勇士们……” “必胜!” 八百人的呼喊就像是乌云之下的滚雷,震动大地。 粮车还在组建圈子,本来大伙儿有些茫然,更有些莫名其妙。可此刻人人面色惨白。 “快!” 官员疯狂的叫喊奔跑着,偶尔回头,看着那疾驰而来的敌骑不禁浑身颤栗。 “今日若是能活下来,我便去拜神,不,我去拜杨明府!” 四百人的阵列挡在粮车组成的圆阵前。 有些军士在颤抖。 他们直面过马贼的冲击,但马贼的威势远远不及前方的部族勇士。 而且四百对八百,会败吧? 这等念头在大部分人的脑海里闪过。 士气不可避免的低落。 杨玄就在侧翼,他策马冲到了阵列之前,说道:“在此刻我不会说什么家国道义,有的只是生死存亡。我唯一能告诉你等的是……” 他拔刀。 四百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 杨玄举刀。 “今日,我将一步不退!” 四百军士被震撼了。 杨玄用刀脊拍打着胸甲,“我将一步不退,你等如何?” 长枪高举。 呐喊声呼啸而至。 “死战!死战!死战!” 杨玄策马到了侧翼,喊道: “弓箭手……” 后面的军士把长弓对准前方天空。 无需精准,只需密集抛射。 林大站在最前方,手持长枪,喊道:“耶耶不怕!” 斥候损失了大半,剩下的数骑仓皇而来。 “迂回!”杨玄下令。 数骑从左侧迂回,但有一骑却慌不择路,冲着阵列来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射杀!” 弓箭手们楞了一下。射杀同袍这个概念对于他们而言还比较陌生。 “射杀!”杨玄高喊。 听令,听令,还是特娘的听令!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是这句话,接着不由自主的放箭。 箭矢飞舞。 战时不得冲撞本阵,否则杀无赦! 惊愕后悔的斥候连人带马变成了刺猬,就倒在阵前。 杨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兵法有云:慈不掌兵! 卷轴里的兵法浩瀚如海,从战国到现代,他如饥似渴的反复、推敲,去寻了许多战例来琢磨思索。 今日便是他的处女战。 敌骑在距离百余步时就下马了。 在这个时代,除非是北辽的精锐骑兵,否则战马无法直面长枪的锋锐。 纳音喊道:“前方的是人犯,勇士们,为了钱粮,为了女人,为了一切……出击!” “必胜!” 数百人列阵前冲。 前方的人在准备弓箭,后面的人披着甲衣,他们将担当攻城锤的角色,冲开敢死营的阵列,随即后续的一拥而上,彻底击溃敢死营。 纳音看着杨玄,微笑道:“这是上好的奴隶。” 身边的心腹恭维道:“到时带回去羞辱华卓那个蠢货之后,便让他做头领的奴隶。” 前方在迅速接近。 林大握紧长枪,紧张的看着那些部族勇士张弓搭箭。 身后,赵有才高喊,“放箭!” 箭矢才将射出,对面也在放箭。 “低头。” 叮叮叮! 林大觉得肩头一震,接着箭矢落地。 “啊!” 身后有倒霉蛋中箭了,不用看,林大就知晓是箭矢穿透了甲衣的薄弱处。 他抬头,看到前方的敌军弓箭手倒下了一片。 大唐的弓箭射程更远,所以敌军若是想对射,就必须承受箭手重大伤亡的代价。 显然,对面的敌军不愿意承受。 一波箭雨后,弓箭手退后,露出了身后那些披甲敌军。 这些敌军拿着各型各色的武器,甚至有人拎着狼牙棍。 “第一战……”杨玄看着敌军在奔跑,吩咐道:“注意左翼。” 敌军的一股骑兵在左翼虎视眈眈。 一旦正面被击溃,这股骑兵将会顺势掩杀,不,是追杀。 “郎君,逼近了。” 这是老贼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战阵,为之变色。 “镇定!” 杨玄目光越过即将碰撞的战线,看向了后方的纳音。 纳音看似很从容,甚至是有些惬意的拿着不知是水囊还是酒囊,仰头就喝。 “敌军自信满满!” 杨玄低声道:“那便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敌军在奔跑,越来越近。 林大正面的敌军咧开嘴嘶吼着,他甚至看到了敌军缺了几颗牙。 “预备……” 后方有人高喊。 林大握紧长枪,盯住了前方的豁牙敌人。 豁牙敌军狞笑着,冲着他举起了长刀。 “杀!” 无数次刺杀练习让林大的手稳定无比。 长枪闪电般的刺入了豁牙敌军的胸膛,林大看到对方脸上的愕然和痛苦,毫不犹豫的一拧,随即收枪。 鲜血飙射。 林大的眼中全是红色。 “杀!” 身后的同袍从他的身侧刺杀。 林大收枪,并趁机喘息了一下。 “杀!” 长枪密集的捅刺着。 “啊!” 阵列前方,一个敢死营军士被狼牙棍重击在肩上。就在敌军得意时,侧面一枪就捅入了他的小腹,奋力一搅动,敌军跪地,随即扑倒。 杨玄冷漠的看着这一幕。 一处阵列出现了缺口。 “破了!”有人尖叫。 “闪开!” 一双板斧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缺口处。 板斧舞动,惨嚎声刺耳之极。 “打开缺口了。” 纳音身边的人刚开始欢呼,就讶然。 “敢死营的人犯……出人预料的坚韧啊!” 纳音阴郁的道:“华卓那个蠢货,他小觑了这个少年县令。” 心腹笑道:“头领安心,他们撑不了多久。” 纳音点头,“传令,击溃敌军,每人五头羊!” “头领有令,击溃敌军,每人五头羊!” 瓦谢部身处大唐和北辽之间,若非两国需要一个缓冲地带,早就被灭了。即便如此,他们的日子也过的不算好。头领等人还行,下面的牧民能吃饱饭就要感谢漫天神佛。 所以听到击溃敌军有五头羊后,那些瓦谢勇士狂化了。 第一排马上就感受到了压力。 “郎君!” 老贼看到了危机。 杨玄摇头,冷漠的道:“此刻不能动。告诉赵有才,死,也得给我死在最前面。” “可小人担心那些人犯意志不坚定。” 老贼的顾虑并非多疑。敢死营虽说已经被杨玄收拢了人心,但毕竟没经历过这等硬仗,一旦有人崩溃,瞬息就会全盘散乱。 杨玄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前方,敌军不断在压缩敢死营的阵列,不断有人倒下,旋即被乱刀砍死。 杨玄深吸一口气。 他有些后悔没有带南贺来。若是南贺在,那么阵列中就能有他的人作为主心骨,不至于如此。 老贼拱手,“郎君,小人去了。” “老贼!”杨玄愕然。 老贼没回头的摆摆手,还笑了笑。 “老贼!”王老二喊道。 老贼从后面绕了过去。 他手握长枪,就这么挤到了前方。 啊! 一个军士倒下,被人拖了出去。 后续的军士按照操典刚想补位,老贼上去了。 “杀!” 老贼握枪并不标准,可他有修为。 当面的敌人看到一个小老头上来,不禁狂喜,挥刀就准备收割人头。 他披着甲衣,心想一个老头的力气能有多大。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冲了过来。 长枪笔直的刺入了他的胸膛,随即硬拔出来。 老贼上前一步。 “杀!” 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飞舞,再度杀敌的老贼高举长枪,呼喊道:“敢死营!” 明府身边的人来了! 这个发现让敢死营的军士们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众人狂呼。 “死战!” 你若不退。 我便追随! 右侧的那个身影依旧在,前方十余骑在逼近,杨玄依旧无动于衷。 王老二带着几名骑兵冲了过去。 前方的敌军不断冲杀挤压。 欢呼声宛如一阵阵惊雷炸响。 大地在震颤。 阵列仿佛在崩溃的边缘。 “杀!” 一排排长枪疯狂捅刺。 …… 王老二带着数骑冲了上去。 十余敌骑见他们人少,不禁欢呼起来。 有人用长刀指着王老二喊道:“我要那个傻子的人头!” 双方迅速接近。 那个狂呼要取王老二人头的敌人就被他一刀枭首。 王老二的脸上被鲜血喷的血红,他舔舔嘴唇上的血,说道:“甜,腥!” 侧面一骑见他傻,就伸手来抓,准备抓个俘虏。 王老二随手就是一巴掌。 敌人心想挨一巴掌应当问题不大吧。 啪! 随即他看到了自己右侧的天空。 王老二右手横刀,左手巴掌,带着数骑杀透了出去,剩下的敌军转身遁逃。 他觉得有些无聊。 看到纳音带着百余骑在后方观战。 就招手。 “哎!濯濯!” zuo,zuo,这是喊狗呢? 杨玄满头黑线,“老二回来。” 纳音的脸青了一下。 “为何还不能下?”纳音冷着脸。 心腹说道:“头领,勇士们疲惫了。” 纳音已经看到了。 一般的攻击会分波次,一波接着一波,轮换攻击。如此将士们能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和充沛的体力。 可纳音的本意是想一波流带走敢死营,于是便一拥而上。此刻却少了轮换。 他知晓自己犯了轻敌的错误。 “撤回来,有序撤回来。” 号角声中,敌军缓缓后退。 阵列中的敢死营军士们这才放松。 心神松懈后,让他们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原来咱们也能做到?” 看着前方的累累尸骸,一种自豪油然而生。 “整队,饮水。” 赵有才去了杨玄那边。 “明府。” “损失多少?” 赵有才低下头,“损失了三十余兄弟!” 他的声音有些更咽。 这些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你让他如何不心痛。 一只手拍在他的肩头。 “干得好!” 赵有才抬头。 杨玄颔首,“告诉兄弟们,我以他们为荣。” 赵有才挺起胸膛,“请明府放心,若是敌军突破,必然是小人战死之时。小人这便去了。” 杨玄看了阵列中的老贼一眼,这个老货此刻正在和那些军士吹嘘着什么。 王老二好奇的道:“郎君,我们有那么多人,怎么打不过他们?” 杨玄说道:“这个大唐病了。” 曾经的大唐堪称是豪迈无敌,那时候的大唐人都以从军杀敌为荣,都以军功封赏为荣。可这一切随着李元父子上位而改变。 李元的上位充斥着血腥味,为了稳固帝位,李元和李泌这对父子开始了疯狂的清洗。随后朝堂凋零,将星凋零。 为了应付这等情况,李元父子开始大规模启用番将,也就是异族将领。他们认为番将并无根基,只能选择效忠他们父子。 到了近几年,不但是番将,还有各种关系户。而在他们父子统治期间,大唐权贵兼并土地最为疯狂。无数百姓失去了土地,但赋税却不会管你是否有土地。于是无数百姓为了逃避赋税,只能一家逃亡。 府兵制随即崩溃了。 府兵制的崩溃,带来的是军队战斗力的崩溃。 若是五十年前,这些异族谁敢冲着大唐龇牙? 可现在一个部族就敢来劫粮道。 “敌军动了!” 前方,纳音在怒吼。 “对面是数百人犯,是人犯,不是精锐唐军。可你等却攻击无果。像娘们似的回来嚎叫。回去,去杀光他们,缴获那些甲衣,那些长弓,都是你们的,我发誓一件不取。” 这些部族维系战斗力的方式依旧很原始,但却格外的好用。 看着一双双红彤彤的眸子,纳音拔刀,“我们是狼群,前方的唐人便是羔羊。羔羊肥美,可也得用长刀去切割。去,夺取你们的荣誉和羔羊!” 那些部族勇士回身,眼睛通红,鼻息咻咻。 心腹低声道:“头领的一番话,连我都热血沸腾了。” “对面如何?”纳音抬头看向对面。 杨玄伸手,“大旗!” 身后的旗手犹豫了一下,把旗杆递过去。 杨玄单手就擎起了大旗,用力一插,旗杆插入地下。 风吹过。 大旗猎猎作响! 我就在这! 一步不退! 敢死营高举长枪。 “万胜!” 欢呼声中,纳音举手,冷冷道:“我要那面大旗为战利品!” “出击!” 敌军出击了。 “阵型保持住!” 赵有才在高呼。 “弓箭手!” 后面的军士张弓搭箭。 “放箭!” 敌军稀稀拉拉的倒下,剩下的加快了速度。 “杀!” 老贼刺杀的毫无困难,频频得手。 可这一波攻击来的又猛又快。 敌军悍不畏死的冲杀。 老贼这里就像是中流砥柱,那些敌军撞的头破血流。 有将领注意到了他,指着他喝道:“弄死他!” 随即老贼这里压力大增。 一个敌人被老贼长枪刺杀,他惨嚎着抱紧了枪杆子,老贼抽枪,啪的一声,长枪竟然断了。 “砍死他!” 有人欢呼。 呼! 一根狼牙棍呼啸而来。 那个扔出狼牙棍的敌人眼巴巴的看着…… 老贼单手就接住了狼牙棍,就差说句谢谢了。 呜! 狼牙棍呼啸而过,当面的敌军头颅粉碎,就像是西瓜被开瓢。 红白色漫天飞舞。 “爽!” 老贼奋力在前。 左侧和他并肩的军士刺杀一人,刚想收枪,一个敌人把手中的长刀扔了过来,接着蹂身而上,拿着短刀,一刀顺着甲衣的缝隙刺入了肩头。 军士惨嚎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他单手握着刀柄,咬牙往外推。 敌人腾出右手,奋力击打着他的头部。 军士眼珠子都红了,狂喊一声,“我曰尼玛!” 他奋力仰头向前撞去。 呯! 敌人猝不及防,被这一下撞懵了。 但他手中还握着刀柄,刚想捅一下。 侧面的狼牙棍呼啸而至。 “退回去!”老贼喊道。 可军士却挣扎着站起来,红着眼睛高呼道:“敢死营!” “死战!” 高呼声中,前方的敌人觉得遇到了一堵墙。 无法逾越之墙! 老贼往前一步,狼牙棍横扫,三个敌人倒下。 他刚想收回狼牙棍,一支箭矢悄然而至。 穿入了他的大腿。 老贼的身体一滞,前方的敌人都欢呼起来。 他们多次想打破敢死营的阵列,可每每出现机会时,老贼就会往前一步,来个横扫千军,提振士气。 一个敌人腾空而起,手中的大棍子当头劈来。 老贼举起狼牙棍格挡,呯的一声,木棍断为两截。 一个敌人从同伴的身后冲了过来,阴毒的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而失去大棍子的敌人也大喊一声,扑过来抱住了老贼。 老贼抓住此人的双臂,奋力一拉,随即把他砸了出去。 短刀刺入了他的腰侧,老贼觉得腰部剧痛,不禁惨嘶一声。 “啊!” 老贼劈手把偷袭的敌人打翻,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了一步。 他抬眸,被鲜血模糊的视线看到那些狞笑的敌人在疯狂冲来。 “退!” 身后有人在喊。 可老贼知晓不能退! 他是郎君的代表,一旦退了,士气也就散了。 他喘息着,苦笑着。 原来战阵真的和修为没多大关系啊! 他瞥见了郎君。 郎君正在看着这里,是准备过来吗? 可郎君不能动啊! 一旦动了,就代表着这一战的失败……失去了预备队的敢死营将会被敌军的预备队骑兵磨死。 老夫该如何? 老贼的脑子里混乱了一瞬,无数画面浮现…… 那个经常欺负他,却总是记得给他准备厚被子,以压制老寒腿的怡娘。 那个经常鄙视他,却又谁喜欢和他闲聊的老曹。 那个总是和他争夺吃肉的老二。 还有那个哪怕是死也不肯抛弃他的郎君! “啊!” 他往前一步。 一个敌人飞扑过来。 老贼拖着一条瘸腿,狼牙棍飞舞。 呯! 敌人打横着飞了出去。 “被突破了!”右侧有人高呼。 可周围一时间难以增援。 “闪开!” 老贼就这么拖着一条瘸腿冲进了敌军中间。 包围圈中,鲜血飙射的就像是大雨。 那些敌人不时飞出来,或是惨嚎着倒在地上。 少顷。 周围再无站立之人。 唯有一个血人站在中间。 他高举狼牙棍。 冲着阵列奋力嘶吼。 “敢死营!” 沙哑的声音响彻沙场。 阵列中。 长枪高高举起。 长枪如林! 义无反顾! 无数声音汇集在一起,宛若山呼海啸。 “死战!” …… 后面还有,两万字连发,求月票! /66/66792/17775558.html 第114章 我大唐,威武 在杨玄的看来,战阵应当是激烈的,也是安静的。 激烈是双方军队的纠缠厮杀,而安静则是双方将领的运筹帷幄。 不动如山! 这是兵法的要素。 但此刻他却想动。 在老贼中箭时他就想策马冲过去,砍杀那些敌人。 特别是老贼冲进敌军中间时,这种冲动是如此的强烈。 “一将功成万骨枯。”朱雀说道。 他知晓自己不能动。 他带着的十余骑便是最后的预备队,一旦出动,虎视眈眈的敌军预备队就会扑过来,就像是狼群猎杀猎物般的,把他们围杀在这里。 但…… 那是老贼啊! 那个装瞎子蹲在他的身边,发现南周人运送金银珠宝后,就想跑路的老贼。 那个遇到劲敌时就会躲在大伙儿身后的老贼…… 这个老贼叫做贾仁,大多时候很胆小,油滑。 可就在先前,这个油滑的老贼却毫不犹豫的走到了第一线。 我该做些什么! 杨玄解下长弓,张弓搭箭。 咻! 箭矢连珠般的飞射过去。 那些正在冲击阵列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杨玄知晓这样会引发战局变动。 但他不在乎! 他甚至期待着敌军的预备队倾巢而出。 来决战吧! 纳音看到了这一幕。 作为主将,他必须要做出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 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他要么选择撤离,要么就决战。 逃走的唐军斥候会带来援军,天知道援军会有多少人。 所以,这是最后的机会! 百骑集结。 长刀指向前方。 “必胜!” 杨玄拔出横刀。 身后有人急促的喊道:“杨明府,我们呢?我们呢?” 杨玄回头,见是押送粮车的官员宋治,就说道:“为了大唐,尽忠职守!守好粮车,看着我们厮杀。” 他微微颔首,随即策马前冲。 “老二!” 王老二紧随其后,拔起了大旗。 唐字大旗在迎风招展! 十余骑就跟着这面大旗,迎着朔风冲向敌军。 义无反顾! 宋治呆呆的看着。 “宋主事,快回来。” 车队里有人在喊。 这位户部主事却呆呆的看着前方。 “喊什么?” 宋治猛地回头,喊他的小吏被他通红的脸吓了一跳。 那些车夫和随车的人都拿着兵器,紧张的看着战局。 战局在胶着。 但杨玄上去了。 双方在迅速接近。 杨玄张弓搭箭,对面不断有人落马。 “他是射雕手!” 有人在惊呼。 纳音在中间喊道:“加速!” 面对射雕手,唯一能做的便是接近他。 双方不断接近。 杨玄收了长弓,拔出横刀。 “杀!” 当面之敌瞬息就被他斩落马下。 阵列那里,敌军在轮番冲击。 阵列好似在摇摇欲坠。 一个敢死营军士被两个敌军拖了出去。 他拼命挣扎嘶吼着。 “救我!” 可敌军拼命阻截,军士被拖了出去。 他被丢在了后面。 他惶然坐起来,挣扎着。可腿上的伤势让他无法站立。他手脚并用的往阵列方向爬。 敌将在马背上喊道:“如若不降,他便是榜样。” 一骑冲了上去,把军士撞倒。 他重重倒在地上,急速翻滚。 第二骑冲了上来。 马蹄踩在了他的小腿上。 “啊!” 军士惨嚎着,抱着变形的小腿,惊恐的看着冲来的第三骑。 “救我!” 他双手在地上刨着,拼命想躲闪。 “啊!” 一匹接着一匹战马冲了过去,惨叫声渐渐微弱。 直至湮灭无闻。 当马蹄停止踩踏时,地面上只余一滩肉泥。 正在和敌军绞杀在一起的杨玄看到了这一幕。 “报仇!” 敌军的残忍并没有吓坏那些曾经的凶徒,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怒火。 宋治双目通红,近乎于嚎叫般的喊道:“为了大唐,尽忠职守!” 他高举横刀,冲着阵列奔跑。 小吏喊道:“主事,回来,回来……” 另一个小吏爬上大车,跳了下去。 “你去哪?”小吏问道。 跳下去的小吏拔刀:“去做个大唐男儿!去尽忠职守!” 一个车夫爬上大车,跳了下去。 接着又是一个…… 一个又一个男人爬上大车,跳下去。 那个小吏跺脚,也跟着跳了下去。 前方,宋治高呼,“让这些蛮夷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正在拼杀的双方都愣住了。 敢死营的人觉得自己就是孤军,那么这些人哪来的? 有人侧身看了一眼,惊呼道:“是车队的人!” “万胜!” 宋治不懂厮杀,所以他不知晓此刻该结阵。 他带着一群小吏和车夫,就这么撞了进去。 林大早已精疲力竭,可此刻力量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身体里。 他高喊,“让这些蛮夷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杀敌!” 阵列向前移动。 当面的敌军纷纷后退。 “杀!” 老贼喘息着,拖着一条瘸腿跟上。他的嗓子早已沙哑,可却依旧跟着高呼。 “蛮夷,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无数年前这块土地上便诞生了文明,一代接着一代的中原人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他们播种,耕种,饲养。他们冶炼,锻造,打造工具;他们用道德来约束所有人,让这个中原遵循着一个规矩运转…… 他们的日子蒸蒸日上。 富庶的中原引来了域外野狼的觊觎,他们不喜欢耕种,他们更喜欢去劫掠,用长刀和马蹄去夺取自己觊觎的一切。 于是他们便冲进了中原,毫无疑问的被一顿毒打。 那时候,中原人便轻蔑的称呼他们为‘蛮夷’,‘戎狄’,在中原人的眼中,野蛮而愚昧的蛮夷们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随着大唐国势渐渐衰微,这些异族又开始蠢蠢欲动,重新鼓起勇气,开始疯狂的冲击大唐边疆。 此消彼长,大唐内部对这些异族的态度从轻蔑,渐渐转为畏惧。 所以,当宋治喊出了那声蛮夷时,曾经的帝国荣光仿佛再度归来。 人人奋勇争先。 “杀啊!” 敌军几波攻击无果,早已心浮气躁。此刻被敢死营反击,竟然气势一滞,连连后退。 若是纳音在,那么他可以带着预备队反扑,压下敢死营的反击,甚至能一举击溃敢死营的冒进。 但他被杨玄缠住了。 杨玄带着十余骑冲杀在敌骑中,当杀透出去时,他回首看到了敢死营的反击。 “我大唐,壮哉!” 他不禁赞美着。 纳音怒不可遏,骂道:“那些蠢货,竟然被一群人犯和车夫击溃了。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惨叫,纳音回首一看,杨玄正在张弓搭箭,好像目标就是他。 纳音一缩脖颈,前方的麾下中箭,惨叫着跌落马下。 “阻拦他!” 身后十余骑勒马。 可后面的杨玄等人追的太紧了,不等他们掉头,横刀长枪一阵劈砍。 丢下身后的人马尸骸,杨玄追上了敌军。 没等他动手,一面大旗从后面伸过来,捅落一人,再捅死一人…… 王老二炸了,“要人头!” 这娃先前听闻人头记功,这便认真了。 杨玄喊道:“回头给你肉干!” 前方的纳音被追的无处可逃,只能转向。 他以为杨玄会紧追不舍……斩杀敌将是大唐军功的头等,任谁都会选择追杀他。 等听到后面悄无声息时,他再度回头,就见到杨玄带着剩下的人马冲向了正在节节败退的自己一方的侧翼。 “杨玄!”纳音眼珠子泛红,策马掉头,“贱狗奴!” 正在节节后退,但一时没有完全崩溃的敌军看到了杨玄等人的突击。 有人喊道:“败了!” “杀了他!”敌将怒吼! 关键时刻搅乱军心,就算是华卓的儿子他也敢杀。 长刀挥舞,那人被一刀枭首。 可那些部族勇士的眼中全是惊惧。 军心乱了。 敌将喊道:“回身挡住!” “快逃啊!”有人高喊。 溃逃之势一旦开始,谁也拦不住。 “跑啊!” 敌军一逃,敢死营的士气再度飙升。 赵有才喊道:“全军突击!” 所有人,只要是能走动的,都拿着兵器在追杀。 纳音看着这一幕,不禁心如刀绞。 心腹说道:“头领,我们必须走了!” 否则等唐军的援军赶到,在场的谁也不用走了。他们将会成为唐军的功劳,尸骸被丢在深坑里掩埋,人头被挂在长枪上炫耀…… 可回去后华卓定然会趁机发难,我当如何应对?纳音咬牙切齿的道:“榨错误我!” 心腹心领神会的说道:“榨错临阵脱逃,引发溃败,是罪魁祸首!” 榨错是华卓的人,此行的监军。 可榨错此刻就躺在地上,半边脑袋都没了。 一只脚从他的脑袋边踩过,接着又一只…… “敌军溃败了。” 留守车阵的车夫们欢呼了起来。 那些溃兵慌不择路,到了马群边上,你争我夺的争抢,被追上来的敢死营一阵砍杀,一些成功上马跑了,一些被砍死,剩下的跪在地上请降。 骑兵开始追杀。 直至五里开外这才返回。 这一路欢声笑语,但杨玄更看重的是这些已经流露出了些精锐模样的敢死营将士。 这是一次洗礼! 能让敢死营脱胎换骨的洗礼。 回到战场时,医者在医治伤员,车夫们在打扫战场。 几个小吏跪坐在一起,围着一个人。 神色哀伤。 杨玄心中巨震,下马走了过去。 宋治就躺在那里,胸腹处开了一个口子,此刻他在喘息着。 “宋主事!” 杨玄走了过来。 宋治的眼中多了一抹神彩,“杨……杨明府。” 杨玄问道:“医者呢?” 几个小吏低下头。 杨玄仔细看着小腹的伤口,能看到脏器。他的嘴唇颤抖着,“宋主事……” 宋治颤抖着,“粮车保住了。” “嗯!”杨玄点头。 宋治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精神也好了许多。他看看左右,“回去告诉……告诉我的妻儿,对不住了。” 几个小吏更咽点头。 宋治看向杨玄,微笑问道:“杨明府,我……我可算是……尽忠职守?” “嗯!”杨玄单膝跪下,握着他的手,用力点头,“是!” 宋治看着天空,“我可是……大唐……男儿?” “是!” 那双看着苍穹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彩。 遮蔽阳光的那片乌云在缓缓散开。 杨玄起身,用力捶打了一下胸甲。 呯! 他走向了另一处。 那是一滩肉泥。 几个敢死营的军士在收敛这堆肉泥。 “明府!” 杨玄用力捶打了一下胸甲,问道:“俘虏何在?” 有人指着后方。 百余俘虏蹲在一起。 有几个俘虏在反抗,拳打脚踢,还大声叫骂。 “他们在骂什么?” 杨玄问道。 有人说道:“他们说迟早有一日大军会踏平大唐,让大唐的男人为他们放牧,让大唐的女人变成人人骑的女奴!” 杨玄说道:“带过来。” 有人过去传令。 五名俘虏被带了过来,依旧是一脸凶悍的模样。 杨玄吩咐道:“敢死营中马术最好的出来。” 十余人出来。 杨玄指着那五名俘虏。 “拖死他们!”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杨玄提高了声音,“拖死他们!” 瞬间,敢死营的军士们都气息咻咻。 五名俘虏被绑着双手,连在马背上。他们开始慌了,有人说道:“饶了我!我愿意归顺大唐。” “救命!”有人面色惨白,刚才的凶悍模样不再。 杨玄举手,冷酷的道:“拖!” “驾!” 五名俘虏被拖倒,随即惨嚎起来。 捧着那摊肉泥的军士喊道:“兄弟,睁开眼看看吧,明府为你报仇了!” 杨玄回身,王老二扶着老贼来了。 “没死?”杨玄仔细看着老贼。 老贼咧嘴一笑,“没死!”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一切都在不言中。 赵有才来了。 “明府,兄弟们战殁六十三人,伤八十五人。” 这一战几乎打残了敢死营。 己方战殁的遗骸收集了起来,一具具的摆在地上,整整齐齐的,就像是阵列一般。 有的尸骸残缺不齐,但无损于壮烈。 敌军的尸骸会挖坑埋掉,想来明年这里的野草会格外的丰美。 杨玄站在前方,敢死营的将士在他的身后列阵。哪怕是瘸腿的也扶着同袍的肩膀站直了身体。 马蹄声骤然而至。 贺尊带着援军赶到。 咿律律。 战马被这股战后的煞气刺激到了,止步不前,长嘶不已。 有人惊呼,“这……敌军竟然败了?” “他们……敢死营竟然击败了八百敌骑?” “闭嘴!”贺尊喝住了麾下。 敌军的尸骸丢在大坑里,看着骇人。 杨玄带着麾下站在敢死营战殁的同袍尸骸前。 他低下头。 良久抬头。 用力捶打了一下胸甲。 呯! 呯呯呯…… 杨玄带着人转身。 贺尊情不自禁的拍打了一下胸膛。 所有人都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向这群昂首走来的勇士致敬。 贺尊问道:“此战如何?” 杨玄说道:“此战瓦谢部八百铁骑突袭,我太平敢死营四百将士列阵应对。敌军凶残,我敢死营将士死战不退……” 贺尊只需看看战场的遗迹就知晓这一战的惨烈。 “双方苦战,敌军意志崩溃,粮队随行官员……”杨玄看了一眼宋治的方向,“户部主事宋治率领粮队诸人加入,随即敌军崩溃……” 杨玄颔首:“我大唐,威武!” 所有人肃然道:“我大唐,威武!” 乌云渐渐飘离,阳光刺破乌云的边缘,洒向大地。 不知何时,那只雄鹰飞了回来,在阳光下展翅翱翔。 …… 第二更。 /66/66792/17775559.html 第115章 可都听清了 太平县县城。 “异族大军出动了。” “快逃命吧。” 几个在外面寻摸食物的百姓在逃跑时也不忘背着背篓,仓皇冲进了城中。 守门的军士喝问:“哪里的异族大军?” 一个百姓喘息着,“不知道,好多……全是骑兵,看着凶神恶煞的。” “数量!”军士的基本素质还不错。 几个百姓都摇头。 “不知。” 南贺来了。 “那些异族骑兵往何处去了?” 之所以他是将领,而那些是军士,从一个问题上就看出来了。 一个百姓指指南边,“往南边去了。” 南贺双拳紧握,“传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非许可不得出门,否则……斩杀无罪。” 一个军士问道:“五哥,南方是明府的方向啊!为何不去救援?” “听令行事!” 南贺回到了县廨,寻到了怡娘。 “这么说,那些异族人往郎君那边去了?”怡娘的模样很平静。 “是。”南贺用自己的军事素养发誓,只有这一种可能。 怡娘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那你为何不去救援?” 南贺低下头,“我不能。” 怡娘咆哮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想坐视郎君战死吗?” 南贺挨了一顿骂,默然出了县廨。 走在街上,两侧门缝里的眼神都带着不屑之意。 “这个蠢货,竟然不去救援明府。” 南贺就在这些目光和咒骂中走上了城头,喃喃的道:“一百步卒跑到那里时,此战早已结束。而敌骑却能调转方向,突袭无人防御的县城。” “我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为郎君守住县城!” 城头有军士喊道:“有人!” 南贺喊道:“戒备!” 城头的军士握紧刀枪,死死地盯着那十余骑。 骑兵们渐渐逼近。 有人在举手。 城头,有人惊呼,“是我们的人!” 南贺心头巨震。 他担心的是郎君兵败。 但他也期望着郎君能及时逃回来,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捷报!” 带头的骑兵高呼。 “开城门!” 城门大开。 数骑疾驰而入,剩下的下马禀告…… “捷报,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八百骑!” 轰! 整个太平城被这个消息给炸晕了。 那些百姓不顾宵禁令还未解除,纷纷打开大门。 “捷报!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八百骑!” …… 城北的贫民窟中,那一套被打通的宅子灰扑扑的,一点都不显眼。 可此刻宅子里却杀气腾腾的。 孙雨破天荒的走出了厢房,站在正堂的台阶上,身侧是王章义。 “城中乱了。” 孙雨的语气很平和。 下面站着的十余大汉眼中多了火。 野火。 孙雨很满意这个场面,缓缓说道:“狗官带着人去护卫粮道,可刚才来了消息,异族骑兵铺天盖地而来,准备去截断粮道。老夫判断狗官必死无疑,在此时刻,我们能做些什么?” 王章义微微欠身,“孙公,此刻我们最该做的便是……让城中乱起来。” 孙雨颔首,“对,让城中乱起来,只要城中乱起来,咱们就能顺势……嗯!” 他看了王章义一眼。 许多时候,小弟就是拿来挡枪的。 王章义干咳一声,“狗官让咱们死伤惨重,可就在咱们死伤惨重之际,一些人在蠢蠢欲动,想抢夺咱们的生意。这是个机会,一旦城中乱了,咱们就顺势出手,弄死那些蠢货。” 清除异己! 孙雨颔首,“如此,准备动手吧。老夫准备了好酒,等你等归来……庆功!” 众人低声应命。 大门拉开。 孙雨看着麾下准备出去,难免踌躇满志的道:“老夫等这一日很久了。” 但凡是黑帮,都喜欢无政府状态。唯有在这种状态下,他们才能成为城市的主人。 那些大汉带着嗜血的狞笑看着街道。 接着他们的狞笑变成了惊愕。 马蹄声骤然传来。 “捷报!” “明府率敢死营击败八百瓦谢骑兵!” “捷报……” 大汉们转身冲了进来,呯的一声,有人把大门关上,背靠大门,仿佛多看一眼外面就会死。 孙雨站在台阶上,面色突然泛红,接着回归平静。 王章义却没有这等城府,他骂道:“定然是假的,看看!” “住口!”孙雨喝住了他,随后缓缓走进了厢房。 “都散了。”王章义摆摆手。 大汉们悄然散去。 王章义进了厢房,见孙雨站在窗前,右手握拳,重重的捶打在窗台上。 他的脸第一次如此狰狞。 疯狂咒骂。 “狗官!” …… 凯旋了。 敢死营回归之时,整个太平城的人都出来了。 欢呼声震耳欲聋。 南贺在城门外跪下。 “我并未出兵救援郎君,死罪。” 杨玄扶起他,微笑道:“你若是出兵,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管胜败都是败招。你很好。” 他一进城,欢呼声就炸裂了。 “明府!” 无数双手在空中狂乱挥舞。 热情的百姓几乎把杨玄弄成了一团渣,进了县廨后,连怡娘都差点认不得了。 怡娘的泪水是最好的武器,见到后杨玄就主动交代了此战的经过。 “那些异族骑兵看似凶狠,实则差劲之极,几次冲击就被我敢死营击溃。我就在后面指挥,就如同是去长安城外踏春一般,就差弄个火堆烤肉吃了。” 怡娘破涕为笑,又冲着南贺福身,“先前却是奴的错。” 南贺还礼,“不敢。” 怡娘是杨玄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他身边的过滤器。别看怡娘整日在后院忙碌,可从曹颖到王老二,每个人都在他的视线内。 若是有人不妥,怡娘便会及时告知杨玄。 你要说怡娘类似于镜台也错了。 看看怡娘看向杨玄的目光,就和老母鸡护崽子般的。 这一切,只是她的本能。 蒋真也在迎接的人群中,他悄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准备送走的信件拿出来,看了一眼。 跳格读:杨玄兵败身死。 “哎!” 想到方才杨玄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好似说‘你辛苦了’,蒋真的眼中就多了些茫然。 他烧掉这封信,重新写。 ——异族败。 那只握笔的手格外的有力。 连眉间都多了振奋。 良久,他轻声道:“如此,那些人会不会觉得明府太强大了?用更厉害的手段来对付他?” 室内多了焚烧纸张的味道和烟雾。 ——异族败,他死伤惨重。 “嗯,就这样。” 蒋真觉得额头有些温暖,抬头,那一缕阳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 临安。 “老夫有些不安。” 刘擎坐在案几后,一向勤于公事的他,此刻却任由那些文书散乱在案几上,不屑一顾。 卢强知晓他不安的缘故,自己也叹息一声,“别的粮道也就罢了,可这里是陈州,对面便是无数异族。别说是护卫粮道,就算是要守住陈州都艰难。” “徐国公太……”卢强终究没法说出难听的话。 “那就是个小人!”刘擎却没有这个忌讳,“陛下难道令他一路打到宁兴去?不过是报复之战罢了,五万大军绰绰有余,可他却令地方守护粮道,这是无耻的推卸职责。” 宁兴是北辽都城。 卢强有些茫然看着虚空,“使君,下官怕的是……他未战先怯。” “去掉怕的是,他就是未战先怯。”刘擎冷冷的道:“若是粮道被断,张楚茂便能以缺粮为由撤军。苟日的,他这等下三滥的招数长安难道看不明白?” 卢强苦笑,“长安自然能看明白,可……据闻陛下与一家四姓如今好的蜜里调油,徐国公乃是颍川杨氏的女婿,这些年他一直戍守南疆。” “南周唯恐大唐出兵攻打,哪里敢出手?所以南疆歌舞升平。可就算是如此,他张楚茂依旧能飞黄腾达,可见万般功劳皆不及裙带,干特娘!”刘擎骂道。 卢强叹息,“节度使一直在宣州,为何不让节度使出兵报复?反而派了个外强中干的来,哎!” 刘擎摇头,“节度使一直坚持固守北疆,尽量不出击。长安那边对他颇有微词。再说……此次弄不好就是一个功劳,一家四姓不知和陛下达成了什么,竟然能运作张楚茂来……这便是要寻机建功。” “可大唐呢?”卢强难得郁闷。 “大唐……”刘擎刚想说话,外面一阵嘈杂。 “使君!”一个小吏不顾规矩冲进来,面色惨白,“瓦谢部骑兵突袭太平粮道。” 刘擎强做镇定,“多少人马?” “说是一千。” 刘擎霍然起身,“杨玄手中才五百敢死营,老夫……”,他拍了额头一下,“早知老夫便该多给他甲衣兵器,悔之晚矣。来人,令人马集结,老夫亲自去救援。” 卢强起身,“下官去吧。” 刘擎摇头,边往外走边说道:“他都能感觉到危险,老夫却麻木了,以至于他要用学识来换取甲衣兵器。老夫这个上官没做好,以至于如此……老夫的错,便由老夫去挽救。” 城中的兵马迅速集结。 刘擎全身戎装,在寒风中咳嗽着。 “你看好临安,老夫这便去了。” 城门缓缓打开。 数骑疾驰而来。 “捷报!” 嗯! 刘擎一怔,喝道:“接进来。” 这数骑近前,大声喊道:“捷报!太平杨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一千骑!” 刘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谁?” 军士的脸都被寒风开了小口子,但却喜气洋洋的道:“太平杨明府。” 刘擎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骂道:“还等着作甚?把捷报传遍陈州,快去!” “是!” “等等!”刘擎叫住卢强,低声道:“就说击败了两千骑,嗯?” 你可明白? 卢强心领神会,“下官明白。” “击败两千骑!” 随即捷报开始四处传递。 “捷报!太平杨明府率敢死营击败瓦谢部两千骑!” 快马一路直奔前线。 …… 五万大军猬集在北疆节度使驻地桃县,把桃县挤了个水泄不通。 节度使衙门内,北疆节度使黄春辉跪坐在上首。苍老的脸上皱纹密布,让人想到了老树的树皮。那双眼耷拉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进入梦乡。 下首的几个将领看着这一幕都在苦笑。 副将张度站在门外,眼中几欲喷火。他不过二十余岁,就凭着军功为副将,若非这几年黄春辉坚守不出,他发誓自己定然能成为将军。 里面,判官吴林微笑着说道:“大军还得歇息,无需着急。” 左卫中郎将江存中目光如电,说道:“既然要报复,那就该雷霆突击,而不是等敌军有了准备再去大军对峙,那不是愚蠢吗?” 吴林干咳一声,“徐国公自有主张,不得僭越。” 这话在暗示:你不过是个中郎将罢了,也能干涉大局? 江存中冷笑,“北辽如今越发的跋扈了,若是大军不动,这便是示弱。” 吴林微笑,“这些自然有徐国公……和中丞来统筹。” 黄春辉是北疆节度使,挂着御史中丞的虚职。 外面来了人,禀告道:“中丞,大军出动了。” 接着来了个将领,“国公令下官来告知中丞,战机已然出现,大军出城了。” 黄春辉睁开眼睛,茫然道:“哦!知晓了。” 将领的眼中多了些轻蔑之色,胡乱拱手告退。 等将领走后,江存中怒道:“无礼!还有,中丞,北辽如今早已囤积了大军在对面,他此刻出兵是什么意思?” 黄春辉干咳一声,嘟囔几句,吩咐道:“令各处守好城池,另外,城中多备些药材,医者准备好……都去吧。” 第五日,一队斥候冲进了桃县县城。 “中丞,前锋兵败,大军回转了。” 黄春辉哦了一声,“准备接应吧,斥候密集哨探,另外,传令各处,依旧坚守不出。” “遵命!” 一群将领官员面红耳赤的出去了。 不是羞愧! “耶耶怒不可遏了!”江存中愤愤的道:“他早该出击,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怯战不出……等敌军集结后只能硬着头皮出击,这不是……特娘的!” 大军回来了。 徐国公张楚茂来到了节度使衙门。 “敌军势大,前锋无能,以至于兵败。老夫见势不对,为了保存实力,只能引兵徐徐而退,敌军并不敢紧逼。” 黄春辉那双茫然的老眼中多了些疲惫之色,“是吗?” 张楚茂看着他,“自然是。” 黄春辉叹道:“那便是吧。对了,敌军何在?” “中丞,敌军围城了。”外面,有军士在大声禀告。 “哦!”黄春辉吩咐道:“还是那句话,坚守不出。” 门外的张度咬牙切齿的,几度想进来,却被拦住了。 江存中压住火气,说道:“中丞,好歹得出城冲一番,打压敌军士气。” 黄春辉干咳一声,咽喉里似乎有痰,含糊不清的道:“坚守!哎!这天寒地冻的,大军围什么城?不如回家去烤火,顺带弄些羊肉吃吃。” 众人额头上青筋直冒。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避开了张楚茂。 张楚茂起身,“老夫回去了。” “哦!”黄春辉抬眸,茫然道:“徐国公啊!慢走,老夫就不送了。” 等张楚茂走后,大堂里死寂。 外面有人说道:“他先前说从容而退,敌军不敢紧逼,可此刻城外的是什么?” 无耻二字在所有人的口中回荡着,却不能出口。 徐国公张楚茂并非是一人,他的背后站着一家四姓,甚至是此刻和一家四姓亲密无间的皇帝。 谁敢得罪张楚茂,就是得罪了那个庞大的群体。 北辽大军围城,城中百姓一夕三惊。 可不知怎地,第二日辽军就撤了。 江存中在城头看着辽军撤离,纳闷的道:“这是为何?难道是中丞说的……不如回家烤火吃羊肉?” 张楚茂在城中过的颇为逍遥,甚至还有歌姬。 歌舞迷人,身边的美人醉人。 张楚茂喝着美酒,搂着美人,说道:“此战前锋不利,军报上记清楚,马上送去长安。” “是。”下手的长史应了。 除非是上面指派,否则长史多是主将自行征辟,而这位长史便是张楚茂的心腹,他轻声道:“国公,黄春辉看似老迈不堪,可此人坐镇北疆数年,从未出大岔子,此次要小心他私下……诽谤。” 张楚茂的眸中多了一抹杀机,“他没这个胆子,否则老夫能让他晚节不保。” 长史叹息,“可惜粮道竟然没有被截断,否则此次撤军倒也轻松写意。” 张楚茂冷笑,“贺尊去巡查粮道,消息也没有。” 长史笑道:“贺先生想来是有苦衷的吧。” 张楚茂猛地把怀中的美人推开,“滚!” 歌姬们福身告退,张楚茂眸色冷厉,“此事要尽快……罢了,老夫若是不及时赶回长安,怕是会有小人在背后造谣生事。如此,赶紧拟定一份报捷文书回长安,请示回去。” 长史应了,但有些疑虑,“国公,黄春辉的手下有些人不大安分,若是他们……背后说些怪话……” 张楚茂冷笑,“明日老夫去一趟,看看谁敢置喙!” 第二日,张楚茂便去了节度使府。 黄春辉依旧坐在那里听着属官禀告事务,仿佛神游于外。 “黄中丞!” 黄春辉抬眸,老眼茫然看去,“徐国公啊!” 张楚茂坐下,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员,沉声道:“此战前锋不利,主将被老夫处置了。随后北辽大军掩杀,老夫领军拦截……黄中丞,你以为如何?” 这不是明晃晃的谎报军情吗? 江存中的眼中多了怒色。 “哦!”黄春辉干咳一声,“中午吃什么?” 众人一愣,随从说道:“吃鸡。” 黄春辉笑道:“可是最近打鸣吵的老夫睡不安生的那只?” “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老先生是糊涂了,还是在讥讽谁。 张楚茂冷笑,霍然起身道:“北疆这些年谨守不出,百无一用。长安苦等捷报久矣!” “捷报!” 话音未落,外面就冲进来一个小吏,那一脸的喜色啊! “中丞,有捷报。” “让信使进来。” 一个军士进了大堂,行礼。 “见过中丞。” 黄春辉颔首,“念。” 军士按照报捷的嗓门大声道:“陈州报捷,陈州太平县县令杨玄,率敢死营四百人护卫粮道,击败瓦谢部两千铁骑!” 黄春辉哦了一声,平静的道:“老夫怎地没听清,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再说一次!大声些!” 他是北疆节度使,宣州和陈州,外加一个卫州都归于他的麾下,只是没有任命权。所以陈州报捷必然是来这里。 军士一怔,心想刚才我可是很大声了啊!就算是聋子也能听得到吧? 但上命不可违。 军士扯起嗓子,近乎于怒吼般的道:“捷报!陈州报捷,陈州太平县县令杨玄,率敢死营四百人护卫粮道,击败瓦谢部两千骑!” “此次听清了。”黄春辉笑了笑,看向众人,轻声问道“可都听清了?” “听清了。”众人轰然应诺。 张楚茂双拳紧握! …… 感谢程小哥。讨逆才将上架,一切才将开始……雄起! /66/66792/17775560.html 第116章 北疆的好汉们 大乾三年初冬的这一战堪称是莫名其妙。 先是北辽出兵屠灭了大唐几个村子,消息传到长安,皇帝震怒,觉着这是北辽皇帝赫连峰在年底之前给自己添堵。 随即徐国公张楚茂带着五万大军出征报复……这个兵力在数十年前能灭国,但如今只是报复。 大军到了桃县后就不走了,蹲了许久,直至北辽大军云集,这才出城。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场大战。 时隔多年的两国大战。 哪怕是前锋惨败,依旧有不少人期待着张楚茂能与北辽来一次大战,看看两国如今的成色。 但张楚茂退却了。 他带着大军撤回了桃县,北辽围城一日,随即退去。 这一战堪称是虎头蛇尾……动用五万大军,耗费了不知多少钱粮和民夫,最后就得了个不痛不痒的所谓‘大捷’ 张楚茂在桃县等待‘捷报’到长安的结果,期待皇帝能及时召回自己。 没办法,桃县的官吏将领都很不礼貌,经常冷漠以待。 “中丞,瓦谢部是八百骑。” 节度使衙门中,判官吴林拿着陈州送来的文书,一脸怒色,“陈州竟然谎报军情!” 黄春辉还没说话,江存中就一拍案几,“这是提振士气之举,你懂个屁!” 儒雅的他也爆了粗口,接着他又看着黄春辉说道:“中丞,下官听闻那敢死营乃是由人犯组成,仅有四百人。以一敌二尚能溃敌,可见那杨玄颇有些才干。中丞,要不令他来桃县,好歹请咱们喝喝酒啊!” “见过廖副使。” 外面一阵打招呼的声音,接着北疆节度副使廖劲来了。 快五十岁的廖劲身量颇高,微微一笑很是和气。 “见过廖副使。” 众人起身行礼。 廖劲含笑颔首,行礼道:“见过中丞。” “你此次去巡查北疆,老夫就担心你撞上了北辽大军,到时老夫就得正使副使一把抓,累。”黄春辉笑道。 廖劲坐下,“此战下官在路上就听闻了,对了,那位国公还不走?” 有人说道:“说是在等待长安召唤。” 廖劲叹道:“前锋惨败倒也寻常,可有好消息?” 江存中说道:“副使,陈州有县令带着赎罪的敢死营击败了瓦谢部八百骑。” “哦!”廖劲笑眯眯的道:“那县令多大了?” 门外张度说道:“副使,说是才十五,是主动请缨来的陈州。” “哦!”廖劲笑道:“看来是个少年英才,对了,张度你为何在门外?” 张度低头,“上次下官语出不逊,被中丞赶了出来。中丞说,副使不回来,下官就不能进去。” 一个副将按理没资格在这里转悠,但架不住廖劲欣赏张度,所以破例。 “进来吧。” 张度进来,就笑嘻嘻的道:“副使,劝劝中丞吧,我们都说想见见那个少年究竟什么样,中丞却说天寒地冻的折腾人。” 廖劲笑道:“这里面多半数你最是上蹿下跳,罢了中丞,见见吧?” 黄春辉叹息,“老夫不让他来,是因张楚茂在城中。此战他号称大捷,可却败了。等那位真正大捷的少年县令一来,他的面皮如何保得住?到时谁让他来的,谁护着他!” “领命!” 江存中和张度齐齐答应,随即都笑了起来。 …… 杨玄接到命令时,正在操练敢死营。 此战之后,他从城中选拔了一批人犯进来,依旧满员五百人。 “此战暴露了不少问题,其一,骑兵太少,机动不够,不过此次缴获战马不少,可以增补。”杨玄在给众人上课。 “其二……” 马蹄声传来。 “明府,北疆来了信使。” 信使带来了让杨玄有些懵的消息。 “令你即刻前去桃县。” “明府,节度使就在桃县。”赵有才激动的有些哆嗦,就像是后世的乡下人听闻自己能去首都转一圈的那种心情。 杨玄领命,令南贺率军继续操练,自己回了县廨收拾东西。 “老贼养伤,老曹看着老家,南贺领军,老二和我去桃县。” 杨玄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手还是少了些。 怡娘一边带着章四娘为他准备出行的东西,一边念叨,“那黄春辉就不知晓换个时候?等春季多好,还能一路玩耍。” 她突然回身,“郎君,让四娘子跟着去,一路服侍你。” 杨玄苦笑,“这是去见节度使,带着侍女去,会被人笑话。” 怡娘一想也是。 …… 杨玄赶到桃县时,第一场大雪正好飘落。 他站在前方,看着整个天地都是白色的,不禁赞道:“这便是天地之威。” 桃县也是白茫茫一片。 守城的军士缩手缩脚的,站在城门洞里跺脚。 “这天气没人会来,就该关门,咱们回去弄个小泥炉,暖些酒水喝,打个盹……哎!这日子神仙也不换呐!” “有马蹄声。” “戒备!” 众人出去,就见二十余骑缓缓而来。 “哪来的?” “陈州太平。” 杨玄下马,“太平县县令杨玄,奉命来此。” “你是杨明府?” 几个军士的眼前一亮。 呃! 杨玄愕然,心想这些人怎么一惊一乍的,“是啊!” 一个军士兴奋的道:“杨明府,你可不知道,当得知你带着两百敢死营击溃了三千瓦谢铁骑后,好些人都说你虎口蛇腰……” 神特么虎口蛇腰啊! “哈哈哈哈!”耳机里,朱雀笑的绿灯都不闪了。 当即有人带着他们去节度使府。 节度使府有些历史了,守门的军士很是雄壮。 “杨明府?” 小吏来迎,一脸钦佩之色,“下官听闻明府此战的悍勇,不胜仰慕啊!” 杨玄打个哈哈。 到了大堂外,小吏进去禀告。 “中丞,陈州太平县县令杨玄求见。” “哦!”黄春辉颔首,“让他进来。” 杨玄进来时,所有人都在盯着他。 “见过中丞。”杨玄行礼。 黄春辉指指下面的将领官员,“你等一心念着这个少年,如今他来了,有话就问。” 有人给杨玄介绍。 “这是廖副使。” “这是……” “这是左卫中郎将。” “这是……” 一番介绍,都是北疆大名鼎鼎的人物。 廖劲抚须问道:“太平乃是流放地,你为何主动请缨前往?” 我能说是没办法吗? 杨玄正色道:“为大唐效力不分地方,越是艰苦的地方越好。” 这是个愣头青,热血少年……廖劲颔首,“那些人犯最是狡黠,你是如何操练的?” 呃! 这个问题比较麻烦。 杨玄斟词酌句的道:“下官到了太平之后,发现那些人犯多有报国之心,于是一番鼓舞,每日操练……” 这个回答堪称是谁都寻不到毛病,但也找不到丝毫亮点。 老夫要收回愣头青的评价了……廖劲最后问道:“你的兵法从何学来的?”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有兴趣。 杨玄不假思索的道:“下官是国子监的学生,在国子监的藏书中寻到了许多兵法,自学的。” 咳咳咳! 大堂内随即一阵尴尬的干咳声。 大伙儿都是正经从军的,都曾拜师学兵法,还经过了多年的厮杀磨砺,这才敢说有些成就。可你杨玄却来了个自学。 羞煞人也! 黄春辉说道:“少年也算了得,如此,你来说说陈州一线的情况,如实说,不得增减。” 节度使府自然有法子知晓这些情况,否则就是渎职。但黄春辉依旧过问,考教的意味很浓。 杨玄想了想,“中丞,我陈州一线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三大部,基波,驭虎,瓦谢,这三部若是联手出击,陈州难保。” 黄春辉眯着眼,好似在打盹。 “三大部之外便是北辽,这几年北辽也时常越境来陈州袭扰,不过规模都不大。唯一可虑的便是三大部……” 江存中颔首问道:“北辽若是大举入侵陈州呢?” “下官以为北辽大举入侵陈州的可能性不大。” “为何?” “陈州穷山恶水,北辽若是全力进攻陈州,北疆主力随即就能侧击他们,如此,北辽大军就危险了。” 江存中的眼中多了欣赏之意。 张度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可北辽若是蛊惑三大部出兵呢?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陈州,主力却能进攻宣州。” 这个问题杨玄没法回答。 张度讪讪的道:“我倒是忘记了,你只是太平县令。” 这人有些直爽,倒是让杨玄心中生出了好感。 廖劲看了黄春辉一眼,说道:“你认为陈州要想抵御三大部,有什么法子?大军入驻就不要想了,户部会咆哮如雷。” 江存中苦笑,“我北疆节制三州之地,皆不富庶,每年收税能养活的军队有限。” 这便是目前北疆最大的问题,而朝中却没心情管。 杨玄觉得这个题目太大,但他必须得表态。 他思忖了一下,“要想抵御三大部,唯有自力更生。下官以为,兵贵精而不贵多。” 嗯! 黄春辉抬眸,“这话不错。” 这话当然不错,是那个世界里军事家们的口头禅,无数战例证实的真理。 张度有些坐立不安的,江存中却目露异彩,“自学成才能入你这般,不简单,果然是行伍的天才。” 他看向黄春辉,“中丞,北疆需要这等人才啊!” 廖劲幽幽的道:“陈州也需要这等人才。” 耳畔,沉寂许久的朱雀突然开火,“西厂也需要你这等人才。” 黄春辉抬眸,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陈州一线凶险,可陈州穷,养不起兵。杨玄。” 杨玄起身。 黄春辉笑了笑,“你这一路辛苦,坐下说话。” 廖劲笑道:“记得上次是谁进来,小半个时辰就这么站着,中丞这可是厚此薄彼啊!” 众人不禁哄笑。 杨玄也笑了起来。 黄春辉等他们笑够了,才缓缓说道:“陈州的刘擎是个倔的,经常和老夫打擂台。要这样,要那样,打秋风比谁都厉害。” 杨玄想到刘擎那等性子来打秋风,不禁乐了。 “是吧。”黄春辉见他乐了,也跟着笑,“不过他在陈州艰难,这几年一直在苦苦维系。三大部如今渐渐生出了野心,陈州不可再如此了。” 杨玄知晓这位传闻是老糊涂了的节度使要给出方案了。 黄春辉干咳一声,浑浊的眼睛缓缓看向众人。 “陈州六县,被七度破城的太平最惨。五年前太平被破城,整个陈州束手无策,那时起老夫便在想……若是派一员悍将去镇守太平如何?想来那些人犯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悍将就在老夫的眼前。” 我是儒将啊!杨玄欠身,“中丞谬赞了。” “弱冠不到的年纪,你就能让那些人犯俯首帖耳……别否认,老夫从军多年,知晓那些骄兵悍将难缠,什么手段都不管用,唯有用踏踏实实的战功和胜利,方能折服他们。” 这一刻,黄春辉露出了些许峥嵘。 “若是老夫与你一千兵额,你可能守住太平?” 杨玄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他思忖了一下,“中丞,若是小股敌军来袭,一千人坚守太平毫无问题,甚至能伺机反击。可若是三大部中的一部倾巢出动,一千人守城有余,却进取不足,无法反击。” 廖劲突然笑了起来,“竟然不满足守住城池,还想着反击,果然是少年热血啊!” 黄春辉摇头,“老夫给不了你太多……” 杨玄微微垂首,“中丞,咱们北疆人凶悍,经常犯事,那些人犯……我太平便勉为其难为北疆分忧。” “人犯?” 廖劲不禁讶然失笑,“你这是收人犯上瘾了?中丞,你看呢?” 黄春辉淡淡的道:“若是看不好,那些人犯暴动,太平县就会沦为废墟。” 那些人犯干什么的都有,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真要让他们撒欢,谁都头痛。 杨玄心中暗喜,“下官能制住他们。” 黄春辉觉得这个主意倒也不错,还省下了关押人犯的麻烦,“你要多少人?” “五千!” 杨玄伸出五根手指头。 他一脸纠结,仿佛这些人口将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 “放屁!”黄春辉干咳一声,“与你三千,滚!” 这三千人自然不可能都是人犯,所以这是一个不小的迁徙工程。连廖劲都诧异的看了黄春辉一眼,有些意外于他的大方。 杨玄笑嘻嘻的起身行礼,“下次若是有人犯,我太平愿意为中丞分忧。” 黄春辉端起水杯,“年底了,要回长安述职,回头你跟着州廨的人一起去。” 杨玄讶然,“下官去作甚?” 黄春辉揉揉眉心,“太平军的军号没那么容易下来,你既然是国子监的学生,那便通过他们使劲吧。” 国子监是左相一系,杨玄自然也是。如此他也省事,省心。 随即杨玄就被江存中和张度带了出去。 “走,喝酒去!” 三人寻了一处青楼,要了酒菜,一顿猛灌,杨玄有些晕乎。 江存中也是醺醺然,搂着杨玄的肩背打个酒嗝,熏的杨玄想吐。 “可想来宣州?” 杨玄摇头,“不想。” 来了宣州就是别人的菜,他不傻。 “太平有什么?”张度觉得杨玄这个少年很是有趣,而且意趣相投,恨不能马上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性兄弟。 “有……呃!”杨玄打个嗝,伸手扇去酒气,“有一群兄弟在。” 那里有他的梦想。 “上菜!” 江存中喝多了,拍着案几,“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最好的女人。” 酒菜流水般的上来。 杨玄竟然看到了长安都难得一见的好食材。 卧槽! 他看看二人,低声道:“这花费不小吧?” 张度不在意的道:“江郎将有钱。” 江存中一怔,“老子这个月穷的……” 二人看向杨玄。 杨玄苦笑,“我此来没带多少钱。” 他此行是公事,带那么多钱干啥? 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 “哎哟!三位将军来了啊!” 老鸨亲自带着手下的姑娘们来了。 齐齐站了一排! “还请随意挑选,不行全数留下也行。”老鸨笑吟吟的,仿佛是在看着三个小金人。 “咳咳!” 江存中低声道:“将错就错,大不了写下欠条……回头我和张度慢慢还钱。” 够耿直! 杨玄挑眉,“算我一份。” 他有拉面生意,但却也知晓财不露白的道理,否则这两位爽快的兄弟会生出疑虑来。 “好!” 于是三人开始饮酒作乐。 “大爷,喝酒呀!” “郎君,我喂你!” 外面来了一群人,脚步声沉重。 “滚出去!” 有人沉声喝道,接着传来惨叫声。 张度骂道:“谁特娘的敢在桃县闹事?耶耶弄死他!”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接着一人进来。 “徐国公?” 三人起身行礼。 张楚茂冷冷的看着三人。 长史进来,低声道:“左卫中郎将江存中,副将张度,都是黄春辉的爱将。那个少年大概就是刚来的杨玄,所谓的大捷便是他。” 张楚茂缓缓走进来。 “不去练兵,不去读书,却在此耽于享乐。” 说的你好像来青楼是为了办公似的。 张度撇撇嘴。 “出去!” 长史喝道。 这便是狐假虎威。 张楚茂就等着三人反弹,随即呵斥压制,再顺势去黄春辉那里打擂台,好歹让黄春辉压制一番外面的‘谣言’。 “是!” 三人拱手溜了。 跑的很快。 仿佛身后有鬼在追赶。 良久,老鸨来了。 “哎哟!他们没给钱!” 占了这个房间的徐国公看着一脸讨好之色的老鸨…… 突然觉得格外的郁闷。 “给她!” …… 四更两万字完毕,今天更新也完毕了。恳请大家支持,订阅,月票。 以后每天三更,8点、12点、19点。我尽力而为,每天尽量更新多一些。 /66/66792/17775561.html 第117章 你真不要脸 一场小雪后,长安有些冷。 行人缩手缩脚的,尽量靠着边上走。有坊墙的地方暖和一些,等到了坊墙被推倒的地方,里面顿时一股寒风就吹了出来,冷的人想回家缩在被子里。 赵三福策马而行。 “你家还要不要脸?” “我家怎么不要脸了?” “人都去你家了,我等的生意呢?做生意没你家这么做的,这是什么……赶尽杀绝!” “你家的吃食味道不好,关我家屁事?” 这里是光福坊。 赵三福策马过去,缺失坊墙的里面,元州拉面的牌子格外的显眼。外面许多客人正在跺脚搓手排队,而两侧的商家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林凡正在狂喷。 但他显然遇到了对手。 “自己做的不好吃,心还黑,卖的这般贵。”汪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凡喷:“可听过一句话?” 林凡下意识的道:“什么话?” 汪顺一字一吐的道:“人无用,怪卵痛。” 林凡的脸瞬间红的和一块红布似的,掩面而去。 汪顺冷笑,“跟我斗!” 大清早就看到了一场精彩的吵架,赵三福不禁精神抖擞。 到了镜台,先站在大铜镜前面整理衣冠。 “哎!这镜子多久没磨了?”看着铜镜里有些模糊的自己,赵三福的精神头再度下滑。 小吏笑道:“赵桩子,才将磨的铜镜。” “那为何模糊了?”赵三福觉得自己英俊的脸都有些变形。 小吏看看他,“赵桩子,你这是……没洗脸吧?” 赵三福一怔,“好像是哈!” 进去洗把脸,赵三福冷的直哆嗦,赶紧凑到辛全的小泥炉边上烤火。 “主事,你整日就炖着一锅肉,吃不腻吗?” 小泥炉里炭火烧的正旺,上面的小铜锅就像是个散热器,蹲在旁边就暖和。 辛全脸上的细纹都舒展了一些,“人活着作甚?吃肉喝酒睡觉。有肉吃,便是神仙。” 赵三福靠近了些,低声道:“主事,这段时日朝中弹劾左相的风潮再起,可弹劾来弹劾去,却总是那一套,没什么新意。一家四姓是什么意思?” “你管这么多作甚?”辛全伸手在铜锅之上,暖意从手心缓缓蔓延。 这就是幸福啊! 辛全说道:“左相立身正,所以寻不到什么可攻击之处。他站在那里便是一根柱子……” 赵三福冷笑,“可那些人却一直不懈的攻击他,那些官员平日里都不做事的吗?只顾着党同伐异。” “你啊!愤世嫉俗了。”辛全坐直了身体,拿起竹夹子调整了一下炭火。炭火噼啪炸响,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那些细纹仿佛都泛着红色。 赵三福不忿,“主事,大唐如今内忧外患,那些官员不说为国分忧,整日就盯着左相他们攻讦,这不是党同伐异是什么?” “你要站的高一些,才能看的更远。”辛全把顶端有些火星的竹夹子在地上磨蹭了几下,说道:“你只看到了那些人的不称职,不要脸,可还有更多的人在守护着这个大唐。你看看,左相依旧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哪怕是面对轮番攻讦,他依旧忍辱负重前行,这是为何?不就是为了大唐吗?” “你再看看咱们镜台,那些桩子在各处收集消息,风里来,雨里去,有人发牢骚,但发完牢骚又打马疾驰。这是什么?” 辛全缓缓说道:“这便是尽忠职守。每个人都希望大唐越来越好,所以他们会全力以赴。所以你看到的这个大唐依旧在前行,哪怕它浑身伤病,可依旧没有倒下。这便是靠着无数尽忠职守的人在支撑着。” 赵三福抬头,“主事……” “小崽子!”辛全笑道:“镜台十二主事如今缺了一个,你这是盯上了?” 赵三福点头,“主事你时常说我便是惹祸的根源,迟早有一日会带累你。我着想着好歹去试试,兴许能成呢?” 辛全叹息一声,“你要知晓十二主事便是镜台的中坚。若是不成还好,老夫以后依旧庇护着你。若是成了,你会知晓许多从未知晓的事,你会去做许多你不愿做的事。若是心境不稳,你便会成为一个你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你……还愿意吗?” 赵三福诚恳的道:“我知晓这几年都是主事在护着我,可我也想问问,主事你为何万事不管?” 辛全微笑,“老夫在北疆杀人太多了,不想再造杀孽。老夫在北疆见过的丑恶更多,所以不想再看到那些粪坑。幸而老夫当年在北疆的功劳足够多,所以王监门也能容忍老夫尸位素餐。” 赵三福的目光渐渐锐利,“主事,这个大唐病了,我原先也想尽一把力,可渐渐的我才发现,你要想做事,就得站的足够高,否则你的话没人会听。至于心境……” 辛全眯眼看着他。 赵三福认真的道:“我想为大唐出一份力,哪怕身死也在所不惜。” 辛全深吸一口气,点头,“如今争夺主事的便是胡运离,他是张安的人,上次被老夫打成重伤,后来沉寂了许久,据闻修为突飞猛进……” 镜台十二主事,除去万事不管的辛全之外,都是一方大佬。 出缺的出事叫做段云,前阵子他盯着一家四姓的某位大佬不放,那位大佬设下了圈套,段云果真带着人闯了进去,结果里面竟然是一家四姓的家主在议事。 一家四姓家主的身边高手如云,随即一顿毒打,段云奄奄一息。 那个蠢货,你就算是发现了什么,就不能回来禀告? 王守坐在堂上,觉得这些下属都不省心。 段云的名声彻底臭了,没法再用,得重新增补一个主事。此等事他自然能乾纲独断,可为了服众,事先走一走程序更好。 王守抬眸,看着那些麾下,尖声问道:“十二主事乃是我镜台的中流砥柱,如今段云出缺,谁愿意出任?” 一只手举起来。 胡运离! 这个桩子最近很是沉稳,王守也颇为欣赏。 那些想举手的桩子看到胡运离后,都苦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胡运离这阵子表现的太惊艳了,这些人知晓不敌,那便不出头,顺带还能留个人情。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有的人不同,你的退避忍让只会让他看不起,别说什么人情,只有鄙夷。 王守笑道:“看来是众望所归啊!” 胡运离微笑着,眼中迸发出了利芒……从上次被辛全重伤后,他反思了许久,决定蛰伏着以待时机。这些时日里他一边苦练,一边磨砺自己的性情。如今见到他的人谁不说好? 做人,不但要有实力,还得有人缘! 蛰伏多日,终于到了他出头的时候了! 这一刻,胡运离只觉得所有的郁气都随风而散,他不禁看了辛全一眼,微微颔首。 打不倒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咱们再来! 辛全没看他,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 一只手就这么在胡运离的身后高高举起。 “赵三福!” “是啊!”赵三福笑的很是和气,“我想着成不成的好歹试试。” 胡运离微笑道:“好啊!” 王守也有些意外,“二人相争,可见我镜台诸人上进心颇强,咱很是欣慰。如此……正好有个案子,工部郎中陈云周家中的侍妾死了,在粪坑里被发现。刑部的人验尸,发现了虐杀的痕迹,有仆役说那日听到书房里有女人的惨叫,可却寻不到证据……” 这是无头案啊! “陛下闻讯很是愤怒。”王守觉得这人太特么的残忍了,杀人就杀人吧,还把尸骸丢粪坑里,想想就觉得瘆的慌,“陛下令我镜台三日内解决此事,如此你二人去……谁解决了此事,谁为主事。” 这个很公平。 二人随即就去了陈云周家。 查探现场,掩鼻查看尸骸,询问陈家的下人。 最后就是询问陈云周。 “绿云去了老夫心痛啊!”陈云周眼眶发红,“老夫最是宠爱她,可……白发人送黑发人,让老夫情何以堪呐!二位若是能找到凶手,老夫……老夫愿以三成家财酬谢!” 可胡运离和赵三福二人眸色不动。 和主事的职位相比,一个郎中的三成家财差远了。 二人随即进入了纠结模式。 第二日,胡运离请了最有经验的仵作来验尸。 无果。 赵三福却拿着审讯记录在看。 毕竟是老仇人了,胡运离讥讽的道:“你看这个还能看出花来?” 赵三福抬头,“我看到了陈云周就是凶手。” 胡运离冷笑,“我也看到了,可没有证据,你能如何?” 赵三福看着他,眸色幽幽。 第三日。 辛全蹲在小泥炉边,对凑过来的赵三福说道:“不行就告病吧,不丢人。” 赵三福摇头,双手围着小泥炉边上烤火,轻声道:“我是有办法的,主事,你觉着大唐值得咱们守护吗?” “当然值得!”辛全抬眸,“当年陈国覆灭,异族冲进中原烧杀抢掠,堪称是千里无人烟,幸而大唐崛起,驱逐异族,恢复中原。若是大唐衰亡,三福,北辽和南周将会冲杀进来,你我的亲人将会沦为奴隶,沦为……军粮。” 当年异族杀进中原,杀的千里无鸡鸣,于是没人耕种。军粮的匮乏让异族困惑,最后有人灵机一动,那些中原人不就是肉吗? 于是中原人,特别是女人就沦为了军粮,晚上被凌辱,白天被吃。 “是大唐庇护了中原。” 赵三福起身,“我知道了。” 赵三福来到了陈家。 他去了书房。 “把陈云周叫来。” 陈云周来了。 他一脸唏嘘的进了书房。 “关门。” 赵三福站在书柜边。 陈云周关门,回身走过来,“赵桩子可是寻到了线索?” 赵三福回身,手中竟然是陈云周往日挂在墙壁上当做是装饰品的横刀。 赵三福拔刀,丢了过去。 陈云周手忙脚乱的接住,刚想问话。 呛啷! “陈郎中,你要作甚,来人……” 噗! 门开,几个镜台的人冲进来,就见赵三福手持横刀,神色惶然。 地上,陈云周倒在那里,脖颈断了一半,同样双眸呆滞。 事儿结束了。 胡运离幸灾乐祸的盯着赵三福回到了镜台。 大堂里,王守和十一位主事都在。 “如何?” 王守问道。 胡运离指着赵三福说道:“监门,赵三福杀了陈云周。” 嗯? 胡运离发现王守并未愤怒,反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赵三福,“为何杀他?” “下官正在书房里问话,陈云周突然拔刀相向,下官下意识的便一刀杀了他,下官……知罪。” 赵三福跪下。 辛全的眸色晦暗不明,良久,只是叹息一声。 王守笑了笑,“说实话,咱便不定你的罪。” 赵三福抬头,“陛下说的是解决此事,而不是查清此事。另外,镜台乃是陛下的走狗,监门往日更是说镜台乃是陛下手中的利刃……利刃,自然是要杀人的。” 大堂内很是安静。 晚些,爆发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 徐国公张楚茂和杨玄前后脚进了长安城,正好看到一群人犯踉跄而过。 为首的几个衣着富贵,此刻却鼻青脸肿。驱赶他们的是镜台的人,就像是驱赶着一群狗。 最后一人突然回头,看到张楚茂时默然,等看到杨玄时,突然微笑。 张楚茂看到了此人衣领上用金线绣着的铜镜,冷哼一声,“镜台的主事,晦气!” 身后杨玄下马,笑着走了过去。 那个镜台主事也微笑着走了过来。 “三福!” “子泰!” 二人拥抱在一起。 奋力拍打着对方的脊背。 几下之后,赵三福奋力挣扎,“你特娘的放开……你的手太重了,狗曰的,放开,救命啊!” 少顷,二人并肩而行。 “不过是一阵子没见,你怎地变化这般大?”赵三福很是好奇,“以前你总是带着些郁郁之色,我还说少年人哪来那么多的郁闷,可如今那些郁色却一扫而空,晴朗的不像话。”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对了,你怎地成了主事?” 十岁之后的日子让杨玄的心态出了些问题,按照朱雀的说法就是什么原生家庭的影响导致的心理问题,扭曲变态什么的。 随后得知自己的身份后,讨逆就成了他心头的重担,这两个问题一直压在他的心中,直至去了北疆。 那个全新的世界让他抛开了心结,变成了一个阳光少年。 赵三福干咳一声,“我这般俊朗不凡,才华出众,就像是暗夜里的萤火虫,怎么遮掩都遮不住。” 杨玄差点想翻个白眼。 “你不知道,我苦劝王监门,说自己还年少,还得经历些磨砺才好,可王监门却不由分说……哎!” “你真不要脸!”杨玄很认真的道。 赵三福勾着他的肩膀,挑眉道:“此次回来作甚?” 杨玄简单说了自己在北疆的事儿。 赵三福勾着他肩膀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你这个家伙,竟然混的这般好?”赵三福由衷的为小老弟感到高兴,“晚些等你安顿下来,我请。” “好!” 杨玄也想知晓些长安的动态,而赵三福是最好的消息来源。 杨玄此行带了王老二和十余精锐敢死营骑兵,他先去了吏部报到。 “杨明府啊!” 吏部的小吏很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带着他去报到。 见了一位郎中后,杨玄准备告辞,门外来了一人。 “哪位是杨明府?” “我是。” 来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罗尚书要见你。” 吏部尚书罗才要见我一个小小的县令? 杨玄觉得这有些大炮轰蚂蚁的味道。 他跟着来人到了值房外。 “进来!” 罗才看着慈眉善目的,看了杨玄一眼,“太平杨玄?” 杨玄欠身,“正是下官。” 罗才颔首,“太平是个令人头痛的地方,你能主动请缨,让老夫颇为欣慰。可老夫也担心这等热血少年在那个地方消沉,乃至于退缩。前阵子知晓你率领那些人犯击溃敌军,老夫颇为好奇,心想这等少年人该是何等模样?” 我就是这样啊! 杨玄站好,任由罗才打量。 罗才温和的道:“是个年轻有为的。此后你如何想?” 这几乎就是在问杨玄:小伙,你下一步想去哪? 边上的小吏都绷不住了,觉得今日老尚书太慈祥了些。 可他没看到罗才眸中的那些期冀之色。 杨玄毫不犹豫的道:“陈州依旧凶险,三大部虎视眈眈。下官若是此刻离去,会一生不安。” 罗才看着他,良久点头,“去吧。” 杨玄告退。 身后,罗才幽幽的道:“现在的年轻人,但凡有些才华就恃才放旷,觉着长安才是自己施展才能的地方,恨不能今日入仕途,明日便能站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杨玄这等年轻人却踏踏实实的在凶险之地做事……” 他深吸一口气,“老夫听闻有人想对这个少年下手?” 小吏说道:“是何氏的那位何欢,前日来吏部寻人,想压制杨玄的功劳,让他继续留在太平。” “可何氏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主动留在那里吧?”罗才讥诮的道:“一群野狗!” 小吏缩缩脖颈,觉得老尚书今日的火气有些大。 罗才眸色一冷,“你去送送杨玄,告诉他,有空来吏部寻老夫喝茶。” 小吏低头,轻声道:“尚书,这会得罪何氏……” 得罪何氏也就是得罪一家四姓。 罗才端起水杯,淡淡道。 “去特娘的!” …… 新书上架,求月票。 /66/66792/17775562.html 第118章 你连渣男都学不会 青楼里,赵三福和杨玄已经微醺。 杨玄问道:“长安最近如何?” 赵三福摇头,“不如何。依旧是围攻左相之局。一家四姓越发的得意了。那位也越发的懒了。” “贵妃?” “对。” 二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皇帝看来对这位前儿媳是真爱啊! “老爬灰!”朱雀念叨着。 赵三福举杯,见杨玄愁眉苦脸的干了,这才说道:“最近朝中不少人说张楚茂的好话,说什么治军有方,领军出色。” 杨玄心中一动,“为何?” 赵三福喝了一口酒,“有人说北辽蠢蠢欲动,黄春辉老迈不堪。” 杨玄的眼珠子几乎就要瞪圆了,“他们……他们想让张楚茂去替换黄中丞?” 赵三福点头,“就是这样。哎!此次张楚茂不是报捷了吗?这一下气势更盛。” 杨玄冷笑,“报特娘的捷!” 赵三福笑眯眯的道:“果然。张楚茂一直在南疆混日子,我就说此人一去北疆竟然能打的北辽屁滚尿流,这不是扯淡吗?狗东西!” 二人都深恨这等无耻之徒,于是举杯痛饮,仿佛把张楚茂变成酒水喝了下去,随后一泡尿再把他撒出来。 杨玄放低声音,“他此次急匆匆的赶回来,大概就是为了此事,要阻拦才是。” “不好阻拦。”赵三福面色凝重,“一家四姓齐齐出手,谁敢阻拦谁便是他们的大敌。” “那位呢?”杨玄指指宫中。 赵三福冷笑,“那位如今在宫中弄了什么梨园,整日丝竹声不断。朝中这些纷争看似喧嚣,可我以为,这是那位在操弄权术,否则他加一巴掌,左相如何撑得住?” “玩弄权术……特娘的!”杨玄都为之讶然,“这是歪门邪道。” “可那位玩的不亦乐乎,看着一家四姓和左相那些人争斗。若是争斗停了他就挑拨一番,若是太激烈了就压一压。若是谁撑不住了他就会帮一把……” 做了主事后,赵三福知晓了更多的隐秘。 “这是权术达人秀啊!”朱雀惊呼,“这皇帝做的登峰造极了,牛笔!” 赵三福越发的犀利了,不但是目光,还有见解。 “不说这些了。”赵三福挑眉,喊道:“女人呢?美人何在?” 外面渐渐传来了脚步声,门开,老鸨堆笑进来。 “哟!赵主事喝好了?可要奴再陪一杯。” 赵三福微微昂首,指着杨玄道:“陪好我这兄弟就成。” 随即杨玄就陷入了女人窝中。 赵三福含笑看着这一幕,心想小老弟面对女人太过羞涩,以后怎么找娘子?不,以后被娘子压制了怎么办? 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知晓女人是怎么回事。 女人,不就是用的吗? 杨玄挣脱了女人们的纠缠,带着满脸的口红拱手,“我先回去了。” “老子花了多少钱,你就这么不用就走了?” 赵三福骂骂咧咧的,回身道:“都去房间里准备。” “赵主事好腰子!”老鸨刚才也趁机摸了少年几把,觉得占了便宜。 赵三福干咳一声,“那个什么药?镜台怀疑有毒,拿些来,我带回去鉴定一番。” 老鸨心领神会,“就是那个……她好,你也好。” 当夜,镜台主事赵三福扶墙出了平康坊,被熟人遇到,说是抓贼闪到了腰。 熟人想讨好这位新扎辣子鸡,就热情的说扶他去寻医者,赵三福只是拒绝,随后上马遁逃。 肾虚赵在潇洒,杨玄躺在床上却有些莫名其妙的难以入睡。 “郎君!” 王老二在外面。 “何事?” 杨玄坐起来。 “那个女人来了。” “谁啊!”杨玄突然觉得气血翻涌,就像是受伤了似的。 “就是那个走路很累的。” 操蛋的娃! 杨玄穿衣下床。 韩莹来了。 “见过郎君。” 韩莹带来了账本。 杨玄看了看,成绩很是喜人。 “钱都准备好了,郎君何时要都好。”韩莹看着杨玄,眼神不大对,好似期冀,又好似害怕。 这女人的眼神成精了。 “开一家新店吧。” 韩莹心中狂喜,福身道:“奴就是这般想的,可郎君不在,奴也不敢做主……” 这个女人做事倒也主动,杨玄问道:“可曾看好了地方?” 韩莹是他的奴仆,生死皆操纵在他的手中。 “保宁坊。”韩莹不假思索的道:“哪里靠近明德门,每日进出的人多不胜数,和光福坊的元州拉面正好拉开距离,生意定然红火。” 杨玄默然。 韩莹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的主动会被视为野心。 “怎么厉害的职业经理人,你还留着她生虫?赶紧提拔加薪啊!送个三温暖也行,好歹慰藉一番寂寞的心灵。”朱雀久违的把车轱辘碾压在了杨玄的脸上。 杨玄缓缓说道:“想法很好,可见你平日里都在琢磨生意,我很欣慰。” 韩莹不知他这话的意思,有些忐忑的道:“郎君谬赞了。” “就照你说的做。” 韩莹狂喜,美眸中多了些水光,福身道:“请郎君放心,奴定然让郎君成为大唐最有钱的商人。” “我是官员!”杨玄笑了笑,在韩莹惶恐时说道:“这些钱里面你提了一万钱去,另外,老二!” 王老二进来,看了韩莹一眼,觉得肉好多。 “你安排两个兄弟跟着韩莹回趟家。” 韩莹瞬间红了眼眶,“郎君……” 杨玄说道:“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回家,不管是怨恨还是什么,终究得有个了结,明日就去吧。” 韩莹拜倒,无声更咽。 “郎君可以吊着奴,让奴不断卖命。” 杨玄笑道:“人要将心比心,你倾尽全力为我,我自然要全力为你。至于吊着你,我何须如此?去吧。” 等韩莹走后,朱雀问道:“可是很丰满?” “对。” 朱雀问道:“那你竟然不动心?” 杨玄正色道:“你不要用那些歪门邪道来腐蚀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朱雀嘿嘿一笑,“我这里有后世许多老师的照片,堪称是无敌了,你想不想看?” “无耻!”杨玄板着脸把卷轴拿出来,打开屏幕。 “在哪?” …… 第二日,杨玄早早起来。 怡娘不在,十多个大汉大眼瞪小眼,等着吃早饭。 “出去吃。” 杨玄带着十余人浩浩荡荡的去元州拉面搓了一顿,接着便去兵部跑关系。 “杨玄?” 许久不见,宋震清瘦了些。 “是!” 杨玄痛心的道:“尚书看着瘦了许多。” “是吗?” 宋震摸摸脸颊,想起老妻这几日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难道是心疼了? 杨玄把手中的小包袱放下,宋震冷着脸,“是什么?” 杨玄正色道:“就是陈州的土特产。” “什么东西?”宋震越发的不满了,“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这些歪门邪道,不像话!拿回去!” 杨玄苦笑,“那边的草原上有一等草药,那些羊吃了非一般之好,后来那些牧民也跟着吃……” 宋震冷着脸。 杨玄轻声道:“都是公的。” “草药啊!”宋震干咳一声,“放着吧,回头老夫给你准备些家里的熏肉。” 外面排着一溜人等着请见,杨玄抓紧说了自己的来意。 “太平军?” 宋震皱着眉,“多少人?” “一千人。”杨玄说道:“对面三大部,随便动动便是数十万铁骑啊!这一千人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若是三大部能动用数十万大军,不用商量,大唐和北辽就会默契的联手灭了他们。”宋震没好气的道:“此事还得进朝堂商议,你且去。” 杨玄随即去了国子监。 “这是……杨玄?” 门子见到他,那兴奋的模样就像是见到了绝世美女。 “祭酒和司业可在?” “在在在。” “那个……周助教可在?” “在在在。”门子热情的道:“我带你去。” “不必了。” 杨玄进了国子监。 他先去寻了安紫雨和宁雅韵。 值房里琴声悠悠。 “还弹,咱们的学生都退学了!” 琴声依旧。 “我一把火烧了你的破琴!”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女子!” “好说好说,别点火啊!” 外面的杨玄脸颊微颤,轻轻叩门。 “谁?” “我。” 杨玄小心翼翼的道:“杨玄。” 房门开了,安紫雨看到他不禁欢喜的道:“好你个小子,何时回来的?” “昨日。”杨玄进来就嗅到了烟火气,心想这位安司业果真还是那么厉害,竟然想纵火烧了宁雅韵的心肝宝贝琴。 “见过祭酒。” 宁雅韵抚须含笑,“来,和老夫说说北疆之事。” 小半个时辰后,宁雅韵伸手抚琴,“金戈铁马,令人怦然心动。” 杨玄笑道:“只是运气好罢了。” 边上有人更咽,却是安紫雨拿着手帕在哭。 “这般年少就要去厮杀,那些人死得好惨……” 杨玄:“……” 宁雅韵给他一个眼色,杨玄这才想起安紫雨是苦情系的大佬,只是当初修炼出了些小问题,变得同情心泛滥。 “对了,此次回来作甚?” 宁雅韵的问题让杨玄不禁精神一振,知晓这位祭酒并非是外人所说的万事不管。 “太平那边凶险,黄中丞给了个太平军的军号,一千军士的名额,可此事还得在朝中过一道。” 宁雅韵微笑,“剩下的你就无需管了。” “祭酒……”杨玄不禁感动。 安紫雨抹去泪水,“国子监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子弟,安心去吧。” 这话怎么有些不祥呢? 杨玄起身告退。 随即一个男子进来。 “如何?”宁雅韵淡淡问道。 “有人跟在杨玄的身后,气息沉凝,是好手。” 戒尺在手指尖转了一下,安紫雨起身,“晚些我跟着,看看是哪路神灵!” 呼! 室内仿佛卷起了一阵风。 杨玄悄然到了周宁的值房外。 他探头看了一眼。 周宁跪坐在席子上,案几上摆着几卷医书,以及十余味药材。 从侧面看去,周宁肌肤胜雪,几缕秀发飘在耳畔,更增了几分俏皮。 呯! 杨玄不小心撞到了门框。 周宁抬头。 “杨玄?” “助教。” “你何时回来的?”周宁起身,然后又坐下。 一个教授从杨玄的身后走过,看了里面一眼,“周宁啊!老夫的娘子这几日睡不安枕,回头请你看看?” 周宁淡淡的点头,“好。” “杨玄?”教授见到杨玄欢喜的拉着他聊了许久,却没看到杨玄和周宁都有些不耐烦了。 教授一走,周宁起身,双眸中流露出了欢喜之色。 “为何回来了?” “想你了。” 周宁别过脸去,耳朵却可疑的红了起来。 这个姑娘啊! 还是那么的面皮薄,杨玄笑道:“回来述职。” “你该说为了见她一面,就争取到了述职的机会,哎!你连渣男都学不会,怎么讨逆啊!”朱雀恨铁不成钢,为杨玄操碎了心。 二人坐下来。 “那边如何?” 久违后的陌生感在迅速消散…… 国子监的斜对面,徐二男站在一家店铺外,微笑问道:“有肉干卖?来半斤。” 他就站在店铺的侧面,聚精会神的啃着肉干,直至杨玄出来。…… z 第119章 忠义无双徐国公 杨玄有些不舍的回头。 周宁平静的看着他,轻声道:“去吧。”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相对于前朝少了许多,但就男女亲事而言,父母之命依旧是主流。 杨玄涎着脸道:“回头我请你去平康坊用饭。” 他觉得周宁会婉拒,维系女孩子的矜持。 周宁却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一种叫做雀跃的情绪就这么在杨玄的心脏那里蹦跶了起来,他甚至想原地蹦跶来宣泄这种情绪。 周宁突然说道:“我知道一家酒楼,做的鱼是长安一绝。” 这一刻,她的眉间多了些少女应当有的期待。 “好。” 杨玄和她约定了吃饭的时间,随即走了。 “小崽子,蹦跶的就差飞起来了。” 不远处,安紫雨摇头,纳闷的道:“周宁怎地送他出来?难道杨玄有什么病?” 杨玄上马,此刻是在长安,他自然不可能带着十余护卫招摇过市,太特么惹人注目了。 王老二带着两个军士跟在后面,这货背着个小包袱,里面是韩莹给他的肉干。 “郎君,韩莹好!” 王老二觉得那个走路会很累的女人真的好,好的呱呱叫。 杨玄没好气的道:“一袋子肉干就把你收买了?” 王老二说道:“老贼上次说……太瘦了全身都是骨头,硌的慌。” 特么的老贼,回头再收拾你!杨玄:“老贼是胡说的。” “没有胡说。”王老二很认真的道:“老曹也说了肉嘟嘟的才美,我也觉得……”他在认真思索。 傻小子也渐渐懂得男女之事了呀! 杨玄不禁倍感欣慰,准备回头让怡娘给王老二说个媳妇,生一窝崽。 王老二想清楚了,“郎君,我吃羊肉也喜欢吃肥的。” 杨玄:“……” 那是女人,不是羊肉! 转过国子监,杨玄准备去长安县看看。 前方的巷子很短。 杨玄带着人转了过去。 徐二男从后面的巷子里转了过来,眸中多了冷意。 四个人罢了。 他身形刚想飞掠追赶,却突然止步。 右侧墙头上人影闪动,安紫雨飘然落地。她双手抱臂,右手握着戒尺,淡淡问道:“哪家的?” 徐二男说道:“哪家的不打紧,要紧的是……别挡着路,小心被撞断腿。我与你三息,不走,便不用走了。” 戒尺在指尖飞舞,安紫雨说道:“回去告诉那些人,杨玄是我国子监的子弟,动了他,就是动我国子监!” 徐二男这才知晓眼前女人的身份,他冷笑道;“国子监,那群能把自己弄没的家伙,你以为国子监的名头能唬住谁?” “无需唬住谁!” 二人抬眸。 徐二男的眸子一缩,“一群整日只知晓吹嘘的蠢货,真当我不敢动手吗?” 呼! 劲风吹拂,小巷里落叶飞舞。 拳头一往无前。 戒尺猛地拍去。 呯! 徐二男收回手,手背高高肿起。 “你!” 安紫雨冷笑,“你以为自己的内息比我还深厚吗?” 徐二男深吸一口气,面色突然苍白。 他就这么缓缓一拳。 呼! 劲风凌冽。 安紫雨的长发猛地往后飞去。 她眯着眼,手中飞舞的戒尺缓缓拍去。 呯! 安紫雨和徐二男错身而过。 左边墙头有树枝探出来,她刚走过,树枝跌落,断口整齐。 徐二男开口,“你是何人?” 安紫雨不回头的道:“国子监司业,安紫雨!” 徐二男深吸一口气,“为何不杀我?” 安紫雨不耐烦的道:“你若是死了,谁去给那些人传信?” 她手指一拨,戒尺在指尖转动,呼啸生风,“对了,记得告诉那些人,杨玄是我国子监子弟,谁若是想对他动手,就得把我国子监一并算作是对手。” 身后,徐二男摇摇晃晃的回身。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带着伤回到了何氏,一进门就再也坚持不住了,颓然倒下。 何欢闻讯而来。 “杨玄还没有这等实力,谁干的?” 徐二男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喘息一下,“国……国子监,安紫雨。噗!” “她还说……动杨玄……就是动国子监……” …… 张楚茂此刻正在杨松成的值房里。 “……此次大捷将士们奋勇争先只是其一,户部诸位筹划钱粮更是功不可没。战阵第一靠的是钱粮,其次才是三军用命。” 杨松成缓缓道:“没有陛下的高瞻远瞩,没有陛下的运筹帷幄,这一战能胜?” 张楚茂‘羞愧难当’,垂首道:“是啊!老夫却孟浪了。” “行事要稳重。”杨松成平静的道:“北辽最近几年在蠢蠢欲动,黄春辉老迈,不思进取。陛下对此早有不满,所以此次你要……稳重。记住了?” 张楚茂点头,堂堂国公,竟然对户部尚书低头。 杨松成满意的道:“若是陛下问及北疆局势,要稳健。” “是。” 杨松成起身,“朝中正好议事,此事便递上去。” 晚些,君臣齐聚。 李泌看着面带春色,嗓子有些沙哑,让人不禁联想到了他最近弄了个什么梨园,让一帮子人在里面敲敲打打,跳跳唱唱。 左相陈慎依旧是那个老样子,默然的像是一潭深水。 工部尚书王豆罗平静的看着刑部尚书郑琦,仿佛是看着一块顽石。 而吏部尚书罗才比较霸气,正冲着礼部尚书朱伟问话。 “朱尚书,贵妃的兄长去了你们礼部如何?” 正准备掩嘴打个哈欠的皇帝楞了一下,哈欠打不下去了,难受之极。 朱伟先冲着皇帝笑了笑,才说道:“很是能干,能与同僚打成一片。” 罗才笑了笑,“确实是打成一片,老夫听闻他一去礼部就打了两位同僚。” 皇帝干咳一声,“议事。” 有人在外面传话,说贵妃跋扈,想提拔谁就提拔谁,吏部的罗才成了傀儡。 罗才借着朱伟表明了自己和户部不可欺的态度,皆大欢喜,只是皇帝看样子心情不是很好。 议事开始。 “陛下,各州使者大多到了,礼物也到了。” 朱伟禀告道。 每逢年底,各州都要派使者来长安,并奉献今年度的礼物。 皇帝明显的心情好了许多,“准备一下,按照规矩来。” 规矩是各州的礼物会放在一起,请皇帝过目,就和凡人供奉神灵一般。 至于使者,也会有一次集体觐见的机会。 事情议的差不多了,皇帝揉揉眉心,这是疲惫的意思,大伙儿自觉些该滚蛋了。 杨松成看了郑琦一眼。 郑琦起身,“陛下,臣听闻此次北疆大捷,不胜鼓舞。北辽想来此战之后会暂且安生些。不过北辽毕竟势大,就怕明年会卷土重来。从长安发兵去北疆劳师动众,靡费钱粮无数……” 陈慎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子,眼中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嘲讽之色。 杨松成养的好狗! 皇帝神色平静,“你可有建言?” “有。”郑琦说道:“北疆节度使黄春辉年迈,若是再苦熬下去,臣担心有不忍言之事。陛下,臣建议让黄春辉回长安荣养,好歹让功臣善始善终。” “那谁能代替黄春辉?”杨松成皱眉问道。 郑琦抬眸,“陛下,徐国公刚领军告捷,北辽为之丧胆,臣以为,他可接替北疆节度使之职。” 皇帝目光扫过群臣,“诸卿以为如何?” 杨松成微笑看着陈慎。 老狗! 他心中嘲讽着。 现在他不担心陈慎这条老狗阻拦,只担心皇帝那边对张楚茂的忠心有疑虑。所以他才让张楚茂拿出最优秀的儿子来向皇帝表忠心。 宿卫,也就是质子。 但这还不够,为此张楚茂表了态,若是能出任北疆节度使,他将会孤身上任。 全家都是质子,这样的忠心耿耿,谁敢质疑? 王豆罗起身,“陛下,黄中丞在北疆数年,堪称是稳健有加,臣以为不换为好。”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诸卿还有何看法?” 郑琦微笑,“黄中丞稳健是稳健了,可老夫就怕他稳健的过了头。据闻……”他看着众人,笑道:“据闻黄中丞每日议事都是在打盹,这……太过稳健了吧?” 杨松成淡淡的道:“黄中丞劳苦功高。” 但你该滚蛋了。 一家四姓必须在军中有影响力,才能把左相这条老狗赶下去。 这也是皇帝的心愿吧。 王豆罗看着杨松成,“北辽势大,国丈的意思是说……该主动出击吗?” 杨松成微笑道:“这个要见机行事。” “老夫以为北疆凶险,要黄中丞这等老成持重的老将方能稳住局势。”王豆罗强调了自己的立场。 “可徐国公也不轻浮吧?”郑琦针锋相对。 杨松成准备绝杀,“此次大捷,可见徐国公用兵出色,他去坐镇北疆,定然能让北辽不敢南窥。” 众人默然。 皇帝看着有些听累了,更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后宫去弹琴唱歌的意思。 陈慎动了一下,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缓缓说道:“大捷……敢问国丈,杀敌多少?” “千余!”杨松成说道。 陈慎哦了一声,“这捷报……是谁报的?” 郑琦为主子出头,“徐国公。” 陈慎微笑,“北疆那边怎么说?陛下,此等事北疆为何没有文书?” “……” 老狗!杨松成冷笑,“北疆并无寸功,有何好说的?” 陈慎温和的道:“可他们必然见证了此次大捷,若是没有他们的验证,这个大捷……是谁的大捷?!” 他说的很温和,可众人却觉得有一道闪电猛地划过眼前。 左相质疑此次大捷的真实性! 皇帝必须要给出看法。 群臣等待皇帝开口。 皇帝再揉揉眉心,“如此,令北疆……黄春辉年迈,经不起折腾,让副使来长安,快马赶来!” 随即各自散去。 张楚茂被叫到了杨松成的值房里,二人一番密议。 当夜,此次大军的前锋统军将领赵栋在家中自尽,留下遗书,说是愧对皇帝重托,虽说大捷,损失却也不少,无颜面对封赏。 张楚茂亲赴赵家,扶灵恸哭,一番话道尽了对赵栋的不舍,把那些损失都算在自己的头上……长安有人为此落泪,一夜作诗三十首,讴歌了徐国公的宽厚。 随即朝堂上为张楚茂唱赞歌的人多了不少。 **发生在第二日,张楚茂上疏请罪,说前锋损失不小是他的过错,恳请削去徐国公的爵位,去军中做个小卒子,以赎回自己的罪孽。 长安城中流传着徐国公忠心耿耿,忠义无双的诗句。年底了,天冷的一批,依旧有不少骚客组织了诗会,讴歌皇帝陛下的英明,顺带又赞美了忠义无双的徐国公。 此次的行军长史等人被召见作证。 所有证词都证明徐国公是个好人。 “无耻之尤啊!” 杨玄不禁感慨着。 此事还得等北疆那边的消息,在此之前,他最重要的事儿便是请周宁吃饭。 “菜鸟,第一次约会要认真些。”朱雀在指点他。 “我已经很认真了。沐浴,更衣。”杨玄看看铜镜里的自己,觉得美少年一个。 “菜鸟,赶紧刷牙。” “为何?” “不然美女会嫌弃你的口气。” “你唬我!”杨玄呼出一口气,嗅了一下,觉得很清新。 “让你看的电视剧白看了?”朱雀恼火,“看看那些男人为了约会化妆,喷香水,出门前还得拉屎,就怕和美女在一起的时候放屁……” 我特么听你的才见鬼了! 杨玄就这么去了平康坊大门外。 当看到周宁缓缓走来时,他吸吸鼻子,“朱雀。” “我在。” “现在刷牙还来得及吗?” …… 今天更新完毕。求月票! /66/66792/17775564.html 第120章 为大唐豪杰贺 “你说我该叫她什么?”杨玄突然有些失措,“叫助教是不是太疏离了些?” “让你看的宝典都白看了?叫助教才有趣啊!”朱雀愤怒的道:“难道叫小甜甜?” 艹! 这个开车雀! 杨玄迎上去,“助教。” 周宁扶扶玳瑁眼镜,“你不用去报到吗?” “已经去了。”杨玄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疏离,更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搪塞。 ——你不应该很忙吗? 他有些气馁,但旋即就打起精神来。 “你回来如何吃饭?”周宁很是好奇的问道。 这个时代进厨房的男人堪称是凤毛麟角。 “我会做饭。”杨玄忍不住炫耀了一下,“我做的饭菜都说好吃。” “你这个愚蠢的小子,你此刻说了会做饭,等成亲后就等着成为家庭厨师吧。”朱雀越发的愤怒了,“你也不看看,那些有厨师证的都装作两手不沾阳春水,若非不是老婆回娘家突然杀回来,都发现不了他们那出众的厨艺,小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杨玄此刻满脑子都是周宁,哪里在乎这些。 周宁有些诧异,“你还会做饭?” “嗯!” “那你还会什么?” “这是考验,少年,位子,票子,车子,房子……五子登科,都准备好了吗?” “我会……狩猎。” 二人一路低声说话,到了酒楼时,杨玄回身,对远远跟着的王老二等人指指大堂,示意他们晚些自己在下面吃饭。 “这里生意真是好。”周宁低声道;“那些权贵经常令家人来预定,弄的没地方吃饭。” 周宁怎么知晓这些? 杨玄把这个疑问搁置了。 幸而今日约的早,还能有个房间吃饭。 鱼很美味,杨玄不禁又要了一条。 “很贵。”周宁认真的道。 “我有钱。”在女人的面前装大款是每个男人都喜欢的事儿。 周宁看着他,有些迷惑。 她知晓杨玄来自于元州乡下,孤零零的一人进了长安城。刚开始她以为杨玄和王氏有些关系,可后来才知晓只是露水缘分。 这样一个普通的少年如何能引发她的注意……直至杨玄去了万年县,在万年县站稳了脚跟。 万年县的县令对国子监带着敌意,这是大伙儿都知晓的事实。所以这几年国子监的学生在万年县堪称是撞了个头破血流。 她以为这个少年也会如此,可后来杨玄却站稳了脚跟不说,还一路青云直上。 那一刻她便生出了好奇心。 女人对男人生出好奇心就是一个危险的开始,她不知道。随后的一步步,杨玄让她越发的惊奇了。 “助教?”杨玄见她有些发呆,就问道,“可要喝酒?” “喝吧。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朱雀化身为老蛇皮,喋喋不休,“把自己灌醉,给别人机会。” 周宁摇头,面色微红。 “可是在这里面?”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渐渐靠近,接着有人敲门。 “谁?” 杨玄侧脸看去。 门开,一个男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回身道:“六郎,周助教在此。” 男子闪开,一个俊朗,贵气十足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负手,冲着周宁微微颔首,“二娘子,久违了。” 二娘子? 久违了? 杨玄脑海里几乎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不会这么狗血吧。 周宁并未起身,而是淡漠的道:“张渊,你来何事?” 张渊笑了笑,矜持的气息迎面扑来,“我本想去国子监寻你,可家父才将从北疆凯旋,考教了我的功课,为人子者,自然要承欢父亲膝下……直至今日才想着去国子监寻你,没想到却在这里……” 北疆凯旋,还姓张。 杨玄觉得这个世界真小。 张楚茂的儿子?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我与你并无往来。” 这是助教在向我解释吗? 杨玄心中大乐。 但眼前的苍蝇好像比我还英俊,更有气质。 张渊微微眯眼,笑道:“小时候我去周氏,也曾和你见面,那时两小无猜……” “我忘记了。”周宁越发的冷漠了。 “小孩子的事也拿出来说,小玄子,此人有些不要脸,你要小心。”朱雀不知道查阅了多少资料,此刻用专家的口吻说道:“要让他灰头土脸,妹纸自然会越发的倾心于你。” 张渊此刻才把目光转向杨玄,微笑道:“在下张渊,你是……” “杨玄。”杨玄颔首。 张渊一怔,“杨氏?” 开口闭口就是门阀世家,杨玄断定此人便是张楚茂的儿子。 “不是。” 张渊呵呵一笑,“家父徐国公,敢问出身。” “这是在盘底。”绿灯闪烁,好像是遇到了很刺激的事儿。 “元州杨氏。”杨玄微笑。 张渊一怔,仔细想来,好像元州并无什么家族吧? 他无意间看到周宁眉间竟然多了些笑意,而且目光一直在杨玄的身上,竟是从未见过的关切之色。 瞬息,嫉妒之火就焚毁了他的理智。 张氏本身就是一个中等家族,否则也不能与颍川杨氏联姻。张楚茂也爱钻营,在张渊小时候就经常带着他们去拜访那些权贵世家,用小孩子来拉拢双方的关系。 第一次见到粉雕玉琢的周宁时,哪怕是孩子,张渊依旧喜欢的不行,还放话以后要娶周宁。 可有限的几次见面后,二人再无交往。直至周宁走出周氏,进了国子监。张渊随即去寻,可周宁冷淡以待,拒人于千里之外。 父亲张楚茂最近红得发紫,眼看着就能成为封疆大吏。张渊的地位水涨船高,一群狐朋狗友也凑热闹请他来饮酒作乐,恰好有人看到周宁和杨玄进了这家酒楼,就去通知他。 张渊是带着捉奸的心态来的。 等看到很是平庸的杨玄后,这种心态就变成了愤怒。 你竟然宁可和这等平庸之辈出来用饭,也不肯和我一起出游吗? “元州好像是乡下地方吧?”好友为张渊送上助攻。 杨玄笑了笑,“是乡下地方。” 张渊双膝一软,洒脱跪坐下去,颔首道:“少年在做什么营生?” 好友帮腔,“六郎如今在右卫为录事参军,想来以后也能承袭了徐国公的衣钵,统领大军征战四方。” 张渊矜持的道:“家父何等的武功,我哪里能及。”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我吃好了。” “吃好了就走,小玄子,这美女对你挺好啊!”绿灯齐齐闪烁,就像是一个孩子仰倒在拍手。 周宁知晓张楚茂此刻的红火,听闻弄不好就会接替黄春辉,成为新的北疆节度使。这样的封疆大吏,自然不是杨玄这个小县令能比的。 她担心杨玄吃亏,难免眉间就流露出了些关切,被关注她的张渊看在眼里,顿时嫉妒欲狂。 张渊微笑,“我与周宁乃是世交……” “不是。”周宁冷冷道。 “好个妹纸,硬是要得!”朱雀大乐。 张渊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用那种你真调皮的眼神看了周宁一眼,随后对杨玄说道:“看你应当还是读书的年纪吧……” 他万分不解冷若冰霜的周宁为何与一个学生出来吃饭。 而且关切之极。 “我倒是认识不少大儒,若是学业有为难之处,只管说。” 一个学生,面对徐国公的威势得低头吧。 张渊微笑着,气度无可挑剔。 几个朋友都笑了起来,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多了不屑。 长安但凡有些名气的世家子弟他们都认识,杨玄却眼生。 杨玄缓缓说道:“学业?你说的是县学吗?” 张渊身后有人噗嗤笑了。 张渊黑着脸,觉得自己和一个不知所谓的少年纠缠真是疯了,他问道:“还在读县学吗?” 杨玄微笑,“不,是主持县学。” 张渊一怔。 杨玄淡淡的道:“太平县县令杨玄见过诸位。” “……” “县令?” 在场的都傻眼了。 杨玄说道:“我不如诸位,从出生就预订了高官厚禄,唯有自己打拼。倒是见笑了。” 这些权贵子弟从出生就预订了光明的未来,无需努力,无需……一句话,你会投胎就对了。 可眼前却出了一个异类,自己打拼做了县令。 县令自然不放在这群人的眼中。 可架不住这人是个少年啊! 少年县令! 有人突然噗嗤一笑,“太平县,那是人犯流放之地。” 顿时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不是流放县令吗?”有人笑的捧腹。 乐不可支啊! 张渊看了周宁一眼,微微摇头,心想这般仙气飘飘的周宁,竟然和这等下三滥混在一起,真是……让人无语呐! “不对!” 有人一怔,仔细看着杨玄。 “你……你是太平县县令?” 杨玄点头。 这人的嘴角颤动了一下,“以四百人犯组成的敢死营,击溃异族八百骑的……是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齐看向杨玄。 杨玄点头,举杯就唇,喝了一口茶水。 “林武,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林武深吸一口气,“抱歉了六郎。” 张渊不解,“什么敢死营?林武,你这是何意?” “家父在兵部任职,那日归家提及一事,此次大军出征北辽,有草原异族突袭粮道。太平县有个少年县令,率四百由人犯组成的敢死营,击败异族八百铁骑。” 众人愕然。 有人说道:“可是守城?” 林武摇头,“是野外,堂堂正正的击溃了敌军。” 他冲着杨玄拱手,“我虽说与六郎交好,恨不能捶你一顿,可此刻唯有一礼,为大唐豪杰贺。” 他郑重一礼。 杨玄起身回礼。 “竟然如此吗?” 有人站出来,行礼,“我最是钦佩这等豪杰,六郎,今日得罪了。” 张渊的面色有些红,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恨不能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 可他的好友们纷纷行礼,仅剩下两个和他一个立场。 武功不行,咱们就扯文事……张渊对周宁颔首,“明日有个诗会……” 周宁却在看着杨玄。 杨玄把自己在北疆的岁月说的很美好,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惨烈。 他带着四百人犯迎击那些野蛮的异族铁骑,定然很危险吧? 想到这里,周宁起身,“你可有受伤?我给你诊治。” 张渊面如死灰…… 身后好友低声道:“走了,再不走脸面都丢光了。” 张渊欲言又止。 “明日的诗会……” 周宁压根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走了!”好友拉着张渊出去。 人走了。 室内的气氛有些那个啥…… “出去走走吧。”杨玄觉得有些闷。 “好!” 二人出了酒楼,在平康坊中漫步。 “我出身周氏。” 周宁负手而行,杨玄侧脸看了一眼,呼吸急促了一瞬。 “少年,你可耻的动心了。”朱雀嘎嘎大笑。 “一家五姓的周氏吗?”杨玄问道。 “嗯。”周宁看了他一眼。少年看着很认真,连眉头都皱着,仿佛是在考虑天下大事。 “我老早就出来了,进了国子监。” 她随后就一直在国子监里读书,教书,研究医术。 杨玄没有去问她出周家的缘由,突然说道:“我知晓有个地方歌舞好看。” “那就去看看。” 二人一路去了一家酒肆。 人很多,杨玄在前方开道,不时回头。 人太多了啊! 周宁跟在后面依旧觉得闷。 她不禁把手按在杨玄的背上,随即杨玄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再往前便豁然开朗。 几个胡女正在台子上旋转。 裙裾飞扬啊! “是胡旋舞!” 周宁眼前一亮。 二人并肩站在前方,看着那些胡女不断旋转,变换着娇媚的模样。 晚些,二人狼狈出来。 “都是你,说什么好舞蹈……那么不要脸。” 周宁跺脚嗔怪。 杨玄苦笑,“是他们推荐的,说是特别好。” 赵三福那个王八蛋,竟然推荐了这等地方……就在先前,几个胡女突然就开始解衣,一身薄纱,妙处若隐若现。 “阿宁。”杨玄伸手过去,触碰了一下她的小手。 “你何时回去?”周宁问道,耳朵有些红晕。 “不知,本来应当过了新年就得回去,可如今还得等北疆那边来人作证。” “是谁的事?” “张楚茂的。” 一旦张楚茂上位北疆节度使,杨玄觉得自己最好的一条路就是跑。 离开北疆,换个地方为官。 …… 求票! /66/66792/17775565.html 第121章 国与家 把周宁送回国子监,杨玄刚想回去,就被叫住了。 “我给你诊治一番。” 周宁拿出了针灸盒子。 杨玄哆嗦了一下,“阿宁,我好得很,我没病。” 周宁蹙眉,“有病没病诊治一番。” “躺下!” 杨玄躺在案几上,随即一番诊治。 “有些上火了。”周宁嘱咐道:“多喝水。” “她不知道少年的火气为何而来吗?”朱雀笑的暧昧,“可怜的童子鸡。” 出了国子监,杨玄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转悠。 “子泰!” 杨玄回身,马上就笑的和见到了至交一般亲切。 “梁兄!” 看着威严了不少的梁靖下马,二人来了个拥抱。 “许久未见,为何不去寻我?”梁靖就像是个怨妇。 “我得先把事给处置完了,才好和梁兄见面。”杨玄回答的滴水不漏,最后问道:“娘娘可安好?” 梁靖点头,“娘娘自然安好,只是宫中那个恶婆娘却咄咄逼人。” “皇后?” “对。” 二人寻了个地方喝酒。 “你在北疆之事我知晓了。”梁靖欣慰的道:“你给娘娘争脸了,此次想去何处?可要换个好地方?” “不了。”杨玄摇头,“若是刚有些起色就换地方,别人会说娘娘的人下来是镀金的。” 梁靖看着他,良久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好兄弟!” 一顿猛灌,梁靖拍拍手。 两个少女进来,都颇为俏丽。 “这是为兄为你准备的。”梁靖笑的暧昧,“只管带回去暖被子。” 杨玄摇头,正色道:“我修炼的功法在十六岁之前不好泄阳气。” “这样啊!”梁靖颇为失望。 晚些二人分手,朱雀问道:“你何时满十六?” “快了。” 梁靖一路进宫。 “娘娘让梁郎中进去。” 梁靖此刻已经是礼部郎中了。 进了殿内,贵妃正在逗弄猫儿,抬眸道:“大兄这阵子在忙什么?” 梁靖行礼,“这阵子北疆那边热闹,我便关注了一番。娘娘,张楚茂想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 “封疆大吏!”贵妃轻抚爱宠,淡淡的道:“他是杨氏的女婿,想来皇后会倍感得意。” 梁靖冷笑道:“说是大捷,可我有些纳闷,那张楚茂在南疆多年,平庸至极,为何到了北疆便能焕然一新,脱胎换骨……这定然是一家四姓的谋划,想在军中有个自己人。娘娘,陛下是什么意思?” 娘娘捏着猫的脖颈,轻轻拽着,明媚的眸中多了些警告之意,“无需过问。” “是。” 晚些,一个内侍到了皇帝那里。 “陛下,梁靖想打探陛下关于张楚茂的态度,贵妃娘娘拒绝。” “识大体。”皇帝淡淡道。 “陛下。”韩石头进来,“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颔首。 韩石头出去,殿外,微胖的太子李敬恭谨站着,近乎于束手而立。 韩石头说道:“殿下请随奴婢来。” 进了殿内,李敬行礼。 “见过阿耶。” 皇帝抬眸,平静的道:“最近在忙什么?” 李敬说道:“我新近结识了几位大儒,学问精妙,这阵子就顾着与他们探讨学问,受益匪浅。” 皇帝点头,随即低头看着奏疏,漫不经心的道:“好生去学,不懂的多问。” “是。”李敬欢喜的应了,仿佛皇帝和他说一句话就是天大的恩赐。那一脸孺慕之情连瞎子都能感受到。 韩石头在边上说道:“陛下事务繁忙。” 李敬下跪行礼,“儿告退。” “去吧。” 韩石头把李敬送了出去,看不到一点轻视之意。 所有人都知晓太子不被皇帝看重,甚至有得意的内侍敢去东宫勒索钱财,可见一斑。 但韩石头却不敢小觑这位太子。 李敬二十七岁了,依旧整日学习儒学,看似平庸,可能双手把自己的王妃送给父亲的人,能平庸吗? 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但太子依旧温和的笑着出入宫中。 这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 “何事?” 内侍说道:“北疆节度副使廖劲快到了。” 韩石头看看昏暗的天空,心想在这等天气下疯狂赶路,堪称是受罪,廖劲这个态度必然会得到皇帝的欢喜。 内侍随口说道:“对了,有人说什么……太平县也报捷,到时候一并来问问。” 韩石头的眉间微微动了一下,“太平县?” 内侍笑道:“韩少监不知道吧,那个县令乃是贵妃娘娘的人,此次看护粮道击败了异族铁骑。四百败八百呢!那些人好像都是什么人犯,叫做敢死营,啧啧!那县令果真是凶悍……” 韩石头站在那里,双眸平静的看着远方。 右手缓缓握成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挥舞。 那双微红的眼眸,此刻红的吓人。 …… 距离长安城二十余里的驿站,今日来了数十骑。 天空下着细雨,一行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 驿丞出迎,拱手道:“见过诸位。” 两个军士上前,“赶紧安排炭火。” 这是谁啊? 驿丞笑着应了,问道:“这是……” 住宿是要登记的,否则那些耗费的钱粮能让驿丞撞墙自杀。 后面上来一人,把斗笠往上掀了些,“老夫北疆节度副使,廖劲。” 驿丞行礼,“下官马上安排。” 随即驿站内一阵忙碌,谁都没有注意到驿丞到了驿站的后面,寻了个男子。 “廖劲来了。” 男子微笑,“我们会记得你的好。” 驿丞回来,亲自弄了炭火送过去。 “冷的骨头缝里都冰凉了。” 廖劲搓着手,满脸风霜。 晚饭后,他坐在火盆边发呆。 “副使。”外面有人敲门。 “何事?”廖劲揉揉眼睛。 门开,随行的军士说道:“有人求见,说是副使的老友。” 廖劲问道:“谁?” “老夫!” 一个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蒙着面巾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把面巾往下一拉,廖劲一怔,“你……” “还请关门。” 廖劲点头,随从关了房门。 廖劲看着男子,眸中多了些不解,“长安急招老夫为何?徐国公大晚上来驿站却让老夫有了些猜测……” 男子便是张楚茂,“廖副使此行辛苦了。此次让你回长安,是有件事要你作证。” 廖劲微笑道:“大捷之事?”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张楚茂点头,“若老夫为北疆节度使,愿意支持廖副使立功。” “功劳老夫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 “道理!” 张楚茂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的很是开心。 “你要道理?”张楚茂笑道:“忘了告诉你,你那儿子犯下大错,受贿三万余钱。” 廖劲愕然。 儿子在外地为官,父子二人难得一见。每次书信往来都是好好好。可没想到竟然…… 这事儿他无法去求证,也无需求证。 廖劲抬眸,平静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张楚茂动了动脖颈,斗笠上的雨水滴落下来。他沉声道:“老夫只要大捷,成,老夫在此发誓,此事将石沉海底,否则老夫一家死无葬身之地。不成……老夫家中的几个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若是他们被流放某处,老夫想来会痛彻心扉。” 廖劲默然。 张楚茂微笑,“黄春辉老了,你的资历却无法接任节度使,若是换一个不知底的人,他会如何待你?” 廖劲揉揉眉心,低下头。 张楚茂的嘴角微微翘起,“如此,老夫期待着在北疆与你把酒言欢,告辞了。” 他开门出去,一股子冷风就卷了进来。 廖劲坐在那里,沉默着。 …… 大清早赵三福就来了。 “廖劲上午就能到长安。” 杨玄站在树下,怀念着当初一家子在这里的热闹时光。 “张楚茂没动静?” 赵三福摇头,“没盯住他。” “娘的,张楚茂会无动于衷?” 杨玄知晓张楚茂的大捷是弄虚作假,可没有证据啊! 此事要想寻找证据,最好的证人便是前锋的将领。 赵三福摇头,“他不会无动于衷,可谁能证明他的大捷是假的?” 他的事儿多,随即走了。 “这是没人管?”朱雀问道。 “一家四姓如日中天,皇帝态度不明,谁管?谁管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接近午时,廖劲入城了。 他没有片刻停留,径直进宫请见。 宫中来人,让杨玄进宫。 这是杨玄第一次去见皇帝,不,伪帝。 “荆轲刺秦王,弄死他!”朱雀有些小激动,“来个斩首战术,随后天下大乱,你再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哇哈哈!” 一路到了宫城外,杨玄情不自禁的揣摩了一番地形,琢磨着如何攻打最方便。 “跟着来。” 跟着内侍,一路看着宫中的情况,杨玄幻想了一下当年孝敬皇帝在宫中行走的画面。 到了大殿外,廖劲已经先到了。 “廖副使。”杨玄行礼。 廖劲温和的道:“年轻人要打起精神来,不过却不可冲动。” 他要妥协? 杨玄心冷了半截。 里面出来了一个内侍,却是见过一次的韩石头。 韩石头淡淡的道:“跟着咱来。”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 宰相和尚书们都在。 张楚茂也在,一脸谦逊的模样,多半是刚被夸赞了一轮。 皇帝……伪帝看着神色平静,脸颊竟然长了肥肉,可见日子不错。 左相,右相…… 杨玄惊鸿一瞥就扫过了这些重臣,随即低头。 皇帝淡淡的道:“人都齐了,此次大捷如何,诸卿问问。” 郑琦微笑,“徐国公战功赫赫,想来并无什么疑问。” 王豆香冷冷道:“捷报说徐国公此战杀敌千余,损失三千。” “北辽凶悍,前锋轻敌,以至于开战就损失不小,后来将士用命,老夫领军赶到,敌军这才败退。” 张楚茂遗憾的道。 好演技啊! 杨玄想到了自己看的那些影视剧,所谓的影帝在这位徐国公的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不过可以理解,别人演戏是恰饭,这位演戏是杀人。 王豆香说道:“此事北疆应当知晓,廖副使来了,还请为我等解惑。” 廖劲上前一步。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张楚茂含笑看着他,笑的格外的温和。 王豆香眸色一闪,心中暗骂。张楚茂若是不心虚,只会无动于衷,无需看廖劲。 他这么一看,分明就是有鬼。 廖劲被他说通了!? 杨松成在看着陈慎,笑的很是云淡风轻。 陈慎少见的出言质疑张楚茂的大捷真实性,否则此刻张楚茂早已挂着北疆节度使的头衔出发了。 可阻拦一时有何用? 杨松成谋划此事多时,为此让张楚茂领军前去报复北辽。可张楚茂那个蠢货却不争气,一战打的损兵折将 若非如此,他怎会令人寻到了廖劲儿子的错处,随后令张楚茂去寻廖劲,一番威胁利诱,达成此事。 陈慎看了杨松成一眼,眸色平静,恍如一口幽深的老井。 廖劲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大乾三年十一月,徐国公领军五万出击,随后遭遇北辽大军。” 张楚茂的嘴角勾起,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娶了一个颍川杨氏的女人为妻。哪怕他不怎么喜欢那个规矩多的女人,但他不缺女人,供着那个女人就是了。 廖劲继续说道:“五日后大军回返,随即告捷。北疆的斥候此战一直在周围游弋,得知了经过……” 张楚茂想到廖劲即将成为自己的副手,难免谋划了一番。廖劲的儿子回头还得令人把他带的更坏,最好五毒俱全,如此,以后廖劲自然对他俯首帖耳,如此北疆便能成为铁板一块。 廖劲看了他一眼。 “斥候回报,此战前锋遭遇北辽军,一触即败,随即大败而溃……” 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楚茂眯着眼,等待后续。 廖劲抬头,目光炯炯,“昨夜,臣宿于驿馆,有人寻到了臣,说臣子贪腐,必然被流放。若是臣今日证实大捷为真,臣子可免除责罚。臣夙夜难眠,国与家,孰轻孰重?” 杨松成看了重臣们一眼,那眼神冷的能冻死人。 你这个蠢货! 张楚茂浑身打颤。 廖劲斩钉截铁的道:“此次出征,徐国公兵败!” 殿内安静的和宗庙里一样,每个人都像是牌位,木然。 …… “justin_yu”,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 兄弟们,求票。 /66/66792/17775566.html 第122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4) 杨玄不觉得张楚茂会束手无策,他也想到了张楚茂的办法。 令廖劲改口! 这是他想到的法子。 但如何令廖劲改口? 利诱不可能,廖劲在北疆的风评非常好,爱惜下属,清正廉洁,利诱只会让他愤怒。 那么只有威胁。 可廖劲持身正,找不到他的把柄。 所以杨玄这阵子也想了许久,他万万没想到张楚茂等人竟然去抓廖劲家眷的把柄。 这手段不出奇,但要想达成此事,需要动用的能量巨大。 张楚茂不足以做成此事,那么…… 唯有一家四姓那庞大的势力能完成这件事儿。 看看杨松成的脸吧,看似云淡风轻,但怎地有些羞恼的红晕呢? 再看看郑琦,这厮的城府明显不如杨松成,竟然双拳紧握,怒色一闪而逝。 左相陈慎依旧是那个模样,王豆香却嘴角微微勾起,压根就不想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右相夏侯渊平静的站在那里,很明显今日他是看戏模式。 吏部尚书罗才一脸愕然,但这位老尚书一生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当年李泌率军杀入宫中时,得知消息的他只是哦了一声。这点风浪哪里值当他愕然? 兵部尚书宋震却一脸不屑之色。 除去宋震之外,都是影帝啊! 但张楚茂显然是演砸了,跪下说道:“陛下,臣冤枉。” 他不呵斥廖劲,而是喊冤,更像是撒娇。 ——陛下,臣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特么能放过他? 杨玄心想御座上换了自己,大概率会让张楚茂变成白丁,随即去太平县牧羊。 廖劲站在那里,双眸通红,可见昨夜没怎么睡。 在家国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国。 大唐正是因为多了这样的人,才能在病痛中不断前行。 “荒谬!” 皇帝大怒。 张楚茂并不辩驳,而是垂首。 气氛很紧张。 皇帝冷笑,“滚回南疆去!” 什么? 杨玄差点失态,心想这等谎报军功的事儿就这么完了? 他冒险抬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显然这个处置结果都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宋震起身,“陛下。” 还是老宋耿直啊! 杨玄觉得满朝文武就这位老人刚正不阿。 宋震说道:“北疆那边送来了一份文书,请示设立太平军,臣不敢擅专。” 杨玄心中一震。 此刻是杨松成一伙最虚弱的时候,等过了这个时候再想通过太平军的军号就难了。 一个军号,一千将士的名额不多。 但杨松成等人筹划北疆节度使之职失败后,为了泄愤,这个军号怕是会成为炮灰。 老宋……老辣啊! 皇帝哦了一声。 王豆香微微一笑。 陈慎不动声色。 杨松成闭嘴不言。 这时候他敢出口阻拦,王豆香就敢咬着张楚茂不放。 “可!” 只是一个字,杨玄此次回来谋划的事儿就过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张楚茂完好无损。 事儿顺利解决了。 廖劲和杨玄告退。 走出大殿,廖劲微笑道:“老夫一夜煎熬,此刻只有心疼,却无悔意。大唐,终究不能成为蝇营狗苟之辈的天下!” 杨玄此刻才知晓刚到殿外时廖劲让自己别冲动之意。 年轻人往后站,老夫来! 廖劲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好好干,大唐的未来还得要看你等。” 他在前,杨玄在后,缓缓出了宫城。 按照规矩,明日他们将一起赶回北疆。 廖劲回首,“寻个地方,陪老夫喝酒。” “是。” 二人去了酒楼,而宫中的君臣也散了。 王豆罗回到值房,二弟王豆香竟然在。 “如何?”王豆香颇为关心此事。 王豆罗坐下,“他们抓住了廖劲儿子的把柄,威胁他妥协,可廖劲却悍然说了真话……” “悍然!”王豆香苦笑,“何时说真话也这般危险了?” 王豆罗冷笑道:“你可能想到……谎报军情,谎报战功的张楚茂只是被赶到了南疆去,这是惩罚?” 王豆香却没有意外,“若是把张楚茂弄下去,谁来牵制军中那些悍将?皇帝玩弄权术是好手,眼中只有平衡。” 王豆罗只是冷笑。 “咦!”王豆香突然诧异的道:“左相和你们就没准备手段来对付张楚茂?” “当然准备了。”王豆罗淡淡的道:“廖劲若是对张楚茂低头,从此便会成为一家四姓的走狗,如此,等他低头后再把我们的证据砸出来,连廖劲一起弄下去。” “只是没想到廖劲竟然如此刚烈。” …… 廖劲和杨玄在酒楼里喝酒,酒到杯干。 “以后你生了孩子,切记莫要宠溺太过。”廖劲捋捋胡须上的酒水,甩甩手,神色黯然。 这是个慈父。 “老夫有些心疼。”廖劲用力呼吸,惨笑道:“想来那些人为了寻到证据,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我儿如今也不知如何了,老夫却不能问,否则那些人会说老夫想插手此事,做人啊!真特娘的难。”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廖劲随口道:“谁?” 门开,一个男子站在外面不露面,低声道:“廖公,令郎的案子陛下交给了镜台。请廖公放心,令郎会平安抵达流放地。那边的兄弟会照看他……” 廖劲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为何?你是何人?” 外面的男子轻声道:“廖公为国舍家,我等为廖公徇私,相得益彰。廖公,前路并非无知己,且勉力前行。” 廖劲的眼眶红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波动,刚想起身,门却关了。 脚步声远去。 …… 冬天的太平很安静,站在城头看去,白茫茫的一片。 城中,陆陆续续被押送而来的人犯们时常闹事,挑衅那些老人。短短三日内,已经死了两人,重伤十余人。 曹颖大怒,令敢死营镇压,城中随即一阵大乱,带头闹事的人被拿下,一顿毒打,看似都老实了。 “北疆民风彪悍,那些人暂时老实了,可谁也说不清他们何时会再度闹腾起来。” 县廨里,老贼作为专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为何?”曹颖问道。 老贼的伤好了大半,此刻却依旧装作是虚弱的模样,干咳几声后,才喘息道:“这些人犯都习惯了抱团。一到新地方他们就会露出獠牙,先冲着原先的老人们示威,随后内部再争斗一番,决定谁是老大,谁老二……”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怡娘。 “看我作甚?”怡娘不满的道:“我在琢磨郎君何时归来。” “差不多了吧。”老贼说道:“按理郎君早就该到了,莫非是长安有美人留住了他?” 曹颖挑眉,“韩莹。” 二人一番插诨打科,成功的把郁闷的情绪散去。 “镇压吧。”老贼说道:“没有其它好办法,唯有用拳头告诉他们何为规矩。” 曹颖点头,“老夫看看,城中记得有些不听管教的,丢出去,让他们打,对了,回头老夫给你些兵器,你拿了去卖给他们……老人们人少嘛,面对那些新人定然会心生怯意,拿着兵器就不同了。” “好主意!”老贼赞道,“还能挣钱。” 曹颖笑道:“对了,把他们有兵器之事告诉那些新来的,如此只有最桀骜不驯的才敢出手,让他们打,打完了咱们再镇压。” 这人一番毒辣手段施展出来,新来的人犯中最不服管教的会死的很惨。而原先城中不服管教的老人犯们也会死的很惨……老贼摇头。 怡娘却习以为常,“老曹就是歹毒。” 曹颖黑着脸。 “怡娘,南五哥来了。” 南贺来了,满面风霜之色。 “那些人犯如何?”曹颖问道。 南贺摇头,“都是些桀骜不驯的,有人被打断了腿依旧在叫嚣,娘的,北疆人果然彪悍,上好的兵源。”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甄斯文冲了进来。 “曹先生,陈州急报。” “拿来!” 曹颖接过文书,看了几眼,抬眸,面色凝重的道:“北辽一反常态,在冬季出兵了。使君令我太平盯住当面的三大部。” 南贺不禁一怔,“冬季出兵劳民伤财,军士与马匹容易冻伤,草料也难以筹措……赫连峰疯了?” 曹颖摇头,“不管如何……” “明府回来了!” 外面有人在欢呼。 众人精神一振,怡娘已经窜了出去。 那些新来的人犯正在和老人们对峙。 “明府来了。” 嗖的一下。 新人们愕然发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人们不见了。 “人呢?” “明府回来了!” 一群孩子欢呼着往城门那边跑。 几个新人头领面面相觑。 “明府?” “最近不是没露头吗?” 杨玄进城了。 “见过明府。” “明府好。” “明府瘦了,奴帮明府补补身子。” “……” 杨玄挥着手,脑海里飘过了电影中的场面,觉得飘飘欲仙。 到了县廨,怡娘早已等候在外面,先是探头看一眼,然后装作是不经意的模样说道:“郎君回来了?” “嗯!回来了。” “见过明府。” “见过郎君。” 一群人把他簇拥了进去。 “郎君,北辽出兵了。”曹颖把文书递给杨玄。 “就不能让我消停些时候?”杨玄恨不能提兵马踏北辽,把赫连峰抓来给自己喂马。 “令二妹山烽燧提高警觉……这等天气除非三大部能弄到大批白布,否则无法偷袭。” “是!” “令斥候轮番出巡查探,无需太远。” “是!” “城中的粮草令人看紧了,小心火烛,不许闲人靠近。” “是!” “移民来了多少?” 杨玄跪坐下去,麻木的屁股舒展开来,舒坦的呻yin一声。 曹颖说道:“来了两千余。” “差不多了。”杨玄觉得桃县那边的效率还是不错,“可安分?” 众人摇头。 杨玄笑了,“闹腾的厉害?” “是。” “那就操练起来。” 刚到家,杨玄浑身疲惫。 “四娘子,洗澡水可好了。” 怡娘问道。 章四娘进来,“好了。” 怎地,这妹纸面若桃花,害羞什么? 杨玄不解。 等他进了浴室后,发现章四娘没走,低着头好像在等待什么。 “不出去作甚?” “奴服侍郎君沐浴。” “不用了。” 沐浴出去,怡娘正在边上数落章四娘。 “如何伺候郎君还用我教?你当初说的抖着……那就抖起来啊!否则郎君怎么知晓你有凶?该扭的也得扭起来……郎君。” 杨玄捂额,“我前面还有事。” “这是想让你早日知晓女人的妙处,怡娘用心良苦啊!”朱雀说道。 “你是男是女?” 杨玄一句话让绿灯长亮了,就像是呆滞了似的。 前院,曹颖等人正在商议事情,见杨玄来了纷纷起身。 “坐。” 杨玄坐下后,先夸赞了一番众人的尽忠职守,随后问了走后的情况。 “一切都还好,上次章羽县来人,说是送些粮食。粮食就给了两车,那人在城外到处转悠,老贼机灵,就在去山脚的路上等他,果然,那人是想去偷学郎君的练兵法子。” 曹颖冷笑,“那杜辉莫非以为自己能做名将?” 南贺笑道:“练兵时都有人看守,若是谁能轻易接近,那倒是笑话。” “老贼,你可好了吗?”王老二在边上问道。 “还差些意思。”老贼一脸肾虚的模样。 “我给你带了些肉。”王老二打开小包袱,里面竟然是牛肉干。 杨玄见了不禁愕然,“这不是韩莹给你的吗?没吃完?” 王老二说道:“我给怡娘和老贼留着的。嗯……还有老曹和五哥。” 怡娘一脸宠溺。 老贼伸手揉揉他的头顶,那眼神慈祥的不行。 牛肉干是稀罕货,众人你一块我一块的分了。 “明日操练。” 杨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当晚他睡的不大安稳,总觉得床在摇晃。 第二日起来,老贼说昨夜地龙翻身了。 大乾四年初的这场地震对于太平县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除去几只鸡鸭到处乱跑之外,就是睡觉觉着晃荡。 桃县县城外,五千余北辽军队云集。 “下雪天啊!”刚赶回来的节度副使廖劲觉得赫连峰疯了。 “中丞来了。” 黄春辉慢腾腾的上了城头,眯眼看看,还伸手在眉上搭个凉棚。 众人都在看着他。 城下,辽将在嘶喊。 “黄春辉,甘妮娘的,敢不敢出城一战?” 廖劲不禁笑了。 所有人都笑了。 往日辽军骂的比这难听,节度使都当做没听见,你这不是白费劲吗? 黄春辉咳嗽一声。 “江存中。” 江存中束手而立,“下官在。” “给你一万人,打。输了别回来。” 江存中楞了一下,接着狂喜,“领命!” “那个……张度?” 黄春辉一脸老人痴呆的模样。 张度上前,“下官在。” 黄春辉砸吧了一下嘴,“老廖总是说你勇猛,去,打头阵。” “领命!”张度要疯了,欢喜疯了。 黄春辉睁开那双常年浑浊的老眼,喝道:“去弄死那些贱狗奴!” /66/66792/17775567.html 第123章 黄氏兵法,杨氏兵法 五千北辽军正在叫骂不休,十余将领却面色惨淡,双目无神。 “黄春辉是有名的能忍,咱们这般叫骂可有用?”一个络腮胡将领很是惆怅的道。 “有用无用都得用,此次定然要大胜一场,否则陛下那边磨刀霍霍,你我人头难保。” 络腮胡将领突然想到了什么,“要不……骂他老母?” “早就骂过了?” 众人摇头。 络腮胡将领唏嘘着,又想到了法子,“要不……骂他生儿子没皮炎?” 众人摇头。 “总得试试吧。” 络腮胡将领策马上前,“换个法子,骂黄春辉生儿子没皮炎!” 五千余人齐声高喊,“黄春辉,你生个儿子没皮炎!” 那些将领都在苦笑。 络腮胡将领有些遗憾的策马掉头,准备回来。他突然不动了…… 城门,竟然开了。 城门大开,一股骑兵就怎么撒着欢冲了出来。为首的将领看着年轻,手持长矛,两眼放光,仿佛是嫖客看到了美人般的欢喜! “出来了!” 辽军将领大喜,随即喝令应战。 “慢些!慢些!” 城头有老将喊道。 可张度却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瞬间惨嚎声炸裂。 以他为箭头,唐军骑兵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刺入了冰块中。 辽将傻眼了。 络腮胡喊道:“唐军怎地这般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江存中随后出战,他的风格和张度的侵略如火不同,而是不疾不徐,从侧翼给了辽军一下。 “拦住他!” 张度冲杀的太快了。 城头上,有人纳闷的道:“怎地像是吃药了?” 张度冲的太猛了,一往无前的猛。 廖劲看了此人一眼,“什么药?” 这人赶紧赔笑,“是下官吃的药。就那个什么……长安有人带来的,什么她好你也好。” “荒谬!”廖劲冷着脸,但却想起了杨玄给自己的礼物中有一盒子药,说是什么回春丹。 他问了效果,杨玄就是这么回答的。 老夫大把年纪了,都不想用了,弄这些……有意思吗? 张度此刻不断往前冲杀,可敌军从两侧不断挤压他。身后的将士们被左右夹击,局势看着并不明朗。 可廖劲不着急。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好似在打盹。 “好!”有人欢喜的指着城下道:“看,江郎将从侧翼打穿进去了。” 江存中带着麾下刺穿了敌军左翼,疯狂往中间凿。 敌军遇到一个生猛的不像话的张度就已经熬不住了,再来一个江存中,眼看着士气就要跌落谷底。 络腮胡喊道:“突袭,反击!” 前方乱糟糟的,有人喊道:“熬不住了。” “不能退!” 络腮胡大怒,拎着长刀就冲了过去,一刀把语出不详的军士剁了,高呼,“勇士们,跟着我……” 前方,长矛闪电般的把一个北辽军士刺落马上,接着横扫,两名敌军落马。 张度看到了络腮胡,狂喜喊道:“站住!” 还没开打就喊我站住,这是什么意思? 络腮胡哆嗦了一下,呯的一声,和张度对了一招。 虎口剧痛,长刀飞的不知哪去了。 络腮胡策马就逃。 “等等!” 张度紧追不舍。 “耶耶不杀你!” “站住!” “不站住就放箭了啊!” 络腮胡一败,北辽军队顷刻间就崩溃了。 “杀!” 江存中及时赶到,从侧翼包住了数百敌军,随即绞杀。 “中丞,穷寇莫追啊!”判官吴林小心翼翼的道。 张楚茂‘大捷’后,展露出了想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的姿态,他的身后有一家四姓作为底气,所以不少人都把他视为黄春辉的接班人。 吴林就是其中一个,并且还向张楚茂献媚讨好,堪称是丑态百出。 张楚茂灰溜溜的去了南疆,吴林坐蜡了。 黄春辉依旧在‘打盹’ 廖劲淡淡的道:“今日敌军不对劲。” 黄春辉睁开眼睛,“五里!” 众人心中凛然。 随即有人去传信。 张度不满之极,在五里之外看着敌军残余遁逃,不禁怒了。 他打马回城,上了城头后,廖劲冷哼一声,“要翻天?!”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张度被这一眼看的怒火全消,委屈的道:“中丞,咱们好不容易出战一次,为何只能追杀五里?” “因为你蠢。”黄春辉双手撑在城头上,深吸一口气,惬意的道:“我北疆六万大军,赫连峰再蠢也不至于派五千人来挑衅。” 廖劲点头,“天寒地冻,出兵代价太大。不像是赫连峰的手法。” “要么是诈败,要么就是哪里出了问题。”黄春辉揉揉眼睛,“追击五里,敌军若是有伏兵也该出来了,既然没出来,那么便是北辽出了问题,去打听。” “是。” 第三日众人正在议事。 黄春辉依旧是耷拉着眼皮子,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 大伙儿都习惯了他的作风,廖劲在边上添补,倒也其乐融融。 “中丞,有急报。” 外面有人高呼。 黄春辉睁开眼睛,“进来。” 一个被寒风吹的满脸血口子的斥候进来,行礼后说道:“中丞,北辽内部叛乱了。” 嗯? 黄春辉坐正了身体,“说细致些。” 大堂内有火盆,还算是温暖,斥候脸上的口子被这么一激,痒痛难忍。 “说是有人叛乱,事败后赫连峰清理了一批人,那五千人便是他们的麾下。” “送死来了。”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北疆的寒风就和小刀子似的,脸上记得要涂抹油脂,否则满脸豁口。年轻时倒是能熬,可老了会受罪,到时候满脸的细纹,怎么都消不去。四十岁看着和六十岁一般。” 斥候一怔,“是。” 斥候去了,众人看着黄春辉,满脑子都是那日他的果断。 数年不动窝的乌梢蛇啊! 一朝动手却又快又恨。 这还是那个老糊涂的节度使? 有人忍不住问道:“中丞是如何断定北辽出了问题?” “赫连峰不傻,往日挑衅也就是小股人马,五千人,这分明就是给老夫送人头来了。若是不出手,你等……” 黄春辉看着众人,叹息,“这几年都憋坏了吧?” 这几年北疆就是骂不还口,任凭北辽大军在城下哔哔。 众人点头。 黄春辉揉揉发红的鼻头,“男人不能憋的太久。如今恰到好处。看看张度,今日出战就像是饿虎扑食,那些将士也是如狼似虎。男人,要憋,也要放。” 众人面面相觑! 这便是节度使的兵法? …… 王章义急匆匆的进了宅子,到了厢房外说道:“孙公,急事。” 孙雨坐在那里看书,闻声抬头,“进来。” 王章义进去,低声道:“那狗官今日亲去操练那些新人。” 孙雨笑了起来,“这批新人颇为彪悍桀骜,关键人太多,两千余人,那些人会听从他的吩咐?做梦?等着看,有狗官焦头烂额的时候,弄不好出些人命。”,他眸色阴狠,“只要能让狗官倒霉,老夫愿意酬谢各路神灵。” 他虔诚的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 “何为兵法?能杀敌的便是兵法。” 山脚下,两千余人的阵列很大。 此刻阵列看着不怎么稳定,有人摇摇晃晃的,有人在动手动脚。 杨玄在给下面的将领说着自己对兵法的看法。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些摇摇晃晃的军士,怒火瞬息炸裂,“兵法第一课该是什么?令行禁止。来人!” 一群大汉出来。 “拎着棍子,谁动就打!” 大汉们扑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打尼玛!” 有人开始反抗。 众人看着杨玄。 怎么办? “拖出来!” 一个大汉被拖了出来,一头乱发披散,桀骜的看着杨玄。 阵列中,两个人犯低声说话。 “九哥准备了一肚子鼓动的话,一旦动手,咱们也跟着躁动起来。” “可有把握?” “当然,九哥能把死人说活了!” 前方,杨玄指指大汉,“堵住嘴,吊在树上,养的羊来两头。” 大汉愕然,“你……” “封口!”杨玄厌恶的道。 王老二一巴掌抽去。 “呜呜呜!” 大汉顶着个腊肠嘴被吊在了树上,两头羊被牵来,众人不解。 “这是要犒劳咱们?”有人猜测道。 “两头羊,一千人吃一头,羊毛都不够分。” “那是什么?蜂蜜?” “啧啧!蜂蜜烤全羊,那味道……不提了。” 两千余人在流口水,杨玄却令人去掉大汉的鞋袜,把蜂蜜涂抹在大汉的脚底。 “把羊牵过去。” 众人懵逼,觉得太浪费了。 两头羊过去,一头一只脚,张开嘴就狂舔。 “呜呜呜!” 吊在树上的大汉疯狂的扭动着身体,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 “呜呜呜……” 渐渐的,阵列中的嘈杂没有了。 所有人看着缓缓走来的杨玄,眼中多了些别的。 “老人们都知晓我的规矩。”杨玄止步,看着这群人犯说道:“你们都是一群人间渣滓,死不足惜。” 阵列很安静。 “这样的渣滓我要来作甚?发善心?做梦!” “你等罪孽深重,我以为,全数弄死或许有冤枉的,但隔一个杀一个定然有逃脱的。” “想死还是想活?” 杨玄指指边上,“想死的出来,我成全你!” 没人站出来。 “既然无人想死,那么……”杨玄用木棍子敲打着自己的手心,狞笑道:“你等要知晓我的规矩,听令,听令,还是特娘的听令。谁违反了我的规矩……” 他用木棍指着此刻浑身剧烈颤抖的大汉说道:“相信我,这只是开胃小菜,随后有更多的手段等着你等。” 众人默然。 “继续!” 杨玄回去,曹颖说道:“郎君,这些人并未服气。” “倒也简单。”杨玄说道:“既然不服气,我这里准备了一个法子,南贺。” “在!”南贺上前。 杨玄说道:“你带着五百兄弟让他们领略一番何为战阵。” “领命!” “就用拳脚!” 杨玄定下了规矩。 那些新人不禁暗喜。 十余头目在里面串联。 “盯住他们。”杨玄双手抱臂,吩咐道:“晚些打断手脚。” 南贺应了。 五百对差不多两千,还只能用拳脚。 这不是稳赢是什么? 新人们在十余头目的带动下,士气高昂,就差嗷嗷叫了。 双方面对面列阵。 杨玄举起手,猛地挥下,随即回头和曹颖说道:“北辽那边不知弄什么鬼,不过这等季节大规模动兵太难,耗费太大,三大部必然不肯。所以城中外紧内松。” “是。”曹颖笑道:“章羽县那边说是全民皆兵了,回龙县更是惶然不安,上次来了文书,各种暗示,就差说关键时刻请咱们出手救援。” “看在委座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朱雀闷骚的道。 “无需紧张……” 二人在这里悠闲的聊天,身后,校场上尘土飞扬。 老人们列阵以待,新人们刚上来时还保持着阵型,等开打后就彻底乱套了。 可我们人多啊! 吊在树上的大汉都忘记了笑,盯着战局。 不过是两个回合,前方的老人们开始了突击。 “救命!” “哎哟!我的腿!” 新人们瞬间崩溃,偶尔几个好勇斗狠的阻拦一下,随即被淹没。 “我认输!”一个头目跪地举手。 一个军士冲过来,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 “嗷!” 新人们狼奔豕突,甚至有人逃到了山上,第二日才怯生生的下山来寻组织。 南贺小跑过来,“郎君,结束了。” “慢了些。”杨玄回身,有些不满意。 数十人断手断脚躺在校场上,杨玄指指他们,“这些人以后种地。” 剩下的鼻青脸肿的被驱赶回来列阵。 五百老人在边上虎视眈眈,随时能扑上来再毒打他们一顿。 杨玄冷冷的看着这些人,说道:“你等就是一群人渣,这是我给你等的最后一次机会,不想从军的,站出来!” 先前他的话被当做是耳旁风,此刻却无人敢怀疑。少顷,稀稀拉拉的出来了百余人。 一人喊道:“小人宁愿回去坐牢。” “我成全你。”杨玄吩咐道:“太平城不够坚固,从明日起修葺,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劳力。记住,但凡谁敢偷懒,死活不论!” 这个天气修补城墙堪称是受罪,那百余人马上就想往阵列里跑,可刁涉带着人挡在了前方。 “好狠毒的杨明府,这是要让咱们去死啊!”有人怨毒的喊道。 “你等怕是弄错了一件事。”杨玄淡淡的道:“从你等到了太平城之后,生死就已经不由自己了。让你等从军报国,便是给了你等新生的机会。既然不想做人,那我便成全你等!” 一群人渣,还幻想着讨价还价。 杨玄觉得自己长的还是太慈善了些。 “明府。”一骑从县城方向而来。 “使君令明府前去临安。” /66/66792/17775568.html 第124章 探讨艺术 每当四野白茫茫一片时,文人骚客最喜欢弄个炉子煮酒赏雪。当然,他们不是煮酒论英雄,而是论美人。 美人在怀,一番轻薄,再来几句歪诗,一次成功的诗会就这么结束了。随后若是兴趣浓,还能联床夜话。 春季生机勃勃,夏季酷热难耐,秋季秋高气爽,冬季北雪皑皑。这些都能让人诗兴大发。 但美好的东西往往只是皮囊,经不起深究。你蹲在代表着生机的绿草边上,能看到肮脏的泥土和虫子;同样一个道理,白雪皑皑之下,是让人头痛的污泥。 临安城中的雪比外面的化的更早,城中到处都是泥泞。卢强一边咒骂一边进了州廨,跺脚骂道:“几个月前才将平整的路面又白弄了。” 土路就是这样,你看着它平整坚硬,大车都压不出深辙,可几场大雨就原形毕露了。 “使君呢?”卢强把鞋子脱了,见里面的袜子湿透大半,就搁在小炉子上面烤。 热气随着脚臭味散开,小吏深吸一口,“使君在值房。” 晚些卢强起身,拍拍小吏的肩膀,“深吸,不呼,这是觉着老夫的脚香?马屁不错。” 小吏面不改色的道:“别驾的脚不香,不过想到别驾为了陈州在泥泞中奔波,小人觉着香!” 卢强笑了笑,却也只是笑了笑。 陈州对于大唐官吏而言就是个地狱般的存在,能来这里的,不是犯了事,就是在官场倾轧中的失败者。 这边的小吏也分两种,其一是本地人出任小吏,这等人的能力参差不齐,不,是基本上没什么能力。其二便是被流放来的小吏,人数少,但奇葩多。 这个小吏的马屁拍的油而不腻,有些小清新,让卢强都起了惜才之心。 刘擎在值房里看地图。 “使君今日好惬意。”卢强走了进来。 刘擎没回头,“陈州破败,若是老夫整日不吭声,城中军民就会没了主心骨。所以老夫每日都得咆哮一番。也只有大雨或是冬季方能歇息一阵子。” 卢强走过去跪坐下来,看着刘擎的手指头在地图上游走。 “使君还是想打梁超?” 刘擎点头,“三大部最近几年老实了些,可这等老实只是掩饰。梁超麾下三千余骑,说是马贼,可实则便是瓦谢部的人马换个模样罢了。此缭狠毒,前年截杀了我陈州开荒的百余百姓,此仇老夫一直记着。” 卢强说道:“桃县那边的消息,北辽内部生了乱子,使君是想趁着北辽无暇他顾之机,对梁超下手吗?” “对!”刘擎抬头,额头上的皱纹深刻的让他看起来有些苦大仇深,“当时老夫对着那些死难者的家眷发誓,定然要报仇。如今机会来了,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老夫没脸走出州廨半步。” 他看着卢强,“老夫已经令人去召唤五县县令来此商议,此次起大军,定然要一战功成。” 陈州一州六县,临安县是州廨所在地,无需召唤。 卢强揉揉眉心,“五县各出人马,加上临安的军队,五千余。梁超三千余人马,看似我军人马更多,可各县的人马实力如何,说句实话,下官心中无底。” “六县之中,你最看好哪一个?”刘擎目光炯炯的问道。 卢强思忖着,抚须说道:“横水县的王兴就是一头老狐狸,做事不见好处不出血。万固县的陆角平庸。回龙县的林子钰为人油滑,胆小,当不得大事。章羽县的杜辉倒是果敢,当初也曾数度击退马贼……” 刘擎不满的道:“你在犹豫!” “是。”卢强苦笑,“下官想来想去,却发现太平县的杨玄最为出色。使君你看,他刚到太平没多久,就率领人犯击退了马贼。接着更是和瓦谢部的铁骑正面交锋,以少敌多,大败瓦谢。” “你看好他,却在担心什么?”刘擎双手抱臂,“你担心他年少,资历太浅,若是你我重用他,他就会被其他人排斥,乃至于针对。” 卢强点头,“人心难测啊!” 刘擎缓缓道:“人活着本就无趣,看着别人比自己活得差便是最大的乐子,高官看着下属如此,小吏看着百姓如此。这无可厚非。” 卢强叹道:“杨玄此次领了一个太平军的军号,这可是六县唯一,那些人已经很不满了,多次说咱们厚此薄彼。” “屁话!”刘擎骂道:“一群见不得人好的狗东西,若是真有本事那便去杀敌,去立功,老夫豁出老命也要为他们摇旗呐喊。” 卢强抬眸,“那使君的意思……” “老夫执掌陈州,靠的便是公平!”刘擎沉声道:“谁能干,老夫便为谁鼓吹,便重用谁!谁特娘的占着茅坑不拉屎,老夫便一脚把他踹下去!” 卢强拱手,“使君如此,便是我陈州之福。” “你拍马屁的功夫差的太远,下次就别了。”刘擎笑道:“你可知晓老夫为何要如此力挺杨玄?” 卢强摇头。 “老夫听闻,此次杨玄有调到富庶之地为官的机会,可他却断然拒绝,你可知晓他拒绝的缘故?”刘擎自问自答,幽幽的道:“陈州未安,他便不走!” 卢强振眉,“果然如此?” 刘擎点头,卢强赞道:“果然是个热血男儿。如此,此次让他独领一军如何?” 刘擎淡淡道:“若是那些人质疑……” 卢强眉间多了厉色,“大唐人才济济,可有几人一心为国?既然有这等人才,下官自然要护着。” 刘擎颔首,干咳一声。 “你觉着老夫的决断如何?” 卢强赞道:“堪称是老谋深算。” 刘擎抬眸看着他,“老夫今日心情不好,想再听听马屁。” 卢强:“……” …… 杨玄到临安时,地上的积雪早就没了,去岁留下的枯草这里一丛,那里一株,被烂泥裹着,让人想到了残花败柳这个词。 “多久没来了,看着好似少了些美人。”老贼养伤闷了许久,此次坚持跟着来,一进城就东张西望。 王老二好奇,“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子,你这就不懂了吧!”老贼笑道:“女人的好处说不尽。” 王老二于是便盯着女人看,觉得很无趣。 一个妇人挎着提篮路过,看到一老一少两个男子盯着自己看,心里美滋滋的。 “胸平了些。”老贼摇头。 妇人耳尖听到了,就冷哼一声,努力挺胸。 王老二好奇的问道:“老贼你看了作甚?” “看了舒坦。”老贼笑的猥琐。 “可你上次说自己的不能用了呀!” “谁说的?” 妇人看了老贼一眼,那眼神鄙夷的让老贼想原地寻条地缝钻进去。 “别教坏了老二。”杨玄不满的道:“老贼你这是养伤还是养肾?越发的骚了。” “老房子着火燃得快。”绿灯闪烁。 到了州廨,五个县令都到了。 大堂里,有人说道:“杨明府这是姗姗来迟啊!” 说话的人是陆角,杨玄眼皮子都不抬,“天气不好。” 陆角还想讥讽几句,卢强淡淡的道:“议事了。” 刘擎跪坐在上首,沉声道:“北辽内部闹出了些乱子,赫连峰如今正怒不可遏的镇压叛逆,这是我陈州的好时机。” 老刘这是想干啥? 杨玄察觉到了些煞气。 “前年我陈州垦荒百姓被杀之事你等可还记得?”刘擎握着刀柄,杀气腾腾的问道。 林子钰怒道:“不敢或忘!” “我等记得!” 众人应声,杨玄没吭气。 林子钰表态完毕,低声对他解释,“前年我陈州百余百姓出城开荒,被马贼梁超令人屠杀殆尽。” 刘擎目光转动,“如此,老夫准备起大军前去绞杀梁超部,你等以为如何?” 各县都有人马,但用起来都很吝啬,唯恐损失太大州里不管。 杨玄第一个赞同,“使君但凡一声令下,我太平随时都能出兵!” 刘擎问道:“你等各自能出兵多少?” 卢强看着众人,心中苦笑。 “还得留下些人马看守,回龙县出两百。” “一百五。” 稀稀拉拉的一番话,人马六百出头。 但杨玄还没吭气。 陆角斜睨着他问道:“杨明府答应的挺快,准备出兵多少啊?” 杜辉笑道:“少说五百?” 杨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一千!” 杜辉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 陆角这才醒悟,“节度使那边给了太平三千移民,一千良民,两千人犯,他这是把人犯拉出来了。” 敢死营之外再加五百人吗?那五百人怕是会成为累赘吧?杜辉惊讶之后便是微笑。 卢强看了刘擎一眼,颔首,“使君,太平人多,要不……让杨玄独领一军?” 呃! 独领一军! 五县军队并入大军中,由刘擎直接指挥。而太平军却独自成军…… 这是高人一等。 那么他杨玄是不是高我等一等? 酸味在弥漫。 刘擎一拍案几,“那就如此!” 杨玄快马赶回了太平。 “四百敢死营,加六百最听令的新人,随即组队出发。” 南贺跟着他进城,问道:“郎君,可是要出征?” “这边最大的马贼梁超要倒霉了。”杨玄期待这个机会许久了。 “正好让这些人见见血。”南贺也颇为欢喜。 进了县廨,众人各安其职,井井有条。 “老曹不错。”杨玄觉得曹颖的主意太毒,但统筹政事还不错。 蒋真拿着几份文书从值房里出来,见到杨玄后行礼,“见过明府。” 这个二五仔还真是勤奋!杨玄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明府对我这般关爱……一股暖流在蒋真的心头流过,他低着头,掩饰自己的感动,“不辛苦。” “什么?要出兵?”怡娘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带着章四娘去收拾东西。 稍后一家子聚拢。 杨玄坐在主位,其他人坐在下面。 “让让,让让!”怡娘进进出出,章四娘都帮不上忙。 杨玄从长安归来,带来了许多礼物,其中就有怡娘喜欢的瓜子等小吃。 瓜子茶水摆好,怡娘坐在侧后方,开始嗑。 杨玄作为主公开口,“梁超乃是瓦谢部的人马,装作是马贼,干的是华卓不方便干的劫掠之事。此次出征,使君许了我太平军独自成军,这便是能专向一方。” 曹颖看了众人一眼,首席智囊的自信气息释放。 老贼干咳一声,曹颖刚准备分析,皱眉道:“老贼有话说?” 老贼点头,“老夫最近苦读兵书,有了些心得。” “呵呵!”曹颖笑了笑。 王老二正在和怡娘一起嗑瓜子,好奇的道:“老贼,你最近看的不是春夜吗?” 春夜! 怡娘大怒,先拍了王老二一巴掌,随即拍打着案几吼道;“老贼,不要教坏了老二!” 王老二捂着后脑勺,嘴里的瓜子都被打喷了出来。老贼干笑道:“郎君说过做事要一张一弛,老夫只是苦读兵书之余解解闷,对,解解闷。” 大唐的发展的挺好的,杨玄在长安就看了好几本,只是后来被卷轴里的那些网文给带歪了,觉得如今的太正经。 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春夜这等书名杨玄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 “说正事。” 杨玄板着脸,准备晚些私下找老贼探讨一番那本春夜。 当然,是从艺术的角度。 老贼自信的道:“使君那边让郎君独领一军,可见对郎君另眼相看。可这人呐……当年老夫纵横地下多年,得意洋洋之余,却忘记了做人要低调的道理,随后一次去盗墓就被人给举报了,若非老夫跑得快,那一次就死定了。” 他很严肃的道:“郎君,小人以为,此次出征要小心别人捅刀子。” 众人默然。 老贼有些忐忑,“老夫莫非……莫非说的不对?” “好!” “说得好!” 众人一阵教好。 老贼洋洋得意的道:“郎君,小人可能领一军?” “不能!”杨玄觉得老贼现在领军就是送人头。 “对了。”杨玄有些好奇,“你那次准备盗谁的墓?” 老贼唏嘘道:“太上皇当年身边的内侍。” 这老东西,这些年没被弄死真是运气。 曹颖说道:“郎君,老贼说得对,此行务必要小心才是。” 一千人的队伍随即出发。 到达临安时,大军已经云集了。 刘擎站在大旗下,威风凛凛。 “杨玄,你领一军,可为大军前锋。” “领命!” 在五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杨玄回身,头皮发麻。 一个老卒叹息,“今日在场的人中,杨明府大概最年轻,可却最有出息。五千余人,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让人不禁羡慕不已。” …… “大猫二猫三猫”,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求票! /66/66792/17775569.html 第125章 将在外(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5) 瓦谢部。 草原上依旧能不时看到积雪,牛羊在咩咩叫唤着,仿佛是嗅到了春的气息,想出去撒野。 吃完早饭,华卓带着人巡视。 “可汗,是纳音。” 纳音就在前方,和几个人低声说话。 二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 华卓神色平静,纳音挤出了一丝笑意,迎了过来。 “见过可汗。” 华卓无比厌恶眼前的这个人,但却知晓不能乱动,否则瓦谢部将会成为一盘散沙。 “要开春了,粮食差了不少,你有什么好办法?” 把麻烦事儿丢给对手,这是作为上位者的特权。 这条老狗! 纳音暗骂一句,说道:“节省些,另外,可以去劫掠。梁超那边歇息了一冬,该出动了。” 华卓点头,“知道了。” 看着他策马而去,纳音身边的心腹骂道:“这条老狗!” 华卓带着人回到了大帐内,坐下后,有人说道:“可汗,纳音上次大败归来,说什么碰上了唐军主力,我看这多半是谎言。” “就是谎言。”华卓冷笑道:“可我的人却不知所踪,得不到消息。那条野狗,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随即心腹们谴责了一番纳音的无耻和狼子野心。 有人说道:“可汗,开春的粮食从哪弄?” “去北辽买一些。”华卓沉吟着,他知晓北辽那边买粮食只是杯水车薪,要想解决瓦谢部的粮食问题,最好的法子还是…… “告诉梁超,去抢!” 他笑了起来,“唐人喜欢耕种,喜欢自己打造一切,自给自足。可却不知这个世间最大的财富不是耕种,也不是打造,而是……刀枪。” “用刀枪去夺取我们所需的一切,这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 可汗的声音回荡在大帐内,每个人都流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色。 华卓的几个儿子躬身听从教诲。 “我们不会打造,我们不会耕种,可我们会杀人!”华卓目光炯炯的道:“你等要记住了,我们是狼,唐人是羊。狼吃羊天经地义,这是老天的恩赐!” 几个儿子点头受教。 华卓满意的看到了儿子们眼中的嗜血和跃跃欲试,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 梁超很能吃,每日早上起来,他必须要吃三斤肉,随后还得喝半酒囊的奶酒。 吃饭的时候梁超不喜欢有人来打扰,若非没有好理由,一顿鞭责是少不了的。 马贼和部族不同,部族需要放牧,所以牛羊成群,牧民无数,就像是一座座移动的城市。而马贼不事生产,不劫掠的时候就躺平。 所以他们会选择舒坦的地方作为大本营。 这是一片平坦的地方,梁超的帐篷就在最中间。 外围是一片片帐篷,一个个马贼或是在帐篷里捉虱子,或是在外面跑马。 数骑疾驰而来。 “是可汗的人。” 梁超的儿子梁河来迎。 梁河二十出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哪怕天气寒冷,他依旧敞开了胸襟,把胸膛露在寒风中。 “跟我来。” 梁河按着刀柄,回身,眼中就多了些不满。 “阿耶!” 站在帐篷外,梁河轻声道。 他的祖父,也就是梁超的父亲是唐人,所以家中依旧保留了不少唐人的习惯。 “进来。” 梁河带着一个信使进了帐篷。 案几上一个大盘子,上面堆放着不少羊骨头。一个大碗里还有小半碗奶酒。 宽脸大眼的梁超给人的感觉很好,“何事?” 使者说道:“可汗有令,今年粮食差了许多,令你部开春就出击劫掠,以粮食为先。” 梁超看着使者,微微眯着眼,一股子凌厉的气息就笼罩住了他,“北辽那边才将内乱,北疆胜了一场,士气正旺。今年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你回去告诉可汗,此事我会做,但能劫掠多少不敢保证。” 使者抬头,不满的道:“你敢违背可汗之令吗?” “你说什么?”梁河大怒,拔出半截长刀逼过来。 “大郎。”梁超喝住了儿子,盯着使者,冷冷的道:“可汗若是觉着我不恭,尽可换人来,去吧!” 使者恨恨而去。 梁河冷笑,“阿耶,这些人就是野狗,不打不舒坦。” 梁超拿起布巾擦擦嘴,淡淡的道:“当年为父跟着你阿翁来到瓦谢时还年少,你阿翁靠着杀戮唐人成为了上一代可汗的心腹,可人心隔肚皮,到了华卓时,却起了猜疑。你祖父郁郁而终,而我,被华卓当做是劫掠的野狗。嘿!野狗!” 梁河的眼中多了狠色,“阿耶,不行咱们就动手。” 梁超的眸中多了些惆怅,“最好的法子是回大唐。可这些年我和你阿翁杀了太多唐人,除非皇帝开口赦免,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梁河笑道:“阿耶,咱们麾下有三千余骑,哪里去不得?” “是啊!”梁超的眼中多了一抹嘲讽之意,“这三千余骑大多是失意者,早已被我收拢了。华卓还想颐指气使,做梦!” “阿耶,那今年的劫掠?”梁河野心勃勃的道:“咱们去远些吧。” 梁超微笑招手,“过来。” 梁河走到他的身前,梁超起身,把他的衣襟掖上,“为父当年也如同你一般,冬日也只是穿着单衣,可年岁大了就会受苦。多穿些,嗯!” 梁河做个鬼脸,“如此杀敌才痛快。” 梁超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的儿长大了,从雏鹰变成了雄鹰,为父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着你振翅高飞。” 梁河挠挠头,“阿耶还悍勇呢!我就帮着阿耶,等阿耶老了,我再带着人去劫掠,给阿耶养老。” 梁超眸色温暖,“好。” “头领!” 外面有人喊道:“陈州出兵了。” 梁超眼中的温情消散,冷笑道:“陈州全数集结不过五千余人,这等良莠不齐的军队也敢出动找我的麻烦,正好,击败他们就去陈州劫掠。来人!” 帐外闻讯赶来的小头领们进来。 梁超和儿子并肩站在一起,沉声道:“告诉兄弟们,机会来了,集结起来,准备厮杀!” “领命!” 众人轰然应诺。 随即外面各种叫喊声传来,战马在嘶鸣,仿佛渴望着去初春的草原上看看。 梁超带着儿子走出了帐篷,深吸一口依旧寒冷的空气,赞道:“春天啊!果然生机勃勃!” …… 一千人在草原上缓缓行进着,远方,斥候不断在深入,警惕的看着周围。 “问问中军到了何处。”杨玄在马背上吩咐道。 “领命。” 此次出动了一千人,规模不小,甄斯文也跟着来了,算是文吏。 他安排了人去后面打探消息,回来见老鬼和王老二并肩骑行,不时传来类似于奸笑的声音,就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老鬼手中拿着一卷书,正指着得趣的地方给王老二看。 “春夜?”甄斯文觉得主角名字有些眼熟。 老贼挑眉,“也看过?” 甄斯文看了他一眼,“可惜那是女鬼,不能睡。” “妙啊!这也是老夫惆怅之处。”老贼仿佛找到了知己般的欢喜,“那女鬼对巧哥一往情深,可只能在身边转悠,等巧哥睡了之后,再躺在他的身边。可魂魄终究虚无,哎!” 前方的杨玄面色发黑,真想来一次扫黄行动。 “他怕是不认识宁采臣。”朱雀嘎嘎大笑。 “宁采臣?”杨玄没看过这本书。 “我念给你听。”朱雀开始念诵。 晚些,杨玄一脸钦佩,“果然是豪杰,竟然能睡女鬼。” “明府!” 斥候回来了。 “敌军大营空荡荡的。” “停下,传讯中军警戒。” 杨玄一连串命令下达。 没多久,中军来人。 “敌军袭扰中军,使君让你部靠拢中军。” 杨玄蹙眉,“若是我部回归中军,中军看似稳妥了,可我军大半是步卒,马贼尽皆骑兵。咱们猬集在一起何用?只能防御。” 信使说道:“使君的交代,杨明府,照着遵行吧。” 杨玄摇头,“告诉使君,一旦我军全数集结在一起,此战必然无功而返。敌军可游刃有余的在我军四周游弋,随时发起攻击……我军远离城池,能支撑多久?告诉使君,我军在外围游弋,待机出战。” 信使怒道:“使君是担心你军被围,不识好人心!” 杨玄自然不会和信使较劲,只是默然。 等信使走后,南贺说道:“猬集在一起便是羊群,群狼环伺之下,凶吉未知。最好的法子便是仓促一战,斩杀些马贼,随后退军。” “此战最大的问题便是没能突袭。”杨玄摇头,“马贼来去如风,刘使君的想法不错,可按照我的想法,此战就该快捷如风,用小股骑兵突袭敌军老巢,大军紧随其后接应,不论成与不成,都能从容而退。” 刘擎的手法太过堂堂正正,但最大的问题没法解决。 “骑兵少了些。” 中军骑兵不过八百,如何与马贼抗衡? …… 中军已经停下了。 刘擎正在听取各方回报。 “使君,梁超部两千余人正冲着中军而来。”斥候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太平军何在?”刘擎问道。 “信使还未回来。” 刘擎目露忧色,“老夫只担心杨玄。他孤军在外,若是被围困该如何。” “列阵。” 中军开始列阵,准备迎敌。 “使者来了。” 有人赞道:“使者跑的真快!” 前方,使者在策马疾驰,速度快的惊人,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 是哈! 连刘擎都觉得使者的马术好似不在自己之下。 随后远方出现了烟尘。 “敌袭!” 使者拼命招手。 “准备迎敌!” 使者从中间的通道冲了过来,刘擎问道:“太平军可出发了?” 使者喘息道:“使君,杨明府说太平军在外游弋,待机出击。” “这是抗命!”随军的万固县县令陆角脸都气红了。 刘擎眼皮子一跳,“准备迎敌。” 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杜辉冷眼看着,低声对身边的县丞谢如说道:“使君信心满满出击,还带着咱们,若是大败,陈州就完了。” 刺史外加几个县令被一网打尽,留守的卢强估摸着会疯。 “四千对两千,若是正常厮杀,我军不可能会败。”谢如摇头,“使君的想法下官知晓些。陈州六县,这几年彼此之间有些隔阂,借着此次出征的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也是一个消弭隔阂的好机会。” “隔阂?”杜辉冷笑,“杨玄抗命,看看使君如何责罚吧。” 敌军来了。 梁超看着四千余唐军不禁笑了,“我军全是骑兵,来去自如,唐军这是想做乌龟吗?出击!” 没有丝毫犹豫,梁超就令麾下出击。 “列阵!” 唐军将领不断呵斥着。 前方,长枪林立。 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 梁超冷笑,“分散开,从四面游弋,见机行事。” 两千余骑散开,在四面涌来。 如何面对? 众人都在看着刘擎。 “严阵以待。”刘擎令长枪手分散开来,在四面待命。 “这是饮鸩止渴!” 梁超一挥手,马贼们从左翼开始突袭。 这便是骑兵多的好处,灵活机动。 “放箭!” 这一波箭雨造成的损失让梁超眼皮子狂跳。 但也仅仅是一波,随后双方就撞上了。 长枪捅刺,长刀劈砍。 鲜血在前方喷溅,惨叫声就像是来自于地狱之中,让人连灵魂在颤栗。 唐军的阵列很有韧性,几度看似岌岌可危,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的防御状态。 “头领,咱们怕是无法彻底击败他们。”有人说道:“要不……一击即走?” 梁超摇头,“不,华卓令咱们今年抓紧抢掠,若是达不成……他会断掉咱们的供给。” 小头领说道:“咱们能去抢。” 没有吃,没有穿,咱们去抢就是了。 “兵器呢?”梁超冷冷的道:“兵器去何处抢掠?一旦失去了兵器来源,咱们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他指着激烈厮杀的前方说道:“陈州出兵正合我意,此战若是能重创陈州军队,随后开春我部趁势劫掠,会轻松的让你我无法想象。” “那……少头领领军在周围,可要叫来?” “再等等。”梁超冷静的道:“让他在侧翼,这是提防刘擎还有后手。” 侧翼,梁河带着一千骑在焦躁的等待着。 “若是我领军赶到,从另一侧攻击,唐军定然撑不住,阿耶还在等什么?” 手下的马贼们在看着战局,看到己方游刃有余的展开攻击,都乐了。 “今年看来是个好年景啊!” 在另一侧,杨玄带着数人绕了一个圈子,圈住了十余马贼斥候。 “他们人少!”马贼们兴奋的冲杀过来。 “那是唐将!”有斥候指着杨玄,狂喜道:“杀了他!” 双方不断接近,杨玄拔出横刀…… “放箭!” 十余斥候齐齐放箭。 横刀轻松挥舞,箭矢不断被弹飞。 这是个高手! 十余斥候面色剧变。 杨玄狞笑道:“杀光他们!” 横刀轻松的割开肌肤,带出一蓬蓬鲜血,随后马贼落马,战马长嘶。 斥候们随即转向,冲向了看着傻乎乎的王老二。 啪啪啪! 王老二横刀砍杀,左手也不闲着,一巴掌一个。 如今他的巴掌越发的厉害了,轻重自如。 后续有斥候看到同袍只是被抽了一巴掌就冲过去了,不禁狂喜,也跟着遁逃。 啪! 他挨了一巴掌。 随即看到了自己的身后。 那不是唐将吗?我怎么看到他了? 最后一人拼命打马,终于冲出了小圈子。 他骂道:“想偷袭我大军……做梦!” 他看到那数人都没动,就那个唐将在张弓搭箭。 咻! 杨玄收了长弓,点头,“带了来。” 一千军士悄然来了。 众人蹲在,杨玄几人站着。 “还在厮杀。”南贺看了一眼,“我军有些被动。” “敌军骑兵多,没办法。”杨玄恨不能弄一个电影里的望远镜,但目前没这个本事。 “看,被突破了。”南贺指着前方。 左翼被突破了。 一股凶悍的马贼冲了进来。 “使君!” 杜辉说道:“下官请命去堵住口子。” 他目光炯炯,刘擎摇头,“不慌。有人去了。” 一百余预备队冲了过去,一阵砍杀,把突入的敌军赶了出去。 但这是一个信号。 “唐军衰弱了。”梁超冷笑,“令兄弟们加把劲,若是能击退唐军,缴获的一切我皆不取,任由兄弟们分了。” 命令下达,马贼们欢呼一声,以更猛烈的姿态发动了攻势。 防线开始出现危机。 “使君,撤吧。”杜辉觉得此战不会取得大战果,“我军以长枪和弓箭开路,徐徐而退,马贼们定然不敢追击。” 刘擎按着刀柄,冷冷的道:“如今拼的是意志力,敌军不过两千余,我军四千余,倍之而退,你来告诉老夫,下一次要多少人马才敢出击?” 陈州大军一倍于马贼都只能退军,下一次马贼兵临城下,谁敢出击? 此刻一旦退却,对陈州的民心士气将会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杜辉的眸中多了愤怒,“太平军为何不归?若是有那一千人在手,何至于此!” 众人都颇为不忿。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令他独立领军,将在外……” 这护短护得没边了啊! 陆角气得胃痛。 杜辉嘴角抽搐,觉得刘擎这是魔怔了。 刘擎看着前方的厮杀,心中喟叹。杨玄的抗命毫无疑问是一个大错,但他能如何? 年轻人总是热血冲动,爱标榜自己的本事。但人才难得,回头老夫再单独敲打他吧。 梁超已经发现了战机。 “唐军右翼调集了不少人去支援左翼,机会来了,发信号。” 呜呜呜…… 号角长鸣。 刘擎身体一震。 有人惊呼,“看右侧!” 众人缓缓回头。 一条黑线出现在远方。 马蹄声宛如闷雷般隐隐传来。 “是敌军的后援!” 尖叫声中,刘擎面色一变。 杜辉眸子一缩,“使君,这是梁超的预备队,他就等着此刻给咱们一击。” “无需说了。” 刘擎拔刀,厉喝道:“今日与敌军决一死战,不胜……不归!” 那条黑线在加速,越来越近。 马背上的马贼们在欢呼着。 /66/66792/17775570.html 第126章 复仇 梁河带着麾下席卷而来。 “从唐军右翼突入进去!”梁河长刀指向了唐军的右翼,这是左右夹击之势。 他狞笑道:“此战之后,陈州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不敢奢望彻底击败陈州大军,但却敢打包票此战能割下刘擎一大块肉。 死伤惨重的陈州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到时候城池之外都是他们的天下,那些村庄,那些庄稼……甚至攻破城池也不是事啊! 此消彼长! 这一刻他想到了这个词,据说是大唐的。 那个大唐太软弱,他不喜欢! 不喜欢的东西就打破他! “杀!” 唐军右翼被重重一击,整个阵列仿佛都在颤抖。 “使君!” 杜辉知晓到了最危急的时刻,铁青着脸道:“下官去了!” 刘擎点头,“去吧。” 杜辉带着麾下扑了过去。 两翼喊杀声整天响。 谢如跟在杜辉的身后奔跑,“明府,杨玄还没来。” 杜辉阴着脸,“此刻先杀敌!” 右翼激战。 “我儿果然犀利!”梁超微笑道:“准备。” 他带着数百骑作为预备队,此刻他觉得到了决战时刻。 他在盯着刘擎。 右翼突然崩溃了一个口子,有人尖叫,“使君!” “喊魂呢!”刘擎的咆哮响彻沙场,“老夫马上来!” 刘擎拔出横刀就被身边人抱住了。 “使君,万万使不得啊!” 刘擎骂道:“松手!” 抱着他的官员说道:“使君是主将,是文官!” “滚!” 刘擎挣脱了缠抱,骂骂咧咧的上前。 “文官,大唐从未有不能杀敌的文官!” 他高举横刀:“诸将士,跟着老夫……杀敌!” “万胜!” 剩下的预备队跟着刘擎扑向了右翼。 “时机到了。” 梁超点头,身边的小头领下马,喊道:“出击!” 最后的预备队出击了。 梁超微笑,“大事定矣!” 陆角在砍杀着,只觉得疲惫欲死,他喊道:“太平军何在?使君,太平军何在?” 刘擎拎着横刀喘息着,抬眸,眼神沧桑。 老夫…… 老夫错了吗? 阵中突然有人高呼,“看!” 刘擎抬头,揉揉眼睛,再揉揉…… 一条黑线出现在了前方。 “那是……” 数百骑正疯狂赶来。 “打起大旗!” 旗手是大汉,可此刻风太大,他举旗有些艰难。 “老二!”杨玄高喊。 “给我!”王老二单手便握稳了旗杆,奋力一举! “是太平军!” 阵中有人欢呼,“援军来了!” 刘擎喘息着,骂道:“小崽子,狗曰的小崽子,老夫说他怎地不见了,他这是等着敌军丢出了最后的预备队才肯出来!娘的!哈哈哈哈!” 杜辉猛地回头,失神的看着那面大旗。 大旗下,杨玄高举横刀。 身后,太平军两百余骑已经组成了阵列。 再后面,步卒们在狂奔。 而梁超此刻已经变色了。 他一直带着数百骑作为预备队,也是应变的手段。当刘擎也出战时,梁超觉得唐军离崩溃不远了,就果断出动预备队,准备给唐军最后一击。 面对防御森严的阵列,骑马攻击自然是不可能的,他的麾下没有北辽铁骑那等凶悍。所以只能下马变成步卒攻击。 此刻他的麾下就在前方冲杀。 但! 该死的!唐军的骑兵来了。 从后面准备给他一下! 梁超犹豫了一瞬,他担心麾下撤离时唐军会趁机反扑,如此前后夹击,大败可期。 但一瞬之后。 他知晓除非自己能一骑当千,挡住后面的唐军骑兵,否则撤回来是唯一的一条路。 “撤回来!” 刘擎高举横刀,咆哮声响彻沙场。 “就在前年!” “我陈州百余百姓出外垦荒!” “梁超恶贼却盯上了他们。” “他们抢掠了百姓的一切,无人怪罪。” “可他们却残忍的屠杀了那些百姓。” “军队杀光也罢!” “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刘擎咆哮着:“老夫能做什么?大唐能做什么?” “复仇!” 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复仇!” 复仇是刻在中原人骨髓里的基因。当年异族曾趁着陈国衰亡之际杀入中原,屠灭三座城池,鸡犬不留。 彼时中原群雄混战,当消息传来时,战争奇迹般的停止了。 所有势力不约而同的止住了步伐,派出使者商议。 随后,一支不伦不类的联军出现。 这支由各方势力组成的联军突入了异族境内,半月之内攻破五座城池,所过之处,同样是鸡犬不留。 异族大怒,随即追杀。在异族看来这支联军会四散而逃,所以他们用轻骑作为前锋追杀。 可没想到的是,这支联军压根就没走,而是静静的等在追兵必然出现的要道上。 那一战。 血流成河! 没有一个联军军士后退。 异族的援军一批批赶到,此刻联军将士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瘦的脱形。可他们凹陷的双眸中却闪烁着火焰。 就像是野火! 不,是愤怒的火焰! 直至最后一个联军将士倒下,这场大战才结束。 追兵主将走到了一个陷入弥留之际的军士身前,问道:“为何死战不退?” 军士惨笑,“让你等知晓,中原人,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主将再问:“既然已经复仇,为何不逃?” 军士的眼中渐渐失去神彩,“众人商议,与其回去自相残杀……不如……不如在域外令……令异族,丧胆!” 从此后,再无异族敢在中原屠城。 今日刘擎高举横刀,再度喊出了这个口号。 人人奋勇争先。 杜辉带着麾下疯狂奔跑,追上敌军就砍杀,哪里看得出原先那个阴郁的模样? 连陆角都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见到受伤的就补一刀。 所有人,连做饭的厨子都拎着横刀在冲杀。 “复仇!” 杨玄带着麾下两百余骑兵,一头就撞了上来。 那些刚上马的马贼被这一下冲散了,梁超带着数十骑在人群中步履艰难。 “集结起来!”他大喊着。 “梁超在那!”有人指着梁超高喊。 刘擎咆哮着,“杀了他!” “杀了他!” 一群人也不管什么战法,急吼吼的冲了过去。 “跑啊!” 梁超被乱军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往后面去。 “阿耶!” 梁超抬眸,看到了梁河,不禁怒道:“你回来作甚?跑啊!” 此刻战场已经彻底乱了,梁超知晓失去了战马的马贼就是唐军的菜,所以他只求能带走一部分麾下,回去待机。 但梁河那边本无唐军包围,他却义无反顾的来了。 “滚!” 看到梁河在冲杀而来,梁超大怒。 “阿耶!” 此刻乱糟糟的,乱军减缓了梁河救援的速度,他绝望的看着唐军正在逼近父亲。 “走!” 本在逃窜的梁超毫不犹豫的回头,带着数十心腹逆向而去。 “大郎,快走!” 梁超下马,手中的横刀奋力劈砍,不管是溃兵还是唐军。 他气喘吁吁的阻拦着追兵。 脑海里这一生飞快闪过。 他是大唐人。 父亲在大唐犯事,只能带着他遁逃到草原上,寻求异族庇护。父子二人为瓦谢部效命,不断在陈州方向劫掠。 瓦谢部权力更迭,华卓上台。 他的日子越发的难过了。但好歹麾下还有三千余骑,足够他纵横一时。 可今日之后…… 不,还有大郎! 梁超心中一松。 “阿耶,上马!”身后传来了梁河的喊声。 梁超变色大变,“不孝子!不孝子!” 梁河一把把他提上马背。 梁超咆哮道:“不孝子,为何不走?” 梁河为他挡开一支箭矢,喘息道:“我舍不得阿耶!” 瞬间,梁超泪流满面。 他更咽道:“走,阿耶带着你突围。” 他带着儿子转身冲杀。 前方。 一面大旗在飘扬。 大旗下,杨玄从容的道:“圈住!” 梁超父子带着百余骑左冲右突,可周围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 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麾下,梁超惨笑道:“我儿,今日为父却误了你。” 他不怕死,只要儿子能平安。 梁超下马,跪地喊道:“老夫愿意归降,愿意千刀万剐,只求放过我儿。” 梁河喊道:“阿耶,上马,我们冲杀出去!” 梁超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杨玄。 “今日老夫一战本可击败陈州大军,老夫也想过刘擎有后手,可当时刘擎麾下即将崩溃,却不见援军,老夫这才出动了预备队。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能忍,直至老夫全军出动,这才出击。” “你是何人?” 这一战梁超自问指挥的天衣无缝,可惜不及眼前这人能忍。 “太平县县令,杨玄!” 杨玄下马,朝着虎着脸的刘擎走去,随口道:“弄死!” “不!” 梁超喊道:“老夫愿意为奴!” 南贺举手。 弓箭手们张弓搭箭。 “大郎!” 梁超挡在下马的梁河身前,张开双臂。 箭雨瓢泼而来。 “阿耶!” 南贺举手。 弓箭手们再度张弓搭箭。 “放箭!” 箭雨覆盖了这对紧紧抱着的父子。 战马轻嘶着,低头舔舐着父子二人,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下去。 前方,刘擎冷着脸,伸手,“刀来!” 您不是自己有刀吗? 身边人觉得使君老糊涂了,但依旧把横刀递过去。 刘擎骂道:“老夫说要刀鞘!” 身边人翻个白眼,把刀鞘解下来递过去。 杨玄刚好过来,笑嘻嘻的行礼。 刘擎接过刀鞘,一刀鞘就拍在他的肩头。 那熟悉的咆哮声再度响彻沙场上空。 “顽劣!” /66/66792/17775571.html 第127章 善泳者溺 杨玄挨了一顿刀鞘,刘擎气喘吁吁的叉腰喝问:“可知错了?” “是,下官知错了。” 杨玄低眉顺眼的。 刘擎把刀鞘丢回去,拍拍他的肩膀,眉开眼笑的道:“干得好!” 这是狠抽一顿又表扬一顿。 老头不收拾他难以服众,那些人会攻击他徇私。毒打杨玄一顿后,谁也没办法置喙。随后再夸赞一番,此事就圆满了。 朱雀说道:“小玄子,我有些担心你的智商不够用,会被这些人忽悠。” “此战能获胜,皆赖将士用命。”刘擎的嗓门很大,“回头该论功的论功,赏赐不会少。” 将士们喜笑颜开。 “可此战能胜,也有赖于一人。” 刘擎指指杨玄,说道:“老夫令他独领一军,自然有临机决断之权。杨玄发现敌军围攻我中军,若是他当时聚拢中军能如何?此战最多一个不胜不败。” 但凡有些脑子的,此刻都对杨玄出击的时机赞不绝口。 “他一直在等,等着什么?等着梁超带着最后的人马出击,等双方全数纠缠在一起,敌军难以从容撤离之时。” “看到他那一刻时,老夫便想毒打他一顿,否则我等辛辛苦苦在此煎熬,他却从容击溃敌军,委屈不委屈?” “哈哈哈哈!” 刘擎一番话引得众人大笑,杨玄发现那些目光中都多了友善。 “老头对你不错呀!”绿灯闪烁。 “但此战杨玄功莫大焉!” 刘擎吼道:“为我大唐勇士喊一声……” “彩!”众人振臂高呼。 马蹄声从远方传来,有人喊道:“有骑兵!” 随即将领们叫喊着。 “列阵!列阵!” 没等列阵,一骑就冲了过来。 “是咱们的人!” 这是大唐斥候,他看着依旧保持着原状的战场,失望的道:“完了?” 有人大怒,“怎地,你觉着该没完?” 远方出现了数千骑兵,气势惊人。 “是……是桃县的骑兵。” 桃县就代表着节度使。 张度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失望的道:“这就完了?” 刘擎一怔,随即问道:“可是中丞派的援兵?” 张度拱手,“副将张度,奉命接应陈州大军。可惜了啊!” 这货一脸没能立功的悻悻然,看到杨玄后欢喜的道:“子泰!” “张度!”杨玄笑道:“你怎地来了?” 刘擎丢个眼色,暗示杨玄接待好这位副将,他指挥人去打扫战场。 张度下马,揉着屁股,皱眉道:“中丞担心瓦谢部出兵,就令我带着三千骑来接应。没想到却来晚了。” “中丞如何?”杨玄问道。 “还是那样。”张度笑道:“北辽派人来索取被斩杀的将领头颅,中丞一句喂狗了,气得使者说回头起大军攻伐北疆。中丞给我使个眼色……” “你说了什么?”杨玄觉得黄春辉就是个老狐狸。 “我说不来是孙子!” 张度捧腹。 “北辽那边究竟如何?” “北辽啊……” 当年赫连峰登基时有一群权贵反叛,随即镇压,可并未清剿干净。那些残余这些年渐渐膨胀,此次趁着赫连峰狩猎刚回来,宫中防御松懈的机会,他们发动了叛乱。 那一夜宫中血流成河,据说叛军杀到了赫连峰的寝宫之前,连赫连峰都拿着兵器准备出手,幸而援军及时赶到。 剩下的就是清算,那些权贵倒也光棍,聚集在一起顽抗,赫连峰却令人纵火焚烧。 “说是惨叫声响彻夜空,整个回蒲城都听到了。城中烤肉味弥漫数日不散。” 回蒲是北辽的都城。 剩下的男丁全数被斩杀,女子尽皆为奴。 “惨!”张度说的口沫横飞。 杨玄却觉得这只是寻常。 怡娘当年把他带离废太子的幽禁地时,应当更为惨烈吧。 “若是当时大军出击就好了。”张度有些惋惜。 …… “告诉潭州的皇叔,今年若是不多给些粮食,咱们的牧民会跑去投靠大唐。” 华卓黑着脸,看着手下在收拢好不容易累积而来的钱财,准备去潭州采买。 三大部就在大唐的陈州和北辽的潭州中间,潭州的控制者便是北辽皇叔赫连春。 赫连峰的父亲,也就是北辽上一任皇帝当年登基时,赫连春也不过五岁,一个嫩娃娃能有什么威胁? 为了让天下人看到自己的仁慈,皇帝对这位幼弟很是宠爱,说是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等赫连春大些后,堪称是五毒俱全,吃喝玩乐,赌钱嫖女人样样精通,皇帝看着他头痛,可多年下来就算是养只猫狗也有了感情,也舍不得责罚,只能让他这般浪荡。 老皇帝要死了,临死前担心动乱,赫连春就带着一家子守在皇宫外,声称谁敢谋反就先踏着他一家子的尸骸进去。 后来真的有人谋反了,赫连春果断带着一家子进了宫中,据说还砍杀了几个叛贼。 于是本想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赫连峰对这位皇叔也多了些感情,可想到他的荒唐又很是头痛,最终还是智囊给了个法子,让这位皇叔来潭州坐镇。 潭州好啊! 前方有三大部在,给大唐十个胆子也不敢攻打潭州。而且皇叔是自己人,有他坐镇潭州,赫连峰睡觉也能多闭一只眼。 这位皇叔言必称自己是个慈善人,可一到潭州就刮地皮刮的天怨人怒,让赫连峰不禁后悔了自己的决断,令人来潭州呵斥。 这位皇叔别的不行,但有个好处,那就是对皇帝温顺。于是潭州百姓终于迎来了春天,可皇叔却把贪婪的目光转向了三大部。 “可汗,潭州的粮价是大唐的两倍!”有人苦笑道:“上次恳请降价,那位皇叔令人传话,爱买不买,不买滚!” 华卓真心想把那位皇叔碎尸万段,但只需想想失去大辽庇护的后果,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去吧。” 华卓摆摆手。 “可汗!” 马蹄声急促,敲打的华卓心中大乱。 “何事?” 一个军士进来,顾不得行礼,惶然道:“可汗,梁超所部……没了。” “什么?” 大乾四年初的这一战打破了瓦谢和陈州之间的平衡,就在陈州大军回返没多久,瓦谢大军就出现在了临安城之外。 刘擎很硬扎的把梁氏父子二人的头颅挂在城头上风干,逼着瓦谢来了一次攻城战。 临安城坚固,加之在这等季节攻城自然是愚蠢的,瓦谢饮恨而退。 太平城中,杨玄下了狠手操练麾下。 两千五百人,绝大部分是人犯。 喊杀声每日连城中都能听到。 蒋真在自己的房间里默然良久,才打开了一封信。 按照事先的约定跳格读:要赢取信任。 这是让我成为明府的心腹? 蒋真觉得难度很大。 “可我却很欢喜怎么办?”他真的想成为杨玄的心腹,追随这位宽厚的县令。 他想了许久,开始写回信。 ——好! 他想了想,又后悔了。 ——难! “不能让他们知晓明府对我如此和善。”蒋真决定就这样。 “明府回来了。” 蒋真把书信收好,出了房间,就见杨玄带着南贺等人进了县廨。 “见过明府。” “蒋真啊!”正在怒不可遏的的杨玄颔首微笑 明府真是个好人。 杨玄进了值房,骂道:“没有弩弓如何御敌?弓箭射程近,射出一轮敌军就扑上来了,要来何用?” 怡娘进来,见状目视南贺。 南贺摇头,示意问题不大。 “郎君消消火。”怡娘回身,“四娘子,赶紧给郎君泡茶来。” 章四娘看了杨玄一眼,飞也似的跑了。 我是老虎吗?杨玄坐下,拍拍脑门清醒了些,“方才桃县那边回了书信,说太平军一千人,不足以配弩弓。” 怡娘不懂这个,就随口道:“大不了自己打造,让老贼他们造。” “这不是胡饼。”曹颖苦笑,“要想打造弩弓很难,匠人,好材料缺一不可,可要弄这些何其难。” 按照杨玄的构思,太平军就该是远程有弩弓,近程有弓箭,再来就用长枪捅死你。 可弩弓这事儿被桃县否了,让杨玄的改革大计挨了当头一棍。 杨玄突然问道:“可能寻到匠人?” 曹颖摇头,“这等匠人都在工部的控制下……连淳于氏都没有。” 南贺幽幽的道:“淳于氏定然有,不过打造弩弓犯忌讳,就算是有,他家也会掩饰。” 弩弓威力大,射程远,堪称是刺王杀驾的利器。 老贼挠挠头,“当年老夫去北辽盗墓,北辽都没有弩弓,可见大唐对这等工匠看守极其严密。” 朱雀说道:“自己打造吧。” 打造个屁! 太平军真要弄出弩弓来,长安就该有人弹劾了。 未经许可弄弩弓,不管是在大唐还是北辽都几乎可以预定一个谋逆大罪。 “还是要从桃县那边想办法。” 杨玄给那边的两个兄弟去信,请他们帮忙斡旋。 没多久江存中回信了,说是斡旋来了十具弩弓。 “十具弩弓?”杨玄怒了,觉得这是调戏。等看到这是张度为他鸣冤,被廖劲一巴掌抽的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后才给的好处,不禁内疚了。 ——在张楚茂去了南疆后,有人盯住了中丞,说中丞在北疆厮混,不思进取。最近安静些,等中丞度过难关再说。 “原来如此!” 杨玄觉得黄春辉再怎么也不至于只给自己十具弩弓,这和开玩笑没啥区别。 晚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闲谈。 “郎君可是想寻工匠?” 老贼问道。 “对。”杨玄对工匠的渴求非同一般。 老贼说道:“太平城中人犯最多,小人当年在长安坐牢时,进来的人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 朱雀:“这里的人说话又好听,好多人才。” 杨玄心中一动,“问问。” 第二日老贼就寻了几个人犯来。 “都干什么的?”曹颖问道。 左边一个中年人犯举手。 “说。” “小人是铁匠。” “原先在哪干活?” “兵部。” 杨玄和曹颖交换了一个眼色,问道:“打造什么的?” “兵器。” “什么兵器?” “刀枪!” “可会打造弩弓?” 人犯摇头,“那等人出不了长安。” 曹颖失望的叹息一声。 杨玄问道;“若是给你法子可会打造?” 人犯点头,一种叫做专家的自信让他看着不那么卑微,“能。” “叫什么名字?” “谷种。” 杨玄问道:“为何被流放太平?” 谷种低下头,“当年小人弄出了好东西,上官想抢功,就陷害小人。” “哎!”曹颖摇头叹息。 杨玄随口问道:“那位上官呢?” 谷种平静的道:“手断了。” “如何断的?” “他被人撞到,手插进了铁水里。小人情节之下一刀砍断了他的手臂,保住了他一命。” “谁撞的?” “小人。” 人才! 杨玄想了想,“从即日起,你听从我的调派。” “是。”谷种迟疑了一下,“敢问明府,是要小人打造什么?” “兵器。” 等谷种走后,杨玄对曹颖说道:“咱们必须要有自己的工匠,慢慢积攒吧。” 杨玄出去了。 老贼说道:“郎君这是要开始攒家底了吗?” 曹颖点头,“你觉着如何?” 老贼说道:“当初在长安不过几个人,可转眼就执掌一县之地,麾下两千余人,老夫看啊!郎君以后定然能执掌一方。” 曹颖皱眉,“说重点!” 老贼嘟囔,“差点忘记了郎君要那个啥……讨逆大业必成!” 老贼起身,“老夫出去转转。” “老二!” 他站在屋檐下,扯着嗓子喊。 “干啥?” 一个脑袋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贼被吓的蹦了起来,等反应过来是倒吊在屋檐下的王老二时,一边叫骂一边追杀。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县廨。 “去哪?”王老二觉得这天气烤火最舒坦。 老贼是无聊了,“走,城中走走。” 王老二摇头,“我不去。” 老贼一人无趣,就哄骗道:“老夫带你去寻美人,给你找娘子。” 马蹄声急促传来。 “惊马了!闪开!” 马背上的骑士高喊。 路边人影闪动,有男子一头碰上去。 王老二瞪大眼睛,“那是太平碰瓷第一人肖二郎。” 碰瓷这个词是杨玄说的,迅速风靡全城。 肖二郎碰瓷以动作快若闪电,不易察觉,当事人甚至会觉得就是自己犯错导致的而著称。 他经历过无数次碰瓷的锤炼,从未失手。 此次也不例外,他甚至算好了在战马撞到自己之前就飞过去。 战马猛地马失前蹄。 呯! 肖二郎飞了出去,战马因此站稳了,不禁得意的长嘶一声。 “夫君!” 一个妇人扑了过去。 王老二最近很是研究了一番城中的局势,“这是常三娘,是肖二郎的搭档,哭起来惊天动地。” 老贼已经呆滞了,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下,看着那个妇人就移不开眼睛。 常三娘抬头,一双凌厉的眉,一双凌厉的眼,凶狠的看着下马那人。 “死人啦!” 大乾四年初春,太平县碰瓷第一高手肖二郎死于碰瓷。 /66/66792/17775572.html 第128章 妇女之宝,大唐之友 “撞死人了!” “哎哟!死得好惨,口鼻都在喷血。” 围观的人在起哄架秧子。 可渐渐的,都安静了下来。 “不对,肖老二好像真的不行了?” 肖老二口鼻喷血,身体剧烈震动几下,双手一摊。 “这装的,和真的一样。”有人赞美着,“看来咱还得和肖老二学学。” “学尼玛,他真死了!” 常三娘喊道:“冤枉啊!” 来人下马,面色发青,“我……我……” 甄斯文从县廨里出来,见状骂道:“整日碰瓷,这下好了,碰死了,活该!” 来人颤声道:“斯文,什么意思?” 甄斯文拱手,“就是些……哎!王兄不必管,对了王兄,你来此,可是使君有吩咐?” 来人是州廨的小吏,他点头,“使君令我来传信,可……我给些钱吧。” 甄斯文满头黑线,“这是骗子!” 人影闪动,常三娘猛地窜到了甄斯文的身前,咆哮道:“他撞死了我家夫君,死了!” 当年刚进太平县时,甄斯文就被人碰瓷,整个人懵逼了,把身上的钱全数给了骗子,为此差点饿死在太平南县。 所以他最是痛恨这等骗子,闻言大怒,“你要怎地?” 常三娘眯着眼,“别逼人太甚!” “她有枪!” 有人高喊,“小心!” 常三娘从身后摸出了一对很短的枪,“奴喜欢用这个种地,不违律吧?” 大唐对兵器管制并不严,何况这里是罪恶之城。 甄斯文的腿在打颤,幸而被长袍遮住了。 斯文,挺住! “常三娘上次参加过火并,小心!”有人提醒道。 卧槽! 原来还是个狠人。 连王老二都喊道;“要不要帮忙?呜呜呜!” 老贼捂住了他的嘴,“闭嘴!” 这个女人,怎地连凶狠都是这般可人? 老贼沉迷于常三娘的气质中不可自拔。 甄斯文冷静的道:“明府说了,碰瓷是违律,我身为太平官吏,见到一例就处置一例。别说是枪,就算是斧钺搁在我的脖颈上也是如此!” “好!” 周围一阵叫好声。 常三娘眼中凶光一闪。 “谁在闹事?” 一队军士过来。 冷风轻抚,甄斯文脊背发寒……全是冷汗。但他依旧站的笔直,神色从容。 曹颖出来了,见状颔首赞道:“斯文浑身都是胆。” 常三娘把一对短枪插回去,老贼低叹,“好!” 王老二好奇的问道:“什么好?” “屁股好。”老贼感慨道:“这个女子……无处不美。” 常三娘去寻了棺材铺,一番砍价下来,买了一口薄棺,又雇了一辆大车,把肖老二拉出城掩埋了。 而杨玄也得了通知。 “使君让你去州廨。” 杨玄带着人随即出发。 出城门时,正好遇到独自回来的常三娘,老贼不禁叹息一声。 王老二策马和他并行,问道:“老贼,你可是喜欢她?” 老贼抚须,“什么喜欢?” “哦,那便是不喜欢。” “错,是爱慕!” 老贼不断回头,直至常三娘进城后,这才幽幽的道:“她这么一个弱女子,以后怎么活啊!” 城中,常三娘回到了住所,冲着空屋子说道:“这几年和你联手骗人,挣了些钱,如今都买了棺材,算对的起你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寻谁就去寻谁,此后你我不相干。” “常三娘,还钱!” 几个大汉气势汹汹的闯进来。 常三娘冷眼看着,“什么钱?” 一个大汉说道:“去年借的那三百钱!” 常三娘负手站着,骂道:“那是肖老二借的,都赌输了,关我屁事!” 大汉冷笑,“夫妻一体,夫债妻还!” “放屁!”常三娘凶狠的道:“老娘和他只是联手骗人,夫妻不作数。” “由不得你!” 几个大汉逼近。 其中一人摸出短刀,狞笑道:“给,还是不给?” “做梦!” 砰砰砰砰砰砰! 一阵打斗声。 “救命啊!” “快跑!” 邻居听到惨叫声,就打开门缝往外看。 几个大汉满脸是血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直至到了巷子口才止步骂道:“常三娘你等着,回头耶耶让你知晓何为男人!” 常三娘站在门外,那脸啊!被气的要炸裂的模样。 她一手握着一把短枪,骂道:“老娘今天和你们没完!” 几个大汉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追,面面相觑后。 “跑!” “站住!” …… 州廨。 初春依旧寒冷,刘擎的心情不错,这不,大清早就在骂人。 “看看你写的字,这是坦荡?老夫拿着迎风看,对着天光看,特娘的就是荡妇。哆嗦什么?老夫说错了?狗曰的,若是上官拿到这份文书会如何想? 老夫本想赞他坦荡,却变成了辱骂他乃荡妇,狗曰的,打!” “嗷!” 州廨门外,几个百姓扛着锄头在翘首以盼,听到熟悉的骂声后都欣慰的道:“使君中气十足,放心了,走,下地去!” 杨玄带着人进了州廨,门子也只是拱手,“杨明府来了。” 杨玄颔首,突然有些在长安上青楼的感觉。 “使君呢?” 门子指指侧面的值房。 “改,改到老夫满意为止!” 熟悉的咆哮声啊! 杨玄微笑着走过去。 “这个也错了?宾至如归写的这般潦草,老夫看着分明是妇女之宝?狗曰的,打!” 咆哮声有些脑溢血的征兆。 咻! 一个东西飞了出来,杨玄缩缩脖颈避开。 身后依旧在怀念常三娘的老贼挨了一记。 呯! 嘭! 杨玄听着声音不大对,回身一看,老贼躺地上了。 额头缓缓肿起,边上四分五裂的……好像是砚台。 刘擎咆哮完毕,气咻咻的出来,见状就怒了,“都新年了,还趴着和老夫要钱?滚!” 等看到砚台后,刘擎也愣住了。 两个人把老贼抬进了值房,杨玄试试鼻息,吩咐道:“老二掐他人中一把。” 王老二用力掐了一把。 “嗷!” 老贼的嘴唇中间肿起,两边还是原样。 杨玄嘴角抽搐,和刘擎去了他的值房。 “瓦谢部磨刀霍霍,准备今年要对我陈州动手。”刘擎目光炯炯。 瓦谢部单独和陈州开战并无胜算,华卓这是不想过了?杨玄仔细想着。 卢强问道:“杨明府如何看?” 这二位怎么有些栽培我的意思? 杨玄说道:“梁超所部被灭,华卓失去了一只手臂,随后报复无果……威信受损。下官以为,这更像是恐吓。” 刘擎欣慰的点头,“正是恐吓。” 卢强说道:“这等恐吓自然吓不到咱们,可却吓到了一位德高望重的。” 德高望重? 谁? 杨玄想了想,好像就节度使黄春辉称得上德高望重吧。 刘擎说道:“北辽皇叔,郑王赫连春。” 呃! 杨玄有些诧异,“赫连春驻守潭州,瓦谢和陈州的恩怨和他没关系吧。” 刘擎神色古怪的道:“这位皇叔自称慈善人,当初来潭州前,就与赫连峰发誓,定然要让潭州与陈州之间再无纷争,让北辽少一方烦恼。” “慈善人?”杨玄觉得宗室出来的大多是狠人和奇葩。不信你看看大唐皇室,不管是宗室子还是宗室女,没一个善茬。 “对,慈善人。”卢强笑道:“这位皇叔被前任北辽皇帝当做是儿子般的养大,及长,吃喝玩乐五毒俱全。赫连峰登基时也曾立下功劳,可他太闹腾,赫连峰没办法,只能把他弄到潭州来,眼不见为净。” “这不是纨绔子弟吗?”杨玄没想到这位皇叔竟然如此的……有趣。 “就是纨绔子弟。”刘擎说道:“他执掌潭州后,潭州与陈州就一直没发生过大的纷争。” 这分明就是和平使者啊! 杨玄赞道:“下官怎地觉着这位是大唐之友呢?” “别轻视了此人。”刘擎淡淡的道。 杨玄点头,“皇家无亲情,这位皇叔能经历两任帝王而不倒,自然是不俗。” “你知道就好。” 刘擎笑的很慈祥,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狼吃羊之前会奸笑的动画片。 “老卢。”刘擎点点头。 又让老夫来干脏活……卢强干咳一声,“这位皇叔准备调停此次纷争。” “他疯了?”杨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北辽和北疆可是才将大打出手啊!” “和潭州无关。”卢强木然,“这位皇叔和平之心坚固无比,你安心去吧。” “什么?”杨玄眨巴着眼睛,“去哪?” “去瓦谢部。” “那不是送死吗?华卓看到下官能笑疯了。” “放心。”刘擎说道:“那位皇叔在,华卓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此次咱们也是虚与委蛇……要春耕呐!” 若是华卓发狂,在春耕时频繁袭扰,今年大伙儿就准备吸风饮露吧。不,准备全数靠着长安救济。 长安会发狂,会呵斥,会给陈州的所有官吏差评。 卢强语重心长的道:“春耕关系到咱们头顶的帽子啊!小杨,好好干,和那位皇叔多喝酒,啊!” “不是。”杨玄纳闷,“为何是下官去?” 不该是眼前的二位大佬中的一个去吗? 一种替死鬼的感觉油然而生。 刘擎说道:“那些人都老了。” 这是什么理由? 杨玄不解。 “那位皇叔喜欢小鲜肉。”朱雀开启毒舌,“小心后门啊!小玄子。” 等杨玄走后,室内默然。 良久。 卢强说道:“是不是太年轻了?” 刘擎摇头,“要想担大任,就得多经历,多磨砺。那位皇叔刚到潭州时,就与老夫见面,看似宽厚,实则狡猾。 老夫不知自己还能干几年,趁着老夫在,好歹让他多磨砺。磨砺好了……” 他没说磨砺好了做什么,但神色悠然。 …… 瓦谢部所谓的王庭。 赫连春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肉山,胖胖的脸让他看着多了几分憨厚。 华卓只能坐在下首,笑着介绍瓦谢部最近的情况。 赫连春原先也是个浓眉大眼的俊朗男子,痴肥之后,一双大眼就变成了眯眯眼。此刻他眯着眼,看似神游于外。 “……瓦谢部对大辽忠心耿耿……” 赫连春轻哼一声,华卓止住了尬吹。 “忠心耿耿啊!” “是。” 赫连春淡淡的道:“上个月有人潜入潭州,杀了两个牧民,谁干的?” 华卓堆笑道:“是几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干的,我当即砍了他们的脑袋,送到了潭州。皇叔没看到吗?” 几个军士喝多了,穷疯了,就冲进潭州去劫掠了几个牧民,顺带杀人。皇叔是个慈善人,自然怒不可遏,当即令人来索要凶犯。 那几个蠢货的脑袋在边境地带的大树上早已干瘪,可赫连春今日却旧事重提,让人不解。 赫连春挪动了一下身体,惬意的叹息道:“他们的将领何在?本王看看。” 华卓眼皮子跳了一下。 “嗯!”赫连春仿佛是鼻子不舒服,轻哼一声。 “快去!”华卓令人去召唤。 少顷,一个将领走了进来。 “就是他。”华卓指着将领喝骂,“你的麾下闯入潭州杀人,今日皇叔在此,还不请罪?” 被喝骂一顿最好,但华卓担心赫连春要立威,会令人责打将领一顿,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心中各种念头转动,神色却格外平静。 这里是瓦谢部,赫连春只是个外来人。可这位外来人此刻不但坐在主位,还颐指气使。 将领跪下,眼中有屈辱之色。 周围的人皆是如此。 赫连春的眯眯眼缓缓看向众人。 北辽强大,赫连春真要起兵攻打瓦谢部,瓦谢部最好的法子就是换个地方放羊 譬如说地底下。 那些屈辱都消散了。 有人笑道:“大辽强盛,皇叔能执掌边境之地,可见深得陛下信重啊!” 拳头才是真理,此刻这个道理赤果果的在大帐内彰显出来。 赫连春缓缓说道:“本王出发前,那些死难牧民的亲眷拦路嚎哭,失去亲人只是苦痛,失去家中男丁却会饿死人,华卓……” 这是敲竹杠啊! 华卓心中在滴血,笑道:“如此,我这里出五百头羊,五十头牛。” “嗯!”赫连春淡淡道:“养不活!” 特么的……这些还养不活那几家人? 而且当时那几个蠢货下手狠毒,直接把那几家人都杀光了。 此刻哪里来的亲眷? 牧民都是聚集而居,分家后就自己过自己的。 华卓深吸一口气,“是,如此,一千头羊。” 赫连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奶酒,蹙眉。 “太甜,让本王想到了血腥味。”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 人影闪动。 小老头已经到了将领的身前。 一掌拍在将领的头顶上。 呯! 将领缓缓抬头。 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紫色。 噗! 一口血喷的漫天都是。 嘭! 将领倒在华卓的身前,一双眼珠子瞪出了眼眶,鲜血溢出。 小老头已经回到了赫连春的身后,依旧是不打眼的模样。 大帐内鸦雀无声。 直至脚步声在外面传来。 “可汗,斥候来报,陈州那边来人了,说是太平县县令杨玄。” …… 求月票! /66/66792/17775573.html 第129章 刮地皮不够专业 “杨玄?” 手下将领刚被人弄死一个,自己却连脾气都不敢发。华卓的心情很糟糕,直至听到了这个名字,怒火博然而发。 “那个骗子!” 瓦谢部难道和陈州私下有联系?赫连春眯眯眼睛,“他骗了你什么?” 糟糕,本汗怎地脱口而出! 华卓不愧是执掌一部的可汗,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他的人来瓦谢部骗了些药材。” “药材?”赫连春随即问道:“刘擎为何没来?” 华卓笑道:“皇叔不知,刘擎刚领军灭了一股马贼,怕是正得意着呢!” 这等挑拨离间的手段华卓在刚成为可汗时用过不少,此刻重拾技能,不禁有些沧海桑田的唏嘘。 “去试试。”赫连春说道。 华卓心中一喜,“皇叔的人马厉害,定然能压制唐军的气焰。” 赫连春喝了口奶酒,淡淡道:“谁说是本王的人马去?你的人去。不过……和为贵。” 华卓出了大帐脸就变了,冷冷的道:“派三百骑去,震慑一番。”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娃亥轻声道:“我去。” 华卓摇头,“一旦杨玄死在路上,赫连春会觉着丢人。”,他冷笑道:“先前赫连春说,会向陈州索要两千头羊,不给就低价提供兵器和粮食给咱们。” “条件是什么?” “让咱们不断袭扰陈州,直至他们低头。” “让陈州无法春耕?” “对!” “咱们变成了赫连春索要钱财的打手!” “娃亥。”华卓唏嘘道:“许多时候做打手也得要资格。” …… 杨玄带着五十骑缓缓而行。 此次算是外交活动,所以大旗在前。杨玄就在大旗下,觉着自己就像是个木雕神像。 “郎君,华卓会不会突袭咱们?” 老贼手中拿着一卷兵书,大概是刚看到突袭的内容,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不敢。”杨玄很笃定的道:“否则那位慈善人会觉得丢人。” “如此就好。”老贼心中一松。 赵有才策马过来,“明府,该去哨探了。” 他放低声音,“华卓说不准会派些好手来,得有高手镇压。” “老贼。” 正在看兵书的老贼抬头。 杨玄说道:“带着二十个兄弟去哨探。” 老贼:“……” 华卓被陈州,不,是被杨玄坑惨了。第一是被骗,第二是梁超部被灭。 两大恨啊! 华卓会干啥老贼真的猜不到,只知晓华卓但凡得知了他们来瓦谢的消息,定然会做梦都想弄死他们。 看到老贼有些忐忑,杨玄笑道:“安心,娃亥不会出动。” 老贼觉得难说,“为何?” 杨玄笑了笑,“娃亥出动就要杀人,可那位皇叔在,他怎么敢。” 是哈! 老贼喜滋滋的道:“小人这便去哨探。” 随即杨玄听到他在嘀咕什么……将军从哨探开始做起。 等他走后,王老二问道:“郎君,华卓真不敢杀人吗?” 杨玄说道:“他不敢杀我。” 没了谈判的人,那位皇叔会掐死华卓。 老贼去了半个时辰后,前方烟尘滚滚。 老贼带着麾下在打马疾驰,后面数百骑紧追不舍。 “郎君!” 老贼一路疾驰而来。 “郎君,他们真敢放箭杀人。” 三百骑,这边五十骑。 双方相距百步,敌骑分为两股,从左右包抄过来。 “淡定!” 杨玄安抚着老贼,眯眼看着前方独自过来的敌将,说道:“都等着。” 看到他单骑前往,刚被坑的老贼下意识的道:“郎君小心!” 五十骑都拔出横刀,赵有才咬牙切齿的道:“但凡他们敢动郎君一根毫毛,今日就拼了。” 他回头道:“弄死一个算一个!” “好!” 众人齐声应诺……一群曾经的重犯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杨玄到了前方,和敌将几乎是面对面。 “来此作甚?”敌将问道。 在他的身后,麾下手持骑弓,或是拿着长刀,就等一声令下出手。 所有人都在等着杨玄的解释。 他举起手,看了一眼手心。 然后挥手! 啪! 三百骑。 五十骑。 加上随行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杨玄一巴掌抽的敌将捂脸,眼神瞬间茫然了一下。 这是差点被抽晕了。 “贱狗奴!弄死他!” 敌军张弓搭箭,怒不可遏。 “郎君危险了!” 老贼策马想上去,王老二作势飞扑…… “住手!” 敌将举手,含糊的喝住了麾下。 噗! 他张嘴吐出了几颗牙齿和血水,凶狠的道:“老子弄死……” 啪! 又是一巴掌。 敌将呆呆的看着他。 “这特么不杀起来耶耶就不信赵,不叫赵有才。”赵有才赞道:“太特么舒坦了,准备。” 五十个前悍匪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手。 敌将的脸颊在缓缓肿起,那些麾下在疯狂叫骂。 就等他一声令下动手,把这些小崽子全灭了。 敌将策马回身,“走!” 那些愤怒的麾下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 唾面自干? 有人还在惯性叫喊: “弄死他们!” 孤零零的喊声回荡在初春的草原上,三百骑飞快退去。 杨玄回身,“走。” 老贼两眼放光,上前问道:“郎君,这是什么兵法?” “我只是试探。”杨玄说道:“三百骑来……你说能杀光咱们吗?” 老贼摇头,“不能,郎君带着小人和老二就能组成箭头,带着兄弟们突围。兄弟们损失会不少,但我们能回到太平。” “所以我抽了他一巴掌,他若是敢下令动手,那么就意味着那位皇叔不足以威慑瓦谢部。既然如此,我们还去作甚?赶紧回去踢着那些崽子耕地才是正经事。” 杨玄笑了笑,眼神轻蔑。 老贼拿出炭笔和纸张,就在马背上用歪歪斜斜的字体记录着。 “写什么呢?” 王老二问道。 “老夫在学习郎君的兵法。”老贼得意的道:“以后老夫独领一方,好歹也给贾氏的列祖列宗争个脸。” 王老二纳闷,“争脸?” 老贼唏嘘道:“老贾家祖传盗墓,祖宗们都留下遗训,让子孙去读书,读书有成就改行,可特娘的就没一个读书能成了。以后老夫成了大将军,啧啧,祖宗们怕是在地底下也得笑醒来。” 王老二点头,很诚恳的道: “可老贾家要绝后了呀!” …… 一日后,杨玄看到了王庭。 数千骑在外面列阵,中间敞开一条小道。 一个将领喊道:“举刀。” 数千骑拔出长刀,冲着前方举过头顶。 这是让杨玄从这座刀山下进大帐之意。 经过的途中,但凡谁突然挥刀,杨玄除非金刚不坏,否则再好的修为也是白搭。 杨玄微笑道:“谁和我去?” 老贼站在他的身后。 王老二站在他的身前,被杨玄扒拉了一把,“后面去!” 五十悍匪齐声道:“愿随明府。” “留守。”杨玄当然想带着五十人进去,但大帐装不下,而且带人太多还有胆怯的嫌疑。 赵有才大声的道:“请明府放心,若是谁敢动手,兄弟们定然全数战死。” 你特娘的就不会说点吉利话? 杨玄点头,率先走进了刀林中。 两边的部族勇士举刀的手参差不齐,有的稳定如山,有人不停颤抖,还有人冲着杨玄冷笑…… 大帐里出来数人,为首便是皇叔。 “面不改色?”赫连春本因刘擎不来而颇为不满,此刻见到杨玄走的格外从容,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杨玄一路走来,目光压根不动,就盯着赫连春。 这是外交场合……杨玄在卷轴里看过不少外交场面,得出一个结论:先打招呼的要么是主人,要么就是弱者。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客人喧宾夺主。 最好的法子就是一起打招呼。 但。 赫连春憨厚的脸上并没有这个意思。 杨玄也没这个意思。 二人相距很近,伸手可及。 可却僵持住了。 华卓在侧面看着这一幕,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摆动。 一个将领悄然退后,对那数千勇士颔首。 一个个勇士缓缓逼近。 刀锋凌冽。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这个痴肥的胖子是什么意思? 动手? 不至于,若是他想动手,那么华卓去的不会是三百骑,而是三千骑。 这是示威? 杨玄的眼神多了云淡风轻。 耳机里传来了舒缓的声音: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枝叶上,落在地上…… 杨玄微微眯眼,感受着这一份惬意。 华卓已经准备好手刃仇人了,他甚至准备把杨玄吊在树上,每天喂食让他活着。 草原上的食腐鸟不少,华卓最喜欢看这些食腐鸟啄食人,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很惬意,很优越感。 他看了赫连春一眼。 这个憨憨……不,这个老狐狸此刻眯着眼,仿佛神游于外。 “哈哈哈哈!” 胖的人笑起来很有趣,回音很浑厚,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 “哈哈哈哈!” 少年笑起来很爽朗,声音有些尖锐。 就像是刚开叫的小公鸡。 二人的笑声几乎是同时传来。 将领盯着华卓,见他的嘴角抽搐,心想究竟动不动手? 华卓看看那些逼过来的勇士,人人一脸懵逼,杀气荡然无存。 本汗被老狐狸利用了! 赫连春用他的勇士给杨玄一个下马威未果,但也由此看到了陈州的诚意——能把这等胆大的县令派来,刘擎并非蔑视他。 “来!” 赫连春当先进去。 杨玄随后。 华卓准备跟进去,小老头伸手挡在门帘前。 华卓看了他一眼。 小老头摇头,“你们不能进!” 华卓:“……” 欺人太甚! 帐内,杨玄和赫连春相对坐下。 “哪里人?”皇叔慈祥的问道。 “大唐乡下的。”杨玄微笑回答,他知晓不能任由赫连春连续问话,否则自己就被动了,于是问道:“皇叔此次相邀,我陈州上下很是重视,可路上我却遭遇了华卓的麾下拦截,这是何意?” 赫连春眯眼看着他,憨厚的一笑,“是吗?回头本王收拾他。” 杨玄想顺嘴夸赞,可看看这位痴肥的皇叔,你要说皇叔俊逸是打脸,你要说皇叔威武更是睁眼说瞎话,最后挤出一句:“皇叔豪迈。” 皇叔呵呵一笑,“本王被皇帝从都城赶到了潭州,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谈不上什么豪迈。” 你都把我想说的说了,这话怎么接茬? 杨玄诚恳的道:“不知怎地,今日一见皇叔就觉着亲切。” “那是因为本王胖。”皇叔敲打案几,“两边停战!” 杨玄收了笑容,冷冷的道:“瓦谢部狼子野心。” 外面的华卓听到了,扯着嗓子喊,“皇叔,是陈州先出兵灭了我的人马。” 皇叔憨厚的看着杨玄。 杨玄淡淡的道:“那是马贼,前年杀了我陈州垦荒的百姓一百余,此仇不共戴天。” 皇叔明显不想管这事儿,“本王在此一句话,两边不许厮杀。” 外面华卓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最后跺脚远去,“一切凭皇叔做主!” 皇叔看着杨玄,“陈州如何?” 这两个绝对有猫腻,弄不好赫连春和华卓已经达成了一致。什么狗屁的和平,连张纸都没有,擦屁股都得用手。 杨玄笑的很是和气,“好说。” 这个和平有些儿戏,杨玄不信赫连春来此就是为了玩个儿戏。 果然,赫连春叹息,“本王此来调节你等的纷争,潭州怕是闹翻天了,百姓苦啊!” 这是在敲竹杠! 杨玄联想到这位皇叔一到潭州就刮地皮,刮的天怨人怒的消息,就试探的道:“听闻皇叔家境不大好?” 赫连春被前任皇帝当做是儿子养大,他的家境不好,这天下家境好的大抵只有各家皇室和那些世家门阀。 这是一个试探。 赫连春叹息,“是啊!每年入不敷出。这不,才将到了年初本王就在头疼今年的花销。” 杨玄漫不经心的道:“我听闻潭州水利失修多年了。” 赫连春轻哼一声,“你想说什么?” 杨玄淡淡的道:“皇叔一心为国为民,为何不兴修水利呢?” 赫连春随口道:“没钱。” 杨玄叹道:“我都为皇叔感到心疼。不过……皇叔为何不向北辽皇帝陛下要钱呢?” “不给!”赫连春看着杨玄,眯眯眼中多了些不耐烦。 杨玄说道:“我以为,此等事关系到民生。皇叔为何不与百姓商议,每人缴纳钱财若干,用于兴修水利……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皇叔的眼睛渐渐亮了…… 赫连春一来潭州就刮地皮,可他的手段太粗糙了,硬生生的从百姓的手中抢钱,惹的天怨人怒,以至于赫连峰都看不下去了,令人来潭州呵斥。 由此可见,在这位贪财皇叔的心中……节操就是一坨狗屎。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过的那些案例,不禁觉得这时候的贪官手段远远不及那个世界。 “谁敢不交钱,那便是自绝于皇叔,自绝于潭州军民!”杨玄义正辞严。 “杨玄,你黑化了!”绿灯闪烁的不像话。“杨玄?” 手下将领刚被人弄死一个,自己却连脾气都不敢发。华卓的心情很糟糕,直至听到了这个名字,怒火博然而发。 “那个骗子!” 瓦谢部难道和陈州私下有联系?赫连春眯眯眼睛,“他骗了你什么?” 糟糕,本汗怎地脱口而出! 华卓不愧是执掌一部的可汗,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他的人来瓦谢部骗了些药材。” “药材?”赫连春随即问道:“刘擎为何没来?” 华卓笑道:“皇叔不知,刘擎刚领军灭了一股马贼,怕是正得意着呢!” 这等挑拨离间的手段华卓在刚成为可汗时用过不少,此刻重拾技能,不禁有些沧海桑田的唏嘘。 “去试试。”赫连春说道。 华卓心中一喜,“皇叔的人马厉害,定然能压制唐军的气焰。” 赫连春喝了口奶酒,淡淡道:“谁说是本王的人马去?你的人去。不过……和为贵。” 华卓出了大帐脸就变了,冷冷的道:“派三百骑去,震慑一番。”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娃亥轻声道:“我去。” 华卓摇头,“一旦杨玄死在路上,赫连春会觉着丢人。”,他冷笑道:“先前赫连春说,会向陈州索要两千头羊,不给就低价提供兵器和粮食给咱们。” “条件是什么?” “让咱们不断袭扰陈州,直至他们低头。” “让陈州无法春耕?” “对!” “咱们变成了赫连春索要钱财的打手!” “娃亥。”华卓唏嘘道:“许多时候做打手也得要资格。” …… 杨玄带着五十骑缓缓而行。 此次算是外交活动,所以大旗在前。杨玄就在大旗下,觉着自己就像是个木雕神像。 “郎君,华卓会不会突袭咱们?” 老贼手中拿着一卷兵书,大概是刚看到突袭的内容,有些紧张的问道。 “他不敢。”杨玄很笃定的道:“否则那位慈善人会觉得丢人。” “如此就好。”老贼心中一松。 赵有才策马过来,“明府,该去哨探了。” 他放低声音,“华卓说不准会派些好手来,得有高手镇压。” “老贼。” 正在看兵书的老贼抬头。 杨玄说道:“带着二十个兄弟去哨探。” 老贼:“……” 华卓被陈州,不,是被杨玄坑惨了。第一是被骗,第二是梁超部被灭。 两大恨啊! 华卓会干啥老贼真的猜不到,只知晓华卓但凡得知了他们来瓦谢的消息,定然会做梦都想弄死他们。 看到老贼有些忐忑,杨玄笑道:“安心,娃亥不会出动。” 老贼觉得难说,“为何?” 杨玄笑了笑,“娃亥出动就要杀人,可那位皇叔在,他怎么敢。” 是哈! 老贼喜滋滋的道:“小人这便去哨探。” 随即杨玄听到他在嘀咕什么……将军从哨探开始做起。 等他走后,王老二问道:“郎君,华卓真不敢杀人吗?” 杨玄说道:“他不敢杀我。” 没了谈判的人,那位皇叔会掐死华卓。 老贼去了半个时辰后,前方烟尘滚滚。 老贼带着麾下在打马疾驰,后面数百骑紧追不舍。 “郎君!” 老贼一路疾驰而来。 “郎君,他们真敢放箭杀人。” 三百骑,这边五十骑。 双方相距百步,敌骑分为两股,从左右包抄过来。 “淡定!” 杨玄安抚着老贼,眯眼看着前方独自过来的敌将,说道:“都等着。” 看到他单骑前往,刚被坑的老贼下意识的道:“郎君小心!” 五十骑都拔出横刀,赵有才咬牙切齿的道:“但凡他们敢动郎君一根毫毛,今日就拼了。” 他回头道:“弄死一个算一个!” “好!” 众人齐声应诺……一群曾经的重犯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杨玄到了前方,和敌将几乎是面对面。 “来此作甚?”敌将问道。 在他的身后,麾下手持骑弓,或是拿着长刀,就等一声令下出手。 所有人都在等着杨玄的解释。 他举起手,看了一眼手心。 然后挥手! 啪! 三百骑。 五十骑。 加上随行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杨玄一巴掌抽的敌将捂脸,眼神瞬间茫然了一下。 这是差点被抽晕了。 “贱狗奴!弄死他!” 敌军张弓搭箭,怒不可遏。 “郎君危险了!” 老贼策马想上去,王老二作势飞扑…… “住手!” 敌将举手,含糊的喝住了麾下。 噗! 他张嘴吐出了几颗牙齿和血水,凶狠的道:“老子弄死……” 啪! 又是一巴掌。 敌将呆呆的看着他。 “这特么不杀起来耶耶就不信赵,不叫赵有才。”赵有才赞道:“太特么舒坦了,准备。” 五十个前悍匪目光炯炯的盯着对手。 敌将的脸颊在缓缓肿起,那些麾下在疯狂叫骂。 就等他一声令下动手,把这些小崽子全灭了。 敌将策马回身,“走!” 那些愤怒的麾下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 唾面自干? 有人还在惯性叫喊: “弄死他们!” 孤零零的喊声回荡在初春的草原上,三百骑飞快退去。 杨玄回身,“走。” 老贼两眼放光,上前问道:“郎君,这是什么兵法?” “我只是试探。”杨玄说道:“三百骑来……你说能杀光咱们吗?” 老贼摇头,“不能,郎君带着小人和老二就能组成箭头,带着兄弟们突围。兄弟们损失会不少,但我们能回到太平。” “所以我抽了他一巴掌,他若是敢下令动手,那么就意味着那位皇叔不足以威慑瓦谢部。既然如此,我们还去作甚?赶紧回去踢着那些崽子耕地才是正经事。” 杨玄笑了笑,眼神轻蔑。 老贼拿出炭笔和纸张,就在马背上用歪歪斜斜的字体记录着。 “写什么呢?” 王老二问道。 “老夫在学习郎君的兵法。”老贼得意的道:“以后老夫独领一方,好歹也给贾氏的列祖列宗争个脸。” 王老二纳闷,“争脸?” 老贼唏嘘道:“老贾家祖传盗墓,祖宗们都留下遗训,让子孙去读书,读书有成就改行,可特娘的就没一个读书能成了。以后老夫成了大将军,啧啧,祖宗们怕是在地底下也得笑醒来。” 王老二点头,很诚恳的道: “可老贾家要绝后了呀!” …… 一日后,杨玄看到了王庭。 数千骑在外面列阵,中间敞开一条小道。 一个将领喊道:“举刀。” 数千骑拔出长刀,冲着前方举过头顶。 这是让杨玄从这座刀山下进大帐之意。 经过的途中,但凡谁突然挥刀,杨玄除非金刚不坏,否则再好的修为也是白搭。 杨玄微笑道:“谁和我去?” 老贼站在他的身后。 王老二站在他的身前,被杨玄扒拉了一把,“后面去!” 五十悍匪齐声道:“愿随明府。” “留守。”杨玄当然想带着五十人进去,但大帐装不下,而且带人太多还有胆怯的嫌疑。 赵有才大声的道:“请明府放心,若是谁敢动手,兄弟们定然全数战死。” 你特娘的就不会说点吉利话? 杨玄点头,率先走进了刀林中。 两边的部族勇士举刀的手参差不齐,有的稳定如山,有人不停颤抖,还有人冲着杨玄冷笑…… 大帐里出来数人,为首便是皇叔。 “面不改色?”赫连春本因刘擎不来而颇为不满,此刻见到杨玄走的格外从容,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杨玄一路走来,目光压根不动,就盯着赫连春。 这是外交场合……杨玄在卷轴里看过不少外交场面,得出一个结论:先打招呼的要么是主人,要么就是弱者。 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客人喧宾夺主。 最好的法子就是一起打招呼。 但。 赫连春憨厚的脸上并没有这个意思。 杨玄也没这个意思。 二人相距很近,伸手可及。 可却僵持住了。 华卓在侧面看着这一幕,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摆动。 一个将领悄然退后,对那数千勇士颔首。 一个个勇士缓缓逼近。 刀锋凌冽。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这个痴肥的胖子是什么意思? 动手? 不至于,若是他想动手,那么华卓去的不会是三百骑,而是三千骑。 这是示威? 杨玄的眼神多了云淡风轻。 耳机里传来了舒缓的声音:小雨淅淅沥沥敲打在枝叶上,落在地上…… 杨玄微微眯眼,感受着这一份惬意。 华卓已经准备好手刃仇人了,他甚至准备把杨玄吊在树上,每天喂食让他活着。 草原上的食腐鸟不少,华卓最喜欢看这些食腐鸟啄食人,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很惬意,很优越感。 他看了赫连春一眼。 这个憨憨……不,这个老狐狸此刻眯着眼,仿佛神游于外。 “哈哈哈哈!” 胖的人笑起来很有趣,回音很浑厚,给人一种豪迈的感觉。 “哈哈哈哈!” 少年笑起来很爽朗,声音有些尖锐。 就像是刚开叫的小公鸡。 二人的笑声几乎是同时传来。 将领盯着华卓,见他的嘴角抽搐,心想究竟动不动手? 华卓看看那些逼过来的勇士,人人一脸懵逼,杀气荡然无存。 本汗被老狐狸利用了! 赫连春用他的勇士给杨玄一个下马威未果,但也由此看到了陈州的诚意——能把这等胆大的县令派来,刘擎并非蔑视他。 “来!” 赫连春当先进去。 杨玄随后。 华卓准备跟进去,小老头伸手挡在门帘前。 华卓看了他一眼。 小老头摇头,“你们不能进!” 华卓:“……” 欺人太甚! 帐内,杨玄和赫连春相对坐下。 “哪里人?”皇叔慈祥的问道。 “大唐乡下的。”杨玄微笑回答,他知晓不能任由赫连春连续问话,否则自己就被动了,于是问道:“皇叔此次相邀,我陈州上下很是重视,可路上我却遭遇了华卓的麾下拦截,这是何意?” 赫连春眯眼看着他,憨厚的一笑,“是吗?回头本王收拾他。” 杨玄想顺嘴夸赞,可看看这位痴肥的皇叔,你要说皇叔俊逸是打脸,你要说皇叔威武更是睁眼说瞎话,最后挤出一句:“皇叔豪迈。” 皇叔呵呵一笑,“本王被皇帝从都城赶到了潭州,一条丧家之犬罢了,谈不上什么豪迈。” 你都把我想说的说了,这话怎么接茬? 杨玄诚恳的道:“不知怎地,今日一见皇叔就觉着亲切。” “那是因为本王胖。”皇叔敲打案几,“两边停战!” 杨玄收了笑容,冷冷的道:“瓦谢部狼子野心。” 外面的华卓听到了,扯着嗓子喊,“皇叔,是陈州先出兵灭了我的人马。” 皇叔憨厚的看着杨玄。 杨玄淡淡的道:“那是马贼,前年杀了我陈州垦荒的百姓一百余,此仇不共戴天。” 皇叔明显不想管这事儿,“本王在此一句话,两边不许厮杀。” 外面华卓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最后跺脚远去,“一切凭皇叔做主!” 皇叔看着杨玄,“陈州如何?” 这两个绝对有猫腻,弄不好赫连春和华卓已经达成了一致。什么狗屁的和平,连张纸都没有,擦屁股都得用手。 杨玄笑的很是和气,“好说。” 这个和平有些儿戏,杨玄不信赫连春来此就是为了玩个儿戏。 果然,赫连春叹息,“本王此来调节你等的纷争,潭州怕是闹翻天了,百姓苦啊!” 这是在敲竹杠! 杨玄联想到这位皇叔一到潭州就刮地皮,刮的天怨人怒的消息,就试探的道:“听闻皇叔家境不大好?” 赫连春被前任皇帝当做是儿子养大,他的家境不好,这天下家境好的大抵只有各家皇室和那些世家门阀。 这是一个试探。 赫连春叹息,“是啊!每年入不敷出。这不,才将到了年初本王就在头疼今年的花销。” 杨玄漫不经心的道:“我听闻潭州水利失修多年了。” 赫连春轻哼一声,“你想说什么?” 杨玄淡淡的道:“皇叔一心为国为民,为何不兴修水利呢?” 赫连春随口道:“没钱。” 杨玄叹道:“我都为皇叔感到心疼。不过……皇叔为何不向北辽皇帝陛下要钱呢?” “不给!”赫连春看着杨玄,眯眯眼中多了些不耐烦。 杨玄说道:“我以为,此等事关系到民生。皇叔为何不与百姓商议,每人缴纳钱财若干,用于兴修水利……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皇叔的眼睛渐渐亮了…… 赫连春一来潭州就刮地皮,可他的手段太粗糙了,硬生生的从百姓的手中抢钱,惹的天怨人怒,以至于赫连峰都看不下去了,令人来潭州呵斥。 由此可见,在这位贪财皇叔的心中……节操就是一坨狗屎。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过的那些案例,不禁觉得这时候的贪官手段远远不及那个世界。 “谁敢不交钱,那便是自绝于皇叔,自绝于潭州军民!”杨玄义正辞严。 “杨玄,你黑化了!”绿灯闪烁的不像话。 /66/66792/17775574.html 第130章 腿麻了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0章腿麻了帐内,赫连春的眯眯眼都睁开了许多。 “兴修水利是不错,可若是出了岔子……” 豆腐渣工程的后果他也得承受。 连这等手段都不知道,果然是蛮夷。 杨玄淡淡的道:“皇叔在潭州想必有看不顺眼之人吧?” 赫连春点头。 心中若有所思。 这个棒槌! 杨玄说道:“为何不让此人去监督呢?” “他必然会贪腐!”赫连春不傻,但在这方面的天赋几乎为0。 “正是要他贪腐。”杨玄再度鄙夷了一下这个胖憨憨,却装作是诚恳的模样,“皇叔这般为国为民,拿些钱财又怎么了?皇叔拿了大头,那人一看若是贪腐过多,这个兴修水利怕是连个空架子都搭不起来,如此他必然只能贪腐小头。” 杨玄笑道:“一旦事发,皇叔义愤填膺,当即拿下此人,随即抄家……” “发现了贪腐的钱财,本王怒不可遏,当即一刀杀了此人。”赫连春叹道:“本王是个慈善人,为此……” “皇叔嫉恶如仇,为民做主。”杨玄挑眉,“兴修水利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如此皇叔向朝中要钱,谁敢不给,谁便是我潭州军民的死敌!” “你是大唐人!”朱雀的绿灯都差点闪不动了。 妙啊! 赫连春双目放光,“难怪刘擎会让你来,你果然是老夫的知己!” 这就知己了? “小玄子,去买凡士林!”朱雀的绿灯闪烁的无比快活。 华卓已经离开了帐篷边上,和几个头领低声说话。 “两千头羊陈州能拿出来,可刘擎没法拿,一旦拿了,大唐的御史们会把他弹劾成渣。”一个头领知晓些大唐的情况,很是惬意的道。 华卓却很冷静,“北疆黄春辉今年罕见异动,一战灭了北辽数千精骑。赫连春不傻,他执掌潭州,此刻就该为皇帝分忧……他这是在寻找干涉的理由。一旦陈州不给两千头羊,他便能敞开卖给咱们兵器和粮食……” “而代价便是我们必须不断袭扰陈州。”一个头领觉得自己的睿智不下于可汗,却没看到可汗瞥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凉悠悠的。 “他出来了。”有人低声道。 华卓回身,就见赫连春身边的小老头进了大帐。 “本汗去问问。” 众人跟着他到了大帐边上,目送他进去。 “郎君呢?”王老二有些忍不住了,准备硬闯。 “别动。”老贼拉住他,难得神色严肃。 “他们若是杀了郎君怎么办?”王老二怒了。 老贼幽幽的道:“那你就跑回去报信。” “那你呢?” “老夫也跑,等晚上打洞去寻摸这些狗贼,杀一个算一个。” 帐内,赫连春和杨玄相对坐着,神色平静。 “皇叔,我瓦谢部的一千头羊准备好了。” 华卓在试探,“皇叔此行辛苦,陈州那边也得补偿一番吧?” 他看着杨玄,等待此人原地爆炸。 “什么补偿?”杨玄皱眉。他真的不知道什么补偿。 华卓微笑。 “什么补偿?”赫连春淡淡道。 “皇叔。”华卓失态的看着赫连春,“皇叔此行辛苦啊!” “本王是辛苦,不过一千头羊就足矣。陈州那边听闻过的不易,本王怎好让他们雪上加霜?”皇叔感慨的道:“本王是个慈善人呐!” 华卓的脸瞬息涨红,他想喝问,可却不敢……一旦赫连春决定要收拾他,只需断掉每年的兵器和粮草交易即可。 他看了赫连春一眼,微笑道:“皇叔果然是慈善人。” 赫连春呵呵一笑,“备酒菜,本王要与杨玄痛饮。” 出了帐篷后,有人低声骂道:“该死的,那杨玄怎地和皇叔突然就交好了?看着就如同两兄弟一般的亲切!” “难道那杨玄是私下给了好处?或是他用了什么法术。” “住口!”华卓喝住了他们,面色铁青的道:“等着看后续就是了。” 若是赫连春和杨玄达成了什么私下交易,自然瞒不过瓦谢部! 老贼心中焦虑,就磨蹭着靠近大帐。此次赫连春身边的小老头竟然没有阻拦,让他得以请示。 “郎君。” “老贼啊!进来。” 老贼进去,就见自家郎君喝的脸都红了,要命的是,赫连春和他勾肩搭背,二人笑的…… “晚些就回去。”杨玄摆摆手。 赫连春冷哼一声,“今夜便住下。” “皂化弄人呐!”朱雀说道。 杨玄摇头,“皇叔不知,我这人认床,在此住一夜,怕是睡不着。” 赫连春呵呵一笑,肥硕的脸颊颤抖着,“如此,今夜本王与你同床共枕。” 杨玄脸颊微颤,“皇叔何必如此?回头咱们还能书信往来,我这里有好些手段,就等着回去琢磨。” 老子要和你同床共枕,回头非得恶心死不可。 赫连春遗憾的拍拍他的肩膀,“来人!” 小老头进来。 赫连春吩咐道:“咱们带来的好马给杨玄五十匹。” 杨玄叹道:“怎好如此?” 赫连春冷笑,“不收便是看不起本王!” 杨玄知晓他是想用五十匹好马来拉拢自己,并维系交情,期待着后续自己给他出更多的主意。于是装作为难的模样婉拒了几次,这才答应。 老贼已经看傻眼了。 晚些,赫连春把杨玄送了出来,不理一众瓦谢部贵族的迷惑和愤怒,说道:“一路顺风。” 杨玄上马,拱手:“皇叔,下次再聚。” 马蹄声哒哒远去。 赫连春随即也走了,带着一千头羊,就像是提上裤子的嫖客,毫不留恋的走了。 大帐内还残留着酒肉的味道,格外刺鼻。 华卓看着在座的心腹,沉声道:“赫连春和杨玄究竟是达成了什么勾当,此事要抓紧去打探。” “是!” 娃亥坐在角落里,默然看着兄长。 “可汗。”有人说道:“赫连春突然对陈州表达了善意,对我瓦谢部不是好事。” “没有什么善意,有的只是利用!”华卓此刻看不到半点恼怒的模样,平静的道:“你等信不信,若是三大部与陈州相安无事,赫连春就会如坐针毡。” 一个心腹恍然大悟,“是了,若是咱们和陈州相安无事,失去牵制的陈州就能支援北疆其它地方。” “黄春辉也少了一个担忧之地。” “所以他收了一千头羊,答应今年继续卖兵器和粮食给咱们,让咱们继续牵制陈州。” 华卓压压手,等安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我们身处大唐与北辽之间,一旦其中一个倒下,咱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另一边吞并,再无第二条路可走。所以……” 他看着众人,“该袭扰陈州就袭扰陈州,该去潭州的草场纵火就纵火,嗯!” 众人用力点头。 ——每年秋季潭州的草场就会起火,烧的北辽的牧民们焦头烂额,赫连春也为之头痛,但从不知道是谁在纵火。 角落里的娃亥微微一笑。 每年他都会去潭州,鬼魅般的在草场周围游走,留下了一片片光明。 …… 从杨玄走了之后,刘擎就进入了一种暴躁状态。 州廨中诸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免犯错被这位脾气越来越火爆的大佬抓住。 上次那谁……倒霉催的犯下大错,被刘擎赶去清理茅厕,出来后就躺了好几日,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明府在担心杨玄?”卢强知晓老伙计的心思。 “老夫担心什么?”刘擎冷着脸。 卢强也不去揭穿他,“下官在长安的友人刚寄来了一封信。” 刘擎知晓卢强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及此事,抬眸问道:“说了什么?” 卢强摸摸脸上的刀疤,春天了,刀疤有些发痒,“陛下在宫中弄了个什么梨园,整日和一群乐师歌姬唱歌跳舞,好不快活。” 刘擎默然。 皇帝要享乐,地方官员当然也能进言。但进言有何用? “有人弹劾国丈杨松成。” 刘擎一怔,“胆子不小,是左相他们的人吧?” 卢强说道:“此人说颍川杨氏起家于陈国时期,先祖更是做过陈国末代皇帝的伴读,可陈国衰亡时,杨氏却起兵谋反,背叛旧主,可见不忠之极。如今陈氏为后,杨松成为户部尚书,外结四姓,这是谋反之姿……” “杨氏当年起兵反叛,据守一方,等看到大唐势大,有王者之相,便毫不犹豫来投,这也是杨氏能保住富贵的缘故。”刘擎沉吟着。 “这不是左相的人。” “当然,左相的人不会这般疯狂。”卢强摇头,“下官想了许久,却想不到是谁的人。” 他有个念头始终在脑海中盘桓不去,“陛下宠爱贵妃,会不会……” 若是皇帝想废后,自然要先打击杨松成。 刘擎摇头,“这会引发巨大动荡,此刻北辽在侧,虎视眈眈,陛下不会如此。” 一家四姓联手,皇帝若是想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代价会很大,而北辽和南周两头虎狼也会趁火打劫。 “此等事……咱们管不着。”卢强笑道:“杨玄这一去,让使君为之愁绪难解,那小子若是知晓了,定然得意洋洋。”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何尝为他愁绪难解?” 外面脚步声传来。 “使君,杨明府求见。” 刘擎霍然起身,随即坐下,从容的道:“坐的太久,腿麻了。” 杨玄进来,刘擎瞥了一眼,沉声道:“如何?” “赫连春想调解两边的纷争。” “他更想勒索。”刘擎冷笑,“他想要什么?” “没要。” 刘擎轻咦一声,“那个贪财的胖子竟然转性子了?” “他还送了下官五十匹马。” …… 北疆的陈州州廨里,刘擎等人惊讶不已。 而在南疆,此刻却是金戈铁马。 南疆部族众多,原先散沙一盘,大唐南疆驻军能轻松镇压。可最近却不知怎地,南疆部族内部开始了整合,而整合后他们率先冲着大唐龇牙。 两千余异族军队步骑皆有,此刻正在攻打一座小城。 城中驻军不多,以至于连百姓都上了城头。 “攻破城池,钱粮和女人都是咱们的了!” 欢呼声中,异族军队疯狂扑向城头。 箭矢稀稀拉拉的,无法震慑敌人。随着梯子架上城头,惨烈的攻防战开始了。 不时有人从城头跌落,惨嚎声让那些百姓面色惨白。 “唐军不行了。”城头几处被突破,眼看着崩溃就在眼前。 守军绝望的看着长安方向,“陛下!” 可这里是南疆,长安看不到,也管不着。 “那是谁?”有人指着右侧尖叫。 远方,尘土飞扬。 一面大旗就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至少两百骑!” 守将一刀砍杀一人,抽空瞅了一眼,狂喜喊道:“是援军来了!” 守军顿时士气大振,敌军惶然撤离。 “集结!” 敌将抽打着麾下,看着疾驰而来的唐军骑兵,说道:“十打一,我们能赢。” 两百骑兵蜂拥而至。 前方的骑兵勇敢的撞开了一条通道,后续的唐军顺势掩杀。 敌军凶悍,不肯败退。 “杀!” 唐军的领军将领身材魁梧,带着麾下不断冲击敌军残余,一杆长矛在他的手中使的出神入化,当面之敌无人能挡。 当将领拎着敌将的头颅疯狂摇晃时,敌军崩溃了。 战后! 俘虏们跪在那里,将领却冷漠的道:“杀光,取了耳朵去报功!” 哭嚎声中,人头滚滚。 守将出来道谢,见到将领后欢喜的道:“是阿史那副将啊!” 将领名叫阿史那石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说道:“剩下的你等收拾,我走了。” 他带着耳朵和缴获,烟尘滚滚的去了节度使府。 门子见到他就笑,“是阿史那啊!” 一小块银子丢过去,阿史那石明问道:“相公可在?” “在。” 南疆节度使张焕挂着宰相虚衔,所以被尊称为相公。 而节度副使便是才将去北疆转悠一圈又回来的张楚茂。 “拜见相公!” 阿史那石明进去行礼,很是虔诚。 张焕抚须,微笑,“你这个莽汉,喜滋滋的可是立功了?” 阿史那石明抬头,憨笑,“是。相公,下官前日率军解围,杀敌千余,人头太多带不回来,就取了耳朵。” “看看。” 一个个麻袋被弄进来,打开倾倒,一只只耳朵就滚落地上。 一股子莫名的味道也弥漫开来。 “好!”张焕点头。 阿史那石明再度跪下,“下官愚钝,都是相公教导的好。” 张焕大笑。 “你此次立功,加起来……积功该能升为将军了吧。” 阿史那石明欢喜的道:“果真?” 张焕点头,“回头就上书长安。不过你这个名字却不好,最好取一个大唐名字,否则以后难以升迁。” 阿史那石明抬头,认真的道:“下官早就想取个大唐名字,只是下官粗鄙,还请相公赐名。” 张焕抚须想了想,“阿史那石明,阿史那自然不好再用。石明……以石为姓,石忠唐,如何?” 阿史那石明……不,石忠唐叩首,“多谢相公赐名,下官及子子孙孙定然对大唐忠心耿耿!” …… “醉里掌灯”,感谢老板白银大盟的打赏。 “庞煌”,感谢老板的两个盟主打赏。 “醉里掌灯”,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66/66792/17775575.html 第131章 天命之人(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7)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1章天命之人初春的长安春雨绵绵。 朱雀大街两侧的水沟中,去岁的残枝败叶依旧泡在里面,随着春雨的滴落而轻轻颤动。 春雨带着些许寒意不断落下。 十余骑就在春雨中冲进了长安城。 “驾!” 朱雀大街宽敞的不像话,可这十余骑的气势却让前方的车马纷纷避让。 一辆马车的车帘被掀开,王仙儿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是卫王回长安了?天知道谁会倒霉。” 车中的侍女低声道:“小娘子,莫要探头出去。” 王仙儿昂首多看了几眼,这才悻悻的放下车帘。 十余骑来到了宫城前,为首的骑士下马,魁梧的身躯站在那里,目光冷冰冰的扫过守门的军士,“传话,本王求见。” 消息随即传进宫去。 “陛下。” 正在看奏疏的皇帝抬眸,有些不耐烦,“又是何事?” 就在先前,几个御史弹劾贵妃仗着帝王宠爱,横行宫中。 这是上次弹劾杨松成的反弹,皇帝把弹章直接给漂没了。 韩石头微微低头,“陛下,卫王求见。” 皇帝抬眸,有些头痛的揉揉额角,“他来作甚?” 韩石头提醒,“陛下,卫王提前上了奏疏,陛下答应了他从封地潜州回长安探望淑妃。” 淑妃乔氏是皇帝在潜邸时的老人,生了卫王李彦。 皇帝颔首。 随即卫王被带到了殿外。 韩石头出去,“大王请跟着咱来。” 卫王满是横肉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一下,目光转向殿内。 进殿后,卫王行礼。 “见过阿耶!” 浑厚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皇帝放下奏疏,目光平静的看着这个二儿子,“潜州如何?” 卫王抬头,大胆的看着皇帝,“潜州无趣,我更想去北疆,去领军厮杀。” 皇帝淡淡道:“去看你阿娘吧。” “是。” 卫王起身,悻悻然告退。 韩石头把他送了出去,目送他消失,才转身进殿。 皇帝已经处置完了那份奏疏,起身在殿内缓行。 他突然看着韩石头问道:“张楚茂回到南疆后如何?” 韩石头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最近收到的消息,“很是沉寂。” “没做成北疆节度使,这便一蹶不振了?”皇帝微笑,“国丈招女婿的眼光看来不如朕。” 皇帝的微笑落在韩石头的眼中分明就带着一抹讥诮之意。 原来皇帝压根就没有让张楚茂接任北疆节度使的意思。 一家四姓奔忙许久,却忙了个寂寞。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皇帝的心思。 韩石头甚至在想张楚茂谎报战功的事儿是不是早就落入了皇帝的眼中,就算是廖劲被张楚茂威胁改口,依旧会冒出一个什么劲来揭穿张楚茂的谎言。 皇帝操弄权术的本事依旧如故。 他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郁。 …… 淑妃乔氏坐在窗前,慵懒的看着春雨。 “江南的春雨如丝线,缠绵。长安的春雨稀稀拉拉的,看着就像是一个老头。”淑妃的嘴角翘起,哪怕是年岁不小了,眼角的皱纹也有了两条,可依稀还能看到当年那个娇俏的江南水乡女子的风姿。 站在侧面的内侍小头目于男笑道:“娘娘说得奴婢都想去看看,好歹也淋淋江南的缠绵春雨。” 淑妃的身体突然一个震动,于男上前,“娘娘可是身体不妥?” 淑妃猛地站起来,双手撑着窗台,探头出去,欢喜的道:“二郎!” 于男走到门边,含笑道:“见过大王。” 卫王走到门外,浑身一抖,水珠飞溅。 淑妃在里面笑,“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学着狗抖雨水,这般大了还是改不了。” 卫王走进来,跪下,“阿娘,我来看你了。” 淑妃揉揉他的头顶,眸色温柔,“阿娘就算是争不过皇后,也争不过梁氏,可有一样阿娘却比他们强,阿娘有个孝顺的儿子。” 母子二人相对坐下,淑妃一迭声令人去弄布巾和热茶来。 “阿娘你瘦了。”卫王皱眉看着于男,“你等怎么伺候的?” 于男哆嗦了一下,“奴婢不敢怠慢。” 淑妃嗔道:“要胖做什么?瘦了命好。你看那些瘦的就长命。” 卫王沉声道:“当年孝敬皇帝可不长命。” “住口!” 淑妃瞪眼,然后对于男颔首示意。 于男从窗户探头出去看看左右,回身道:“无人。” “以后少说孝敬皇帝。”淑妃接过布巾给卫王擦拭头发。 卫王跪坐在那里显得雄壮,映衬着身后的母亲格外的娇小。 “阿娘。” “嗯!” “我上次听那些宗室老人提及孝敬皇帝,都有些不满,为何?” 这个儿子就是不听话啊! 淑妃放低声音,“当年孝敬皇帝为太子时,意气风发。他对宗室颇为不满,说宗室吃喝玩乐在行,于国于家无半点益处……宗室大怒,两边当朝辩驳。” 卫王只是想了一下,不禁悠然神往,“此豪杰也!” “还不止。”淑妃见他头顶有一根白发,就猛的拔掉,“年纪轻轻的就白发。” 她把布巾递给于男,坐下说道:“当时宗室十余人,皆是口才了得之辈,可孝敬皇帝一人却驳斥的他们无言以对,汗流浃背。据说,当时帝后喜不自胜,说此乃我家麒麟儿。” 卫王怔怔的道:“好一个孝敬皇帝。” 淑妃叹息,“二郎,那个位子凶险,阿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的。” 卫王瞪眼,一股凶气就冲了出来,“阿娘,那个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送给阿耶的软蛋,岂能为帝王?” “住口!”淑妃呵斥,面带忧色。 卫王轻蔑的道:“阿娘何须忌惮,那人整日在宫中读书,装傻子,可能做太子的岂有傻子?谁不知道他在隐忍蛰伏?” “你少说。”淑妃瞪他一眼,吩咐道:“我去岁存下的那些珠宝拿出来,包好。” “阿娘我有钱!”卫王的眉皱的很深,“你在宫中也得花钱。” “我花什么钱?”淑妃笑的轻松,“陛下宠爱贵妃,别的地方一律不去。我拿钱作甚?贿赂他身边的内侍?留一些给身边人罢了,其它的你都拿去。” 卫王看着她,凶狠的眼眸中多了一抹柔色,“阿娘,你要好好的,回头我让你享福。” 淑妃笑道:“享福?我如今可不就是在享福吗?” 母子二人说了些各自的近况,淑妃问道:“你最近在封地闹腾什么?” 卫王蹙眉,“我想去北疆杀敌,可阿耶那边不许。” 淑妃眯眼,就像是初春般的静谧,却又生机勃勃。 “陛下对皇后颇为冷淡,对太子颇为忌惮……虽说皇子领军不妥,可你又不做节度使……可我担心的是,许多事一旦站出来,你就再也无法躲回去。” 卫王冷笑,“阿娘还怕这些?你看看孝敬皇帝的几个儿子如今如何?活的和老鼠般的畏缩,若是以后那人登基,我怕是连活命都不能。” 淑妃叹息,“这宗室的亲情啊!一代比一代淡薄。” 晚些,卫王再度求见皇帝,不知说了什么,被皇帝一茶杯砸了出来。 “大王自去吧。” 韩石头站在殿外说道。 卫王满头满脸都是茶水,看着好笑。 噗! 有内侍就笑了出来。 “好笑?”卫王走过去。 内侍面色惨白,“奴婢……” 卫王残忍的一巴掌抽去。 啪! 内侍翻个白眼就栽倒在地上。 殿内传来了皇帝的咆哮,“滚!” 卫王冲着殿内喊道:“阿耶保重。” 殿内的皇帝神色漠然。 恍如神祇。 卫王一路出宫。 “大王,前面是越王。” 越王李陵,皇帝第三子,也是皇后杨氏的次子。不过上有太子哥哥在,他这个嫡出的皇子颇为刺眼。幸而越王性情柔弱,这才少了纷争。 “三郎!” 卫王止步。 越王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眼神有些闪避,拱手道:“见过二兄。” 卫王冷笑,“你那太子哥哥也不知道照拂你,看看,活着就像是个小透明。” 越王软弱的低下头,身后的内侍喝道:“卫王说这些,不怕皇后……” 呯! 只是一拳,内侍就飞了出去,撞在边上的台阶上。一抬头,就喷出一口血。 “谁还敢咋呼?”卫王狞笑着喝问,“本王许久未曾回宫,都得意了?” “二兄。”越王面色越发的苍白了,“他只是无心的。” “和你太子哥哥说去!”卫王冷笑,扯着嗓门咆哮,“本王在潜州,若是快马赶路,数日可到长安。但凡本王知晓谁惹了本王的阿娘,弄死没商量!” 越王低下头,眼中厉色一闪而逝。抬头时,已经是怯弱的模样,“二兄,没人敢的。” 卫王压根不看他一眼,大步而去。 晚些,淑妃得了消息,不禁叹息。她坐在窗台边上,春雨从眼前洒落。 寂寞就像是春雨,无声无息的潜入。 …… 远在长安的宫中发生了一件对未来影响深远的小事,北疆对此没有一点感觉。 杨玄很忙。 “跑起来!” 校场上,两千余人在狂奔。 “如何?”杨玄问道。 南贺赞道:“郎君练兵的法子,震古烁今。” 杨玄干咳一声,“老南,马屁不错,只是浮夸了些。” 南贺嘿嘿一笑。 想升职加薪,拍老板的马屁是一条捷径,南贺也不能免俗。 “郎君,如今关键是弩弓。”南贺蛊惑着,“郎君想想,若是太平军中摆下一个巨大的弩阵,敌军想接近我军阵列,要死多少人?” “我也想。”作为老板,下属觉着差些设备,杨玄得想办法去寻摸,去采买。可他这个老板不但兼职车间主任,还特么是车间的头号机修工,这个有些离谱啊! “谷种呢?” 杨玄想到了那个把上官的手弄进铁水里的狠人。 “见过郎君。”谷种很是恭谨,若非知晓这货的底细,杨玄定然会觉得这就是个老农般诚恳的人。 “我想弄个刀。”杨玄说道。 谷种觉得这个要求是对自己的羞辱,“郎君,刀只是小事。” “可还得置办许多东西。”杨玄想到打造兵器需要的装备,不禁头痛欲裂。 南贺不以为意的道:“刀?郎君何须打造这个。只管去寻州里要。” 横刀州里还是有些库存。 “咱们太平只有一千兵额,多出来的一千余人从哪要兵器?” 老板不好当啊! 杨玄吩咐道:“谷种这边看看,在人犯中寻一些工匠出来,咱们自己炼钢铁。” 谷种觉得老板的想法有些好高骛远,“明府,小人看是看过他们炼钢铁,可如何弄却不知晓。” 杨玄回到了县廨。 “咱们必须要有稳定的铁矿石供应,北疆就有王氏的矿山,明日我就出发,好歹弄一些来。” 曹颖神色古怪的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干咳,“老曹你这是什么眼神?” 曹颖干笑道:“听闻郎君和那位王氏娇女有些交情?也不知到了哪一步,若是亲切些,老夫想每年能省下许多钱。” “小玄子,去做牛郎吧!” 杨玄黑着脸,“就是露水交情。” 老贼挑眉,“郎君,再进一步吧。” 特么一群畜生! 杨玄发誓自己只想着长安的周宁,默念深情二字三十六遍,成功驱散了卖身求矿石的念头。 “可炼钢铁不简单啊!”曹颖觉得这事儿老板想简单了,“当初咱们夜里纵火淳于氏的作坊,老夫记得那些炉子和器具颇为复杂,谷种可会?” 杨玄摇头。 曹颖心中一哂,冲着怡娘挑眉,暗示她晚些宽慰杨玄一番,免得他太过急躁。 怡娘点头,看了章四娘一眼。 章四娘端着茶水进来,走动间微微颤动。 不够啊! 怡娘觉得尺度不够,不过想到这里有外人又释然了。 晚些让四娘子单独给郎君抖。 男人嘛,焦躁时就需要女人的温柔来纾解。 杨玄接过茶水,不小心触碰到了章四娘的手。他没什么,章四娘却面色绯红,就差嘤嘤嘤了。 好机会啊! 怡娘眼前一亮,准备驱散这群灯泡。 杨玄嗅了一下茶水,“我会。” 曹颖:“……” “不过就是炼些钢铁,当初你等纵火杀人,我去看了那些炉子,简单。” 曹颖:“……” 众人交换一个眼色。 老贼嘀咕,“难怪那些人说什么天命之人。我等杀人放火弄的兴高采烈,郎君却去看什么炉子,难怪他是天命之人。哎!老夫对讨逆又多了信心。” 杨玄的耳机里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小事。” …… 求月票,推荐票。 /66/66792/17775576.html 第132章 兄弟杜辉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2章兄弟杜辉这年头百姓出远门麻烦,还得从村里或是坊中申请,随后村里或是坊中向上一级申请,再到州里批准,流程很繁琐,耗时不短。 任何急事在这种制度下都不急了,等着吧,等州里审批下来。 县令按理应当自由些,可要出远门依旧得和州里说一声,刺史不许也不能成行。 “去宣州?” 刘擎冷着脸,“这是想去节度使那里撞钟打秋风?丢了老夫的脸!” “使君却看低了我。”杨玄一脸正义凛然,“太平虽说穷,但却穷的有骨气。” 刘擎狐疑的道:“别人这般说老夫就信了,你……去吧,早去早回,春耕还得盯着呢!” “是!” 杨玄刚准备走,卢强来了。 “哎!六县……六县……”卢强跑的气喘吁吁,站在门外,双手撑着大腿喘息。 六县……这事儿不对,赶紧走。 杨玄毫不犹豫的撒腿就跑。 卢强回身,“哎!呼呼!哎!” 他喘息了几下,“站住!” 可杨玄早跑了。 “这小崽子!”卢强气得炸裂,“使君好歹管管。” 刘擎一拍案几,“特娘的,你自家就撺掇老夫该纵容这等少年英才,这时候说这话有何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卢强苦笑,“今年的春耕要扩大些,六县能开荒多少,这都得各县的县令表个态,特娘的,那小崽子跑了,等五县的县令来了临安一看,使君,那些老东西会戳你的脊梁骨,说你又为杨玄那小崽子徇私了。” 刘擎默然。 良久,他淡淡的道:“那小崽子一心想弄弩弓,咱们这里没办法,他此去宣州,定然不会消停。老夫被他折腾的够呛,这下好了,让节度使他们去头疼这个小崽子吧。” 卢强说道:“官场是个修炼场,太过折腾招人嫉恨。使君这般纵容他,不担心他被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刘擎笑了笑,“你看看那些大唐重臣,但凡没有背景的,谁不是从下面一步步走上去的?这每一步都带着血泪,带着教训。这人啊!就得多吃亏。走的太顺畅,说不定啥时候跌一跤就爬不起来了。” 卢强摇头,“你我都是跌过跤的人,看着那小子去跌跤……不过,人不狠,站不稳呐!” 刘擎拿起文书看了一眼。 缓缓道:“老夫看好他,就得磨砺他。他能撑住了,以后自然能超越老夫,成大器。撑不住,那便是没这个命,以后寻个富贵地方为官,安稳一生就是了。” 卢强问道;“若是磨砺坏了怎么办?” “怕这怕那的,那就不要出来为官,在家中做个富家翁最好。”刘擎眸色平静,“若是磨砺坏了,那也是命。” 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的。 咆哮声如约而起。 “鬼鬼祟祟的做贼呢!” …… 王氏在北疆矿山不少,距离太平最近的在宣州左侧。节度使驻在宣州,这个矿山即便靠近边境地带,依旧稳如老狗。 杨玄带着三十骑一路缓缓而行。 地上,去岁枯黄的牧草依旧残留,不见嫩绿,但空气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这是土气。”老贼对这个很熟悉,“小人当年盗墓时,只需嗅嗅土气,就知晓下面有没有墓穴。” 这个积年老贼此刻成了兵法的疯狂爱好者,整日手不释卷。 王老二舔舔嘴唇,摸了一下马背上的包袱。 杨玄淡淡的道:“再吃一片肉干,今日你的晚饭就没了。” 王老二说道:“我只是摸摸。” 老贼抬眸,一脸沧桑,让王老二不禁期待着他为自己说些好话。 “常三娘也不知怎样了。那样的弱女子哦,老夫心疼。” 嘁! 王老二策马离开些。 “离这么远作甚?”老贼不满的道。 “免得雷劈下来我跟着遭殃。” 这话说的连杨玄都刮目相看,“老二最近长进不少啊!” 王老二点头,得意的道:“老贼给我看的书,里面好些这等话。” 老贼不错,杨玄赞许的点点头。 老贼笑的矜持。 “还有什么?”杨玄问道。 王老二说道:“还有什么……奴不胜恩宠,郎君饶我……” 老贼满脸通红,“闭嘴!” 特么的! 杨老板觉得麾下都是一群人渣,好不容易出个单纯的王老二,却被这群人渣给带偏了。 老贼自己干笑一阵子,指着右边转移了话题,“郎君,先前遇到斥候小人和他们聊了许久,说是那边刚迁来一个小部族,看似人口不多……他们本想去劫掠一番,可一问才知晓,竟然是基波部可汗怀恩情人的部族,哈哈哈哈!” 马贼劫掠不分地方,北辽部族劫掠大唐,而大唐军队也会劫掠北辽。 这便是北疆的现状,说不定何时就被一次劫掠引发大战。 “怀恩?他为何把情人放在此地?”杨玄觉得这不是正常人的作法。 老贼笑道:“说是怀恩惧内,好不容易寻了个情人,却有人报信。他的娘子发誓要弄死那个女人,他赶紧令情人和部族一起跑,跑到靠近大唐的地方,他娘子的人也不敢过来杀人。” 下午,他们寻了个远离路边的地方宿营。 帐篷搭起来,篝火升起来。 白天买的一只鸡杀了架上去炙烤,老贼刷油,仔细伺候着。王老二在边上弄肉汤。 肉干丢进去,血糊糊的鸡内脏丢进去,齐活。 鸡毛也不浪费,丢进去烧,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随后王老二被杨玄踹了一脚。 鸡熟了,汤浓了。 马蹄声也来了。 “戒备!” 密集的马蹄声听着就像是奔雷,杨玄此时经验已经足够丰富了,说道:“三百骑左右,左右包抄而来,没法逃,戒备。” 三十骑加上杨玄和老贼上马。 王老二那个憨货还去弄烤鸡,烤鸡滚烫,他频繁换手拿着,嘴里嘶哈嘶哈的。 “是马贼!”有人说道。 三百马贼吆喝着包抄而来。 “敢问是哪里的兄弟!”杨玄策马上前拱手,一脸社会人气息。 一个军士问道:“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 但他们都穿着便服。 马贼沉默的围拢过来。 一个披发黑脸男子策马出来,目光如电,盯住了杨玄。 “你等何人?” 杨玄微笑,“兄弟弄些没本的买卖,糊口而已。” “哪边的?”黑脸男子问道。 “从陈州那边来的。”杨玄叹息,“特娘的!陈州那些狗官此次围剿了咱们,梁超兄弟知晓吧?” 黑脸男子点头。 杨玄悲痛的道:“没了,特娘的被一锅端了。兄弟我一看势头不对,就带着兄弟们跑。” 黑脸男子目光扫过那些便衣军士。 人人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咱是谁? 罪恶之城的凶徒啊! 杨玄若是带着正规军来,此刻装马贼铁定会穿帮。可这伙悍匪却和马贼的气息差不多。 黑脸男子颔首,“我是宏春。” “见过宏老大!兄弟杜辉!”杨玄拱手,“宏老大的名声咱们兄弟早就听闻过,修为高深,那些部族也无可奈何……更遑论那些狗官了。” 老贼见杨玄说到狗官时面不改色,甚至是带着讥诮之意,不禁暗赞。 郎君好演技! 随即他给了王老二一个眼色,暗示提高警惕。 没办法,他也扛不住。 宏春是宣州这边有名的马贼,他自己修为高深,加之麾下三百精锐,在大唐和北辽之间来回横跳,无人能制。 王老二低声道;“跑吧。” 老贼低声道:“咱们……打不过。” 娃亥在时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杨玄知晓自己这边不是对手,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支走宏春。 “宏老大这是要去哪?这天色……” 您要走就赶紧,别耽误了行程。 宏春看看夕阳,“今日走不了。此地甚好,就在此宿营。” 杨玄真想骂街,但还得热情的道:“可有粮食?” 宏春颔首,“杜兄弟客气了,咱们这还有,就是差些油。” 油最值钱! 这个客气让人印象深刻。 周围星星点点的燃起篝火,各种食物的香味传来。 宏春的人距离杨玄等人约十余步。 “这个距离能保证咱们无法偷袭,也能保证他们能随时突袭。”老贼在验证自己的兵法。 “都小心些,晚上轮番值夜,但凡不对,动手再说。”杨玄当然不是善男信女,否则早就死在东宇山上了。 “明日摆脱他们。”老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郎君先前不怕被识破吗?” 那可是宏春,传闻中的高手,一旦被识破,一巴掌就能拍死杨玄。 杨玄拿起一截枯枝,想了想电影电视里的男主角,此刻定然是叼根烟,一脸唏嘘的和女人说些装深沉的话。晚些帐篷里一滚,大功告成。 可自己的身边却是老贼。 “怕,怎么不怕。不过宏春看似冷漠,实则自矜,这等人最是先入为主。我一番恭维,加上兄弟们都是凶狠的模样,他自然不会深究别的毛病。” 老贼越发的好奇了,“小人也算是阅历颇深,怎地就看不出宏春自矜?” 杨玄淡淡的道:“春风凌冽,这时候披着发策马疾驰,长发飘飘,格外的洒脱,可马贼哪能时常沐浴,你看看宏春……” 老贼抬头,宏春距离这边不远,能看到一头长发披散着,竟然很是柔顺。 “方才我看了,那些马贼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就他长发飘飘,你说一个马贼头子精心打理自己的头发,还任由它披散着,为何?” 老贼想了想,“洒脱。” 就是装比! 杨玄看了宏春一眼。 那个世界的男人都是短发,但也有一些人留着长发。特别是一些所谓搞艺术的,不是留马尾,就是长发飘飘。 宏春起身,突然冲着这边招手。 杨玄起身,低声道:“戒备。” 他缓缓走过去,那些坐在篝火旁的马贼也缓缓看向他。 那眼神分外的桀骜,带着挑衅之意。 就和那一头飘逸的长发一样,宏春做事也很飘逸。别的马贼恨不能把所有能拉拢的人马都拉来,壮大声势。可宏春却不同,他要的必须是好手。 三百骑纵横草原,每当看到那一头飘逸的长发时,那些被劫掠的对象只能绝望的挣扎,等待死亡降临。 “杜兄弟,坐!”宏春说话也简单。 “多谢。”虽说只是小股马贼的头领,但杨玄依旧保持着尊严。 宏春拿起酒囊喝了一口,微微一动,长发飘洒在肩头。他伸手捋到脑后,“你从陈州来,看着并无辎重,活不过五日,如何谋生?” 周围的马贼在狞笑。 一个大概是小头领的马贼阴恻恻的道:“逃出来的,为何横刀很是齐整?你以为咱们是傻子,看不出来?” 我轻敌了! 杨玄看了宏春一眼,心中微动。 若是宏春发现了问题,为何不动手? 但也有可能此人想在下属的面前装个逼,彰显自己。 杨玄苦笑,“都是从瓦谢部刚买的。不瞒宏老大,前阵子兄弟听闻有个富庶的小部族在这边,就想着来劫掠一把。为此兄弟还从瓦谢部高价买了横刀和弓箭……没想到陈州的狗官突然出动,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 他叹息一声,“剩下三十余兄弟跟着我。要想东山再起缺不得钱财,这不,我就带着兄弟们来了。” “什么钱财?”马贼头目眼前一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呐! 杨玄指指右侧,“我本想单干,可手下的兄弟却就剩下这些,宏老大,咱们合在一处劫掠了那个小部族如何?你取七成,我取三成!” 宏春看着他,默然。 夜风吹过,他的长发微微飘动。 “你二,我八!” 杨玄低头,良久。 “好!” “何时动手?”宏春问道。 这也是试探。 杨玄说道:“事不宜迟!” 宏春点头,“出发!” 三百余骑就这么隐入了夜色中。 老贼跟在杨玄的身边,轻声道:“郎君,那是基波部可汗的情人啊!怀恩会发狂。” 杨玄看着他,很是诧异,“和我们有关系吗?” 老贼:“……” 前面,宏春招手,“杜兄弟,还有多远?” ‘杜辉’笑着上去,“不远了,说是一个小山包的边上就是。” 确实是不远了,就在前方,小山包的阴影很明显。 小山包边上,数百人的部族组成了一个营地,此刻都在沉睡。 “准备!” 宏春举起长刀,猛地挥下。 马蹄声惊破了长夜。 /66/66792/17775577.html 第133章 抢了就跑,王氏娇客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3章抢了就跑,王氏娇客小部族的抵抗很顽强。 杨玄带着人冲杀进去,一圈后又转了回来,满脸是血的寻到了在指挥的宏春,气急败坏的道:“宏老大,里面有好手!” 宏春看了他一眼,“无能!” 从杨玄第一次叫他宏老大开始,双方的姿态就不断在变。宏春越发的高高在上,杨玄越发的卑微,就像是一个团伙的老大和小头目。 不知不觉中,宏春已经把眼前的这位杜兄弟当做是一伙人了。 杨玄不失时机的骂道:“贱狗奴,差点被他一巴掌拍死。罢了,这个天下不是咱们这三十人能闯荡的,宏老大,还请收下小弟,以后小弟为兄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宏春眯眼看着他,目光幽幽。 杨玄拱手低头,“见过兄长!” 老贼肃然拱手,“见过兄长!” 王老二低着头不吭声,牢记老贼说过的话:你笨,就低头装老实人。 老贼低头的瞬间,眼眶都红了,就像是饱受欺凌的游子见到了身强力壮的大哥。 宏春缓缓点头,“以后自家兄弟,好生做。” “领命。”杨玄笑眯眯道:“还请兄长吩咐。” 宏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我如何杀敌!” 随即宏春就单骑冲了进去。 此刻火光冲天而起,照的他的身影格外洒脱。 小部族中有人腾空而起,喝道:“狗贼!” 这边也有人腾空而起,飞掠而去。 看到那长发在夜空中飘洒,那些马贼不禁欢呼了起来。 “宏春?” 对方的高手惊呼,“你竟然……” 宏春一掌拍去。 呯! 对方的高手朝着杨玄这边跌落下来。 “宏春,你……你……” 高手落地,刚想爬起来,身后一刀就让他身首异处。 杨玄拎着人头,“兄长威武!” 那些马贼高喊,“兄长威武!” 欢呼声中,宏春落地,傲然而立。 杨玄给了老贼一个眼色,“让兄弟们警觉些。” 老贼突然眼前一亮,“郎君,有好货!” “什么好货?”杨玄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一个女人尖叫着冲出帐篷,随后被一刀砍杀了。 几个马贼在内讧,喊什么为啥杀了,肥土不肥人之类的话。 “那个女人颇有些姿色,大概就是怀恩的情人,郎君稍等。” 老贼悄然摸了过去。 此刻杨玄的三十骑在周围吆五喝六的,偶尔砍杀几人,倒也像模像样。 杨玄准备开溜了,在想借口。 老贼再度摸回来,伸出一根手指头。 “什么东西?” “金子!一箱子!” 杨玄心头一颤。 艹! 太平的财政有些窘迫,以至于大伙儿开玩笑让主公卖身求矿。 一箱金子,发了! 杨玄不动声色的道:“一半兄弟跟着我来。” “杀啊!” 杨玄策马冲向了那个女人出来的帐篷。 正在坐镇指挥的宏春看到了这一幕,微微颔首。 心腹低声道:“兄长,发现了好些粮食。二八分……他们就是吆喝几声,咱们亏了呀!” 至于这个小部族是杜兄弟的发现,就被宏春和心腹漂没了。 宏春淡淡道:“可他们很是恭谨。” 财帛动人心,可宏春却有些自矜,需要借口。 心腹说道:“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若是他们真心投靠,小弟以为就不该要什么二八分,都归于兄长。” 这话正好戳着了宏春的点,他看了一眼,杨玄刚好下马,带着人冲进帐篷里。火光中,能看到他挥舞横刀劈砍的影子映在帐篷上。 “晚些问问。” 杨玄的人跟着进去砍杀,晚些,气喘吁吁地出来。老贼在最后,不小心把帐篷给弄燃了。 火光熊熊中,杨玄被火焰撩了一下,就踹了老贼一脚,随即搂着他的肩膀安抚。 宏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道:“此人有些野心。” 心腹一听就赞道:“兄长神目如电,此人确实是有野心。若是招纳了他,以后弄不好就会生事。” 宏春冷哼一声,“晚些告诉他,和兄弟们一样分配。” 心腹担忧的道:“就怕他们会翻脸。” “那就弄死!”宏春招手,杨玄那边先是指指自己,等宏春点头后,笑着过来。 杨玄近前,“兄长只管吩咐。” 此人这般主动热情,怕是想讨我的欢喜,凭着三十余兄弟,在马贼内部搅风搅雨。 留不留? “好多粮食!”那边有马贼在欢呼。 怀恩对情人堪称是贴心贴肺,那些粮食足够这个小部族过一年有余。 有了这些粮食,宏春相信今年能从容度过。 马贼啊! 有今天没明日的! 看来这位杜兄弟要警惕! 宏春看着杨玄,淡淡道:“既然是一家兄弟,二八分成就免了,一体,如何?” 杨玄强笑,“兄长,一体什么意思?” 宏春身边的心腹冷笑道:“这些粮食全数归公,每日吃用大家都一样。当然,兄长不一样。” 老贼悲愤的道:“是咱们盯上的。” 心腹讥诮的道:“三十骑可能击破这个部族?一言而决,同意留下,不同意……”。他看看那些渐渐聚拢的马贼,微笑道:“要么被剿灭,要么……滚!” “我们走!” 杨玄上马,策马掉头后,还不忘回首放狠话:“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哈哈哈哈!” 马贼们一阵大笑。 心腹笑道:“三十余骑也敢说这等话,若非顾忌损伤兄弟,今日你等谁都别想走!” 杨玄带着三十骑看着就彪悍,若是要围杀他们,马贼方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杨玄等人远去,宏春回身,手下都欢呼了起来。 “兄长!兄长!兄长!” 心腹由衷的赞道:“此次弄到这么多粮食,咱们今明两年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啊!”宏春踌躇满志的看着那些兄弟把粮食弄出来,“抓了多少人?” 心腹说道:“三十余人。” 宏春平静的道:“老规矩!” 心腹点头,喊道:“俘获的人全数杀了。” 跪在地上的俘虏们都嚎哭了起来。 “饶命!” 宏春漠然。 他的父亲是北辽官员,因为贪腐被抄家。父亲让他钻狗洞逃,自己面对拷打咬死不说儿子的去向。 从此报仇就成为了宏春活着的动力。 宏春也算是个修炼天才,就靠着平庸的功法修炼到了今日的地步,说一声高手也不为过。 但他很快发现单枪匹马没法报仇,甚至都无法接近狗皇帝,于是就拉起了一支马贼,靠劫掠来养活他们,也磨砺着刀枪。 他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被北辽军队赶的像是丧家之犬。这让他知晓人多没用,再多的人不如精锐。 所以他精简了麾下的马贼,就三百骑,纵横一时。 随着北辽的不断复苏,宏春发现自己报仇的可能越来越低。 他有些茫然,觉着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唯一能证明他高贵的便是一头长发。 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陈州梁超被剿灭后,宣州的唐军也在虎视眈眈,有出动剿灭他们的意思。 有了这些粮食,他去草原上随便寻个地方待半年再出来,自然风平浪静。 那些人犯被砍杀着,惨叫声颇为刺耳。 “宏春,你不得好死!”一个人犯被砍了一刀没死,躺在地上惨嚎着,“怀恩可汗会杀光你们!” 嗯? 宏春蹙眉,“这里靠近大唐边境,不是基波部的地方。” 那人喘息着,狞笑道:“我们部族有女人是怀恩的人,否则你以为哪来那么多粮食,你特娘的……等死吧,哈哈哈哈……嗝儿!” 这人双目一瞪,就此了账。 宏春却觉得遍体发寒,他目光转动,“问话。” 两个没死的俘虏被拷打了一番,可毛都没问出半根。 但其中一人说了一段话很有意思。 “大唐斥候来了也不管我们。” 这! “兄长,大唐斥候劫掠草原部族可不手软,这等肥羊他们竟然不吃,为何?” 心腹颤声道:“怕是真的和怀恩有关系。” 基波部对于马贼们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无法抵御。 “怀恩听闻惧内,他的情人……难怪那些唐军斥候会不管,为了一个小部族不值当和基波部翻脸。” 心腹突然一拍脑门,“你们何时迁来的?” 俘虏说道:“才将数日。” 宏春的眼皮子在狂跳。 “那杜辉说自己乃是陈州过来的,在陈州就得知了这个小部族有钱,特娘的!这个骗子,兄长!”心腹跺脚骂道:“咱们上当了!” 一个俘虏为了活命说道:“我知晓哪里有钱,就在那个帐篷里,怀恩情人住在里面,有个箱子从不许人触碰。” 心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不是杜辉先前进去的帐篷吗?” 帐篷已经被焚毁了,几个马贼过去在废墟中翻找,喊道:“有个箱子,就剩下半截了。” “就是这个箱子!” 此刻箱子里空荡荡的。 宏春想起了先前杨玄的人在帐篷里折腾砍杀,此刻想来,那些人是在里面拿金银吧。 金银体积小,便于携带,怀恩的女人自然不可能带着一大堆铜钱迁徙,太显眼。 可如今女人死了,部族也被灭了,侥幸逃出去的部众会把消息传到怀恩的耳中。 “杜辉!” 宏春的眼珠子都泛红了。 “留些兄弟运送粮食,其他人,跟着我追!” …… “快跑!” 杨玄带着麾下一溜烟就跑了,而且是往南方跑。 “抢一把就跑真刺激。”绿灯兴奋的闪烁着。 老贼摸摸怀里的金锭,王老二摸出来不说,还咬了一口。 “脏!”老贼拍了王老二一巴掌。 这一逃就逃到了天明,马贼终于看到了他们。 “追!” 马贼们狂喜。 可前方却出现了一座城池,城头上牛角号鸣叫,城门打开,一股骑兵冲了出来。 “撤!” 宏春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回撤,随后令人去打听消息。 “杜辉是章羽县县令。” “难怪他看到官兵笑的如此欢喜。令人去章羽县,寻机弄死他!” 喜欢装比的人也好脸面,一旦丢脸几乎会记一辈子。 等基波部可汗怀恩得知自己的情人被宏春灭了时,当即大发雷霆,随即令人领军出击,围剿宏春。而他自己却需要去想想如何让比自己更愤怒的娘子息怒。 …… 王氏的铁矿在一片丘陵地带,有的地方竟然是露天开采,极为罕见。 矿山的管事叫做丁忖,就像是个富家翁,微胖的脸上带着暧昧的笑。 二人自我介绍后,丁忖笑的越发的暧昧了。 “竟然是杨郎君当面。” 杨玄笑道,“你认得我?” 丁忖拱手,“虽未谋面,神交已久啊!” 神交? 杨玄看着那些铁矿石,仿佛是看到了一柄柄陌刀,一把把横刀,无数长枪。 “这矿石都运到何处去?” “长安。”丁忖指指矿洞,“这里的矿石不错,杂质少,炼出来的铁品质更好。淳于氏最喜这处出产的矿石。” “我想买一些。” 丁忖笑道:“这等荒郊野岭的地方少有客人,杨郎君能来,自然不是为了看老夫,而是为了矿石。不过杨郎君要矿石作甚?” 这是个老鬼,杨玄很坦率的道:“太平缺兵器,州里没有。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吧,这不,我就来王氏寻寻。” 丁忖一怔,大抵没想到是为了这个,“杨郎君这是……” “太平当面便是三大部,为此多次被攻陷。不想死就得全民皆兵。”杨玄言简意赅的说了情况。 “这般艰难吗?”丁忖叹息,一脸同情,“不过售卖铁矿石需家中同意。” 他见杨玄微微眯眼,竟然有些冷意,就想到家中二郎君对这位少年县令的看好,急忙解释道:“并非老夫不肯通融,这是王氏的规矩,除非是十万火急,否则老夫不敢违规。” “眼下就是十万火急!”杨玄不再客气。 “什么意思?”丁忖能管理这等重要的矿山,在王氏的地位不算低,知晓内部许多事儿。此刻微微冷脸,气氛顿时就僵住了。 老贼低声道:“怕是要闹僵了,再有,金子是值钱,可太平那边却是个无底洞,真要打造兵器,耗费的钱财不计其数啊!” 杨玄拿出厚厚的一封信,“快马送去长安王氏,提及一句,若是王氏满意,此后我太平的矿石半价供给,并一路送去。” “半价包运费啊!”朱雀赞道:“小玄子你太狡猾了。” 丁忖接过,“可能看?” “只管看。”杨玄笑了笑。 丁忖一边打开信封,一边笑道:“杨郎君怕是不知铁矿石的尊贵,什么东西能值当换矿石?老夫却是……” 信纸厚厚的一摞。 丁忖看了第一张,就讶然抬头。 “冶炼之术?” 杨玄说道:“王氏与淳于氏早已闹翻了,只是苦于没有冶炼之术,只能把矿石不断卖给淳于氏,否则大唐一旦缺了铁器,王氏便是众矢之的。可若是王氏能自己冶炼呢?” 丁忖的脸颊抖动了一下,“淳于氏会发狂。可你这个……王氏不是没弄过冶炼,一直在弄,老夫便主持过此事,只是炼出来的铁不及淳于氏,所以只能受制于人。” 他翻开第二页。 一个炉子,画的很明晰。 第三页和后续十余页是分解图,边上还有制作方法和材料配比解释。 作为一个玩了半辈子铁器的人来说,丁忖只需看看,就发现了几处往日不解,可图纸上却给出了极为精妙解决法子的地方。 他再翻下去。 全是文字介绍。 他草草看了一遍,抬头,叹道:“老夫此刻最想告诉长安王氏一件事。” 众人看着他。 丁忖珍而重之的道:“让杨郎君成为王氏娇客!” 娇客:对女婿的尊称。 …… “庞煌”,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66/66792/17775578.html 第134章 规矩(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8)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4章规矩春天的气息在长安城中很浓郁。 枝头并无新芽,角落并无绿意,但那些年轻男女身上的单薄衣裳让人感到了春意盎然。 “真是……丰满啊!” 随从的目光在一个妇人的上半身打转,王豆罗看到了也不怪责。 “春天来了。”王豆罗想到了先前朝中的争执。 开春后,那些言官仿佛是约好了似的,纷纷开口喷人。 刚开始他们盯住了皇后和杨氏,仿佛是要把皇后拉下马来,让贵妃上位。 一时间许多人都迷惑了,以为这是皇帝的手笔……贵妃目前势力单薄,不足以掀起这等舆论大浪。 现在这些人把枪口一转,竟然盯住了两个皇子:卫王和越王。 卫王早已就藩,但越王因为柔弱,皇后怜惜他,就和皇帝说了,多养几年再放出去。 今日言官们针对这一点狂喷,说越王在长安便是觊觎太子之位,惹的皇后令人出来传话,说太子和越王是亲兄弟,一家两兄弟的事儿,关你们屁事? 但言官们仿佛是铁了心,依旧围攻不止。甚至连卫王都被带了进去,说他在潜州密谋造反。 卫王残暴啊! 王豆香摇摇头,想到卫王还在长安,就觉得这事儿不会太轻省。 “谁是张忠苗?” 前方,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宛如雷鸣。 “我便是!” 张忠苗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此刻昂首挺胸下马过去,豪迈的气势引得众人一阵叫好。 “好!” 站在前面的是卫王。 这些人叫好不是夸赞张忠苗,而是为了逼着他出来。 卫王残暴,张忠苗一旦出来会引发什么后果? “今日张忠苗弹劾卫王最为凶狠,此刻卫王拦路,怕是不能善了了。”幕僚眯眼,竟然也是看戏的模样。 卫王狞笑道:“本王何时谋反?” 张忠苗梗着脖颈,“老夫听闻大王在潜州操练军队……” 卫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唾沫喷的他满脸都是,“潜州官吏就没有本王的人,本王知晓每日都有人给长安传递消息,本王晚上穿什么亵裤长安都知晓,就这,你也敢说本王谋反?” 皇子就藩,王府中的官员多是长安指派,每个人都担负着监督皇子‘走正道’的责任。而且没有兵部和朝中的命令,潜州府兵也不可能听从卫王的指挥。 所以这个所谓的造反风闻,纯属是吃饱撑的。 张忠苗依旧梗着脖子,“御史风闻奏事乃是本职。” “贱狗奴,那本王动手可是本职?” 呯! 只是一拳,张忠苗的脸就没法看了。 围观的人脸颊抽搐了一下,肾上腺素在狂飙,脸色绯红,仿佛是正在敦伦般的快意。 “啊!”张忠苗惨嚎一声。 可还没完。 卫王接着一脚。 咔嚓! 众人看着张忠苗那变形的小腿,不禁惊呼。 “哦!” 卫王愤愤而去,金吾卫的人一边去宫中报信,一边抬着张忠苗去寻医。 众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散去,想来此事会成为他们最近佐酒的好话题。 王豆罗回到家中,叫了王豆香来把今日朝中之事说了。 “皇帝是什么意思?”王豆香问道。 王豆罗说道:“皇帝没吭气。” “这不对。”王豆香蹙眉,“这是他的儿子,不管是好是坏都该由他来处置,岂容旁人置喙?那些言官……我看多半是他的指使。” “可他为何如此?” 王豆香自问自答,“难道是想巩固太子之位?” “不会,皇帝对一家四姓,不,他对一家五姓忌惮之极,皇后与太子的身后便是一家四姓,他怎肯为一家四姓搭桥铺路?”王豆罗讥诮一笑。 “那他这是想作甚” 两兄弟也算是手段了得,可却看不清皇帝这一套手段的用意。 “郎君!” 一个仆役进来,“北疆丁忖快马而来。” “让他进来。” 丁忖是被人抬进来的,他躺在门板上艰难拱手,“见过郎君,二郎君。” 管事说道:“他们疯狂赶路,寒气入骨,浑身僵硬。” 王豆香走过去,伸手按住丁忖的手臂,一股温暖的内息缓缓输入。 丁忖的脸上多了一抹血色,“小人的胸中……” 管事伸手进去,摸出了一个大油纸包。 “打开。”丁忖这一路调用了王氏的力量,换马不换人,疯狂疾驰,短时间之内赶到了长安。此刻他浑身僵硬,手臂不听使唤。 管事打开油纸包,里面还有一层。 再打开这一层油纸,里面是个厚厚的信封。 这般珍而重之,必然是重要的东西。管事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把一叠信纸递过去。 王豆香接过,看了第一页,神色不变,随即翻开第二页。 王氏兄弟一里一外,王豆罗负责朝中之事,王豆香管着家事。 王豆罗在想着朝中之事,琢磨着皇帝令人弹劾两个儿子的用意。 “咦!” 王豆香轻咦一声。 王豆罗抬眸,微笑问道:“是什么?” 王豆香摇头,“且等等。” 他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神色百变,惊喜,不解,迷惑,警觉…… 最后他抬头,“兄长,是冶炼之术!” 王豆罗一怔,“哦!如何?” 王豆香神色凝重的道:“比之淳于氏怕是只高不低。” 王豆罗伸手,急促的道:“给老夫看看。” 他仔细看了,和王豆香面面相觑。 “哪来的?” 刚喝了两碗热汤的丁忖此刻恢复了些,坐在边上,神色委顿中带着兴奋,“是杨郎君给的。” “谁?” “哪个杨郎君?” 丁忖说道:“小娘子的那位县令。” 呯! 王豆罗一拍案几,“他从何处得来的?” 换做是旁人,早已狂喜过望。可王氏兄弟却要先核实来历。 这便是世家大族和普通家族的区别。 “杨郎君在国子监里看了不少书,学了冶炼之法。去了太平后缺少铁器。他便从那些人犯中寻出了些工匠一起琢磨,如今太平已经架起了炉子,测试过数次,出的都是上好的铁啊!” 太平的炉子是架起来了,但一炉铁都没出。可太平是杨玄的地盘,谁能去验证? “好!”王豆罗再拍案几,满面红光的道:“淳于氏肆无忌惮对王氏下手,却不担心矿石被断绝,便是因为我王氏没有上等的冶炼之法。令人马上测试,若是能成,王氏与淳于氏主客异位矣!” 王豆香却已经看出了些道道。他负责家中的产业管理,这几年王氏尝试冶炼便是他在总管。只是看了一遍,他就兴奋不已。 “兄长,不差,绝对不差!” 王豆罗知晓这位兄弟的本事,闻言不禁大喜,“好一个杨玄!” 王豆香抚须,“当初在元州相遇,便是他救了仙儿,如今他给了这等精妙之术,更是让王氏能脱离目下的困境,兄长……” 两兄弟相对一视,不禁大笑起来。 丁忖说道:“二位郎君,杨郎君要些东西。” “说!” 王豆香神采飞扬。 “太平那边缺铁器,杨郎君想要些铁矿石自家冶炼,打造农具。” “给他!他要多少给他多少。”王豆香毫不犹豫的道:“半价给他,给他送过去!” 王豆罗笑道:“那少年只要这些吗?” 丁忖点头。 王豆罗心中欢喜,举手拍了一下案几。 呯! 被他几度摧残的案几倒塌。 王豆香蹙眉,“家中案几不多了,兄长且好生养气吧。” 王豆罗不满道:“这案几怕是偷工减料了,查!” 管事低头忍笑,“是。” 王氏兄弟当日畅饮,晚些,好东西流水般的送到了王仙儿那里。 “这是为何?”王仙儿双手托腮,一双明眸中全是好奇。 仆妇欠身笑道:“好教小娘子得知,今日二位郎君欢喜,说小娘子立下大功。” “我立下什么大功?” 王仙儿越发的不解了。 “说是那位杨郎君。” “杨玄吗?”王仙儿叹气,“他一去太平便没了消息,也不说给我写封信。” 仆妇脸颊微颤,心想就算是杨玄真写了信来你也得不到,会在二位郎君那里被拦截。 王氏娇女,自然尊贵,岂可与外界私相授受。 第二日,王豆罗春风得意的去了朝中。 朝中风起云涌。 言官们疯狂攻击卫王重创御史张忠苗的残暴行径。 卫王一直对东宫虎视眈眈,所以是皇后和太子的大敌。一家四姓顺水推舟,一时间,卫王成了过街老鼠。 就在这一片喊打喊杀中,几个御史的声音显得很微弱,但很坚定。 ——越王在长安对太子便是一个威胁! 按照大唐的规矩,皇子到了就藩的年龄一律滚蛋,长安就留下年幼的皇子,以及皇储。 可越王是皇后的心头肉啊! 皇后和太子不吭气,御史开口便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事儿越演越烈,以至于连年子悦这位‘客人’都知晓了。 “大唐有些乱象。”年子悦给南周写信。 写完信,大长腿张菁过来收了,随口问道:“公主可要出门吗?” 年子悦摇头。 “公主越发的识大体了。”张菁暗喜,给南周的书信中大赞公主的懂事。 年子悦坐在那里,没好气的道:“那个人盯着马车不放,色眯眯的,我不喜欢。” 身边的侍女说道:“公主这般美貌,连女子都会仰慕,那人自然不能免俗。” 她们说的是如今负责监视年子悦的官员。 “可有人就不会。” “公主说的是谁?” 年子悦不语,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少年的模样。 想到那个少年投壶赢自己时的得意,她不禁皱皱鼻翼,“去投壶!” 弹劾风潮越演越烈,左相却不吭声。 卫王据闻在府中喝酒,扬言要打死几个蠢货。 而越王却上疏,恳请就藩。 看看,看看。 和残暴的卫王相比,诚恳的越王是何等的识大体啊! 皇后也难得去了梨园。 梨园里,乐声不断。 皇帝和贵妃坐在一起探讨曲子。 “陛下,皇后求见。” “她来作甚?”皇帝神色平静。 贵妃起身,“臣妾告退。” 正宫娘子来了,她避开就能少些纷争。 皇帝点头。 皇后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外朝攻讦不断,三郎越发难以自处了。那些御史可否管管?” 这话不大客气,显然皇后也看出来了,此次弹劾风潮中有皇帝的暗示。 她觉得这会是一次绵长的相持,可皇帝却爽快的道:“此事却有些过了,朕明日处置。” 消息传出去,一家四姓翘首以盼,就等着卫王滚回潜州,从此不得回长安。 贵妃回来,皇帝依旧如故,潜心于音律之中。 第二日,皇帝临朝。 言官们弹劾依旧。 “咳咳!” 皇帝干咳两声,一切都消停了。 “国本重要。” 皇帝一句话让一家四姓心中安稳了。 “二郎与三郎久在长安也不妥当。” 杨松成心中一笑。 “皇子们大了,无所事事也不妥。” 这是什么意思? 群臣不解。 皇帝缓缓看着臣子们,熟悉他的韩石头只是看了一眼,就确定皇帝的眼中带着讥诮之意。 “南疆那边的部族开始不安分了,越王去南疆。” 群臣愣住了。 “陛下,这……” 皇帝压根不搭理,“北疆那边,三大部在蠢蠢欲动,北辽也是如此,卫王去北疆。” 杨松成心头巨震,失态道:“陛下,历来都没这等规矩。” 皇帝冷漠的道:“规矩是人定,朕乃帝王,为何不能定规矩?” 是啊! 皇帝定规矩有何不妥? 皇帝说道:“皇子去了南疆北疆,不得随意插手地方事务,就代表朕去安抚军民。” 不得插手地方事务,一听很是妥当。可代表皇帝去安抚军民…… 这岂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插一手? 散朝后,左相陈慎和王豆罗走在一起。 “陛下此时让皇子去边疆,怕是不简单。” 陈慎点头,“一家四姓想谋划张楚茂为北疆节度使,此事让陛下警觉了。臣子们在插手军中事务,而军队是帝王的命根子,但凡失去了掌控,帝王就离倒台不远了。” “所以陛下让皇子去北疆和南疆,这是……监督之意?” “对,还能随时变化。”陈慎幽幽的道:“皇帝这是在磨砺两个皇子,可太子呢?” “两个兄弟被重用,太子坐蜡了。” 太子的身后便是一家四姓! “此举能牵制一家四姓,也能牵制边疆那些封疆大吏们,陛下的权术手段……连老夫都得道一声佩服。” /66/66792/17775579.html 第135章 误杀 出了矿山后,杨玄就带着人去了桃县。 江存中和张度来迎。 “走,青楼去!” 三人勾肩搭背的走在前方,后面的王老二有些纳闷。 “郎君又不嫖,为何要去青楼呢?岂不是亏了?” 老贼用那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郎君不嫖是为了腰子。” “那岂不是白去了?”王老二越发的不解了。 老贼拍了他一巴掌,“能摸啊!” 王老二摸摸自己的大腿,摇头,“什么感觉都没有。” “那是女人。” “可女人的大腿难道不是肉吗?” “……” 王老二见老贼无言以对,就越发的得意了,老贼干咳一声,“还能看。” “看有什么意思?”王老二叹气,“你那本书里不是写着……饱死眼睛饿死卵吗?” 老贼:“……” 三人进了青楼,杨玄果然是不嫖。 “就唱个曲,跳个舞罢了。” 两个女妓贴着他,左边一个说道:“郎君难道是看不起奴吗?” “没。”杨玄真不是看不起女妓,而是朱雀那个蠢货给他看了许多关于嫖的后果,以及少年人不知道保养腰子的后果。 “那为何不动呢?”女妓在他的耳边轻轻吹口气,看到他的耳朵开始泛红,不禁娇笑。 “你就从了吧。”朱雀懒洋洋的道。 杨玄微微摇头,“不。” 两个女妓以为是对她们说不。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咳咳!”杨玄干咳。 啥子办法? “用肠衣。” 老子信你的邪! 杨玄正色道:“我读书多年,要养浩然正气。” 女妓娇笑,“哟!那奴也能帮郎君养气呢!” 另一边的女妓配合的问道:“养什么气?” “骚气!” 操蛋! 杨玄被两个女妓联手袭扰,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跪坐在那里,两条腿撇开,模样古怪。 “咯咯咯!”一个女妓见状不禁笑了起来,“郎君,来嘛!” 热血少年心动了。 “咳咳!” 老贼出现在外面,恭谨的道:“郎君,怡娘有交代。” “何事?”杨玄连眼珠子都有些发红。 老贼进来,目光冷淡的看看两个女妓。 两个女妓也是面色桃红,可见对杨玄这个少年觊觎许久,就等着联手收割童子鸡。 老贼附耳低声道:“怡娘说了,谁给郎君侍寝,就得记下来,随后一年要观察,若是生下……种,还得要把他们母子接了去。” 杨玄懵了。 “你完了!”朱雀说道:“还得有人盯着你和女人同床,记录日子,算计受孕时间是不是你的种。” 上个青楼这么麻烦的吗? 一年之中还得要观察这个女妓接客多少人,啥时候有的身孕,计算是谁的孩子…… **潮水般的退去。 杨玄干咳,“音乐,舞蹈。” 两个女妓发誓刚才自己把童子鸡挑逗的不能自持,可此刻童子鸡却一脸圣洁之意。 这…… 随后的歌声堪称是靡靡之音,舞蹈堪称是诱惑之极。 可那个童子鸡的意志坚定到了极点,一脸云淡风轻。 晚些散去。 两个女妓去了大堂,几个相好的女妓来探讨技术。 “那个童子鸡如何?可是后劲绵长?” “哎!”一个女妓叹道:“先头都动心了,可后面不知怎地,任凭咱们如何挑逗都无用,像是得道高人。” “一个童子鸡竟然能在你们二人联手之下全身而退?” “他来了。” 杨玄下楼了。 几个女妓讶然。 等杨玄出去后,才有人惊讶的道:“他莫非是来体验红尘的高人?” 等看到杨玄和江存中二人会和时,那两个女妓有些失落,其中一人叹息,“我先前有办法让他沦陷的。” 另一人问道:“什么办法?” “扑倒他!” …… 杨玄去了节度使府。 “见过中丞。” 黄春辉依旧是到死不活的模样,“来此作甚?” “中丞!”杨玄叹道:“我太平县得罪了瓦谢部。” 边上的廖劲笑道:“你如何得罪了华卓?” 杨玄说道:“上次赫连春来调停两边纷争,下官代表陈州去,坑了华卓一把,华卓发誓要踏平太平县。” 黄春辉哼哼几声,没回应。 老狐狸,这是知晓我来要弩弓……杨玄看了廖劲一眼,“副使。” 廖劲和他有交情,可此刻就像是个提起裤子的嫖客,只能爱莫能助。 “弩弓乃利器,北疆也不多。给了你,别人给不给?”廖劲见他悲愤,忍不住就想笑,“若是想要也成,好处何在?” 这特娘的和做生意一般! 杨玄无助的道:“只能交换吗?” 黄春辉点头,嘟囔道:“难道你还想白拿?” 江存中和张度面面相觑,觉得和这些无耻的老鬼相比,杨玄太嫩了。 杨玄悲愤的道:“有好处。” 黄春辉淡淡道:“是何好处?” 杨玄说道:“陈州传过来的公文之法,敢问可在桃县用了?” 廖劲点头,“用了,什么意思?” 杨玄此刻才露出了峥嵘,“那是下官的发明,不知为北疆省去多少事。” 黄春辉睁开眼睛,第一次认真的看看杨玄。 张度喊道:“中丞一诺千金!” 江存中肃然道:“中丞真乃我辈楷模!” 黄春辉骂道:“小崽子,给他!” 杨玄满载而归,廖劲和黄春辉相对一笑。 “中丞难得吃亏。”廖劲笑道。 黄春辉淡淡的道:“太平那边是不大消停。最近北疆局势看似平稳,可老夫却觉着暗流涌动。北辽虎视眈眈,三大部作为走狗自然要冲着大唐咆哮。而太平首当其冲。他今日不来,老夫还得发愁如何寻个借口支援些兵器给他。” 廖劲笑道:“那小崽子还觉着自己智谋无双,江存中和张度还在边上敲边鼓。对了,朝中对此可有应对?” 黄春辉老眼耷拉,“先前来了文书,卫王来北疆。” 廖劲一惊,“他来北疆作甚?” “代表陛下抚慰军民。”黄春辉把手伸到炭盆上缓缓移动,耷拉着的老眼中多了一抹冷意,“越王去了南疆。” “这是令皇子监控边疆?”廖劲的脑海里把这几年的事儿串联了一下,抬眸。 “明白了?”黄春辉依旧是耷拉着眼皮问道。 “张楚茂那个蠢货,还有他们背后的一家四姓。”廖劲明白了,“北疆节度使真到了他们的手中,陛下在长安怕是会睡不安枕。” “嗯!” “中丞,你可是早就想明白了?” “嗯!” “难怪张楚茂那阵子在桃县城中上蹿下跳,你却置之不理。原来你一直在看着他出丑!” “嗯!” “中丞!” “中丞!” 娘的! 睡着了。 廖劲拿着竹夹子刨些炭灰覆盖在烧的通红的木炭边上,起身出去,小心翼翼的把门掖上,留下一条缝隙。 他低声吩咐门外的人,“让他们别吵着中丞。” “是!” 室内,被掩盖一半的炭火缓缓散发着热量。 黄春辉就这么跪坐着,两手按在案几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盹。偶尔,他会吧嗒一下嘴,吸溜一下流出来的口水。 就这么幸福的打着盹。 …… 三百具弩弓到手。 杨玄深情的抚摸着自己觊觎许久的远程打击神器,赞道:“好宝贝!” 到了太平县后,三百弩弓让南贺喜不自胜,当即抽调三百人犯来操练熟悉。 “一波三百弩箭,敌军若是密集冲击会死多少人?” 看着一波弩箭覆盖了远方,杨玄不禁憧憬的道:“若是有一万弩弓会如何?” 南贺眼珠子都直挺挺的,显然是美了,“那……铺天盖地!” “秦国大军最擅长的便是弩箭洗地,到了汉代也是如此。”朱雀在提醒杨玄,玩弩弓那个世界才是大哥。 弩弓操练如火如荼,其它操练也没落下,杨玄为此早出晚归,让怡娘心疼不已,频繁熬煮什么汤给他补身体。 直至某个清晨,杨玄坐在上首,鼻血哗啦啦的流进碗里…… 那位传闻治牲畜比治人更拿手的医者陈花鼓来了,一番诊脉,面色凝重的如同绝症。 众人不禁忐忑不已。 “如何?”曹颖问道。 怡娘喝道:“慌什么?再摸摸脉。” 陈花鼓捋捋鼠须,干咳一声,“无事。” 怡娘大怒,“那你方才为何一脸死人的模样?” 陈花鼓说道:“老夫方才腹中有气,绞疼。” “原来如此。”曹颖心中一松,“老夫看过医书,这股气还得要药来顺顺。萝卜也行。” 陈花鼓摇头,“老夫自有手段!” “什么手段?”所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读书人就是这个尿性。从孝敬皇帝去后,曹颖蹉跎多年,也看过不少医书。 只是家中没人敢给他试手,一直引以为憾。今日见到医者,不禁倍感亲切,就想切磋一二。 陈花鼓起身走到门外,双手在腹部用力揉动。 随即他面色微变,回身行礼,“老夫告辞。” 众人齐齐点头。 陈花鼓步履艰难的走下台阶,突然看着送他的甄斯文,“还请离远些。” 甄斯文讶然,“为何?” “下面要刮风。” 什么意思? 甄斯文还在琢磨,陈花鼓已经来了个屁。 卧槽! 甄斯文捂着鼻子止步。 “哎!”陈花鼓止步夹腿,“休矣!休矣!” 甄斯文有些怕了此人,“又怎么了?” 陈花鼓缓缓回身,面色惨白,“雷霆将至!茅厕何在?” …… 杨玄吃了两日清淡的,日子又重归美好。 吃了早饭就去巡城。 百姓们很热情。 “明府巡城啊!” “是啊!” “明府吃了吗?” “刚吃。” “……” 杨玄笑眯眯的,压根看不到一点威严。 绕一圈回来,杨玄带着人出城。 今日的操练很是顺畅,不管是弩弓还是枪阵都颇为出色。 “以敢死营为班底,以老带新,这便是一支劲旅。” 杨玄很满意。 “郎君,饿了。”王老二饿了就说,从不遮掩。 杨玄问道:“今日的饭菜如何?” 赵有才幸福的道:“有肉。” “不错。”杨玄说道:“如此今日我便与将士们一起用饭。” 这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军队是吞金兽,指的不只是装备,还有一日三餐。 车队从城中缓缓而来,一桶桶饭菜热气腾腾的。 “排队!” 维持秩序的在喝骂。 “明府!” 排队的军士发现了杨玄。 顿时气氛就变了。 前面的人犯惶然道:“还请明府上前。” 呵呵! 杨玄微笑着,语重心长的道:“规矩摆在那里,不只是约束军士们。为将者也该在这个规矩之内,否则如何能令行禁止?” 那些新人都感动不已。 一种明府是自己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果然,这等手段硬是要得……杨玄指指赵有才,“老兄弟都知晓,当初我带着他们操练,他们如何操练,我便如何操练。不如此,我哪有颜面叫他们兄弟?” 气氛瞬间融洽到了极点。 “小玄子你果然是学以致用的高手。”绿灯缓缓闪烁,仿佛是在沉思。 轮到杨玄时,打饭的军士明显的手不抖了,给他多了几块肉。 杨玄和十余军士蹲在一起吃饭,一块肉送进嘴里,顿时想吐血。 这特么腥膻的…… 厨子该拿来祭天了! 可他看看那些军士,吃的格外的香甜。一块肉用牙齿撕来撕去,就是舍不得吃。 杨玄叹息,“每日操练这般辛劳,没肉吃怎么行?” 他把碗里的几块肉分给了几个军士。 几个军士惶然,杨玄说道:“都是我这个县令没做好,让兄弟们吃肉都不畅快。” 几个军士更咽着吃了肉,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明府吃完饭了,起身悄然而去。 那些将士们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高大如山岳。 一个军士含泪道:“我愿为明府效死!” 一路绕过二妹山,等能看到县城时,杨玄看到前方数骑正和一辆牛车上的老人纠缠。 “何事?” 杨玄策马过去。 牛车上的老人见到他不禁欢喜不已,“明府,这些贵人想征用小人的牛车去临安接人,可小人这牛病了……” 四个带着骄矜气息的男子站在牛车前,为首的男子看着就狂妄,哪怕是知晓了杨玄的身份依旧如此,“太平县县令杨玄?” 你阿娘没教会你礼貌? 杨玄心中愠怒,淡淡道:“正是杨某。” 男子上前,伸手去拍他战马的马头,动作随意。 战马却猛地人立而起。 “吁!” 杨玄刚夹住马腹,战马的两只前蹄就猛的往前狂踩。 男子站在那里,正好挨了一马蹄。 呯! 男子一声不吭倒在地上,身体颤抖几下,就此不动。 三个男子仿佛是吓傻了,竟然浑身颤抖。 不。 是颤栗。 其中一人上前,单膝跪地摸男子的脉搏,抬头扯着嗓子喊道:“尚郎君死了!” 杨玄也很懵,老贼淡淡的道:“大家都看到了,此人去拍郎君的马,这马脾气不好,一脚踩死了他,此事就算是到长安去也是郎君有礼。” 一个男子嚎哭,“这是卫王的内弟啊!” 卫王的小舅子? 卫王的小舅子来这干啥? 杨玄同样懵了。 …… 此刻的临安县城门之外,刘擎带着一干官吏‘依依不舍’的恭送卫王李彦。 “大王,太平穷啊!” 卢强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可在临安住下。” 卫王淡淡的道:“临安太安静,本王听闻三大部蠢蠢欲动,太平县怕是不太平。如此,本王便去太平驻下。你等有事可令人去太平。” 刘擎苦笑,“是。” 他虽然希望这位皇子远离临安,可太平那边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卫王上马问道:“尚珏去了?” 身边的幕僚黄坪说道:“尚郎君带着人去打前站,此刻应当到了太平。” 卫王满意的道:“尚珏做事毛躁,此次该好生磨砺一番才是。” 他带着人走了。 刘擎木然看着,卢强低声道:“使君,卫王残暴啊!得派人去叮嘱杨玄。” 刘擎叹息,“卫王残暴,此次去了太平是福是祸老夫不知晓。让人去吧,别跟着卫王,晚些出发。” 卢强安慰道:“卫王虽说残暴,可杨玄却机灵,想来他们二人能和衷共济吧。” /66/66792/17775580.html 第136章 要以德服人 三个随从哭哭啼啼的和女人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把尚珏的尸骸裹好,随即开始抽签。 “你去!” 抽到的随从面如死灰,“且容我写封遗书。” 老贼低声道:“郎君,卫王残暴,不过他远在潜州。皇子无诏令不得出封地,郎君安心。” 是啊! 杨玄心中稍安。 卫王虽说比他还大,但按照辈分来说,卫王是他的侄儿。 这位大侄子凶残的名声大唐皆知。 当初在长安尚未就藩时,卫王在长安没少制造惨案,据说数十人断手断脚。 “大王从临安出发到此地须得两三日,尸骸怕是都有味了。”那个随从想出了不用去的缘由,“得赶紧处置了。” 而杨玄已经懵了。 “卫王来太平?” 晚些,他回到了县廨。 “明府看着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啊!” 蒋真诚恳的赞道。 “蒋真啊!”杨玄强笑,但依旧记得安抚二五仔,“去忙吧。” 杨玄去了后院,随即老贼把曹颖等人叫了来。 “卫王的内弟?”怡娘冷笑,“谁没事去拍别人的马?死了活该,有本事他便从潜州来太平啊!” 杨玄木然。 怡娘觉得不大对,就问老贼,“发生了什么?” 老贼苦笑,“陛下令卫王来北疆安抚军民。” 王老二补充,“说是要驻在太平。” 怡娘:“……” 曹颖面色一冷,“那三人在何处?目击的有谁?尽数杀了。那边山中有洞穴,丢进去,外面弄些枯枝遮掩,一辈子都没人发现。” 杨玄摇头,“已经晚了。” 曹颖捂额,“哎!” 怡娘怒道:“你唉声叹气作甚?郎君仁慈,怎肯杀人灭口?” 曹颖叹道:“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啊!” 杨玄想到了许多,他知晓自己做不出令人灭口的事儿来,特别是那个老农。 “事已如此,还是想想如何解决更要紧。”杨玄问道:“卫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曹颖看向怡娘,“怡娘知晓的更多些。” 怡娘缓缓说道:“卫王是淑妃乔氏所出。当年伪帝还在潜邸,府中女人不少,彼此争夺宠爱……乔氏来自于江南,不敌那些女人。” “这是看不起江南女子吗?”朱雀说道,绿灯闪烁的节奏像是在颤抖。 “乔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卫王也跟着变得戾气十足。他身量高,力气大。九岁时有个女人欺负乔氏,被他拿着酒壶砸破了头。” 人才啊! 王老二赞道:“打得好!” 怡娘微微颔首,“女人好处置,大不了换一个。可儿子却是自己的,卫王只是被责打了一顿。” “过了数月,有个女人故意撞倒了乔氏,乔氏自己没当回事,卫王却悄然堵住了这个女人,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把这个女人推进水池中,差点淹死。” 怡娘发现大伙儿都在沉思,“想什么呢?” 老贼说道:“老夫在想自己九岁时在作甚,好似在玩闹。” “等卫王十余岁时,府中已经无人敢对乔氏下黑手了。”怡娘叹道:“人一旦有了戾气就很难止住。后来卫王出宫建府,在长安城中堪称是人见人怕……哪怕是重臣,若是得罪了他照打不误。” 杨玄问道:“他的修为如何?” 怡娘看着他,神色有些哀伤,“郎君……” 杨玄了解了,“也就是说,卫王若是动手,我要么逃,要么就只能等死?” 怡娘点头,“可惜了太平这个地方,我还晒了好些干菜,带不走了。” 女人就惦记着那些东西……曹颖痛苦的道:“可惜了太平军,两千五百人,假以时日若是想扩大,以此为基,数万大军唾手可得啊!” 这年头没有全员精锐,有的只是核心精锐带着其他人马厮杀,用精锐带动全军的战斗力。 “淡定!”杨玄觉得气氛太低沉了,“尚珏之事是无意,这一点就算是告到长安去我也不会输。如此,我们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 众人看着他。 “要以德服人!” …… 卫王在第三日到了太平。 那三个随从跪在城门外嚎哭。 “死了?” 卫王楞了一下。 三个随从这几日并非什么都没干。为了减轻罪责,他们去城中采买了一口薄棺。 他们还请了两个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做法事,还赞叹太平竟然什么人都有,比在潜州都方便。 两个方外人一边念着谁都听不懂的经,一边眼珠子乱转。 卫王身边有个语言天赋比较出色的随从,恍惚听到了什么…… “……神灵送你上西天,家里多给些银钱。到了西天多神仙,神仙也要买路钱。买路钱你没给够,回头让你去托梦。托梦给了一家子,赶紧给老子烧钱纸……” 随从抠抠耳朵,觉得自己怕是幻听了。 能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那就不是一般的方外人! 掀开薄棺,一股味道冲了出来。 有些上头。 尚珏已经浮肿了。 卫王的眼中多了杀机,“谁?” 他的王妃乃是大家族之女,进了王府后就把那些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为此让他少了许多烦恼。 所以他也给了王妃尊重。 可现在王妃的弟弟死了。 一个随从哭哭啼啼的说了经过,压根没有修饰。 他们在这几日商议了无数次,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最好是实话实说。 “就拍了一下,被马踩死了?” “是。” 卫王眼中杀机四溢。 黄坪低声道:“大王,平安县的官吏出迎了。” 卫王侧身看了一眼,按住了刀柄。 “过去看看。” 杨玄带着一群官吏出迎。 “见过大王!” 卫王刚想发怒,杨玄问道:“敢问大王来平安作甚?” 黄坪冷冷道:“大王奉命来北疆抚慰军民。” “哦!”杨玄恍然大悟,“陛下仁慈。大王来此,平安县的父老乡亲欢喜不已啊!” 后面,曹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摆摆。 一群百姓高举双手喊道:“大王仁慈,大王仁慈……” “说了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你偏生要用什么大王仁慈。”朱雀不开心。 卫王沉默的看着杨玄。 杨玄觉得头皮发麻,就鼓动内息,随时准备出手。 “大王仁慈!” 曹颖等人脊背汗湿,就担心这位残暴的卫王下狠手杀了自己的亲叔父。 可杨玄分析了卫王的心态,觉得大侄子的残暴来自于幼时的遭遇。而且卫王每次出手必然有理由。 尚珏死的莫名其妙的,但杨玄作为‘凶手’也莫名其妙啊! 卫王动手的理由是什么? 我的舅子摸摸你的马,你的马竟然敢踩死他? 用这个理由动手,杨玄觉得不至于。 但……谁说得清呢? 所以今日就是一次冒险……杨玄舍不得基业,甘愿以身赴险。 “大王仁慈!” 那些百姓喊的声嘶力竭。 杨玄就赌卫王听到这个大王仁慈后,会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抚慰北疆军民。可你一来就动手想杀人,这不是抚慰,而是找茬吧。 如此,一家四姓的人会把他喷成渣! 抚慰没了,回潜州继续蹲着。 谁愿意蹲在所谓的封地里形同于幽禁? 大侄子默然良久,“进城!” 杨玄心中一松,随即陪着卫王进城。 皇子来了,百姓全数出来相迎。 黄坪看到百姓们很是平和,不禁讶然,“此处大多是人犯,为何如此祥和?” 祥和?曹颖作陪,笑道:“都是教化之功。” 这是为杨玄争脸。 黄坪颔首。 杨玄说道:“县廨里已经腾出了地方,大王……” 卫王默然,黄坪说道:“县廨的旁边可有宅子?” “有。” “征用了。” 征用就是不给钱……卫王看得起你家,这是你一家子的荣幸。 还想要钱……作死呢! 曹颖觉得不妥,刚想着县里出钱摆平此事,杨玄微笑道:“大王仁慈。” 卫王脚步一滞,“给钱买下!” 黄坪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位少年县令看来不凡呐! 他的马踩死了卫王的内弟,按理此人就该诚惶诚恐,可他竟然还敢激将卫王出钱。 “杨明府是哪家的?”黄坪开始掏底。 “元州杨氏。”杨玄笑道。 没听说过,多半是小家族,穷鬼。 “可是科举出仕?” “不,我师从国子监。” 国子监的学生? 黄坪随即想到了国子监那群奇葩。 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侧过脸,那双眸中全是恨意。 尚珏和他交情莫逆,兄弟般的情义啊! 所以他对杨玄的恨意当真是倾尽三江水也洗不干净。 县廨隔壁的宅子住的自然不会是穷鬼,钱一砸,得知是卫王入住后,主人家丑态毕露,就差把女儿献给卫王侍寝。 太平是个乡下地方,若是女儿能攀上皇子,啧啧!一家子都不愁了。 卫王当即入住。 宅子有些局促,书房是没有的,只能临时腾出来一间。 卫王和黄坪此刻就在书房说话。 “大王,尚珏死得冤啊!”黄坪面色难看,发誓要为好兄弟报仇。 卫王冷着脸,“他征用牛车作甚?” 黄坪说道:“说是去临安接大王。” 卫王一双豹眼盯着黄坪,冷漠问道:“假话本王就把你吊死在棺木前,和尚珏一起做一对色鬼!” 大王是知晓了什么? 黄坪心中一个哆嗦,“尚珏说太平穷困,准备在临安买个女妓在身边伺候。” 卫王目光不善,握住了水杯,黄坪赶紧解释,“尚珏说多买几个,他自家只要一个,剩下的服侍大王。” 卫王身体前倾,就像是猛虎俯瞰着狐狸,咆哮道:“都是你等平日里的撺掇,让他变得如此好色!” 黄坪被喷了满脸口水,却不敢动,等卫王坐直了身体后,赶紧换个话题。 “大王,杨玄是从国子监出来的。” “国子监那群废物!”卫王冷笑。 “是啊!” 黄坪把恨意压在心中,“国子监一代不如一代,竟然出了个这般伶俐的县令。也不知他修炼的哪一系,难道国子监还有蜜蜂系?不过知晓了他修炼的方向,也便于压制。” 卫王看着他,冷冷的道:“不论他修炼哪一系,本王只是一拳!” “大王龙精虎猛。”黄坪赞美老板,随即担心的道:“只是王妃那边如何交代?” 卫王在家不大管事儿,王妃就是一家之主。长年累月后,连卫王都有些憷那位严肃的王妃。 “就说……” 卫王踌躇良久。 王妃严肃,说谎被揪出来倒霉的还是老夫呐……黄坪轻声道:“要不就实话实说吧。” 卫王点头。 黄坪起身行礼。 “大王节哀。” 卫王和尚珏的关系很好……王妃威严,卫王也不乐意和她哆嗦,但小舅子却颇为伶俐,二人交往多年,堪称是至交。 现在至交死了。 凶手是一匹马。 卫王坐在那里,看着有些伤感。 “你写信回去禀告王妃此事。” 王妃会想弄死我!黄坪:“……” “本王后续再写信回去。” 黄坪的书信能激发王妃的怒火。 等怒火发泄完毕后…… 卫王的书信再去,一番抚慰,就成了夫君对妻子的关切。 可我呢? 黄坪站在那里。 卫王抬头,淡淡道:“你还在等什么?” …… 成功度过难关的杨玄心情大好。 怡娘的心情也不错。 “今日该为卫王接风吧?”曹颖提醒杨玄。 “他应当不会来吧。”杨玄说道,他也不乐意和大侄子一起吃饭。 “总得去请一次。”曹颖觉得不能失礼。 “你去。” 曹颖去了。 “接风洗尘?” 卫王想到了躺在薄棺里的小舅子,“好。” 棺木就在前院停着,曹颖进来后也顺带祭奠了一番。 侍卫在边上守着,说道:“太平人做生意真是实诚。” 曹颖问道:“为何这般说?” 侍卫拍拍薄棺,“说是好木头做的棺木,一看果然是。” 曹颖觉得不对,趁着祭奠的机会仔细一看。 两侧棺壁材料真不错,无可挑剔,但很薄。底部……不大对。 娘的,竟然是杂木! 张起发那个奸商,用油漆掩饰了杂木的本色。 孝敬皇帝去后,曹颖浪荡十余年,也曾在棺材铺里谋生,为那些来买棺木的人写碑文。 所以他对这一行的手段颇为了解。 但那些老板就算是心黑了,也不会全数用冒牌货,至少棺盖不会。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棺盖,唏嘘的像是来祭奠自己的好友,顺带拍了几下。 黑心肝的张起发啊! 也是杂木! 回头让黄章多收他的税! 曹颖叹息告辞。 身后,侍卫对出来的黄坪说道:“这位曹先生真是个好人。” 晚些就是接风宴。 怡娘忍痛叫人杀了两头羊,心痛的咒骂了大侄子不得好死九遍。 “四娘子。” 章四娘帮厨烧火,抬头清脆应道,“哎!” 怡娘拎着两条羊腿,“把这两条后腿收着,回头给郎君吃。” “好!” 杨玄从不吃独食,两条羊腿,少说有半条是怡娘的,半条是她和王老二的。 章四娘美滋滋。 晚宴在大堂举行。 羊肉管够,酒水也管够,w.;只是酒水不大好。 卫王吃的很沉默。 于是气氛古怪。 吃完后,卫王也不啰嗦,起身道:“本王来此是安抚军民。安抚军民该如何做……本王以为,杀敌,杀的越多,北疆军民的日子就越祥和!” 杀敌吗? 杨玄笑了笑。 赫连春的调停更像是一次敲诈勒索,对于陈州和瓦谢部两边来说并没有约束力。谁以为皇叔出面两边就此太平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该动手了吧? 杨玄在想。 第三日,斥候就带来了消息。 “瓦谢部五千骑来了,直奔太平!” 闻讯而来的卫王冷着脸,“你带着人坚守,给本王一百骑,本王去冲杀。” 杨玄摇头,“不妥。” 卫王眯眼看着他,戾气勃发,“胆小如鼠,只敢守城吗?” 杨玄看着他,“我将率军出城迎敌,还请大王在城头观战。” 咦! 卫王一怔,旋即冷笑,“本王来。” 杨玄淡淡道:“大王是来安抚军民的,领军出征不妥吧?” 晚些,卫王站在城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出城的太平军,骂道:“贱狗奴,一个国子监出身的废物文官带着两千人就出击,他以为太平军能以一敌十了吗?” 有随从指着城下,“大王,那些人在换衣裳。” 城门后面,数百人乱糟糟在换上军装,拿着兵器,随后出城,站在阵列的最后面。 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一直保留到远方出现尘土之后。 “瓦谢人来了!” …… ‘醉里掌灯’,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举报后管理员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三个随从哭哭啼啼的和女人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把尚珏的尸骸裹好,随即开始抽签。 “你去!” 抽到的随从面如死灰,“且容我写封遗书。” 老贼低声道:“郎君,卫王残暴,不过他远在潜州。皇子无诏令不得出封地,郎君安心。” 是啊! 杨玄心中稍安。 卫王虽说比他还大,但按照辈分来说,卫王是他的侄儿。 这位大侄子凶残的名声大唐皆知。 当初在长安尚未就藩时,卫王在长安没少制造惨案,据说数十人断手断脚。 “大王从临安出发到此地须得两三日,尸骸怕是都有味了。”那个随从想出了不用去的缘由,“得赶紧处置了。” 而杨玄已经懵了。 “卫王来太平?” 晚些,他回到了县廨。 “明府看着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啊!” 蒋真诚恳的赞道。 “蒋真啊!”杨玄强笑,但依旧记得安抚二五仔,“去忙吧。” 杨玄去了后院,随即老贼把曹颖等人叫了来。 “卫王的内弟?”怡娘冷笑,“谁没事去拍别人的马?死了活该,有本事他便从潜州来太平啊!” 杨玄木然。 怡娘觉得不大对,就问老贼,“发生了什么?” 老贼苦笑,“陛下令卫王来北疆安抚军民。” 王老二补充,“说是要驻在太平。” 怡娘:“……” 曹颖面色一冷,“那三人在何处?目击的有谁?尽数杀了。那边山中有洞穴,丢进去,外面弄些枯枝遮掩,一辈子都没人发现。” 杨玄摇头,“已经晚了。” 曹颖捂额,“哎!” 怡娘怒道:“你唉声叹气作甚?郎君仁慈,怎肯杀人灭口?” 曹颖叹道:“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啊!” 杨玄想到了许多,他知晓自己做不出令人灭口的事儿来,特别是那个老农。 “事已如此,还是想想如何解决更要紧。”杨玄问道:“卫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曹颖看向怡娘,“怡娘知晓的更多些。” 怡娘缓缓说道:“卫王是淑妃乔氏所出。当年伪帝还在潜邸,府中女人不少,彼此争夺宠爱……乔氏来自于江南,不敌那些女人。” “这是看不起江南女子吗?”朱雀说道,绿灯闪烁的节奏像是在颤抖。 “乔氏的日子并不好过,卫王也跟着变得戾气十足。他身量高,力气大。九岁时有个女人欺负乔氏,被他拿着酒壶砸破了头。” 人才啊! 王老二赞道:“打得好!” 怡娘微微颔首,“女人好处置,大不了换一个。可儿子却是自己的,卫王只是被责打了一顿。” “过了数月,有个女人故意撞倒了乔氏,乔氏自己没当回事,卫王却悄然堵住了这个女人,一顿拳打脚踢,最后把这个女人推进水池中,差点淹死。” 怡娘发现大伙儿都在沉思,“想什么呢?” 老贼说道:“老夫在想自己九岁时在作甚,好似在玩闹。” “等卫王十余岁时,府中已经无人敢对乔氏下黑手了。”怡娘叹道:“人一旦有了戾气就很难止住。后来卫王出宫建府,在长安城中堪称是人见人怕……哪怕是重臣,若是得罪了他照打不误。” 杨玄问道:“他的修为如何?” 怡娘看着他,神色有些哀伤,“郎君……” 杨玄了解了,“也就是说,卫王若是动手,我要么逃,要么就只能等死?” 怡娘点头,“可惜了太平这个地方,我还晒了好些干菜,带不走了。” 女人就惦记着那些东西……曹颖痛苦的道:“可惜了太平军,两千五百人,假以时日若是想扩大,以此为基,数万大军唾手可得啊!” 这年头没有全员精锐,有的只是核心精锐带着其他人马厮杀,用精锐带动全军的战斗力。 “淡定!”杨玄觉得气氛太低沉了,“尚珏之事是无意,这一点就算是告到长安去我也不会输。如此,我们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 众人看着他。 “要以德服人!” …… 卫王在第三日到了太平。 那三个随从跪在城门外嚎哭。 “死了?” 卫王楞了一下。 三个随从这几日并非什么都没干。为了减轻罪责,他们去城中采买了一口薄棺。 他们还请了两个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做法事,还赞叹太平竟然什么人都有,比在潜州都方便。 两个方外人一边念着谁都听不懂的经,一边眼珠子乱转。 卫王身边有个语言天赋比较出色的随从,恍惚听到了什么…… “……神灵送你上西天,家里多给些银钱。到了西天多神仙,神仙也要买路钱。买路钱你没给够,回头让你去托梦。托梦给了一家子,赶紧给老子烧钱纸……” 随从抠抠耳朵,觉得自己怕是幻听了。 能被流放到太平的方外人,那就不是一般的方外人! 掀开薄棺,一股味道冲了出来。 有些上头。 尚珏已经浮肿了。 卫王的眼中多了杀机,“谁?” 他的王妃乃是大家族之女,进了王府后就把那些女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为此让他少了许多烦恼。 所以他也给了王妃尊重。 可现在王妃的弟弟死了。 一个随从哭哭啼啼的说了经过,压根没有修饰。 他们在这几日商议了无数次,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最好是实话实说。 “就拍了一下,被马踩死了?” “是。” 卫王眼中杀机四溢。 黄坪低声道:“大王,平安县的官吏出迎了。” 卫王侧身看了一眼,按住了刀柄。 “过去看看。” 杨玄带着一群官吏出迎。 “见过大王!” 卫王刚想发怒,杨玄问道:“敢问大王来平安作甚?” 黄坪冷冷道:“大王奉命来北疆抚慰军民。” “哦!”杨玄恍然大悟,“陛下仁慈。大王来此,平安县的父老乡亲欢喜不已啊!” 后面,曹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摆摆。 一群百姓高举双手喊道:“大王仁慈,大王仁慈……” “说了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你偏生要用什么大王仁慈。”朱雀不开心。 卫王沉默的看着杨玄。 杨玄觉得头皮发麻,就鼓动内息,随时准备出手。 “大王仁慈!” 曹颖等人脊背汗湿,就担心这位残暴的卫王下狠手杀了自己的亲叔父。 可杨玄分析了卫王的心态,觉得大侄子的残暴来自于幼时的遭遇。而且卫王每次出手必然有理由。 尚珏死的莫名其妙的,但杨玄作为‘凶手’也莫名其妙啊! 卫王动手的理由是什么? 我的舅子摸摸你的马,你的马竟然敢踩死他? 用这个理由动手,杨玄觉得不至于。 但……谁说得清呢? 所以今日就是一次冒险……杨玄舍不得基业,甘愿以身赴险。 “大王仁慈!” 那些百姓喊的声嘶力竭。 杨玄就赌卫王听到这个大王仁慈后,会联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抚慰北疆军民。可你一来就动手想杀人,这不是抚慰,而是找茬吧。 如此,一家四姓的人会把他喷成渣! 抚慰没了,回潜州继续蹲着。 谁愿意蹲在所谓的封地里形同于幽禁? 大侄子默然良久,“进城!” 杨玄心中一松,随即陪着卫王进城。 皇子来了,百姓全数出来相迎。 黄坪看到百姓们很是平和,不禁讶然,“此处大多是人犯,为何如此祥和?” 祥和?曹颖作陪,笑道:“都是教化之功。” 这是为杨玄争脸。 黄坪颔首。 杨玄说道:“县廨里已经腾出了地方,大王……” 卫王默然,黄坪说道:“县廨的旁边可有宅子?” “有。” “征用了。” 征用就是不给钱……卫王看得起你家,这是你一家子的荣幸。 还想要钱……作死呢! 曹颖觉得不妥,刚想着县里出钱摆平此事,杨玄微笑道:“大王仁慈。” 卫王脚步一滞,“给钱买下!” 黄坪看了杨玄一眼,心想这位少年县令看来不凡呐! 他的马踩死了卫王的内弟,按理此人就该诚惶诚恐,可他竟然还敢激将卫王出钱。 “杨明府是哪家的?”黄坪开始掏底。 “元州杨氏。”杨玄笑道。 没听说过,多半是小家族,穷鬼。 “可是科举出仕?” “不,我师从国子监。” 国子监的学生? 黄坪随即想到了国子监那群奇葩。 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侧过脸,那双眸中全是恨意。 尚珏和他交情莫逆,兄弟般的情义啊! 所以他对杨玄的恨意当真是倾尽三江水也洗不干净。 县廨隔壁的宅子住的自然不会是穷鬼,钱一砸,得知是卫王入住后,主人家丑态毕露,就差把女儿献给卫王侍寝。 太平是个乡下地方,若是女儿能攀上皇子,啧啧!一家子都不愁了。 卫王当即入住。 宅子有些局促,书房是没有的,只能临时腾出来一间。 卫王和黄坪此刻就在书房说话。 “大王,尚珏死得冤啊!”黄坪面色难看,发誓要为好兄弟报仇。 卫王冷着脸,“他征用牛车作甚?” 黄坪说道:“说是去临安接大王。” 卫王一双豹眼盯着黄坪,冷漠问道:“假话本王就把你吊死在棺木前,和尚珏一起做一对色鬼!” 大王是知晓了什么? 黄坪心中一个哆嗦,“尚珏说太平穷困,准备在临安买个女妓在身边伺候。” 卫王目光不善,握住了水杯,黄坪赶紧解释,“尚珏说多买几个,他自家只要一个,剩下的服侍大王。” 卫王身体前倾,就像是猛虎俯瞰着狐狸,咆哮道:“都是你等平日里的撺掇,让他变得如此好色!” 黄坪被喷了满脸口水,却不敢动,等卫王坐直了身体后,赶紧换个话题。 “大王,杨玄是从国子监出来的。” “国子监那群废物!”卫王冷笑。 “是啊!” 黄坪把恨意压在心中,“国子监一代不如一代,竟然出了个这般伶俐的县令。也不知他修炼的哪一系,难道国子监还有蜜蜂系?不过知晓了他修炼的方向,也便于压制。” 卫王看着他,冷冷的道:“不论他修炼哪一系,本王只是一拳!” “大王龙精虎猛。”黄坪赞美老板,随即担心的道:“只是王妃那边如何交代?” 卫王在家不大管事儿,王妃就是一家之主。长年累月后,连卫王都有些憷那位严肃的王妃。 “就说……” 卫王踌躇良久。 王妃严肃,说谎被揪出来倒霉的还是老夫呐……黄坪轻声道:“要不就实话实说吧。” 卫王点头。 黄坪起身行礼。 “大王节哀。” 卫王和尚珏的关系很好……王妃威严,卫王也不乐意和她哆嗦,但小舅子却颇为伶俐,二人交往多年,堪称是至交。 现在至交死了。 凶手是一匹马。 卫王坐在那里,看着有些伤感。 “你写信回去禀告王妃此事。” 王妃会想弄死我!黄坪:“……” “本王后续再写信回去。” 黄坪的书信能激发王妃的怒火。 等怒火发泄完毕后…… 卫王的书信再去,一番抚慰,就成了夫君对妻子的关切。 可我呢? 黄坪站在那里。 卫王抬头,淡淡道:“你还在等什么?” …… 成功度过难关的杨玄心情大好。 怡娘的心情也不错。 “今日该为卫王接风吧?”曹颖提醒杨玄。 “他应当不会来吧。”杨玄说道,他也不乐意和大侄子一起吃饭。 “总得去请一次。”曹颖觉得不能失礼。 “你去。” 曹颖去了。 “接风洗尘?” 卫王想到了躺在薄棺里的小舅子,“好。” 棺木就在前院停着,曹颖进来后也顺带祭奠了一番。 侍卫在边上守着,说道:“太平人做生意真是实诚。” 曹颖问道:“为何这般说?” 侍卫拍拍薄棺,“说是好木头做的棺木,一看果然是。” 曹颖觉得不对,趁着祭奠的机会仔细一看。 两侧棺壁材料真不错,无可挑剔,但很薄。底部……不大对。 娘的,竟然是杂木! 张起发那个奸商,用油漆掩饰了杂木的本色。 孝敬皇帝去后,曹颖浪荡十余年,也曾在棺材铺里谋生,为那些来买棺木的人写碑文。 所以他对这一行的手段颇为了解。 但那些老板就算是心黑了,也不会全数用冒牌货,至少棺盖不会。 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棺盖,唏嘘的像是来祭奠自己的好友,顺带拍了几下。 黑心肝的张起发啊! 也是杂木! 回头让黄章多收他的税! 曹颖叹息告辞。 身后,侍卫对出来的黄坪说道:“这位曹先生真是个好人。” 晚些就是接风宴。 怡娘忍痛叫人杀了两头羊,心痛的咒骂了大侄子不得好死九遍。 “四娘子。” 章四娘帮厨烧火,抬头清脆应道,“哎!” 怡娘拎着两条羊腿,“把这两条后腿收着,回头给郎君吃。” “好!” 杨玄从不吃独食,两条羊腿,少说有半条是怡娘的,半条是她和王老二的。 章四娘美滋滋。 晚宴在大堂举行。 羊肉管够,酒水也管够,w.;只是酒水不大好。 卫王吃的很沉默。 于是气氛古怪。 吃完后,卫王也不啰嗦,起身道:“本王来此是安抚军民。安抚军民该如何做……本王以为,杀敌,杀的越多,北疆军民的日子就越祥和!” 杀敌吗? 杨玄笑了笑。 赫连春的调停更像是一次敲诈勒索,对于陈州和瓦谢部两边来说并没有约束力。谁以为皇叔出面两边就此太平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该动手了吧? 杨玄在想。 第三日,斥候就带来了消息。 “瓦谢部五千骑来了,直奔太平!” 闻讯而来的卫王冷着脸,“你带着人坚守,给本王一百骑,本王去冲杀。” 杨玄摇头,“不妥。” 卫王眯眼看着他,戾气勃发,“胆小如鼠,只敢守城吗?” 杨玄看着他,“我将率军出城迎敌,还请大王在城头观战。” 咦! 卫王一怔,旋即冷笑,“本王来。” 杨玄淡淡道:“大王是来安抚军民的,领军出征不妥吧?” 晚些,卫王站在城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出城的太平军,骂道:“贱狗奴,一个国子监出身的废物文官带着两千人就出击,他以为太平军能以一敌十了吗?” 有随从指着城下,“大王,那些人在换衣裳。” 城门后面,数百人乱糟糟在换上军装,拿着兵器,随后出城,站在阵列的最后面。 什么意思? 这个疑问一直保留到远方出现尘土之后。 “瓦谢人来了!” …… ‘醉里掌灯’,感谢老板的盟主打赏。 ,举报后管理员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 /66/66792/17775581.html 第137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9)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7章狭路相逢勇者胜远方烟尘滚滚,黄坪有些惊讶的问了身边的侍卫:“来了多少人,一两千?” 侍卫用那种老专家的语气,自信的道:“四五千。” “你确定没看错?” “只少不多。” 黄坪的咽喉里挤出了带着恐惧的呻yin,“谁能赢?” 侍卫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直冒,声音也婉转了些,“希望是我们。” 也就是没戏? 黄坪的腿有些哆嗦。 “太平,还真是太平啊!” 他目光转动,看到一个小吏站在右侧,神色从容的让人觉得他在看风景。 但他的腿好像在颤抖? 黄坪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战友,可一转眼,他发现小吏的腿又不抖了。 “斯文,接着。” 小吏接过别人扔来的一把长枪,掂量了几下,“今日当让它饱饮敌军热血!” 好一个热血汉子! “他为何不动?”卫王冷冷的道:“此刻就该策马冲阵,摧敌锋锐。” 杨玄没动,他在看着远方。 烟尘不断接近。 南贺身边有人在估算距离。 “三百步……三百多吧。” 一个中年军士满头大汗,显然他有些紧张,失去了信心。 南贺轻哼一声,“多少?” 中年军士深吸一口气,“好像三百多……” 这人不靠谱啊! 老贼低声道:“那人叫做史谈,也是摸金的,咱们这一行测距那叫一个精准。只是小人看远处不得劲……就让史谈来测距。” 特么的。 还是盗墓贼! 可弩弓的射程一百五十步。 若是测距不准,早了弩箭落空,敌军会士气大振,而己方会士气大跌。 晚了,弩箭会落在敌军身后,那特么的会笑死人! 南贺的脸上多了怒火,想杀人了。 老贼见史谈满头大汗,就叹道:“经验不够,还得练。” 他在马背上努力抬头眯眼,可特娘的前方的阳光有些小刺眼,他的老眼看不清啊! 他眼角瞥见杨玄向前方伸出右手手臂,右手竖起大拇指,眯眼…… 然后,左右眼交替睁闭。 开口。 “两百步!” 南贺和盗墓贼史谈一惊,齐齐看向杨玄。 “郎君!” 战马在疾驰。 杨玄再度交叉闭眼。 “一百八十步!” 南贺楞楞的。 “一百六十步!” 杨玄举手。 猛地挥下! 城头,卫王看着杀舅子仇人,冷冷的道:“别的本王没看到,就看到了他事无巨细都伸手。” 身边侍卫赶紧送上彩虹屁,“军中测距皆是多年的老卒,别的都不干,专门琢磨测距之事。杨明府这个……有些孟浪了。” 呵呵! 侍卫无声一笑。 “放箭!” 杨玄的喊声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 扣动弩机的声音密集传来。 黑云腾空而起。 一头扎向前方。 城头的人目光追随着…… 南贺等人的目光也在追随着。 这一发打不准,士气可就没了。 黑云飘了过去。 一头栽下去。 密集的阵列中就像是开了一朵花。 一朵血花! 而且是中间开花。 战马中箭猛地摔出去,马背上的骑士惨叫着,随即各种骨折的声音密集响起。 所有人齐齐看向杨玄。 明府测距竟然这般准? 史谈羞愧加敬佩,两种情绪交织着,让他的脸上表情变换。随即喊道:“小人愿意拜明府为师!” 南贺踹了他一脚,骂道:“美得你!”。可他自己也懵了,心想我从军多年都白干了,竟然不如郎君。 “吱呀!” 弩弓再度上弦。 这一次不用杨玄指挥,赵有才喊道:“放箭!” 第二波弩箭飞去。 “弓箭手!” 远程有弩弓,近程是长弓。 敌军在两拨弩箭打击下士气大跌。 城头,看到敌军在下马结阵,卫王眼中的冷意消散了些。 黄坪看了一眼那个侍卫,“大王,要厮杀了。” 卫王虽说修为了得,可也未曾上阵厮杀过。此刻他鼻息咻咻,恨不能策马冲阵。 “来了。”卫王眯眼看着前方准备冲阵的敌军,“该是长枪了。” 他死死的盯着双方。 身边的侍卫在‘教导’,“这等时候要的是胆量,哪一边胆量足,哪边就能更从容。从容才能施展……来了!” 呯! 无数碰撞的声音后,惨叫声炸裂。 那些被长枪穿透的敌军一时不得死,在那里惨嚎着。 “干得好!”卫王一拍城头,转身就准备下去。 两个侍卫赶紧抱住他,“大王,不能啊!” 汉王瞪眼,“滚!” “开始了大王!”黄坪另辟蹊径,喊道:“敌军准备退了。” 只是一次接触,敌将就果断把人撤了回去。 几个敌将在商议。 “可汗说要攻陷太平,目前看来很难。” “城头还有数百太平军。” “可汗说,若是无法攻城,就破坏他们春耕。” 华卓灵活的战术让几个将领不禁心中一松,随即赞美,“可汗英明。” “可汗英明。”最后一个将领总结式的赞美道,而且嗓门很大,神色最为虔诚。 主将用忌惮的眼神看了此人一眼,觉得是自己仕途上的劲敌,随即问道: “大家看该如何?” “马踏秧苗!” 太平军这边,众人也在商议。 “郎君,敌军并无敢战之心。”南贺说道。 “我看出来了。” 杨玄说道,“华卓此次袭扰,看来并非是攻打太平。” “大王。”城头的侍卫说出了同样的话,“敌军并无敢战之心,可见并非是想攻打太平县城。” 卫王蹙眉,觉得这一战不那么简单,“那他们还能攻打何处?” 侍卫百思不得其解。 黄坪的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念头,“春耕!” 卫王轻哼一声,“什么春耕?” 作为皇子,卫王堪称是豪奢到没朋友。而且皇子不能干政,所以他对什么春耕压根没概念。 “大王,春耕就是春天耕种,随后才能有收成。” 武帝时,皇子们每年还跟着他下地耕种。到了李元父子这对皇帝后,满脑子都是权力和享受,儿子更是变成了对头……什么耕种,不存在的。 春耕! 什么春耕? 不耕种没吃的! 朝中每年要给本王无数钱粮,本王不差吃的。 百姓没吃的! 百姓…… 那是谁? 好吃吗? 卫王颔首,“来的路上本王看到那些农人在田间忙碌,这便是耕种了。华卓看来是想破坏今年的春耕,百姓无食,户部又要头疼了。” 侍卫看了卫王一眼。 听到这话的人都看了卫王一眼。 这位至少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蠢货。 还好! 卫王在这等目光下有些恼火,指指城下,“去问问,本王要出击!” 黄坪在那凶残的目光下缩缩脖颈,“大王,这是战时,无军令不能动,否则……” “他还能杀了本王?”卫王的眸中多了一丝阴郁。 他的舅子啊! 书信已经往潜州去了。 王妃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也猜测到了些许。 “敌军开始撤了。” 敌军上马列队,有人冲着这边喊道:“让你等明年吃屎!” “他们要去破坏咱们的苗!” 城头炸了。 作为流放地,加之周围敌人众多,所以太平主要是靠户部接济。但户部每年给那点粮食少的可怜,只够大伙儿不饿死。 唯有耕种才能填饱肚子。 往年有万恶的马贼作祟,所以太平没法耕种。 可去年和今年两战,剿灭了两股大马贼后,从未有过的好环境让众人憧憬着秋天粮满仓的美好。 马贼没来。 瓦谢部来了。 这日子没发过了啊! 阵列中,那些将士们双目发红。 “有人想打破咱们的饭碗,怎么办?”杨玄问道。 “弄死他!” “弄死他!” “弄死他!” 城头的卫王等人被这呼喊声惊了一下,就见杨玄举手,“追,砍死他们!” “有些像恶少。”黄坪抚须。 侍卫面色凝重,“大王,步卒追赶骑兵,一旦骑兵反身冲杀,步卒随时都可能崩溃。” 卫王沉声道:“看好,若是不妥,备马,本王要杀敌!” “杀啊!” 阵列开始小跑。 一排排军士努力保持着阵型在追赶。 敌将大喜,“他们竟然主动出击?” “出击吧。” 有人建议道。 “等等,跑一阵子。”敌将狡黠的道:“跑两里,他们定然脚酸腿麻,到了那时再出击。” 跑啊! 双方一前一后在跑。 敌军有马,但跑的不快,就像是遛狗似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里的距离不远不近。 “让兄弟们散开些。”杨玄吩咐道:“就像是刚操练时那样,越狼狈越好。” 于是太平军的阵型开始散乱,那些将士跑的跌跌撞撞的。 “机会来了。” 敌将一直在观察着太平军的情况,见状大喜,喊道:“出击!” 数千敌骑开始绕圈子。 “准备!” 太平军止步。 “快,特娘的弩弓准备!” “弓箭手!” “长枪!” 南贺在叫骂。 敌军列阵完毕,开始加速。 “前方阵列散乱些。”杨玄骂道:“特娘的还昂首挺胸的作死呢!散开些,长枪歪歪斜斜的,对,就特娘的像是溃兵就对了。” 南贺赞道:“郎君这是想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偷鸡!”朱雀咋呼道。 杨玄眯眼看着飞扑而来的敌军,淡淡道:“敌将见我军阵列不整,自然想用战马冲垮咱们,那就来吧。” “冲垮他们。” 敌将呼喊着。 数千骑就这么毛渣渣的来了。 “弩箭只要一轮。”杨玄冷静的吩咐道:“弓箭快速一轮,随即……反向发动进攻。耶耶今日要告诉华卓,想来硬碰硬,那便准备吃苦头吧。” “放箭!”直至敌军进入百步范围,弩弓才发射一次。 敌将觉得这是太平军跑散架后的反应。 “快!” 他带着数千骑就这么冲了过来。 弓箭一轮。 敌军接近。 萎靡不振的太平军阵列中突然爆发一声大喝。 “捅死他们!” 杨玄举手。 “肾击!”朱雀高呼。 “杀啊!” 一排排阵列猛地抬起长枪。 锋锐的枪尖让战马下意识的开始减速止步。 咿律律! 战马不断长嘶。 “杀敌!” 杨玄挥手。 一排排军士挺着长枪小跑而去。 那些正在和自己的战马较劲的敌人傻眼了。 敌将喊道:“快,冲过去!”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否则就是送死。 双方的距离太近了啊! “杀!” 一排排长枪捅刺,把那些敌人从战马上捅下来。 战马被长枪捅刺后,疯狂的蹦跳,或是倒地。 随即被捅杀。 “杀!” 一排排阵列整齐而进。 敌将喊道:“下马,弄死他们!” 现在唯有混战才能解决问题。 敌军乱糟糟的下马,随后扑了过来。 城头,黄坪惊呼:“要绞杀了,太平军可能顶住?” 卫王双手重重的按在城头上,手指头刨着夯土。 侧面,甄斯文淡淡的道:“我太平军战无不胜!” 此人说的这般自信和从容,定然是悍勇之士。 卫王的人都为之侧目。 曹颖平静的道:“郎君指挥若定,今日定然能让敌军胆寒!” 卫王冷冷的看着这些人,握住了刀柄。 随即看向前方。 他在寻找杨玄! 敌军在疯狂扑来。 那一双双充斥着野性和残暴的眼睛里,此刻都是嗜血的光芒。 “杀光唐人,夺取我们看到的一切!” 草原异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东西了就来中原掠夺,没女人了就来中原掠夺,没……想来了,就来中原掠夺…… 杨玄在后面举手,“今日让敌军看看我大唐男儿的锋锐,传令!全军突击!” 身后的旗手疯狂摇动大旗。 有人嘶喊道:“明府有令!” 所有人侧耳倾听! “全军突击!” 一个个将士回身看去。 他们的明府高举横刀,双眸炯炯的看着敌人,随即横刀前指。 “突击!” 欢呼声中,太平军开始了奔跑。 那些敌军愕然。 随即长枪一排排的密集捅刺。 “这是勇气之战!”杨玄淡淡的道,“勇气在我大唐男儿一边,传信号!” 身后三个军士吹响号角。 呜呜呜…… 呜呜呜…… 呜呜呜…… 前方,敌军被这一波突击打懵逼了。 敌将在拼命鼓舞士气,但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桓不去。 他溜了太平军两里地,速度也不慢,可这些畜生怎地还有体力狂奔?! 这不可能啊! 他没看到太平军每日操练的内容。 没看到那些军士跑吐后被棍子抽打着继续跑的场景。 “不好,崩溃了。” 这等短兵相接靠的是勇气。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太平军的勇气一往无前! 而敌军的士气被两轮打击早已濒临崩溃。 “败了!” 敌将被裹挟着掉头狂奔。 众人上马就跑。 身后一排排溃兵被刺倒。 有人抬头尖叫了起来。 “是唐军!” 就在前方,三百太平骑兵,此刻在一个双手拎着板斧的将领带领下,正加速赶来。 卫王下了城头,带着数十骑疾驰而来。 他看到杨玄带着数十骑冲了上去。 那些太平军将士一边闪开通道。 一边冲着杨玄振臂欢呼。 “万胜!” /66/66792/17775582.html 第138章 大侄子的巨刀,去勒索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8章大侄子的巨刀,去勒索杨玄带着人冲散了敌军,右侧冲上来数十骑,他侧脸看了一眼。 差点想把手中的横刀扔过去。 特么的! 卫王就在他的身侧,那一双带着戾气,且冷漠的双眸,此刻正盯着他。 他想为自己的小舅子报仇! 杨玄想策马避开。 可他是一军主将,关键左边是该死的王老二。 贴的太近了。 王老二忠心耿耿的保护着郎君,却发现郎君的脸颊在微微颤抖。 他也看到了卫王举起巨刀。 特么的! 像门板般的巨刀。 至少有五把横刀的大小。 这特么! 巨刀挥动! 我滴神! 杨玄下意识的低头。 老子要归位了。 前方一个溃兵回头刚想偷鸡,就看到了巨刀。 这一刀从他的肩头砍进去,从左侧腰部出来。 半截身体就这么被惯性带起来,撞在杨玄的身上,鲜血和内腑弄的他满头满嘴都是。 噗! 杨玄喷出一口血,努力抹去眼前的鲜血,睁眼看去。 就看到卫王拎着巨刀在溃兵中制造腥风血雨,几个溃兵大喊一声,策马围攻,卫王一刀。 再一刀! 又一刀…… 残肢断体丢的满地都是,卫王抬眸,满面是血,看了杨玄一眼。 大侄子的眼中全是冷漠。 这个狗东西! 杨玄有些心慌,心想大侄子要是下手偷袭怎么办? 在原州时,他觉得自己不怕死。 在长安时也是如此。 直至到了北疆后,他开始怕死了。 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没经历过战阵的缘故,可后来才知晓。 在原州的他是一张白纸,活的单纯,无惧一切。 在长安时,这张白纸渐渐被涂抹上了各种颜色。 他经历的多了,拥有的也多了,舍不得的东西也多了。 阿宁,赵三福,怡娘,老贼…… 他不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一群人,这群人越来越多。 娘的! 他不敢死! 死了这群人会倒霉。 卫王甩甩脑袋,鲜血四溅。 这让杨玄想到了金毛狮王。 “杨明府。” “何事?” 卫王看着他。 杨玄看着他。 “不错。” “过奖。” 王老二杀的没影了,只有老贼在身旁,微笑的云淡风轻。 “本王去杀敌!”卫王甩了一下巨刀,鲜血甩在了后面的黄坪身上。 “好。” 此刻杨玄不会说什么……卫王天之骄子,怎可赴险。 赶紧滚吧! 刚才那门板大的长刀挥舞,劲风吹的杨玄头发散乱,只是想想被一刀剁了的感觉,那压力让人头皮发麻。 幸好没有脊背发寒,否则杨玄绝对会有多远跑多远。 杨玄轻松看着老贼,见他神色淡然,“老贼不怕?” 老贼淡淡道:“怕什么?大不了拼了,咱们人多,还怕他不成?” 一阵风吹过。 老贼不禁打个寒颤。 前方南贺在喊,杨玄赶了过去。 老贼反手捏了一把脊背处的衣裳。 手收回来。 全是汗水。 冷汗! 王老二拎着一个敌将的脑袋,兴高采烈的回来。 “老贼,我斩杀敌将。” “要得!” 王老二诧异,“老贼你怎么了?” “老夫没事。” “你的腿抖什么?” “胡说,哪抖了?” “还在抖!” 这一战杀的酣畅淋漓,一个多时辰后,追击的人马也回来了。 刁涉大叫爽快,见到杨玄就行礼,“明府果然神机妙算。” 卫王也回来了,他带着麾下数十侍卫在另一侧,不和太平军交流,显得孤傲不群。 “杀敌八百余,俘获三百余。”南贺大声念着此战的战果,随即请示,“俘虏该如何处置?” 卫王身边的黄坪低声道:“该请示大王。” 卫王不置可否,目光幽幽。 赶来的曹颖低声道:“该送去临安,随后临安再送去桃县。” 这是程序。 “桃县送去何处?” “桃县会让他们做苦力。” “要不和桃县申请留下这些俘虏?” 可太平城中不缺苦力。那些人犯整日无所事事,杨玄正在想着怎么收拾这群二杆子。 俘虏们抬头看着杨玄,希望能去桃县,哪怕是做苦力,也好过在太平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黄坪淡淡的道:“真是寂寞无趣啊!” 杨玄开口,“今日天气不错。” 老贼马上捧哏,“是啊!太阳真好。” “这等好天气不该杀人。”杨玄一脸悲天悯人的气息。 “败兴!”卫王握紧刀柄,黄坪发誓,这位皇子此刻心中的杀机要爆棚了。 “挑一个出来放回去。” 杨玄的命令之下,有懂大唐话的瓦谢人喊道:“小人对明府敬仰已久,明府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啊!” 杨玄笑了笑,“那你叫声阿耶来听听。” “阿耶!”这个瓦谢人是个小头目,他膝行出来,有军士阻拦,他仰头道:“闪开,我要拜见阿耶。” 他膝行到前方,用力叩首,“见过阿耶,阿耶便是我的亲生父亲。” “果然孝顺。”杨玄赞许。 “多谢阿耶夸赞。” 杨玄随意指着一个俘虏,“就他,带出来。” “儿子”愕然,“阿耶,不是孩儿吗?” “抽他!”杨玄虽说有些虚荣心,可也架不住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叫自己爸爸。 太特么恶心了! 老贼刚想上,可王老二更快。 啪! 死了! 太凶残了! 连卫王都多看了王老二一眼。 ‘儿子’歪着脖子躺在那里,王老二欢喜的回来领功,杨玄给他一块肉干,再踹一脚,“滚回去告诉怡娘,就说大胜了。” 王老二策马就想跑,杨玄一把拽住他,“记得告诉怡娘我没事。” “知道了。”王老二把肉干往嘴里塞,一溜烟跑了。这一去,多半是要寻怡娘要肉干。 两头吃的小崽子! 杨玄也笑了。 回过头,他看着那个忐忑不安的俘虏,问道:“害怕?” “不怕不怕!” 俘虏一边颤栗一边挤出笑容。 杨玄伸手拍拍他的头顶,俘虏低头,顺从的就像是一条狗,看不出先前那贪婪凶狠的一面。 “回去告诉华卓,三百余俘虏,我要二十万钱,少一钱都不成。” 俘虏诧异抬头,很诚恳的道:“杨明府,草原上的勇士就如同牧草,割一茬接着又有一茬。不值钱。” 黄坪讥诮的道:“三百余人,华卓去兼并一个小部族都不止收获那么多人。二十万钱,这是疯了。” 卫王目光冷漠。 杨玄淡淡的道:“他不买,这些俘虏就送给皇叔。” 俘虏身体一震,“明府……” “滚!” 杨玄指指那些俘虏,“告诉华卓,钱我不要,我只要牛羊抵债。” 太平县有大片草原,不利用上有些愚蠢,至于钱,钱在太平没卵用。 那些俘虏嚎哭了起来,黄坪不解,就寻人问。 “他们为何要嚎哭?” 他问的是曹颖,老曹淡淡的道:“因为他们要回去了。” “华卓舍得二十万钱?” “他定然舍得!” 黄坪倒吸一口凉气,看了卫王一眼……早些时候他们预测三大部的情况也就是穷鬼三只,可现在看来,他们的判断错了。 是特娘的三个土豪! 卫王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那他们能回去为何不高兴?”黄坪将心比己,觉得自己定然会狂喜过望。 难道他们还喜欢去桃县做苦力? 曹颖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兴许是觉着太平更好吧。” 黄坪冷笑,“你在讥讽老夫。” “老夫习惯这般笑。” 卫王来者不善,这位黄坪看向郎君的眼神不大对劲,带着恨意,曹颖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黄坪回去低声说了,最后下药,“大王,曹颖等人对我等很不友善,不肯沟通,多半是杨玄的指使。” “是吗?” “定然是。” 卫王招手,正在琢磨这批牛羊何时能到账的杨玄过来。 “大王。” “他们为何不愿回去?” 杨玄看了大侄子一眼,“华卓会弄死他们。” “为何?” “前次北辽皇叔来调停陈州与瓦谢部之间的纷争,说是要和平。” “他吃饱撑的?” 大侄子还是有些智商的。 “他是来敲诈勒索。” 若是皇叔得了三百俘虏,定然会以华卓破坏他老人家亲手主持的和平为由,跑去瓦谢部敲诈勒索。那时候二十万钱打不住。 “明白了。”卫王点头,策马回去。 黄坪跟在身侧,“大王。” 卫王看了他一眼,目光幽幽。 黄坪被看的心头发凉,“大王,老夫……” “他并未隐瞒。” 卫王伸手。 黄坪眼睁睁的看着,想闪避却不敢。 也闪避不了。 呯! 这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一股暖流顺着肩膀流淌下去,在屁股那里炸裂。 呯! 黄坪的身体在马背上猛地蹦起来,随即坐下,又蹦起来…… 身后传来欢呼。 “万胜!” 一个躲在尸骸堆中的敌将被发现了。 太平军凯旋。 城中百姓纷纷出门欢迎。 “明府!” 杨玄策马打头进来,欢呼声马上高了几个调子。 黄坪下马,一瘸一拐的跟在卫王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大王,他在收买人心!” 卫王没有回头,“太平城中只有数千人犯,瓦谢部若是倾力出击压根就挡不住。他不收买人心……你觉着他和太平城能活多久?” 人犯一群散沙,若是不收买人心,早被灭了。 黄坪龇牙咧嘴的跟着,想到好兄弟尚珏死的那么憋屈,不禁有些伤感。 “明府!” 边上有人大喊,吓了黄坪一跳。他呵斥道:“没看到别人……别人……” 卫王回头在看着他。 黄坪伸手摸摸被他吓到的小孩,笑道:“喊的好,嗓子好,以后去梨园。” 皇帝的梨园如今名气越来越大,有名气的歌舞伎都以能进去为荣。 “本王是来抚慰北疆军民的!”卫王告诫道。 “是!” 黄坪屁股那里觉得要炸裂了,再也不敢啰嗦。 太平县大捷,消息迅速传遍陈州。 “干得好!” 刘擎微笑道:“今年老夫下去巡查的第一站,就定在太平吧。” “好!”卢强笑道:“那小崽子定然会得意。” “带着五县的县令一起去。”刘擎冷着脸,“杨玄来太平不到一年,太平就彻底翻了身。再看看其它地方,听闻三大部来袭,吓得城门都不敢开。带着他们去看看。” …… 卫王住在县廨隔壁,每日都有百姓在府门对面围观,稀罕的不行。 卫王对此有些不满。 杨玄来觐见时他便提及了此事。 “太吵。” “可大王的名声……” 你是来抚慰军民的,这般围观说明你与民同乐啊! 卫王冷冷看着他,“有事?” 冷意让杨玄脊背发寒,但头皮没发麻。边上的黄坪阴沉沉的看着他,一心想为好基友报仇。 杨玄说道:“瓦谢部的风光不错,大王可想前去一观?” …… 杨玄带着三百骑兵,以及五十俘虏上路了。 开春了,他等不及去索要自己的羊群。 “羊肉贼好吃!”王老二是此次讨债行动的支持者。 “吃吃吃!只知道吃!”老贼却担心被恼羞成怒的华卓包饺子。 “阿娘说世间最好的食物便是肉。”王老二在怀念阿娘。 “那你为何不哭?”老贼大把年纪了,可至今回想起耶娘依旧有些鼻子发酸。 “阿娘说以后不要哭。” “你不想她吗?” “想。” “那想了为何不哭?” “阿娘让我每日睡前想她一下,和她说说今日之事,她就能在天上听到。阿娘能听到啊!” 王老二很幸福。 老贼觉得傻人有傻福,至少王老二比自己幸福。 草原上多了嫩绿,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大地上。 一路游山玩水,不,是游草玩水。 杨玄突然诗兴大发。 “我有了一首诗。” 众人都洗耳恭听。 那首诗…… 杨玄想了许久,只记得第一句,后面的忘记了。 朱雀也没想着提醒一下。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前方来了一骑。 “是娃亥!”王老二怒吼,“弄死他!” 娃亥依旧带着斗笠,薄唇微动,“可汗令我来接你们。” 那位‘使者’看来跑的很快。 “那人呢?”杨玄问道。 娃亥淡淡的道:“做了俘虏还记得回来传信,可汗很是欢喜,已经令他去做了鬼。” 神灵在上,和我无关。 杨玄笑眯眯的道:“还请带路。” 这里他上次来过,无需带路。 但他不敢和娃亥近距离接触。 老贼在他的身边低声道:“郎君,要来迎接也该是一群,娃亥一人前来,更像是刺杀,一击即走……” 杨玄死了,太平方面谁还有心思去想着用俘虏勒索瓦谢部? 这是一箭双雕啊! 杨玄轻声道:“准备!” 老贼喝道:“止步!” 娃亥在缓缓接近,薄唇紧抿。 “弩弓!” 一百骑把弩弓举起。 这不是长弓的箭矢,而是弩箭! 势大力沉! 无坚不摧! 但只要足够快,就能在弩箭发射前抓住杨玄! 娃亥的身形急速飞掠而来。 眼看着杨玄就在眼前。 但眼神却不大对。 怎么。 像是怜悯? 一柄巨刀从侧面突然出现。 劲风刮得娃亥头上的斗笠都飞了出去。 /66/66792/17775583.html 第139章 他好无耻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39章他好无耻俘虏回去告知杨玄准备用三百俘虏交换二十万钱的牛羊,华卓大怒,当即把俘虏剁了,满脸是血的模样格外狰狞。 身边的智囊说有两条路,一条给牛羊,一条就是杀杨玄。 杨玄死了,这事儿自然就没影了。 华卓舍不得牛羊,于是再度把兄弟娃亥派了出来。 “杀了他!” 娃亥依旧记得华卓当时的癫狂,可见杨玄给他带来的压力和伤害有多大。 杀了他! 娃亥的眼中只有杨玄。 杨玄的身边是王老二和老贼,也算是老对手了。 娃亥准备拼着挨王老二一巴掌,也要弄死杨玄。 可王老二没动。 他身边的一个军士本是有些佝偻着身体。 突然坐直。 那雄壮的身躯伸展开来。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也与众不同。 门板般的巨刀迎风一斩! 娃亥下意识的挥拳。 内息疯狂运转! 呯! 巨刀依旧落下。 娃亥身体倒飞,半空中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落在马上,毫不犹豫的策马就跑。 那个使巨刀的军士喝道:“留下!” 巨刀呼啸飞了过来。 娃亥回身挥拳,巨刀呯的一声倒飞回去,他自己却趴在马背上,随着马匹的颠簸,那血一口口的吐出来。 大意了! 他没想到杨玄的身边竟然有此等高手,所以准备不够,被一刀重创。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军士接过巨刀,目光扫过他的身体,恍若实质。 大侄子的修为果真了得。 但杨玄却没有半点高兴。 “大王修为了得,可喜可贺。” 他虚伪的赞美着,却在想哪日大侄子想为舅子报仇,摸进县廨来,趁着他不注意,一刀剁了他。 事后谁知道? 特娘的! 这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啊! 说不定啥时候就把杨玄炸死了。 卫王看了他一眼,“你的修为如何?” “哈哈哈哈!”杨玄爽朗大笑,掩饰着自己的无力。 王老二出头,“我替郎君打!” 卫王看着他,威压如狱! 高手的气息和尊贵身份的气息一并压制了过去。 “老二!”杨玄喝道,“退下!” 王老二倔着,就这么和卫王对视,压根不带闪避的。 卫王伸手。 “试试!” 杨玄已经准备拔刀了,听到试试这才没有出手。 王老二挥手。 呯! 王老二飞了出去,半空中一个跟斗翻过来,平安落地。 卫王问道:“不怕本王杀了你?” 王老二重新上马,“怕!” 卫王淡淡道:“那为何还敢直面本王?” 王老二说道:“我要挡在郎君身前。” “等明年,刚才那人你应当能挡住。”卫王的眼中多了一抹激赏,“跟着本王,以后有你的造化。” 王老二修炼起来心无旁骛,进步超快。如今老贼在他的面前已经没尊严了,曹颖压根不提过招的事儿。 怡娘每日见到他修炼刻苦,喜滋滋的想办法弄肉……于是那群羊时常出现一头不吃草料的。 王老二摇头,“不去。” “杨玄那里有什么好?” “郎君给我肉吃。” “本王这里每日羊肉不断,牛肉也有,只管吃。” “我只吃家里的肉。” 小崽子! 杨玄笑了。 第二日,他们看到了王庭。 数万骑兵在王庭前集结……有的穿着布衣,明显是凑数的。 华卓在一群将领和贵族的簇拥下策马而来。 他没法不来。 因为前日一群太平军骑兵从侧面‘路过’,丢下一封书信,说是去潭州等消息。 一旦这边谈判破裂,那边就给皇叔通消息。 随后勒索的王者,无耻的大哥,北辽皇叔就会粉墨登场,来瓦谢部和他好好谈谈。 前方的这位少年县令凭着太平一县之地,硬生生的各种借势,把他逼迫到了不得不出面的地步。 “可汗,围杀他吧!”有将领杀气腾腾的道。 华卓也有这个想法。 “可汗,左右都有他们的人。”有人提醒。 华卓看看两侧的远处,各有数十骑正勒马观察,一旦发现瓦谢部有包抄的迹象,这边就会跑路。 他们的斥候准备穿插,但被挡住了。 动不动手? 斥候们在等候命令。 杨玄等人距离数百步勒马。 这个距离很安全,事情不对就撤退。 “杨明府,请来。”华卓的身边有人招手。 “可汗请来。”杨玄笑的和小白兔般的无害。 双方僵持。 最后达成协议,各自带一人会面。 杨玄回身。 卫王依旧穿着军士的衣裳。 “那个人不许!” 对面派来的人指着卫王说道。 “竟然一眼就认出了本王!”卫王冷笑。 杨玄指指大侄子腰间的巨刀。 这巨刀就像是暗夜里的萤火虫,如此拉风,谁特娘的看不到? “老二!” 杨玄带着王老二上前。 华卓带着一个将领上前。 双方三步开外勒马。 “近来可好?”华卓客套话开口就来。 “还好。”杨玄也微笑道:“听闻可汗有兄弟名曰娃亥,今日怎地不见?” 华卓淡淡道:“他有事。” “是吗?”杨玄笑道:“那么咱们来谈一笔生意吧。” “本汗的人呢?”华卓只看到了五十人。 “都在去潭州的路上,只是绕了个圈子。” “你……就不怕本汗出大军踏平太平吗?” “自然是怕的,只是一旦平衡打破,皇叔不知会作何想……大唐的反击别说是三大部,潭州也将成为废墟!” “大唐衰弱了。” “不,大唐在蒸蒸日上。” “二十万钱太多。” “我只要牛羊。” “没那么多牛羊。” “那么就让皇叔来要。” “你……” “可汗要动手吗?” 华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本汗记住你了。” 这是威胁! 杨玄突然暴怒,“狗杂种,你以为大唐是牧马地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华卓面色铁青。 “自然如此!” “老狗!”杨玄冷冷的道:“今日我想告诉你,别看你今日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让你们的皇帝来和本汗说这话吧。”华卓笑着。 杨玄眯眼看着他,“好。” 他策马掉头,“牛羊,我要马上看到!” 这是城下之盟。 华卓身边的将领怒不可遏,“此人无礼!” “要礼来作甚?”华卓淡淡的道:“中原人就是太讲道理,所以才被我们一次次杀进去,奴役他们。记住了,他们用嘴,咱们就用长刀。” “可杨玄方才喝骂可汗。” “你觉着被骂几句和杀他全家谁更舒坦?” “杀他全家。” “本汗并非是不想大军出击,只是在等北辽。北辽这些年一直在蛰伏着,等待时机。最近几年他们在边境地带不断袭扰大唐,这是一股风,本汗就等着这股风大起来,再乘风破浪!” “可皇叔却没有这个意思,还调停。” “那是个无耻之徒。” “我怎地觉着杨玄和皇叔都是一类人呢?”将领百思不得其解。 牛羊交割,杨玄令人驱赶回去。 他和华卓的五千骑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一路缓缓跟着。 双方将会在靠近太平的地方交换。 否则华卓一翻脸,牛羊就成了泡影。 …… 五县县令集聚在临安县。 杜辉站在州廨的大门里,身边是陆角。 “杨玄没来。”陆角冷笑,“使君看重他,可这人恃宠而骄,今日五县县令皆在此,此人却不来。” 杜辉看了陆角一眼,知晓这是挑拨。 “使君来了。” 刘擎和卢强来了。 “见过使君。” 众人行礼。 刘擎点头,“你们都忙,那就简短些说说。” 卢强说道:“太平县大捷,振奋了军心民心。太平以前是块凶地,多次被攻陷。如今凶地变成了福地,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次使君就带着你等去看看,去学学。” 杜辉看了陆角一眼。 陆角打个哈哈,“我等大把年纪了,去和一个少年学?” 刘擎止步看着他,“大把年纪却弄不好县里之事,不学作甚?等死?” 熟悉的咆哮声让附近的百姓止步,一脸欣慰的道:“使君依旧中气十足,我陈州今年定然平安。” 陆角呆呆的,任由唾沫喷的自己满脸都是,也不敢抹去。 “出发!” 刘擎咆哮完毕。 一路缓缓而行。 等进了太平县境内后,刘擎看到地里有农人,就下马道:“去看看。” 陈州凶险,此次出行还带了数百骑兵,声势浩大。 农人赶紧行礼。 “无需多礼。” 刘擎扶住老农,对那些惶然躬身的农人说道:“都站好。” “这块地……是才将开的吧?”刘擎俯身捡起一坨泥土,嗅嗅,再看看。 老农讶然,“使君竟然懂这个?” “如何不懂?”刘擎用手把泥土捏散,“老夫在陈州多年,州廨里就开辟了一块菜地,好歹自给自足,免得耗费太多。” 陈州难啊! 刘擎拍拍手中的泥土,“太平好些年没开垦过了吧。” 陆角问道:“今年你等开垦,不怕吗?” 老农说道:“怕呢!只是要活命,不种地就得喝风。” 杜辉问道:“那往年为何不敢?” “往年马贼凶。”老农擤了一下鼻涕,用手擦了鼻子,再俯身把手在泥土上抹抹,起身道:“今年马贼也来,被咱们太平军打的屁滚尿流,前阵子那谁……瓦谢部的也来,想踩烂咱们的庄稼,被明府带着人一路追砍,说是砍死了好些,还抓了好些。” 陆角笑道:“抓到俘虏要送去临安,人呢?不会是谎报吧?” 老农涨红着脸,“哪里会谎报?明府说一是一,从不说假话!” 卢强问道:“何以见得?” 老农指着县城方向,“今年春耕时,有人说买种子艰难,明府就说了,家中艰难的只管去县廨禀告,县廨借钱给买种子,等秋收了再还钱。开始小人不信,后来被家中的老妻逼着去问,咦!真的给了呢!” 刘擎蹙眉,轻声道:“老卢。” 卢强点头,再问道:“他不怕你们不还钱?” 老农笑道:“怕呢!那日明府正好在,哎哟,好个俊美的少年郎,小人看着就觉着像是自家孙儿,脱口就说了。小人当时怕的要命,怕被明府责罚,可明府说……官吏都是靠着百姓养着,那可不是百姓的儿孙吗?这话啊!说的一点都没错!” 刘擎眸色幽幽,看了那些县令一眼。 “看小人这话,都跑偏了。”老农赧然笑着,“那日有人问有人赖账怎么办,明府说了,赖账的只是极少数,赖账一次,以后就没了。若是为了那极少数赖账之人,而忽略了更多的百姓,那不是勤政,而是懒政!” 老农挠挠头,“那话如何说的?小人……对了,明府说,一个政令出来之前就得想想,这个政令是对大部分人好,还是对小部分人好。还说什么……没有什么政令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刘擎默然。 卢强问道;“觉着今年会如何?” 老农吸吸鼻子,欢喜的道:“有明府在,小人觉着……今年定然能吃饱饭!” “好!吃饱饭!”刘擎点点头,带着众人回去。 路上,他说道:“陈州各地都有买不起种子的情况,以往只能看着。杨玄开了官府借钱给农户的先河,你等觉着如何?” “是好事。” “以往都觉得官府怎么能借钱给百姓,荒谬。最大的担忧还是怕百姓不还钱。杨明府那番话堪称是振聋发聩啊!不能因为一小撮人会赖账,就让大部分人吃亏。” “诚哉斯言!” 卢强说道:“是个好办法。” 刘擎淡淡道:“他把官吏比作是百姓的儿孙,你等以为如何?” 一群官员面无表情。 刘擎说道:“你等都习惯了在百姓面前高高在上,做儿孙,是做百姓的阿翁才对。” “哎!那是什么?” 县城不远了,能看到城门外一群人。 刘擎目光转动,看到左侧的远方有一片白云缓缓飘来。 “那是……” “是羊群!” 那些百姓在欢呼。 “是我们的羊群!” “怎么回事?”卢强都愣住了,“太平,杨玄从哪弄来那么多羊?” 另一侧,两百余俘虏‘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太平,步履蹒跚的走向那些来接应他们的瓦谢骑兵。 杨玄得知刘擎等人到了,急匆匆的来迎。 “杜明府。”陆角看着远方杨玄策马而来,就笑道:“看看这位,年少有为啊!” 侧面有人冲了过来,身形矫健。 随行军士急忙拦截。 来人身体跃起,奋力把手中的短刀扔了过来。 “杜辉狗贼,受死!” 杜辉来不及躲避,肩头中刀。 为何要刺杀老夫? 他捂着肩头踉踉跄跄的退后。 他发誓那个刺客自己压根就不认识。 刺客扔出短刀就被围住了,他摸出一把小刀,笑道:“能完成兄长的嘱托,耶耶死也瞑目了。” 杜辉被架着去寻医者,路过时看了刺客一眼。 刺客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傻眼,“他是杜辉?” 杨玄近前下马,他担心刘擎的安危,喝道:“闪开!”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打招呼。 “见过杨明府!” “杨玄来了!” 杨玄见刘擎和卢强无恙,再看看被架着过来的杜辉,心中一松。 “拿下!” 刺客在军士们逼过来之前,果断一刀抹了脖子。 耳边听着嗤嗤嗤的喷血声,刺客有些懵。 杜辉分明很年轻啊! 杨玄回身。 刺客指着他,“你……你……” 他不是杜辉吗? 那一夜的场景再度浮现脑海。 “杜兄弟。” “宏老大。” 原来,我们都被骗了。 他真无耻! ,举报后管理员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 /66/66792/17775584.html 第140章 扭起来(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10)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0章扭起来刘擎带着五县县令来太平县视察工作了。 就在一片喜气祥和的气氛中……杜辉遇刺。 “医者!”有人喊道:“太平的医者何在?” “叫陈花鼓来。”杨玄喊道。 陈花鼓来的很快,和老贼接头后,两眼放光的问道:“谁病了?可是明府?” “你特娘的想得美,是章羽县县令。” “也是县令哦!” “是啊!” 陈花鼓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为何激动?” “老夫从未医治过这等高官。” “以往呢?” “以往地位最高的只是帮派头目。” 陈花鼓兴奋欲狂,到了地方后一脸肃然。 “有些名医的派头。”陆角赞美着陈花鼓的卖相。 “外伤?”陈花鼓的情绪一下就跌落了。 “可有好药?” “有!” 陈花鼓打开药匣子,弄了个瓷瓶子,打开嗅了一下。 “啊……啊嘁!” 药粉抖动,飞了些出来。 刘擎看看杨玄。 “太平县只有这么一位医者。”杨玄无奈。 陈花鼓准备撒药。 “哎!” 陆角觉得不对,“不该是先拔刀吗?” 陈花鼓看着他,“老夫行医数十载,什么病没看过?每年这等刀伤老夫少说要处置上百次,这只是小伤口罢了。” 专家的气息迸发,陆角缩了回去。 撒药在刀口周围后,陈花鼓一手按着刀口周围的药粉,一手拿着刀柄。 噗! 短刀被丢在地上,血刚喷出来,就被陈花鼓用药粉封住了。 杨玄想到了病菌和病毒。 那手脏兮兮的,就这么处置伤口,能好吗? 布条包好伤口,随即收拢瓷瓶,背着药匣子起身行礼。 “明府,幸不辱命。” “硬是要得!” “过誉了。” 陈花鼓笑的欢喜。 杨玄低声问道;“每年这么处置伤口……死几个?” “两成吧。” 草菅人命! 杨玄看了杜辉一眼,干咳一声,“回头来县廨,我教你等医术。” “明府会医术?” “会一点。” 众人过去安慰,杨玄也假惺惺的说了几句好话。 “杜明府这是惹着谁了?”杨玄问道。 杜辉满头雾水,“老夫并无仇家。” 有人说道:“此人小人有些记起来了,在临安就见过,当时在外围。” 卢强蹙眉,“能从临安一路跟随而来,这定然是大仇。” “这是死士。”曹颖补充道。 正在检查刺客的军士抬头,“是马贼!” 他举着一块肉干,曹颖上前,仔细一看,“是马肉干,多是马贼随身携带。” 市面上压根就没有马肉卖,军中的战马死了,主人多半舍不得吃肉,会伤感的掩埋了。而马贼却不同,只要是肉,除去人肉不吃,啥都吃。 曹颖纳闷的道:“若论大仇,郎君才是马贼的心头恨。可为何去刺杀杜明府呢?” 老贼平静的道:“兴许是旧恨。” “不会!”曹颖很坚定的道:“最大的马贼就是被郎君领军击溃的,和杜辉没关系。” “老曹。”杨玄冷着脸。 “郎君吩咐。” “你今日话真多。” 老夫的话不多啊!曹颖:“……” 王老二嘀咕道:“怎么像是宏春的人呢?” “闭嘴!”老贼呵斥,“这话再说一次,以后肉就没了。” 杜辉的精神恢复了些,卢强说道:“进城去看看。” 众人下马步行。 陆角扶着杜辉,有些期待,“太平都是人犯,这一进去……” 杜辉肩头吃痛,面色铁青,“太平便是一个大牢狱。” 一进城。 大唐城池基本上都是一个路子:城门进去拉一条线,直至另一个城门,这条线便是城中的主干道。 太平县当然也是如此。 此刻主干道的两侧站满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他们整齐划一的举手挥舞。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刘擎一怔,“这……倒也有趣。”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几个孩子站在最前面,喊的都破音了。 刘擎慈祥的摸摸孩子的头。 孩子看着他,开口。 “tui!” 口水就这么喷了出去。 “大胆!” 跟随的人怒了。 刘擎喝道:“孩子不懂事,凶什么凶?” 杨玄看了甄斯文一眼……欢迎仪式是这货负责的。 甄斯文上前解释,“这孩子有些憨傻。” 有人说道:“为何不放在家里?” “都是小人的错!” 孩子的父母惶然过来请罪。 刘擎笑道:“孩童无知,什么罪?来人,拿些肉干来。” 几块肉干递过去,风波烟消云散。 到了县廨,众人坐下。 刘擎看看县廨,“简陋,老夫满意了。” 他对其他县令说道:“有的地方穷的吃不起饭,县廨却修的格外奢华,这样的官员,老夫在一日,他就别想有出头之日。” 众人心中凛然。 刘擎指指杨玄,“你来太平也有一阵子了,为何不修葺县廨?” 杨玄说道:“太平穷,要花钱也该花在刀刃上。” 刘擎颔首,“何为刀刃?” “学堂。” “学堂?” “对。”杨玄说道:“下官以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大唐的未来在于人才,执政者该注重人才,而非享受。” 刘擎默然。 卢强问道:“可有举措?” 众人都看着杨玄。 光说不练假把式! 杨玄说道:“下官与百姓说过,从此以后,但凡县廨修的比学堂奢华,百姓尽可砸了县廨,下官辞官回家种地去。” 众人默然。 刘擎起身,“去看看。” 众人跟着杨玄一路到了城西。 一个宽大的宅子正拔地而起。 “都是好木料。”卢强拍拍木柱子,赞道:“好一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这话有些意思。”有人嘀咕。 陆角看了杨玄一眼,他以为少年人会压不住得意,可杨玄神色平静,低声给刘擎介绍情况。 “可曾强迫百姓做工?”刘擎背着手,板着脸。可老搭档卢强却知晓,此刻这位使君对杨玄是满意到了极点,只是担心少年人得意忘形,就想寻个毛病敲打一番。 他忍笑寻个在做工的男子。 “你们明府可曾强迫你等做工?” 男子低头,“并未。” 卢强说道:“那你为何低头?” 男子说道:“贵人冤枉明府,小人怕怒火冲撞了贵人。” 卢强说道:“抬头。” 男子抬头,果然是一脸怒色。 刘擎笑道;“我等倒是做了恶人。”,他拍着身边的木柱子,“这等好木料从何处来的?太平……好像不产这等木料吧?” 杨玄说道:“前几任县令留下的。” 刘擎止步回身看着他,良久,淡淡的道:“老夫今日本想寻个错处来敲打你。” “请使君指教。”杨玄装作惶然的模样。 刘擎说道:“六县县令就数你最少年,其他人的年纪做你的父祖绰绰有余,可却是你做的最好。老夫问你,心中所想为何?” 卢强提醒道:“为何为官。” 当然是为了讨逆……杨玄仔细想想,“下官从乡下地方来,见多了凶神恶煞的官吏。百姓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在场的都是官吏,这话有些打脸的意思。 “下官时常在想,百姓辛苦劳作,为何还要受此磋磨?” 刘擎负手看着梁柱,仿佛神游物外。 “此等事要如何解决?这官该如何做……下官想了许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就爬起来看史书……” 一个茫然的少年人形象跃然而生。 众人不禁莞尔。 这是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后果啊! “下官心有所感,便记了下来。” 卢强笑道:“是何警句?说来我等听听。” 众人看着杨玄。 少年县令微微抬眸。 “吏不畏吾严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廉则吏不敢慢,公则民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 “……” “……” 一群官吏默然。 刘擎回身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出去。 出了学堂,刘擎叹道:“这番话让老夫心中一凛,却颇为欢喜。公生明,廉生威,说的好。” 刘擎等人在太平待了两日,随即走了。 “总算是走了。” 怡娘为了准备这伙人的吃食伤透了脑筋。 “一个比一个能吃,一个比一个会吃,都是老鼠转世。” 她一边搅动着陶罐里的羊肉,一边唠叨。 正在烧火的章四娘抬头,“怡娘,使君还说回头把人犯都送来呢!” “太平又不是牢狱。” 怡娘觉得刘擎的帮衬口惠而不实。 灶膛里的火苗闪烁,映红了章四娘的嫩脸,怡娘见了心中一动。 “四娘子。” “嗯!” 怡娘笑的慈祥,“郎君最近对你如何?” 章四娘摇头,“没如何呀!” 怡娘皱眉,“就没……触碰你,没多看你几眼?” 章四娘摇头,“没呢!” 怡娘担忧的皱皱眉,“你可曾抖了?” 章四娘的脸比火焰还红,低头,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那为何呢?” 怡娘用勺子敲敲瓦罐边缘,“起来抖给我看看。” 章四娘羞红了脸,“怡娘……” “快些,我看看为何郎君就不动心。” 章四娘起身,走了几步。 “扭胯不够!”怡娘摇头,“再来。” “要自然些!” 章四娘扭了一会儿,钦佩的道:“怡娘你怎么还懂这个?” 怡娘默然。 章四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低头烧火。 良久,怡娘幽幽的道:“若论女子诱惑男人的手段,谁都比不过那地方。” 早饭很丰盛。 “怎么有羊肉?”杨玄有些意外。 怡娘随口道:“有两头羊打架,输的那头羞愧而死。” “哦!” 杨玄吃的心安理得。 “味道不错啊!”老贼抚须拍马屁。 王老二看了老贼一眼,“怡娘的厨艺能进宫。” 老二还学会了隐晦的拍马屁? 怡娘笑的前仰后合。 “有些淡了。” 欢乐祥和的气氛一下就没了。 说话的是杨玄。 他干笑道:“口快了。” 除去杨玄之外,怡娘能冲着全世界发飙,她幽怨的道:“奴回头再琢磨琢磨。” 杨玄觉得怡娘忙碌不休,很是辛苦,自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但这个羊汤的味道确实是差些意思。 “要不……午饭或是晚饭我来。” “……” “郎君会做饭?”老贼诧异。 杨玄淡淡的道:“拭目以待就是了。” 吃完饭,杨玄准备去校场。 “四娘子,去送送郎君!”怡娘急切的喊道。 章四娘福身,“是。” 怡娘给她一个眼色,还扭扭肩膀,就几乎把暧昧挂在了脸上。 “老贼,老二等等,我有话说。”怡娘拉住了两个随从。 杨玄莫名其妙的看着章四娘走在前方。 送腿,送胯。 啧! 屁股小了些,不过少女就是如此。 只是你别抖啊! 章四娘抖动的有些厉害,脚步都乱了。 “慢些!” 杨玄觉得再走几步,章四娘多半连走路都不会了。 “好生走路,别学那些招数。” 他觉得自己是好意,可章四娘却眼中含泪,福身道:“是。” 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杨玄出了县廨,章四娘回去寻到了怡娘。 “怡娘……” “怎么了?” “郎君看不上我。” “那就再练!” 校场上,两千多军士在跑,场面蔚为壮观。 尘土飞扬中,杨玄吩咐道:“把医者叫出来。” 太平军中也配备了医者,不过都是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子。 “郎君,陈花鼓来了。” 正好一路教。 杨玄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开始授课。 “军中主要是外伤,刀枪箭矢造成的伤口最多,以往你等如何诊治?” 医者们看向心中的‘医圣’陈花鼓。 陈花鼓抚须,从容的道:“要有好的金疮药,能止血。” 他的金疮药便是独家秘方,“城中隔几日就会有人被砍,老夫出手救治轻车熟路,这些年来,老夫不敢说独步北疆,但在陈州,诊治外伤老夫说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太平城中大多是流放的人犯,有许多穷凶极恶之徒,隔三差五就会发生打斗事件。动刀子也是常事。 “咳咳!” 杨玄打断了他的自信,“从今日起,军中一律按照我的法子来处置外伤。” 众人洗耳恭听。 “但凡外伤,必先清理伤口。”杨玄看了陈花鼓一眼,“另外,清理伤口之前,必须把手清洗干净。” 这位太平县‘第一名医’不知道自己那双不怎么洗的手弄死了多少人,此刻一脸茫然。 “清创之后,上止血散。记住,包扎的布匹必须用沸水熬煮过。” “过了数日,再换生肌散!” 就这样了。 杨玄看着这些极力隐藏着不以为意的医者,淡淡道:“这里是太平,我的话便是规矩。照着做。” 他无法解释什么病菌病毒,解释了这些鸟人也会当做是天书。 “明府,这是从何来的法子?” “你等无需管,只管去试。” 说的再多,不如一试。 陈花鼓和他一起回城。 到了县廨大门外,右侧的宅子门开。 卫王走了出来,看着他。 “本王身边人受伤,医者何在?” /66/66792/17775585.html 第141章 君王当持道而行 卫王目光幽幽的盯着杨玄。 大侄子这里杨玄还没来过,本想以后也不来,可现在却不进去都不行了。 陈花鼓兴奋的都哆嗦了,“请大王放心。” 众人进了‘临时王府’,两个侍卫一人捂着手臂,一人捂着小腹,若无其事的在讨论着方才对练的经过。 “王三方才你那一刀可是没收住。” “特娘的吴顺,耶耶都收手了,你还砍了一刀。” “只是皮肉伤罢了。” 见医者来了,吴顺感激的道:“小人们都习惯了,往日就是弄些灶灰,或是蜘蛛网来处置伤口。没想到今日还有医者。” 陈花鼓把药匣子放下,熟练的准备处置伤口,但突然动作一滞,回身道:“明府,这里有两个人,要不……各用一种法子来试试?” “甚好。”杨玄也想寻个验证的案例。 两个伤者懵了。 “什么法子?”王三问道。 陈花鼓笑的很是和气,“老夫用自己的法子,明府那边也有个好法子,咱们看看谁痊愈的更快。” 这个好! 两个伤者相对一视。 “我用你的法子。”王三选了陈花鼓。 吴顺无奈的道:“罢了,你选了医者,我便选杨明府。” 陈花鼓先处置了王三,随即准备处置吴顺。 “且住!” 杨玄叫住了他,“把手洗干净,另外,用沸水熬煮布条。” “手怎么会不干净呢?”陈花鼓摇头叹息。 洗手,清创,敷药,最后用熬煮过的布条包扎伤口。 两个侍卫都在笑,先被处置过伤口的侍卫王三笑的幸灾乐祸,“你那个……杨明府想来也学过医术的。” 吴顺面色有些发白。 杨玄这边还得下乡去视察春耕,急匆匆的走了。 卫王不置可否,在书房里和黄坪说话。 外面来人禀告。 “大王,王妃那边来人了。” 黄坪霍然起身,“大王,老夫身体不适,告假一日。” 卫王点头,黄坪感激的道:“大王仁慈。” 他推门出去,身后,卫王幽幽的道:“王妃懂兵法。” 外面,一个妇人带着几个随从进了宅子。 妇人目光犀利,一边走一边问。 “黄坪何在?” 带路的侍卫赔笑,“就在书房。” 妇人冷笑,“带路!” 妇人是王妃的身边人赵氏,在府中颇有威严。 侍卫看到前方人影闪动,霍然便是黄坪在遁逃。 赵氏目光犀利,转瞬就盯住了角落,带着人走了过去。 黄坪正准备翻墙…… 他觉得身后有些发热。 就回头看了一眼。 赵氏带着一群人仰头看着他,冷冷的道:“继续爬!” “嗷!” 随即惨嚎声传来。 晚些,赵氏去请见卫王。 “府中如今无事。” “嗯!” “王妃担心大王在外吃苦,令奴带了十余女子来。” “本王在平安是抚慰军民,不是抚慰自己,带回去!” “是!” 赵氏低眉顺眼的,“王妃得知尚珏去了,悲痛万分。” “于是你便打了本王的人?” 卫王眸色一冷。 赵氏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她的脸颊高高肿起,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王妃说,是黄坪带坏了尚珏,若非他是大王的身边人,此刻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卫王默然。 “奴想请见太平杨明府。” “他不在。” “奴等等他。” “滚!” “是!” 这是远在潜州的王妃借着自己的身边人和卫王过了一招,门外的侍卫目不斜视,就怕被牵累。 赵氏来的仓促,走的也仓促。 等她走了半个时辰,黄坪这才敢进来。 看着鼻青脸肿的智囊,卫王也为之默然。 王妃懂兵法,有修为,行事雷厉风行。卫王的残暴在她那里也不好使……你有修为,老娘没有吗? 刚成亲没多久二人就动过手,不分伯仲。 所以黄坪知晓这一顿毒打算是白挨了。 但委屈是一定要说的。 “大王……” 卫王默然良久。 “你该庆幸不是王妃亲至。” …… 杨玄第二日回来,听闻此事不禁愕然。 “那个妇人想来寻麻烦,可咱们这里谁怕她?” 怡娘摸摸腰间的软剑,“我与老曹联手,还有老二和老贼,她来就是送死。” 危机解除,杨玄轻松的去了厨房。 “今日我做饭。” 众人一脸期待。以前杨玄弄了拉面,可底子还是韩莹的。除此之外,杨玄再没弄过饭菜。 晚些,杨玄喊道:“好了。” 瓦罐抬到饭厅。 揭开盖子。 乳白色的汤汁啊! “我尝尝!”王老二馋的不行,被怡娘抽了一巴掌,被老贼又抽了一巴掌。 “试试。” 杨玄坐下。 每人一碗羊汤,里面十余片羊肉。 “是死面饼?” 老贼咬了一口面饼,差点崩掉松动的牙。 “看好。” 杨玄拿起面饼,一点点的撕碎丢进羊汤里。 “本该煮一煮,可想着太麻烦,就这么尝尝。” 众人跟着学。 晚些,王老二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老贼看着他,“如何?” 王老二低头。 开干! 怡娘吃了一口,只觉得鲜美无比。 这…… 她看看众人。 老曹吃的大开大合,什么君子的形象都顾不得了。 南贺一声不吭,只顾着吃。 王老二吃的狼吞虎咽,还不时觊觎老贼碗里的。 章四娘也得了一碗,一边吃一边看着杨玄,那眼神…… 以前是敬畏,怡娘发誓现在多了仰慕。 这个郎君,连做饭都是这般有天赋。 怡娘喝了一口汤。 眯眼。 哎! 真是好喝啊! 吃完饭,怡娘有些难过。 “奴无能!” 杨玄笑道:“回头教给你。”,他起身回去,学习时间到了。 等他走后,王老二说道:“怡娘做饭好吃。” 老贼:“怡娘做饭好吃。” 老曹:“怡娘做饭好吃。” 章四娘:“怡娘做饭好吃。” 南贺反应最慢,“哦!好吃。” 郎君不可能经常做饭,大家的厨子还是怡娘。怡娘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 卧室里,杨玄打开卷轴,开始记录。 学习完毕。 “朱雀。” “我在。” “如今太平在渐渐复苏,有了那两千余将士,我便有了根基。你说……若是我能执掌陈州如何?” “伪帝呢?” “伪帝如今弄了梨园,整日和一群人唱唱跳跳。” “可他权术手段了得啊!” “朱雀。” “我在。” “权术是手段,手段当有。但,权术只是护卫道的工具。” “君王当持道而行。” …… 南周。 山道弯弯,车队在缓缓而行。 车帘掀开,一个官员探头出来看看对面山上的满目嫩绿,赞道:“北方还在寒风肆虐,南国早已郁郁葱葱。江山如画,令人陶醉。” 车队的护卫警惕的看着周围,那些车夫随着车子的摇晃有些昏昏欲睡。 幕僚策马过来,笑道:“听闻北辽如今对大唐虎视眈眈,咱们大周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官员笑了笑,“北辽不可怕,大唐的皇帝听闻耽于享乐,长安皇城中丝竹声不断,歌舞升平啊!” 幕僚鄙夷的道:“这是亡国之相!” 官员点头,“咱们也得看着,若是能分杯羹……” 前方的小坡上,数十蒙面男子正在看着远远而来的车队。 “将军,来了。” “嗯!” 车队缓缓而来。 “上马!” 数十人上马。 为首的蒙面男子拔刀,指着前方。 “斩尽杀绝!” “杀!” 车队随行护卫闻声抬头,惊呼,“有贼人!” “戒备!” 官员喊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幕僚在马背上看的清清楚楚的,“是数十贼人。” 官员松了一口气,“数十贼人也敢来劫掠老夫吗?传令,全数弄死,取了人头。” 命令下达,数十护卫欢呼起来,迎着贼人们冲去。 甫一接触,护卫们就死伤惨重。 “是好手!” 幕僚面色惨淡,“不是普通贼人!” 官员一惊,连滚带爬的跳下车,随即拔刀眺望。 数十护卫此刻仅存十余人,而贼人却看着丝毫无损。 “放箭!” 箭矢飞舞,十余护卫倒下一半。 贼人顺势冲进了过来。 一阵风般的,剩下的护卫变成了尸骸。 官员嘶声道:“这不是贼人,这是……这是军中的悍卒!” 幕僚长啸一声,飞掠而去。 为首的贼人抬眸,冷漠的道:“找死!” 随即一拳。 呯! 幕僚的的身体就像是中箭的大鸟,挣扎着落地。 他双手撑地,刚直起腰,骏马疾驰而来。 呯! 幕僚被撞飞。 落地狂吐鲜血。 马蹄飞踏。 “啊!” 一匹匹骏马从他的身体上踩过,身后留下了一滩肉泥。 官员跌跌撞撞的往后逃,身后不断出来惨叫声。 “咻!” 一支箭矢从他的头顶上掠过。 官员止步,缓缓回身。 那个贼人头目勒马,冷冷问道:“张鑫?” 官员深吸一口气,“正是老夫!” 贼人头目说道:“听闻你极力鼓吹入侵大唐南方?” 官员一怔,旋即面色剧变,“你等是大唐人!?” “陈正!”贼人头目喊道。 “将军!”一个声音年轻的贼人策马过来。 贼人头目指着官员说道:“拷打,要口供。” “领命!” 年轻贼人下马过来,笑的温和,“我要口供,你可以拒绝。” “啊……” 惨嚎声持续了十息,官员把什么都交代了。 年轻贼人回身,“将军,如何处置?” “还要问我?” 贼人头目过来,一马鞭抽去。 年轻贼人挨了一鞭,低头请罪。 贼人头目说道:“世间没有绝对的干净,咱们留下的蛛丝马迹一旦被人揪住,随即大军围剿,往哪去?” 年轻贼人起身,“是!” 横刀挥舞,官员人头落地。 “补刀!” 贼人们开始补刀。 “有个装死的!” 一个护卫猛地从尸骸底下窜起来,毫不犹豫的冲着前方冲去。 他知晓自己必死无疑。 要死也得拖个垫背的。 他盯上了贼人头目。 贼人头目看着他飞掠而来,眼神平静。 “杀!” 护卫倾力一拳。 贼人头目伸手轻轻拍开他的拳头,接着一掌拍去。 呯! 护卫倒地,胸膛凹陷了一大块。 “走!” 贼人们带着财物远遁。 第三日,他们化整为零,陆陆续续的进了杏树村。 “此次收获不错。” 杨略主持了总结会议。 “此次并未先用箭矢,是想让你等体验杀敌。若是两军相对厮杀,先用箭矢给予敌军重创,再冲散对方的阵型,一一绞杀……” 有人举手。 “林正。”杨略点头。 那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起身,“将军,并非所有人都能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另外,骑弓不如长弓,所以冲击步卒阵列时,容易被长弓覆盖。” “说得好。”杨略满意的压压手,示意他坐下,“你说的是对步卒,但北辽多铁骑。” 林正抬眸,瘦削的脸上多了期待,“将军的意思,咱们以后的对手是北辽?” “对。”杨略轻声道:“最大的敌人便是北辽。” “将军。”副手雷标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谁的?” “郎君那边的。” 杨略打开书信,缓缓看着。 良久,他抬头。 “郎君已经有了根基,数度击败敌军。” 五十余少年从未见过那位每日都会宣示效忠的郎君,但并不妨碍他们期待着和那位郎君汇合,去干一些大事儿。 “伪帝在宫中兴建梨园,每日耽于享乐。” 林正兴奋的道:“这是天赐良机啊!” 杨略笑着道:“你来说说。” 林正说道:“伪帝渐渐昏聩,而郎君却蒸蒸日上。北辽虎视眈眈,南周也心怀不轨。这是一个大变局,我以为天下将会因此而天翻地覆。伪帝昏聩,这便是自寻死路。” 杨略点头,“说得好。” 少顷,室内只剩下了杨略和雷标二人。 “伪帝擅权术,如今的大唐看似平稳,可下面却暗流涌动。权贵高官们拼命搜刮,百姓苦不堪言。伪帝却觉着此乃盛世,笑话!” 雷标说道:“一家五姓高高在上,伪帝用权术来周旋,看似安稳,却埋下了祸根。我以为他并非不知,只是……” 杨略讥诮的道:“此人寡情,薄恩寡义。在他的眼中,自己最为要紧。什么天下,他活着天下尚在就好。至于他死后,哪管天下处处硝烟?大唐传承多年,他们父子堪称是最为无耻!” “也无能!”雷标涎着脸,“将军,南贺在那边如何?” 杨略神色古怪,“郎君委以重任,只是南贺说……郎君对兵法领悟颇为精妙,用兵出其不意,手段层出不穷,他有些沮丧。” “啊!”雷标讶然,“郎君竟然用兵如此吗?” “我很是欢喜!”杨略欣慰的道:“郎君要讨逆,自然要领军。若是麾下大军尽皆被将领统领,看似人才济济,可军队听谁的?唯有郎君成就无敌之名,方能压下军中的野心。” 雷标身体一震,垂首道:“我绝不敢有那等野心!” 杨略看着他,平静的道:“谁若是生出了野心,便如此几!” 他轻轻拍了一下案几,起身出去。 身后。 案几悄无声息的化为一堆木屑。 /66/66792/17775586.html 第142章 父慈子孝,刀口毒药 初春的长安城中,处处皆是春意盎然。 枝头鸟儿清脆鸣叫,嫩芽星星点点。 宫中自然不可能遍地花树,所以嫩绿的只能是衣裳和帽子。 太子殿下今日便穿了一身嫩绿的衣裳进宫。 “好生读书。”皇帝看着有些不耐烦。 “是,儿告退。” 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礼,抬头,眼中全是孺慕。 后世演员表演是挣钱,这位表演是挣命。两者出发点不同,演技自然天差地远。 韩石头把太子送出去。 “阿耶操劳,韩少监要时常提醒才是。”太子很是亲切的拍拍韩石头的肩膀。 韩石头微微欠身,“是。” 这话太子说的漫不经心,他听了也不过脑。 “韩少监在外面可有人?哎!孤这是糊涂了,随口就问了犯忌讳的话。”太子笑了笑,诚恳的道:“你伺候阿耶尽心尽力,孤很是感激。” 话不能说透。 韩石头淡淡道:“奴婢不敢。” 太子笑吟吟的道:“好,好。” 韩石头目送着太子远去,转身进殿。 皇帝坐在那里看似走神。 但韩石头却恭恭敬敬的禀告道:“殿下关切陛下的身体,令奴婢要时常提醒陛下。殿下还问了奴婢宫外是否有家人。” “嗯。” 皇帝轻哼一声,说的却不是这个事,“听闻何氏昨夜走水了?” “是。” “长安城中走水,若是蔓延开来便是大事。” “是。” 皇帝起身,“朕去梨园,有事禀告。” “是。” 韩石头没有跟随,而是留在原地,直至看到皇帝消失在视线内,才淡淡道:“令王守入宫。” 独眼龙缓缓走在宫中,没人敢和他对视。 看到韩石头时,他正在看着朝阳。 朝阳斜照在飞檐之上,顺着下滑,一缕入殿。 一缕照在韩石头的肩上。 有些寂寥。 “韩少监。” 韩石头侧身看着他。 “昨夜何氏走水。” “对。” 可长安城中每年走水没有百次也得有五十次。 王守知晓这话是代表着皇帝,所以微微低头。 “长安城中多贵人,若是火势蔓延开来该如何?何氏,也太不小心了。” “是,不过当如何?” 镜台是帝王圈养的狗,此刻帝王一怒,便该去撕咬。 “何锦城毕竟是重臣,若是责打,不好。” 王守颔首,“可还有吩咐?” 韩石头摇头,“你自去。” 王守这才抬头看着他,眯眼,“陛下在梨园。” “嗯!” “你可会谱曲?” 帝王的身边人,这样的职位让宫中无数人趋之若鹜。但韩石头却做的很稳,不给别人机会。 王守执掌镜台,堪称是权势滔天,可他的权势在韩石头这里却碰了壁。 内侍少了淡,做不成真男人,自然要移情别恋,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譬如说权力。 这话是在嘲笑韩石头原先靠着皇帝身份尊贵,可皇帝如今整日泡在梨园里,韩石头的权势也跟着在梨园里隐形了。 韩石头不置可否,随即去了梨园。进门时他找到了自己的心腹,轻声道:“今日宫中路滑,让镜台的人小心些。” 心腹点头,“知晓了。” “还有,太子先前有些试探之举,陛下那里有些为难。” “是。” 皇帝抢了太子的王妃,那位王妃此刻是皇帝的宠妃…… 贵妃见到太子会如何? 这不是我的前夫吗? 可这位前夫如今是我名义上的儿子。 皇帝看到太子,这不是贵妃的前夫吗? 这特么膈不膈应? 皇帝最想干啥? 宫中人都有一种直觉,皇帝大概率是想弄死太子,随后好和贵妃双宿双飞,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他们膈应的人了。 可太子老实的就像是一只鹌鹑,皇帝没法下手啊! 韩石头看着心腹悄然而去,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于是便轻轻的道:“要父慈子孝才是。” 随即消息传达。 镜台的人盯着前朝,晚些,有人照例进宫禀告消息。 在经过一道宫门时,此人和两个宫人撞到了一起,随即起了口角,争执不休,还差点动了手。 梨园里,贵妃慵懒的靠在榻上,皇帝坐在另一侧,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曲谱,不时皱皱眉。 乐师和歌舞伎在边上等候,气氛很是轻松。 良久,皇帝抬头笑道:“这里改动一下,更为自然。” 随即演练曲子,贵妃赞道:“二郎谱曲果然精妙。” 皇帝放下手中的乐器,得意的道:“这天下能听朕谱曲的便是鸿雁一人。” 那些乐师和歌舞伎神色平静。 内侍们神色安静。 仿佛自己只是人偶。 皇帝惬意的活动了一下脖颈,问道:“外朝可有事?” 韩石头迟疑了一下。 皇帝微微眯眼。 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敲了一下曲谱。 韩石头低头道:“镜台的消息还未到。” 皇帝淡淡道:“王守也跋扈了,杖责。” 韩石头身体微微一颤,“是。” 韩石头出去了。 皇帝把曲谱放在案几上,有人过来给他按摩肩颈。 “韩石头是惧怕王守的权势,还是想做老好人?” 贵妃捂嘴轻笑,“韩石头孤家寡人一个,他做老好人作甚?难道还能泽被子孙?” 皇帝莞尔,“也是,那便是畏惧王守的权势。那条恶犬最近有些跋扈,正好收拾一番。” 贵妃娇笑,“二郎,刚才的曲子很是精妙,可能有歌?” 皇帝轻轻揽着她圆润的肩头,“鸿雁要,那自然就会有。” …… 王守回到了镜台,和心腹说道:“国丈最近行事操切了,手下一些人很是上蹿下跳,这下可好。陛下不好处置国丈,就拿何锦城这条国丈养的狗来敲打。” 心腹说道:“按理呵斥即可。” “是啊!”王守狐疑的道:“可韩石头的意思却是要责打何锦城的儿子。那何欢只是一条野狗,何至于责罚他?” 心腹说道:“会不会是韩石头泄私愤?” “韩石头与何氏没来往。”王守摸摸眼罩,“可此事……要不咱在陛下那里试探一番,若是韩石头泄私愤,那便是罪责。” 心腹说道:“那何氏那边……” 王守起身,“咱现在就进宫去试试。” 他做梦都想把韩石头拉下马来,。韩石头一旦倒台,可能的接班人中,好几人他都有交情。 到时候外面执掌镜台,宫中有人传递消息……权势稳如山岳。 那只独眼中多了炽热。 “王守何在?” 外面进来几个内侍。 都是膀大腰圆的。 王守起身出来,见到几个内侍后,心中就是一个咯噔,行礼,“咱在此。” 为首的内侍微笑,“咱是陛下身边的人,做事都是秉承上意,想来诸位不会见怪吧?” 这些人是宫中行刑的内侍,他们来镜台时要处置谁? 王守等人都笑了,笑的极为不自然。 “不敢。” 这几个内侍若是按照品级而论,在王守的面前只能跪着叫爸爸。可此刻王守却恭谨的就差喊他们爸爸了。 为首的内侍突然变脸,喝道:“陛下令。” 王守带人跪下。 赵三福也在其中。 “王守跋扈,杖责!” “是!” 有人抬来长凳,王守自家趴上去,随即上绑。 上绑不是怕他跑,而是担心他承受不住剧痛,身体滑落。 赵三福过去,把软木递到王守的嘴边,“监门。” 王守抬头,见赵三福的眼中隐含着愤怒和担心,就笑了笑。 “动手!”内侍厉喝。 啪! “嗯!” 王守咬着软木,脸上涨红。 “啪!” “啪!” 十杖完毕,内侍颔首,“咱回宫复命,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王守面色铁青,被赵三福和另一人搀扶起来,强行行礼,“咱只有忠心耿耿,还请回禀陛下。” 内侍点头,“效忠陛下便是福报。” 等他们走后,王守厉声道:“来人!” 赵三福等人喝道:“在。” 王守目光转动。 所有人都昂首挺胸。 王监门要出手了,这等时候他点谁,谁便是心腹。 “赵三福!” 辛全看了出来的赵三福一眼,眸色平静。 “你带着一队兄弟去何氏,杖责何欢二十。” “领命!” 这是得罪一家四姓的活儿,可赵三福却答应的格外的干脆。 王守的眸中多了一抹赞赏。 赵三福带着一队人冲出了镜台。 出宫,随即上马。 到了何氏后,大门紧闭。 “叫门!” 一个桩子上前,厉喝,“镜台办事,开门!” 春日绵绵正好睡觉,门子大概睡糊涂了,喝道:“狗东西,吵死了!” 镜台是狗。 但这话谁敢当着镜台的人说? 杨松成等人自然是可以的,但他们不会说,因为为此得罪皇帝没必要。 一个门子! 还是何氏的门子! 众人回身看着赵三福。 赵三福默然。 吱呀! 侧门缓缓打开! 赵三福上前。 一脚! 呯! 门子倒飞了进去,落地吐了几口血,喊道:“来人呐!” 一群护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赵三福站在门内,双腿撇开,目光冷漠。 “何欢何在?” 何欢来了。 见到赵三福他心中一惊,但依旧从容的问道:“何事?” “拿下!” 几个桩子冲上去,那些护卫挡在何欢身前。 双方剑拔弩张。 铮! 横刀从刀鞘中拔出来半截,刀光闪烁中,赵三福说道:“十息!不退者,杀!” 不用十息,五息之后,何欢主动走了出来。 “我何罪?” “何氏昨夜有人纵火,险些酿成大祸,令,杖责!” 昨夜……昨夜是失火,何曾纵火? 何欢刚想辩驳,赵三福上前就是一拳,重重的击打在他柔软的腹部。 何欢弯腰,嘴里倒吸凉气看着赵三福。 “你我……无仇无怨。” 赵三福平静的道:“我行公事,乖一些!” 王守令他来何氏责打何欢,这是考验——你敢不敢去得罪何氏?他必须要彰显出自己的果断和担当,哪怕这个果断和担当被王守认出是为了讨好自己,为了升官。 几个桩子缓缓上来。 赵三福喝道:“磨磨蹭蹭作甚?动手!” 二十杖打的何欢皮开肉绽,后院的妇人闻讯嚎哭,令人去请何锦城,又令人去请名医云云。 赵三福走出了何氏大门。 身边有桩子问道:“主事何须给何欢一拳,却平白得罪了他。” 可若是不得罪他,又如何能讨好王守? 赵三福想到了晏城。 还有那个少年! 狗曰的,杨玄许久没回长安了。 他看了一眼北方。 …… 深夜。 卫王的卧室外。 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窗前。 他右手握着一把飞刀,左手一掌推去。 呯! 窗户粉碎,飞刀射了进去。 床上的卫王平平的向上飞起,飞刀落空。 脚下一点,卫王撞开窗户的残余框架飞掠出去。 黑影在前方急速飞掠而起。 “谁?” 值夜的侍卫听到动静赶来。 卫王飞掠而去。 就在黑影准备越墙时,觉得头上多了阴影,抬头一看,卫王在往下急速下坠。 黑影惨笑一声,毫不犹豫的一刀抹了脖颈。 侍卫赶来,揭开黑影蒙面的布巾后,惊呼道,“是吴顺!” “查同党!” 府中一阵大乱。 “大王,并无发现。” 卫王回去拿了扔在自己床上的飞刀,嗅了一下,再令人把吴顺的横刀弄来嗅一下,面色阴郁。 “把王三的横刀拿来。” 王三的横刀上并无味道。 “吴顺!”卫王眸色冰冷。 “王三不行了!” “叫医者来。” 大晚上隔壁闹的不消停,杨玄夹着被子翻个身。 “大王,不知那医者何在。” 卫王拎着横刀去看望了王三,看着王三胳膊上烂掉的伤口,眼中杀机迸发。 “谁知晓?” “隔壁。”黄坪打个哈欠。 “叫人!” “呯呯呯!” 县廨的大门被敲的震天响。 斜对面的岳二家中传来了叫骂声。 “曰你娘,大晚上叫魂呢!” 随即各种污言秽语就以县廨为中心喷薄而出。 这些人犯骂脏话堪称是无师自通,敲门的黄坪的十八代祖宗转瞬就成了人渣,一家子女性也跟着倒了血霉。 黄坪怒火中烧,吱呀,门一开,他就想喷。 门内站着的是甄斯文,他最近上火,一开口打个哈欠,口气重的差点把黄坪送走。 “医者何在?” “往东走,两个巷子再转右,第三家就是了。” 陈花鼓被叫来了。 卫王就坐在台阶上喝酒。 屋里是奄奄一息的王三和几个看护的侍卫。 “治好,重赏。” 卫王说的简略。 陈花鼓大喜,“请大王放心。” 他急匆匆进去,身后,卫王说道:“治不好,一起死。” 陈花鼓一个哆嗦。 他进去看了王三的模样,再看看伤口,顿时就傻眼了。 “这是伤口坏了。” “可能救?” 陈花鼓想说不能。 “难说。” 黄坪皱眉,“王三的伤便是你处置的,一个小伤口为何如此?” “老夫也不知,不过外伤死人这等事倒是常见,少说两成因伤口坏了而死。” 黄坪盯着他,冷冷道,“不对,那日你说什么各自处置伤口,另一人为何无事?” 站在床边的一个侍卫得了黄坪的眼色,说道:“吴顺晚饭时看着活蹦乱跳的。” “那便是伤口已经结痂了,并无红肿。”陈花鼓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黄坪看向陈花鼓,厉声道:“为何一人好,一人坏?” 陈花鼓脑子发蒙,下意识的道:“他是老夫按照明府的吩咐处置的伤口,床上这个是老夫按照惯常的手法处置的伤口。” 他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呆呆的道:“不对,老夫专治外伤二十余年,经验之丰,北疆大概罕有。老夫见过无数外伤发热的,就算是发热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奄奄一息,伤口烂的太快了!” 黄坪出去,俯身对坐在台阶上的卫王低声道:“此人在太平多年,应当与行刺之事无关,不过需要盯一阵子。” 毒药是抹在刀口上的,和陈花鼓的药没关系。 “把杨玄弄来!” 杨玄大晚上被弄了过来,起床气还在,等见到坐在台阶上喝酒的卫王后,什么起床气都没了。 大侄子杀气腾腾。 “你既然懂的医术,为何当时不救尚珏?” “他当时就毙命了。” 杨玄觉得大侄子不至于那么弱智。 卫王突然扔了一把横刀过来。 “这便是吴顺在对练时伤了王三的那把刀,刀口有毒。就在先前,他拿着一把和这把横刀同样有毒的飞刀行刺本王。” “本王修为高深,他们很难近身下手。于是便选择了深夜行刺。竟然还先用王三试试那毒的效用……鼠辈!” 杨玄心中一跳,“那吴顺呢?” 卫王缓缓说道:“死了。” …… 求票。初春的长安城中,处处皆是春意盎然。 枝头鸟儿清脆鸣叫,嫩芽星星点点。 宫中自然不可能遍地花树,所以嫩绿的只能是衣裳和帽子。 太子殿下今日便穿了一身嫩绿的衣裳进宫。 “好生读书。”皇帝看着有些不耐烦。 “是,儿告退。” 太子恭恭敬敬的行礼,抬头,眼中全是孺慕。 后世演员表演是挣钱,这位表演是挣命。两者出发点不同,演技自然天差地远。 韩石头把太子送出去。 “阿耶操劳,韩少监要时常提醒才是。”太子很是亲切的拍拍韩石头的肩膀。 韩石头微微欠身,“是。” 这话太子说的漫不经心,他听了也不过脑。 “韩少监在外面可有人?哎!孤这是糊涂了,随口就问了犯忌讳的话。”太子笑了笑,诚恳的道:“你伺候阿耶尽心尽力,孤很是感激。” 话不能说透。 韩石头淡淡道:“奴婢不敢。” 太子笑吟吟的道:“好,好。” 韩石头目送着太子远去,转身进殿。 皇帝坐在那里看似走神。 但韩石头却恭恭敬敬的禀告道:“殿下关切陛下的身体,令奴婢要时常提醒陛下。殿下还问了奴婢宫外是否有家人。” “嗯。” 皇帝轻哼一声,说的却不是这个事,“听闻何氏昨夜走水了?” “是。” “长安城中走水,若是蔓延开来便是大事。” “是。” 皇帝起身,“朕去梨园,有事禀告。” “是。” 韩石头没有跟随,而是留在原地,直至看到皇帝消失在视线内,才淡淡道:“令王守入宫。” 独眼龙缓缓走在宫中,没人敢和他对视。 看到韩石头时,他正在看着朝阳。 朝阳斜照在飞檐之上,顺着下滑,一缕入殿。 一缕照在韩石头的肩上。 有些寂寥。 “韩少监。” 韩石头侧身看着他。 “昨夜何氏走水。” “对。” 可长安城中每年走水没有百次也得有五十次。 王守知晓这话是代表着皇帝,所以微微低头。 “长安城中多贵人,若是火势蔓延开来该如何?何氏,也太不小心了。” “是,不过当如何?” 镜台是帝王圈养的狗,此刻帝王一怒,便该去撕咬。 “何锦城毕竟是重臣,若是责打,不好。” 王守颔首,“可还有吩咐?” 韩石头摇头,“你自去。” 王守这才抬头看着他,眯眼,“陛下在梨园。” “嗯!” “你可会谱曲?” 帝王的身边人,这样的职位让宫中无数人趋之若鹜。但韩石头却做的很稳,不给别人机会。 王守执掌镜台,堪称是权势滔天,可他的权势在韩石头这里却碰了壁。 内侍少了淡,做不成真男人,自然要移情别恋,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譬如说权力。 这话是在嘲笑韩石头原先靠着皇帝身份尊贵,可皇帝如今整日泡在梨园里,韩石头的权势也跟着在梨园里隐形了。 韩石头不置可否,随即去了梨园。进门时他找到了自己的心腹,轻声道:“今日宫中路滑,让镜台的人小心些。” 心腹点头,“知晓了。” “还有,太子先前有些试探之举,陛下那里有些为难。” “是。” 皇帝抢了太子的王妃,那位王妃此刻是皇帝的宠妃…… 贵妃见到太子会如何? 这不是我的前夫吗? 可这位前夫如今是我名义上的儿子。 皇帝看到太子,这不是贵妃的前夫吗? 这特么膈不膈应? 皇帝最想干啥? 宫中人都有一种直觉,皇帝大概率是想弄死太子,随后好和贵妃双宿双飞,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他们膈应的人了。 可太子老实的就像是一只鹌鹑,皇帝没法下手啊! 韩石头看着心腹悄然而去, 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于是便轻轻的道:“要父慈子孝才是。” 随即消息传达。 镜台的人盯着前朝,晚些,有人照例进宫禀告消息。 在经过一道宫门时,此人和两个宫人撞到了一起,随即起了口角,争执不休,还差点动了手。 梨园里,贵妃慵懒的靠在榻上,皇帝坐在另一侧,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曲谱,不时皱皱眉。 乐师和歌舞伎在边上等候,气氛很是轻松。 良久,皇帝抬头笑道:“这里改动一下,更为自然。” 随即演练曲子,贵妃赞道:“二郎谱曲果然精妙。” 皇帝放下手中的乐器,得意的道:“这天下能听朕谱曲的便是鸿雁一人。” 那些乐师和歌舞伎神色平静。 内侍们神色安静。 仿佛自己只是人偶。 皇帝惬意的活动了一下脖颈,问道:“外朝可有事?” 韩石头迟疑了一下。 皇帝微微眯眼。 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敲了一下曲谱。 韩石头低头道:“镜台的消息还未到。” 皇帝淡淡道:“王守也跋扈了,杖责。” 韩石头身体微微一颤,“是。” 韩石头出去了。 皇帝把曲谱放在案几上,有人过来给他按摩肩颈。 “韩石头是惧怕王守的权势,还是想做老好人?” 贵妃捂嘴轻笑,“韩石头孤家寡人一个,他做老好人作甚?难道还能泽被子孙?” 皇帝莞尔,“也是,那便是畏惧王守的权势。那条恶犬最近有些跋扈,正好收拾一番。” 贵妃娇笑,“二郎,刚才的曲子很是精妙,可能有歌?” 皇帝轻轻揽着她圆润的肩头,“鸿雁要,那自然就会有。” …… 王守回到了镜台,和心腹说道:“国丈最近行事操切了,手下一些人很是上蹿下跳,这下可好。陛下不好处置国丈,就拿何锦城这条国丈养的狗来敲打。” 心腹说道:“按理呵斥即可。” “是啊!”王守狐疑的道:“可韩石头的意思却是要责打何锦城的儿子。那何欢只是一条野狗,何至于责罚他?” 心腹说道:“会不会是韩石头泄私愤?” “韩石头与何氏没来往。”王守摸摸眼罩,“可此事……要不咱在陛下那里试探一番,若是韩石头泄私愤,那便是罪责。” 心腹说道:“那何氏那边……” 王守起身,“咱现在就进宫去试试。” 他做梦都想把韩石头拉下马来,。韩石头一旦倒台,可能的接班人中,好几人他都有交情。 到时候外面执掌镜台,宫中有人传递消息……权势稳如山岳。 那只独眼中多了炽热。 “王守何在?” 外面进来几个内侍。 都是膀大腰圆的。 王守起身出来,见到几个内侍后,心中就是一个咯噔,行礼,“咱在此。” 为首的内侍微笑,“咱是陛下身边的人,做事都是秉承上意,想来诸位不会见怪吧?” 这些人是宫中行刑的内侍,他们来镜台时要处置谁? 王守等人都笑了,笑的极为不自然。 “不敢。” 这几个内侍若是按照品级而论,在王守的面前只能跪着叫爸爸。可此刻王守却恭谨的就差喊他们爸爸了。 为首的内侍突然变脸,喝道:“陛下令。” 王守带人跪下。 赵三福也在其中。 “王守跋扈,杖责!” “是!” 有人抬来长凳,王守自家趴上去,随即上绑。 上绑不是怕他跑,而是担心他承受不住剧痛,身体滑落。 赵三福过去,把软木递到王守的嘴边,“监门。” 王守抬头,见赵三福的眼中隐含着愤怒和担心,就笑了笑。 “动手!”内侍厉喝。 啪! “嗯!” 王守咬着软木,脸上涨红。 “啪!” “啪!” 十杖完毕,内侍颔首,“咱回宫复命,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王守面色铁青,被赵三福和另一人搀扶起来,强行行礼,“咱只有忠心耿耿,还请回禀陛下。” 内侍点头,“效忠陛下便是福报。” 等他们走后,王守厉声道:“来人!” 赵三福等人喝道:“在。” 王守目光转动。 所有人都昂首挺胸。 王监门要出手了,这等时候他点谁,谁便是心腹。 “赵三福!” 辛全看了出来的赵三福一眼,眸色平静。 “你带着一队兄弟去何氏,杖责何欢二十。” “领命!” 这是得罪一家四姓的活儿,可赵三福却答应的格外的干脆。 王守的眸中多了一抹赞赏。 赵三福带着一队人冲出了镜台。 出宫,随即上马。 到了何氏后,大门紧闭。 “叫门!” 一个桩子上前,厉喝,“镜台办事,开门!” 春日绵绵正好睡觉,门子大概睡糊涂了,喝道:“狗东西,吵死了!” 镜台是狗。 但这话谁敢当着镜台的人说? 杨松成等人自然是可以的,但他们不会说,因为为此得罪皇帝没必要。 一个门子! 还是何氏的门子! 众人回身看着赵三福。 赵三福默然。 吱呀! 侧门缓缓打开! 赵三福上前。 一脚! 呯! 门子倒飞了进去,落地吐了几口血,喊道:“来人呐!” 一群护卫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赵三福站在门内,双腿撇开,目光冷漠。 “何欢何在?” 何欢来了。 见到赵三福他心中一惊,但依旧从容的问道:“何事?” “拿下!” 几个桩子冲上去,那些护卫挡在何欢身前。 双方剑拔弩张。 铮! 横刀从刀鞘中拔出来半截,刀光闪烁中,赵三福说道:“十息!不退者,杀!” 不用十息,五息之后,何欢主动走了出来。 “我何罪?” “何氏昨夜有人纵火,险些酿成大祸,令,杖责!” 昨夜……昨夜是失火,何曾纵火? 何欢刚想辩驳,赵三福上前就是一拳,重重的击打在他柔软的腹部。 何欢弯腰,嘴里倒吸凉气看着赵三福。 “你我……无仇无怨。” 赵三福平静的道:“我行公事,乖一些!” 王守令他来何氏责打何欢,这是考验——你敢不敢去得罪何氏?他必须要彰显出自己的果断和担当,哪怕这个果断和担当被王守认出是为了讨好自己,为了升官。 几个桩子缓缓上来。 赵三福喝道:“磨磨蹭蹭作甚?动手!” 二十杖打的何欢皮开肉绽,后院的妇人闻讯嚎哭,令人去请何锦城,又令人去请名医云云。 赵三福走出了何氏大门。 身边有桩子问道:“主事何须给何欢一拳,却平白得罪了他。” 可若是不得罪他,又如何能讨好王守? 赵三福想到了晏城。 还有那个少年! 狗曰的,杨玄许久没回长安了。 他看了一眼北方。 …… 深夜。 卫王的卧室外。 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窗前。 他右手握着一把飞刀,左手一掌推去。 呯! 窗户粉碎,飞刀射了进去。 床上的卫王平平的向上飞起,飞刀落空。 脚下一点,卫王撞开窗户的残余框架飞掠出去。 黑影在前方急速飞掠而起。 “谁?” 值夜的侍卫听到动静赶来。 卫王飞掠而去。 就在黑影准备越墙时,觉得头上多了阴影,抬头一看,卫王在往下急速下坠。 黑影惨笑一声,毫不犹豫的一刀抹了脖颈。 侍卫赶来,揭开黑影蒙面的布巾后,惊呼道,“是吴顺!” “查同党!” 府中一阵大乱。 “大王,并无发现。” 卫王回去拿了扔在自己床上的飞刀,嗅了一下,再令人把吴顺的横刀弄来嗅一下,面色阴郁。 “把王三的横刀拿来。” 王三的横刀上并无味道。 “吴顺!”卫王眸色冰冷。 “王三不行了!” “叫医者来。” 大晚上隔壁闹的不消停,杨玄夹着被子翻个身。 “大王,不知那医者何在。” 卫王拎着横刀去看望了王三,看着王三胳膊上烂掉的伤口,眼中杀机迸发。 “谁知晓?” “隔壁。”黄坪打个哈欠。 “叫人!” “呯呯呯!” 县廨的大门被敲的震天响。 斜对面的岳二家中传来了叫骂声。 “曰你娘,大晚上叫魂呢!” 随即各种污言秽语就以县廨为中心喷薄而出。 这些人犯骂脏话堪称是无师自通,敲门的黄坪的十八代祖宗转瞬就成了人渣,一家子女性也跟着倒了血霉。 黄坪怒火中烧,吱呀,门一开,他就想喷。 门内站着的是甄斯文,他最近上火,一开口打个哈欠,口气重的差点把黄坪送走。 “医者何在?” “往东走,两个巷子再转右,第三家就是了。” 陈花鼓被叫来了。 卫王就坐在台阶上喝酒。 屋里是奄奄一息的王三和几个看护的侍卫。 “治好,重赏。” 卫王说的简略。 陈花鼓大喜,“请大王放心。” 他急匆匆进去,身后,卫王说道:“治不好,一起死。” 陈花鼓一个哆嗦。 他进去看了王三的模样,再看看伤口,顿时就傻眼了。 “这是伤口坏了。” “可能救?” 陈花鼓想说不能。 “难说。” 黄坪皱眉,“王三的伤便是你处置的,一个小伤口为何如此?” “老夫也不知,不过外伤死人这等事倒是常见,少说两成因伤口坏了而死。” 黄坪盯着他,冷冷道,“不对,那日你说什么各自处置伤口,另一人为何无事?” 站在床边的一个侍卫得了黄坪的眼色,说道:“吴顺晚饭时看着活蹦乱跳的。” “那便是伤口已经结痂了,并无红肿。”陈花鼓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黄坪看向陈花鼓,厉声道:“为何一人好,一人坏?” 陈花鼓脑子发蒙,下意识的道:“他是老夫按照明府的吩咐处置的伤口,床上这个是老夫按照惯常的手法处置的伤口。” 他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呆呆的道:“不对,老夫专治外伤二十余年,经验之丰,北疆大概罕有。老夫见过无数外伤发热的,就算是发热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奄奄一息,伤口烂的太快了!” 黄坪出去,俯身对坐在台阶上的卫王低声道:“此人在太平多年,应当与行刺之事无关,不过需要盯一阵子。” 毒药是抹在刀口上的,和陈花鼓的药没关系。 “把杨玄弄来!” 杨玄大晚上被弄了过来,起床气还在,等见到坐在台阶上喝酒的卫王后,什么起床气都没了。 大侄子杀气腾腾。 “你既然懂的医术,为何当时不救尚珏?” “他当时就毙命了。” 杨玄觉得大侄子不至于那么弱智。 卫王突然扔了一把横刀过来。 “这便是吴顺在对练时伤了王三的那把刀,刀口有毒。就在先前,他拿着一把和这把横刀同样有毒的飞刀行刺本王。” “本王修为高深,他们很难近身下手。于是便选择了深夜行刺。竟然还先用王三试试那毒的效用……鼠辈!” 杨玄心中一跳,“那吴顺呢?” 卫王缓缓说道:“死了。” …… 求票。 /66/66792/17775587.html 第143章 耕战无双(为‘揍的雨姐’加更1)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3章耕战无双刺杀…… 杨玄下意识的看了大侄子一眼。 你为何没中刀? 就陈花鼓的医术,遇到毒伤就只能拜大神。 不过卫王死在这里,杨玄也跑不掉,最大的可能会就地从太平县令变成太平人犯,从此和那些人犯欢乐的生活在一起。 他看了卫王一眼。 这是卫王内部的问题,和他不相干。 按照怡娘的说法:伪帝的狗崽子死多少都不是事。 但他此刻只是一个县令,羽翼未丰。 还得苟着。 按照朱雀的说法:你就该牛逼起来啊! 出元州时你就和一个中二少年似的,傻不傻? 你往人前一站,瞬息所有人纳头就拜,高呼主公。但凡人才都该对你忠心耿耿,但凡高手都对你死心塌地…… 不管是皇帝还是猛将,对你用啥手段都是白给,被你轻松看穿,随手装个逼就给抽回去,众人膜拜…… 杨玄懵逼了,说道:“我怎么觉着这不是人,是特么的神!” 朱雀被这话梗着了,绿灯亮了许久都没闪烁。 卫王既然知晓了此事和我无关,把我叫来作甚? “看看王三。” 卫王指指里面,拿起酒囊开始喝酒。 杨玄进了里面,就见王三两眼发直,伸手去摸身边的东西。 ‘太平医圣’看到这个模样,哀嚎道:“一路走好!” 杨玄满头黑线,“没救了?” 陈花鼓摇头,“没救了。” 呯! 王三的手无力垂落下去,随即寂然。 陈花鼓一边掐人中,一边看那些侍卫,眼神闪烁。 “醒来!” 都特么死了还折腾。 杨玄知晓陈花鼓这是想给卫王留个好印象。 他走了出去。 卫王把酒囊扔过来。 “喝!” 看看酒囊的口子,杨玄觉得和男人共用一个酒囊有些膈应。 他把口子离嘴一段距离倒了一口,把酒囊递过去。 “本王在长安时得罪了一些人。” “嗯!” “那时本王的脾气不大好,许多人偏生要撩拨本王。” 谁? 杨玄想到了皇室内部的斗争。 当今太子的地位‘稳固’的令人发指,但谁都知晓,这位太子想继承大统几乎是缘木求鱼,可能性为零。 “许多人想看到本王倒霉,本王的回应便是拳脚。” 这话指的是一家四姓? 太子要想地位真正的稳固,必须清理潜在对手。 卫王悍勇,便是一个劲敌。 太子的敌人便是一家四姓的敌人。 杨玄看了漠然的大侄子一眼,心想这位能从那等天罗地网中安然无恙,手段自然是非同一般。 可卫王却摆出了残暴粗豪的人设,这便是一种迷惑。 果然,皇家就没有傻子。 “从到了封地潜州之后,本王就远离了那些纷扰。” 杨玄说道:“大王英武。” “不。” 卫王说道:“到了封地的皇子只是一头豕。” 谁会对一头猪有什么心思呢? 杨玄的笑容都要挂不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月色。 昏暗! 不美啊! 这人怎么就感慨万千,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可本王静极思动,就来了太平。” 这是刺杀的触发键。 杨玄明白了。 本来是一头豕的大侄子,到了太平后,就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下一步说不得能变成一头狼。 打狼要趁早。 “大王,王三……去了。” 侍卫出来,就像是死了耶娘般的悲痛。 “知道了。” 卫王的神色丝毫未变。 “你说,谁想杀本王?” 杨玄回身。 没人。 这是问我? 他极力在避免掺和进来,就是担心被卫王卷进宫中的纷争中。 “说。”卫王眸色平静看着他。 举起酒囊。 吨吨吨! 酒量不错。 杨玄苦笑,“下官不知。” 卫王放下酒囊,叹息一声。 “本王此刻手有些痒。” 他看向杨玄的眼神不大对劲。 若是这个狗东西此刻动手杀了我,对外声称我也是刺客…… 杨玄的脊背发寒,头皮微微发麻。 这是逼上梁山啊! 他能如何回答? 太子? 这个答案卫王应当有了。 那他问话的意义何在? 吃饱撑的? 杨玄抬头,看到了卫王眼中的一抹茫然。 皇帝? 杨玄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皇帝若是要下手,无需这等手段,直接寻错处就是了。 卫王在长安动手打伤不少人,幽禁都没问题。 那么…… 杨玄叹道,“同室操戈,令人唏嘘。” 卫王仰头就灌,杨玄说道:“我那边还有事……” 卫王不语,杨玄告退。 晚些。 黄坪把陈花鼓带了出来。 “回去。” “是!” “今夜之事尽可说出去。” “……” “说一字便是一刀。” “不敢不敢。” 陈花鼓满头大汗的走了。 黄坪回来,见卫王在喝酒,就说道:“大王,这应当是一家四姓的手段。” 他上前几步,低声道:“陛下令越王去南疆,大王来北疆,这便是牵制太子与一家四姓之意,大王,机会大好啊!” “吴顺当年是宫中侍卫,本王出宫时被分了来。这些年吴顺忠心耿耿,渐渐获取了本王的信任……多少年了?” “大王,六年了。” “六年隐忍,一朝而发。本王来北疆才多久?也就是说,宫中决断让本王来北疆之时,他们就已经决定要弄死本王。” 吴顺苦笑,“大王,如今咱们还弱小,当隐忍啊!” “是啊!” 卫王起身。 吴顺心中一松,觉得此事还大有可为。 “可本王忍了,别人为何不能忍?” 呯! 酒囊摔在地上,残存的酒水炸裂开来,把酒囊炸的四分五裂。 …… 潜州的一处逆旅。 掌柜站在柜台后,笑眯眯的和进来的客人打招呼。 这里不但能住宿,还能用饭。 大堂里,此刻十余人正在用饭。 夕阳在天边挂着,室内有些昏暗。 掌柜吩咐道:“跟客人说说,早些吃了,否则黑灯瞎火的咱们不管。” 连油灯都舍不得点的老抠门! 伙计暗自吐槽,随即去交代。 “诸位,天快黑了,还请赶紧吃了吧。” “就不能点个灯?” “是啊!如今夜禁的规矩没那么严苛,我等还想多喝一阵子。” 角落里有一人在喝酒。 这是个光头,夕阳照在他的光头上,看着金光闪闪。 光头抬头,“我还想点个菜。” 厨子都歇息了……但伙计依旧很有职业道德的问道:“什么菜?” “肉。” “什么肉?咱们这有鸡肉,羊肉,豕肉也有,不过豕肉腥膻,客人怕是吃不惯。” 光头看着掌柜,“你该认得我。” 掌柜神色不变,右手悄然去柜台下面摸刀。 “客人这话……我却听不懂。” “你定然是懂的。” 光头起身。 “你来潜州六年了,大王就藩潜州的半月后,你就开了这家逆旅,生意可好?” 掌柜在下面摸到了刀柄,“客人在说什么?” 光头站在柜台前。 “大王令我来杀你。” 柜台下的那只手猛地握紧刀柄。 双眸迸发出了疯狂之色。 呼! 刀风呼啸。 光头的手更快。 就在横刀刚挥动时,一拳。 呯! 掌柜整个人倒飞撞在了后面的柜子上。 呯! 他就贴着柜子,双眸突出,眼鼻嘴,包括耳,鲜血缓缓溢出。 噗通! 他直挺挺的倒下。 身后的柜子上,一个人型缺口。 袁飞出了逆旅,吩咐道:“禀告大王,人已经死了。” “是!” 数骑朝着北方而去。 袁飞一路回到了王府。 “王妃可在?” “在。” 袁飞到了后院门前。 稍后,他被带了进去。 王妃正在用饭。 脸若银盘,眉间有英气的王妃放下筷子,身后侍女递上茶水。 王妃喝一口茶水,漱口,有侍女递上痰盂,她轻启红唇吐了,用手巾抹抹唇。 “何事?” 外面,袁飞禀告道:“王妃,那人已经死了。” 王妃淡淡的道:“可是堂堂正正杀的?” “是。” “如此,一家四姓也该知晓了大王的态度。” “是。” “大王那边凶险,你且去太平,好生护卫。” “是。只是……府中安危……” 王妃的声音骤冷,“缺了你袁飞,我便只能等死不成?且去!” ——快滚! 袁飞告退。 赵氏脸上的肿胀消退了,不过脸颊依旧青紫,她上前几步,微微欠身。 “王妃,大王在太平引得长安那边动了杀机,府中安危也不可小觑。” “我知。” 外面有人哭哭啼啼的。 王妃冷冷的道:“天还没黑,没到和鬼神哭诉的时候。” 一个看着娇弱的女子走了进来,行礼后,更咽道:“王妃,奴想着大王在太平也不知如何,那边听闻穷困,大王何曾受过这等苦楚,奴只是想想就心中难受。” 王妃拍拍案几,“想去太平独宠?想法不错。” 女子抬头,泪眼朦胧的道:“王妃,奴只是担心大王。” “我还没死,大王就轮不到你等来操心!”王妃指指女子,“看着火气不小,断食两日,只给饮水,消消火。” “王妃……” “滚!” 王妃起身,有管事上前,“王妃,有人想借着王府的名头做生意,愿意给份子。” “生意之事莫要再说,一句话,想和王府做生意就踏踏实实,那等想走歪门邪道的,一律赶出去。” “是。” “王妃!” 那个女子挣扎着扑了过来。 那娇柔的模样,连赵氏这等女人见了都怦然心动。 王妃漠然。 女人扑过来,刚想跪下。 王妃一脚踹翻女人,缓步出去。 她站在台阶上,下面的管事们整齐站着。 “大王在太平遇刺,府中人心浮动,谁想出去?” 无人应声。 “大王死不了,我在,卫王府也倒不了!” 一群管事低头。 “是。” …… “大王。” 袁飞赶到了太平。 “王妃令小人前来效命。” “那个女人是担心做寡妇?” “……” “长安如何?” “长安那边,据闻太子很是孝顺。” “父慈子孝。”卫王的眼中多了一抹讥诮之色,“连自己的王妃都能拱手送进宫去,自古以来就从未见过如此孝顺的。” 他隐住了一句话:自古以来,也从未见过如此慈祥的老父亲。 “是。” 卫王问道:“长安对北疆可有看法?” 袁飞说道:“长安那边对黄春辉颇有微词,说他畏战不出。上次击溃敌军五千余,好歹也算是大捷,可长安说北疆养兵十余万,空耗国帑却毫无用处。” 卫王突然笑了。 “黄春辉人称老糊涂,他会如何应对?” …… 春耕很忙碌。 杨玄觉得自己四处巡查一番就好了。 大清早起床,曹颖和怡娘就在外面等候。 一脸严肃。 “这是……卫王死了?” 咳咳! 曹颖脸颊抽搐,“郎君,今日该下地了。” “我下地?”杨玄就只会狩猎,种地…… “是啊!”怡娘回身,“四娘子。” 四娘子捧着衣裳过来。 粗布衣裳。 腰带是麻绳。 “郎君别看不上呢!上古圣人就是穿着这些,带着先民们披荆斩棘,这才有了富饶的中原。”怡娘一边帮他换衣裳,一边念叨。 “好了。” 怡娘走到前方,仔细看看。 “郎君英武……俊美!” 杨玄觉得男人用俊美来夸赞有些过了。 “四娘子,是不是?”怡娘问道。 章四娘点头,“是。” 杨玄有些飘飘然。 “女人的夸赞是男人的动力,小玄子,做个永动机吧。”朱雀开口。 出了县廨,斜对面,岳二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行礼道:“明府耕战无双!” “明府耕战无双!” 那些百姓行礼。 杨玄郑重还礼。 先圣带着先民们筚路蓝缕走到今天,平日耕种,其乐融融。当异族露出獠牙时,这些看似憨厚的农夫会拿起兵器,骑上战马,前赴后继的走上沙场。 耕战无双! 这才是中原人的信仰! 我们祈祷和平。 但从不放弃捍卫和平的手段!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株树苗,刚从元州出发时,根系浅薄。在长安的遭遇就像是一次育肥过程。 到了北疆,他觉得自己的根系一点点的向深处延伸。 而养分便是这些信仰。 你只有融入进去,把自己的根系深入到这片土地中,才能汲取到那些信仰。 “明府来了。” 劝耕很无聊,就是挥舞锄头翻翻早就被翻过的耕地,随后一群官吏和百姓在边上吹捧什么…… “明府一把锄头用的出神入化。” “明府耕地一看便是行家里手。” “明府……” 杨玄只觉得其乐融融,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农家的水,再揉揉几个在田地里打闹的孩子。 “明府好。” 一个女娃怯生生的看着他。 “我好什么?” 杨玄逗弄问道。 女娃想了想,“阿娘说明府来了才能出城种地,出城种地才有饭吃。明府给饭吃,明府好。” “这女娃推导的井井有条,小玄子,看看是不是数学天才。”朱雀看样子是寂寞了。 杨玄笑眯眯的道:“以后会吃得更好。” “好!”小女娃开心的笑了。 杨玄再揉揉她的头顶,直起腰看向远方。 远方,羊群缓缓而动,就像是白云。 马群在疾驰,牧马人吆喝着。 杨玄从未觉得时光如此静美。 马蹄声打断了他的遐思。 “杨明府,使君召唤。” /66/66792/17775588.html 第144章 杨狗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4章杨狗杨玄回城换了衣裳,交代曹颖看好家。 “老贼和老二跟我去。” “四娘子送郎君出门。”怡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嘀咕着,“那些贵人十二三岁就有了女人,郎君难道是……” 曹颖干咳,“别胡说。” “那郎君为何坐怀不乱?” “章四娘也没坐吧。” “也是,要不下次让她坐坐。” “被郎君拒绝章四娘就活不成了,你少造孽。” “你说我造孽?” “老夫没说。” 老贼和王老二走在前面,王老二不时回头看。 啪! 老贼拍了他一巴掌。 “为何打我?” “别看。” “为何不能看?” “郎君身边的女人都不能看。” “那怡娘呢?” “狗曰的你就知晓顶嘴。” 章四娘抖的有些成效了,至少没有上次那么僵硬。 “书信到了。” 送物资的车队来了,也带来了书信。 看到杨玄后,小吏说道:“杨明府,有你的书信,两封。” 左侧门开,卫王带着一个光头出来,身后数十侍卫。 “大王。” “本王出城狩猎。” 王老二脱口而出,“春季不能狩猎。” 春季生机勃勃,此刻狩猎便是打断了生机,在中原人看来是逆天而行。 卫王看了他一眼,上马而去。 “那个光头有些嚣张。”老贼注意到了光头袁飞。 “出发!” 一行人出城,随即往临安去。 夜里,他们露宿在外。 杨玄坐在篝火旁,打开了一封书信。 “子泰,见字如晤。” 这是赵三福的书信。 ——近来宫中颇多吩咐,镜台疲于奔命,拿下官员十余人。 皇帝这是想干啥? ——其中一家四姓九人,左相一系五人。 杨玄明悟,定然是一家四姓和左相一系之间出现了不平衡,皇帝出手,再度制造平衡。 从李泌年轻时的经历就能看出来,此人善于权术,否则当初武皇垂垂老矣,没有后援他哪里敢带兵杀进宫中。正是靠着他的手腕拉拢各方,才有了后续的李元登基。 ——宫中有人云,太子对陛下颇为不恭。太子惶然请罪,自闭于东宫,断食数日,瘦的脱形。 杨玄笑了笑。 父子做了同道中人,这样的事儿堪称是无耻。皇帝无耻,但想必也不愿意见到太子在自己的眼前晃悠。 太子知晓自己是皇帝的眼中钉,整日绷紧神经,生怕被抓到把柄干掉。 杨玄觉得除非太子失忆,或是去修炼神功,自我断根,否则皇帝想杀他的心思永远都不会消散。 ——朝中对北疆谨守不出颇为不满,认为黄春辉空耗国帑而无寸功。如今叫嚣更换北疆节度使的人不少。 杨玄捂额。 北辽如今正在磨刀霍霍,大唐要应对只能用举国之力。就凭着北疆去抵御北辽尚且困难,主动出击…… 特么的! 就该让那些叫嚣的官员来北疆从军。 ——子泰,北疆风寒,小心。 这是一个隐晦的告诫,一个字都没提卫王,但仿佛字字都在说着卫王。 卫王来了北疆,长安多少目光将会转过来。 卫王在太平,多少人会盯着太平。 杨玄打开了第二封信。 娟秀的字体入目,杨玄的嘴角就挂上了笑意。 ——子泰,见信如晤。 王老二坐在对面,和老贼嘀咕,“郎君笑的好温柔。” 老贼瞪眼,“你也会有这般笑的时候。” “那你呢?” 老贼怅然,“常三娘有些凶,老夫还得再等等。” ——春季的国子监中多生机,有人喝多了在林子里砍了几棵树,被安司业带着人一顿毒打。 那定然是酒兵系的大佬庄信吧,喝多了就会癫狂。 ——上次有人来寻安司业,说什么切磋,好像是一家四姓的人。那人被安司业一戒尺把半边脸都打烂了。 写到这里时,笔迹活跃了许多。 杨玄仿佛看到了周宁在笑的模样。 ——家中来人,让我回家小住,我没去。 杨玄一直没问周宁为何从周氏到了国子监读书任教,但他猜测应当是有些龃龉。 ——我听闻北疆那边多事,卫王去了太平,长安关于此事的议论也多了不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杨玄嘬嘬牙花子,觉着这事儿真的让人头痛。 ——我去问了祭酒,祭酒说这是权术手段。 皇帝善于权术,这个概念深入人心。 ——你要好好的。 杨玄看到这里,几乎能想象到周宁那绯红的脸蛋和耳根。 他仔细看了几遍书信,几乎能背下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 夜里,在睡梦中,书信的内容依旧在脑海里漂浮着。 …… 临安的气氛有些紧张。 杨玄到时被运送辎重的车队挡在了城门外。 “这是哪来的?”老贼寻了个军士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军士回头,看到是杨玄后才低声道:“从宣州那边来的。” 杨玄感受到了一种悸动。 整个北疆好像都在悸动。 到了州廨,其他县令都到了。 “坐。”卢强指指边上。 刘擎在看地图。 “无关的先出去!”卢强吩咐道:“把门关上,看好周围。” “是!” 门一关上,室内安静了许多。 刘擎抬头,缓缓看向众人。 “中丞已经下了决心,准备出击,横扫北疆当前。” 众人都有些惊讶。 黄春辉这几年就像是一条乌梢蛇——这是长安的比喻,任凭北辽如何挑衅叫骂,一概不搭理。 他竟然要发动进攻? 连杨玄都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 刘擎干咳一声,众人噤声。 “此次出征,我陈州也要追随。老夫准备亲自率军出征,你等……” “下官愿意出征。” “使君,下官最近苦读兵书啊!” “使君……” 哪怕知晓此战前途未卜,但并无一人退缩。连几个老油条都强烈请战。 哪怕到了最低谷的时候,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也从不乏勇气。 “好了!” 刘擎拍拍案几,“都想去,可陈州得留人看守,否则前脚出征,后脚陈州大乱,特娘的,老巢都没了,还打什么打?” 那便是要挑人。 众人第一个看向杨玄。 “杨玄!” “在!” 五县县令大胆冷笑。 果然,老头子就独宠这个少年县令。 刘擎目光缓缓转动。 “谁不服?” “……” …… 杨玄急匆匆的回到了太平县。 “出征?” 曹颖先是一愣,接着又释然。 “长安对北疆的耐性到了极点,若是再不动手,节度使怕是要换人了。黄中丞不易。” “又要打了?”怡娘叹息,“太太平平的不好吗?四娘子!” “哎!” 章四娘出现在门外。 “走,跟我去给郎君收拾东西。” 邻居那里也在收拾东西。 “大王,黄春辉此次邀请大王去观战,这是向陛下表忠心呢!” 卫王默然,只是擦拭着巨刀。 …… “陛下,北疆节度使黄春辉上了奏疏,准备进攻。” “嗯!” 皇帝从曲谱中抬头,伸手接过奏疏,看了看。 韩石头知晓这是一次被逼迫的出征。 皇帝会是什么心思? 奏疏放在案几上,皇帝淡淡的道:“朕记得黄春辉刚多了一个孙儿吧?” “是。” 这位看似整日沉浸在歌舞中无法自拔的帝王,开口便是连韩石头都差点忘记的事儿。 “老臣子多个孙儿是喜事,让镜台看好些,切莫……出事。” “是。” 韩石头随即亲自去了镜台。 “韩少监一向少见。” 王守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的。 “镜台盯好黄春辉的家人,不能跑了一个。” “知道了。” 韩石头回身就走。 “韩少监!” 韩石头止步。 王守缓缓靠近,声音轻微。 “韩少监无牵无挂,可咱怎地听闻当年韩少监也曾有亲人呢?” 韩石头没回头,“野狗!” 他缓缓而行,身后王守冷笑。 “咱是野狗,那也是陛下养的野狗。可咱看你却不像是狗,更像是一头狼!” 赵三福在前方出现,行礼后过来。 “监门。” 王守问道:“如何?” 赵三福侧身看了缓步而行的韩石头一眼,“当年水患,他一家子都被淹了。” “可惜!” 王守不加掩饰的透露出自己对韩石头的敌意,让赵三福有些好奇。但他知晓这等问题不能问。 “对了。”王守记起了正事,“北疆那边大概是要弄些什么,盯着黄春辉的家人,不许出长安。” “是。”赵三福领命,犹豫了一下。 “说!”王守冷冷道。 “监门,下官冒昧,北疆……可是要出战吗?” 王守看着他,直至他脊背冷汗直冒。 “若非咱知晓你在北疆做过斥候,这话问的就该掌嘴。” “是。” 王守转身进去。 “黄春辉顶不住了,只能出战!” 赵三福的眸中多了一抹忧色。 他在北疆时是最出色的斥候,知晓北辽的实力如何。 在他看来,黄春辉此次出击是在冒险。 北疆。 子泰。 保重! …… 国子监。 周宁缓缓走在小道上,边上有楼台,能听到有人在大声辩难。 “周助教。” 一个女学生止步行礼。 周宁颔首。 “真是赏心悦目呀!”虽然是女学生,但依旧对周宁的气质赞不绝口。 到了祭酒那里,周宁开口就问。 “祭酒,我听闻北疆那边不安?” 宁雅韵低头看着琴谱,“是长安不安。” “是。” 周宁明白了。 “可能会出战。”宁雅韵补充一句。 安紫雨进来了。 “兵部紧急出动了快马,往北疆去了。” “要开打了吗?” 周宁想到了杨玄。 “嗯,要开打了。” 周宁告退。 走出值房,她不禁看向了北方。 “你要好好的。” …… 斥候就像是一群候鸟,往来于桃县和草原之间。 “前方有北辽斥候!” “队正,可要撤离?” 十余斥候看向了队正。 前方北辽数十斥候也发现了他们,蜂拥而来。 队正说道:“北辽不是傻子,早就知察觉到咱们这边有异动。大战在即,斥候斥候,咱们不但要打听消息,还得要提振士气!回去禀告,北辽斥候密集出现。” “队正你呢?” 队正笑了笑,“耶耶去取颗人头回来,大战之前,让北辽人看看大唐男儿的武勇,驾!” 前方的北辽斥候也发现了队正的举动,为首的喊了一声,接着策马疾驰,冲出了阵列。 两边的头领对上了。 众人看的目不转睛。 横刀对长刀。 铛! 双方错身而过,随即策马掉头,再度冲杀。 辽军带队军官一刀从队正的腰部掠过。 血箭飙射。 队正一刀斩断了对方的左臂。 辽军带队军官策马就逃。 失去左臂后,他就凭着双腿控马,渐渐被追了上来。 “杀了他!” 唐军斥候在欢呼! 但辽军斥候来了。 “无耻!” 众人叫骂着,令二人回去禀告消息,其他人毫不犹豫的冲向了敌军。 队正追上敌将,一刀枭首,随即对面的箭雨来了。 他策马掉头,背上带着一支箭矢,大笑着奔逃。 “走!” 唐军斥候拼命打马奔逃,北辽斥候紧追不舍。 “吊死他们!” 带队将领竟然被割了人头,这份奇耻大辱啊! 队正的腰部不断在流血,他回首看了一眼,“留下两个兄弟,其他人,走!” 军令如山,两个斥候策马靠拢,其他人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打马而去。 “跟着我,到了地底下,依旧是我来开道!” 队正策马冲向敌军。 他大呼酣战,带着两个斥候冲进了敌群中。 刀光闪烁,数十骑的阻拦不过一瞬而过。 队正回身,一只耳朵已经不见了,脸颊挨了一刀,从嘴角拉到耳下。 身后的两个斥候,一人丢了手臂,一人小腹处中一刀。 “跟着我。” 队正举起横刀。 那些北辽斥候冷笑掉头。 “绞杀他们!” 队正打马而去。 他知晓,这一次再无生机。 北辽斥候们在狞笑着,准备抓一个活口去问话。 呜呜呜! 号角声中,一队骑兵出现在前方。 正在策马加速的队正抬头看了一眼。 “是杨字骑,撤!” 三个斥候往左侧绕了过去。 “追!” 北辽斥候紧追不舍。 他们能估算出距离……在那队骑兵赶到之前,他们能追上。 杨字旗下,南贺说道:“郎君,来不及了。” “发信号,令左右两侧出来。” 呜呜呜! 骑兵在加速。 砍杀三个斥候,再策马逃跑…… 来得及吗? 北辽斥候一边紧追不舍,一边计算。 “两侧有伏兵!” 有人尖叫。 斥候们一看,左右两侧都冒出来数十骑兵,气势汹汹。 来不及了。 “撤!” 顶替的将领下令撤离,他回首看了一眼杨字旗,“我记住你了!” 杨字旗下,杨玄吩咐道:“全数出来。” 呜…… 号角声中,北辽斥候的前方出现了一股骑兵。 杨玄回首,“出击!” 三百余骑兵从四面围了过去。 北辽斥候中有人骂道:“敌将狡猾,他先令左右伏兵出击,让咱们知难而退,救了那三个斥候。再令前方伏兵出击,四面夹击……那个狗曰的!杨狗!” /66/66792/17775589.html 第145章 决定战阵的是利益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5章决定战阵的是利益数十北辽斥候被围,一场厮杀,遁走十余,其他战死。 “郎君,一个俘虏都没有。” 老贼面色凝重,“北辽士气高昂,甘于赴死。” “娘的,不是善茬!” 这是太平军,也是杨玄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北辽人厮杀。 斥候们被带了过来。 “多谢救命之恩。” 队正看着面色惨白,但依旧豪迈不减。 “明府可是觉着没有俘虏有些奇怪?” 杨玄点头。 队正笑道:“斥候都不会被俘,也不能被俘。” “为何?”老贼问道。 队正伤口痛的直抽抽,龇牙咧嘴的。 “双方拿住对方的斥候,都会用最为残酷的手段拷打,最后弄死,不会留一个。所以与其被折磨致死,不如战死。”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好汉子!” 队正拱手,眉飞色舞的道:“下官今日斩杀敌将一人。” “硬是要得!” 杨玄回身,“遇到这等大唐好男儿该如何?” “彩!” 喝彩声中,队正拱手,“多谢杨明府救命之恩,下次有机会报答。” 杨玄带着人回归。 此刻的桃县成了一个大军营,北疆各处被抽调来的军队汇聚于此。加上大本营的大军,堪称是兵强马壮。 杨玄带着数人去了节度使府外。 “杨明府。” 守门的军士看了他一眼,“其他人外面等着。” 杨玄独自进去。 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大战的气氛很浓郁。 大堂外站着一群官员将领,都是低阶的。 杨玄看到了张度,上去问道:“老江呢?” 张度羡慕的道:“里面呢!也不知我何时能进去参与议事。” 里面都是大佬,杨玄没资格进去。 “都听清了?” “听清了。” “如此,回去整顿,明日出兵。” “领命!” 里面散会了。 江存中出来看到杨玄,就捶了他的肩膀一下,“今日出去哨探如何?” “不如何。”杨玄一脸失望。 “老子都嗅到血腥味了。”江存中笑骂,“对了,中丞看着心情不大好,小心。” “有数。” 兄弟果然靠得住。 卫王出来,看了杨玄一眼,随即去了自己的住所。 刘擎出来了,见到他说道:“晚些来老夫房间。” “老头子要疼爱你。”朱雀毒舌开启。 “老子关机了。” 杨玄一边过去一边威胁。 “中丞,太平杨玄求见。” 刚交代完毕的黄春辉疲惫的在喝茶,闻言颔首。 副使廖劲指指门外的杨玄,“中丞看看,这少年人连站着都仿佛是在蹦跳,娘的,让下官想到了少年时。” “老夫怎地听闻你少年时坏事做尽,连偷窥妇人洗澡之事都敢做。” “这是污蔑!” “呵呵!” 两个大佬疲惫之余在开玩笑。 杨玄进来行礼。 “下官先前哨探,遇辽军五十余斥候追杀我军斥候,下官杀敌三十余人。” “辽军如何?” “辽军敢战,悍不畏死。” 黄春辉看看廖劲,“还是那个北辽,还是如此凶悍。当年若非武帝逆袭,大唐的北方将会处处烽烟。如今想来,长安那些人催促老夫出战,也是担心这样的北辽再度成为大唐祸害。” “只是时机不对。” 廖劲有些不满,“朝中给了南疆太多支持,可南疆有什么?南周不敢明目张胆侵袭大唐,那些部族零敲碎打的打烂就是了。北辽才是大唐的威胁。” 黄春辉揉揉眉心,嘟囔着。 “许多人,把国与家混在了一起。” 北疆如今的境遇不是大唐的战略,而是某些人的摧动。 廖劲说道:“此次粮草一动,对面的北辽定然有察觉,不过从宁兴调集人马需要时日,咱们要趁早动手。” 黄春辉点头,“赫连峰这几年频频令人袭扰北疆,有许多考量在里面。不过万般谋划,终归还得用实力来说话。” 杨玄不禁点头。 廖劲看着他,“你有话说?” 杨玄只是个小虾米,大佬不开口,他没有说话的资格。 “下官想到了一个词……刀枪即是正义。”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倒也有趣。” 杨玄告退。 他去寻到了刘擎。 刘擎在喝茶。 “这大概是最后一日安宁了。” 刘擎指指对面的茶杯,杨玄谢了,举杯就唇,想着先前黄春辉和廖劲的话。 此次出击黄春辉看来是被迫,廖劲支持用突袭的手法,迅速解决问题,堵住朝中的嘴。 刘擎见他在思索也不管,喝完茶水后,才问道;“觉着如何?” “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 “老夫也有一些。” “使君老于战阵,说笑了。” “不是说笑。”刘擎干咳一声,“此战最要紧的便是谋划。中丞的眼袋又大了些,可见为此操劳太过。北辽会如何应对,赫连峰可会起大军来决战,何时大军能到……大军出动,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导致大胜或是大败,为将者,要谨慎。” “是。” 杨玄觉得老刘对自己真心不错。 “此次老夫领左虞侯军五千人,在大军左翼。老夫想告诉你,北辽的凶悍不是三大部所能比拟,谨慎些。” “是。” 杨玄觉得老刘越发的慈祥了。 “滚吧。” 所有的慈爱最后都难免变成凶神恶煞。 杨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召集人议事。 “此战是被逼而战,北辽会如何应对很难揣测。”老贼手中握着一卷兵书,最近他觉得自己正处于瓶颈期,需要一次契机来突破。 “郎君,北辽以往渴求一战而不得,此战怕是会倾力而出。”南贺显得更专业。 “中丞说长安的人大概是害怕北辽重现当年的强大,所以逼迫北疆出兵。”杨玄觉着这话有些安慰人的意思,“上次一家四姓谋划张楚茂接任北疆节度使事败,灰头土脸不说,张楚茂此后数年只能蛰伏,代价不小。” “难道他们还能为了私利逼迫黄中丞出兵?”老贼看了看杨玄和南贺。 “皇帝和一家四姓暗中时常交手,那群人能干出什么事来我一点都不奇怪。”南贺说道。 “关键黄中丞是站哪边的。”老贼发现了问题的核心。 黄春辉……杨玄仔细回想,“上次张楚茂逼宫时,是廖副使出手作证。” “那便是自成一派。”南贺也回想了一下,“黄中丞是一步步走上去了,出身也简单,这样的人能做到北疆节度使,可为我辈楷模。” 杨玄不知道黄春辉背后是否有人,但他知晓一件事,黄春辉在,对他好处颇多。 “都各自去准备吧。” 杨玄赶走了他们,坐在窗下,良久才开始写信。 信是给赵三福和周宁的,内里基本上是报喜不报忧。 至于战事,此刻万万不能提及。 写好信,他出去交给老贼。 “咦!老贼你也写了信?” 杨玄大感意外。 老贼有些尴尬,“是给老曹的。” 信封上写着曹颖收,但下面有一行小字。 仔细看才能看到。 ——若是老夫身死,把信转给常三娘。 当夜众人早早就睡了。 第二日,天麻麻黑,杨玄就起来吃早饭。 街道上全是人,节度使府的外面多是将领官员。 “赶紧吃。” “弄不好就是最后一顿了。” “特娘的!谁说的这话?” 吃完早饭,各人寻找自己的主将归队。 “出城。” 刘擎带队出发了。 此次他还带上了杨玄一直没打过交道的副将张立春。 张立春很冷,看了杨玄一眼,微微颔首。 杨玄颔首回应。 五千人在城外列阵。 杨玄还想看看大军集结的模样,一骑疾驰而来。 “左虞侯军前出,接应斥候。” “领命!” 左虞侯军出发了。 队伍中,甄斯文深吸一口气。 王老二问道:“斯文你嗅什么?” “我嗅血腥味。” 左虞侯军在大军左前方游弋,斥候不断往来,渐渐的,斥候去的多,回来的少。即便是回来的,许多都带着伤。 “敌军游骑来了。” 数百敌军游骑出现,驱赶着唐军斥候。 张立春建言,“使君,该接应了。” 刘擎点头,“杨玄,领军护卫斥候。” “领命!” 杨玄带着麾下三百骑冲了出去。 “小崽子,自己也去了。” 刘擎笑骂道。 前方,敌军斥候发现杨玄所部后,犹豫了一下。 “出击!” 双方在不断接近。 “斩杀敌将立威!”敌将高呼。 杨玄太显眼了,就顶在最前方。 刘擎眯眼看着,“小崽子,要谨慎,要谨慎……” 张立春说道:“使君,战阵无情,刀枪无眼。” 刘擎面无表情的缓缓看向他。 张立春的眼皮子颤抖了几下,“要谨慎。” 前方已经快接敌了。 “扔!” 三百骑齐齐扔出了手中的东西。 借着此刻的高速冲势,那些东西加速砸进了敌军中间。 敌将一个低头,那东西飞过自己的头顶。 “啊!”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敌将回头。 一个军士的脸上插着一根铁棍子,不,是特么的铁渣子! ——太平的炉子开工了,第一炉全数报废,杨玄舍不得,就令弄了这些暗器。 马背上射箭难度大,而且骑兵对冲速度太快了,你放箭的话,还来不及收拢骑弓就会遇敌。 但咱能用暗器啊! 只是一下,敌军就倒下数十人。 太特么值了! 杨玄打头,侧后是王老二和南贺,身后是老贼,就这么一头撞了进去。 现在不用担心身后有人偷袭,只管向前砍杀。 敌将咬牙,奋力一刀。 他看到杨玄年轻,心想凭着自己的经验,斩杀此人应当不成问题。 随后一股巨力从长刀交锋处传来,接着虎口剧痛,不由自主的松开手,长刀飞了出去。 横刀从他的脖颈之前掠过,随即灵巧的一挑,就把头颅挑了过来。 杨玄一手拎着敌将头颅,高举过头顶。 “万胜!” 三百余骑兵欢呼起来。 “万胜!” 本阵的陈州军也在振臂高呼。 “斩杀敌将,不错。”刘擎矜持微笑。 他力排众议把杨玄带出来,此刻杨玄的武勇就代表着他的卓越眼光。 “好!” “咦!这一刀快若闪电!” “哎!杀出去了!” 张立春在观战,身边的刘擎不时点评几句,可张立春发现大多是针对杨玄。 杨玄冲透了敌阵,浑身浴血,看着就像是个红人。 他策马掉头,眼珠子都红了。 “杀!” “撤!”北辽游骑只是一次试探,得出了结论后,果断撤退。 “再扔!” 又一波暗器飞过去,二十余人落马。 北辽游骑近几年都没吃过这等大亏了,堪称是灰头土脸。 一个将领在疾驰中回头,骂道:“干特娘的!我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唐将!” “真特么不要脸!” “那是谁?” “好像打着杨字旗。” “狗东西!” “上次被围杀的斥候回来说过此人。” “原来便是杨狗!” 杨玄回来复命。 “要谨慎。”刘擎冷着脸。 “是。” 老头子看来心情不错啊! 杨玄发现刘擎的脸色有些红润。 还哼曲子。 老夫聊发少年狂了? “这是第一战。”刘擎严肃的强调,“令人去报捷。” 杨玄这才知晓,原来老刘是要夺取第一功。 大军在后方缓缓而行,很快回复来了。 “再接再厉。” 信使也不断往来,带来了最新的战况。 “右虞侯军遭遇敌军三千铁骑,双方厮杀,互有死伤。” “右虞侯军补充了。” 一战之后竟然需要补充军士,可见惨烈。 刘擎面不改色,“这才是战阵。记住,真正的战阵还没开始。” 杨玄点头受教。 “前方就是洪城!” 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土城。 “止步,令人禀告中军。” 左虞侯军停住步伐。 “斥候绕过洪城哨探。” “盯着城门和城头。” 张立春的指挥很明晰。 刘擎招手把杨玄叫过来。 老头子很是唏嘘的道:“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看到北辽的城池了。” “洪城很小。”杨玄已经观察过了,“不过攻打会损失不小。” “老夫知晓。”刘擎看着城头上的北辽军,轻声道:“本来是没打算攻城的。” “那……难道要攻城?” “对。”刘擎回身看了一眼中军方向,“上次在桃县一战击溃敌军五千余,斩首许多,可长安却说并不是主动进攻。所以此次必须要破城。” “也就是说,咱们在这里厮杀,实则指挥的是长安的那群人渣?”杨玄问道。 “人渣这个词用的不错。”刘擎捋捋被风吹散的长发,微笑道:“许多时候,决定战阵的不是什么将领,而是利益。” 长安对北疆的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想把不思进取的黄春辉踢走,可皇帝却担心踢走了黄春辉,接替他的人能否稳住北疆局势。 “张楚茂事败不只是廖副使的作用,陛下是在顺水推舟。” 老刘给他上了大菜,堪称是揭秘般的指教杨玄。 老刘对我真不错。 杨玄想了想,“等中军到就攻城吧。” 刘擎摇头。 看着杨玄。 “去,把洪城打下来!” /66/66792/17775590.html 第146章 破城(为‘揍的雨姐’加更2)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6章破城中军。 此次北疆出兵八万,精锐大半在中军。 斥候和信使不断往来,为此,行进中的大军专门在中间让开了几条道。 这些道有斥候信使专用的,有中军专用的,互相不得干扰。 战时的大军中,规矩比任何时候都严苛。 丝毫不乱! “中丞,右虞侯军禀告,敌军游骑在观望。” 黄春辉颔首,“我大军出击,当面敌军实力不足。刚开始敌军想震慑我军,这是轻蔑之意,以为自家能以少胜多。可被右虞侯军一顿打,知晓了我军并非软柿子,于是便退缩了。” 廖劲说道;“敌军退守是必然,右虞侯军打得好。” “也惨烈。”有人说道。 “两国相争,如何不惨烈?”江存中反驳,“这便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看到麾下争执,黄春辉并未干涉,而是思忖着。 “赫连峰此刻应当得了消息,他会如何应对?起大军,还是……”廖劲也在思索。 “不着急。”黄春辉说道。 斥候来了。 “中丞,右虞侯军驱逐敌军游骑,斩杀百余!” “好!” 黄春辉赞道:“告知全军,耀武!” 消息传达。 全军振奋! “左虞侯军在作甚?”有人不满的道:“刘擎带着人只是驱散了一股敌军游骑,随后便再无寸功。他这是想保存实力吗?” 张度不满的道:“要立功也得有机会。” 判官吴林堆笑,“是啊!” 这厮上次捧张楚茂的臭脚,结果张楚茂事败,他后悔不迭,私下去向黄春辉表忠心无数次,可黄春辉一次都没搭理。 “前方便是洪城,刘擎该令人来请示了。” 数骑疾驰而来。 “中丞,左虞侯军到洪城,刘使君令人攻城。” “哦!”黄春辉有些意外,“他倒是主动,可见士气不低。” 廖劲笑道:“刘擎也是宿将了,不过此战乃是大军第一次攻坚……不,北疆数年未曾攻打北辽城池,此战为第一,不可有失!” 黄春辉默然点头。 长安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一家四姓谋划北疆节度使事败后,蛰伏了一阵子,随即再度卷土重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他们不惜把北疆作为棋子,频繁制造压力。一旦他下台了,上来的会是谁? 一家四姓会和皇帝来一次交换,还是皇帝直接出手打压? 黄春辉希望皇帝能一巴掌把那些贪婪的权贵压下去。 “长安那边的消息要及时禀告。” 廖劲点头,他知晓黄春辉的担忧,“此战的目的长安非常清楚,陛下也清楚。那么,此战要如何打,长安也该给个看法。” 若是稳扎稳打,那么就说明一家四姓被皇帝压制住了。 若是…… 廖劲的眸中多了一抹释然。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越俎代庖,“告诉刘擎,这是数年来北疆第一次攻打北辽的城池,哪怕是人死光了,他的尸骸也得站在城头上报捷!” “领命!” 斥候赶到左虞侯军时。杨玄带领麾下已经准备好了。 小土城无需长梯子,短梯一个人就能扛着跑。 五百步卒,这是杨玄准备的第一波进攻。在后面还有五百人,第一波他就准备压上全军。 斥候大声喊道:“中军有令,此乃北疆数年来第一次攻打北辽城池,就算是左虞侯军死光了,刘使君的尸骸也得站在城头向中军报捷!” 刘擎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领命!” 杨玄也听到了。 北疆数年来的第一战! 他要想在北疆脱颖而出,就必须展现出自己和太平军的价值。只有让北疆大佬们看到了这些价值,后续他才有可能高升。 执掌更大的权利,掌握更多的军队。 一切,都为了讨逆! 但此刻杨玄把脑海里的杂念抛开。 为了讨逆。 也为了这个大唐。 为此,必须: 战必胜! 攻必克! 杨玄举刀:“我太平军!” “万胜!” 他奋力喊道:“我太平军!” 全军高呼。 “万胜!” 欢呼声中,全军出击。 “小崽子!”刘擎握紧了刀柄,脑海里全是对此战的分析。 守将耶律羽站在城头冷笑,“我军六百人,他一千人便想攻城,这是送死来了。” 身边的副将面色沉郁,“详稳,信使已经出发了五日,援军依旧没有消息。宁兴在等什么?” 耶律羽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烦躁,“陛下定然抽调了大军……大军此刻定然在路上。” “那也该先派信使来告知咱们,以鼓舞士气。”副将越想越悲观,“敌军的主力要来了,洪城定然难保,咱们死了不打紧,可那些兄弟却被蒙在鼓里。” 呛啷! 耶律羽拔刀,副将不禁退后一步。 “来了!” 耶律羽却不是要杀他,而是唐军来了。 五百人在狂奔。 后续的五百人紧紧跟着。 “弓箭手!” 耶律羽喊道。 吱呀! 三百余张长弓在拉开。 五百人的后续,赵有才厉喝,“准备……” 三百弩弓对准城头。 赵有才狞笑道:“看看是你的长弓厉害,还是太平军的弩箭厉害。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声音中,一波黑云飞向城头。 “他们有弩弓!” 城头被弩箭一次覆盖,弓箭手死伤惨重。 耶律羽面色铁青,“放箭!” 箭矢飞舞。 “盾牌!” 正在奔跑的太平军举起盾牌。 咄咄咄! 惨叫声不可避免的传来。 但也只是一波。 小城就在眼前。 短梯嘭的一声架上去,太平军开始攻城。 城头长枪拼命的往下捅刺。 不时有人惨叫着跌落城头,但也不时有人冲上去。 随即城头一阵惨烈的厮杀。 “敌军很坚韧。” 杨玄就在城下抵近指挥。 他看到了辽军的凶残……一个辽军都没了手,依旧合身把一个唐军撞下城来,落地后,一边喷血一边笑。 特娘的! 难怪北辽能成为大唐的头号大敌多年。 南贺说道:“郎君,我令人上吧。” 杨玄点头,“好,不过攻击最忌单调,得给他们找些乐子,从另一边突袭必不可少。谁去?” 老贼昂首挺胸。 王老二也是如此,而且挺的比他高。 这胸肌浮夸了些。 杨玄目光转动。 甄斯文心中一颤,但也跟着挺胸。 “斯文。” 杨玄一直觉得甄斯文是个好汉子,遇险不慌,处事从容。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在!”甄斯文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这是兴奋。”杨玄拍拍他的肩膀赞道:“斯文浑身都是胆,晚些你带着五十兄弟从北门方向突袭城头,牵制敌军。” “领命!” 甄斯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 杨玄回身看着城头攻防。 甄斯文的小腿在轻轻颤抖。 这是攻城啊! 看看城头…… 长枪居高临下拼命捅刺,弓箭手不时探头往下放箭,还有特么的石块,顺着往下砸。 我的神啊! 甄斯文伸手,用力搓着脸,轻声道:“斯文,你行的!你一定行!” 南贺上了。 他嘴里咬着横刀,左手举盾,右手扶着梯子,飞速往上冲去。 “敌将来了!” 副将高喊,带着人过来封堵。 “放箭!” 十余箭手集火南贺。 南贺的身体在盾牌后几乎缩成一团。 咄咄咄! 盾牌变成了刺猬。 南贺伸展身体,抬头出来,见一柄长枪就在眼前。 他用盾牌倾斜格挡。 嗤嗤嗤! 长枪擦着盾牌猛地滑过,敌军使出浑身力气刺出一枪却落了空,身体猛的往下栽去。 南贺虎吼一声,硬生生用盾牌把他挡了下去。 吱呀! 梯子猛地颤动了一下。 接着他就窜上了城头。 刀枪密集的冲着他而来。 “是敌将!” 副将在后面喊道:“绞杀了他!谁杀了他,重赏!” 耶律羽冷漠的看着这一幕,知晓这是个蠢主意。 今日洪城是保不住了,大家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在这等时候说什么重赏,有何意义? 而且副将站在后面,只知道叫喊,那些军士明显士气不振。 南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地面上的血渐渐汇集成了血洼,有些打滑。 以他为桥头堡,后续唐军在疯狂涌上城头。 一旦被他们站稳脚跟,洪城就完了。 耶律羽吩咐道:“弓箭手。” 身边的人说道:“咱们的人和他们绞杀在了一起。” “弓箭手!”耶律羽把长刀架在了麾下的脖颈上,双目赤红。 数十弓箭手举弓。 “放箭!” “放箭!” 箭雨不分敌我覆盖过去。 “敌军疯了!” 敌军倒下不少,唐军也倒下了不少。 太平军十余兄弟死伤,南贺的眼中多了怒火,喊道:“向前!” 此刻但凡退缩,下一次再想攻上城头就难了。 副将没想到南贺这般骁勇,在这等情况下兀自不退。他喊道:“多来些人!” 百余敌军闻令而来。 “长枪列阵!” 长枪列阵捅刺,这是守军最喜欢的方式。 “北门敌军来了!” 这时北门有人高喊,副将和耶律羽齐齐回身看去。 洪城是一座小土城,从此处看去,北门那边一清二楚。 几个唐军军士已经攻上了城头,正在砍杀。 那边不过三十余军士,马上集结起来,准备把唐军赶下去。 就在此时,一个文吏模样的唐军冲上了城头,举刀高喊,“城破了!” 甄斯文喊完就差点挨了一刀。 他一缩脖颈,浑身僵硬。 “杀!” 身后冲来一个军士,一刀斩杀了他身前之敌,随后回头,关切的道:“斯文,可是受伤了?” “没,我只是在想如何攻打。” 甄斯文浑身发冷,鼓起勇气喊道:“跟着我来!” 他举起横刀冲在前方,只知道乱砍乱杀。 可敌军此处只剩下三十余人,此刻被唐军突袭,军心混乱。 于是竟然被他带着人一波砍杀砍的节节败退。 杨玄听到北城的好消息,不禁赞道:“斯文果然不负众望!” 另一侧,南贺一人突前,出现在了副将身前。 副将转身就想跑。 那些军士见了不禁目瞪口呆。 这是我们的副将? “该死!” 耶律羽咬牙切齿的道:“跟着我来。” 他本想把最后数十军士派去北门增援,可此刻却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先把南贺赶下去。 副将惶然奔跑过来,“详稳,我……” 噗! 长刀捅进了他的小腹中,副将愕然靠在了耶律羽的身上,颤声道:“为何?” “乱我军心,该杀!” “援军不至,我们……我们被抛弃了。”耶律羽拔出长刀,副将跌跌撞撞的后退,他惨笑道:“我们被抛弃了,详稳,我们……” 长刀挥舞,副将的喊声戛然而止。 耶律羽带着人冲了过去。 南贺压力大增。 刘擎看到了这一幕,说道:“关键时刻要来了,张立春。” “在!” 张立春面色微红,战前的兴奋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栗。 他一去,将会是致命一击。 刘擎刚想下令,就听有人喊道:“杨明府上了。” 刘擎抬头,见杨玄口中咬着横刀,举着盾牌冲向短梯,不禁说道:“要谨慎!” 杨玄只是踩了两级短梯,人就像大鸟般的飞掠上了城头。 身后,老贼和王老二如影随形。 “明府上了!” 太平军将士高呼,士气高昂。 敌军中两人持枪齐齐捅刺,眼中多了异彩。 杀死敌军主将,就算是战死也值得。 横刀挥舞,枪杆子从矛头后面一些被斩断,接着刀光一闪而逝。 两个敌军倒地。 老贼带着人从侧面冲过。 敌将正在抵御南贺的进攻,被老贼一刀断臂。 王老二从他的另一侧掠过,再断一臂。 南贺的横刀从他的小腹划过。 敌将跌跌撞撞的走向城头。 无人再多看他一眼。 他靠在城头上,努力想张开双臂,挡住那些蜂拥而至的唐军。 可他张开的只有光秃秃的两只断臂。 小腹处,内脏不断涌出来,落在脚下。 他的脑海中想着副将先前的话。 ——我们被抛弃了! “敌军逃了。” “城破了!” 唐军在欢呼! 有人高喊,“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有兵器落地的声音传来。 “他们降了。” 杨字旗上了城头,随即冲着刘擎的大旗方向奋力挥舞。 “破城了!” 唐军在欢呼。 “敌军请降!” “北辽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耶律羽张开嘴,喊道:“大辽详稳耶律羽在此,耶律羽……不降!” 一个唐军军士攀上城头,见到耶律羽在喊,就顺手一刀。 人头飞起,茫然看着身后。 残余辽军丢弃兵器,跪在地上,垂首丧气。 那些唐军将士在振臂欢呼。 城门打开,前方的唐军大旗一动,朝着城中开进。 人头落地。 双目看着城头。 一面杨字旗正迎风飘扬。 杨玄站在大旗下,身边,南贺狂热的道:“郎君,首功到手!” /66/66792/17775591.html 第147章 再立新功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7章再立新功张立春刚集结麾下,攻城战就结束了。 “打得不错。” 刘擎赞道:“一波接着一波,还有北门突袭牵制敌军,随后总攻。小崽子硬是要得!” 他回身吩咐道:“去中军报捷。” “斥候越过洪城打探消息。” “领命!” “张立春。” “在!” “清剿城中。” 城中必然有些钱财,你要说什么所有缴获都归功,抱歉得很,那些军士总是有办法私藏钱财。 所以这是个肥差。 张立春没想到这个肥差竟然轮到了自己,感激的道:“是。” 麾下进城去搜刮一番,随即士气也会大涨。 刘擎看着他带着人出发,摇头苦笑,“小崽子立功了,得按着些。” 令张立春进城清剿敌军便是制衡,免得太平军和张立春生出了隔阂来。 你要说谁立功不是立功……没那回事,将士们跟着一个将领,就盼着能立功受赏。可头功都被人抢走了,咱们来干啥? 打酱油? 张立春就算是大气,可也架不住麾下的撺掇。 这便是上位者制衡的必要性。 此刻的城中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太平军先冲进了官衙中,剩下的人在城中寻找目标。 分工。 很明确! 张立春带着麾下进城时,太平军已经结束了搜刮。 “还好。”张立春对杨玄颔首,觉得此人还是给自己留下了大头。 “清剿城中!” 张立春带着人四处出击。 “破开门!” “跪下!” 两国相争,破城后清剿是不可避免的。 而搜刮更是保留节目。 这也是主将维系麾下士气的必要手段。 张立春的麾下冲进百姓家中,冲进了官衙中,冲进了大户人家中…… “钱财呢?” 官衙中除去那些文书之外,空荡荡的。 带队的将领看着空荡荡的值房,骂道:“都特么的能跑老鼠了。” 有人说道:“大户人家应当藏的有。” 大户人家藏匿钱财的手段五花八门,一般情况下是找不到的。 男主人嚎叫道:“都被先前那帮人给拿走了。” 将领阴郁的看着他,“你特娘的以为老子是傻子吗?那些人不过进来一炷香的功夫,怎么可能寻到隐秘处?” 男主人嚎哭,双手捶打着地面,“他们一进来就直奔藏钱财的地方,几个地方都被找到了。就像是……就像是亲眼看到我收藏钱财似的。” 将领跺脚,“拷打!” 他去寻了张立春禀告。 “副将,大户人家的钱财都没了,说是太平军一进去就寻到了隐匿钱财的地方,下官觉得他们在撒谎,已经拷打死了两个。” 杨玄此刻坐在城头,身边赵有才在低声禀告。 “兄弟们只是拿了大户人家的钱财,其他的都没动。” “好。” 先前是老贼带队,他上前禀告,“那些大户人家隐匿钱财的手段平庸之极,小人尚未出手,那些兄弟就寻到了。” 杨玄脸颊轻颤。 特娘的。 太平军中大多是人犯,这些人犯中各种人才都有。特别是那些曾经的盗贼,经验丰富的让你无语。 不是大盗也没资格流放太平。 “杨玄。” 张立春恼火的来寻他。 “你手下特娘的把钱财都抢走了,太平军吃的饱,陈州其他兄弟就饿着?” 杨玄看看左右,平静的道:“你自家看。” 太平军都在城头,除去兵器之外,就只有两箱子铜钱,哪来许多钱财。 张立春看了看,心中不禁愧疚,拱手,“倒是我急切了,回头请杨明府饮酒。” “好说。” 张立春下了城头。 杨玄靠在城头问道:“藏哪了?” 一个个军士开始解衣。 腰后绑着小包袱。 裤脚里绑着金银。 身体各处…… 草特么,还有抠后门的。 还有解开头发,拿出细碎金银的。 “人才!” 城中清理赶紧,刘擎进城。 杨玄汇报了此战的详细经过。 “好!” 刘擎颔首,看向张立春。 “就这么些。” 十几个箱子堆在边上,里面铜钱居多,还有些铜器铁器。 “那么穷?”刘擎有些不解。 “是啊!” 晚些刘擎问了情况,寻个机会单独召见杨玄。 “说。” “使君……说什么?” “张立春的麾下都是正经人,你的麾下大多不正经。” “使君此话羞辱我太平军过甚。”杨玄愤怒。 “嗯!” “使君……” 杨玄见老头神色平静,右手却按着刀柄,就知晓这一关必须要过。 “就是拿了些金银。” 他觉得至少要交出六成。 “不老实!” 杨玄低头。 “下次小心些!” 杨玄抬头,老头已经负手走了过去。 “使君,我上缴一些吧。” 老头没回头摆摆手,“太平难,你也难。” 杨玄斜睨着天空,眨巴着眼睛。 …… 中军。 “右虞侯军不断推进,敌军游骑偶尔袭扰,正节节溃退。” 斥候的禀告让黄春辉挑眉,“辽军游骑只是牵制与监视右虞侯军,何来溃退一说?” 斥候低头。 “告诉右虞侯军,谨慎些。” “是!” 等斥候走后,廖劲说道:“就是立功心切罢了。” “立功心切不打紧,若是对付三大部,这样的浮夸老夫不会在意,只会当做是鼓舞士气的工具。可这是北辽。” 黄春辉难得睁开眼睛,“老廖,不能轻敌。” “是。”廖劲心中一凛。 “越是一往无前之时,就越不能轻敌。”黄春辉轻声道:“你要知晓,北疆主力八万人尽皆在此,若是一战溃败,北辽就能倾力出击,用铁蹄淹没大唐北方。随后长安震动,天下……震动。” “国运在此。”黄春辉点点头。 国运在此。 不得不谨慎。 廖劲心中有了些明悟:皇帝不愿意用张楚茂来替换黄春辉,除去张楚茂的背景令皇帝忌惮之外,更重要的恐怕还是黄春辉的谨慎和稳健。 但说不清何时皇帝突然在梨园中谱了一曲豪迈的歌舞,说不得会心血来潮,令北疆出击。 特娘的! 廖劲低声骂了一句。 然后觉得格外的爽快。 数骑疾驰而来。 “捷报!” 黄春辉微笑,“何处报捷?” 信使顺着通道疾驰而来,近前勒马,用那种眉飞色舞的姿态喊道: “左虞侯军捷报,就在先前,左虞侯军所部太平军,一战下洪城。刘使君禀告中丞,我北疆军……威武!” “首战告捷,干净利落,好!” 黄春辉举手。 “我北疆军……威武!” 无数刀枪高举。 “我北疆军……威武!” 呼喊声直冲云霄。 连明媚的春光都被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刀光剑影。 江存中用力挥拳。 张度兴奋的道:“子泰立功了。” 江存中说道:“洪城虽小,却是此战直面的第一座城池,刘使君让子泰率军攻打,这也是栽培之意。” “陈州多年阴云惨淡,刘使君怕是忍不得了。” “是啊!北辽虎视眈眈,驱使三大部不断侵袭陈州。以往陈州只能固守,窝囊气灌了一肚子。此次一朝破城,堪称是酣畅淋漓,爽快!” “何时轮到咱们?” 江存中摇头,“得等敌军大军前来。” 老将对老将! …… 兴宁。 北辽皇宫之中。 皇帝赫连峰坐在御座上,神色冷漠。 “右相领十万大军出击,到了何处了?” 一个臣子禀告,“陛下,前锋快捷,怕是要接近北疆了。” 赫连峰看着群臣,“黄春辉老奸巨猾,以往缩在老巢中不动,我北辽铁骑无数却也无可奈何。” 北院大王陈方利执掌着北辽最为强大的几个部族,说道:“陛下,此次黄春辉一反常态,主动出击,臣以为,当果断进击,一举击溃北疆军主力,随即席卷大唐北方。” “朕也想。”赫连峰眸中多了些晦暗之色。 左相耶律冲看了陈方利一眼,说道:“北院大王执掌那些部族,何不如率军去增援右相?” 陈方利淡淡的道:“任凭陛下吩咐。” 赫连峰看向枢密使萧华。 “你领军前去……” …… 大军在不断行进。 右相林雅被一群权贵和将领簇拥着,策马上了左侧的一个小坡。 前方能看到一座城池。 “大军不必停留,绕城而过。” “是!” 林雅轻抚黝黑的短须,“黄春辉这条乌梢蛇难得出窝,此次抓住了他的尾巴便不能松手,一战击溃他的主力。” 身边的人都在微笑。 “但要记住,此次赫连峰让咱们出兵并非是好意,他想要消耗咱们的人马。” 有人说道:“相公,若是咱们击败了北疆军……” 林雅淡淡的道:“那么赫连峰会悔恨不已。一旦击败北疆军,我军士气大振。他以为我还会等待他的命令才敢进军吗?拿下北疆后,马上劫掠,就算是刮地三尺,也得让咱们的人马扩张起来。” “是!” 众人轰然应诺。 林雅回首看了一眼。 一眼看不到边的大军正在快速行进。 马蹄声充斥在耳中,令人精神一振。 “黄春辉应当在等我们,快一些!” …… 八万大军在行进。 左虞侯军被撤下来修整,顶替他们的是张度率领的游骑。 卫王就在中军,看着左虞侯军在前方等候,说道:“太平军并非一无是处。” 黄坪点头,“是。大王,当初也许该去临安或是桃县。” 卫王摇头,“既然来了,那便不可改动。” 原先把驻地定在太平,在卫王想来,陈州和北疆应当把目光转向这里,随即调派人马过来。 调派来的人马是客军,最易拉拢,如此他也算是有了班底。 可谁曾想陈州沉默。 桃县沉默。 两地仿佛把这位卫王给忘记了,压根不担心三大部出动,把这位皇子弄死。 此刻卫王知晓,不是陈州和桃县不管,而是刘擎和黄春辉确信太平军能确保他安然无恙。 刘擎带着数人顺着通道来到了大旗下。 “干得不错。” 黄春辉颔首,他只是做个总结,剩下的是廖劲的事儿。 “中军最担心你等攻击时拖泥带水,一旦让守军缓过一口气,随后就难打了。”廖劲赞赏的道:“攻若雷霆,很好。” 刘擎谦逊了几句,随即归队。 杨玄被江存中叫住了。 “敌军意志如何?” “坚定!” 江存中拍拍他的肩膀,“下一次看我等的。” 廖劲看了杨玄一眼,低声道:“这少年此战不错。” 敌军意志坚定,但唐军同样不差。 数十骑从后面追了上来。 “长安来了信使。” 中军停下。 庞大的阵列一眼看不到边,只能听到咳嗽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来人是个内侍,黄春辉难得微笑,“是陛下的令。” 谕旨用词很华丽,夸赞了北疆将士的勇猛和忠诚,夸赞了黄春辉的审时度势…… 最后是皇帝的勉励,也就是此战的目标。 ——再立新功! 黄春辉微笑着接了谕旨,给了廖劲一个眼色。 廖劲握着内侍的手,微笑道:“中贵人看着面熟啊!” “咱……” 内侍刚想说话,袖口就猛的下沉。他笑着反握住廖劲的手,“咱看着北疆大军浩浩荡荡,可见黄中丞统军有方。” 廖劲微笑不变,内侍的袖口再度一沉,他笑的越发的和气了,“咱还看到了北疆大军对陛下的忠心耿耿。” “多谢。” 廖劲松开手,内侍拱手,尖声道:“黄中丞,咱告辞了。” 内侍在众人的护卫下策马出了大军,随即往长安方向而去。 两里开外后,内侍回身看了一眼大军,把袖口里的两锭银子摸出来,冷笑道:“这是打发乞丐呢!黄春辉越发的跋扈了。若是此战败了,咱再踩他一脚,也算是替天行道。” 大军在前行,黄春辉神色如故。 廖劲有些恼火,“再立新功……难道要攻破宁兴城,活捉赫连峰?陛下在宫中难道不知北辽近年来的强大吗?” 黄春辉默然。 廖劲压低了嗓门,“中丞,陛下之意分明就是想让咱们大打出手,可援军何在?” “没有援军。”黄春辉摇头,“再立新功,这便是要看到更大的战果。赫连春若是大军出击,我军自然可以退回去。” 北疆无法和北辽倾国之力抗衡,若是长安君臣无法理解这一点,那么谁也救不了北疆。 “急报!” 一队斥候回来了,大多浑身浴血。 “中丞,发现敌军大军来袭。” “多少?” “十万上下。” “谁领军?” “右相林雅。” “好!” 斥候退下。 廖劲看向黄春辉,“中丞!”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决断的时候到了。 是撤回去。 还是向前,和敌军决战。 黄春辉睁开了常年耷拉着的眼皮子,看着前方。 开口。 “战!” /66/66792/17775592.html 第148章 杀人疯子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8章杀人疯子大军扎营。 中军,黄春辉的咳嗽声让路过大帐外的人都担心不已。 “咳咳咳咳!” 哪怕地上已经多了嫩绿,北方依旧是干冷干冷的。 黄春辉喝了一口热水,舒坦的道;“老了,熬住了岁月,却熬不过风寒,别小心传给你才是。” 廖劲在弄小泥炉,抬头道:“老夫倒是还行。” 他给自己也弄了一杯热茶,缓缓喝着。 “其实此战已经能给长安交代了。” 黄春辉摇头,面带疲色,“一座小城无法交代。那些人会趁势发难。” 廖劲嗅着茶水的水汽,“除非长安决意与北辽大战,否则攻打坚城得不偿失。可若是在野外厮杀,咱们的人马太少。”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林雅领军十万而来,我军八万。此战胜负无法预测。但,我北疆不能冒险。” “老夫知晓。”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你以为老夫是为了应付长安才决定与林雅决战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中丞……” 黄春辉喝了一口热水。 “老夫任职北疆节度使以来,北辽就一直在壮大。” “北辽在不断壮大,北疆却只能极力维持。” “你以为长安想看到北疆与北辽旗鼓相当?” “一旦北疆能与北辽旗鼓相当,老廖,长安会不会担心北疆把目光投向大唐,反戈一击。” “有人说我们忠心耿耿,为何被如此猜疑。” “可猜疑便是帝王的本性。” “所以北疆的钱粮就是这么多,不饱不饿。” “这几年老夫面对北辽的各等挑衅都闭门不出,是老夫胆怯吗?” “不是老夫不出,而是不可出。” “可数年保守,老夫也担心将士们冷了热血,更担心他们会畏惧北辽。” “所以,老夫这才下定决心与敌军决战。” 廖劲蹙眉,“北辽大军数十万,老夫担心后续……” “是啊!老夫也担心这个。” “老廖,去年年底宁兴城中的叛乱你还记得吧。” “记得!” “北辽看似强大,可也有弱点。北辽内部有纷争,有人想掀翻赫连氏的统治。” “年底的叛乱让赫连峰大为恼火,此刻他若是大军出击,可会担心有人抄了他的后路?” “老夫想赌一把。” “就赌赫连峰顾忌身后的叛逆,不敢倾巢出动!” 这一刻,黄春辉目光如电! “他敢拿国运赌否?!” 呯! 水杯顿在案几上。 黄春辉斩钉截铁的道:“老夫赌他不敢!” …… “北辽大军在接近。” 作为陈州军主将,刘擎的帐篷不算小。 张立春和杨玄等人就在帐内。 虽然不小,可若是每人一张案几也摆不下,所以大伙儿都站着。 刘擎坐着,仰头看着他们。 “林雅乃是北辽大将……坐下。” 众人坐下,刘擎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十万大军滚滚而来,当然不可能猬集在一起厮杀。中军为主,我左虞侯军去何处未定。在此之前,你等回去告知麾下。” 众人坐直了身体。 刘擎缓缓说道:“此战一败,我北疆主力自然损失惨重。北辽会顺势席卷北方。大唐震动,会从各处抽调援军。而南周等国将会顺势发作,整个大唐将会危机四伏。所以,告知他们,此乃国战。” “是。” “去吧。” 杨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他坐下说道:“此战关系重大,告诉兄弟们。” 有人觉得有些奇怪,“不该是告诉他们要拼命吗?” 杨玄摇头,“无需。” 等众人出去后,老贼低声道:“郎君,小人先前观察到有人在刘使君那里请战。” “是哪些人?” “就是盯着别驾和刺史职位的那几个。” 杨玄默然。 老贼说道:“郎君上次说太平不错,可若是想……就得执掌一州,乃至于看向整个北疆。郎君要想谋划这些,首先得去陈州任职。可去做个不管用的小官,那还不如留在太平。” “此战我太平军要闪光。”杨玄说道,“唯有给刘使君,甚至是桃县那些人看到我太平军的出色,他们才会留下一个好印象。” 以后出缺时,那些人自然而然会想到他。 老贼低声道:“北疆直面北辽,想升官,除去资历之外便是战功。” 太平军的营地外,有些军士在说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十万大军,咱们才八万,这一战会很惨烈。” “是啊!” “哎!那些人在弄什么?” 太平军一群军士正聚在一起说话,看着眉飞色舞的。 有人问道:“哎!他们怎地这般快活?” 一个军士说道:“耶耶一直都快活。” “马上大战了。” “大战就大战。” “不怕?” “怕个屁!” 太平军哄笑。 “这些都是老油子,厮杀时会缩在后面。” “别胡说。” “怎么了?” “就是他们攻下的洪城。” “艹!攻下洪城的竟然是他们?” …… 敌军在不断接近。 双方的斥候最先接触。 左虞侯军再度出击,掩护己方斥候,并遮蔽大军左翼。 一队斥候从前方撤了回来。 仅存五人。 人人带伤。 “如何?” 老贼问道。 斥候说道:“丢下了七个兄弟。” 老贼微微垂首。 “但他们丢下了九人!” 斥候们昂首而去。 只是有人忍不住泪水,急忙伸手抹去。 朝夕相处的兄弟战死,谁会不悲伤? 但悲伤过后,所有人依旧要为自己,为北疆,为大唐拼命。 “敌军前锋距离我军三十里!” 临战气氛浓郁了起来。 刘擎频频派人前出哨探,杨玄所部也在其中。 “人头记功。” 大战之前需要提振士气,刘擎给出了很高的奖励。 “一颗人头……十文钱!” 十文钱还不够有钱人和权贵们吃一顿饭,做一件衣裳,但已经足够刺激这些军士去搏命。 王老二也心动了。 他拉上老贼在嘀咕,杨玄只听到什么人头多少钱,能买多少肉…… 晚些王老二来寻杨玄。 “郎君,我想去杀人。” “是杀敌,不是杀人。”杨玄看着他,“和谁去?” “老贼。” 老贼在边上笑。 杨玄板着脸,“也就你陪着他胡闹。” 老贼笑。 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杨玄,“人头就是肉。” “不许深入!” 老贼和王老二出发了。 杨玄觉得就是去散散心的事儿。 等一队斥候回来告诉他,王老二杀人杀疯了时,他也有些懵。 “人呢?” 杨玄站在营地外翘首以盼。 可一大一小两个家伙不见踪影。 第二队斥候回来了。 “杨明府,你身边可是有个叫做王老二的?” “是啊!可见到他了?” “见到了。”斥候一脸钦佩,“真乃好汉也!” 这特么还拽文。 王老二那货究竟是弄了什么? 老贼为何不管? 杨玄恼火的恨不能亲自出马去把他们抓回来。 王老二若是出事,怡娘定然会弄死老贼。 他不知道,此刻的王老二已经变身了。 老贼和他带着十余骑兵就出了大营,随即一路往北方去。 第一次遇敌是一队斥候和敌军斥候绞杀。 这个没话说,老贼一声吆喝,众人一拥而上。 王老二的动作有些慢,差点被砍了一刀。吓得老贼事后去摸他的额头,担心这娃烧了。 王老二没烧,他的动作时快时慢,眉头皱的很死,仿佛是在思索生与死的意义何在。 击溃这队敌军后,众人继续前行。 再度遇到一队敌军斥候时,王老二还是那个样。 老贼心生退意,就说道:“击溃他们,我们回去!” 王老二却抬头,“我的肉!” 老贼骂道:“要命还是要肉?” 王老二一怔,喃喃道:“要命还是要肉?” 一个敌军趁势一刀砍来。 “老二!” 老贼见他还在沉思,急忙叫喊。 王老二抬头,“原来都是假的啊!” 随即他挥刀。 刀光若匹练。 快的看不清。 人头飞起。王老二一把抓住,丢给了老贼。 “看好我的肉。” 他就这么策马冲了过去。 一人对上了一队斥候。 刀光闪烁。 惨叫声…… 不。 没有惨叫声。 只有惊呼。 人头不断落地,王老二一路向前。 但他冲透出去时,身后的敌军斥候已经要疯了。 “逃!” “等等啊!” 王老二喊着紧追不舍。 他还不忘回头招呼,“记得拿人头。” 他就这么一路追杀。 路上不断遇到唐军斥候,他们看到一队辽军斥候在逃命,本以为是己方的人马来了。等看到只是一骑时,就懵了。 “废物!” 正在和唐军斥候游斗的敌军斥候派出来一队人马驰援。 结果是一样的。 王老二先击穿对手,接着老贼带着人赶到,一家伙全特么跑了。 王老二还不忘记收拾人头。可他们人少,人头不好带。 王老二就寻了绳子,把人头全数穿在一起,就拖在马背后。 于是,当王老二看到敌军斥候,欢呼着冲过去时,身后烟尘滚滚。 一串人头在跟着他一起冲锋。 所有看到的人都傻眼了。 人头串穿的越来越长,王老二也越来越兴奋。 “哪有敌军?” 他找不到敌军斥候,就问己方的斥候。 “前面!” “老贼,走了。”王老二回头喊道。 老贼无力的喊道:“老二,不能再去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杀到了大唐斥候所在的最前方。 “杀!” 老贼不知道王老二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这货杀人越发的厉害了。 绳子上又多了十余颗人头,那些唐军斥候看向王老二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特么的分明就是杀红眼了啊! 王老二还凑过去问,“请问哪还有敌军?” 一个斥候指指前方。 前方烟尘滚滚。 马蹄声听着就像是闷雷。 王老二回身,欢喜的道:“老贼,有肉!” 他策马准备掉头,却看到老贼张开嘴就闭不上了。 王老二缓缓回身。 地平线的尽头,一条黑线出现。 那些黑线在跳跃,当跳出地平线后,不断起伏着。 “敌军大队到达,撤!” 斥候们打马开始撤离。 敌军中,将领指指前方,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老二。” 王老二呆呆的看着敌军。 老贼担心这个憨货会冲过去,刚想策马过去拉他,王老二回身了。 “快跑!” 还好,至少没变成疯子。 王老二回来后,陈州军都炸锅了,纷纷跑出来看。 刘擎也是如此。 “那是拖着什么呢?” 王老二策马过来,下马问道:“使君,可是一颗人头十钱?” 刘擎点头。 “真的?”王老二认真问。 “真的。”刘擎认真答。 王老二跑到马背后,割断了绳子,就像是拉网般的把人头一颗颗拉过来。 “五十三颗。”王老二早就数过了,但忘记了结果,“老贼,五十三颗多少钱?” “五百三十钱。” 这个问题不难。 王老二伸手,欢喜的道:“给钱!” 刘擎看着那些人头发呆。 陈州军上下也在发呆。 一串被拖的面目全非的人头在阳光下龇牙咧嘴的,仿佛在诉说着被一个疯子砍死的荒谬。 没有人知道王老二在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杨玄问了王老二,王老二的回答是。 “我突然觉着砍人更简单了。” 杨玄看着老贼,老贼苦笑,表示也不懂。 “练练吧。” 这个建议好,杨玄说道:“老贼陪着老二练练。” “对了,记得点到为止。” 老贼面色剧变,刚想拒绝,王老二就飞掠而来。 “哎哎哎!” 老贼被追的满营地跑。 可王老二更快。 最后二人止步。 王老二的拳头停在老贼的胸前。 呯! 一点! “咳咳咳咳!” 老贼蹲在地上,咳的撕心裂肺。 “点到为止!” 王老二回身,看着和以前一样。 但杨玄知晓不一样了。 刘擎显然对这个杀人疯子颇有兴趣,令人来问要金还是要银。 王老二要铜钱。 杨玄知晓后踹了他一脚。 “怎么带?” “我自己带。” 王老二守着一堆铜钱欢喜不已。 “怡娘说帮我存钱,回去交给她,想吃肉就吃肉。” “不娶娘子?”老贼捂着胸口问道。 “娘子……能吃吗?” 想到新婚夜新郎认真的问新娘:“你能吃吗?”,哪怕知晓是玩笑,众人依旧满头黑线。 “那是螳螂。”朱雀开口。 “敌军来了。”外面有人高喊。 号角在长鸣。 对方也是如此。 黄春辉出现了。 此刻已过午后。 他看了一眼敌军,吩咐道:“戒备即可,其他将士歇息。” 他回身进去,嘟囔道:“这天气打盹最是舒坦。” 林雅到了。 他看着唐军的大营,说道:“唐军以逸待劳,令全军后退扎营。” 当日,黄春辉传令改善伙食。 热气腾腾的肉汤,不限量的饼子……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吃着。 黄春辉在巡营。 “中丞。” 将士们起身行礼。 “吃你们的,别起身。” 黄春辉笑道。 一个随行的文官说道:“中丞的风寒还没好,明日再巡营吧。” 黄春辉摇头。 “许多人过了今日就看不到了。” “老夫再看他们一眼。” “让他们再看老夫一眼。” … 感谢“迷糊紫宣”成为本书盟主,谢谢老板。 /66/66792/17775593.html 第149章 尸横遍野(为‘揍的雨姐’加更3)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9章尸横遍野十万大军的营地分为几处,一眼看不到边。 传令的骑兵在营地之间来回疾驰,他们必须快一些,否则会延误军令。 中军。 林雅坐下,反手拍拍因为长期骑行而有些酸痛的脊背,抬头问道:“敌军如何?” 一个将领说道:“这几日两边的斥候拼杀,互有死伤。” “唐军意志如何?” “敢战。” 林雅沉默。 帐内有些昏暗,外面能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各种嘈杂。 林雅眯着眼,不知是在打盹还是在思索。 众人也累了,大多在走神,也有人在想着即将开始的大战。 林雅睁开眼睛,“大战在即,宁兴那边的援兵也不知何时能到。” 这里都是他的心腹,有人说道:“右相,他怕是不会派出援兵。” 林雅说道:“应当会。回去告诉将士们,此战十万对八万,我军还有援兵,此战必胜!” “是!” “去吧。” 众人行礼告退。 顷刻间帐内只剩下了兵部侍郎肖应山。 肖应山走到帘子前,往外看了一眼,见没人,这才回来。 他低声道:“右相,赫连峰此人城府颇深,是否派出援兵,派谁。是坐视还是增援,下官以为难说。” 林雅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赫连峰关注的是江山社稷,是他的帝位。去岁年底有人谋反,宁兴城中杀的人头滚滚,看似平复了,可谁都知晓,那些人只是暂且低着头,不知何时会捅他一刀子。” “从大辽立国开始,皇位继承就没有太平过。开国帝王立下了太子,却令次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便种下了祸根。此后皇子们都在盯着那个位置,还有人美其名曰磨砺。”肖应山冷笑。 “磨砺不磨砺两说,要命的是,每一次皇位承袭,那些皇子的人都会各为其主争斗,事后这些人就隐于朝中,隐于各地,可仇恨却种下了,长久看来,这便是在割裂大辽。” “是,右相高见。” “非是高见,此乃先帝的看法,所以他才打压其他皇子,让赫连峰威权膨胀,能镇压大辽。” “右相,宁兴城中不知有多少居心叵测者,赫连峰可敢大军来援?” “先前老夫说会,这只是安众人的心。此事老夫也心中无底。不过,十万对八万,就算是没有援兵,难道老夫会输给黄春辉吗?” “右相用兵如神,自然不会。” 林雅的精气神陡然一升,“黄春辉是个老油子,狡猾。这些年他不出战颇为高明。不过高明也有错处,军队要见血,要杀人,要摧动将士们的士气……可唐军却数年窝在城中,如何与我大辽勇士相比?此战,必胜!” …… 夜深人静,杨玄躺在帐内却睡不着。 他的脑海里一会儿是关于大战的猜想,一会儿是讨逆大业,一会儿是一些人。 脑子里想的多了,浑身就燥热。 杨玄悄然起来,就站在帐外吹风。 “郎君。” 南贺也没睡。 “睡不着?” “是。” 二人站在一起,有些冷的夜风吹拂着,缓缓说话。 “郎君是担心大战吗?” “也不是担心,更多是期待。” “郎君放心,黄中丞乃是宿将,指挥稳健。” 二人扯了许久,直至情绪平复,这才各自回去睡下。 年轻人都觉得睡不够,往日杨玄若是睡不够就会不高兴,可第二日被叫醒时,却仿佛从未睡下,精神一下就上来了。 老贼看着有些萎靡,多半昨夜没睡好。 唯有王老二,这货依旧精神抖擞,什么大战都无法影响他睡觉。 该吃吃,该喝喝,这才是人生。 早饭很丰盛。 每人甚至都得了一块肉。 杨玄的这块肉颇肥,一口咬下去,油滋滋的,趁着油性赶紧吃一块饼,再喝一口菜汤。 伴随着晨曦吃完早饭,刘擎那边派了人来。 “整队!” 太平军整队。 陈州军整队。 整个北疆军都在整队。 无边无沿的大军整队完毕,阵列整齐。 黄春辉出现了。 他上马,沿着通道缓缓到了阵列之前。 天际出现了一抹紫色,紫色笼罩在阵列上。 一个个将士神色肃然。 所有人都知晓了一件事。 中丞不准备让敌军有喘息之极,今日一定要发动决战。 黄春辉的声音传来。 “出发!” 有人策马过来高喊,“出发。” 左虞侯军率先出了大营,接着是右虞侯军…… 一队队将士走出了大营。 晨风凌冽,吹的大旗噗噗作响。 “唐军出营了。” 林雅刚吃完早饭,斥候急匆匆的送来消息。 肖应山笑道:“黄春辉这是不给我军喘息之机吗?” “我军可避战不出,任由他叫骂。”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看法。 林雅喝了一口热水,说道:“令将士们准备,咱们应战!” “右相!” 众人看着林雅,颇为不解。 林雅起身,身边人递上长刀,他一边把长刀挂在腰间,一边说道:“唐军数年未曾大战,若是我军避而不战,唐军士气就会高涨。” 他带头走出大帐。 “黄春辉是个老狐狸,你等小看了他。” 牛角号响彻营地上空,那些正在无所事事的将士们被驱赶着出营。 林雅策马来到了前方,身后一群将领。 “这等大战要精心准备,任何一点瑕疵都有可能导致失败。” “老夫想把赫连峰赶下台去,可却不愿接手一个破败的大辽。所以,今日之战,必胜!” 大军出动。 斥候不断出击,也不断带来消息。 “敌军出动了。” 黄春辉点头,“大战之前需积蓄士气,林雅若是避而不战,士气此消彼长,利于大唐。他出战了,可见对老夫的用意了如指掌。” 廖劲跟在他的身边,看着远方出现的黑点,知晓是敌军的斥候。 此刻双方对对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可斥候还如此拼命,就为了一个…… 士气! 先声夺人! “中丞,左虞侯军派人去接应了。” 左虞侯军百余骑冲出了本阵,冲着那些斥候而去。 众人都觉得这是一次接应。 可那百余骑迎着敌军斥候就一往无前。 击溃一伙人,他们会下马不知收拾什么。 击溃一伙人,又是如此。 他们不知疲惫的往前冲杀。 直至大地震动。 “撤!” 敌军主力来了。 黄春辉赞道:“那是谁的麾下?” “去问问。” 大战前要鼓舞士气,那伙人便是典型。 有人去问了。 “中丞,是陈州太平军。” “太平军……那个年轻人吧。” “中丞好记性。” “有些意思。” 他们觉得有意思,刘擎却想死。 “给钱。” 王老二带着一堆人头回来了,伸手,眼巴巴的看着刘擎。 “回头一起算账。” 刘擎觉得悬赏就是个错误。 敌军来了。 中军止步,两翼展开。 斥候不断往两翼去,查探对方是否派出人马包抄。 “右相,敌军并无奇兵。” 正面是正,其它都是奇。 正奇相合才是名将。 但今日双方主将都没有安排什么奇兵。 “这是要堂堂正正一战。” 黄春辉驻马在大旗下,晨风一吹,他嗓子眼发痒,不禁咳嗽起来。 “敌军动了。” 敌军左翼,万余骑出阵。 “出击!” 敌军逐渐加速。 “射住阵脚!” 两翼阵中有人喊道。 “放箭!” 几支弩箭飞了出去,落在前方。 弓箭手也张弓搭箭,将箭矢投射在前方。 这是判定射程。 敌军的速度渐渐起来了。 “弩箭!” 将领盯着那几支弩箭,当第一个北辽骑兵冲过时,他举起手,喊道:“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扣动弩机的声音很沉闷,接着一片黑云升空而起。 “这特么的!” 老贼仰头看着右翼那边腾空而起的黑云,羡慕的道:“若是咱们也有这等弩阵该多好?” 黑云落下,速度已经提起来的敌军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空白随即被填补。 “这不是三大部。”南贺沉声道:“这是北辽铁骑!” 右侧大阵中,黑云再度飞去。 “弓箭手!” 一队队弓箭手顺着通道到了前方。 他们张弓搭箭。 当敌骑冲过那几支箭矢时。 “放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去,弓箭手们顺着通道撤离。 前方。 一个将领嘶喊道:“兄弟们!” 一个个披甲长枪手用力跺脚。 轰! 天地仿佛为之震颤。 将领举刀。 “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长枪端平,后端顶在地上,长枪手们身体往后倾斜,目不转睛的看着疾驰而来的敌军。 杨玄也目不转睛的在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大战。 第一次见到骑兵勇敢的冲向密集的长枪阵列。 “撞上了。” 人马在飞舞。 惨嚎声中,唐军的长枪手们被撞飞。 但后续的长枪手们毫不犹豫的补位。 “杀!” 这是用人命来对抗骑兵。 但他们稳住了。 敌骑的速度减缓,双方变成了绞杀战,黄春辉把目光转到了中路。 林雅也在看着中路。 “黄春辉本阵实力雄厚,那里有他数年积累下来的精兵。右翼被攻击,中路不动,这是等着老夫在中路给他一下?” 林雅同样没看左翼的绞杀战。 肖应山在观察。 “右相,唐军实力不弱。” “嗯,看来这数年黄春辉窝在城中并非是养老,他也在练兵,也在等待时机。” 林雅用马鞭指指己方左翼,“他不动如山,那老夫就试试他的胆略,左翼增兵。” 万余骑兵从左翼出击。 号角长鸣。 前方正在绞杀的北辽骑兵们闻声开始撤离。 唐军刚觉得压力一松,将领就喊道;“戒备!” 第二波来了。 “放箭!” 弩箭升空,但太仓促了些,只是一轮。 “准备……” 将领高喊。 撞击再度来袭。 前方尸横遍野。 一股敌军突破了阵列,刚欢呼,就被赶了出去。 双方将士不断在绞杀着。 “还不动吗?” 林雅在观察着。 黄春辉依旧不动。 右翼,一个唐军将领带着十余人把敌军驱赶出本阵,随即就被十余骑轮番冲击。 马槊飞快舞动,把敌骑从战马上挑落。 十余人竟然不敌一人,唐军不禁欢呼起来。 后方突然箭雨倾盆。 将领身中三箭,敌军再度冲击。 这一波冲击结束。 将领杵着马槊站在那里,目视前方。 身后有人喊道:“王副将,回来!” 将领一动不动! 直至被敌骑撞飞。 “中丞,副将王裳殉国。” 黄春辉神色平静。 北辽中军,林雅微笑,“他还不动?左翼!” 他将再度增兵左翼。 直至调动黄春辉的中路主力。 只需唐军中军一动,整个战局就活了。 “唐军动了!” 有人喊道。 林雅举目看去,只见唐军中军大旗摇动。 “令左翼出击!” 陈州军也在左翼,刘擎喊道:“领命!” 左翼各军大旗摇动。 这是应旗。 刘擎高呼,“出击!” 左翼万余出击。 三千余骑兵在前,这是北疆军的骑兵。 陈州军跟在后面,太平军在侧面,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三百骑兵变成了牵着马的步卒,马背上驮着一些东西。 三千骑兵顶着敌军的箭雨冲了进去。 陈州军紧随其后。 刘擎觉得力量有些单薄,问道:“太平军呢?” “后面!”张立春骂道:“狗曰的杨玄,在偷袭!” 刘擎回头,就见杨玄带着太平军就在陈州军后面止步,三百弩手正兴高采烈的举起弩弓。 “放箭!” 敌军阵列挨了这么一下觉得没事儿。 “放箭!” 第二波弩箭又来了。 就像是跳蚤叮咬的感觉,明知不会造成大损伤,可却令人心烦意乱。 “稳住!” 敌将高呼。 “放箭!” 杨玄老神在在,稳如老狗。 “放箭!” 这时双方都在绞杀,就特么那三百弩弓在不断袭扰。 敌将终于忍不住了,“弄死他们!” 一队骑兵想冲出来,却被堵住了。 双方绞杀在一起,随即陆陆续续的有敌军冲出来,在太平军阵前被密集的箭雨射杀。 这叫做零敲碎打。 不痛,但让你心烦意乱。 千余敌军终于冲开了围堵,恶狠狠的扑过来。 杨玄高喊,“使君,机会来了!” 刘擎回首,见太平军撒丫子就跑,不禁想杀人。 “咦!使君,他们在作甚?” 太平军一边跑,一边往地上撒着什么东西。 才将跑出数十步,太平军止步,回身。 “弩弓……” 敌军疯狂追来。 一骑突然马失前蹄,惨嚎着跌了出去。 接着更多的战马长嘶着倒下。 这是什么? 敌军还未弄清楚,箭雨就来了。 机会啊! 刘擎大喜,喊道:“出击!” 敌军战马不断倒下,有人落地未死,捡起罪魁祸首,悲愤的道:“是铁刺!” 不。 是铁渣! 陈州军和太平军一个夹击,这股敌军残余五百余人狼狈逃了回去。 “干得不错!” 黄春辉看到了左翼的战果。 “我打我的,你打你的?” 林雅也看到了。 他冷笑,“左翼增兵,老夫要打痛黄春辉!” /66/66792/17775594.html 第150章 玄甲骑 左翼唐军的进攻连绵不断,陈州军作为第三波也开始了。 “老二!” 杨玄喊道:“老二和老贼跟着我,南贺指挥。” 他准备亲自冲杀。 南贺面色铁青,“郎君,我带人去冲杀。” “我不冲杀,兄弟们哪来的士气?”杨玄拔出横刀。 前方血流成河。 刘擎喊道:“出击!” 他须发都斑白了,本想亲自冲杀,却被两个军士拉住。张立春说道:“使君看着儿郎们杀敌就是了。” “老夫还不老,老夫还能杀敌!” 刘擎咆哮。 他目光一转,就看到杨玄冲了上去。 “小崽子,先前有人说他胆怯,特娘的胡言乱语,看看,这不上去了。哎!小心些!” 杨玄带着人冲了上去。 前方,敌军刚结束了一波防御,看到陈州军上来,将领高呼。 “反击!” 北辽没有大唐那等森严的阵列,他们更习惯进攻,而不是防御。 所以哪怕是防御,他们也喜欢采用反突击的手段。 杨玄一头就撞了上去。 他冲杀在前,王老二和老贼一左一右,三人在敌军阵中卷起了一股血雨腥风。 林大跟在后面,这是他第一次冲击如此强大的敌人。 他的手依旧稳定,但战场太乱了。 他的耳边全是喊杀声,有己方的,有敌人的。 惨嚎声延绵不断,战马的长嘶让人神经崩溃。 林大抬头,茫然看着前方。 “杀!” 刁涉斧头挥舞,在左侧不断推进。 但更多的敌军涌了过来。 可怕啊! 敌军的凶悍不是瓦谢部所能比拟的。 林大心中有些慌乱。 身后不断涌来同袍。 前方,赵有才回身喊道:“列阵。” 几个同袍冲过去站成一排。 单打独斗死路一条。 唯有配合! 这是杨玄的话。 听令! 听令! 还是特娘的听令! 林大下意识的走过去,和他们站在一起。 赵有才喊道:“肩并肩!” “肩并肩!” 众人高呼。 前方,敌军密集而来。 “杀!” 长枪不断刺杀。 林大渐渐麻木。 一个敌人奋力扑来,林大刚想刺杀,长枪被斩断。 他瞬间失去了全部反应,呆呆的等着长刀光临。 “避开!” 右侧的同袍喊道,用肩膀把他撞开,挡在了他的前方。 刀光闪动,同袍胸口血花四溅,他惨嚎着,却不肯退。 林大呆呆看着,突然不知怎地,胸口涌起了一股热血。他冲上去,一把抢过长枪,喊道:“避开!” 他奋力捅刺,刺入敌军的小腹,再用力一拧收枪。 “肩并肩!” 赵有才在呼喊! 此刻前方已经绞杀成了一团。 唯有这边的阵列依旧保持着。 前方,杨玄高呼。 “为了太平!” 太平军高喊。 “为了太平!” “为了陈州!” 陈州军高呼: “为了陈州!” “为了北疆!” 左翼军高呼: “为了北疆!” “为了大唐!” 敌军疯狂涌来。 左翼军高喊。 “为了大唐!” 林大高声喊着,觉得勇气重新回归。 他一枪刺杀一人,拔除长枪后,果断前进一步。 “杀!” “杀!” 他不断刺杀,当前方空了时,他抬头看去。 两个北辽军士正在看着他。 目光中带着畏惧。 原来,我是这般的武勇吗? 勇气就像是泉水般的涌入身体。 “中丞,左翼稳住了。” 廖劲看到了左翼的绞杀,欣慰的道:“这数年来,我军的磨砺看来并未白费。” 黄春辉说道:“刚开始时我军有些不适,这是数年避战的结果。所以这一战从小到大才是最好的。” “中丞……”廖劲讶然。 是了。 这一战黄春辉稳扎稳打,从刚开始和敌军的斥候游骑厮杀,再攻打小城,再和敌军前锋厮杀…… 数年未曾经历过大战的北疆军将士,就这么一点一点的适应了大战。 若是开战就全军出击,北疆军久违大战,崩溃的可能性很大。 黄春辉干咳几声,“林雅想占据主动,他想看到老夫率先调动中军,可老夫哪会如他的意?他打他的,咱们打咱们的,他打咱们的右翼,咱们难道不能回击?” 敌军阵中,林雅看到了己方右翼的惨烈。 “黄春辉不想被动应战,所以主动发起进攻,这头老狐狸,用兵不俗。” 左翼的唐军正在疯狂冲击,一波接着一波,浪潮般的拍打着敌军。 肖应山说道:“右相,若是让唐军挺过了今日,他们的勇气和士气会高涨。” “老夫知晓。”林雅沉声道:“如今看来,黄春辉这数年打磨了一支全新的北疆军,但这支北疆军并未经过大战的磨砺,他想把咱们当做是磨刀石。 一旦两军相持,北疆军就会越战越勇。” “是。”肖应山松了一口气,觉得林雅知晓了黄春辉的如意算盘,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 “若是宁兴能派出援军,那么老夫愿意僵持下去,最后加上援军一起和黄春辉决战,如此把握更大。可老夫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赫连峰那里。” “狗皇帝怕是巴不得咱们死伤惨重。”肖应山冷笑。 “此等时候说这些作甚?”林雅眯眼看着左翼,“不能等,既然如此……右翼,老夫只要唐军右翼!” “领命!” 林雅的眼中迸发出神彩,“咱们多骑兵,调动方便,唐军却多步卒。他就算是打穿了老夫的右翼又能如何。老夫的中军随时能增援。可一旦唐军右翼崩溃,黄春辉压箱底的玄甲骑出不出?” “不出!”敌军增援到了,右翼岌岌可危,有将领建议增援右翼,被黄春辉拒绝。 两军都在猛烈攻打对方的右翼,战况惨烈。 但他们的中军却一动不动。 这是比拼意志,看谁的神经更为坚韧。 “左翼增兵。”黄春辉做出了决断。 “陈州军,后撤!” 援军赶到,发起了新一轮攻击,陈州军后撤修整。 杨玄看了一眼中军,脑海里,那些曾经苦读的兵法缓缓流动。 遇到这等局面该怎么办? 坚持比拼意志,还是率先变化? 他在观察着。 敌军动了。 “中军增援左翼。” 但不是救援右翼,而是果断增兵左翼。 这特么的就像是两个赌徒在对赌,就赌谁的底牌大,赌谁的胆子大,赌谁更沉得住气! 林雅微笑看着对面,“老夫先动了,黄春辉会如何?他的右翼薄弱,可经不起多番进攻。要么左翼抽回去,结束进攻。要么中路出兵救援。” 大旗下,黄春辉用力咳嗽着,喘息道:“增援右翼。” 唐军中军动了。 “哈哈哈哈!” 林雅放声大笑。 “黄春辉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是吧?” 肖应山说道:“黄春辉八万人马,咱们十万大军,黄春辉不敢率先动。右相,时机到了。” 林雅摇头,“黄春辉的玄甲骑依旧还在,令左翼不惜死伤攻打,老夫只要击穿唐军右翼!谁退却了,当即斩杀!” 随着这个命令,唐军右翼越发的危险了。 卫王一直在看着这场大战,此刻才发声,“黄中丞,右翼岌岌可危,本王愿意领兵前去增援。”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大王勇气可嘉,不过……且等等。” 卫王本以为没戏,闻言心中一喜。 皇帝令他在北疆制衡和监督,但制衡和监督之后呢? 被抛弃! 他必须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获取军功和威望是必须走的一条路,再有便是拉拢北疆的将领官员。 想到这里,卫王握紧了刀柄,内息催发,巨刀仿佛急不可耐的在刀鞘中抖动着。 廖劲低声道:“中丞,出了事,咱们兜不住。” 卫王若是战死在北疆,北疆怕是就要地震了。 黄春辉淡淡的道:“此乃国战,老夫亦能战死!” 他的眸中多了一抹神彩。 右翼被突破了。 那些将士在拼命反击。 “大王!” “在!” 黄春辉看了一眼王旗,“还请大王前去增援,保重。” “领命!” 卫王带着两千骑顺着通道往右翼去了。 廖劲面带忧色。 “卫王修为高深,身边侍卫都是好手。”黄春辉平静的看着王旗引发了敌军的震动。 “右相,是大唐皇族出击,黄春辉那条老狗也撑不住了!”肖应山兴奋的脸都红了。 “竟然有王旗,先前未曾发现,战后追责。”林雅的的短须微微翘起。 “传闻卫王李彦到了北疆,那么应当是他。”肖应山说道。 “是他!”林雅在观察,“别着急。” “连皇子都出动了,可见黄春辉此刻方寸已乱。” “右相,突击吧。” 林雅摇头。 “黄春辉依旧手握玄甲骑不动,唐军右翼看似岌岌可危,可他随时都能用玄甲骑突击,扭转战局。” “他不动玄甲骑,这便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此战要看唐军右翼的防御!” 林雅神色从容,“令左翼突击,不计生死,给老夫打垮他们。” 玄甲骑是北疆的传统劲旅,五千骑兵身披玄甲,连战马都披甲,一旦冲阵,无坚不摧。 这也是林雅最为忌惮的一股力量。 在敌军不顾生死的疯狂扑击下,唐军的右翼越发的危险了。 恰此时,卫王率领援军赶到,他高举巨刀冲进敌军中,残肢断体不断抛飞。 惨嚎声中,有人喊道:“那是唐人的皇子,杀了他!” 干掉一个皇子的诱惑力太大了。 敌军蜂拥而至。 卫王带着麾下不断冲杀,中军看到后,有人说道:“中丞,要不换人吧。” 黄春辉仿佛没听见。 “中丞,汉王被困。” 黄春辉在看着左翼。 左翼在冲杀,不知疲惫的冲击着敌军右翼。 而敌军中军依旧不动。 “林雅想和老夫赌一赌,看谁的右翼先崩溃。”黄春辉咳嗽几声,神色平静。 廖劲说道:“中丞,该动了。” “林雅的数万主力依旧还在。” “等!” 黄春辉捂嘴一阵剧烈的咳嗽。 右翼,卫王杀出了重围,浑身浴血站在那里,一张口就吐了出来。 但没有人鄙视他,反而是投以敬佩的目光。 一个从未经历过这等大战的皇子,能带头冲杀便是勇气。 这等血腥味有几人经历过? 没跪着把黄胆水吐出来就算是好汉。 卫王回身,看到右侧有敌军突入,就喊道:“跟着本王来。” 皇族大旗再度跟着移动。 这一次敌军用更多的力量突击卫王。 卫王受伤了,大旗摇动。 “中丞!” 有人喊道,“下官愿去替换卫王。” 皇族大旗已经被包围了。 林雅不禁在马背上站起来,看了一眼。 “黄春辉,你可敢坐视皇子战死?” 肖应山说道:“李泌可不是当年的武帝,若是他的儿子战死,黄春辉逃不脱秋后算账。” 有人喊道:“敌军玄甲骑动了。” 林雅精神一振。 唐军中军,五千玄甲骑出动了。 他们拉下面甲,整个人笼罩甲衣中,连战马也披甲。 玄甲骑统领林志冲着黄春辉拱手,“中丞,下官去了。” 黄春辉点头,“冲散敌军。” “领命!” 林志带着玄甲骑向右翼出击,他冲杀在前,带头凿进了敌军之中。 辽军那边观察到了,林雅毫不犹豫的道:“中军准备。” 呛啷! 无数拔刀声中,林雅说道:“黄春辉的隐忍出乎了老夫的预料,不过唐军人少的弱点无法改变,少了骑兵更是致命的短处。他不得不动用玄甲骑,如此……决战的时机到了。” 他高举长刀,喊道:“为了大辽!” 无数长刀高举。 “必胜!” 数万骑兵发动了冲锋。 林雅淡淡道:“大势已成,黄春辉拿什么来阻挡?!” 马蹄声震耳欲聋,杨玄偏头看着。 敌军右翼,敌我双方都短暂停顿了一下,齐齐看向中路发动进攻的北辽骑兵。 “必胜!” 辽军高呼。 数万骑兵的冲击震撼人心。 中军,所有人都在看着黄春辉。 “咳咳咳!” 黄春辉佝偻着身体,剧烈的咳嗽着。 廖劲为他拍背,目光转向右翼。 林志带着玄甲骑已经深入了敌军之中。 每个玄甲骑几乎都在搏命,用那等不顾生死的手段在冲击。 黄春辉抬头,喘息着,“张度。” “在!” 张度手持长矛从后面上前。 众人这才发现他竟然身披玄甲。 黄春辉说道,“准备!” “领命!” 张度策马去了后方。 就在唐军阵列的最后方,五千一直站着的将士上马。 阳光明媚。 甲衣反光刺眼之极。 张度策马到了,颔首后,调转马头。 五千骑兵列阵。 大旗下,黄春辉举刀。 “全军突击!” 大旗猛地摇动。 “中丞有令,全军突击!” 决战。 开始了。 唐军的骑兵倾巢出动。 林雅微笑,“他的骑兵不够。” 他的目光转向唐军右翼,蹙眉道:“玄甲骑看似犀利,可却更多是靠着血勇在冲击,战法不见高明……咦!” 他把目光投向中路。 双方接触了。 随即各自减速。 唐军大旗摇动。 大旗下。 黄春辉睁开了耷拉着的眼皮。 目光如电。 中间的唐军闪开了一条通道。 敌军大喜,就顺着这条通道冲了进来。 “突进去了!”有人狂呼乱叫,后面的敌军狂喜,跟着蜂拥前冲。 有人抬头,顺着这条通道看到了疾驰而来的一骑。 披甲马! 玄甲人! 张度抬头。 狰狞一笑。 随即拉下面甲。 在他的身后,恍如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五千玄甲骑,高举长矛。 “万胜!” /66/66792/17775595.html 第151章 寂寞 右翼的玄甲骑已是强弩之末了。 那些将士陆续被长刀斩落马下,刚开始敌军兴高采烈,可当落马的玄甲骑越来越多时。 敌将发现不对了。 “那不是玄甲!” 玄甲防御性能强大,这也是玄甲骑能冲阵无双的缘故之一。 而且玄甲骑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不管是结阵冲杀还是单枪匹马,都是北疆军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不该如此孱弱。 “不对!” 敌将喊道:“告知右相,玄甲骑不对。” 林雅已经发现了端倪。 右翼唐军玄甲骑的冲击已经陷入了停滞,再也看不到刚开始时的那种犀利。 “右相,看,中路!” 中路,张度一马当先撞进了敌军中。 随即,五千真正的玄甲骑也冲了进去。 以张度为箭头,冲着敌军深处穿凿。 速度之快,让人震惊。 这才是真正的玄甲骑! 林雅身体一个摇晃。 “那是假的!” “黄春辉那条老狗……” 瞬间黄春辉的所有谋划就在林雅的脑海中被串联了起来。 “他竟然用卫王作为诱饵,让卫王深陷险境,随即装作迫不得已调动了玄甲骑!” “右相,玄甲骑越来越快了!”肖应山指着前方,声音都变了。 林雅已经看到了。 玄甲骑此刻正以一往无前的姿态,犀利的往北辽军中间穿凿。 若是知晓玄甲骑还在,林雅发动决战也不会采用这等阵型。他会聚集主力在后方,等玄甲骑冲击时,前方延缓他们的速度,随即主力压上,一步步的磨,把玄甲骑淹没在无尽的骑兵海洋中。 但此刻的北辽骑兵排着整齐的阵列,就像是一大块肥油,被一把烧红的尖锐铁锥子刺入。 左翼军此刻看到中军爆发,也跟着欢呼一声。 “突击!” 老刘狂化了,一把甩开拉扯,拔出横刀喊道:“跟着老夫来!都来!” 别管了,都特么的来砍杀吧! 整个左翼军此刻都乱了。 敌军中路主力在颤抖,敌军右翼士气大跌,不趁机下狠手还等什么? 在后面协调的甄斯文也跟着叫喊几声,不顾未曾披甲,也跟着冲了上去。 几个军士赞道;“明府说的没错,斯文一身都是胆。” 杨玄带着太平军就在最前方。 他不断挥刀砍杀,整个人已经砍蒙圈了,全凭着下意识的反应……挥刀,挥刀,挥刀…… 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杨玄后退,王老二冲了上来。 老二果然忠心耿耿! 杨玄心中感动。 “郎君,别挡着我挣钱!” 王老二欢喜的挥刀收割人头,敌军中有人喊道:“这就是那个人头狂魔!” 老贼骂道:“特娘的,这时候你割了人头怎么带?” 王老二一刀,顺手拎着人头,往身后一丢。 两个军士拎着口袋跟着,接过人头丢口袋里。 人头! 人头! 人头! 王老二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无数羊肉在眼前飞舞。 中路,张度带着玄甲骑已经接近了敌军后部。 林雅派出了自己身边最后的三千骑。 “堵住!” 这是最后的希望。 右翼此刻岌岌可危,但他只能去堵中路的口子。 三千骑投入进去,随即和玄甲骑迎头撞上。 林雅看到打头的唐军将领长矛一挑,就把自己的对手挑落马下,接着顺势冲杀进去。 但他们的速度被延缓了。 “好!” 在付出了所有能做的努力后,北辽军成功的堵住了玄甲骑。 大旗下。 黄春辉拔刀。 “跟着老夫来。” 他的身边不过一千骑。 廖劲眼皮狂跳,“中丞,老夫去吧。” 他担心黄春辉大把年纪了战死在这里。 黄春辉轻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开始加速。 一千骑就这么冲到了前方。 “中丞!” 廖劲紧追不舍,一番叫喊后,江存中带着人拦住了黄春辉,廖劲顺势带着那一千骑冲了上去。 “老夫杀敌时你耶娘都还在吃奶!” 黄春辉咆哮着,随即弯腰咳嗽。 “咳咳咳咳!” 这一千骑的到来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敌军的反击意志。 “分兵沿途阻截。”林雅面色冰冷,“撤!” 牛角号声中,林雅回身看了一眼追兵。 “黄春辉这条老狗!” 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这一战。 他败的心不甘,但堪称是完败。 前面他的指挥毫无瑕疵,用猛烈攻打唐军右翼,逼迫黄春辉做出反应。 黄春辉做出了反应,令皇子领兵救援。 这是一个信号,让林雅以为唐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直至黄春辉出动了玄甲骑。 如今看来,这些都是黄春辉的障眼法。 他先用皇子为诱饵,但林雅不动如山。 好吧。 那么再丢一个诱饵,而且还是连环诱饵。 皇子身陷险境,黄春辉迫不得已派出玄甲骑。 有问题吗? 没有,换做是林雅大概率也会这么做。 可谁能想到黄春辉早就准备了替身,五千普通骑兵用自己的悍勇和鲜血,成功的让林雅动心了。 随即决战,再无悬念。 败了! 右翼敌军随即后撤。 唐军顺势掩杀。 这一路杀的人头滚滚。 北辽军不时抛出小股人马来减缓唐军的追杀。 随即被淹没。 再度抛出人马,被淹没…… 就这么一路追逃。 “中丞有令,回师。” 战马疯狂疾驰,马背上的信使高喊着。 “回师!” “所有人撤回!” 众人愕然。 这么大好机会竟然不追杀? “撤!” 军令不可违。 追兵收拢俘虏和战利品,缓缓后撤。 杨玄也带着太平军收拢了不少俘虏和战利品,众人喜滋滋的憧憬着太平军全军换装后的战斗力暴增。 “老二!”老贼黑着脸,杨玄回头一看……满头黑线。 王老二牵着两匹马,马身上挂满了人头,这货正追着刘擎要钱。 “使君,多少钱?” 刘擎指指天空,“月色真美。” 王老二抬头,“没月亮啊!” 刘擎上马,“驾!” 王老二低头,就被杨玄踹了一脚,“老实些,回家让怡娘给你弄烤羊肉。” “中丞为何不追了?” 老贼觉得大好机会太可惜了。 杨玄也在迷惑,但渐渐有了些想法。 “敌军败而不乱,果然是天下强军。可他们前面死伤惨重,后续被俘不少,军心士气跌落谷底,此刻追杀不会被反噬。” 南贺点头,“郎君此言甚是。” 杨玄皱着眉,“林雅率军遁逃,前方并无大城,中丞在忧虑什么?” 他抬头,心中豁然开朗,“伏兵。” 老贼忍不住摸摸怀里的兵书,“郎君,若是有伏兵,为何不直接增援?” 杨玄缓缓说道:“别忘了,北辽内部有纷争。” 南贺若有所思。 杨玄说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他从未这般深刻理解过这句话,许多过往的困惑都迎刃而解。 北疆军被迫出战,林雅被迫出战。 长安没有援兵。 北辽兴许有援兵,但援兵却坐视林雅战败…… 所有的一切都是政治的延续! 杨玄挑眉,“我明白了!” 这一路堪称是捡破烂,杨玄令人多捡些甲衣,好歹让太平军人人都披甲。 还有就是战马。 在北疆战马就是战斗力。 太平前方一片大草原,不管是放牧还是养马都不成问题。 大军回归大营,将领们被聚拢在大帐内。 杨玄排在了最后面,能看到黄春辉坐在上首正中,一边是卫王,一边是廖劲。 “此战大胜,诸将皆有战功,回到北疆后自然会一一清算。” 这是立功受赏,大战后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 大多人喜气盈腮,极少数人今日立功不够,面色难看。 黄春辉干咳一声,“各部收拢部属,随即缓缓撤离,记住,那些小土城莫要去摧毁。” 有人问道:“中丞,留着作甚?敌军会再次入驻。” 黄春辉说道:“小城好打还是大城好打?” 众人明悟。 廖劲笑道:“留下小城,敌军会顺势入驻。若是小城被摧毁,赫连峰弄不好恼羞成怒之下会筑造大城。” 咳咳! 黄春辉看看众将,“林志此战骁勇,可惜断了一臂。” 林志便是玄甲骑的统领,此战他率领五千普通骑兵,冒充玄甲骑出击,悍不畏死的疯狂冲击,让林雅做出了决战的决定。 此战林志功高,可惜了。 随即空出了玄甲骑统领之职。 黄春辉目光转动。 几个可能的接任者昂首挺胸。 杨玄却看了张度一眼。 玄甲骑乃是北疆军的利器,要的是一股子锐不可当的气势。 张度侵略如火,正适合此职。 而且张度此战带着玄甲骑一往无前,功劳不少,战后少不得会升级。 “张度。” 张度出列。 “好生做。” 张度涨红着脸,“领命!下官定然……” 黄春辉幽幽的道:“这是陛下的看重!” 张度改口,“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卫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他是皇子,来到北疆不但挂着抚慰军民的名头,还有监控北疆的用意。 他知晓自己不能留露出半点异色,否则这些将领官员将会把他看做是告密者。 一旦如此,他在北疆将会成为睁眼瞎。 想到这里,卫王努力挤出微笑,“张副将悍勇,本王颇为欣慰。” 张度拱手感谢。 黄春辉干咳几声,“此次右翼出彩,左翼也不错。” 一番总结后,黄春辉说道:“老夫将亲赴长安报捷,廖副使看守北疆。” “是。”廖劲起身。 黄春辉看着诸将,“此战获胜,老夫知晓你等欢喜,但不可洋洋自得,更不可轻敌。在老夫归来之前,若是敌军挑衅,不可出战。” “领命!” 有人送了一杯温水来,“中丞,润润喉咙。” 喝了一口温水,黄春辉觉着嗓子舒服了些。 他缓缓看向众人。 “江存中。” “在!” “张度!” “在!” 这是要挑选跟随自己回长安报捷之人。 这是露脸的机会啊! 众将心情激动。 可黄春辉的目光都在年轻人的身上。 “咳咳!那个……谁,刘擎。” 老夫吗? 刘擎心中也是一喜,“下官在。” “那个太平军的年轻人何在?” 杨玄正在琢磨着黄春辉此战的指挥手法,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 “中丞叫你!” 杨玄出列,“下官在。” 黄春辉点头,“此三人跟着老夫去长安,其余人等,看好北疆。” 杨玄心中一动,知晓自己此战终于给黄春辉留下了印象,以至于他点名带着自己去长安报捷。 这是栽培之意! 总算是开始了第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握紧拳头。 随即众人散去。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廖劲等人走后才说道:“中丞,卫王的表态很有趣。” 黄春辉淡淡的道:“他是皇子,却不是嫡子。此次到了北疆为何?什么监督,北疆不知有多少镜台的探子,哪用得着一个皇子来监督?这分明就是来牵制的。牵制老夫,牵制北疆,也牵制太子和一家五姓。” “可他却表达了善意。”廖劲笑的暧昧。 “太子地位不稳,几个皇子蠢蠢欲动,他算一个,越王去了南疆,此后定然也算一个。他想为自己寻些助力,所以态度软和。不过无需多管。” “老夫有数。” “另外,此次老夫带三个年轻人去长安,那些老人会有些牢骚,你安抚一番。” “是,不过中丞,此次带一个老人去也好啊!” 黄春辉看着他,“老廖,老夫老了,你也渐渐老了,可北疆对面的北辽却越来越强盛。长安只会想着节度使更迭,可下面的官吏将领呢? 咱们必须未雨绸缪,此刻便要把那些年轻人培养起来。等以后咱们真的去了,在地底下见到先帝也能说一声北疆安宁。” “先帝……可惜了。”廖劲不禁唏嘘不已。 “当初先帝在时,北疆稳固,后来武皇登基,好歹也有来有往,再后来就成了烂泥……咳咳!” “咳咳!” 两个老鬼干咳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他们随口感慨了一通,把太上皇李元和现在的皇帝给贬低到了泥地里。若是卫王在,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大逆不道啊! 廖劲赶紧换个话题,“对了中丞,老夫觉着赫连峰定然派出了援兵,可人呢?” “定然派了。”黄春辉说道:“这是国战,他再蠢也会派出援兵来接应。至于为何没到,老夫想……和特娘的长安差不多。那些苟日的权贵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是啊!那些人的眼中只有家,没有国。” …… 林雅被簇拥着往北方疾驰。 当后面传来唐军停止追击的消息时,林雅下意识的道:“难道是援军到了?” 肖应山点头,神色复杂的道:“应当是。” “来晚了!”林雅回身看着那些败兵,问道:“损失多少?” 肖应山摇头,“很难估算,得等半月后方能知晓。” 大败后,许多将士会分散溃逃,随后自行归队。 “前方有伏兵!” 有人尖叫了起来。 林雅骂道:“黄春辉主力尽出,哪来的伏兵?” 除非长安悄然派出大军,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马蹄声从两侧传来。 两条黑线在左右出现。 “是我们的人!” 肖应山大致看了看,讥诮的道:“少说四五万。右相,这确实是伏兵。” 伏兵急吼吼冲过来。 预料之中的欢呼没有,败兵木然看着他们。 五万精锐,在枢密使萧华的率领下来了。 林雅冷笑,“萧华是赫连峰的心腹,若是此战获胜,五万精锐出现便能制衡我军。若是我军战败,这五万人便能伏击追兵。他想的很周到,可却没想到唐军没来。” 五万精锐若是及时投入战场,这一战的结果很有可能会逆转。 但他们选择了制衡和伏击。 结果。 伏击了个寂寞!右翼的玄甲骑已是强弩之末了。 那些将士陆续被长刀斩落马下,刚开始敌军兴高采烈,可当落马的玄甲骑越来越多时。 敌将发现不对了。 “那不是玄甲!” 玄甲防御性能强大,这也是玄甲骑能冲阵无双的缘故之一。 而且玄甲骑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不管是结阵冲杀还是单枪匹马,都是北疆军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不该如此孱弱。 “不对!” 敌将喊道:“告知右相,玄甲骑不对。” 林雅已经发现了端倪。 右翼唐军玄甲骑的冲击已经陷入了停滞,再也看不到刚开始时的那种犀利。 “右相,看,中路!” 中路,张度一马当先撞进了敌军中。 随即,五千真正的玄甲骑也冲了进去。 以张度为箭头,冲着敌军深处穿凿。 速度之快,让人震惊。 这才是真正的玄甲骑! 林雅身体一个摇晃。 “那是假的!” “黄春辉那条老狗……” 瞬间黄春辉的所有谋划就在林雅的脑海中被串联了起来。 “他竟然用卫王作为诱饵,让卫王深陷险境,随即装作迫不得已调动了玄甲骑!” “右相,玄甲骑越来越快了!”肖应山指着前方,声音都变了。 林雅已经看到了。 玄甲骑此刻正以一往无前的姿态,犀利的往北辽军中间穿凿。 若是知晓玄甲骑还在,林雅发动决战也不会采用这等阵型。他会聚集主力在后方,等玄甲骑冲击时,前方延缓他们的速度,随即主力压上,一步步的磨,把玄甲骑淹没在无尽的骑兵海洋中。 但此刻的北辽骑兵排着整齐的阵列,就像是一大块肥油,被一把烧红的尖锐铁锥子刺入。 左翼军此刻看到中军爆发,也跟着欢呼一声。 “突击!” 老刘狂化了,一把甩开拉扯,拔出横刀喊道:“跟着老夫来!都来!” 别管了,都特么的来砍杀吧! 整个左翼军此刻都乱了。 敌军中路主力在颤抖,敌军右翼士气大跌,不趁机下狠手还等什么? 在后面协调的甄斯文也跟着叫喊几声,不顾未曾披甲,也跟着冲了上去。 几个军士赞道;“明府说的没错,斯文一身都是胆。” 杨玄带着太平军就在最前方。 他不断挥刀砍杀,整个人已经砍蒙圈了,全凭着下意识的反应……挥刀,挥刀,挥刀…… 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杨玄后退,王老二冲了上来。 老二果然忠心耿耿! 杨玄心中感动。 “郎君,别挡着我挣钱!” 王老二欢喜的挥刀收割人头,敌军中有人喊道:“这就是那个人头狂魔!” 老贼骂道:“特娘的,这时候你割了人头怎么带?” 王老二一刀,顺手拎着人头,往身后一丢。 两个军士拎着口袋跟着,接过人头丢口袋里。 人头! 人头! 人头! 王老二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无数羊肉在眼前飞舞。 中路,张度带着玄甲骑已经接近了敌军后部。 林雅派出了自己身边最后的三千骑。 “堵住!” 这是最后的希望。 右翼此刻岌岌可危,但他只能去堵中路的口子。 三千骑投入进去,随即和玄甲骑迎头撞上。 林雅看到打头的唐军将领长矛一挑,就把自己的对手挑落马下,接着顺势冲杀进去。 但他们的速度被延缓了。 “好!” 在付出了所有能做的努力后,北辽军成功的堵住了玄甲骑。 大旗下。 黄春辉拔刀。 “跟着老夫来。” 他的身边不过一千骑。 廖劲眼皮狂跳,“中丞,老夫去吧。” 他担心黄春辉大把年纪了战死在这里。 黄春辉轻轻踢了一下马腹,战马开始加速。 一千骑就这么冲到了前方。 “中丞!” 廖劲紧追不舍,一番叫喊后,江存中带着人拦住了黄春辉,廖劲顺势带着那一千骑冲了上去。 “老夫杀敌时你耶娘都还在吃奶!” 黄春辉咆哮着,随即弯腰咳嗽。 “咳咳咳咳!” 这一千骑的到来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敌军的反击意志。 “分兵沿途阻截。”林雅面色冰冷,“撤!” 牛角号声中,林雅回身看了一眼追兵。 “黄春辉这条老狗!” 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这一战。 他败的心不甘,但堪称是完败。 前面他的指挥毫无瑕疵,用猛烈攻打唐军右翼,逼迫黄春辉做出反应。 黄春辉做出了反应,令皇子领兵救援。 这是一个信号,让林雅以为唐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直至黄春辉出动了玄甲骑。 如今看来,这些都是黄春辉的障眼法。 他先用皇子为诱饵,但林雅不动如山。 好吧。 那么再丢一个诱饵,而且还是连环诱饵。 皇子身陷险境,黄春辉迫不得已派出玄甲骑。 有问题吗? 没有,换做是林雅大概率也会这么做。 可谁能想到黄春辉早就准备了替身,五千普通骑兵用自己的悍勇和鲜血,成功的让林雅动心了。 随即决战,再无悬念。 败了! 右翼敌军随即后撤。 唐军顺势掩杀。 这一路杀的人头滚滚。 北辽军不时抛出小股人马来减缓唐军的追杀。 随即被淹没。 再度抛出人马,被淹没…… 就这么一路追逃。 “中丞有令,回师。” 战马疯狂疾驰,马背上的信使高喊着。 “回师!” “所有人撤回!” 众人愕然。 这么大好机会竟然不追杀? “撤!” 军令不可违。 追兵收拢俘虏和战利品,缓缓后撤。 杨玄也带着太平军收拢了不少俘虏和战利品,众人喜滋滋的憧憬着太平军全军换装后的战斗力暴增。 “老二!”老贼黑着脸,杨玄回头一看……满头黑线。 王老二牵着两匹马,马身上挂满了人头,这货正追着刘擎要钱。 “使君,多少钱?” 刘擎指指天空,“月色真美。” 王老二抬头,“没月亮啊!” 刘擎上马,“驾!” 王老二低头,就被杨玄踹了一脚,“老实些,回家让怡娘给你弄烤羊肉。” “中丞为何不追了?” 老贼觉得大好机会太可惜了。 杨玄也在迷惑,但渐渐有了些想法。 “敌军败而不乱,果然是天下强军。可他们前面死伤惨重,后续被俘不少,军心士气跌落谷底,此刻追杀不会被反噬。” 南贺点头,“郎君此言甚是。” 杨玄皱着眉,“林雅率军遁逃,前方并无大城,中丞在忧虑什么?” 他抬头,心中豁然开朗,“伏兵。” 老贼忍不住摸摸怀里的兵书,“郎君,若是有伏兵,为何不直接增援?” 杨玄缓缓说道:“别忘了,北辽内部有纷争。” 南贺若有所思。 杨玄说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他从未这般深刻理解过这句话,许多过往的困惑都迎刃而解。 北疆军被迫出战,林雅被迫出战。 长安没有援兵。 北辽兴许有援兵,但援兵却坐视林雅战败…… 所有的一切都是政治的延续! 杨玄挑眉,“我明白了!” 这一路堪称是捡破烂,杨玄令人多捡些甲衣,好歹让太平军人人都披甲。 还有就是战马。 在北疆战马就是战斗力。 太平前方一片大草原,不管是放牧还是养马都不成问题。 大军回归大营,将领们被聚拢在大帐内。 杨玄排在了最后面,能看到黄春辉坐在上首正中,一边是卫王,一边是廖劲。 “此战大胜,诸将皆有战功,回到北疆后自然会一一清算。” 这是立功受赏,大战后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 大多人喜气盈腮,极少数人今日立功不够,面色难看。 黄春辉干咳一声,“各部收拢部属,随即缓缓撤离,记住,那些小土城莫要去摧毁。” 有人问道:“中丞,留着作甚?敌军会再次入驻。” 黄春辉说道:“小城好打还是大城好打?” 众人明悟。 廖劲笑道:“留下小城,敌军会顺势入驻。若是小城被摧毁,赫连峰弄不好恼羞成怒之下会筑造大城。” 咳咳! 黄春辉看看众将,“林志此战骁勇,可惜断了一臂。” 林志便是玄甲骑的统领,此战他率领五千普通骑兵,冒充玄甲骑出击,悍不畏死的疯狂冲击,让林雅做出了决战的决定。 此战林志功高,可惜了。 随即空出了玄甲骑统领之职。 黄春辉目光转动。 几个可能的接任者昂首挺胸。 杨玄却看了张度一眼。 玄甲骑乃是北疆军的利器,要的是一股子锐不可当的气势。 张度侵略如火,正适合此职。 而且张度此战带着玄甲骑一往无前,功劳不少,战后少不得会升级。 “张度。” 张度出列。 “好生做。” 张度涨红着脸,“领命!下官定然……” 黄春辉幽幽的道:“这是陛下的看重!” 张度改口,“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卫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他是皇子,来到北疆不但挂着抚慰军民的名头,还有监控北疆的用意。 他知晓自己不能留露出半点异色,否则这些将领官员将会把他看做是告密者。 一旦如此,他在北疆将会成为睁眼瞎。 想到这里,卫王努力挤出微笑,“张副将悍勇,本王颇为欣慰。” 张度拱手感谢。 黄春辉干咳几声,“此次右翼出彩,左翼也不错。” 一番总结后,黄春辉说道:“老夫将亲赴长安报捷,廖副使看守北疆。” “是。”廖劲起身。 黄春辉看着诸将,“此战获胜,老夫知晓你等欢喜,但不可洋洋自得,更不可轻敌。在老夫归来之前,若是敌军挑衅,不可出战。” “领命!” 有人送了一杯温水来,“中丞,润润喉咙。” 喝了一口温水,黄春辉觉着嗓子舒服了些。 他缓缓看向众人。 “江存中。” “在!” “张度!” “在!” 这是要挑选跟随自己回长安报捷之人。 这是露脸的机会啊! 众将心情激动。 可黄春辉的目光都在年轻人的身上。 “咳咳!那个……谁,刘擎。” 老夫吗? 刘擎心中也是一喜,“下官在。” “那个太平军的年轻人何在?” 杨玄正在琢磨着黄春辉此战的指挥手法,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 “中丞叫你!” 杨玄出列,“下官在。” 黄春辉点头,“此三人跟着老夫去长安,其余人等,看好北疆。” 杨玄心中一动,知晓自己此战终于给黄春辉留下了印象,以至于他点名带着自己去长安报捷。 这是栽培之意! 总算是开始了第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握紧拳头。 随即众人散去。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廖劲等人走后才说道:“中丞,卫王的表态很有趣。” 黄春辉淡淡的道:“他是皇子,却不是嫡子。此次到了北疆为何?什么监督,北疆不知有多少镜台的探子,哪用得着一个皇子来监督?这分明就是来牵制的。牵制老夫,牵制北疆,也牵制太子和一家五姓。” “可他却表达了善意。”廖劲笑的暧昧。 “太子地位不稳,几个皇子蠢蠢欲动,他算一个,越王去了南疆,此后定然也算一个。他想为自己寻些助力,所以态度软和。不过无需多管。” “老夫有数。” “另外,此次老夫带三个年轻人去长安,那些老人会有些牢骚,你安抚一番。” “是,不过中丞,此次带一个老人去也好啊!” 黄春辉看着他,“老廖,老夫老了,你也渐渐老了,可北疆对面的北辽却越来越强盛。长安只会想着节度使更迭,可下面的官吏将领呢? 咱们必须未雨绸缪,此刻便要把那些年轻人培养起来。等以后咱们真的去了,在地底下见到先帝也能说一声北疆安宁。” “先帝……可惜了。”廖劲不禁唏嘘不已。 “当初先帝在时,北疆稳固,后来武皇登基,好歹也有来有往,再后来就成了烂泥……咳咳!” “咳咳!” 两个老鬼干咳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他们随口感慨了一通,把太上皇李元和现在的皇帝给贬低到了泥地里。若是卫王在,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大逆不道啊! 廖劲赶紧换个话题,“对了中丞,老夫觉着赫连峰定然派出了援兵,可人呢?” “定然派了。”黄春辉说道:“这是国战,他再蠢也会派出援兵来接应。至于为何没到,老夫想……和特娘的长安差不多。那些苟日的权贵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是啊!那些人的眼中只有家,没有国。” …… 林雅被簇拥着往北方疾驰。 当后面传来唐军停止追击的消息时,林雅下意识的道:“难道是援军到了?” 肖应山点头,神色复杂的道:“应当是。” “来晚了!”林雅回身看着那些败兵,问道:“损失多少?” 肖应山摇头,“很难估算,得等半月后方能知晓。” 大败后,许多将士会分散溃逃,随后自行归队。 “前方有伏兵!” 有人尖叫了起来。 林雅骂道:“黄春辉主力尽出,哪来的伏兵?” 除非长安悄然派出大军,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马蹄声从两侧传来。 两条黑线在左右出现。 “是我们的人!” 肖应山大致看了看,讥诮的道:“少说四五万。右相,这确实是伏兵。” 伏兵急吼吼冲过来。 预料之中的欢呼没有,败兵木然看着他们。 五万精锐,在枢密使萧华的率领下来了。 林雅冷笑,“萧华是赫连峰的心腹,若是此战获胜,五万精锐出现便能制衡我军。若是我军战败,这五万人便能伏击追兵。他想的很周到,可却没想到唐军没来。” 五万精锐若是及时投入战场,这一战的结果很有可能会逆转。 但他们选择了制衡和伏击。 结果。 伏击了个寂寞! /66/66792/17775596.html 第152章 锋芒毕露(为‘揍的雨姐’加更4)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52章锋芒毕露关中此刻已是草长莺飞,长安城中的权贵们最喜在这个时候出城踏春。 周宁缓缓走在国子监中,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这是杨玄从北疆寄来的信件,信中说最近北疆景色颇美。 ——只是少了一人陪伴,再多的美景我也视若无睹。 进了值房,周宁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缓缓坐下。 北疆那边此刻定然打完了,杨玄的书信应该是写于在开赴沙场之时。但书信里对此却只字未提,只说风景和思念。 周宁再看了一遍书信。 “周助教。” 周宁抬头,“何事?” 门外是个小吏,他侧身,“有人寻你。” 来人是周氏管事谢俞。三十余岁的谢俞看着和蔼可亲,进来后微微欠身,“见过二娘子。” 周宁平静的道:“可是有事?” 谢俞点头,“阿郎最近的病情好转,郎君说小娘子也该回去看看阿郎才是。” 周宁想到了常年病恹恹的祖父周勤。 那年她走出周氏大门时,祖父的眼神冷漠的就像是看陌生人,父亲恼怒的说走出周氏的大门,一辈子就别回来。 “可是他们又寻到了值得联姻的男子?”周宁的眉间多了一抹讥诮。 谢俞神色尴尬,“没有的事。” 周宁看着他,“有,还是没有。” 谢俞说道:“自然是……” 周宁拿起一卷医书,“回去告诉阿耶,就说国子监授课忙碌,我缓一阵子再回家看阿翁。” 谢俞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二娘子,家中看中的男子多是背景深厚之人,大有前途。二娘子如今也渐渐大了,也该谈婚论嫁了。若是寻个平庸的嫁了,一生为柴米油盐烦恼,难免苦熬。二娘子,人活着不是为了苦熬,是为了享受啊!” 周宁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谢俞叹息,“二娘子,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北疆大战在即,也不知胜负如何。宫中据闻太子饿成了骷髅脸……外面乱,还是家中好啊!” 周宁抬头看着他。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把你打出去?” …… 宫中。 今日皇帝早早就召集了重臣们议事。 皇帝难得勤政一回,臣子们自然是欢喜的。 兵部尚书宋震正在介绍情况。 “北疆那边一直有消息传来,前日来的消息,黄春辉领八万大军出击,北辽那边是十万大军。此战我兵部也琢磨了许久,北疆大军八万,堪称是精锐尽出。而北辽十万大军也不弱,此战胜负在于临战指挥。” 随即群臣针对性的讨论了一番。 结论:胜败难说。 “臣最担心一点。”杨松成神色严肃,“北疆军数年未曾出战,实力不知如何。” 这话堪称是进可攻退可守。 若是胜了,那便是国丈稳健。若是败了,没二话,国丈高瞻远瞩,早就看出了黄春辉这条乌梢蛇的本质。 皇帝看了王豆罗一眼。 按照最近的规律,国丈上,这边就会上王豆罗。 果然,王豆**咳一声,示意自己有话说。 他先看了杨松成一眼,“北疆十二万大军看似浩大,可北辽有多少人马?数十万。黄春辉以往若是浪战,一朝战败会如何,国丈可曾想过?” 杨松成只是微笑。 郑琦顶了出来,“避而不战,只会让士气消沉。” 王豆罗冷笑,“老夫说面对北辽,北疆实力孱弱,避战不得已。你却说避战会导致士气消沉。那么出战才好,若是败了如何?” 郑琦笑了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老夫只问你若是败了如何!” “呵呵!” “你只会顾左右而言他,老夫再问你,若是败了如何?” 郑琦自然不能答。 王豆罗说道:“若是败了,北疆局势顷刻间便会崩塌。一旦辽军南下,谁去抵御?你郑尚书吗?还是谁?” 说这话的时候,王豆罗是看着国丈杨松成。 国丈平静无言。 “散了吧。” 皇帝一声吩咐,这场争执结束。 他随即去了后宫。 “贵妃呢?” 韩石头问了,说道:“娘娘在歇息。” 皇帝微笑,“却是慵懒。” 皇帝最喜贵妃娘娘慵懒的模样,这一点韩石头等人尽知。 “陛下,热茶。” 宫人送上茶水。 皇帝坐下,有人来给他按摩脖颈。 皇帝惬意的眯着眼,突然问道:“黄春辉的家人可有异动?” “并无。”韩石头回答。 皇帝嗯了一声。 “黄春辉年少悍勇,在军中一路晋升。后来惹恼了上官被赶到了北疆。” “曾经的悍将在北疆渐渐变成了狐狸,后来被弄去了南疆,一去便是多年,直至再度回到北疆。” “老狐狸也好,乌梢蛇也罢,朕的大军却不能躲在城池中装乌龟,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 长安城外此刻变成了乐园,权贵们霸占了最好的地段踏春,百姓就只能选择偏僻些的地方。 数十衣着华丽的男女此刻正在大道上策马疾驰。 “快!” 追逐速度的刺激是人类的本能,这些男女此刻就在进行一次赛马活动。 前方烟尘起,有人喊道:“是骑兵。” 一个男子骂道:“让他们滚开!” 有人笑道:“黄三郎,你胆子大自己去。” 男子骂道:“一群贱狗奴,看耶耶的!” 他策马冲过去,喊道:“避开!” 百余骑兵簇拥着数人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也没看到这个人,依旧笔直而来。 “避开!” 黄三郎家中有兵部高官,所以敢于拦截骑兵。 那群骑兵看向了为首的老人。 “若是换在十年前,谁敢阻拦府兵,斩杀无罪。时过境迁,律法废弛,纨绔越发的多了。” 老人看着身边的年轻人,“杨玄,你说该如何处置此人?” 杨玄毫不犹豫的道:“打断腿!” 老人颔首。 一骑策马冲了过来。 他解下横刀,带着刀鞘一并举起。 二马交错,刀鞘拍在了黄三郎的大腿上。 另一个骑兵从另一侧冲来,同样是刀鞘拍击。 “啊!” 黄三郎惨嚎着跌落马下。 百余骑兵簇拥着老人等人,从那些变色的年轻男女边上冲了过去。 有人惊呼,“是北疆节度使黄春辉!” 黄春辉听到了喊声,有些唏嘘:“如今的大唐权贵,都不知晓教导自家孩子规矩吗?” 杨玄回首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人。 何欢目光阴郁的也在看着他。 曾经被他视为蝼蚁的少年,此刻却跟着北疆节度使黄春辉回到了长安。 杨玄先前的眼神带着轻蔑之意。 这个少年已经成为了北疆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而我依旧是杨氏的一条狗……何欢的眼中阴郁蕴集。 黄春辉来了。 节度使亲自回长安报捷,此事非同小可。 宫中,皇帝丢下宠妃和刚谱写了一半的曲子,从梨园急匆匆的回到了朝堂。 重臣们丢下手中的事务赶到宫外求见,急切的想知晓大战的结果。 少顷,殿内君臣云集。 而黄春辉等人却在更衣,免得许久未曾沐浴的狼狈模样有碍君王观瞻。更担心浑身臭烘烘的,熏坏了大唐君臣。 王豆罗看了杨松成一眼,眼神中多了些挑衅之意。 最近他的日子不大好过,被杨松成及其党羽围攻,若非他持身正,寻不到大错,此刻大概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 杨松成等人一直对北疆指手画脚,对黄春辉的缩头战术深恶痛绝,恨不能自己亲自去北疆指挥作战,一战把北辽给灭了。 此刻黄春辉回来了。 若是战败,黄春辉此刻会跪在殿外,而不是从容去更衣。 也就是说,北疆此战获胜。 那么国丈是怎么想的? “国丈以为如何?”王豆罗问道。 杨松成欣慰的道;“此战能获胜,陛下的高瞻远瞩令人钦佩,北疆将士奋勇杀敌当嘉奖……” 不要以为皇帝就不吃马屁,但凡是人,就特么没有不吃马屁,不喜欢被人吹捧的。 除非他的身体和神经机制和凡人不同,听到吹捧只会恶心。 皇帝的眉间舒展,最近因为在梨园里待久了,他的心态也渐渐发生了许多变化。音律让他的心态越来越放松,随之而来的便是身体越来越舒坦。 但皇帝觉着只是贵妃的功劳。 想到贵妃那丰腴的身体,加上捷报的到来,让皇帝不禁有些亢奋。脸上泛起一抹红潮。。 “陛下,北疆节度使黄春辉求见。” 皇帝点头,目视韩石头。 韩石头亲自出迎。 黄春辉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裳,身后跟着三个年轻将领。 “诸位,请跟着咱来。”韩石头目光扫过后面三人。 这位可是伪帝身边的心腹,许久没见了,留个好印象总是没错的……杨玄露出八瓣牙齿,一脸少年的友好微笑。 他觉得韩石头多看了自己几眼,但好像又不是。 进殿,行礼。 “臣,见过陛下。” “黄卿起来。” 皇帝的声音都情不自禁的轻柔了许多。 黄春辉起身,“因北疆与北辽局势复杂,臣想来长安以待陛下垂询,请陛下恕臣擅离北疆之罪。” 皇帝微笑,“黄卿何罪之有?” 皇帝冷漠,罕见这等温柔的时刻。 北疆应当是胜了一仗,若是吃了败仗,皇帝多半会换一个嘴脸。 “陛下仁慈。” 黄春辉说道:“二月初,臣率大军八万出北疆,一路攻伐,破城九。” “北辽出大军十万,右相林雅领军前来,二月中旬两军相遇。” 八万对十万……黄春辉果然没让朕失望。皇帝心中默默赞许,期待此战的战果。 “此战林雅猛攻我大军右翼,臣也猛攻其右翼。” 兵部尚书宋震情不自禁的赞道:“不随敌军而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黄中丞果然是用兵独到。” 黄春辉回以一个微笑,“右翼岌岌可危时,臣令卫王领军增援……” 他抬头看着皇帝。 皇帝微微颔首,微笑着。 “卫王悍勇,可敌军众多,臣随即令骑兵增援,林雅发动决战,中军倾巢出动……” “等等。”郑琦打断了黄春辉的禀告,“老夫敢问黄中丞,那林雅为何在此刻发动决战?” “这个问题问得好。”黄春辉就像是一个从不得罪人的老好人,哪怕知晓左相一伙对自己多般诋毁,依旧说了好话。 “此战林雅与臣一直在隐忍,都等着对方先出动中军增援。大王危急,臣派出援军,可敌军势大,大王再度被围困……” 皇帝神色不变。 仿佛黄春辉说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死不完的。 “臣令数千骑装作是玄甲骑增援。玄甲骑乃是我北疆精锐中的精锐,林雅见状以为臣已然捉襟见肘,便发动决战。” 好一个黄春辉! 皇帝都情不自禁的点头,面露愉悦之色。 黄春辉看着郑琦,微笑问道:“郑尚书,可听懂了吗?” 黄春辉解释的很细致,连不懂战阵的韩石头都懂了,更遑论郑琦。 但他依旧问了。 问的很是可亲。 郑尚书,你可明白了吗? 你特么蠢的和一头豕似的,也配坐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冲着老夫指手画脚? 啪! 这个亲切的问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郑琦的脸上。 连杨玄都为之心中一震,心想老头竟然这般悍勇的吗? 不,是彪悍! 往日那个看着没有一点儿精气神的老头哪去了? 谁都以为黄春辉会对左相一伙低调,可谁曾想他当朝就狠抽了这伙人一记耳光。 郑琦的脸色猛地红了一下,怒火在眼中集聚。 他在想反击的手段。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 “何事?” 内侍看了黄春辉一眼,“有御史弹劾黄中丞令人断人双腿。” 皇帝看了韩石头一眼。 在这个时候,别说是打断人的腿,就算是黄春辉把人打残了,皇帝也会无视。 韩石头冷着脸过去,低声道:“告诉他们。查无此事!” 内侍抬头,讨好的笑了笑,“韩少监,那是兵部高官之子。” 韩石头冷笑,“让他自己上疏,挨抽的自然是他,而不是你。” “多谢少监指点。” 韩石头回身,看了黄春辉一眼,知晓这是黄春辉故作跋扈姿态,好让皇帝对自己少些忌惮。 黄春辉继续说道:“两军决战,臣当即令隐藏着的玄甲骑出击,敌军溃败……随后我军一路追击,臣担心北辽增援,十余里后便收兵回师。” 黄春辉抬头,语气铿锵,“此战斩杀敌军两万三千余,俘获敌军一万余。此战有赖于陛下天威,北疆将士奋不顾身,臣,幸不辱命。” 皇帝听的心情激荡,此刻见黄春辉行礼,就指指他,“赶紧扶着。” 韩石头过去扶住了黄春辉,皇帝起身,欣慰的道:“北辽这几年蠢蠢欲动,一心想马踏北疆。卿不负朕望,一战让北辽丧胆!好,哈哈哈哈!” 皇帝笑了,不管好不好笑,臣子也得跟着笑。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 郑琦也是如此,笑的很是畅快。 果然当官就不能要脸……杨玄在观察,颇有些心得。 皇帝大喜,当即赏赐。 钱财自不必说,田地宅子也是大手笔。 “……同中书门下三品。” 这是宰相头衔,哪怕是虚衔,依旧尊贵。 “多谢陛下。” 黄春辉行礼,起身后指着三个将领说道:“陛下,臣老迈,总是担心北疆后继无人。此战此三人脱颖而出,江存中指挥若定,张度侵略如火,杨玄机变,此三人皆是我北疆后起之秀,对陛下忠心耿耿。” /66/66792/17775597.html 第153章 女人心,海底针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53章女人心,海底针坐在御座上的伪帝算下来是杨玄正儿八经的堂兄。 这位堂兄此刻看着就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但杨玄知晓,能用权术手段制衡朝堂的李泌,压根不可能是慈善人。 皇帝的目光缓缓看向三人。 三人行礼。 “看到北疆人才济济,朕很是欣慰。” 随即是封赏。 杨玄得了个丹阳县男的爵位。 面对五品爵位,他的心情平静到了极点,甚至想说这东西没卵用。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一脸感激零涕的模样。 皇帝看了他一眼,想到了此人是贵妃的人,难免就多了一丝和气。 “臣等告退。” 皇帝意犹未尽的道:“韩石头,送送黄卿。” 韩石头把他们送出去,沉默走在前方。 这是要送出宫去的架势。 也算是皇帝的一种恩宠。 贵妃那边此刻已经得了消息。 “娘娘,那个杨玄跟随黄春辉回长安报捷,被陛下加封为丹阳县男了。”焦丽喜滋滋的讨喜。 “哦!”贵妃茫然了一瞬,才笑道:“是和大兄交好的那个少年,他也立功了吗?” 焦丽笑道:“可不是,要不怎么说大郎君眼光了得,当初随便结识了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成北疆名将了。” 边上的宫女们撇撇嘴……哪怕是不大懂那些官场构架,但她们却知晓一个县令谈不上什么北疆名将。 焦丽有些不对劲。 “娘娘,大郎君请见。” 贵妃笑了笑,“他在外面可是又闯祸了?” 焦丽说道:“大郎君最近在外朝很是得用,陛下都夸赞过多次,娘娘却小觑了他。” 晚些见到梁靖时,他说了一些外朝的事儿,又告诉贵妃北疆战事。 “杨玄此战也颇为出彩……”梁靖说的颇为神往,“战后黄春辉亲自嘉奖,甚是少见。想来我当初对他却冷淡了些,哎!” 贵妃轻声道:“朝中多老谋深算之辈,你在外朝小心些。” “你以为我是蠢的吗?”梁靖挑眉,一股子社会人气息扑面而来。 “那少年虽说立功,可如今性子如何?”贵妃问道。 “性子极好,很是亲切,不过毕竟是乡下地方来的,对人多了几分警惕戒备之心,和我当初刚到长安时一般。” “是啊!我当初进宫时也是如此。”贵妃会想到当年自己进了王府时的心情,不禁倍感惆怅。 当初的夫君,如今变成了自己名义上的晚辈,这种感觉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梁靖说道:“娘娘,杨玄也为我出了力,东市的地皮就是他的主意,挣钱不少。要不……娘娘见见他?” “也好。”贵妃看着兄长,嗔道:“你少去青楼厮混,争气些。” “知道了。”梁靖随即告退。 杨玄正被江存中和张度鼓动请客,贵妃那边来人了。 “你等在宫外等候,我马上来。”杨玄不知贵妃召见自己何意,急匆匆的去了。 大唐皇室对男女之防很是宽容,让杨玄得以看到了贵妃的娇容。 美是自然美的,堪称是肥而不腻,但在杨玄的眼中却比不过自己的阿宁。 想到周宁,杨玄不禁心中火热,恨不能飞到国子监去,哪怕只能看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听闻你此次在北疆立功,我很是欢喜。” “小玄子,这是属性,说你是她的人,要不要做裙下之臣啊!”朱雀久违的开车,让杨玄心中一颤。 “娘娘谬赞了。” 杨玄心想该如何让这个女人对自己心生好感……不是男女那种好感,而是自己人的那种。 他此刻是县令,可以预见的将来,他会在陈州,或是在北疆一路攀升。但他必须在朝中有人。 做官就是这样,一心在地方苦干的,最终湮灭无闻。在地方巧干,朝中有人的,反而节节高升。 你要说不公平……这世间哪来的公平? 只有孩子才会觉得公平很重要。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公平只是上位者操纵的一种游戏规则。 贵妃不差钱财,不差宠爱,差什么? 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和电影,脑海里闪过女人的要素…… 女人为何喜欢去逛街? 女人为何喜欢化妆? 哪怕为此每日耗费一两个小时也无所谓。 她们喜欢光彩夺目。 但光彩夺目得有人赞美啊! 杨玄抬头,眸中一丝仰慕,两分感激,三成敬佩…… 这般盯着贵人看是无礼。 有宫女喝道:“大胆!” 杨玄低头,请罪道:“娘娘雍容,臣情不自禁,有罪。” 贵妃不禁摸了一下光滑的脸蛋,想到这个少年当初救了自己,躺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看着自己,痴痴的道:“娘娘真美。” 她板着脸,“下次不许。” “是。” 他在卷轴里看过一本书,书里写道:女人说不,往往就是是的意思。 “臣万死。”他一脸挣扎。 这个少年对自己的美貌竟然如此仰慕……贵妃冷着脸,“且去。” “是!” 失败了吗? 杨玄出了大殿,低声道:“朱雀。” “我在。” “删除那本电子书:女人心,海底针。” 朱雀还没回应,焦丽出来了,“娘娘令我送你。” 朱雀问道:“删不删?” 别删啊! “我删了!我删了!” 敢删除,回头关机十日! 焦丽送出来,这便是看好看重之意。 杨玄心中暗喜,知晓自己的路走宽了。 “杨明府。”焦丽偷窥着他,发现少年比上次自己见到时更多了几分英武,看着……心肝怦怦跳。 心一怦怦跳后,焦丽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继而耳朵发烫。 “何事?”杨玄目不斜视。 “北疆苦寒,杨明府看似身体有些虚弱,奴知晓一个方子……” 杨玄瞥了焦丽一眼,瞬间差点懵了。 焦丽此刻面带春色,竟然在……娇羞。 “什么方子?”你这是想下春药吗?杨玄想到了青楼女人的手段,能让一个钢铁般的男人化为一泡水。 在看到贵妃对杨玄的态度转变后,焦丽的心一直在怦怦跳,觉得眼前的少年浑身都是吸引自己的地方。 可要如何让他一直记得我的好? “把女子的贴身衣物烧为灰烬,用酒水吞服,七七四十九日后就能强身健体。” “咳咳,多谢了。”杨玄婉拒。 “杨明府不信?”焦丽一脸委屈。 杨玄很想说耶耶自然不信,但焦丽是贵妃的心腹,他必须要虚与委蛇。 “我自然是信的,回头我就弄一件来吃了。”杨玄心想回去就当没这回事,难道你还能盯着我吃不成? 焦丽叹息。 女人叹息你要关切,否则她就会认为你不关心她,认为你在无理取闹,认为你无情…… “焦女官为何叹息?” “杨明府未曾有女人吧?” 大唐男女大胆,而皇帝和贵妃更是大胆中的大胆,连爬灰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所谓耳闻目染,焦丽的大胆自然段位极高。 杨玄点头,心想我还是童子鸡,不过你吃不到。 “外面的女子脏。”焦丽伸手在腰间掏啊掏,拉啊拉。 拉出来一条汗巾子。 “杨明府。” 杨玄接过带着焦丽体温的汗巾子:“……” …… 带着一条汗巾子,杨玄出宫,悄然寻个地方烧了,毁尸灭迹。 “走,平康坊!” 杨玄带着江存中和张度去了平康坊。 “最好的女人,最好的美酒,今日,不醉不归!” 三人痛饮庆功美酒。 半酣时,有人骂骂咧咧的来了。 “谁特娘的抢了耶耶的女人,滚出来!” 江存中抬眸看着杨玄。 这里杨玄算是地主。 杨玄斜睨着张度,“如何?” “只管吩咐。”张度狞笑。 杨玄开口,“滚!” 外面冲进来几个男子,杨玄看到为首的男子不禁就乐了。 这特娘的不是张楚茂的儿子,周宁的疯狂爱慕者张渊吗? 张渊显然也喝多了,他踹开们进来,发红的眼珠子一转,就盯住了杨玄,随即狞笑,“贱狗奴,耶耶找的你好辛苦。” “你要作甚?”杨玄一脸惊惶。 江存中和张度相对一视,都缩成一团。 “饶命。” “哈哈哈哈!” 张渊和十余朋友见状不禁大笑。 他爱煞了周宁,可心中的玉人却对他不屑一顾。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少年的错。上次相遇他想动手,可身边几个好友却都不肯。此次不同,跟着他的是一群五毒俱全的纨绔。 “此人是耶耶的,其他的你等动手,打完了耶耶请客!”张渊狞笑着冲向杨玄,其他人冲向了江存中二人。 楼下,王老二听到了声音,“他们好像寻郎君的麻烦。” 老贼翻个白眼,“你觉着一群纨绔子弟能打得过郎君吗?” 青楼的人听到杨玄等人示弱,都摇头叹息。 “得罪了张渊这等纨绔,不走还等什么?等毒打呢!” 楼上噼里啪啦一阵折腾,惨叫声不绝于耳。 “被打惨了吧。” 连老鸨都摇头叹息。 “谁付账?”有人在房间里问。 “张渊,应一声。” “是,我付账。”张渊的声音好似不大对。 晚些,杨玄三人下来了。 看着完好无损。 这…… 众人心中狐疑。 “慢走。” 晚些,老鸨带着人上去,进了房间。 地上躺着十余人,鼻青脸肿的模样惨不忍睹。 “刚才张郎君说了付账。”老鸨有后台,所以很是从容。 但这十余人竟然被三人打成这个模样,为何? 那些女妓也叽叽喳喳的看热闹。 “三个年轻人呢!竟然就把他们打成这样。” “也不知是谁。” 老鸨使个眼色。 晚些一个伙计跑上来。 “是来长安报捷的北疆将领,为首的那个有人认出来了。” “谁?” “原先的万年县不良帅,杨玄。” “原来是他!” 一个女妓轻声道:“那可是在北疆和北辽人厮杀的悍将,几个纨绔,哪里能当杨明府一击。” …… 久违的陈曲。 杨玄带着老贼和王老二缓缓进了巷子,那些狗开始狂吠。 “叫的烦人,哪日弄了吃肉。”老贼在想着常三娘,心烦意乱。 “狗肉能吃吗?”王老二眼巴巴的问道。 杨玄和老贼都没敢说。 一旦说能吃,陈曲的狗弄不好就会遭殃。以王老二能摸遍陈曲无人发现的能力,抓几条狗手到擒来。 对面的门关着,老贼叹道:“谢公怕是没了。” 马蹄声在巷子里悠悠。 对面的门缓缓打开,谢公那张老脸露了出来,看到杨玄三人时惊讶,随即目光往后……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啊! 他的女神没来。 “是杨明府啊!” “是啊!谢公最近如何?” “好得很。” “那就好。” “对了,怎地就你们三人回来?” “是啊!” 杨玄进了家。 “嗷!你轻点!” 谢公的嚎叫声传来。 沐浴更衣,杨玄准备去国子监。 “杨玄!” 赵三福来了。 他脚步沉稳,神色更沉稳。 二人相见。 拥抱! 拍打。 赵三福上次吃过亏,此次有备而来。 呯呯呯! “松手!” “松手!” “你特娘的轻点,放开我!” 二人坐下,赵三福反手按按脊背,“有人上疏,说黄春辉劳苦功高,为功臣计,当回长安休养才是。有人建言让黄春辉进朝堂为相。” “这是毒药。” “没错,北疆大胜,引得许多人心动,都想去北疆分杯羹。可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祸国殃民的本事出类拔萃,去了北疆只会害人害己。” 赵三福急匆匆的走了。 杨玄思忖道:“若是黄春辉调离了北疆,谁会接任?” “多半是长安这边直接任命。”老贼面色凝重,“郎君,若是来个对头,郎君升官的势头怕是会受阻。” 杨玄当然知晓这个,“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来个新的节度使,下面的官员会被清洗一次。别把我给洗走了。” 太平可是他的老巢和根基,若是被人赶走了,杨玄能杀人。 此战之后,北辽恼火之余,会不会动用三大部?若是三大部一动,太平的危机和机遇也就来了。 击败三大部,太平的局势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时候能积累多少悍卒? 能有多少牧场? 只要功劳足够多,加上有贵妃为内援,他就能窥探陈州的几个要职。 杨玄心中火热,但知晓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守住太平县。 “老曹在太平主持政事,才华有目共睹,该升官了。” 曹颖升官,直接顶在县令下面一级。按照杨玄的推算,自己以后若是离开太平定然是积功升迁,如此在走之前举荐曹颖接班…… 刘擎那里问题不大,老头子对他好得很。 黄春辉那里……一个县令的任命还不足以惊动他。 此事重大! 老贼手中握着兵书,“老曹是县尉,县尉升官得看资历,得数年才能升迁。” 杨玄摇头,“简拔!” 老贼摇头,“简拔看似简单,可小人觉着此事不好出手。一个县尉到大不小,寻梁靖那边怕是不妥……小人有些小心思,请郎君赎罪。” 老贼如今主动性越发的强了,杨玄颇为欣慰,“你只管说。” 老贼说道:“郎君帮衬过贵妃和梁靖,为自己谋划可算作是他们还礼。可若是为老曹谋划……郎君,此举容易打草惊蛇,更容易让贵妃和梁靖心生疑虑。” 杨玄诧异,“老贼长进不少,可是看兵书的缘故?” 王老二说道:“老贼在琢磨如何让女人对自己毫无戒心。” 杨玄:“……” 老房子要着火了吗? /66/66792/17775598.html 第154章 利欲熏心,晨钟暮鼓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54章利欲熏心,晨钟暮鼓杨玄沉默良久。 老贼羞愧难当,“小人只是好奇那个女子,并未爱慕。” 杨玄继续默然。 老贼想上吊。 杨玄开口,“黄春辉升迁之事不管成不成,都要未雨绸缪。如此,老曹升迁之事必须做成。” 原来不是为了老夫之事? 老贼心中一松,脑子疯狂转动。 “郎君,北疆节度使看似位高权重,可黄春辉终究老了。人到了这等年纪,大多想的是晚节,想的是儿孙。回长安为相,一是能与家人团聚,其次人轻松了许多,他怕是难以拒绝。” “我知道。” 杨玄心想换了自己大概也会选择回长安养老,以后青史留名,还能善始善终。人一辈子活到了这个份上,夫复何求? 但他现在要马上自救,赶在老头还在北疆之前运作曹颖升迁。 他去寻了赵三福。 “帮我打听梁靖的消息。” 二人是在青楼见的面。 赵三福讶然,“贵妃红得发紫,他也跟着红得发紫,你打听他作甚?” 杨玄问道:“为不为难?若是为难,此事可搁置,我还有别的法子。” 赵三福说道:“要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 “好!” 晚些赵三福回了镜台。 辛全依旧守着自己的小泥炉,仿佛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肉汤喝。 “主事。” “嗯!” “那位新国舅最近可有麻烦?” “新国舅……你说梁靖?” “是。” “问他作甚?有风险,不值。”辛全用铁夹子加了一块木炭,火星炸裂,映照的他脸上的细纹都浅了些。 “我急需他的消息。” “你如何知晓老夫有他的消息?” 赵三福笑了笑,“主事看似不管事,可我却知晓,镜台的消息大多瞒不过你。否则,当年主事也不能活着从北疆回来。” “滚吧。” “是。” 赵三福一个后空翻就当做是滚了。 辛全微笑,脸上的细纹皱在一起。 “你想升官,你想做事,可这条路不好走。走稳了慢,快了不稳,心不稳,人不稳,小崽子,你可要想好了。” 赵三福回到了自己的值房,心腹桩子秦河进来,“主事,监门方才问你在不在。” 赵三福问道:“可是有事?” 秦河一双浓眉微微蹙着,“有人说监门乃是酷吏,手中沾染朝中忠臣鲜血,死不足惜……监门大怒。” “谁?” “吏部主事薛明扬。” “此人可是被冤枉的?罢了。”赵三福起身,“我去寻监门。” 王守坐在堂上,见他进来就说道:“吏部主事薛明扬贪腐,贿赂上官,证据确凿。” 赵三福躬身,“下官愿去处置了他。” 王守看着他,独眼中多了一抹了然,“此事咱已上报,镜台可出手查探。可薛贼跋扈暴躁……” 赵三福低头,“下官有数。” “去吧。” 王守看着他出去,幽幽的道:“这年头的人呐,为了升官发财,连脸都不要了。”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荒荒说道:“我看此人利欲熏心,你要小心。” “咱小心什么?”王守笑的很是惬意,“当年咱也是这般过来的。这人呐!他总得有个喜欢的,是喜欢升官发财,还是喜欢醇酒美人,若是一样都不喜,这样的人咱只会敬而远之。” “为何?” “一样都不喜之人,要么是行尸走肉,要么就是那等心思深沉之辈。行尸走肉谁愿意亲近?心思深沉之辈看不出喜好,哪日背后捅你一刀你都浑然不觉。” “是,我却错了。只是赵三福此次可敢动手?” “咱在看着他,想升官发财,那便要低头弯腰。” “就没有能昂首挺胸升官发财的法子?” “有。” “如何做?” “会投胎。” “投到贵人的腹中。” …… 赵三福带着十余桩子,浩浩荡荡的到了吏部。 “薛明扬何在?” 薛明扬出来了,见到赵三福和桩子们面色大变。 “你等要作甚?” “拿下!” “我并未贪腐,我并未贪腐!” 两个桩子上去,薛明扬被控制住了。 他疯狂喊道:“贿赂的钱是我自家的,我并未贪腐。” “去镜台说。”赵三福手按刀柄,回身看了一眼守门的掌固。 薛明扬知晓进了镜台大概率活不成了,心中绝望之下就喊道:“王守你这个酷吏……” 铮! 横刀弹出一截。 赵三福眸色一冷。 两个镜台桩子站在了掌固身前。 薛明扬从赵三福的眼中看到了杀机,“你敢!” 呛啷! 刀光闪过。 掌固看到血光飙射而起,人不禁瘫坐在地上。 赵三福把横刀在尸骸身上擦拭了一下,归鞘后,走到掌固的身前,俯身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小人什么都没看到。” 吏部主事薛明扬被赵三福杀了。 “他抢我的刀。” 面对宫中来人,赵三福冷静的分辨着。 “谁看到了?” “我等!”桩子们出头作证。 王守随即进宫。 晚些,他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赵三福跋扈,责打二十。” 赵三福趴在长凳上,咬牙挨了二十杖。 打完后,宫中监刑的人回去复命。 “扶起来!” 王守站在值房外。 两个桩子把赵三福扶起来。 架到了王守身前。 “可曾后悔。” “为监门做事,下官无悔。” “薛明扬罪不至死,最多降职罢了,你却杀了他,可曾愧疚?” “他得罪了监门,不死何为?” 王守回身。 “把咱的伤药给赵主事用上。” “多谢监门。” “可敢饮酒?” 外伤最好戒酒。 “下官酒量颇豪。” “拿酒来,咱与赵主事痛饮!” …… 国子监。 暮春时节,国子监中颇多景致。 此刻大多师生在上课,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周宁在楼台水榭中转悠,偶尔看到小径清幽,有青翠欲滴,有鸟儿脆鸣,就欢喜的进去寻幽探胜。 “老夫说是谁……周宁啊!” 周宁正在欣赏美景,头顶有人嘟囔,接着飞掠下来。 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一脸沧桑不羁。 “庄教授。”周宁行礼。 这位是酒兵系大佬庄胜。 呃! 庄胜打个酒嗝,“小儿女就喜这等莫名其妙的地方,打扰老夫饮酒,去休去休!” 身形一闪,庄胜已经穿进了前方的林子里。 没多久,就听到他长啸的声音。 接着是拔刀砍树的声音。 这位又喝多了。 周宁翻出书信,仔细看着。 哪怕是看过了几遍,可每多看一次,她就觉得心情雀跃。 看一看的,就看到了那个小流氓的调戏。 什么我恨不能牵着你的小手,带着你再去平康坊看歌舞。 呸! 周宁想到了上次看到那些妙态毕露的胡女,不禁微嗔。 “周宁!” 安紫雨气势汹汹的带着人来了,“可看到庄信了?” 周宁指指前方,俏皮的眨眨眼,“别说是我说的。” “咦!怎地多了些小儿女的娇态?难得,回头给你寻个好儿郎!” 安紫雨急匆匆的带着人进了林子。 “又是你在鬼哭狼嚎!” “看看断了多少树木?打!” “嗷!” “还敢解衣?毒打!” 惨叫声远去。 周宁捂嘴轻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 声音来自于身后,周宁下意识的反手一掌。 呯! 接着她醒悟了过来,觉得声音好熟。 不! 这不是杨玄的声音吗? 周宁回头,就见身后扑倒一人,可不正是杨玄。 “子泰!” 杨玄木然看着虚空。 “子泰,你怎么了?”周宁心中慌乱,一阵摸索。 “哎!” 杨玄睁开眼睛,握住周宁的手,“我……我这是在哪呢?” “骗子!”周宁刚想拧身,小手却被握的紧紧的。 “阿宁。” 周宁背过身去。 “我想你了。” “千言万语不及一句我想你,小玄子,我看好你哟,今日就拿下一血!”绿灯闪烁的就像是一串兴奋的眼睛。 “子泰。” 杨玄和她并肩坐着。 “此次我是跟着节度使回京报捷,能待一阵子。” “此次厮杀可凶险?” “你是知道我的,那些北辽人还未近身就被乱刀砍死了。” “你多半是哄我。” “我是主将啊!你想想,我手下几千人,谁能杀到我的身前,太平军也就全军覆没了。” “我看看。” “好啊!” “躺下!” “她要用强吗?”绿灯闪烁的就像是烟火。 一番查诊,周宁不语。 “怎么了?”杨玄心慌意乱,“可是不妥?” 就和后世身体出点小问题就去网上查症状一样,心一慌,看到什么症状觉着自己也有。 周宁轻轻摇头,“你的身子好着呢!” “哦!那就好。” 杨玄和她约定了下次一起去踏春的时间,随即走了。 周宁送他出去,回到值房后,找到了一本玄学前辈写的医书。这位前辈游戏人间,常说医人者不自医。 “一般人的脉象没他这般宏大,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还说不慌,先前慌的都想哭了。” “在这里,我看看……” “有修为的少年,若是修为精进,加之少年本就气血充盈,可谓晨钟暮鼓……” “晨钟暮鼓……什么意思?” “这里有解释,晨钟暮鼓乃是……” 啪! 医书被猛地合上了。 少女坐在那里羞红了脸,拍着案几。 “老不修!” …… 杨玄去了元州拉面。 “郎君!” 韩莹眼含热泪福身。 “辛苦你了。” 男女有别,杨玄虚扶了一下。 汪顺站在韩莹的身后,轻轻撞了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韩莹的底盘极稳,竟然没撞动。 “今春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奴在想何时把元州拉面开到太平去,奴去做掌柜。”韩莹抬头。 “咳咳!此事……再议。” 韩莹捂嘴偷笑,“郎君不知,如今城中许多商人都喜欢来琢磨咱们的拉面,也有人想学呢!” 随即说了些生意的事儿,杨玄走了。 “娘子,你为何不说那些人来捣乱之事?”汪顺埋怨道:“那些苦楚你都自家忍住了,只知道为郎君挣钱。” “我原先心比天高,觉着自己定然能出人头地,可出来之后才知晓,女子出头何其艰难。若非郎君收留了我,我要么回家去嫁给那等自己厌恶之人,此后郁郁一生,要么就是做生意把本钱赔光,欠下一笔钱,随便寻个人嫁了。” “那也行呢!” “可我不愿。”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韩娘子,那几个闲汉又来捣乱了。” 几个大汉进了元州拉面,一人占据一张案几,拍打着案几喝道:“快些煮了拉面来。” 几个伙计谨慎的送上拉面,随即盯住了他们。 “哪家做生意盯着人的?滚!” “你看着耶耶吃不下!” 几个伙计却无动于衷。 “信不信耶耶弄死你!”一个大汉狞笑道。 元州拉面崛起的很是蹊跷,有人说是国子监的产业,但后续也不见国子监的人来。那些商人眼红了,就想谋夺方子。 韩莹下来了,冷冷的道:“开门,放狗!” “呜……” 一头凶狠的大狗被两个伙计拉了出来,嘴角流涎,利齿闪光。 几个大汉冷笑,“只管咬,咬伤了万年县说话。” “放狗!”韩莹说道。 绳子很长,两个伙计一松手,大狗就咆哮着冲了过来。 “妈呀!” 几个大汉起身就逃。 大狗追到门边,这才被绳子拉住,悻悻的人立而起。 “嗷!”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娘子,好像是刚才那几个!” 韩莹心中一喜,“定然是被老天降下报应了,看看去。” 众人走出大门,就看到对面站在几个男子。 为首的抬头,冲着韩莹笑了笑。 “郎君!”韩莹没想到杨玄没走,而是在外面蹲守。 她提着裙子小跑过去,红着脸道了“郎君却如何知晓这些人来捣乱?” “国子监来了书信,说是准备请了官员来威慑那几个商人。” “那也不错。” “可他们的法子差些意思。” “郎君想如何做?” “打断腿!” 杨玄事儿还多,“我先过去,回头有事寻老贼他们。” 他前脚一走,王老二就动手了。 “嗷!” 惨嚎声中,几个大汉被活生生的打断了腿。 “万年县的不良人来了。” 赵国林带着几个不良人匆匆赶到。 几个商人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哭喊道:“他们莫名其妙就对咱们的人下了毒手啊!看看,腿都打断了。” 说着他们还威胁道:“老夫家中也认识几个官员。” 徇私就办你。 赵国林冷笑,“为何动手?” 老贼愤怒的道:“这些人抢钱,追上了还反抗。老夫不得不下了狠手。” “他胡说!” “谁能证明?” “我!” 一个玄衣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 “是镜台的桩子!” 几个商人面色惨白。 “镜台可能作证?” “能的,能的!” 几个商人谄笑着上来。 “韩娘子,此次却是我等的错,回头……” 韩莹不说话。 “元州拉面开张我等却少了贺礼,回头就来。” 那个桩子看着韩莹。 韩莹不知桩子为何出头,福身道:“多谢了。” 桩子颔首,“以后有事喊一嗓子。” 韩莹再福身,轻声问道:“奴该谢谁?” 桩子轻笑,“自家人,说什么谢。” 韩莹心头巨震。 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赵三福和杨玄在一家酒楼的后面说话。 “蹲着啊!”杨玄觉得站着累。 “我不喜蹲着。”赵三福的屁股在抽痛,“最近有人想弄梁靖。” “什么意思?” “贵妃毕竟没有根基,梁靖担心梁氏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他在外朝借着贵妃的势在拉拢人。” “这是必然吧。” “是必然,可他不分香臭都往自己身边拉,有人给他挖了个坑。” /66/66792/17775599.html 第155章 你在羞辱我(为‘揍的雨姐’加更5)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55章你在羞辱我酒楼的后面。 赵三福靠在墙壁上,杨玄蹲着。 “贵妃和皇后明争暗斗,那是个漩涡,你最好离远些。”赵三福告诫道。 可没有贵妃,我在朝中能倚仗谁?杨玄打个哈哈,“我在北疆,漩涡离我远着呢!” 赵三福准备回去,“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 “啥事?” 杨玄起身拍拍屁股。 赵三福走到他的身前,低声道:“你看着眉清目秀的,记住,面对妇人的诱惑要坚定。” 杨玄纳闷。 “我还没开荤!” “妇人最喜你这等没开荤的少年。” “你在担心谁?” “贵妃。” 杨玄冲着他比个电视里看到的中指。 “小心了,坚定意志。” “老子意志如铁。” “扯淡,你这等纯洁少年浑身上下就一个地方如铁。” “哪里?” “脐下三寸!” 杨玄伸手到脐下三寸,骂道:“艹!” …… “喝酒!” 青楼中,梁靖举杯。 对面坐着的是中书舍人蒋迪。 蒋迪微笑举杯,“请。” 二人推杯换盏,身边的女妓红袖添酒,好不快活。 二人认识了一阵子,仕途不顺的蒋迪面对‘国舅’的拉拢只是矜持了一下,随即就甘愿为了贵妃肝脑涂地。 “你的事回头我就去给贵人说说。”梁靖矜持一笑。 “多谢。”蒋迪举杯,“以后只管吩咐。” 梁靖摇头不悦。 蒋迪一怔,旋即笑道:“以后便是一家人。” “哈哈哈哈!” 两只酒杯轻轻撞在一起。 叮! 隔壁房间里,老贼没要女妓,说是等人,就一人坐在室内。 但,声音却不绝于耳。 “郎君,你好坏!” “老夫哪里坏了?” “郎君你喝杯酒嘛。” “什么意思?不耐烦?” “奴哪敢?” …… 王老二蹲在青楼的外面,灰扑扑的脸上一脸百般无聊,就按照老贼的交代看着里面女妓的大腿。 大腿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白花花的大腿,王老二不禁想到了肥羊,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色胚!”一个女妓送客人出来,见王老二这个模样,轻蔑的说道,随即拧着腰肢进去,“哎哟!这不是王郎君吗?多久没来了王郎君?啥?奴今日一直没客人。什么?前人覆辙?今日绝不会让你重蹈前人覆辙。” 等梁靖和蒋迪勾肩搭背的出来后,王老二这才悄然跟着。 晚些,老贼出来了,晃晃悠悠的去了平康坊外面,寻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杨玄正在。 大唐的写的也不错,而且写的含蓄。 “郎君!” 杨玄没有揭开车帘,“如何?” “果然是勾搭上了。” “好!” 老贼坐上车辕,轻轻提起缰绳,马车缓缓而去。 半路遇到了王老二。 “梁靖进宫了。” “这是想作死啊!” 杨玄无语。 …… 梁靖进宫求见贵妃。 “喝酒了?” 贵妃皱着眉,“你在外面好歹也做些正经事。” “那些事如何不正经?”梁靖打个酒嗝,见妹妹捂着鼻子,就退后一步,“上次和你说的那个蒋迪,中书舍人,如今算是妥当了,阿妹,你早些给陛下说说,好歹给你在外朝增添一个助力。” 贵妃伸手在鼻子前扇动,“可查过此人?”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查过,并无后台,所以到了中书舍人便上不去了,蹉跎了好些年头。” “如此就好,回头等二郎来了我便和他说说。” “陛下会不会怪责你?” “不会。” 贵妃看看左右,等焦丽带着人出去,她才说道:“皇后乃杨氏的女儿,太子妃是淳于氏的女儿,就我身后孤苦无依。你要知晓……” 贵妃轻声道:“陛下对她们并不满意,于是处处给我尊荣。可尊荣有何用?若是外朝无人为我说话,那也是白费劲。所以你可明白自己为何能飞黄腾达了?” “让你背后有人,如此才能和她们争斗。”梁靖点头,“陛下这是想坐山观虎斗?” “粗鄙!”贵妃嗔道:“这是陛下的关切。” “哦哦哦!我知道了。” “赶紧回去。” “嗯,对了,蒋迪之事要抓紧,否则他会觉着咱们行事没分量。” “我知道,你且回去,少喝酒。” “知道了,女人就是麻烦!” 大白天喝酒,梁靖有些困,打着哈欠出宫。 “蒋舍人!” 蒋迪正好在宫外,见到他就笑道:“老夫正好来办事,你这是……” “你的事妥了。”梁靖知晓自家根基太薄,必须要给贵妃树立威信,“安心,晚些陛下那里就能知晓你的贤良。” 二人相对一笑,蒋迪低声道:“转告娘娘,老夫感激不尽。” 梁靖轻哼一声。 “错了,一家人,一家人。” 蒋迪拱手走了。 梁靖上马,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杨玄。 “梁兄,你这是去何处?” “回家睡觉。” 杨玄看了蒋迪的背影一眼,“先前那是蒋舍人?” “你也认识?” “当然认识。” 梁靖想拉拢杨玄,就顺口炫耀道:“他是个知趣的,这不,我刚去娘娘那里为他说好话,回头就等着飞黄腾达了。” 梁氏兄妹没有底蕴,全靠着梁靖混社会的经验来拉拢人手。 混社会怎么拉拢小弟? 势力,也就是权势。 能打,也就是帝王的信重。 这些贵妃都不缺,所以梁靖也不啰嗦,一上手就用前程诱惑。 跟着娘娘混有肉吃! 杨玄面色剧变,“是他?” “怎地?不妥?” “绝对不妥!” 杨玄急促的道:“赶紧回去告诉娘娘,此事不妥,不能给陛下说。” “子泰,你……”梁靖愕然。 “梁兄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梁靖一脸兄弟情义。 信了才见鬼……若非贵妃算是自己的半条大腿,曹颖升迁要梁靖帮助,杨玄绝对会坐视,“梁兄可记得我当初在万年县为不良帅?” “记得。”梁靖有些不耐烦了。 “我当初见到过蒋迪。” “和谁?” “何欢!” 梁靖皱眉,“何氏的何欢?” “对。” “子泰,你莫非看错了?”梁靖笑道:“蒋迪近几年宦途不顺,便是因为身后无人。若他是何氏的人,何至于如此?” “我不说笑话。” 梁靖半信半疑。 “我特么没事吃饱撑的哄你?”杨玄眼看着老曹的升迁没戏了,半条大腿要飞,不禁怒了。 “娘娘可曾给陛下说了?” “应当还没有。” “那缓缓行不行?” “好!” 梁靖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再度进宫。 “何氏?” “对,也不知真假。” “暂缓就暂缓吧。” 梁靖笑道:“兴许他是看错了。” 贵妃说道:“缓两日不碍事。” 第三日。 梁靖还在宿醉中。 “郎君!” 家中的仆役踹门进来,不顾一切的把他弄醒。 “你特娘的若是没有人命关天之事,耶耶便把你吊家门口风干。” 梁靖揉着眼睛,觉得脑子昏沉。 “有御史弹劾蒋迪。” “嗯!” 梁靖清醒了大半,“什么由头?” “贪腐。” “……” 他懵了,觉得损失一个人手有些心痛。随即他激灵了一下。 “啥时候贪腐的?” “就在昨日。” 仆役惊讶的看到梁靖浑身颤抖。 “郎君,那御史还弹劾了你!说你是蒋迪的靠山,可这是指桑骂槐啊!不,这是欲加之罪……这话一听都知道指的是娘娘啊!” “好兄弟!” “好兄弟!” 梁靖浑身打颤,“卧槽特娘的,幸亏我那好兄弟,否则娘娘危矣!子泰,你就是我亲弟弟啊!” 蒋迪的眼皮子怎么可能那么浅,在升迁的关键时刻去贪腐,那不是蠢,而是憨。若是憨傻,蒋迪怎么能做到中书舍人? 唯有一种可能。 “这特娘的就是一个坑,想埋了阿妹和我!” 宫中,贵妃也惊呆了。 “杨玄可曾娶妻?” “并未。”焦丽心中一颤。 贵妃捂额,“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少年,回头记得提醒我,好生奖励他。” “是。” 一个内侍进来。 “娘娘,外面有御史弹劾大郎君,说大郎君是蒋迪的靠山。” “胡说!”贵妃俏脸微冷。 内侍说道:“可最近大郎君和蒋迪交往甚密。” 贵妃冷着脸,“那是攀附,大兄何曾搭理他?!” “陛下来了。” 贵妃伸手揉揉眼睛,随即起身,踉踉跄跄的过去跪下。 更咽道: “陛下,臣妾罪不可赦。” 进来的皇帝讶然,“鸿雁何故如此?” “陛下。”贵妃说道:“大兄与中书舍人蒋迪近日结识,想着此人可为臣妾臂助。前日大兄进宫请臣妾在陛下这里为蒋迪说好话。臣妾呵斥了他,说怎可公器私用……没想到今日就有人弹劾大郎……” 皇帝冷哼一声,“朕说那些人怎地今日弹劾蒋迪,把梁靖也带上了,这便是个圈套。能做成这等圈套的多半是那边,有趣,来人!” 蒋迪多半是那边的一颗棋子,丢出这颗棋子埋了贵妃,皇后和一家四姓血赚。 “陛下!” 韩石头进来。 皇帝吩咐道:“蒋迪流放陈州太平。” 杨玄是太平县县令,是贵妃的‘人’,如此,蒋迪到了太平,那便是落入了贵妃的手中,想如何处置都行。 “陛下!” “嗯!” “二郎。” 贵妃被扶起来,眼中有泪光。 前日她本想为蒋迪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幸而杨玄插手,让她今日能以大义凛然的姿态,愈发得了皇帝的信重。 杨玄! 好名字! …… “该来了呀!” 老贼蹲在前院,有些担忧。 王老二蹲在另一边,美滋滋的道:“怡娘说了,我存在她那里的钱会生崽,每年多给我三个崽,嘿嘿,能吃好些肉。” “存钱还会生崽?你想得美!” 这年头存钱不收你手续费就算是客气的。 王老二得意的道:“是怡娘说的,怡娘不会骗我!” 杨玄正好出来,“闹什么呢?” 老贼说道:“王老二胡说八道,说他存在怡娘那里的钱能生崽。” “对。” 老贼:“……” “此事是我的决定。” 王老二冲着杨玄笑,“郎君真是好。” 老贼笑嘻嘻的道:“郎君,小人那里也有些钱。” “只管存进去。”杨玄说道。 三个点呐! 在存钱还得交保管费的大唐,只有傻子才会给你三个点的利钱。 “多谢郎君。” 杨玄觉得老贼的忠心值瞬息就爆表了。 他内心叹息:元州拉面要扩张,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匮乏啊! 老贼忠心值爆表,随即就想到了那事儿,“郎君,贵妃那事究竟准不准?小人就担心一旦不准,贵妃那边心中不满,此后这条大腿就没了。” “是半条。”杨玄淡淡的道。 “是,半条,大腿根。”老贼一本正经的道。 这个老鬼……杨玄很严肃的警告道:“莫要教坏了老二,否则怡娘能把你吊死在太平县城头。” 王老二躺在边上,“老贼说……呜呜呜!” 老贼捂着他的嘴,刚想说话。 嘭嘭嘭! 有人在拍门,拍打的肆无忌惮。 老贼骂道:“谁特娘的这般无礼?” 他冲过去打开大门。 门开。 一股风从身边吹过。 “子泰,我的好兄弟!” 梁靖旋风般的冲进来,毫不犹豫的抱住了杨玄。 “呃!”杨玄伸开手,“梁兄,你这……” “好兄弟!”梁靖拍拍他的脊背,“多亏了你,否则娘娘此次就要灰头土脸了。” 杨玄一脸茫然,“何事?” 梁靖松开手,摇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耿直。” 老贼蹲在边上翻个白眼,心想郎君刚到长安时是有些耿直,就像是郎君说的中二。 可现在的郎君你要说他耿直,马贼首领鸿雁不会答应,瓦谢可汗华卓不会答应,被他坑过的那些人不会答应。 “梁兄说什么呢?”杨玄问道。 梁靖说道:“那蒋迪竟然包藏祸心,就等着贵妃去为他说项时栽赃,幸好听了你的,娘娘未曾开口,昨日那狗曰的竟然贪腐了。” 大腿根……不,大腿保住了。 杨玄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捂额感慨,“好。” “子泰,娘娘说了,你想要什么?美人还是钱财。至于权势,你放心,娘娘说了会记在心中。” 杨玄知晓自己前面升职太快了,再升迁不现实。 但姿态必须要有。 他苦笑,“娘娘却是看轻我了,这些本是我心甘情愿做的,要什么报酬?” 呃! 他发现梁靖有些呆滞,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难道我演过火了? 梁靖却想到了贵妃当时的模样。 “那少年是个实诚的,若是你提及酬功时他不高兴,那就对了。” 贵妃说这话时表情有些怪,像是窃喜,又像是好笑。 他不知道,在贵妃的眼中,杨玄就是个仰慕自己容颜和气质的少年。 换做是后世的看法,杨玄就是贵妃的狂粉丝,舔狗。 但老梁家不能做白眼狼啊! 梁靖拍着杨玄的肩膀,“说,钱财或是美人,你总得要一样,若是不喜女人,哥哥我也能陪你分桃断袖。否则便是看不起娘娘,看不起哥哥!” 我只喜欢女人! 杨玄纠结的道:“我还年少,如今正是一心报国之时。女人不提。钱财……梁兄这是看不起我吗?” “好兄弟,可你总得要些吧,否则我心中不安,连女人都不想睡。” 人情对于贵人而言是个负担,也是个无用的东西。与其要人情,不如要印象。 杨玄挠头,“要不……太平那边差个县丞,正好有个县尉做的不错,给弄个县丞吧。” “就一个县丞?” “是啊!” “你瞧不起娘娘!” “没有的事。” “就一个县丞,你在羞辱我!” “我发誓,绝无此意。” /66/66792/17775600.html 第156章 红颜祸水,好年轻的功臣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56章红颜祸水,好年轻的功臣烛光下,何欢坐在榻上,身前两个舞伎在舞蹈,几个乐师在侧面弹琴,气氛很柔和。 舞伎身披薄纱,舞姿轻盈,一脸俏脸变换着各种表情,诱惑之极。 何欢的目光却不在舞伎的身上,只是定定的看着酒杯。 许多时候,你艳羡而不得的东西,在另一群人的眼中只是寻常。 幕僚进来。 “杨氏那边来人了。” “说了什么?” “呵斥了郎君,说此事经营不密,以至于被人窥探到蒋迪的虚实。那个贱人不但轻松脱身,皇帝那边还对咱们的人颇为不满。” “什么意思?皇帝动手了?” “对,就在先前,皇帝以贪腐为名,拿下了咱们三名官员。” 何欢摆摆手,歌舞散去。 “他们一心想把贵妃拉下来,可却也不琢磨一番皇帝的心思。若我是皇帝……” “小郎君!”幕僚急匆匆的跑出去,左右看看,回来告诫道:“慎言。” “一家四姓与皇帝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怕什么?”何欢笑的轻蔑,“我若是皇帝,定然会顺势敲打贵妃和梁靖,可他并没有,你说,皇帝在想什么?” 幕僚低下头思忖,再抬头时,眼中多了谨慎,“他宠爱贵妃。” 何欢笑了笑,“你看看皇帝的过往。从少年时便有英武之名。武皇垂暮,他领军杀入宫中,那时何等的凶险?但凡一丝走岔,一家子将会成为新帝祭旗的祭品。第二次是在四年前,他身为太子领军入宫,一旦李元有了戒备,他将死无葬身之地,可他却依旧去了。” “他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可如今他身为帝王,还能如何刺激?” “天下被他当做是棋盘,众生为棋子,随意他挪动调遣,刺激吗?刺激,可他早就厌倦了。” “我敢打赌,他原先把梁氏弄进宫去便是为了刺激。你可曾注意到了吗?”何欢笑的诡异,“他夺了太子的女人,换做是别人,就说你吧,你夺了儿子的女人,你会如何自处?” 幕僚只觉得浑身难受,“老夫……老夫……如何会做此等事。” “难受吧?” 何欢拍着案几大笑,良久,他喘息道:“换做是我,定然会寻个罪名废掉太子,把他流放到荒蛮之地去,过两年弄死,如此眼不见心不烦。” 幕僚有些心悸,“最近些年,太子看似地位稳固,可却平庸的连一个臣子都不如,堪称是悄无声息。” “明白了吗?”何欢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怪异的让人心中不安。 “再美的女人,朝夕相处多年后也会厌倦。他也会如此。可太子在啊!太子隔几日便会进宫请见,你想想,每次见到太子时皇帝会想什么?” 幕僚摇头,他自诩是个正经人,这等歪门邪道没琢磨过。 “他会想着……太子的女人如今是朕的女人,太子要叫那个女人阿娘,哈哈哈哈!” 何欢笑的癫狂,捶打着案几,伏在案几上身体颤抖。 “我敢打赌,每次见到贵妃时,皇帝定然会想……这是朕的儿媳!” “那就是个疯子!用太子来刺激自己的疯子,爬灰老贼!” 幕僚面色发白,显然这等高端刺激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良久,何欢哎哟一声,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冷冷的道:“他就靠着刺激活着,所以,他不会丢弃贵妃。就算是蒋迪之事发作了,皇帝最多呵斥一番,随后不了了之。 杨氏那边不明白这个道理吗?我看是明白的,只是他们太骄傲,不肯低头去琢磨别人的心思。” 幕僚叹息。 “可要提醒他们一番?” “没用,颍川杨氏何等的名头,多年来的顺风顺水早就让他们忘却了畏惧。就算是提醒了他们依旧如故,行事不会有半分改变。” “若是杨氏下次还准备对付贵妃……” “让他们去对付,看着他们和皇帝狗咬狗,你不觉着有趣吗?” 何欢拍拍手,“歌舞!” 歌姬和乐师再度进来。 乐声起。 舞姿再度翩翩。 幕僚告退,临走前告诫道:“小郎君,颍川杨氏传承多年,底蕴深厚。何氏需仪仗杨氏之处甚多,要谨慎呐!” 何欢看着他出去,拿着酒杯,微微低头,轻声道: “彼可取而代之。” 幕僚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气,“百姓视帝王权贵为神灵,可这群神灵在干什么?爬灰的爬灰,玩男人的玩男人。神灵……” 他张开嘴,“ 第157章 偷不如抢 鸿胪寺的官员连滚带爬的冲过来,见到杨玄后,面色难看的拱手,“多谢杨明府。” 杨玄说道:“我只是路过。” 官员拱手,冲着年子悦说道:“下官保护不力,让公主受惊了。” 年子悦淡淡的道:“和杨明府相比,你……罢了,你且回吧。” 和杨玄相比,我就是个无能的吗?官员看看杨玄,想起这位是自己的前辈,就知道年子悦对自己的不满已经到了极限。 “寻个地方坐坐。”年子悦主动邀请。 换个人定然受宠若惊,可杨玄却平淡以待。 二人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 年子悦掀开羃,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微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道:“好清静。” 杨玄坐在水边,伸手进去搅动几下。 清澈的水流中,几条小鱼逆流而上,身体轻轻摆动着,偶尔被冲下去,依旧不屈不挠的再度游上来。 身后,年子悦轻声道:“听闻大唐南疆如今处处烽烟。你可想去南疆?” “南疆太热,太熟。” 杨玄本就是元州人,曾在东宇山中杀了不少南周猎人,说一声老熟人绝对没错。 年子悦咬着红唇,“南周重才,最喜年轻的人才。” 这几乎是露骨的在说:想不想为南周效力?我保证你能飞黄腾达。 南阳公主号称南周珍宝,她的许诺自然是值钱的。 杨玄没想到她竟然想招揽自己,心中爆笑一瞬,“南周听闻有些热。” 他竟然婉拒了! 年子悦的招揽也是一时冲动,被婉拒后就变为冷漠,“南周四季如春。” 杨玄看到张菁急匆匆的赶来,就起身道:“公主保重。” 看着他远去,年子悦突然跺脚,轻声道:“大唐就了不起吗?” “公主!”张菁跑过来,见她无恙,不禁口宣佛号,赞道:“多亏了杨玄。” “回去!” 年子悦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张菁见她情绪不对,就说道:“以后还是少出门吧。” 年子悦不语。 不是为了这个恼火? 张菁一想,不禁怒了,“可是杨玄口出不逊?” “没有。”年子悦蹙眉,把羃拉下。 就在拉下的一刻,张菁看到她的耳根有些红。 我眼花了吧?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看错,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公主来长安说是出使大唐,实则便是质子。质子若是爱上了大唐官员,传回去皇帝会暴跳如雷。 “公主。” “嗯!” “那杨玄就是个乡下小子,看似有些前程,可终究没有底蕴。这等少年以后多半会寻个普通女子为妻。” “你说这些作甚?”年子悦有些恼火,声音冷了些。 “公主,一个乡下小子,不值当公主关注。” 年子悦止步回身,第一次用愤怒的语气说道:“我何时关注他了?” “是。”张菁低头,心想我随侍多年,可从未见到公主的耳根红过。有人说什么脸红红,想男人。公主啊!那只是个乡下小子,配不上你。而且你是南周珍宝,怎么可能嫁给大唐人? 年子悦羞恼的道:“大唐和北辽此次大战后,定然会让大唐信心倍增。南周怎么办?我听闻大唐南疆那些部族聚在一起谋反,你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南周的功劳。” 张菁看看周围,还好没人,“公主慎言。” “南周鼓动那些部族谋反,就等着北辽和大唐大打出手时,趁势出手,吞并了大唐南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公主。”大长腿在哀鸣,“还请慎言。” 周围没人,年子悦冷笑,“阿耶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过失败后会如何。此刻看来大唐南疆烽烟四起,可我怎么听闻又被镇压了。一旦大唐腾出手来,会不会清算?” 张菁低声道:“公主,南周夹在大唐与北辽之间,若是不奋发,迟早会被吞并。动了可能会死,可不动必死无疑。” 回到驿馆时,新任监控她们的官员已经来了,鸿胪寺的效率高的惊人。 在交接时,张菁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先前要多谢那位杨明府,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若是有暇,我还想当面致谢。” 官员说道:“兵部把杨明府叫去了,估摸着最近几日会很忙,改日吧。” “也好。”张菁回身,心中默念:他最好永远都忙。 …… 兵部,江存中正在讲解此次北疆大战。 听众是以宋震为首的一干兵部大佬。 “……敌军猛攻右翼,此刻增援右翼便是无底洞,相公果断令左翼攻打敌军右翼……” “等等。”兵部侍郎朱厚举手打断了江存中的讲解,问道:“左翼进攻敌军右翼是没错,可敌军攻打北疆军右翼时,右翼曾多次崩溃。那么老夫有个疑问,当时左翼谁在?” 杨玄起身,“下官当时就在左翼。” “很年轻。”朱厚颔首,“老夫想问问,北辽军猛攻我军右翼险些得手,为何我军左翼猛攻敌军右翼却毫无进展?” 这个问题辛辣的让人想打喷嚏。 杨玄年轻,这等带着陷阱的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宋震看了朱厚一眼,想到此人和一家四姓走的颇近,眼中就多了一抹了然。他看向杨玄,想到上次这个小子送的药材,真的很得劲啊! 是个尊老的小子! 想到这里,宋震就觉得朱厚越发的面目可憎了。 他想出口解围。 江存中看了杨玄一眼,也想出口解释,杨玄却说道:“只因我军左翼全是临时拼凑的军队,而精锐尽数在右翼和中军。” 朱厚一怔,显然没想到黄春辉敢如此布局,堪称是大胆之极。 “拼凑而来的军队,也敢主动进攻北辽劲旅吗?” 杨玄点头,认真的道:“大唐健儿从不惧怕任何对手。当日左翼战死三千余人,无一人后退,无一人求饶,更无一人伤口在背。” 大堂内默然一瞬。 “我大唐健儿,威武!”杨玄颔首坐下。 朱厚有些羞刀难入鞘,开口道:“少年人能被黄相公看重,想来定然有些才华,你当时在左翼是如何指挥的?” 这是考教。 这个年轻人会怎么说? 拔高自己,自然会得罪同僚。 可贬低自己,同样会导致被人看不起。 杨玄说道:“当时左翼有我陈州刘使君指挥,下官只是听令行事。” 说道好!宋震干咳一声。 再度受挫的朱厚干笑一声。 少顷,江存中继续讲述此战的经过。 “……追敌十余里,相公令全军回撤。后来才发现,敌军五万精锐正在半路等着伏击……” 江存中讲述完毕。 “你等以为如何?”宋震问道,特地看了朱厚一眼,“朱侍郎说说。” 这是明晃晃的要打脸啊! 朱厚笑道:“黄相公指挥若定,下官佩服。” 一番话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毛病来。 宋震再看看众人,见没人说话,就习惯性的总结了一句: “黄相公那边深居简出,老夫也不好打扰。北疆那边可有需要我兵部所做之事?” 就像是领导在会议末尾问道:“可有困难?有就现在就说出来。” 有几个人会说? 江存中默然。 张度是个棒槌,此刻也默然。 杨玄开口,“北疆什么都差,钱粮,兵器,甲衣,兵员……” 宋震抹了一把脸。 杨玄自嘲道:“可北疆军民都知晓,这些都拿不到。朝中宁可把钱粮兵器丢到南疆去,也不会多看北疆一眼。” 江存中干咳一声,“宋尚书,我等告退。” 张度过来挽住杨玄的手臂,“下官告退。” 三人随即走了。 宋震摆摆手,“都散了吧。” 另一个侍郎袁终留下,等人都走后,才问道:“尚书这是不虞?” 宋震摇头,“老夫什么不虞?朝中在处置北疆与南疆时总是有失偏颇,那些人在想什么?不外乎在担心北疆过于强大,最终反噬大唐。” 袁终苦笑,“北辽越来越强大,北疆也必须越来越强大才能抵御强敌。可朝中却厚此薄彼,难怪黄相公会隐忍不出,哪怕被人骂为乌梢蛇,依旧不动窝。” 宋震说道:“不是他不动,而是不能动,不能乱动。” 朝中忌惮北疆,想方设法出手削弱,可另一边却不断催促北疆主动出击。 “这特娘的!”宋震都忍不住骂娘,“老夫若是黄春辉,此次便顺水推舟留在长安做宰相,让别人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外面,江存中正在数落杨玄。 “此等事不是我等能置喙的,你怎地这般冲动?若是这番话惹怒了谁,以后怎么办?” 杨玄是有些后悔了,但旋即驱散那些念头。 “总得要有人说这些话。” 少年若是丧失了锐气,却没有老鬼们的丰富阅历,和一潭死水有何区别? …… 黄春辉在家歇息了五日。 第六日,皇帝召见。 “黄卿辛苦。” 皇帝和颜悦色。 黄春辉‘感激’的道:“为陛下效命,臣甘之如醴。” 呵呵! 皇帝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满意。 “有人建言黄卿留在长安,也算是荣养。黄卿以为如何?” 黄春辉抬头,近乎于无礼的看着皇帝,“陛下,没有人比臣更了解北疆,北辽这些年整顿兵戈,目的便是为了南下。在这等时候,臣若是离了北疆,心中何安。” 皇帝淡淡道:“黄卿年岁不小了。” 黄春辉深吸一口气,行礼,“为国戍边,臣,死而不悔!” 皇帝动容了,走下来扶起黄春辉。 “黄卿忠心耿耿,朕尽知。北疆多事,黄卿还得勉力。” 黄春辉随即告退。 皇帝目送他出了大殿,这才回去坐下。 “令王守来。” 王守急匆匆进了大殿。 皇帝语气平静的问道:“这几日黄春辉那边如何?” 王守束手而立,“奴婢派遣了好手潜入黄家,这几日黄春辉在家只是和家人叙别情,教导儿孙。” 皇帝淡淡道:“就没有怨言,或是别的?” 王守低头,“并无。” 皇帝摆摆手,就像是驱走一只苍蝇。 王守告退。 皇帝起身,“贵妃何在?” 韩石头说道:“娘娘在梨园。” “去梨园。” 一路上各种戏码开始上演。 “陛下!” 美人含羞带怯的站在路边。 皇帝漠然。 再走几步,有美人在亭子中抚琴,歌声悠然。 “愿得一人心……” 皇帝蹙眉。 “陛下。” 前方有美人福身,弯腰的角度极妙,底线很低。 皇帝的眉心出现了三道深纹。 韩石头确信皇帝此刻是想呕吐。 “有人落水了。” 右边的水池中有人在扑腾。 就不会换个招数吗? 韩石头木然。 皇帝加快了脚步。 到了梨园,贵妃来迎。 皇帝在看到贵妃的一瞬,两眼迸发出了异彩,韩石头发誓自己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 宫中有内侍经常外出办事,也学了许多外面的话。 妻不如妾。 妾不如偷。 偷不如抢。 抢了还把女人的夫君留着。 后面一句是他想到的。 他恭谨的低下头。 那一抹不屑和鄙夷,隐藏在眼底,深刻到了骨髓里。 “韩石头。” 皇帝回身。 “奴婢在。” 韩石头恭谨上前。 皇帝淡淡的道:“听闻太子不思饮食,身子亏虚。你去一趟。” “是!” 晚些,宫中就流传着小道消息。 “陛下令韩少监去呵斥太子,说殿下不思饮食,以至于瘦的脱形,陛下心疼啊!” “谁说陛下不爱护太子!” “是啊!” “太子来谢恩了。” 太子随即来谢恩,据闻抱着皇帝的脚嚎啕大哭,以至于晕厥。几位医官联手诊治,这才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 黄春辉出宫后就把三人召集了来。 “再给你等松散两日,随即回北疆。” 三人齐齐愕然。 杨玄率先清醒。 “领命。” 不问,只是领命。 有趣的小子。 黄春辉笑了笑。 “相公不走吗?”张度欢喜的问道。 “嗯,不走。” 三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 黄春辉也笑了。 那是北疆,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他怎么舍得离去? 什么宰相之位他压根就不在乎。 人这一生怎么都是过,他喜欢北疆的寒风,喜欢北疆的危机四伏,喜欢那些彪悍的北疆人,喜欢眼前这三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老夫若是离开了北疆,新来的节度使哪里知晓爱护这些年轻人? “年轻,真好。”黄春辉微笑着。 大事定矣。 杨玄吩咐老贼和王老二去采买特产,自己去了国子监。 “杨玄来了。” 杨玄先去见了宁雅韵和安紫雨。 “北疆那边如何?” 宁雅韵难得过问这等事。 “北辽虎视眈眈。” 一句话就道尽了北疆的艰难。 “可想回来?” 宁雅韵漫不经心的开口。 安紫雨提醒道:“祭酒可是难得为人去钻营。” 会不会说话?宁雅韵蹙眉,觉得琴心被破坏了,“老夫何曾钻营?” 安紫雨手中戒尺一转,隐蔽的撇撇嘴,“是了,是斡旋。” 女人! 宁雅韵轻哼一声。 杨玄笑道:“多谢祭酒,不过我还是想留在北疆。” “许多人为了从北疆回长安,不惜一切代价,你为何想留在那里?”宁雅韵问道。 安紫雨关切的道:“北疆苦寒,升官也慢。” “多谢祭酒和司业的好意。” 杨玄说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66/66792/17775608.html 第158章 老夫是以理服人(为‘揍的雨姐’加更6) 值房里焚了香。 杨玄到时,周宁正在搓线香。 “这是什么?” “你闻闻。”周宁闭上眼。 杨玄吸吸鼻子,“阿宁你的身上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气息,说香也不是,就是好闻。” 周宁睁开眼睛,又羞又恼,“是那个香。” “啊哈!你竟然把女人的体香说的如此简朴,人才!”朱雀说道。 杨玄嗅了嗅,“颇为安宁。” “就是凝神所用。”周宁一边搓一边说,“我寻到了一个玄学前辈的方子,说这等香最适合修炼时凝神静气所用。你在北疆那边诸事繁杂,心难以平静,等我弄好了就带几盒回去。” 二人就在那里并肩搓啊搓。 搓好的线香还得晾晒,周宁问道:“你几时回去?” “还有两日。” 四目相对。 “助教。” 外面来了个小吏。 二人赶紧坐直身体,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油然而生。 “阿宁。” “何事?” “你可有那等方子?” “什么方子?” “就是……” 晚些,周宁羞红了脸,杨玄在边上赔不是。 “二娘子!” 谢俞来了,他目光扫过杨玄,再看到周宁微红的俏脸,瞬息就怒了。 但他只是管事,不是主人。 所以他压住火气,“二娘子,家中今日有宴请,郎君让你回去。” 他补充道:“客人久慕周氏之名,对二娘子更是颇为敬重。” 这是暗示。 谢俞看了杨玄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心中不禁一哂。 “我今日没空。” 周宁起身,“你回去告诉阿耶,最近我都没空。” 谢俞恭谨道:“是,小人告退。” 等他走后,周宁看了杨玄一眼,“这是家中的管事谢俞,往日都是他来国子监。” “你无需解释的。”杨玄微笑道:“周氏是周氏,你是你。” 周宁微微垂眸,眼睫毛眨动着。 “阿宁。” “嗯!” “你猜我是喜欢马毬还是下棋?” “下棋吧!” “不,是喜欢你。” …… 北疆的初夏就像是一幅壮美的画卷,处处皆是美景。 潭州也是如此。 一群群牛羊在草原上缓缓移动,就像是一朵朵云彩。 牧民策马跟着,悠扬的歌声缓缓传来。 大辽皇叔赫连春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今年牧草肥美,牛羊都会长得壮实。” 地方官员在自我表功。 可皇叔却无动于衷。 难道我说错了? 地方官猛地脑子一抽,“多亏了皇叔新修水渠,牧草才能丰茂,庄稼才能丰收。” 皇叔的脸上多了一抹满意,拍拍他的肩膀,“不错。” 地方官笑的谄媚,“皇叔不知,自从开修水利以来,潭州百姓都为之欢欣鼓舞啊!有许多百姓自发准备了万民伞,还有人说,潭州无皇叔,早已没落矣!” 拽个文都丢人现眼! 同行的官员都觉得此人不学无术。 皇叔干咳一声,痴肥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明日吧,明日本王备下酒宴。” 这是准备把他纳入皇叔羽翼之下的意思。 “多谢皇叔!” 官员感激零涕,恨不能扑上去舔舐皇叔的靴子。 丑态百出啊! 但其他官员却恨不能以身代之。 皇叔干咳一声,“水利之事要抓紧。不过本王诸事繁忙,此事还得要落在别人身上,你等要监督好。” “是!” 有人说道:“皇叔,有信使。” 十余骑疾驰而来,“皇叔何在?” “本王在此!” 信使近前说道:“陛下有令。” 皇叔摆摆手,其他人散开。 信使这才说道:“陛下令皇叔鼓动三大部袭扰陈州。” 赫连春点头,问道:“林雅战败,陛下没杀他?” 使者说道:“陛下宽宏大量,右相感激零涕,发誓效忠陛下。” “呵!”皇叔笑的很憨实,“好事。回禀陛下,本王知晓了。” 信使上马而去。 身后,皇叔幽幽的道:“本王的生意啊!” 回到自己的住所,赫连春找来心腹柳松。 “陛下令本王策动三大部袭扰陈州,你以为如何?” 小老头般的柳松说道:“林雅败了一仗之后,陛下明明心情愉悦,却要装作愤怒的模样。” “你也是个妙人。”赫连春笑的憨实,“林雅一败,去岁年底的谋反案子也算是暂时消停了。” 柳松说道:“本来林雅若是败了,萧华的伏兵就能起作用,随即反败为胜,陛下顺势便能拍死林雅。可没想到黄春辉竟然收兵了,林雅一头撞上了伏兵,这个尴尬,让人想寻条地缝钻进去。” “黄春辉坏了陛下的谋划,不过此人年迈,也该回去了。”赫连春摸摸短须,“令人去一趟三大部,告诉他们,今年年景不好,陈州那边听闻越发的有钱了,去抢些来。” …… “袭扰陈州?” “对。” “本汗知晓了。” 瓦谢部可汗华卓送走了皇叔的使者,回身进了大帐。 “这是泄愤!” 坐在角落里的娃亥干咳一声。 “伤势还没痊愈?”华卓关切的问道。 娃亥摇头,“还差些,不过动手并无大碍。” “等寻到了那个动手之人,我为你报仇!”华卓咬牙发狠。 娃亥说道:“据说是卫王。” 华卓:“……” 若是弄死了卫王,不管大唐皇帝是什么脾气,除非皇叔能把瓦谢部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否则他只有远遁一条路。 娃亥薄唇轻抿了一下,“此事不打紧。对了,袭扰陈州……咱们袭扰何处?” “自然是太平。”华卓狞笑道:“太平那边今年种了不少粮食,全给他踩了。” “要出动多少人马?”娃亥冷静的道:“为北辽火中取栗值不值?” “先看看。”华卓冷静了下来。 …… “隔壁在做什么?” 卫王在宅子里待的要发霉了。 黄坪笑道:“曹颖理事,还有两个女子整日在后宅,南贺在练兵。大王,太平军此次可是全数披甲了,骑兵也多了不少,整日在山脚下操练。” “大王。” 一个侍卫进来,“王妃来信。” 卫王冷着脸,“无事写什么信?” 他接过书信拆开,飞快看了,随即眯眼沉思。 黄坪知晓这是有事,他摆摆手,侍卫告退。 “越王在南疆颇为和气。”卫王冷笑,“小崽子这是想收买人心呢!” 黄坪说道:“越王柔弱,收买人心也无济于事。” “阿耶大怒,呵斥太子不知爱惜身体,此事倒是奇怪。” “这……陛下难道又想重用太子了?” 卫王皱眉,“一家四姓在身后,这样的太子只会让阿耶忌惮。” 隔壁在琢磨皇帝为何对太子突然改观,颇为烦恼。 怡娘也好不到哪去。 “要先送臀,就是屁股!” “哎!走的要柔弱些,你走的这般僵硬,女人的柔美何在?郎君见了可会心动?” 章四娘都想哭了。 怡娘发狠道:“再练。” 晚饭后,她寻了曹颖说话。 “章四娘悟性不高。” “可长的还行。”曹颖抚须。 “你觉着郎君以后会缺美人?” “郎君是不缺美人,可缺能信任的美人。所以你就调教章四娘,想让她成为郎君身边打理事务的那个女人,可对?” “老狐狸!”怡娘有些感慨的道:“人心难测。说句实话,我连章四娘都信不过。” “你这是魔怔了。”曹颖觉得有些好笑,“这世间哪有值得信任之人?” “也是,唯有让郎君握着他们的生死荣辱富贵,才能信任。” “消停了吧,章四娘整日在后宅走来走去,小心走瘸了。” “哎!你说郎君何时能回来?” “老夫哪里知晓。” “老曹你最近不对劲。” “什么意思?” “你这满脸疲惫的,是去做贼了?” “……” “要不我给你针灸?” “老夫怕死在你的银针之下。” 曹颖揉揉眼,“太平的人口越来越多,事务也越来越多。要命的是太平如今成了香饽饽,有人想来任职。” “咦!这不是好事吗?”怡娘笑道:“县里差了许多人手,来几个正好帮衬。” 曹颖抬头,“他们想做老夫的上官。” “县丞?” “对!” “美的他们!” 曹颖说道:“太平如今有太平军,有牛羊,还开垦了不少田地,假以时日便是塞外江南。引得多少人觊觎。” “还是郎君得力的缘故。” “是啊!” 临安城中。 “使君,最近不少人想去太平,这可是稀罕事。” 卢强笑吟吟的进了值房。 刘擎放下手中笔,搓搓脸,揉揉眼,“那些人是看上了太平如今的蒸蒸日上,可却看不到危机。” “是啊!”卢强坐下,“北辽新败,无论如何都会来报复。瓦谢部就在太平对面,咦!使君,老夫怎地觉着换个人太平就守不住?” 刘擎点头,“杨玄当初去太平,第一件事就是折服了那些人犯。说句实话,那些人犯的节操估摸着比许多官员还强。换个人去,怕是镇压不住。” “他们想谋划县丞之职。” 刘擎说道:“让他们来,老夫亲自看看。” 晚些,五名官员进来。 “长得都不错。” 刘擎第一句话让那五人心中一喜。 “做县丞,等着杨玄升迁后就接任,随后利用太平军立下军功,这个想法很好,老夫也没觉着有问题,就一句话。” 五人抬头,目光灼热。 “脸呢?”刘擎拍打着案几,久违的使君咆哮来了。 “脸呢!” “官员不要脸是常事,要脸也没法升迁。老夫问的是,你等多大的脸,觉着自己能镇压住那些凶犯?” “不只是太平军,城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杀人的,盗窃的,骗子……” “当初多少任县令在太平折戟沉戈?直至杨玄去了,这才有了气色。你等以为他行,自己也能行?” “滚!” 门外,十余风尘仆仆的人下马,为首的赞道:“使君的声音中气十足,好。” 门子拱手,“见过杨明府,杨明府这是从长安回来了。” “嗯,去禀告吧。” 门子摇头,“使君说了,杨明府可直接进去。” 这优待也没谁了。 杨玄刚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五个灰头土脸的官员出来。 “哎!这几人怎地看到我一脸羞愤的模样?” 老贼点头,“是有些羞愤的模样,却不知为何。” 王老二开口,“定然是觉得郎君比他们俊美,嫉妒了。” 这娃! “老二越发的聪慧了。” 杨玄笑着进了值房。 “见过使君,见过别驾。” “哎!子泰回来了。” 卢强起身笑道:“这人还真是说不得,一说就来。” 刘擎板着脸,“此行长安可有收获?” “有。”杨玄坐下,不见外的给自己倒杯茶,一饮而尽。 “中丞变成了相公。” “可是留在了长安?”刘擎面色微变。 “没有,此次一起回来了。” 刘擎松了一口气。 “兵部给北疆拨了一批甲衣和兵器,使君,此事我功劳不小,分也该分大头。” 刘擎听了经过,骂道:“你以为自己一张嘴就能说动宋震那个老东西?狗屁!这分明是那些人为了堵住舆论的举措。” 卢强解释道:“以往长安薄待北疆,此事众人皆知。朝中若是再不弄些好东西来,别说是北疆,怕是长安都会有人骂……骂人!” 骂什么人? 骂狗皇帝呗! 三人相对一视,一种默契生出。 刘擎想起了先前的事儿,“对了,你那太平还缺官吏,老夫这里给你填补些。” 杨玄笑道:“多谢使君。不过吏部那边说了,如今的太平县县尉曹颖做的不错,准备让他升迁为县丞。” 此事就此抹过。 “北辽新败,要小心他们的报复。你太平当面便是瓦谢部,华卓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刘擎起身,“如此老夫就不留你了,赶紧回去。” “使君。”杨玄郑重拱手。 “去吧。”刘擎摆手。 “使君。”杨玄再拱手。 刘擎脸颊微颤,“都是老人了还想着打老夫的秋风?” “就要一千斤。”杨玄不肯退让。 “你那自有羊群,自家宰杀了多的是肉干。” “那是种子啊!”杨玄悲愤的道:“饿死不吃种粮,穷死不吃种羊!” “你特娘的还说顺口了,给你八百斤,滚!” “多谢使君,我下月再来。”杨玄拱手告退。 “再来老夫打折你的腿!” 咆哮声中,杨玄寻到了管事的官员,“八百斤肉干,赶紧!” “特娘的,和悍匪似的,就差啃老夫的肉了。”刘擎笑骂道。 卢强低声道:“曹颖升迁,这定然是杨玄自己运作的关系。” “你担心太平自成一体?” “是。” “太平若是有事,咱们可能随时支援?” “难,路太远。” “既然帮不上忙,那便放开手,任由年轻人去闯荡。” 刘擎回身,轻声道:“长安掣肘我北疆,难道我陈州有样学样,去拖住太平的后腿才好?” 卢强苦笑,“老夫只是担心有人诟病。” “老夫在此,谁想诟病先来和老夫辩驳一番。” “使君嗓门之大,北疆闻名,一般人怕是不敢,怕被你喷了满脸唾沫星子。” “老夫是以理服人!” …… 恭喜“糊涂虫b 第159章 我是悍匪头子,熟铁 早上,牧羊人驱赶着羊群和牛群出了太平城。 “驾!” 牧马人带着一群骏马出来了。 骏马出城时气势恢宏,蹲在城门外面的岳二赶紧站起来,看着骏马从身前冲出去,不禁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之情。 十余闲汉和岳二一样蹲在外面,一脸欢喜的看着这些骏马冲向远方。 “咱们的骑兵有五百了吧?”一个闲汉吸吸鼻子,“回头弄个一千骑兵,我的乖乖,那可不得了。” 岳二重新蹲下,不屑的道:“狗屁的一千,上次老夫听人说了,养骑兵费钱。长安不乐意给钱,咱们最多也就是五百。” “为啥不给钱?” “那些贵人要享受。” “艹!” “特娘的北辽人在虎视眈眈,他们倒好,一心享受。等特娘的被辽人打进长安城,一家子全成了奴隶。” 岳二点了一把火后,乐滋滋的看着这些闲汉争执,等有人想动手时,这才慢悠悠的道:“哎!别动手啊!这事儿吧,老夫觉着不是坏事。” “为何?” “上次老夫听一个军士说,上面说了,没钱没粮怎么办?去对面抢!” “去对面抢?” “是啊!” “可不是一直是他们过来抢吗?” 众人懵逼。 岳二刚想说话,就见十余骑疾驰而来。他起身,伸手在眉上搭了个凉棚,“哎!好像是明府。对,就是明府,明府回来了。” 杨玄带着十余骑到了城门前,众人行礼。 “见过明府。” “嗯!” 杨玄颔首,心想太平可不养闲人,回头寻个活把这些人给安置了。 明府真是亲切啊! 闲人们见杨玄温和,心中倍感温暖。 有人延续那个话题问道:“明府,先前说是咱们太平差钱粮就去对面抢,可这一直不是他们过来抢吗?” 杨玄策马进城。 没回答啊! 众人心中失望。 “寇可往,我亦可往!” 众人不禁痴了。 “寇可往,我亦可往,霸气。我大唐男儿就该如此,谁特娘的敢来抢咱们,回头就抢特娘的。” 十余闲汉眼珠子都有些发绿。 “若是能去抢,我也想去。” …… 怡娘正在后院嘀咕着郎君怎地还没回来,就听到前院有人欢呼。 “明府回来了。” 怡娘猛的站起来,把手中的活计一丢就往外跑。 跑几步还不忘喊道:“四娘子,四娘子。” “哎!”章四娘在自己的房间里清脆应道。 “赶紧烧水,准备衣裳。” 杨玄此刻正在前面的大堂。 “郎君走后有些事,不过都不算大事,且等郎君沐浴歇息后再说也不迟。”曹颖笑吟吟的道。 在场的人多了些,杨玄点头。 “对了老曹。” “郎君。” “吏部的文书已经到了临安。” “嗯!”曹颖心中一跳。 在场的人心中都是一跳。 “曹县丞。” 杨玄走出大堂,曹颖呆了一瞬。 “多谢郎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行礼道贺。 “见过曹县丞。” “尚早。”曹颖很谦逊的道:“此事未定,不可宣扬。” 这便是中原的文化,事儿没落实之前不要嘚瑟,就算是落实了,也不要得意忘形,平日什么样,这时候还是怎么样。 等众人散去,曹颖忍不住走到堂外,看着阳光,深吸一口气,一股子豪情在胸中澎湃着。 “这只是开始!” 杨玄到了后院,令人把此行带的东西都送来。 “怡娘你慢慢收拾。” 杨玄进去沐浴,刚进去就反手上了门栓。 章四娘的眼神不大对,要是来个突袭……他觉得自己能忍住,可若是章四娘哼哼唧唧的,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郎君!” 章四娘果然出现在外面。 “何事?” 杨玄坐在浴桶里,暗自庆幸自己的英明。 “郎君的亵裤,奴方才忘记了。” 杨玄轻轻拍了一下脑门。 大意了! 他说道:“稍等。” 杨玄爬起来,用脏衣裳遮住身体,轻轻把门拉开了些。 亵裤递进来,怎么在抖? 杨玄一手接过亵裤,一手关门。 “拔腿不认人,无情!”朱雀说道。 杨玄重新进了浴桶里,惬意的道:“我不是随便的人。” “你随便起来不是人。”斗嘴朱雀何曾输过。 章四娘站在门外,有些沮丧的低着头。 怡娘走出来。 章四娘抬头,目光坚定,用力挥拳。 怡娘说过,好男怕女缠。 吱呀! 门开了一条缝,杨玄见她挥拳,一脸坚毅,纳闷的道:“那个……布巾还没给。” “哦哦哦!” 章四娘慌慌张张的跑去找布巾。 怡娘站在另一侧,微微摇头。 “蠢,这时候就该展现女子的柔媚,走的温柔些。往日练的可见都忘了,回头再苦练一番。” 洗完澡,杨玄在书房里点了一炷香。 香气清幽,让他不禁想起了周宁。 脑子里的事儿渐渐排空,整个人无思无虑。 “郎君!” 外面传来了王老二的叫喊,惊天动地般的。 “娘的,何事?”杨玄的心境被打破了。 王老二进来,一脸愤怒,“我屋里进贼了。” “嗯?”杨玄问道:“被偷了什么?” 王老二委屈的道:“我藏着的肉干都被拿走了。” “回头补给你。” 把王老二哄走后,杨玄幽幽的道:“看来城中并不安分呐!” 午饭时,曹颖提及了这阵子发生的事儿。 “有人潜入后院,先是进了王老二的房间,偷走了肉干。第二日进了郎君的房间,刚进去就被怡娘察觉了,随后遁逃。” “那还好。”杨玄说道:“若是想偷我的东西,自然不会拿老二的肉干打草惊蛇,无事。” “郎君高见。”曹颖习惯性的送上马屁,转口说了另一件事,“卫王最近频繁往来于临安和太平……”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怡娘怒道:“能不能把话说完!” 曹颖干咳一声,“许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你还说话作甚?”怡娘拍着案几,“以后你有事只需给个眼色就好,修什么……闭口禅。” 女人,不可理喻也! 曹颖蹙眉,“这是文士间的乐子。” 怡娘鄙夷的道:“故弄玄虚,故作高深罢了。当年你就是如此,我就说过你这是病。这么些年下来,你的病情看来越发的严重了,回头请了陈花鼓来给你治治。” 曹颖怒了,“还能不能好生说话?” 怡娘拍着案几,“是你先不好生说话。” 二人争执了一阵子,以怡娘的胜利而告终。 怡娘得意洋洋的道:“当年老娘纵横无敌时,你还在拽文呢!” 王老二咽下羊肉,开口送上彩虹屁,“怡娘威武。” 老贼顺口,“怡娘威武。” 曹颖三两下吃了自己的饭菜,起身道:“君子不与女子争执。” “呵!”怡娘矜持的挑眉。 饭后,杨玄和曹颖去了书房。 “卫王这是想拉拢人。”曹颖最近在观察卫王,有些心得,“卫王频繁拉拢北疆官员和将领,老夫觉着急躁了些。” “急躁不急躁的不说,他拉拢陈州的官员和将领,我以后拉拢什么?”杨玄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他这也太迫不及待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 曹颖笑道:“老夫成了县丞,郎君只管谋划功劳政绩,结交人手,只等水到渠成便去陈州。到时老夫为郎君看好太平这块基业,数年后……让人憧憬啊!” …… “大王,杨玄回来了。” 黄坪进了书房,见卫王坐在那里喝酒,就叹道:“大王,何苦如此?” 卫王不语。 黄坪苦口婆心的劝道:“大王这阵子频繁去陈州,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都说大王心太急,迫不及待想拉拢北疆官员将领。这话若是传到长安去,越王那边怕是要得意洋洋了。” 卫王淡淡的道:“出去!” 黄坪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告退。 …… 杨玄在府中歇息了半日,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山脚下。 “见过明府。” 两千多太平军列阵以待。 南贺上前行礼,“请郎君训示。”,他放低声音说道:“上次大战之后,将士们有些泄气了。” 人一旦收获了成功后,就和寻到了富婆的软饭男一般,从此不想努力,这是常事。 杨玄上前。 这些将士渐渐褪去了人犯的气息,转化为彪悍。 “此次大战,我太平军表现出色,相公在桃县提及我军时,也是赞不绝口!” 众人不禁喜上眉梢。 有人忍不住举手。 “说!”杨玄颔首。 举手的军士说道:“敢问郎君,相公是如何夸赞咱们的。” 谁都需要肯定,孩子需要来自于父母亲人,以及周围人的肯定,这能帮助他们建立信心。而成年人需要来自家人的肯定,以及来自于上位者的肯定。 杨玄说道:“相公说我太平军彪悍如虎。” 他回想到了当时黄春辉的表情,以及那句话:一群悍匪! 我就是悍匪头子! “北辽新败,赫连峰不会善罢甘休。我陈州之前乃是三大部,我太平当前是瓦谢部。” 杨玄指指远方,“今年咱们开垦了不少田地,那些农人眼巴巴的就等着收成。收来的粮食会上缴赋税,那些赋税用在谁的身上?” 他指着将士们,“用在你等的身上。你等身上穿的甲衣,手中握着的刀枪,身边战马,每日三餐吃的饭菜,都是那些百姓用双手在地里、在织机上、在汗水中刨出来的。如今有人想抢走这一切,咱们能不能答应?” “不能!” “大声些!” “不能!” 一个个将士面色涨红,眼中充斥着怒火。 杨玄点头,“那便尽心操练。” 南贺赞道:“此刻明府让他们去赴汤蹈火,想来他们也会甘之如醴。明府这等鼓舞士气的手段高明。” “什么晓之以理对于这些人无用,要晓之以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那部电影,“他们想要什么,想保护什么,那么就告诉他们,如今是什么在威胁着这些他们想保护的东西。” 南贺站在那里,良久抬头,“保护,男人要保护自己的耶娘,保护自己的妻儿,保护自己的朋友。他们还得保护自己的饭碗,保护为他们耕种的农户,为他们织布的妇人……是了,保护,唯有保护方能让男人们为之努力。” “郎君高明啊!”南贺想寻杨玄,可杨玄早走了。 “郎君呢?” “说是去城南了。” 城南。 谷种守在炉子边上,在观察着铁水的颜色。 “见过郎君。” 谷种回身,见杨玄带着老贼和王老二进来,就欢喜的道:“郎君的法子果然高明,如今一个时辰就能炼一炉铁。” “辛苦了。”杨玄颔首,“可有困难?” “有。”谷种指着炉子说道:“生铁可浇进模子中,可想炼熟铁却颇为麻烦,铁水出来不好接。” 杨玄止步,仿佛在想什么。 “此事麻烦,小人却是操切了。”谷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把这等难题抛给了明府。 几个拉风箱的人犯也是这般想的,都冲着谷种笑,觉得他做事儿一根筋,难怪原先在工部会被上官抢功劳。 杨玄突然开口,“还没想到法子?” 谷种羞愧的道:“小人试过几个法子,都不大好,还浪费了不少铁。” “那些铁回头弄成铁渣,太平军能用。”上次大战太平军用铁渣让北辽人吃了不少苦头。 “是。”谷种感激的道:“也就是明府宽宏,以前小人在工部的作坊中做事,但凡做错了,或是在上官规定的时限内做不好,不是责罚便是责打。” 杨玄说道:“你回头令人在铁水出口三尺开外的地方弄一口方塘,四周围墙,口子低一些。铁水好了就开口,直接流入方塘之中。令一人蹲在矮墙上,快速撒污潮泥的粉末,另外数人手持柳棍飞快搅动。试试吧。” “这!”谷种想了想,“是,回头小人就照做。” 等杨玄走后,谷种就令人弄了起来。 方塘简单,矮墙更是简单的要命。 污潮泥的粉末也弄来了。 柳木棍也弄来了。 “行不行?”一群人犯工匠看着谷种。 谷种咬牙,“试试再说!” 有人喊道:“这一炉铁水好了。” 谷种看着守在铁水出口的大汉,点头,“开!” 口子一开,火红的铁水就喷了出来,流入方塘之中。 蹲在矮墙上的人犯有些呆,谷种骂道:“赶紧撒粉!” 污潮泥的干粉撒上去。 几个人犯漫不经心的用柳木棍搅动着铁水。 谷种看了一眼,眨巴了一下眼睛,再看一眼。 “搅动快一些!” 柳木棍飞快搅动。 谷种伸手,“给我一根棍子!” 他拿了一根柳木棍奋力搅动着。 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爬上矮墙,盯着铁水看。 “娘的!”一个人犯工匠看到谷种,“老谷,是熟铁!这特娘的是熟铁啊!” 谷种一拍大腿,身体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去。 他双目含泪,“是熟铁,是熟铁。” 太平如今就缺铁器,不管是农具还是兵器,都等着钢铁下锅。 少顷,一炉子铁水全数出来了。 众人仔细查验。 谷种转身就跑。 “我去给明府报喜!” /66/66792/17775610.html 第160章 你是谁的人 在杨玄来之前,太平县城中死气沉沉的,每日不是打架杀人,就是坑蒙拐骗。可城中多是人犯,坑蒙拐骗每日能得多少钱财?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馎饦,长安来的馎饦。” “桃县的冷淘,黄相公吃了都说好!” 太平城中多了些流动小贩,他们或是挑着担子,或是挎着竹篮,走在街巷中,大声吆喝着。 “这便是生机。”杨玄有些惬意,也有些成就感。 这座罪恶之城,终究因为他的到来在不断转变。 “卖豕肉了!” “临安的豕肉,使君吃了都说好!” 前方有个担子,常三娘站在担子后面大声吆喝。 担子里装了不少豕肉,虽说豕肉腥膻,可百姓哪里吃得起羊肉,想吃肉也只能吃这个。 老贼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干咳一声。 常三娘目不斜视。 “咳咳!” “咳咳!” “咳咳咳!” 杨玄皱眉,“着凉了?” “没,小人只是嗓子发痒。” 甄斯文急匆匆的来了,“明府,来了个客人。” “哪边的?” “不知,曹县丞没说。” 到了县廨,曹颖过来低声道:“那位皇叔派了人来。” “哦!” “是个女人。” 杨玄进了大堂,就见里面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少女抬头,一张娇媚的脸,开口,柔媚的声音让人心中微跳。 “可是杨明府?” “是我。” 杨玄坐下。 “奴赫连燕,皇叔的侄女。” 这是自己人的意思,也有些对暗号的味道。 “许久未见皇叔,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可好?”杨玄感慨道:“皇叔为了潭州百姓操碎了心,也不知那水渠修的如何了。” 赫连燕微微一笑,虽是少女,可那股子狐媚气息却让人怦然心动,“水利之事进展颇为顺利,不过皇叔事多,没怎么管。” 同志! 杨玄问道:“皇叔可是有话?” 赫连燕举起手臂,轻轻捋了一下飘落在脸侧的秀发,手臂露了半截出来,白嫩如玉。 “皇叔说,北辽大宋一家亲,潭州军民的苦,想来明府也铭记于心。不知明府可有救民于倒悬之法?” 赫连燕颇为好奇的看着杨玄。 她的父亲也是皇族,当年野心勃勃想造反,被先帝,也就是赫连峰的父亲镇压,一家子都杀的差不多了。最后看到襁褓中的她,赫连峰突然生出了些慈心,想着给留个种,就把她丢给了赫连春抚养。 长大后,因为狐媚的气息,赫连春曾感慨,若她不是姓赫连,送进宫中当可迷惑君王。但她知晓自己必须有立身之本,于是便开始学习做生意之事,没几年,她的机变便给了赫连春不少惊喜,随后还让她掌管自己的机密事。 这样的待遇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但赫连燕知晓,这是因为自己无亲无故的缘故。 她一直在宁兴负责生意和机密事宜,此次被赫连春招来潭州也颇为好奇。等见到赫连春在潭州弄的水利工程后,不禁赞不绝口,说这等敛财手段堪称是谋士无双。 皇叔说这是对面太平县县令杨玄的手段,让她更为好奇。 生意挣钱艰难,而且有赚有亏。而刮地皮却是不分好坏,但凡你是人就跑不了。 皇叔此次刮地皮刮的盆满钵满,对眼前这位少年县令赞不绝口,这才让她来一趟。 杨玄心中一怔。 赫连春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哎!小子,可还有刮地皮的手段? 可我凭什么给你? 杨玄抬眸看着赫连燕。 赫连燕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人莫非不知道皇叔的意思? 杨玄突然问道:“皇叔此次收获不少吧?” 赫连燕点头,“是不少。” 果然是贪得无厌啊! 杨玄巴不得赫连春把潭州刮成一片白地,但他知晓,若是赫连春在潭州搞得天怨人怒,赫连峰定然会换人。 到时候换一个狠人来,陈州和太平怕是再无安稳日子过了。 赫连燕红唇轻启,“宁兴那边怒火未消。” 上次大败,赫连峰定然要想办法找回场子。 “潭州潜力不小。”杨玄定了个调子,看到耶律羽嘴角微微翘起,不禁感慨自家人挖自家的墙角最狠。 “可此等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否则宁兴雷霆迟早会降临潭州。” “皇叔不在意这个。” 呵呵! 这特娘的为了钱财连前程都不在乎了。 “要细水长流才好!”杨玄挑眉。 赫连燕妩媚一笑,“我更喜滔滔大水。” “小玄子,撒泡黄尿滋醒她!”朱雀都怒了。 杨玄笑了笑,“我这里也有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不知皇叔可有意?” 赫连燕颔首,“皇叔不会亏待自己人。” 呵呵! 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瓦谢部上下恨不能在他痴肥的肚皮上开个口子,插根灯芯,把他点了天灯。 但讨逆大业需要巨量钱财,需要一个平安的太平,所以必须和赫连春虚与委蛇。 这个狐媚的女人来的正好! 杨玄抬头,“老贼。” 老贼上前,束手而立。 “你去,把此次我带回来的药材,就那个木匣子,取了来。” “是。” 什么药材? 赫连燕颇为好奇,她举杯就唇,长袖遮住了大半张俏脸,瞥了杨玄一眼。 杨玄老神在在的坐着。 老贼拿了木匣子来,赫连燕一看,“檀木做的木匣子?” 是个内行! 杨玄点头,指指赫连燕。 老贼把木匣子放在赫连燕身前的案几上。 赫连燕低头看去。 上面有字。 她不禁轻声吟诵了出来。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她看了杨玄一眼,杨玄淡淡的道:“打开看看。” 这不是包冬那个回春丹。他此次回去请周宁出手弄了一个方子。为了这个方子,周宁差点就怒了,幸而他把太平说的无比凄惨,就等着做男人生意救命,周宁才肯出手。 赫连燕打开木匣子,一股子好闻的药味迎面而来。 药丸不大,她拿起一丸嗅嗅,捏捏,问道:“这回春丹作何用?” 杨玄指指木匣子,“她好,你也好。” 可我是女人……赫连燕一怔,随即想到赫连春时常感慨自己老了,没事儿总是睡在书房,不肯去后院。 “赫连娘子可知晓陈国和大唐的帝王到了六七十岁依旧能令女子生子的秘密?” 赫连燕摇头,心中好奇倍增。 “这药是宫中的秘方。”杨玄笑的矜持,“从陈国传到了大唐。男子服用之后,刚猛精进,宁折不曲。” 赫连燕这才明白,“药效如何?” 这是回春丹啊!杨玄淡淡的道:“谁用谁知道。” 赫连燕再度问道:“每年能有多少?” 疗效如何她自然会去验证,可产能才是关键。 当然是随便你……杨玄叹息,“这方子中有三味药颇为珍贵,采摘炮制不易,难。” 赫连燕娇笑,“兴许我能寻到那些药材。” 这是想要方子。 杨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方子传子不传女。” 赫连燕妩媚的拉长了嗓音,“杨明府看看我如何?” 呵呵! 杨玄看了外面一眼,章四娘听到这句话,看向赫连燕的眼神中多了不屑。 杨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赫连娘子难道还愿意屈尊?” “叫爸爸!”朱雀为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赫连燕眯眼,笑的越发的娇媚了,“我若是叫,你真能答应?” 这个妖女……杨玄打个哈哈,“换个地方。” “床榻上!”绿灯闪烁。 二人看似在打花腔,实则是在相互探底。 此人宁折不弯……赫连燕起身,“如此我且回去试试。” “何必舍近求远,小玄子就是最好的鼎炉啊!”朱雀开车的技术越发的粗糙了。 杨玄起身把她送出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人飞也似的窜过来。 “保护明府!” 蒋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一刻就扑到了杨玄的身前,一脚踹去。 呯! 来人被他一脚踹倒,还兀自喊道:“明府,成了,成了!” 杨玄一看是谷种,就喝道:“住口!” 赫连燕笑了笑,觉得这人真是个酷吏,难怪意志坚定,“如此,我便去了。” “慢走。”杨玄目送她远去,回身拍拍蒋真的肩膀,“辛苦了。” 蒋真有些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我为何会扑上去? 那边谷种兴奋的难以自己,“成了,明府,一出来就是熟铁,工部若是得了这个法子,定然会发狂。” 杨玄缓缓坐下。 谷种一怔,杨玄说道:“你是谁的人?” 谷种福至心灵的跪下,“小人是明府的人,明府让小人往东,小人绝不会往西。小人生死皆在明府手中。” 杨玄点头,“好好干,去吧。” 谷种告退,心想我真是有些蠢,工部那些官吏贪婪,这等法子报上去多半会被抢功。再说了这法子是明府的,我怎能越俎代庖? 门外,老贼冲着他笑了笑,很是和气。 “走了啊!” “是啊!” 老贼看着他远去,唏嘘道:“是个好人。” 王老二不满的道:“老贼你方才还让我晚上去弄死他。” 老贼说道:“你懂什么?对了,老夫出去转转,你给郎君看好门。” 老贼一路转悠到了城中。 “豕肉,新鲜的豕肉。” 常三娘在两个箩筐中间架了一块木板当做是案板,上面此刻摆放着剩下的十余斤豕肉。她拿着一把蒲扇扇动着,苍蝇偶尔落下,又被风给吹起,一起一落间,就像是午后的寂寥小巷,空荡荡的。 “豕肉如何卖?”老贼装作是客人问道。 常三娘抬头,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一钱一斤半。” 这个价钱不算便宜,但相对羊肉而言算得上是大路货了。 “你要多少?”常三娘看了一眼放在箩筐中的一对短枪。 “来两斤吧。” “没法找你钱。” “那就不找了。”老贼豪迈的道。 常三娘冷笑,老贼赶紧补充,“下次一并算。” “肥的还是瘦的?” “肥瘦相间。” 呯! 常三娘一刀下去,随后称了,用刀尖在肉的顶端戳了一个孔洞,拿几根干稻草穿进去,打个结,递给老贼。 老贼接过肉,就蹲在边上和她聊天。 “你家哪的?” “家中男人为何让你出来做事?” “这豕肉可好卖?” 他问,常三娘不答,就像是自言自语。 老贼在她的摊子边转悠了一阵子,常三娘作为碰瓷界大佬的搭档,自然看出了这个老鬼的不对劲,只是冷着脸。 “回头老夫再来。” 老贼拎着豕肉回去,进了县廨就跺脚。 “老夫该换一身新衣裳。” 豕肉拿到后院去,怡娘见了诧异,“老贼还知晓买菜?只是这豕肉味道腥,不好吃。” 老贼说道:“老二能吃。” 晚饭时,王老二比别人都多了一大碗豕肉。 “味道有些不大好。”曹颖觉得豕肉不是君子的菜。 “好吃。”王老二吃的眉开眼笑的。 这娃大概率觉得肉就是世间最美的食物,和镜台的那位辛主事倒是异曲同工。 众人只需看着他吃饭就胃口大开。 饭后,杨玄和曹颖在大树下说事。 “赫连春太过贪婪,可赫连燕看似有恃无恐,背后是什么在支撑她的有恃无恐?”杨玄在琢磨此事。 “北辽出兵陈州?”曹颖最近颇为关注北方的风吹草动,就担心北辽发动报复。 “北辽要出兵也是出兵宣州,直接寻桃县报复,寻陈州,就算是打下来也不划算。” “三大部。”杨玄拍拍树干,“今年陈州的庄稼长势不错,若是三大部毁掉了这些庄稼,对军心民心都是一个打击。 赫连春的意思,我若是再给他挣钱的好主意,他便会提前告知。如是没有,那就丁是丁,卯是卯。” 曹颖皱眉,“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对。”杨玄点头,“赫连春手握三大部,太平县就像是一个男子,被他拽住了淡,他捏一下太平就痛不可当。” “幸而他只是想要好处,郎君,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把回春丹的份子多给他些。”曹颖觉得这不是事,“虽说咱们损失不少,可只要能熬过秋季,明年就不同了。 太平军最近操练的够狠,只需再过半年,老夫发誓,这支太平军将会给瓦谢部巨大的惊喜。而在此之前,咱们还需忍耐。” 杨玄看着他,“为何要忍呢?” “可我们难以抵御瓦谢部的倾力攻击。” “安心。” 杨玄笑了笑,“等赫连春吃了回春丹,他会比谁都担心太平的安危。” 曹颖一怔,“这般效验吗?” 杨玄说道:“谁用谁知道。” 曹颖下意识的道:“老夫试试?” 杨玄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周宁说这个药他不能吃,当时那俏脸绯红,让杨玄若有所思。 少年不能吃,老头应当没问题吧? 当夜。 “热!” “燥热!” 曹颖浑身燥热,坐起来摸摸额头,心想难道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可才将初夏,不至于啊! 身体越来越燥热,曹颖终究忍不住,起身出去。 洗个澡? 曹颖觉得是个好办法。 他悄悄的开门出去,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水井那边去。 月色昏暗,视线不大好。 经过大树时,曹颖扶了一把。 一个颤颤巍巍的东西猛地从另一侧刺来。 “是老夫!” 软剑在他的脖颈前颤抖,树后转过来的是怡娘,见是曹颖才收了软剑。 “大晚上你没事出来作甚?”自从有贼人进来杨玄的房间后,怡娘晚上就倍加警觉。 曹颖当然不可能说是浑身燥热的缘故,“睡不着,出来散步。” “有病!” 怡娘回去了,曹颖到了水井边,一个冷水澡洗的浑身舒坦。 第二日。 太平县县丞就病倒了。在杨玄来之前,太平县城中死气沉沉的,每日不是打架杀人,就是坑蒙拐骗。可城中多是人犯,坑蒙拐骗每日能得多少钱财?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馎饦,长安来的馎饦。” “桃县的冷淘,黄相公吃了都说好!” 太平城中多了些流动小贩,他们或是挑着担子,或是挎着竹篮,走在街巷中,大声吆喝着。 “这便是生机。”杨玄有些惬意,也有些成就感。 这座罪恶之城,终究因为他的到来在不断转变。 “卖豕肉了!” “临安的豕肉,使君吃了都说好!” 前方有个担子,常三娘站在担子后面大声吆喝。 担子里装了不少豕肉,虽说豕肉腥膻,可百姓哪里吃得起羊肉,想吃肉也只能吃这个。 老贼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干咳一声。 常三娘目不斜视。 “咳咳!” “咳咳!” “咳咳咳!” 杨玄皱眉,“着凉了?” “没,小人只是嗓子发痒。” 甄斯文急匆匆的来了,“明府,来了个客人。” “哪边的?” “不知,曹县丞没说。” 到了县廨,曹颖过来低声道:“那位皇叔派了人来。” “哦!” “是个女人。” 杨玄进了大堂,就见里面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少女抬头,一张娇媚的脸,开口,柔媚的声音让人心中微跳。 “可是杨明府?” “是我。” 杨玄坐下。 “奴赫连燕,皇叔的侄女。” 这是自己人的意思,也有些对暗号的味道。 “许久未见皇叔,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可好?”杨玄感慨道:“皇叔为了潭州百姓操碎了心,也不知那水渠修的如何了。” 赫连燕微微一笑,虽是少女,可那股子狐媚气息却让人怦然心动,“水利之事进展颇为顺利,不过皇叔事多,没怎么管。” 同志! 杨玄问道:“皇叔可是有话?” 赫连燕举起手臂,轻轻捋了一下飘落在脸侧的秀发,手臂露了半截出来,白嫩如玉。 “皇叔说,北辽大宋一家亲,潭州军民的苦,想来明府也铭记于心。不知明府可有救民于倒悬之法?” 赫连燕颇为好奇的看着杨玄。 她的父亲也是皇族,当年野心勃勃想造反,被先帝,也就是赫连峰的父亲镇压,一家子都杀的差不多了。最后看到襁褓中的她,赫连峰突然生出了些慈心,想着给留个种,就把她丢给了赫连春抚养。 长大后,因为狐媚的气息,赫连春曾感慨,若她不是姓赫连,送进宫中当可迷惑君王。但她知晓自己必须有立身之本,于是便开始学习做生意之事,没几年,她的机变便给了赫连春不少惊喜,随后还让她掌管自己的机密事。 这样的待遇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但赫连燕知晓,这是因为自己无亲无故的缘故。 她一直在宁兴负责生意和机密事宜,此次被赫连春招来潭州也颇为好奇。等见到赫连春在潭州弄的水利工程后,不禁赞不绝口,说这等敛财手段堪称是谋士无双。 皇叔说这是对面太平县县令杨玄的手段,让她更为好奇。 生意挣钱艰难,而且有赚有亏。而刮地皮却是不分好坏,但凡你是人就跑不了。 皇叔此次刮地皮刮的盆满钵满,对眼前这位少年县令赞不绝口,这才让她来一趟。 杨玄心中一怔。 赫连春这话分明就是在说:哎!小子,可还有刮地皮的手段? 可我凭什么给你? 杨玄抬眸看着赫连燕。 赫连燕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人莫非不知道皇叔的意思? 杨玄突然问道:“皇叔此次收获不少吧?” 赫连燕点头,“是不少。” 果然是贪得无厌啊! 杨玄巴不得赫连春把潭州刮成一片白地,但他知晓,若是赫连春在潭州搞得天怨人怒,赫连峰定然会换人。 到时候换一个狠人来,陈州和太平怕是再无安稳日子过了。 赫连燕红唇轻启,“宁兴那边怒火未消。” 上次大败,赫连峰定然要想办法找回场子。 “潭州潜力不小。”杨玄定了个调子,看到耶律羽嘴角微微翘起,不禁感慨自家人挖自家的墙角最狠。 “可此等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否则宁兴雷霆迟早会降临潭州。” “皇叔不在意这个。” 呵呵! 这特娘的为了钱财连前程都不在乎了。 “要细水长流才好!”杨玄挑眉。 赫连燕妩媚一笑,“我更喜滔滔大水。” “小玄子,撒泡黄尿滋醒她!”朱雀都怒了。 杨玄笑了笑,“我这里也有滔滔江水,延绵不绝,不知皇叔可有意?” 赫连燕颔首,“皇叔不会亏待自己人。” 呵呵! 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瓦谢部上下恨不能在他痴肥的肚皮上开个口子,插根灯芯,把他点了天灯。 但讨逆大业需要巨量钱财,需要一个平安的太平,所以必须和赫连春虚与委蛇。 这个狐媚的女人来的正好! 杨玄抬头,“老贼。” 老贼上前,束手而立。 “你去,把此次我带回来的药材,就那个木匣子,取了来。” “是。” 什么药材? 赫连燕颇为好奇,她举杯就唇,长袖遮住了大半张俏脸,瞥了杨玄一眼。 杨玄老神在在的坐着。 老贼拿了木匣子来,赫连燕一看,“檀木做的木匣子?” 是个内行! 杨玄点头,指指赫连燕。 老贼把木匣子放在赫连燕身前的案几上。 赫连燕低头看去。 上面有字。 她不禁轻声吟诵了出来。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她看了杨玄一眼,杨玄淡淡的道:“打开看看。” 这不是包冬那个回春丹。他此次回去请周宁出手弄了一个方子。为了这个方子,周宁差点就怒了,幸而他把太平说的无比凄惨,就等着做男人生意救命,周宁才肯出手。 赫连燕打开木匣子,一股子好闻的药味迎面而来。 药丸不大,她拿起一丸嗅嗅,捏捏,问道:“这回春丹作何用?” 杨玄指指木匣子,“她好,你也好。” 可我是女人……赫连燕一怔,随即想到赫连春时常感慨自己老了,没事儿总是睡在书房,不肯去后院。 “赫连娘子可知晓陈国和大唐的帝王到了六七十岁依旧能令女子生子的秘密?” 赫连燕摇头,心中好奇倍增。 “这药是宫中的秘方。”杨玄笑的矜持,“从陈国传到了大唐。男子服用之后,刚猛精进,宁折不曲。” 赫连燕这才明白,“药效如何?” 这是回春丹啊!杨玄淡淡的道:“谁用谁知道。” 赫连燕再度问道:“每年能有多少?” 疗效如何她自然会去验证,可产能才是关键。 当然是随便你……杨玄叹息,“这方子中有三味药颇为珍贵,采摘炮制不易,难。” 赫连燕娇笑,“兴许我能寻到那些药材。” 这是想要方子。 杨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方子传子不传女。” 赫连燕妩媚的拉长了嗓音,“杨明府看看我如何?” 呵呵! 杨玄看了外面一眼,章四娘听到这句话,看向赫连燕的眼神中多了不屑。 杨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赫连娘子难道还愿意屈尊?” “叫爸爸!”朱雀为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赫连燕眯眼,笑的越发的娇媚了,“我若是叫,你真能答应?” 这个妖女……杨玄打个哈哈,“换个地方。” “床榻上!”绿灯闪烁。 二人看似在打花腔,实则是在相互探底。 此人宁折不弯……赫连燕起身,“如此我且回去试试。” “何必舍近求远,小玄子就是最好的鼎炉啊!”朱雀开车的技术越发的粗糙了。 杨玄起身把她送出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人飞也似的窜过来。 “保护明府!” 蒋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一刻就扑到了杨玄的身前,一脚踹去。 呯! 来人被他一脚踹倒,还兀自喊道:“明府,成了,成了!” 杨玄一看是谷种,就喝道:“住口!” 赫连燕笑了笑,觉得这人真是个酷吏,难怪意志坚定,“如此,我便去了。” “慢走。”杨玄目送她远去,回身拍拍蒋真的肩膀,“辛苦了。” 蒋真有些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我为何会扑上去? 那边谷种兴奋的难以自己,“成了,明府,一出来就是熟铁,工部若是得了这个法子,定然会发狂。” 杨玄缓缓坐下。 谷种一怔,杨玄说道:“你是谁的人?” 谷种福至心灵的跪下,“小人是明府的人,明府让小人往东,小人绝不会往西。小人生死皆在明府手中。” 杨玄点头,“好好干,去吧。” 谷种告退,心想我真是有些蠢,工部那些官吏贪婪,这等法子报上去多半会被抢功。再说了这法子是明府的,我怎能越俎代庖? 门外,老贼冲着他笑了笑,很是和气。 “走了啊!” “是啊!” 老贼看着他远去,唏嘘道:“是个好人。” 王老二不满的道:“老贼你方才还让我晚上去弄死他。” 老贼说道:“你懂什么?对了,老夫出去转转,你给郎君看好门。” 老贼一路转悠到了城中。 “豕肉,新鲜的豕肉。” 常三娘在两个箩筐中间架了一块木板当做是案板,上面此刻摆放着剩下的十余斤豕肉。她拿着一把蒲扇扇动着,苍蝇偶尔落下,又被风给吹起,一起一落间,就像是午后的寂寥小巷,空荡荡的。 “豕肉如何卖?”老贼装作是客人问道。 常三娘抬头,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一钱一斤半。” 这个价钱不算便宜,但相对羊肉而言算得上是大路货了。 “你要多少?”常三娘看了一眼放在箩筐中的一对短枪。 “来两斤吧。” “没法找你钱。” “那就不找了。”老贼豪迈的道。 常三娘冷笑,老贼赶紧补充,“下次一并算。” “肥的还是瘦的?” “肥瘦相间。” 呯! 常三娘一刀下去,随后称了,用刀尖在肉的顶端戳了一个孔洞,拿几根干稻草穿进去,打个结,递给老贼。 老贼接过肉,就蹲在边上和她聊天。 “你家哪的?” “家中男人为何让你出来做事?” “这豕肉可好卖?” 他问,常三娘不答,就像是自言自语。 老贼在她的摊子边转悠了一阵子,常三娘作为碰瓷界大佬的搭档,自然看出了这个老鬼的不对劲,只是冷着脸。 “回头老夫再来。” 老贼拎着豕肉回去,进了县廨就跺脚。 “老夫该换一身新衣裳。” 豕肉拿到后院去,怡娘见了诧异,“老贼还知晓买菜?只是这豕肉味道腥,不好吃。” 老贼说道:“老二能吃。” 晚饭时,王老二比别人都多了一大碗豕肉。 “味道有些不大好。”曹颖觉得豕肉不是君子的菜。 “好吃。”王老二吃的眉开眼笑的。 这娃大概率觉得肉就是世间最美的食物,和镜台的那位辛主事倒是异曲同工。 众人只需看着他吃饭就胃口大开。 饭后,杨玄和曹颖在大树下说事。 “赫连春太过贪婪,可赫连燕看似有恃无恐,背后是什么在支撑她的有恃无恐?”杨玄在琢磨此事。 “北辽出兵陈州?”曹颖最近颇为关注北方的风吹草动,就担心北辽发动报复。 “北辽要出兵也是出兵宣州,直接寻桃县报复,寻陈州,就算是打下来也不划算。” “三大部。”杨玄拍拍树干,“今年陈州的庄稼长势不错,若是三大部毁掉了这些庄稼,对军心民心都是一个打击。 赫连春的意思,我若是再给他挣钱的好主意,他便会提前告知。如是没有,那就丁是丁,卯是卯。” 曹颖皱眉,“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对。”杨玄点头,“赫连春手握三大部,太平县就像是一个男子,被他拽住了淡,他捏一下太平就痛不可当。” “幸而他只是想要好处,郎君,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把回春丹的份子多给他些。”曹颖觉得这不是事,“虽说咱们损失不少,可只要能熬过秋季,明年就不同了。 太平军最近操练的够狠,只需再过半年,老夫发誓,这支太平军将会给瓦谢部巨大的惊喜。而在此之前,咱们还需忍耐。” 杨玄看着他,“为何要忍呢?” “可我们难以抵御瓦谢部的倾力攻击。” “安心。” 杨玄笑了笑,“等赫连春吃了回春丹,他会比谁都担心太平的安危。” 曹颖一怔,“这般效验吗?” 杨玄说道:“谁用谁知道。” 曹颖下意识的道:“老夫试试?” 杨玄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周宁说这个药他不能吃,当时那俏脸绯红,让杨玄若有所思。 少年不能吃,老头应当没问题吧? 当夜。 “热!” “燥热!” 曹颖浑身燥热,坐起来摸摸额头,心想难道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可才将初夏,不至于啊! 身体越来越燥热,曹颖终究忍不住,起身出去。 洗个澡? 曹颖觉得是个好办法。 他悄悄的开门出去,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水井那边去。 月色昏暗,视线不大好。 经过大树时,曹颖扶了一把。 一个颤颤巍巍的东西猛地从另一侧刺来。 “是老夫!” 软剑在他的脖颈前颤抖,树后转过来的是怡娘,见是曹颖才收了软剑。 “大晚上你没事出来作甚?”自从有贼人进来杨玄的房间后,怡娘晚上就倍加警觉。 曹颖当然不可能说是浑身燥热的缘故,“睡不着,出来散步。” “有病!” 怡娘回去了,曹颖到了水井边,一个冷水澡洗的浑身舒坦。 第二日。 太平县县丞就病倒了。 /66/66792/17775611.html 第161章 好基友的背叛(为‘揍的雨姐’加更7)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1章好基友的背叛赫连燕快马加鞭往潭州赶。 她此行带了百余骑,都是精锐。 刚出太平半天路程,前面有一队骑兵拦路。 “止步!” 为首的将领冷冷的举手。 赫连燕没有减速。 将领冷笑,“弄死!” 身边的手下赞道:“将军果断!” 众人随即拔刀准备冲杀。 一面旗帜突兀的在对面被举了起来。 辽! 将领面色大变,“闪开!” 赫连燕从闪开的通道中疾驰而过。 将领抹了一把汗,身边手下说道:“幸亏他们举旗举的早,不然咱们倒霉定了。” 那些军士也是如此想。 将领回身就是一巴掌,很重,很响,连前面的赫连燕都听到了。 啪! 手下捂着脸,一脸愕然,“将军!” 将领策马急匆匆的追了上去,跟上后热情的问道:“敢问可是皇叔的麾下吗?哎!最近只有太平那边才下雨,看着你们身上的衣裳都还没干,是去那边哨探回来了?辛苦辛苦。” 赫连燕把斗笠摘下来,一头乌发披散,“赫连燕,华卓何在?带路!” 将领心中一松,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没打错,“先前下面的人不懂事,差点拦住了娘子的路。” 赫连燕做生意,执掌赫连春的机密事,将领的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她看透了,不过看破不说破,她颔首:“你不错。” 赫连氏的女人啊! 但凡她在华卓那里为自己说一句好话,好处太多了。 两天后,看到了王庭。 华卓亲自出迎,给足了赫连燕面子。 “赫连娘子一路辛苦。” 赫连燕说道:“肉干和水拿一些,我马上走。” 华卓诧异,“赫连娘子这是从何处来?” 赫连燕淡淡的道:“刚去查看了一番太平那边。” 华卓心想这是想攻打太平吗? 好事儿! 华卓热情的准备了肉干和清水,补充满了之后,赫连燕随即准备回去。 她背着一个包袱,看着方方正正的,不大,华卓觉得是个木匣子。 将领知晓赫连燕为自己说好话的几率最多两成,特别是自己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扔人群中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唯一的法子就是露个面。 将领故意在十余步开外冲着赫连燕拱手。 赫连燕上马,看了他一眼,说道:“迎我的将领无礼。” 华卓回头看了一眼,点头微笑,“娘子放心。” 这是为我说好话了? 将领心中暗喜,面色却肃然。 赫连燕上马而去,身边心腹问道:“娘子为何要弄那人?” 赫连燕说道:“皇叔和杨玄之间的往来尽量不要被瓦谢部得知。可先前那个将领却颇为敏锐,仅凭着推算就猜测出咱们是去了太平,让我也只能谎称是去查探太平。 让华卓处置他,他的麾下自然不敢吭声。” 身后的王庭。 华卓淡淡的道:“处置了他。” 有人说道:“可汗,仅仅为了那个女人的一句话就杀人,不妥吧?” 华卓看着赫连燕消失的方向,“北辽新败,赫连峰会做出什么应对难说,不过咱们首当其冲。在这等时候,若是北辽想出兵,第一件事会做什么?收编咱们。可他需要借口。” 手下说道:“明白了。” 说着他冲着将领微笑招手。 将领喜滋滋的小跑过来,行礼,“见过可汗!” “大胆,你竟敢羞辱可汗!” “我未曾羞辱……啊!” 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将领的眼中依旧是茫然。 上位者眼中的蝼蚁,至死都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倒霉。 许多时候福祸只在一念之间。 而你恰好在那一念之间时,走进了他的视线内。 不早也不晚。 …… 赫连燕一路疾驰赶到了潭州。 “皇叔!” 赫连春正在书房里。 “燕儿。” 赫连燕进来,行礼后拿出了木匣子。 “什么东西?回春丹,她好你也好。”赫连春一挑眉,“春药?” 这话一听便知晓皇叔是老司机。 “不。”赫连燕说道:“那杨玄说这是补药,还说这是什么……男人的加油站。” “吃了如何?”赫连春问道。 赫连燕微微低头,“说是宁折不弯。” “啧!这般效验吗?弄条狗来。”赫连春心动,但还是谨慎的选择先试毒。 “叔父。”赫连燕有些脸红。 “嗯!” “狗与人不同。” 赫连春看了她一眼,“人和狗差不多,许多时候人还不如狗。” 我说的是药性! 赫连燕无语。 有侍卫去操作。 外面晚些传来了狗的嚎叫声,很凄惨。 “灌下去了。” “等等看,皇叔说要等一会儿。” “咦!” “不对。” “草特娘的,它抱着我的腿,拉开!” “……” 一个侍卫进来,说道:“皇叔,那狗有些疯。” “疯?”赫连燕心中一冷。 弄死那个下毒的县令再说! “如何疯?”赫连春却有些期待。 “抱着腿就不放,就像是曰天曰地般的疯狂。” “好!再让人吃了试试。” 有侍卫忠心耿耿的申请试毒。 “本王记住你了。”赫连春很是慈祥。 侍卫吃了药,晚些药性上来了,浑身燥热。 “人呢?”赫连春出去没见到人。 “他娘子不在潭州,说是去青楼。” 侍卫晚些精神抖擞的回来,一番详细汇报后,证明药效出乎预料的好。 而且吃了屁事没有。 皇叔当晚就嗑了一丸。 他坐在书房里发呆。 “可能再度崛起?” 晚些,他撇开腿,迈着超级外八字,哆嗦着去了后院。 这一夜,皇叔觉着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第二日,他红光满面的把侄女儿叫来,“可能拿到方子?” 赫连燕摇头,“杨玄不肯。” “威胁呢?”赫连春眯眼。 赫连燕说道:“他当时看着我,我觉着他宁可把方子撕成碎片,宁可太平全民皆兵,也不会接受这个威胁。” “啧!可惜了。”赫连春说道:“小崽子不老实啊!不过这生意做得,你再去一趟,敲定了此事。” 赫连燕起身,“我如今就怕一件事。” “何事?” “瓦谢部进攻太平。”赫连燕说道:“若是瓦谢部进攻太平,杨玄定然认为这是来自于叔父的威胁,他会选择一刀两断。” “如此,你去告诉华卓。”赫连春想了想,“就告诉他,本王怜惜瓦谢部近两年损失不少,袭扰太平之事暂且搁置。” “是!” 赫连燕再度出发。 赫连春叹息:“男人,为何总是这般难。” …… 地里的庄稼不错,杨玄去视察了几次,和老农们很是畅想了一番丰收的场景。 但随即他得到了个坏消息。 “明府,长安安排了一个主簿,刚到县廨。” 甄斯文快马送来了这个消息,看着气咻咻的,不,是气抖冷。 “抖什么?”杨玄心想吏部这是吃饱撑的,给太平送一个主簿来。 甄斯文深吸一口气,“小人冷的。” 他的上进心很强,一直在野望着升职。按理主簿是他此刻只能仰望的职位,可他却倍感失落。 杨玄依旧视察了剩下地方,这才回去。 县廨中,四十多岁的钱吉站在门外,温和微笑,但能感受到一丝疏离之意。 唯有把自己看做是神灵的人,才会如此姿态。 而在大唐,一家五姓就是神灵。 “钱吉见过明府。” “新来的?”杨玄随口问道。 “是,下官刚到。”钱吉微笑。 杨玄说道:“我问的是曹颖。” 钱吉:“……” 曹颖欠身道:“是。” 杨玄走进大堂后,随意坐下。 “钱主簿。” 刚准备坐下的钱吉站直了应声,“下官在。” 杨玄颔首,钱吉准备坐下。 “钱主簿是谁的人?” 钱吉屁股半蹲,伸手撑着案几,就像是撅着屁股在等待着什么。 “下官不是谁的人。” “那就好。” 钱吉缓缓坐下,一边坐下去,一边看着杨玄。 “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太平军要多派些斥候去盯着对面。” “是。”曹颖很恭谨的应了,“回头下官就去寻南贺说此事。” 钱吉笑了笑,“老夫虽说刚到,却发现曹县丞颇为忙碌,此事倒是可以代劳。” 说完他发现大堂内很安静。 人人都用一种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蒋真早就得了通知,说会来一位自己人,此刻见到了钱吉,他不禁轻轻摇头。 比明府差远了! 杨玄屈指轻扣案几,“太平军之事,除去我和曹颖南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过问。” 钱吉被杨玄几番针对也有些恼火,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下官是主簿,过问一下……想来不碍事吧?” “那是机密。” 钱吉笑道:“下官是大唐官员。” 曹颖补刀:“大唐官员也有奸细。” 就差来一句:老夫看你长得就像是奸细。 新官上任三把火,钱吉一来却被杨玄几棍子抽的有些发晕。 稍后他起身道:“不知下官的值房在何处?” “蒋真带钱主簿去看看。”杨玄说道。 “是。” 二人一后出去。 大堂内只剩下了杨玄和曹颖。 曹颖面色凝重的道:“郎君,这是想来摘果子的。” “不,弄不好还想把我弄走。”杨玄眯着眼,“此人我一看就像是权贵的人,矜持而疏离,看人都是居高临下的眼神。” 曹颖压低声音,“郎君,贵妃挡住了皇后和一家四姓的路,而郎君被他们看做是贵妃的……人。如此,钱吉多半是一家四姓之人。” 你想说我被他们看做是贵妃的狗吗……杨玄说道:“此人来了,背后定然会等着时机为他造势。一旦造势成功,他们再顺势运作一番,到时候把我弄到别处去任职,太平就成了他们囊中之物。” 曹颖也想到了这个,他冷笑道:“郎君先前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不过还不够。” “回头寻机给他挖个坑。”杨玄觉着此事刻不容缓,“要打击他的威望。不过不能让他滚蛋,否则天知道下次他们会弄个什么样的人来。” “也是。”曹颖露出了君子的微笑,“郎君给了他下马威,回头老夫和他好生亲近亲近。” …… 到了值房后,钱吉低声道:“老夫知晓你。” “我也知晓你。” “杨玄为何针对老夫?” 你不是明府的人,还挂着一脸矜持的笑意来赴任,一看就是权贵的狗腿子。明府一心只为太平操劳,那些人还派了你这等狗腿子来掣肘,呸! 蒋真说道:“明府最近脾气不好。” “难怪。不过他对老夫有些疏离。为何?” “我也不知。” “你在此处,最近可有发现?” “发现了些。” “说!” “曹颖很能干。” “还有呢?” “后院的女人很凶。” “女人能有多凶?一巴掌抽不死她!” 就在对面的屋顶上,老贼百般无聊的侧躺着,一边盯着这边,一边嘟囔:“三娘何时才知晓老夫的一片痴情啊?”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钱吉二人赶紧出了值房。 一个军士冲进了大堂。 “明府,发现瓦谢部骑兵。” “多少人?” “两千余骑。” “不多。” “后面还有。” 杨玄愕然。 皇叔这是玩哪样? 大家不是说好的好基友一辈子吗? 你特娘的竟敢撺掇瓦谢部来攻打太平! 杨玄猛地一怔,心想会不会是回春丹出了问题。 他起身,“老曹来。” 二人到了后面。 “郎君,难道是回春丹出了问题?” 这个智囊的反应不错。 “我也是这般想的。”杨玄皱眉,担心皇叔吃了上下喷血。 “郎君在长安何曾试过回春丹?” “我让人吃了,也没什么问题啊!” “郎君让谁吃了?” “梁靖。” 想到梁靖第二日依旧满面春风的模样,杨玄就觉得回春丹不会有问题。 “郎君错了,此事该让牢里的重犯试药。”曹颖苦笑,“老夫吃了只是觉着燥热。” “牢中没女人。” 二人有些麻爪了。 朱雀说道:“曹颖肾虚,虚不受补。” “准备吧。” 杨玄咬牙切齿的道:“老狗既然不想过了,回头就把他贪腐之事告诉北辽御史。” “咱们没证据吧。”曹颖也想弄死皇叔那条老狗。 “此事还没发作,御史一旦弹劾,赫连春满身张嘴都说不清!” “杨玄!”卫王来了。 “大王来作甚?” 杨玄笑着问道。 “听说瓦谢大军来袭,此次本王当领军冲阵。”卫王早已闲的浑身长草。 随即众人上了城头。 斥候不断来回禀告消息。 “敌军距离十里。” “敌军距离五里!” “敌军一万余骑!” 老狗! 这一刻杨玄想弄死皇叔。 “我们的庄稼啊!” 城中有人在嚎哭。 辛苦了一季,不知投入了多少精力,还有钱财,这才看到了丰收的希望。 可敌军来了。 不消说,一阵踩踏,战马一阵啃噬,最终只会留下一片狼藉。 一个老农在家门外嚎哭,太平城本就不大,随即此起彼伏都是哭声。 钱吉在看着杨玄。 一旦那些庄稼被糟践殆尽,这位明府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州里会呵斥,那些百姓会给他冷眼。 呵呵! 北疆一战击败了北辽大军后,许多人就动心了,觉着这里是个升迁的镀金宝地。 譬如说你以后升迁,履历中带着北疆的任职经历,这便是‘知武事’,还得挂一个无畏、悍勇的名头。 他便是来镀金的。 顺便把杨玄这条贵妃的走狗给拱下去,自己取而代之。 有人大抵是穷厉害了,想到庄稼没了收获,今年一家子要喝西北风,就大哭,“老夫今年还借了县里的钱买种子,这下怎么办?少年县令,少年人如何信得过!” 刁涉大怒,回身想去处置了此人。 “无需管!” 杨玄喝住了刁涉。他知晓此刻不能乱,一旦军心被这些嚎哭声弄乱了,回头敌军一个猛攻,太平城就危险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电视剧,吩咐道:“章四娘呢!让她泡茶来。” 众人齐齐看向他,心想都什么时候了,明府竟然还有喝茶的兴致? 老贼飞也似的去了,晚些带着跑的跌跌撞撞的章四娘回来。 茶水端在手中,老贼还拎了个案几搁在杨玄的身前。 杨玄坐下,问道:“记得你会歌舞?” 章四娘点头。 “我有一诗,你且唱来。” 少顷,章四娘开口。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两句豪迈之极,把少年人的志气彰显无遗。 钱吉微笑着,心想这等时候你还豪气干云,晚些那些庄稼都被踩踏了,看你可还有作诗的心情。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好诗! 懂的人都微微点头,但此刻没人有心情去欣赏诗句。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我的话世人总当做是大话,奇谈怪论,都冷笑不已。 钱吉的微笑都僵住了。 有人喊道:“敌军来了。” 马蹄声已经传来了,恍如雷鸣,令人心颤。 “亚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亚父是陈朝的一位大学问家,颇为有教无类,曾说后生可畏。 不可轻视少年! 那些将士和百姓看到杨玄到了此刻依旧从容,心中稍安。 杨玄举杯就唇,心想这次算是栽了,回头五百骑要如何使用,好歹给华卓和赫连春一个教训。 一骑冲进了瓦谢中军。 随即,号角长鸣。 “瓦谢撤军了!” 我就想故作从容来安抚军心民心,可瓦谢竟然退兵了。诸葛亮的空城计也没那么快吧?杨玄举杯的手凝固住了。 神色也是如此。 但在此刻的众人看来,却是从容之极。 /66/66792/17775612.html 第162章 男人不能说难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2章男人不能说难赫连燕从杨玄那里得了回春丹后,本想直奔潭州。可倒霉催的路上遇到了瓦谢部的斥候,无奈只得去了一趟瓦谢部。 为了圆谎,她说自己是去太平县查探。 作为皇叔的侄女儿,我去太平查探有问题吗? 她管着赫连春的生意和一些机密事儿,大抵就是后世的女秘书,对这方面还是缺乏了些敏感。 加之她对三大部的情况了解的不够深入,对华卓的性情更是知之甚少,所以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给了华卓强大的暗示。 所以当她赶到瓦谢部,得知华卓起兵万余去袭击太平时,顿时就傻眼了。 为啥呢? 带着这个疑问,赫连燕一路疾驰。 她知晓,一旦瓦谢部的马蹄踩坏了太平县的庄稼,她喊爸爸都不行。杨玄会毫不犹豫的把潭州,把赫连春和她都拉上清单,下次再见就是你死我活。 她发誓自己的马术从未这般出色过。 当她冲进了瓦谢中军时,张口喊道:“退军!”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的厉害。 出兵一次耗费不小。 华卓再好的脾气也阴着脸问道:“为何?” “谁让你出的兵?”赫连燕面色铁青。 华卓面色发红,“赫连娘子你去了华州查探,难道不是要攻打华州吗?” 我是去做生意……赫连燕冷着脸,“查探是皇叔的吩咐,皇叔只是想未雨绸缪,你却……罢了,撤回去!” 华卓深吸一口气,“撤!” 周围一片死寂。 能听到城头有女子高唱。 瓦谢骑兵掉头撤军,赫连燕却发现自己坐蜡了。 她此刻该进城去和杨玄谈生意,可华卓正在看着她,等着一起回去,顺带在路上交流一番。 天气真好啊! 赫连燕看看天空的乌云,“你等先回去,我还得去章羽县那边看看。” 城中此刻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 “明府!” 先前咒骂杨玄的人此刻站在城下行礼,还有下跪的。 “起来。” 杨玄走下城头,亲切的扶起他们。 “明府!”一个老农更咽道:“我等不知明府神机妙算,还咒骂不休,愧对明府啊!” 一群人在请罪。 杨玄感慨的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等既然知错,我也不责罚,就一个……” 辱骂官员,责打一顿都是轻的。 这些人心中忐忑,担心杨玄下重手。 杨玄看着众人,“城中有些孤老,虽说县里每月也给些钱粮,可日子过得依旧是紧巴巴的。等秋收之后,你等每家出一个劳力,去帮那些孤老清扫家中,修整房屋,劈柴挑水,连干三日。县里也补贴那些孤老一家二十斤粮食,如何?” 只是出三日力气? 而且他们干三日,县里就出二十斤粮食补贴给那些孤老。这分明就是怜惜那些可怜人,也在怜惜他们。 不惩罚他们,县令的威严何在? 惩罚了他们,看杨玄那温和的眼神,分明就是不忍。 于是才有了这等折中的处罚。 “明府慈悲!” 一双双曾经充斥着怨气,乃至于戾气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杨玄颔首,“晚些也别出城,太平军会去四处查看庄稼,若是有损坏会回禀。” “恭送明府!” 杨玄看到了钱吉,心中一个呵呵,“老钱。” 钱吉上前,“明府。” “我这身体不舒服,怕是病了。”杨玄面色难看,“你去城外看看,就我种的那块地,看看可被踩了。” 你才说不让百姓出城,这不是让老夫去送死吗? 钱吉想拒绝,可杨玄面色难看,分明等着他拒绝,随后借势收拾他。 这是给我钱吉出难题啊!他咬牙,“是。” 杨玄刚回到县廨没多久,卫王就来了。 “为何不出击?” 卫王看着有些火气。 “一万余骑敌军,我军五百骑兵,除非人人都是大王这等修为,否则出击便是有去无回。” 杨玄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大侄子最近的情绪看着不对劲,眼珠子里密布血丝,就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一样。 卫王猛地甩甩头,头发飞起,一双密布红丝的眼睛里充斥着怒火。 这个狗东西,莫非又想起了舅子的死? 我的护卫呢? 杨玄一看,王老二和老贼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卫王深吸一口气,“知道了。” 这货莫不是有病? 杨玄抛开此事,刚准备去后院,甄斯文来禀告。 “明府,那个娘们又来了。” 杨玄一怔,“哪个娘们?” “就前几日那个妩媚的女人。”甄斯文舔舔唇,把杨玄恶心坏了。 他正奇怪瓦谢大军都压境了,竟然退兵,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鬼。譬如说诱敌深入,或是虚晃一枪,或是假道灭虢……当时各种计谋都在杨玄的脑海里转悠了一遍,所以他才禁止百姓出城。 如今看来却是赫连燕的作用。 瞬间一条线就在杨玄的脑海中连上了。 赫连燕回到了潭州,皇叔试药,体验到了久违的快乐,于是令赫连燕来太平商议生意之事。可半道上听到瓦谢部出兵。 在赫连春叔侄的眼中,自己在杨玄这边的价值也就是约束三大部,若是失去了这个价值,他们就是杨玄的敌人,连狗都不如。 赫连春试药的效果有多好,赫连燕那一刻的性情就有多焦急。 呵呵! 可华卓为何出兵? 杨玄眯着眼,知晓定然是赫连春给的信号,甚至是明示。 老东西! 他干咳一声,“我身体不适,老曹,你待客。” “是。”曹颖心领神会,“来人呐,赶紧把医者请来。” 赫连燕在外面等了许久,看着一个小老头背着药箱子,兴奋的不像样的冲进了县廨,心中还有些纳闷。 “娘子请随我来。” 赫连燕跟着进了县廨大堂。 里面就曹颖一人。 “赫连娘子,久违了。” 曹颖说的很真诚,可联系到赫连燕才将离开几日,这话就带着些讥诮之意。 这是在讥讽我吗? 赫连燕看了曹颖一眼,却发现此人一脸正气,让她不禁想起了宁兴城中的几位大儒。 “不知杨明府可在?” “在,不过明府这几日操劳过度,已经卧床了。” “哦!”赫连燕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知晓这是虚晃一枪,“皇叔挂念杨明府,如此,我倒是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曹颖讶然,“男女之间……不方便吧。” 赫连燕心中焦躁,知晓曹颖在耍花腔,起身道:“皇叔在潭州久念杨明府,恨不能日日同塌而眠。若是得知杨明府生病,定然会快马疾驰赶来。” 此次不让我去探病,下次就是皇叔带着大军亲自来。 你,选哪一样 呵呵! 曹颖笑的苦涩。 “也好,来人,带了娘子去后院。” 可后院外人不能进,章四娘不在,老贼和老二也不在……曹颖起身,“罢了,老夫带着娘子去。” 二人进了后院。 杨玄正坐在卧室里吃着怡娘刚弄出来的羊腿,章四娘急匆匆的进来,满脸惶然。 “郎君,那个狐狸精来了。” 杨玄偶尔也说些故事,什么狐狸精,什么人鬼恋,听得章四娘神不思属,恨不能就此成为郎君的禁脔。 “赫连燕?” 那个**人! 杨玄把羊腿往章四娘那里一扔,飞掠上床,被子一拉,双目闭上。 赫连燕进来时,就看到章四娘拎着羊腿,诧异问道:“杨明府还能啃羊腿吗?” 章四娘下意识的道:“是奴在啃。” 说着她啃了一口羊腿,曹颖在赫连燕的身后投以赞许的目光。 章四娘却突然幸福满溢了。 我啃过你啃过的羊腿,这样算不算亲密? “杨明府?” 赫连燕发现杨玄的嘴角有些可疑的反光,就顺势坐在床边,伸手去被子下找他的手,想找到杨玄啃羊腿的证据。 皇叔说了,许多男人不追求吃穿,就追求一件事儿……宁折不弯。这门生意若是到手,以往的生意都可以丢了。 所以赫连燕知晓自己此行必须要达成此事,为此不惜一切。 她的手进了被子里。 杨玄知晓这个娘们想干啥,就把手收了。 一边追,一边藏。 章四娘在边上看热闹。 曹颖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 突然,杨玄身体一震。 不动了。 赫连燕蹙眉,狐媚的脸上多了些不解,“你怎地随身揣了棍子。” “松手!” 赫连春乃是前任辽皇当做是自家儿子养的存在,作为他的养女,赫连燕堪称是天之娇女。她长的极为妩媚,赫连春说一般人娶她就是送命,所以她的婚事还得仔细看看。 别看她气息妩媚,看似大胆,可正儿八经的还是一个雏。 赫连燕猛地收回手,干咳一声,“皇叔有事令我来和你商议。” 章四娘在她的侧面一些,心想郎君身上哪来的东西?她再看看赫连燕,发现这个骚狐狸满脸通红,红的就像是被煮过的大虾一般。 “何事?”杨玄丢出一根肉干。 娘的,老二是属老鼠的吗?把肉干都藏在了他的床上。 “生意之事。”原来是肉干啊!我说怎地硬邦邦的。赫连燕看看曹颖和章四娘二人。 杨玄说道:“他们都是我的人,有事直说。” 刚在狐疑的章四娘不禁红了眼眶,觉得郎君果然还是对我最好。 赫连燕说道:“那个回春丹,方子皇叔可以不要,不过每年能给皇叔多少?” 天气有些热,杨玄把手伸出被窝,仔细想了想。 “这个……三千丸吧。” “太少!” “不少了,药材珍贵。” “呵呵!”赫连燕出手如电,握住了杨玄的手,仔细一看,果然有油渍,“最少一万。” “难!” “皇叔常说男人不能说难!” “那药材不好找,还贵,最多五千。” “多少钱一丸?” 赫连燕此刻才问价格,看似莽撞,可实则是带着威压。 我不和你谈价格,直接问供货期和量,拍板后你自然会选择一个折中的价格,而且她还会再砍。 而这个过程就是心理战。 “一百钱。”杨玄一脸虚弱。 “呵呵!一百钱,你在做梦。”赫连燕冷笑,“就算是宫中的秘方也不值当。” “真不能再便宜了。” “最多五十钱,多一钱皇叔的大军就会马踏太平!” 用北辽大军为自己的生意保驾护航……杨玄干咳,“皇叔不怕弹劾吗?” 赫连燕挺胸,“皇叔从小就被弹劾,何曾怕了那些人?” “八十。” “六十!” “五十!” 赫连燕松开手,送到鼻端嗅嗅,“羊腿做的不错,下次我来可用于招待,另外,下次备上美酒,我与杨明府痛饮。” 杨玄呵呵一笑,心想我可不敢和你痛饮,否则啥时候被你一刀剁了都不知道。 赫连燕说道:“此事必须要契约。” 杨玄坚定摇头,“不可能,你要知晓,皇叔和我都不可能留下把柄在契约之上。” 此人的反应很快,不是那等容易蒙骗的……赫连燕犹豫片刻,“皇叔大军在手,谅你也不敢反悔,如此我便走了。” “慢走。” 赫连燕一阵风般的走了。 章四娘告退。 门外,王老二说道:“四娘子,这个女子身上有股子味道,我从未闻过。” “嗯。”章四娘板着脸。 王老二问道:“是什么味?” “骚味。”章四娘撇撇嘴,有些忌惮的看着赫连燕的背影。 我何时才能有这等味道呢? 屋里,曹颖说道:“郎君,五十钱卖给赫连春是不是太便宜了?” 杨玄面色古怪,“不算便宜。” 曹颖讶然,“这等药的药材应当不便宜吧?” “不算贵。”杨玄想了想,“五钱就能做出一丸。” “五钱……五十钱。” 曹颖都呆了。 “一年五千丸,每丸四十五钱,老夫算算多少。”曹颖准备找纸笔。 “二十二万五千钱,老曹,你该好生学学算术了。”杨玄语重心长的道。 “发财了。”曹颖心中欢喜,“二十二万五千钱,这些钱可养兵,可打造甲衣兵器……” 曹颖欢喜之余,想到了一件事儿,“郎君,那些药材可好采买?” “主药就在草原上,很多。”杨玄想到了当初自己给宋震带去的两麻袋药材,据说从此宋震夫妻之间的关系堪称是水乳交融,连皇帝都赞美,说这是朝中臣子处理家中关系的典范。 “男人,要宁折不屈。”曹颖刚准备出门,回身问道:“郎君,每年能弄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那郎君为何不多卖些?” “物以稀为贵。” 曹颖站在那里呆滞了一瞬,赞道:“精辟之极!” /66/66792/17775613.html 第163章 钱吉拆迁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3章钱吉拆迁钱吉刚去城中视察了一圈,回来得知杨玄病了,就关切的问了病情。 “小病。”曹颖含糊不清的说道,眼中带着正气。若是怡娘在,定然会说毒士再想着挖坑埋了谁。 按照惯例,为了保住官位,官员们往往会把大病说成是小病……钱吉寻个机会把蒋真叫到了自己的值房内。 “明府的病情如何?” “不知,说是小病。” “去吧。” 钱吉在思索此事,没注意到蒋真有些失魂落魄的。 “杨玄病倒了,曹颖不能一手遮天,如此,老夫且去试试。”钱吉带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去寻到了曹颖。 “明府病了,曹县丞这边忙的不可开交,老夫也不忍偷懒,有事只管说话。” 这是来夺权的。 甄斯文想给曹颖一个眼色,但钱吉冲着他微微一笑,比较矜持的那种。 “正好有一事。”曹颖揉揉眉心,有些疲惫的模样,“城中准备弄个作坊,要征用些宅子。此事本是明府去,可明府病倒,老夫想交给斯文……” 曹县丞就是我甄斯文的再生父母啊!甄斯文的身体微微颤栗。 钱吉一看他的反应,就知晓这是真事儿。 “就是征用宅子?” “对,县廨中的人尽可调用。” 此事做好了能树立威信,县廨中的人尽可调用,能拉拢人手。 一箭双雕……钱吉肃然道:“明府病了,我等该同舟共济才是。” 曹颖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良久点头,“日久见人心,好。” 钱吉回身,“蒋真,甄斯文,另外再叫几个胥吏,走。” 这一下把胥吏差不多都叫走了,县廨里安静的吓人。 曹颖坐在那里,悠闲的端着一杯茶喝着。 “一路走好。” 钱吉带着人寻到了那块地。 “钱主簿,此次拆迁涉及十余户人家。” 甄斯文死板的介绍着。 曹颖说了这事儿本是该他带队来做的,可现在被钱吉顶替了。 “叫出来!” 钱吉长期在繁华地方为官,此次被淳于氏弄来太平,也算是委以重任。 一家四姓谋划北疆节度使失败,转而走从底层包围的模式,据闻这个主意当时被提出来时,一家四姓的家主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大赞。 所谓底层自然不会是胥吏,而是县丞,主簿,县令,别驾,刺史…… 一家四姓手中的人很多,许多人没法安排职务,就只能吊着。这里寻到新方向后,那些闲置的人会一步步的被安排过来。 这是渗透! 当渗透的人数和职位足够时,节度使是谁也不重要了。 而他被派来太平,除去渗透之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赶走贵妃的走狗,太平县县令杨玄! 十余人家被叫了出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群人蹲在自家门前,畏惧的看着钱吉。 甄斯文回身,“钱主簿。” 剩下的事儿他不准备干涉。 钱吉干咳一声,威严的道:“这里即将被征用,城中另有空屋,你等可搬迁去。” 有的人犯流放刑满回家后,空出来的宅子就等着新人入住。人犯人来人往,太平城中总是有屋子空着。新来的人绝望,走的人多是念念不舍。 “啥?搬迁?”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出来,行礼一丝不苟,找不到半点毛病。 “对,搬迁!”钱吉皱眉,“给你等三日。” 他在繁华地方为官时,拆迁算是一个肥差,官府补偿多少就是管事官吏的一句话。繁华地方的百姓也聪明,往往会给些好处,于是官吏们网开一面,夸大了他家的损失。 于是一荣俱荣,亏的只是大唐。 这些都是人犯,屋子也不是他们的,让你搬迁谁敢啰嗦?弄不死你! 这便是官府的姿态。 而他倚仗的便是手中随时能砸出去的惩罚,也叫做律法。 再有便是腰间挎着横刀的胥吏们。 一边是律法,一边是武器。 你们选择哪一样? 这只是小事,钱吉更看重由此事带来的威信。当然,他还得给这些胥吏一些好处,譬如说拆房子时的工钱,他可以无视胥吏们的一些小动作。 “小人祖辈都住在这里,至今三代了,这里住着祖宗的魂魄,不能搬啊!” 老人在哀求。 钱吉的脸色越发的冷了,看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冷笑道:“由不得你!来人!” 几个胥吏冷着脸上前。 钱吉指着屋子,“三日内搬空,谁不走,打走!” “领命!” 钱吉转身就走。 这等事儿的程序就是这样,越啰嗦越麻烦。 他伸出手,轻轻翻覆。 “手心为律法,翻手便能镇压。” “手背为兵器,反手就能狠抽。” 这是他为官多年的经验。 “王公,王公上吊了。” 钱吉冷笑。 一个妇人冲了过来,挡在他的身前,满面泪痕,“求钱主簿给我等一条活路吧。” “滚!”若是百姓,钱吉会冷着脸直接走了。可这些都是人犯,或是人犯的子孙,他没心情陪他们折腾。 妇人跪下。 钱吉从她的身边走过。 妇人拉住他的裤腿。 “大胆!” 钱吉踹了一脚。 “啊!” 妇人倒在地上抽搐,一缕鲜血从身下缓缓流出。 钱吉:“……” 甄斯文浑身颤抖,“出事了!出大事了!” 事情闹大了。 杨玄在后院里享受着清凉,章四娘在边上不时窥探他一眼,想着郎君不喜欢那个骚气的女人,难道喜欢那等傻乎乎的? 那我装傻行不行? 她心中一动,就去寻了怡娘请教。 “怡娘,你说我装傻行不行?” 她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怡娘在择菜,抬头看着她,淡淡的道:“你无需装。” 什么意思? 章四娘心中欢喜,难道怡娘觉着我这样的本性郎君才会喜欢? “郎君!” 老贼拎着一块豕肉冲了进来。 豕肉冲着怡娘飞过去。 怡娘没抬头,把手中削皮的小刀一挑,豕肉就飞过头顶,正好挂在屋檐下。 “郎君,钱吉那边闹出大事了。” 那边此刻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 “可怜才三个月的孩子啊!” 妇人躺在地上,面色煞白,身下一小摊血。 被从房梁上解下来的老人躺在门板上,眼看着也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要去的那种。 “医者何在?”钱吉有些慌了。 甄斯文说道:“陈花鼓还没来。” 陈花鼓没法来。 两个大汉进了他家。 “今日你病了。” “好。” 面对两把刀子,陈花鼓果断选择躺下。 钱吉正在焦头烂额时,杨玄来了。 “明府!” 太平人心中的父母官来了。 杨玄看着有些虚弱,还不时干咳几声。 “闹什么?” 那些嘈杂结束了。 妇人的丈夫跪下,“明府,小人的妻子被钱主簿一脚踹倒,小产了。” 另一个男子跪下,“明府,小人的父亲被逼无奈,上吊了。” “哎!”杨玄皱着眉,“老钱,可是如此?” 钱吉看看那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再看看下裳被染红的妇人,轻声道:“明府,这些都是刁民。” 杨玄冷着脸,“我只问你是不是!” 钱吉深吸一口气,“是!” “你回去!” 杨玄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随意,甚至还带着一丝厌恶。 钱吉嘴唇蠕动,有些被羞辱到了。但杨玄的挺身而出却让他颇为意外。 “是。” 钱吉心中茫然,想到今年的考评,不禁有些沮丧。 贵妃的走狗,滚的越早越好,这是淳于氏的要求。 此事发生后,他今年的考评会很难看,别说升迁,还得想办法保住目前的主簿职位。 但此事很难处置,杨玄接了这个烂摊子,弄不好闹出人命,老夫还能顺水推舟。 钱吉的眸中多了一抹期待之色。 等他走后,杨玄指指老人和妇人,“抬进去。” 身后,甄斯文喊道:“都散了!” 有人说道:“他们蒙冤呢!嗷!” “明府出手了,蒙什么冤?你特娘的想说明府是庸官?打!” “是啊!明府待我等就如同儿孙般的亲切眷顾,再说了,那钱主簿看着就和明府不是一路人,明府怎会偏袒他?” “你怎地知道不是一路人?” “你看明府对百姓这般亲切,钱主簿对咱们却如此刻薄,会是一路人?” “是啊!” “说的对!” “这话谁说的?井井有条啊!” “那人先前还在,走了。” 老贼晃悠到了另一处,低声道:“钱主簿好生刻薄。” 他变了个女人的声音,很是娇柔,“是啊是啊!” “此等人还想针对明府。” “你怎么知道?” “老夫当然知道。” 晚些,前面的数人回头,“咦!方才我怎地觉着身后就一人,可却有几个人在说话,见鬼了!” 杨玄进了院子,闲杂人等全数赶出去。 “都消停了。” 两家人愕然抬头。 “明府!” 杨玄不满的道:“你要说别处的人能为此上吊我信,太平,不可能!还有什么小产,那血倒是真的,可小产能流那么多血?是自己刺了自己一刀吧?” 老人坐起来,面不改色,“明府高见。” 妇人叫人把自己扶起来,“奴也不敢欺瞒明府。” “好了。”杨玄交代道:“回头给些钱财,都搬了。” “多谢明府。” 出了大门,杨玄有些头痛,“我如今倒是理解了那些县令为何到了太平没多久就装病,这不装病就得装疯!” 回过头,十余户人家就主动开始搬迁。 “哎!怎么搬了?” “明府都来了,不搬难道给他老人家添麻烦?” “也是。” 钱吉正在等着好消息,蒋真回来后就接到了他的暗号。 值房里。 “那些人可曾闹起来?可出了人命?” “未曾闹。” “……” “如今他们都在搬家。” “为何不闹?” 因为你蠢……蒋真说道:“他们说不给明府添麻烦。” 那就给老夫下绊子? 钱吉:“……” 蒋真出了值房,默默道:“明府是以心换心,真心换真心。你这等老狗,满脑子蝇营狗苟,也配和明府相提并论?” 杨玄回来后,‘强撑病体’处置政事,传出去后,百姓更是感佩不已。 晚饭时,怡娘问了此事。 “这多半是老曹的毒计。”只是简单听了过程,怡娘就把锅丢在曹颖的头上。 “为何不把他赶走?”怡娘有些生气,觉得钱吉此人纯属老鼠,祸害不小,让人恶心。 杨玄和曹颖相对一笑。 曹颖解释道:“钱吉一来就吃亏,这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换个人定然有了警惕,再下手却难了。” 怡娘嘟囔道:“毒士。” 饭后杨玄在院子里散步。 章四娘在边上候着,心中想着自己究竟要走哪条路线。是傻乎乎的,还是骚狐狸,或是我自己的性子。 杨玄走过来时,见她呆滞,就问道:“想什么呢?” 章四娘脱口而出,“郎君喜欢傻乎乎的女子吗?” 杨玄随口道:“喜欢。” 咦! 章四娘心中暗喜。 第二日。 起床后,杨玄先去洗漱。 站在水井边,先从水盆里舀水洗脸,随后伸手。 布巾呢? 往日他伸手后,章四娘就会把布巾递过来。 杨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章四娘这才把布巾递过来,一脸惶然,“奴不是故意的,奴只是在琢磨事。” 杨玄接过布巾问道:“琢磨什么?能说就说。” 女人的事儿比较麻烦,譬如说莫名其妙的情绪不好,莫名其妙的对你笑。 章四娘低头,更咽了起来。 “好好说话!” 杨玄最头痛看到女人哭,劝不知道该怎么劝,不劝看着又不忍。 “奴,奴连傻子都装不会。” 杨玄愕然,“你装傻作甚?” 章四娘诧异的道:“昨日郎君还说喜欢傻乎乎的女人。” “我说过吗?”杨玄已经没记忆了。 “嗯!” “我不喜欢傻子!” 杨玄觉得这样应该能让她释怀了。 刷牙,漱口,仰头啊啊啊,吐出口中的漱口水。 随后神清气爽的去上课。 上完课出来,杨玄嗅嗅空气中的食物香味,对今日的早饭倍感期待。 章四娘跟着他,杨玄突然想到自己忘记换官服,就止步准备回去。 身后的章四娘就这么失魂落魄的撞了上来。 “怎么回事?” 杨玄很是不满的问道。 章四娘低着头,“郎君,王老二也傻,可你们都喜欢他。” /66/66792/17775614.html 第164章 击碎你的骄傲(为‘揍的雨姐’加更8)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4章击碎你的骄傲“我要练兵!” 杨玄在早饭后说出了这句话。 曹颖点头。 怡娘点头。 老贼点头。 就王老二发呆。 “瓦谢大军压境的那一幕老夫依旧记得。”曹颖恨恨的道:“他们仗着人多,便肆无忌惮。此次是撤军了,可下次呢?” “自己的命运应当握在自己的手中。”老贼说了一句颇有哲理,却又毫无道理的话。 杨玄晚些就去了山脚下。 “列阵!” 两千五百人列阵,将士们看着有些郁郁。 “昨日瓦谢大军压境,一万余,我军两千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瓦谢人在城下耀武扬威,这等滋味可好受?” 杨玄站在阵列前,咆哮道:“若是昨日瓦谢人马踏那些庄稼,是谁的耻辱?是我辈武人的耻辱!” 阵列无声。 但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愤怒。 太平军从成军开始就在不断厮杀,一路顺风顺水。但昨日却被瓦谢人堵在了城中,憋屈的想吐血。 此刻杨玄提及此事,便是在揭开大家的伤疤。 “该怎么办?” “知耻而后勇。” 杨玄说道:“有人会说咱们人少,两千五对一万余,不敢出战正常。可我要问的是,你等是什么人?” 杨玄看着这些将士,“你等是大唐人,是中原人。咱们的祖先用筷子的时候,他们的祖先还在茹毛饮血。老祖宗把他们叫做什么?蛮夷!戎狄!” “何为蛮夷?何为戎狄?” “南方部落为蛮;东方部落为夷;西方部落为戎;北方部落为狄。” “那些蛮夷戎狄眼红我中原的红火日子,便结伴来抢掠。那时候的中原人用什么来回应他们?” “刀枪!” “一人当五胡!” “两千五对一万余,若是老祖宗们在,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可你等呢?” 有人举手。 “说!” 军士大声道:“明府,昨日你并未许可我等出战,否则我等定然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对!” “瓦谢部算什么?咱们连北辽铁骑都打过!” “……” 将士们面色涨红,怒不可遏。 士气起来了。 杨玄等他们咆哮完了,说道:“口说无凭,我便拭目以待。” 随即的操练中,杨玄令人加码。 “狠狠地抽打!” 阵列外,一些军士拎着细棍子抽打着。 “不许动!” 南贺在盯着,“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那里!就算是倒下,也得倒在原地!不得后退分毫!” “想一人当五胡,就得比别人操练的更刻苦,此刻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杨玄站在边上,大声说道。 南贺退后几步和他并肩,“郎君,士气不错。” “还不够。”杨玄说道:“此次瓦谢来袭算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南贺点头,“此刻太平四处在耕种,谷种那里也在打造兵甲,等秋收时,加上战功,郎君今年的考评定然是上等。” “瓦谢部的动作也让我知晓了北辽的打算。他们想驱动三大部进攻陈州,不费一兵一卒便把陈州变成一片焦土。” 杨玄冷笑,“赫连春被金钱迷住了眼,本来是准备驱动瓦谢部进攻太平,可见到回春丹之后就变了个模样。也好,让我有了练兵的时间。只等时机一到,便收拾华卓。” 校场上,阵列不动如山,骑兵们在演练进攻阵型,演练在马背上射箭。 杨玄悄然回到了县廨。 “钱吉如何?” 曹颖笑道:“今日看着若无其事,其人脸皮之厚可见一斑。” “做官的,脸皮不厚做什么官?”杨玄这话把自己也卷了进去。 “见过明府。” 说钱吉,钱吉就到。 杨玄和他说了几句话,随即去视察冶炼作坊。 作坊如今出铁很快,而且生铁熟铁都能出,就是差点锻打的人手。 “晚些我会安排。” 城中无所事事的大有人在。 大人无所事事赶来干活,待遇也不错,就一条,以后别想出去。 “至少在讨逆成功之前,他们都不能出去。”杨玄低声对老贼交代道。 “郎君放心。”老贼狞笑着。 …… 县学完工了。 几十个工匠站在边上,看着工头和城中据说最有学问的人说话。 工头是良民,但依旧微微欠身,姿态恭谨。 “李郎君,还请看看。” 李文敏负手站在大门前,问道:“都清扫完毕了?” “是。”工头尊重李文敏,实际上尊重的是学问。 李文敏瘦削的脸上多了些笑意,“你等此次辛苦了,老夫看了,虽说有些错漏,可大错没有。干得好。” “多谢李郎君夸赞。”工头笑的一张脸和开花似的。 几个中年男子来了,其中一人笑吟吟的道:“李助教这是准备教书呢?” 工头回身看到是太平城中的另几个读书人……流放犯,急忙行礼。 没办法,他最敬佩的便是读书人。 刚才还和气微笑的李文敏冷冷的道:“怎地,难道你等要与老夫较个高低?作诗还是辩驳经义?老夫任由你等出题。可敢?” 几个男子怒火上涌,可相对一视,却没人敢出头。 李文敏淡淡的道:“前几次辩驳你等一败涂地,也敢在老夫的面前谈论学问?且回去再读几十年的书,再称自己为读书人。” 这话尖刻的让人无地自容,但凡有些脾气的就该出手了。 但几个中年男子却只是面色涨红,其中一人指着李文敏喝道:“就你这狗脾气,明府岂能容你?教书,老夫看你要教到牢里去。且看各自的造化吧,我们走!” 李文敏讥诮的道:“若是明府不肯接纳,老夫宁可坐牢,也不肯为这等人效力。大丈夫死则死耳,何故屈膝!” 工头手下的工匠都不是善茬,打架斗殴是常事,他压根不在意。可此刻却心生怯意,直至那几人走了,才行礼,“如此,我等告辞。” 李文敏微笑点头,“辛苦了。” 等这些人走后,李文敏把门一关,就去寻杨玄。 …… 杨玄还在谷种这里,看着那些工匠锻打兵器。 “横刀不仅仅要锋锐,还得要韧性。”谷种给他介绍着。 老贼过来,“郎君,县学那位助教来了。” 杨玄这才想起了此事,“当时我让老曹挑选一个学问最好的人来负责此事,便是此人?” 老贼说道:“是,此人叫做李文敏,原先是地方州学的助教。此人颇有些才华,可却恃才放旷。” 恃才放旷啊! 杨玄想到了国子监中的那些鸟人,当然,那些玄学子弟是不屑于恃才放旷的,在他们看来,有那功夫去恃才放旷,不如去试验如何才能飞起来,去寻几个好友喝酒辩难。 “此人因何事被流放?”有才,但脾气大,这样的人能干出什么大事来。 老贼笑道:“此人有才,脾气却不好,一次和上官辩驳时,上官口出不逊,羞辱了他的耶娘。” 就是骂些草泥马之类的话吧。 “可是骂回去了?”杨玄想到了朱雀曾经说过,它若是开口喷人,当世无敌。 曹颖面色古怪,“此人大怒,当即出手,一拳一脚就重伤了上官。” “难道修为不错?”杨玄觉得也还行,至少能教授学生们修炼。 “非也,他一拳打断了上官的鼻梁骨,一脚踢爆了上官的……牛牛。”老贼说着,下意识的夹夹腿。 这脾气,说恃才放旷都差些意思,有些目中无人了。 “让他进来。”杨玄准备见见。 老贼说道:“老曹说,太平城中就这位学问最好,可这人脾气太坏,上次和老曹见面,还辩驳了一番学问,老曹差些意思,就被他鄙夷了。若非老曹想着学堂缺人,能当场就把他丢谷种那里去锻打钢铁。” 看来脾气是不大好! 杨玄说道:“我正想见识见识。” 李文敏进来了,老贼压低嗓子,“若是不妥,小人收拾他。” 若是李文敏敢冲着郎君来个目中无人,老贼就能当场一巴掌抽他个半死。 身材瘦削的李文敏进来行礼,“学堂已经好了,学生如何招,如何教授,小人去求见曹县丞,县丞说此事还得明府决断。” 百年大计,教育第一。这些学生以后就是他的根基,曹颖聪明的选择了回避。 “以后不用自称小人。”杨玄当先出去。 “明府,小人是人犯。”李文敏愕然。 “可你更是助教。”杨玄说道:“师道尊严,我不希望孩子们觉着自己的助教是个人犯。” 杨玄隐住了一句话:我更不想让孩子们知晓,人犯也能做助教。 孩子们单纯,在这个时候尽量灌输些美好的概念。一旦他们觉得人犯也能和正常人一样出来教书,以后会不会觉得律法就是个屁?或是觉着有才就能为所欲为。 李文敏一怔,喃喃道:“师道尊严,师道尊严。多谢明府。” 老贼心中犯嘀咕,和王老二说道:“这人脾气暴躁,郎君用怀柔的招数怕是不好使。” 王老二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 位于城西的县学建造的颇为‘奢华’,这个奢华是在县城内那些破败建筑的基础上得出的评价。 校舍很整齐,还按照杨玄的要求弄了个小校场。 “不知明府弄这个小校场作甚?” 李文敏觉得这块空地若是拿来种树,想必会很美。 “学生们每日都得操练起来。” 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教育,很早之前的学生需要学习的内容很多,不只是学识,还有杀敌的本领。 这样教育下出来的学生,上马可杀敌,下马可牧民。 “明府,学生们学业紧张,每日活动一番就是了。”李文敏有些不以为然,“各地的学堂,包括长安的,除去国子监之外,如今都一心备考科举。明府,科举出来才能为官!” “读书便是为做官吗?”杨玄觉得大唐在走向另一个极端,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宋明。 宋明的学生就是一门心思奔着科举去读书,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李文敏眼中闪过异彩。杨玄来了太平后,他也曾听闻这位明府的事迹,厮杀得力,但却没听说开过什么文会。 大唐的读书人但凡有些才华的,最喜欢隔三差五开文会。几首诗不管好坏作出来,美酒喝着,美人助兴,这便是人生之乐,也是一种优越感。 可这位明府却纹丝不动,李文敏觉得多半是才华有限。 所以曹颖让他来执掌县学时,他还颇为傲然。颇有些我李文敏不出,太平万古如长夜的意思。 这首诗一出,李文敏对杨玄的印象改观了。 “如何?”杨玄问道。 “好诗。”李文敏是恃才放旷,但却不肯昧良心,“读书本是高雅事,读书便该做官,否则一身所学为何?” 这厮再发展下去就是腐儒!杨玄缓缓走进去。 老贼看了李文敏一眼,发现此人眼中的冷傲少了一分。 杨玄看着校舍,微微点头,“弄的不错,我此刻想着学生们在课堂里坐着,读书声朗朗,何等的生机勃勃。” 李文敏微微点头,却不肯附和。 杨玄开口,“三更灯火五更鸡。” 咦! 李文敏轻咦一声,微微蹙眉,觉得这一句虽说普通,但却开了个好头,下面若是能顺势而出,想来也是一首好诗。 不过好诗难求啊! 他看了杨玄一眼。 “正是男儿读书时。” 简单,但却励志。 李文敏点头。 杨玄看了此人一眼,“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李文敏止步,嘴里缓缓吟哦着这首诗,良久抬头,眼前发亮,“明府这首诗可为我县学座右铭。” 老贼对王老二嘀咕道:“此人看着有些佩服郎君了。” “此两首皆是劝学诗,第一首却有失偏颇!”杨玄淡淡的道:“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自有颜如玉,若是没有如何?做官的去贪赃枉法,经商的去坑蒙拐骗。” 第一首诗是他抛出来的饵,此刻挟势批驳,堪称是锐不可当。 杨玄回身看着李文敏,“我的学生,不只是读书,我要的是文武双全。我的学生,读书不能只为做官,他们应当先学会做人。你可懂?” 此刻他目光锐利,李文敏按理该反击,可他却迟疑了一下。 一个人恃才放旷,起因在于他觉得天老大,他老二,这个世间再无人能在学问上压制他。 可眼前这位明府一开口就是两首令他震动不已的好诗,他扪心自问,自己绞尽脑汁也无这等诗才,可见明府的才华应当还在自己之上。 老夫小觑了明府! “生而为人,有人读书,有人做工匠,有人从军,有人经商,有人教书,有人为官……百业兴旺,这才是我大唐盛世的根基。什么读书只为做官,这等话以后在县学不可说!” 李文敏嘴唇蠕动。 杨玄已经进了二门。 有吟诵声传来。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老贼看到李文敏面色剧变,冲着杨玄的背影躬身,“领命。” 老贼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仔细一想,觉得是李文敏最为骄傲的东西被郎君亲手击碎了。 /66/66792/17775615.html 第165章 我是你等的先生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5章我是你等的先生李文敏在沉思中,就站在太阳底下。 阳光渐渐炽热,他却恍若未觉。 小时候他的家境并不好,父亲爱骂人,以至于得罪了不少人。邻居的孩子为此也经常欺负他,歧视他。大人也呵斥他…… 那个时候他很茫然,觉得父亲不对,但父亲再不对也是父亲。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把愤怒压在心中,发奋读书。当他读书有成时,积郁多年的怒火也爆发了。 他觉得许多人都看不起自己,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要看得起你们? 他最喜欢用才华去碾压那些人,看着那些人的狼狈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他想做官,越大越好,可他的性子在官场上却处处碰壁。直至一次和上官的争执中被对方骂了耶娘,他悍然出手,就此结束了自己的前半生。 流放的日子并不好过,吃不饱,穿不暖,而且没有书读,没有笔墨纸砚,就像是在地狱。 前阵子他被挑了出来,监工县学建造,这才看到了一丝曙光。 但曙光也只是曙光,他想看到的是阳光。 他深吸一口气。 接着去了县廨。 “明府,李文敏求见。” 杨玄正准备回后院吃午饭,闻言点头。 曹颖有些好奇,“此人当时还和老夫辩驳了一番,今日郎君既然几首诗压制住了他,他该好生做事才是,这是来作甚?难道不服气?” 老贼笑道:“兴许是想到了一首诗,觉得能压过郎君的那三首,来找场子。” 恃才放旷之人,好胜心往往也比常人重。 “不会!”杨玄说的笃定,“他没那份才华。” 三首诗除去第一首之外,其它两首皆是名篇。李文敏的才华若是能压过这两首名篇,也不至于会在宦海蹉跎。 李文敏进来了。 大堂内的人都在看着他。 李文敏行礼。 “见过明府。” “何事?” 杨玄问道。 “老夫想问明府,老夫若是教授学生出色,能否有衣锦还乡的那一日?” 衣锦还乡? 杨玄点头,“自然有。” 李文敏问道:“若是明府以后升迁,能否带着老夫?” 两个问题的次序反了,但却印证了读书人狡黠的事实。若是他先问以后能否跟着杨玄,杨玄有很大的可能拒绝。 但他却先问了能否有衣锦还乡的一天。 杨玄答应后,第二个问题就不好拒绝了。 一个县学教授自然没法衣锦还乡,唯有更高的层次才行。 “你是想以后跟着我?” “是。” 杨玄莞尔,“我会看着你。” 你是否有追随我的能力,咱们拭目以待。 李文敏拱手,“老夫告退。” 不拍胸脯,不碎大石,而是从容告退。 “这人有些意思。” 午饭时,杨玄说了李文敏此人。 “就是个想做官的。”怡娘随口道。 “你怎么知晓?”曹颖问道。 怡娘看了章四娘一眼,“以前我在的地方,那些人的上进心比官场上的人都强。他莫名其妙说什么追随郎君,目的何在?郎君又不是美人……对不住啊郎君。” 杨玄被她编排了一下,只能微笑。 怡娘冲着章四娘挑眉,暗示这样知情知趣的郎君,你不抓紧勾搭还等什么? “他身为人犯,想要出人头地何其难?唯有做官。他这等臭脾气,唯有能让他心服口服之人,方能让他臣服。臣服之后就会生出依赖心,这等人啊!我以往见得多了。” 怡娘总结道:“这等人看似浑身长刺,强硬的不得了,实则最是软弱,依赖心很强。” 杨玄:“……” 曹颖:“……” 老贼:“……” 怡娘看看众人,“不妥?” “妥!” 杨玄觉得怡娘能成为宫斗达人并非侥幸,只从这番分析就能看出她眼光卓越。 吃完饭,曹颖问道:“郎君,学堂建好了,招学生的章程也该定下来了。” “有教无类。”杨玄的态度很坚定,“但凡合适的,都收。不过有一条,不好好学的,回家去。” “你违法了。”朱雀久违开口。 王老二举手。 杨玄问道:“何事?” “我要去读书!” “好事。”杨玄觉得这真是好事,“回头老曹亲自教你,等我闲下来也给你上课。” “好!”王老二很是欢喜。 可怜的娃,还以为读书很有趣,兴高采烈的。等几天下来,杨玄几乎能想象得到王老二的绝望。 他不厚道的期待着。 曹颖起身,“如此老夫先教你些。” 二人去了别的地方。 杨玄去了大堂。 “张贴告示,但凡家中有八岁到十岁的孩子,都可送去学堂。” “不要钱。” “管一顿饭。” 甄斯文一脸震惊,“明府,这不是开学堂,这是做慈善。” “你懂个屁!”杨玄一边写告示,一边纠结自己的字配不上自己的诗,“北疆要想长治久安,靠什么?靠人才。” “这日子千百年来不就是这样的吗?”甄斯文觉得杨玄的话有些玄。 “可为何不能更好些?”杨玄想到另一个世界里,那些令人惊为天人的东西,“拿去张贴,对了,有人不识字,斯文你安排人念诵一番。” “是。” 告示被贴在县廨外面。 随即人就涌了来。 “说啥呢?” “我倒是认识个字。” “什么字?” “书。” 甄斯文干咳一声,“都听好。” 众人安静了下来。 “明府有令,从今日起,三日内,但凡家中有八到十岁孩子的,除去憨傻的,皆可送去县学读书。” “不去不去!” “就是,八岁十岁都能帮着带孩子,还能做饭做家务,去读什么书?” 甄斯文喝道:“闭嘴。” 等安静后他继续说道:“不收钱。” 嘁! 一个妇人挎着竹篮摇头,转身就走。 隔壁门外,卫王正在看戏。 “他这是疯了才想着弄什么县学。”黄坪觉得好笑,“这地方大多是人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些人犯的孩子从小就耳闻目染,哪是什么好人。” 卫王淡淡的道:“百姓愚昧无知。他们只知晓种地干活挣钱,让他们的孩子去读书,这便是阻碍了他们挣钱,谁会去?” “科举便是独木桥,有几人能过?过不来科举这一关,权贵的人也就罢了,随便寻个门荫也能做官,或是家中管事都是路子。可于百姓而言,这书就算是白读了。那些耶娘不是傻子,哪肯拿自家孩子进这个无底洞。”黄坪摇头。 卫王看了黄坪一眼,“你当年如何?” “……” 黄坪有些羞愧,“老夫读书无成,幸而大王不弃,这才有了施展才华的地方。” 那边甄斯文喊道;“还管一顿午饭!” 卫王和黄坪看到先前那个不屑转身的妇人瞬间就掉头奔跑,在奔跑中高举右手,喊道:“我家二郎九岁,收不收?” 甄斯文问道:“可有憨傻?” “真的管一顿饭?” “自然是真的。” “不傻。我家二郎最是聪慧,去哄那些刚来的人犯从未失手。”妇人很是得意。 “收!” 黄坪有些惆怅,“上次老夫就被城中的孩子哄过。” 大把年纪,真的很丢人。 这样的孩子进了学堂会学成什么样? 黄坪有些幸灾乐祸的憧憬着。 “王妃来了书信。”卫王幽幽的道:“有些事需你回去一趟。” 老夫休矣!黄坪只觉得两腿发软,颤声道:“大王,可否换个人?” …… 岳二家就在县廨斜对面,听了告示后,他回去叫来两个孩子。 “大郎九岁,正好去学堂读书。二郎还得再等两年。” 妻子张氏过来问道:“什么读书?” 岳二是被流放太平后才娶了人犯的女人张氏,老夫少妻生了两个儿子,从此他就成了耙耳朵。 “县里弄了个县学,说是明府亲手拟定的课本,老夫想着把大郎送去。” 张氏不满的道:“大郎如今能帮着我干活……” 岳二赔笑,“还管一顿午饭。” “怕是用死牛烂马做的饭菜吧?” 张氏嫌弃的道:“不去。” 她在太平长大,没什么见识。可岳二不同,岳二知晓读书的重要性,“娘子,大郎读了书,以后说不得能做官。” “做什么官?做梦!” 张氏转身就走,边走边骂,“大郎整日就爱偷懒,若是去读书,回头家里的活定然就不做了。” 岳大书蹦跳起来,“我就是要读书!” “做梦!”张氏骂道,“小崽子,回头老娘打死你!” “那你就打!”岳大书气哼哼的。 这等流放人犯的人家,家教也就是这样,孩子和耶娘争执,大了呵斥耶娘的事儿时有发生。张氏对此也无可奈何,打了多次不管用,后来也就随波逐流了。 岳二挠头,心想孩子就该去读书,可又担心娘子发作,一时间左右为难。 第二日早上,岳二起床后就说去寻个活计。 “别闪断了腰!”张氏在家织布。 “知道知道。”岳二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转悠几圈就到了县学。 今日县学门外人不少,大伙儿都带着孩子议论纷纷。孩子一没人管就在门外打闹,有人嚎哭,有人大骂。 “明府来了。” 那些家长马上冲过去,找到自己的孩子后,先赏屁股几个五毛,然后喝道:“乖些,不然中午那顿饭就没了。” 孩子用力点头,就差流口水了,“阿耶,中午真能吃饭?” 现在普遍是两餐制,就早饭和晚饭。杨玄是年轻不经饿,所以怡娘才弄成三餐。 “等着,定然有。” 孩子在学堂里吃一顿,这样家里就省下了一顿,一年到头来能节省不少呢! 这个帐谁都会算。 杨玄带着曹颖来了。 “见过明府。” 杨玄颔首,对曹颖说道:“这些都是未来的种子。” 曹颖对于教育计划有些不以为然,“郎君,等功成后,每年科举都能收了天下英才,为郎君所用。” “你以为我弄了个县学就是收买名声?” 曹颖干笑,“不敢。” 这便是默认。 杨玄轻声道:“老曹,你仔细想想,从陈国到大唐,谁是主宰?” “帝王与世家。” “陈国亡于什么?” “世家权贵贪婪。” “他们为何能贪婪?君王为何不斩断他们贪婪的手?” “君王无法撼动他们。”曹颖愕然看向杨玄,“郎君,你想……你想用自己的人才去替换他们的人才?” “科举考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们擅长的。所以每年科举过关的多是权贵高官子弟,平民子弟寥寥无几。老曹,这些人上台为官,他们会为谁说话?” “为自己。” “是啊!一代接着一代,权力都被世家权贵垄断了,君王只能看着他们为自家谋划,损公肥私,这个大唐能好?” “郎君是想……” “学堂中会教授些别的。我很期待那一日。” “可那些世家权贵会奋起反对,若是不妥当,甚至会起兵造反。” “你觉着成功之后,我会与他们友善相处吗?” “郎君是想掀翻他们?” “不行?” “太难了。” “可大唐的国祚要想延绵,要想强盛,唯有把这些吸血鬼给弄下去,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重蹈陈国覆辙。” “这……”曹颖仔细想想,“兴亡皆有天定啊!” “狗屁!”杨玄轻蔑道:“但凡有些脑子的都知道,陈国亡于上层太过贪婪,盘剥百姓过甚,以至于民不聊生。那些人为了给贵人们粉饰,就说成什么天定。 百姓便是如此,你不给我活路,那我就断你的活路。 那些蠢货自以为高高在上,恍若神灵俯瞰众生,却忘记了自己是因为骑在百姓的头上才如此高大。 当百姓不乐意被他们骑着时,只是一个闪身,这些人就会跌的粉身碎骨!” 曹颖心中震惊,“郎君从何处想到的这些。” “自己琢磨的。”杨玄已经在系统性的学习那个世界的历史,他看到了那些兴亡更替,在琢磨里面的道理。 大唐和宋明时期很是相像,上层人在歌舞升平,可危机早已在酝酿,只等时机一到,那些得意洋洋的上层人将会成为祭品。 “这是帝王之学!”曹颖的声音微不可查,他用近乎于惊惧的眼神看了杨玄一眼。 这便是天授! 唯有天命者方能感悟到的帝王之学! 李文敏出来了。 “见过明府!” “开始吧。” 报名很快! 随即就开始上课。 “不回家?” “阿耶!” “阿娘!” 孩子们喊了几嗓子,除去一人更咽之外,其他人都很是欢乐。 “这便是我太平子弟,皮糙肉厚,连性情都比旁人坚韧。”杨玄厚着脸皮夸赞道。 “是啊!”太平县县丞也脸不红,心不跳的赞美着。 李文敏拱手:“第一课还请明府教导。” 这是计划中的事儿。 杨玄走进课堂,跪坐下来。 “见过明府!” 孩子们在先生的带领下起身行礼。 杨玄摇头,“进了此处便没有官职,有的只是学问。先生,授业解惑也!今日我为你等讲授第一课,便是你等的先生。” 先生带着孩子们再度行礼。 “见过先生。” 杨玄开口,“世间万般学问,当先学什么?当先学做人!先让你等知晓为何读书。” “百善孝为先……” 杨玄缓缓说着,下面的孩子们认真听着。 …… 岳老二出门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只剩下了小的一个。 “送去县学了。” “你疯了!” 岳老二蹲在门口,任凭张氏在身后狂喷。 “去县学能学什么?难道能学乖了?明日就不去了。”张氏怒吼一声,回去继续做事。 在她的眼中,能活下去才是王道,其它的都是歪门邪道。 活着这个词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权贵觉着要刺激才是活着,为此骄奢淫逸。而对于张氏来说,只要每日能让两个孩子吃饱,哪怕吃的差一些,这就是活着。 人与人从来都不同,就像是天堂与地狱。 所以阶级改变才会被称为鲤鱼跃龙门。 下午,张氏腰酸背痛的坐在台阶上歇息,岳二接班继续做。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今日耶娘闹腾,岳三书有些怕被打,老实了大半天。此刻听到敲门声,飞也似的冲过去开门。 “大兄!” 回来的是岳大书。 他背着个发的布书包,张氏看了只是冷笑。 岳大书近前,行礼。 “阿娘辛苦。” 张氏愕然。 岳大书放下书包,随后去洗手,就去了里面。 岳家的生计是织布,两口子轮流干活,起早摸黑,也就是能让一家子果腹而已。 岳二正在织布,看着老大进来,刚想问话,岳大书行礼,“阿耶辛苦。” 岳二:“……” 张氏就倚在门边,同样很纳闷。 岳大书上前,“阿娘,我去生火。”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岳大书早早就学会了生火做饭,只是手艺不好。而且孩子贪玩,往日能不做事就不做事。 今日这是怎么了? 岳二和张氏满头雾水,活也没心思做了,起身跟着到了厨房外,看着老大熟练的和面。 张氏终究忍不住了,问道:“大郎,谁让你干活的?” 岳大书说道:“今日明府给我们上了课。” “说了什么?” “明府说,百善孝为先,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知晓孝顺。” “明府说,太平之外有很大很大的世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要想去看这些东西,就得读书上进。” “明府还说,孝顺的孩子读书才能上进,不孝顺的孩子读书只会读了满脑子歪门邪道……” 岳大书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阿耶,阿娘,我要上进!” /66/66792/17775616.html 第166章 火中取栗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6章火中取栗太平城中如今和以往有了不少区别。 “大郎,起床了!” “要迟到了,赶紧起床!” “再不起就抽了!” 早上,听着这些鸡飞狗跳,曹颖深深的觉着这便是一块净土。 而这一切都是郎君带来的。 “老曹!” 杨玄出来了。 “郎君。”曹颖拱手。 “怎地这般严肃?”杨玄笑着。 “郎君看看这太平县。”曹颖指着斜对面说道:“自从岳大书进了学堂,岳二两口子就多了笑脸,觉着日子有了奔头。城中许多人家都是这等想法。再过几年,太平怕是真的就太平了。” “太平太太平了,我会觉得有些奇怪。”杨玄无法想象太平的太平是什么模样。 没有坑蒙拐骗,没有碰瓷,没有打架斗殴。 老贼一身新衣裳,整个人看着毛光水滑的出来了。 “老贼怎地出来了?”杨玄好奇的道:“还早。” 老贼说道:“天有些热,小人睡不着,想去转转。” “去吧。” 曹颖感慨道:“年岁大了觉少。” “老贼,记得买肉!” 王老二冲出来,老贼一巴掌拍去,板着脸,“再啰嗦什么都没了。” “好好好。” 王老二眼前发亮,蹲在门外笑道:“老贼好辛苦。” 曹颖转身,“老二,该上课了。” 王老二苦着脸,“我肚子疼。” 这娃还学会了屎遁,硬是要得。 “就在门口拉!” 曹颖很是敏锐的揭穿了他的谎言。 王老二垂头丧气的跟着他进去,嘀咕道:“老曹,你怎地看出来了?” “老夫神目如电。” “我觉着是你以前也装过。” “……” 朝阳一抹出现在东方,斜对面的岳大书背着书包出来,见到杨玄,恭谨的行礼。 “要好生读书,听话,啊!不然回来打断腿!” “中午要多吃些。” 岳二和赵氏一起把他送出来。 “是明府!” 二人行礼,很是虔诚。 “多谢明府。” 这就是我太平,这些人因我而安居乐业,因我而欢喜。杨玄心情愉悦的颔首,随即进了县廨。 太平很太平。 基波部却不怎么太平。 基波可汗怀恩最近的心情不大好。 杀了他外室的那伙马贼依旧没有剿灭干净,特别是马贼的首领宏春,上次遭遇围剿,依旧被他破出重围。 想到那个美丽的女人,怀恩就忍不住想杀人。 “可汗,皇叔的使者到了。” 怀恩冷着脸,“又来勒索?” 那条老狗,每年都会勒索三大部一次,每次的数额不定,年景好就多要些,年景不好也不少要。 使者来了。 “皇叔有交代。” 怀恩微微颔首以致敬意,“本汗在倾听。” 使者微胖的脸上多了一抹威严,却因为下巴胡须上一块凝固的羊油显得有些滑稽。 “大唐无礼,陛下震怒。” 呵呵! 怀恩轻抿嘴唇,想到上次大战林雅败北,就忍不住想笑。 他低声道:“是很无礼。” 北辽没事儿就去北疆袭扰,北疆反击一次就是无礼了? 使者说道:“基波部一直是大辽的好朋友,皇叔说了,希望此次基波部也能知晓站在哪一边。” 没有丝毫考虑,怀恩低头,“基波部永远都是大辽最忠实的牧马人。” 使者含笑抚须,觉得手心有些油腻,就在胡须上捋捋,完成了一次上光工作。 “陈州今年的收成会很不错,皇叔期待着能看到基波部今年也有个好收成。” 基波部不种地,每年收成都靠抢掠。 “皇叔可是要出动大军?”怀恩问道。 使者摇头,“皇叔本想出动大军攻破陈州,可请了人来占卜得出了一个不好的结果。” 使者的脸上多了神圣之色,怀恩也起身,以示对神灵的敬仰。 “今年若是出动大军,对大辽的朋友不利。为此皇叔压下了建功立业的心思,只求我们的朋友安康。” “多谢皇叔。”面对如此‘热爱和平’的皇叔,怀恩觉得用无耻都不足以形容。 程序完成,使者干咳一声,“天气有些热,路上想买些果子吃,一摸钱袋却掉了。” 呵呵! 这特娘的草原上谁会卖果子? 赫连春的人,连骨子里的贪婪和无耻都一模一样。 怀恩说道:“使者辛苦,来人,带了使者去歇息。” 有人进来,带了使者出去,出门就很懂事的道:“可汗准备了些小东西,希望使者能喜欢。” 使者矜持的道:“这怎么好?” “使者若是不收,可汗会处死小人。”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 少顷,一群头领贵族进了大帐。 “皇叔令人来传话,让我基波部出击陈州。”怀恩的眼中多了一抹怒色。 一个叫做山胡的贵族开口就骂:“北辽败了,这是想让我等去为他们报仇?” “使者离此不远,小声些。”另一个头领胜种皱眉,不满的道:“你的大嗓门上了战场只会暴露咱们的踪迹。” “你满腹诡计却寻不到地方施展,只能窝里斗!”山胡反唇相讥。 胜种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争执,而是分析道:“若是北辽真要报复,就该起大军进攻宣州。皇叔令我基波部出击,我以为……” 他看着众人,声音又放低了些,“最近几年,咱们的实力增长的太快了些。” “这不是好事?”有人不解。 这等蠢货! 胜种冷笑,“基波部就在大唐与北辽之间,若是咱们强大了,可会继续听从外人的吩咐?” “自然不能。” 不少人的眼中都多了一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这些年北辽驱使我三大部不断袭扰攻击陈州,其中七破太平城。看似风光,可死伤多少?”胜种拱手,“还请可汗训示。” 他话说了半截,也就是弄了个引子。怀恩此刻顺势出场总结,威严感十足。 怀恩看了胜种一眼,微微点头以示满意。 “北辽需要虚弱听话,但能足以给陈州带来巨大麻烦的三大部。” 有人不忿的道:“这不是养狗吗?北辽把我等当做是他们养的狗了!” 怀恩看着他,平静的道:“在北辽的眼中,所谓的三大部,便是他们喂养的三条狗!” 可北辽养狗从不喂食,还特么勒索自家狗子的食物。 胜种顺势转了个话题,“虽说皇叔令基波部攻打陈州,可却没提钱粮之事,可汗,他越发的贪婪了。” 让人卖命当打手,连一点好处都不给,这样的皇叔,过路的蚊子腿上都能刮一层油下来。 有人幽幽的道:“可陈州今年的庄稼看着不错。” 怀恩有些恼火,他隐隐约约的觉着抢掠这条路对于基波部来说是一条不归路。 抢的越多,越狠,得罪大唐就越多,越狠。 以后若是大唐再度翻身…… 他突然失笑,心道自己想多了。 据闻大唐皇帝如今耽于享乐,整日在宫中唱歌跳舞,这样的大唐,用不了多久就会在草原部族的马蹄下呻yin。 想到这里,怀恩隐住了对赫连春的不满,说道:“此次出击要声势浩大,最好能破城。” 胜种眼前一亮,“可汗说的可是前阵子北辽的许诺?” 怀恩点头,“但凡攻破大唐城池,赏三万石粮食。三万石,能让今明两年咱们不再购买粮食,而且,一旦攻破大唐城池,皇叔可还好来勒索?” 皇叔的粮食不但贵,质量也奇差无比。 众人不禁喜上眉梢。 胜种看在眼里,却担忧的道:“可唐军守城的本事却不小。除非是太平城,其它的都不好打。” 山胡冷笑,“太平被七度破城,可却是瓦谢部当前,咱们过去就算是越界了。” 眼看又要争执起来,怀恩干咳一声。 “本汗看章羽县不错。” 胜种的眉心皱的越发的紧了,“可汗,若是破城,唐军会报复。” 怀恩冷笑,“别忘了,咱们的手中还握着那什么狗屁宗室,有那人在手,唐军哪里敢报复?” 就在王庭边上一些的地方,身着玉色长袍的李晗站在帐篷外,看着另一侧戴着羃遮住了容颜的异域少女,轻声道:“长安怎么说?” 身边的老人苦笑,“怀恩要两百万钱,长安说太多了,这是漫天要价。让低一些。” “我的命不值两百万钱吗?”李晗冷声道。 老人叹道:“阿郎没来信,可见是觉得两百万钱太多了些,小郎君,还是谈谈吧。” 李晗冷笑,“下午我便去见怀恩。” 下午,李晗去见了怀恩。 “一钱都不能少!” 怀恩冷笑,“大唐宗室子,还带着一个绝色女子,不走阳光大道,偏生要走草原,可见是见不得人。若非你是宗室子,此刻本汗已经斩杀了你,用你的头颅来祭旗!” …… 当接到基波部出兵来袭的消息时,杜辉都为之傻眼。 “基波部这是要为北辽火中取栗吗?”县丞谢如冷笑,“明府,赶紧得向使君求援。” 快马随即出发。 杜辉冷静了下来。 “基波部此来定然是北辽的驱使,他们能做的也不多,就如同往年一般,踩踏庄稼,劫掠那些村里来不及搬走的东西,老夫此刻倒是觉着幸运……” 谢如也轻松了些,“今年太平开荒颇多,杨玄还借贷给那些百姓买种子。瓦谢部出兵,却不知为何退兵,否则那些庄稼怕是颗粒无收,他借出去的钱也会打了水漂。 而今年明府担心北辽兵败会来报复,便劝阻百姓少种些粮食,如今看来,此举英明。” 杜辉随即带着人上了城头。 “多派斥候。” 他双手撑在城头上,眯眼看着远方,那里有十余骑正在飞速而来。 “是我们的斥候。”身边的将领介绍道。 “老夫知晓。” 斥候疾驰而来,冲进城中后,为首的飞身下马,急匆匆的上了城头。 “多少人马?”谢如问道。 斥候说道:“一万余骑。” 谢如面色剧变,回身道:“明府,来者不善!” 杜辉的身体纹丝不动,“若是来劫掠,最多三千骑,来去如风,也少耗费粮草。一万余,这是想攻破我章羽县县城。” 谢如颤声道:“明府,城中不过两千军士,奈何?!” 两千军士,如何能守住章羽县县城? 杜辉看了左右一眼,那些官吏和将士们大多面色铁青,但却不见惧色。 “使君那边的援军来不及了。”杜辉冷静的说道:“唯有死守!” 谢如心想两千人怎么死守? “明府,就近求援吧!” 杜辉的脸色不大好看,“左侧是宣州境,不好调动,而且距离不近。如何求援?” 谢如看着他,“明府……太平!” 杜辉拂袖,“老夫就算是死,也不会向杨玄求援!” 谢如苦笑,“可城中加上百姓数千啊!” 他没说的是,一旦章羽县县城被攻破,陈州将会震动,随后受到鼓舞的三大部会露出狰狞的面容,把陈州当做是猎场。 杜辉摇头,“老夫与他有龃龉,他少年气盛,加之使君看重,如何肯来援?与其令人去受辱,不如死战!” 谢如苦笑,“他若是接到消息不肯来援,使君饶不了他!” 杜辉冷笑,“他只需来一句瓦谢大军在蠢蠢欲动,就这个理由够不够?” “哎!哪怕如此,总得要试试。”谢如叹息,回身,“下官无礼。” 他找来几个军士,自己飞快手书一份,吩咐道:“马上去太平求见杨明府,想尽一切法子,也得给老夫把援军请来,速去!” 数骑疾驰而去。 “你在白费劲。” 杜辉幽幽的道。 这时几队斥候出现在远方,他们疯狂的打马疾驰。 杜辉深吸一口气,“令全城戒备,男丁都拿起兵器,等待调遣。” 最后一队斥候冲进城中,门后军士喊道:“可还有人?” 斥候摇头,“都战死了。” “关闭城门!” “封堵城门!” 大车来了,运来了一车车土石木料,随即用这些材料封堵了城门洞。如此,敌军要想破城,就只能从城头来。 而城头,此刻杜辉手持横刀,目光炯炯的盯着远方出现的敌军,说道:“陈州与三大部之间太平了数年,期间虽说不时袭扰,可这等攻城之战却再也没有过。” 谢如说道:“上次相公击败林雅大军,这也是数年来北疆的唯一一次大胜。” 远方,敌军乌压压的一大片,正缓缓压过来。 “林雅一败,陈州与三大部之间的太平就没了。”杜辉拍拍城头,微笑道:“只是没想到会是先从章羽县开始。” 敌军中,山胡不满的道:“按照我的主意,咱们就该快马奔袭,打杜辉一个措手不及,你却要徐徐而进,看看城头,章羽早有了准备。” 此行领军将领胜种从容的道:“除非能避开他们的斥候,否则不会有突袭的机会。所以不如徐徐而进。 你要知晓,最令人畏惧的是未知的强大对手,越是等待,他们就会越恐慌,未战心先乱。” 大军缓缓逼近城下。 “城中定然派人去求援。”胜种分析道:“如此,先招降。” 万余基波部勇士高举长刀。 “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 这是示威,也是震慑。 万余人的高呼扫荡城头,在城中卷起一股慌乱的大潮。 城头却一片死寂。 杜辉伸手,“弓箭!” 他接过弓箭,随手往城下一射。 城下敌军无人动,看着箭矢落地。 胜种冷笑。 “攻城!” /66/66792/17775617.html 第167章 无法坐视(为‘揍的雨姐’加更9)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7章无法坐视太平地处北疆最前沿,前方就是如狼似虎的瓦谢部。而曾经七度被破城的惨痛经历告诉每一个太平人…… “要警惕!” 凌晨,轮值的林大趴在城头上,目光转动,看着有些泛蓝的天际。 十几个军士坐在城头打盹。 “瓦谢部才将走,来不了了。”一个军士懒洋洋的道。 这个时节凌晨睡觉是最舒服的。 “小心无大错。”林大揉揉眼睛,“眼睛有些发干。” 坐在他脚边的一个军士笑道,“这个有办法。” “什么办法?”林大再揉揉眼睛,觉得有些难受。 军士说道:“用奶水滴眼睛。” 林大一怔,旋即骂道:“艹!扯淡!” 军士精神起来了,“这可不是扯淡,当初我的眼睛上火,红肿难受,陈花鼓就让我去寻奶水滴眼睛,嘿!你还别说,第二日就好了。” 林大狐疑的道:“你特娘的骗我,小心弄死你。” 军士举手,“我发誓,若是骗你,马上就被敌军摸上城头弄死。” 一个趴在另一侧的军士突然喊道:“有动静!” 曰尼玛! 林大踹了脚边的军士一脚,说道:“戒备。” 城头的军士全数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左侧。 数骑疾驰而来。 近前,借着天光,能看到些轮廓。 “是咱们的装扮。” “小心些,弓箭准备。” 林大俯身看着这几人,问道:“哪来的?” “章羽县。” “何事?” “奉命求见杨明府。” “何事?”林大冷笑再度问道。 章羽县对太平县的态度可不怎么好,什么求见,弄不好就是幺蛾子。 “章羽县危在旦夕!” 杨玄是在梦中被弄醒的。 “郎君。” “嗯?” 年轻人贪睡,杨玄也不例外。 “郎君!” 杨玄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郎君,急事。” 杨玄嗯了一声,“马上。” 他缓缓坐起来,有些懵。 刚才他做了个梦,在梦中和周宁成亲,正在关键时候,曹颖站出来,说道:“郎君,陛下在时为你准备了妻子,那个女子千娇百媚,家世显赫,定然能成为郎君的贤内助。” 杨玄急眼了,说道:“什么家世显赫,我就要周宁!” 曹颖竟然狞笑起来,一挥手,“由不得郎君,来人。” 乌压压一片人站出来,个个拎着兵器。 曹颖说道:“拿下!” 杨玄刚梦到这里就被叫醒了,梦境中的情绪依旧残留着,觉得心酸。 杨玄穿衣出去,门外竟然是曹颖。 这个老东西! 杨玄依旧带着怒火。 “郎君,章羽县求援。” “嗯!什么意思?”杨玄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基波部万余骑攻打章羽县,看样子是准备破城。” 侧面的门开了,怡娘披着衣裳出来,见杨玄和曹颖面色凝重,就喊道:“都起来。四娘子,给郎君弄了湿布巾来,快些。” 杨玄飞快洗漱,随即去了前面。 几个军士站在大堂外,听到脚步声回头。 “见过杨明府。” 为首的军士叫做郑武,他毫不犹豫的跪下了。 “扶起来。” 杨玄走进了大堂。 郑武被架起来,想到县丞谢如交代的话,心中就有些绝望。 ——杜明府得罪过杨玄,所以此行务必要悲痛些,说的严重些。 谢如当时就苦笑,“罢了,已经很严重了,无需你添油加醋。一句话,尽力而为,若是请不到援军,老夫也不会怪罪你,去吧。” 郑武进了大堂。 此刻天色昏暗,大堂里更是如此。他看了一眼堂上,昏昏暗暗中,杨玄看着就像是一尊木像。 杨玄开口,“杜辉那边怎么说的。” 郑武说道:“前日下午,基波部出动万余骑突袭章羽县,准备攻城。小人奉命前来求援,恳请杨明府不计前嫌,救章羽县于水火之中,小人……” 噗通! 郑武再度跪下,“若是看不到太平援军,小人宁可死在太平县城中。” 他的眼中全是绝望和决然。 杨玄默然良久。 曹颖说道:“北辽上次大败,自然要找回面子。驱使三大部出击,这是必然之事。上次瓦谢部围城便是如此。此次基波部攻打章羽县也是如此。” 郑武有些绝望的看着昏暗中的杨玄,说道:“恳请杨明府看在都是陈州麾下的份上,救我章羽县。” 老贼嘀咕道:“咱们就这点人马,去救援,弄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郑武:“……” 太平军的编制不过一千,就算是把编制外的加起来也就两千余。留下防御的人马,杨玄能出兵一千五就算是不错了。 一千五百人去攻击一万余骑兵…… 郑武的脸有些潮红,“小人愿作前驱。” 他愿意第一个战死,用自己的尸骸为太平军铺路。 一个人的前锋,悲壮是够悲壮了,可毫无用处。杨玄说道:“你先出去。” 这是要商议,而不是断然拒绝。 郑武心中生出了希望,跟着出了大堂。 老贼弄来了蜡烛,点燃后,光晕缓缓散开。 在晨曦之前,天光有些明暗不定,烛光显得格外的昏暗。 杨玄沉默着。 良久,他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闻讯而来的钱吉和甄斯文等人都在等待杨玄的决断。 去,还是不去! 杨玄止步,看着众人。 “叫醒将士们。” 郑武毫不犹豫的第三次跪下。 “杨明府高义,小人代章羽县军民多谢了。” 杨玄和曹颖回后宅更衣。 “郎君,此次救援可视情况而定,不能硬打啊!” “应该撒手不管。”老贼觉得杜辉那等人死了活该。 曹颖点头,赞同这个看法,“寻个借口,譬如说发现瓦谢大军的痕迹,如此不出兵谁能置喙?就算是临安知晓了并无瓦谢大军又能如何?一两千攻打万余人,如何打?” 他话锋一转,“郎君与杜辉有龃龉,此刻率军去求援,这便是义无反顾,此后杜辉见到郎君就得低一头。 别忘了,杜辉升迁的呼声不小。此次郎君出兵救援后,不管后续如何,杜辉都没脸和郎君争夺升迁的机会。” “原来如此!”老贼没想到官场的弯弯绕那么多,“如此郎君就能威望大增,还能少一个升迁的对头,妙啊!” 曹颖含笑道:“官场便是如此,借势是最要紧的。” 杨玄止步。 “我想了许久,万般理由最终只是一句话。” 曹颖和老贼止步。 章四娘拿着横刀过来了。 杨玄接过横刀,回身道: “我只是无法坐视。” …… 陈州。 急促的马蹄声一直到州廨大门外才减缓。 一个小吏被几个军士簇拥着,喊道:“急报!” “只许进去一人。”守门的军士警惕的指指边上,示意几个军士去那边。 小吏急匆匆的进了州廨。 刘擎和卢强等人正在商议事情。 “使君,章羽县急报。” 刘擎点头,小吏被带了进来。 “使君!” 小吏惶然道:“基波部万余骑攻打我章羽县县城。” 卢强一怔,“瓦谢部攻打太平,基波部攻打章羽,赫连春的手笔那么大?” 他看着刘擎,“使君,必须马上发兵。不过还得多派斥候侦探,以免临安被人趁虚而入。” “竟然是基波部!”刘擎一拍案几,“一万余攻打章羽县,城中也就是两千人,老夫就怕来不及。不过必须出兵。” 尽人事听天命! 韩立起身,“下官这便去调遣。” 刘擎点头,“速去。” 等韩立走后,卢强说道:“使君,杜辉不乏机变,若是他令人去左右求援。左边是宣州,路程较远,可也比临安出兵快,不过宣州要出兵就得上官许可,麻烦。” “你想说什么?”刘擎握着水杯,手背上青筋直冒,“说话大气些。” “太平。”卢强压低了声音,“一万余骑攻打章羽县,杜辉怕是撑不住几日。使君,就算是咱们这边出动援兵,可援兵尚未赶到,章羽县怕是已经没了。唯有就近求援。” “太平距离章羽是很近,快马一日多就能到,可……”刘擎突然骂道:“杜辉那条老狗,不知是被谁撺掇,从杨玄到了陈州开始,就不断撩拨他,给他下绊子。 狗曰的,好处没吃着,如今却被人打了闷棍,蠢不蠢?蠢不蠢?” 咆哮声中,州廨的官吏面人人肃然。 若是章羽县被攻破,陈州和三大部的局势就会大变。 三大部甚至能长驱直入,袭扰临安。到了那时,陈州处处烽烟,整个北疆弄不好都会被卷进来。 杜辉给杨玄下绊子的事儿人人皆知,此刻章羽县被万余敌军围困,杨玄麾下不过两千余人,去救援很可能是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杨玄寻个借口不去,谁也不能说什么。 卢强等刘擎的火气消散些后,说道:“杨玄不救援老夫以为并无过错,可总得有人为此做些什么。下官请命领军前去。” “你想作甚?”刘擎问道。 卢强的眼中多了一抹恨意,“基波部若是破了章羽县县城,我陈州岂能置之不理?若是不能报复回来,何以为人?” 刘擎看着他,“你报复心强烈,只是做了老夫的副手后压制了些,今日迸发出来,老夫甚是欣慰。不过此事且等等。” 卢强深吸一口气,“下官以为,可向北疆请调大军,一举扫荡基波部,男丁尽数为奴,女子尽数为婢!” 杀机就像是晨雾般浓郁。 刘擎捂着脸搓了几下,“这些都是远水,远水解不了近渴。谁能救章羽?” 援军出动了,刘擎亲自送到城外,嘱咐带队的张立春。 “要小心被基波部突袭,另外,若是章羽县还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援。记住,陈州不能承受章羽县被攻破的代价,一旦消息传来,陈州军民的士气会大跌。那位看似贪婪的皇叔会换一张狰狞的嘴脸,恶狠狠的扑过来。” 赫连春看似贪婪,可一旦局势改变,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上次瓦谢部为何退军,这依旧是刘擎心中的不解之谜。 许多时候,当利益足够大时,有些人会把家国当做是自己的台阶,踩着这些台阶去为自己争夺利益。 张立春点头,“使君放心,此行下官广布斥候,不给敌军突袭之机。若是章羽县还在,下官不会急促攻打敌军。” “好!”刘擎放心了。 “使君,下官去了。”张立春拱手。 援军出发了。 刘擎和卢强站在城外,眼神苍凉。 “北疆在敌军的铁骑之下颤栗,长安却在歌舞升平。记得数年前老夫去长安,一路看到那些失地的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可到了长安,老夫却看到了骄奢淫逸。” “使君,慎言。”卢强摇头。 “慎什么言?”刘擎骂道:“据说陛下修建了什么梨园,整日歌舞。六宫粉黛皆废,就宠爱一个特娘的儿媳,不要脸!” 卢强脸颊抽搐,“是不要脸。” 刘擎叹息,“老夫更担心的是,君王昏聩,大唐未来会如何?” “使君,陛下可不昏聩。”卢强冷笑道:“别忘了张楚茂之事。” “那手段,确实是犀利。”想到张楚茂谋划北疆节度使一事的始末,刘擎不禁苦笑,“陛下若是把这等犀利的手段用在民生之上,何愁大唐不强盛?” 卢强说道:“此刻下官就想着章羽县如何。” “若是能守住……”刘擎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可能性不大,“若是能守住,杜辉文武双全。” 这样的人,以后接任陈州要职自然合适。 “希望吧。” “有数骑远来,使君,小心。”一个将领在城头喊道。 “使君,还请进城。”军士们涌了出来,把刘擎等人挡在身后。 刘擎刚进城,就听到喊声,“是我大唐军士。” 卢强面色剧变,“莫非别处也被攻击了?” 刘擎平静的道:“若是如此,这便是大战的开端。我等只有倾力以赴。” 数骑疾驰而来。 “太平县急报。” 刘擎走了出来,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深刻了许多,“老夫刘擎,说!” 军士大声道:“明府接到章羽县求援消息,已经领军两千出击,令小人前来禀告使君。” 卢强一拍脑门,“他竟然去了?” 他回身,欢喜的道:“使君!” 刘擎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冷着脸,“两千人前去颇为凶险,他可说了方略?” 身后,有人嘀咕,“老头子果然还是最宠爱这个少年县令。” “是啊!这等时候都不忘先给杨玄找退路。” 军士说道:“明府并未说,不过留下一句话。” “说!”刘擎觉得风都温柔了许多。 “章羽县杜辉是对我不善,若是内部争斗,我定然要让他灰头土脸,可入侵的乃是异族。” 刘擎点头,“明大义,好!” 老头子对那个少年县令的好感再度飙升。 “明府最后说了。”军士说道。 众人安静了下来。 听着这个军士大声说道: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66/66792/17775618.html 第168章 与众不同的纵火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8章与众不同的纵火五百骑风驰电掣般的出现在了凌晨的草原上。 “章羽县被攻打多久了?” 杨玄勒马问道。 身边的南贺爱抚了一下战马的脖颈,说道:“敌军第一日到时已经是下午,不好攻城。章羽县信使一日多一些到了太平县,我军轻骑而来,也就是一日多一些,算下来章羽县已经被攻打两日了。” “两日。”杨玄想了想,“两千人守护,杜辉若是指挥得当,我想应当没问题。” 南贺说道:“此刻我军已经绕到了敌军的身后,郎君,我请命率军突袭敌军。” 五百骑突袭万余人的敌军,风险之高让人绝望。 但南贺却神色平静,仿佛是去旅游。 那五百骑皆是如此。 我太平军,总算是有了劲旅的模样! 杨玄欣慰的道:“为何要去突袭?” 南贺一怔,“难道……袭扰?” “或是敌军破城的那一刻再突袭,敌军松懈,弄不好会被一击而败。”老贼摸出兵书,准备翻找这条兵法的记录。 南贺赞道:“老贼长进不小。” 老贼嘿嘿一笑。 王老二瞪着眼睛,“老贼最近都穿花衣裳了。呜呜呜……” 老贼捂着王老二的嘴,笑道:“这孩子最近喜欢说胡话。” “暂且不突袭。” 杨玄说道:“把信使叫来。” 郑武来了。 “杨明府,小人愿为前驱。” 他愿意死在最前面。 杨玄问道:“你最后再确定一遍,敌军可是轻骑而来?” “是。”郑武回想了一下,“斥候说敌军乌压压一片,速度很快。” “轻骑而来,敌军无法携带大量粮草,如今牧草丰盛,战马倒是还能有吃的,可人吃什么?难道也去啃青草?”杨玄微笑道。 南贺一惊,“突袭粮道?” 杨玄点头,“人以食为天,粮道是定然要突袭的。” 老贼摸出炭笔,一边听一边记录,全神贯注。 “敌军护卫粮道的人不会少。”老贼提出了一个问题。 “所以才叫做突袭!” 南贺的能力没问题,但杨玄在不断成长。那个世界的兵法和各种知识在不断滋养着他,让他对事物的态度,以及处置事务的手段越来越‘偏’ 速度有些快了吧?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 “五百骑去突袭万余士气高昂的敌军,毫无疑问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杨玄指着前方,“我们需要从另一个地方去打击他们的士气,让他们心慌意乱,猜测不休。” 老贼问道:“这是什么计谋?” 围魏救赵……杨玄说道:“攻敌必救。” 这个世界可没有什么魏国和赵国,强大的陈国笼罩了这块土地多年,直至王朝末年,才出现了各路草莽。 “斥候马上打探敌军运粮队的消息。” “郑武。”杨玄看着一脸坚毅的郑武,“你带着人,小心些,看看章羽县如今的战况。” “其他人。”杨玄说道:“下马歇息,该吃吃,该喝喝,打个盹也成。” …… 此刻的章羽县城头破败不堪。 敌军的营地里升起了炊烟,能看到那些基波人懒洋洋的在营地外溜达,撒尿拉屎,毫不顾忌扎营必须挖坑的规矩。 还有人冲着城头方向撒尿,笑的格外的肆无忌惮。 只是两日,杜辉的脸颊就瘦了不少,双目深凹,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干咳一声,在晨风中捋捋头发,问道:“还剩多少人?” 谢如的手臂有伤,这是昨日中午一个敌军给他留下的纪念。 “一千三。” “这一千三百人中,受伤的不少吧?” “是。” 两千人减员七百,若非是守城,这个比例能让将士们崩溃。 杜辉看看左右,那些将士神色疲惫,但依旧没有惧色。 “援军何在?” 一个军士回身看着临安方向。 “来不及了。”一个老卒坐在地上,目光茫然的看着城中,“临安就算是轻骑而来也来不及了。基波部……疯了!” 军士说道:“这几年他们一直安生,最多是来劫掠一番,此次却要攻城,难道是准备攻下陈州吗?” 老卒摇头,呵呵一笑,“除非三大部联手,方能与陈州一战。” 军士不解,“那咱们为何不灭了他们,一个个的灭。” 这娃成不了将领……老卒笑道:“三大部的身后是潭州,赫连春盯着呢!三大部不妥当,潭州自然会出手。” 谢如听着这些辩驳,若是以往他定然要板着脸呵斥一番,可此刻他却无力的看着敌军大营,轻声道:“明府,若是太平县来援,此刻该靠近章羽了。” “他来作甚?”杜辉冷冷的道:“太平能调动的人马不过两千五,他不满老夫久矣,岂会为了老夫冒险?” 兴许杨明府能不计前嫌……谢如苦笑,“咱们唯一的指望便是他了。” “没指望。” 从发现敌军开始,杜辉的心中偶尔也会泛起期冀,希望能看到右侧出现援军。 但不论是往日的恩怨,还是敌军势大,都让他知晓此事太难。 他看了一眼左侧。 那边是宣州。 若是宣州轻骑而来,此战还有希望。 但这一切都寄托在了章羽能抵御多久的基础上。 “敌军出动了。” 有人高呼。 杜辉深吸一口气。 “戒备!” …… 郑武回来了。 兴奋的道:“章羽县还在,如今基波部正在攻打。” 杜辉虽说阴郁尖刻了些,但能力不错……杨玄心中微动,念头随即消散,“战况如何?” “很凶险。” 杨玄能想象。 “基波部攻击如何?” “很稳。” 不慌不忙吗? 杨玄点头,“等待斥候的消息。” 郑武有些磨皮擦痒的,南贺看了闭眼的杨玄一眼,皱眉道:“安静些。” 杨玄在歇息。 耳畔,朱雀在嘀咕。 “兵法万千,靠的是随机应变。小玄子,不行就歇了吧,什么杜辉,让他灰灰。至于兄弟阋于墙,他也算是你的兄弟?” 朱雀满嘴胡柴,把那句话的意思曲解的让杨玄都忍不住想笑。 章羽县不能丢! 一旦丢了,太平左翼就失去了支撑。若说陈州是一张网,章羽县一丢,这张网就破了个大洞,敌军一旦突破,向右可突袭宣州,向左可突袭太平,长驱直入突袭临安。 为将者,首重大局观! 没有大局观的将领成就不会高。 南贺坐在他的身边,低声道:“郑武有些夸大了。” “我知道。” “不过厮杀的很惨烈,城中守军不多,郎君,若是敌军发狂,我怕他们撑不过一日。” “嗯!” 杨玄心中也颇为焦急,但却在维系着面色平静。 上位者为何永远都是一个表情,近乎于面瘫? 杨玄在这一刻明悟了。 上位者维系着同一种表情,就像是面瘫般的,好处有二:其一,能让旁人无法窥探到你的真实情绪,也就无法从情绪上去判断你对某些人事的看法;其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面瘫能让麾下增强信心。 敌军十万,俺们只有五千,要完蛋了! 哎! 郎君看着好像很从容。 你们看,郎君和平日一样,还是面瘫脸。 面瘫脸的好处很多,朱雀说过,男人面瘫是一种酷,而女人就喜欢装酷的男人。 亵裤吗? 南贺不在身边的话,杨玄还准备戏弄一下朱雀。 等待是无聊且焦急的。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杨玄听到了马蹄声。 “老二他们回来了。”南贺起身去迎。 杨玄也跟着过去。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脸就黑成了锅底。 王老二拎着一串人头,欢喜的提起来,“郎君,你看!” 特娘的! 杨玄捂额,老贼过来,苦笑道:“拦不住。” “郎君,我不寻你要钱,我寻使君。” 这娃至少还知晓肥水不流外人田,杨玄不禁老怀大慰。 “人头会臭,扔掉吧。”老贼劝道。 王老二差点一蹦三尺高,“不会,用盐腌了就能存放许久,我出来前和怡娘问过腌制的法子。” 老贼哪怕是面对尸骸和烂肉都面不改色,此刻依旧咽喉涌动,想呕吐。 怡娘若是知晓王老二和自己学腌肉的法子是用于腌制人头,从此家里就别再想吃腌肉了。 “老二,咱们此次出来带的盐不多。”南贺也有些被恶心到了。 “我带了。”王老二指指自己马背上的一个袋子,得意的道:“我特地带了半袋子盐巴。” 他用求表扬的眼神看着杨玄。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杨玄无力的道。 老贼说了正事,“敌军的粮队就在后面,距离越六七里。” “数目。” “三百余粮车,随行六百骑兵。” 杨玄看看日头,快正午了。 “围杀敌军斥候时可曾漏网?”南贺照例问道。 老贼摇头,“并无。” “三百余粮车,六百骑兵,郎君,就算是突袭也难以一战尽歼敌军。”南贺面色凝重,“一旦溃兵去报信,敌军会加速攻打章羽城。” “敌军此刻军中至少有一日到两日粮草,章羽县……按照我的看法,撑不过今日。”南贺觉得杨玄的计谋过于乐观了,“也就是说,我军就算成功截断敌军粮道,他们依旧能打破章羽城,在城中夺取补给。” 除非城破之前杜辉令人焚毁所有粮草。 可这样做只会让敌军从百姓手中掠夺粮食,最终的结果是敌军吃饱,百姓饿死。 这便是战争的残酷。 杨玄问道:“什么车?” “牛车。” 牛车缓慢。 杨玄点头,“让兄弟们吃干粮,随后待命。” 干粮很干。 杨玄咬了一口干饼子,牙齿就像是卷轴里的切割机般的,利索的把干饼子嚼碎,一扬脖子咽下。 舒坦! 老贼吃的很讲究:慢慢的撕咬,咬下一角饼子,随后喝一小口水,慢慢的等待干饼浸泡软了,再缓缓咀嚼。 “老贼是讲究人啊!”南贺随口夸赞。 老贼矜持的点头。 王老二吃的酣畅淋漓,嘴里带着食物,含含糊糊的道:“老贼的牙要掉了。” 你特娘的! 老贼气得想抽人。 转瞬他阴恻恻的道:“怡娘教你嘴里含着食物不许说话,回头老夫便和怡娘说了。” 王老二马上就小心赔礼,“回头我帮你把风。” 南贺诧异,“把什么风?” 王老二刚想说话,老贼奋力掐了他一把。 “嗷!” 惨叫声中,一群人笑着吃了午饭。 随即遁入粮车必经之路的两侧。 粮车延绵,随行的骑兵懒洋洋的看着周围。 带队的将领和身边人不满的道:“这一战算是为了北辽人而打,可皇叔却一如既往的吝啬,一毛不拔。咱们自己出兵,还自带粮草,草特娘的。” 身边人笑道:“可汗也恼火,可有人劝说了一番,可汗便转怒为喜。我恰好听到了。” “说了什么?”将领甩了一下马鞭。 身边人说道:“虽说咱们是为北辽出力,可章羽县中财物可不少。再把那些人口都卷走,想想,男为奴,女的分给有功之人,啧啧,大唐的女子啊!细皮嫩肉的。” 这话题一下就跑偏了。 但将领已经明白了。 “是了,打下章羽县,城中的东西都是咱们的。若是赫连春再敢来勒索,那便是三大部的敌人。” 想通了这一点,将领有些急不可耐,“催促他们快一些,早些赶到,说不得咱们还能跟着攻进城中。好歹也抢一把。” “哎!前面那是谁?是女人!” 身边人指着前方,眼睛发亮,“看,是大唐女子。” 众人也看到了,三个女子骑着马缓缓而来,大概是发现了他们,随即惶然掉头。 “定然是章羽县城外的女子,听到大军攻城就想跑,抓住她们!” 护卫的骑兵都骚动了,纷纷策马追赶。 “回来!”将领骂骂咧咧的道:“好歹留些人手。” 那三个女人惶然逃窜,把整个护卫骑兵的阵列都拉散了。 身边人笑道:“兄弟们也是无聊了,这里距离大营很近,无碍。” “若非如此,谁敢胡乱追赶,我定然要弄死他!” 将领笑着。 随即笑容僵硬在脸上。 前方两侧出现了骑兵。 “有数百人,谁的人马?” “是唐军!” “戒备!” 可阵型已经散了。 两侧的唐军骑兵宛如两排刷子,从敌军两翼交叉扫过。 只是一次冲杀,阵型散乱的敌军就彻底乱了。 杨玄喊道:“要快,击溃他们!” 第二次冲击过后,再也没有成群结队的敌军了。 那三个女人策马回来,为首的埋怨道:“郎君,我贾仁好歹是堂堂男儿,装作女子,羞也羞死。” 老贼的不满被杨玄无视了。 他看了车队一眼,车夫们早就跑了。 “把大车赶过来。” “郎君,不该一把火烧掉吗?” 南贺诧异问道。 烧是肯定要烧的,只是和你们想的法子不一样。不,是天壤之别……杨玄看着敌军方向,问道: “听说过火牛阵吗?” /66/66792/17775619.html 第169章 摧枯拉朽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69章摧枯拉朽章羽县城头此刻变成了修罗场。 敌军不断冲击着城头,因为守军伤亡惨重,失去了压制的敌军弓箭手大胆的靠近城下,直接冲着城头放箭。 梯子搭在城头上,吱呀,伴随着让人牙酸的声音,梯子猛地往下一沉,接着那些敌军一手扶梯,一手举盾,嘴里咬着长刀,就这么冲了上来。 冲上城头后,他们不断寻找着突破口。 “敌军突破了。” “堵住!” “长枪。” “救我!” 各种声音在城头交织着。 此刻的杜辉没有什么运筹帷幄,他只是下意识的在做出决断。 “跟着老夫来。” 杜辉带着人一番苦战后,把敌军驱赶了下去。 一个敌军将领在下梯子时,冲着杜辉狞笑了一下。 接着一个翻身,轻松跳了下去。 一排长枪手这才止步。 “盾牌!” 侧面有人尖叫。 一蓬箭雨就这么飞了上来。 长枪手们在箭雨中纷纷倒地。 杜辉这才知晓那个敌将为何冲着自己狞笑。 这是诱饵,把自己麾下本就不多的预备队调集,随后用箭雨覆盖。 “戒备!” 杜辉下意识的判断敌军会马上反扑。 吱呀!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杜辉看着梯子,果然猛地往下一沉。 地上有很长的木叉子,很是粗壮。杜辉捡起来,把叉子顶在梯子的上,发力喊道:“快!” 一个军士走到他的身后,二人奋力顶去,可梯子颤颤巍巍的,却顶不起来。 “来几个人。” 几个军士丢下兵器,跟着一起发力。 “起来了!” 梯子被顶着缓缓离开城头,敌将的脑袋探出来,一脸惊愕。 “用力顶!” 杜辉喊道。 梯子开始直立,随即轻轻一用力,就往后倒去。 惨嚎声中,杜辉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喘息着,汗水在脸上肆意纵横。 “呯!” 一架梯子再度搭上了城头。 吱呀! 梯子猛地往下一沉。 杜辉的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敌军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 不给守军喘息之机。 “啊!” 右侧传来了谢如的大吼。 两个敌军冲上城头在夹击他。 谢如在两把长刀之下狼狈的招架躲避着,很快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杀!” 一个身影从侧面扑了过来,砍杀了一个敌人。 “明府!” 扑过来的便是杜辉。 二人合力,把敌军驱赶了下去。 “杀!” 这个声音不大对,杜辉回身一看,几个妇人拿着长枪在刺杀。 女人! 杜辉心头一震。 他怒吼道:“回去!都回去!” 可没人听他的,几个妇人联手刺死了一个敌军,刚欢欣鼓舞,侧面几个敌军狞笑杀来。 “滚!” 杜辉怒吼着冲过去,和几个军士联手御敌。 “回去!” 这一波防御结束了。 敌军潮水般的退去。 杜辉冲着几个妇人骂道:“妇人生儿育女,男儿保家卫国,等我等男儿死光了,你等再来,回去!” 几个妇人被劝退了。 杜辉觉得浑身疲惫欲死,他几乎是趴在城头上喘息着。 谢如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喘息声比他的只大不小。 “还活着。”杜辉笑了笑。 “是啊!真好。”谢如贪婪的看着远方,“下官从未觉着那些以往看腻的草原如此美丽,生机勃勃。” “还剩下多少人?”杜辉觉得自己再无力气站起来。 谢如拖着一条伤腿去查问。 晚些回来,他面色如常。 “明府,还能厮杀的兄弟有六百人。” 还能厮杀,不是指完好无损。 杜辉平静的点头,“差不多了。” “是啊!”谢如学他也趴在城头上,顿时觉得浑身放松,觉得此生从未如此舒坦过。 “活着真好。”谢如贪婪的呼吸着,仿佛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下一次怕是挡不住了。”杜辉笑道:“敌军突然撤回,不是胆怯,老夫判断这是准备一波空前强大的进攻。” “倾巢出动。”谢如干咳了一下,觉得胸口有些闷,“一次就攻破城头。如此也好,不过……” 他看向了左侧,“宣州那边可曾派出援兵?” 杜辉摇头,“不会了。” “是啊!”谢如的叹息不是遗憾,而是一种从肺腑之中发出的绝望。绝望到了极点之后,就变成了平静。 敌军中,胜种询问了带队的将领。 “唐军死伤惨重,咱们的损失也不少,快三千了。” 这个损失让胜种微微蹙眉,但随即就舒展开来,“这个代价是必须的。” “是。”将领说道:“唐军最多剩下五六百人,而且大多带伤。对了,还发现了妇人。” “五六百人……”山胡笑道:“他们的弓箭手所剩无几,下一次咱们用弓箭覆盖城头,几次之后再攻城,保证一次成功。” 嗯! “妇人都上了,可见守军山穷水尽。”这一点胜种也很是赞同,“让勇士们准备。” 所有敌军都在准备着。 胜种策马在人群中喊道:“勇士们,破城的时候到了。想不想抢掠钱财?” “想!” “想不想睡大唐的女子?” “想!” 这次的喊声特别整齐。 “想不想进城肆意杀掠?” “想!” “那么,准备破城!” 胜种满意的看到那些勇士的眼中全是**。 山胡不满的道:“你想屠城?别忘了当年陈国末年时的事。” “何事?”胜种漫不经心的道。 山胡说道:“当年陈国衰亡,中原混战,有部族屠城,那些混战中的势力一起停战,组成联军出塞,遇人杀人,鸡犬不留,最后尽数战死。今日若是屠城,大唐倾尽国力也会屠灭每一个基波人。” 我竟然忘却了此事……胜种点头,喊道:“进城后不得肆意杀人。” 那些勇士的眼中多了不满。 但胜种的脊背全是冷汗。 幸好啊! 他感激的对山胡点点头,“幸亏你的提醒,否则我今日将会铸成大错。” 山胡说道:“抢走他们的人口就是了。” 胜种笑道:“是啊!这也是另类的屠城。” “勇士们准备好了。”山胡看了城头一眼,“我带队吧。” “不,此次我亲自去。”胜种策马上前。 “出发。” 乌压压的一片敌军跟着他到了城下。 城头,杜辉深吸一口气,“来了。” 胜种喊道:“三日攻打,你等已是山穷水尽。若是继续顽抗,城破后,你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杀光守军,这个没问题。 再杀些反抗的百姓,谁能说什么? 这是战争,特娘的这不能杀,那不能杀,还打个屁! 胜种的眼中闪过轻蔑,“给你等十息的功夫……降不降?!” 他举起手,身后长刀林立。 呼喊声宛如山呼海啸。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城头仿佛被一阵飓风掠过。 杜辉双手撑着城头,站直了身体,冲着城下说道: “大唐男儿,岂可对蛮夷低头?” 他举起横刀。 “今日只有战死的大唐县令!” “不降!” “不降!” “不降!” 那些将士挺直身体呼喊着。 那些受伤的将士,或是爬到城头,抓着城垛站起来,或是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所有人都知晓,最后时刻到了。 胜种颔首,微笑道:“如此,我会给你等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回身道;“城破之后,守军一个不留,我要杜辉的人头,拿回去制成尿壶。” 山胡喊道:“攻城!” 敌军蜂拥而至。 仅存的弓箭手拼命往下放箭,箭矢下,偶有敌军倒下,仿佛是大海中泛起的一个小浪花,随即湮灭。 “放箭!” 城下,敌军弓箭手猬集。 “盾牌!” 城头的人举起盾牌,缩在城头后。 咄咄咄! 箭矢在城头耕了一遍,看着仿佛是一片刚种下的小树林。 噗噗噗! 无数梯子搭在城头上。 吱呀吱呀! 踩踏梯子的声音密集传来。 “放箭!” 第二波箭雨再度来袭。 守军蹲在城头后面,绝望的等待着。 “起身!”杜辉高喊,第一个站起来。 他把横刀奋力往前一捅,从刚露头的敌军眼中插进去。 随即,城头彻底乱了。 谢如头发凌乱,奋力砍杀着。 他绝望看看左右,说道:“明府,完了!” 敌军已经在多处涌了上来。 挡不住了。 杜辉喘息道:“殉国吧!” 谢如点头,“力战而死,就算是到了地底下,见到祖宗也能抬着头。” 杜辉奋力砍杀,随即杵刀喘息,“从攻城伊始,老夫嘴里说着援军不可能来,可心中何尝不在期待着。宣州来不及,老夫想,那杨玄兴许看在咱们同是陈州一脉的份上来援,哪怕来些轻骑袭扰也成。” 谢如和他联手把爬上城头的一个敌军赶下去,苦笑道:“守城艰苦,好歹有些念想,这人才不至于崩溃。” “是啊!”杜辉从容笑道:“最后的时刻了,老谢。” “下官在。”谢如看着他。 杜辉整理了一下衣冠,“晚些若是老夫力竭,记得杀了老夫。” 谢如:“明府可自尽。” 杜辉苦笑,“老夫先前想试试,下不去手。” 谢如:“……” 一阵砍杀后,杜辉摇头,“不行了。” 谢如也手酸脚软,觉得此刻一个孩子都能杀死自己。 “要去见祖宗了。” 杜辉嘟囔着,再度整理了一下衣冠。 谢如也是如此。 此刻城头安静的吓人。 敌军都暂时停止了攻打。 “守军崩溃了。” 一个敌将狂喜的道:“破城了!” “破城了。” 胜种淡淡的道:“晚些我要在城中校阅全军。” “耀武扬威!”山胡的眼中多了神彩。 胜种突然歪着头,倾听身后的声音。 有些闷。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叫声。 “攻城!” 山胡喊道。 随即全军蜂拥而上。 “什么声音?”胜种纳闷的道。 因为守军孱弱,所以敌军距离城头不过三里就扎营了。 大营自然要留人看守。 留守的敌将看着疾驰而来的五百骑,不禁冷笑,“咱们此处一千人,他们这是来送死的吗?列阵。” 一千骑上马。 “没想到守营竟然也有收获,可见老天待我不薄,哈哈哈哈!” 守将大笑。 身边有人指着前方,“唐军身后是什么?” “烟尘滚滚啊!” “这是……”守将仔细看去,“是大车,不对,那些唐军在点火。他们想作甚?不好,粮队被劫了,他们这是在焚烧咱们的粮草,快,赶走他们!” 一千基波军就这么冲了上去。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烟尘滚滚,火光渐渐冲了起来。那些拉车的牛越来越快…… “加速!” 他喊了一嗓子。 有人回头一看,“它们上来了,快跑啊!” 大车在燃烧,拉车的牛疯狂加速,再不加速就要被撞上了。 双方在不断接近。 “散开!” 杨玄一声令下,唐军从左右散开。 “快!”守将刚想分兵。 三百余辆带着烟火的大车就这么滚滚而来。 南贺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看着即将碰撞的前方。 呯呯呯! 牛车一头撞进了敌军中间,压根就没有遇到助力的感觉,就这么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 “结阵!” 杨玄带着麾下结阵,紧跟在车队的后面冲杀。 已经不用冲杀了。 一千守军被牛车冲的七零八落,再被五百唐军席卷,仅存的人马亡命而逃。 火牛车队一头冲进了大营中。 它们冲过了营地,留下身后一片狼藉。 数十骑一路疾驰到了正在攻城的敌军中,找到了胜种。 “唐军来了。” 胜种问道:“多少人?” “五百骑!” 胜种心中一松,随即冷着脸,“粮草呢?” “都丢了。” 胜种骂道:“若非此刻就能破城,你等罪无可赦!” “那是什么?” 身后有人喊道。 “五百唐军,据守大营的一千骑便能对付他们,无需着急,等破城后再从容收拾他们。” “起火了!” 后面的尖叫声打断了胜种的安排。 他回头看去,就看到大营方向一片烟火。 烟火冲出大营,冲着这边狂奔而来。 “好快!” 有人情不自禁的道。 “那是什么?” 胜种喃喃道。 城头的守军也在看着。 他们居高临下,看的更清楚一些。 “是……是大车!” “是起火的大车!” “我的天,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们就看到了奇迹。 三百火牛车一头冲进了刚列阵以待的基波军中。 无人能挡。 那些牛低着头,牛角冲着前方,不论前方是什么都是一角撞上去。 人马就像是水,被这三百火牛车披荆斩浪般的冲进来,所过之处,人马倒了一地。 战马遇到疯牛本就慌乱,再遇到烟火,顿时就炸了。 五百唐军就像是一把利刃,跟在火牛车的后面,把七零八落的敌军冲散,绞杀。 “这是……这是火牛阵?”城头的敌军开始慌乱,被杜辉带着人赶了下去。他趴在城头看着火牛车在敌军阵中所向无敌,情不自禁的道: “五百骑无法撼动敌军,于是便劫了敌军粮车,一把火驱赶着牛横冲直撞,好手段,好手段!” 谢如佩服的道:“是谁?” 五百唐军冲杀到了城下。 杜辉拱手,“是哪位高义来援,杜某感激不尽!” 为首的将领抬头。 “杨玄。” /66/66792/17775620.html 第170章 老丈人的喜悦(为‘揍的雨姐’加更10)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70章老丈人的喜悦“集结!” 胜种在声嘶力竭的喊着。 他的视线内全是烟火,他的麾下在烟火中惨叫着。 一辆火牛车疯狂冲过来,胜种策马避开,身后随即传来了惨叫声……一连串的。 山胡从烟火中冲了出来,满脸灰黑,喊道:“快走,快走!” 胜种被他带着一起往后跑。 山胡的心腹十余骑紧紧跟随,有人低声问道:“为何要救他?” 山胡看了前方疾驰的胜种一眼,说道:“若是他死在此处,就算是再大的过错也没了,可此战败北谁来承担责任?我!” 心腹赞道:“好手段!” 救你不是好心,而是为了有人扛雷。 胜种是此行主将,他不背锅谁背锅。 “敌军是谁领军!”胜种回身喊道。 有人说道:“他们打起了大旗!” “什么字?” “我不识字!” 胜种气得想吐血。 他在疾驰中努力回首,听着脖颈关节处咔嚓一声,不禁被吓坏了,担心骨头被这一下扭断。 随即他就看到了一面大旗。 “是杨字旗!” “是杨玄!” “是杨狗!” 麾下跑的更快了。 飞快超过了胜种等人。 风中传来了他们的声音。 “上次瓦谢部的人就吃过他的亏,说是狡猾如狐。” “下次杀了这头恶犬!” 有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唐军追来了。” 瞬间所有的梦想都被抛在脑后。 “驾!” 杨玄领兵追杀,城头,杜辉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如杵着一支长枪在安排后续事务。 “救治伤患。” “搬开堵住城门的杂物。” “令城中烧水,另外做饭,做好一些,那些肉干拿出来,熬煮肉汤,干饼子做弄些,好歹不能让援兵饿着肚子,说我章羽县不会做人。” “还有,城中的人集结起来,出城去收拾。” 谢如的这个命令最受欢迎,但他补充了一句,“收拾的东西,除去敌军尸骸之外,都堆在外面。” 有人问道;“不搬进来?” 谢如骂道:“那是太平军的战功,咱们收进来,脸呢?要不要了?” 他安排完毕,拖着瘸腿走到杜辉的身边,沉重而放松的坐下。 二人并肩靠着城头,就这么沉默着。 良久,杜辉幽幽的道:“老夫想过许多,想过宣州的援兵会来,想过临安的援军突然出现,哪怕只是幻想,好歹也能慰藉自己。” 谢如笑道:“明府没想过会是杨明府来吧?” 杜辉点头又摇头,“也想过,可终究知晓是空想。” “看到是杨明府时,老夫满脑子都空了。”杜辉没注意自己已经把对杨玄的称呼改了,“从时日来看,他应当是轻骑赶到,一刻都没有停留,随后突袭敌军粮车,用火牛车来冲击敌军。” “好手段啊!”谢如赞道:“说实话,下官当初看到那些火牛车时,一时竟然想不到这般做的理由。” “老夫也没想到。”杜辉苦笑,“他年轻,手段百出,这般下去,五年十年后,将会如何耀眼。而老夫……” 谢如看着他,想到从杨玄到了陈州开始,杜辉就不断针对他的事儿。 “明府,以后……” 你针对杨玄,可杨玄反手却救了你。这个帐怎么算? 忘恩负义的话,整个陈州的军民都会把杜辉当做是不仁不义的畜生。 杜辉摇头。 起身,开始脱衣裳。 “哎!明府!” 谢如挣扎着站起来,“城头人多,回去再脱。” 杜辉没搭理他,很快把外裳脱掉。 继续脱。 最后他赤果着上半身,下半身倒是没脱。 他就这么走下城头,走到城外。 “明府!” “明府好身体!” “是啊!” 一群人在尬吹。 可再好的身体也不能半果吧? 那些百姓在收拾战场,把一具具敌军尸骸丢在一起。 “这头牛死了!” “这头也不行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 直至援军回来。 杨玄策马而来,见前方一个半果的人低头弯腰,就皱眉道:“大白天赤身果体,要不要脸?” 老贼点头,“多半是不要了。” 王老二说道:“兴许是热的。” 热个屁! 杨玄冷着脸,觉得这是杜辉给自己的下马威。 他下马过去。 半果的人抬头,行礼。 “老夫以往多有得罪,恳请杨明府见谅。” 噗通! 杜辉跪下了。 救命之恩大于天! 男儿膝下的黄金也得搁一边。 杨玄楞了一下。 他发誓自己只是楞了一下,但脑海里却闪过念头。 真特么的爽啊! 随后他微笑着把杜辉扶起来,“杜明府何故如此?快起来。” 杜辉低头,“老夫羞愧难当。” 杨玄伸手,“衣裳。” 谢如把衣裳递过来,杨玄为杜辉披上。 城外此刻至少有数百人在看着这边。 杜辉以往针对杨玄,此刻请罪,杨玄如何反应? 是旧怨难消,还是什么? 杨玄微笑道:“往前看!” 随后两个县令把臂进城。 “杨明府好宽阔的胸襟。”谢如赞道。 进了县廨,二人相对坐下。 杜辉坦然道:“当初杨明府来了陈州后,就有人寻了老夫。老夫一心想回关中,可却寻不到人帮衬,那人说了,只需老夫出手对付杨明府,回头他们自然会为老夫疏通。” “谁?”杨玄知晓是谁,依旧问了。 “一家四姓的人。” 杨玄点头,“预料中事。” 杜辉突然觉得有些悲哀,自嘲道:“老夫当年只是得罪了上官,就狼狈至此。杨明府得罪了一家四姓,却从容如斯,老夫羞愧。” 做大事就会得罪人,这一点杨玄早有心理准备。 谢如进来了,笑吟吟的道:“城外多了不少死牛,做成肉干可不少。不过新鲜的牛肉许久未曾吃了,今日也托杨明府的福,咱们吃一顿牛肉宴。” 杜辉笑道:“也好。” 谢如回身吩咐道:“令他们用大锅把牛肉煮熟了,切块送来。” 暴殄天物啊! 杨玄说道:“且慢。” “杨明府……”谢如回身。 “这等作法看似天然,吃起来却格外无趣。” “杨明府难道还懂厨艺?” 杨玄谦逊的道:“略懂一些。” 他起身去了县廨外。 此刻大锅已经架起来了。 “给我弄些调料。” 杨玄要了些调料,随即弄了一大锅牛肉。 “切片弄进来。” 一坛子酒水,几大盘牛肉片。 太美味了……杜辉吃了一片,定定的看着杨玄,随即下筷如飞。 晚些,三人吃完了。 杜辉张口就是一个嗝,尴尬的道:“这几日饿坏了。” 老夫绝不是馋的。 “是啊!”谢如揉揉肚子,想起身,却有些困难,“下官也是如此。” 唯有杨玄如常。 用兵如神,连厨艺都是这般超凡脱俗。 杜辉干咳一声,“杨明府贵庚?” 老杜问这个干啥?杨玄开口,“十六。” “少年有为呐!” 杜辉看着他的眼神不大对劲。 这个老东西要干啥?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商品,杜辉在评头论足。 “杨明府可曾娶妻?” “未曾。” “少年英杰却孑然一身,可惜可叹呐!” 杜辉认真的道:“老夫家中有一女待字闺中,年方十三,长得国色天香,贤良淑德。老夫看杨明府便是良配。杨明府家中谁做主?老夫回头就寻了媒人去。” 女方主动提亲。 这特么! 要不要脸! 外面老贼脸颊抽抽。 明府,咱们要点脸吧!谢如一脸茫然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 杨玄干咳道:“此事吧,我却暂时没这个心思。” 他很想说我有了意中人。这等私定终身的事儿虽说在此刻问题不大,但架不住周宁出身周氏,若是被人嚼舌根,她何以自处? 爱一个人,就会自觉不自觉的从方方面面去为她考虑。 杜辉脸上的每一个皱褶里都洋溢着老丈人的幸福,“老夫看这门亲事颇为合适,杨明府府中可有妇人?可遣人来看看。” 这叫做相看。 否则盲婚哑嫁谁愿意。 杨玄如坐针毡,“此事吧……” 他看了一眼门外的老贼。 老贼心领神会的道:“郎君,太平还有要事。” “哎!你看看我,竟然忘记了,还喝酒。”杨玄起身拱手,“太平还有事,我便先回去了,下次再聚。” “哎!杨明府别走啊!老夫那女儿多少人来求,可老夫就是看不上,这不老夫……杨明府,杨明府?” 杨玄带着麾下一溜烟就跑了。 “杨明府来去如风啊!” 城头有军士赞叹着杨玄的速度。 另一人却说道:“杨明府救了我章羽县上下,只是匆匆吃顿饭就走了,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 一时间,杨玄的名声在章羽县空前的好。 …… “看看你干的好事,重做!” 从援军出发后,刘擎的咆哮就多了些。 门外的百姓们心满意足的走了。 “也不知如何了。” 卢强也有些坐立不安,“明府,派人去桃县报信吧。” “不着急。”刘擎坐下,疲惫的道:“那边也就是这几日,等得了消息再上报吧。” 卢强苦笑,“章羽一旦丢失,我陈州部署就被打乱了。” “要命的是,从此三大部就会觉着我陈州是个软柿子,人人都想来捏一把。”刘擎冷着脸,“随后弹劾老夫的会不少。老夫不恋栈,可却担心这个烂摊子没人来收拾。” 二人默然良久,卢强起身,“下官去看看城防。” 刘擎点头,“很该如此,要小心敌军顺势突袭。” 卢强上了城头,叮嘱守将要提高警惕。 “有骑兵来了。” 卢强心中一惊,举目看去。 十余骑疾驰而来。 那速度快的惊人。 “是咱们的人。” 援军的斥候回来了。 这些斥候跟随援军一起出发,从出发到现在,不足以让他们来回一趟,也就是说,他们是在路上获取了消息。 卢强走下城头,压住心头的茫然,等斥候们近前后问道:“章羽如何?” 斥候咧嘴一笑,卢强心跳骤然加速。 难道…… “咱们在路上遇到了章羽县使者。” 一骑从后面上前,看着异常疲惫,甚至脸上还有伤痕。 “禀告别驾,五日前敌军猛烈攻城,章羽眼看城破之际,太平杨明府率五百骑来援,一战击溃敌军,我章羽转危为安。” “五百骑……” 卢强心想五百骑再疯狂也不能击败万余敌军吧?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走,去州廨!” 众人急匆匆的进了州廨。 刘擎早就得了消息,此刻却平静的坐在堂中。 卢强带着信使进来。 “使君,好消息!” “淡定!”刘擎蹙眉。 使君果然从容不迫,众人不禁暗自赞美。 使者说了经过。 听到火牛车突袭敌军时,刘擎也不淡定了,不小心就捻掉了几根长须,痛的眼皮子一跳。 “随后太平军一路追杀,敌军死伤遍野啊!” 使者说的眉飞色舞。 卢强赞道:“好一个杨子泰!好一个杨玄!” 刘擎板着脸道:“当初老夫看重他,多少人为此拈酸吃醋?说老夫偏爱。此次章羽县危机,万余敌军猬集,他只带着五百骑就毅然决然去救援,把过往的龃龉尽数抛之脑后,这样的杨子泰,你等让老夫如何不偏爱!” 五县县令有难了……卢强笑道:“是啊!” 刘擎心中一松,难免就露出了疲态。 这几日刘擎没怎么好好睡过……卢强拱手,“使君这几日辛劳,且歇息吧。” 刘擎摇头,“此刻老夫满脑子都是事,回去躺着也睡不着。对了,马上派信使去桃县禀告此事。” “是!” “另外,章羽县此次死伤惨重,请示桃县黄相公,招募勇士补充章羽县。” “是。” 韩立出去了。 刘擎心神一松,笑道:“杨玄此次大气,颇有胸怀,不过也不能让他白跑,否则下次定然会来打秋风。” 卢强问道:“使君难道要慷慨解囊?” “老夫穷啊!”刘擎笑道:“给他三千斤肉干,再给他一百弩弓。” “手笔不小。” “他吃亏了。”刘擎淡淡的道:“不过要想上进,就得吃亏,还得能吃亏。否则以后老夫如何举荐他?” 卢强了然,“可太年轻了些。” 刘擎冷笑,“看看那些一家五姓的人,看那那些权贵子弟,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高官厚禄了。” “他们会投胎。”卢强苦笑。 “他们会投胎,咱们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 刘擎看着他,缓缓说道:“老卢,大唐这几年在叫嚷什么盛世,可盛世底下有血泪,有流民无数。 百姓在哀嚎,皇帝在歌舞,老夫总觉得不对劲,就怕有一日这所谓的盛世就灭了,到时候站得越高,跌的越惨。” 卢强默然良久,“是啊!但凡有识之士,都能看出大唐如今的问题。可上面是帝王,是一家五姓,咱们的喊声谁会听?” “他们不听,咱们就要让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 “使君的意思……” “让更多出色的年轻人越站越高,等我们老去时,他们将会代替咱们看护这个大唐,看护我等的家园。” 刘擎轻声道:“他们的嗓门大,让他们为这个大唐扯着嗓门喊起来!” /66/66792/17775621.html 第171章 本王为何不行 值房内,二人默然而坐。 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有小吏来请示公务。 卢强处置了,等小吏出去,就对刘擎说道:“使君,我陈州多年来都是乡下地方,彼时若是使君愿意举荐一个年轻人,下官想长安户部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他们甚至认为老夫和这个年轻人有仇。” “是啊!那时的陈州便是火坑,谁跳进来谁倒霉。” “可如今的陈州却不同了。” “对,如今的陈州变成了一个香饽饽。” 刘擎说道:“一切都归功于相公大败林雅那一战。从此后北疆就成了热土。多少人削尖脑袋想挤进来,就是为了沾个光,回头能给自己的履历增添一笔所谓的武功。” “这很荒谬,可世间事本就荒谬。”卢强讥诮的道:“真正浴血奋战的步履艰难,而那些在边上吆喝的却青云直上。” 他看了刘擎一眼,心中懊恼揭开了这位使君的伤疤。 刘擎少年进士,带着报效君王,造福天下的抱负走上了宦途。他觉得自己定然能一路顺风……这么正的三观,我为何不成功? 但现实给了他重击。 他发现努力做事的自己被上官无视了,而那些偷懒不沾染麻烦事的官员们却得了上官的赞美。 后来他才知晓,那些人都是有背景的。 一家四姓的人,权贵的人,高官的人……每个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有力人士,或是一个势力。 勤恳做事的他看着那些人飞黄腾达,他不解,愤怒,于是渐渐和这些人对上了。 随后的结果很惨,他被人寻个错处赶到了北疆。 在走之前,他去请见了上官。 “此事不是下官的错。” “没人说你错。” “可为何处置下官?” 上官当时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你是凡人,凡人不该去挑衅他们。” 他懵了。 “可是公理呢?” 上官不耐烦了,挥挥手,“去北疆寻吧。” 年轻的他就此来到北疆,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可那股不平气却一直都在。 并不因他被官场打磨而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烈。 “一群贱狗奴!”提及那些来北疆镀金的权贵子弟,刘擎的眸中就多了厌恶和类似于恨的情绪。 “使君。”卢强知晓这位使君的尿性,提醒道:“陈州需要钱粮,需要兵器,需要许多东西,可不能再得罪那些权贵了。” “老夫知晓。”刘擎早已不是那个曾经满怀理想,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助力的年轻人了,不过他依旧忍不住讥讽道:“那些贱狗奴最擅长的便是矜持的笑,实则却是居高临下的俯瞰你。他们无需什么功劳便能升迁,他们无功便是上等考评,我等功劳等身却是下下,草特娘的!” 卢强忍不住说道:“使君看不起那些权贵子弟,可有人说杨玄乃是贵妃的人,使君却对他颇为关爱。” “别信这个。”刘擎鄙夷的道:“贵妃乃是陛下的心头肉,若他是贵妃的人,你觉着会去何处为官?” 不等卢强回答,刘擎说道:“长安!” 越是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就越好升官。 长安最好升官,最好飞黄腾达。 刘擎惬意的道:“今日心情颇好。” 卢强笑道:“使君心情愉悦,这便是我陈州的好消息。” “心情一好,难免想听些好话。老卢,拍拍老夫的马屁!” 卢强:“……” …… “败了?” 基波部可汗怀恩看着跪在身前的胜种和山胡,平静的问道。 山胡抬头欲言又止。 目光几度扫过胜种。 胜种更咽,“此战本已破城,可杨玄领军突袭粮道,把数百粮车点燃,驱赶牛车冲击而来。在那些牛车的疯狂冲击之下,我军崩溃……” “你想说什么,非战之罪?” “不,只是……啊!” 皮鞭挥舞发出了呼啸声。 “啊!” 胜种被一顿狠抽,在地上翻滚着。 山胡也挨了几鞭,顺势一滚,就把场地让出来了。 怀恩气喘吁吁的结束了责打,骂道:“滚!” 二人告退。 怀恩坐下,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 心腹占碧一直在边上看着,此刻才提醒道:“可汗,皇叔那边要交代。” “交代什么?”怀恩冷冷的道:“基波部死伤惨重,敌军援军来袭,我们的援军何在?在潭州,在看热闹!” “哎!”占碧叹息,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怀恩的神色,“可汗,胜种看来不堪重用啊!” 怀恩淡淡的道:“此战胜种指挥的无可挑剔,可唐军那边却使出了火牛冲阵的法子,你让他如何应对?” 占碧当然知晓这个,他两个看似平庸的问题,只是想引出一句话:“可汗,山胡有些小心思。” 怀恩讥诮的道:“可笑的便是山胡,此人看似粗豪,忠心耿耿,可你先前发现了吗?山胡一直在暗示此战皆是胜种的罪责,可笑。你去给他个教训。” “是!”占碧点头,起身出去。 山胡在不远处,龇牙咧嘴的看着这边,见他出来就笑嘻嘻的过来行礼,“我就担心可汗气坏了身体,哎!” 占碧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汗知晓你忠心耿耿。” 回过头,占碧寻了管事的官员。 他远远的看着山胡,说道:“回头寻个借口,把山胡下面的牧民夺三成过来。” 官员惊讶的道:“山胡脾气可不好,如此……” “就说是我的吩咐。”占碧冷冷的道:“照做。” “是!” 怀恩去了自己的家,路上问了身边人,“那个宗室子如何了?” 身边人说道:“昨日才问过,他说两百万钱的赎金太贵了,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唐宗室子,不值那么多钱。” 怀恩冷笑,“可他为何带着一个绝色少女在草原上晃荡?继续敲打他,告诉他,若是没钱,下次本汗出征时,他的人头正好祭旗。” “是!” 怀恩慢悠悠的到了家门外。 “过来吃肉!” 妻子云娜的喊声很咆哮。 “不听话就打。” 随即传来了孩子的嚎哭。 “哭,哭就没肉吃!” 怀恩掀开帘子进去。 云娜的身躯有些健硕,脸蛋红润,脸颊微微下垂,看着健康,但离美人的标准十万八千里,只能说不丑。 “夫君回来了。” 云娜漫不经心的道。 “嗯!” 怀恩坐下,云娜看到六岁的小儿子狡黠的把肉丢给地上的狗,就怒道:“看看你的好儿子,多好的羊肉,你看看,就被他丢给狗吃了。” 怀恩干笑,“回头我教训他。” “你就只会说!” 云娜喊道:“快去弄了肉来,酒今日就别喝了,免得晚上喊胃疼。还有,菜蔬多弄些,罢了,你们都不清楚,我自己去煮!” 怀恩坐在那里,和儿子面面相觑,然后笑了起来。 那年他就和小儿子差不多大,父亲跟随部族去抢掠阵亡,换来了一匹瘦马。从此母亲带着他艰难求活。 那时候食物很宝贵,但凡他不小心浪费了,母亲就会责骂他。 和世上的所有母亲一样,骂的凶,打的轻。 那时候他觉得母亲就是自己的神灵,直至他们所在的小部族被一伙悍匪突袭。紧急时刻,他被母亲埋在了一堆干牛粪里。 他在干牛粪的缝隙中看着外面,看着母亲被几个悍匪凌辱,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看着他的方向,极力在轻松的笑,就像是小时候哄他睡觉时那样。 最后一个悍匪心满意足的起身,拉起裤子后,一刀杀了他的母亲。 北辽骑兵及时赶到,一路追杀这伙悍匪。 他得救了。 但母亲没了。 “快吃!” 云娜把碟子放在他身前的案几上,过去看到小儿子的衣襟上全是油脂,不禁怒了,“又弄脏了!” 怀恩吃着妻子给自己准备的食物,心中全是温情。 饭后,他起身道:“我出去消食。” “带着孩子去!” 云娜拿出了布料,嘟囔道:“孩子闹腾,衣裳隔一阵子就破了。” “让别人做吧。” “别人做的不尽心,不好。” “嗯嗯嗯,对,别人做的没有孩子阿娘做的尽心。”怀恩牵着儿子出去。 占碧悄然而来。 “可汗,我刚夺了山胡的三成牧民,山胡的兄弟不满,说可汗不公,口出怨言,还蛊惑了一群牧人。” “带了来。”怀恩俯身对小儿子问道:“牧羊犬一旦不乖该怎么办?” 小儿子抬头,想了想,孩子气的道:“打死它!” 晚些,一个大汉被堵住嘴带了来。 “跪下!” 几个侍卫按着大汉跪下。 “呜呜呜!” 大汉便是山胡的兄弟,此刻他在哀鸣着,眼中全是哀求之色。 “把他的身上割一些口子,撒些蜜糖,丢在草丛中。”怀恩随口吩咐道。 占碧笑道:“那些虫蚁会嗅着味道而来,爬满了他全身上下,生不如死啊!” 怀恩牵着儿子回身,“可惜了那些蜜糖。” 他带着儿子缓缓走向家。 夜色降临,看着帐内多了灯火,怀恩的眼中都是温柔。 娘。 我想你了。 山胡的兄弟惨嚎了一夜。 …… 杨玄归来是在一个下午。 “明府回来了。” 岳大书刚好放学,见到杨玄就行礼。 杨玄微笑点头。 这个孩子变化很大,和太平城一样,一切都在变好。 “见过郎君!” 章四娘在后院迎接。 我怎么觉着味道不对呢? 杨玄下意识的想到了青楼,赶紧驱散这个念头。 “郎君平安就好。” 怡娘先上下看看杨玄,甚至还上手拍拍脊背,嘟囔着,“男人就喜欢装男儿气,什么只是小伤罢了。可奴看过小伤变成致命伤的,郎君可别学那些人。” “知道了。”杨玄满头黑线。 “好了。”怡娘就像是验货般的检查完毕,心满意足的道:“郎君平安就是大喜事,四娘子。” “在!”章四娘低眉顺眼的过来。 “我听说有头羊最近不睡觉,吵的厉害。可它不睡,其他人……其它羊难道也不睡?这等害群之羊不能留,去拿了来,正好给郎君补补。” 怡娘一脸悲天悯人,还叹息一声。 “是。”想到羊肉,章四娘也馋了。 我这个县令不行啊!让怡娘想吃顿羊肉还得寻个理由。 但随即他就自我排遣,觉得这样才是清官。 洗澡的时候他和朱雀交流了一下这个看法。 “除去海瑞之外,清官也得吃饭啊!” “小玄子我觉着你走火入魔了。” “我好得很!” 杨玄坐在浴桶里,惬意的道:“我要做出表率。” “扯淡,这是古代,是封建王朝,上位者享受是天经地义的,懂不懂?” “还有,你十六了,可还是一个可耻的初男!” “别人早就谈恋爱了,牵小手了,你还在和周宁精神恋爱,小玄子,赶紧把章四娘收了吧。” “会肾虚。” “我知晓补肾的方子,阴虚阳虚都能吃。” “还早。” “不早了。” 和朱雀胡诌一通,杨玄神清气爽。 他爬出浴桶,拿着布巾擦拭身体。 身体很强健,特别是腹肌很明显。 叩叩叩! “谁?” 杨玄抬头。 外面的章四娘怯生生的道:“郎君,要吃晚饭了。” “知道了。” 晚饭很丰盛。 那头不肯睡觉的羊成了水煮羊肉。 吃完饭,杨玄说了此战的经过,听的曹颖心情激荡不已。 “郎君用兵如此高明,老夫看这便是天授。” 南贺点头,“没错。” 大伙儿都隐住了一个词:天命者! 怡娘的眼中全是骄傲之色,“郎君英武。” 吃完饭,杨玄刚想溜达一圈,隔壁来人了。 “大王请明府前去。” 到了隔壁,大侄子正在院子里站着看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杨玄行礼,“见过大王。” 卫王回身,“你觉着基波部实力如何?” 他问这个作甚?杨玄回答道:“基波部的实力在瓦谢部之上。” 卫王点头,负手看着夕阳。 四十五度角,装比的角度……杨玄心想这位不会是让我来瞻仰他的吧? “此次基波部突袭章羽县,本王以为当以牙还牙。” 你和我说这些作甚……杨玄笑道:“是啊!” 他没法做主,眼前这位倒是能施加影响,但会引发忌惮。 咦! 杨玄一怔,突然明白了卫王的意思。 卫王不好插手此事,但他能通过杨玄转达自己的意思。 我成了传声筒? 杨玄干咳一声,“此事下官倒是能代为转达大王之意。” 卫王点点头,“好。” 杨玄随即告退,送他的黄坪笑的很是虚伪,就像是老贼看到棺木的时候,那种垂涎欲滴,却又强忍着不肯开棺时的模样。 世间事,有规矩。 随后老贼会祈祷,和墓主人打个商量,告知自己只是来寻些钱财,请主人家同意。 一般这等时候他会等待十息。 墓主人若是不吭气,老贼就觉得是默许。 黄坪微笑过来,“杨明府,此事老夫以为好处不少。对了,杨明府此次救援章羽县后,声名大振。” “呵呵!”杨玄对此人只是呵呵。 “杨明府救援了章羽县后,看到城中死伤惨重,难免义愤填膺,回来就上书刘使君,请求陈州出兵报复。” 这货怎么换了个奸臣的嘴脸?杨玄不客气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黄坪拱手,“升迁要看上官的评价,更要看名声。杨明府以德报怨的名声响彻陈州。可老夫觉着还差个嫉恶如仇。” 杨明府刚回家就为章羽县抱不平,随即上书临安,建议刘擎出兵报复基波部。 咳咳! 这便是嫉恶如仇啊! 这个老东西把杨玄的心思猜的颇准。 黄坪目视着杨玄进了隔壁的大门,这才回来。 卫王依旧站在那里,四十五度角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昏黄。 “越王在南疆得了好名声。” “是,不过越王软弱。” “时不我待。” 卫王双目炯炯,“杨玄可答应了?” 黄坪说道:“杨玄肯扎根北疆,要么是一心报国,要么便是寻求升迁的机会。老夫以为他为的是升迁。如此建言报复基波部对于他而言是好事。” 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大王,越王乃是皇后嫡子。在可预见的将来,老夫以为陛下不会和一家四姓翻脸。如此,皇后地位稳固。” “你想说什么?” “皇后地位稳固,就算是太子下台,也会是同为皇后嫡子的越王上位。大王,恕老夫直言,大王非嫡子,谋夺东宫之位很难。” “难,也得做。” “大王。”黄坪苦笑,“一家四姓都会是大王的对手,何其难。” 卫王默然。 黄坪跪下,“老夫这条命都是大王的,大王可随时取了去。只是老夫恳请大王,此等事不成即死,要三思啊!” 这一番话堪称是出自肺腑。 黄坪也确实是卫王能托以腹心之人,否则王妃的怒火早已烧到了太平。 卫王缓缓吸了一口气,身体跟着动了一下。 “那一年本王知晓了他看中献王妃之事。” 李泌未登基时,此时的太子李敬封爵献王,而梁氏梁鸿雁是献王妃。那时的李泌便对这位儿媳生出了觊觎之心。随后开口,李敬毫无反抗之力,乖乖的把王妃送上。 “太子无耻。” “他不要脸!” “大王。”黄坪面色苍白。 “本王想挽回这一切。” 黄坪:“可陛下身体强健,就算是大王成功逆袭进了东宫为太子,也还得煎熬。另外,陛下对太子的猜忌不会因为换人而改变。” 皇帝对权力的渴望令人印象深刻。为了权力,他能两度冒险杀入宫中。为了权力,他能把父亲赶下台,逼迫他退位。 这等帝王的眼中不会有亲情,谁威胁到他的权力,谁便是他的死敌! “他当年也不是必然人选,可依旧登基为帝。” 卫王回身,残阳照耀着他的眼眸,就像是两团妖异的火焰在燃烧。 “本王为何不行!” /66/66792/17775622.html 第172章 扫帚精,谁说不妥 卫王就站在院子里,黄坪担忧的看着他,“大王……” 卫王伸出手,黄坪毫不犹豫的拱手,“老夫告退。” 他捂着屁股跑了。 卫王知晓黄坪不是不忠心,若是可以,这个老鬼会随时挡在自己的身前,毫不犹豫的面对刀枪斧钺。 黄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点了蜡烛……托卫王有钱的福气,蜡烛很好。让黄坪想到了隔壁点的蜡烛,上次他见过,点燃后不时噼里啪啦炸响,火焰颜色浑浊。 有钱不是万能的。 但在此刻,有钱能让他的眼睛比隔壁的更好。 他跪坐在那里,脑海里浮现先前卫王的话。 “本王为何不行?” 黄坪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大多活不长,这是他的经验。 所以他经常装傻。 良久,他挠挠头,“罢了,大不了一起死。” 卫王依旧站在那里。 小时候先生教授他时,提及了人活着的目的和意义。先生当时说了一通高大上的话,大抵是为国为民。 先生又说了一通什么皇帝英明无比,太子睿智之类的话。 那时候的皇帝是武皇,那时候的太子是他的祖父。 宫中的孩子早熟,过了几年,卫王渐渐发现先生的话都是谎言。 武皇君临天下,他的祖父活的就像是一个小透明,压根看不到一点睿智的模样。 在塑造性格和三观的年龄,卫王的心态就扭曲了……先生都是骗子!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幕幕宫廷大戏上演,而他的父亲,当今皇帝李泌就是唯一的主角。 带兵杀入宫中,武皇退位。 他的祖父成了皇帝。 他的父亲成了太子。 接着,他的父亲把儿媳妇梁氏接进了东宫。 这件事让卫王彻底的懵了,以至于半年内都是浑浑噩噩的。 这是父子?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们一家人。 不要脸! 等他的父亲再度杀入宫中,把他的祖父赶下台,自己做了皇帝后。 卫王整个人彻底的冷静下来了。 他冷眼看着皇帝和太子在那里表演着父子乐,君臣乐,暗中想着太子定然是想一刀捅死自己的父亲,以报夺妻之恨。 而父亲看着太子是什么心态? “恬不知耻!” 卫王冷笑着,“这对父子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觉得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一件事。 结束这个笑话! 他看了隔壁一眼,进了书房。 他找出了一封信,打开仔细的看着。 …… “郎君。” “嗯!” “郎君可热吗?奴给你扇风。” “点火不?” “……不点。” “你自己扇吧。” “怡娘会打死奴。” “怡娘只打王老二。” “怡娘也打奴,不信郎君你看,就在腰这里。” “哎哎哎!别掀衣裳啊!” 杨玄坐在树下乘凉,身边站着章四娘。 章四娘作势要掀开衣裳,“就在这里。” “我知道了。” 杨玄满头黑线,“女子要矜持。” “哦!” 章四娘悄然去了后面。 怡娘在给杨玄做衣裳。 “怡娘,让我来做吧。” 章四娘讨好的道。 怡娘没抬头,“别人做的不尽心,不好。” 章四娘没走,怡娘抬头,“何事?” 章四娘瘪嘴,“怡娘,郎君说女子要矜持。” 怡娘没好气的道:“矜持的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仪的男人被别的女子拉走。记住了,男人是嘴硬心软,一拉就走。” “哦!” 章四娘又回去了。 “郎君。” “嗯。” 杨玄背靠大树,惬意的看着夜空。 卷轴里的夜空很糟糕,灰蒙蒙的,而现在的夜空却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星河灿烂。 美! “郎君,讲个故事吧。” 杨玄轻轻嗓子。 “太平县中有大牢,每年都装的满满当当的。来自于大唐各地的人犯整日争斗不休。” “某日,一个叫做宁采臣的人犯进了大牢。当夜,就有女鬼出现在他的梦中。” 女鬼……章四娘哆嗦了一下。 “女鬼妖娆,说,奴听闻今日来了个豪杰宁采臣,特来看看。” 章四娘双手抱臂,摩挲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宁采臣只是冷笑,“你是谁?”,女鬼说“奴叫聂小倩,郎君俊美,奴愿自荐枕席。”” 宁采臣定然不愿……章四娘搓搓手臂,对宁采臣多了些好感。 “宁采臣双眼放光,“如此,还等什么?”” 章四娘:“……” “郎君,上次你还说人鬼殊途呢!” “多单纯的少女啊!都学会开车了。”朱雀幸灾乐祸的道。 “住口,听我说。” “是!” “于是宁采臣夜夜都梦到聂小倩,不过两月,整个人就形销骨立。这日新来了一个人犯,叫做贾仁……” 郎君又在编排老夫了……在另一边看着王老二写作业的老贼翻个白眼。 “贾仁看到他不禁大惊,“郎君你这是被盗了阳气,命不久矣。”,宁采臣心中一惊,问道:“何为阳气?”。贾仁说,“人体内分为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阳气便是先天之气,从母胎中带来。阳气耗尽,寿命也就尽了。郎君如今看着阳气稀薄,危矣!”” 章四娘双手握拳,恨不能一拳锤死那个聂小倩。 “宁采臣惶然求救,贾仁说,“此乃鬼怪作祟,郎君今夜可入梦,老夫在边上守着。”。” 老贼抬头,仔细倾听。 王老二也想听,被老贼一巴掌,“做作业!” “当夜,宁采臣依旧梦到了聂小倩,就在二人缠绵之时,只听到一声霹雳,接着聂小倩从腰部断为两截,喊道:“郎君好狠心。”,接着梦境消散。” 章四娘蹲在杨玄的身边,“郎君,后来呢?” “后来啊!”杨玄继续编,“宁采臣醒来,就见身前有自己常用的扫帚,扫帚断做两截。” “他不禁惊叹,“原来女人便是扫帚?”” 章四娘搓搓手臂,急匆匆去方便,晚些仔细一想,觉得不对。 “怡娘。” 烛光下,怡娘拿着针线问道:“怎么了?” 章四娘想哭,“郎君说我是扫帚精。” 怡娘哦了一声,嘟囔道:“哪来的扫帚精,只听过扫把星。” 章四娘:“怡娘……” 怡娘用针在头顶的发髻中插了几下,低头,仔细缝制。 良久,她放下针线,抬起脖颈,反手揉揉脖颈。 章四娘过去,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 怡娘惬意的闭上眼睛,说道:“郎君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做事有条理,他知晓该先做什么,再做什么。” 章四娘不解,“那郎君为何不搭理我呢?” 怡娘活动了一下脖颈,“后面啊!” “什么?”章四娘把手往后移,捏着脊背。 “你排在后面。” …… 凌晨起床,随即去洗漱。 杨玄觉得凌晨的世界很孤寂,很无趣,不如继续睡觉,直至太阳晒屁股了,生机勃勃的起床。 “生机勃勃啊!”曹颖走了出来,看着天色,一脸陶醉。 “好景致。”老贼也颇为喜欢凌晨的时光。 杨玄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天边,觉得就是一片昏暗,不知两个老鬼为何说好景致。 人活到了一定的年龄,会觉得去日无多。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会不舍这个世界的一切。少年时不屑一顾的东西,此刻却弥足珍贵。 每一刻都是珍贵的,这样活的充实。 但也紧张。 “铛铛铛!” 怡娘在敲铁板,召唤大伙儿去吃饭。 “钟鸣鼎食,好兆头。”曹颖照例大清早为大家讨个好口彩。 吃完饭,怡娘吩咐道:“老二陪我去买菜。” “哦!” 王老二老实的应了。 杨玄和曹颖等人琢磨卫王昨日的要求。 “出兵报复对卫王有何好处?”南贺问道。 “老夫想……好处不多,最多得一个积极进取,嫉恶如仇的名声。”曹颖有些纳闷,“这个名声对于郎君而言是利好,可对于一位皇子而言,老夫觉着有些无趣。” 老贼拿出兵书,下意识的想从中寻找答案。 “皇子积极进取没错,毕竟都是盯着那个位置。嫉恶如仇……我怎地觉着有些冲动?”南贺不大吭声,此刻一番话却让曹颖眼前一亮。 “没错。冲动,冲动便是没有城府,没有城府对皇帝便没有威胁。”曹颖嘿嘿一笑,“卫王是想营造这么一个性子,让长安的皇帝对他放心。” 杨玄摸摸光滑的下巴,“太子是没前途了,剩下两个大些的皇子,越王有个软弱的名声,卫王再来个冲动无谋的名头,啧啧!这皇家的孩子怎地都成了傻子。” “谁当他们是傻子,谁才是真正的傻子!”老贼一句话得了大伙儿的赞同。 “是啊!皇家就没傻子。”曹颖起身准备去前面做事,“此事老夫以为无所谓,可做。” 杨玄也是这般认为的,“顺带得个人情。” 卫王的小舅子死在他的手中,此后虽说卫王以‘大局为重’,没动手弄死他,但丢个人情去总是好的。 杨玄开始写信。 王老二陪着怡娘去了菜场。 “不要钱,不要钱!” 卖场的老妪摇头,把钱往外推。 怡娘笑道:“你不收,明日我就不来了。” 王老二板着脸,“拿了!” 老妪讪讪的拿了铜钱,说道:“明府为咱们做了多少事,这钱拿着亏心。明日奴把最新鲜的留下。” “好!” 怡娘走在前面,王老二提着个大竹篮就像是跟班。 买好菜,二人出了菜场。 一路到了县廨外,前方一骑飞也似的冲过来。 路上的人赶紧往两边避让,有孩子在路中间被吓的一动不动。 “老二!” 怡娘喊道。 王老二把提篮搁在地上,飞掠过去。 骏马从他刚飞掠过去的地方冲了过来。 马背上的骑士骂道:“贱狗奴,为何挡路?” “城中不得打马疾驰,你不懂?”怡娘怒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骑士骂道:“你哪来的信使?什么急事值当这般横冲直闯,今日你若是没个说法,老娘就给你个说法!” “好!” 那些百姓纷纷叫好。 几个碰瓷的好手相对一视,都摒弃了同行相忌的坏毛病,准备联手给来人一个教训。 骑士身着灰色衣裳,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居高临下看着怡娘,“贱人!” 怡娘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对面人影闪过。 啪! 骑士跌落马下,挣扎着抬起头,半边脸迅速肿胀。 王老二看看右手,“怡娘,能不能抽死他?” 他刚才收力了。 怡娘刚想说话,隔壁的门开了,黄坪走了出来。 见到骑士后,黄坪神色不变,说道:“为何争执?” 争执,而不是动手。 怡娘冷笑,“原来是你们的人,此人在城中打马疾驰,口出不逊,我就抽了他一巴掌,怎地,不妥?” “妥!” 王老二大声道。 “谁说不妥?” 县廨大门内走出数人,为首的便是杨玄。 一群人就差挽袖子了。 骑士怒了,因为脸颊肿胀的缘故,含糊不清的道:“这个女人狠毒,黄先生……” “住口!” 黄坪冷着脸喝住了骑士,“把他扶进去。” 骑士被两个侍卫架了进去,一人牵着他的马,黄坪拱手,“此人有急事在身,焦躁了些,回头老夫自然会收拾他,见谅。” 他带着骑士进了后院。 卫王正在看书。 雄壮的身躯跪坐在那里,抬头,目光如电。 “何事?” 信使故意把肿胀的一侧脸颊朝着卫王,可卫王却视若无睹,他这才禀告道:“消息为真。” 卫王点头,“如此甚好。” 信使终究忍不住,更咽道:“小人为了传递消息,进城后打马快了些,被一个女子令人抽打,大王……” 卫王蹙眉看看他的脸颊,“谁?” 黄坪说道:“是隔壁的怡娘,动手的应当是王老二。” “王老二的实力本王知道,若是存心抽你,一巴掌就能让你看到自己身后的景象。”卫王屈指轻轻叩击了一下案几,“那个女人彪悍,连杨玄都得低头,这等时候你去得罪她,便是得罪杨玄。” 黄坪笑道:“不能耽误大局。” 信使悲愤的被带了出去。 卫王淡淡的道:“让咱们的人在陈州散播些话,鼓动报复基波部。” “是。”黄坪应了,出去之前说道:“隔壁那个怡娘是不是太彪悍了些?可要出手给她个教训?” 卫王摇头,“莫让小事干扰了大事。” “是!” 黄坪知晓自己有些睚眦必报了。 也就是格局小了。 /66/66792/17775623.html 第173章 大侄子挖的大坑(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1) 天气越热,陈州的日子就越紧张。 每当这个时候,三大部就会厉兵秣马,南下劫掠。 今年基波部被抽了一巴掌,应当会安静些,就剩下瓦谢部和驭虎部。 刘擎派出了信使,令五县县令警惕三大部南下,修缮城池,操练军队。 这是常态,所以军民该干嘛就干嘛。 刘擎去视察了一番庄稼,心满意足的回来,就接到了杨玄的书信。 “报复基波部?” 杨玄在书信里慷慨激昂的表示了对章羽县的同情,以及对基波部的仇恨。 “基波部攻打我章羽县县城,自然是要报复,不过时机不妥。”卢强分析道:“此刻若是出兵报复,三大部正好闲着无事,一旦开战,胜负另说,要命的是咱们的庄稼怎么办?” 所谓赤脚不怕穿鞋的,草原部族四处游荡,而中原人却是定居。 定居就有了固定资产,城池,宅子,田地庄稼……哪一样都舍不得。 刘擎沉吟着。 “最好还是秋收之后,不过那时候也是牧草丰茂,战马雄壮之时。此事,要从长计议。” 刘擎召集官员们商议了一番,都觉得此刻出兵报复固然痛快,但随即三大部的报复也能让陈州今年颗粒无收。 “他们养好马,咱们种好地,等收成了再说。”韩立的一番话深得人心。 卢强补充道:“不过不可让基波部得意,下官以为,当不断派游骑深入基波部,令他们惊惶万状,否则以后谁会把我陈州,把我大唐当回事?” “善!”刘擎点头。 随即游骑出发,带着复仇的信念,不断袭扰基波部。 杨玄嫉恶如仇的名声也如期而至。 “杨明府嫉恶如仇啊!” 连章羽县来送牛肉干的官员都感激的送上了彩虹屁。 “郎君的威望再上一层楼。”曹颖笑吟吟的道。 “还差得远。”杨玄谦逊的道。 二人尬吹了一阵子,直至斥候来了。 “明府,咱们今日遇到了西边来的一人,是大唐人,自称是什么贵人。” “小人去问问。”老贼出去问话。 晚些他回来,低声道:“说是什么梁王府上的人。” “梁王?”杨玄捂额回想。 曹颖说道:“梁王乃是宗室长者,有威信,连皇帝都颇为忌惮。” 梁王李忠是宣德帝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从祖,辈分极高。据闻皇帝曾骂他老而不死,但梁王却颇为欢喜,觉着给皇帝添堵是一件乐事。 “梁王当初也曾野望过那个位置,只是宣德帝出色,他只能偃旗息鼓。宣德帝对他颇为关爱,梁王借此在宗室中威望大增。” 怡娘皱着眉,“宗室一直对皇帝不满,梁王就是其中的带头人。据说梁王和一家四姓……也就是和皇后走得比较近。” 不会给伪帝戴一顶绿帽子吧? 杨玄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一点。 曹颖显然也是,神色古怪,怡娘瞪眼拍桌子,“贱人就那一个!” 说不准啊! 自从得知了伪帝父子二人做了同道中人后,杨玄就对皇室的节操就已经不抱希望了。 至于孝敬皇帝,想来那位便是皇室中的奇葩一朵,否则怎么手握一手好牌,最终打的稀烂。 怡娘认真的道:“陛下是好人,雄才大略。” 这个陛下自然不会是李泌父子,指的是孝敬皇帝。 曹颖也点头,“是。” 于是杨玄在心中完成了一次自我救赎:皇室大多不是好东西,但我爹是出污泥而不染,我继承了我爹的血脉,也是好人。 “他来作甚?”曹颖理顺了关系,“郎君挂着贵妃的人的名头,梁王和一家四姓,也就是和皇后是一伙儿的,他不该来。” “见见再说。”杨玄也很好奇这位使者的来意。 特别是这位使者竟然从草原来。 随后使者被带了进来,看着二十余岁,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裳更是和叫花子差不多,一脸怒色。 “孙间见过杨明府,还请杨明府屏退左右。” 老贼冷笑。 王老二看看自己的手掌。 “说吧。”杨玄最烦这等啰嗦人,“若是无事,自去。” 他准备去看看回春丹的作坊。 皇叔那边最近和他纠缠定金问题,杨玄坚持要定金,否则就不生产。皇叔说你弄出来多少我要多少,只是货款能否欠着。 呵呵! 想到这个,杨玄就想呵呵一笑。 换个人杨玄还可能相信,可赫连春草原恶霸之名远播,外加不要脸,谁敢和他做赊账生意? 再说了,做生意也没这么做的。 孙间看看老贼他们,“我家小郎君在基波部。” “谁?”曹颖皱眉。 孙间再度看看老贼他们。 “都是我的心腹。”杨玄说道。 孙间摇头,“事关重大。” “就算是去刺杀赫连峰,我也会带着他们。” 孙间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甄斯文果断回避。 斯文不错。 杨玄暗自点头。 孙间回头,低声道:“我家小郎君乃是梁王府的李晗。” 曹颖放在水杯上的右手微微一动,接着不动声色的道:“我等却不知晓此人。” 李晗是梁王李忠疼爱的孙儿。 他知晓。 怡娘也知晓。 但此刻只能装傻。 “我家小郎君乃是梁王最为疼爱的晚辈,要星星不给月亮。” “哦!” 杨玄带头,一群人惊讶的哦了一声。 仿佛很惊奇梁王他老人家还会疼爱孙儿。 孙间隐住眼中的不屑之意,“就在前阵子,小郎君去北方为梁王祈福……” 杨玄和老鬼相对一视,都想起了刚到太平没多久,他们去草原摸骨的经历,而借口正是求神祈福。 呵呵! 大唐境内供奉了神灵无数,北疆之外能有什么神? 看破不说破。 “此行颇为圆满,兴许是神灵许下诺言,可却需要凡人付出代价,在回程时,我们遭遇了基波部的游骑,随后被抓。” 故事很感人。 杨玄面无表情。 曹颖甚至是讥讽道:“太平弱小,无法救援小郎君。” 梁王既然和一家四姓交好,那么贵妃的舔狗杨玄自然不能去捧臭脚。 孙间的脸颊微微颤抖,“小郎君开口,愿意出钱赎回。于是书信往来于长安与基波部之间,眼看着此事有了眉目,杨明府却极力建言报复基波部的消息,接着陈州游骑不断深入草原,基波部上下惊惶……” 杨玄:“……” 曹颖,“……” 怡娘:“???” 老贼:“!!!” 一群人傻眼了。 “你是说,怀恩听到这个消息,准备弄死你家小郎君!?”曹颖问道。 孙间悲愤的道:“当初抓到我等时,小郎君说自己是宗室子,能用钱赎回自己。可如今陈州大军压境,钱财对于基波部有何用?怀恩说了,要用小郎君的人头来祭旗!” 杨玄看了隔壁方向一眼。 他一直觉得卫王是个有节操的大侄子。 哪怕自己的小舅子被杨玄的马踩死了,卫王依旧讲道理。 可没想到今日他却被卫王挖坑给埋了。 李忠是宗室领袖,左长者,右皇后,一家四姓在腰间。 这样一位大佬,他疼爱的孙儿若是因为杨玄建言报复基波部的缘故被怀恩弄死…… 从此杨玄就会多一个凶狠的敌人。 大敌! 宗室许多人将会成为他的敌人。 大侄子,好手段! 杨玄瞬间就推算出了所有的过程。 卫王获知了李晗被扣在基波部的消息,于是鼓动杨玄上书,建言陈州出兵报复。 随即造势,怀恩知晓了消息,李晗就成了鸡肋,不杀还留着过年? “如今如何了。”曹颖问道。 孙间说道:“小郎君极力辩解,可大唐游骑就在基波部境内劫掠。怀恩麾下的贵族们群情激昂,都说杀了小郎君祭旗,随后向潭州求援。” 这是要变成大战了吗? “小郎君说此事乃是误会,愿意调解。怀恩说给小郎君十五日,若是陈州不退兵,那便旗杆上见。” 悬首示众,人头就是挂在旗杆上,随风飘荡。 十五日…… 杨玄摆摆手,“你且下去。” 孙间悲愤的道:“事不宜迟!” 等孙间走后,曹颖面色铁青的道:“这是卫王的手段,郎君,若是想劝阻陈州收回游骑,那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而且要命的是,咱们没有理由。” 杨玄前脚才将上书,强烈建议出兵报复基波部。没过多久,这人又上书,极力劝说和为贵,咱还是退兵吧。 刘擎会把杨玄叫去,用刀子劈开他的大脑,仔细检查是否被人换了脑子。 怡娘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是那个狗杂种的贱种,都是一丘之貉!” 老贼摸出兵书,缓缓翻看,突然止住,抬头道:“就说是卫王的鼓动!” “卫王既然挖坑要埋郎君,他岂会承认?”曹颖摇头。 怡娘说的更严重些,“一旦卫王承认了,他在北疆也就再也没了立足之地,那和杀了他有何区别?” 挖坑埋北疆功臣,从此卫王将会成为北疆军民的大敌。 杨玄起身,“我去见他。” “叫些人手。”曹颖的眼中多了一抹狠辣,“若是事不谐,直接闹翻。郎君大不了蛰伏几年罢了。” 这是鱼死网破的手段。 杨玄去了隔壁。 “杨明府?稀客!” 门子笑眯眯的去请了黄坪来。 “急事。”杨玄没和他啰嗦。 二人进了后院。 大侄子正在练武,一把巨刀挥舞的虎虎生风,杨玄的头发都被劲风吹的往后飞。 “大王,杨明府有急事求见。”黄坪站在杨玄的侧后方。 呼! 劲风转向,从杨玄的脖颈处掠过。 卫王把巨刀丢过来,有侍卫接了。 “何事?” 杨玄看着他,发现大侄子神色平静的仿佛自己不知道此事,不禁感慨皇室的人都不要脸。 “就在方才,有信使从基波部而来。” “求和?”卫王的眸中多了一抹笑意。 “非也。”杨玄想一把掐死这个狗东西,可自己不是对手,“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梁王的孙儿李晗就在基波部。” 狗东西,你心满意足了吗? 杨玄是准备鱼死网破的。 就像是曹颖说的那样,大不了就蛰伏几年,在太平县打基础。 他看到卫王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接着便是羞恼。 你的演技不错! 但我是导师! 杨玄从未如此的痛恨一个人,他甚至在想,以后若是讨逆成功,就一刀剁了卫王。 “李晗?”卫王的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他在基波部作甚?” “为梁王祈福!” “这是谎言!”卫王面色微冷,“黄坪,马上派人去潜州,暗中查探韩靖。” “是。”黄坪出去交代。 “李晗被扣在基波部,陈州一旦动兵,基波部群情激昂,处死李晗便是激发士气,同仇敌忾的好手段。”卫王看来兵法学了不少。 这个狗东西不但手段阴险,还若无其事,可见李泌一家子的无耻是一脉相传……杨玄冷笑,“大王好手段!” “本王说不知李晗在基波部,想来你也不信。”卫王说这话时冷着脸。 “呵呵!”杨玄回以一笑。 此事之后,除非卫王有本事把他弄出太平县,否则卫王就只能夹着尾巴滚蛋。 否则只要他在太平一天,卫王就没有安生日子过。 卫王冷冷的道:“此事唯一的手段便是陈州收兵。你开口建言出兵报复,此次却不能说话。本王马上去信临安。” 有何用? 杨玄回身,“告辞!” 他回到了县廨。 曹颖等人正在商议此事。 “一旦长安梁王怒火勃发,就怕他和皇帝做交换,用郎君为代价。”曹颖此刻把自己的毒士风格展露无疑,“咱们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把卫王推出去。” 怡娘说道:“郎君名声会受损。” 曹颖微笑,“老夫会出首,此事乃是卫王身边的智囊黄坪撺掇,老夫一时不察,随即建言郎君。老夫有罪,卫王也别想跑。卫王受损,梁王也算是大收获,如此,他对郎君的恨意当会少一些。” 这是用自爆的方式来证明此事,让杨玄想到了那部剖腹验证吃了几碗凉粉的电影。 可最后还是不认账。 “他可以不认账。”杨玄坐下,“此事还有一个法子。” 众人看着他。 “怀恩惧内!” 众人:“……” 耳畔,朱雀说道:“男人惧内,最早多半是出自于爱。不爱,谁怕谁?” “老贼。” “郎君。” “上次你说查到了怀恩丈人的部族?” “是。” 逃脱马贼头子宏春的追杀,回到太平后,杨玄令老贼去寻摸怀恩的情况。他觉得惧内兴许能成为未来对付基波部的利器。 “准备三百骑,我要突袭那个部族。” /66/66792/17775624.html 第174章 兄友弟恭,被包围了 此次出击需要带的东西不少,怡娘带着章四娘忙碌半晌。 “怡娘,我的衣裳少了一件。” 王老二在那边扯着嗓子喊。 怡娘怒,“不都在柜子里吗?” 她跑过去在柜子里找到了衣裳,呯呯呯给了王老二的脊背几巴掌,又回来收拾东西。 收好东西,背上包袱。 章四娘不知他们去干啥,但从怡娘带着杀气的神色中,知晓此行不会太好。 “郎君。” “何事?” 杨玄在想此行的各种可能。 章四娘低着头,“郎君以后可还讲故事?” “讲。”杨玄笑了。 怡娘冲着隔壁冷笑,“郎君小心些。” “有数。” 隔壁。 卫王正在发火,书房里一地东西。 黄坪苦口婆心的道:“大王,此事和杨玄解释清楚就是了。” “如何说?本王如今满身张嘴也说不清。”卫王呯的一声把水杯也砸了。 一个侍卫站在门外,小心翼翼的道:“大王,隔壁看样子要出远门。” 卫王走过去,伸手拿起挂着的巨刀,“准备吃的。” 黄坪一边交代,一边问道:“他们是去何处?临安?” “那是打自己的脸。”卫王阴郁的道,“本王与他一起去。” 黄坪急匆匆的令人准备了干粮和衣裳帐篷等物,又吩咐侍卫们一路小心。 “老夫也去。”他不大放心。 卫王凝视着黄坪,缓缓伸手。 黄坪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屁股。 那只手只是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并未有内息窜进体内。 卫王带着二十余骑出城,一路追着去。 就这么在去临安的路上疾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追上。 “不对,咱们是疾驰,杨玄爱惜马力,不可能如此,回去。” 众人折返回了县城。 “明府往西边去了。” 卫王看了黄坪一眼,“去问问。” 黄坪去了县廨,求见怡娘。 “不知道。” 怡娘横眉怒眼,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一剑戳死这个老鬼。 黄坪苦笑,“大王并非有心。” “滚!”怡娘转身进去。 黄坪无奈回去。 “那个女人泼辣,对咱们抱着戒心。” 卫王阴郁的看着他,缓缓伸手。 呯! 一股内息窜进体内。 黄坪的身体蹦跳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下…… “往西边追!” 这一追就追了半日。 “大王,回去吧。”有侍卫劝道。 卫王只是冷着脸。 傍晚时,他们在荒野上有些懵。 “往哪边去?” 侍卫们有些无所适从。 “看看。”卫王策马缓缓转动。 四野荒凉,暮色低垂,风吹过,让人生出一种此处便是天尽头的感觉。 天色渐渐昏黑。 “前方有火头!” 有人指着前方欢喜的道。 “看看!” 一行人策马缓缓而去。 “是骑兵!” 前方的侍卫警惕的喊道:“两三百!” 前方的火头星星点点,那些骑兵已经完成了上马列阵的动作。 “是精锐!” 昏暗中,黄坪建议道;“大王,先派人去问问吧。” 那边已经过来了一骑。 “来者报名!” 是大唐话! 众人心中一松。 “老夫黄坪!” 卫王自然不可能报名。 来人回身喊道:“说是叫做黄坪。”,他又回头问道:“哪来的?” “太平。” 来人一惊,凑拢过来一看,回头喊道:“是隔壁的!” “麻辣隔壁的!”杨玄坐在火堆边,骂骂咧咧的道:“他来作甚?” 卫王等人下马缓缓走来。 杨玄起身拱手,敷衍的道:“见过大王。这荒郊野岭的,倒也是缘分。” 卫王一屁股坐下。 “你去何处?” “……” 卫王看着他,“本王也去。” 杨玄没说话,只是看着放在火堆边烤的饼子出神。 “本王知晓此事做的不妥。” “阿耶在宫中颇为悠闲。” “本王从友人处得知,最近皇后准备寻个异域美人献给阿耶。” 杨玄蹙眉,“谁?” 卫王平静的道:“太子。” 话很零碎,但杨玄一下就明白了。 “大王的意思,皇后令人寻异域美人,让太子献给陛下?” 卫王点头,眼睛被火光照耀着,闪烁着就像是火焰般的光芒。 “对。” 黄坪在边上想补充,被卫王看了一眼,灰溜溜的去了边上。他揉揉屁股,让侍卫们把肉拿出来烤,还热情的邀请王老二,“一起。” 王老二看着他,就像是看傻子般的,“有毒。” 黄坪:“……” 卫王轻声道:“本王得知那异域美人被扣在基波部,就想到了一个法子,鼓动陈州出兵报复。怀恩的脾气并不好,而且本王听闻他养的小妾也没了,如此,正好受用了那个女人。” 如此,皇后谋划失败,太子继续戴绿帽,继续提心吊胆的等着悬在头顶上的横刀哪一日落下来。 果然是兄友弟恭。 但这番话杨玄并未全信。 “等得知了李晗也在基波部后,本王知晓被骗了。” “那大王来此……” “本王的错,自然不会让别人背负。” 杨玄近乎于无礼的看着卫王,觉得老李家出这等异种的可能性不大啊! “下官去基波部。” 这是一个试探,如果卫王说‘好,本王知道了。’,随后各奔东西,那么杨玄也就此打消去突袭怀恩老丈人的主意,选择和卫王彻底翻脸。 大侄子会是什么想法? 卫王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 “一起。” 艹! 唯有用这个字才能发泄此刻杨玄心中的诧异。 老李家还真出了个侠义的种? 不对,是李泌那个歪把子,竟然能生出这么一个崽? 这不符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的规律。 …… 第六日,中午。 三百余骑停在了草原上。 “到了此刻,你依旧不肯把此行的目的告诉本王?” 卫王的面色不大好看。 杨玄默然。 直至老贼带着人回来。 “郎君,就在前面,五里地。” 杨玄侧身看着卫王,“怀恩的丈人所在的部族就在前方。” 卫王:“……” “怀恩惧内。” 卫王有些微微的惊讶,“男人还怕女人吗?” 黄坪看了他一眼。 杨玄笑道:“大王威武,自然是不怕的。” 这话不大友好,黄坪:“……” “李晗在怀恩的手中,开始是要钱,可如今陈州游骑出动,就算是有钱,怕也难以进入基波部。如此李晗对怀恩毫无用处,不如杀了李晗,鼓舞士气,应对陈州的攻击。” 卫王微微点头,觉得杨玄分析的丝毫不差。 “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拿下怀恩的丈人,随后令部族之人去传信。” “交换!” “对,交换!” 这是杨玄唯一的法子。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法子,那就是捅出去。 这事儿是卫王撺掇的。 但卫王来个不承认,杨玄不但背黑锅,还得背个陷害皇子的罪名,名声彻底臭大街。 “你确定怀恩会交换?” “不确定,但总得试试。” “好吧,如何做。” “突袭,大王的巨刀正好用得上。” “小事!” 二人莫名其妙的对对方生出了些许好感,但又有些疏离。 “准备!” 三百余骑缓缓而去。 他们此刻穿的不是唐军服饰,而是便衣,看着和草原上的街溜子差不多。 三百余骑,这便是一股中型街溜子的规模。 那个部族发现了他们。 “滚出去!” 有人怒吼,有人示警。 “突击!” 杨玄拔出横刀高呼。 一骑越过他,直冲营地大门。 两个部族勇士怒吼着迎上来。 巨刀飞舞,两个勇士成了残骸。 卫王一马当先冲进了进去。 黄坪喊道:“保护……保护……” 大王二字终究忍住了。 这里是基波部的地盘,下面小部族的地盘是按照草场来划分,每个部族之间距离拉开,各不干扰。 这个不大的部族遭遇突袭,显得格外的慌乱。 一个老人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后面去。 “拿住他!” 黄坪喊道,接着他的战马就不受控的冲了过去。 “吁!吁!” 黄坪几番努力,可马儿被血腥味刺激到了,疯狂疾驰。 “吁!” 前方数十骑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有人回头见黄坪一人,就狞笑着,竟然在马背上准备回首一箭。 黄坪下意识的趴在马背上,身边一股风掠过。 那个箭手被一脚踹下马去,接着王老二冲进了人群中,顿时一阵血雨腥风。 不断有人返身拼杀,但在王老二的手上都是一个照面的事儿。 王老二杀的兴高采烈,追上老人后,举起横刀。 “老二,刀下留人!” 杨玄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脊背发寒。 若是怀恩的老丈人死于自己的手中,这事儿就闹大发了。 横刀在老人的脖颈处停下,王老二举手准备一巴掌。 “别抽!” 这个憨货! 老贼冲上去,一把擒住了老人,喝道:“这是肉票!” “肉票?”王老二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能吃吗?” “不能。” 杨玄下马,笑吟吟的看着颤抖的老人,“你好啊!” 在普遍皮肤粗糙的部族中,这位看着养尊处优的老人格外的显眼。他哆嗦着,“你等是谁?要什么?钱财只管拿去,牛羊也拿去。” 损失了多少,自然有怀恩来补充。 有个好女婿就是好啊! 杨玄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杜辉。 “我只要一个人,当然,两个也成。” “谁?” “一个年轻人,在你女婿那边。” “怀恩?” “对。” 杨玄盯着老人,想借此看出怀恩对他的态度。 老人本是惊恐万状,此刻却眼睛一亮。 “好说!” “那咱们也好说,还请派几个人去给你女婿那边传话,就说我要李晗。” 老人问道:“去哪交换?” 杨玄刚想说太平县。 “有大队人马靠近!”卫王的侍卫不安的在马背上站起来。 而杨玄的麾下已经冲了出去,正在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疾驰。 天边,一条黑线出现。 乌压压一大片人马。 卫王都为之变色。 “是怀恩的人马!” 部族中的俘虏在笑。 “跑吧。”有侍卫建议。 “我们人太少。”杨玄拒绝了这个馊主意。 三百余骑想在草原上逃脱大批骑兵的追杀很难。 “他们更熟悉地形。”黄坪觉得大概率要被围住了。 “据守吧。”卫王说道。 “只能如此。”杨玄觉得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大玩笑。 “收集粮草,留下他的亲戚和心腹,其他人赶出去!” 众人有条不紊的照做。 有侍卫不解,低声问了黄坪,“为何不多留些人质?” 黄坪苦笑,“牧民对于怀恩而言便是牛羊,你见过谁拿着牛羊能威胁大军的吗?” 侍卫摇头。 老人看样子生育能力不错,儿孙满堂,竟然有数十个亲戚。 “有福气!”杨玄笑了笑。 黄坪盯着老人,“怀恩为何今日来此?” 老人哆嗦了一下,“老夫也不知道,兴许是来转转。” 一个亲戚说道:“兴许是狩猎经过,顺带来走亲戚。” 果然是个好女婿。 可杨玄和卫王知晓,多半是面对陈州游骑的不断深入,怀恩担心被围剿,率领部众往北方迁移,准备靠近别的部族,或是潭州。 杨玄心中的绝望少了几分,“令人去传话!” 一个亲戚被放了出去,还不忘回身行礼道谢。 大军分开了,从两侧包抄了过来。 亲戚被带到了怀恩身前。 “发生了什么?是哪里的势力突袭了你们?” 草原上有小股马贼,有流浪的部族,这些都是草原上的街溜子,烧杀抢掠,坑蒙拐骗,无恶不作。 亲戚说道:“说是太平县的杨玄。” 怀恩的眸中多了一抹阴郁和杀机,“他竟然来了,本汗的丈人何在?” 云娜带着孩子上来了,见到亲戚就焦急的问道:“阿耶呢?” 亲戚低下头,“被那个杨玄擒住了。” 还好,至少还活着。 云娜心中一松,“那杨玄是何人?” “你不必管。”怀恩的心情很坏,亲戚看了云娜一眼,“那边要什么交换。” “要什么?” “一个叫做李晗的人,还有一个女人,两人可,一人也行。” “这便是他的赎金?”怀恩此刻恨不能把李晗吊死在自己的大帐外面。 “可汗!”山胡上前,叹道:“换吧。” 胜种摇头,“不能换。” “为何?”山胡看似愤怒。 胜种说道:“李晗说自己是宗室子,宗室子多不胜数,可杨玄竟然为了他甘冒风险,轻骑来此突袭,可见那个李晗的身份并不简单。” “留着卖钱?”山胡反唇相讥,忠心耿耿的姿态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这些话都是扯淡,此刻最关键的是,为了避免被陈州围剿,怀恩带着部众准备迁徙到靠近潭州的地方,此刻整个部族气氛紧张,充斥着对大唐的愤怒。 在这个时候交换,那些贵族会觉得怀恩是个蠢货,不但蠢,还心软。 /66/66792/17775625.html 第175章 这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李晗长的很清秀,哪怕是被困在基波部一段时日了,依旧带着一股子贵气。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老人,老人叫做姜辜,乃是梁王府的幕僚之一,此次跟随他北上。 “好像出事了。”李晗说道。 姜辜低声道:“小郎君,此次很麻烦。孙间去求助,可他刚走,基波部就开始迁徙了,到时候他如何来寻找咱们?还有,怀恩只给了十五日,所剩不多了。” 李晗的眸中多了一抹阴郁,“长安远水难解近渴,唯有让陈州停止攻势,方能解除危机。” “虽说把握不大。”姜辜轻声道:“可我们应当让孙间去寻刘擎试试,聊胜于无也好过束手待毙。” 李晗摇头,“你要知晓一点,陈州的官员大多不得志,不,是都不得志。人一不得志就会怨天尤人,他们会怨恨比自己过得好的,而我便是他们怨恨的一员。” “可以给他机会。”一个侍卫说道。 “出发前阿翁让我了解一番北疆官员,刘擎就在其中。”李晗说道:“刘擎少年进士,春风得意,一心想做些事。” 这便是愣头青,基本上会被社会毒打的体无完肤。 “随后在官场屡屡受挫,此人却不知悔改,最后触怒了某位权贵子弟,被人下狠手坑了一把,这才来了北疆。” “从此后,刘擎对权贵子弟从不假以颜色,你出身越是好,他就越看不起。” “这样的人,我若是派孙间去求助,他最大的可能是寻个借口置之不理,随后幸灾乐祸的看着我在基波部倒霉。” 李晗补充道:“我越倒霉他越高兴。” 侍卫苦笑,“这是愤世嫉俗。” 姜辜这才知晓刘擎的秉性,叹道:“想做事,就得先做人。不会做人,你连做事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前面一阵骚动,怀恩被人簇拥着来了,面色阴沉的吓人。 “这是何意?”姜辜低声道:“先哄了再说。” 李晗微微摇头,“该来的拦不住。” 他微笑拱手,“见过可汗。” “你的人去寻了谁?”怀恩问道。 李晗注意到他的手按着刀柄,这是愤怒了? “我派人去陈州,寻一位旧人斡旋。” 他令孙间去寻参军韩立,但韩立唯有苦笑,说刘擎看重杨玄,而且此事是杨玄引发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当时众人说等秋收后再去报复基波部,是韩立说虽然此刻不好报复,却不能轻易放过基波部,当出动游骑不断袭扰 冤有头,债有主,孙间这才去寻了杨玄。 “谁?”怀恩喝问。 “参军韩立。”李晗说道。 怀恩面色阴郁,带着一抹讥诮,“可来的却是杨玄!” “太平县县令?”李晗一怔。 他知道杨玄还是因为皇后。 梁王和一家四姓走得近,和皇后近乎于一伙的。贵妃栽培了一个少年县令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 可孙间怎么会去寻此人? 李晗愕然,随即说道:“此事我却是不知。” 他和皇后亲近,是贵妃的对头。杨玄得知他被困基波部的消息后,应当会乐不可支啊! 这还来救援……莫非他疯了? 难道是韩立的驱使? 不可能。 韩立只是陈州参军,无法驱使杨玄去做这等事。 李晗懵了。 “在下不知杨玄来此何意。” 他是实话实说。 “他卑鄙无耻的控制住了本汗的丈人,想交换你。” 怀恩的眼中闪过杀机。 杀了李晗,再绞杀杨玄,如此上次兵败的大仇也报了,他在基波部的威信当如日中天。 “可汗,杀了他祭旗!” 有人恶狠狠的道。 李晗脊背发热,面色依旧从容,“此事……要不我去看看?” 杨玄竟然真的为他出手了。 人做事得有动机,可杨玄的动机他猜不到。 唯有一种可能,杨玄是人在贵妃那边,心却是这边的。也就是卧底。 怀恩冷笑,“让他放人。” 李晗跟在后面,脑海里各种念头转动着。 距离营地十余步时,前方的军士止步让开。 杨玄等人就在前方的栅栏后。 多少人? 若是有数千人,此战大有希望! 李晗目光转动…… 他身边的人都在如此。 姜辜在后面甚至在使眼色。 ——一旦发现机会,马上护着小郎君往前冲,哪怕你们死光了,也得把小郎君护送进去。 他发现侍卫们的眼神不对,就抬头看了前方一眼。 百余人站在栅栏后,稀稀拉拉的。 大军难道在别处? 姜辜四处看看,发现左右两翼都有数十人。 三百余骑! 三百余骑! 三百余骑他就敢来劫持怀恩的丈人。 干得漂亮! 但可惜的是大家的命都不好,正好被怀恩堵在这里。 “可是杨明府!”李晗拱手,有些小感动。 “正是杨某,对面可是小郎君?”实际上不用问,看看李晗那股熟悉的气质,杨玄基本上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可李晗身体却一震。 姜辜等人皆是如此。 刚从侧面过来的那个大汉怎地那么眼熟? 那不是卫王吗? 李晗的气质一下就崩溃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杨玄来救他可以理解为卧底,可卫王这位皇后的对头,怎地也来了? 瞬息他就做出了决断。 拱手。 沉默。 杨玄想过李晗的各种应对,比如说哀求,就是没想到竟然是沉默。 光棍啊! 随便你怎么弄,我就躺平了。 怀恩冷冷的道:“放人,本汗放你等归去。” 李晗心中一震。 怀恩指着杨玄等人,不包含他。 李晗瞬间就为杨玄想到了最好的法子:双方一路往边境地带去,靠近大唐那边时,拉开距离,随即放人撤离。 他不知道杨玄为何来救自己,在看到卫王后,就排除了杨玄是自己一伙人的推断。 也就是说,大唐那边发生了些不可控的事儿,以至于卫王都加入了营救他的队伍中。 但此刻事不可为,他们可以走了……回去把经过一说,无可挑剔。 李晗眸中多了些黯然。 杨玄摇头,“还有他!” 李晗身体巨震,抬头看着杨玄,心想此人竟然这般坚定,为何? 人在绝望中时,会本能的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一股暖流让李晗的面色多了一抹红晕。 呛啷! 怀恩拔出长刀,搁在李晗的脖颈上。 “你能来,足见此人身份不俗。放人,或是他死!” 对面的杨玄冷笑,摆摆手。 王老二一巴掌抽去。 我曰! 这个憨货! 卫王都傻眼了,幸亏老贼踹了王老二一脚。 随即一把横刀搁在老人的脖颈上,杨玄狞笑道:“一命换一命,听闻可汗疼爱妻儿,想来妻儿整日以泪洗面也无法令可汗动容。” 怀恩冷笑,“本汗的妻儿在此。” “那就试试。”杨玄举起手。 卫王在身边低声道:“杀不出去。” 连卫王都绝望了。 老贼说道:“那位可不能软,他一软咱们就完了。” 李晗一旦软了,怀恩就占据了主动。 杨玄狞笑,“此刻两边都是骑虎难下,他若是软了,那便丢弃他!” 卫王冷冷的道:“许多时候,人只能自救,你不自救,别人为何要救你?” 想到这位小时候在宫中的遭遇,这句话堪称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杀了他!” “可汗,动手吧。” “吊死他!” “斩杀了他,把他的人头吊在大旗上,再加上杨狗的头颅。” “……” 怀恩心中发狠,刚想举刀,不经意间就看到了牵着小儿子的妻子。 云娜就站在后面一点,她的目光平静的吓人,但怀恩只是看了一眼,心中就微微一颤。 他目光转动,山胡此刻却闭口不言。 心腹占碧干咳一声,“此事重大,可汗,缓缓吧。他们被围在此处也逃不掉,缓缓,兴许有更好的法子。” 怀恩顺势收刀,“看好。” 杨玄等人心中一松,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卫王问道:“为何不放弃?看怀恩的意思,只要放了他的丈人,咱们就能从容而退。” 杨玄看着他,“大王为何没劝阻我?” 二人相对一笑。 “去弄吃的!”危机暂时解除,黄坪安排人去弄吃的。 杨玄和卫王就站在栅栏前轻声说话。 “本王不屑于让别人来背锅!” 大侄子的骄傲都带着侠气,让杨玄再度感慨李泌这棵歪脖子树竟然结了一枚好果子。 杨玄想退。 他想过蛰伏数年的可能。 可就算是蛰伏数年,宗室依旧会把他视为对头,这一路使绊子就不说了,等讨逆大旗一举起,宗室的态度便不能忽视。 所谓名正言顺,杨玄自称是孝敬皇帝的儿子,可宗室集体怒斥,说这是个骗子。 李氏立国多年,正统性在万民心中早已根深蒂固。宗室出头说杨玄是个骗子,就算杨玄拿出证据也无用。 所以,宗室这一块不能彻底得罪。 曹颖没说,但杨玄自己想到了。 所以他不能不来! “究竟是谁?”杨玄咬牙切齿的问道。 “本王在潜州有个好友叫做韩靖,此人交游广阔,消息灵通。” “我问的是背后那人。” 二人都非常清楚,韩靖此人只是传声筒。 “本王这几日一直在想,贵妃兄妹嫌疑最大。” 杨玄也想过这个可能。 如今梁靖的地位越来越高,身边聚拢的人也越来越多,做这等事没有压力。 “可他如何能得知皇后行此事?贵妃?” 杨玄想到了那位看似单纯的贵妃,就想拍自己一巴掌。 怡娘早就说过,宫中的女人有单纯的,这些单纯的女人就两个去处:乱坟岗和冷宫。 “会不会是陛下?”杨玄问道,随即觉得有些荒谬,哪有当着人儿子怀疑他老爹的。 卫王认真点头,“本王想过,阿耶和宗室的关系不大好,若是知晓了此事,他只会沉默,当做是缓和与梁王关系的好机会。” 这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了梁靖的脸。 ——好兄弟!你就算是爱分桃断袖哥哥都陪着你。 还有那位看似单纯的贵妃,得知自己可能是她的舔狗时,那欲语还休的娇嗔。 皇宫之中没有一个好人,就我深陷局中不自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是卫王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躺枪。 “大王。” “嗯!” “我这里有个好主意。” “你说。” “若是能脱身,大王就能获取一家四姓和皇后的好感。” “咦!如何做?” “斩杀了梁靖。” “主意不错,不过本王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杀了你,皇后和一家四姓会感激本王。” “那还是算了吧。” 对面,李晗等人被赶进了帐篷里,外面全是人。 “杨玄为何来救援?”李晗脑袋都要想炸了,就是想不到原因。 “还有那位。”姜辜同样想不通。 “杨玄和那位宁死也不肯抛下我,让我在想……长安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不管发生了什么,小郎君,此刻咱们只能坐以待命。” “是。” 怀恩的大帐内此刻站满了人。 “杀了他!” “杀了杨狗!” 连胜种都双目放光,恨不能亲自率军绞杀了杨玄。 “上次眼看着就要破城,正是杨狗弄了个火牛车,一下击溃了我军。” 山胡也改弦易辙了,顺手就揭开了胜种的伤疤,提醒大家:里面的那位是大唐县令胜种的克星。 怀恩干咳一声,“静静!” 嘈杂依旧。 “静一静!” 没人搭理。 呛啷! 长刀拔出来,奋力一斩。 众人安静了,看着深深陷入案几中的长刀发呆。 那等一刀就斩断案几的事儿发生过,大多是因为案几用料不好,太薄。 这张可汗专用的案几很厚,一刀下去就拔不出来了。 怀恩放弃了拔刀,坐下后,说道:“杨玄在里面,李晗的身份更是可疑。” “杀,还是不杀。” 众人看着怀恩。 “可汗,先杀了那个李晗!” 群情激昂,大家口沫横飞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大部分都赞同马上杀了李晗,随即绞杀杨玄。 怀恩木然看着众人。 良久,点头。 他起身去了后面。 后面是他一家子起居的地方。 走到帐外,他听到了歌声。 “缓缓流淌的小河哟,就像是母亲的乳汁。” 怀恩止步。 歌声轻柔,一听就是在哄孩子睡觉。 “母亲去了天堂,我整日苦苦仰望。断了乳汁的孩子,就像是失去了母亲的羔羊……” 怀恩回身。 身后众人欠身。 “拦住他们。” 占碧低声道:“可汗,群情激昂啊!” 怀恩淡淡的道:“去!” “是!” /66/66792/17775626.html 第176章 逃出生天(为‘我想再活几十年’加更2) 帐篷不大,人不少,所有有些拥挤。 众人极力给李晗争取了一个相对宽松些的地方,让他得以从容打个盹。 帐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杀机。 帘布被人掀开,“出来!” 众人鱼贯而出。 姜辜走在最前面,笑道:“不知……” 他的笑容在看到那些狞笑后消失了。 “此事好说,两百万钱就两百万钱,回头定然能送到基波部。” 一个大汉踹了他一脚,狞笑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了,看看这位细皮嫩肉的贵人,今日我来砍下他的头颅,回去也能吹嘘许久,哈哈哈哈!” 姜辜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侧上,压住了他。 李晗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平静。 “跪下!” 李晗摇头,“大唐男儿,死也站着死!” 大汉不禁大笑,身边人劈手就是一巴掌。 李晗没有去捂着脸颊,而是平静的看着前方。 “动手吧!” 大汉举刀。 “小郎君!” 侍卫们在哀嚎,可周围全是刀枪。姜辜奋力挣扎着,脸颊被鞋底擦破了,鲜血一缕缕流淌下来。 他双目圆瞪,“贱狗奴,长安大军将至,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大汉深吸一口气,准备挥刀。 李晗闭上眼睛,苦笑道:“阿翁。” 家中为了两百万钱拖来拖去,终于拖到了今日。 “住手!” 占碧急匆匆的跑来,喝住了大汉,随后吩咐道;“看好他们,不许其他人接近。” 李晗睁开眼睛,死里逃生的庆幸让他不禁浑身一软。 …… 怀恩进了帐篷。 “夫君。” 云娜比往常多了几分平静,没有了咆哮。 孩子已经睡着了,看着格外的恬静。 怀恩摸摸孩子的脸蛋,轻声道:“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云娜点头,“是啊!” 怀恩问道:“你为何不为丈人求情?” 云娜看着他,“你是可汗,在这个帐篷里却只是我的男人。就如同羊群一般,一个家得有带头的羊,否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最终反目成仇。” 怀恩点头。 “家里的事我不许别人插手,可我父亲之事却不是家事。” 她微笑道:“家事我管,外面的事,你管。” 怀恩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吻。 “我知道了。” 怀恩走了出去。 “让占碧来。” “让胜种来。” “让本汗的卫队集结。” 少顷,这里就聚集了许多人。 “告诉杨玄,本汗敞开一条路,五里之外同时放人。” “是。” 那些权贵的眼中全是失望。 怀恩却视而不见。 杨玄得知消息后不禁捂额呻吟道:“娘的,下次再也不弄这等手段了。” 卫王同样松了一口气。 随即大军撤开一条路,三百余骑带着怀恩的老丈人缓缓通过。 随后数百骑带着李晗等人跟随。 双方在距离营地五里时止步。 怀恩看着杨玄,“交换吧。” 杨玄仔细看看他身边的人,轻声道:“大王看看对面可有好手。” 卫王仔细看了看,“本王并未感受到。你很谨慎。” 我是不得不谨慎……杨玄想到了被娃亥突袭的那一次经历,若非老贼和王老二拼死一搏,若非斥候恰好赶到,他的尸骨早就成了狼群的磨牙棍。 “交换。” 对面,李晗带着十余人缓缓策马而来。 这边,杨玄点头,怀恩的丈人冲着他微微一笑,也策马过去。 老贼嘟囔,“生女儿就是好。” 对面没人追来,杨玄心中微微一松。 李晗带着人缓缓而来,近前拱手,刚想开口说话。 “撤!” 杨玄喊了一嗓子,卫王也面色大变,“撤退!” 李晗一边打马跟随,一边回头看去。 怀恩的那数百骑正在策马狂追。 要命的人,他们人手一把弓。 马背上骑射的难度很高,而且要想射的精准更是难上加难。 数百人骑射……这特么分明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怀恩在狞笑,“本汗的卫队都是百中挑一的好手,今日便让你等看看何为精锐。” 两侧马蹄声震动大地,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 身后是精锐在追杀,两侧是大军在包抄…… 没有两侧大军的威胁,杨玄有信心摆脱身后的追兵。 譬如说转向。 可现在两侧有大军,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特娘的,祸根啊!” 老贼回首看了那个戴着羃?的美人一眼,随即想到了自己心爱的常三娘。 若是三娘被困,老夫是救还是不救? 众人策马疾驰,两翼的敌军在缩小包围圈,一旦被围住,杨玄知晓自己最好自尽,否则怀恩能把他摆出七七四十九种姿势。 三百骑和卫王的侍卫在前方加速,他们将打开通道。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杨玄回头一看,追兵接近了,前排的在张弓搭箭,两个侍卫中箭落马,刚想爬起来,就被马蹄重重的踩在身上。惨嚎声只是一瞬,随即在无数马蹄的踩踏之下,变成了一滩肉泥。 “快!” 那个绝色美人惶然加速,超过了杨玄。 好马技! 杨玄和卫王肩并肩,身后就是李晗。 惨叫声不断传来。 “小郎君保重!” 姜辜喊道,旋即勒马。 身后的侍卫没有犹豫,纷纷勒住战马掉头。 随即都陷入了重围中。 追兵被延误了片刻,从两侧超越。 怀恩看着前方即将合围的大军,说道:“占碧,你去!” 占碧应声,“是。” 占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战马骤然加速。 前方,三百骑加上卫王的侍卫,撞上了刚围过来的数十骑。 一冲即散。 老贼欢喜的道:“快!” 杨玄策马跟着冲了过去,刚心生欢喜,卫王猛地往身后挥刀。 铛! 卫王的身体一震,接着战马减速。 杨玄回头,张弓搭箭,冲着大鸟般飞掠而来的占碧松开手。 占碧眼中带着轻松的笑意,挥刀劈开箭矢。 李晗接着一刀斩去。 占碧一巴掌精准的劈在横刀的侧面,横刀颤抖着,接着飞舞而起。 卫王大喝一声,从侧面一刀。 占碧来不及格挡,身形猛地闪避。 “撤!”杨玄高喊。 前方左侧敌军围过来了,三人就从右侧仅存的口子里冲了出去。 三百余骑在左侧,看着杨玄三人冲着右侧亡命而逃。 占碧落地,随即再度飞掠,有人腾出一匹战马,占碧跨上战马,喊道:“跟着我来。” 三百余骑此刻自顾不暇,在敌军的追击往左侧奔逃。 “郎君!” 王老二想策马回头,被老贼拍了一巴掌,厉喝道:“此刻去便是送死,郎君会抽死你!” “我不管!” “老夫管!” “老贼你别逼我动手!” “你去了没用。” “有用!” “啥用?” “我能挡在郎君身前。” “那也是死。” “我先死。” 老贼看了他一眼,才发现王老二已是泪流满面。 “我要救郎君!” 老贼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虽说不少,但不是那等急切,可见基波部主要目标是杨玄三人。 “老夫也想去救郎君,可要等避开这些追兵再说。” “你若是哄我……” 王老二严肃的看着老贼。 老贼确信,若是自己哄骗了王老二,大概率会被这货下狠手。 “老夫发誓!” 老贼在疾驰中举手发誓。 “若是老夫说谎,盗墓时死于棺木中。” 王老二觉得不对,“为何不是死在墓穴中?” 老贼苦笑,“你想想盗墓贼如何会死在棺木中?” 王老二想了想,“被鬼拉住了。” “对,有一次老夫去盗墓,发现棺木盖子掉在地上,里面两具骸骨,一具骸骨躺着,一具骸骨趴在它的身上,看衣裳便是盗墓贼。” 王老二回头看了一眼,斩钉截铁的道:“郎君出事,我就弄死怀恩!” 老贼打个寒颤……王老二的修为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进步,若是他挂念上怀恩,后果可想而知。 他也颇为担心杨玄的安危,但多年的盗墓经历帮助他冷静了下来。 …… 杨玄此刻看着渐渐逼近的占碧,眼中多了狠色,喊道:“联手!” 卫王骂道:“你特娘的快一些啊!” 杨玄骂道:“你特娘的怕什么?” 卫王骂道:“耶耶怕一刀连你都砍了。” 这个狗东西! 杨玄催促战马加速。 身后的占碧越来越近,须发被劲风吹的往后飞。 后面是数千骑,怀恩在更后面,和一群权贵在一起。 “可汗的手段果然高明啊!”山胡赞道:“双方交换时,对方心中一松,随后用可汗身边的精锐护卫突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胜种说道:“杨玄狡黠,若非占碧突然出手,今日也拦不住他。” 权贵们态度大变,纷纷赞美着可汗的英明。 老丈人在一边抚须微笑,对闻讯赶来的云娜和外孙说道:“我这一生就骄傲一件事。” 云娜问道:“何事?” “生了个好女儿,为她找了个好女婿。” 云娜看着前方的怀恩,眼中尽是柔情。 “阿耶,那些人可责打你了?” 老人摇头,“并未,为首的少年看着很是和气。” 他狡黠的道:“从第一句话我就知晓他们是想利用女婿对你的疼爱,所以我就装作是养尊处优的憨货,就和可汗身边的那些贵族一样,可却让我听到了些……大王是什么称呼?” 这个看似无害,养尊处优的老人,轻松的打探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云娜一怔,喊道:“夫君。” 怀恩本是冷漠面对麾下的马屁,闻声回头,眼中已经多了一抹温柔,“何事?” “夫君,大王是什么?” 半晌后,怀恩咆哮道:“和杨玄在一起是皇子,定然是卫王,抓到他,不惜一切。” 胜种提醒道:“消息不能散播出去,否则北疆会大军出动,基波部危矣!” 这个提醒很及时,怀恩赞赏的看了胜种一眼,“隐瞒身份,告诉勇士们,本汗要抓活的!” “谁抓到那三人,重赏。” 勇士们疯狂了。 “可汗英明。”山胡谄媚的道。 “你也辛苦了。”怀恩温和道。 …… 占碧越追越近,举刀…… “可汗有令,抓活的!” 后面有人在喊。 占碧楞了一下。 接着左手往前抓去。 杨玄回头,看着那只有些瘦削的手渐渐靠近自己的脊背。 “动手!” 巨刀猛地回身一斩。 李晗不知从哪弄来的木棍子,奋力一劈。 杨玄左手弓,右手箭…… 他在等占碧出现漏洞。 他在赌卫王会倾力一刀。 唰! 刀锋掠过,破空声慑人心魄。 卫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一下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内息,体内近乎于贼去楼空。 占碧觉得杨玄是最重要的目标,可此刻却只能遗憾的收回左手,右手才能挥刀格挡。 至于木棍子。 他顺手就劈开了。 杨玄不知何时已经张弓搭箭,松手。 近距离内,几乎是一松手箭矢就到了。 铛! 占碧低估了卫王的实力,原本他准备格挡后迅速劈开箭矢,可此刻却来不及了。 他大喝一声,松手,长刀落,同时右手手臂抬起,挡在了眼前。 箭矢就是冲着他的眼睛来的。 箭矢从他的手臂上穿透,箭尖就在他的眉心那里,带着血。 “走!” 占碧受伤,三人顺势逃窜。 “杨玄你那一箭不错!” “大王的一刀也不差!” 杨玄和卫王互相吹捧。 李晗:“……” 后方,占碧骂道:“偷袭的狗贼!” 身后大队骑兵蜂拥而至。 怀恩也来了。 “谁伤了你?” “杨玄!” 怀恩冷笑,“重要的不是杨玄和李晗,是用巨刀的那人。你带着人追杀……伤口可能支撑?” 占碧伸手,“刀来。” 有人递过长刀,占碧把箭矢上端砍断,握住箭头那边,一拔,随即敷药包扎。 “传话草原,抓住那三人,重赏!” 随即无数军士奔赴四方,把可汗的指示传达到每个部族,包括那些草原街溜子。 杨玄三人借着暮色摆脱了身后的追兵,却不敢久留,连夜牵着马赶路。 第二日,他们遇到了一个小商队。 “谁去交涉?”杨玄问道。 李晗干咳一声,“我的气质过于出众。” 能把不要脸说的这般清新脱俗……杨玄看向卫王,卫王纳闷,“本王倒是能去,就怕吓到他们。” 最终所有的一切还是得杨玄来承担。 “哎!亲爱的朋友,欢迎你们来到基波部。”杨玄策马过去,笑着打招呼。 小商队的头领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昨日不是有人说了,可汗悬赏三人,莫非就是他们?” “不管是不是,准备动手!” /66/66792/17775627.html 第177章 阿大,阿二 “我的朋友,你们来自于何处?” 小商队的头领笑吟吟的张开手,身后的人却握着长刀。 来吧,按照基波部的规矩,咱们拥抱。 头领看看另外两人,一个傻大个,一个细皮嫩肉的。 传信的使者说了,这三人偷了可汗的宝贝,最好抓活的,但要小心。 富贵险中求啊! 小首领走向杨玄。 杨玄张开手。 拥抱! 杨玄的个子高一些,看到了首领身后的那些人都拿着刀。 “砍腿!”首领喊道,随即提膝。 断子绝孙膝! 杨玄只是用力在他的脊背上一拍,随即后退。 噗! 首领嘴里喷出一口血,颓然倒下。 那些蜂拥过来的伙计傻眼了。 卫王冷冷道:“你上!” 李晗果然上了。 但没多久就深陷重围。 卫王就冷眼看着,把剩下几个收拾了,那些围攻李晗的男子才恍然大悟。 “快跑!” 一把巨刀开始舞动。 少顷地上一片残骸。 杨玄把首领拎起来,“为何动手?” “你这是废话!”卫王冷笑道:“定然是怀恩令人传递了消息。” 首领呸出一口血水,“你等就等死吧。” “是一条硬汉。”杨玄赞道:“还请大王施展一番手段。” “什么手段?” “一根根斩断他的脚指头。” “太麻烦,脚掌吧。” “也行。” 巨刀挥动。 脚掌在地上弹动了几下。 少顷,三人搜刮了车队,拿了粮食和帐篷,外加一些必需品,随即撤离。 少了一只脚掌的头领喘息着,“你等是谁?” “去杀个人。”杨玄对李晗说道。 “这……”李晗养尊处优,此次是他一生中最遭罪的岁月,但你要说杀人,真心不好意思,没杀过。先前他和那些人厮杀,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怀恩令人四处悬赏,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你若是不敢杀人,会成为累赘。”杨玄很严肃的道。 “累赘最好留在长安。”卫王补刀。 李晗看着他,“大王这是看我不顺眼?” “对!”卫王止步回身。 “若是可以,本王想一刀剁了你。” “我也如此。” “皇后的走狗!” 李晗的脸上多了红色,红的吓人。 人都救出来了,此行的目的达成了,还特娘的要杀人不成? 杨玄冷着脸,准备关键时刻出手。 卫王继续捅刀子,“堂堂宗室,却跪在一家四姓的面前摇尾乞怜,你那阿翁是如何想的?” “啊!” 李晗扑了过来。 完蛋! 杨玄闭上眼睛。 等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二人在地上抱摔。 大侄子没动用内息,李晗看样子也没有。 你一拳,我一拳…… 杨玄干脆蹲着喝水,顺带喂马。 大侄子压住了李晗,奋力一拳。 “你阿翁就是狗!” 李晗肉身力量也不如卫王,但他却另辟蹊径,张嘴奋力一咬。 “嗷!” 杨玄哆嗦了一下,“差不多了啊!别把狼招来。” 二人分开,李晗吐了几口唾沫,擦擦嘴,觉得嘴里咸的很,“我阿翁只是看不起你一家子,从李元开始,都看不起!” 辱人父母啊! 这特娘的要出人命。 杨玄刚想劝阻,却见卫王默然。 什么意思? 李晗像是破罐子破摔般的坐在那里,“你阿翁父子一心就盯着权力,天下如何却压根不在意。我不是胡说,你看看你阿耶,登基后他做了什么?就顾着去争权夺利。” 卫王默然。 只是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子不言父过! “差不多就行了。”杨玄喝住了李晗,“赶紧动手。” 李晗起身,捡起长刀走了过去。 头领的脸上全是汗水,他强笑着,“你们逃不掉!” 李晗举起长刀。 “我愿意做你们的奴仆!” 长刀落下,鲜血迸射。 一刀。 再一刀…… “好了。” 李晗看着杨玄,目光定定的问道:“够不够?” “够了。” 再砍下去就成了肉糜。 三人一路往偏僻的地方去,到了傍晚就寻个地方住下。 篝火燃起,肉烤着。 大伙儿各烤各的。 肉干烤好了,吃着有些木材般的口感。 杨玄把肉干撕成条,再加了些从车队弄来的菜叶子,卷在饼子里,用力一口…… 美! 李晗吃的很是斯文,卫王也是如此。他们是吃一口肉干,再咬一口饼子,吃的津津有味。 二人看着杨玄大开大合的架势,都有些不解。 李晗干咳一声,矜持的问道:“杨明府,把肉和菜蔬都卷进去……这样能好吃?” 卫王也颇为好奇。 “你们试试。” 杨玄吃的颇为欢畅。 这吃法……有些不礼仪啊! 李晗和卫王都是皇室中人,从小吃饭的规矩就多,譬如说菜和饭,你不能把菜和饭搅合在一起吃,丢人。 杨玄的吃法就类似于把饭菜搅合在一起。 李晗犹豫了一下,卫王却没二话,学着杨玄弄了一个,张口就咬。 “嗯!”卫王抬头看了杨玄一眼,“美味!” 李晗也学着弄了一个。 先是面饼的麦香,还夹杂着烤制的味道;接着便是肉干的味道,本来有些柴,可混合了菜蔬的清脆后,竟然出人意料的好吃。 他看了杨玄一眼,脑海里浮现了当初阿翁第一次得知贵妃弄了个少年县令时的反应。 ——舔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走狗! 在他看来,那个少年县令定然是个不学无术的。 随后他也没关注过此事。 直至今日相逢。 从突袭怀恩丈人开始,这个少年县令就不断在刷新着他的认知。 果决。 悍不畏死! 手段高超。 而且他竟然是在太平县为官。 那里不是什么福窝窝,若他真是贵妃的人,就该在富庶的地方为官,好升迁,而且麻烦也少。 这个少年连弄饭菜都是这般新颖出色…… “杨明府,这个吃食叫做什么?” 杨玄想了想,“肉夹馍,不过这是饼子。” “肉夹馍?”李晗二人从未听闻过。 “还有烤羊肉串,拿了烤饼卷着烤肉串,包住用力一拉钎子,啧啧,小玄子,美味啊!”朱雀说的很兴奋。 可你只是卷轴,不能吃啊! 吃完饭,三人坐在火堆边发呆。 李晗突然说道:“咱们往哪边去?” 二人齐齐看向杨玄。 杨玄早就想好了。 “怀恩传令各处捉拿咱们三人,此刻回去定然会被拦截,唯一的法子便是绕道。可绕道风险也不小……” “什么风险?”李晗问道。 “饿死的风险。”杨玄面无表情,觉得这两个棒槌若是离开了自己,多半会饿死在草原上。 “所以呢?”卫王拿出老大的风姿问道。 杨玄弄了一下篝火,“怀恩当然会算计到咱们往两侧绕道,会分兵巡弋。如此,咱们往北方去。” “潭州!”李晗面色一变。 “对!” 卫王的眼中多了一抹兴奋之色,“如何弄?” 这位还想立功……杨玄说道:“从潭州再回去,走瓦谢部。” “好手段!”李晗觉得这方面自己不行。 卫王看着他,“你就是个废物!” “我并非无用!”李晗据理力争,“我发现一个问题,咱们不能再这样称呼下去了。” “好办。”卫王淡淡的道:“你二人都是本王的随从。” “凭什么?!”别人给卫王面子,李晗却不肯,“为何不是我为主人?” 二人开始争执。 卫王渐渐落了下风,开始挽袖子。 狗东西说不过别人就喜欢动手! 李晗誓死不退。 “都消停了。”杨玄喝住了他们,“我来吧。” 二人齐齐看向他。 “难道你们应对的本事比我强?还是说遇到事的时候要随从去处置,主人却是个呆傻的。” 兴许权谋手段这二人比杨玄强,可论机变,论临机处断,杨玄能把他们甩几条街。 二人默然。 “也行吧。”卫王很爽快。 李晗勉勉强强的道:“好。” 若非杨玄救了他,李晗宁可死,也不会装作是他的随从。 卫王看着杨玄,皱眉道;“你看着不像是主人,装个本王看看。” 杨玄干咳一声,“阿大,阿二,该上路了。” “阿大阿二?” 这个称呼难听的让卫王想弄死杨玄,“换个称呼。” “有马蹄声。”杨玄举起手。 卫王拔出巨刀。 李晗拔出横刀。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你们是谁?” 车上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听着成熟。 杨玄指指远方,示意卫王和李晗盯着,他自己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远方的朋友,还请下马车,咱们这里有酒有肉。” “还有三个精壮猛男!”朱雀久违的叫嚣,让杨玄倍感亲切。 马车停住了,车上俩女人,一个熟,一个年轻。 妇人赶车,车上是一个少女,二人穿的比较厚实。借着火光,杨玄看了一眼,竟然颇为白嫩。 草原上唯有权贵的女人和女儿才能如此。 可大晚上的,谁家的女人和女儿会出来溜达?而且连侍卫都没带。 身后有人贴近,李晗的声音传来,“车上有利刃劈砍的痕迹。” 我并非无用……他矜持的后退。 杨玄仔细一看,果然。 妇人下车,笑着说道:“见过三位勇士。” 她笑起来颇为妩媚,杨玄也笑了起来,“阿二,赶紧腾个地方。” “是。”阿二的反应慢了许多。 “阿大,没看到娇滴滴的少女不方便吗?赶紧搀扶一把。”杨玄觉得自己是在调教。 阿大握紧刀柄,忍住一刀剁了杨玄的愤怒,走过去,伸手。 少女见他长得雄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惶然避开,随后下车。只是坐车久了,脚有些软。 她勉强走了几步,啪叽,就瘫坐在杨玄身前。 “太客气了。”杨玄笑吟吟的扶起少女,见她面上多了红晕,就问道:“敢问二人哪来?” 少女看了妇人一眼,妇人说道:“咱们从家中出来,去潭州走亲戚。” “哦!巧了!”杨玄笑的亲切,“我等也是。” “是吗?” 妇人不露痕迹的挽着杨玄的臂弯,身体磨磨蹭蹭的。 “还请带我们一路。” “好说,只是报酬呢?” “看看我。” “呵呵!我对女人没兴趣。” 卫王和李晗看了杨玄一眼。 “不,我是对你没兴趣。” 妇人媚笑,“我的女儿也行。” 杨玄失去了周旋的耐心,“说吧,为何出来,和谁厮杀!” 妇人避而不谈,杨玄冷眼,“阿大!” 你特娘的叫的真顺口……卫王瓮声瓮气的道:“在。” 杨玄冷笑,“是你自己说,还是我的随从用刀子令你说?” 卫王配合的拔出巨刀。 妇人闭上眼,浑身颤抖着,就像是一只落在树下,面对猎犬的鸟儿。 “我的夫君是部族的首领。” 草原上并非是一个部族统领一切,譬如说基波部,怀恩是可汗,可下面会分为许多部族,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首领和一整套人员。 “就在五日前,那些叛乱者冲进了大帐,杀了我的夫君。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护着我们逃亡……这一路他们一直在追杀。” 杨玄笑的很亲切,“我的朋友,追杀女人是愚蠢的。” “因为她们没有继承权力的可能。”阿二讥诮的道。 你在教我做事……杨玄冷着脸,“说!” 妇人哽咽,跪下抱着杨玄的大腿嚎哭。 没一会儿,杨玄觉得不舒服,低头推开妇人的脑袋一看。 裤裆那里全是泪水和鼻涕。 “阿二!” 艹! 你叫谁呢……李晗楞了一下,“在。” “弄死她!” 杨玄踹开女人,走向少女,狞笑道:“你可愿说?” 此刻他们危机四伏,两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弄不好就是坑,能把他们埋进去的大坑。就算是赶走,一旦怀恩的人追上她们,杨玄三人的行踪就暴露了。 少女惶然跪下,“我说。” 妇人喊道:“我愿意说,别动我的女儿。” “我们带了东西。” “什么东西?” 一根手杖。 手杖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很沉,上面雕刻了些图像,杨玄凑到篝火边仔细看了看,是一些古怪的图案。 卫王也凑过来,“这些是人?跪着在作甚?” “有座山。”李晗指着手杖上的一个地方,杨玄已经看到了,“圆圆的山,这里看着像是什么……火焰?” “没错。”李晗屁股挤了一下,想把卫王挤开。 卫王冷哼一声,微微甩了一下。 呯! 李晗扑倒在边上,刚想呵斥,突然身体一僵,把脸贴在草地上,举起手…… “有马蹄声!”卫王起身。 李晗抬头,“有马蹄声。” 杨玄看向了妇人,“这是什么人?” 妇人再度抱着他的大腿,嚎哭道:“是他们来了。” “准备跑。”杨玄不准备为这对母女殉葬。 可上马后,他就愣住了。 马蹄声渐渐变了,从四面八方而来。 “被包围了。” 夜色中,千余骑悄然出现,恍若鬼魅。 “叮当!” 为首的骑士冷笑:“你想去神山祈求神灵的救助吗?” 妇人站在杨玄的马侧,点头,“神灵在上,你等但凡敢杀了我们母女,神灵定然会降下灾祸!” 骑士目光转向杨玄三人,“我记得你们的侍卫都死光了。” 杨玄笑吟吟的道:“尊敬的贵人,我们只是旅人,看,篝火便是我们的家,她们母女只是不速之客。” “灭口!” “等等。”杨玄举起手杖,“神灵在此。” 骑士满脸胡须,眸色冷厉,“罢了,在祭祀神山之前不宜杀人,带走!” /66/66792/17775628.html 第178章 我滴神啊 那千余骑看着不算精锐,杨玄发誓,若是自己的三百骑在,能轻松击溃他们。 但眼下三百骑没有,只有三骑。 左右全是不怀好意的部族骑兵,正盯着两个女子。 “没有军纪,乌合之众。”作为宗室子,李晗好歹也看过几本兵书,觉得这样的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他看了卫王一眼。 这是挑衅……卫王双手抱臂,淡淡的道:“他们至少没动手,对了,他们也在看着你。” 细皮嫩肉的李晗被几双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缓缓看去,身体哆嗦了一下,“你们会救我的吧?” 卫王:“呵呵!” 杨玄挠头。 当夜歇息时,李晗出去撒尿。 “这些人去什么神山,你以为是作甚?” 帐篷里有些闷,卫王坐在帘布边上。 “我也不知。不过那个首领路上一直在琢磨手杖,我在想,弄不好便是有什么宝贝。”杨玄有些后悔,觉得当初绕路更好,就算是一路艰险,也好过如今被一网打尽。 “救……” 外面传来了短促的喊声。 李晗被人按倒在地上。 他奋力挣扎着,可却挣脱不了两个男子的控制。 他被捂着嘴,绝望的看着夜空。 呯! 呯! 两个男子一声不吭的倒下,卫王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懦夫!” 李晗起身,跟着进了帐内。 “这些人不对劲。”卫王说道:“都有些疯狂之意。而且那对母女竟然无人去骚扰,这有些古怪。” “睡吧。” 第二日起来,杨玄发现这些人竟然吃素。 首领也是如此。 “他们更像是在修行。”李晗寸步不离二人左右。 “这是祭祀之前的清心寡欲。”卫王一语中的。 这伙人看向那对母女的眼神都不对劲,像是饿了一年半载的野狼,可却都忍着不动手……而那对母女也丝毫不担心这个。 “可为何要如此对我?”李晗不解。 “女人不能动,否则神灵会怪罪。”杨玄幽幽的道:“可动男人神灵应当不在意吧。” 李晗楞了一下,随后连方便都会请他们中的一人相伴。 没办法,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他成了一行人中最吸引人的目标。 “就是他。” 十余大汉气势汹汹的来了,为首的指着卫王说道:“昨夜就是他动的手。” 卫王哪怕是赤手空拳,依旧不惧。 “你自己走,还是一起走?”一个男子阴沉沉的道。 卫王内息鼓动,冷冷的道:“准备动手。” 李晗走了出来,诚恳的道:“我们是无辜的。” “无辜不无辜,去那边说。”男子握着刀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卫王双手握拳,不准备忍了。 李晗拼命挡着他,冲着男子喊道:“昨夜他和同伴来威胁我等。” 男子盯着他,“威胁你等什么?” 昨夜的两个男子在冷笑,不,近乎于幸灾乐祸。 李晗说道:“他们威胁我等,问我等带着手杖可曾听到神谕,我等说没有,他们就动了手……” “不!” 两个男子面色惨白。 男子回头看着他们,再回身看着李晗,“但凡有假话,你等将会成为野狼的腹中餐!” “他在撒谎!” 两个男子被控制住了,随即带到了首领那边。 “首领整日都在琢磨手杖,可见手杖对于他们而言近乎于神物,有莫大的作用。所以那两个蠢货死定了。”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明显的眼神不对劲。 挑衅! 肌肉男冷笑,“你只会这等阴谋诡计。” 呵呵! 李晗笑的云淡风轻,“话语比刀枪更能杀人。一言兴邦,一言灭国。一个计谋出众的谋士,胜过无数只知晓砍杀的所谓勇士。” “可此刻我只需一拳,就能让这位所谓的谋士变成死人。” 二人看着对方,杨玄干咳一声,“阿大,阿二,差不多了。” “闭嘴!” 二人冲着杨玄怒吼,随即继续对视。 特娘的! 两个狗东西! 杨玄策马到了马车边,妇人和女儿看着木然,看到他也木然,仿佛是两截枯木。 “他们想做什么?” 妇人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都特么的疯了! 首领拿着手杖研究的如痴如醉。 随行的千余骑宁可憋着,也不去碰这对母女。 而这对母女看似枯木般的绝望,可却隐隐能看到骄傲之色。 这支队伍究竟是想弄什么? 杨玄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回去告诉了阿大阿二。 “兴许是去攻打某处。”李晗一开口,就被卫王鄙视了。 “攻伐之前要鼓舞士气,你可见过哪支军队在战前让将士们吃素?” 呵呵! 李晗知晓这是自己的弱项,聪明的打个哈哈,但依旧不屑的看了卫王一眼。 卫王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在李晗龇牙咧嘴中,淡淡的道:“这等近乎于忍耐的行径,唯有祭祀。” 杨玄觉得此行不简单,关键是那对母女为何隐隐带着骄傲? 首领看着她们的眼神分明就是看死人。 人之将死,必然会惶然不安。 可她们就像是两段骄傲的枯木。 一路缓缓而行。 当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部族时,杨玄看到首领狰狞一笑,随即有人上去交涉。 “我们买些吃的。”交涉的人很客气,还带着钱财。 小部族的人热情似火,把自己储存的粮食弄了些出来。 年轻人看着这些雄壮的骑兵,仰慕的想着自己兴许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女人们看着那些眼神冷漠的男人,心中小鹿乱跳。 “动手!” 首领淡淡的道。 随即就是一场杀戮。 人都死光了。 首领下马,把手杖插在小部族的营地之前,跪下,虔诚的叩首祈祷。 “特娘的,杀人了。”卫王觉得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那他们为何不杀咱们?” 李晗冷笑,“因为我们碰过手杖。” 这货的智商比卫王只高不低,而且精于算计。 卫王举起拳头,李晗聪明的闭嘴。 三寸不烂之舌在拳头之前也得变硬。 杨玄若有所思。 队伍开始出发。 当日下午,首领仿佛是领悟了神谕,一声令下,杨玄三人和那对母女开始彻底的吃素。 每日只给清水和一块硬邦邦的干饼子。 又过了几日,队伍转向,首领明显的兴奋了起来。 随即杨玄三人每日只能喝清水。 一日后,卫王饿的面色苍白,对杨玄说道:“拼了吧。” 李晗摇头,“且忍忍。” 卫王看着他,眼神凶狠,“本……你这等细皮嫩肉的,最好烤来吃,撒些盐巴和香料。” “鸡肉味,嘎嘣脆。”朱雀依旧无忧无虑。 杨玄也饿的不行,他摇摇头,“忍着。” 李晗鄙夷的对卫王说道:“你除去动手之外别无长处,难怪太子之位与你无缘。” 卫王的眼中多了疯狂之色……这是被饿的,李晗明智的举起手,“把你的指环给我。” “做梦。” “我能弄来粮食。” 他们身上的财物都被收走了,唯有卫王的指环取不下来,这才得以保留。 不知卫王用了什么法子把纯银的指环弄了下来,李晗拿着去寻了一个男子。 晚些,他带着几块饼子回来了。 “所谓的神灵,对于这些底层人来说,不如一枚银指环。” 三人偷偷的啃着饼子,连饼屑都舍不得放过。 吃了半块后,三人都自觉的把剩下的饼子贴身收好。 卫王幸福的叹息一声,“我从未觉着干饼子如此美味。对了,他们为何让咱们只喝清水?” 李晗和杨玄同时默然。 卫王心头生出了不祥的预感,“难道……” 李晗幽幽的道:“祭品在被抬上祭台之前,都会禁食几日,排空体内的污浊,如此高高在上的神灵方会享用。” 卫王:“……” 杨玄一直在冷眼旁观着二人之间的争斗,他发现李晗一直在藏拙,直至发现三人的下场不妙时,这才露出了自己精明的一面。 宗室子果然都是人精。 第二日,远远的能看到一片山脉。 山脉延绵,看着颇为雄壮。 队伍开始欢呼。 首领把手杖放在额头上,虔诚的念叨着。 “我们距离被烤制又近了一步。”李晗平静的道。 “我的躯体比较大,不好翻动,想来一刀杀了最好。”卫王苦中作乐。 这段时间里,杨玄独自在帐外时,和朱雀交流了许多。 逃跑的想法时刻在他的脑海里转悠着,可看看周围,监视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这也是连卫王都在绝望的考虑,怎么死能让自己可以尽情的嘲笑李晗这个棒槌的原因。 随即沿着一条植被丛生的路进山了。 当天夜里,他们就宿在山中。 “我去试试。” 卫王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一种叫做疯狂的光芒。 他悄然往外摸去。 许久,李晗心动了,“兴许他摸出去了。” 噗噗噗! 前方突然燃起了火把,一根接着一根。 一排军士张弓搭箭。 卫王趴在草地上,干咳一声起来,说道:“天气热,我趴着凉快。” 他讪讪的回来,李晗出乎预料的没有嘲讽他,而是沉默。 论动手的能力卫王能碾压十个他,卫王都无法逃出,他更没有指望。 三人坐在外面,夜风吹拂着,本该惬意无比,可此刻心情沉重,李晗随即想到了倒霉的原因。 “按理我被基波部拿下你该高兴,为何来救我?”李晗看着卫王,这个一直存在的问题被抛了出来。 卫王很光棍的道:“有人把消息告知了我,说你为皇帝寻找美人被困在基波部。” “所以……陈州报复基波部也是某些人的手段?” “你直接说本王罢了。” “你无耻。” “你一家子去捧皇后和太子的臭脚,谁无耻?” 李晗冷静了下来,“此事机密,家中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谁泄的密?” 卫王冷笑,“那人是我的友人,他算是坑了我一把。” “什么意思?” “他只说了异域美人,没说你也在基波部。” 李晗看着杨玄,显然不相信卫王的话。 狗东西虽说时常翻脸不认人,但此事没说错……杨玄点头。 李晗搓搓脸,冷静了下来,“那么……你被坑了。” 卫王冷哼一声,默认了。 李晗双手抱膝,“想来我的生死不足以让背后那些人动心,那么他们开始只是想破坏此事,所以把消息透露给了皇后的对头……” 若是卫王得知李晗也在,他必然不会如此行事。譬如说他可以等李晗回来后,再把此事抛出去。 梁王老不要脸,为太子和皇帝拉皮条了,大伙儿来看看啊! 这样比破坏了此事更让梁王和宫中那一家子难受。 李晗想通了这一点,“隐藏我在基波部的消息,等你下手成功,梁王府和宗室自然就成了你的对头。能如此布局的,必然是你的死对头。你得罪过贵妃?” 答案呼之欲出。 狗曰的! 杨玄发现自己的算计在某些人面前不够用。 那种憋屈感很难受。 但他随即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一群人。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 李晗把下巴枕在膝头,轻声道:“想来想去,唯有两个可能,其一贵妃,其二……越王。” 卫王摇头,“越王远在南疆,羽翼未丰,做不了这等事。” “世间事,很难说。”李晗幽幽的道:“当年家父的一个侍妾,看着柔柔弱弱的,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对我颇好,她有个儿子,也是傻乎乎的。她总是说以后儿子全靠着我这个兄长看护,所以令他对我恭谨些。” “有一日,我正在楼上凭栏赏风景,身边并无他人。突然身后有人猛地推了我一把。” 杨玄头皮发麻。 “我就这么掉了下去,慌乱中看到了身后便是她。” “那一年我十一岁,家父就两个儿子。”李晗用这句话来作总结。 你永远都不要轻视那些看似柔弱的人,柔弱在许多时候更像是一种妥协。当他们不想妥协时,你会发现强硬这个词从不属于你。 气氛有些那个啥。 “没摔死你?”卫王粗暴的让李晗怒了。 “我命大。”李晗讥讽道:“我只是宗室,只要不掺和兴废之事,注定能安享富贵。而你却和太子他们成了对头,还得罪了贵妃,此等事不成即死,呵呵!” “睡觉!”杨玄受不了这两个棒槌之间的互怼。 连续两日他们都在山中。 第三日。 杨玄看到了雾气。 还有一座圆形的山。 卫王下意识的道:“真像是一口大锅。” 李晗摇头,“不,像一只碗。” 这特么的怎么那么像是火山口? 而雾气…… 杨玄瞪大了眼珠子,一股子硫磺味让他有些心慌。 那分明就是水蒸气。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火山口中水在冒泡的声音。 我滴神啊! /66/66792/17775629.html 第179章 神灵下凡(为‘手谈汪’加更) 巨大的火山口就在山脉之巅,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碗,又像是一口锅。 首领激动的跪下,双手捧着手杖,虔诚的祈祷着。 那对母女也是如此,不过她们的面色有些苍白。 “这是什么?” 李晗的智慧到这里就终止了。 卫王摇头,作为皇子,他从出生到少年时期都在长安度过,而后就藩潜州,堪称是孤陋寡闻。 二人发现杨玄面色惨白,李晗问道:“难道你知晓?” 杨玄点头,“一头恶龙正在地底下挣扎,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脱困。” 李晗摇头,“我们走不了。” 首领祈祷完毕,起身后,满面红光的指着那对母女说道:“洗刷干净。” “这……听着怎地像是豕?”卫王面色突然惨白,因为首领的手指向了他们三人。 “没错,在他们的眼中,我们都是即将送上祭台的豕。”杨玄说道。 李晗低下头,“不可能把整头豕都送上祭台,一般只会供奉脑袋。” “还有他们。” 首领指着杨玄三人,随即虔诚的道:“祭品越多,神灵就越欢喜。” 卫王说道:“我若是说昨夜刚吃了肉,你们说会如何?” 李晗面色铁青,“他们会剖开你的肚子,看看有没有肉,有就把你扔山中喂野兽,没有就丢边上祭神。” 三人和那对母女被赶到了一条小河边。 “洗干净!” 两个女人的酮体令那些监视的部族勇士狂吞口水,杨玄三人心情惨淡,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会动容。 杨玄三人脱的剩下了亵裤,边上有人大声喝道:“都脱光!” 这是男儿最后的尊严。 但在生死之前,尊严也被丢弃在一边。 三个前阵子还心思各异的家伙,脱掉亵裤,用手遮挡着下身。 “互相洗刷!” 有人丢了几个刷马的刷子下来,“刷不干净,便用长刀帮你等刷。” 三人互相帮助对方刷着,马刷子粗糙,没多久遍体都是红色的擦痕,火辣辣的。 洗刷干净后还得洗衣裳,按照他们的说法,祭祀要诚心,祭品自然要从里到外都干净。 杨玄洗衣裳没问题,但其他二人就有些…… 李晗洗的惨不忍睹。 嗤啦! 卫王洗衣裳洗的暴躁,不知不觉就用上了内息,结果把衣裳洗破了。 三人穿上湿漉漉的衣裳,和那对母女站在一起,接受首领的检阅。 “都干净了?” “都干净了。” “还得拉干净!”首领很严肃。 “用棍子捅!”朱雀依旧在幸灾乐祸。 死定了。 李晗看着首领,低声道:“劫持他。” 主意不错。 卫王蠢蠢欲动。 杨玄低声道:“先前我看到他飞掠而过……” 卫王偃旗息鼓。 “明日就祭祀。” 当夜,杨玄三人夜不能寐。 “我这辈子就想着能离开王府,能摆脱宗室子的身份,自由自在。” “无知。” 卫王讥讽着李晗的梦想。 这里是营地的中央,三人就躺在草地上。 李晗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卫王默然。 这个问题他不会回答。 李晗说道:“那个位子?” 卫王摇头,“我不稀罕!” “那你来太平作甚?”李晗有些毒舌的天赋,“既然不打算争夺那个位子,为何不蹲在潜州吃喝玩乐?若是你厌倦了吃喝玩乐,在家做个居士修道也是一条出路,至少以后新帝登基后不会清算。” 卫王眸色苍凉的看着远方,不再说话。 “怪人。”李晗嘟囔着。 三人一夜未睡。 黎明时分,营地沸腾了起来。 “拉干净!” 首领很粗俗的喊道,“敬神要虔诚,拉干净才有福报。” 于是千余人就随地蹲着开干。 蔚为壮观。 “使劲拉!” 首领就是首领,他就蹲在最前方,拉的撕心裂肺。 就在他们所说的神山脚下,凭空多了一个天然茅坑。 李晗低声道:“神灵看到一群人在拉撒,难道会心情愉悦?” 卫王淡淡的道:“在神灵的眼中,人就是蝼蚁,你会在乎蝼蚁拉撒吗?” “都看不到。”李晗觉着这个解释不错。 晚些,首领提起裤子,心满意足的道:“准备出发。” 杨玄看了火山口一眼,水汽蒸腾。 耳畔,朱雀说道:“火山湖一般会非常平静,若是能看到水在沸腾,或是嗅到浓郁的硫磺味,要小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祭品上前。” 三男二女走在最前方。 那对母女开始哆嗦,那种祭神的骄傲渐渐消散。 生命就是人的全部,除非那等觉着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且痛苦不堪,外加不怕死的人,否则没有谁会心甘情愿的充当祭品。 这对母女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多年,享受惯了。刚开始估摸着出于对神灵的敬仰而觉得骄傲。可等死亡就在前方时,她们的信仰很明显的在动摇。 妇人回首看了杨玄一眼,嘴唇蠕动。 “都要死的。”李晗觉得这对母女就是祸害,把他们也牵累了。 妇人眼中含泪,脚下踉跄。 卫王回首看了一眼,说道:“那些人很兴奋。” 杨玄说道:“当然,因为死的不是他们。他们就在边上吆喝,动手杀死祭品。若是真有神灵降下福祉,那么皆大欢喜。若是没有,他们也能得了心安。” 李晗低声道:“这让我想到了帝王。” 帝王生杀予夺,杀了就是杀了,有好处就受着,没好处也无所谓,反正死的不是自己。 杨玄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晏城。 那个可敬可悲的小老头,站在皇城外大声疾呼,用额头去叩击宫门,想用自己的生命来唤醒‘糊涂’的帝王。 可他哪里知晓,他眼中的糊涂帝王在下一盘棋,这盘棋需要许多祭品,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以前杨玄觉得伪帝的这盘棋很厉害,可渐渐的他发现这盘棋的目标是权力。 最终他得到了什么? 杨玄盘算了一下,皇帝得到了一部分权力,但也付出了代价……一家四姓的势力在扩张。 为了权力,皇帝愿意和魔鬼做交易。 眼前这些部族将士为了所谓的神灵赐福,同样在下一盘棋,而杨玄等人就是祭品。 他们能得到什么? 杨玄几乎能想象得到他们的结局……因为此次出来祭祀所谓的神山,他们部族少了放牧的人,今年的收获会减少许多。到了冬季后,因为食物的匮乏会饿死不少人。 这便是此次祭拜的结果。 部族中缺少食物时,老弱病残会主动节食,所以饿死的多是他们。在部族所有人的眼中,这些饿死的人大概是属于主动献祭,所以不会有人为此感到悲伤。 上山的路很狭窄,而且有些陡峭,需要身体前倾才能前行。 那对母女走的有些艰难。 到了后来她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在努力攀爬。 杨玄三人有修为在身,若非顾忌暴露出来会被上绑,估摸着他们已经飞掠到了山顶。 再难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当站在山顶上,看着眼前的火山湖时,杨玄倒吸一口凉气。 水汽蒸腾。 他已经感受到了热浪。 关键是,那股子味道不对。 一股子硫磺味! 硫磺目前在大唐的作用是药物,以及炼丹师的原材料,据说每年因为用硫磺和其它东西混合炼丹烧伤不少人。 但那些炼丹师却狂热的说这是神火。 神特么神火!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火药,威力大的惊人。但他目前太弱小了,不敢轻易尝试。 一阵风吹过,水汽被吹散,露出了湖面。 “绿色的!”卫王不禁一惊。 绿水悠悠,看着很美丽。卫王当然也见过就像是绿色般的水源,可眼前的湖水却绿的让人心慌。 “是绿水。”杨玄说道。 耳边,朱雀说道:“要小心,找机会赶紧跑。” “这是神灵的昭示!” 首领上来了,看到绿色的湖水不禁狂喜道。 神灵要命! 杨玄干咳一声,“阿大阿二。” 你特么到了这等时候还想占我们的便宜! 卫王和李晗对他怒目而视。 杨玄低声道:“晚些我做什么,你们都跟着。” 二人一怔,杨玄低喝,“别特么的昏昏沉沉的,保命的时候到了,明不明白?” “你有办法?”李晗眼前一亮。 “有。”杨玄死死地盯着湖面。 卫王晃晃头,“是有些昏沉。” “神灵降下神谕了。”首领也觉得昏沉,狂喜过望,“这是神灵的神谕。” 神灵令人晕沉,这便是准备降下神谕的先兆。 千余人围在火山口边,虔诚的跪下。 祭品无需跪。 一番祈祷后,首领指着杨玄等五人说道:“准备宰杀祭品!” 母女竟然没有嚎哭,而是顺从的站起来。 人在某种时候会觉得死亡即将降临,大部分人都会顺从,小部分人会挣扎。 “啊!” 正准备过来的十余军士被杨玄的大吼吓了一跳。 杨玄呆滞的看着湖水,随即双手高举,仰头看着天空。 “神灵来了。” 众人一怔,首领冷笑,“装疯卖傻,先宰杀他。” 两个勇士拎着长刀,狞笑着走来。 杨玄跪下,喊道:“神谕!” “且住!”首领叫住了两个勇士,“听他说什么。” 卫王低声道:“他有什么神谕?” 李晗说道:“糊弄的。” 杨玄开始吟诵神谕。 “天地媾精,阴阳布化,万物以生。承其宿业,分灵道一。父母和合,人受其生。始,一月为胞,精血凝也。二月成胎,形兆胚也。三月阳神为三魂,动而生也。四月阴灵为七魄,静镇形也……” 他是一句一句的念诵,念一句就停顿一下,仿佛是在转述神的交代。 咦! 李晗心中一动,“这段精妙……妙不可言呐!” 卫王讶然,“恍惚便是秘技,可我见过不少秘技功法,远远不及这一段高深莫测。难道真是神谕?” 首领显然也被镇住了。 “跪下!” 他带头跪在边上。 杨玄一边念诵,一边盯着湖水。 “泥丸君,总众神也。”,他突然小声道:“朱雀,还有多久?” “就快了,看到像是有气在下面翻涌就差不多了。” “此鸡不是非凡鸡,它是王母御前鸡。主人家拿你无用处,拿你来做辣子鸡……” 杨玄跟着念出了这一段,瞬间懵逼。 艹! 朱雀,你特娘的害死人了。 绿灯狂闪,就像是一个愤怒的孩子……朱雀怒道:“这一版竟然是盗版,我去找找正版。” 首领抬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鸡,什么辣子鸡?” 你听错了。 杨玄一脸正色,飞快接上了下面的内容。 “照生识神,人之魂也。司命处心,纳生元也。” 嗯! 还是那么高深莫测,可见这便是神谕。 首领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已经多了震惊。 我捧着手杖多日,为何没有神谕。而他却只是拿了半日不到,却得了神灵的青睐。 为何? 杨玄在看着湖水。 此刻水汽蒸腾,他看来看去却看不清。 风来! 赶紧来啊! 杨玄心中焦躁,却只能继续念诵。 突然一阵风吹过,水汽散开。 湖面下开始出现了水泡。 水泡很细微,上来炸裂后,杨玄吸了一口,顿时觉得马上就能飞升。 他站起来,大声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众人跟着站起来。 “跪着!” 杨玄厉喝。 众人赶紧跪下。 杨玄仰头看天,“恭迎太上老君仙驾!” 神灵是叫做太上老君吗? 首领仰头看去。 阳光投射下来,经过那些诡异水汽的折射后,竟然看着五颜六色的。 “神灵下凡了!” 众人疯狂叩首。 “祭品下山。” 杨玄喊了一嗓子。 就在首领狐疑时,杨玄身体一震,翻个白眼。 他再度睁开眼睛,目光冷漠,恍若神灵。 “我乃老君坐下童子沈安,你等何人?” 首领惶然道:“我……小人欧人。” “为何来此?” 赶紧啊! 杨玄心中焦急。 “小人恳请神灵赐福。” 杨玄冷漠的道:“你有何愿望?用何物祭祀?” 首领说道:“小人想……想成为北方最大的可汗。” 特么野心不小啊! 欲望令人沉醉,也令人疯狂。 “这五人便是祭品,若是不够,这里还有许多。” 能随时把麾下抛出来当祭品的蠢货,就算是让他做了北方草原的可汗,依旧是个蠢货。 “可!” 杨玄看看四人,“我只要魂魄,无需肉身,此五人可下山等待。” 首领点头,“是。” 但他点头的有些迟疑。 杨玄说道:“山顶乃是我的道场,不可杀戮。我聚神力于湖水之下,随即翻涌而出。去山下取了他们的魂魄,谁愿意一起去?” 狐疑消散了,但首领问道:“敢问神灵,仙人可在?” 杨玄淡淡的道:“我便是仙人,这里是我的道场。” “敢问老君的道场何在?” 杨玄指着天空,“兜率宫!” 他当先往下走。 随即四人跟随。 大概是觉得魂魄即将被收走,那对母女在哽咽。 “且慢!” 首领开口,杨玄心中一个咯噔。 首领指着一个将领说道:“乌达,你带着我的卫队跟着他去。” 完了! 李晗心中一冷。 这百余人看着彪悍异常,装备精良,他们不是对手。 “走!” 杨玄轻轻道。 他高举双手,“神灵降世,当风起云涌!” 众人缓缓往下走。 走了一截,就听山顶有人尖叫,“翻滚起来了。” 湖面此刻出现了大股大股的水泡,开始疯狂翻涌。 “神灵来了!” 首领跪下。 幸福的准备迎接来自于神灵的赐福。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 水汽变色了,有些泛红。 一股股水汽升腾,看着就像是雾气,渐渐弥漫开来。 “快跑!” /66/66792/17775630.html 第180章 大侄女……缘分呐 湖面下,水泡不断往上涌,涌出水面后破裂,变成气体。 水汽在气体的熏染下竟然变成了红色,接着泛绿。 这些水汽渐渐变成了雾气,缓缓向四周扩散。 跪在火山口边上的一个男子陶醉的仰头,用力吸了一口雾气。 随即他觉得自己的咽喉在膨胀,一口气再也吸不进去了。 眼睛和鼻子里感到了刺激,随即流泪,流涕。 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此死亡。 雾气不断扩散,所过之处,人人倒下抽搐。 而且抽搐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估摸着见血封喉都没这么快。 首领傻眼了,“神灵,这不是你的祭品。” 可他前方的人不断倒下。 首领站起来,转身就跑。 在神灵赐福和生命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生命。 但他依旧不忘带着那根手杖。 “快跑!” 有人惊呼,转身就跑。 已经跑到一半的五人和那一百余人回头,就看到一个男子踉踉跄跄的跑到小路边上,刚想迈步,就一头栽倒。 五颜六色的雾气不断在扩散,格外的妖异。 首领出现了。 看着脚步沉重。 那一百余护卫傻眼了。 杨玄淡淡的道:“罪人将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首领一头栽倒,身体抽搐了几下,就此寂然。 一个护卫止步,“我要救首领。” “这是来自于神灵的处罚,谁能救?愚昧的人,赶紧走。”杨玄带头,众人一路小跑下山。 此刻雾气已经弥漫到了半山腰。 “哎哟!” 卫王突然脚下一滑,就滑进了边上的一个洞穴里。 一只手猛地探出来,抓住了他伸出来的手,猛地一拉。 “你该谢我!”李晗一边跑一边说道。 “本王能自己出来。” 李晗的脚崴了,一瘸一拐的。 他越来越慢。 “你就是个累赘!” 卫王一把抓起他,扛在肩上就飞掠而下。 “你特娘的放开我!” 李晗叫喊着。 到了山下,杨玄找到了自己的马,拿了一把刀,外加弓箭,又搜刮了不少食物,喊道:“赶紧走。” 不对。 李晗给他一个眼色。 还有百余人的卫队在侧。 杨玄翻个白眼,身体一争,惊讶的道:“我怎地在山下?” 李晗说道:“方才有神灵附体。” 杨玄有些惊惶。“我想起来了,那神灵叫做沈安,乃上神坐下童子。” 杨玄捂额,“沈安说,这里将会变成炼狱,让我们赶紧往北方跑。他还赐我一丝神息,以后能联系。” “什么网络?4g还是5g?6g……7g8g。”朱雀问道。 “赶紧走。” 那百余人果然释怀,杨玄三人打马就跑。 母女二人紧追不舍。 “别跟着。”李晗回身呵斥。 可没人听,李晗抬头,见到百余骑也紧紧的跟来了,不禁傻眼。 “怎么办?” 卫王看了杨玄一眼,“继续装神弄鬼。” 少女的战马突然长嘶一声减速。 马蹄坏了。 少女喊道:“娘,你快走!” 妇人毫不犹豫的勒住战马,下马过去。 “快上马!” 少女不肯。 啪! 妇人抽了她一巴掌,“滚!” “我不去!” 少女摇头,倔强的道:“要死就死在一起。” 妇人拔出长刀搁在脖子上,“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少女慌了,上马道:“我走,我们一起走!” 妇人一拍战马的屁股,战马就窜了出去。 她嘴角挂着微笑,“你还小,你还没有男人,也没有孩子。娘什么都经历过了,也该死了。” “娘!” 少女回首嚎哭。 “别哭了!” 卫王大喝。 少女被吓住了,接着便看到卫王策马掉头。 妇人看着那些骑兵从自己的身侧疾驰而过,微笑着往后走。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接着她觉得后劲衣领一紧,人就腾空而起。 卫王就这么一只手拎着她疾驰回来。 “娘!” 少女的脸上挂着泪珠,失而复得的狂喜下,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 李晗看了山口的雾气一眼,竟然还在往外蔓延,说道:“那雾气不知会弥漫多远,带着她没法走。” “杨玄!”卫王看着杨玄。 这货! 杨玄点头,“带着。” 于是母女二人合乘一骑,大队的速度跟着减慢。 “马跟来了。”有人在后面大喊。 数百战马浩浩荡荡的跟来了。 “这些马看着有些疯狂。”李晗看了杨玄一眼,“不会是被神威吓到了吧?” 是被同伴的死吓坏了,所以一路狂奔。 “带走。” 大队很快就变成了一人数骑。 妇人和女儿嘀咕了一番,二人紧紧跟在卫王的身后。 嘭! 身后传来了一声爆响,众人回头,就看到山口上一股浓烟冲天而起,接着能看到火焰在喷涌。 “走!” 杨玄知晓这是火山喷发了。 他看过卷轴里的火山喷发,大多是在海岛国家,大陆国家也有,但草原上罕见。 “快走!” 众人一阵疾驰。 十余里之外,依旧能看到烟气冲天。 “差不多了吧?” 有人问道。 “后续还会有尘埃降落,这是神罚,吸入过多会死人。” 火山爆发只是对周边造成摧毁性的破坏,更远的地方则是火山灰。 不会吧! 百余骑此刻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带着疑虑。 此人说是神灵附体,可神灵走了,我们要不要杀了他为首领报仇? “他们目光不善。”李晗观察到了,“突袭一把?” 胆子不小。 杨玄摇头,“等晚上再说。” 晚上脱身更容易。 这一路疾驰直至傍晚。 疲惫的人们下马,随即燃起篝火。 干粮有一些,暂时不会为此发愁。 “天气变了。” 天空灰蒙蒙的。 那些护卫此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大妙。”卫王说道:“此刻远离了神山,他们想动手。” 母女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妇人说道:“他们想杀了你们。” 狗曰的! 杨玄冷笑,“卫王打头,咱们准备杀出去!” “你在担心什么?”李晗问道。 这个棒槌的眼光太毒了。 杨玄说道:“我担心箭矢。” 高手在单打独斗中很厉害,但面对军队的冲杀时,他们的威力会大幅度降低。所谓防不胜防就是这个意思。 若是给你来个箭雨覆盖,功夫再高也得挨箭。 “唯一的法子就是绞杀在一起,要小心。” 李晗面色微变,这里他最弱。 卫王冷冷的道:“都跟在我的身后。” 卫王的身板很宽厚。 这时对面的护卫们缓缓逼了过来。 “准备。” 杨玄说道:“一开始就别给他们放箭的机会,一旦他们拿起弓箭就往前冲。” “有数。” “你很啰嗦!” 阿大阿二竟然联手了。 为首的护卫摸住了弓箭。 “淡定!” 杨玄带着两个沙场菜鸟准备出手。 “轰隆!” 雷声突然而至。 一滴雨滴落在杨玄的头顶,接着又是一滴。 为首的护卫抬头,雨水滴在他的脸上,他抹了一把,低头一看。 灰! 他看向杨玄。 早些时候杨玄的话回荡在脑海中。 “后续还会有尘埃降落,这是神罚,吸入过多会死人。” 神山的爆发在他们看来便是神灵降临的后果,而首领等人的死亡自然是因为心不诚,所以被神灵诛杀。 而他们之所以能逃命,是因为先前附体在杨玄身上的那个叫做沈安的神灵,现在神灵走了,不杀杨玄对不住首领往日对他们的恩情。 可杨玄随口一句话,老天竟然真的照做了。 尘埃降落! 这是神罚! 杨玄竟然知晓神罚会降临,连尘埃都知晓。 神啊! 为首的护卫跪下,虔诚的叩首。 “神灵在上。” 什么意思? 卫王不解。 杨玄却猜到了些。 他缓缓走了过去。 “小心!”卫王紧紧跟着,李晗拉了他一把。 “别去,你看!” 护卫膝行而来,低头匍匐,虔诚的亲吻着杨玄的鞋子。 “火神在上!” 火神? 杨玄想了想怡娘慈祥的笑容,就学了一下,抚摸着护卫的头顶,“我会走。” “是。” “我在人间留下了代表。” “是。” “莫要开罪他。” “是,从此他便是乌达的主人。” 呃! “也好。” 一群护卫叩首。 “见过主人。” 卫王脸颊抽搐,“这样也行?” 李晗说道:“愚昧者便是如此。” 母女二人站在远远的,为了是否跪下而爆发了争吵。 “那是火神。” “可我们是他救的。” “那是神灵啊!” “女儿,谁救了你,谁就是你的神灵。” “……” 随后的路程很顺利。 “能不能直接走?”卫王问道。 杨玄和李晗都摇头,李晗说道:“我从北方归来时,幸好有准备好的身份,可依旧被基波部拦截了。” 杨玄说道:“第一我们的粮食不够回去,其二我们必须进城为自己弄个身份,否则走不出潭州。” 潭州城外,杨玄等人被盘问。 “我们来自于基波部。” “来潭州作甚?” “做生意。” “什么生意?” “卖马。” 嗯! 小吏盯着杨玄,城门洞中的军士们握住刀柄。 杨玄苦笑,“可汗和大唐打起来了,收了我们的牛羊,我们没办法,为了活命,只能来潭州卖马,换了粮食回去,否则今年部族将会饿死三成人。” “可怜的人。”基波部和陈州开战,这事儿小吏知晓,他悲天悯人的感慨一句,随即伸手。 “什么?”杨玄不解。 小吏冷冷的道:“进城要交税。” 皇叔竟然这般下作? 杨玄看看,那些进城的人果然要交税。 这地皮刮的也太狠了吧?! 李晗上前,悲痛的道:“我们的钱财被搜刮一空了。” “一匹马。”小吏冷漠的就像是神灵。 这不是刮地皮,而是刮血! 留下一匹马,众人鱼贯而入。 到了市场,杨玄喊道:“卖马了,好马低价卖。” 李晗叹息,“你这样不行。” 他走上去,瞬间双目含泪,“部族遇到了天灾,人人都等着吃喝,可神灵降下灾祸……” 卫王在后面低声道:“赶紧低头。” 百余人齐齐低头,沉重的气氛让人心情压抑。 “只要给钱给粮食就拿走!”李晗悲痛的道,“听闻潭州皆是好汉,还请伸手救救我等。” “哭!” 卫王和李晗商议过了,随即吩咐妇人母女嚎哭。 “惨一些。”卫王不满意。 “哇!” 妇人哭的满脸鼻涕。 少女哭的满脸泪水。 彼此的手都在对方的腰部,用力的拧着。 嚎哭声中,一个男子走过来,“多少钱一匹?” 李晗吸吸鼻子,“您看着随便给。” 男子板着脸,“看不起我,以为我是占便宜的小人?” “不敢!”李晗惶然欠身,“只是饿怕了,就等着粮食回去救命。” “钱在此!” 男子丢下钱袋,选了一匹马,随即牵走。 杨玄干咳一声,捡起钱袋。 “太多了。” 钱袋里的钱足够买两匹好马。 李晗怒道:“还不快去追?” 可男子已经上马跑了。 “好汉,留个姓名!”李晗招手。 好汉兄早就跑了。 潭州人在皇叔的搜刮下依旧保持着淳朴之风,这让杨玄也颇为震惊。 “都是有钱人!”卖了一半马后,李晗分析道:“有钱人不怕花钱,可花钱得有成就感。譬如说有人夸赞他。这边的人最喜夸赞什么?好汉!所以我投其所好,于是满载而归。” 他再度鄙视了卫王一眼,“许多时候,脑子比刀子更好用。” “呵呵!” 卫王呵呵一笑,“兴许我的刀子能让你清醒些。” “买粮食,要通关文书,咱们准备走。”杨玄觉得有这二人在,迟早会暴露。 “他们就在那。”后面有人在喊,声音有些熟悉。 他缓缓回身。 数百军士从两侧包围了过来。 城门口的小吏带着几个官员过来,笑的得意,“卖马带那么多人作甚?做苦力还差不多。” 小看人的结果就是成为悲剧。 一伙人被押送出了市场。 李晗也绝望了,“怎么办?” 卫王问道:“你可经得住拷打?” 李晗犹豫了一下,点头,然后又摇头,“没试过,不过想来坚持不住。” 二人看向杨玄。 杨玄摇头。 前方有人来了。 “抓了什么人?” 是个女人的声音。 有些耳熟啊! 杨玄踮脚,从卫王的头顶上方看去。 正好女子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 电光石火。 天雷地火。 女子狐媚一笑,“杨明府,好巧啊!” 杨玄笑的很是开心,“大侄女……缘分呐!” /66/66792/17775631.html 第181章 举不起来 大堂内,一群文武官员在看着一个官员。 官员神色倔强,带着些悲愤。 “那些水渠修的乱七八糟的,只有说好的三成宽,能过多少水?下官去问了,却被劈头盖脸的呵斥了一通,恳请皇叔做主。” 水渠出事了。 大伙儿都知晓,但都装作不知道。 今日终于有人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皇叔会如何? 那个蠢货,你修浅一些不就行了?坐在上面的赫连春威严的道:“果真?” 官员举起手,“若是有假,下官死无葬身之地。” 毒誓! 赫连春心中叹息,但知晓丢车保帅的时候到了。 官员继续说道:“下官诅咒在此事中贪腐的官员世代为奴。” 赫连春:“……” 官员眼神灼热,“下官愿为皇叔开路。” 开黄泉路吗? 赫连春心中怒火奔涌,只想一刀剁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官员。 官员兴奋的道:“那些修水利的钱财大多还没拨下去,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发现皇叔有些忧郁,就劝道:“皇叔,目下只是损失了一些罢了。” 皇叔越发的忧郁了。 “皇叔。” 赫连燕来了。 “燕儿啊!”皇叔摆摆手,官员们告退。 “皇叔,我刚拿到了杨玄。”赫连燕兴奋的道。 嗯? “谁?”赫连春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杨玄,回春丹的杨玄。” “哦!咦!”皇叔一惊,“他怎地来了潭州?” 外交往来需使者先行,杨玄的突然出现让赫连春一下就警觉了起来。 “大唐想突袭潭州?” 赫连燕摇头,“不像。他带着百余草原人看着颇为落魄,进城来卖马。” “哦!”不是谋划突袭潭州就好。 “我叫人拷打,讯问消息。” 赫连春的眉一边高一边低,看着有些痛苦,“带了来。” “皇叔。”赫连燕觉得皇叔糊涂了,“咱们把药方拷打出来,以后回春丹就是独门生意了。” “燕儿。” “在!” “你可是觉着自己很聪明?” “不敢。” “你来说说,那些药材我大辽境内可能找齐?” 赫连燕:“……” “说你蠢,往日行事却格外狡猾。说你狡猾,目光却短浅,只想着一网打尽。可药材拿不到,你拿了方子作甚?” “是。”赫连燕的眼中多了崇拜之色,随即变为羞愧之色。 “去吧,把他带了来。” “是!” 赫连燕出了王府,带着十余人往大牢去。 身边的心腹低声道:“拷打并无用处,就算是拷打出了药方,咱们也寻不齐药材。” “我知道。”赫连燕平静的道:“只是许多时候,身不由己。” 她只是侄女,而不是女儿,所以必须要讨好赫连春。 大牢里,杨玄被剥的只剩下了亵裤,边上的狱卒高举皮鞭。 “说不说?” 他高举皮鞭已经许久了,手臂有些发酸。 赫连燕吩咐用刑时给了他一个眼色,狱卒心领神会,只是威胁,却不动手。 你倒是抽打啊! 杨玄都麻木了,边上的卫王和李晗刚开始还有些紧张,为杨玄担心。此刻却希望皮鞭早些落下,好歹听个响。 “住手!” 大侄女来了,风风火火的一脚踹倒狱卒,狱卒也配合的惨嚎一声。 大侄女俯身,心疼的道:“都是误会。” 杨玄配合的一脸感激。 下马威完毕,随即杨玄到了王府。 “见过皇叔,皇叔看着越发的威武了。” “杨明府来我潭州,是视察呢!还是打探。” 杨玄打个哈哈,“不瞒皇叔,此次我去草原转悠了一圈,路上遇到了神山起火,这不就被赶着到了潭州。” 杨玄聪明就聪明在并未隐瞒行藏,而是大大方方的进城卖马,否则此刻他早已体无完肤。 “神山?” 这事儿赫连春也知晓,报信的人说远远看去神山上火光冲天,巨大的云彩就像是大蘑菇,越飘越高。 “对,随后又下了尘雨,我等差点就死在半道上。死里逃生后,我想着潭州近在眼前,心中思念皇叔,便进城来看看。” 赫连燕冷笑,“那为何卖马?” 大侄女吃爆竹了……杨玄笑眯眯的道:“来看皇叔难道还能空着手?总得买些礼物。” “哈哈哈哈!”皇叔大悦。 两头狐狸……赫连燕知晓二人之间都是在虚与委蛇。若是没有好处,皇叔不介意弄死杨玄;而若是未曾身陷险境,杨玄此刻大概正冲着潭州方向嘲笑皇叔是一根棒槌。 人生就是这般虚伪,就如同她明知道拷打药方没有用,但依旧要做出这个姿态,让皇叔知晓自己目光短浅。 皇叔不怕有小聪明的人,但你若是表现出大局观超强,手腕高超,那就危险了。 做人,难。 赫连燕的脸上重新浮起狐媚的笑。她悄然出去,吩咐道:“那两个跟着的男子,拷打!” “燕儿呀!” 随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缓缓而来。她看到赫连燕时眼中多了一抹厉色。 “翠华!”赫连燕冷漠以待。 翠华是赫连春的侍妾,精明能干,负责另一部分生意。一直以来,翠华都在觊觎赫连燕手中的权力,多次在皇叔那里进谗言。 “皇叔可在?” 翠华看了她一眼,不自觉的低头看看自己的凶,有些恼火。 赫连燕微微挺胸,“在。” “骚狐狸!”翠华随即去求见。 “滚!” 皇叔没空。 翠华出来,依旧笑的骄傲。 “你只是外人。” 二人并肩而行。 赫连燕淡淡的道:“等你做了王妃再说。” 呵呵! 二人相对一视,随即都笑的温和,互相告别。 大堂内,赫连春干咳一声。 “水渠有人贪腐。” “把负责的官员丢出去。” “丢出去简单,可还有大半钱没用出去。” 赫连春心疼。 “皇叔不差钱吧。” 杨玄无法理解这等近乎于饕餮般的胃口,而且生冷不忌。 赫连春淡淡的道:“人活着作甚?” 这位皇叔一家子都被赫连峰的老爹杀光了,就剩下他一个。在以后的岁月中,赫连春跟着先帝看似风光,可里面多少惶然,多少绝望。 伴君如伴虎,何况他一家子是被先帝杀光的,先帝会不忌惮他报仇? 他但凡表现出英明果断的一面,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呵呵! 赫连春轻轻一笑。 “有法子,你此行就是受邀来访。若是没法子,窥探大辽军情,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杨玄微微一笑,“此事倒也简单。” …… 赫连燕到了大牢,站在侧面,看着卫王和李晗被拖出来。 “身份。” 狱卒狞笑问道,“你等可以不说。” “杨明府随从阿大。” “杨明府随从阿二。” 一个狱卒对赫连燕说道:“那些人证实了,就是阿大和阿二。” “打了再说。”赫连燕淡淡道。 “这样不好吧?”心腹说道:“毕竟皇叔还得杨玄帮忙出主意。” “主意好出,可我不能出,否则以后一旦事发,我便是祸国殃民的狐女。而杨玄却能肆无忌惮,出了馊主意之后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麻烦给皇叔。” “难道还能想办法把那大半钱拿过来?” “当然,此事还有几个知情的,就让他们护送这笔钱去城外的工地,路上截杀了,不但灭口,还能劫财,事后出兵清剿一番马贼罢了。” 好狠!心腹倒吸一口凉气。 “啊!”李晗挨了一鞭子。 卫王却没吭声。 “啊!”李晗也想忍住,可最终却憋不住。 卫王看了他一眼。 鄙夷! 艹! 李晗咬紧牙关。 动手的狱卒见他想硬扛,就用了手段,一鞭子下去,剧痛难忍。 “嗷!” 李晗想死。 “皇叔有令。” 一骑飞也似的来了。 “看押。” 已经做好了被打个半死的卫王二人一怔。 赫连春吃错药了? 赫连燕问了来人,“为何?” 来人没回答,“皇叔要去抚慰那些孤老和穷人,令你随行。” 什么意思? 赫连燕急匆匆赶到了王府,赫连春已经准备要出发了。 杨玄就在边上吃饭,酒肉都有,很丰盛。 这货还举手,“皇叔,回来一起饮酒。” 赫连春点头,见赫连燕来了,说道:“跟着。” “皇叔,这是……” “去探访慰问一番那些穷困的百姓。”皇叔叹道:“每当想到那些可怜人,本王就心疼。” 随行的官员一阵马屁送上。 身后是十余辆大车,上面堆了些木箱子。 到了城中的贫民窟,皇叔带着官员们走进了百姓家中。 “家徒四壁,本王看了心疼,来人。” 一小袋粮食,一块羊油。 “皇叔!” 一家子感动的跪下,泣不成声。 “好好的,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皇叔亲切的说道。 等他们走后,一个官员进来,说道:“先前你等的表现不错,来人。” 一袋子钱送上。 皇叔随后走访了数十户人家,都送上了慰问品。 等他走的时候,赞美声几乎要溢出贫民窟。 皇叔听着这些赞美,语重心长的道:“水渠可以随时修,可让这些百姓过上好日子却刻不容缓!” “皇叔英明!” “皇叔仁慈!” 彩虹屁包围了皇叔。 赫连燕心中微动。 一个官员低声道:“花不了那么多钱吧?” 皇叔看了那人一眼,瞬间他的周围就空了。 皇叔淡淡的道:“本王方才看到里面污水横流,挖!” 众人听到挖字,都浑身一颤。 皇叔指着这人说道:“你去管此事。” 赫连燕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这人一眼。 身边心腹低声道:“把钱给了贫民窟的百姓,谁敢置喙,直接弄死,看看那些百姓,此刻谁敢质疑皇叔,他们就能亲手弄死谁。这个主意……” 赫连燕眯眼,“杨玄出的!” 钱没了。 今年老天赏脸,雨水不缺,皇叔干脆就把那些钱用在了贫民窟中,赢得城中军民一阵欢呼。 “皇叔,宁兴来了使者。” 皇帝派来了使者。 “臣恭迎陛下谕旨。” 痴肥的赫连春跪下接旨,身体太过肥硕,一跪下就变成了滚地葫芦,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哈哈!” 使者的随从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赫连春挣扎着爬起来,再度跪下。此刻他额头上都是汗水,看着憨厚而狼狈。 “陛下问潭州可好?” “好。” “陛下听闻潭州时有贪腐之事发生。” “臣万死。” 话问完了,两个护卫上来扶都扶不起皇叔,最后还是使者加了一把力,皇叔这才站起来。 使者随即住下。 赫连春摆下宴席款待使者,菜品堪称是水陆杂陈,丰盛之极。 数十美人在堂前起舞,使者看了皇叔一眼,见他盯着美人们不放,就轻蔑一笑。 当夜,皇叔就像是一只小蜜蜂,在美人们的房间里来回穿梭。 卫王和李晗等人被丢在军营中,吃的是半生不熟的干饼子,喝的是带着异味的水。 百余护卫吃的很香,卫王和李晗却食不下咽。 “也不知杨玄如何了。”卫王放下干饼子,“赫连春扣下他作甚?” “估摸着是想问大唐的消息。”李晗也颇为担忧,“我就怕他吃不住苦头招供。” “想着杨玄连干饼子都吃不上,本王就有些吃不下去。”卫王有些感性的道。 此刻的杨玄很忙碌。 左手鸡腿,右手筷子,左右开弓,身边的美人不时酒杯送到他的唇边。 “我不喝酒!”杨玄这一路吃的太差了,此刻见到肉就像是见到了亲人。 晚些,他吃饱喝足,两个美人含羞带怯的进来。 “没空。” 带路的管事笑道:“这是皇叔的好意。” 皇叔的好意不是谁都能拒绝的。 杨玄擦擦嘴,“举不起来。” 管事:“……” 杨玄起身,“我想去看看那些随从。” 管事请示了赫连春。 正在采蜜的皇叔骂道:“给他去!” …… 卫王等人正在担心杨玄吃苦头,突然就看到了他出现在眼前。 浑身整齐,红光满面,嘴角还有油光闪烁。 “给他们些酒菜。”杨玄指指卫王二人,说着还打了个饱嗝。 一股子肉味。 牢门打开,案几送进来,酒菜鱼贯而入。 卫王:“……” 李晗:“……” 第二日。 “皇叔,有急事。” “可是军国大事?” “不是,有人告状。” “滚!” “皇叔!” “曰你娘!” 皇叔大怒,就穿着一条亵裤出来,一顿皮鞭抽得自己的心腹满地打滚。 使者就在前院。 “打的好惨。” “平日里皇叔做什么?” “想办法贪腐,和美人嬉戏,以前他疲不能兴,如今好了,竟然旦旦而伐,有时候大白天都会去后院。” “嗯!对了,疲不能兴……是如何好的?” “说是吃了一种药。” “咳咳!” “使者放心,只管去要就是了。” 当日下午,皇叔再度宴请使者。 不等使者开口,一个木匣子送上。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这是……” 赫连春笑的暧昧,“谁吃谁知道。” 使者不动声色的把药收起来,当夜,就有两个美人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半晌,里面传来了使者的欢呼: “好药!” 皇叔在卧室里笑了笑,拉着嗓子喊道;“用劲,爽利!” 两个美人一个帮他按摩脊背,一个帮他按摩脚丫子。 皇叔趴在床上,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琢磨。 第二日,使者告辞,满面红光的模样,看着心满意足。 赫连春把使者送到城外,惜惜而别。 “此次算是熬过去了。”赫连春松了一口气。 赫连燕说道:“使者这两日都在打听皇叔的消息。” “本王知晓。” “皇叔为何不给钱贿赂?” “给钱就有收买的嫌疑,懂不懂?收买皇帝的身边人,你想作甚?”赫连春皱着眉,“女人就是格局小。” “是!”赫连燕看着有些沮丧。 使者一走,杨玄也来告辞。 “两国要友好。”皇叔寄语杨玄。 “有皇叔这等宽厚长者在,大唐与大辽一定能世代友好!”杨玄拱手,对两国关系寄予厚望。 杨玄走了。 赫连燕不解,“此人聪明,手段高超,皇叔为何不留下他?” “留下他,随后报捷?”皇叔淡淡的道:“本王来潭州就一件事,和为贵。” 赫连燕默然。 对于赫连春而言,别人趋之若鹜的功劳,对于他来说就是毒药。 “是啊!和为贵。”赫连燕看着皇叔,为他心疼一秒。 /66/66792/17775632.html 第182章 他们都该死(为‘生前-逍遥’加更) 长安,一骑疾驰进城,随即去了镜台。 “监门,北疆的消息。” 王守背对大门,眼罩已经取下来了。前阵子天气不好,他瞎的那只眼睛有些酸痛。 “说!”王守仰着头,荒荒拿了药膏,敷在他紧闭着的左眼上。 信使说道:“梁王府的那位小郎君李晗被扣在了基波部。” “好事。”王守觉得宗室死光了最好。 “基波部攻打陈州失败,随后陈州有人建议报复……” “基波部这是觉着手中有了人质,可以肆无忌惮的动手?”王守摇摇头,荒荒慢慢把药膏往两边敷。 “随后陈州游骑不断进入草原,太平县县令杨玄和卫王也进了草原,生死不知。” “啧!”王守嘬个牙花子,“难怪前阵子梁王府在卖东西准备钱财,这是想赎回李晗?可陈州一报复,基波部那边怕是会弄死他。可卫王为何去了草原?” “我们的人打探到了消息,杨玄建言报复基波部。” 王守一怔,接着抑制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他笑的前仰后合,药膏都裂开落下。 “这特娘的,杨玄和李晗不认识,他疯了才会去对付李晗。卫王也不至于对付李晗,平白给自己寻个对手。那他们为何出手?咱想来杨玄怕是被人坑了吧?可卫王为何也跟着去?” “卫王在太平。”荒荒重新敷药。 “是了,卫王暴戾,弄不好就是他逼着杨玄建言报复,否则杨玄吃饱撑的……陈州与三大部历来都是小敲小打,从不肯主动进攻。呵呵!咱看这是卫王被人坑了,为了不被宗室记恨,他只能去救李晗。” 敷药完毕,重新戴上眼罩,王守转身,笑的很是惬意,“令赵三福来。” 赵三福随即请见。 “此事……”王守把此事告诉了他,“你说是谁做的?” 子泰……赵三福心中一紧,随即说道:“下官以为,贵妃兄妹的嫌疑最大。” “呵呵!”王守笑的和一只老母鸡似的,“若是告诉了梁王……” “梁王会成为贵妃的对头,皇后得利。” “说得好,咱进宫一趟。” 王守随即进宫。 “陛下在忙,有事说,咱转告。”韩石头就是一道拦河坝,过滤了许多事务。 王守用独眼看着他,“梁王府的李晗出事了,被扣在北疆基波部,卫王和太平县令前去营救。” 韩石头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一握,随即放开,淡淡的道:“咱知晓了。” 随即韩石头进了梨园,把此事禀告给皇帝。 “二郎,这个曲子多了妩媚,却少了阳刚之气。”贵妃拿着曲谱,娇嗔的道。 皇帝笑的格外的轻松,“不妩媚,如何配得上鸿雁的舞蹈?” “妾身去寻她们编舞。”贵妃非常知趣的告退。 皇帝一直盯着她,看着她从容走出去。 “李晗去北疆做什么?” “不知。” “盯着这个。” “是!” 韩石头欲言又止。 “你这老狗,有话就说。”皇帝笑骂。 “陛下,卫王在。”韩石头目露担忧之色,“草原势力纷杂,奴婢就担心卫王。” 皇帝淡淡的道:“镜台会去打探消息。对了,那个杨玄,朕记得是贵妃的人?” “是,他们都是这般说。”韩石头低头。 皇帝说道:“贵妃的人去救李晗,朕的那个傻儿子也跟着一起,他这是被谁坑了?” 韩石头低下头,“奴婢……奴婢不敢说。” 皇帝冷哼,“说!” 韩石头浑身颤抖,“是……是皇后。上次陛下说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有趣,皇后说兴许能寻到,随后李晗就跟在了出使北辽的使团中。” 他的脸上都是汗水,颤声道:“那等金发碧眼的美人,唯有北方和西方才有。当时……当时在场的就是奴婢,奴婢万死!” 可当日在场的还有贵妃。 看着跪下的韩石头,皇帝面色如常。 “来人。” 韩石头一动不动。 几个内侍进来。 “朕记得前阵子拿了几个官员,抄没了几个宅子,给韩石头一处,要靠近皇城的地段。” “陛下!”韩石头抬头,双目含泪,“奴婢……奴婢……” “有你韩石头在朕的身边,朕安稳。”皇帝颔首。 韩石头再度谢恩。 那些内侍宫女看向韩石头的目光中都是艳羡和仰慕。 “石头。” “陛下。” 皇帝吩咐道:“告知王守,打探消息就是,莫要轻举妄动。” 可那位卫王呢! 众人心中一凛。 “是。”韩石头随即告退。 皇帝坐在那里,良久幽幽的道:“闹腾不休,闹腾不休。” 韩石头去了镜台。 “此事不得轻举妄动,打探消息,有消息马上报进宫中。” “是。” 韩石头回到了宫中,找了心腹来。 “梁靖最近在宫外如何?” “在结交官员权贵。” “嗯。”韩石头沉默良久,“陛下待咱宽厚,可梁靖却对咱却颇为不恭。” “是。” 晚些,一个内侍在宫外寻到了梁靖。 “好教梁郎中得知……” 内侍是梁靖相熟的,话说了半截。 梁靖豪爽的道:“宫中日子枯燥煎熬,来人,给王内侍准备三千钱。” 内侍笑了笑,“梁郎中结交咱们这等阉人颇为诚心,咱也投桃报李,可知晓韩少监?” “韩石头?” “对。” “他怎么了?” “陛下称呼他为石头,令人给他在靠近皇城的地方准备了宅子。” 内侍欲言又止。 梁靖摸出一块玉佩递过去,内侍接过,仔细看看,抬头道;“陛下说了,有韩石头在,他才安稳。” 梁靖起身,“多谢了。” 随即梁靖就等着韩石头出宫看宅子。 第二日中午,韩石头带着两个内侍出了皇城。 “这不是韩少监吗?” “梁郎中。” “韩少监一向少见,可是有事?梁某正好无事,帮衬一番。” “只是看个宅子。” “哎哟!梁某正好懂些风水之事。” “果真?”韩石头难得露出惊喜的模样。 “只管一看。” 随即二人就去看了宅子,韩石头很满意,梁靖察言观色,一番锦上添花的好话,让韩石头心情大快。 “以后无事可来寻咱说话。” 韩石头的话让梁靖狂喜过望,随即进宫求见贵妃。 “那倒是一个助力。” 贵妃兄妹喜不自禁。 贵妃突然想到了一事,“李晗那事镜台禀告了陛下,卫王好似也卷了进去。” 梁靖一怔,旋即笑道:“娘娘无需担心,李晗的生死不在陛下的眼中,至于卫王……” 兄妹二人相对一视,都知晓卫王的生死同样不在皇帝的眼中。 父子之间到了这等境地,堪称是冷血无情。 “那个杨玄也卷了进去,跟着去了草原。” 梁靖楞了一下,“可惜了,这也是命,他若是回不来了,我便去庙里请人为他做法事,超度一番。” 贵妃点头,“也好。” 如此,也就了结了双方的交往。 韩石头先去谢恩,皇帝还问了宅子的情况,得知豪奢时,就笑道:“朕的身边人,自然该富贵。对了,你若是出宫居住,身边没个女子也不方便,你在宫中可有喜欢的?” 韩石头低头,“奴婢,奴婢……” 见他难为情,皇帝不禁大笑。 “罢了罢了,你看中谁和朕说一声,便带出宫去做了你的娘子,为你操持家中。” “多谢陛下。” 下午,韩石头伺候皇帝吃了晚饭,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伺候他的人把饭菜送上,随即站在边上等候。 韩石头默默吃了,有人收拾,有人送上热茶。 “去吧。” 众人告退。 韩石头进了卧室。 他打开箱子,从底下拿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里面有一个锦囊。 锦囊中充填了绵,韩石头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块石头。 这是一块灰黑色的石头,一头穿着绳子,有红线挂着。 韩石头把石头翻过来,这一面相对平整,上面两个字。 石头。 韩石头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这两个字。 一滴泪水滴落在石字上面。 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两个字的上面。 韩石头浑身颤栗,“陛下,奴婢无能,没看好小郎君,奴婢该死啊!” 这两个字看着有些稚嫩,却隐约有些风骨在里面。 沙哑的哭声低沉,回荡在卧室内。 “若是小郎君不幸,奴婢就弄了那对兄妹去陪葬,再送了那个狗杂种归西,便去地底下伺候陛下。” 韩石头抬头,微红的眼珠子中全是疯狂之色。 “他们都该死!” …… 梁靖颇为得意的出了酒楼,身边几个大汉跟着,是伴当,也是护卫。 不远处,一个男子悄然跟着。 “梁郎中!” “梁兄!” 一路不少人都拱手问候,梁靖也颇为四海的一一还礼。 身后男子看着他进了青楼,这才回去。 半路,两个男子出现。 “主事。” “梁靖结交颇广,盯好他,若是他不知分寸,咱们得赶紧禀告上去。” “是!”两个男子告退。 男子回身,一张颇为英俊的脸上全是杀机。 “若是子泰出事,梁靖,耶耶要弄死你!” 梁靖第二日就去了寺庙,预约了法事。 “等半年吧。” 半年后若是杨玄回不来,那肯定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当日,梁靖在酒楼狂饮,唏嘘回忆了一番和杨玄的交情。 门外,赵三福乔装路过。 他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扫过梁靖,恍若实质。 “可惜了。”梁靖感慨着,没有察觉到来自于门外的杀机。 …… “谁让他去的?” 杨玄和卫王消失了许久,临安也得了消息。 “说是去救援。”曹颖亲自来禀告此事。 “谁?” “梁王府中的人。” “他吃饱撑的!” “是!” “此事不对。”卢强一怔,“李晗被扣在基波部,杨玄建言报复基波部。” 刘擎一拍案几,“这还用得着说?那个小崽子被人坑了!” 曹颖此来是求援的,“还请使君出兵,威逼基波部放人。” 得到消息后,怡娘当场就差点晕厥过去,随后咬牙切齿的想去隔壁杀人,幸而被拉住了。接着怡娘又让出兵去救援,曹颖说太平的兵力不够,差点被怡娘一软剑刺死。 若是此行求不到援兵,不用怡娘动手,曹颖自己也想死。 刘擎骂道:“他当初开个口,难道老夫不能收兵?是面子要紧还是小命要紧?” 可谁都知晓,若是当初杨玄建言收兵,这便是出尔反尔……你才将建言报复基波部,接着又建言收兵,什么意思? 曹颖躬身,“求使君出兵。” 卢强脸颊上的刀疤在抖动。 “使君。” 此事很难决断。 一旦出兵,弄不好三大部就会联动,甚至潭州也会动手,到了那时,北疆大战重开,长安震怒,刘擎难逃追责。 “小崽子!”刘擎咬牙切齿的骂道,他深吸一口气,“出兵!” 卢强出去,“集结大军。” 整个陈州都动了起来。 “为何出兵?” 杜贺得了消息,但刘擎没让章羽县出动人马,而是让他们继续修生养息。 “使君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基波部差点攻破章羽县,不让他们伤筋动骨,难解心头只恨。” 这是要为我章羽县报仇……杜辉感动的道:“使君高义。” 大军迅速集结,太平县更是倾巢出动。 “若是瓦谢部趁势出兵,如何防御?”卢强看着两千多太平军,有些头痛。 若是郎君没了,太平县在不在都不重要……曹颖和南贺默然。 大军在集结。 刘擎整日琢磨如何攻打基波部,而又不会打痛了他们。 “若是杨玄在基波部,打痛了他们就是逼迫怀恩动手。”刘擎很头痛。 外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什么声音?” 刘擎骂道:“炸营了?谁敢闹事,老夫弄死他!” 一个人冲了进来,刘擎刚准备叫骂。 却呆住了。 风尘仆仆的杨玄行礼。 眼前的老人为了他,准备冒险起兵攻打基波部。 为此可能赔上自己的宦途。 杨玄眼眶发热,“见过使君!” “回来了?”刘擎问的很平静。 “是。”杨玄不禁生出了一种倦鸟归巢的感觉。 咻! 不见刘擎如何动作,一支毛笔就飞了过来。半空中,墨汁被甩了出来,边上的卢强被甩了一脸。 杨玄低头避开。 “你还敢回来?” 刘擎抄起横刀,看看又放了下去,接着拿起刀鞘就窜了出来。 卧槽! 卢强喊道:“快跑!” 老头真敢下手! 杨玄转身就跑。 “你特娘的还敢跑?!站住!” /66/66792/17775633.html 第183章 疯狂的石头 杜辉很快得到了消息。 “明府,不出兵了。” “为何?” “说是杨玄回来了。” 杨玄跑哪去了?杜辉:“……” 老头子又在为杨玄开小灶! 娘的! 我等呢? 杜辉和谢如发牢骚,“老夫说使君怎地转性子了,竟然愿为我章羽县冒险,呵呵!原来是自作多情。” 谢如挑眉,“明府家中的小娘子如何了?” 杜辉眼前一亮,“是啊!老夫的贤婿还没找着。来人,送了贺礼去太平,顺带问问杨玄的身边可有女子。” …… 杨玄等人回到了太平。 万人空巷夸张了些,但大多人都出来相迎。 百余草原护卫看着分外的醒目,有人惊讶的道:“明府怎地带了些草原人回来?” 到了县廨外面,怡娘没在,杨玄心中一个咯噔。 “我去隔壁。”李晗出人预料的选择暂时住在卫王那边。 呵呵! 卫王只是冷笑。 这两个晚些会不会弄出人命来? 这个念头只是一转,杨玄就进了县廨。 “见过明府!” 甄斯文眼眶含泪,很是激动。 斯文是个好人。 蒋真站在最后面,和以往抢表现的风格不符。 他眼含热泪,“回来就好!”,前方的钱吉看似回头,蒋真赶紧抹了一把泪水。 “明府吉人天相。”钱吉笑的很欢喜,胸口一股股郁气往上顶,让他难受的想吐血。 杨玄一路往后院去,路上迎到他的老贼和王老二已经窜去了厨房弄吃的。 “嗷!” 王老二惨嚎一声,手中拿着一块羊肉冲出厨房。 随后,怡娘缓缓走出来,她围着围腰,双手上灰扑扑的,沾满了麦粉,看到杨玄后,先是笑了笑,然后就哭了起来。 “咳咳!”曹颖干咳几下。 “怡娘,我回来了。”杨玄上前。 怡娘抬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贼涎着脸过来,“这次可饿惨了,怡娘,弄了什么好吃的?” “等着。” 怡娘转身进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根擀面杖。 “呯!” 老贼挨了一棍子,转身就跑。 “还敢跑!”怡娘红着眼眶,“让你等护卫郎君,郎君历险,你等却安然无恙!” 老贼和王老二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起。 怡娘拿着擀面杖抽打他们的脊背,呯呯作响。 杨玄想劝阻,曹颖微微摇头,低声道:“郎君不知,若是尚在宫中时,他们二人少不得要挨杖责。怡娘这个算是轻的。” 怡娘一棍子抽去,“郎君遇险,你等当以身相代才是。” “是!”老贼很老实的应了。 呯! 王老二挨了一记。 “郎君遇险,该如何护卫?”怡娘一字一吐的道:“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该义无反顾冲上去,冲着刀山火海砍杀,为郎君杀出一条路来,可记住了?” 王老二点头,“记住了。” 挨完打,怡娘进去做饭,章四娘跟着。 “去给郎君准备衣裳。”怡娘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头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远行归来要沐浴更衣,赶紧去。” “哦!” “一个个都不省心!” 曹颖在外面苦笑,“消息传来,怡娘差点一剑戳死老夫。” 杨玄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这时隔壁传来了嚎哭声。 老贼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抬头,“比号丧还卖力,这是谁?” “孙间!” 隔壁,孙间跪在李晗身前嚎哭的满脸涕泪。 “忠心耿耿。”卫王赞道。 李晗看了他一眼,“我若是回不来,他也难逃一死。他这是一半为我高兴,一半为自己死里逃生高兴。” 特么的,花花肠子就是多!卫王叫人去弄酒。 “起来!”李晗学卫王坐在台阶上,觉得凉悠悠的,长久骑马,饱受摧残的屁股倍感舒坦。 孙间起身,欢喜的道:“小人这便去准备干粮,咱们回长安。” 李晗舒坦的靠在梁柱上,“你回去,告诉阿翁,我身体不适,不便于长途跋涉,便留在太平养伤。” “小郎君!”孙间还想劝,李晗冷着脸,“速去!” 等孙间走后,卫王冷笑道:“美人还在,你只管带回去就是了,功劳依旧有。” “此刻带着美人回去,从此梁王府就不用做人了。” 梁王府谄媚,竟然为皇帝穷搜天下找美人,卧槽!往日对皇帝的各种不满呢?都是假的? 而且这等事儿犯忌讳,几乎能在正史和野史中预留一个佞臣的牌位。 卫王:“本王看你却不是那等在乎梁王府名声之人。” “两百万钱差点把我葬送在北疆,你觉着我此刻回去如何面对家人?” “矫情!” 卫王起身,“备马!” 李晗问道:“你去何处?” 卫王森然道:“杀人!” …… 潜州。 韩靖在潜州城中颇有些名气,有文名,而且任侠豪气,结交颇为广阔,堪称是知己遍天下。 卫王就藩潜州后,也曾邀请城中的名士来府中饮宴,韩靖长袖善舞,逢迎有术,很快就和卫王打成一片。 有了卫王的加成,韩靖在潜州更是如鱼得水。 “饮酒!” 潜州刺史的家中,此刻高朋满座。韩靖在中间左右逢源,这里挑动气氛,哪里说个笑话,气氛就这么活跃了起来。 刺史张廷和人站在不远处低声说话。 “韩靖此人长袖善舞,哪里宴请都少不得他,少了他,就显得不够活跃。” 张廷点头,“确实如此。” 身边人低声道:“最近卫王府中动静不大对,那位王妃的火气大了些。” 张廷说道:“老夫执掌潜州一地,治理只是其次,要紧的盯着卫王府,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赶紧上报长安。” 身边人笑道:“如此倒也省事。” “不。”张廷有些头痛的道:“卫王脾气不好,一旦发作起来,不是重伤谁谁谁,就是砸了谁家。不过还好,没死人,否则老夫也得跟着倒霉。” “让我等举杯。”那边韩靖举起酒杯,冲着张廷说道:“使君为我潜州呕心沥血,这一杯酒,敬使君!” 张廷微笑颔首,“此人颇为知趣,下次再有宴请,依旧请了他来。” 身边人点头,“是!” 众人仰头就喝。 “痛快!” 韩靖放下酒杯,神采飞扬的道:“人生难遇一知己,今日群贤毕至,韩某心情激荡,有诗一首……” 这主持气氛的能力堪称是绝了。 一首诗毕,韩靖躬身,“还请使君指点。” 啧啧! 身边人低声道:“这奉承的毫无烟火气,我远远不及。” 张廷微笑着指点了一番。 韩靖正色道:“我曾听人说,人活一世最要紧的是闻道,领悟了道,就算是此刻死去也再无遗憾。多谢使君。”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大堂外。 有人回首。 “卫王……大王!”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见过大王。” 韩靖宛如白日见鬼般的面色大变,悄然往后退去。 张廷迎上去,“见过大王,敢问大王回潜州可曾禀告长安。” 皇子到了封地后不能乱跑,到了地方后也不能随便回封地。 卫王盯着韩靖,“本王回来有事。” 张廷有监视卫王的任务,“敢问何事。” “杀人!” 卫王身形掠过。 韩靖转身就跑。 “救命!” “住手!”张廷面色发白,“大王万万不可!” 巨刀挥舞。 人头落地。 卫王伸脚一踢,五官还在蠕动的人头飞出了大堂。 卫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 堂内众人目瞪口呆。 卫王出了刺史府,随即到了王府。 “王妃,大王回来了。” 正在和人议事的王妃摆摆手,起身出迎。 卫王大步而来,王妃行礼,“见过大王,大王在太平……怎地突然回来了?” “不是捉奸!”卫王进了堂内,王妃冷着脸进来,“妾身何曾出轨?大王这话什么意思?” “做饭来。”卫王解下巨刀。 王妃嗅嗅,“杀人了?” “嗯!” 一顿羊肉吃了,卫王起身,“本王刚杀了韩靖,若是长安有人来问,只管让他们去太平。本王等着他们!” “什么意思?”王妃追问。 卫王蹙眉,“你无需管!” 王妃突然就炸了,“什么叫做无需管?你若是犯下大事,孩子们该逃的逃,难道留在王府中等死?” 伺候的几个侍女满脸黑线,心想这等事儿也是能说出来的? 卫王淡淡的道:“韩靖哄骗本王,你为此差点做了寡妇。” 王妃一怔,旋即说道:“既然如此,交给张廷岂不是更好?” 卫王说道:“不杀他,本王心中不痛快。” 王妃怒道:“你倒是痛快了,长安若是来人,一家子都做了厉鬼,跟着你去害人。” 卫王冷笑,“泼妇!” “你说什么?” 人影闪动,侍女们抱头鼠窜。 砰砰砰砰砰砰! 拳脚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 轰! 一根柱子被卫王一腿扫断。 轰! 王妃一拳打断另一根柱子。 轰隆…… 整个屋子轰然倒塌。 …… 长安。 天气酷热,梁靖不耐热,进宫求见时也是躲在屋檐下等候。 这是特权。 少顷,有人出来,带着他去梨园。 贵妃看到他时,挥手让众人出去,然后喜滋滋的道:“韩石头这些时日对我颇好,不时还说几句话。” 梁靖大喜,“我昨日才见到他,说了一通话,咦!看来此人是想投靠娘娘?” 贵妃摇头,矜持的道:“他是陛下的人,不会投靠谁。不过这番示好定然是知晓了什么。” “废后!”梁靖两眼放光! 贵妃的心怦怦跳,“不会吧。” “难说!”梁靖一番鼓吹,让她最近用心些。 “陛下到。” 皇帝到了,身后跟着韩石头。 梁靖自然不敢做灯泡,随即告退。 出了门,见韩石头在门外,梁靖行礼,笑道:“韩少监今日颇为精神。” 二人低声说了一番话,随即梁靖走了,临走前硬塞给韩石头一块玉佩。 有人路过,见韩石头拿着一块玉佩,喃喃的道:“那么贵重的礼物,咱受之有愧啊!” 这人捂着耳朵就走。 韩石头回身,看着此人小跑远去,眼中多了疯狂之色,轻声道:“贵妃兄妹欲图不轨,还想贿赂咱,买为内应!” 他看了里面一眼,眼中闪过厉色。 如今他只等着消息,若是小郎君不幸,那么这对兄妹收买他,并打听皇帝出行日子就是铁证如山。 皇帝是宠爱贵妃,可韩石头知晓,此人最宠爱的是自己。若是他的安危受到威胁,别说是贵妃,就算是他的父亲都难逃一死。 他这是准备用自爆来弄死贵妃兄妹。 但还有一个人该死! 韩石头看向了里面,皇帝单手托起娇羞的贵妃下巴,眼神火热。 少顷,韩石头令人进去收拾。 “石头。” 皇帝慵懒的靠在榻上。 “奴婢在。” “太子最近如何?” “殿下最近几日在读书。” “什么书?” “政论。” 皇帝默然。 政论是武帝亲手编撰,里面是他一生治国的总结,堪称是帝王之学。 贵妃被人搀扶着去沐浴,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吩咐道:“太子最近有些忘形了,去敲打一番。” “是!” 太子正在看书,书是典籍,劝人向善一类。 “殿下,韩石头来了。” 太子抬头,笑道:“孤当出迎。” 他带着人迎了出去,见到韩石头后,拱手道:“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最近炙手可热,太子历来都对他颇为多礼,此刻更是多了一分恭谨。 韩石头淡淡的道:“陛下有话。” 太子跪下,“请阿耶训示。” 韩石头说道:“太子在东宫当好生读书,莫要去走歪门邪道。” 太子浑身颤栗,“是,是,儿知错了,儿罪不可赦……” 韩石头带着人走了。 太子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内侍马奇回来,低声道:“殿下,他们走了。” 太子不敢起,马奇用力把他搀扶起来,二人缓缓进了堂内。 太子跪坐在那里,马奇随侍在身边。 “孤罪不可赦。” “是!” “药拿来。” “殿下,那药不可多吃,受罪。” “受罪还好。” “是!” 马奇拿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纸包。 太子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些粉末。他仰头就吃了,马奇送上水,一饮而尽。 太子就跪坐在那里,肚子里很快就咕噜咕噜的叫唤。 马奇冲出去,“准备马子!” 太子坐在马子上,拉的虚脱。 他喘息着,笑着,眼中全是疯狂之色。 “孤……要忍!” /66/66792/17775634.html 第184章 斗起来才精彩 皇帝令人呵斥了太子,随即太子就在东宫闭门不出。 直至三日后,皇帝又令人去了东宫。 太子出来了。 看着瘦的不成样,面色惨白。 进了梨园后,皇帝和贵妃都在。 “儿万死。” 皇帝仁慈的宽恕了他,又温言抚慰了几句,太子这才欢欣雀跃的告退。 人人赞叹父慈子孝。 晚些,帝后沐浴。 韩石头在外面……看着那些人进去收拾残局。 梁靖正准备进宫求见贵妃。 他骑在马背上,双目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 他在想贵妃封后的可能性。 杨氏为首的一家四姓强大,皇帝按理不会废后,可架不住万一呢? 再英明聪慧的人,当事情涉及到自己的根本利益时,也会时常失去理智。 想到妹妹成为皇后,若是再能生个孩子,老梁家以后会如何? 大唐最顶级的权贵。 梁靖呼吸急促了些。 无意间偏头。 一抹寒光闪过。 兴许是命不该绝,梁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颈。 咻! 本是冲着他脖颈来的短刀从他的脸颊划过,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两侧的肉外翻,看着白惨惨的,随即鲜血涌出来。 “刺客!” 前方人影早已不见。 “快,送进宫中,宫中有医官!” 现场乱作一团。 刺客在巷子里几个转向,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真特娘的运气好!”赵三福骂骂咧咧的回到了镜台。 “北疆消息!” 信使气喘吁吁的冲进来。 “给我!” 赵三福现在是王守的心腹,接过消息后也不拆开,直接送了进去。 “咱看看。”王守笑吟吟的道:“李晗若是身死,梁王定然不肯善罢甘休。不过消息要控制住,不可便宜了皇后。” “是!”赵三福跪坐在侧面。 王守打开信封,缓缓看去。 赵三福心中焦躁不安,却不敢显露出来。 辛全分析过此事,说陈州既然出兵,李晗必然小命难保,而硬着头皮去救他的卫王和杨玄二人也逃不过一劫。 二人都是北疆出来的,知晓基波部的实力。 赵三福想为杨玄报仇,宫中他进不去,但梁靖在外面。他今日给了此人一刀,可惜梁靖命不该绝。 王守放下记录消息的纸,冷笑,“命不该绝!” 赵三福压住心中的惊讶,“监门说的是谁?” “李晗和卫王。” 那杨玄呢? 赵三福不好问,就假装偷看。 “小崽子,想看就看,看你好奇的模样,哈哈哈哈!”王守笑声尖利,就和夜枭似的。 “下官只是好奇,呵呵!”赵三福拿起纸张。 ——卫王李晗平安归来,太平县县令杨玄亦在其中。 赵三福心中一松,笑道:“卫王运气真是不错。” 王守也感慨了一番,随即起身进宫禀告。 赵三福坐在那里,挠头道:“娘的,幸好没死。” 荒荒淡淡的道:“是啊!否则卫王一死,宫中少不得会有一番争斗。” 耶耶说的是子泰……赵三福起身,去寻了辛全。 “活了。” “活了?” “嗯。” “你和杨玄的交情要谨慎些。” “我知道,主事,若是卫王死了会如何?” 辛全揭开锅盖看看肉汤,深情的吸了一口肉香,“能与太子争夺的便是越王。” “兄弟相争?” “你觉着皇家有兄弟?” …… “北疆的消息。” 梨园外,王守隐住嫉妒和忌惮,把消息递给韩石头。 皇帝称呼他为石头,更是赏赐了宫外的豪宅,这是王守奢望而不得的待遇。 但他知晓,韩石头的这番待遇并非凭空而来,是多年对皇帝的忠心耿耿,和贴心贴肺换来的。 韩石头颔首,转身进去。 皇帝正在看贵妃起舞,这是他们共同编的舞蹈,皇帝看的津津有味。 “陛下,北疆的消息。” 皇帝微微皱眉,有些不满。 但他知晓韩石头不会为了小事儿打扰自己的兴致,这也是贴心贴肺的一种表现,所以他忍住不耐烦,“说。” 说,而不是念。 说,韩石头可以自行归纳,简洁汇报。 念是照本宣科! 韩石头从信封中拿出一张纸,目光平静的扫过。 他的身体猛的颤栗了一下,很细微,随后抬头道:“卫王与李晗从北疆平安归来。” “嗯!”皇帝点头。 韩石头俯身,轻声道:“陛下,那个异域美人就在北疆。” 皇帝摇摇头,眸中多了讥诮之意,“皇后以为如此就能让朕心动?她知晓不能,此举不过是想让梁王牢牢绑在一家四姓的战车之上罢了。小小手段,那个老东西却心动了,果然是眼皮子浅薄。” 韩石头轻笑道:“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韩石头随即告退。 他转了出去,王守在外面等候。 “陛下知晓了。” “是。” 没有被召见,让王守有些失望和失落。 他看了韩石头一眼,“韩少监最近可是春风得意。” 韩石头冷冷的看着他,“关你屁事!” 王守阴沉沉的道:“要一直得意才好。” 等他拂袖而去后,韩石头转到了一个清净处。 他拿出消息,手指头顺着字迹而走,在杨玄二字之下停住。 ——太平县县令杨玄亦在其中。 他把消息收起来,回身,猛地挥拳。 那双微红的眼眸中,尽数是振奋之色。 “不好了,梁郎中遇刺!” 宫中随即就闹腾了起来,贵妃哭哭啼啼的去看兄长。 “只是脸上一刀,小事。”梁靖豪迈的道,可先前他却浑身颤抖,后怕的不行。 贵妃回去哭诉。 “大郎差点就被一刀杀了。” 皇帝震怒,“令金吾卫追索刺客。” 随即他费了些口舌安抚了贵妃。 梁靖的伤口处置好了,坚持来谢恩。 这是彰显自己豪迈和委屈的时候。 随即皇帝加封梁郎中子爵。 啧啧! 从皇帝登基后开始,梁靖就一路青云直上,现在竟然成了子爵,让多少人在念叨着生儿不如女。 还是女儿好啊! 梁靖谢恩后出来。 “韩少监!” 韩石头看着他,神色平静。 不对啊! 老韩往日对我可颇为亲切。 梁靖摸出了一块玉,笑吟吟的道:“也不知韩少监何时搬家,回头告知一声,我带着兄弟们去帮衬。” 按照往日的话,韩石头该微笑道谢。 “拿走!” 韩石头冷冷的道。 梁靖,“韩少监……” “都拿走!” 韩石头拿出一个布袋子丢过去,梁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自己送他的东西。 送韩石头这等人,自然不可能是金银,多俗?都是珍贵的珠宝。 这些珠宝不重,体积也不大,却颇为值钱。 梁靖满头雾水的出了宫。 却不知自己刚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卫王在潜州杀人的消息紧随而至。 弹劾! 奏疏雪片般的飘进了宫中。 皇帝看着案几上堆积的奏疏,问道:“谁的?” 韩石头恭谨的道:“陛下,都是弹劾卫王的奏疏。” “朕问谁的。”皇帝看着气色不错。 “一家四姓的人居多。” “知道了。” 韩石头听闻过一个道理:人要想年轻,那就和比你年轻的人在一起。男人要想年轻,那就和比你年轻的女人在一起。 女人总是能激发男人的精气神,为了能匹配年少女人的气质,他们会不由自主的激发身体潜能。 有人频繁更换身边的女人,旁人说他无情无义,此人却笑着说道:“失去了新鲜,她留着何用?” 皇帝的表态很暧昧。 知道了。 但没说该如何处置。 于是外朝的弹劾就越发的猛烈了。 有心腹来寻了韩石头。 “少监,卫王之事难道就这么了了?” “小崽子,收了谁的钱财为他打探消息?” “嘿嘿。” “别掺和。” “是。” 韩石头看了此人一眼,“你既然关切,便去镜台问问。” “是。” 此人去了镜台,打着韩石头的名义问了此事。 镜台的人自然不会刁难韩石头,事无巨细的说了许多。 “卫王在潜州刺史府当众杀了韩靖,随后回王府和王妃大战一场,就回了太平。” “太平啊!”韩石头流露出了些好奇之意,“那是什么地方,值当连李晗都留在那里。” “那些人说太平就是个流放地,以前的县令去了就混日子,没多久就装病,千方百计想离开太平。不过自从杨玄去了之后,竟然越来越好了。” “嗯!”韩石头看着漫不经心。 “太平曾七度被破城,杨玄到任之后……” “嗯!” “嗯!” 韩石头漫不经心的听着,最后赞道:“说的有条有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拿出了那块石头。 “……小郎君在太平大展宏图,收复了那些桀骜不驯的人犯,又操练他们成为了劲旅,屡次击退塞外胡人的进攻。” “陛下,小郎君允文允武,奴婢听了欢喜的都想笑。” “小郎君还建了县学,说是有教无类,陛下当年也曾如此想,可见父子连心。” “卫王暴戾,可在小郎君身边也渐渐变得沉稳起来,可见小郎君教化之功。” “如今小郎君在北疆一步步打造根基,陛下可高兴吗?” 石块无言。 “奴婢如今担心的便是小郎君的婚事。奴婢知晓小郎君身边有陛下安排的人手……奴婢担心他们没分寸,随便给小郎君寻一个娘子。” “小郎君何等人,就算是南周公主也不配为妻。” “奴婢想了许久,最珍贵的不过是一家五姓的女儿,可陛下当年说过,这些人是祸害。祸害的女儿自然是不能娶的,最多为嫔妃。” “可还有谁呢?” 韩石头挠头,几根长发落下。 他愁眉苦脸的道:“奴婢想来想去,觉着这世间竟然寻不到能配得上小郎君的女子,愁也愁死。” 他念叨完毕,把石块小心翼翼的装回锦囊中。 然后站在前方行礼。 “陛下,奴婢下回再来说。” 锦囊躺在箱子底,幽幽暗暗。 韩石头回到了梨园,此刻皇帝和贵妃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正在各自看书。 “陛下。” 韩石头送上热茶。 “嗯!”皇帝没抬头,“太平那里朕听闻乃是流放地,日子很是艰苦,卫王当初自愿去了此处,朕想他大概撑不了多久就会哀求朕给他换个地方,为何不走了?” 韩石头恭谨的道:“陛下,奴婢当初在宫外时,曾看到孩子与父母怄气不肯吃饭。” “斗气?哈哈哈哈!” 皇帝笑的畅快。 “如此,让他继续待在那吧。” 韩石头:“……” “那李晗也留在了那里,这是想作甚?”皇帝的话题骤然一转。 “陛下,李晗此次差点死在基波部,梁王府为了些钱财不肯相救,怕是生出了龃龉。” “有趣。” 皇帝看着心情越发的好了。 “对了,皇后那边先前想求见朕,你去看看。” “是。” 韩石头告退。 夜渐渐深了,宫中四处静悄悄的,两个内侍拎着灯笼走在前方,韩石头在中间,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 连某些嫔妃出行都没有这等阵仗。 皇后的住所在宫中仅次于皇帝,富丽堂皇。 寝宫内还亮着灯。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女子会干什么? 韩石头觉得是算计。 “见过娘娘。” 皇后是杨氏女,很是稳定的输出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陛下令你来何事?” “陛下问娘娘何事。”韩石头站在那里,目光中隐隐有些不耐烦之意。 皇后是很高贵,可作为皇帝身边的心腹,韩石头却可以不鸟她……太子最近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想称呼他为二兄。 啥意思? 就是自愿做小弟。 只是韩石头断然拒绝了。 皇后淡淡的道:“汉王杀人,陛下不置可否,倒也与我无关。只是越王在南疆,听闻日子过得艰难,还曾有人行刺。我想越王的身边也该多些护卫了。” 韩石头淡淡道:“国家有制度。此事奴婢回去禀告陛下。” 国家有制度……该给的自然会给,这话一听就是韩石头在为了皇帝消磨皇后的第一波进攻。 回去禀告……多半就此没了消息。 看着韩石头出去,皇后的面色铁青,“老狗!” 身边的宫人惶然跪下。 皇后一双凤目中全是阴狠,咬牙切齿的道:“当初若非有我家支持,这条老狗怎能逆袭登基?可如今却翻脸不认账……咱们且看着,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行走在宫中的韩石头依旧沉默。 回到住所。 洗脚,上床。 盖上薄被的那一刻,他惬意的道:“要斗起来才精彩。” /66/66792/17775635.html 第185章 种子(为‘风起叶落V’加更) 卫王回到了太平。 “杀人了?” 李晗在他的驻地过的颇为舒心,该吃吃,该喝喝。 “杀了。” 卫王坐下,“拿酒来。” 从卫王入驻太平后,潜州不断送些物资过来,酒水是不缺的。 黄坪一脸难色。 “嗯!”卫王抬头,眼神不善。 “被我喝光了。”李晗一脸心满意足,就差剔牙了。 按照辈分来说,李晗还是卫王的叔父。 呯! 只是一巴掌,李晗就觉得半边身体不属于自己了。 “去隔壁弄来。” 黄坪苦着脸,“也被喝光了。” 卫王大怒,“你莫非是酒桶不成?” “太平无聊,不喝酒作甚?” “可出去逛。” “我出去了,第一次丢了钱袋,第二次说是我撞死了人,第三次被污蔑对女子用强,第四次有孩子抱着我的腿叫阿耶,你让我如何敢出门?” 卫王:“……” “哈哈哈哈!” 在李晗和卫王的眼中,太平的日子单调无趣。 可既然要在这里厮混,总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明日我去寻杨玄问问。”李晗准备给自己找乐子。 卫王不知去哪弄来了酒水,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喝着。 李晗坐在边上,垂涎欲滴的看着酒坛子,刚伸手就被一巴掌拍走。 “独食不肥。” 卫王低头,“呸!” 口水就这么吐进了酒坛子里。 李晗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金尊玉贵的皇子,竟然这般粗俗。若非和你相处许久,我真怀疑你被鬼附体了。” “在这里就是如此,自己不努力,就别怪寻不到饭吃。”卫王心安理得的喝着酒。 “哎!”李晗用肩膀拱拱他,“长安那边就没把你拿了去?” “没拿。”卫王一脸平静。 “你说陛下在想什么?” “大概是想什么曲子好听吧。” “不是舞蹈吗?” “舞蹈容易让人动情,他年纪大了。” “疲不能兴?” “多半是吧。” “你这般不恭敬,就不怕被人告密?” “该死早晚都得死。既然都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人活着浑浑噩噩也成,你看看那些农户,他们就活的浑浑噩噩,愚昧之后,就会觉着眼前的日子很幸福。这样也是一种活法,可我看你这般浑浑噩噩的,却活的倍感煎熬……” “你想说什么?” “你连农户都不如。” “可本王却有个本事。” “什么本事?” “让你过的比本王痛苦!” “呵呵!” “嗷!” 第二日,李晗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去了隔壁。 “明府还在吃早饭。” “那我等等。” 内院,王老二一脸痛苦的在哀求,“郎君,我不读书了。” “人要言而有信。” “我不是人。” 杨玄:“……” 为了不读书,连人都不做了。 “老曹,你对老二做了什么?” 曹颖郁闷的道:“只是让他悬腕练字罢了,不过是一会儿,他就抓耳挠腮的,可你看看他修炼时却心无旁骛,哎!” “郎君。”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他。 “必须读!”杨玄冷着脸道:“不读书……怡娘盯着,但凡他不好好读书,狠抽。” 怡娘笑吟吟的道:“是。” 王老二端着碗去了老贼那边,“还是老贼好。” 老贼笑的很是惬意,“老夫会各等文字,回头教你。” 王老二:“……” 章四娘好奇的道:“老贼你如何会这么多文字?” 文字的发展经历了多个阶段,一般人能认识两三种就算是专家了,可老贼却是专家中的战斗机。 老贼淡淡的道:“祖传的。” 辨识墓穴中的文字是盗墓贼的必修课,用于辨认墓主人的身份,看看是否有盗墓的价值。还得辨认那些宝贝的来历。 “实际上,专业而且有传承的盗墓贼,比那些考古专家还要博学。”朱雀的话更像是一种讥讽。 饭后,曹颖和杨玄一起出去。 “郎君为何令老二读书?” “你想说什么?” “老夫以为,老二憨傻了才好,憨傻了才对郎君忠心耿耿。” “我办县学有教无类,却漠视自己的身边人不读书,这是虚伪。虚伪我不怕,可我无法看着老二那傻乎乎的眼神而无动于衷。老曹。” “在。” “忠心从不是用手下的憨傻换来的,而是用心。” “是!” 李晗在外面百般无聊的等候。 “子泰。” “叫杨明府。” “呵呵,子泰。” “你不在隔壁喝酒,来此作甚?” 这段时日李晗喝酒喝的厉害,喝完了隔壁的酒,就过来寻杨玄喝酒。 “卫王没来之前,这日子还有些意思,等他一来,看着那张脸就觉着无趣,我想寻个事做。” “太平事情不少,你想做什么?” 杨玄觉得这是权贵子弟的无病呻吟。 “你想说我这是无病呻吟吧。” 李晗的敏锐并未让杨玄感到意外,“没错。” “什么最苦。”李晗问道。 “你吃不了的苦?”杨玄看着他。 “皱眉我就不姓李。” “操练。” “我去!” 钱吉出现,笑吟吟的拱手,“见过明府,见过李郎君。” 梁王算是自己人,可如今他最宠爱的孙儿却和杨玄混在了一起,这魔幻般的现实让钱吉依旧无法适应。 “老钱啊!对了,最近城中有些地方要拆迁……” “下官腹痛难忍。”钱吉面色剧变,拱手告退。 “这人怎地怕这个?”李晗不解。 杨玄和他出了县廨,上马往城外去。 “城中百姓太过纯良,他不忍去拆迁。” “呵呵!纯良……如今没有护卫我都不敢出门,这叫做纯良?” 到了山脚下。 两千多太平军正绕着校场跑步,激起一阵阵尘土。 “就这?”李晗问道。 “还有些有趣的,这便是最苦的,你自己想好。” “你不怕泄密?”李晗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不怕被灭口?” 二人相对一笑。 “每个将领都有自己操练的手段,密不外传,你能让我参与,足见大气。” “那便去吧。” 李晗收拾了一下衣裳,随即加入了进去。 他有些修炼的底子在,气息悠长,觉得跑步没问题。 南贺走到杨玄的身边,“郎君,让此人掺和咱们的操练,就怕被学了去。” “我的练兵法子中,操练是次要的,要紧的是鼓动。” “鼓动?” “对,以往我在太平根基不牢,不敢用这等手段。如今差不多了。” 南贺满头雾水。 兵法中讲述的是操练的方法,以及战阵之道,鼓动也有,就是鼓舞士气。 “郎君,我也鼓动过。” “你那个只是隔靴搔痒。” 换个人这般羞辱自己,南贺能把他打个半死:“……” 队伍在不断前进。 李晗自信满满的跟着跑了一段路,开始喘息了。 内息是一回事,肉身是另一回事。 他刚开始领头,此刻有人超过了他,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 不解,迷惑,最后变成轻蔑。 你个蠢货,也敢跑在耶耶的前面? 军中只认强者,不认身份。 这个不能忍。 李晗咬牙跟了上去,呼吸就有些乱了。 身边不时有人超越,渐渐的越来越多。另一边练习齐射的百余草原护卫也不时好奇的看着李晗。 卫王不知何时也来了。 “可见过宗室子这般折腾自己的?” 杨玄摇头,南贺避开了。 卫王说道:“梁王是宣德帝的幼弟,年岁相差较大,说是长兄如父也没错。” “这般娇养长大的梁王年轻时也是个纨绔,在长安闹腾不休。” “有其父必有其子,梁王长子李珍年轻时也是如此,纨绔子弟一个。” “李珍的正妻,也就是李晗的生母贤惠,可李珍却好色无度,家中侍妾多不胜数。有侍妾被宠的跋扈,便想谋夺正妻之位……为了孩子。” 这个杨玄知道,在贵人家中是子凭母贵,正妻的儿子天然就是继承人。父母去后,侍妾的儿子随便分些家产就扫地出门,家业还是嫡子的。 “李晗的生母乃是名门出身,心高气傲,哪里经得住宠妾挑衅,没多久郁郁而终。” 杨玄想起了李晗说过的事儿,“他说那侍妾对他下毒手,推他下楼,被李珍处死了。” “呵呵!”卫王笑了,“你听他胡编。宗室都知晓此事。” “说说。” “生母去了之后,李晗守孝,也不哭,只是跪在那里,瘦的让人心疼。” “贵人家中龌龊事多,越是高贵的家中,越是肮脏……许多人都以为从此宗室又会多一个苦命的孩子。” 失去了生母的庇护,父亲是个好色无度的,这样的孩子多半会就此沉沦。 “李晗生母头七的那一日,侍妾突然暴毙。” 不是被处死的吗? 还是正妻头七的那一日……杨玄毛骨悚然之余,看了正在咬牙奔跑的李晗一眼。 “随后李珍毒打了李晗一顿,据说差点打死。” 虎毒不食子啊! “从此他就跟着祖父梁王过活。” “那一年他十一岁。” 十一岁就弄死了父亲的宠妾,差点被生父打死。 “难怪他有些刻薄。” 卫王淡淡的道:“你为何不说为何本王与他颇为投契。” 两个倒霉蛋罢了。 “本王当初在长安时也和李晗打过交道,那时的他看似平庸,也有些纨绔模样,此次一起历险本王才知晓,他一直在藏拙。” 为何藏拙? 他在防着谁? 李晗还在跑。 他面色通红,喘息如雷。 “退下!” 边上有跟随的军士看到李晗是真不行了,就指指他。 李晗没搭理,继续跟着跑。 前方的大队渐渐把他抛在身后。 他的那点修为不足以支撑那么久,早已消耗殆尽。 “哎!差不多了。”卫王喊道。 李晗依旧在跑。 渐渐的,大队跟上来,超越了他。 被套圈了。 李晗喘息着,眼中全是狠厉,就这么咬牙,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大队完成了今日的跑步操练,整队看着他。 到了后续,李晗觉得自己在奔跑,可在外人的眼中,他不过是在踉踉跄跄的散步罢了。 到了终点,他抬起头,浑身汗湿。 “嘿嘿,我……如何?” 卫王默然。 “可以。”杨玄点头。 李晗挑衅的道:“比你如何?” 杨玄挠挠头。 不知何时出现的南贺轻声道:“以前一直是郎君带着他们跑。” 李晗:“……” “后续还有。”杨玄指指前方。 那些军士拿起刀枪,准备操练兵器。 李晗:“……” 他就这么撇开腿,一步步走了过去。 是个狠人! 早上操练结束,李晗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吃饭时,他执拗的说要和这些将士一起吃。 等看到是豕肉时,这货也傻眼了。 杨玄指指打菜的人,南贺过去,低声吩咐了。 轮到李晗打菜时,厨子的勺子不抖了,别人一大块豕肉,他两大块。 李晗看着那些羡慕的目光,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杨玄蹲在边上,看着李晗吃毒药般的吃了两大块豕肉,笑的很开心。 当年在小河村时,豕肉对于他而言也属于好东西,吃一次和过年似的。至于猎物,需要拿去城中买了,换取钱财。 等李晗走后,杨玄召集了太平军将士。 “你等被流放到太平,都有各自的罪名。为何犯事?” 杨玄指着一个军士,“你来说说。” 军士起身,“小人家中有些田地,那年县里的豪族马氏要出钱买了,这是子子孙孙吃饭的饭碗,小人自然不肯。过了一年多,阿耶病倒了,花钱不少。马氏是县里放贷的独一家,小人没办法,只能去借了。” “高利贷是万恶之源!”朱雀幽幽的道。 “阿耶的病没好,不过多活了两个月,小人觉着也值了。”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朱雀今日颇为感性。 “就在阿耶走了之后,马氏的恶奴上门索要借贷,借贷并未到期,小人据理力争,可马氏与县里的官吏勾结……硬是把小人家中的大半田地夺了去,作为赔偿……” 军士眼含热泪,“小人的阿娘一气之下也去了,小人埋了阿娘,便准备去弄死马氏的家主,可还没靠近他,小人就被拿下了,随后被流放太平。” 那些将士沉默了。 “你!” 杨玄指着另一个军士。 “小人原先是小吏,兢兢业业的做事,发现上官贪腐后,小人就去禀告,可消息不知怎地就被上官知晓了。” 举报者的消息被送到被举报人的手中,这事儿真的魔幻。 “小人随后被上官使了手段,弄了个贪腐的罪名流放太平。” 一个个军士在讲述自己的故事。 有人罪有应得,有人被逼无奈…… 听了大半,南贺悚然而惊,“大唐下面竟然如此不堪吗?郎君,这个大唐……要乱了。” 国之将亡,必有先兆。 底层混乱便是开端。 “底层混乱,这便是在动摇根基。”杨玄想到了元州,那些百姓的日子也颇为艰难。 有人在嚎哭,引得不少人跟着哽咽。 杨玄问道:“想不想抬头做人?” “想!” “想不想有朝一日让那些人痛悔不该?” “想!” 声音越发的洪亮了。 杨玄最后说道:“那便操练,杀敌,剩下的一切,我带着你等去做。” 南贺大声道:“跟着郎君,你等将会不断建立功勋。” 用功勋去逆袭那些丑恶吗?那一双双眼睛骤然明亮。 “我说过,忠心从不是靠手下愚昧,要靠心。” “以后每十日让将士们诉苦一次。” “是!”南贺的眼中多了异彩。 “治人先治心。讨逆需要无敌雄师去击败伪帝,大唐需要无敌雄师去纵横域外,而这些将士将会成为我麾下无敌雄师的种子!” /66/66792/17775636.html 第186章 谁想杀我 杨玄偶尔也会给自己开个小灶。 弄个小泥炉,铁签子穿着腌制过的羊肉,就这么架在小泥炉上面烤。 边上是怡娘令人去临安买来的好酒。 章四娘蹲在边上,嗅着香味,“郎君做的烤肉真好吃。” 少女的马屁直白却纯真。 “吃过才知晓。” 怡娘在另一边,低声嘀咕:“郎君还不上手,愁死我了!难道……要下药?” 她想到了以前宫中专门给皇帝弄的药,弄出那个方子的医官口沫横飞的吹嘘,说吃了他的药,御女三千可飞升。 “可惜方子不在我的手中。”怡娘长吁短叹。 烤好后,杨玄弄了一串给章四娘。 “奴不敢。” 主仆有别,这是怡娘的教导。什么主人为你弄吃的,你做梦呢? “吃了。” 杨玄皱眉,章四娘接过,用贝齿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块,然后眉眼都舒展开来。 “好吃!” 怡娘站在窗台前皱眉。 “尊卑啊!” 曹颖悄然进来,“什么尊卑?” “章四娘以后最多是郎君的嫔妃,品级不可太高,否则不是她危险,就是郎君危险。可郎君对她太随和了些。” “你担心以后章四娘恃宠而骄?” “对。” “大业一成,你定然是要在宫中为郎君看管那些内侍宫人,有你盯着,谁敢哄骗了郎君去?” “也是。” 曹佾干咳一声,“哎!那美酒也给老夫一坛吧。” “做梦!” “老夫为你开解收些报酬也不为过吧?” “为郎君尽忠是你该做的,还想讨要报酬,老曹,你的想法有些危险。” “女人!” “呵!男人!” 王老二窜进了后院,吸吸鼻子,就顺着窜到了小泥炉边上,蹲着也不说话,就是看着烤肉滋滋作响。 “老二也没规矩!”怡娘有些恼火,“郎君难道是为你等做饭的不成?” 曹颖干咳,“以前有帝王为军士吮吸化脓的创口,将士们感激流涕,发誓效忠。” “你看看老二,只知道吃,效忠,他效忠肉。” 王老二得了一串烤肉,这才想起正事,“郎君,那个李晗来了。” “他已经来了。” 李晗不等通报就进了后院。 “味道不错。” 这货想蹲下去,可最近一阵子跟着操练太狠了,腿有些酸痛,蹲不下去。 “子泰。” “嗯!”杨玄翻动着烤肉,撒了些自己调制的配料,一股子香味顿时就冲了起来,四处散开。 “今日我和卫王在城中转了转。” “嗯!” “我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可从未见过哪个地方的百姓对官员如此异口同声的赞美。” “兴许你听错了吧?” 李晗不等他同意就抢了一串烤肉,不顾滚烫来了个拉葫芦……咬住尾部的一块肉,一拉铁签子,一串烤肉就进了嘴里。 吃完烤肉,拿起酒坛子就灌。 “我喝过了。” “军中将士们喝一个碗常见,我这几日都是如此。” 这个金尊玉贵的贵公子,此刻脸上给晒的微黑,一双手也颇为粗糙。若是梁王看到这样的孙儿,再听闻他和军士同喝一碗水,估摸着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最近操练颇苦,可将士们却越来越精神,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也不想学,只是有些事别瞒着我。” “什么事?” “要攻打何处,带着我。” “不可能!” 杨玄冷冷的道。 “你担心我若是出事,我祖父会成为你的对头?” 杨玄默然。 就在李晗想开口时,杨玄说道:“我从未担心过这个,也不屑于担心这个。” 若是真的闹到了那一步,杨玄就彻底的帮衬贵妃兄妹和一家四姓争斗又如何? 至于打起讨逆大旗后,梁王带着许多宗室反对甚至是质疑。 那便清洗一遍! 杨玄心硬如铁。 “那你担心什么?” “怕你会死在战阵上。” 李晗又抢了一串烤肉,大口吃了,仰头狂灌酒水。 他放下酒坛子,打个嗝,心满意足的道:“我觉着你的运气真的不错。譬如说此次草原之行,几度历险,都靠着你的运气度过。跟着你上阵,想来阎王爷也不会收我。” “那是靠着我渊博的学识才度过了难关。” “渊博?” “当然。” “你可知天有多高乎?” “特娘的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就是蠢货。” “为何?” “你可知星宿距离咱们有多远?” “不知。” “那你问什么天有多高?” “……” 窗台内,曹颖淡淡的道:“郎君在宗室中多了一个帮手。” 怡娘摇头,“就怕心眼多。” “李晗此来就是想告诉郎君,他发现了些东西。” “什么意思?” “从他进了军中操练开始,老夫便令老贼在盯着他,还有南贺。若是他想窃密传递消息,随便寻个理由弄死他。” “梁王会怪责郎君。” “卫王在潜州公开杀人,有人说他已经疯了……栽赃给他就是了。” “你真毒。” “过奖。” “他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之间的情义。” “什么情义?”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你说是什么情义?” 可曹颖和怡娘不知道的是,他们不只是共过生死,还赤果果的为对方洗刷过身体,比什么三大铁还铁。 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起烤肉喝酒,不知谁先勾搭的,彼此勾着对方的肩膀,大声唱着怡娘听不懂的歌。 “年轻真好。” 曹颖回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那时候老夫年少多才,俊美无双……” 怡娘翻个白眼,“得了吧,就你的模样也配称什么俊美无双,做梦呢!” 曹颖干咳一声,“最近来城中的人不少,后院小心些。” 怡娘不解,“为何不封住,不许外人进城。” “章羽县的人想来做生意你能不答应?临安的人想来走亲戚你许不许?草原上有人想来交换货物给不给?郎君说了,闭关自守不长久。” “可要小心泄密。” “泄什么密?军队在操练,谁能置喙?咱们在为郎君办事,谁敢啰嗦?咱们大公无私。” “那你方才说什么担心李晗窃密,老鬼!”怡娘翻个白眼。 曹颖说道:“他经常寻郎君饮酒,老夫担心他酒后套话,套出了什么机密。” 杨玄二人喝了酒,李晗想去县学看看。 “听说你弄了个县学,我在想这些人犯的孩子究竟学成了什么样。” “明日再说。” “为何?” “喝酒不能去。” “你担心亵渎了学问?” “不,我担心你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亵渎了那些孩子的纯真。” 纯真……李晗翻个白眼,“这城中的孩子随便丢一个在长安,金吾卫的人就得头疼。” 太平城是开放的,哪怕是草原异族也能来交易,所以不时能看到那些异族人骑着马,带着珍贵的药材来贩卖。或是赶着羊群来交易。 几个草原男子带着一群羊准备进城。 “兵器全数丢在边上。” 军士冷着脸……边上有人低声提醒,“郎君说了,对待这些人要亲切些,让他们什么……宾至如归。” 军士挤出一个笑容,“城中不许携带兵器。” 为首的男子叫做弄哈,他握着刀柄,摇头,“为何不许?若是有人在城中动手,难道让我空手去招架?” 军士狞笑道:“谁敢在城中动刀子,无需你等招架,巡城的军士会让他们知晓什么叫做律法。” “若是我等不交呢?”弄哈身后的男子倔强的道。 李晗和卫王就蹲在一边,看着这一幕。 “什么宾至如归,子泰对这些人太客气了。再有,太平的粮食大多是上面拨下来的,他弄这些作甚?” “政绩。”卫王给了李晗一个鄙视的眼神。 李晗嗤笑道:“他军功已经不少了。这里是太平,前面几任县令宁可装死也想离去,而子泰扎根此处不动窝便是政绩,更遑论他让太平人安居乐业。” 前方,军士手按刀柄,反而笑的温和,“明府说过,口出温言,手握刀柄。若是来做生意的,咱们有话好说。若是来找事的……” 几个军士聚拢了过来。 弄哈拉住同伴,“咱们来都来了,这一路吃用可不少,回去你能和家里交差?” 众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长刀搁在边上。 “自己写一张纸条。” “写什么?” “随便,你自家记得住的就行。” “写两处。” 纸条被撕成两半,一边一个符号,军士吐口唾沫在半截纸条上,想想不对,又从边上的浆糊瓷瓶子里用手指头弄了些熬制的浆糊出来,抹在纸条上,把纸条贴在横刀上面。 “带好了这半截纸条,丢了找不到自己的兵器活该!” 卫王赞道:“这个法子好。” “我还有更好的法子。”李晗淡淡的道。 “走,逛逛去。”卫王不喜欢和这人争执,没意思。 二人晃晃悠悠的在城中转悠。 “陶罐,长安陛下用了都说好!” “看看我家的碗,黄相公吃饭都用这个。” “哎!喝一口蜜水吧,宫中的皇后都喝不着。” “看看呐!卫王每日都要吃一碗的豕肉,美滋滋啊!咬一口满嘴油。”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你还喜欢吃这个?” 卫王满头黑线,“本王从不吃豕肉。” “那就弄他!” “弄他会被杨玄嘲笑,说本王没气度。再说了,让百姓编排一番身上也不少半斤肉。” “可以往长安有人编排你,被你打掉了半口大牙。” “那不是百姓。” 城中很热闹,按照杨玄的最新指示,但凡想做生意的只管做,按照规矩纳税就是了。 于是那些人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商人,吆喝着,觉着这样的流放堪称是享福。 岳二也弄了一个摊子,带着小儿子岳三书守着。 见到卫王后,岳二带着儿子拱手。 “是个聪明人。” 李晗点头。 一路进去,见到弄哈等人找到了买主,双方正在砍价。 一番口舌之争后,交易成功。 “要钱还是要什么?” 弄哈摇头,“我要盐巴,要布匹,若是有粮食也要。” “粮食还得等秋收,布匹盐巴都有。” “好。” 交易成功,蒋真带着一个小吏就在边上冷笑。 李晗站在他的身后问道:“笑什么?” 蒋真回头行礼,“明府吩咐,交税要自觉。事不过三,三次警告之后依旧不知晓自觉纳税的,重罚。此人此前已经三次了。” 啧! 卫王有些头痛,“他怎地什么都管。” “我也不知。”李晗更好奇的是杨玄怎么想到了这些手段。 商人收了钱,笑着和弄哈拱手,随即准备开溜。 边上就是收税的点,几个军士护卫着两个小吏在办理税务之事。 商人刚走没多远,就看到了冷笑的蒋真。 商人一个哆嗦,“小人是去交税!” “可你却走反了!” “小人这便去,这便去!” “晚了!拿下!” 商人被拿下,随即被扣在纳税点示众。 “此人偷税三十五钱,按照三倍罚一百零五钱!” 好重的惩罚!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商人嚎哭,“小人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再放过小人一次吧!小人家中还有老母幼儿嗷嗷待哺啊!” 蒋真冷笑,“事不过三,明府说过,三次是机会,也是警示。三次之后依旧心存侥幸的,这便是铤而走险。对付这等人,唯有用铁拳砸!” “干得漂亮!”李晗赞道:“唯有如此方能震慑人心。” 卫王对这些却没什么兴趣。 “本王在想,他究竟想把太平变成什么样。” “太平渐渐繁华,怕是会有人盯着这里。” 一骑进了太平城。 “杨明府何在?” “你是……” “老夫从临安来。” 刘擎派来了官员。 “有人说太平成了商人的地方!” 杨玄一怔,撞天屈的道:“这谁说的?太平依旧是大唐的太平。” 官员皱眉,“老夫方才进城,一路就看到不少商人在贩卖……市场午时方能开门,可此刻还不到午时,城中却繁华如此,杨明府,老夫不可能为你隐瞒此事。” 杨玄干脆就摆烂,“长安如今那些坊中都在做生意,难道我太平就做不得?” 官员摇头,“不是做不得,这里是北疆,有人说杨明府纵容那些异族进城做生意,若是那些人探听了太平虚实,乃至于收买人手为眼线,这……自然不妥!” 他只说了不妥,让杨玄知晓此人对自己的观感还不错。 他苦笑道:“太平穷啊!” 官员说道:“穷也得有骨气。” 绿灯闪烁的就像是癫狂了般的。 “海瑞第二!” 海瑞第二谈不上,此人不过是转述了某些人的看法罢了。 “还请转告使君,太平若是按部就班,延续以前的路子,迟早也是被破城的命。许多时候,不变革便是坐以待毙。” “老夫会转告。” “还有一点。”杨玄说道:“许多时候用刀枪做不成之事,用商业手段却能迎刃而解。” 使者要了干粮饮水,随即归去。 杨玄站在城头看着十余骑护送着官员远去,骂道:“狗曰的,为何做点事就这般难呢?” 城中,一骑出城,突然回身就是一箭。 箭矢直奔杨玄。 李晗下意识的伸手。 杨玄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巴掌。 巴掌就这么一扇,箭矢不知飞哪去了。 卫王收手,皱眉道:“谁想杀你?” 杨玄伸手,“弓箭!” 刺客打马就想逃窜。 杨玄张弓搭箭,一箭就把他射落马下。 “抓活的!” 城门处的军士们大怒,上马就冲了出去。 杨玄纳闷的道:“我也不知。” /66/66792/17775637.html 第187章 筑京观 刺客被弄了回来,箭矢射中了他的肩部。 太平名医陈花鼓被叫了来,只是看了一眼,就摇头,“内腑也受创了。” 李晗看着他,“此人这般笃定,医术难道不错?” 在他看来,太平这等地方压根就不可能有什么名医。 老贼说道:“每年他经手的刀伤,少说数十起,多则数百起。” 这比长安的名医都厉害……李晗:“……” “用刑!”杨玄不再考虑生死。 李晗跃跃欲试,“我来吧。” 老贼干咳一声,“这是小人的活。” “我看过刑部动刑。”李晗以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此刻却想好生体验一番人间烟火气。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给他弄。” 李晗彬彬有礼的对怡娘和章四娘颔首,“晚些动静会有些大。” 他把刺客拎进了屋子里,老贼走到曹颖身边,“老夫怎么觉着他只是想图谋什么呢!” 怡娘不孤单,又一个棒槌看不透……曹颖看了怡娘一眼,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他这是想主动融入。” “怡娘说梁王就是个老纨绔,李珍是个畜生,却来个孙儿想入伙,就怕有诈。” “郎君和他在草原上互相救过对方。” “救命恩人也会反目成仇。” “你以为老夫是蠢货吗?要紧的是梁王府为了钱财,甘愿坐视他死在基波部。这人举目无亲了,唯有在太平,在这里他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懂不懂?” 老贼纳闷,“老夫的亲人都死光了,活着也是好好的。” 曹佾:“……” “郎君以诚待他,让他进军中操练,敞开让他看,让他去琢磨。更是放话他随时能进县学。如今连后院都任由他自在出入,郎君在想什么你该知道了吧?” “老夫知道这个。”老贼点头,“只是在想值不值,这人你可能看透了?” “这人……老夫也不大看得透。” “哟!难得你老曹也有谦逊的时候。” “啊……” 房间内传来了尖叫声。 卧槽! 王老二汗毛倒立,“是鬼叫。” 怡娘没被惨叫声吓到,却被王老二吓到了,伸手就拍了他一巴掌。 “啊!” 不知李晗用了什么手段,刺客的惨叫声恍若来自于九幽地狱,不类人声。 惨叫声连绵不绝。 “我说!” 曹颖刚准备进去,就听到里面李晗平静的声音。 “这么快就招供,就怕有假,再等等。” “啊!” 章四娘双手抱臂,摩挲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怡娘反而无动于衷。 她在宫中时,见过了更惨的,她用肩膀拱拱身边的曹颖,“你说,这人是不是有些扭曲了?” 曹颖琢磨了一下,“扭曲不准确,郎君说的变态更贴切些。” “我招!” 口供很快就出来了。 “是瓦谢下面的一个部族。他们原先靠着贸易挣了不少钱。可自从太平开市之后,许多商人就转到了这边,他们生意惨淡,入不敷出,于是便想着刺杀子泰。太平一乱,换个新县令,多半会闭门不出。” 李晗蹙眉,“手段有些简单了。” 外面有人,老贼过去问了,回来说道:“郎君,今日来贸易的几个商人被杀了,就在城外不到三里地。” “猖獗之极!”曹颖也怒了。 李晗搓搓手上的血痂,“这是一伙的,杀了子泰,随即再截杀几个商人,这便是杀鸡儆猴。那些商人自然不敢再来。” “去看看。” 城外,弄哈跪在地上。就在刚才,最后一个伙伴在他的身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死前泪水不住的流。 男人流血不流泪,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却把一辈子的泪水都流尽了。 “可怜。” “先前有人刺杀杨明府,此刻有人截杀了商人,这是不许我等来太平贸易的意思。” “特娘的,这人是谁?” “以后我可不敢来了。” “是啊!在别处贸易虽说挣钱少了些,可没什么风险。来太平贸易,不小心连命都交易出去了。” “杨明府出来了。” 杨玄带着人出来了。 随行的军士警惕的盯着周围的人,老贼和王老二更是。 “杨明府!” 弄哈跪下,哽咽道:“按照我们的规矩,兄弟被人杀了,我定然要寻到凶手为他报仇。否则我无颜回去见他们的妻儿。” “这是对太平,对陈州,对北疆和大唐的挑衅!” 杨玄一开口就给这事儿定性了。 “更是对草原爱好和平的人们的疯狂挑衅!” 商人们精神一振。 “凶手已经找到了,动手的目的是为了威胁来太平贸易的商人,背后的部族用心险恶!” 商人们神色哀伤,显然有些兔死狐悲。 “他们进城交易,他们按照太平的规矩纳税,他们老老实实地为一家子赚取钱粮,他们双手无辜,如今却躺在这里悄无声息。” “就在他们纳税之时,便已经和太平签订了一份契约,若是因为和太平贸易而身死,谁来为他们报仇!?” 杨玄拔刀。 “太平!” 无数拔刀声中,商人们低下了头。 商人在这个时代有着类似于小偷的名义,他们总是能用各种方法从人们的钱袋里窃取钱财。 在大唐,商人的地位不高……以前更低。 在草原,商人只是一种沟通工具。 所以他们没法指望谁来为自己做主。 “交税就是签订了保护契约,若是如此,老夫这一生签订了无数契约,可依旧会被巧取豪夺。” “看看吧。” “对,看看。” 一干商人都在看着杨玄,随即把今日之事传遍了自己所经过的地方。 ——有人因和太平贸易被杀,太平人说要为他们报仇。 消息传出,都是笑声。 商人死了就死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依旧会冒着无尽的风险来到太平。 在所有人的眼中,杨玄的话这是一个安慰。 包括那个部族。 部族头领足韩身材魁梧,拿着羊腿奋力撕咬。他的头发跟着舞动,看着就像是一头狮子。 猛虎足韩,这便是他在瓦谢部的匪号。 “首领。” 足韩最忠心的手下涂铎进了帐篷。 “如何?” 涂铎说道:“已经杀了几个商人,不过杨玄命大,身边有人挡住了箭矢。” 足韩把羊腿放下,搓搓手,肉屑落在地上,边上蹲着的一只狗看了他一眼,足韩点头,狗才过来舔食。 吃完后,大狗就卧在足韩的脚边。 足韩把一只脚搁在大狗的头上,漫不经心的道:“太平如何?” “杨玄当众说了,要为那几个商人报仇。” 足韩一怔,接着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外面的侍卫担忧了看了里面一眼,觉得笑声太疯狂了。 良久,足韩这才停下来,喘息道:“别管此事了,那些商人此后会收敛,咱们依旧做生意。” 涂铎担忧的道:“首领,杀戮止不住贪财的冒险者,那些商人大概会观望一阵子,只要太平那边的货物便宜,多,他们定然会继续前往。” “那便继续杀。” 足韩拿起羊腿,笑的阴森森的,“杀的他们怕了,自然会回来。” “就怕太平出兵。” “你以为杨玄那番话会当真?” “……” 足韩撕咬了一块羊肉,含含糊糊的道:“他被刺杀了没想着报复,没扯着嗓子喊要杀人。可却为了几个不相干的商人怒不可遏,发誓要出兵报仇……他不是神灵,神灵才会不顾及自己,只顾着凡人。” …… 骑兵已经集结完毕。 商人们刚刚离去,杨玄的回应就来了。 卫王自然要跟着去砍杀一番,策马和李晗在一起,“为了几个商人,值当吗?” “你如何知晓他不是为了自己?”李晗问道。 卫王说道:“若是为他自己报复,杨玄会让别人带队去突袭,而不会自己去。” “什么意思?” “他自己去,这便是公事。本王以前看他不顺眼,琢磨过一阵子,他公私还算是分明。” “见过主人。” 乌达带着百余护卫来了,他下马走来,行礼后,虔诚的亲吻着杨玄的鞋面。 “出发吧。” 五百骑就这么出发了。 三个商人正在归途,听到身后马蹄声密集,回首一看。 “是太平骑兵!” “他们这是要去何处?” 骑兵轰然从他们的身边冲了过去,秋毫无犯。 一个商人冒险喊道:“敢问大军是去何处?” 一个骑兵在马背上回首,“报仇!” 商人愣住了,等骑兵走远后,这才拍着脑袋道:“这真是要去报仇?” “兴许只是做个样子,看看,正好让我们看到。” 三个商人唏嘘了许久,直至太阳落山,这才寻地方扎营。 杨玄也在扎营。 李晗跟着军士们一起搭帐篷,浑身是汗,依旧乐此不疲。 杨玄和卫王蹲在一起,看着夕阳落山。 “夕阳真美,不知长安看到的夕阳是否也是这个模样。” 卫王难得这等感性的时候。 “焦黄焦黄的,夕阳好像是胡饼啊!” 王老二在后面看着夕阳,揉揉肚子,去寻老贼要吃的。 一个皇子在伤春悲秋,一个傻子在快乐的想着美食,杨玄却觉得格外的协调。 “你不担心得罪了瓦谢部吗?”卫王的多愁善感被王老二击败了,换了个现实的话题。 “以前担心,不过从潭州归来之后,这些担心就没了。” “为何?本王觉着太平依旧不是瓦谢部的对手。” “差不多了。” “多了百余叫你主人的勇士也无济于事。” “这不是还有大王吗?” “……” 卫王想了许久,“你的脸皮真厚!” 卫王在这里,若是太平风声鹤唳,他自然能想办法弄些军队来保护自己。 皇帝再冷情,地方也不敢放任皇子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杨玄看着他,“你想多了。” “什么意思?” “草原异族松散,今日是瓦谢部的麾下,明日可能就会去投奔别人。” 卫王一怔。 身后有人坐下,李晗的声音传来,“子泰今日是想市恩。” 杨玄笑道:“以前有人想买千里马,可千里马的产地太远,商人们担心贩运来了没人交易。那人就令下面的人拎着一根马骨头来求见,说是千里马的腿骨,那人就出了千金买下……随后商人们果然贩卖来了千里马。” “那几个商人的死就是你的马骨。”卫王有些不自在。 李晗坐上前来,给了杨玄一个眼色。 卫王被打击到了。 大侄子一心就想逆袭一把,把太子弄下台,自己进东宫,随后登基为帝。 可他的手段还是差了不少,粗糙了些。 杨玄安慰道:“天下县令中,我说自己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你安慰人的法子也透着一股子不要脸的气息。”卫王起身,“本王没那么脆弱。” 李晗说道:“你想收拢异族为麾下,对抗瓦谢部?” “不行吗?” “行是行,只是那些人难以控制。” “总会有办法的。” “这叫做以夷制夷!”朱雀得意的道。 第三日,前方出现了一个部族。 “就是这里。”带路的牧人缩在后面。 “晚些验证了之后钱就会给你。”老贼恐吓道:“若是撒谎,用战马拖死你!” “小人不敢。”牧人惶然道。 杨玄看看情况,“部族不大,约七八百人,分散开。” “本王要独领一军。”卫王按着巨刀的刀柄,盯着杨玄。 不给就动手。 “大王领一百人吧,走左侧。” “老贼领一百人,走右侧。” “领命!” “后面兜住对方……”杨玄看看众人。 南贺没来,赵有才来了。 李晗淡淡的道:“舍我其谁!” 赵有才苦着脸,想抗争,可这位是宗室子。 “建明去,赵有才跟着。” 建明是李晗的字。 杨玄带着一百余护卫,外加数十太平军骑兵,准备从正面突袭。 李晗和赵有才带着人马往小部族的后面绕。 此刻是上午,阳光明媚,天气好的不像话。 估摸着李晗那边到位了之后,杨玄又等了片刻。 “出击!” 他拔出横刀指着前方。 “为了主人!” 身侧的乌达狂热的喊道。 一百余人齐声高喊,“为了主人!” 杨玄:“……” 此刻,足韩正在自己的帐篷里无聊的发呆。 当他听到呼喊声时,涂铎也冲了进来。 “首领,有人突袭!” “上马,准备厮杀!” “集结,都集结起来!” 足韩带着仓促集结的五百余骑刚准备出击,杨玄就到了。 七八百人的部族能拉出五百余骑,这便是全民皆兵。 “是谁?” 看着前方势如破竹的护卫们,足韩嘶声问道。 这些护卫在马背上就能放箭,一波波箭雨让这个小部族的勇士们伤亡惨重。 足韩率领麾下不断冲杀,最后被困在了一个小圈子里。 杨玄被簇拥着上前。 “你是谁?”足韩喘息问道。 “把我的大旗打起来。”杨玄想学卷轴里的人物打个响指,于是试了一下。 啪! 不错! 清脆! 身后,王老二用长枪举起了一面大旗。 大旗迎风招展。 “是杨字旗!” 部族中有个老人绝望的喊道:“是杨狗来了!” 李晗这次算是正儿八经的战阵杀人,身上被喷了不少血。他策马过来问道:“如何处置他们?” 杨玄说道: “敢手持兵器的,一律斩杀。” 马蹄声随即淹没了包围圈中的人。 “尸骸收集起来。” “筑京观!” /66/66792/17775638.html 第188章 太平说到做到(为‘妞妞点点猫’加更) 剩下的勇士们在负隅顽抗。 足韩被护在最中间,身前是涂铎。 有人跪下请降,涂铎骂道:“狼心狗肺之辈!”,随即一刀杀了。 唐人该动手吧? 没有。 杨玄带着人在看热闹。 杀! 继续杀! 就差学着卷轴里的那些男子叼根烟。 最后剩下涂铎护着足韩,其他人避开跪在另一侧。 卫王杀的浑身浴血,策马过来说道:“纳降吧。” 杨玄摇头。 “乌达!” 乌达策马上前,“主人。” “杀光!” 众人愕然回头看着杨玄。 乌达却没有丝毫犹豫,指着前方喊道:“主人有令,杀光!” “不纳降?”卫王有些好奇……没有不忍。 “这是一次挑衅,若是此次太平展露了仁慈,相信我,这些异族人会得寸进尺。他们觉着做错事了也无需付出多少代价,那还等什么呢?不做是蠢货!” 杨玄冷冷的道,“我想告诉他们一件事,大唐,不可辱!” 百余骑冲杀上去,跪在地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的人头滚滚。 那些男女满地乱跑,可护卫们从四面包围过来,偶有人从缝隙中逃出去,转瞬就会被射杀。 当这些人被绞杀殆尽时,护卫们冲向了足韩和涂铎。 “停住。”乌达喝住了护卫们,请示道:“主人,此人当如何?” 头领总是要单独处置的,兴许还能作为吉祥物去太平转一圈。 而大唐有令异族头领在庆功宴上跳舞助兴的爱好,说不得主人也喜欢。 足韩喊道:“我愿意归降,杨明府,小人愿意为奴。” 他笑的谄媚,跪在地上叩头,“我会舞蹈,我还会放牧……” 涂铎愤怒的想把他扶起来,“不,你曾说过要做草原之王,你的尊严呢?拿出你的尊严,死也该死在冲杀的路上!” “呃!草原之王?”杨玄愕然。 乌达说道:“主人,草原上每个首领都会有这等念头,不管大小。” 当初他们的首领就是如此,怀揣着成为草原之王的雄心,去朝拜神山,结果身死道消。 乌达想了许久,觉得首领没有草原之王的命,却强行去追求神灵祈福,结果神灵震怒,便出手弄死了他。 他看了主人一眼,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神灵下凡弄死了首领,却赐予了主人神息。也不知主人何时能与神灵联络一番。 足韩一把推开涂铎,“滚!小人!” 涂铎一怔,足韩膝行而去。 “首领!”涂铎拉住了他的肩头。 地上有把刀。 足韩拿起刀,膝行回转,一刀捅进了涂铎的小腹中,还拧了几下。 “呃!”涂铎缓缓跪在地上,茫然看着足韩,脸颊微微颤抖,“为何?” 足韩轻声道:“活着就有无数机会,死了只会成为草原虫蚁的食物。” 涂铎跪坐下去,微微垂首,看着足韩膝行上前。 “拜见主人。” 足韩在杨玄身前叩首。 “你犯了我的规矩。”杨玄冷冷的道。 这是程序。 足韩请罪,眼神卑微,但右拳却紧紧握着,抵在地面,“小人罪该万死,小人愿意献上妻女为奴,请主人享用。” “罪该万死?那么我成全你!” 不该是这样的啊!足韩愕然抬头。 他甚至想好了如何讨好杨玄,哪怕是做他的上马墩也行,哪怕是看着妻女伺候他也可以……许多部族首领战胜对手后,最喜当着对手的面凌辱他们的妻女。 “老二!” “来了!” 横刀挥舞。 涂铎看着足韩的人头飞舞起来,脸上还带着惊愕之色。他捂着小腹,痛苦的把头抵在草地上。 “杨狗能放过任何人,就是不可能放过你……”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身前,涂铎勉力抬头,看着乌达笑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乌达冷漠的道:“主人也没指望你说什么。” “那你来……” “取你的人头。” 没有参加厮杀的多是妇孺。 “他们会被别的部族兼并。”赵有才的眼中没有同情。 “带走女人。”杨玄吩咐道。 “你要女人作甚?”卫王不解。 “太平城人口太少,城中大多是男人,男人和男人如何生孩子?” “那些是人犯。”李晗觉得杨玄的想法有些问题。 “这里不是长安,是北疆。北疆直面无数穷凶极恶的敌人,我们该如何办?关中百姓宁可做流民也不愿来北疆,我们唯有自救,让大唐人生娃,生无数的娃。” 李晗:“……” 卫王:“……” “二十年后,我希望这里成为大唐的乐园。”杨玄信心十足的道。 众人开始搬运尸骸。 “郎君,那个京观如何弄?”老贼来请示。 “随便埋了吧。”有人建议道。 “堆积起来,夯土。” 杨玄说的轻描淡写的。 “京观是什么模样的?”卫王好奇。 几百具尸骸很快就按照杨玄的方法弄好了,随即外面再覆盖一层土。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这座尸山。 “手艺不大好。”杨玄不满的道:“看看那些地方,手脚都伸出来了,还有脑袋也露在外面,龇牙咧嘴的不雅观。罢了,第一次做成这样也算是不错。我要的石头呢?” 石头被搬来了。 没有工匠,只能把石头的一面用刀子斧头等武器尽量砍的平整一些。 “粗胚!” 杨玄看看卫王,“大王修为了得,可能打磨一番?” 卫王脸颊抽搐,“不会。” “有些遗憾。”杨玄真心实意的感到遗憾,“笔墨。” “写什么?”李晗有些好奇,“墓志铭?” 王老二磨墨,老贼拿起毛笔蘸了墨汁,递给了杨玄。 “墓志铭?也算是吧。” 杨玄拿着毛笔想了想,随即落笔。 卫王跟着念了出来。 “大乾四年夏七月,有部族截杀与太平贸易之商人,欲恐吓之。大唐太平县县令杨玄率五百骑至此,一战灭祸首,筑京观于旁……” 这是叙事。 “大唐煌煌,布威于天下。今有跳梁作祟,当诛之,以儆效尤。” 李晗的眸中多了些异彩,他抬头看去,那些将士双拳紧握,显然是热血沸腾了。 大唐煌煌,布威于天下! 这是何等的豪迈。 杨玄笔走龙蛇。 卫王开口。 “若有后来者,玄磨刃于太平,尽可一试锋锐。” 谁若是不服气,我在太平磨刀霍霍,只等大好头颅斩之。 “这便是京观石吗?”李晗说道:“我看更像是战书。” “以往大唐遇到此等事,要么出兵,要么出使,文武相济。今日先斩杀蛮夷,再筑京观于侧,立石勒文以记之,可谓杀人再诛心。”卫王显然对京观这个新生事物颇感兴趣。 李晗却想的更多一些,“子泰,此事怕是会引来长安一些非议。” 卫王讥诮的道:“那些腐儒罢了。” “腐儒的笔能杀人。”李晗觉得卫王迟早会为了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杨玄按着刀柄,淡淡道:“大唐如今人口日增,田地却匮乏,加之权贵贪婪兼并,以至于流民遍地。我辈武人持刀于边塞为何?其一诛杀不臣,其二用手中横刀为大唐开路。” 他抬头看着京观,森然道:“大势之下,谁敢阻拦大唐前进之路,诛之!” 五百骑轰然远去。 剩下的人此刻才敢到京观前查看。 “天神在上!”一个老人看着那些伸出封土的肢体,缓缓跪下,老泪纵横的喊道:“这是魔鬼的手段。首领不该去招惹太平,不该去招惹那个杨明府啊!” 没有人见过这等尸山,更没有人见过杀人还立石勒文,留下一段杀气腾腾的宣言。 第三日,几辆大车缓缓而来。 此行收获不少,三个商人惬意的在说着生意上的事儿。 “草原人最喜欢的便是来自于大唐的货物,精美不说,许多货物就是独一家。以前陈州不肯和草原贸易,咱们只能看着那些胆大的去走私,挣的盆满钵满。如今可好,正大光明的贸易,那些走私商人要哭了。” “可不是,上次我还听一个走私商人说,要取了杨玄的项上人头。” “杨玄是个好人。” 三个商人都笑了起来,但随即愁眉苦脸。 “截杀之事怎么办?此次倒霉的是弄哈他们,下次说不得就是咱们。” “杨玄说要为他们报仇,出城时咱们看着五百骑奔着这边来了,可也没见那里有杀戮,可见是假话,虚张声势出击,做个样子给咱们看。” “哎!如今的官……陈州的官员首要是看好城池,至于进攻还是算了吧。” “也不怪他们,三大部一旦联手,陈州怕是难以阻挡。就算是他们能挡住,后面不是还有潭州的那位皇叔在。所以谨守城池便是功劳。” “记得……那时老夫还是少年,那时候的三大部听到大唐的威名都缩头缩颈的,哪里敢来袭扰?最近这十几年却换了个模样,大唐听闻三大部出击就胆战心惊,哎!怕是离下一次塞外铁骑马踏中原不远了。” “哎!前面怎地有座小山?老夫记得是没有的吧?难道是神灵移山倒海?” “是有一座小山,看看去。” 三个商人策马过去。 “咿律律!” 三匹马突然不安的止步,随即摇头晃脑,甚至是长嘶想后退。 “吁!” 三人安抚着马,可骏马却不肯再往前走。 “奇怪了,难道那小山有什么古怪?” 一个商人下马,缓缓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小山前,抬头…… “哎!是什么?” 两个商人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心痒难耐。 商人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小山前。 不! 他跪在了一块石碑之前。 “天神在上!” 商人的声音在打颤,“这是……这是神罚!” 两个商人诧异,小跑着过来。 小山的正面,一只手从封土中伸出来,无力垂落。手指头垂落在下方的一颗人头之上。 人头龇牙咧嘴的冲着三个商人笑。 真的像是在笑。 “这是尸山!” 一个商人惊呼道。 “看,这里有字,你识字,来看看。” “写了什么?” “大乾四年夏七月,有部族截杀与太平贸易之商人,欲恐吓之。大唐太平县县令杨玄率五百骑至此,一战灭祸首,筑京观于旁……” 三个商人跌坐在石碑前,面色煞白。 “他说到做到!” “他用尸山来警告那些蠢货!” “下面还有。若有后来者,玄磨刃于太平,尽可一试锋锐。” “天,杨明府便是我等的恩人呐!” 消息迅速往周围传播。 …… 弄哈带着两具尸骸回到了部族。 “他们死了。” 逝者的亲人在嚎哭。 首领怒吼:“谁杀了他们?” “亚散部的人。” 亲人们抬头看着首领,眼中有绝望之色。 亚散部的实力比他们更为强大,而且亚散部商人多,有钱,装备不是他们能比的。 首领跺脚,叹息一声。 一个妇人跪在那里嚎哭,“我的男人每次归来都会按照规矩给部族分钱,如今他死了,亚散部的凶手却在嘲笑我们,首领……出兵吧。” 首领苦笑,“我们不是对手。我……回头我去请见可汗,请可汗做主。” 一个老人抹去浊泪,“可汗不会管下面的纷争。” 除非是造成重大伤亡,否则下面部族的事儿华卓不会干涉……按时缴纳牛羊,出征时派遣勇士跟随就好。 其它的华卓不会管,就像是长安青楼中最无情的嫖客,先前还在说小心肝,转瞬提起裤子就走。 “首领!” 逝者的亲朋好友十余人跪在那里恳求! 首领苦笑,“弄哈在外经商最是清楚不过,可汗不会管。” 弄哈点头,他低下头,不敢看兄弟的女人那悲愤的眼神,但又倍感内疚,“太平的杨明府说……说会为了他们报仇。” 十余亲人看着首领。 首领想糊弄过去,可其中一个逝者的丈人是本部族中的长者,颇有威望。 草原上没有大唐的能工巧匠,也没有大唐人善于创造的能力,日子很是艰难,以至于人均寿命短暂。 在这等情况下,活得长就是一种天然的优势,见多识广,智者……等等头衔就不要钱的往长者的头上搁。 那位长者已经面露讥讽之色,所以首领必须要展露自己的尊重。 “太平不会为了两个异族商人冒险和瓦谢开战,所以,这只是杨玄安抚你等的话。” 众人看着长者。 长者点头,“正如同死了再多的大唐人我们也不会动容一样,杨玄也会如此。” “那我们该怎么办?” “忍耐!” 长者得到了首领的暗示,“我们需要忍耐,但要记住仇恨。” “天神呐!” 妇人绝望的嚎哭起来。 “我们怎么办?” 失去了男人,她和孩子要么等着被冻饿而死,要么只能选择成为部族中某个男人的女人……兴许是他的第二个第三个女人。 孩子们也跟着哭,他们知晓为自己遮风挡雨的那个男人不见了,此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狂风暴雨。 “有人!” 马蹄声传来。 外面有人惊呼,“是唐军,戒备!” 首领大惊失色,“快,集结起来。” 就在男丁和健壮女子们上马时,十余骑疾驰而来。 十余骑突然勒马,其中一骑上前。 “逝者家眷是谁?” 一个妇人绝望之下走上去,“我是。” 骑兵看着她,“明府问你,你一家可是大唐的朋友?” 妇人的脑海中浮现了方才首领那有些不耐烦的模样,用力点头,“是。” 骑兵招手,三个骑兵上前,两人丢下两个袋子,袋子砸在草地上,听声音颇为沉重。 第三个骑兵上前,也丢下一个袋子。 骑兵指指三个袋子,有人过去打开。 骑兵说道:“明府说了,他们按照太平的规矩纳税,他们遵守规矩,便是大唐的朋友。朋友死于非命,按照大唐的规矩,太平将会为他复仇,并赡养他的家眷。” 骑兵颔首。 “太平说到做到。” 袋子散落开来。 两个袋子中装满了铜钱。 另一个袋子被打开,倒提起来。 人头就像是瓜一般的从里面滚落出来。 骑兵策马掉头。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亚散部!” /66/66792/17775639.html 第189章 商人的力量 夏季对于草原部族来说就意味着丰茂和丰收。 牧草丰茂,牛羊就会肥硕。 “中原人的饭菜我不喜。” “其实也不错。” “娃亥你没吃过,中原人的饭菜味道太重,不及咱们的牛羊肉。” “兴许吧。” 华卓和娃亥两兄弟在吃饭。 “托天神的福气,今年风调雨顺,也没有天灾,眼看着又是一个好年景。” 华卓咽下嘴里的羊肉,虔诚的祈祷着。 少顷,他觉得神灵应该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这才惬意的道:“基波部此次算是倒了大霉。” 娃亥吃的一丝不苟,“赫连春令怀恩进攻,可并未让他攻打坚城。” “怀恩也有野心。”华卓用油手捋捋油光锃亮的胡须,“若是攻下了章羽县,基波部会多几千男女奴隶,更有许多收获,唐人勤劳,总是让我们不劳而获。” 他笑的很是得意。 娃亥起身,“我去修炼。” “该寻女人乐呵就去,别老是修炼。”华卓关切的道:“男人就两个死法,要么死在马背上,要么死在女子的肚皮上,就是别把岁月空耗在修炼上。” 娃亥摇头,认真的道:“华卓,不要忘记杨玄。” 华卓点头,“你可知晓,最近北辽出动精锐,一举荡平了几个大部族,光是投降的勇士就有六万人。娃亥,北辽越来越强大,而大唐却在一路下滑。我们只需等着,北辽自然会出手。到时候北辽大军南下,陈州算什么?杨玄算什么?” 娃亥摇头,“我更喜欢自己报仇。” “所以这便是我能做可汗的缘由。” 华卓笑了笑,“昨日我睡了一个女人,很是得趣,今日你试试。” “可汗。” 外面有人请见。 “进来。” 亲切的笑意消散,威严重新降临在华卓的身上。 一个男子进来。 “可汗,亚散部被灭了。” “谁干的?” 本汗又少了一群奶牛……华卓愤怒的问道。 这不是小事儿,他必须要主持公道。 “他们说三日前杨玄带着数百骑突袭了亚散部,杀光了部族中敢于拿刀之人,更是带走了大半女人,如今亚散部只剩下了数十老弱。” “杨玄?”娃亥止步,眼中多了厉色。 “他怎敢……为何?”华卓不觉得杨玄平白无故的就敢冲进草原来杀人灭族。 来人说道:“说是亚散部的人杀了几个商人,杨玄扬言为他们报仇,就率军灭了亚散部。” 华卓恼火的道:“亚散部这是穷疯了,竟然去截杀大唐商人。” “可汗,是草原商人。” 杨玄这是疯了……华卓:“为何?” “太平那边说,被杀的两个商人在太平缴了税,受到太平的保护,谁杀了他们,便是太平的敌人。” 华卓大怒,劈手扔出了手中的羊骨头,“两边都是我瓦谢的族人,他好大的脸!” 娃亥说道:“兄长,他这是要立威!” “我知道。”华卓阴着脸:“他这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打我的脸,有趣,有趣!” 可汗笑的很和气,可大伙儿都知晓,这样的可汗很危险。 “出兵吧。”娃亥不懂军事,但迫切的想报仇。 华卓一拍案几,“令人去各部召集人马,本汗要马踏太平!” 随即信使四出,王庭的军队被集结起来,斥候一波波的往南方去,气氛很紧张。 可信使才将出发没多久就被召了回去。 “杨玄不但为那两个商人报仇,更是给了那两家人不少钱财,那些商人为之狂喜,如今杨玄仁慈之名在瓦谢部广为传播,可汗,这是他的毒计。” 匆匆赶来的是下面一个部族的首领。 随即来了更多的首领。 “可汗,那些商人在赞美太平,许多人都在装车,准备去太平贸易。” “……” …… “此次出击是挑衅,华卓会发狂。”因为带着不少俘虏和缴获,所以回程比较慢,就像是游山玩水。李晗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守城没问题,可今年的庄稼大概要没了。” “他们不敢来。”杨玄笃定的道。 “华卓难道还能咽下这口气,唾面自干?” “他没法不干。” “你笃定的模样真招人恨。” “呵呵!” “为何?” “你们都小看了商人。” “我不小看商人,可商人难道还能让华卓改变主意?” “你们小看了商人的力量。商人重利,和他们谈情义是对牛弹琴,但你和他们谈利益,他们保证会敬若神明。” “这和华卓不出兵有何关系?”这次是卫王问。 “和北辽不同的是,三大部比较松散,由无数小部族聚拢而成。这些小部族受华卓的管制,他们每年缴纳牛羊和勇士,就像是一头头产奶的母牛。华卓提供了什么?” “保护。” “没错,保护。可当他们的商人被截杀时,华卓能做什么?以往小部族之间的争斗杀人,华卓能做什么?是秉公处置,还是视而不见?” “乌达,说说。”杨玄指指乌达。 乌达说道:“大部族不会管小部族这等事,除非灭族了。” “灭族了才会管?”卫王觉得这样的治理有些粗糙。 “必须管。”乌达说道:“少了一个部族,可汗就少了一笔赋税和奴隶。” 这不是治理,而是盘剥……卫王觉着这不是长久之道。 “这便是草原。”杨玄觉得和大唐相比,草原更像是一个丛林,里面只有赤果果的利益和杀戮。 “华卓不管,太平管,你说那些商人会作何想?” 李晗说道:“商人逐利……他们会觉着太平才是自己的贴心人,而华卓只是一个勒索他们钱财的强盗。子泰,你想收买人心!” 卫王后知后觉,大彻大悟,“乌达,那些商人在部族中地位如何?” 二位贵人自然不屑于去了解那些商人的情况,更不知晓商人对于草原而言意味着什么。 乌达说道:“草原有规矩,什么人都能杀,什么都能劫掠,就是商人例外。没有商人,就没有大唐的茶叶,没有大唐的布匹,我们的肠胃会出毛病,我们只能穿着兽皮……” “商人们把消息到处传播,若是华卓召集部众准备开战,这些商人将会在暗中拖后腿,嘶!”李晗眼中多了一抹凝重,“商人也能翻云覆雨吗?” “当然,我给你们说个故事。” “有个国家,大概比大唐差些吧。那个国家从开国时就定下了国策,压制商人的地位,但并不抑制经商。” “这和大唐差不多。”李晗点头,“原先官员不许过市,更不许经商,不过如今都松散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家中生意做的颇大。” 呵呵! 杨玄继续说道:“到了中期,那些士绅权贵见到商人虽说地位不高,可挣钱却比自己还多,吃用豪奢,比自己还享受,就以家仆的名义也开始从商。” 他看了李晗一眼,眼神古怪,“权贵士绅从商有个巨大的优势,他们不交税,不管是关卡还是地方税吏都不敢收取他们的赋税,于是他们比商人挣的更多。” 李晗干咳一声,“你在故意编排我家是吧?” “你这是自行对号入座。”杨玄笑的很恶劣,“于是商人便和官员权贵合流了,他们偷税漏税,他们兼并田地,他们巧取豪夺……直至皇帝发现户部每年收到的税越来越少。” “咳咳!”李晗越发的不自在了,他觉得杨玄就是在讥讽梁王府。 “皇帝令人一查,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天下的商人早已和下面的官员们连成一体。连宰相都是商人们的代言人。” “这帝位怕是不稳妥了。”大侄子很愉悦,杨玄甚至觉得这货巴不得自家老爹倒霉。 “皇帝大怒,可下面的臣子们早已连为一体,他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派了内侍前去收税,打击那些偷税的士绅权贵。” “那些内侍到了地方后,地方突然暴起,无数人罢市游行,闯入内侍们的住所,群起而攻之。” “这……不能吧?”赵有才听的目瞪口呆,觉得这事儿太魔幻了。 “内侍被打死几个,剩下的一路狂奔回京,哭诉了一番。” “皇帝要派人镇压了吧?”卫王幻想了一下,若是当今皇帝处置此事,大概率会派兵镇压。 “没。” “为何?” “因为军队也被那些人渗透了。” 周围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国家,不灭没天理。” “随后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遍地饿殍。有人登高一呼,于是遍地烽烟。” “恰此时,塞外有部族本被镇压的服服帖帖的,见到大明……见到这个国家内乱,于是便顺势作乱,首领叫嚣着什么大恨,以此为由起兵。” “内忧外患,这个国家怕是要没了。” “没。”杨玄摇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大帝国就算是要倒下,也不是一个部族所能灭掉的。” “内部之乱越演越烈,外部还得和那个部族厮杀,要命的是户部没钱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边塞有一座小城,小城本荒芜,有一群商人买通了边塞守军,开始往那个部族贩卖货物。” “从刚开始的茶叶布匹,到后来的铁器铜料,乃至于国家的要害消息,但凡那个部族要的,他们都给。” 众人面色凝重,觉得杨玄意有所指。 “那个部族靠着这些商人运送补给不断在壮大,靠着这些商人传递边塞军事装备的消息,他们战无不胜。这些商人更是充当了带路人,带着这些异族走捷径入侵本国……” “那个部族频繁入侵,每一次都抢的盆满钵满。他们用抢来的钱财付给那些商人货款,也就是说,那些商人走私了无数军国物资给异族,却是自己的国家在付钱。他们换了个方法继续挣国内的钱,只是血腥,且无耻。” “内忧外患之下,另有人挖墙脚,有人卖国……这个国家终于轰然倒塌。可笑的是,就在皇帝自尽殉国的消息传到和歌舞升平的地方后,那些士绅和商人欢呼雀跃,举行盛大的宴会和集会来庆贺此事。” 这个故事太过沉重,连最没心没肺的王老二都吸吸鼻子,“好惨。” 卫王觉着这是个故事,“若是大唐商人刚如此,当诛杀!” 李晗淡淡的道:“但凡商人敢窥探权力,那便是他们的末日。” 赵有才不解的道:“那些商人图什么?” 杨玄说道: “人的欲望无止境,当国内挣钱的路走到头之后,他们会勾结权贵官员,去攫取权力,会走向外面。为了挣钱,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愿意抛却生养自己的地方。为了挣钱,他们愿意和魔鬼为伴。”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等,商人不能抑制,但商人不可不制!” “商人不可信。”卫王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个,“不过大唐不至于如此。” 杨玄说道:“豪商无国。” “这是那本《带着仓库到大明》中提及的词,方醒会告你侵权。”两颗绿灯就像是两只眼珠子转动着。 “就没有例外?”刁涉若有所思。 “有。” “什么?” “豪商为国。” 卫王仔细想了想,“你多半是在编排谁。” 受伤的总是我,回头把子泰偷藏着的好酒全数喝光,再设计成是汉王干的……李晗对卫王微笑。 建明虽说辈分比本王高,可却很是亲切,他藏在狗洞中的好酒便给他留三成……卫王同样含笑。 当看到太平县城时,杨玄早些时候安排的斥候回来了。 “瓦谢部派去各处的使者被召回了。” “许多小部族的首领去了王庭,不知为何。” “这定然是下面出了岔子。”赵有才狂喜,觉得太平又度过一次难关,看向老板的目光中难免就多了些崇拜之色。 卫王面色凝重,“商人竟然有如此威能吗?” 李晗觉得自己有必要琢磨一番商人的作用。 一进城,百余女子顿时就让那些男人的眼睛移不开了。 太平是流放地,男多女少,光棍多不胜数。 有人涎着脸问军士,“这些女人可是送去伺候明府的?” 我有那么荒淫无道? 就算是有,可我的腰子也没那么好……杨玄无语。 他吩咐道:“老贼,吆喝一嗓子。” 老贼扯着嗓子喊道:“明府领军灭族,俘获了这些女子,随后会分给城中无妻男子。” “哦!” 周围的人集体迸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没女人!” “明府,老夫望女兴叹多年矣!” “我十年没女人!” “我特么从懂得男女之事开始就没碰过女人。” “老夫半辈子没碰过女人。” “我只碰过男人!” 一个比一个惨啊……杨玄说道:“太平军将士优先。” 一群人愣住了。 跟随去灭族的数十军士瞬间双目通红。 忠心值少说飙升三成。 另外三成是虫子上脑了。 原以为那些女子会有些悲伤,等经过抽签出来的百余将士站在她们前方时,杨玄觉得自己看到了光。 “这些女人怎地看人的眼神绿油油的。”老贼砸吧着嘴。 “这些是大唐人,比瓦谢部的那些男人出色多了。”杨玄问道:“老贼挑一个?” 许多时候上位者讲公平,但公平往往只在自家之外。 老贼摇头,坚定的道:“郎君大业未成,还不到时候。” “老贼……呜呜呜!”王老二刚开口就被老贼捂住了嘴。 “走,老夫刚弄到了一块牛肉干,硬邦邦的。”老贼拖走了王老二。 “郎君。” 身后传来了章四娘娇滴滴的声音。 “好好说话。” 杨玄回身,就看到了章四娘的底线。 原来鸿沟长这样的吗? /66/66792/17775640.html 第190章 强大太平的根基 章四娘咬着红唇冲进了后院。 “怡娘!” 怡娘端着簸箕在屋檐下筛着豆子。把簸箕前面扬起来,让豆子在空中来一个回形飞跃,在这个过程中,里面比较轻的杂物都会飞出去。 “我来我来。”章四娘自告奋勇的接过簸箕,学着怡娘开始筛。 第一下用力轻了,豆子就在簸箕里颠簸了一下,没什么用。 第二下用力不错,但豆子甩出去却没有回形飞过来,而是往前飞了出去。 怡娘轻轻推了一下章四娘,章四娘往前半步,手中的簸箕正好接住了那些即将洒落的豆子。 几只鸡仰头等了许久,没见食物下来,悻悻的咕咕叫唤着。 章四娘红着脸,“怡娘,我以后好好学。” 怡娘没好气的道:“以后也用不着你干这些。” 章四娘蹲在她的身边,“以前兄长照顾我,不给我干这些活计。家里那时候也没什么粮食。” 她怔怔的蹲在那里,怡娘捡着豆子里的小石子,漫不经心的道:“想什么呢?” 章四娘低头看看鸿沟,“怡娘,郎君看了我的凶。” 怡娘嗯了一声。 “怡娘,我穿了你的衣裳。” “送给你了。” “有些小了。” 怡娘看了一眼她的凶,“你这是吹气了?” 章四娘摇头,“我不吹气。” “那怎么这般大?” 章四娘反手从腰部穿进去,解开了什么,一拉,一条布带就被拉了出来。 “怡娘,我学会了这个。” “什么?” “挤啊!” “挤什么?” “往上挤啊!” “哦,闹了半天,原来是挤出来的。” “怡娘,郎君失神了一下子。” “有进步了。” “怡娘,你说我晚上要不要给郎君留门。” 怡娘看了她一眼,“你觉着郎君说一声让你侍寝,你会不会答应?” “会呀!” “既然开个口就能解决之事,郎君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去寻你?” 怡娘低下头。 “说。” “以前她们教我的时候说,那些贵人喜欢新奇的玩法,什么正正经经的不好,要和偷人般的才有趣。若是偷不着就更好玩了。” 怡娘端起簸箕抖动了一下,“就是些无聊的人,说些无聊的话。” 章四娘靠在她的身边,“怡娘,你说我要不要留门?” “不用。” “为何?偷偷摸摸的不好吗?” “偷偷摸摸是那些男人没了男人的本事,就想寻些能刺激自己的手段,来一展雄风罢了。你觉着郎君用得着?”怡娘当年在宫中见识过许多手段,什么偷偷摸摸的,还不如伪帝直接把儿媳妇抢来,这比什么都刺激。 怡娘想了许久。 “郎君上次说什么……每日起床都是生机勃勃,怡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用不着的意思。” 杨玄进来了,看到章四娘一脸沮丧,怡娘一脸嫌弃。 “怡娘,晚些弄了个羊肉汤吧。” “郎君不嫌热?”怡娘心中一动,心想郎君按理年少火力壮,羊肉吃了发热……难道真是虚了? 杨玄不知自己在两个女人的眼中有些肾虚,“这次去草原吃干粮嚼的头疼,弄些软和的舒坦舒坦。” 还好还好,怡娘笑道,“好。” 想到用羊肉汤泡着饼子吃的美味,吃了好几日干饼子的杨玄垂涎欲滴。 嗖的一下,章四娘出现在他的身前,杨玄下意识的摆出一个防御姿势。 “郎君,可要沐浴吗?”章四娘微微福身。 当年教导她的妇人说过,这个姿势最能彰显女子的鸿沟。 咦! 杨玄有些诧异,心想怎地鸿沟缩水那么多? “当然要洗,准备衣裳。” “是!” 郎君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没有先前那等停驻不舍。 嗯,不舍是章四娘自行脑补的。 杨玄进了浴室,随口问道:“女子的凶为何突然缩水许多?” 耳畔传来朱雀有些暧昧的声音,“年轻人,你这就不懂了吧。女人的凶,就如同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 洗个澡,换上新衣裳。 曹颖等人也来了。 李晗跟在后面,发现大伙儿都有些嫌弃自己。 他笑着往老贼身边凑,老贼不搭理。他又往王老二身边凑,笑道:“老二,我知晓一个挣钱的好法子。” 王老二就喜欢挣钱吃肉,李晗觉着自己能轻易拉拢他。 王老二看着他,一脸不解,“我自己能挣钱。” 李晗笑道:“你如何挣钱?” “卖人头。” 李晗:“……” 王老二伸出一根手指头,想想不对,就张开双手,“一个人头十钱。” 这特么是杀人恶魔啊……李晗干咳一声,“太少了,据我所知,南疆那边杀敌一人有二十钱。” “不少了。” “为何?莫不是哄你的?” “没哄我。” “那你如何知晓没少?” 王老二一脸自信,“使君听到我来就会躲。” “为何?” “说没钱。” “还说太阳好美。” “有时候说想拉屎。” “有一次他说小妾病了,可郎君说他没小妾。” 李晗满头雾水,“他为何躲你?” “郎君说那是使君自己的钱,我拿的太多了。” “你拿了多少?” “有一次我拿了一百多颗人头去,有一次拿了八十多颗……” 李晗觉得一股子寒流在脊背那里乱窜,“都是你杀的?” “你以为呢?” “从这里到临安,那些人头不臭?” “不能啊!我用盐巴腌了,一路拖着过去,太阳晒一阵子还香喷喷的,和豕头肉的味道差不多。” 一路拖过去……太阳晒着。 想想那个画面,李晗起身,悄然去了曹颖身边。 连这般憨傻的老二都搞不定……曹颖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出了些轻蔑来。 “此次灭族之后,基波部不少人对太平颇多好感。”杨玄介绍了情况,“太平的兵力就这些,要想和瓦谢部相抗衡,唯有软硬皆施。” 曹颖颔首,“此次之后,商人们会把太平视为心中的圣地,只是太平的货源还是太少了,另外,郎君,咱们是不是自己也做些生意?毕竟那些皮毛颇好,还便宜。” “你想如何做?” “老夫想,太平先把那些皮毛统一收了,随后再卖给那些大唐商人,由他们转运回大唐贩卖,如此咱们就是转个手就能挣钱。” “好主意。”老贼赞道:“果然是智囊。” 做二道贩子是最省心的,生产和自己没关系,贩卖也和我没关系,我就囤积货物。 “老曹。” “在。” “你的想法是不错。” “可你忘记了一点。” “请郎君训示。” “咱们是什么?咱们是官府。官府的职责是什么?治理,掌管,监督,但不要涉足。” “郎君,大唐各级官府都在放贷。” “这个我知道。” 大唐各级官府费用不足,就在本地寻一些有身家的人,拿钱让他们去放贷。这些人叫做钱头。放贷得的利钱用于小食堂的耗费,以及各种费用支付。 官府放高利贷,这事儿让杨玄深恶痛绝,但此刻他不能开口,否则就得罪了天下官吏。 “我们是仲裁者,另外,老曹,不要只盯着皮毛,只要太平的城门不关,只要太平对贸易的态度不变,咱们就能赚个盆满钵满。” “是。”曹颖有些失望,觉得杨玄过于矜持了。 “另外,你莫要以为贸易只是商人挣钱。” 杨玄思索了一下,李晗见到老贼拿出小册子和炭笔,聚精会神的盯着杨玄。 “那些商人从各处来到了太平,衣食住行都在城中花销,你可还记得原先城中只有四家商户?” “记得。” “如今多少家?” “如今……怕是上百家了。” “那些商人在这一百多家商户中花钱,商户交税,还得去采买,去雇佣……城中如今游手好闲的人还多吗?” “不多了。” 曹颖一怔,他觉得郎君说的散乱,可却隐隐有些令人心中一震的东西在里面。 “商人们来到太平会花销,太平的商户们承接了他们花销,于是要雇佣人手干活,那些人手就会得到工钱。他们拿到工钱之后会去花销,商户们再度获得钱财,他们也会继续采买,继续雇佣,继续交税……老曹,这是一个循环。” 杨玄起身进去,他累了,准备补一觉。 外面,众人默然。 老贼嘴里念念有词,不断记录着。 章四娘站在边上伺候,她没听懂,但看到连最有学问的曹先生和李晗都在沉思,不禁暗自一喜。 郎君一番话就能让他们绞尽脑汁的去思索,可见手段比他们高明多了。 少女的心思渐渐飘飞…… 郎君好像有个喜欢的女子在长安,怡娘说过郎君以后的女人会不少,我也是其中一个吧? 嗯! 一定是。 可长安那个女子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是不是一个劲敌? 怡娘都说我长得美,那个女人呢? 她就算是长得再美,可郎君重情,我一直跟在郎君身边,近水楼台啊!等她来到郎君身边时,我早已在郎君的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章四娘笑了起来,就像是一头刚偷鸡成功的小狐狸。 曹颖抬头,眼中有异彩闪过,“商人不断来,越来越多,城中的商户也会越来越多,咱们想做的中转生意,他们自然会去做。” “他们会雇佣越来越多的人,而太平城中的人口自然是不够的,他们就会想办法从别的地方招募人手,于是城中的人口会越来越多……”李晗说道。 “城池会扩大,赋税越来越多,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曹颖看了李晗一眼。 “赋税多了,能招募更多的勇士,军队会越来越强大。”李晗矜持颔首。 “那些草原商人会心向太平。此刻看来强大无比的瓦谢部,到了那时将会成为外表强大,内里无力的空架子。” “那些商人会在瓦谢内部瓦解他们。” “对,无需太平花费一文钱。” “这便是商业。” 李晗和老贼都想到了杨玄在进城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心想若是别国把这等手段用在大唐会如何? 老贼打个寒颤。 “商人不能抑制,但商人不可不制!” 李晗想明白了。 “这个观点很是新颖,我以往在长安从未听那些学问大家提及过。” “那些学问大家也不屑于去琢磨商人之事。”曹颖笑的轻蔑。 “是啊!在他们的眼中,商人唯利是图,只需压制就是了。” “可郎君却觉着商人是强大太平的根基。” 不可抑制,但不可不制。 “若是按照子泰的构想继续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太平就会成为北疆最耀眼的明珠。”李晗起身,“我得写封信回去。” 虽说他厌恶父亲,但祖父对他却不错。 杨玄对太平的构思让他怦然心动,他仔细琢磨过,觉得这番构思看似缥缈,可却牢牢的抓住了商人们的心,若是过程掌控好,极有可能实现。 既然如此,问问祖父是否愿意把家中的生意发展到北疆来吧。 曹颖依旧坐在那里,脑子里各种念头在转动,突然长啸一声。 “吵什么吵?”怡娘吼道:“郎君在歇息,你鬼哭狼嚎作甚?” 曹颖干笑一声,随即得意的道:“老夫得意啊!” 怡娘问道:“得意什么?” 曹颖说道:“老夫一直以为郎君会攻伐瓦谢部,也为此做好了准备。每个月老夫都会存些钱粮,令人去采买药材,去采买布匹,就等着郎君一声令下,太平军出击。可今日老夫才知晓,郎君压根就没想过和瓦谢人硬拼。” 老贼收了小册子,心满意足的道:“郎君好像是要用他说的什么软刀子杀人。” “不止。”曹颖说道:“郎君先说要警惕商人的野心,剖析了一番商人的心思,接着再说商人的用处。商人能强大我太平,也能从内部去分化瓦谢。如此一进一出,瓦谢和太平之间渐渐就会变化。” “什么变化?” “太平越来越强大,瓦谢越来越弱小。” 屋里的杨玄打个哈欠,“我从不奢望对手变弱小,我只想着自己如何强大。” 当太平出兵为商人报仇,并给了逝者家眷抚恤的消息越传越广时,草原商人们架起大车,赶着牛羊,络绎不绝的往太平来。 杨玄被焦头烂额的曹颖请到了城头。 “郎君请看。” 城外,牛羊成群,不时有牛羊跑到别的群体里,两家商人为此要闹腾一阵子,甚至大打出手。 “草原上送来的货物越来越多,可大唐这边的商人太少。” “没人买牛羊?” “有,趋之若鹜,可他们带的钱不够。”曹颖说道:“郎君,太平需要更多更有实力的大唐商人。” “我会想办法。” 杨玄走下城头,“我去临安一趟。” “郎君去作甚?” “招商引资。” /66/66792/17775641.html 第191章 诚信(为‘LYBANANA’加更) 当杨玄来到临安时,看到几个异族商人在城门外交谈,守城的军士和小吏在检查他们随行车队携带的货物。 老贼低骂道:“郎君,这些狗曰的学了咱们太平做生意。” “意料中事。”杨玄不觉得和草原人做生意是太平的特权。 “可临安商人更多,更有钱。”老贼分析道:“小人觉着做生意就和盗墓似的,就喜欢去大的地方。” “这话怎么说?”杨玄觉老贼大概是身边最敬业的一个,干一行就爱一行。 “小人第一次出手是盗了个县丞的墓穴,欢喜的不行。。可第二次小人再看到县丞或是主簿的墓穴便觉着没意思。” 王老二插嘴,“县丞……就是老曹的墓穴?” 杨玄眼皮跳了一下,觉得老曹听到这话,大概率会把这娃追杀五条街。 “老二真是聪慧。”老贼笑的慈祥,“第二次小人就去盗了个县令的墓穴,第三次是郎中,第四次是侍郎……” “这个盗墓贼好有上进心,都内卷了。”朱雀唏嘘着。 “最后呢?”王老二问道。 老贼唏嘘道:“老夫盗来盗去,连宰相的墓穴都盗过,举目四顾心茫然。” 无敌了。 “老夫无聊至极,后来有人说北辽那边的皇族墓穴颇有特色,老夫就去了,这一去啊!果然刺激。” “那些侍卫一路追杀,不死不休,老夫没办法,只能故意犯事,进了牢中躲避。” 杨玄一路到了州廨外。 “杨明府。” 门子笑吟吟的拱手。 杨玄指指里面,“可要通禀?” 上次他来就直接进去,可老刘的脾气难说,兴许变了。 门子依旧笑吟吟的,“只管去。” 别特么埋下了刀斧手在等着我。 上次老刘派了人去告诫他收敛些,按照规矩杨玄就该马上来临安解释,可他忙啊!又去了草原上灭族。 老刘不会发火吧? 刘擎坐在值房中,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跪在前方。 “来北疆做生意欢迎,可陈州不欢迎那等无耻之徒。” 卢强声色俱厉。 商人垂首,“小人知错。” “知错?” 刘擎开口,“昨日他凌辱妇人,为何不抓?” 另一边跪着个小吏,小吏惶然道:“使君,小人一时糊涂,不过……”,他看了商人一眼,眼中有狡黠之色,“使君,他是王氏的人。” 刘擎淡淡道:“一家五姓的王氏?” 商人抬头,从容的道:“正是。” “所以就能酒后凌辱妇人?” “所以你就敢私下帮他了结?” 商人低头,“小人酒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不过记得那个妇人勾搭小人,小人一时没把持住。” 小吏点头,“是啊!,使君,那个妇人确实勾引了他。” 刘擎拿起一份文书,“张氏事后试图自尽,用木钗捅入胸中,目下正在救治。” 商人默然。 小吏默然。 “你觉着一家五姓的名头能让你纵横大唐?” “小人不敢。” “老夫看你敢的。” 商人低头,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他从长安来北疆,这一路难免寂寞难耐。昨日他喝多了酒,就发了性子,把酒楼帮忙的妇人睡了。 这等蛮荒地方的妇人,睡了就睡了吧。 他说道:“小人给了钱。” 给钱就是交易。 这等手段他用的颇为娴熟。 加上王氏的名头,哪个官员会为了这等事来弄他? 商人的嘴角微微翘起。 只要妇人不死,这事儿就不是事,最多再赔些钱罢了。 小吏也低头忍住得意。 他此次帮了商人一把,按照规矩,商人自然会回报一二。他不求什么,只求离开北疆。 哪怕是去别的地方做个小吏都行。 二人身心放松,颇为愉悦。 “使君!” 卢强的声音有些惊讶。 商人和小吏抬头,就见刘擎拿出了横刀。 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 刘擎一怔,“老夫怎地又想着拔刀,都是那个小崽子惹的。老卢。” “在。” “拿棍子来。” “使君!”边上的官员觉得不妥当。 刘擎突然咆哮,“棍子!” 外面的人也被吓的一跳,赶紧弄了一根棍子进来。 卢强接过棍子,“长了些,使君用着累。你拿着。” 卢强一刀斩断多余的部分,再递给刘擎。 熟练的让人愕然。 “还是老卢贴心。”刘擎接过棍子,摩挲了一下,唏嘘道:“若是老夫今日放过你,想来便和王氏结下了善缘,以后调遣升迁时自然有用。” 商人本心生畏惧,听到这话后,就笑道:“使君放心,一切好说。” 王氏也需要扩张自己的势力,最近北疆成了刷功劳的香饽饽,许多人都削尖脑袋想过来。 刘擎缓缓走下来。 “老夫若是愿意对权贵低头,何至于在北疆苦熬?” “人人都想着升官发财,人人都想着奉承权贵,可百姓呢?谁来管百姓的死活?” 棍子挥舞。 杨玄刚进了州廨,就听到惨嚎声。 “嗷!” 接着便是刘擎的咆哮。 “权贵是了不起,可老夫只要在陈州一日,你等就别想为所欲为!” 这是谁把老头惹了? 杨玄止步。 惨嚎声持续,晚些,惨嚎声越来越近,一个商人,一个小吏被人架了出来。 “杨明府!”商人竟然认得杨玄,忍住剧痛说道:“求杨明府求我。” 杨玄问道:“你认识我?” “小人是王氏的人,那次杨明府去王氏时,小人见过杨明府。” 杨玄想起来了,当时他刚进长安城没多久,王豆香请他去了一次王氏。 “这是犯事了?” 架着他的军士说道:“昨日此人酒后凌辱了妇人,妇人欲自尽,使君大怒。” 商人哀求道:“小人只是一时糊涂,还给了钱。” “给钱了?” “是啊!” “你可是觉着什么都能用钱买到?” “……” 啪! 杨玄收回手,满意的看着商人的脸颊快速肿起,轻声道:“许多时候,钱买不到自己的小命。” 到了值房外,杨玄大声道:“使君,杨玄求见。” 刘擎刚使唤了一阵棍子,有些气喘吁吁的,闻言冷笑,“特娘的如今都自己通禀了,老卢,你说说,是不是老夫往日对他太纵容了些?” 卢强一本正经的道:“要不……也毒打一顿?” 刘擎看了搁在案几边的棍子一眼,干咳一声,“进来吧,对了,那个王老二可跟来了?” “使君,我在这!” 王老二在堂外露个头。 笑的很开心。 刘擎摆手,“去去去,前面去歇息。老夫看到你就头疼。” 王老二很伤心,被杨玄一脚踹了出去,“去前面等我。” 进了值房,刘擎面色不善,“据说太平如今已经成了商人的地盘?” “哪有,使君不知,太平穷啊!” 杨玄知晓老头不会平白无故再度提及此事,联想到先前城门外的异族商人,他知晓这还是利益牵动。 做生意的人都希望垄断,临安是州廨所在地,那些官员看到了做生意的好处,甚至是私下还得了好处,会不会动心? 于是太平这个竞争者就显得格外的面目可憎。 “瓦谢部如今虎视眈眈,华卓发誓要把下官剁成肉泥,第八次攻陷太平城。下官只想自保,可没钱如何自保?下官……难啊!” 老头应当不会收黑钱了吧? 杨玄偷偷瞥了刘擎一眼。 刘擎面无表情的道:“可有异族人进城打探消息?” 这是那些人在给太平挑刺,至于老头,大概率帮他压了不少。 “使君,太平城不大,城中什么情况瓦谢部压根就无需打探啊!” 一座小城里能有什么? 不就是一群人犯,外加太平军吗? 太平军多少人华卓会不知道? 所以担心什么? 刘擎摆摆手,“滚吧。” “是。”杨玄笑嘻嘻的道:“使君,下官最近事务繁多,累惨了,想在临安歇息数日……可行否?” “滚!” 我就当你答应了……杨玄麻溜的滚了。 身后,卢强说道:“那些人想让太平重新关闭城门,重新成为那个流放地,声音不少啊!” “那又如何?” “使君,要小心被人捅刀子。” “老夫被人捅了一辈子刀子,何曾在意?” “那他们若是再来建言……” “老卢。” “在。” 刘擎看着他,“老夫是陈州刺史,陈州不只是临安,还有章羽,太平……那些人在想什么老夫知晓,不外乎便是收了商人的钱,想逼迫太平停止贸易,你以为他们想什么?” 卢强当然知晓,“太平停止贸易,那些商人会转到临安来,那些商人无需冒着被劫掠的风险去太平交易。” “商人能给陈州带来财富,可商人也会腐蚀陈州的骨头,老卢,老夫今日亲自出手打断了那二人的腿,就是想告诉那些商人,都收敛些。” 卢强点头,“对了,杨玄突然想着在临安歇息数日,怕是目的不纯。” 刘擎笑了笑,“小崽子这是想和那些人打擂台呢!” “不管?” “管什么?老夫说过,老夫是陈州的刺史,不是临安的县令,让他们自己去打擂台。” 没多久,就有人来禀告。 “使君,杨明府令人去那些大商人的住所传信,说是欢迎他们去太平经商,还请他们明日去逆旅相聚。” 卢强苦笑,“果然是有备而来,这是要反击呢!”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说过了,看他们闹。” …… 韩立就是支持关闭太平贸易的官员之一,而且是态度最为坚定的一个。 几个官员此刻就聚集在他的值房内。 “杨玄已经到了,使君那边大概会呵斥一番。”韩立鼓舞了一下大伙儿的士气。 “可使君对杨玄颇为偏爱,不,是偏爱的离谱,连五县县令都看不下去了。” “是啊!” 韩立淡淡的道:“咱们在这里使劲,那些商人也有自己的法子,断绝和太平一切贸易,随后用更好的价钱把那些草原商人引过来。” 他看看众人,“大商人不与太平贸易,草原上再多的货物太平也接受不了。杨玄大概也感受到了危机,这才亲自来临安邀请这些商人去太平。”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等他们走后,心腹送上热茶,轻声道:“那些商人先前送来了金银,大约价值五千钱。” 韩立轻啜一口热茶,浑身放松,惬意的道:“千里做官为何?不就是为了钱财和享受吗?” 心腹笑道:“可不是,陈州这等地方为官就如同是坐牢,没钱谁干?” 韩立蹙眉看着他,“粗鄙!” 心腹束手而立,“是。” 韩立淡淡的道:“老夫扪心自问,在陈州这些年堪称是兢兢业业,可家中老妻穿不起好看些的衣裳,戴不起金银首饰。这些也就罢了。可老夫的孩子在陈州请不起好先生,吃顿好的都欢喜不已。” 韩立的眸中多了一抹痛恨,“若非情不得已,谁愿意和那些卑贱的商人打交道?” “老夫和无数官吏在陈州煎熬,可谁管我们?长安无人看陈州一眼!” 韩立深吸一口气,笑了笑,“他们不管,我等难道只能坐以待毙?自然要为自己谋一条路子,老夫,无愧于心!” 心腹听的胆战心惊,但却又觉得很有道理,“参军,那杨玄的动作……” 韩立讥诮的道:“那些商人都是见钱眼开之辈,太平小,且危险,他们自然愿意留在临安。你且等着看,杨玄此行必然灰头土脸。” …… 杨玄包下了城中的一家逆旅,随即安排人去传话。 他自己坐在大堂里喝酒。 掌柜对于这等豪客很是客气,令妻子出来招呼。 “别弄这个。”杨玄看了掌柜一眼。 掌柜干笑,“有时候生意不好……” 杨玄满头黑线,掌柜说道:“小人这里也兼职青楼。” 合着他的妻子就是老鸨? 杨玄摆摆手。 “去吧。”掌柜笑着送走了妻子。 “杨明府。” “说。” “可能留下墨宝?” 杨玄认真看了掌柜一眼,“我的字不好。” 掌柜笑的谄媚,“字好不好的,这和字没关系。” “和什么有关系?” “身份。” 这个马屁拍的堪称是粗俗,却令人格外的酸爽。 “两个字送你。” 掌柜大喜,马上弄来了文房四宝,磨墨,摊开上好的纸。 杨玄提起笔,一挥而就。 ——诚信! “诚信……好字!” 掌柜赞不绝口。 陈州数得着的大商人金巧的宅子里,老贼不卑不亢的道:“我家郎君请金郎君明日上午辰时末前往城中黄氏逆旅一会。” 金巧捋捋山羊胡,微笑道:“不知何事?” 老贼说道:“事关诸位未来前程之事。明日我家郎君所说的每一句话,太平上下将会一一遵行。” 危言耸听! 至于什么前程好处,空口白牙谁不会说? 金巧只是微笑。 这里是陈州,不是太平,他可以不鸟杨玄。 老贼最后说道: “我家郎君说了,诚信二字值千金!” /66/66792/17775642.html 第192章 来自于产业链的打击 晚些,几个商人来寻金巧。 陈州很大,指的是地盘。 陈州很小,因为商人圈子就那么大。 “王兄,洪兄,林兄。” 王敏笑的客气而客套,洪雅之笑的和名字一样温雅,而林恩却有些不满的模样,焦躁。 “都知晓了?”金巧叫人去弄茶水。 王敏坐下,挪动了一下屁股,“杨玄的人刚到老夫那里,说什么明日辰时末,杨玄会说些对咱们有好处之事,金兄以为如何?” 金巧看看三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也想了一番应对的法子。 “没有咱们,太平的生意最多也就那么大,要想扩张,还得等那些商人慢慢的发财。。可商机不等人,临安也跟着开了做生意的口子,杨玄就慌了。” 林恩皱眉,“局势如此他还能说什么?不外乎就是说些太平如何好的话。太平再好,难道有被咱们喂饱的临安好?” 洪雅之淡淡道:“诸位,临安的胃口太大,咱们要想喂饱他们却难,若是换了太平,只需给一些钱财,咱们就能随意行事,岂不妙哉?” 金巧看着他,“洪兄想去太平?” 洪雅之摇头,“老夫想试试,若是能买通了杨玄……想想,咱们直接去草原上贸易岂不快哉?” 林恩眸色微动,“到时候想卖什么就卖什么。” 金巧干咳一声,“要不……试试?” 洪雅之招来自己的人,低声吩咐道:“你拿了两锭银子去求见杨玄,就说杨玄一路车马劳顿,这是咱们给的车马费。若是他不收,你就说……太平太远,不好做生意。” 等他的人走后,王敏笑骂道:“这等行贿的借口太粗俗了些,就不能换个雅致的?” 洪雅之摇头,“就要粗俗,若是他肯收,咱们就敢砸。” “你还威胁了他,这个有些过了。”金巧嘴里说着过了,嘴角却微微翘起,显得极为惬意。 “这是通告,他若是不收,抱歉得很,太平咱们再不去了。随后临安这边商人云集,太平渐渐便会落寞。” 林恩说道:“老夫阅历了多少官吏,不管平日里看着多道貌岸然,可一旦提及钱财,或是提及前程,顿时丑态百出。多聪明的人都会糊里糊涂,可见名利动人心。” “杨玄不傻,他自然会答应。”金巧说道:“不过他就算是答应了,咱们也不能尽数把生意弄到太平去,一点点的试探,目前大头还得在临安这边。” “这是钓鱼吧。”洪雅之笑道。 众人相对一视。 “哈哈哈哈!” 没多久,洪雅之的随从回来了。 “他没收。” 洪雅之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他说了什么?” “杨玄说明日自然见分晓。” 洪雅之微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既然如此,明日去看看?” 众人点头。 林恩说道:“就当是去看热闹。” …… “参军,那些商人说明日回去看看热闹。” “老夫知晓了。”韩立点头,放下手中的文书,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累!” 消息也传到了刘擎那里。 “就是个不省心的。” 刘擎把眉头皱的死死地,抬头问卢强,“老夫时常在想要如何教导家中的孩子,许多时候说道理看似有用,可过后孩子依旧如故。老夫想来想去,唯有一个法子……” “打!”卢强为他说出了答案。 “可他终究不是老夫的孩子。”刘擎摇头,“还是县令,老夫如何好打。既然不能打,那便去看看。” 刘擎随即就出了州廨。 他一路到了逆旅,进去就看到在喝酒的杨玄。 “使君。”杨玄没想到老头会来,起身相迎。 刘擎的随从进来,把掌柜弄了出去。 “没喝多?”刘擎这才进来。 “没。”杨玄指指酒坛子,“也就喝了一点。” 刘擎坐下,“倒酒!” “是!” 刘擎安坐饮酒,杨玄倒酒,大堂内只余些轻微的声音。 几杯酒下肚,刘擎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比较宽泛,可问志向,可问杨玄此行的目的。 杨玄说道:“下官想要的只是一个繁华且有自保之力的太平。” “嗯!”刘擎喝了一口酒水,微微蹙眉,显然嫌弃酒水不大好,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就多了些柔和,“你此生想要什么?” 杨玄几乎没有思索,“大唐盛世。” 刘擎起身,俯瞰着他,“老夫会看着你,是大言不惭,还是言出必践。” 他回身,就看到了柜台后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字。 “诚信,谁的字?” 刘擎有些眼熟。 “下官。” “字普通,多练。” “是。” “另外,少在外面写字。” “是。” 等刘擎出去后,老贼这才过来。 “明府,刘使君看来吃过亏。” “什么意思?” “曾有官员喜欢在外面留墨宝,后来被人模仿了笔迹伪造书信诬告。” 老头对我不错。 刘擎出了逆旅,站在外面十息,这才离去。 商人们得知了消息。 “刘使君去了杨玄那里,还一起饮酒。” “这是什么意思?” 金巧等人在揣摩。 “韩立的人来了。” 一个小吏进来,“参军说了无需慌乱,使君只是习惯罢了。” “习惯什么?” “习惯偏袒杨玄。” 众人:“……” 小吏说道:“参军说了,使君去逆旅只是表态,只要不违律,只管做。难道使君还能逼着你等去太平经商不成?” “哈哈哈哈!” 笑声中,刘擎回到了家中。 老妻一边给他递上家常穿的衣裳,一便嘀咕着今日家中的事。 “嗯!” “嗯!” 从以前爱和妻子争执,到现在一律赞同,刘擎对夫妻关系的看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年轻人又来了临安。”刘擎坐下。 老妻把茶水放在案几上,神色黯然,“就是你说长得像二郎,脾气也和二郎那般跳脱的少年县令?” “嗯!” “二郎若是挺过了那场大病,怕是已经谈论婚事了。” “嗯!” 老妻随手抹抹自己才将擦过的案几,“那少年也亏了和二郎像,这才得了你的照拂。” 她回身准备出去,可早就习惯的嗯却没来。 “怎么?”老妻回身问道,“难道不妥?” “以前老夫是有些把他当做是二郎,于是出手照拂了些。可后来老夫却渐渐忘却了二郎。” “为何?”老妻有些被背叛的愤怒。 刘擎说道:“别的官员见到老夫就如同老鼠见猫,唯有他,见到老夫就笑嘻嘻的,和见到自家长辈一个模样。” 老妻不禁哽咽,“会不会是二郎托生了此人。” “说什么呢!”刘擎不满的道。 等老妻抹去泪水,刘擎说道:“许多时候,种因得果,当初老夫偏袒他,后来他也对老夫颇为敬重。” “他不是对你颇为随意吗?” “妇道人家,敬重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陈州钱粮匮乏,可老夫当初有规矩在,但凡告捷验证无误,必然赏赐钱粮。可杨玄就要了一次,后续就打着哈哈,和老夫没大没小的扯一阵子,等老夫发火了,顺势就跑,钱粮也不要了。” “也就是州里补贴各县的肉干他次次不落,说什么太平的肉不够,那些孩子们缺不得肉。” “他难道还经常报捷?” “对。陈州六县,就那个少年屡战屡胜,老夫很是欢喜!” 刘擎补充道:“就和看到自家孩子出息了般的欢喜。” …… 第二日,杨玄早早起来。 “老二呢?”杨玄意外没看到王老二。 老贼在洗漱,吐出漱口水后说道:“大清早有鸟在老二的门外叫唤,他追出去了。” “这里是临安,不是太平,要小心。”杨玄话音未落,王老二就窜了进来,双手捧着几只鸟蛋。 “郎君,烧来吃吧。” 可怜的鸟儿,大清早就被王老二刨了窝。 吃完早饭,杨玄让掌柜准备茶水。 随即他自己坐在那里写信。 信是写给赵三福和周宁的。 赵三福现在是主事,再混好一些就是镜台的大佬。 而周宁依旧在国子监中教书,书信中最爱提及国子监中的林荫小径,还有刀子嘴豆腐心的安紫雨,以及弹琴弹得走火入魔的宁雅韵。 少女偶尔才会在书信中提及感情,但也只是惊鸿一瞥,几乎无痕。 写好书信,有人进来禀告。 “郎君,他们来了。” “请进来。” 杨玄把书信收好,准备晚些就交给陈州负责驿传的人,省去了他们去太平收信的时间。 十余商人鱼贯而入。 杨玄微微颔首,众人行礼。 “见过杨明府。” “诸位请坐。” 众人坐下。 掌柜带着人来奉茶。 随后他站在边上准备伺候。 老贼摇头,掌柜告退。 门关上。 杨玄开口,“太平地处陈州最前沿,也是最中间,地理优势明显。当面瓦谢部牛羊颇多,每年产出的皮毛更是北疆闻名。” 这是老生常谈……王敏看了林恩一眼。 无需搭理,听完就走……林恩飞快的挑眉。 洪雅之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快意。昨日行贿失败,让他有些难堪。今日杨玄依旧是这番老生常谈,那就别怪他晚些拒绝。 你拒绝老夫! 老夫拒绝你! 很是公平合理。 至于官威,抱歉得很,这里是临安,不是太平。 他看了金巧一眼,金巧眯着眼,仿佛在倾听,但熟悉他的洪雅之知晓,此刻金巧正在琢磨别的事儿,也就是说,他走神了。 杨玄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话被当做是耳旁风。 “太平承诺,头一年店铺租费全免。” 商人们面无表情。 大伙儿都是去挣大钱的,商铺租金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其二,太平承诺,头三年交税减免三成。” 这个有些意思,但这些人中偷税漏税的不少,所以一脸不以为然,有人甚至嘟囔,说浪费时间。 “其三,商人们所差雇工,太平会主动去请来,不过有一条,不得苛待雇工。” 就这? 金巧抬头,皱着眉,觉得自己来错了。 “其四。”杨玄缓缓说道:“但凡商人们举报有官吏索贿,一经查实,严加惩处。我深知官场规矩阴暗,一句话,此等人不但要严加惩处,并驱逐出太平,永不许归来。” 这一条有些意思,但对于这些商人而言却是双刃剑。 他们习惯了通过行贿来获取官方帮助和违律的好处,同时也颇为头痛官吏们的贪婪。 金巧想到自己还有事儿,就想告辞了。 林恩干咳一声,先举起手。 杨玄点头,林恩说道:“杨明府高见,不过老夫家中还有急事,还请杨明府见谅,许了老夫告退。” 这人姿态一点不错……商人地位是不高,但老夫的言行让你寻不到错处。 杨玄被打脸了。 金巧不动声色的看着杨玄,想着此人会如何发怒。 …… “林恩说了,今日他会带头出来。” 韩立的值房里,几个官员聚集,他笑着说了今日的安排。 “有人带个头,杨玄自然没脸。” 众人都笑了起来。 韩立说道:“林恩说请咱们帮衬一把,若是杨玄报复他,要伸出援手。” 一个官员说道:“做人要讲诚信,此事自然帮衬。” …… 逆旅中。 林恩看似恭谨,实则心中在冷笑。 他花了不少本钱行贿,已经在临安打通了关节,此后生意自然畅通无阻,而且还有别的好处。既然如此,他去太平作甚? 今日他肯来,其一是不给杨玄发飙的借口,其二是想向那些官吏们表个态。 做带头大哥的风险不小,但好处也会很多。 杨玄看了他一眼,“既然走了,此后的太平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老夫知晓。” “做人,诚信为先,你知晓就好。” 杨玄颔首,林恩出去。 他站在逆旅的大门外,看着有些炽热的阳光,惬意的道:“舒坦。” 里面,杨玄继续说话,声音透了出来。 “最后一条。” “太平承诺为诸位搭建配套商户。瓦谢部的皮毛处置的不算好,诸位拿到手之后还得重新处置一番。我知晓,这些处置都是在关内。” 林恩一怔,止步倾听。 守门的王老二只是冷笑。 “从此处运送到关内耗费不低,加之关内雇工工钱偏高,诸位想必为此苦不堪言。为此,太平将会组织若干商户从事皮毛处置行业,保证诸位的皮毛收到手中后,能及时处置,便宜处置。” 林恩本就是皮毛商人,听到这话后,不禁缓缓回头。 “你等以往收购了牛羊,还得运送去屠宰,取了皮毛处置,肉还得弄成肉干。以往这些都是在潜州一带处置。不说旁的,就这些牛羊一路走到潜州耗费的粮草有多少?耗费惊人。” “就在我出来之前,太平已经有二十余家小商户联手,城中最好的屠夫将会教授那些雇工如何更好的屠宰牛羊,如何制作肉干……你等想要制成什么,只需一句话,太平全数拿下!” 杨玄双手扶着案几,身体微微前俯,眼神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矜持。 “那么杨某想问问,此刻,谁想走出这里?” 无人动一下。 都惊呆了。 他们从未听闻过官府还会包办这等事务,更不知晓官府要如何协调商户们做成这一切。 但他们知晓。 今日来对了。 门外传来了热情而谄媚的声音。 “杨明府,小人是林恩啊!小人想着家中之事再要紧,难道还能比聆听杨明府教诲要紧?杨明府……杨明府……” /66/66792/17775643.html 第193章 丑态百出 杨玄撑着案几看着商人们。 他知晓商人们要什么,更知晓那些招商引资的手段。 和那个世界相比,此刻的商人就是破落户,此刻的官府更像是拦路抢劫的悍匪。 “谁要走?” 杨玄缓缓问道,至于门外的林恩,他选择了无视。 金巧起身,行礼,恭谨的道:“若是这一切能做到,老夫唯杨明府马首是瞻。” “已经在筹备了。”杨玄淡淡的道。 “多谢杨明府!” “老夫明日就去太平。。” “我晚些就去。” 杨玄压压手,商人们瞬息噤声。 整齐的和太平军的阵列一样。 “太平不会玩说一套做一套的把戏,也不屑于如此,更不会限制谁谁谁只能来,不能走。太平,来去自由。” “老夫想去办理过所,告辞。” “杨明府,老夫这便去太平。” 杨玄颔首,众人鱼贯而出。 林恩站在外面,惶然拱手,“诸位,还请帮衬一番,说说好话。” “回头吧。” “老夫很忙。” 林恩看着这些往日称兄道弟的商人,心中凉悠悠的,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冲着憨傻的王老二亲切的一笑,“老夫求见杨明府。” 王老二摇头,林恩摸出一小块银子递过去。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喊道:“郎君,有人行贿。” 林恩想收回银子,王老二出手如电,抓住了他的手腕。 杨玄走了出来。 “干得好。” 王老二欢喜的道:“郎君,你说的,拒绝贿赂就给十斤肉干。” “嗯!我说的。” 怡娘和老曹都担心王老二被人哄骗,譬如说受贿什么的,便给杨玄说了此事。杨玄的解决方案就是这个。 王老二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唯一惦记的便是肉。拒绝一次十斤肉干,爽的王老二直抽抽。 杨玄看着林恩,冷冷的道:“当众向我的随从行贿,拿下,交给州廨处置。” “杨明府,杨明府!” 林恩被拖走了。 老贼出来,说道:“郎君这是杀鸡儆猴吧。” “对。” “这些商人今日之后对郎君定然是毕恭毕敬的。” “商人不是对我毕恭毕敬,他们是对挣钱的机会毕恭毕敬。” 许多人弄不清这一点,最终栽了。 “我知晓他们需要什么,若非要千金市马骨,我何须弄这么一个排场……他们不做,我难道不能去桃县那边,乃至于去长安找商人?” 杨玄轻蔑的道:“这个天下不缺商人,只缺挣钱的地方。回头你给老曹说一声,这些商人就算是犯些小错只管记着,不处置。” “郎君是想事后算账?” “面子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丢的。先拿他们做典范,等太平成为陈州贸易的中心时,谁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挣钱,咱们就褒奖谁。谁不干不净,便拿谁来开刀。” 老贼脊背发寒,等杨玄进去后,说道:“别看那些人今日得意洋洋,以后怕是大多人会倒霉。” 王老二说道:“他们又没犯错。” “傻小子!”老贼苦笑,“他们是陈州有数的商人,往日春风得意,昨日郎君派人去请他们时,更是矜持倨傲的不行。郎君今日只是漫不经心的说官吏受贿会处置,可方才林恩行贿你,郎君却令人拿送州廨。” “这不妥吗?” “妥是自然妥的,可郎君处置林恩时,还多看了那些商人一眼。你觉着这是什么意思?” “兴许郎君觉得他们长得丑吧。” “非也,郎君在杀鸡儆猴,是在告诫他们,可这些商人谁听了?特娘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都赶着去挣钱呢!天知道是不是去丢命。” 可这个告诫有些隐晦啊……老贼回身看了里面一眼。 杨玄坐在那里,掌柜重新出来,给他送上热茶。 “家里孩子几个?” “可曾读书?” 此刻的杨玄看着就像是邻家男子。 …… 韩立处置了公事,觉得有些疲惫,就走出值房,在外面缓缓散步。 心腹在身边说些小事儿。 “那边该结束了吧?”韩立问道。 心腹说道:“林恩会带头出来,随后商人们齐齐告辞,想来杨玄的脸色会格外好看。” “老夫就等着看热闹。” 韩立不只是和商人们有关系,他和一家四姓的人交往密切,也算是一家四姓外围的关系网中的一员。 随着长安贵妃和皇后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韩立接到的指令也越来越急切。 ——弄垮杨玄! ——搞臭他! 林林总总的要求让韩立有些头痛,以前还有个杜贺也在下手,如今杜辉却幡然悔悟,恨不能做杨玄的丈人。 所以他才联络了商人们,准备今日给杨玄一个难看。 “不能让太平的政绩太出色。”韩立说道,“一旦杨玄政绩出众,就算是年龄也无法阻拦他升官,明白吗?” 大唐的尿性是按照政绩来升官,特别是在高层喜欢简拔(为别人走后门)的情况下,政绩就显得格外的珍贵。 税收也是政绩,心腹笑道:“参军放心,商人们自然知晓哪边好处多。” 韩立点头,“去看看。” 心腹去打探消息,韩立回去处置公事。 不知过了多久,心腹含笑进来。 韩立抬头,见心腹的微笑瞬息变成了冷意,“可是不妥?” “参军,不知杨玄弄了什么手段,那些商人都发狂般的来弄过所。” 大唐人出远门必须要有过所。 韩立一怔,“去何处?” “太平。” 韩立面色大变,“为何?快,快去打探消息。” 心腹说道:“杨玄怕是开出了免税的条件?” 韩立面色铁青,“那些商人给了老夫不少钱财,若是他们去了太平,那些钱财岂不是打了水漂。商人无义,若是他们悄然举报,老夫危矣!速去!” …… 正在办理过所的洪雅之寻了金巧,低声道:“咱们这么一走,以后韩立他们就少了一注财源,他会不会出手阻拦?” 金巧阴测测的道:“咱们手中有他受贿的证据,怕个屁!” …… 刘擎在州廨里开辟了一块菜地,每日抽空劳作,其乐融融。 他蹲在菜地里,看着郁郁葱葱的蔬菜,心满意足的道:“过一阵子就能吃了。” 卢强在边上打哈欠,有人小吏奉承道:“使君这般辛苦,何不如令我等一起劳作。” 可卢强知晓,刘擎种菜一方面是彰显和全州军民一起奋斗的姿态,另一方面此举能放松因为公事导致的疲惫。 做事,一张一弛才是王道。 刘擎拍拍手出了菜地,笑道:“回头收了,都送到州廨的饭堂里去。” 刺史种的菜,吃了能成仙吧……那个小吏就是这样的表情。 刘擎干咳一声,“看你一心想干活,去弄些肥来。” 小吏:“……” 刘擎和卢强进了值房。 “那边如何了?” “还不知。” 刘擎坐下,反手捶捶后腰,“那些商人都是人精,他们筹谋许久,一心想把临安变成陈州的交易中心。杨玄却想着来挖墙脚,哪有那么好挖?” “就怕他下狠手,譬如说不收税。”卢强给老伙计敲警钟,“若是如此,弹劾他的人会多不胜数。” “嗯。”刘擎思忖了良久,“回头把他叫来问问,若是如此,一巴掌打醒了。” “简单粗暴,但却格外有用。”卢强笑道。 “使君。”一个小吏进来。 “何事?” “使君,城中十余大商人齐齐来办过所。” “嗯!”刘擎面色一冷,“他们要去哪?” “太平。” 刘擎一怔,捂额,“老卢,小崽子怕是正如你所说的下了狠手,去,把杨玄叫来。” 不用叫,杨玄来了。 “见过使君。” “你用什么法子让那些商人去了太平?” 刘擎面色不善,边上霍然便是棍子。 杨玄退后一步,“使君,只是些优惠罢了!” “只是一些?”刘擎伸手握住棍子。 老头这是要动手……杨玄赶紧说道:“就是免些店铺租金,头三年减免三成赋税。” “就这些?” “还有,下官已经为那些大商人配套了一些商户,专门处置皮毛,宰杀牛羊,炮制肉干……” 刘擎:“……” 卢强:“……” 杨玄一脸无辜的看着刘擎,“就这些,再没了。” 刘擎看着他,良久摆手,“去吧,对了,晚些和老夫一起用饭。” 等杨玄出去后,卢强苦笑,“老夫从未听闻过这等手段……官官府竟然为卑微的商人搭配这些产业。可仔细一听,设身处地的一想,若老夫是那些商人,不去太平去哪?” “商人逐利。原先这些商人收了皮毛和牛羊,都会到陈州以外去处置,一路耗费不少。以往无人过问……小崽子一出手,这便是官府为他们牟利,可却无可挑剔……小崽子!” “哈哈哈哈!”刘擎仰头大笑,痛快之极。 卢强抚须,“每年地方官都得劝耕,这是爱民。若是有人质疑杨玄此举,可反问之,商人难道不是民?这同样是爱民之举。不过使君,那些大商人一跑,我临安的日子要难过了。”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说过,老夫是陈州刺史,不是临安县令。老夫的眼中是六县,谁有本事谁拿了去。” 这边心情愉悦,韩立那边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参军。” 心腹回来了。 “如何,杨玄用了何等手段?” “他答应减免三成赋税。” “临安这边咱们能帮他们偷税,三成不足为奇。还有什么?” “太平为这些大商人准备了不少商户,说是炮制皮毛和肉干,屠宰牛羊都能在太平做了。” “他……他竟然为商人做这等事?脸呢?卑贱不卑贱!”韩立低声咆哮着,怒不可遏。 虽说商人的地位在不断上升,可按照传统,辱商依旧是中上层喜闻乐见的活动。 “堂堂县令为了拉拢商人,竟然如此……丑态百出都不足以形容!” 韩立喘息着,眼中多了不甘,“那些商人态度如何?” 心腹说道:“客套。” “客套……离心了!”韩立眯眼,“他们会如何想?” 他捂额仔细琢磨了一阵子,面色大变,“若是杨玄答应之事尽数做成,这些商人定然会乐不思蜀。他们会想老夫会不会报复他们……商人无义,为了解除威胁,他们反手就能举报老夫,以除后患。” 心腹面色铁青,“参军,给他们许诺吧。” “许诺不值钱。”韩立已经冷静了下来,“幸而往日他们送的钱财都不曾花用,你速去家中……” …… 下午,杨玄买了些礼物,就在州廨外等着刘擎。 出入的官吏看着他都在笑。 娘的,这人竟然想送礼? 晚些,州廨里一阵欢呼,接着官吏们陆陆续续的出来。 刘擎差不多在最后和卢强一起出来,见到拎着礼物的杨玄后,对卢强说道:“行贿到了老夫这里,胆大包天。” 卢强笑道:“是啊!” 杨玄干笑,“这也不值钱。” “走。” 正等着看热闹,等着看老头咆哮的官吏们大失所望。 “老头子就是偏爱!” “没错,上次谁也是如此,在州廨外等候,准备送当地特产给使君尝尝,被骂的狗血喷头。” “……” 和太平县一样,刺史的家就安在官衙后面,一方面省去了刺史任职后寻找住所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能保证出现急事时能及时处置。 但刘家的门却被刘擎令人开在了后面,和州廨办公之处的门被封住了。 敲门。 “阿郎。”开门的老仆看了杨玄一眼。 “嗯。” 刘擎只是嗯了一声。 一个老妇人迎了出来,先是笑道:“今日却回来的早,这是……” 杨玄行礼,“见过老夫人。” 刘擎指指杨玄,“太平县县令,杨玄。” 老妇人仔细看着杨玄,看的杨玄有些不明所以时,这才揉揉眼睛,“起风了,吹的眼睛酸疼。” 没风啊! 杨玄只能赔笑。 老妇人说道:“少年人能吃,今日做的饭菜怕是少了些,我去弄些羊肉来。” “太客气了。”杨玄客套的道。 这顿饭吃的杨玄有些小紧张,吃饭时刘擎不言不语,儿孙们也是如此,可见家教不错。 但老妇人却不管这个,一会儿问杨玄今年多大,可曾婚配,可曾有意中人。 老头不会是想给我做媒吧。 杨玄担心的想着。 吃完饭,杨玄陪着老头喝了一杯茶,这才告辞。 他走后,老妻进了书房。 “如何?” “长得不像。” “嗯!” “不过朝气蓬勃的精神头像极了二郎。” “嗯!” “夫君。” “嗯!” “我想二郎了。” “嗯……老夫也想了。” /66/66792/17775644.html 第194章 逼上梁山(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1) 杨玄回到了逆旅,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有些兴奋。 “郎君,小人去打探了,支持关闭太平贸易的官员中,为首的是参军韩立。”老贼辛苦了一日,看着眼睛有些不对劲。 “你的眼睛如何了?”杨玄觉得是烛光闪烁的缘故,眼花了。 “小人今日装瞎子摸骨,装久了,眼睛翻不下来。”老贼说着翻了个白眼,然后眼珠子翻下来,但瞳孔有些不居中。 “以后少装。”杨玄自己也试过装瞎子,眼珠子难受的不行,“韩立为首……此人对我历来都不大友善,对了,他和商人们关系如何?” “走得很近,说是经常一起饮酒。。” “对于官员来说,商人便是河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杨玄冷笑,“写一封举报信丢进州廨里。” “举报何事?” “参军韩立收受商人贿赂,数额巨大。” 老贼干这个拿手,当夜悄然摸到了州廨外面,把书信丢进了大门内。 杨玄躺在床上,打个哈欠。 “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第二日,杨玄没啥事,就带着人在城中转悠。 州廨大门一开,门子低头,“咦!怎地有封书信?” 他拿起书信,正好见到韩立进来,“韩参军来的正好,还请为小人做个见证。” “何事?”韩立看着面色苍白,眼睛里全是血丝。 门子举起书信,“刚才小人开门就看到了这封书信,没打开过,还请韩参军作证。” 随即进来的官吏越来越多。 “拆开看看。”韩立忍住一个哈欠。 门子随即打开书信,说道:“也不知是谁弄的,就不能等白日再递进来?” 韩立看到外面准备进来的刘擎,就提高了嗓门,“见过使君。” 门子已经拆开了书信,大声道:“小人检举……” 果然是检举信。 半夜偷偷摸摸的把书信扔进州廨大门内,除去检举信再无其它。 刘擎过来了,韩立拱手:“使君。刚好有人弄了检举信,下官想着……此事陈州多年未曾发生过了吧,也不知是检举谁。” 刘擎嗯了一声。 门子继续念道:“录事参军韩立。” 韩立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嘴唇继而哆嗦了一下,“使君,此事是污蔑……是诬告。” “韩立与陈州豪商交往密切,多次一起饮宴……更是私下收受商人贿赂……” “使君。”门子不敢念了。 韩立强笑着。 刘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可曾收了?” 韩立笑道:“下官……这是诬告。” 刘擎冷冷的道:“老夫问你可曾收了商人的钱财?有,或是没有!” 韩立哆嗦了一下,“下官原先……那些商人盛意难却,下官想着不得罪人,于是就收了些钱财。” 刘擎面色一变。 韩立急忙说道:“不过那些钱财下官已经捐给了城中的孤老院。” 刘擎淡淡的道:“查!” 随即官吏齐出。 杨玄在城中到处转悠,到了中午就寻了家酒肆吃饭。 酒肆里只有几个闲汉在喝酒。 “客官吃什么?” 伙计迎了上来。 闲汉们看了杨玄等人一眼,继续吹嘘。 “羊肉汤可有?” “有的,从昨夜开始熬的骨头汤,还有切好的羊羔肉,肥嫩。” “都来些。” 这算是半个豪客,伙计大声应了。 杨玄坐下,老贼习惯性的看看室内的环境,王老二问道:“老贼你看什么?” 老贼说道:“老夫看看可有夹室。” “夹室?” “嗯。”老贼一脸笃定,“有的墓穴看似有尸骨与陪葬,可那只是假的。真正的墓主却在隔壁。” “吃饭呢!少说这个。”杨玄听的头痛。 乌达带着人在外面等候,按照护卫的规矩,他们只能吃干粮。 干粮不错,至少比他们在部族时丰盛美味了许多。 伙计端着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是几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赶紧,一人一碗。” 乌达讶然,“我没要。” 伙计说道:“里面人为你们点的。” 乌达看了里面的杨玄一眼,默然端了一碗羊肉汤。 其他人一人端了一碗,就蹲在那里,一口羊汤一口饼,最后把饼子丢进去泡软了,唏哩呼噜的吃下去。 一个护卫摸摸肚子,“以前咱们吃的是什么,现在吃的是什么。主人待咱们不薄。” 乌达摇摇头,“吃什么不打紧,你等可记得原先首领吃的什么,咱们吃的什么?” 护卫说道:“以前首领顿顿羊肉牛肉,咱们偶尔有肉吃就感激不尽。” 乌达说道:“现在呢?” 众人一想,有人说道:“现在……主人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乌达把空碗递给手下,认真的道:“以前首领拿咱们当牛马,如今主人把咱们当人,当自己人。我等该如何?” 护卫们默然,但眼睛却很亮。 两个闲汉冲进了酒肆 “韩立倒霉了。” 闲汉们正觉着无聊,有人问道:“他如何了?” 来人看看他们喝的酒水,有闲汉大气的道:“只管喝。” 来人这才坐下,先喝了一碗酒,惬意的道:“早上有人举报了韩立,说他收受商人贿赂。”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 那事儿发作了。 “那韩立岂不是栽了?” “韩立说那些钱财已经捐出去了,后来一查,果然,不过却是昨日捐的。” 艹! 老贼有些懊恼。 “淡定。”杨玄看了他一眼,“收了商人贿赂的不止他一人,若是真要计较起来,陈州官吏怕是要拿下一半。” 拿下一半后,剩下的官吏如何支撑政事运作? “他名声已经臭了,杀人诛心更好。”老贼赞道:“郎君不动声色就给他弄了个坑。” 杨玄喝了一口羊汤,美滋滋的品味了一下,“弄不弄他不打紧,我看重的依旧是那些商人。” 老贼不解。 杨玄放下筷子,“韩立逃过一劫后,定然会琢磨是谁干的。能有谁?” 老贼一想就乐了,“商人啊!他定然会觉着是那些商人们举报的。” 杨玄起身,“走。” 王老二问道:“老贼,那些商人会如何?” “韩立会报复,那些商人会损失惨重,随后反过来他们又会仇视韩立,呵呵!郎君一封信就给他们各自寻了对手,妙不可言呐!” 可要紧的是,那些商人得罪了韩立,而韩立却没倒台…… “在韩立倒台之前,那些商人不敢,也不会回陈州,这手段……”老贼赶紧拿出小册子和炭笔,专心致志的记录着。 记录之后,他涎着脸去请教,“郎君,这是什么计谋?” “离间计。” …… 韩立此刻面色惨白,值房里,只有心腹在。 “幸亏及时处置了那些钱财,否则……” 心腹唏嘘着。 “此事谁干的?”韩立逃过一劫后,马上开始琢磨此事。 心腹说道:“多半是那些商人。” 没错。 韩立也是如此想的。 “那些贱狗奴担心老夫报复,于是先下手为强,好狠的手段!” 韩立狞笑着,“这些贱狗奴往日偷税漏税的事不少,去查,老夫要罚的他们心疼!” 随即陈州就卷起了一股子正义的风。 那些豪商们偷税漏税的事儿被发现了,刘擎大怒,当即令追缴,并追罚。 那些商人刚到了太平没多久,就接到了噩耗。 “郎君,韩立被人举报受贿。”来人说道。 “嘶!”金巧倒吸一口凉气,“谁举报的?韩立如何了?” “韩立把钱财都捐了出去。” “好果断的韩立!” “此事怕是他自己弄的!” “对,他为了消除后患,先把钱捐出去,再自己举报自己,此后谁还能拿此事来要挟他?好狠!” “郎君,咱们的店铺被封了,货物也被封了,说是要补缴赋税,还得处罚。” 洪雅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那些吃了咱们贿赂的官吏呢?韩立……为何没人提前告知?” 来人说道:“就是韩立举报的!” “老狗!”王敏面色铁青,“他看到咱们来太平,想着以后定然少了贿赂,于是便出手报复,好一条老狗。” “不!”金巧摇头,冷静了下来,“咱们来了太平,以后可还会给韩立等人钱财?” “定然不会。” “韩立还得担心咱们以后会举报他受贿。” 金巧点头,“虽说咱们不会,可韩立这等高官却怕万一。所以他先令人举报自己受贿,再报复咱们,如此正义凛然,彻底消除了后患。” “……” 一群商人把韩立恨之入骨,随后商议了许久。 “咱们再也没了退路,回头就把生意全数弄到太平来。” “也好,不过咱们先前和杨玄打交道时是不是倨傲了些?” “也是,如此,晚些求见吧。” 杨玄在临安厮混了三日,这才回来。 “怡娘!怡娘!” 王老二一头冲进了后院,兴高采烈的喊着。 “喊魂呢!” 怡娘正在做衣裳,没好气的道。 章四娘在边上帮忙,顺带学习,捂嘴偷笑。 “怡娘!” 王老二冲了进来,一个大包袱重重的搁在案几上。 包袱打开,全是肉干。 王老二献宝般的看着怡娘,“你看!” 怡娘笑道:“那就拿去放着,慢慢吃。” 王老二把包袱推过去,“怡娘,给你吃。” 怡娘摇头,“我哪吃的了那么多。” “你放着慢慢吃。” 王老二很执拗。 “好好好,四娘子收起来,我慢慢吃。” 王老二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 随即院子里又响起了他的大嗓门。 “大王来了,怡娘收好肉干。” 刚进来的卫王满头黑线。 杨玄笑道:“老二就是实诚。” 卫王冷笑,“你想说本王稀罕他的肉干?” “子泰。”李晗负手看着院子里的树,“商人们来了,可商人逐利,临安那边若是开出更好的条件,他们同样会转投临安,此事要谨慎,我看最好的法子便是扶持本地的商人做大。” “主要是打通商路。”卫王看样子琢磨过此事,“那些豪商都有自己的路子,新人去弄还得一步步磨合。” “郎君,外面来了些商人,说是有事求见。” 李晗淡淡的道:“循着味就来了,这是来试探子泰的态度,若是亲切,他们下一步就会得寸进尺。大王……” “本王当初就说不该去求他们,商人都是贱皮子,你一求他们,他们就会顺着杆子爬。”卫王冷笑,“不过,本王弄死几个商人不是事。” 杨玄干咳一声,“让他们进来。” 商人们进来了。 个个束手而立。 这个姿态不对啊!李晗:“……” 卫王按着刀柄,真心想斩杀几个商人来玩玩,事后就栽个罪名,譬如说这些商人为异族做内应。 这个理由好像不大妥当,不过子泰和李晗都是聪明人,让他们想个理由。 “诸位这是……”杨玄笑眯眯的道:“难道是太平招待不周?” 金巧抬眸看了杨玄一眼,杨玄今日才回来,定然知晓了韩立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此刻还是笑眯眯的模样,这…… 这是笑面虎啊! 老夫过去太嘚瑟了。 “太平甚好,只是不知可否卖些地皮给小人。” 杨玄淡淡的道:“老曹。” 曹颖应道:“下官在。” “可有?” “有,不过……”曹颖看到自家郎君的神色中带着一抹轻蔑之意,就顺水推舟。 “卖是能卖。” 卖地也是一股财源,但太平的地不值钱,聊胜于无。不过曹颖想到杨玄的态度,准备晚些请示一下价钱。 “好说,价钱好说!”金巧就差胸口碎大石了。 这…… 曹颖仿佛听到了竹杠在响。 他笑道:“千万别勉强。” “不勉强,绝不勉强。” 金巧恭谨的道:“宅子建好后,小人准备把家眷也搬来,此后就算是太平人了,还请明府关照。” “好说,照着规矩做事,谁也不会为难你等。” “是。” 洪雅之突然开口,“小人看着县廨颇为破旧,可见明府廉洁。可这毕竟是太平的门面,小人等想着捐献些钱财,用于县廨修葺。” 卫王看了李晗一眼。 这些商人吃错药了? 既然有人捐钱,不拿白不拿啊! 众人都是这般想的。 可杨玄却淡淡的道:“太平的门面是太平人身上穿的衣裳,碗中的饭食,脸上的神色,唯独不是官衙。” 他竟然拒绝了。 …… 感谢“我想活个几十年”的白银大盟打赏,祝身体健康。 /66/66792/17775645.html 第195章 社死,刮骨疗伤 等商人们走后,李晗问了此事。 “他们这是被我的诚心所感召。”杨玄厚着脸皮说道。 这人不要脸起来,比卫王的脸皮还厚……李晗说道:“商人爱钱,更爱左右逢源,可我看他们这是要扎根太平之意,为何?” 老贼只是笑。 郎君的妙计,自然不能与别人分享。 当然,老二例外。 李晗放弃了探究此事的努力,“子泰回来的正好,哪日带我去县学看看。” 杨玄诧异,“我上次说过了,你想去只管去。。” 李晗不满的道:“县学里的那个管事跋扈,脸难看,门难进。他说了,闲杂人等,除非有你的手书,否则不许进。” “那人就是个狂士。”卫王那日也去了,“本王报了身份,那狂士越发的冷漠了。” “明日吧,明日我带你等去。” 杨玄赶路疲惫的不行。 吃了晚饭后,杨玄洗个澡,怡娘见他疲惫,就吩咐道:“四娘子赶紧去铺床,对了郎君,有你的信。” 信竟然是包冬的。 杨玄进屋倒在床上看信。 包冬在信中提及了国子监和自己的现状。 朝中对国子监的态度在渐渐变化,冷漠了许多。而且国子监的学生出仕的职位也越来越差。 包冬在信中发牢骚,说再这样下去,他定然会选择做生意。 回春丹如今在长安的销路还不错,包冬提及此事时颇为得意。 杨玄想到了城中的作坊,如今应当差不多了吧,但采买药材的人还没回来,所以只能暂时等着。 和太平城中的回春丹比起来,包冬的那个就像是小孩子玩闹。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收了书信。 他打个哈欠,拉上薄被,偏头准备吹灭蜡烛,正好看到站在边上的章四娘。 烛光摇曳,章四娘的脸看着忽明忽暗,就像是…… “有鬼啊!” 第二日起床,洗漱。 章四娘木着脸递上东西。 “没睡好?” “嗯。” “为何?” “奴不敢说。” “说吧。” 杨玄差点说出了卷轴中听到的那句话:朕赦你无罪。 章四娘低着头,“昨夜奴吓着了郎君,有罪。” 杨玄没那么胆小,昨夜他以为章四娘出去了,突然看到一张忽明忽暗的脸,脑海里的鬼故事和鬼片的内容一下就涌了出来。 “没人听到吧?” 想到自己昨晚竟然惊呼出声,杨玄就觉得有些羞耻。 章四娘犹豫了一下,“应当没有。” 曹颖出了卧室,“郎君起得真早。” “是啊!” 老贼出来了。 “郎君早。” “早。” 怡娘也出来了。 大伙儿都面色如常。 看来昨夜都没听到。 杨玄心中一松。 章四娘也是如此。 王老二揉着眼睛出了卧室。 “怡娘。” “干啥?” “昨夜我做噩梦了。” “梦到了什么?” “梦到郎君撞鬼在尖叫。” 社死的杨玄带着李晗和卫王去县学,章四娘冲进卧室,趴在被子上嘟囔,“没脸活了。” “起来。”怡娘进来。 “你们都听到了。” “嗯!” “怡娘,我是不是长得像鬼?” “不像。” 怡娘安抚了几句,出了卧室,叹道:“换做是当年宫中的那些女人,听到郎君惊呼,早就顺势装作小鸟依人的模样,扑倒他了,哎!还是没有争宠的天赋。” 杨玄三人来到了县学。 李文敏闻讯来迎。 “见过明府。” 他对杨玄行礼,很是恭谨。 “见过大王,见过李郎君。” 随后就显得有些敷衍。 娘的! 卫王握着刀柄,真想一刀背把这个狂士弄个半死。 “我带他们进去看看。” “明府请。” 四人一路进了县学。 “比本王住的地方还奢华。”卫王住的地方堪称是简朴。 李文敏忍住喷薄欲出的刻薄话,“明府说了,校舍当比官衙奢华。” 毛病!卫王看了杨玄一眼。 从小他就接受了一个概念:天下都是皇帝的,也就是皇室的。到了潜州后,他才知晓官员们也是如此……这块地方是本官的,土地和百姓都是。 但杨玄却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百姓的归百姓,官员的归官员。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态度里隐含着些令自己感到悸动的东西,趁着杨玄和李文敏在前方交谈,他低声问道:“杨玄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怎地觉着他是在贬低官吏?” 李晗点头,“是也不是。我觉着……你想想此次他为那些商人给出的条件。” “赋税不是事,店铺不给租金也不是事,他为商人们准备了那些产业,嘶!” “明白了?” “他把官吏看做是为百姓为商人做事的一群人!” 校舍里读书声朗朗。 李文敏低声说道:“咱们太平的孩子几乎都不识字,所以一切都得从头开始,识字,释义,且等认识了数百字后再教授别的。” “不错。” 杨玄站在校舍外,看着里面的孩子跟着念诵,倍感欣慰。 这便是他的基业! 等孩子们识字后,再慢慢的教导那些学问。 李晗有些预料之中的失望,“才将识字,怕是还得等半年。” “你想来教书?”卫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你的性子,本王担心会教出一群狐狸。” “狐狸比傻乎乎的好。” 卫王冷冷的道:“大唐的聪明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若是多一些傻乎乎的人,本王相信大唐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看了一圈,杨玄满意的回去。 卫王回到了隔壁。 黄坪正在等他。 “大王,潜州那边送来了消息。” 卫王接过信封,打开。 良久,他抬头,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阿耶花钱大手大脚,连身边的韩石头都成了富家翁,如今在靠近宫城的地方有豪宅。” 他把几张纸递给黄坪,“念!” “有人想来太平任职,替换杨玄。谋求了些关系,自以为必成。”黄坪觉得这是蠢货,“吏部尚书罗才喝骂:当初太平前任县令装病,吏部安排人前去接任时,这个有病,那个发狂,避之而不及。如今却趋之若鹜。 老夫今日便在此问你,可敢去太平做三年县令?若是敢,老夫马上敬酒。” “那人乃是淳于氏的人,当即面色难看,说做做看。” “罗才大怒,劈手就是一茶杯扔过去,呵斥此人无耻。如此也罢,可罗才盛怒之下,竟然上了奏疏,直言淳于氏不要脸。” 罗才的奏疏进宫,皇帝不置可否,甚至还笑着说:罗才的火气大了些。 罗才当即免冠求去,皇帝面色铁青,正欲呵斥,左相起身劝说。 罗才留下一句话:“臣为陛下管着的是大唐官员,而非一家五姓的奴仆!” “壮哉!”黄坪扼腕,“可惜老夫不在,否则定然为罗公喝彩。” 淳于氏闻讯大怒,市井有传言,说淳于氏定然要罗才好看。 过了没几日,罗才的外孙就被人发现和妇人偷情。 大唐对于男女之事并无陈国那等束缚,很是宽松。但这等败坏道德之事依旧人人喊打。 淳于氏的人传话,意欲让罗才低头。 罗才没回复。 第二日,他亲自带着外孙到了受害者家的大门外,亲手用棍子打断了外孙的腿。 长安为之一震。 就在大家震惊于罗才的大义灭亲时,他出现在了淳于氏家的大门外。 一人坐在外面。 “今日有死而已!” 长安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等着看一家四姓狠抽皇帝的脸。 ——尽忠职守的臣子被权贵打压,皇帝如何看? 淳于氏闭门不出,皇帝遣人来劝,罗才只说有罪。 他有罪,那么淳于氏呢? 他在外面坐了一日,太子妃淳于燕骄却坐不住了,令人回家传话。 ——宫中都在说淳于氏要篡位了! 淳于氏派出了管事,发誓此事和淳于氏无关。 黄坪念完了。 卫王:“好一个罗才!” 杨玄晚两日从赵三福的来信中接到了这个消息。 “有人想来镀金,呵呵!”他笑的轻蔑。 “罗才也算是知人善用。”曹颖颇为感慨的道:“当年罗才在地方为官,有豪族吞并田地,地方官吏收了好处为其遮掩。直至有百姓在逃亡前去了县廨外嚎哭,罗才这才知晓了此事。” “随后就是大案,县中官吏几乎无人幸免。有人求情,罗才铁面,把求情之人也拿下。” 这…… 这样的人竟然没倒在宦途中?这不科学啊! 杨玄纳闷,“没人弄他?” “有。”曹颖笑道:“有人在吏部使劲,吏部便准备出手把罗才赶到南疆去,先帝知晓了此事,一巴掌拍下了十余人,随后把罗才召回长安问话。” “先帝问罗才,你把县里的官吏一扫而空,无人办事。为何不留下些只是小错之人?” “罗才说:“小错留着,这便是在告诉天下人,犯错违律不打紧,只要朝中用得着我,便可安然无恙。陛下,这是在鼓舞官吏去犯错。”” “陛下当时感慨,说罗才虽尖锐了些,不过磨砺一番后,可为吏部尚书。罗才这才一路平安。后来武皇时被提拔为吏部尚书至今。” 原来罗才还有这等愣头青的时候……杨玄不禁想起了那个和蔼的老人,“大唐以后还得要来一次刮骨疗伤。” 杨玄说道:“我看史书时发现了一个问题,越是民不聊生,官吏就越是肆无忌惮的贪婪。我琢磨了许久……却琢磨不出其中的道理。后来我看到屋檐下的小窝,看着雨水滴落在里面,这才醒悟……” 他缓缓说道:“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吏治糜烂也是如此,况且吏治糜烂往往会与王朝的衰亡同步……开国时清廉,渐渐变质。最后糜烂。而王朝亦是如此,刚开始强盛,随后盛极而衰,最后覆灭,和吏治同步。” …… 杨玄和曹颖在讨论吏治和王朝兴衰的关系,岳老二在守着自家的布摊子。 随着太平城中越来越繁华,商人越来越多,岳老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妻子整日在家忙碌不停,把岳三书彻底的甩给了他。 岳三书就坐在后面,被手推车挡着,看着很是愚钝的一个小孩子。若是仔细看看,和岳二的表情差不多一个模子出来的。 两个男子走了过来。 岳二看了一眼,依旧木讷的没说话。 为首的男子拿起布匹仔细看了看,问道:“这布什么价钱?” 双方讨价还价一阵子,男子指着侧面在建造的商铺,问道:“多久能修好?” “大概还得一两月吧。” “啧啧!真想租一间。”男子挠挠头,“就怕价钱太高。” 身边的男子说道:“上次有人说了,若做的是太平当下没有的生意,租金可减免不少呢!兄长,咱们要不看看?” 男子叹息,“得好好想想。对了老丈,这用的是什么木料?若是不够坚实,咱们的生意可不敢做。” “兄长。”身边的男子摇摇头,暗示他不要泄密。 商场如沙场啊! 岳二回身看了店铺一眼,“是好木料。” 男子再问,“可知晓是什么木料吗?” 岳二摇头,“不清楚。” 不买东西问东问西,除非是闲极无聊,否则谁有功夫搭理你。 男子笑了笑,拱手道:“打扰了。” “客气。” 二人往前面去,岳二问道:“二郎听到了什么?” 岳三书才六七岁,他靠在手推车边想了想,“他们想骗阿耶。” 岳二笑的脸上全是褶子,“好儿子。对了,你跟着去,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哦!” 岳三书这才从车后面站起来,跟了上去。 他跟在两个男子的身后,不远不近。 这一段路繁华,摊子比较多,两个男子不时看看货物,问几句话。 一个男子突然回身,目光锐利。 岳三书依旧走着。 直至撞到男子,这才茫然抬头。 男子问道:“你寻谁?” 岳三书木讷的道:“没寻谁。” “为何出来?” “耶娘在打架,打的好厉害,没人管我。” 两个男子面面相觑。 打架,怕是妖精打架吧。 六七岁的孩子扔在外面,不怕被人拐跑了? “谁打赢了?”男子取笑道。 然后有些后悔,觉得这是节外生枝。 岳三书呆呆的道:“阿娘打赢了。” 这等打架,最终输的都是男子。 男子笑了笑,“你如何知晓?” 我又话多了……他轻轻拍拍脑门。 岳三书说道:“阿耶的脑袋上出了好多血。” 晚些,岳三书回到摊子。 “阿耶,他们问了木料和油漆,还问了为何没人看着店铺。” 额头上只有皱纹没有血的岳二狞笑道:“这特娘的不是骗子,怕是想来放火的吧!” /66/66792/17775646.html 第196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 岳二让儿子坐回老地方,又买了一块饴糖给他,摸摸他的脑袋说道:“我儿聪慧,不过长大莫要骗人。” 岳三书舔了一口饴糖,“阿耶,阿娘说你是个老骗子。” 岳二黑着脸,“你阿娘胡说的。” “没有,阿娘说了好多次,说她当年就是被你骗了。” 那个女人! 岳二板着脸,“再说饴糖就没了。” 岳三书咬了一大口,把剩下半块饴糖递过来,“阿耶你吃吧。” “娘的,阿耶吃了你的饴糖,晚些还得补一块给你,否则你回家就会寻你阿娘告状。狗曰的,那一大口就算是你骗到的。。” 岳二有些忧郁,觉得小儿子的未来有些危险。 “二郎。” “嗯。”岳三书的嘴里含着饴糖,细细的品味着香甜。 “再好的骗子终归会失手,所以干啥都好,别去骗人。” “嗯!” “哎!你这布就不能便宜些?” 两个男子又转回来了。 岳三书靠在推车上,背对街道,听着两个熟悉的声音,觉得饴糖越来越甜。 岳二木讷的道:“自家织的,再便宜就亏了。” 两个男子本是随口做戏,闻言刚想走,岳二指着其中一人的腰部说道:“被割了。” 男子低头,“什么被割了?” 进城自然要当心钱袋被偷,所以男子把钱袋放在外裳里面的腰间部位,恰好被腰带挡住,要用钱的时候从胸口探进去就能把钱袋拿出来。 此刻外裳的腰部位置那里多了一个口子,男子伸手进去,面色一变。 “钱袋没了。” 另一个男子埋怨道:“叫你小心些,哎!幸好我的……” 他伸手进怀里,面色剧变。 “我的钱袋呢?” 呵呵! 岳二木讷的道:“被人撞到了吧?” “是啊!” “那就对了。” 两个男子傻眼了,“没钱如何住下?” 岳二呆呆的道:“衣裳可以当了。” “赤身果体也行?” “不行,有伤风化,会被送进牢里打屁股。” 二人没招了。 岳二挠挠头,“明府让我等要好客,我本可借钱给你们,可又怕没抵押,回家被娘子责打。” “这……” 晚些,两个男子悄然摸出短刀递过去。 “五十钱。”岳二说道。 “什么?这可是好刀,没有一百钱你想都别想,两把两百钱。” “这是抵押,回头你们还得要回去。” 也是哈! 二人觉得眼前的老人很是体贴,于是便抵押了违律带进城中的短刀。可二人接过钱后,却觉得有些不对。 咱们是来搞事的,可怎么一进城,先是钱袋子丢了,接着刀子也丢了。这不对啊! “明府说了要好客,老夫不会说出去。”岳二老实巴交的。 “明日咱们来赎回,你依旧在这吧?” “老夫一直在此摆摊,街坊们都认识。” 岳二冲着两边的摊主笑,两边的摊主也在笑。 “这二人多半被岳二给骗了。” 等二人离开后,岳二让儿子看着摊子,自己悄然跟了上去。 两个男子在城中转悠了许久,其间和不少人说过话,找不到规律。 最后他们进了逆旅。 岳二回身,叹气道:“玩这等小把戏,老夫当年行骗时,你二人还没出世呢!” 他随后去了县廨。 “那二人问了些木料油漆之类的,都是能烧的东西。” 曹颖问道:“你如何断定他们想纵火?” “他们问话时,不时会遮住嘴,或是摸摸鼻子,这等便是说谎。可问这些何须说谎?径直问了就是。” 曹颖干咳一声,“遮住嘴或是摸鼻子是说谎?” 岳二点头,一股子专家的气息迎面而来,“小人当初刚开始骗人时就是如此。” 曹颖进了后院,寻了杨玄。 “那二人这家打听商铺的木料,那家打听油漆,或是试探夜里看守工地的情况,郎君,怕是真的有问题。” “盯着他们,另外,夜里巡街的军士照常,问问卫王,若是愿意,让他带着护卫们在商铺左近的宅子中藏着,听信号行事。” “是!” 曹颖告退。 刚转身,杨玄说道:“老曹。” “郎君。”曹颖回身。 杨玄说道:“你一人颇为孤单,要不寻个女子来一起过?” “郎君大业未成,老夫绝无此等想法。” 曹颖突然目光下垂,看着自己摸在鼻子上的手。 …… 下午,岳二收了摊子,推着推车和儿子回到了家中。得意的道:“今日还多挣了两把刀。” 张氏也刚忙完,一对账就纳闷,“今日怎地卖这般少?” 岳二蹲在那里笑道:“今日有事。” 张氏怒了,“家中两个孩子,老大读书虽说不花钱,可好歹出门得体面吧!衣裳鞋子都要好的;老二如今也渐渐大了,吃的也凶。还有,两个孩子以后得娶娘子,此刻不存钱,以后娶什么?娶豕吗?” 岳二只是笑。 一拳打在被子上的感觉让张氏越发的愤怒,“老大老二以后娶了娘子就得有各自的屋子,等他们生了孩子还得准备更多屋子……咱们家这个宅子哪里够住?现在不存钱,以后一家子挤在一起?” “嘿嘿!”岳二笑的很得意。 “还笑!”张氏恨恨的道:“到时让你睡屋顶!” 岳二挑眉,“先前为夫发现了两个贼人。” 张氏一怔,“什么贼人?偷东西?” “不,想在城中纵火的贼人。” “城中不好纵火吧?”张氏纳闷,“一点燃家中人就发现了,叫上邻居和巡城的军士。县里还教授过弄什么隔离带。再说了,几个地方都是隔着的,就算是纵火也烧不了多大。” “商铺却是靠着的!”岳二说道:“里面堆积了好些木材和油漆,若是起火,眨眼间就能往前后和两边烧起来,啧啧!这是要火烧全城呢!” “你发现的?” “嗯!” “可曾去禀告?” “自然去了。” 张氏双手搓搓,“明府待咱们不错,那些贱狗奴看不过去了,就想来破坏,我去买酒。” “要好酒啊!”岳二垂涎欲滴。 “知道了。” “阿耶。”岳大书放学回家了。 听了此事后,岳大书说道:“阿耶,咱们陈州好些地方都没县学呢!明府为了咱们办学,县廨里的饭菜都差了许多。说是连明府想吃一顿羊肉都得找借口。阿耶,明府对咱们可真是不错。” “嗯!” 岳二点头,“阿耶知道了。” 晚些,岳二去了县廨。 两把短刀交出去,岳二低着头,“先前小人却生出了贪心,想着那二人必死无疑,就能把这两把刀给悄然收了,转卖挣钱。” 市井百姓的狡黠啊!曹颖含笑道:“为何又想着交出来?” 岳二低着头,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感到羞愧,“小人虽说原先是个骗子,可骗子也有规矩,好人不能骗,对你好的人更不能骗,否则天打雷劈。小人的大儿子在县学中读书,回来给小人说了明府为了办学连羊肉都吃不上。小人当时看着孩子的眼神,就想寻条地缝钻进去……” 他老脸通红,“明府对咱们好着呢!” 曹颖看着他告退,心中微动。 晚些他寻了杨玄,转述了岳二的话。 “郎君,这便是教化啊!”曹颖感慨的道:“以往官员所谓的教化便是劝学,导善,说得多,做得少。郎君只做不说,太平却有了淳朴之风。” 老曹还是有些理想主义……杨玄说道:“百姓要吃饱穿暖了,你才能给他们讲教化。肚子饿着,寒风吹的瑟瑟发抖,你和他们说什么礼义廉耻,你觉着谁能听得进去?” 他说出了当初在国子监的那两句话。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曹颖默然良久,拱手,“谨受教。” 晚饭是馎饦,老贼蹲在屋檐下,吸吸鼻子,“牛肉的味。” 大唐严禁宰杀耕牛,可这里是草原,牛对于这里而言不是稀罕物。 肉骨汤里,灰色的馎饦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的美食节目,各种面条让人馋的不行。 先喝一口汤,美味。 再夹几根馎饦,颇为筋道。 虽说杨玄弄出了拉面,但怡娘还是更喜欢弄传统的馎饦。 “好吃。”曹颖赞美。 “真好吃!”老贼的马屁更上一层楼。 但怡娘没反应。 “好吃。”王老二开口,怡娘这才得意的道:“看来是真好吃。” 一家奸臣的坯子,就王老二实诚。 而在城外五里开外的地方,三百骑也在吃饭。 他们吃的是干粮,一边吃一边喝水。 董欢是三百骑的首领,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前方。 夜色中,有人问道:“今夜若是城中无法点火呢?” 董欢说道:“那就明日。” “还得打开城门呢!” …… 更远些的地方,三千骑也在吃晚饭。 同样是干粮。 华卓和娃亥两兄弟席地而坐,他们的待遇自然不同,有肉干,有奶酪,有奶酒。 娃亥早早就吃好了,说道:“此事让我进城更稳靠些。” 华卓摇头,“我也想,不过就怕你被他们认出来。” 娃亥叹气,“当年你敢带着十余人突袭首领的大帐,周围百余护卫,你却义无反顾,最后斩杀首领。当年的胆量呢?可是随着你做可汗久了之后就消散了吗?” 华卓喝了一口奶酒,眼中多了回忆之色,“当年咱们就是个小部族,若非首领盘剥太甚,我也没想过去杀人。可他太狠啊!每年索要牛羊马匹太多,给了咱们饿死,不给首领能弄死咱们。” 那一年华卓还年轻,初生牛犊,小部族无法承担首领索要的攻陷,最终他选择了刺杀首领。 那一战华卓冲杀在前,义无反顾。斩杀了首领后,他就拎着首领的头颅出来,冲着那些护卫喝令跪下。 少顷,除去娃亥之外,他的身前再无站立之人。 “只要够狠,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阻拦咱们的东西!”华卓一饮而尽,把酒囊丢在地上,“娃亥,要想做人上人,就得不断进取。三大部为何被潭州掌控?皆因不齐心。” 娃亥摇头,“人各有志,不可能会齐心。再说了,真要是能齐心,听谁的?为了听谁的,迟早会杀起来。” 华卓淡淡的道:“可若是能统一了三大部呢?” 娃亥一惊,“你……” 华卓微笑道:“你以为我做了可汗,就此意志消沉,只想着享乐吗?我一直在想着如何一统三大部。上次杨玄为了两个商人之死出兵,灭了一个小部族。娃亥,那些商人游走于草原各处,他们会把我说成是只顾着索要贡献,却不知保护部族的卑劣之人。” 娃亥默然。 “不改变这一切,别说是一统三大部,瓦谢内部迟早会出大问题。” 娃亥这才开口,“杨玄出手狠毒。” “对,所以我只能比他更狠毒。”华卓咧嘴一笑,“辛辛苦苦在城中收买的内应,也该用上了。” “杨玄开门经商,对进城的人不管不顾,这便是给了我们机会。” “城中已经混进去了二十余人,他们皆是死士,今夜一旦火起,趁着城中混乱,他们将会突袭城门。一旦城门打开,三百骑就会顺势突击,咱们再接踵而至,娃亥……” 华卓眼神炽热,“别忘了,基波部当初攻打章羽县就是被杨玄击败了,一旦破了太平,当杨玄的头颅在咱们的大旗上飘荡时,我将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所有人心中的可汗!” 娃亥的眼中也多了些欢喜。 “有了这等威势,顺势再号召三大部联手图谋陈州,赫连春也得为之侧目。” “当初咱们兵临城下时,那只骚狐狸强令咱们撤军,你可知我当时的想法?” “恨!恨咱们不够强大!” “杨玄一心想做生意挣钱,城中车马多不胜数,人口也多了不少,一旦起火,城中的混乱可想而知。” 华卓起身,目光睥睨,“娃亥,我将会成为草原上的可汗,面对北辽依旧能昂首挺胸,迟早有一日取代他们的可汗!” …… 夜色渐渐深沉。 城头,李晗蹲在那里,心中颇为不满。 在他看来,这等事就该让自己去主持,至于杨玄,掌总就是了。可杨玄却把他分配到了城头,提防敌军冲击城门。 关键是没酒喝。 卫王更是怒不可遏。 作为城中的第一高手,杨玄竟然让他躲在民宅里,而不是统领骑兵冲杀。 关键是没酒喝。 咦! 本王何时这般好酒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个男子回身冲着屋里,伸手竖在唇上。 “嘘!” 外面,几个黑影等巡城的军士过去后,鬼鬼祟祟的靠近了店铺。 商铺一长溜,几个黑影分开走到了边上。 互相一看。 准备点火。 他们刚准备拿出纵火的工具,就听到了喳喳喳的声音。 谁特么打火那么大声? 为首的黑影大怒,刚想站起来。 噗! 火头在长街中央升起。 火头往下。 轰! 一个火堆轰然被点燃。 火光冲天而起。 而火光便是动手的信号。 几个黑影站在那里。 不是我们点的火啊! “杀啊!” 城门方向喊杀声整天。 几个黑影刚想点火,侧面民居的大门打开了。 当先出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 他拎着一把巨刀,狞笑道:“本王在此……” 嗖嗖嗖! 身后箭雨飞过去。 几个黑影中箭倒下。 卫王:“……” 少顷,卫王的咆哮声响彻太平城。 “甘妮娘!” /66/66792/17775647.html 第197章 一汉当五胡(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2) 李晗一直觉得自己的归宿不该在长安城的轻歌曼舞中,更不该在酒池肉林中。 所以祖父让他来北方为皇帝寻找异域美女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你可以跟着使团一起出发,到了北辽之后,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走,建明,认得路吗? 祖父当时眯着当年被长安贵妇们认为是纨绔中最漂亮的眼睛,眼睛就变成了三角形,审视的目光扫过他。 ——你要寻找自己的路,那么就必须先走出长安,离开老夫的羽翼之下。 于是他就走了。 他觉得外面海阔天空,自己哪怕两手空空,可归来定然是满满的行囊。 基波部的牧人一脸老实巴交的给他指了一条祖辈踩出来的好路,一路都有水源。他带着人马心满意足的照着走,直至遇到了基波部王庭的游骑。。 这是长安之外给他上的第一课,差点把他弄死的一课。 身边的赵有才动了动。 李晗已经看到了。 一群黑影顺着街道两侧,悄然往城门方向摸过来。 李晗摇摇头。 黑影缓缓接近。 赵有才觉得差不多了,这里率先动手,别处的贼人定然会暴起,正好一网打尽。 他指指前方。 李晗再度摇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微微闪光。 还要等什么? 哪怕李晗前阵子跟随太平军操练时展露出来的狠劲让人钦佩,但赵有才依旧觉得明府就不该让这位长安贵公子来指挥城头厮杀。他认为这是明府在磨砺李晗,可磨砺的不是时候啊! 轰! 商铺那条街上,突然燃起了大火。 那些黑影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脚步。 还等什么? 赵有才握紧了刀柄。 可李晗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拍拍一个军士。 “谁?”军士喊了一嗓子。 “杀啊!” 黑影们发出一声喊,接着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往城头冲,一部分人往城门里冲。 赵有才脊背发寒,低声道:“外面定然有接应的骑兵,若是被他们冲进来……” 李晗轻声道:“就这几个人,值当我们一群人蹲守?” 这个疯子,他还想把外面的敌人引进来? 赵有才看看左右。 城头此刻不过三百余人罢了。 “人太多容易被发现,我知晓子泰在城中布置了伏兵,告诉他,城门这边要五百人,多要弩弓和箭矢。” 他是故意的,先斩后奏,逼迫明府调遣人马过来。一旦援军晚到,让敌军冲进来,三百余人在城头上有屁用。 赵有才仿佛觉得一股冰水从头顶灌了进来,浑身冰冷。 “我知道军中有传信的手段,还等什么?” 李晗踹了他一脚,随即喊道:“点火!” 噗噗噗! 城头火把四起。 正在顺着台阶往上爬的黑影们抬头。 一排排弓箭手张弓搭箭。 “他们早有准备!” 有人尖叫。 “放箭!” 城门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呜呜呜! 赵有才令人吹响了增援的号角。 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有人冲出去,号角声传来。 两股号角声混在一起,听不出预定的节奏。 城中的火头在董欢的眼中就像是蜡烛的微光。 他上马,等着最后的信号。 “出击吧。”麾下急不可耐。 董欢摇头,“没有信号便是城们没能打开。若是贸然出击,敌军骤然出动,三百骑不够太平军啃噬,等!”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 “不对。”麾下辨认了一下,“咱们预定的是三长两短。” “蠢货,还有城中的号角声混在了一起。”董欢欢喜的拔出长刀:“出击,进了城中不要停,遇到敌军直接冲散了,后续留给可汗的大军去清扫!” 马蹄声就像是闷雷,城池在眼中不断扩大。 城门打开,城外冲出几个黑影,他们朝着三百骑方向长啸。 “啊!” 城头箭矢飞舞,几个黑影中箭倒地。 但董欢已经得了信号。 “冲。” 城头,李晗看着一片黑影冲过来,喊道:“放箭。” 箭矢飞蝗般的掠过。 人马的惨嚎声中,敌军已经靠近了城门,弓箭失去了作用。 董欢看到城门洞开,兴奋的喊道:“给可汗信号,太平城……破了!” 呜呜呜! 号角声雄浑。 接着敌军冲进了城门之中。 城头的守军转身,弓箭手冲着下面。 前方,脚步声整齐而来。 火把林立,照亮了那些太平军将士的脸。 “弩弓!” 刁涉的大嗓门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子泰不是蠢货,黑夜中对付敌军突袭的骑兵,最好的兵器就是弩弓。黑夜让我们混乱,可他们更混乱啊!” 李晗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这般美的夜色,若是能烤着羊肉,喝着美酒,何其美哉!” 他拿出酒囊,“我让准备的火油呢?” 十余坛火油被提出来。 “放箭!” 弩箭飙射而来。 “低头。” 城头众人低下头。 果然,有一支射偏的弩箭从头顶上空飞过。 艹! 赵有才发誓回头要狠狠地操练弩手。 李晗兴高采烈的喊道:“上油!” 赵有才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是倒油。” 可中原话的博大精深此刻就体现了出来。 李晗说上油,军士们却自觉的把油往下倾倒。 “放箭!” 弓箭手从城头从长街的援军处,开始密集攒射。 董欢到了此刻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这是个圈套,撤!” 残余的百余骑准备从长街上掉头。 李晗左手拿着酒囊,右手拿着火把,走到城头边上,仰头喝了一口酒,冲着掉头的敌军笑了笑。 手一松。 火把落下。 数骑冲了过来。 轰! 他们冲进了骤然而起的火海之中。 人马甚至都来不及惨嚎一声,就带着火焰冲出了城门。 随即火人落马,火马跌倒。 长街的另一头,杨玄被众人簇拥着,看着城门方向的火焰无语,随即有军士跑来禀告了李晗的布置。 “他放任敌军密谍打开城门,又令人准备了火油,等敌军发现城中早有准备,想撤退时,用火油封锁了敌军的归路。” 那个狡猾的家伙,这是准备大烤活人啊! 杨玄在想,若是李珍知晓儿子这般狠辣,手段如此狡黠,他晚上可否能安枕? 想来是能的吧,毕竟儿子不能弑父。 道德在许多时候能完成律法无能为力的约束,但在许多时候,道德对一些丑恶同样无能为力。 譬如说君臣父子的关系链,你无法击破这条链子,就只能在其中沉沦。 所以他的大业才叫做讨逆! 杨玄轻声问道:“他可有话?” “李郎君说敌军既然是想破城,三百骑太少,如此,大队人马当在离此不远处。他说……” 军士看了杨玄一眼,欲言又止。 那个狗东西!杨玄喝道:“说。” “李郎君说,城门处火头一起,敌军主力就该出动了,明府还在等什么?” 杨玄破口大骂,“狗东西,就服卫王收拾他。” 可他早就为此做好的准备……一身戎装,身后簇拥着乌达率领的护卫。 再往后看,乌压压一片骑兵,沉默的在等待命令。 “出发。” 杨玄一马当先。 马蹄声惊破了长夜。 从火头起来开始,城中就多了许多军士。 “是明府率人在城中捕贼,都不许出门。” “铛铛铛!”有人打锣在喊话,“今夜城中进贼,太平军正在搜剿,谁擅自出门,一律杀了。” 流放犯们胆大包天,你说什么擅自出门一律拿下,保证街上会多一群人,冲着火头指指点点,和一群妇人似的议论纷纷。随后他们会不由自主的把议论的话题拐个弯……讨论在这样的情况下,可否有获利的机会,譬如说顺势去偷些东西。 城门处的火焰渐渐在缩小。 敌军还剩下数十骑。 赵有才说道:“该出击了。” 李晗喝了一口酒,“我做了自己该做的,剩下的……子泰该来了。” 董欢看到火头缩小,狂喜道:“准备……” 马蹄声在身后传来。 董欢的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缓缓回头。 一骑冲在前方,骑士伸手把面甲拉下来。 举起横刀。 “避开!” 刁涉大喊。 军士们闪开一条路。 “万胜!” 他们看着自己的明府率先冲进了敌军中。 骑兵们依次跟随。 当他们冲出城门时,身后留下了一堆肉泥。 华卓带着三千骑正在疯狂赶来。 “快!” 华卓盯着前方,兴奋的喊道。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火光冲天的太平城。 “冲进城中,优先找到杨玄,死活不论,本汗只要人头!” “领命!” 麾下轰然应道。 士气如虹! “哈哈哈哈!” 华卓意气风发,快意大笑。 身边,娃亥喊道:“要先击破太平军。” 华卓淡淡的道:“混乱之中,我军只需一次突击,太平军将会变成一堆肉泥!” “城中有人出来了。” 有人喊道。 华卓策马冲到了最前方。 乌压压一片骑兵冲出了太平城。 他们迅速在一骑的身后集结。 “谁?董欢呢?” 华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前方少说五六百骑。 而董欢只有三百骑。 他无法凭空变出更多的人马来,那么…… “把我的大旗打出来。” 双方人马止步,一个声音顺着夜色传了过来。 很清晰。 很耳熟。 那个摸骨的少年,后来的太平县县令。 一面大旗缓缓被举起来。 夜风吹拂,大旗猎猎作响。 火把映照下,有人惊呼。 “是杨字旗!” 大旗下,杨玄微笑道:“可汗星夜疾驰而来,可是来太平做客吗?杨某在城中已备下了酒水,还请可汗进城一晤。” 华卓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杨玄。” “没错,正是杨某。”杨玄掀开面甲,笑的和气,就像是欢迎远方来客的主人,“杨某这里仅仅六百骑,可汗看来少说三千骑,五倍可围之。可汗,还在等什么?”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我只有六百骑,你有三千骑。 五倍围城,这是兵法。 现在我就赤果果的在这里列阵,你若是不出击,那便是婊子养的! 三千骑就在身后,呼吸声急促。 这等羞辱有几人能忍下? 华卓的呼吸也在急促。 出击! 出击!! 出击!!! 城门那里的火头此刻仅存地面一些,昏暗中,里面仿佛藏着千军万马。 城中有惊呼声,有嚎哭声。 仿佛乱作一团。 但! 城门中有什么? 太平军两千余人,这里六百,步卒呢? 是在城中救火,还是在城门后等待出击的命令。 三千骑看似很多,可一旦步卒出来…… 太平军的弩弓! 还有长枪阵列。 黑夜中,骑兵的威势被最大限度的缩小了。 不能出击! 华卓看了娃亥一眼,那些话流淌在心头。 ——你的勇气跟随着可汗的尊称一起消散了吗? 不! 华卓恼火的拔出长刀。 身后是他的虎贲,击破当面之敌,他就是草原最出色的可汗。 城门的火头突然暴闪一下,接着熄灭了。 黑洞洞的城门就像是恶魔之口,冲着华卓在狞笑。 华卓冷静了下来,他知晓自己此刻必须要找回面子,否则回到瓦谢部之后,他的威信将会如阳光下的冰块,渐渐消融。 “一座小城!”华卓矜持的道:“反手可破。” 这个狗东西,竟然能忍住破城的诱惑……杨玄淡淡的道:“大唐的城池,就算是再小,也不是异族所能窥探的。” 华卓冷冷的道:“当瓦谢主力尽出时,太平将如同齑粉!” 杨玄提高了声音。 “陈国时,塞外胡人跋扈,劫杀商队。陈国大军两千出塞击胡。胡人数万大军围困,两千步卒横行塞外,从容灭杀祸首,随即撤离。数万大军尾随追击,两千人最终仅存百余入关,可这一路倒下上万胡人。” “大唐开国时,塞外胡人叩关,小城景阳数百军士被万余胡人围困,鏖战十余日,城中百姓尽数上了城头。白发苍苍,垂髫小儿,无不踊跃杀敌。城破,城中无一人请降,尽数战死。” “皇帝大怒,随即出动大军报复,横扫塞外。” 杨玄举手。 “我大唐!” “威武!” 城头上,李晗跟着大声喊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为了祖先的荣耀而心潮澎湃。 杨玄举起手,缓缓捏成拳,“异族能猖獗一时,可只要我中原万众一心,这个世界,依旧在我们的手中!” 士气顷刻暴涨。 中原过往对异族的辉煌战绩在无数人的脑海中闪过。 我等何曾怕过什么异族? 华卓听到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平息。 “擂鼓!” 杨玄举起横刀。 城头,卫王举起一对鼓槌,奋力敲响大鼓。 咚!咚!咚! 鼓声雄浑。 杨玄刀指着前方。 脑海里闪过卷轴中的一句话。 ——一汉当五胡! 大唐当如是! “进!” 六百骑跟随着他,伴随着鼓声缓缓向前。 “这是威压!” 城头,李晗大笑道:“从历数中原对胡人之战绩,到鼓声营造气势,再步步紧逼,这是要当着三千骑逼迫华卓做出决断。进,还是退。进,危机四伏;退,威信尽失……子泰好手段!” 他仰头灌酒,随后趴在城头看着前方。 “华卓可敢直面子泰的逼迫?” 城门后,乌压压一片步卒,正沉默的等待命令。 远处的残余火光映照着他们的甲衣。 熠熠生辉! 岳二在门缝后看着这些光辉,抹抹老眼。 “老夫怎地觉着当年的大唐,又回来了。” 城外。 太平军六百骑在杨玄的带领下步步紧逼。 华卓呼吸急促,面色百变。 “杨玄在城中有伏兵。” 他大声说道:“撤!” 回身,打马。 华卓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的大可汗美梦,也随着这口血消散在草原上。 /66/66792/17775648.html 第198章 愚蠢的人都活不长 城中。 准备纵火的内应和密谍们死伤惨重,剩下的想逃窜,老贼带着人狞笑着出现在周围。 “自尽!” 有人高呼,接着横刀自刎。 “都是死士。” 黄坪有些遗憾,“若是能抓活口就好了,能知晓瓦谢部如今的情况。” “咳咳!” 老贼指指两个傻眼的密谍,“那里有活口。” 两个密谍双手空空,正等着同伴自尽后,自己好捡起长刀继续。 可同伴刚自刎,太平军就扑了过来。。 “怎地没刀?”黄坪有些诧异,“怕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拷打问话。” 老贼无所谓,“留下性命就行。” 黄坪矜持的道:“老夫的用刑之术炉火纯青,你若是想学一二尽可来。” “呵呵!”老贼笑的比他还矜持。 “黄先生可知晓人有多少根骨头吗?” 谁特么没事去琢磨这个?黄坪摇头。 “老夫知晓。” “黄先生可知晓人有多少软骨吗?” 黄坪摇头。 “老夫知晓。” “黄先生可知晓人身上哪一块肉最筋道吗?” 黄先生拱手,“老夫先走了。” 特么的,杨玄的身边全是一群魔鬼。 黄坪刚开始还以为老贼是开玩笑,可等他的拷打撬不开死士的嘴时,老贼矜持的道:“让开些,老夫来试试。” 一把小刀,轻松写意的刺入密谍的骨缝之中,转动中,肉条就这么被分离。 一条肉被小刀戳着,提溜到了密谍的眼前。 老贼的语气很平和,可众人却觉得阴森森的。 “这个部位的肉细嫩,你尝尝。” “我说!” 在被强行塞了自己的几条肉后,密谍崩溃了。 “就不能再忍忍?”老贼一脸遗憾,“这条肉才将剥开一半。” “我说!刀子当了,就当在卖布的老头那里,两把刀一百钱……” “为何当了?”有人喝问。 “钱袋在城中被人偷了。” 黄坪面无人色出了房间,在外面狂吸气。 “呕!” 他蹲在地上呕吐。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身前。 “大王。” “为何呕吐?” 黄坪指指身后。 卫王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后面色苍白,骂道:“杨玄,管管你的麾下,都特娘的一群鬼,魔鬼!” 杨玄刚进来,闻声问道:“何事?” 王老二说道:“郎君,老贼又喂人吃肉了,郎君,人肉可好吃?” 啪! 杨玄拍了他一巴掌,怒道:“那是人肉,酸的,还腥臭无比。” 王老二哦了一声。 杨玄揪住他,把他的身体扳过来,仔细一看,确信王老二有些悻悻然,就警告道:“什么肉都好吃,就是不许尝试人肉,否则从此不得进后院。” “哦!” 王老二是真的有些遗憾。 杨玄给了曹颖一个眼色。 进了后院后,曹颖去寻怡娘说话。 咆哮声如期而至。 “老二!” “啥?” “你要吃人肉?” “我就想尝尝!怡娘,饶命!” “嗷!” 鸡飞狗跳中,章四娘走过来,福身,“郎君杀敌辛苦了,奴准备了热茶。” 她抬头看了杨玄一眼,心想喝了茶水可就难以入眠…… 还有,郎君的侧面看着……真的很俊美啊! 杨玄缓缓喝茶,想着今夜之事。 华卓今夜突袭太平城,看似偶然,但也有必然的一面。 大军突袭太平,被骚狐狸喝令退兵,那一次华卓威望大跌。 接着便是商人被杀之事,杨玄抢先为商人报仇,威名和仁慈之名传播于草原,华卓的威望再度受损。 若是华卓没有野心也就罢了,混日子怎么都是混。 可乌达的那番话杨玄依旧记得。 ——每个部族首领都有一颗成为可汗的心,不论这个部族的大小。 草原就是个狩猎场,每个部族就像是一头兽类,要想在危机四伏的狩猎场中存活的更好,你就不能停止进步的野心。 威望大跌后,华卓必须会来一次逆袭。于是今夜的突袭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杨玄想到了自己刚到太平时的孱弱……那时候他出行身边仅仅跟着老贼和老二,娃亥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天神下凡,让他差点饮恨草原。 那时的他面对庞然大物华卓部时,只有跪地喊爸爸的一条路。 可时至今日,华卓面对他却无能为力。 何时能让华卓叫爸爸? 杨玄笑了笑。 郎君笑起来真好看。 半夜喝茶会睡不着,会精神旺盛,会……想女人。 这是教导章四娘的妇人说的。 杨玄打个哈欠,诧异的看着章四娘,“你怎地还不去睡?” 郎君怎地不想女人吗? 章四娘嘟囔道:“那个骗子。” “什么骗子?”杨玄问道。 章四娘再也忍不住了。 “原先教导奴的那个妇人,说男人半夜喝了茶水会兴奋,会想……” “想女人?” “嗯。” 章四娘脸红的厉害。 “那妇人是做什么的?” “说是别处的老鸨。” “为何被流放到太平来?” “嗯……前后有五个男人在她的身上马上风死了。” “自己爽死的,无罪。”朱雀久违的开车。 “其中一个是刺史的儿子。” “高官的儿子死了,死罪。”朱雀的声音中仿佛带着嘲讽,“律法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对普通人,一部分是对上等人。相对公平只存在于同一个阶层。 当普通人和上等人之间不幸触动了律法时,律法摇身一变,就会变成变色龙。” 五个人死在她的身上,这是什么原因? 杨玄觉得这多半是因为男子的身体有问题。 章四娘说道:“太平城中无人敢和她厮混。” 都怕爽死了。 杨玄有些悠然神往,随即觉得不妥当。 我还有伟大的讨逆事业等待完成,我的腰子还在继续发育中…… 当夜,少年可耻的失眠了。 脑海里一会儿是周宁,一会儿是年子悦。 早上,杨玄看着精神头不足。 难道昨夜章四娘逆袭成功了?好事儿啊!暗喜的怡娘看了章四娘一眼,挑眉,“四娘子。” “嗯。”章四娘起身。 “这天看着要下雨的模样,你把昨日晾晒的衣裳收了。” “哦!” 章四娘走出去。 怡娘看着她的步伐,摇头叹息。 还是没扑倒郎君啊! 吃了早饭,杨玄去了大堂坐衙。 “明府,今日正好有个案子。” 钱吉递过文书。 “昨夜城中大乱,张起发家的逆旅有客人想离开,张起发得了咱们的嘱咐,不许,那人踹了张起发一脚,张起发当即不起,陈花鼓去看了,说是肋骨断了一条。” 一条?杨玄觉得这个表述有些生硬,“处置了就是。” 钱吉笑了笑,“此人来自于长安,被拿下时才吐露了身份,乃是梁王府的人。他昨夜是担心李郎君出事,所以……情急之下,下官以为……” “你以为什么?” 杨玄看着钱吉,“你以为梁王府的人就能无法无天?还是说你以为不得罪人才是为官之道。或是说你觉着梁王府背靠一家四姓,不可得罪……所以大清早你就把此事丢给了我!” “下官不敢。”钱吉低下头。 “按律处置了。” “是。” 杨玄对曹颖说道:“老曹。” “在。” “以后但凡有此等事,一律按律处置,谁贪赃枉法,谁徇私,一律拿下!” “是!” 杨玄说完这番话后,觉得心格外的宁静,一种莫名的轻松感油然而生。 人就是这样,当你做了一件好事时,总会生出一种宁静下的轻松。 可坚守底线却不同,坚守底线往往意味着你需要付出代价。这些代价可能会让你丢官降职,可能会让你损失一笔钱财,可能会让你和亲友翻脸…… 说到底,人就是利益动物。不涉及己身时,总是能从容指指点点,或是义愤填膺……可当此事涉及到自己时,有几人敢坚守底线? 杨玄走在街上,耳边传来了朱雀的声音。 “这种人叫做键盘侠,有人说键盘侠无用,只是嘴炮。可若是没有键盘侠,舆论如何能压倒邪恶的一方?” 杨玄想到了晏城之死。 晏城死后,一部分官员‘如梦初醒’,为此在长安制造舆论……酒楼中,青楼中,乃至于诗会等地方,都充斥着为晏城惋惜的声音。 正是这些声音营造出了一种舆论,当晏城最后的建言被送进朝中时,哪怕其中充斥着对权贵阶层的愤怒,以及提出了针对权贵们的手段,但朝中还是通过了。 “做事还得这般迂回婉转,是不是感觉很无奈?”朱雀问道。 杨玄是感到很无奈。 “这种手段正反皆可用。” “对,一家五姓同样能操纵舆论。” “……” 李晗去了牢中。 “见过小郎君。” 陈行鼻青脸肿的起身行礼。 还故意把脸抬高,好让李晗看到自己的惨状。 “那些人听闻小人是梁王府的人,依旧下了狠手毒打。” “你来此何事?” 陈行一怔,说道:“大王令小人来北疆……” “来了为何不去寻我,反而住进了逆旅,是坏消息吧?” 陈行低下头,“是。” “说。” “寻异域美人之事失败的消息传到宫中,皇后颇为不满,说小郎君……无能。” “皇后不该如此刻薄,应当是更好听的词,譬如说优柔寡断,如此一句话就能让我此后成为不堪大用的典范,顺带还能出一口恶气。” “是。”陈行抬头,悲痛的道:“大王解释了一番,提及基波部的强大,可皇后依旧。原先给小郎君说好的杨氏女,没了。” 原先梁王李忠和颍川杨氏关系颇好,杨氏见李忠宠爱孙儿李晗,就主动提出联姻之事。 “没了就没了,阿翁应当感到庆幸。” “小郎君,那是颍川杨氏的女子,天下人……连皇子都梦寐以求的联姻对象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晗说道:“许多时候都是盛极而衰,越是强大就意味着离衰亡不远了。我本就不想和杨氏女成亲,正好。” 陈行觉得小郎君的变化太大了,“大王还说小郎君在此暂居一阵子也好,等此事风平浪静之后再回长安。不过太平终究是偏僻之地,穷乡僻壤,待久了人会傻,让小郎君过一阵子就回去。” “在阿翁的眼中,大概就长安权贵们聪明,其他人都是傻子。”李晗转身准备出去。 “小郎君,小人怎么办?” “你踹断了逆旅老板的肋骨,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小郎君。” “小郎君!” 李晗出了大牢,站在门外看看阳光,微笑道:“阿翁应当在得意吧。” 一家四姓在李泌登基后势力迅速膨胀,梁王李忠看似和他们走得很近,可李晗知晓,祖父只想和一家四姓互相利用,不想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失去了杨氏联姻的机会,对于梁王府来说,不是坏事! 他回到了住所。 卫王刚好看完书信。 “你阿翁可是令人来寻你回去?” 李晗坐下,“只是让我在此多读书,免得变傻了。” “这里傻子活不长。”卫王把书信装好,“你阿翁在长安的时日长了,坐井观天。” “呵呵!” 李晗呵呵一笑。 任何小看他祖父的人都没好下场。 卫王看着他,“听闻你与颍川杨氏的婚事被废除了,为何不难过?” 李晗问道:“长安来信?” “嗯!” “我难过什么?难道非得躲在颍川杨氏的屁股后面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那女子说是长的不错。” “那只是皮囊罢了。” “可你上次盯着一个女人不放,说此人乃是太平城第一美人。” “我无聊了。” “对了,你家那个蠢货仆役踹断了逆旅老板的肋骨,你没去求情?” “他不蠢。”李晗看了卫王一眼,“愚蠢的人不会被阿翁派来传话。至于踹断逆旅老板的肋骨,那只是他暂时不想回长安罢了。” “为何?” “只因贵妃和皇后争斗的越发的激烈了,有人在盯着子泰,阿翁担心我殃及池鱼,便令他想办法留在我身边。” 只是陈行在长安跋扈惯了,觉着踹逆旅老板一脚,最多是关几日罢了。 没想到杨玄压根就不给面子。 “是有人在盯着子泰。”卫王点头,“户部郎中王玉贵马上会来北疆巡查,第一站便是太平。” /66/66792/17775649.html 第199章 那是谁的长安 仿佛是感知到了一抹秋意,天上的太阳疯狂的倾撒着阳光和炽热。 山上的树叶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一阵风吹过,有人带起树枝,随手一挥,树枝被斩断。 树叶落在地上,随即被一只脚踩进了去岁堆积的落叶中。 一个接一个唐军军士走在小径中。 “石将军!”副将魏明从前方急匆匆的跑下来。 “何事?”石忠唐顶盔带甲,热的不行,却依旧冷静。 “前方便是他们的巢穴。” “准备动手。。” 石忠唐被众人簇拥着到了前方。 山上一片木屋。 “点火烧了他们的屋子,出来的全数杀光,记住,我要耳朵!” “领命!” 上千将士悄然摸了上去。 “唐军来了。” 一个孩子发现了他们,转身就跑。 箭矢把孩子钉死在地上,那些木屋中冲出来数百男女。 “快跑!” 他们掉头就往山中跑。 只要进了山,唐军就不足为虑。 “将军!”魏明懊恼的来请罪,“麾下军士不小心惊动了对方。” 石忠唐拍拍他的肩膀,“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追杀!” “是!”魏明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 随即就是一场摧枯拉朽般的追杀。 那些逃跑的男女被斩杀或是射杀,随后唐军割下他们的耳朵。 “溃不成军!”石忠唐淡淡的道:“分开包抄,一个都不许跑。” “是。” 唐军分为三处,左右包抄,正面追击。 冲过一片狭窄的地段,前方宽阔。 “快跑!” 残存的异族人狼狈逃窜。 唐军紧追不舍。 就在唐军冲进了开阔地带时,身后传来了号角声。 石忠唐回头看去,只见数千人从他们刚通过的地方纷涌而出。 山中多岔路,这些人定然是从侧面迂回而来。 魏明喊道:“将军,往前冲。” 石忠唐没回头,而是拔出横刀,“我轻敌了,这是个圈套。” 那些溃逃的异族人狞笑着回头,身后,一波波敌军涌了出来。 “我们被包围了。” 石忠唐高举横刀,“跟着我,杀出一条路!” 他冲杀在前,奋力在敌军丛中来回砍杀,救出了一个又一个麾下。 “杀啊!” 不知过了多久,石忠唐冲了出去,回头一看,那些敌军惶然盯着自己,仿佛看着天神。 此刻的石忠唐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从头到脚都是血。而且他的身上还沾着或是挂着一些可疑的东西。他动了一下,一截黏在腿上的大肠落了下去。 “这是魔神啊!”一个异族人惶然大喊。 机会! 石忠唐果断率领麾下再度冲杀进去。 溃败了。 数千敌军逃的漫山遍野都是。 …… 数日后,石忠唐带着剩下的数百将士回到了南疆节度使驻地青河县。 南疆节度使的任务是防御南周可能的袭扰和进攻,后来异族开始崛起,又加了一个任务,镇压清剿异族叛军。 节度使张焕是一员宿将,威信颇高,在南疆人人敬服。 加上节度副使,徐国公张楚茂,二人合称二张。 张楚茂去了一趟北疆,本想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谁曾想事败,灰头土脸的再度回来。 而越王的到来让南疆军民生出了些——哦,原来长安还记得我们的感慨。 石忠唐带着人进城,自己和副将魏明去请见看重自己的节度使张焕。 此刻张焕和越王李敬在大堂里说话。 “张相这几年在南疆战功赫赫,长安都传遍了。”越王微笑着。 张焕执掌南疆以来,南周一直没有异动,这便是最大的功劳。至于异族反叛,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罢了。 但他必须要澄清这一点,否则越王一封书信递到长安,功劳都没了。 “异族反叛固然可恶,不过这等反叛隔数十年总会来一次。此次势大,不过老夫却有把握荡平叛逆。” 越王笑的很亲和,“本王自然相信张相的武功。” “相公,石忠唐求见。” 张焕笑道:“这个云山奴来了。” 石忠唐出生于云山,张焕对他颇为亲厚,在给他取了个大唐名字石忠唐后,顺带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做云山奴。 这个奴不是羞辱性的称呼,而是一种亲切的叫法。 越王微微一笑,清瘦的脸颊上多了一抹羞赧。 石忠唐进来行礼。 “见过相公。” 张焕含笑看着自己的爱将,“此战如何呀?” 石忠唐说道:“此战下官遭遇敌军伏击,不过下官领军反败为胜。” 张焕看了越王一眼,“损失多少?” “大半。”石忠唐觉得这不是事……以少击多,反败为胜才是此战的精髓。 至于麾下死伤,为将者岂可妇人之仁! 张焕刚和越王提及战功之事,此刻却觉得自己被活生生的打脸了。 他喝道:“贱狗奴,对付那些草寇般的叛逆竟然损失惨重,来人,拿了老夫的鞭子来。” 石忠唐愕然,心想上次也有人如此,损失比自己还多,而且并未反败为胜,张焕还安抚了几句。怎地到了我这里就成过失了? 张焕皮鞭在手,奋力抽打着,一边抽打一边喝骂。 “贱狗奴,若非老夫可怜你,你此刻还是个跟着冲杀的异族军士,早晚死在沟壑中。” 石忠唐身体一震,仿佛被抽打的狠了。 可他再也没惨叫一声,只是跪在那里,伏着身躯,任由鞭子落在自己的脊背上。 张焕只是想发泄自己的不满,顺带给自己一个台阶。 越王在边上坐着,此刻叹息一声,“张相何须动怒?” 张焕停了责打,喘息道:“这些贱狗奴不打不知晓教训。” 越王笑道:“张相每日忙碌不休,事务繁多,若是再频繁动怒,对身子可不好。” 这是在讥讽老夫没有城府吗? 张焕故作不经意的看了越王一眼,见他神色诚挚,不禁心中一松,笑道:“老夫身体尚好,多谢大王关怀。” 越王看了不作声的石忠唐一眼,温和的道:“石将军悍勇,本王尽知。张相责打爱将,想来心中也颇为不好受。不过责打方是关爱,石将军要牢记才是。” 石忠唐抬头,已是满面泪痕,“相公对下官的好,下官一辈子都记得。” 张焕此刻火气也消散了,笑骂道:“贱狗奴,还不起来,等着老夫去扶你呢!” 石忠唐起身,脊背上的衣裳破裂多处,在身后飘荡,看着就像是乞丐。从身后看去,鞭痕高高肿起,可他却恍如未觉。 张焕笑道:“可怪老夫下手狠辣?” 石忠唐摇头,憨厚的道:“相公责打是关爱呢!就和耶娘责打我一般,下官知道呢!” “哈哈哈哈!” 张焕指着石忠唐大笑了起来。 越王也在微笑。 随即石忠唐告退。 越王也起身道:“张相事多,本王就不打扰了。” 张焕客气了几句,吩咐道:“云山奴代老夫送大王回去。” “是。” 石忠唐低头。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越王上马,身边侍卫簇拥。 “石将军。”越王指指石忠唐,石忠唐先指指自己,憨笑着。 越王点头。 石忠唐这才靠近。 越王微笑道:“张相只是一时之怒,石将军……” 石忠唐惶然道:“大王之前,下官不敢称将军,还请大王叫我云山奴。” 云山奴只有石忠唐的长辈或是亲近人才能称呼……越王哑然而笑,随即说道:“云山奴,你此生有何愿望?” 石忠唐说道:“下官就想着能杀敌,杀的越多,官就越高,等以后做了高官,再风风光光的回家去,让那些以往看不起下官的人开开眼。” “衣锦还乡吗?人同此心。”越王含笑看着他,“想做高官,还得要多读书。” 石忠唐一怔,挠头,“下官却没怎么读过书,家中也没有。” 越王莞尔,“本王从长安带了几车书来,后续还有不少。如此你可分次从本王那里借了去,好生读。” “多谢大王!” 石忠唐欢喜的抓耳挠腮,越王笑道:“猢狲便是你这样。” 随后到了越王驻地,石忠唐跟着进去选了几本书,这才告辞。 越王自然不会送他,而是坐在书房里,看着石忠唐告退走了出去。 幕僚赵东平进来。 “大王看上了此人?” 赵东平三缕黑须,一双浓眉,映衬着肌肤白皙。 越王的案几上堆满了书,他随手打开一本,“卫王在北疆据闻颇为活跃,已经数度参战,得了悍勇之名。本王修为浅薄,无法上阵厮杀……可长安局势动荡,本王若是没有武力追随,迟早会成为别人的阶下囚。” 赵东平坐下,“是啊!太子看似稳,可贵妃……老夫多嘴了。” 越王微笑道:“本王来了南疆这个偏僻地方,赵先生不舍追随,在本王的眼中,这便是一家人。” 赵东平感动的低下头,良久抬头道:“大王,贵妃当年乃是当今太子的王妃,只要陛下宠爱贵妃一日,太子就没有将来。但凡局势变动,太子随时都有可能会……” 他轻轻挥手,眉间多了傲然,“随后谁能入主东宫?唯有大王。不过卫王却不甘心,他在北疆屡屡参战,更是将流放地作为自己的驻地。那里据闻凶险,卫王想作甚?老夫想来,他这便是想逆袭!” “此事不可小觑。”越王说道。 “是啊!陛下的心思,谁猜得到呢!”赵东平笑的云淡风轻。 可二人都知晓,在皇帝的眼中没有儿子的存在,越王就算是死在南疆,皇帝最多是叹息几声,随后梨园里多几首悲伤的曲子罢了。 “大王有个好处。”赵东平笑道:“大王最是年少,而陛下春秋鼎盛……” 年长的皇子为太子,皇帝会觉得如芒在背。年少的无所谓,好歹还得学习多年。 这便是皇家亲情,里面只有利益算计。 “石忠唐此人看似憨实,可能率军屡战屡胜的将领岂会憨实?老夫以为此人狡黠。” “本王知晓。” “大王聪慧如此,老夫不胜欢喜。” 等赵东平出去后,越王放下手中书籍,目光幽幽看着门外。 “本王不怕他狡黠,就怕他不上钩。他想要升官,本王帮他,他想要衣锦还乡,本王成全他,如此,悍将在侧,随时都能应变。” 夕阳照在案几上,卫王轻声道:“长安,那是谁的长安?” …… 石忠唐回到了住所。 心腹阿史那春育看到他脊背衣裳纷飞,密布鞭痕,不禁大惊,“将军,这是谁干的?” “里面说话!” 石忠唐摇摇头,率先进去。 晚些,石忠唐的卧室里,阿史那春育为他敷药。 “好狠的鞭责!”阿史那春育怒了。 “是张焕!”石忠唐笑的很轻松。 “张相……为何?” “他想在越王的面前挣个脸。” “于是便拿你来开刀?” “不拿我开刀,难道拿唐将来开刀?” 阿史那春育心中一冷,“唐将,将军,难道他们歧视你了?” 石忠唐觉得脊背处剧痛难忍,他趴在案几上,双目中全是冷意,“我此战以少胜多,反败为胜,按理该是功劳。以前那些唐将何曾因此被责罚?” “为何?”阿史那春育也怒了。 “不外乎我是番将的缘故。” “他不是给你改了大唐名字吗?” “你很蠢。名字就是个叫唤的东西,改个名字就是大唐人了?我原先以为是,如今看来不是。” “这不公!” “不公又如何?他们都有后台,唯有我是靠着自己一刀一刀杀出来的。难道我还能与张焕较劲?” “那……那就忍下?” “当然要忍!” 石忠唐咬牙切齿的道:“大唐没拿我当自己人,那我为何要对大唐贴心贴肺?若以后我能为节度使,当扬眉吐气!” “异族人想做节度使,你做梦呢!”阿史那春育想笑。 “为何是做梦?”石忠唐冷笑道:“今日越王想拉拢我,我半推半就,他知晓我装傻,我知晓他装纯,咱们一起糊弄,看看最后谁糊弄得过谁。” “你寻他作甚?” “要想升官,只靠着张焕不够快!” “咱们不着急吧。” “急!” “为何?” “皇帝年岁不小了,他看似英明,实则昏聩。若是换个帝王,我这等番将别说是做节度使,就算是做个副使都不能。时不我待,我要用尽一切办法升官,越快越好!” “升官后呢?咱们回老家,让那些人悔不当初。” “为何不是去长安?” “去长安作甚?” 阿史那春育上药完毕,准备去洗手,走两步回头。 石忠唐的脸上全是狰狞。 “我想去长安看看。” /66/66792/17775650.html 第200章 盛世(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3) 南周。 就军队而言,南周的军队实力在三国中垫底。 南周能傲视大唐和北辽的唯有钱财。 你说我弱,可我有钱! 你想打我,可我有钱! 大唐打我,我就寻北辽叫爸爸。 北辽想打我……先打穿大唐再说。 于是三国之中,大唐和北辽征伐不休,南周反而得以休养生息多年。如此,南周钱粮堆积如山,以至于年子悦去长安做质子时,怜爱女儿的南周皇帝年胥竟然派了商队前去,就是为了就近让女儿能享受到南周的一切。 有钱在许多时候是一种罪过,大唐在侧,南周的有钱就格外刺眼。。于是每年进贡必不可少。 “朕对此深恶痛绝。” 年胥身材不高,微圆的脸上带着微笑,给人以温文尔雅的感觉。 他负手站在宫中的水池边,看着水中的荷花,“越王来了南疆,看似监督,可有人说这是李泌制衡之举。也是,他抢了太子的娘子,怎会让太子继承大统?如今不过是把太子当做是靶子。” 他身边的宦官是谢引弓,原先是将领之子,后来将领清剿异族大败,连累家人,谢引弓也被没入宫中。随后的岁月里他展现了知情知趣的一面,等年胥登基后,一跃而起,成为他身边的心腹宦官。 谢引弓笑道:“那李泌不过是沐猴而冠,大唐国势煌煌,自他父子始却一路下滑。听闻他还说什么大乾盛世,奴婢听着都笑死了。” 大唐是悬在南周头顶之上的一把利刃,多年来让南周皇帝如芒在背。所以嘲笑大唐皇帝便是拍年胥的马屁。 而且这个马屁拍的不露痕迹。 年胥沿着水池缓缓而行,“李泌擅长权术,能平衡国事,这一点朕不及他。不过帝王老是靠着权术手腕来治国,失于大气,流于阴柔。” “陛下。”一个内侍急匆匆而来。 “何事?”谢引弓迎过去。 “是长安的书信。” “哦!”年胥笑道:“可是子悦的书信?” “正是。” 谢引弓先检查了一遍,还开封看看,不过没看书信内容。 这是分寸。 年胥接过书信,仔细看着。 良久,他把信纸放进信封中,“给皇后。” “是。”有内侍去办。 年胥沉吟着。 “子悦说她看到了流民被军士驱赶除出城。” 谢引弓说道:“陛下,哪里都有流民。” “可大唐的多了些。”年胥眯眼看着前方,“大唐失地的农户越来越多,失去田地就成为了流民。那个谁……晏城吧,若非他的建言,此刻大唐内部怕是早已烽烟四起了。” “陛下,这便是天不亡唐啊!”谢引弓凑趣道。 “可晏城的建言持续不了多久。大唐与南周都一样,朕清楚那些权贵的贪婪,但凡不约束他们,他们就会变成饿狼,吞噬百姓,吞噬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用不了多久,大唐内部就会生出无数乱子来,李泌会什么?制衡罢了。他能制衡上层,可百姓呢?百姓在他的眼中大概是畜生吧,只要能缴纳赋税,能服役的便是好畜生,不能的便是刁民!” 年胥难得如此尖刻,“可天下大乱,必然是从地方开始,李泌忽视这一点,以后注定会倒霉。他倒霉,大唐难道还能独善其身?如此,便是我南周的机会。” 他回身,“越王在南疆,咱们的人要悄然接近,试探他的态度。若是妥当,那就给他支持。” 谢引弓一怔,“陛下,那毕竟是大唐的皇子,岂会与南周联手?” “你这个憨货!” 年胥笑了笑,“从李元开始,你看看李氏皇子。李泌就是个眼中只有自己的,太子不知廉耻,卫王据闻残暴,越王说是怯弱,李氏这一脉都是自私到了极致之人。在越王的眼中,估摸着只有长安的那个位置,为此他能与厉鬼为友。” “陛下英明。” “还有,密谍要在南疆寻找那些异族大将,伺机靠拢。只需等待时机到来,咱们给些钱粮兵器,他们难道还甘心为唐人效命?” 年胥回身,心情极为愉悦,“朕不知其它,只知晓不是一族的人,难免心思不在一起。太平盛世时自然能压下一切。可国势一旦衰微,不是一族的,他们的心思会在何处?自然是一心只为自己。” “陛下英明。” “李泌那个蠢货,国势渐渐衰微之际,还敢重用番将,迟早会被反噬!” 一个女官缓步而来。 年胥干咳一声,“可是皇后有事?” 女官福身,“皇后问,公主的亲事怎么办?” 年胥捂额,“朕头疼欲裂,此事让她去想。” 女官似乎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从容的道:“皇后说陛下定然会说头疼欲裂……她知晓陛下不舍公主,可女大当嫁。此刻不寻好驸马,就怕以后寻不到了。” 年胥长吁短叹,一扫先前的睿智。 “此事……朕再想想。” …… 同样在南周,杨略就没有赏荷花的兴致。 数百少年正在策马冲杀。 山脚下,马蹄声轰隆。 幸而这里远离人居,加上山中周旋的地方多,这才没有被发现。 杨略站在外面,手中拿着一封信。 “将军!”副手雷标猴急的踮脚想看看书信的内容。 杨略看完了,眉间多了些喜色,“三大部你可知晓?” 雷标点头,“北疆面临的便是北辽与三大部,下官自然知晓。” “郎君在太平步步为营,麾下太平军两千余将士,如今都是精锐,直面瓦谢大军依旧不惧。” “那……若是郎君能执掌陈州呢?岂不是……” “郎君还在太平炼铁,打造兵器,县中还准备弄县学。军队在手,还得培养自己的人才,小小的太平县,却成了讨逆要地。” 雷标终于得了书信,他仔细看完,“将军,那些人竟然说郎君是伪帝贵妃的人。” “虚与委蛇罢了,伪帝的贱人,也配!”杨略眼中多了轻蔑之色,“强夺儿媳为妃,青史斑斑,此后定然沦为丑闻,遗臭万年。” “可那个谁……伪帝的小崽子竟然在郎君的身边,还有梁王家的小崽子,这……” 杨略的眼中多了狂热之色,“陛下的血脉岂是庸人?郎君在乡下多年。当年他出元州时,我还记得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可这才多久,郎君就大变了。你看看伪帝的血脉,蛇鼠一窝。再看看陛下的血脉,哈哈哈哈!” 雷标说道:“陛下还有两个孩子在长安。” 那两个活的和鹌鹑似的。 “咳咳!”杨略淡淡的道:“大概陛下的英明神武都到了郎君那里吧,两位郎君就显得平庸了些。” 全是你一张嘴在说…… 杨略看他神色不对,就轻哼一声。 “是,将军说得对,郎君英明。” 雷标知晓杨略最大的软肋就是郎君,但凡谁敢说郎君的坏话,或是质疑郎君,这位将军的怒火就会喷薄而出。 惹不起,惹不起! 雷标指指那些少年,“此次咱们悄然从大唐南疆弄来了这些少年操练,将军是想打家劫舍,还是攻城略地?” “攻城略地不足。”杨略摇头,“郎君在北疆苦心孤诣打下了基业,咱们在南周也不能停下,这些人操练出来之后,就安排去劫掠地方。” “是!” 杨略看着长安方向,狞笑道:“李泌老狗,你的好日子不多了。” …… 长安。 青楼中。 外面的蝉鸣让人听了昏昏欲睡,两个女妓手段齐出,也没能让一心想打盹的梁靖重振精神。 一觉醒来,梁靖下意识的摸摸脸上的刀疤,脑海里就浮现了当日的那一刀。 遇刺后,贵妃大怒,皇帝一声令下,金吾卫和两县的不良人倾巢而出,可至今依旧没找到凶手。 “国舅。” 女妓实际上也很辛苦,每日操劳也就罢了,不管多疲惫,也得强打精神赔笑迎客。脸上的笑容一定得真,否则那些老嫖客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敷衍他。 两个女妓一脸媚笑。 如今长安城中的青楼越发的多了,梁靖贪恋新鲜,经常换地方。 他和两个女妓调笑了一阵子,却不肯重蹈覆辙。 “长安的青楼越发的多了,为何?”梁靖随口问道。 一个女妓捂嘴笑道:“是女妓多了,青楼才多。” “为何女妓多了?”梁靖脑海里想着最近的事儿,“如今乃是盛世,那些良家女子怎会为妓?” 一个女妓眸中多了苍凉之色,隐住眼中的不屑,“失地的人家越来越多,一家子做了流民,流民没有户籍,男子为奴,女子为妓。” 梁靖打个哈欠,“尊严啊!” “国舅,尊严不能当饭吃。要饿死的时候,别说是女妓,就算是清理夜香的活计都有人抢着做。” “嗯。”梁靖呆了一阵子,“别叫我国舅。” “贵妃这般受宠,国舅迟早的事。” “闭嘴!” “是!” 梁靖随即进宫。 “皇后昨日寻了个由头,责打了我的身边人。”贵妃冷笑着。 “以牙还牙。”梁靖出了个注意,“寻机弄死她的身边人。” “我在看。”天气热,贵妃拿团扇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明眸,“她若是争夺宠爱我到也罢了,任由她胡乱折腾。可她这是要为太子争势,一旦让她得逞,太子登基……” 梁靖的眸中多了狠色,“太子一旦登基,不,包括越王在内,他们一旦登基,咱们兄妹死无葬身之地。阿妹,你可不能心慈手软。” 团扇轻轻一动,明眸中多了些冷意,“我整日与陛下朝夕相处,比那个贱人更清楚陛下的心思。安心。” “有数了。”梁靖心中一松,刚想告退。 “对了,陛下那日说让你好生做,以后才好升职。” 贵妃起身过来,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梁靖一怔,“我才将升职没多久吧?难道还能继续升?” 贵妃扯扯他的衣裳,笑道:“谁做高官,那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陈国时,朝为农夫,暮为宰相之事都有。到了大唐,简拔之事也屡见不鲜。你担心什么?” 梁靖哆嗦了一下,“阿妹,你说,难道我以后能做宰相?” “只管做。”贵妃的眼中多了一抹傲然。 娘的! 宰相啊! 梁靖有些晕乎。 贵妃轻声道:“陛下要的不只是能做事之人,更是要听话的人。明白吗?” 梁靖点头,“朝中事看似纷杂,可若是撇开了内部纷争,实则简单。至于听话,察言观色罢了,这个我擅长。” “嗯,记住少饮酒。” “知道了,知道了,你真啰嗦。” “对了,有人去了北疆巡查。” “谁?” “户部的一个郎中。” “户部是杨松成的地方,老狗这是……” “找茬去了。”贵妃冷笑,“我那次为杨玄说了几句好话,陛下颇为意动,皇后恰好也在,出言说什么太年轻。这不,转过头就令人去找茬。” “让黄春辉去头疼。” “他第一站就是去太平。” “这……子泰,不,这是冲着你去的。” “杨玄挂着我的牌子,他第一站就去太平,这是想寻到错处来打我的脸。那个贱人在宫中手段尽出也无济于事,就另外寻了战场。” “等我去信太平,提前告知子泰一声,让他做好准备。” “无需。” “什么意思?” “我这边让兵部去了个人。” “兵部……商虎云?” “对。” “子泰若是知晓娘娘对他如此,就该感激零涕,从此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 贵妃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他一边吐血,一边痴痴的看着自己,说道:“娘娘……真美。” 她自诩容颜无双,但那些男人看过来的目光中都带着侵略性,唯有那个少年眼神纯真,仰慕,却没有亵渎。 “杨玄那边立了功劳,只是太年轻了些。”梁靖摸摸脸颊,“咱们在地方也得有些自己人,娘娘这边还得为他说些好话,若是多个刺史什么的,以后随时都能调回长安来帮衬咱们。” “商虎云此去只是做个见证。”贵妃看着他,淡淡的道:“莫要事事都出手帮衬,如此得到的不是人才,而是庸才。你自家想想,咱们当年在老家是什么模样?可有谁帮衬了?” “可……” “我能为他说好话,可他自己也得先立起来。不只是他,我看好的人皆是如此。” 梁靖告退。 出去时,他正好碰到韩石头。 “韩少监。” 如今的韩石头地位尊崇,皇子看到他都很是恭谨。 韩石头微微颔首,目不斜视进去。 “见过娘娘,陛下相招。” “我更衣就去。” 贵妃去了后面更衣。 焦丽贴身伺候,想到先前娘娘口中的少年,难免心痒难耐。 贵妃解衣,一身白嫩的肉让人不禁想揉捏一番。 焦丽拿起薄裙过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那个少年在太平好像也没成亲,难道心中也想着我吗? 可他为何不来信? 不对,他就算是来信,宫中也没法接。 那他给梁靖传个信也好啊! 她脑子里一混沌,手就重了些。 贵妃蹙眉看着她,“你可是对大兄动了春心?” 轰隆! 焦丽只觉得一记炸雷在头顶炸响。 贵妃看似纯真,可纯真的人都死在了枯井中,更遑论还成了宠妃。 焦丽跪下,举手发誓,“奴若是对梁郎中动了心,回头出门就被马车撞死。” “发这等毒誓作甚?”贵妃随口道,眉间的阴郁散开。 我不怕啊! 焦丽神色惶然,心中却格外放松。 梁靖这等粗俗的男子,也配让我动心? 我爱慕的是那个少年啊! …… 感谢“哎哟哎哟拔菠萝”的盟主打赏。 /66/66792/17775651.html 第201章 挖坑 百余骑在草原上缓缓而行。 兵部主事商虎云相貌堂堂,一张国字脸威严自生。 他看了前方的户部郎中王玉贵一眼,说道:“北疆广袤,要看也当先去桃县,先大后小,这才是做事的法子。” 从长安到北疆,王玉贵这一路水土不服,拉的有些惨,脸色苍白的就像是厉鬼。他淡淡的道:“先去了桃县,下面的州县就得了消息,那还巡查个什么?” 商虎云冷笑。 晚些,身边小吏闫会说道:“王玉贵这是想突袭太平,若是被他寻到了错处,少不得要大张旗鼓的闹腾起来。户部那边连着国丈,啧啧!杨玄倒霉了,娘娘那里也颜面无光。” “这不只是为了娘娘。。”商虎云是贵妃的人,兵部人尽皆知。他沉声道:“杨玄在北疆数度击败草原异族,风头一时无二,据闻连黄春辉都对他另眼相看。这样的少年才俊,又有娘娘在宫中帮衬,飞黄腾达只是等闲。” 前面王玉贵回头,商虎云压低了声音,“那边是想打掉娘娘的一个人才。” 闫会心中一惊,“那杨玄竟然如此令人忌惮了吗?” “不是忌惮,而是他的势头太好。” “太过冒头了。” “对。” “那娘娘让主事来,这便是要为他撑腰?” 商虎云摇头,眼中多了冷意,“我教你一个乖,要想成为人上人,首要是自己有本事。一味倚仗贵人相助……你以为贵人是你的仆役?” 闫会一怔,心中冷了半截,“那咱们来此……只是做个见证?” “自然如此。”商虎云淡淡的道:“贵妃宠冠六宫,多少人想为她效力?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贵妃能为他说好话,可他得先自己站起来,否则只是一摊烂泥,哪里值当贵妃伸手。” “有斥候来了。” 前方有人在喊。 一队斥候发现了他们,十余骑罢了,看着穿的破破烂烂的。 “哪里的斥候?”有人去交涉。 “太平县斥候。” “太破烂了。”商虎云皱眉,“这便是让异族丧胆的太平军?” 一路到了太平,杨玄带着官吏出迎。 双方寒暄几句,王玉贵说道:“太平最近连战连捷,陛下很是欢喜……” 呵呵! 皇帝会关注这个才特么见鬼了。 甚至皇帝估摸着连这批人下来巡查都不知道。 事事关心,那不是皇帝,是神灵。 “只是侥幸罢了。”杨玄谦逊的道。 “先去看看太平军。” 王玉贵一边说,一边盯着杨玄。 他属于特使,见官大一等。一般这等巡查到了地头后,会先歇息数日,可王玉贵却想打杨玄一个措手不及。 杨玄面露难色。 果然有情弊,是吞兵饷了吧? 想到来时看到的斥候,穿的破破烂烂的,王玉贵心中一笑。 杨玄面露难色,“近日瓦谢部蠢蠢欲动,下官令太平军前去巡弋。” 欲盖弥彰……这定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王玉贵看了商虎云一眼,心中冷笑,“何时归来?” “这……”杨玄看着有些为难。 王玉贵冷笑道:“老夫奉命来巡查,杨明府莫非要抗命不成?” “不敢。”杨玄平静了下来,“两日后。” “好,老夫就等两日。两日后不到,杨明府,咱们长安说话。” 王玉贵随即进驻太平。 他召集了心腹议事。 “北疆天高皇帝远,杨玄所谓的太平军怕是名不副实吧。”有人说道。 王玉贵摇头,“老夫倒是希望战绩作假,如此能带出不少人。可老夫在户部也曾听闻,太平军中有悍卒,每战必携带口袋,每斩杀一人,必取了头颅装入袋中。一战下来,口袋中尽数是人头……”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有这等悍卒在,战绩当不假。” 王玉贵点头,“不过太平军穿的破破烂烂的,这里面必然有情弊。”,他眼中多了冷意,“咱们从后面而来,却遇到了太平军的斥候。斥候不往北方去哨探,却往大唐方向而来,他想哨探谁?” “不打自招!”有人兴奋的道:“他心虚了。” 王玉贵淡淡的道;“咱们运气不错,一来就寻到了他的破绽,盯住太平军,一旦他们归来,马上禀告。” 众人起身应诺。 等众人走后,王玉贵端起茶杯,“本以为此行会是个大麻烦,没想到商虎云却只是看着。好事。边塞多情弊,且等老夫抓住杨玄的把柄……” 他抬头,眼中多了惬意,“俗话说踩着骸骨往上爬最是惬意,老夫离升职也差不多了。” 呯! 茶杯顿在案几上。 王玉贵冷冷道:“如此,便用杨玄此人作为老夫升迁的垫脚石!” 在另一个房间中,商虎云怒不可遏,“斥候竟然往大唐方向哨探,他这是想造反?” 闫会嘴唇蠕动,“主事,太平军才一千人的编制,编外还有千余人,加起来不过两千余人罢了,他想造反是痴心妄想。” “竟然派了斥候去哨探咱们何时到太平,他这是不打自招。” “边将多有情弊,此事在兵部是公论,找不到毛病的压根没有。” “毛病有大有小,斥候穿的太破了,难道我兵部没给他们甲衣吗?” “好像还真没给。” 商虎云:“……” 闫会苦笑,“以前好东西都给了南疆,北疆这边大多是些破烂货。杨玄多半是自己寻了门路,比如说桃县那边。” 商虎云深吸一口气,“王玉贵来势汹汹,太平这边看着弊端不少,是死是活,看他杨玄自己的造化吧!” …… 县廨大堂。 “来者不善啊!”曹颖感慨道。 因为要避嫌,所以卫王和李晗在隔壁没过来。 “来了才好。”杨玄意态从容,端着茶杯缓缓喝了一口,惬意的道:“贵妃和皇后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了,我这是池鱼之殃。” “那个贱人!”怡娘平静的道。 曹颖看了她一眼,心想等郎君讨逆成功后,定然不好对伪帝的女子出手,但怡娘却没这个顾虑。皇后此刻作妖越厉害,以后怡娘的报复就越凶狠。 女人! 呵呵! 怡娘看到他无声呵呵,心中的怒火就喷薄而出,“老曹你觉着我的话可笑?” 曹颖干咳一声,“非也,老夫是觉着那个贱人可笑。” 怡娘面色稍霁。 杨玄莞尔,“这是好事。” 怡娘不解,以为他在宽慰自己,不禁倍感温馨。 “皇帝越发的昏聩了,据闻他如今每日都有大手笔赏赐,或是贵妃的家人,或是宫中的谁,或是重臣,花钱如流水啊!” 杨玄笑的轻松,怡娘却一脸纠结。 王老二问道:“怡娘你不高兴吗?” 怡娘说道:“那些都是郎君的钱,却被那个狗东西给花销出去了。” 以后若是怡娘做了户部尚书,会如何? 这个设想太美,杨玄不敢想,“他如今简拔官员也颇为随意,九品官也敢一日之内提拔为五品官,还美其名曰有武帝遗风。这是机会。我如今要做的便是让贵妃赞不绝口,顺带出个名,让皇帝也记着我。” 如此,升官不是事。 “时不我待。”杨玄说道:“这是一次机会,抓住了,贵妃就会觉着我给她挣了脸面,皇帝也觉着我给了一家四姓一巴掌,时机一到,升官之事便水到渠成。” 他总结道:“危机中往往孕育着机遇。当你看似一帆风顺时,机遇也会随之而去。” “精辟!”老贼送上彩虹屁。 老二说道:“听不懂。” 曹颖冷笑,“不学无术,回头继续读书。” 老二垮着脸看向怡娘。 “要读书。”怡娘拍着案几吼道:“郎君都说了,不读书便是睁眼瞎。你年纪轻轻的,不读书作甚?以后连娘子都看不起你!” 王老二觉得自己被围攻了,不满的道:“我不要娘子!” 怡娘要气炸了,“那你要什么?” 王老二梗着脖子,“我要肉!” 老贼一本正经的道:“娘子也是肉。” “什么肉?”王老二看着他。 老贼暧昧的道:“美肉。” 咻! 怡娘放出了暗器,老贼避开,随即转身就逃。 “老贼,你教坏了老二!”怡娘拎着扫帚追杀了出去。 室内的杨玄和曹寅面不改色。 “郎君让斥候穿的破破烂烂的去哨探,他们定然以为这是心虚。另外,边军情弊多,王玉贵看到衣衫褴褛的斥候会作何想?这是让他生出轻敌之心,嗬嗬嗬!” 曹颖笑的让杨玄不禁叹息。 “郎君这是为何?” “老曹,你方才笑的像极了一个人。” “谁?” “奸臣。” 演奸臣不用化妆的那种。 曹颖摸摸脸,晚些回去弄了铜镜来左看右看。 “是忠臣模样啊!” 隔壁,卫王和李晗在饮酒。 “你不去帮衬他?”卫王问道。 “子泰提前得了消息,这便是王玉贵的悲哀。”李晗说道:“我就等着看子泰如何收拾他。” 王玉贵在城中转悠。 他穿着便衣,带着十余随从。。 “这里乃是流放地,尽皆刁民。小心些。” 王玉贵特地在腰带上挂了钱袋。 一圈走下来,他甚至还故意和那些百姓接近。 可钱袋安然无恙。 “定然是提前给了消息。”王玉贵证实了自己早些时候的判断。 过了两日。 今日是太平军归来的日子,杨玄大清早就准备出城。 “郎君,吃了早饭再去。” “拿两张饼就是了。” 如今太平的羊群越发的壮大了,但杨玄依旧舍不得每顿吃羊肉,想着多留些种子。 怡娘叮嘱老贼和王老二,“今日那王玉贵定然会趁机找事,你二人看好了,不可让郎君被他欺负。” 我多大了……杨玄哭笑不得。 …… 王玉贵带着人已经快到了县廨。 岳二在路边,赞道:“这位官人好生英武。” 王玉贵心中暗喜,一看岳二老实巴交的模样,就颔首道:“老丈在城中如何?日子如何?” 岳二一脸为难之色。 这是有戏……王玉贵心中微动,自报家门,“老夫户部郎中王玉贵,此次奉命来巡查,你只管说。” 岳二叹息。 “小人以前是医者。” 王玉贵打起耐心继续听。 “小人学的乃是治未病之病……” 咦! 这个了得啊! 王玉贵心中一动,“给老夫看看。” “已经看了。”岳二低下头。 “可看出了什么?” 岳二抬头,“早些回去吧。” 王玉贵仔细看他,看到了各种情绪在一张老脸上蕴集着。 惋惜,同情,畏惧…… 老夫阅人无数,这老头一看说的便是真话……王玉贵面色难看,喝道:“一派胡言。” “王郎中说什么呢?” 杨玄从县廨里出来了。 王玉贵指着岳二问道:“此人是医者?” 杨玄毫不犹豫的点头。 王玉贵心中已经多了些不安,“还是名医?” 是个老骗子……杨玄点头,“可是不妥?” 王玉贵的心七上八下的。 “并无不妥。” “那便走吧。” 王玉贵上马,身后传来岳二的叹息。 苍凉。 冷幽幽的。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岳二冲着东方在祈祷,神态虔诚,只是嘴里的话却大相径庭。 “明府让老夫哄骗王玉贵,这是何意?老夫想想……要骗一个人,不能骤然出手,要一步步的把他引到坑里去。明府让老夫哄骗他身子出了大问题,此人定然半信半疑,如此心神不宁。随后明府再挖坑……妙啊!” 岳二看了杨玄一眼,赞道:“明府莫非是我骗门中人?回头老夫定然要请教一番。” 商虎云也来了。 闫会看了杨玄一眼,“此人看着并无忐忑。” 商虎云说道:“没有城府的官员,要么身后有人,要么自己走人。你说他是哪一类?” 闫会想了想,“他是身后有人。” “他的身后是贵妃,自然觉着有恃无恐。” 到了山脚下,此刻校场上站了不少人。 “两千五百人。” 杨玄指指阵列,当然,乌达等人不算。 “不是一千人的兵额吗?”王玉贵问道。 这个商虎云倒是能帮忙解释一下,“北疆这边面临北辽与三大部的侵袭,兵力不足,所以各处想方设法自己多养些兵是常事。” 王玉贵自然知晓此事,不过是想先声夺人罢了。 “怎地穿的破破烂烂的?” 太平军的将士们看着就像是乞丐。 杨玄淡淡的道:“没甲衣。” 王玉贵冷笑,“甲衣呢?” 兵部的错! 还是你贪腐了。 能顺带抽兵部一巴掌,国丈定然会欢喜非常。 杨玄看着他,神色渐渐不善。 “我北疆从来都是自己去弄甲衣,王郎中不知?”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郎中以为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 杨玄看着他,“王郎中此行是来找茬的吧?来,看看。” 杨玄指着将士们,愤怒的道:“我北疆将士直面北辽这个大敌,太平当前便是强大的瓦谢部,每年北疆都会恳请长安多给些甲衣,可甲衣却络绎不绝的往南疆去。杨某想问一句……” 他指着阵列骂道:“我北疆将士难道是后娘养的吗?” 这不对……王玉贵此刻心神有些混乱,一会儿觉得岳二是杨玄安排的人,一会儿又担心身子真的有问题…… 人就是这样,本来没问题,一想多了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就这般患得患失的想几年,恭喜你,焦虑症来了。 王玉贵开口,“老夫要查库房。” 查库房,查账簿,这是巡查的手段,为此他此行带了些查账高手。 户部嘛,最不缺的便是这些。 棒槌要上钩了……杨玄干咳一声。 狗东西,你在心虚……思绪有些混乱的王玉贵心中冷笑。 /66/66792/17775652.html 第202章 鬼和人 库房在城中,一行人于是再度折返。 “仔细查。”王玉贵叮嘱手下的查账高手们。 杨玄没进来,而是在外面和南贺说话。 “此次出行遇到了瓦谢部的游骑,战心不足,被我骑兵轻松驱逐,郎君,经过数次打击之后,瓦谢部有些散乱了。” “此消彼长,我本想等秋收后再出手立功,随后造势。”杨玄笑的很开心,“没想到长安那边却安排人来找茬。此刻我只想握着皇后的手道谢。。” 南贺面色古怪,杨玄问道:“可是有事?” 南贺认真的道:“郎君,不可握着有夫之妇之手。” 二人相对一视,都捧腹忍笑。 伪帝的女人也配握着郎君的手?南贺想到了怡娘,幻想了一下怡娘以后拎着小皮鞭抽打伪帝女人的场景。 哎! 画面太美。 美如画! 查账很漫长。 杨玄有耐心慢慢等。 王玉贵更是如此。 商虎云借机出来,寻到杨玄后问道:“杨明府,可有不妥?” “没什么不妥。” “娘娘在看着你。”商虎云颔首。 这是暗号。 “呵呵!”杨玄只是打个哈哈。 “有问题早说。”商虎云也不在意他对自己身份的质疑。 回过头,他对闫会说道:“出发前宫中来人说过,战功赫赫是一回事,战功不等于做官的本事,此行要看看杨玄的成色。” 闫会说道:“做官得精通许多,察言观色,虚与委蛇,逢迎上官……他太年轻了些。” “做官便是做人。”商虎云说道。 第三日,有查账高手一拍案几。 “有问题!” 王玉贵这两晚几乎没睡,整夜整夜的在焦虑自己身体的情况,闻言精神一振,“哪里?” “王郎中请看,这一笔粮食去向不明,并未写清去处……什么霉变,可粮食哪会霉变那么多?” 高手笃定的道:“就算是霉变了,也仅仅是一部分,不可能全数都做了废弃处置,这不合理。” 另一人凑过来看了一眼,“咦!是啊!这笔粮食去了何处?” 高手没有立场,心中有些同情那位杨明府,“按照以往的惯例,多半是被贪墨了。” 王玉贵嘴角噙笑,“可还有?” 高手指着另一处,“这里,王郎中请看,这笔粮食说是不堪食用,竟然去喂了战马。” 他摇摇头,“以往我等在地方也查过账簿,贪墨用的最多的借口便是霉变,喂战马。” “胆大包天!”王玉贵冷笑,“寻了杨玄来!” 杨玄和南贺在宅子外面说话,进来后有些不耐烦的道:“查好了?” “查好了。” 王玉贵本想呵斥,可一想却不对。 此行他的目的是要打贵妃的脸,顺带把这个小县令收拾了。 此刻打脸固然痛快,但杨玄一封书信送到长安,贵妃岂不是有了准备? 他冷冷的道:“杨明府清廉,倒是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杨玄松了一口气,“好说,好说。杨某准备了酒宴,还请王郎中赏脸。” 老夫当麻痹他! “酒宴就不吃了!”王云贵板着脸。 他既然是代表皇后一方,自然不会给杨玄好脸。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查账的高手们整理了一下证据,随即按照惯例暂时查封账簿。 “走吧。”查账的高手摇头唏嘘,他带着抄录的两本账簿,原本也被他悄然拿了。 众人出了房间,随即这里就交给了太平县的人。 蒋真来接手,他进了房间后,突然叹息一声,良久才出去。 他走后,又过了一会儿,墙角的柜子下面铺着的木板突然动了动。 木板往边上一直挪动,一只手伸出来,把木板推开,随后一个脑袋探出来。 柜子下面的空隙也仅仅够他伸出一个脑袋,脖颈都还在下面。 老贼看看室内,挠头道:“那蒋真叹息什么?” 杨玄请了商虎云一行人畅饮,商虎云一直在旁观他,酒宴结束后回到住所,他对闫会说道:“王玉贵说查无实据,看来我倒是小看了杨玄。” 闫会喝的半醉,“那毕竟是娘娘曾看重的少年。” “他能过了这一劫,以后就顺畅了。”商虎云笑道:“我比他大了许多,可看着他如今已是县令,此事之后,定然仕途顺遂,不禁生出了艳羡来,哎!老了!” 闫会说道:“主事哪里老?此次娘娘能想到主事,这便是机缘呢!” 商虎云没说话。 贵妃不是没有人手,只是此次的任务是旁观作证,自然用不上那些大佬。而且大佬来了也无济于事,有人在边上盯着,真要查出什么问题来,难道大佬还能当着王玉贵的面压下此事? 不过,也好。 想到有了此次经历后,娘娘定然对自己印象深刻,商虎云心中不禁火热起来。 “官啊!” 他惬意的喝着茶水。 而在另一处,王玉贵杀气腾腾的道:“夜长梦多,明日就离开太平,随后安排快马,一路疾驰赶到长安,把消息递上去。” 第二日,王玉贵带着众人准备去章羽县。 既然说了要从下面查起,自然不能改弦易辙。 杨玄也颇为冷漠,仅仅是派了钱吉来相送。 一个小吏和钱吉并行,钱吉低声道:“昨日杨玄等人回去后又接着痛饮,还高歌。” “此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此次可能弄他下去?”钱吉的眼神灼热。 小吏淡淡道:“他完蛋了。” 钱吉回到了县廨,见到杨玄捂额说头痛,就笑了笑,“明府要小心呐!” “老钱啊!”杨玄敲敲额头,“昨夜喝多了。” 以后有你喝的时候! 钱吉笑的很和气,回身看到蒋真后,给他一个眼色。 稍后,蒋真装作送文书进了钱吉的值房。 钱吉坐在窗台边,身体隐在侧面,看着外面。 “曹颖的把柄你可有?” 他为何问这个? 蒋真心中一紧,“曹颖做事谨慎,拿不到把柄。” 钱吉蹙眉,“如此……也罢!” 蒋真出去后,一路琢磨着钱吉。 方才他好像在得意? 他晚些去寻到了曹颖,说了些公事后,临告退前说道:“曹县丞,最近蚊子多了些。” 曹颖嗯了一声,继续伏案处置公事。 “咦!” 曹颖突然抬头,“最近蚊子不多啊!蚊子多……他这是何意?” 曹颖自然想不到二五仔会向自己示警,而且他也不需要这个。 李晗来了,见他处置公事,就问道:“子泰何在?” “郎君去了县学。” 杨玄正在县学里给学生们上课。 “咱们为何要呼吸?” 学生们摇头表示不知。 人呼吸是自然而然之事,为何要问?李文敏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趣。 杨玄仿佛知晓他们的心思,“就如同每日需用饭一般,为何要呼吸,这是一个大问题。” 学生们很‘秀’,譬如说刚上学的那几日,有人东西被偷,径直寻到了神偷之子,一顿狠捶。 也有人被哄骗,岳大书为此被围殴,不过后来证明不是他干的。 这些学生不蠢,他们身处罪恶之城,从小学会的生存之道就和别的孩子截然不同。在这里,他们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盯着大街小巷,但凡有吃的,或是有机会去挣钱,不管你是用哄骗的手段,还是去碰瓷,出发点都一致。 去挣钱! 否则你会被饿死。 以前的太平官吏压根不在意他们的生死,死后最多报一个病故罢了。官吏贪腐他们的口粮更是常事,所以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 饿死人也是常态。 咱们不是人。 父母长辈这般告诫他们。 你别指望官吏们会把咱们当人,所以要想在这座罪恶之城中活下来,你必须得学会自己的生存之道。 譬如说神偷之子,刚进学堂就偷东西,只是这些同窗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岳大书,明明自己没被偷,可等神偷之子被抓住后,他也跟着大喊自己被偷了五钱。 那模样,看着真是让人伤感……这是存了十年的钱啊! 桀骜的学生让李文敏有些头痛,为此戒尺打断了三根,可这些学生前头被他打的鬼哭狼嚎,转过身又开始得意洋洋。 还有学生把肿起如同豕蹄般的手拿出来炫耀。 李文敏有时候也很绝望,但他的性子就是如此,不服输。 今日杨玄来教导学生们,李文敏在旁边盯着,手中紧握戒尺,发誓谁若是敢跳出来扎刺,屁股都给打成四瓣! 可学生们却聚精会神的听着。 目光随着杨玄而动。 一个先生过来,见状轻声道:“也就明府能制住这帮小崽子。” 他见李文敏面色不渝,以为是不高兴,就解释道:“是明府来了太平后,他们……不,咱们的日子才好过。老夫那日问一个学生,问他此生该听谁的话,那学生说……” 李文敏有些好奇学生会说出什么话来。 阿耶还是阿娘? 先生叹道:“他说,耶娘告诉他,此生要听明府的话。明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让他去死。” 李文敏心中一震。 先生笑道:“老夫问人活着为何想着为了别人而死,学生说,耶娘说以前咱们活的像鬼一般,直至明府来了,咱们才有了个人样。是明府把咱们从鬼变成了人,若是他老人家愿意把咱们再变成鬼,那也该义无反顾!” 李文敏张开嘴,微微摇头。 原来老夫一直困惑的问题……答案就是这个吗? 先生见他眼眶微红,赶紧告辞。 男人认为落泪丢人,谁在身边谁倒霉。 李文敏看着杨玄,心道:老夫说怎地一直无法抗拒明府的吩咐,明府的才华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是明府把老夫从鬼变成了人啊! “咱们吃饭是因为身体所需,吃的东西进了胃肠里会被分解,身体汲取了其中的养分,剩下的渣滓变成了大解的东西拉出来。” 一个学生举手,杨玄点头。 “先生,那喝水也是吗?” “当然是,你想想自己吃的肉为何软软的?你为何会流泪?这些都是喝的水在身体里分解后的作用,最后的残渣变成尿撒出来。” 学生们恍然大悟。 李晗到了,他站在门外,有些纳闷,“怎地教这个?” “以此类推,咱们为何要呼吸?” 一片举手。 杨玄心中欢喜,指着岳大书。 岳大书起身说道:“先生,定然是吸进去的东西是人需要的,人汲取了需要的东西后,剩下的呼出来。” 这就是我的学生啊! 一种幸福感让杨玄觉得教书这个职业也不错。 要不……以后讨逆成功了我去教书? 一堂课结束,杨玄出来,“建明?” “哎!子泰,你教那个什么气……有这东西?” “你憋气试试。” “我知晓憋不了多久。” “为何不能憋?” “……” 李晗卡壳了,脑子里瞬息断路。 为何不能憋? “为何?” 李晗想到了岳大书的回答,“难道真是吸进去的东西中有咱们需要的东西?可吸进去……”,他伸手在虚空中摆动了一下,“没有东西啊!” “许多东西肉眼看不见,并非不存在。” 杨玄很有耐心的在给他启蒙,“就像是烧火,你点燃一张纸丢进瓷瓶中,大口瓷瓶能烧起来,小口瓷瓶会熄灭。而大口瓷瓶你若是加个塞子,里面的火就会熄灭。” “果真?”李晗是贵公子,没怎么玩过火。 “试试就知道了。”杨玄觉得自己在布道。 他需要一些人来击破原有的知识体系,重塑知识体系,给大唐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洗牌。 仅凭着学生们自然不够,李晗这等宗室子想学,他当然要倾囊以授。 李晗上马沉思,到了县廨外才想起自己寻杨玄的事儿。 “王玉贵可曾找到把柄?” 杨玄笑的很开心,“应当找到了。” “哦!” 李晗回去试验,杨玄进了县廨。 老贼在等候。 “如何?” “小人在地底下听到他们提及了那笔霉变的粮食,还有一笔喂豕的粮食。” “知道了。” 王云贵正在去章羽县的路上,两骑悄然离去,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长安。 一路换马不换人,当看到长安城时,一片树叶飘落。 有人接过了账簿,有人写了弹章。 一切井井有条,又热火朝天。 随即弹章进宫。 “陛下,有人弹劾太平县县令杨玄贪墨!” /66/66792/17775653.html 第203章 大事件(为‘我想活个几十年’加更4) 大唐皇帝很忙。 他每日待在梨园中的时间更多一些。。。朝堂更多是重臣们在处置政事,随后再请示皇帝。 若是朱雀在,定然会说皇帝是人,重臣们是遥控器。 今日皇帝临朝,重臣们说的也是大事,弹劾县令显得格外的突兀。 事儿太小了。 皇帝看都不看奏疏。 “查。” 随即消息就进了后宫。 “我等着看那个贱人的脸色。”皇后坐在铜镜前,身后有宫人在为她梳头。 宫人笑道:“上次那个贱人还当着陛下和娘娘的面夸赞了那个小县令,如今被打脸了,也不知何等煎熬。” 皇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道:“上次我提及了杨氏中的后起之秀颇为不错,陛下也为之点头。那个贱人见状便提及了太平县令,一番夸赞,什么屡战屡胜,什么年轻有为。她想打我的脸,如今却返了回去。贱人!” 她神色平静,但一声贱人中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宫人梳好头,随即告退。 皇后看着空荡荡的寝宫,眼中多了一抹茫然。 “那一年我进了王府,你英气勃发,我笑颜如花。我们也曾恩爱缠绵。可转瞬你成了太子,从此眼中只余下权力。为此你把亲情抛在一旁。” “我世家门阀的家主也是如此,所以我忍了,想着帝王无情。可你却不要脸的去夺了儿媳进宫。” “不要脸到了你这等境地,我闻所未闻,从那一刻开始,我知晓你在乎的从不是什么情义,你的眼中只有自己。” “原先你和那贱人也是逢场作戏,取乐罢了。如今却渐渐用了情。” “老狗,你也有情义吗?” “今日我便抽那个贱人一耳光,让你心疼一番。哈哈哈哈!” 皇后的笑声回荡在寝宫之中。 贵妃也得知了消息。 “贪墨?” “是,说是贪墨了两笔粮食。” 贵妃眯眼,断然道:“此人没用了,断掉。” 焦丽有些呆,慢了半拍,“是。” 随后皇帝进来。 “臣妾有罪。” “鸿雁何罪之有?” 韩石头在外面,眼中有些迷惑之色。 晚些传来消息,有人北上,准备把杨玄弄回来讯问。 而且要快! 据闻是杨氏使劲了。 打贵妃脸的机会不常有,要抓紧,越快越好。 伺候完毕后,韩石头今日回了皇城外的住所。 他坐在书房里发呆。 “不应该啊!” “小郎君就算是想贪墨,他身边的人怎会不阻拦?” 别人可能贪墨,杨玄不会! 否则陛下当年安排的人手就是严重失职,杀了都不解恨。 难道是陷害? 韩石头蹙眉,觉得杨玄不该走贵妃这条路。 哪怕换个左相也好。 但左相此人太深沉,小郎君在他的手中怕是后果难料。 他想来想去,竟然觉得唯有靠着贵妃这条路最快,最好。 …… 秋风轻轻吹拂之际,十余骑进了长安城。 王玉贵也跟着回来了。 进城后,他看了被夹在中间的杨玄一眼,拱手道:“杨明府,好自为之,咱们后会有期。” 他轻声补充一句,“牢里再见。” 杨玄木然。 梁靖正好进宫。 “娘娘,杨玄被押解回来了。” 梁靖看着有些唏嘘难受。 “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了。” 贵妃冷着脸,“他若是缺钱,难道不能想别的法子?却去贪墨,蠢货!” “娘娘,皇后来了。” 梁靖没法,只能告退。 出去时他看到了皇后,一脸雍容。 随后二龙……不,是二凤争锋相对。 贵妃事后摔了自己心爱的花瓶。 梁靖再度回去。 “那个贱人竟然讥讽我,说我什么死牛烂马都揽在身边,当做是人才。”贵妃面色铁青,“那个贱人还托言她所谓亲戚之旧事,自己的救命恩人入狱,不救,心中不安,晚上会做噩梦。救了却是有碍律法。贱人!” 杨玄救过贵妃,这事儿被皇后提出来,贵妃坐蜡了。 救不救? 不救便是薄恩寡义。 救了…… 梁靖面色一变,“这不只是打脸,他们的人怕是正等着你出手相救,随后弹劾。弄不好杨松成都会亲自出手,娘娘,不可救!” “我知。”贵妃坐下,气鼓鼓的道:“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梁靖叹道:“杨玄为人不错,只可惜没管住贪婪。若是缺钱径直寻了我,难道我舍不得?” “说这些作甚?!”贵妃依旧气呼呼的。 梁靖随后去打听了消息,得知杨玄进了刑部。 刑部尚书郑琦便是国丈养的头号打手。 “子泰,你……哎!” 杨松成在和郑琦喝茶。 这等讯问的事儿郑琦不会出面,丢人不说,还会被人说心胸狭隘。 “此事运作好了,便能给那个贱人重重一击。”郑琦微笑着。 “老夫知晓。”杨松成笑的惬意,“皇后和太子被压制的太久了,也该趁势出来转转。至于那个贱人,她不出手相救,咱们难道就不能为她广为传播?” 郑琦心领神会,“贵妃娘娘的救命恩人下狱,贵妃却视而不见,这心肠啊!比蛇蝎还毒。”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当舆论掌握在旁人手中时,帝王也会身不由己。 “国丈。” 随从进来,对郑琦颔首,郑琦不敢怠慢,也颔首回礼。 “如何?”杨松成问道。 “梁靖出宫时颇为悻悻然,还打听了杨玄去了何处,听闻是刑部时,那脸色难看之极。” 杨松成心中一松,“这是不准备出手相救,如此,只等杨玄罪证确凿,咱们这便就开始放话。” 郑琦点头,“老夫这便回去盯着,免得小人插手。” 杨松成淡淡的道:“辛苦了,此事成了之后,来老夫家中饮酒。” “一定。” 郑琦笑了笑,随即回了刑部。 此事皇帝没交给镜台,这便是知晓国丈和他身后一家四姓的决然态度,做出了退让。 国丈的威势啊!郑琦幽幽的道:“男儿当如是!” 到了刑部,郑琦问了杨玄情况。 “说是饿了,咱们毕竟不好动刑,就给他买了一张胡饼,可这人竟然说不是东市那个胡女家的胡饼,味道不对,不吃。” “他这是在拖延,想等着宫中那人施救,给他买来。” 作为贪腐的官员,杨玄被安排在值房里问话。 胡饼买来了,杨玄嗅了一下,再尝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 胡饼吃着,热茶喝着。 问话的几个官吏只是冷笑。 “胡饼吃了,热茶喝了,你若是再不说,咱们动手谁也说不出个错来!” “别以为有人撑腰,咱们这里是刑部,你宫中的后台在此不好使!” “说!” 杨玄吃了胡饼,喝了热茶,打个嗝,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苦头算是补偿了一半。 “说什么?” “说你贪腐之事。” “我何曾贪腐?”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女人不……” “咳咳咳!” 主持的官员被杨玄磨的火冒三丈,竟然脱口而出自己私下和女人调笑时说的话,差点丢人。 朱雀补充道:“不见女人不挂旗!” 官员拍打着案几,“那两笔粮食哪去了?” 另一个官员阴恻恻的道:“官员贪墨粮食,多是用的这等借口,咱们一看就知晓。你装什么清廉。说!” “霉变,不堪食用,你的身边有老吏在指点吧?” “若是咱们没盯着你,此事怕是就石沉海底了。” 官吏贪墨是常事,一般来说,只要贪墨的数目不大,在当地没有引发大的负面影响。或是没有谁在盯着你,那么恭喜你,你平安落地了。 你要说清查,除非上面盯着谁,否则谁没事了满世界去清查官吏? 也没那个人手。 在许多时候,大唐的吏治更多是靠官员自身的道德修养,自我约束力。 但世风日下啊! 官吏们越来越大胆,每年贪腐案的数目越来越多。 官员狞笑道:“那些粮食早就消散无踪了,咱们凭着账簿就能定你的罪,明白吗?就算是你没贪腐,账簿贪腐了!” 另一人笑道:“就算是粮食真的不能吃,也该反馈户部,而不是私下处置了。” 他走过来,俯身,森然道:“你想说并无实证?告诉你,从霉变二字被记在账簿上开始,你就有罪。” 杨玄抬头。 “可是,我真没贪腐啊!” “谁能证明?” “北疆许多人。” “谁?” 这是大案啊! 几个官员相对一视,兴奋不已。 外面的郑琦也心中一振,低声道:“记录清楚。” 杨玄开口: “太平县军民。” “陈州军民。” “北疆军民。” …… 太平县县廨。 “此事老夫以为不妥!” 钱吉坐在值房里,眯眼看着曹颖,“曹县丞难道想一手遮天吗?老夫在此,休想!” 曹颖看着他,神色平静。 后宅。 怡娘在做衣裳,偶尔抬头看着南方,嘟囔道:“也不知郎君何时回来?” 章四娘蹲在她的身边,“怡娘。” “嗯!” “为何你们都不担心郎君呢?” 怡娘笑了,“因为郎君会回来。” …… 陈州。 “奏疏应当到了吧?” 刘擎问道。 卢强点头,“应当比杨玄晚到些时候。” “别太晚,若是小崽子挨了打,定然会来老夫这里打秋风。” 卢强笑道:“放心,紧随其后进城。” 刘擎点头,“哎!小崽子们越发的出息了,老夫去种菜。” …… 北疆。 桃县。 天气不错,黄春辉坐在那里很是舒坦的打盹。 一觉醒来,廖劲正好进来。 “相公。” “嗯!” 廖劲坐下,拿起蒲扇给自己扇了几下,惬意的道:“舒坦。” “此次出手,你以为如何?” 廖劲说道:“正如相公所言,朝中歧视我北疆不是一朝一夕,若是再忍下去也成,可北辽不断在壮大,而北疆却只能原地踏步。这般下去如何得了?所以干脆翻个脸,让那些人看看北疆人的脾气。” “北疆忍多少年了?钱粮被克扣,粮食坏的无数,老夫为了北疆大局都忍了。”黄春辉耷拉着眼皮,“此次朝中要来人巡查,来的还是杨松成的狗,陛下若是出手阻拦一下,或是令自己人来主持此事,那老夫还能忍。可陛下他竟然不管。” “梨园乐悠悠啊!”廖劲唏嘘,“他们宁可把好东西丢给逍遥度日的南疆,也不给在凛冽寒风中抵御强敌的北疆,贱狗奴!” “老夫不管这个,可小崽子们火气却不小,那个谁……” “杨玄。” “对,小崽子派人来问话,问老夫想不想干一票大买卖,老夫当时还好奇,这什么买卖?” 廖劲笑道:“这不是买卖,这是大坑。” 黄春辉莞尔,“江存中和张度还出谋划策,说什么用账簿挖坑不够狠,最好是让军队哗变,小崽子知晓哗变的后果,这不过是激老夫罢了。哈哈哈哈!” 廖劲说道:“是不够狠,若是按照老夫的手法,少说要让杨松成蜕一层皮!” 黄春辉惬意的道:“咱们别管,就替小崽子们把把关,看着他们折腾。折腾出个什么……只要不死,好歹咱们还在,还能把他们拉回来。” 廖劲笑道:“使君这是在磨砺他们。” “不磨砺不行了。”黄春辉说道:“北疆文武也要渐渐替换了。那些外面调来的官员老夫不知底细,自己人要抓紧磨砺出来,以后继续为大唐戍守北疆。” 廖劲点头,“对了,杨玄此次之后,相公有何打算?” 黄春辉张开老眼。 “一个县令罢了,老夫若是插手他的宦途,你觉得……大唐宰相就这么不值钱?” 廖劲打了个哈哈。 晚些,黄春辉从打盹状态醒来。 “别让那个小崽子离开北疆!” …… 长安。 趁着皇帝临朝的时机,刑部尚书郑琦提及了案子。 “陛下,虽说这是个小案子,可臣在想,一个太平县县令就敢贪墨两笔粮食,那整个北疆呢?臣,不敢想。” 顺势往北疆那边泼一盆脏水再说。 皇帝却不接这个话题,“那个县令处置了吧。” 郑琦笑道:“他一直在喊冤。” “可有冤情?”皇帝照例问道。 “此人把好粮食说成霉变的,或是说不堪食用,尽数贪墨了。”郑琦肃然道:“铁证如山!” 事关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女儿,杨松成也破例补刀。 “陛下,此事不可小觑,免得引发效仿。” 这是在提醒皇帝莫要被枕头风吹昏了头,放过贪腐的官员。 “陛下。” 有官员在殿外。 皇帝点头,官员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木匣子。 “是什么?” “奏疏。” “哪来的?如此之多。” “北疆。” “何事?” “北疆诸州刺史,北疆节度使,北疆副使等人上疏。” 大事件! 皇帝也为之一怔,“说!” 官员说道:“北疆诸多官员弹劾户部。” 他看了杨松成一眼,“户部每年下拨的粮食都少了两成,剩下的八成,至少两成到三成或是霉变,或是不堪食用。” /66/66792/17775654.html 第204章 裴九赴黄泉,虬龙入市井 大唐立国伊始,北辽就是大敌。武帝时北辽甚至大军入侵,兵临城下。。。一时间,灭国的念头在每一个大唐军民的心头升起。 幸运的是,大唐有一支从战乱中杀出来的军队。 正是这支军队威慑住了北辽,随后几次反击让北辽死伤惨重,两国的局势再度均衡。 但草原广阔,总是能源源不断的为北辽供给勇士和牛羊战马。北辽在迅速恢复元气。 曾经的北疆是权贵子弟的镀金地,他们来到北疆,披甲佩刀,吟诗作画,赞美好一个北国风光。随后风光的带着为国戍边的美名回归长安,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 随后便是北辽蓄谋已久的一次进攻,北疆处处烽烟,三日六城陷落。一时间,北疆震动,大唐震动。 关内的援兵源源不断的赶到北方,这场大战演变成了持久战。 大唐用国力,用钱粮,硬生生的把这场大战磨到了深秋。 当第一片雪花飘落时,当时的北辽皇帝,也就是赫连峰的父亲不禁叹息一声,看着破败的桃县城墙,唏嘘道:“再给朕五日,桃县必破。” 一场雪救了桃县,也救了北疆。 从此北疆就成了权贵子弟们的禁地,没事儿不来,有事也不来。 那时候,钱粮,甲衣兵器,兵员……什么好的都往北疆塞。 等北辽皇帝驾崩后,赫连峰新皇登基,面临一系列内部问题,放松了对北疆的压力。大唐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李泌带人杀进宫中,武皇退位,李元登基。随后大唐对北疆的态度就变了。 猜忌变成了帝王的家常便饭。 钱粮削减,兵甲削减,而且不给好的,好的都给了南疆。可南疆当年直面的不过是温顺的南周罢了,几十年两国都没爆发过战事。 北疆将士委屈,不满,有人甚至尖锐的指出:裴公乃是武皇的爱将,新帝父子逼迫武皇退位,却忌惮裴公出手,于是便把我北疆当做是敌人来防备。 裴韶彼时便是执掌北疆的大将军,是武皇爱将。 北疆被猜忌,许多人猜测裴韶会暴起,内战的阴云在大唐上空密布。垂垂老矣,朝不保夕的武皇一份手书传到北疆。 ——九郎,回来,朕给你准备了美酒。 裴韶看到手书,一人一骑横跨整个北方,冲进了长安城。 听闻裴韶来了,武皇令他进宫,并令宫人备酒。 两杯酒,曾经的君臣对饮。 武皇:“北疆如何?” 裴韶:“北疆将士枕戈待旦。” 武皇微笑,“大唐的刀枪只会对着大唐之外。” 裴韶点头,“是。” 武皇饮酒,看着他,“活着。” 裴韶点头,“是。” 当夜,武皇驾崩。 早已按捺不住的李元父子就令人弹劾裴韶,随即王守带着镜台的桩子们冲进了裴家。 一副密布伤痕的甲衣立在大堂内,恍如一员大将站在那里,正对着皇城。甲衣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裴九在此。 裴家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的大堂嘲笑着镜台的无能。 裴韶在皇城外。 就在皇城中敲响代表着帝王驾崩的钟声时,裴韶跪坐在皇城前拔出横刀。 裴韶悍勇无匹,哪怕只有一人,守城的将士们依旧如临大敌。数百人挡在皇城前。 李泌彼时英武,带着麾下好手们登上宫城城墙,阴郁的看着裴韶,喝道:“裴韶,你想谋反吗?” 裴韶并未看他一眼,只是低头看着横刀。 横刀乃武皇所赐,裴韶持之纵横多年。 他抬头问道:“武皇可有话留下?” 李泌冷笑。 裴韶起身,挥刀。 刀光如星河倾泻,又如电光闪烁,随即撞上了城墙。 城垛上,夯土往四面炸开,李泌周围惨嚎声不断。 顷刻间,李泌身边仅余两人,面色铁青。 “裴九了得,陛下小心。”李泌身边的好手开口勉强说了一句话,随即吐血。 李泌微笑,“武皇驾崩,临去前说,大唐当盛世。” 裴韶突然苦笑,“你善于权术,多年来用手腕纵横长安。老夫曾与武皇说,此子非池中鱼,不过无帝王煌煌之像,倒像是手腕出色之老吏,可却因身份尊贵,多了几分危险。武皇决断如男儿,却在你一家身上多了仁慈,没想到却被反噬。” 李泌眼中多了杀机。 “老夫本想杀入宫中。” 李泌不禁冷笑。 一人修为再高,也无法抵御大军围杀。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三十身披厚重甲衣的军士出现。 甲衣厚重的让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可这些军士却步履轻盈。 “这是裴九的三十铁卫!” 裴韶的三十铁卫均修为不凡,身披厚重甲衣,刀剑不能伤。裴韶更是为他们搜罗天下,寻到了神驹宝马。三十骑冲阵,挡者披靡。连北辽都忌惮不已。 李泌低喝:“先哄住他!” 他冲着城下笑道:“裴大将军可是想祭奠陛下吗?” 裴韶不语。 起身,向前一步。 身后三十铁卫整齐跟随。 轰! 天地恍惚晃动了一下。 李泌厉喝,“裴韶,你要谋逆吗?” 裴韶俯首,跪下。 三十铁卫跟随。 向前,俯首,跪下。 再向前,俯首,跪下。 九拜! 周围早已多了不少人,有人惊呼,“这是祭拜君王!” 裴韶跪坐,身后三十铁卫同样如此。 裴韶再度拔出横刀。 城头此刻多了许多将士,李泌已经躲在了人群中。 裴韶抬眸,从容道:“老夫本想杀入宫中,可杀了又能如何?孝敬皇帝去了,杀了这对父子,谁来接手大唐?老夫想来,这便是武皇令老夫刀口对外的缘故。” 李泌心中大定,刚想冒头,就听裴韶喝道:“老夫在此一言,你父子且听着。” 李泌探头。 裴韶说道:“你父子蝇营狗苟多年,一朝登位,想来便要快意恩仇。可此乃国,非家。君王当知晓轻重,以国为重。” 李泌听到这话语气缓和,心中一松,就走了出来。 裴韶看着宫门,缓缓说道: “武皇赴九幽,身边岂可无人?裴九今日持刀下黄泉,再为武皇开道!” 横刀倒转,一拉。 身后三十铁卫皆是如此。 是日,长安晴空霹雳,随即南方急报暴雨如注,北方急报大雪如鹅毛。 …… 李泌一个恍惚,从当年的那一幕中回归了现实。 裴韶那个老贼,先把家人悄然遣散了,随即带着三十铁卫在宫城前自尽,长安多少人为之唏嘘不已。 裴韶带着三十铁卫去了,北疆成了一串果实,就等着刚登基的李元去摘取。 可裴韶执掌北疆多年,留下了多少心腹? 骤然清洗? 这个念头李元父子也有过,但身边的臣子却极力反对,甚至惶然道:“若清洗北疆,当年北辽大军兵临城下将会重演。” 甚至一位臣子以头撞柱来阻拦眼神闪烁的李元父子。 于是清洗便从疾风骤雨变成了和风细雨,一点一点的把裴韶的影响力和旧部清洗干净。 在这个过程中,钱粮和兵甲开始向南疆倾斜,而相应的,北疆的钱粮兵甲被削减了。 这是一个默契。 杨松成执掌户部便是执行这个政策的负责人,可实际上背后却是帝王在推动。 削弱北疆,这是李元父子共同的心愿。 时至今日,李泌都忘记了曾经有过这样的决策,觉得削弱北疆天经地义。 杨松成同样如此。 但现在北疆爆发了。 从节度使到各州刺史同时上疏弹劾户部。 可李泌知晓,他们弹劾的不是户部,而是自己。 无礼! 李泌眼中闪烁着利芒。 帝王的本能让他想动手。 南疆被投喂了多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该为朕效力了。 但他旋即想到了内战的后果。 接着又恍惚了一下。 裴九的旧部……好像都清洗的差不多了。 杨松成还在削弱北疆吗? 这条老狗! 皇帝的脸上浮起了微笑,“户部。” 杨松成起身,脑海中百般念头转动。 “臣失察,请陛下降罪。” “国丈政事繁多,偶有失察也是常事。” 皇帝笑的很和气,反手就削了杨松成的爵位,但依旧是户部尚书。 随后,皇帝脚步急促的进了后宫。 他一路往后走,韩石头看着方向不对,面色微冷。 到了一处偏僻宫殿,殿外围着数十持刀内侍,见到皇帝前来,急忙行礼。 “太上皇如何?” “陛下,太上皇早上饮酒,刚叫了歌舞。” “好。” 李泌眼中多了一抹冷意,随即进了大殿。 殿内,一队宫人正在舞蹈,乐师在旁。 太上皇李元箕坐在上面,长袍敞开,从前方看去,长袍内竟然空空如也,整个身躯赤果果的露在空气中。 “阿耶!” 李泌走进来。 乐师赶紧停了,舞蹈的宫人也退避在旁。 李泌摆摆手。 宫人们行礼告退。 “嗯!” 李元冷哼一声,宫人们止步。 李泌能杀他们,但需要时间。而李元要弄死他们只需瞬息的功夫。 能多活一会儿也是好的。 李元推开身边的宫人,冷笑道:“皇帝来了?是要来杀朕的吗?” 他体态微胖,脸颊上的肉往下垂落,唯有鼻子瘦削,恍如鹰钩。 “阿耶最近可好?” “朕好得很。” “今日北疆节度使与北疆刺史们上疏弹劾户部,让朕想起了当年。阿耶可还记得裴韶吗?” “那条老狗,事后尸骸被朕令人磨为齑粉喂了狗。”李元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朕记得当年裴韶提及了孝敬皇帝……” 李泌盯着李元。 孝敬皇帝李洵,就是李元的长兄,李泌的伯父。 李元的脸颊抖动了一下,“谁?” “孝敬皇帝。” 李元突然抓起酒杯就扔了下来。 “滚!” 看到李元面色大变,李泌突然跪下,“阿耶,当年李洵在时,帝后均宠爱信重有加,后来被一杯毒酒了结。可李洵身边有五十护卫,号虬龙卫,修为了得。为首的林飞豹更是出众,当年曾与裴韶较量,不分上下……” 李元突然大笑,继而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李泌平静的看着他。 良久,李元喘息道:“你我父子,你什么样朕知晓。这些年你不怎么敢出宫,群臣赞不绝口,可谁知晓你却是在忌惮大兄的虬龙卫,哈哈哈哈!” 他笑的很开心,“阿耶自然是青龙,而大兄为太子,是为虬龙。虬龙者,无角之小龙也!可这条小龙还未曾生出角来便被弄死了,哈哈哈哈!” 那些宫人面色死寂,哪怕是听到了这等秘辛依旧如此。 “你害怕了?” 李泌点头,“是。” 李元笑道:“你一年之中只来看朕一次,今日来了,是记得父子情了?” “是。” 李泌跪下,膝行上前,趴在李元的胸前,吸吮着他的***。 “阿耶,孩儿无时不刻不在想念阿耶!” “哈哈哈哈!” 李元笑的很是快活,随即推开了他。 “你和朕是一样的人,朕比你差的就是心软了些,否则当初朕登基时便能杀了你。阿娘当年心软,让朕寻到了机会。朕心软,让你寻到了机会,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李泌大哭,“孩儿不孝,从此当每日来阿耶处侍奉。” “你这话说给鬼听,鬼怕是都不信。” “阿耶!” 李泌叩首。 李元笑了笑,眼中多了得意。 “可还记得当年东宫那把火?” “孩儿记得。” “当年宫中赐下毒酒给大兄,朕便令人以阿耶之名召集了虬龙卫,随即一把火把他们烧死在东宫之中。” 李泌跪下,叩首,“阿耶英明。” “滚!” “是!” 李泌起身告退,走到大殿外,他回首看了一眼。 李元招手,两个宫人过来,他随即按倒一个。 从后面看去,就像是一条老狗。 …… 长安安仁坊中有一家铁匠铺。 铁匠铺打造的农具等物异常好用,所以生意不错。 铛铛铛! 铁匠铺很大,分为几处。 锄头胚子在火堆里加热,晚些,一把铁钳把火红的胚子夹了出来。 胚子被夹到台子上,一只大锤猛地砸下。 铛! 火星四溅,废渣震落。 一只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大锤,轻若无物,就像是舞动灯草。 赤果的上半身肌肉贲张,随着大锤的挥动,肌肉跟着颤动着。 一张微黑的脸被火星映的微红。 铛铛铛! 锄头打好了。 外面等候的妇人看了这雄壮的男子一眼,脸色微红,“黄林雄,可好了?” 男子点头,“好了。” 男子看着四十余岁,神色淡然。 妇人把钱给了,又磨蹭了许久,这才离去。 大汉回身。 “黄林雄?” “老夫好像还有个名字,叫做林飞豹。” 视线升高。 五十大汉正在铁匠铺中挥舞大锤。 铛铛铛! 大锤的声音中带着一些韵味。 仿佛要敲碎些什么。 /66/66792/17791457.html 第205章 宁折不弯杨子泰 刑部。 “官员贪腐不会是一人,贪腐粮食更是如此,必须有人配合才能搬运倒卖。。。杨玄,莫要想着谁能救你,我告诉你,今日就会有人在朝会中提及此事,是流放太平,还是流放南疆,便看你是否坦白。” 官员叫做肖正,看着却少了些正气,他冷笑道:“我知晓你在太平有些名头,若是能流放太平,你的日子会不错。若是流放南疆……南疆那边对北疆文武官员可没什么好感。我听闻牢中的人犯最喜短断袖,你这般年少白嫩,会是多少人犯的玩物……” 怎地还没人来? 老头和黄春辉他们不是上了奏疏吗? 难道皇帝敢无视? 不能啊! 北疆此刻早已不复当初的蛰伏之态,黄春辉一战击败林雅,想低调也没法低调了。于是杨玄建言做个大买卖,黄春辉欣然同意。 既然无法低调。 那便高调! 可奏疏呢? 奏疏进宫,皇帝也得三思后行。 北疆愤怒了! 他还有心思去制衡什么后宫? 娘的! 若是如此…… 杨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 结果听到了断袖,他不禁勃然大怒,“贱人!” 肖正冷笑,“我会向尚书建言把你流放南疆!” 杨玄霍然起身,肖正平静的道:“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却敢掺和到贵人之争中,你不死,谁死?来,听闻你有些修为,为何还不动手?” 动手便是罪加一等。 狗东西! 杨玄双目赤红。 奏疏呢! …… 梁靖今日进宫求见贵妃。 “皇后在里面。”贵妃的人低声道。 梁靖咬牙切齿的道:“狗东西,这个贱人又来找茬吗?” “是示威。”内侍沮丧的道:“好像说会有不少人弹劾娘娘,还有梁郎中。” “玛德!”梁靖跺脚想进去,内侍拦住他,“皇后在里面,闯进去便是罪名。” 殿内,雍容华贵的皇后俯瞰着坐在那里的前儿媳,淡淡道:“你蛊惑陛下,以至于陛下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不理朝政,千古狐媚,你为第一。” 狐媚对于后宫嫔妃而言是个贬义词。 贵妃冷笑,“我却不知娘娘说这个什么意思,回头自会转告陛下。” “你以为陛下就是你的倚仗吗?”皇后轻声道:“我会一点一点的让你绝望。” 正是这个女人,让太子沦为了皇帝的眼中钉。 正是这个女人,让她成了有名无实的皇后。 皇后面色微冷,“该死的贱人!” 噗噗噗噗! 脚步声急促,殿外传来了梁靖的声音,“何事?” 皇后冷笑,“仗着陛下的宠爱,梁靖频繁出入宫禁,你兄妹无耻!” “什么?”梁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接着,他不顾规矩冲了进来,欢喜的道:“娘娘,北疆节度使黄春辉等人弹劾户部杨松成,那老狗被陛下削爵了。” “放肆!”皇后身体一震,眯眼,“问。” 身边有宫人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贵妃心中狂喜,“说清楚。” “今日郑琦故意提及了杨玄一案,顺势想对付娘娘,谁知晓北疆黄春辉等人上了奏疏,提及多年来北疆钱粮被克扣,每年均有不少霉变食物送去,只能喂豕……” 梁靖欢喜道:“子泰是被污蔑的!” 皇后心中一凛,转身就走。 贵妃起身,“娘娘,我已令人泡好了茶水,何不如听一曲?娘娘,娘娘……” 皇后下台阶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此次谋划,败了。 而且引发了北疆的反弹,皇帝必须要处置杨松成来给北疆军民一个交代。 这个道理在皇后和贵妃的脑海中同时浮现。 贵妃喜上眉梢,回身见焦丽欢喜的脸都红了,心中暗赞: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焦丽,这是在为我高兴吧。 我就说那个少年如此的英武俊美,怎会去贪墨粮食? 他看着我的目光中都带着怜惜,想来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怎会坐视百姓受饿? 这次他无罪,那岂不是有功? 焦丽福身,“恭喜娘娘,娘娘此次受了冤屈,不过却不是坏事,陛下那里定然会加倍补偿。” 贵妃一怔,梁靖已经反应过来了,“娘娘,刑部定然会有人诱供,想让子泰说出对娘娘不利的话,可如今却不见官员弹劾娘娘,可见子泰对娘娘忠心耿耿啊!” 好一个硬扎的少年……焦丽讶然,“是了,那个杨明府此次好生冤枉。” 贵妃捂额,因为兴奋而绯红的脸蛋上多了一抹愧疚,“我这几日忙碌,竟然忘记了他。他此刻就在刑部,大兄你赶紧去,对了,焦丽也跟着去,去刑部!” 说到后面,贵妃的话音中带着一抹凌厉。 “好。”梁靖急切的道:“北疆黄春辉等人此次出手,固然是被欺压多年的反弹,可也能看出子泰在北疆颇为出色。娘娘,此次子泰蒙冤,不补偿,我就怕他生出怨气来。” “我知晓。”贵妃急匆匆的起身,“快,更衣,准备陛下喜欢的薄纱,对了,熏香也赶紧。” 梁靖带着焦丽一路出去。 半路,他们遇到了韩石头。 “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微微颔首,双方错身而过。 走出一截,韩石头回身看着梁靖和焦丽的背影,微笑道:“咱就说怎么可能,果然。” 镜台内,赵三福和辛全在一起。 辛全端着一碗浓浓的肉汤,惬意的喝了一口。 “北疆那边被欺压太久了,你说过杨玄绝不会贪腐,那么此事便是有人借机出手。一是压制贵妃,二是压制北疆。可杨玄战功在身,若是黄春辉等人对他被人坑害视而不见,北疆士气将会跌落谷底,所以,黄春辉定然会发飙。” “主事高见。”赵三福喝了一口肉汤。 “那你为何不担心?”辛全问道。 赵三福放下碗。 “子泰若是真遇到了大麻烦,自然会令人来镜台传信求助。” “你呢?” “我若是遇到了大麻烦,若是他能帮忙,我自然也会求助。子泰有时颇为狡黠,最喜坑人。” “有趣的情义。”辛全眼中多了惆怅之色,“那你为何不给监门说?” “主事不也没说吗?” “小崽子!” …… 刑部。 肖正狞笑着,“我这里有一份名录,县丞曹颖是你的人吧?还有一个甄斯文……覆巢之下无完卵,不过我这里却有个脱罪的法子。” “什么法子?”杨玄问道。 梁靖带着焦丽进了刑部,他冷笑道:“奉宫中之命行事,不得出声!” 焦丽就是这句话的证明。 梁靖准备给杨玄一个惊喜……没办法,此次他们兄妹做的有些冷情,在杨玄出事后,迅速出手撇清。 而今杨玄一朝翻身,以后在北疆定然飞黄腾达,他们兄妹再不弥补一二,这个前程似锦的少年怕是要离心了。 这也是贵妃派出身边人焦丽跟着来的缘故。 那个少年也不知如何了,是否被拷打?还是说被虐待了。 想到那些肮脏的小吏拷打杨玄,焦丽就心急如焚。 一路到了关押杨玄所在房间的外面。 就听里面一个男子用那等诱导的语气说道:“你贪腐粮食可有苦衷?譬如说为了向贵人奉献礼物,所以才迫不得已如此。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你最多流放三年。三年后依旧是一条好汉。” 这分明就是想诱导杨玄诬陷贵妃啊! 梁靖浑身发抖。 焦丽面色铁青。 杨玄的声音传来。 “你想说是为了贵妃?” “对。” 杨玄提高了嗓门,“就算是把我流放到海外,就算是弄死我,你等也别想让我诬蔑贵妃娘娘!” 肖正冷笑。 刚想说话。 呯!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肖正回身,杨玄抬头。 梁靖冲进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你竟敢诬蔑娘娘!” 梁靖来了! 焦丽在后面,看到杨玄浑身完好,心中一松,咬牙切齿的道:“无耻!” “梁靖,你擅闯刑部,且等着弹劾吧!”肖正捂着脸骂道。 随即他看到了焦丽,心中一凛。 梁靖跋扈,来了就来了。可还跟着女官…… 这分明就是来接杨玄! “子泰,为兄来晚了!” 梁靖过去,心疼的道。 “梁兄!” 杨玄起身,拱手,“且等等。” 梁靖笑道:“还等什么?此刻你已无罪,谁都知晓你乃是被污蔑的。” 果然,老头和黄春辉他们出手了。 杨玄拿起凳子,走到了肖正的身前。 “你责骂我不打紧,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污蔑贵妃娘娘。” 呯! 凳子在肖正的头上破碎。 肖正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满头鲜血。 娘的,威胁老子到也罢了,说什么洗干净屁股等着被人断袖。 这个不能忍! 杨玄抬头。 几个刑部的官吏面如死灰。 方才肖正的话他们也听到了,堪称是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典范。 所以杨玄动手是有功无过。 可刑部的脸面却随着这一下烟消云散。 郑琦若是得知此事,还得上疏请罪,并极力撇清。 出了刑部,梁靖赞道:“哥哥今日方知子泰宁折不弯的豪迈,好汉子。为兄刚收了几个美人,没动过,回头就送过去。” “别啊!”杨玄还准备去国子监见周宁。 “见外了不是。”梁靖却有些内疚,极力推荐。 “你这定然就是见外了,要不,为兄的老相好与你几个?” 艹! 杨玄断然拒绝。 好一个不为美色所动的少年! 焦丽眼中闪过异彩。 梁靖突然回身,“咦!你怎地还没走?” 焦丽:“……” 她迅速想到了理由,“杨明府一人来了长安,身边也没人服侍,奴在想,娘娘知晓就该心疼了。” 这个心疼用的不对吧。 杨玄干咳一声,“无碍。” 他更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 只是后来被套上了一件叫做讨逆的外裳,身不由己。 “此事交给我了。”梁靖不由分说的拉走了杨玄。 “别教坏了人!”焦丽看着二人远去,跺脚摇头。 她随即回宫。 进宫没多久,她就遇到了皇后一行人。 “见过娘娘。” “别挡着路。”有女官上前喝道。 焦丽看看自己所在是路旁,就抬头,平静的看着前方,却不肯避让。 “大胆!” 女官上前,举手掌掴。 啪! 宫中女官都有必修课,打人就是其中的一门。怎么打的不动声色,却让对方痛不可当,惨嚎丢人;怎么一巴掌让对方脸颊高高肿起,丑态毕露…… 焦丽的脸颊高高肿起,她平视着女官,问道: “为何?” 女官眼中多了厉色,举手。 啪! 另一侧脸颊高高肿起。 焦丽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依旧平视着女官,“为何?” 皇后此刻才走了过去。 女官轻声道:“贱人!” 焦丽举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去。 啪! 女官挨了一巴掌,脸颊肿的就像是半边猪头。 皇后回身,身边的女官厉喝:“大胆!” 前方有内侍宫人经过,见状纷纷低头止步。 焦丽大声道:“禀娘娘,此人先是抽打奴,奴不敢还手。可此人方才却说奴是贱人。” 女官捂着脸,“你本就是贱人。” 焦丽没看她,“奴虽卑贱,却是贵妃娘娘的身边人。此人说奴是贱人,辱及娘娘,奴为娘娘出手。” 她猛地一巴掌再度抽去。 啪! 女官另一侧脸颊肿起。 焦丽冲着皇后福身,“奴告退。” 她原地缓缓倒退,一段路后才转身。 回到贵妃那里后,她先禀告了杨玄之事。 “梁郎中和奴都听到了那人诱供杨明府,只要杨明府说贪腐是为了给娘娘送礼,便从轻发落。杨明府誓死不从……奴钦佩之极。” 贵妃心中一松,接着又有些愧疚,觉得那个少年受苦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再度出现了那一幕。 少年一边吐血,一边痴痴的看着她:“娘娘……真美。” 罢了,此次是亏欠了他,回头给陛下说说。 她抬眸,蹙眉,“可是皇后的人打的?” “是。” “赏焦丽一万钱。” 皇帝最近花钱大手大脚,赏赐更是随口而出。贵妃宠冠六宫,自己的库房内钱财珠宝堆积如山。所以她出手也颇为大方。 “多谢娘娘。” 等焦丽出去后,贵妃见那些宫人目露艳羡之色,就淡淡道:“焦丽回来先说了正事,并未诉苦,这便是识大体。” /66/66792/17791458.html 第206章 越王的不争 梁靖不由分说便把杨玄拖到了青楼外。 “容我喘口气。。。”杨玄看到了跟在一个男子身后的赵三福,就寻个借口让梁靖先进去。可等他想和赵三福对个眼色时,这货却目不斜视的往里走。 一进去,梁靖就说道:“今日这里我包下了。” 对于青楼而言,生意好的青楼最厌恶的便是什么包场。包场你能给多少?难道按照满座来给钱?自然是不能的。 更有一些人吝啬的让人无语,仗着身份和老鸨锱铢必争。 老鸨刚送走一位白日那个啥的客人,闻言怒了,“今夜有贵人要来。” “谁?可有耶耶贵?” “你谁的耶耶?” 老鸨大怒,她可是有背景的,谁特娘的敢占她便宜? 她走下楼梯,一拍手,笑容顷刻间便堆了满脸,“哟!奴说是谁,竟然是梁郎中。” 梁靖冷着脸,“我可当得你耶耶?” 老鸨笑道:“当得,当得!梁郎中若是愿意奴伺候,晚些奴便喊出来。” 外面进来一人,“哎!白日宣那个啥,最易肾虚。” 这不是坏老娘的买卖吗? 老鸨刚想大怒,就被梁靖推开,接着她见梁靖走过去,笑的格外的亲切。 “子泰腰不得力?为兄帮你推!” 这人是……老鸨不知眼前这个衣裳皱巴巴,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是谁,但见到梁靖如此态度,就再度哟了一声。 “这是哪家的郎君,好贵气。” 杨玄摇头,示意梁靖别吭气。 若是被周宁知晓自己来青楼总是不好的。 菜鸟为了心上人,对自己的要求总是格外的高。 等菜鸟变成老鸟后,就仰望着那些家中大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大佬们艳羡不已。 老鸨见梁靖果然闭嘴,心中不禁一凛。 据闻宫中皇帝如今别的女人都不睡,专宠贵妃,连皇后都成了陪衬。而梁靖也跟着水涨船高,有消息说今年之内梁靖就会升迁。 娘哎! 这升迁的也太快了些吧。 梁靖也因此红得发紫,哪怕是高官权贵,除非是对头,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可这位当红炸辣子鸡,此刻却勾着这个邋遢年轻人的肩膀,说要帮他推屁股。 女妓们蜂拥而出,杨玄自然是不要的。 “果真腰子不好?”梁靖嘲笑。 “差不多吧。”杨玄假模假式的揉揉后腰,“歌舞就好。” 梁靖摆摆手,老鸨心领神会的带着女妓们出去。少顷,歌舞齐至。 乐声中,杨玄左右开弓,梁靖看到他吃的狼吞虎咽,难免想到他最近受的苦。 吃饱喝足,杨玄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宫中娘娘如何?” “那个贱人此次倒霉,杨松成也被连带,灰头土脸。太子倒是聪明,一言不发,否则哥哥我准备来一次狠的。” 我信你的邪……杨玄笑道:“梁兄威势不凡啊!” “呵呵!”梁靖哈哈一笑。 杨玄觉得不大对。 他总觉得脊背有些发寒,但很轻微。 女伎? 他不露声色的观察了一下。 舞蹈的女伎很卖力,浑身是汗。 乐师也很专心。 梁靖喝着酒,嘴角噙笑。 那是谁? “子泰。” 梁靖举杯。 饮了一杯酒后,梁靖说道:“子泰可有志向?” 志向? 这多半是贵妃让问的吧。 志向是什么,效忠贵妃娘娘? 不对! 这等事儿做比说好。 我今日已堂堂正正的表达了对贵妃的忠心,那么他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就显得有些白痴。 这是为何? 百般考量只是一瞬。 杨玄说道:“梁兄你是知晓我的,我出身贫寒,当年在乡下时,连豕肉都吃不上。后来到了长安,得了娘娘庇护,这才有了今日。” 梁靖含笑。 看来没说错……杨玄继续说道:“我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回到元州老家,养几头豕,喂几只鸡。娶个勤快的娘子,她每日织布,我每日下地劳作,老了儿孙满堂,这辈子便心满意足了。” 梁靖干咳一声,“此事之后,陛下和娘娘自然要补偿你,升迁只是等闲。此等话就别说了。” 啧! 我一个农户小子能说什么志向?说做宰相还是大将军?对于梁氏兄妹来说,这等便是野心勃勃。 如此,还是要坚定的低调。 杨玄诚恳的道:“其实我在地方为官觉着很是辛苦,每日和人打交道都得动心眼,诸事缠身。我在太平时,最想每日进山去狩猎,去种地。只要进了山,或是下了地,我就觉着踏实,才觉着自己在活着。” 梁靖看着他,良久苦笑,“你这还真是……胸无大志啊!” “大志有何用?”杨玄笑道:“人就活数十年,轻松是过,劳碌也是过。小时候我最爱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些自己的经历。说来说去就些所谓过往的辉煌,可有何用?最后还是一坯黄土。所以啊!我觉着平平淡淡才是真。” “不说了不说了。” 梁靖苦笑道:“再说下去,为兄就该出家了。” 你不来试探就好。 二人一顿酒喝完,杨玄起身。 “梁兄不走?” 梁靖摇头,“为兄还有客人,你先回去。对了,你可想来长安就职?” 杨玄毫不犹豫的摇头,“来了长安麻烦多,皇后那些人会因谋划失败迁怒于我。我若是回来,会给娘娘惹麻烦。” “好兄弟!” 梁靖真的感动了。 等杨玄走后,梁靖干咳一声,“进来吧。” 隔壁传来开门声,接着一个妇人伴着一个少女进来。 “如何?”梁靖问道。 少女抬头,长得颇有些姿容,她欲言又止。 “大兄……” 梁靖干脆不问她,问了妇人,“你觉着如何?” 妇人叹息,“大郎你说这少年有本事,得了娘娘看重。可看重是一回事,他自己得把自己给撸起来吧。方才我和五娘子在隔壁听了一耳朵,这人竟然一门心思想回元州乡下种地喂豕。” 梁靖淡淡的道:“这便是不愿意?” 少女是他的族妹,今年春季来了长安,就想让他们兄妹给看个好亲事。 妇人堆笑,“大郎,如今娘娘可是宫中第一人。咱们好歹是亲戚,若是随便给五娘子许个人,回头我回老家那些人定然会问……给五娘子寻了个什么郎君?什么?竟然寻了个一心想回乡下地方喂豕,想让五娘子织布的少年?哎!咱们梁氏丢不起这个人呐!” 梁靖看着她们母女,“不后悔?” 妇人犹豫了一下,少女却坚定点头,“不悔。” 妇人这才笑道:“麻烦大郎了。” 梁靖摆摆手。 等妇人和少女走后,梁靖幽幽道:“蠢货!娘娘和我根基不深,若是那等野心勃勃之辈,只会把我们兄妹当做是踏脚石。子泰这等人才值得重用。” …… 杨玄急匆匆的赶回了家中。 许久没人,家中灰尘积了不少。 杨玄找出盆和布巾,从卧室开始清扫。 清扫完毕,他坐在台阶上,惬意的道:“舒坦。” “小玄子。” “嗯!” “你不去寻周宁?” “明日吧。” “热恋中的男女不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我也想此刻便见到她。可我若是此刻去了,事后有人知晓了今日之事就会琢磨……我才将出了刑部,接着和梁靖在青楼喝酒,随后不是说在家歇息,或是去跑门路,而是去了国子监见她,那些人会如何想?” “觉得你和周宁暧昧,那有什么?” 杨玄就像是刚到长安时那般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我和她毕竟没过明路。她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便也罢了,我径直请人去提亲。可她是周氏女,若是传出闲话,多少人会戳她的脊梁骨?” 绿灯长亮许久,“爱她,便为她考虑一切。” “非也。” “是什么?” “是喜欢。” “喜欢就是爱。” “你不懂,喜欢是喜欢,爱是爱。” “放屁,想我朱雀阅片无数,什么不懂?” “喜欢便是那种由衷的……见到她就会从心底迸发出那种欢喜来,连头发丝都在欢喜。爱我没感受到。” “嘁!” 绿灯闪烁,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 长安今日不安。 但都和此刻的杨玄无关。 一个人在家的好处就是随意。 家里还有粮食,但调味品什么都没有,还得去买肉。 “得,我去吃拉面。” 时至今日,元州拉面越发的火爆了。 朝中的争斗和普罗大众没什么关系,所以当见到杨玄时,韩莹不禁兴奋的有些手足无措。 “没吃饭。” 杨玄单独一个房间。 “奴这便去。” 韩莹急匆匆的下去。 她进了厨房,赶走厨子,自己亲自出手弄了一碗拉面。 “好味道!”厨子嗅着味道,赞道;“娘子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有人说道:“只是一般人吃不着。” 韩莹要了木盘子,又亲自切了一盘羊肉,外加一壶淡酒端出去。 来吃拉面的都是老客,见到韩莹端着盘子,就像是侍女般的送上去,就纳闷了。 “这是谁来了?” “哎!也该我一碗啊!”有土豪举手,“钱好说!” 汪顺看了一眼那条大狗。 杨玄吃的很香。 “我刚从刑部出来,有功。后续有传言出来莫信。” 韩莹看着他,“是。” 郎君越发的英武了,更多了些威严和从容,举手投足间越发的让人觉得…… 她低下头,知晓自己终究是年岁大了。 “郎君年轻就居高官,奴以为当小心才是。” 这话有些冒昧,杨玄笑道:“怎地,还想劝谏一番?” 韩莹惶恐,欠身,“奴不敢。” 杨玄说道:“只是玩笑。这话说的极好,居安思危,福祸相依,得意莫轻狂。” “你何时得意了?” 门外有人问道。 “三福!” 门外的赵三福吸吸鼻子,“好味道,韩娘子,也给我做一碗如何?” 韩莹出去了。 “子泰,此次可是北疆串联,用你的事来给长安一击?” 赵三福坐在对面。 “我不知道。” “那便是默认。” 赵三福早就算清楚了,“我毕竟在北疆为斥候数年,清楚那些狗皮倒灶之事。北疆怕是早就不想忍了吧。” 杨玄说道:“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 “是啊!” “对了,宫中对此事如何看?” 杨玄想知晓贵妃如今的情况。 赵三福笑了笑,“这话你问别人还问不着。” 他看看左右。 杨玄摇头,“左右都空着。” 赵三福起身出去,晚些回来,“许多时候谨慎便是保命。” 这货怎么变得这般神经质了……杨玄笑道:“难道有些犯忌讳的话?” 赵三福点头,“越王在南疆上书陛下,说南疆甚好,以后选个地方作为自己的封地也不错。” “啧!”杨玄喝了一口淡酒,“这是准备做玄门子弟了?” 玄门子弟与世无争。 “越王不争,太子……你知道的,风险太大。” 二人相对一视,都暧昧的笑了笑。 贵妃只要在一天,太子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朕的宠妃还有个前夫在,膈应啊! 这是刺激,也是膈应。 杨玄想到了朱雀说的什么片子。 脑子里猛的闪动了一下。 艹! 个老扒灰! “越王不争,太子没法争。可杨氏和一家四姓谋划多年,自然不能坐视下一任帝王不是自己人,于是借着你的事出手,准备给贵妃一记狠的。” 杨松成那个老硬币!还有皇后那个老银币……杨玄问道:“我的事不够吧?” 赵三福点头,“只是用你来做引子,随后弹劾,再引发贵妃其他事。此次他们做足了准备,没想到的是,遇到了北疆反弹,时也命也啊!” 吃完拉面,杨玄准备回家。 “子泰。”赵三福一脸正色。 “还有事?” “那个回春丹可还有?”赵三福解释道:“我有个朋友……” “你不用解释。”杨玄纳闷,“市面上没了?” “娘的,国子监最近考试,你那同窗没法出来,害的我……我那朋友都没法去青楼。” “真的,你不用解释。”杨玄诚恳的道:“明日我去国子监看看。” 可考试并不影响包冬出货啊!为何断货了呢? 第二日,大清早杨玄起床,先洗个澡,再仔细梳理了头发,看着一丝不苟才放心。 在坊中买了两张胡饼做早餐,半路吃完,正好买个果子吃了,顺带漱口。 美滋滋啊! 看到国子监大门时,杨玄也看到了包冬。 被包围着的包冬。 十余人围着包冬,为首的男子揪着他的衣襟,狞笑道:“这是第三日,耶耶也来了国子监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回春丹的方子你给,还是不给!” …… 新年快乐。 /66/66792/17791459.html 第207章 把根留住 回春丹包冬弄出来时只是想忽悠些钱给父亲治病,可没想到的是,这药一卖出去就好评如潮,风靡嫖客界。 老嫖客们还给回春丹取了个贴心的别名:抬头丸。。。 生意越来越好了,包冬的心思也变了,加上朝中对国子监学生的安排越来越差,他萌生了不出仕去做生意的想法。 于是他加大了出货量,一时间赚的盆满钵满。 财帛动人心,期间也不是没人动过歪心思,但作为苦情系的高材生,包冬的修为并非浪得虚名,一一击退了事。 可这几日来的这位修为比他还高,而且要命的是,这人的祖父曾为太上皇喂过马。太上皇登基后,鸡犬升天,他的祖父因为在那一夜中表现的忠心耿耿,也得了个爵位。 于是这家子就生发起来了。 但依旧是暴发户的格局。 暴发户的财富观简单粗暴,我想拥有的就一定要拥有。没法拥有的,我也要拥有。不外乎便是用钱砸,用关系网砸。 林嘉觉得这样才叫做快意人生。 他揪着包冬的衣襟狞笑道:“你可敢回国子监去求救?” 国子监的学生卖春药,特娘的还被人堵在大门外。 传出去安紫雨能把包冬打成包菜。 所以门子在干咳,示意包冬说话,但他依旧一脸倔强的看着林嘉,“呸!” 他伸手拍去,林嘉为了避开飞来的口水随即倒退。 二人站定,林嘉跺脚,地面微微震动,随即飞掠而来。 包冬站在那里干咳一声,弱弱的道:“昨日秋风细雨,令我一夜断肠。” 呯! 双方拳脚相撞。 转瞬包冬已是不敌,林嘉一巴掌拍去,准备给他增肥。 一只手突兀的出现,挡在了包冬脸前。 林嘉眼角瞥见人影闪动,右脚反转倒踢。 那只手一拍,林嘉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反转的一腿反而让他失去了平衡。接着来人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啪! 好痛! 林嘉跌跌撞撞的后退。 “动手!” 他的随从们一拥而上。 砰砰砰砰砰砰! 随从们不断飞了出来,少顷,来人站在包冬身前,问道:“怎地又被人堵了?” “子泰!” 包冬欢喜的道:“你何时回来的?” “到了一阵子,不过有事脱不开身,这不今日才来了国子监。”杨玄指指林嘉,“这人做什么的?” 不问情由,而是问做什么的,这便是帮亲不帮理的姿态。 包冬苦笑,“林嘉,祖父是给太上皇喂马的,后来鸡犬升天……你懂的。” 李元父子也算是奇葩,李元登基后广撒雨露,身边人多数封爵,但杨玄没想到连马夫都能封爵。 李泌是挥金如土,赏赐身边人和臣子从不吝啬。 爵位代表权力,金钱代表利益,这对父子便是用权力和利益拉拢了一帮子心腹。 “为了方子?” “嗯。” 听到是暴发户,杨玄就知晓冲突的缘由了。 “哎!子泰,此事你丢开就是。”包冬苦笑,“太上皇还在,林嘉的祖父也还在,若是他祖父进宫嚎哭一阵子,你这个县令也扛不住。” “贱狗奴!报上名来。”林嘉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指着杨玄刚想喝骂些什么‘你等着’,‘我家很牛笔’‘我阿翁谁谁谁’‘我阿耶谁谁谁……’ 杨玄已经看到安紫雨准备出来,心想国子监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还是别让这位脾气火爆的司业出手了。 他说道:“杨玄。” 林嘉身体一震,“太平杨玄?” 杨玄点头。 一个早就没落的暴发户,杨玄若是想弄他,不管是通过赵三福还是梁靖,都能让林家扑街。 林嘉面色剧变,拱手哀求,“得罪了,得罪了,回头请饮酒,告辞!” 嗖的一下! 就在安紫雨气势汹汹出来的时候,林嘉带着人一溜烟就跑了。 他的祖父昨夜去和太上皇的老人们聚会鬼混回来,唏嘘说到了杨玄,说一个县令竟然引发了大事件。他好奇问了问,才知晓杨松成被削爵,随即皇后被皇帝遣人呵斥的事儿。 祖父更是说了杨玄一些事儿,借此来敲打他要努力。其中就提及了杨玄和梁靖的交好,以及前途无量。 所以他不跑才见鬼了。 一边跑一边骂道:“狗曰的包冬,早说认识杨玄,耶耶要什么回春丹,耶耶请杨玄喝酒不爽快?” 安紫雨冲出来,喝问道:“那人呢?” “走了。” “为了何事?” 包冬一脸诚恳的道:“前阵子我去城外玩耍,有女子和我攀谈,此人喜欢那个女子,就……” 欲言又止才是撒谎的最好境界。 岳二这个老骗子骗人靠的是阅历和忽悠,而包冬却不同,这货靠的是诚恳,满嘴谎话却让你觉着和真的一样。 安紫雨显然被他骗了,喜滋滋的问杨玄,“何时回来的?可是公事?能待多久?” 杨玄也笑吟吟的回答了。 “此次宫中贵人斗法,我是池鱼之殃,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至于归期,目前未定。” 安司业便是那等帮亲不帮理的典范,厌恶的道: “宫中的嫔妃都是吃饱撑的,离远些。” 咦!贵妃好像帮衬过杨玄……安紫雨突然捂额,“贵妃还不错。” 杨玄看了包冬一眼,包冬点头,坚毅的道:“司业说的对。” “司业说得对。” 安紫雨笑吟吟的道:“去吧去吧,年轻人自己玩耍。” 包冬认真的道:“司业此言差矣。” 安紫雨蹙眉,“什么意思?” 包冬说道:“司业看着宛如二十许人,就像是学生的阿姐一般。” 夸赞年轻显得有些假和虚伪,但随即一句‘就像是学生的阿姐一般’却是点睛之笔,一下就在这个谎言中给嵌入了情义。 人在情义中总是容易被打动。 看看,安司业分明很是受用,连目光都慈祥了许多,顺带不由自主的摸摸脸颊,显然在暗爽不已。 老娘依旧这般年轻吗? 狗曰的包冬,一肚子谎话。 进了国子监,包冬说了自己的近况。 “生意好的不得了。” “那是药效好。”杨玄随口夸赞。 “子泰,此事说来古怪。”包冬一脸便秘模样,“当初我也吃过回春丹,却毫无用处。后来我把回春丹说成是消食的药丸,给了一个低头男,吃了之后毫无用处。可那些青楼嫖客为何吃了能抬头呢?” 杨玄淡淡的道:“男人就活一股气,那些人首先觉着自己不行了,这时候你就算是请了神医来也无济于事。为何?只因神医说了真话让人不信。而你,说的是假话却让人深信不疑。” 包冬懵逼了,“什么意思?我绕晕了。” “你说吃了回春丹一定行,那些人吃下去的时候就在暗示自己:我一定行,于是本来没毛病的自然就行了。” “别人也卖春药,也在吹嘘啊!为何不管用?”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在吹,但你吹的最真!” 艹! 包冬挠头。 朱雀说道:“男人不行,大多是心理因素。小玄子,你最近研究了不少啊!可是准备和周宁试试?可要我弄些好片子给你看看,好歹也启蒙一番。” 老子信你的邪! 包冬要去上课,临走前说了自己的困惑。 “如今国子监学生出去,好些都被安排在偏僻之处为官,娘的,我在想要不就做生意去。” 杨玄心中一动,“等你出来,若是还想做事,只管去北疆寻我。” 包冬犹豫了一下,“北疆苦寒我倒是不在乎,只是你在那边也艰难……” “只管去!”杨玄想到了包冬的作用:忽悠,宣传。 “宣传就是重复谎言。”朱雀一句话就浓缩了包冬的作用。 杨玄现在需要班底,而知根知底的包冬是最好的人选。 但不能露出急切的模样,否则包冬狡黠,定然会提条件。 “那边需要些人手。” 杨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包冬果然心痒难耐,“可是太平县吗?” 鱼儿上钩了……杨玄矜持的道:“此次归去,我多半是要去州里任职。” “又……又升迁了?”包冬惊讶问道。 杨玄点头,“功劳足够了,只是资历差些意思,不过此次正好补上。” 包冬偷瞥了他一眼,“要不……我回家和阿耶商议一番。” “这个不着急。” 杨玄和包冬分开,去寻周宁。 秋季的国子监处处可见落叶,但却不见人清扫。 落叶随风而起,飘飘荡荡。 钟会甩着麈尾,正在看着落叶纷飞。 “如何感悟不到呢?” 钟会不断尝试着把麈尾的弧度和落叶贴近,可却很是生硬。 “教授。” “别吵,老夫在悟道。” “教授!” 钟会微怒,回身一看却笑了起来,“子泰!” “见过教授。” 杨玄对这位教授一直心存感激,行礼后问道:“教授在悟什么?” “百余年前的国子监你没见过,纤尘不染。直至一位前辈观落叶缤纷而悟道,从此每逢秋季,国子监的落叶便不再清扫。老夫在此观之,却找不到头绪。” 玄学所谓的悟道,在杨玄看来更像是感悟天地人三者之间的关系。 “教授。” “嗯!” “我倒是有些想法。” “说说。”钟会有些期待,“你当初那一句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让老夫颇为惊艳。今日有何感悟,只管说来。” 玄学是个相对独立的系统,而国子监同样如此。玄学出修炼人才,国子监出官员。 我的讨逆大业需要许多人才,玄学和国子监便是最好的奶牛……杨玄笑的很是诚恳。 “教授,万物皆有来处。秋季,树木结果,果实落地,来年便成了树苗。一岁一枯荣,树叶飘落并非是离散,而是归根。” “归根……落叶归根。”钟会眯眼。 杨玄的耳畔传来了歌声:“好大一棵树……” 操蛋的朱雀! “落叶缤纷不离根,这便是眷顾之意啊!” 钟会闭上眼睛。 这位大佬不会是痴了吧? 杨玄想到了包冬,出手之前还得来几句缠绵的短句来摧动内息。这位教授会领悟什么? 想到钟会一手拎着狼牙棍,一手拿着手帕,干咳几声,看看手帕上的痰,愁苦的吟诵几句酸诗,杨玄觉得安紫雨能一戒尺抽死自己。 “啊!” 钟会开口长啸。 这……难道是领悟了什么大技能? 杨玄听到了掠空而来的声音,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安紫雨咬牙切齿的带着人在搜寻谁在鬼哭狼嚎。 钟会身形闪动,放在树下的狼牙棍不知何时已在手中。 狼牙棍在钟会的手中挥舞,看高度分明就是下三路。 掠空声在头顶止住,杨玄抬头,就见安紫雨带着数人站在枝头,身体随着枝头微微摆动。 戳、挑、撩、扫…… 狼牙棍灵活得让杨玄想到了梁靖口中的某些东西。 狼牙棍一个上撩,接着从上往下砸,再接着横扫。 轰! 一棵大树倒下。 钟会收工,问道:“司业以为如何?” 安紫雨在他的头顶上空赞道:“原来你的狼牙棍势大力沉,却少了变化,如今灵动无比,妙啊!你可是感悟了什么?” “以往老夫以力取胜,看似轰轰烈烈,却颇为费力,遇到修为差不多的对手便难以为继。今日杨玄一番话,老夫豁然省悟。哈哈哈哈!” 钟会畅快大笑。 安紫雨也欣慰的笑了,问道:“你领悟的可有名字?” “有!” “什么?” “把根留住!” “有意思。”安紫雨颔首,“接下来我便与你算算在国子监鬼哭狼嚎,以及折断树木之过。” 钟会愕然,接着干咳道:“杨玄可是有事?” 把根留住……杨玄还在琢磨这个名字,闻言说道:“北疆苦寒,我又时常出手厮杀,身体怕是有些小毛病,想请周助教看看。” “那便赶紧去吧。”钟会一脸关切。 杨玄告辞。 他慢悠悠的往周宁的值房去,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动手的声音。 接着便是钟会压抑着的惨嚎。 教授很爱面子啊! 杨玄笑了笑。 他转到了值房外。 值房的门关着。 里面传来了周宁的声音。 “我记得这卷书在这的呀?哪去了?” 靠墙的地方是一排书柜,书柜很高,最高的地方成年男子踮脚都够不着。 周宁站在凳子上,在上面翻找着。 “在这里!” 她拿出一卷书,欢喜的回身。 身后站着一个人。 笑的很开心。 /66/66792/17791460.html 第208章 摘果子 “子泰!” “阿宁!” 二人默默相视,外面正好来了一人,瞅一眼后,差异的道:“周助教这是在呵斥杨玄呢?” 周宁站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就像是在呵斥学生。 周宁扶扶玳瑁眼镜,“嗯。。。” 门外的教授笑道:“杨玄这是怎么了?” 杨玄苦笑,“助教说我在糟蹋身体。” “哎!是该留心啊!”教授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不知保养,年岁大了唯有泪两行。” 杨玄下意思的想到了老蛇皮江存中的话。 朱雀幽幽的道:“我有两句话,却不知该讲不该讲。” 杨玄没搭理它,等门外教授一走,就急匆匆过去关门。 按理二人分别了一阵子,应当有些陌生感。 “阿宁,你在……” “子泰,你在……” 二人相对一视,周宁捂嘴偷笑,杨玄捧腹轻笑。 “你先说。” “你先说。” “猜拳吧。” “不会。” “抓阄。” 抓阄结果是杨玄先说。 二人就隔着一张案几,杨玄缓缓说着自己最近的事儿。 “……神山迸发的威力委实惊人,岩浆喷的老高,那些人还以为是神罚,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周宁双手托腮靠着案几,聚精会神的听着。 “后来那些护卫以为我是什么火神,就跟着我到了太平。” “如今太平大变样了,草原商人带着牛羊和皮毛蜂拥而至。大唐商人也闻讯而来,每日城中交易不休,收税不少。” 周宁举手,杨玄愕然。 要发言先举手,这是学生才干的事儿啊! 杨玄干咳一声,“周同学,可有疑难?” 周宁翻个白眼,“没有,就一个问题,太平每日挣钱那么多,那个什么瓦谢部就没眼红?” “眼红了,他们收买了城中一些人,随后令密谍潜入,准备纵火夜袭……” 周宁有些紧张,瞪大了眼睛。 “那……可曾吃亏?” “你说呢!” 在心上人面前显摆是每个少年的本能,“密谍才将进城就被发现了,当夜我便将计就计,布下了埋伏,就在那些人准备纵火时出手……” “接着放任他们打开城门,城外接应的敌军以为得手了,就冲进城中,随即被一阵弩箭杀的人仰马翻……” “后来我率领六百骑出城应战对方三千骑……” 周宁越发的紧张了。 “对方气势汹汹,那个什么可汗与我一番言语交锋,随后不敢应战,竟然溃逃了。” 这么厉害……周宁心中一松,“那此次呢?你回长安作甚?” “有人想坑我,被我弄了个手段,反坑了回去。” “谁?” “皇后那边的人。” 杨玄避重就轻,并未提及一家四姓。 “一家四姓。”可周宁出身于一家四姓中的周氏,哪里瞒得过? “嗯。” 周宁蹙眉,“他们定然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弄你。” “就是贵妃和皇后争斗,我是池鱼之殃。” “难怪。” 周宁突然叹息,“不要升迁那么快好不好?” 她在担心我……杨玄只觉得每根头发都在欢喜,“不升迁快,如何回长安?” 周宁看着他,“我和家中闹翻了。” “嗯。” 杨玄不问具体原因。 “你不用那么着急。” “嗯。” 杨玄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敷衍,就认真的道:“你放心,以后我定然会让你欢喜。” 周宁皱皱鼻翼,“平安就是欢喜。” 杨玄笑道:“我如今身边不少好手,你放心。” “贵妃那边……名声不大好。”周宁犹豫了一下,“帝王爱宠终究只是一时,况且她无子。宫中嫔妃无子便是浮萍,帝王的宠爱一旦消散,浮萍便会随波逐流。” 阿宁以为我在吃软饭吗? 说实话还是假话? 我只是和贵妃互相利用……阿宁听到这话,难免会觉得突兀。一个小小的县令和皇帝的爱宠互相利用,假大空了些,更像是为了拔高自己而吹的牛笔。 而且阿宁这般聪慧,若是玩假大空,明面不说,暗里定然会难过。 杨玄脑海里迅速转动各种念头,随即说道:“当年我曾救过贵妃。” 这事儿周宁真不知道。 “真的?”周宁讶然,接着解释,“我并非是不关切世事,只是国子监里没人谈论这些。” 国子监的大佬们更喜欢清谈,至于宫中的事儿,在他们看来便是蝇营狗苟的一群人在蝇营狗苟,“我救过她,随后不论如何,都会被视为她的人。不过我远在北疆,和长安权贵少有瓜葛,以后各自相安罢了。” 周宁突然轻轻吹了一下飘在眼前的一缕长发,这个俏皮的动作让杨玄也楞了一下。 “其实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周宁的脸突然红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以后你就知道了。” 杨玄一直出了国子监都还记得周宁的模样。 原来这便是娇羞啊! 他也曾看到别的女人这般羞涩,但却没感觉。直至先前,才恍然大悟娇羞是什么模样。 回到住所,老贼和王老二已经到了,还有乌达带着十余骑。 “老夫就说郎君无事,你偏生要闹腾。”老贼说着还干咳几声。 “见过主人。”乌达带着人行礼。 “觉着长安如何?”杨玄坐下问道。 乌达说道:“就像是天堂般的城市,和这里相比,草原就成了烂泥塘。” 杨玄问道:“那你喜欢长安还是草原?” “草原。” “为何?” “小人觉着这里不自在。” 老贼说道:“郎君此次怕是要升迁了吧?” 杨玄点头,“看吧。” “老曹说太平军连战连捷,早已进入了有心人的眼中。加之开了贸易,太平越发的繁华了。这等地方不知多少人会窥探……” 老贼加上了自己的分析,“小人以为,那些权贵怕是要出手了。” …… 淳于氏。 淳于山坐在堂内,一个管事正在禀告生意上的事儿。 “……王氏如今出铁源源不断,王豆香更是压价挤兑咱们的生意,如今他们在长安已经成了气候,连宫中偶尔打造东西也都去寻他们……” 淳于山在看书,缓缓抬头,一双眼眸中尽是温雅,“王氏原先也想过自己炼铁,可多番尝试,出来的铁不尽如人意,所以这才和淳于氏成互补之势。” 他放下书,管事说道:“可今年王氏却找到了法子,据说出来的铁比咱们的还便宜。” “可曾打探?” “看守很严,已经被拿住了十余人……” “王氏不会留活口。”淳于山淡淡的道:“原先王氏也来家中作坊打探过,前后数十人,都被丢进了炉子里化了。” 连挖坑都省了……管事脊背一寒,“后来小人辗转听到了些消息,此事和王氏在北疆管着矿山的丁忖有关系。” 他有些担忧的道:“郎君,王氏咄咄逼人,更要紧的是开始削减了供给咱们的矿石……” “王豆香那条老狗下手狠毒,可他却不知淳于氏多年积累的底蕴。压价让他压,淳于氏不差那些钱。至于矿山,我会与国丈商议,看看能否从工部那边想想办法。” “是。” 淳于山说的轻松,可管事知晓,这样的局面延续下去,王氏会越来越主动。当时机来临,王氏把矿石一断,淳于氏就成了一只纸老虎,一戳就破。 钱财从不是世家门阀的底蕴,他们的底蕴是产业和技能。 家传的修为和学问是他们的根基,产业是他们的血脉,关系是他们的肌肉……这些组合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个世家门阀。 “郎君。”外面来了个仆役,“十二郎求见。” 淳于山点头。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进来,“见过叔父。” 这是淳于山的族侄淳于间,如今在礼部混了个小官。 淳于山摆摆手,管事告退。 随后有人奉茶。 淳于间笑道:“叔父这里的茶格外的好喝,我看尚书的都不如。” 淳于山淡淡的道:“此次让你来是有事。我问你,可想有所作为?” 世家子弟几条路,但简而言之就是两条:有为和无为。 有为要么做学问,要么就去为官。无为随便你,只要别丢家族的脸,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淳于间肃然道:“自然想有为。” “如此就好。”淳于山说道:“刚好北疆那边出缺了个县令,我属意你去。” “北疆?”对于别人来说现在的北疆是个香饽饽,去刷个文武双全的人设回来,以后升迁会顺遂很多。 但淳于间在礼部前途也不错,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旋即说道:“但凭叔父做主。” 本来眼中多了冷意的淳于山这才面色稍霁,“陈州太平县。” 淳于间一怔,旋即面露喜色,“可是连战连捷的那个太平军?” “你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太平最值钱的东西。”淳于山笑了笑,“太平大多是人犯,人犯悍不畏死,杨玄得了这些便宜,这才弄了个太平军。你去了只管接手。 另外,太平如今开了贸易,每日商人进出络绎不绝。你只需带着太平军去草原转几圈,我这里再运作一番便是功劳。等年底商税汇集报上来,这又是功劳……” 淳于间心中暗喜:“叔父,这等职位便是为升迁准备的,咱们难道拿到了?” 淳于山淡淡的道:“上次国丈说,咱们在礼部需要一个得力人手,我便提及了你。你此去为县令,只需一年,长安这边就能把你弄回来,随后升迁只是寻常事。” 淳于间明白了,郑重的道:“叔父放心,我此去太平,定然会倾力而为。” 淳于山点头,“原先那个县令是梁氏的人,和王氏也有些关系。” 这是最后的提点。 “是。” 出去后,自然有幕僚和淳于间对接。 “杨玄此人有些修为,所以震慑住了那些人犯。他用的法子乃是恩威并施,你去了之后莫要小觑了那些人犯,但也不可太过亲切……” 这几乎是手把手在教导在太平的为官之道,还给出了方略。 “另外那个县丞是杨玄的人,你去了之后要小心他给你下绊子。” 淳于间笑道:“一个县丞罢了,我为县令,居高临下令他做事,他若是不做便是跋扈,随即驱逐,谁能说什么?” 幕僚点头,“这是以势压人,不错。另外便是县里的主簿是咱们的人。” 淳于间心中彻底的放松了,“如此,杨玄留下的那些人不足为虑。” 幕僚笑道:“此人在太平耗费心血打拼折腾,没想到却被咱们摘了果子。本来郎君不会在意县令这等小事,等知晓此人和王氏有关联,这才亲自选了你,就是想让王氏丢个人。” “呵呵!”淳于间笑了笑,先前他一直觉得淳于山竟然这般关切自己有些古怪,此刻才知晓了原因。 但他知晓,严格意义上来说,杨玄是贵妃的人。 不过淳于氏最近被王氏的铁器弄得有些焦头烂额,作为家主的淳于山也无可奈何,最后选择用王氏的熟人来占个便宜,也算是发泄一番。 一锭银子悄然滑入了幕僚的袖口中。 “多谢十二郎。”幕僚微笑。 淳于间算不上淳于氏的核心人物,所以讨好家主的身边人也算是一种上进的渠道。 晚些,幕僚进去,摸出银子笑道:“十二郎刚给的。” 淳于山摆摆手,“他有些小心思倒是不打紧,收了吧。” “是。” 出了房间后,幕僚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是不主动说出来,回头老夫怕是要死在某个炉子里。” 杨玄此刻被梁靖从家里拉了出来。 “哥哥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梁靖一脸得意。 “什么好东西?”杨玄问道。 “可还记得害你的王玉贵?” 难道……杨玄笑道:“难道此人被梁兄收入了房中?” 这个车开的如羚羊挂角,让梁靖也为之一怔,指着杨玄笑道:“你啊你。哥哥我若是要收男人,定然有你一个。” 呵呵! 杨玄只是想岔开王玉贵这个话题。 但梁靖却按捺不住兴奋,“去刑部大牢。” “什么意思?”杨玄隐隐约约觉得不对,觉着有些奇怪的事儿即将发生。 /66/66792/17791461.html 第209章 我为明府立过功,我为大唐流过血 刑部此次算是栽了,杨玄前脚出了刑部大牢,郑琦后脚就在刑部发了脾气,收拾了几个往日跳的厉害的。 按理刑部的人应当对杨玄和梁靖没啥好感,不,应当是厌恶。。。 “梁郎中,请。”来迎他们的官员霍然便是那日审讯杨玄的官员中的一人,此人板着脸,目光避开了杨玄。 杨玄想到此人当日口出威胁,就说道:“你当日好像说若是不把杨某绳之以法,以后就脱了这身官袍,从此回家种地。怎地……家里没锄头?” 官员的脸涨红的和猪肝一样,低下头,“下官那日失言了,还请杨明府见谅。” 进了大牢,一路顺着往里走。 刑部的大牢自然不小,越往里走就越幽深阴暗,各种古怪的味道往鼻子里钻。而且越往里走,那些人犯就越呆滞。 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万年不变的干草上蹦跶的跳蚤,身边的狱友也和自己说完了这辈子该说的话,都在发呆。 这样的日子堪称是度日如年。 “可有自尽的?”杨玄有些好奇。 跟着的狱卒说道:“没有。” 由此可见再艰难,依旧舍不得死。 到了最里面,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间牢房里有人犯。 “这不是王郎中吗?”杨玄看到了呆坐在地上的王玉贵。 王玉贵闻声抬头,见到是杨玄,就下意识的往后缩,“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中,梁靖说道:“为兄在后面等你。” 杨玄回身,官员已经不见了,剩下一个狱卒上前打开了牢房的门,拱手告退。 这是贵妃的补偿? 王玉贵跪在那里,压着嗓门哀求道:“下官……小人只是迫不得已,杨明府,冤有头,债有主,小人知晓谁是主谋……” 杨玄站着没动。 “哎!怎地不说?” 王玉贵眼中多了狡黠,“小人自知得罪了杨明府,若是杨明府能发个毒誓,小人便说出来。” 杨玄举手,“我杨玄在此发誓,自己绝不对王玉贵下手。若违此誓,死无葬身之地。” 王玉贵心中一松,“是国丈。” 我还以为你会说某个具体的执行人,没想到却是大忽悠……杨玄拱手,“多谢了。” 王玉贵笑的很开心,这事儿是国丈的谋划谁不知道?连皇帝都因此削了国丈的爵位……可杨玄还真当回事了。这毒誓一发,还怎么下手? 老夫真是太机智了! 杨玄转身就走。 身后,王玉贵笑的和刚偷吃了油的老鼠一般,“嗬嗬嗬!” 没过多久,狱卒回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犯,都是身强体壮的那种。 王玉贵觉得不对,这些大汉的眼睛怎地绿油油的? 狱卒随手丢给一个人犯一块东西,王玉贵吸吸鼻子,“是油脂?” 狱卒转身就走,“别闹出人命来。” “是!” 狱卒嘟囔着离去,王玉贵隐约听到什么……那个杨玄好狠…… 什么意思? 几个大汉走了进来,为首的拿着那块油脂,他舔了一口油脂,欢喜的道:“虽说老了些,不过细皮嫩肉的,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王玉贵心中一凛,一边后退一边喝问,“你等要做什么?” “你说呢?”几个大汉缓缓逼过来。 “来人呐!” “救命!” “呃!” …… 杨玄和梁靖出了刑部,梁靖有些好奇,“为何发誓?” 杨玄说道:“我若是在里面动手,刑部说不得会当做是罪证。” 梁靖矜持的道:“娘娘在,谁敢把此事翻出来?” 可娘娘终究会走。 梁靖干咳一声,有些为难,“有个事。” “梁兄只管说。” “你此次定然会升迁。” “多谢梁兄了。” “太平县自然给了别人,只是此次……”梁靖突然开口骂人,“贱狗奴,娘的,你好生辛苦才在太平打下了那些根基,本该再让你的人做一任县令,如此才是善始善终,可没想到……哎!” 一个官员在某个地方耗尽心血打下了根基,随即升迁,这等时候若是他举荐某人接任,上官和户部都会考量。如此,这个官员的人能借助那些根基再度升迁,如此算是功德圆满。 否则官员做事会留力,觉着当下的功劳足够自己升迁了,就此躺平。 “谁?”杨玄问道。 “淳于氏的人。”梁靖苦笑,“为兄无颜见你了。” 难怪今日梁靖弄了这个阵仗,杨玄心中了然,一脸唏嘘,随即正色道:“都是为国效力,此事就此罢了,否则娘娘也为难。” “好兄弟。” 梁靖感动的想和他去青楼,杨玄捂捂后腰,“最近腰子不大好。” 梁靖暧昧的道:“少年人,手莫滑。” 老蛇皮! 杨玄回到了家中。 “太平可准备好了?” 老贼说道:“早就准备好了,郎君,可是有人去了?” 杨玄说道:“我若是一来长安就为老曹谋划接任太平县,多少人会借此生事?如今正好,让淳于氏去试试,回头老曹再上来谁还有闲话?” “子泰!” 赵三福来了。 “你升迁之事被压住了。” “预料中事。” “有人想等太平县被淳于间接手后,再放开此事。” “怕我收拾淳于间?”杨玄冷笑,“我是那等不顾大局之人吗?” 赵三福看着他,认真的道:“是。” …… 曹颖等人已经搬出了县廨。 “早知道我就跟着郎君去长安多好。”怡娘念叨着。 他们目前住的地方也不错,但每当想到自己在县廨后院种的菜,怡娘就念念不舍。 曹颖干咳一声,“很快就会搬回去了。” “你想得美。”怡娘说道:“郎君去哪我就去哪。” 章四娘用力点头。 “对了,新任县令多时来?” 曹颖说道:“郎君在长安,没人交接,所以他必须要快。” 大唐的驿传系统还是很厉害的,皇帝用于运送南方的果子,果子到了长安依旧能吃,由此可见一斑。 当怡娘扫落叶扫的心烦时,淳于间来了。 “这便是太平?” 太平城经过了修葺,看着还算是不错,只是显得有些小。 车马不断进出,那些草原商人带着大唐货物满载而归,一派繁华景象。 “不错的地方。”淳于间心中火热,知晓这里便是自己腾飞之地。 身边的幕僚朱禅微笑道:“该令人通知曹颖了。郎君准备如何弄?” 淳于间说道:“此人能被杨玄看重,多半手段不错。若是让他有了准备,再想弄他下去就难了。” 朱禅点头,“他在县里会阻碍郎君接手太平军。” “如此,我当给他一次突袭。”淳于间嘴角微微翘起。 随即有人进城通知。 曹颖带着官吏们出迎。 双方很是亲切的寒暄着,随后进行了交接。 朱禅在盯着曹颖,钱吉已经按捺不住兴奋,直接站在淳于间这边不断提醒。 太轻浮了……朱禅微微摇头,觉得钱吉此人不堪大用。 曹颖没有下绊子,很诚恳的交接了自己代理的事务。 “没有问题。”钱吉低声道。 淳于间笑的很和气,“我知晓每当新任县令到来,就能去临安领取肉干。只是我初来乍到,竟然有些水土不服,还请曹县丞代我走一遭临安。 其一转告刘使君,就说我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此刻去见使君颇为不恭。且等身体养好了便去。” 他看了曹颖一眼,见曹颖眼中多了怒色,心中不禁冷笑,“其二,你去领了肉干来,好歹冬季也多些底气。” 曹颖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是。” 朱禅一边盯着他的反应,一边还得看着其他人。 蒋真低着头,甄斯文看着很难过…… 钱吉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蒋真是自己人。” 朱禅笑的越发的和悦了,拱手道:“曹县丞这一去时日不短,手中的事务交给谁方便?” 曹颖眯眼看着他,眼中有利芒闪过,“明府只管安排就是了,不过出了事却和老夫无关。” 这是摆明车马不配合。 按照来之前的打算,先压制住曹颖,随后看此人是否配合。若是配合,就缓一阵子,等淳于间站稳脚跟后再弄走他。 可一番挤兑后,此人知晓大势已去,却也不肯低头。官职不高,脾气不小……朱禅呵呵一笑,“你且留几日,交接完毕再去。” 曹颖冷笑拱手告退,他前脚一走,钱吉就开始诉苦。 “明府不知晓,这段时日那杨玄和曹颖联手压制,频繁给下官使绊子,出难题。” 他就像是祥林嫂般的喋喋不休。 钱吉是一家四姓中赵氏的人,虽说和淳于氏是一个阵营,可杨玄滚蛋,曹颖滚蛋,一家四姓的内部该争斗还得争斗。 等钱吉被打发走后,淳于间冷笑道:“无能之辈为了解释自己的无能喋喋不休,比之市井妇人也不如。” 朱禅微笑道:“郎君,夜长梦多!” “现在就去太平军那里。” 出了县廨,一个老头蹲在门外,就在淳于间出来时起身,差点撞在一起。 随从下意识的就是一脚。 老人飞了出去,躺在地上直抽抽。 “岳二!”一个路人惊讶的看了淳于间等人一眼。 “阿耶!” 岳三书惨嚎着扑过来,跪着摇晃岳二。 “阿耶啊!” 淳于间皱眉,刚想呵斥随从,钱吉说道:“此人便是人犯,每日憨傻出来逢迎杨玄。” 岳二带着小儿子摆摊,碰到杨玄就会溜须拍马。 这些可是来自于长安的贵人,一个人犯…… 朱禅淡淡的道:“此人冲撞明府,莫非有人指使?” 妙啊! 淳于间瞬间就想到了曹颖。 没错,曹颖代理县令一阵子后,不舍权力,于是驱使人犯来冲撞新任县令。 “走。” 淳于间去了山脚。 两千余将士懒洋洋的站在那里。 “见过明府。” 连喊声都是有气无力的。 “就这?”淳于间摇头失笑。 钱吉说道:“明府莫要小看了太平军。” “他们本是流放的人犯,杨玄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自然要悍不畏死的冲杀。啧啧!只是规矩差了些意思。” 南贺上前,“请明府训示。” “你是……”朱禅看着他。 路上钱吉就介绍过了,说南贺是杨玄的人。 朱禅这不过是想试探一番罢了。 南贺谄笑,“下官南贺。” 此人必须换掉……淳于间心中打定主意要一朝天子一朝臣,淡淡道:“操练起来。” 随即喊杀声整天,看着格外凶悍。 “果然便是一股凶悍之气让他们战无不胜。”淳于间没在军中厮混过,淳于氏也没有出将领的传统。 但幕僚朱禅却曾经在金吾卫中做个小吏,知晓些。 淳于间淡淡的道:“此后由朱禅领军。” 郎君让我学谄笑,真的好难啊! 终于不用谄笑的南贺怒吼道:“我为明府立过功,我为大唐流过血……” “去!” 既然要撕破脸,淳于间自然不在意再赶走一人。 至于军队…… 他走到阵列前,淡淡的道:“好生操练,好生厮杀,我自然会给你等一条出路。” 淳于氏的保证,难道不比杨玄那个土包子的保证更强大? 回去的路上,有小吏请示,“明府,先前有人说……该给肉吃了。” “豕给几头。” “明府,几头怕是不够。” “什么意思?” 淳于间觉得不对。 小吏说道:“他们说要吃羊肉。” “贱狗奴!”淳于间冷笑道:“这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要挟我?” 朱禅眯眼,“此事不好办,若是给了,以后给不给?若是不给,他们闹腾起来……” “他们可敢谋反?” “自然是不敢的。” “那暂且给豕肉。” 淳于间隐隐觉得此事不妥,但他知晓自己不能让步,否则一步退让后,再无退路。 治军和牧民都是这个道理,许多时候就算是错,你也得将错就错。 淳于间随即去请见卫王,回来说道:“卫王拒人于千里之外。” 朱禅笑道:“卫王残暴,去拜见也就是走个样子,以后无需管他。” 第一日颇为平稳。 第二日也是如此。 第三日,有随从上街和人发生冲突。 只是一拳,当面的妇人就倒下了。 “打死人了!” 妇人的身下缓缓流淌着鲜血。 随从骂道:“贱狗奴,请了医者来。” 太平名医陈花鼓飞也似的背着医箱来了,一番诊治后,摇头叹息,“孩子没了。” 妇人虚弱的嚎哭,随后一家子都来了,看着随从敢怒不敢言。 “岳二不行了。”有人在叫喊。 陈花鼓面色一变,“昨日看着就奄奄一息了,哎!” 少顷,陈花鼓回到家中。 几个军士便衣笑眯眯的在等他,陈花鼓不满的道:“这等事还信不过老夫?” 一个军士笑道:“南五哥说自然信得过你,可就担心那贱狗奴派人来威胁你,这不,让咱们兄弟等着,但凡谁敢来,你只管扯着嗓子喊救命,随后就没你的事了。” 陈花鼓坐下,有些担忧,“会不会斗不过?” 军士淡淡的道:“快马传来的消息,明府在长安洗清了冤屈,回头就会升迁。明府说了,依旧在陈州。” “还在陈州?”陈花鼓欢喜的道:“那老夫还担心什么?只管来。” 晚些,有人摸进了陈花鼓家中,随即陈花鼓大喊救命。 “明府要老夫改口!”陈花鼓一脸惧色。 淳于间还在县廨里和朱禅盘点太平事务,却不知外面渐渐围拢了许多人。 一个个百姓沉默的围在县廨前。 有人在人群中高呼: “新明府草菅人命!” “新明府草菅人命!”众人振臂高呼。 “恳请陛下救救我等吧!” 县廨内的淳于间听到了喊叫声,霍然起身,“谁在外面?” 甄斯文在堂下掩饰着自己的不屑,平静的道:“百姓。” /66/66792/17791462.html 第210章 好功劳 淳于间大怒,“赶走!” 这年头百姓若是敢来围堵县廨,一百个官员中,九十九个会做出驱逐的决断。 有人从后门去山脚调遣太平军。。。 到了太平军后,有人拱火几句,此人心急火燎的就骂了几句,什么贱狗奴,狗曰的人犯也敢嘚瑟之类的话。 随后…… “这明府一来就给咱们下马威啊!” “不去!” “我们不去!” 随从大怒,喝道:“抗令不遵,杀了!” 随即他发现不大对劲。 怎么浑身冷飕飕的。 两千多将士缓缓逼过来。 “杨明府带着咱们战无不胜,对咱们贴心贴肺,可新明府一来就冲着咱们使脸色,什么贱狗奴,狗人犯……咱们立下的战功一直在赎罪,可在新明府的眼中,咱们依旧是死不足惜的人犯!” “你们要干什么?”随从步步后退,色厉内荏的喝道:“你等还敢谋反不成?谋反全家都是死罪!” “我等对大唐忠心耿耿!”刁涉悲愤的道:“可却被人视为奴婢。我等不敢谋反,走,去陈州,请刘使君为我等做主!” “走!” 随从傻眼了,喊道: “回来!” 身边的同伴苦笑道:“若是瓦谢部得知太平军哗变去了临安,顷刻间大军就会来袭,大事不妙,赶紧去禀告明府。” 他们口中的明府此刻已经自顾不暇了。 县廨外摆放着两扇门板,一边是面色惨白的妇人,一边是奄奄一息的岳二。 “阿耶啊!”岳大书也从县学中回来了,两兄弟和阿娘跪在门板边上嚎哭。 淳于间站在门内,面色铁青,“谁让你动的手?” 随从跪下请罪,“小人只是一时没忍住。” 当时妇人说话太刁钻,每句话都能让你想动手,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能忍的了。 岳大书一边哭一边低着头,身边的弟弟岳三书嚎哭几声,低声道:“别用姜。” 岳大书冷笑,“我有数。”,他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抬头,眼泪喷的让人心疼。 “阿耶!” 老大看来能继承老夫的衣钵……岳二躺在那里,旋即后悔,觉得老大还是读书更有前途。 “太平军来了就好了。”朱禅安慰道:“军队一来,用棍子抽打,谁不走直接下狱。” 淳于间冷笑道:“事到如今,必须要来硬的。” “郎君!” 随从从后门回来了。 “太平军呢?”朱禅问道。 随从满头大汗,“哗变了,说是要去临安请见刘擎。” 淳于间捂额,“怎会这样?” 随从说道:“小人只是严厉了些。” 一群由人犯组成的军队,自然不能单纯怀柔,这是出发前就决定的方略。可没想到的是,太平军翻脸了。 朱禅冷着脸,“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他猛地挥手,“说太平军谋反,城中闹腾的都是内应,谁不回家,谁便是内应。先压下城中,随后老夫快马加鞭去追太平军,谁敢去临安,便从老夫的尸骸上踩过去!” 你们不是要翻脸吗? 来! 官府翻脸了。 这是无奈,也是无赖的一招。 谁敢不听,谁就是叛逆! 淳于间提高嗓门,“一炷香之内,不归家之人,皆当做谋反处置。一家老小全数拿下。事急从权,当街斩杀!” 他带来的数十随从都拔出横刀,冷眼看着那些百姓。 百姓们果然被吓到了,有人在后退。 “你想说本王谋反?” 淳于间目光转动,就看到了从隔壁出来的卫王和李晗。 朱禅面色剧变,“休矣!” …… 趁着城中混乱之机,一个胡商悄然出了太平城,随即一阵疾驰。 晚些,他遇到了一股瓦谢游骑。 “太平军走了。” “什么?” “新县令一来就打死了两个人犯,激怒了太平军。如今城中百姓群情激奋,围着县廨。太平军一路闹腾往临安去了。” 领军将领一个哆嗦,随即狐疑的道:“可是陷阱?” 没办法,在上次被杨玄坑过一次后,都怕了。 “这可是大功劳,若你等不愿去突袭,大功劳就变成了大笑话。” 胡商本就是密谍,急赤白脸的道:“杨玄被长安来人带走了,这是新县令,说是什么权贵子弟。你想想可汗的那些亲戚,干啥啥不行,祸害第一名。” 将领动心了,回头看看数百麾下,“这可是功劳。” “杨狗不在。”有人兴奋的道。 将领说道:“是啊!中原人总是喜欢自己人杀自己人。等杨狗在长安得知太平城破的消息,不知是哭还是笑。” 众人大笑。 将领拔刀:“突袭太平!” 城中。 “卫王一出来,淳于间一伙就缩回了县廨中,派了个幕僚去隔壁请罪。卫王的脾气……啧啧!只听到一阵叫骂,那人出来时,脸比豕头还大。” 曹颖在听着。 等军士说完后问道:“县廨中谁在淳于间那一边。” 他问的平静,可军士却觉得气息凌厉,“蒋真呆呆的,甄斯文被撇在了一边……上蹿下跳的是钱吉。” “郎君看来还是收服了不少人。”怡娘感慨而欣慰。 “钱吉?回头希望他能多留些时日。”曹颖冷笑道,“老夫好与他亲近亲近。” “对了,太平军如今在何处?” “就在太平左近游弋。” “好。”曹颖满意的道:“那个被咱们策反的瓦谢密谍可出城了?” “他说附近就有瓦谢游骑,此去定然能说动他们来袭。” 曹颖从容一笑,“甚好。” 怡娘说道:“一件事情被你弄的面面俱到,还想着坑一把瓦谢人。” 曹颖抚须,淡淡的道:“其一,不论淳于间对太平军做了什么,太平军拔营而走便是大忌。淳于间此刻大概正准备上书朝中撇清自己,顺带诬蔑郎君和老夫在其中做手脚。” 他眼中多了一抹狠辣,“鼓动太平军哗变,这可是大罪,淳于间此刻大概正在得意大笑吧。” “可最后却发现太平军设伏,大败瓦谢,于是淳于间就成了不懂战阵,却胡乱指手画脚的蠢货。而你却是忍辱负重的好人。”怡娘叹息,“老曹,你是有些才干,只是郎君在时……郎君更出色。” 你这个夸赞……更像是用老夫做背景来赞美郎君。 曹颖说道:“其二,淳于间激怒百姓,可太平依旧太平。所有人都尽忠职守,如此,长安会如何想?” “长安会觉着淳于间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出身来太平镀金。可镀金就镀金吧,一来就差点毁掉了太平。” …… 数百游骑急吼吼的突袭而来。 “敌袭!” 城头军士敲响警钟。 围在县廨外的百姓们瞬间就散光了。 连两扇门板都被抬走了。 一个随从试探着出来瞅一眼,欢喜的回头道:“都走了。” “瓦谢来袭!” 有人高呼。 正在写文书的淳于间遍体冰冷,“这……这该如何是好?” 朱禅说是在金吾卫中厮混过,可他是文吏,没领过军。遇到这等事儿同样两眼抓瞎。 “郎君,赶紧上城头。”这是朱禅下意思的想法。作为一县长官,在这等时候,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城头。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建言,也是一个有血性的建言。 但淳于间却如惊弓之鸟,面色苍白的道:“准备走!” 朱禅面色剧变,“郎君,县令有守土职责,城在人在……” 淳于间骂道:“这城中都是一群刁民,太平军也走了,你让我如何守城?走!” 人在许多时候的选择都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特别是在生死攸关的当口,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 县令带着人跑了。 卫王和李晗在隔壁喝酒。 “狗曰的,曹颖那条老狗给淳于间挖了无数坑,最后这个坑太狠,能把淳于间给埋了。” 卫王唏嘘着,“此人手段不错。本王有些好奇,往日杨玄在时,曹颖却不显山露水的……” “以你的智慧,我觉得还是做个逍遥皇子为好。”李晗一脸我为了你好的模样。 卫王冷笑,“和黄坪一般,不过是在东主面前藏拙罢了,你以为本王不知?” “知道你还犯蠢!” “本王只是手痒了,黄坪聪慧躲了起来,你却来了。” “你要作甚?” “嗷!” 外面,黄坪正在和人吹嘘,“曹颖的手段老夫一眼就看穿了,发动百姓,让太平军鼓噪,这两下就能让淳于间失去方寸。他的运气也不错,正好遇到瓦谢来袭……等瓦谢来袭的消息传来,淳于间要么找根绳子上吊,要么就只能跑。” 听到后院的惨嚎声,黄坪一个激灵,“幸亏老夫跑得快。” 随即李晗捂着屁股出来了,“曹颖何在?” 曹颖已经上了城头。 数百瓦谢游骑风驰电掣般的冲向城门。 曹颖抚须,含笑道:“郎君让老夫见机行事,若是能趁势立功最好。这功劳,不错。” 瓦谢游骑看到城头稀稀拉拉的十余人,不禁狂喜。将领喊道:“咱们人少,一进城必须要纵火。” 有人建言,“城中好些值钱东西……” 将领犹豫了,突然笑道:“那便留一半。” 这话自信到了极点,众人不禁狂笑。 将领眼角瞥见右侧有什么东西,他偏头看了一眼。 一骑从城池右侧转角冲了出来。 人披甲。 马长嘶。 “是唐军!”有人尖叫。 一骑接着一骑从转角处冲出来。 “左侧也有!” 城墙转角处仿佛是个巨大的口,骑兵们从那里不断涌出来。 有人高喊:“举旗!” 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是杨字旗!” “是杨狗,撤!” 可已经来不及了啊! 骑兵圈住游骑,步卒赶到,在外围围堵捡漏。 “一个不差。”城头的曹颖说道:“淳于间此刻大概在去临安的路上。” 女扮男装的怡娘说道:“他会去刘使君那里颠倒黑白,把你老曹说成是十恶不赦。” “没事。”曹颖含笑道:“马上派人去,快马赶在淳于间之前赶到临安报捷。告诉刘使君,淳于间羞辱太平军将士,可将士们忍辱负重,依旧戍守太平。” 于是拼命诋毁太平军民的淳于间就变成了小丑。 “老曹。” “何事?” “你好毒!” …… 淳于间觉得自己的速度不慢……这是作为一个礼部官员的角度出发得出的结论。 他一路冲进了临安城,身边的朱禅低声道:“郎君,要镇定。” “我很镇定。”淳于间恼火的道:“这一路我一直在想,为何一到太平就出了这些事?多半是杨玄留下的人在作祟。此事不能善罢甘休。” 朱禅说道:“当初说太平乃是好地方,如今来看,杨玄把太平经营的水泄不通……咱们来错了。” “没事,曹颖的手段是不错,可太平军哗变却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就凭着这个,我便能让他千刀万剐!” 朱禅笑道:“放纵煽动太平军哗变,这是大忌!” “可这一路竟然没遇到太平军。”朱禅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淳于间冷笑道:“那些是人犯,没了管束定然都散了,去做马贼,或是去投靠草原异族,晚些见到刘擎时,把此事也丢出去,丢给杨玄和曹颖。” 一行人到了州廨。 “下官淳于间,请见使君。” 门子笑吟吟的道:“淳于明府厉害啊!” 厉害? 淳于间满头雾水,看着门子进去通禀,突然笑道:“这是想讨好我?” 朱禅淡淡的道:“陈州偏僻,一家四姓的子弟对于这些官吏而言便是天神般的高贵,讨好吹捧是常态。不过郎君切记,不可飘飘然。” 淳于间收敛心神,“我知晓。” 这一点世家子弟永远都比普通出身的官员强大……普通出身的官员骤然富贵,便会飘飘然,得意洋洋。而世家子弟从小就在富贵水中泡着长大,司空见惯了,自然从容淡定。 这不是什么心性强大,只是阈值被提高了而已。 少顷,淳于间被带进了大堂内。 行礼,上面的刘擎淡淡问道:“你来作甚?” 淳于间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应对说道:“使君,下官刚到太平,就有刁民作乱,随即有人蛊惑太平军哗变……” 一番话说出来,只是提及了曹颖,对杨玄只字未提,但却仿佛字字都在控诉着这位前任给自己挖坑无数。 “瓦谢来袭,城中无一兵一卒,下官身死不打紧,可却担心陈州毫无防备,于是便快马加鞭赶来报信……” 刘擎哦了一声,“如此顾全大局,倒是让老夫颇为意外。” 这是讥讽? 无所谓,只要度过这一关,回头离开北疆就是。 时至今日,淳于间已经彻底打消了在北疆镀金的想法,只想回礼部继续熬资历。有淳于氏为底气,升迁不是事。 “下官尽力而为。”淳于间抬头微笑。 他发现刘擎的表情有些古怪。 愤怒中带着讥讽。 咻!一支毛笔飞下来,直挺挺的撞在淳于间的额头。 一缕墨汁从淳于间的额头缓缓往下流淌,顺着鼻梁一直流淌到了嘴唇和下巴。 “太平刚遣人告捷,瓦谢大军入侵,太平军应战,击退敌军,斩首三百余,城中百姓踊跃助战,妇孺皆上了城头。” 淳于间的脑子里瞬间全是嗡嗡嗡。 使君的咆哮在州廨内回荡着。 “太平军民在浴血奋战,而你这个县令却弃城而逃,可耻!无耻!” /66/66792/17791463.html 第211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淳于间几乎是被架出去的。 “可鄙!”刘擎最后还咆哮了一嗓子。。。 “咳咳!”他看了卢强一眼。 “给使君上茶。”卢强笑道:“使君今日可是辛苦,咆哮声怕是能传到长安去。只不过那小崽子正在长安乐不思蜀,弄不好正在谋划到富庶的地方去为官。哎!使君的一番咆哮都白费了。” 刘擎再咳嗽几声,“你想多了。杨玄若是愿意去富庶之地为官,去岁便走了。他既然不肯走,那自然是想建功立业。” 卢强说道:“那他至今没有动向……有人压住了他升迁之事?” 茶水来了,刘擎喝了一口,淡淡的道:“太平原先人称罪恶之城,来太平任职便是进了地狱。是杨玄把太平从地狱中拉了出来。他在太平的威望之高,不作二人想。 淳于间乃淳于氏出身,一家五姓精于权谋,淳于间要来,必然会先按住杨玄,等淳于间站稳脚跟后再放开。” “可淳于间才来了数日。” “狗曰的曹颖,老夫往日看着他像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下手稳准狠,几下就把淳于间给弄走了。” “使君,他的手段太狠,淳于氏不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能如何?老夫在陈州,淳于氏的手要想越过老夫拍死曹颖,就得先把老夫拍死!” “使君还得小心为好。” “不怕,老夫头铁!” …… 秋季的曲江池多了不少游人。 杨玄和周宁也在其中。 二人并肩而行,杨玄的手垂在身侧,不小心就会触碰到周宁的手背,随即心跳就加快一下。 “看,有人唱歌。”周宁举手指着前方,虽说杨玄的触碰很轻,但她总觉得手背那里火辣辣的。 有贵人出游,随行的歌姬正在唱歌。 “不是歌姬。”杨玄看到唱歌的女子衣着华丽,再走近些后,竟然颇为俏丽。 “这是淳于燕回。”周宁低声道:“是太子妃的幼妹,淳于山狠辣,对这个幼妹倒是颇多疼爱。” 淳于燕回看着二十岁不到,起身唱歌也尽显从容。 十余男女席地而坐,身前皆有案几。仆役侍女来回穿梭伺候。 一曲罢,十余人赞不绝口。 “好诗,歌声更妙。” “这首诗是谁作的?可是三娘子?” 淳于燕回摇头坐下,接过侍女手中的酒杯,刚想喝一口,却瞥见了周宁。 她眼中多了愕然,旋即笑了笑,“周宁。” 周宁颔首,“三娘子。” 她低声道:“我们走。” 杨玄点头,他也不想和这群人交流。 有人笑道:“那便是周氏的二娘子吗?她身边这人我却认得。” “哦!谁?”淳于燕回微笑不变,但明眸却微微眯着。 “杨玄,此人乃是贵妃的走狗。” 淳于燕回的嘴角微微勾起,提高声音说道:“周宁,既然来了,何不如喝杯酒。” 因为年龄接近,从小她就被人拿出来和周宁相比。直至到了周宁离开周氏之前,她落于下风。而理由就一条:气质不如周宁。 周宁那等带着圣洁之意的气质令人怦然心动,但却难以生出轻薄之心来。 可此刻的周宁却少了一分圣洁,多了几分活泼,不时看身边的杨玄一眼,显然极为看重他的意见。 “走不走?” “当然不走。” 淳于燕回一看就对周宁没好感,而且神色中带着挑衅之意……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出头,是每个少年都义无反顾,趋之若鹜之事。 这一刻,杨玄精神百倍。 “少年,你骚动了。”朱雀说道:“不过人不轻狂枉少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啊!碾压他们!” 周宁看了他一眼,知晓淳于燕回他们会用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来打击杨玄……他们不会打击她,而会迂回,利用打击杨玄来达到目的。 但杨玄不肯走,自然是看出了这些。 “你行不行?” “我自然是行的。” “不行就不搭理他们,我来。” 周宁此刻看着就像是一头小老虎,就差龇牙冲着淳于燕回他们咆哮了。 “咳咳!阿宁!” “什么。” “这是男人的时刻。” “他们会用琴棋书画来打击你。” “呵呵!” 淳于燕回起身,“请!” 众人起身相迎。 周宁看着杨玄。 等待他的决断。 有人嫉妒的眼睛发红,“周宁竟然有了心上人?” “艹!我的梦中娘子啊!” “你看,她仰头看着杨玄的眼神,分明就是欢喜。” “完了完了!” 杨玄摇头,“坐就不必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是有话要说?”杨玄笑着问道。 这一刻他觉得肾上腺素在喷涌。 淳于燕回微笑,“我与周宁交好,没想到她竟然有了心上人,如此,岂能无诗酒为贺?” 身后的权贵子弟摩拳擦掌,闻言有人说道:“我有了一首诗,还请指教。” “我来吧。”一个男子起身,从容走过来。 周宁低声道:“是陈玉正,诗才了得。” 呵呵! 杨玄笑的很憨实。 他上前几步。 淳于燕回顺势走到周宁的身边,“你竟然找了个普通人,周氏可会同意?一家四姓荣辱一体,这杨玄我偶有耳闻,据说乃是贵妃的人,是一家四姓的对头。” 陈玉正开始作诗了。 这是一首情诗,陈玉正一边吟诵,一边看着周宁。 淳于燕回的眼眸深处有些嫉妒之色,旋即消散,一语双关的问道:“你觉着如何?” 周宁默然。 淳于燕回笑道:“陈玉正一直喜欢你,今日他诗才压了杨玄一头,回去定然会请了家人去周氏提亲。只需提及你与杨玄交往之事,周氏定然会勃然大怒,弄不好还会当场许婚,把你嫁给陈玉正……以此来消除隐患。” 她说了一堆,周宁看着她,蹙眉道:“他敢于上前就让我很是欢喜,至于什么胜败,我为何要在意?至于婚事,我在国子监,没有我的同意,难道谁还能强抢不成?” 这时陈玉正一首诗吟诵完毕,堪称是缠绵深情。 众人一阵叫好。 陈玉正看了杨玄一眼,“我方才故意吟诵慢了些,便是让你多些功夫去酝酿,如今可有了?” 这话自信、自傲到了极点。 有同行女子心神皆醉的看着陈玉正,恨不能那首诗是献给自己的。 女子笑道:“陈郎君诗才有目共睹,他岂敢应战?” 这个小马屁拍的不错,更难得的是女人拍的。哪怕不喜欢对方,陈玉正的脸上依旧多了春风。 杨玄回头看了周宁一眼。 周宁回以一个俏皮的眨眼。 我滴神! 那十余男女看得真真的。 “周宁何曾有过这等娇俏的时候?” “啊!我的心酸透了。” 杨玄回头。 “我有了一首。” 陈玉正风度极佳的退后几步,“请。” 各种意味不同的目光瞬间就聚焦在杨玄身上。 淳于燕回轻声道:“你倒是知晓回护他,不过男人无才华,便如同是一段枯木。和这样的男子共度一生,何其悲哀。” 杨玄开口。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咦! 有人轻咦一声。 陈玉正面色微变。 淳于燕回握紧右拳。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杨玄走到了周宁的身前,“阿宁。” 周宁仰头看着他。 “我们走吧。” “好。” 杨玄牵着周宁的手,就这么缓缓而去。 这首诗前面半阙缠绵,令人心动不已。后面半阙却有些颓废。杨玄也不吟诵出来,而是和周宁洒脱而去。 十余男女呆住了。 淳于燕回看着杨玄的背影,轻声道:“此人竟然有此诗才吗?” 一个女子开口,“可惜只是半阙,他为何不作完?” 一个旁观者笑道:“只需半阙便能碾压你等,何须再作半阙?” …… 淳于燕回回到了家中。 “大兄。” “嗯。”淳于山难得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今日我遇到了周宁和那个杨玄。周氏最近和咱们家有些利益纠纷,我本想利用这个机会让周氏丢个人,可那个杨玄竟然颇有些诗才。” 淳于山笑道:“无需如此。此人在太平颇有政绩军功,十二郎已经去接任了,算是摘了他的果子。另外,他的升迁之事被我寻了人暂时压下,且等十二郎站稳脚跟再说。” 淳于燕回笑道:“大兄果然是神算。” 下午,一骑冲到了淳于氏的大门外。 “急报!” 此人满脸风霜之色,急匆匆的去了书房。 “郎君,十二郎出事了!” “他才将到了太平没多久,出了何事?” “说是弃城而逃……” …… 周宁回到了国子监。 一人正在她的值房外面负手而立。 “阿耶!” 周氏家主周勤多病,常年休养,实际上周氏做主的便是他的儿子周遵。 周遵四十余岁,面色无须,微微眯着眼,不怒自威。 他沉声道:“为父查过了,杨玄乃是元州人,出身农户之家,少年进山狩猎,说是好猎人也不为过。到了长安后,机缘巧合救了贵妃,就去了太平任职。” 周宁默然。 这个女儿的性子让周遵颇为头痛,“他选择了去北疆,便是热血少年,意气用事。为父不说什么一家四姓和贵妃乃是对头之类的话,可这等愣头青岂是良伴?” 周宁看着他,“阿耶,莫非蝇营狗苟方是俊杰?” “你!” 哪怕知晓女儿会怼自己,周遵依旧双目一瞪,“和为父回家!” “去为周氏联姻吗?” “你!” 周遵举起手。 周宁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神色冷漠。 晚些,周遵出现在杨玄家的外面。 “敲门!” 随从敲门。 “来了。” 年轻人的声音听着朝气蓬勃。 门开,杨玄见一个中年男子被几个随从簇拥着,就问道;“敢问老丈寻谁?” 老丈? 这个称呼让周遵微微皱眉,“老夫周遵,进去说话。” 阿宁的父亲? 杨玄心中狂跳,“请进。” 众人进去。 周遵随便看了一眼,见庭院洒扫的颇为干净。 “你喜欢阿宁?” 周遵开门见山。 杨玄点头,“是。” “周氏养了许久的花朵,要被你连盆一起端了,老丈人定然要发泄不满,小玄子,憋着。”绿灯闪烁着,好似很快活。 周遵看了他一眼,少年看似恭谨。 怎么和阿宁都是一个模子? 周遵蹙眉,“老夫深信你并非出于利益而喜爱阿宁。老夫的女儿老夫知晓,便是皇后也做得。” 杨玄默然。 老丈人来了,看样子不怎么喜欢我,想棒打鸳鸯,我该如何应对? “你是贵妃的人,周氏和贵妃不是一路人。明白吗?” 周遵转身准备回去……他觉得这个警告已经足够了。 身后的随从说道:“还请以后莫要去寻我家二娘子。” 周遵走到门外。 身后,杨玄说道:“我非阿宁不娶!” 周遵回身,眼中多了厉色,“莫要以为老夫会看在阿宁的面上对你手软。年轻人,血气之勇固然可敬,可许多时候你只是高看了自己。” 周遵的声色俱厉并未吓到杨玄,若非此人是阿宁的父亲他此刻肯定会呯的一声关掉大门。 周遵眯眼看着他,“你好自为之。” 呵呵! 杨玄心中呵呵,但一股子气就涌了上来。 “阿宁不是那等贪慕富贵之人。” 周遵笑了,觉得眼前的真是个愣头青,刚想批驳,就见杨玄认真的道:“我会让别人仰望她。” “可笑。”周遵失笑,“少年大言!” 他随即走了。 他刚出巷子,一个人就摸了进来。 “子泰!” 杨玄再开门,见是包冬,就纳闷的道:“你怎地来了?” “你以为我愿来?”包冬没好气的道:“周助教让我来传话。” “什么话?” “心有灵犀一点通。” 包冬觉得这句诗很妙,但也很莫名其妙。 “哎!子泰,你怎地这般欢喜?” “喝酒。” “哎!我的生意啊!” 一顿酒把包冬喝的嘴歪眼斜的,杨玄却精神抖擞。 周遵在半路遇到了一群有些喝大的年轻人,正是陈玉正等人。 “见过周叔父。” 一家四姓同气连枝,众人急忙行礼。 陈玉正今日心中悲愤,所以借酒浇愁,此刻见到周遵难免就激动了。 “好教周叔父得知,周宁如今和一个乡下小子在一起厮混,周氏的名声啊!叔父为何不出手……” 啪! 陈玉正捂着脸,呆呆的看着周遵。 周遵森然道:“你在教老夫做事?” /66/66792/17791464.html 第212章 饱以老拳 “阿宁!” “嗯。” “我要揭开盖头了。。。” “好。” 洞房花烛夜,杨玄小心翼翼的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周宁坐在床边,羞赧低头。 “阿宁,你抬头啊!” 杨玄说道,脑子里全是卷轴里学的房中事程序。 周宁缓缓抬头。 “郎君!” 一张脸突然变成了赫连燕。 “叔叔!” 赫连燕媚笑。 杨玄心痛无比,“阿宁呢?阿宁!” “叔叔!” 赫连燕扑了过来,小嘴张开,恍若一个黑洞,无比巨大,冲着杨玄吞噬了过来。 “救命!” 杨玄猛地醒来,脑子里依旧是梦境,分不清此刻是梦还是现实。 他坐起来,用力搓了几下脸颊,依旧有些懵。 走出房间,乌达一伙人正在洗漱,老贼在散步,,王老二蹲在那里玩泥巴…… “多大人了?还玩泥巴!”杨玄怒了。 王老二苦着脸不说话。 杨玄猛的清醒过来,问道:“先前可听到我说什么了?” “啊!”老贼愕然。 “没有。”王老二起身跑了。 艹!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老贼黑着脸,“郎君放心,回头小人收拾他。” 做梦喊救命被听到了。 杨玄木着脸,觉着自己社死了。 吃了午饭,杨玄准备睡个午觉。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老贼去开门,王老二按着刀柄,走到了大门侧面。乌达等人在后面些待命。 门开,老贼闪开,进来的是太平军军士。 “见过明府。” “如何?” 哪怕在走之前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可杨玄依旧有些担心。 “淳于间一到太平就重伤两名百姓,随即激怒太平军。恰逢瓦谢游骑突袭,淳于间带着亲信遁逃。曹县丞带着太平军一战击败敌军。” 妥了! 老贼轻蔑的道:“还真想去摘了郎君的果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个果子让杨玄下意思的夹了一下腿,“粗俗。” 老贼低眉顺眼的道:“是。” 随即他建言道:“郎君,淳于间一走,不少人怕是不敢再去太平,好机会啊!” “好机会是好机会,可不少人就算是不能去摘果子,也不会坐视曹颖顺风顺水的接任。” “那……要不去寻梁靖帮忙?” 杨玄摇头:“此事无需寻他。” 晚些,杨玄拎着一个袋子出发了。 梁靖已经接到了消息。 “淳于间成了丧家之犬,哈哈哈哈!” 商虎云刚好从北疆归来,正在给梁靖说着此行的经历,闻言低声道:“梁郎中,机会来了。” 梁靖看着他,目光睥睨,“什么机会?” 商虎云说道:“此次下官去太平,觉着杨玄此人行事机变,而且下官得知杨玄悍勇,每战必身先士卒。下官心想,这样的人不可不拉拢。如今淳于间倒霉,下官以为,这是杨玄的安排……” 梁靖想了想,“也就是说,杨玄想为某个人谋取太平县县令之职?” 商虎云点头,“那个曹颖便是杨玄的人,且杨玄在太平费尽心力打造了太平军,另有商人无数,这样的基业,他不交给下属借势升迁,那他不是圣人便是神仙。” “太平县县令……”梁靖沉吟着。 商虎云笑道:“此等事于梁郎中不难,有人说杨玄和王氏有交情,却从不见他去王氏拜见,可见此言为虚。如此,他能倚仗的唯有娘娘和梁郎中。下官断言,他必然会来求梁郎中。此事……梁郎中自然可拿捏他,不求别的,就要此人对娘娘感激不尽。” 梁靖沉吟良久,“也好。” …… 杨玄拎着着袋子到了吏部。 “北疆杨玄,求见罗尚书。” 杨玄现在身无职务,只能如此自称。 门子换人了,看到他拎着的袋子,皱眉道:“行贿走错了地方。” “呵呵!”杨玄露出一个男人的笑容,“只管禀告。” “尚书今日脾气不好。”门子好心提醒,随即进去。 “南疆清扫了异族,接着便要咱们的官吏去接手,这个不去,那个不去,都想留在长安,留在关内享福呢!” 值房内,罗才近乎于尖刻的说着。 “尚书。” 门子不在乎气氛,他的职责便是通报。 “何事?” “北疆杨玄求见。” “不见……等等!”罗才一怔后,脑子里马上就浮现了那个药材,“让他来。” 随即他指着几个官员喝道:“但凡不去的,此后升迁一律不考虑。” “是。”几个官员被喷了许久,此刻见他指着大门,不禁如蒙大赦,颇为感激来解围的杨玄。 众人出去,就看到了拎着布袋子进来的杨玄。 “这人又来行贿……还真是胆大啊!” 杨玄进去了。 预料之中的咆哮没有传来,几个官员悻悻的走了。 “尚书变了。”有人嘀咕,“要不明日我也来试试。” “见过罗尚书。”杨玄一点都不见外的把布袋子丢在边上。 “什么东西?”罗才冷着脸。 “就是些草原上到处都是的草药。”杨玄随口道,仿佛是送了罗才一袋子青草。 “咳咳!”罗才觉得腰子有些发热。 “你来何事?” “下官在陈州太平县为县令,不说呕心沥血,但殚思竭虑,不顾生死却是公允评价。下官去之前的太平人称罪恶之城,曾七度被破城。” 要想说动罗才,就不能遮遮掩掩,杨玄目光炯炯的道:“随后的继任者下官也曾抱以厚望。可此人才将去了太平,就打压老人,激怒太平军……” 罗才举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老夫已经接到了消息,觉着很是荒谬。老夫问你,可曾给继任者使绊子?” 罗才是老吏部,见多识广,若是说假话,兴许会被喷个狗血淋头。可不说假话……我是个诚恳的人。 杨玄诚恳的道:“令人给他找麻烦是有的,可却不会不顾大局。此人一到太平,身边人就重伤两名百姓,喝骂功勋赫赫的太平军为贱狗奴,狗人犯。” “果真?”罗才的眉挑了起来。 下面的人怎么可能会事无巨细的把当时的情况汇报上来,罗才只知晓新任县令弃城而逃,但凭着多年吏部的经验,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他只是诈了一下杨玄,本以为杨玄矢口否认,没想到他却坦然承认给新任县令找麻烦。 找麻烦和使绊子是两码事。 “你能实话实说,老夫很是欣慰。” 我还有许多没说……杨玄诚恳的道:“下官惭愧。” “瓦谢来攻可是真的?” “真的。” 斩首的首级在那呢,陈州会派人去查验,这个瞒不过人。 年轻人虽说有些小错,但瑕不掩瑜……罗才问道:“那你来此是为何?” “为了瓦谢部。” “哦!说说。” “下官在太平时就已针对瓦谢部做了不少准备,各种手段都已齐备,就等着时机一到便灭了瓦谢部。” “可如今下官身不由己。” “你再回太平不合适。”罗才说道:“你可是想举荐谁?” “太平县县丞曹颖。” “是你的人吧?” “举贤不避亲。” 呵呵! 年轻人急赤白脸的模样啊! 罗才不禁恍惚了一瞬,想到了自己当年掀起大案,把县里的官吏几乎一网打尽的岁月。 “他接任有何好处?” 好处太多了,我的讨逆大业此刻第一个根基就在太平……杨玄说道:“一年灭瓦谢!” 三大部罗才自然是知晓的,“三大部一直是北疆的隐患,多年来北疆一直拿他们没办法,你可知信口雌黄的代价?” 瓦谢部此刻内部在商人们的作用下不断分化,随着和太平贸易往来的加深,会不会有小部族高喊‘太平、瓦谢是一家人’的口号? 杨玄坚毅的道:“一年为期,必灭瓦谢!” “老夫拭目以待!” 妥了! 杨玄告辞。 第二日,梁靖还在等杨玄上门。 可杨玄却去了国子监。 “他竟然不来?”梁靖的眸中多了些猜疑和阴郁。 罗才出现在了朝中。 他刚把最近需要调动的官员名册递交上来,中书和门下已经过了一道,今日便是来商议,看看谁会提出质疑。 先是高阶官员的审核。 高阶官员的任命在事前就已经充分进行了各方利益交换,所以反而是一致通过。 接下来的是中下层官员。 争执开始出现了。 一个多时辰后,皇帝开始打哈欠。 “太平县县令……曹颖,此人出身平庸,且履历太过简单……”郑琦皱眉,就差没飙出那个词:幸进之徒! 淳于氏此次算是灰头土脸,一家四姓同气连枝,都知晓了些。这些老鬼瞬息就想到了倾轧这个词。 淳于间去摘果子被杨玄的人坑了。 此刻看到曹颖的名字出现在名册中,郑琦无需问国丈,径直开战。 “他适合此职。”罗才简单回复。 郑琦笑了起来,“长安等待分配的官员多不胜数,其中人才亦如繁星,为何不调配一人前去?另外,那曹颖是太平老人,若是他再继任,这便是尾大不掉。罗尚书难道不知吗?” 这是人生攻击。 王豆罗想到了最近郑琦的一个心腹升迁被吏部卡住的事儿,就知晓郑琦今日是要新仇旧恨一起报。 想到淳于氏在太平丢了个脸,王豆罗就不禁暗喜。他准备见势不对再出手,帮衬罗才一把。 罗才抬头。 一双老眼骤然锐利。 不好! 杨松成见状不禁想到了上次罗才这般模样的时候,那一次,数十不称职的官员尽数被废黜……一家五姓的人占据三成之多。 罗才厉喝:“太平县县令在任上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扭转了太平一线之颓势。随后被人诬陷,这等人老夫不屑于提及,无耻!” 皇帝看了国丈一眼,莫名的生出了喜悦之情。 罗才火力全开,“接着便有权贵子弟去接任,想摘果子,甫一到太平便重伤百姓,激怒驻军,敌军未至,竟然弃城而逃,可鄙!” 皇帝的脸色变了,有些阴郁。 弃城而逃……这是想弃掉朕的江山吗? “尾大不掉?”罗才起身看着郑琦,“郑尚书可知老夫为何对太平如此熟悉?在大乾三年之前,太平无人愿去任职。就算是勉强调派了一人去,用不了多久便会装病求去。” “这等地方郑尚书说尾大不掉,郑尚书可有儿孙?想来是有的,如此,郑尚书可敢让儿孙去太平任职否?若是敢,老夫在此恳请陛下,从此太平县便交给郑氏子孙管辖,世代罔替!” 罗才须发贲张,喝道:“你可敢?” 敢才见鬼了! 罗才见郑琦不吭声,冷笑道:“别说是太平,整个北疆都是险境。一旦北辽发作,顷刻间便是地动山摇。此次北疆大胜,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去北疆任职?可这等人去了作甚?待一年两年便寻机回来,挂着个知兵的名头,挂着个在北疆效力过的名头,为此后的仕途铺路。” 罗才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陛下,北疆再艰难,可依旧有无数臣子、无数将士在为之戍守。这些忠心耿耿之人,大唐永不嫌多,当褒奖。那等一心想去混资历,混名头的,半个也多余,当责罚。” 皇帝揉揉额头,仿佛是疲惫了般的,“就这样吧。” 他没说‘可’,但态度出来了。 皇帝和一家四姓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合作中有争斗,所以能看到一家四姓吃亏,皇帝也是暗爽不已。 罗才……皇帝起身看了罗才一眼,想到前阵子不少人建言,说什么罗才执掌吏部时日太长,该换人了。 换不得啊! 群臣恭送,随后散去。 出了大殿,郑琦追上了罗才,刚才憋着的怒火一下就迸发了出来,“老狗,今日你诬蔑老夫,当老夫不敢出手不成?” 罗才侧身,喝道:“老夫在此,你欲如何?” 自然是以后慢慢的炮制你……郑琦手臂有些发痒,就举起右手,想用左手挠挠。 “好个狗贼!”罗才却以为他要动手,就毫不犹豫的挥动老拳。 呯! 砰砰砰砰砰砰! 少顷,罗才神清气爽的拂袖而去。他的脸上挨了一拳,但郑琦更惨,鼻血正在狂喷。 还没到梨园,皇帝就得了消息:“陛下,罗才与郑琦在宫中斗殴。” 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韩石头,“石头觉着谁能赢?” 韩石头笑道:“英明不过陛下,陛下早就知晓了结果,却来为难奴婢。虽说罗尚书比郑尚书老迈,不过奴婢当年在宫中也打过架,深知有理之人会勇气倍增。所以,奴婢以为是罗尚书胜。” 一番话,便暗搓搓的给郑琦盖了个‘无理’的帽子。 内侍笑道:“韩少监恍若亲见,正是罗尚书胜了,如今郑尚书满脸是血,正寻医官呢!” 皇帝不禁一乐。 韩石头低头,“奴婢只是一些浅见。” 太平可是郎君的根基,郑琦那条老狗该死! 皇帝回身,“赏罗才五万钱。” 这便是表态:此次吏部关于官员的调配,朕很是满意。 /66/66792/17791465.html 第213章 守护这万家灯火 曹颖的事儿一定,杨玄就去了一半心事。 “郎君却忘了给自己谋个职位。。。”老贼有些头痛,因为怡娘令他来的时候交代过,郎君有时会妇人之仁,你可看好了,若是郎君脸皮薄,不好意思为自己谋身,你就提醒他。 若是办差了,回去怡娘定然会咆哮。 哎! 女人啊! 还是老夫的三娘子好,只是三娘子为何不肯多看老夫一眼呢? “不着急。”杨玄说道:“罗才那边心中有数,若是和老曹的职位一起去过审,铁定会被阻截。先过了老曹的,再过我的,也算是另一种各个击破吧。” “老贼,今日吃豕肉吧?”王老二蹲在边上,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我许久没吃了。” “没豕肉。”老贼到了长安,自然不需去常三娘那里捧场。 但他更惆怅的是,郎君此次升迁后,他就离常三娘越来越远了。 我的三娘子啊! 老贼吸吸鼻子,有些难过,“郎君,梁靖那里……” 杨玄摇头,“做人,首先要自己立起来。” …… “太平县县令的职位定了,曹颖。” 梁靖关注此事,手下就去打探了消息,“罗才和郑琦还动了手,郑琦完败。” 梁靖不关心两个老汉斗殴的事儿,他只关心杨玄。 “他和罗才有交情?” 手下摇头,“没听说。” “那他这是何意?难道还是为了上次之事,和娘娘生出了隔阂?” 梁靖心中揣摩着杨玄的心思,手下劝道:“郎君何须为了个县令冥思苦想?他不乐意,那便丢开就是了,有他后悔的时候。” “你不懂。”梁靖眯眼,“杨松成为何要极力为徐国公张楚茂铺路?一家四姓不缺文官,但武将却少有。” “可武将没用啊!除非……” 手下轻轻抽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小人无礼。” 梁靖淡淡的道:“要想根基牢固,就得在朝中能说话。朝中可不只是文事,武事同样要紧。可那些成名的大将都不肯依附娘娘,唯有自己培养。杨玄年少成名,在北疆屡战屡胜,这样的人才不拉拢,难道去拉拢那些只知晓镀金的权贵子弟?” 手下心悦诚服,“郎君高见。” “去问问。” 杨玄此刻正在国子监。 “早些时候就有不少人来家中试探联姻之事,阿翁和阿耶就如同是挑拣货物般的挑花了眼,看着那些权贵子弟如获至宝。” 周宁坐在案几后,手中一卷医书,缓缓说道:“他们为我看中了杨氏的子弟,我不肯,闹腾了一场后,我便来了国子监。” 杨玄当然不会蠢到去问你为何不肯。 “我必须得感谢上苍。” 周宁好奇的问道:“为何?” 杨玄虔诚的道:“杨氏权势滔天,若非上苍注定了你我的姻缘,你我哪能有今日。” 周宁面色微红。 因为杨玄无耻的握住了她的小手,诚恳的道:“阿宁。” “嗯!” “我看人很准的。” “嗯!”周宁好奇抬头,“那你看看我。” 杨玄仔细看着,“我一看就知晓你是我的人。” “无耻!”耳畔,朱雀在咆哮,“你该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等她问了为何,你就说我只想睡你啊!” 和心上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流逝的飞快。 杨玄随后去了宁雅韵那里。 “祭酒。” “何事?”宁雅韵在调琴。 “祭酒,有个事。” “何事?” “就是……当我没来过国子监读书可好?” “嗯!?”宁雅韵抬头。 “咳咳!” 安紫雨依在门外,淡淡的道:“玄学先辈们是如此的不羁,有记录的学生与先生成亲之事,共计发生了三起。” 宁雅韵手一松,琴弦弹回去,仙翁仙翁的声音中,他问道:“谁?” 安紫雨没好气的道:“当然是周宁啦!难道还有第二个适合他的?” “周宁?”宁雅韵哦了一声。 您给个话啊! 学生和先生相恋,这事儿会在国子监内部引发轰动。杨玄必须先来请示宁雅韵,给他们一个缓冲。 宁雅韵淡淡的道:“我玄学一门,从不管这些。为何要那么多束缚呢?洒脱才是我辈的追求啊!” 晚些,杨玄告辞。 安紫雨唏嘘道:“看着年轻人这般单纯的喜欢,我真是感动。” 她开始呜咽起来。 “太感动了!” 宁雅韵平静的道:“那是周氏女。” 安紫雨抹了一把泪,凶神恶煞的道:“周氏又如何?难道周氏女就只能嫁给一家四姓那些子弟?若是他们敢来国子监闹腾,打个半死丢出去!” “不要冲动。” “那就打断腿!” “哎!”宁雅韵觉得心累。 “祭酒。”门外来人了。 宁雅韵抬头,微笑道:“周宁啊!” 安紫雨眼睛放光,“周宁进来。” 周宁不明所以,进来后被安紫雨拉着问。 “杨玄可曾牵过你的小手?” “啊!”周宁顿时脸红的就和一块红布似的,“您怎么知道了?” 安紫雨得意的道:“你也是为此事来的吧?担心祭酒和我反对。” 周宁点头。 “有情有义。”安紫雨赞道:“只是杨玄先来了。”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为她(他)各种考虑。 原来他来过了? 一种莫名而生的情绪让周宁心中欢喜之极。 宁雅韵挥手抚琴。 琴声悠悠,恍若两个男女执手相看。 渐渐的,琴声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 杨玄知道自己该滚蛋了。 他先去了吏部。 “可想回长安?”罗才对他颇有好感。 “下官还是想回北疆。” “为何?” “北辽越发的强大了,大唐需要有人在北疆戍守。” 罗才唏嘘,“老夫在吏部最是清楚,对于北疆,许多人只是想去镀金,无人想着去戍边,更无人想着去为了大唐厮杀……哎!” “罗尚书。” “嗯!” “其实还是有的。” “老夫知晓,可不多啊!” “罗尚书,其实从黄相公开始,到下面的那些小吏和将士,他们有的是没有门路离开北疆,但更多人却是不肯离开北疆。” “北疆大战时,下官领太平军被编入了左虞侯军。闲时下官和一个将领说话,他说家中给他寻了门路,可以去南疆,或是去别处折冲府,可他却不肯。” “下官问他为何不去。” “他说,当年来到北疆时他满腹牢骚,恨不能第二日便插翅飞回关中。” “第一战是北辽攻城,他看着那些同袍舍生忘死的往前冲,哪怕是前方敌军势大,此去必死无疑,依旧不肯后退一步,他不解,就问了同袍。” “同袍没说,第二战,同袍被乱刀砍杀,临去前,只是死死地看着城中的某个地方。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便是同袍的家……” “战后,他带着抚恤去了同袍家中,看着同袍的妻儿……他告诉下官,从那一刻开始,他便知晓了为何而战。” 罗才看着杨玄。 等待着这个答案。 是为了大唐,还是为了陛下,又或是为了什么…… 杨玄说道:“他说,为了自己的家园。” …… “郎君,吏部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梁靖和几个朋友在喝酒。 “杨玄去了北疆。” 梁靖放下酒杯,淡淡问道:“何处?何职?” “陈州司马。” 梁靖爽朗一笑,“倒是该恭喜子泰。” 他随即进宫。 “无事。”贵妃轻描淡写的道:“年轻人总该是有些脾气。此次他算是被我给带累了,若非北疆反弹,此次他难免要流放地方。这等凶险时,咱们并未出手,换做是你,可会有脾气?” 梁靖笑道:“难怪。他若是来开口,咱们少说能为他谋划一个六部之职,或是富庶地方的县令。等几转之后再来长安……那时候就能任职郎中,一窥高位。他宁可不要这等大好前程,果然脾气不小,哈哈哈哈!” 随后,梁靖去寻了杨玄。 “我哪来的怨气?梁兄说笑了。”杨玄苦笑。 “真没有?” “真没有。” 杨玄知晓不要些东西梁靖会心中不忿,他想和梁氏兄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却不能彻底撇开身上的贵妃的人这个烙印。所以他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些事想请梁兄帮忙。” 梁靖眼中多了一抹亮色。 “只管说!” “听闻梁兄是最大的蜀锦商人?” “没错。”梁靖兄妹本是蜀地人,贵妃飞黄腾达后,蜀锦也正好进入发展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梁靖自然不会放过这注大财,当即拿下了大半份额。 杨玄说道:“北疆穷困,可否分些蜀锦给我?” 等梁靖走后,老贼悻悻的道:“这便是贵人,当初郎君身陷险境时,他们坐视不管。等郎君出头时,便顺势来施恩,想收买人心。” “我早就说过了想留在北疆,可为何他们总是不信呢?”杨玄笑的很无奈。 “郎君,此次和贵妃兄妹会不会生出隔阂来?”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还是那句话,做人,首先要自己立起来。想靠着别人一路帮扶,那是烂泥。我若是事事都寻梁靖帮忙,你以为他会如何看我?” 老贼不差阅历,“他会把郎君看做是下属。” “此次是一个教训。”杨玄说道:“一家四姓之人利用我来打击贵妃,便是因为我救过贵妃。” “郎君,疏远他们兄妹也无济于事啊!”老贼苦笑。 “是无济于事,可我要想在仕途上大步前行,就必须让世人知晓我的想法。若是一味靠着贵妃兄妹提拔,我走得越高,危机就越多!” 杨玄笑道:“此次我算是被殃及池鱼,他们兄妹欠了我的。我不开口,这人情就留着。越是这等新贵,就越忌讳有功不赏,有恩不报。留着以后再说。” “你别看梁靖和我称兄道弟,可你要知晓,梁靖此人当年也曾和那些恶少游侠儿厮混,这等插诨打科的话随口就来。他在看我的价值!” “若是我对于他们兄妹并无多少利用价值,你再看看梁靖对我的态度。” 老贼挠头,“郎君这番话倒像是饱经沧桑的人说出来的。” 杨玄笑了笑。 当年在小河村时,他见识了许多,但当时没法领悟。此刻那些经历渐渐变成了财富,反哺着他的阅历。 “人一生难免有个高低起伏,高低起伏时,最易看出世间冷暖。人心反复。” 临行前,赵三福来了一次,二人喝酒。 微醺时,赵三福提及了一事。 “太上皇那边在宫中闹腾了一次,也不知为何。” 李元那条老狗……杨玄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太上皇还活着?” “当然活着!”赵三福忍不住翻个白眼,“不过也难怪你如此不解,太上皇说是身体不好,在宫中静养,连元旦也不出来。” 杨玄诚恳的道:“希望太上皇能长命百岁。” “子泰,你何时这般忠心耿耿?”赵三福觉得杨玄有些陌生。 “我历来如此。”杨玄一脸正气。 “嘁!我信你的邪!” 二人喝的半醉,赵三福唱着边塞的歌,杨玄敲打着碗。 “等你成了大将,想来我也能执掌镜台。子泰,可还记得当初咱们的誓言吗?” 杨玄点头。 赵三福喝了一杯酒,“我当守护这万家灯火。” “你我共勉!” 二人勾着肩膀笑着。 年轻,真好……老贼在边上回忆着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 王老二不知忧愁的在吃肉,吃的兴高采烈。 …… 从播种时的期待,到耕作时的辛劳,所有的一切都在秋季化为对丰收的憧憬。 陈州处处皆是丰收景象。 太平,曹颖带着官吏们四处巡查收成情况。 “那些孤老要照拂,新来的人犯全数赶出来,帮他们收割。”曹颖采取了杨玄的法子。 农户们基本上都是全家上阵,大人收割,孩子在边上玩闹,或是帮忙。家中的狗也感染了主人们的喜悦心情,在田间来回奔跑。 有农人抬头看着长安方向,说道:“明府何时归来呀?” 不只是太平人在惦记杨玄,刘擎等人也在念叨他。 丰收时节,刘擎同样带着官吏们奔赴各处。 “使君,今年收成不错啊!”卢强欢喜的道。 “是不错。”刘擎拍拍手,“太平那边还没定下来?” 卢强说道:“淳于间弃城而逃之事还得争执一番,不过也差不多了。” 数骑带来了消息。 “曹颖为太平县县令!” “好,太平稳住了。”刘擎知晓太平最需要的是政策延续性,曹颖继任,自然是萧规曹随。 “杨玄呢?” 这个疑问在不少人的脑海中盘旋。 “定然是去了好地方。”韩立私下和心腹说道。 “怕是走了。”卢强也有些唏嘘。 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让刘擎很不舒服。 “走了就走了吧。” “陈州没有适合他的官职,他会不会去了桃县那边?”卢强猜测了一下。 刘擎想的烦躁,一拍案几,“不管了。” 门外来了个小吏。 “使君,长安安排了一个司马。” 刘擎瞬间就暴起,咆哮声响彻州廨。 “陈州已有了别驾,还要司马作甚?我陈州不是养老地,哪来哪去!” 州的官制中,别驾和司马属于上佐,看似地位崇高,可二者都没有具体职事。也就是说,别驾和司马每日值房里一坐,一杯茶,一本书就能坐一天。 卢强有事儿做,那是刘擎给的。也就是说,刺史不给你面子,你就只能整日无所事事。 一个人走了进来,笑嘻嘻的道:“使君,我也想回太平,可太平没我的地了呀!” “杨玄?” /66/66792/17791466.html 第214章 天意 “曹颖接了太平县县令之职,杨玄洗清冤屈,长安那边必然会给予补偿。升迁是必然的。。。”韩立惬意的在喝茶。 “陈州没有职位了,上佐有一个卢强足矣。再往下便是参军。”心腹笑道:“此人也算是参军的对头,走了也是好事。” 韩立的眼中多了艳羡之色,“有贵妃撑腰,此次他怕是能进六部。六部啊!” 对于北疆官员来说,进六部为官几乎就是每个人的终极目标。 “宁为长安一小吏,不为北疆一刺史。”韩立挠挠头,有些遗憾。当初他若是能把杨玄给搞下去,按照上面的许诺,他此刻应该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进六部,这便是把杨玄搞下去的报酬。可现在韩立依旧原地踏步,而杨玄却飞升去了长安。 就像是一个破旧的小村里,村里人每日就指望着几块薄田糊口。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可突然有人说在城里寻到了差事,带着一家子潇洒走了。 剩下的村民心中的那种羡慕嫉妒和空虚,至少得半年才能消散……随后会把此事挂在嘴边。在村口的大树下,在各家的门外,在自家的院子里:哎!那杨老二一家子说是在城里混的不错呀! 于是这种羡慕嫉妒和空虚,就会渐渐演变成一种憧憬和幻想。这些村民会憧憬着自家也有那么一天。聪明的人会从此脚踏实地的去努力,或是咬牙让自家孩子去读书什么的。 聪明过头的便会整日做白日梦,梦醒来,寒霜早已摸上了窗台。 “天亮才见马牙霜啊!”心腹安慰道。 “哎!来了个司马!”值房外有人喊了一嗓子。 韩立一怔,“司马?怎地有人来陈州养老?” 别驾(长史)和司马就像是宫中的冷宫,谁倒霉了,谁被边缘化了,职位高的,直接丢某州为别驾或是司马。这就相当于级别不变,但已经凉了。 心腹幸灾乐祸的道:“定然是长安的某位倒霉蛋,少说六品以上,这一下被打落尘埃,也不知会如何颓废,下官去看看。” 韩立拿起文书,关于谁来陈州养老的事儿在脑海中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抬头,就见心腹站在值房外,面色惨淡。 “谁?”韩立问道。 “杨玄。” 州廨的人都说新任司马是个倒霉蛋,当得知是杨玄时,顿时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老头子这般宠爱他,这司马怕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上佐。” “使君在上,卢别驾资历深厚,自然是其次。杨玄这位司马便是陈州其三。” “这官升的有些猛啊!” 陈州官吏愕然发现自己的头上多了一个婆婆。 这个婆婆笑起来脸颊还残留着一个酒窝,和家里的小子差不多的年龄,却成了自己的上官。 “摆酒宴。” 刘使君迸发出了令人惊讶的喜悦,当即令人摆了酒宴。 半酣时,刘擎问道:“为何不去桃县?” “桃县太大,下官怕走错路。”杨玄语带双关的回答道。 刘擎颔首,“你能这般想,老夫便放心了。” 年轻人好高骛远,一心想往枝头攀爬。可枝头上有油,不是那等被宦途毒打得遍体油滑的老家伙,你也上不去。就算是勉强上去,也会滑落下来,跌个遍体鳞伤。 杨玄不是没想过去桃县,但此刻的他去了桃县能如何? 桃县那边大佬多,势力也多。他就这么突兀的跑过去占一个坑,多少人会盯着他,多少人会给他使绊子? 江存中和张度都给他来过信,让他想办法去桃县任职,如此三兄弟联手,当可横扫桃县云云。 可杨玄一去,这二位怕是不得安宁了。 不给别人惹麻烦,这是杨玄从小养成的习惯。 卢强问道:“子泰也该有人服侍了,使君。” 到了司马这个级别,州里就该给杨玄配置人手了。 刘擎冷笑,众人不解。 使君开始高高兴兴的,怎地就变脸了? 老头子对我果然是了解颇深啊! 杨玄笑道:“此事倒是不着急。” 刘擎淡淡的道:“他在太平有自己的人手,用惯了,自然舍不得。” 这话看似些许不满,可韩立却听出了别的味道:杨玄这位司马可不是空头司马,太平那边的官吏都唯他马首是瞻。 一位得了刺史看重的上佐,陈州六县,他的手中还有一县,这话语权和实力,一下就碾压无数。 狗曰的! 多少人眼睛都红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但使君会安排什么职事给这位司马? 刘擎没说这个,“你刚到,州里给你准备的宅子你大概也不喜。有钱就自己去折腾,老夫不管。”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司马还没安置下来,今夜都不知去何处睡。 老贼已经去寻地方了。 最后在城北,距离州廨五六百米的地方看中了一个宅子。 “买下!” 数骑进了州廨。 “吏部关于太平的任命下来了。”刘擎看了文书,把杨玄叫来,“吏部先来陈州,还邀请你跟着去太平宣读任命。老夫不解,吏部对你为何如此和气?” 卢强笑道:“子泰跟着去,这便是告诉太平军民,吏部赞同子泰此后关注太平县。这个面子可不小。” 刘擎淡淡道:“在老夫看来,这更像是衣锦还乡。吏部这个面子给的太大了些。” 杨玄不由的想到了那个老人。 动手能毒打郑琦,御前敢于据理力争。 大唐哪怕背负的包袱越来越重,却依然没有没压垮,正是因为无数个罗才在奋力的驮着这个大唐在蹒跚前行。 …… 太平县县廨。 淳于间有些茫然。 当初在临安碰了一鼻子灰后,他又回来了。此次归来后,他很是兢兢业业,但曹颖却把着大半事务不放手。 县里的官吏看向他的眼神不对,就像是看死人。 他几乎不敢走出县廨,否则那些百姓会用各种法子来弄他。 于是随从就成了传声筒,可随从一出门,不小心就会被套麻袋毒打,几次之后,都绝望了。 他整日窝在县廨中,就像是一头困兽。 “长安可来信了?” 事情发生后,淳于间疯狂的给长安写信,把自己的弃城而逃说成是被杨玄的人各种挤压陷害。 可捷报一送上去,他的解释就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 你说太平军哗变,可转过头太平军就杀敌数百。你说别人挤兑你,可太平如今依旧井井有条。 淳于间看了堂下的曹颖一眼。 甄斯文进来了,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径直走到曹颖身前,“县丞,回春丹开始产出了,那边问能否再多给些人手。” 曹颖同样不看淳于间,“那边要紧,从别处挤出些人手……要可靠的,送过去。” “叩叩叩!” 淳于间轻叩案几,冷笑道:“有事为何不禀告我?” 甄斯文毫不客气的道:“小人不愿与弃城而逃的县令共事。” “大胆!”淳于间大怒,朱禅知晓他一直想寻机闹腾一番,打破目前的僵局,就冷笑道:“甄斯文对明府无礼,来人!” 甄斯文站在那里,昂首道:“到了长安小人依旧是这句话:小人不愿与弃城而逃的县令共事!” 斯文果然一身都是胆啊! 众人不禁暗赞,唯有钱吉眼神闪烁。 淳于间一来,他就像是找到了母亲的孩子,把积郁的火气都迸发了出来,和淳于间联手,想压制曹颖。 可现在局势逆转,他坐蜡了。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淳于间能留在太平,如此曹颖没办法弄他。 曹颖缓缓起身,面向淳于间。 县丞要和县令对上了。 气氛有些紧张。 淳于间嘴角带着微笑,淡淡道:“我乃县令。” 曹颖微笑,“弃城而逃的县令,开口便是乱命!” 这是揭开了淳于间的伤疤,顺带又往伤口里捅了一刀。 太特么犀利了! 官吏们目露异彩。 淳于间这段时日一直在压着心中的绝望之情,但焦虑一直在摧毁他的情绪,此刻所有的负面都迸发了出来。 “来人!” 淳于间尖叫道。 他的随从进了大堂。 淳于间喊道:“拿下甄斯文!” 甄斯文的脚软了一下,隐蔽的哆嗦了一下,然后在心中默念一瞬,坚毅的道:“小人依旧是那个说法,走到哪也是那个说法!” 他转身,昂着头,准备出去。 可曹颖却上前一步,轻声道:“这是太平!” 淳于间冷笑,“我是县令!” 曹颖摇头,“你去城中问问,谁会以为你是县令?你的话出不了县廨,不,出不了这个大堂。” 淳于间羞恼之下,劈手就把砚台扔下去。 曹颖伸手,轻松的握住了砚台。 淳于间大怒。 事后家中来过一封信,很平淡,只是让他等待。从此后,长安仿佛多了个结界,把他隔绝在外。 他一直在哄骗自己,家中定然能摆平此事。可他清楚的知晓,弃城而逃最好的结果是贬官,弄不好会被流放。 结果虽说让人绝望,但等待才是酷刑。 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此刻仿佛听到了脑子里嘣的一声,某个东西断裂了。 “来人!” “拿下曹颖!” 撕破脸了! 众人心中一凛。 “见过明府!” 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见过明府!” “明府回来啦!” 喊声越来越大。 喊声传到了县廨大门外。 所有人缓缓回身。 杨玄背身站在大门外,冲着外面拱手,说道:“回头再与大家说话。” 他轻松的就像是和邻居拉家常。 随即转身。 “很热闹啊!”杨玄笑眯眯的道。 所有人都齐齐行礼。 “见过明府!” 杨玄颔首,“都辛苦了。”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道,目光追随着杨玄进了大堂。 曹颖回身。 “郎君。” “见过明府!” 大堂内的官吏们齐齐行礼。 甄斯文抬头,就像是一个被外人欺负的孩子见到了家长,不禁泪流满面。 “斯文。” 杨玄拍拍甄斯文的肩膀。 “明府。”甄斯文更咽着,“小人就想着明府何时能回来。” “辛苦了。” 杨玄对曹颖微微颔首,目光一抬,看向淳于间。 杨玄回来了,那么结果应该也来了。 此刻淳于间反而没了畏惧,一种解脱的轻松让他不禁面露微笑。 “杨郎君!” 他还是县令,杨玄却不知具体职务。 杨玄指指自己,“叫杨司马。” 司马? 这不是闲职吗? 陈州司马……刘擎看重杨玄,必然会重用。如此,这个司马便是显职。 杨玄高升了,而且是他的上官。 淳于间面色惨白,“见过杨司马。” 杨玄点头,“听闻你在太平四处为祸。” “这是污蔑!” 啪! 杨玄一巴掌就把淳于间打懵了。 “老子呕心沥血才把太平从绝境中拉出来,你特娘的竟敢祸害?” 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后,杨玄解气了,回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官吏们笑了笑。 甄斯文下意识的道:“明府殴打杨司马,可杨司马修为高深,明府自取其辱。” 有前途啊! 随即任命下达。 “曹颖为太平县县令。” 曹颖行礼,心中百感交集。 太平是基业,但太平太小,不足以作为讨逆的大本营。 若说太平是个池塘,郎君走向陈州,这便是从池塘走向了一条河。 河流可以平缓,也能湍急。 而他在太平的任务便是为郎君看守这份基业,并不断扩张这份基业。 我们的大业啊! 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 “淳于间。” “在。” “随我等回长安。” 长安吏部来人,这表明事儿不轻。 朱禅却轻声道:“到了长安就有办法,郎君安心。” 一家四姓何等威势,这等事儿在旁人看来是十恶不赦,但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小事罢了。 鼻青脸肿的淳于间浑身轻松,微笑道:“我有数。” 他跟着吏部的官员出了县廨,刚想回首再看一眼。 “狗贼出来了!” 欢迎杨玄的百姓依旧没散,见到淳于间出来,不知谁先开的头,杂物雨点般的飞来。 “哎哟!”吏部的官员被误伤,赶紧抱头躲在一边。 淳于间却没这么好的运气,顷刻间就被杂物淹没了。 “淳于间昏厥了。” 现场就剩下一个杂物堆,吏部的官员面面相觑,低声道:“此人果然激起了民愤。” “没错!” “哎!看看死了没。” 有人去拨开杂物,伸手试探了一下淳于间的鼻息。 “还有气,不过气息微弱。” “医者,寻医者来。” 太平名医陈花鼓飞也似的来了,看了一眼,就笃定的道:“额头挨了几砖头,脑子里出血了。就算是能好也是傻子。” 吏部官员懵了。 “这……这算谁的责任?” 一个看着稳沉的小吏淡淡道:“此人民愤极大,百姓听闻此人被带走,依旧怒不可遏,于是自发出手。此事与人无干,乃是天意。” “是啊!天意!” 一个官员看着那些兀自不肯退的百姓,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观点。 “难道百姓便是天意?” /66/66792/17791467.html 第215章 三祸害齐聚临安 杨玄在后院把此行的经过大致说了。 曹颖赞道:“老夫正想说郎君如今地位渐高,得想办法让贵妃兄妹更尊重些。。。郎君自行谋划职位,这便是在昭示众人,郎君不是谁的人。妙啊!” 怡娘说道:“贵妃兄妹终究根基浅薄,不可倚重。” “并非不可倚重。”曹颖解释道:“郎君若只在意仕途,那么必然要与人结盟。可郎君的大业却需要大义名分。梁氏乃是幸进,郎君和他们兄妹走得太近,以后大旗一打,外人如何看?” 杨玄并没有道德洁癖,曹颖却极为看重名分大义。 他也不解释自己和贵妃兄妹疏远的原因……这是他最近悟出来的道理:上位者不可事事都告知下属,否则天长日久,威严必然不再。 曹颖突然有些为难的问道:“郎君此次带谁去?” 咳咳! 这是个大问题。 怡娘说道:“郎君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王老二说道:“我跟着郎君。” 老贼看着有些挣扎,“小人也跟着郎君。” 三娘子,咱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呐。 隔壁的卫王和李晗来了。 “陈州司马?有趣。” 曹颖笑道:“是啊!极为有趣。” 郎君一走,这两位大爷他可伺候不起,最好也跟着去。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 老贼悄然去了城中。 常三娘依旧在卖豕肉。 “三娘子。”老贼看着她。 “要几斤。”常三娘有些不耐烦。 老贼摇头,第一次正色道:“今日不要了。” “那就别挡着我做生意。” “三娘子,老夫要走了。” 老贼盯着常三娘,并未看到异常,心中不禁冷了半截。 常三娘看着他,突然笑了。 这…… 老贼心中一喜。 这支苍蝇终于要走了……常三娘笑的惬意,“想娶我?” 三娘子终于看出了老夫的初心……老贼暗喜,“是。” 常三娘淡淡的道:“可我却看不上你,纵然你每日来买豕肉依旧如此。” 原来她一直看不上老夫……老贼本是世故人,但此刻依旧忍不住中二了一把,“你以后定然会后悔。” “呵呵!”常三娘冷笑,“我就算是嫁鸡嫁狗都不会嫁你,死心吧!” 老贼回身走了。 脊背弯曲了下去,略显佝偻。 一个妇人挎着提篮来买肉,不经意看了老贼的背影一眼,随口道:“那人好像一条狗。” 那脊背渐渐挺直了,越走越笔直。 第二日开始搬家,弄了几辆大车随行。 甄斯文在帮忙,一边忙碌一边为杨玄欢喜。 “哎!斯文。” 曹颖在前面招手,甄斯文抹一把汗走过去。 “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去何处?” “去陈州。”曹颖补充道:“郎君要你随行。” 瞬间,甄斯文就红了眼眶。 曹颖拍拍他的肩膀,“郎君从不会忘记那些勤勉之人,此去陈州要好生做事。” “是。” 甄斯文飞也似的冲进家中,“搬家搬家!” 妻子不解,“搬到哪去?城东?可咱们哪来的钱买宅子?你老是说杨明府看重你,可却一直不见升迁,不升迁哪来的钱粮?” 甄斯文看着妻子,不禁生出了愧疚来,“让你受苦了。” 妻子说道:“我倒是不怕吃苦,就是想着孩子以后有个前程才好。你若是能升迁了,好歹孩子以后也能有人帮扶。” “搬家。” “真搬家?”妻子瞪大了眼睛。 “真的。” “搬去何处?” “临安。” 妻子一怔,“杨明府去临安为司马,咱们搬家去临安,你……”,她看着甄斯文,“夫君,你……杨司马要你跟着去?” 甄斯文用力点头,“太平诸多官吏,司马就点了我的名。” “啊!”妻子狂喜之下不知如何发泄,就扑过来抱住他,“夫君,咱们要去临安了?” “对,去临安。”甄斯文轻轻搂着她,胸中好似多了个缺口,幸福就像是蜜水般的从缺口那里涌了出来。 …… 临安是陈州最大的城池,因为是州廨所在地,各项设施都最为完善。人口多,城市就繁华,酒楼酒肆,青楼逆旅……应有尽有。 杨玄的家定在了城北,宅子距离州廨不远。 搬家结束,杨玄就去了州廨。 “不多歇息几日?”卢强笑道。 杨玄摇头,“歇息多了,人也就懒散了。” “是这个理。”刘擎进来了。 “你刚上任,首要是熟悉。不过想要熟悉,最好的法子便是做事。”刘擎老神在在的道。 “使君明见万里。”杨玄也觉得该如此。 刘擎看了卢强一眼。 老卢,你的马屁比杨玄差远了。 年轻人拍马屁总是这般直截了当,少了韵味……卢强干笑。 “召集人。” 随即州廨的官员们聚集在大堂内。 刘擎在上首中间,下面左右是卢强和杨玄,再下面是韩立等人。 这便是此刻陈州的官场构架。 刘擎指着杨玄说道:“杨玄,杨司马,你等都知晓,老夫就不多介绍了。陈州直面三大部,危机重重,事务也不不少。老夫在想该让他做些什么。” 呵呵! 谁不知道老头子你就偏爱杨玄,这时候还说什么想让他做什么。得知杨玄任职司马的那一日,你怕是就想好了让他去做什么吧! 不少官员已经在腹诽了。 关键是陈州的事就那么些,杨玄一插手,插手到谁,谁的权利就被剥去许多。 韩立不怕,因为录事参军的职责类似于御史,他的任务是盯着六曹官吏,顺带还要暗搓搓的盯着头上的刘擎和卢强。 这个职务没法插手。 六曹对应朝中的六部,杨玄会分管哪边? 这是最大的谜。 刘擎干咳一声,“秋季了,咱们丰收,对面的那些贱狗奴们也丰收。牛马肥硕,战马健壮,正是南下劫掠的好时机。” 每逢秋收时,对面的三大部总是会出动人马来扫荡一番,这都成保留节目了。 众人心中一凛。 刘擎说道:“那位皇叔敲诈我陈州数年,老夫一直没搭理。此次大概又会派人来威胁。其一是做给宁兴那位辽皇看,看看他的兢兢业业。其二便是用于威慑三大部和那些小部族。让他们知晓陈州不是潭州之敌,如此便于潭州统御三大部。” “此事谁去接洽?” 众人苦着脸,低着头。 这事儿去的人就是受气包。北辽使者会百般跋扈嚣张,威胁叫嚣。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 小崽子,还不应声等菜呢? 老头子让我去弄这个,这是下马威还是送功劳……杨玄干咳一声,“使君,此事让下官去吧。” 刘擎欣慰的道:“危难之处显忠心呐!好,此事便由你去做,要什么只管和老夫说。” 嘶! 刚觉得丢出个大包袱的众人不禁有些牙痛。 要什么只管和老夫说,您这个态度也太可亲了吧? 刘擎说道:“杨玄勇于任事,老夫甚是欣慰。” 杨玄到陈州的第一个标签就此被贴上:勇于任事。 卢强笑道:“是啊!不过杨玄来此也算是解脱了。” 他觉得气氛古怪,就想活跃一下。 刘擎随口道:“为何?” 卢强说道:“太平有两尊神,卫王与那位梁王府中的小郎君都在。那二位骂不得,打不得,做错事了还得兜着。杨玄在太平想来没少给他们兜底吧?” 是啊! 杨玄点头,一脸唏嘘。 可怜的! 官员们只是想想就头痛,觉得杨玄果真不容易。 卢强笑道:“如今杨玄来了临安,远离了那两尊神,岂不是逃离了苦海?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也是一阵大笑。 外面来了个小吏。 “使君。” 老头心情颇好,微笑道:“何事?” 使君好亲切……小吏说道:“外面来了好些大车,说是搬家。” 刘擎问道:“谁搬家。” “说是卫王和梁王府的小郎君。” 刘擎哆嗦了一下,“他们搬到哪去?” “临安。” …… “临安是个好地方!” 卫王在城外等候迎接。 这不是他架子大,而是皇子的架子必须大,否则丢脸。 也就是说,他若是悄然进了临安城,回头韩立按照规矩就该上书长安,弹劾他没规矩。 该装的比,你必须装完。 否则便是给皇室丢人! “是有些意思,不过我更怀念太平的热闹。”李晗有些唏嘘。 “来了。” 刘擎带着官吏出迎。 “见过大王,大王驾临我临安,临安军民不胜欢喜。” 李晗轻声道:“他说的好像真的一样。” 卫王颔首,“三大部跋扈,本王来此看看。” 理由简单的令人发指。 一番寒暄后,卫王等人入城。 “大王要不住州廨之后吧。”老刘准备把自己的住所腾出来。 卫王淡淡的道:“本王不是来享福的。” “可城中的宅子一时间难以寻摸。”卢强觉得让卫王去住逆旅不是事。 一个随从近前,“大王,宅子已经洒扫好了。” 这不是刚来的吗?怎地宅子都找好了?众人:“……” 卫王板着脸,“马上搬进去。” 有人想拍马屁,“城东热闹,下官知晓城东有个空宅子,价钱还不贵。” 卫王冷着脸,“本王住在城北。” 老夫怎么就觉着有些不好的事要发生呢……刘擎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大王住谁的旁边?” 卫王说道:“邻居……邻居是谁?” 大王演的真像……随从一脸惊讶,“小人随便找的,没想到邻居竟然是杨司马。” 子泰危矣!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 这二位竟然跟来了,为何? 不外乎便是想搞事,可他们在北疆人生地不熟,唯有跟着子泰。 有人突然开口,“听闻在太平时,大王时常去杨司马家的后院。” 刘擎:“???” 这…… 卢强低声道:“使君,老夫有些不安。” “老夫也是如此。” “两个祸害聚在一起就让咱们头疼欲裂,看样子……子泰怕是也被他们带坏了。三个祸害齐聚我临安,老夫有些心慌。” …… “杨玄走了?” 瓦谢部,华卓得了消息,笑容不禁涌上了喝多后泛红的脸颊。 那个让本汗头痛的小崽子终于是走了。 一种喜大普奔的喜悦让他不禁笑出声来。 “他去了何处?” “临安。” 笑容从可汗的脸上迅速散去。 …… 基波部。 怀恩在校阅麾下铁骑。 马蹄声轰隆,勇士们挥舞长刀模拟冲杀,气势惊人。 “好!” 怀恩含笑赞许。 身边心腹说道:“上次攻打章羽县死伤惨重,可汗数度去信潭州,皇叔终于答应给补偿,可喜可贺啊!” 怀恩说道:“皇叔依旧一毛不拔。不过能为我基波部拿到些草场也是好事。” 一骑从侧面迂回,近前后说道:“可汗,杨狗走了。” 提及杨玄,怀恩的眼中就多了恨意。 那个狗东西,在基波部转悠了一圈,还绑架了他的丈人,后来竟然逃出生天,让他威望受损。 “去了何处?” “临安。” 可汗一怔,“临安?” 可汗的惬意消散了。 …… 百余骑晃晃悠悠的进了陈州,被斥候发现后,为首的竟然是个女子,冷冷的道:“我等来自潭州,皇叔麾下。要见刘使君。” “使君。”斥候飞也似的回到了临安,“潭州来了个女人。” “什么模样?”刘擎有些诧异。 “看着和狐狸似的,美!” “子泰可知晓?”卢强问道。 “是赫连春的侄女,很是精明的一个女人。” 大侄女竟然要来,杨玄觉得这里面不简单。 例行勒索大伙儿都麻了,你勒索你的,我打我的瞌睡。一边耍威风,一边不搭理,这便是常态。 刘擎看着杨玄,“认识?” 杨玄呵呵一笑,卢强也笑了,“使君说笑了。” “认识。”杨玄选择了坦白。 卢强:“……” “说说。” “当初这个女人来太平威胁过,想和咱们做生意,可使君你是知道的,我怎能答应?” 刘擎看着他,面无表情。 “后来下官想着,挣谁的钱不是挣?于是便和他们做了些买卖。” 卢强看了刘擎一眼,心想也就是使君,换了老夫,这个杨子泰怕是满嘴都没个实话。 刘擎淡淡的道:“如此,你去和她交涉。一句话,不卑不亢。” 杨玄走后,卢强说道:“赫连燕乃是赫连春的侄女,她来了,也就是说,赫连春想达成些什么。” “是想勒索些什么。”刘擎干咳一声,火气有些上来了,“特娘的,赫连春那条老狗,贪婪也就罢了,动辄勒索,真当我陈州好说话?” 卢强笑道:“给他耍威风,咱们要实惠。” “老夫也这般想,可万事不由人。”刘擎沉声道:“这女人来者不善……要谨慎。” “使君,潭州的辽使来了。” 刘擎淡淡的道:“说来就来,老夫便见见她。” “使君,杨司马已经去了。” “他那么急切作甚?”刘擎叹道:“这女人定然来势汹汹,老夫先磨磨她的锐气他再上,岂不是更好?哎!年轻了些!” 杨玄准备去迎大侄女,但他低估了大侄女的速度,扑了个空。 守门的说道:“她去州廨了,杨司马,那女人怎地看着就心动。” /66/66792/17791468.html 第216章 我需要你 赫连燕进了州廨。 好狐媚的女子! 官吏们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跳噗噗噗。。。 一双杏眼,小巧的鼻,红唇下便是有些尖的下巴,狐媚的气息迎面而来。 一双眼看似含笑,可笑意却浅。 “见过刘使君。” 果然是狐媚,杨玄这般年轻,面对这个女人竟然没有沦陷? 刘擎老怀大慰,心情也好了些,“赫连娘子远来,老夫颇为欢喜。不知皇叔如何了?” “皇叔身体健壮,睿智依旧。” “可喜可贺。” “刘使君看着精神抖擞,我回去转告皇叔,想来皇叔会不胜欢喜。” “哈哈哈哈!” 寒暄完毕。 赫连燕也不坐,就站在堂下,微微昂首,红唇轻启,“去岁以来,基波部不断向皇叔诉苦,说陈州斥候游骑不断深入草原,以至于牧民不断向北迁徙……” 刘擎微微蹙眉,“那是基波部攻打陈州后的结果。” 赫连燕微笑着,眼中却多了冷意,“基波部的牧场被陈州侵占不少。皇叔的意思,大家各自退回原先的地方。陈州这边的斥候游骑限于向北三十里。” 斥候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超过三十里去哨探,没必要。但以往陈州以北六十里都是空白地带,作为陈州和基波部之间的缓冲。 赫连燕一开口就想让陈州后退三十里,也就是说,基波部距离将拉近三十里。一旦基波部突袭,三十里的距离对于陈州来说就意味着猝不及防。 卢强淡淡的道:“草原无边无际,放牧的地方多了去。怀恩此举是想在我陈州的头顶上悬一把刀子吗?此事不妥。” 赫连燕冷笑道:“皇叔说了,陈州多半会说不妥,你告诉刘使君,若是不妥,本王提兵来自取!” 三十里空地无需大军压境,这话更多是威胁:若是刘擎不妥协,大军就要来了。 “无礼!” 有官员怒喝。 赫连燕淡淡的道:“我便无礼了,你又能如何?” “你!” 陈州穷困,勉强能和三大部形成平衡,潭州一旦加入,陈州必败! 所以这也是多年来潭州敢于冲着陈州咆哮,而陈州只能装没听到的缘故。否则以刘擎的尿性,早已勃然大怒,提兵北上了。 操蛋! 官员是兵曹参军蒋先,他面色涨红,刚想开口,卢强干咳一声。 刘擎抬眸,“要厮杀吗?” 他双目如电,右手握着茶杯。 基波部今年早些时候出动大军攻打章羽县,堪称是损失惨重。怀恩为此多次派使者去潭州哭穷,哭损失巨大。 他不是哭给皇叔看,而是哭给其它部族看。 哎! 看看啊! 皇叔驱使俺们去攻打大唐,失败后皇叔翻个白眼,就此不搭理了啊! 这以后谁还会听皇叔的话? 就算是大辽军威赫赫,可阳奉阴违谁不会? 所以,皇叔此次是决心为怀恩要些好处。 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赫连燕一直以来负责皇叔的一部分生意,以及一些机密事。此次皇叔让她来陈州,这便是使者。 由此,她就渐渐靠拢了皇叔的权力中心。 所以,此事只可成,不可败。 赫连燕眯眼看着刘擎:“是又如何?皇叔已经集结了大军,三大部枕戈待旦,只等皇叔一声令下便荡平了陈州。” 嘶! 这是要玩真的? 众人心中不禁一凛。 若是局势如此,陈州唯一的办法便是向桃县求援。可一旦桃县援军动了,谁都知晓,对面的北辽大军也不会坐视。 由此,大战将再度开启。 刘擎冷冷的放硬话,“老夫等着!” “咦!”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赫连娘子?” 赫连燕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走进来的杨玄。 他……他怎么在这? “杨……杨明府。” “杨司马。” “升官了?” “是啊!你不知道?” “是啊!” “对了,我那边有长安带来的好茶,喝一杯?” “也好。” 刚才喊打喊杀,誓不后退半步的狐狸精走了,就走在杨玄的身后。 刘擎:“……” 卢强:“???” 众人:“!!!” …… 进了值房,杨玄吩咐道:“斯文,让他们弄了茶水来。” 甄斯文如今是吏目,手下带着几个小吏,不过还是熟悉阶段。 茶水送上,赫连燕喝了一口,果然不错。 她看着杨玄,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这般年轻的司马在大唐和北辽都不算什么,那些十多岁就挂着什么刺史,什么尚书头衔的年轻人多了去。 可眼前这位却是白手起家。 “长安就无人说你是幸进?”赫连燕有些好奇,至于正事儿不着急,杨玄来了,用老办法不妥当,也该换个法子了。 “有。”杨玄说道:“说我拜倒在了女人的裙子底下。” “是吗?”赫连燕狐媚一笑,“其实……杨司马若是愿意,我的裙子底下也足以庇护你。” 杨玄若是去潭州投奔皇叔,只要证明是真心的,皇叔绝对会把他视为心腹中的心腹。 “太骚!”绿灯顺着闪动,看着就像是转弯。 杨玄微笑,“赫连娘子此来何事?” 赫连燕放下茶杯,“基波部今年死伤惨重,皇叔说了,六十里的间隔太宽,三十里足矣。” “让三十里?” “对。另外,这不是威胁。” “大军准备好了?” “没错。” 杨玄喝着茶水,悠闲的看着赫连燕,突然问道:“皇叔最近很缺钱吧?”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皇叔日日缺钱……赫连燕点头,“缺。” “皇叔不容易。我此次回长安,顺带试了回春丹。” “如何?” “锋锐无比。” “嘶!” “长安有人说了,愿意一千钱买一丸。” “嘶!” “我没卖。” “皇叔的友谊天长地久。” “是啊!我与皇叔多年的交情,岂能轻易舍弃?” “多久能弄出来?” “我来的时候,太平那边已经囤积了不少药材,正在招募人手。深秋了,男人也该补补。” “一年能出多少?”赫连燕盯着杨玄。 “上次说的是五千丸吧。” “对。但皇叔的情义无价。” “是啊!所以此次搜集了不少药材,暂定每年……一万!” 杨玄伸出中指,鄙夷了一下皇叔的贪婪。 不知道中指内涵的赫连燕眼前一亮,“一万丸?” “没错。” “一言既出!” “死马难追!” 杨玄一脸正色。 “击掌!” 呯! 皇叔会狂喜,至于什么基波部,和他老人家有何关系?赫连燕起身,“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因为此行需要威慑,所以随从都是彪形大汉。一进来,随从就按着刀柄,撇开双腿盯着杨玄。 赫连燕走了出去,招手,随从出来。 “回去禀告皇叔,我威胁了杨玄,杨玄答应回春丸每年给九千丸。” 不是来威胁的吗?怎地变成做生意了?随从:“……” “速去!” “是。” 回来后,赫连燕笑的越发的狐媚了,“杨司马,这天气真是好啊!” 这娘们眼里都要滴出水来了,乖乖,别是动了什么歪念头吧……杨玄笑道:“是啊!秋风送爽,晴空万里。” “这么好的天气,为何不出去走走呢?” “是啊!” “我随行带了奶酒,还有肉干,草原上的美酒杨司马还没好生尝过吧。” “奶酒啊!是没尝过!” 刘擎等人还在等消息。 “老夫以为北疆大战后,失败的北辽一方在等着机会报复,而陈州薄弱,宁兴那边定然会催促赫连春出手,对陈州施压。”卢强分析的合情合理。 “据说林雅回去后颜面无存,不过赫连峰却意外没有处置他。”韩立觉得这是个漏洞。 刘擎淡淡的道:“北疆大战时,北辽援军数万在我军追杀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可黄相公却及时召回了大军,北辽人自己伏击了自己……沦为笑谈。” “赫连峰这是想削弱林雅的实力,顺带把他压下去,所以援军不露面,堪称是坐视林雅兵败。此事若是林雅闹出来,赫连峰会焦头烂额。所以他压下了处置林雅的弹劾。”卢强笑道:“这便是蝇营狗苟。” “我们也有。”这里是北疆,刘擎说的大胆,直指朝中群臣。 “此事该如何应对?”韩立问道。杨玄带走了赫连燕,虽说不清楚是为何,但麻烦转过去了,算是好事。不过想到北辽此举背后隐藏着的危机,韩立的好心情刚起来就消散了。 兵曹参军蒋先说道:“打便打,难道我陈州还怕了他不成?” 这等热血的话被刘擎无视了,“此事要周旋,不可激怒这个女人,但也不能答应什么后退三十里。若是后退了三十里,基波部难道不担心我军突袭?而我陈州同样也得担心被基波部偷袭。” 韩立恍然大悟,“赫连春这是想让陈州和基波部互相猜忌,时日一长,必然会有一方动手。” “毕竟是游牧,基波部会好一些。我陈州军民都在城池中,除非把城池搬走,否则一夕三惊,这日子还怎么过?”刘擎点头,“所以此事想都不用想。” “就怕潭州真的以此为由起兵。”有人叹息。 “狗曰的,长安若是调配一万大军来陈州,咱们还怕个什么?” “大军在南疆,和那些土人玩耍呢!”有人在讥讽朝中厚此薄彼。 “都别说了。”这等牢骚说多了,被朝中知晓也不是好事。刘擎吩咐道:“去看看,若是吵起来了就劝阻一番。” 有人去了。 这里离杨玄的值房不算远。 去了没多久,这人回来了。 “使君,杨司马和那个赫连燕出去了。” “???” 刘擎满头雾水,“去了哪?” 有人说道:“难道是说不通了要比武?” “草原上有这个规矩,道理用嘴说不通就用刀子来说。” “住口!”刘擎被吵的头痛,小吏的话都听不清。 众人一下住口,小吏正好提着嗓门喊道:“说是出城去喝酒。” 大堂内安静的吓人。 “没听错?” “没听错,说是那个赫连燕请杨司马出城喝酒,还说什么赏玩秋色。” …… 临安城外大多是田地,秋收后,庄稼就留了桩子在地里,看着短短的一截,一直延伸过去。 无论你如何仔细,田地里都会掉落不少粮食。这便是鸟儿的天堂,它们或是一只只,或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在田间寻找食物。 二十余骑缓缓经过,鸟儿们依旧不动。 这个时候不多吃些,到了食物匮乏的冬季,它们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 杨玄觉得冬眠应当就是动物应对寒冷和食物匮乏的手段,很是神奇。 “这里可好?”赫连燕指指小河边。 “此处不错。” 随从带着案几和蒲团,二人相对坐下。 女子妩媚,男子英武,身边的树木落叶纷飞,河水潺潺流淌…… “像是一幅画。”王老二嘟囔着。 “什么画?”老贼问道。 “牛吃草。” 奶酒被丢在一边,杨玄说道:“大唐的美酒就草原的肉干,相得益彰。” “你想说大唐和草原该联手吗?” 赫连燕点头,随从把肉干摆放在案几上。 “对。” 二人举杯。 几杯酒喝了,赫连燕脸颊绯红,眼神增了些迷离,愈发的让人动心了。 “杨司马。”赫连燕把自己的酒杯递过来。 酒杯的杯沿还残留着唇印。 杨玄呵呵一笑,“赫连娘子不胜酒力了吗?” 赫连燕把酒杯收回来,娇笑道:“杨司马可知我的来历?” “倒是不知。”杨玄淡淡道。 赫连燕摆摆手,身边人后退到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 杨玄也摆摆手,老贼干咳一声,“郎君小心。” 后退的过程中,王老二说道:“那个娘们不是郎君的对手,你为何让郎君小心?” 老贼说道:“老夫担心她想吞了郎君。” 那边,赫连燕说道:“当年我家中谋反失败,全家被杀,仅存襁褓中的我。皇帝把我交给了皇叔抚养,这些年来,寄人篱下的滋味杨司马可知晓?” 呃! 还有这回事? 杨玄想到了赫连春对她的态度,更像是对一个下属,而不像是对侄女。 但他依旧不动容。 “铁石心肠!”赫连燕嗔道。 这娘们不安好心……杨玄笑了笑。 “在皇叔家中,不用你去狩猎吧?” 赫连燕愕然,“自然不用。” “那还好。” 怪人……赫连燕叹息,捂胸摇头,胸口跟着颤颤巍巍的,“皇叔府中有人一直在想把我挤出去。我渐渐大了,以后要成亲,要生子……可一旦我成亲,皇叔必然不再信重。失去了皇叔的庇护,当年家中的仇人会蜂拥而至。” 赫连燕眼中水光盈盈,“他们放话,会用草原上最为残酷的法子来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 可我又不是你男人,你和我说这些干啥……杨玄干脆直接了当,“你说这些作甚?” 赫连燕看看左右,轻声道:“我需要你。” /66/66792/17791469.html 第217章 我可是要做皇帝的男人啊 “我需要你。” 赫连燕说这话时狐媚消散了。。。 杨玄差点原地蹦起来,脑子懵了一下。 “这个女人寂寞难耐了,小玄子,去安慰她吧。”朱雀说道。 安慰个屁! 杨玄知晓,越是美丽诱人的东西,就越危险。 可这个女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需要我的什么? 难道是……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邪门功法,女子需要采什么来修炼,不禁打个寒颤。 “赫连娘子……喝多了?”杨玄觉得唯有喝多了才能解释赫连燕当下的情况。 赫连燕摇头,“我的酒量……不是我小瞧杨司马,若是真喝起来,你必然不是对手。” “那就被灌醉,给她机会!”朱雀乐不可支。 杨玄想到了豪门恩怨,以及自己看的宫斗小说,难免就联想到了皇叔的众多女人。 “赫连娘子把话说清楚。”杨玄冷着脸。 “我在皇叔府中看似地位不低,可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叔的,我这些年来悄然存下的钱财不足以让我以后避祸。所以,我必须要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 这样啊! 杨玄倒是明白了,但这个骚狐狸很危险,他不敢轻易相信,“赫连娘子想来投奔大唐?” “这个是以后的事。”赫连燕含糊以对,“回春丹我要一千丸。” 她盯着杨玄,“我会用消息来交换。” 前面铺垫了一堆,后面一句话说完,简单明了。 杨玄先笑了笑,打个哈哈。 这个女人的话是真是假? 一千丸,五十钱一丸,也就是五万钱,她有五万私房钱不算多,也不算少。 但她给的消息是真是假?若是假消息,或是半真半假,那岂不是…… 杨玄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给她一千丸,我什么都没损失啊! 若是这个骚狐狸玩手段,不信就是了。 想到这里,杨玄为难的道:“一万丸就已经很难了,人工简单,可药材难寻。” 赫连燕笑了起来,分外妩媚,看着活脱脱一张瓜子脸,“给皇叔九千,我一千。” 这女人莫非真的是要给自己寻路子? 杨玄觉得此事应当有七成是真的。 但他想到了看过的间谍片子,什么谍中谍,什么双面间谍,什么三面间谍…… 这事儿很复杂。 “此事……” 燕过拔毛啊! 杨玄面露难色…… …… 晚些,杨玄和赫连燕依依惜别。 “杨司马何时去潭州,我扫榻相待。” “呵呵,好说。” 你的香榻哥不敢上,上了就怕下不来了。 赫连燕微微颔首,“告辞。” “一路走好。”杨玄摆摆手。 赫连燕带着人走了。 杨玄打个酒嗝,“回去。” 老贼问道:“郎君,先前你和这个女人交手谁赢了?” 先前赫连燕提议装作是闹翻的模样,二人打斗一场。于是就打了起来。可打一打的就有些不对劲,杨玄赶紧认输。 “好男不和女斗。” 杨玄依旧无法判断赫连燕的态度,此事还需长久观察。 若是能在皇叔的身边安插一个密谍,杨玄觉得这事儿值得一万丸回春丹,赠送的那种。 林雅当时的进攻如今看来便是辽皇的一次试探,若是能胜,那就说明大唐已经彻底的糜烂了,北辽大军将会倾巢出动,南下牧马。 虽说林雅败了,但北疆的实力并不足以震慑北辽。如今北辽忌惮的不过是倾国之战的风险罢了。 倾国之战一旦败了,胜利的一方不会就此罢手,灭国之祸将会随之而来。 所以倾国大战从不是皇帝说打就能打的。 需要多番考量,乃至于多年的等待。 一旦下定了决心,大军将会淹没北疆。 所以黄春辉此次甘冒风险也要来一次反弹,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陛下你还在梨园里面玩女人。北辽都要打过来了,再特么克扣我们的钱粮兵甲,回头梨园将会沦为北辽大军的猎场。 杨玄从长安出发时,户部打开了不少仓库,大车不断往北方而来。 有将领赞道:“这是多年未见的美景。” 但杨玄不知道这样的美景能持续多久,梨园里的那个伪帝是在吃喝玩乐玩女人,但别忘了,他玩弄权术的手段堪称是纵横无敌。 当他觉得北疆太强大,需要制衡时,户部的钱粮将会再度被‘漂没’ 杨玄回到州廨,一路进了大堂,见里面满满当当的,不禁讶然,“怎地都没走?” “都在等杨司马。” 刘擎皱眉,“那个女人呢?” “回去了。” “回去了?” “是啊!” 刘擎捂额,“你答应了什么?” “就是喝了一顿酒。” 使君的咆哮传来:“都滚!” 官员们蜂拥而出。 大堂内只剩下了刘擎、卢强和杨玄三人。 “坐。” 老头和颜悦色。 杨玄坐下,刘擎问道:“什么都没答应?” 杨玄摇头,至于回春丹,那是生意,和这事儿没关系。 “就喝了一顿酒?” “是啊!” 不少人都看到了。 “你以为老夫是傻子?还是说赫连春的侄女是傻子?”刘擎怒了,“让老夫来看看,莫非你以为自己是俊美无双,女子一见就发春的美男子吗?啊!” 杨玄摸摸脸,别说,还真有些自恋。 “来人。” 刘擎叫人去问。 “杨司马就和那个女人在小河边喝酒,还打了一架。” 刘擎老眼都气歪了,“特娘的,除非是打到了榻上去,否则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如何就偃旗息鼓了?” 杨玄不肯说出这事儿的内幕,刘擎气咻咻的,又担心这事儿会反复,指着杨玄,几度想扔东西。 “使君,那女人派人来了。” 赫连燕的随从带着一个包袱来了。 “娘子说大辽与大唐紧密相连,世代友好,临走却忘记了礼物,太不该。这是娘子给刘使君的礼物,一些心意,还请笑纳。” 世代友好? 老刘都有些撑不住这句话……大唐和北辽是世仇吧?多少年了,两国隔一阵子就会大打出手。 包袱打开,里面是个木匣子。精致的木匣子再打开。 精美的牛肉干一块块的堆码在里面。 “老卢,尝一口。” 卢强真的尝了一口,“嗯!美味,最好的牛肉干。” 他冲着杨玄挑眉,“来尝尝。” “已经吃过了。” 赫连燕此刻正在回去的路上。 她的心腹捷隆和她并行,问道:“娘子,那杨玄看来并未相信。” “他若是信了,早就死在了太平。”赫连燕说道:“太平原先什么样?那些来的大唐官员也有励精图治的,可最终都难免溜之大吉。唯有杨玄镇住了太平城。后续更是让三大部吃了不少亏。” 赫连燕摸了一下腰,先前打斗时,杨玄揽住了她的腰肢。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纤腰,那人却毫不客气的掐了一把,好痛。 “这样的人,轻视他便是给自己挖坑。华卓轻视过他,如今威严尽丧。怀恩轻视过他,结果在章羽县城下损失惨重。这样的人……若是给他十年会变成什么样?” “会成为名将吧。”捷隆说道,但有些不服气。 “不只是名将。”赫连燕面色凝重的道:“他还懂经营。你看看太平,原先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如今成了草原商人趋之若鹜的宝地。这一切都是杨玄带来的。他到了陈州,我在想,陈州以后会成什么样。” 捷隆一怔,“难道陈州都会变成太平那样?娘子,若是如此,三大部定然不是陈州的对手。” 赫连燕嫣然一笑,“我知晓,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 刘擎让杨玄站起来,随后绕着他走了几圈,嘴里啧啧称奇。 “英武是英武,可英俊也谈不上多少吧。这样的年轻人,岂能让那等绝色女子动心?老卢说说。” 老夫当年也曾风流倜傥……卢强干咳一声,“使君,各有所爱吧。” “也是。”刘擎惆怅的道:“你若是能让女子趋之若鹜倒是好事,以后碰到强敌就把你丢出去。” 卢强笑道:“无论如何,子泰可是一来就立下了大功。” “是大功,老夫记下了。”刘擎坐下,“子泰。” 老头突然亲切的就像是看女婿般的,让杨玄心中一颤,幸而想到老头没女儿,这才放心。 “在。” “老夫本想让你管些闲事,好歹修生养息一番,好生安静一番,可你一来就立功,却让老夫为难了。” 杨玄最近一年在北疆风头很盛,刘擎这是想让他沉淀一番的意思。 若是旁人,此刻定然要说任凭使君吩咐。 可杨玄心中装着一个伟大的目标,哪有闲工夫去沉淀。 刘擎说道:“老夫提刀上阵依旧犀利,可老夫事多,如此,你先去军中看看。” 军队! 这是杨玄的第一目标。 老头果然是贴心人,杨玄心中暗喜。 “是。” “对了,你在太平操练得力,在咱们临安也试试。” 陈州原先有五千大军,北疆大战后,因为担心北辽报复,所以各处都在扩军。如今陈州各处军队加起来有七千余,其中临安驻军四千。 “这是我陈州最为精锐的军队。”统军将领张立春也是老熟人。 最精锐……杨玄笑了笑。 四千人,其中一千骑兵,此刻正在列阵以待。 乌达在盯着,轻声道:“主人,这些人有些桀骜。” 上次北疆大战时,陈州军以临安军为主力出阵,这些将士摩拳擦掌准备弄些功劳,可刘擎却屡屡派出太平军,让他们打了几次酱油。 老对头来了啊! 这些人哪里会客气。 北疆民风彪悍,军队更是如此。 那些将士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显然是想给这位司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杨玄看了半晌,“明日我再来。” 呃! 张立春和几个将领愣住了。 不是该训话的吗? 新官上任都要训话,可杨玄却一言不发,上马而去。 校尉吴顺泽低声道:“兄弟们都说要给这位司马一个下马威,竟然走了?” 张立春沉声道:“北疆大战时,杨玄率太平军破城,那一战我看了,用兵中规中矩,麾下悍勇。你们准备的东西,怕是难逃他的眼。” 吴顺泽笑道:“兄弟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当初那股子憋屈的劲头还在。再说了,使君让他来操练咱们,这有些看不起咱们的意思。” “别乱来。”张立春笑骂道:“若是被他收拾了,耶耶可不会管。” 吴顺泽笑道:“副将放心,咱们就是玩玩。” 杨玄回到了家中。 “怡娘,我回来了。” 王老二冲进去就大喊大叫。 “知道了知道了。”怡娘从厨房出来,“晚些就吃饭。” 杨玄洗个澡,脏衣裳丢在那里,晚些章四娘去收拾,突然吸吸鼻子。 “怎地有脂粉的味道?” 她仔细看看衣裳,发现了些皱褶的地方,皱褶的不大正常,像是被谁掐了似的。 晚饭很丰盛,有本地特产炖羊蹄。 羊蹄子炖的软糯,王老二就像是老鼠似的,一边咀嚼一边吞咽,嘴就从羊蹄子的一头,不断移动向另一头,随后又换一个方向。 “好吃。” “真好吃。” 这次都是真心实意的赞美,连杨玄都吃的赞不绝口。 怡娘得意的道:“那人还得意洋洋说什么祖传的厨艺,数十年临安无人能模仿,我就看了一次,回来就做了。” 老贼眼睛发亮,“怡娘,老夫今日看到有家烤羊肉生意特别好,要不你明日去看看?” 王老二用力点头。 连章四娘都说好。 呵呵! 杨玄在想,若是这伙人讨逆失败能做什么,开个酒楼也不错。 怡娘主厨,王老二打杂,老贼伙计,曹颖迎来送往。 我呢? 杨玄觉得自己就站在柜台后面收钱。 对于人来说,活着是基本要求。而人的欲望无止境,随着境遇的不断改善,追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高。 最终的结果就是越有钱,越不快乐。 而方外对此给出了解决方案:通过修行来降低过高的阈值,而具体手段就是清心寡欲。 你的阈值降低了,自然而然就觉得幸福了。 但杨玄知晓自己的阈值这辈子都没法低下来。 我可是要做皇帝的男人啊! …… 明天恢复三更。月票什么的,有的投几票啊! /66/66792/17791470.html 第218章 去教教他们 每个地方的气息和味道都是不同的。 凌晨醒来,一种陌生感让杨玄有些莫名其妙的孤寂,仿佛整个世界和自己被切割开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凭着耳鼻在感受这个新环境。 味道不同,声音更不同。 太平县县廨后面很安静,那些百姓从后门走过的,会嘀咕明府还在睡觉,轻声些。于是他们的脚步会放轻,尽量不说话。 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心中明悟,自己的孤寂原来是思念。 他想太平了。 在太平,出门后就能看到岳二带着岳三书准备去出摊,见到他会行礼,拍几句马屁。 出城就能看到二妹山,山脚下有太平军。 一进去就能听到轰然的脚步声,以及呼喊声。 回来吃饭,看着老贼和王老二斗嘴,看着怡娘拍桌子。 人一旦习惯了某种生活模式,就会陷入其中,想改变何其艰难。 “起床!” 杨玄坐起来,伸个懒腰。 走出卧室,老贼已经起来了。 王老二破天荒也早起了。 章四娘的房门一开,她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厨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原来大伙都不大习惯新环境啊! 杨玄心安了,觉得自己没毛病。 修炼开始。 章四娘有些艳羡的看着杨玄在练刀。 “想学?” 怡娘端着一个木盆过来。 章四娘摇头。 “为何不想学?” “上次老贼说我这般年纪再来修炼,会吃大苦头,而且就算是学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老贼就差直接告诉她:你没有修炼的天赋,别折腾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怡娘从不会被别人忽悠,因为想做什么,她会亲自去试。失败了不打紧,再来。 章四娘默然。 她试过了,自己躲在卧室里,按照老贼教的法子,可怎么都感受不到内息。 “要有上进心。”怡娘恨铁不成钢的道。 铛铛铛! “开饭啦!” 杨家吃饭总是那么动静大。 隔壁。 “吃饭!” 卫王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筷子夹了一张饼,大口一开,一半没了。再夹几片羊肉塞进嘴里,混着咀嚼。 李晗吃的比较斯文一些,但速度却不慢。 卫王咽下食物,嘲讽道:“你不是常说要细嚼慢咽吗?怎地和饿死鬼投胎似的。” 李晗手不停,嘴也不停,“当初被带着去寻什么神山时,一路担心会被饿死,所以有了食物就拼命的吃。” 卫王也不禁想到了那个时候,“那些狗贼,死得好!” 李晗说道:“从那时开始,我就知晓了一件事。所谓的贵族气质,只是一种倨傲。用于区分自己和其他人,由此获得一种优越感的工具。” 卫王突然大笑。 他把半张饼丢在盘子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人吃饭为何?不就是为了活着!” “人睡女人为何?不就是为了生孩子?” “偏生那些人道理多,吃饭就给你弄出几百种莫名其妙的规矩,说这是礼仪。” “睡女人更是荒唐,明明就是想生孩子,或是发情了,却偏生要弄个什么喜欢爱慕……这让本王想到了当年狩猎时看到的兽类。” 李晗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人之所以是人,便是因为这些不同。若人与兽类相同,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你觉得和兽类有何区别?” 卫王喝了一口汤,“人本来就是兽!许多时候人不如兽……禽兽不如!” 他没了辩驳的兴趣,开始吃早饭。 李晗想到了宫中的皇帝和太子。 抢自己的儿媳,禽兽都做不出这等举动来。 难怪卫王会如此偏激。 “哎!” “何事?” “子泰今日要去操练临安军,去看看?” “没意思。”卫王板着脸。 李晗放下筷子,“说是有人想给子泰下马威。” “不想去!” “兴许会动手。” “……” “子泰修为普通,你若是不去,他怕是会出丑。” “……” “子泰若是被欺负了,大王的名头也会受损啊!” “如此就去看看。”卫王傲娇的点点头。 吃完饭,二人出门。 “还没出来。”卫王不满的道:“又没成亲,这般恋恋不舍作甚?” “出来了。” 隔壁大门开了。 “郎君早些回来。” “知道了。” 杨玄带着老贼和王老二,还有乌达带着护卫出了大门。 百余骑很麻烦,不可能全数在家中住着。杨玄就和老头申请了一下,在军营边上给这些护卫弄了个新家。平时主要是乌达带着些人在宅子里护卫,其他人在另一处操练。 “子泰!” “建明?大王,这是要去哪?” 李晗笑道:“大王也想去看看临安军。” 这头狐狸,自己的事儿却推给了本王……卫王忍不住抬头看着天空。 “只是小事。”杨玄笑了笑。 “并非小事。”李晗说道:“你原先是太平县县令,临安的官吏对下面的官员总是带着些优越感。可没想到你转瞬就成了他们的上官。 人大多能上不能下,看着以往自己俯瞰之人,如今站在自己的头顶上,那等滋味可不好受。我估摸着今日会有人给你下绊子。” “花花肠子多。”卫王不耐烦的道:“此事简单!” 这个憨货! 李晗问道:“大王可有解决之道?” “不服……打到他服!” 粗胚!李晗嘴角含笑,“这是临安,多少人看着子泰。” “这是军中。”卫王觉得李晗聪明是聪明,“你许多时候是聪明过头了。军中只服气比自己厉害之人,而不是什么手段。” “呵呵!” “你再给本王呵呵试试?” “哈哈!” “……” 路人看到二位贵人的模样,不禁有些惊讶。 这就是皇子? 杨玄满头黑线,“矜持!都看着呢!” 校场外,其他护卫已经在等候了。 杨玄带着百余骑进了校场,四千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张立春带着几个将领迎了过来。 “见过司马!” 等看到卫王和李晗时,张立春等人反而是越发的兴奋了。 这是自信的表现。 “辛苦了。” 杨玄颔首,随即被簇拥着走到了台子上。 “开始操练吧。” “领命!” 州廨。 刘擎刚到,打个哈欠说道:“昨夜没睡好。” 卢强笑道:“可是家中闹腾?” “家中倒是不闹腾,可老夫却担心杨玄今日被张立春的麾下给个下马威。” “这是常事。”卢强觉得老刘担心太过了,“张立春自家当年去统军,也被那些人给了下马威。这不只是咱们陈州如此,北疆民风彪悍,各处军中皆是如此。将领要想让麾下信服,就得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他见刘擎眉间多了忧色,就问道:“使君担心子泰会丢人?” “他丢不丢人不打紧。”刘擎摇头,“深秋了,三大部今年会如何袭扰,乃至于进击还不得而知。张立春有才,不过非大将之材,这也是陈州军出阵老夫得亲自领军的缘故……多少人说老夫是贪恋军功,特娘的,老卢,你觉着老夫这把年纪了还想着升迁?” 这个说不定啊……卢强坚定的道:“这是诬蔑!” “老夫是刺史,总不能敌军来袭老夫就得丢下手头事去统军吧?不像话!” “使君的意思是……”卢强迟疑了一下:“以后让子泰领军?会不会太早了些。” 刘擎没好气的道:“有才就用,还分早晚?” “就怕有人不服气,闹出事来。”卢强苦笑,“咱们陈州不容易,能支撑到现在靠的便是团结。若是内部闹腾……” “所以老夫就等着今日的下马威。”刘擎有些恼火,“特娘的!一群粗胚,若是子泰无法让他们心服口服,还统个屁的军。下次遇到敌军来袭,还得是老夫上!” 卢强挑眉。 刘擎在想心事。 卢强再挑眉。 刘擎视而不见。 第三次挑眉。 刘擎干咳一声,“老卢啊!” “使君。” 刘擎语重心长的道:“老夫知晓你想领军,可这人吧,他术业有专攻,你的长处便在于处置政事。领军也不是不行,管管粮草军械尚可。” 卢强苦笑。 刘擎终究有些不安宁,“叫人去看看。” 卢强吩咐了,回来后见刘擎在处置政事,但速度却比以往慢,就知晓他有些分心。 “使君安心,就算是失败了,慢慢磨也能收服了那些骄兵悍将。” 刘擎抬头,眸中多了些温和,“年轻人在一帆风顺时遇到挫折不是坏事,恍若当头棒喝。可老夫总是担心小崽子太顺了,一旦受挫会不会一蹶不振。老了,做事优柔寡断,倒是让你笑话了。” 卢强坐下,眼中含着笑意,“年轻人总归是要去闯荡的,使君放宽心。” 刘擎点头,“就是心中牵挂着。” …… 战马疾驰,刀光闪烁。 阵列转换整齐,呼喝声中,长枪奋力刺杀。 “杀!” “杀!” “杀!” 四千人操练起来动静很大,整个校场烟尘滚滚。 校尉吴顺泽瞥了杨玄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不喜不怒,就试探道:“司马,兄弟们还有些别的手段。” 正菜来了……杨玄看了他一眼,“只管演练。” 吴顺泽的脸兴奋的微红,打个呼哨。 一队步卒开始树靶子。 靶子有数十个,整齐排成一排。 吴顺泽介绍道:“交战时,我军骑兵冲杀对方步卒,对方必然是列阵以待。” 靶子便是步卒,杨玄点头。 吴顺泽举手摇动了几下,喊道:“都给耶耶操练起来,谁特娘的射偏了,回头青楼请客!” 李晗低声骂道:“特娘的!这怎地和悍匪似的。” 卫王问道:“比之太平军如何?” 李晗说道:“不知。” 卫王摸着巨刀的刀柄,有些手痒了。 “开始了。” 骑兵中斜刺里冲出百骑。 这一百骑兵冲着台子来了。 “呜呼!” 他们嘴里呼喊着,抬头看向杨玄等人。 野性十足啊! 杨玄想到了长安城中的诸卫,看似威风凛凛,可就像是披了一层虎皮的绵羊。 这些才是骄兵悍将。 伪帝若是知晓自己倚为长城的诸卫变成了绵羊,不知是如坐针毡,还是如临大敌。 “子泰!”李晗轻声提醒,“大气些!” 杨玄只是走神了,他举起手轻轻挥动,嘴角含笑。 骑兵们从台下呼啸而过,冲着靶群去了。 吴顺泽看着杨玄,“司马请看我临安军的骑射!” 骑射并非是每个骑兵都能做到的,而在疾驰中还能精准射杀敌人,这更是难上加难。连草原异族也很难做到。 一百骑兵用双脚控马……马速不减,这本身就是精锐的表现。 他们张弓搭箭,在从靶群正面前方冲过时,松手。 咄咄咄! 箭矢飞舞,绝大部分都射中了靶子。 骑兵冲过靶群,随即有人去验靶。 张立春含笑道:“儿郎们献丑了。” 吴顺泽的眼中却多了桀骜,“拭目以待。” 验靶的军士来回奔跑,很快,结果汇聚。 有人高喊,“中胸腹者七成!” 你要说为啥不是面门或是咽喉……这话说出来保证会被打个半死。两军交战,从来都是以最有把握的方式去杀敌。 你要刁钻的觉得自己牛逼,每一箭必须中咽喉才算数,那你是高手,但这样的高手在军中屈指可数,不具备代表性。 吴顺泽看向杨玄,“请司马指点!” 一股子不服气的气息就冲了过来。 下马威来了。 李晗轻声道:“桀骜,且跋扈,这是故意的,子泰若是不能压制他们,领军之事就成了泡影。” 卫王冷笑,“本王出手呢?” “军中只认强者,不认身份,否则你以为张楚茂为何灰溜溜的滚回了南疆去?” 杨玄微微颔首。 这是认可之意。 此人有些软弱! 吴顺泽心中多了轻蔑之意。 那一百骑兵此刻就在台下,桀骜的等待杨玄的回应。 “是不错。” 呵呵! 有人在笑。 “也仅仅是不错。” 一百骑兵有些躁动。 吴顺泽拱手,“请司马指点!” 耍嘴皮子不算数,咱们上手。 太平军成军时间短,众人知晓太平军枪阵犀利,但骑射却不是短时间就能练出来的。 杨玄淡淡的道:“乌达!” 乌达上前,“主人。” 杨玄此次从太平来临安,就带了乌达率领的护卫。 杨玄指着靶群,“去教教他们。” 瞬息,吴顺泽和那些骑兵的脸就红了。 被愤怒刺红了。 乌达点头,“领命。” 同样是百骑。 同样是骑射。 乌达率先策马而去。 百骑从台子下疾驰而过。 “避!” 乌达一声高喊。 一百骑侧身缩在战马左侧,从右侧和前方看去,仿佛战马上空无一人。 战马依旧不减速。 吴顺泽面色微变。 那些骑兵同样如此。 卫王没怎么关心军队的事儿,问道:“这些人如何?” 李晗说道:“他们本是精锐中的精锐,到了太平后,子泰想打造精锐骑兵,便用他们为教官,琢磨各种战法。一番苦练下来,早已脱胎换骨了。临安军用骑射来挑衅,我敢打赌,子泰此刻忍笑很辛苦。” 乌达第一个冲过靶群。 咄! 箭矢精准的射中了靶心。 咄! 第二个依旧如此! 第三个…… 第四个…… 咄咄咄! 靶心在颤抖。 /66/66792/17791471.html 第219章 收拢人心 咄咄咄! 和临安军密集攒射不同,乌达率领的护卫是顺着放箭。 前方放箭,随即策马转向,后面一人再放箭,以此类推。。。 如此,每一箭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咄咄咄! 箭矢轮番射中靶子。 最后一人松手。 随即护卫们策马来到了台下,和临安军的一百骑并列。 距离不算远,今日天气也不错,台子上更是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 吴顺泽面色铁青,张立春在苦笑。 验靶的人在来回跑。 “中胸腹九成!” 那一百骑兵因为是背对靶子,所以听到结果后不敢相信的回首。 随即,人人面色苍白。 败了! 别看只是两成的差距,可乌达等人的箭矢距离靶心更近,而他们的散落在整个靶子上。 他们知晓要想达到这个结果的难度。 张立春干咳一声,“司马麾下果然骁勇!” 这是婉转认输。 吴顺泽大声道:“我临安军阵列无双!” “住口!”张立春喝道。 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高。吴顺泽的心态有些崩了,他拱手低头,“还请司马指教!” 杨玄看着他,冷冷的道:“我操练太平军不过半载,随即便跟随北疆大军出阵。此战我太平军率先破城。 随后决战时,我陈州军为左翼猛攻敌军右翼,我太平军列阵在前,无一人后退,杀敌无数,战后,使君赞为陈州虎贲。” 吴顺泽抬头,面红耳赤的想反驳。 杨玄说道:“随后基波部猛攻章羽县县城,大军云集,我率数百骑一战破敌万余,章羽县转危为安。” 吴顺泽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想的各种反驳理由在这些战绩之前毫无用处。 任你百般吹嘘,我只一巴掌:战绩碾压! “瓦谢部里应外合想攻破太平,瓦谢可汗华卓领三千精锐突袭,我率六百骑应战,华卓不敢应战,狼狈而逃。” 杨玄森然道:“我说这些并非是想炫耀,只是想问问你等,面对创造出这等战绩之人,你等该如何?” 吴顺泽的脖颈上青筋蹦跳。 “来人!” 杨玄喝道。 “在!” 几个军士上前。 杨玄指着吴顺泽,“军中给上官下马威乃是惯例。以己之长来挑衅上官,其一,不够悍勇,想占便宜的心思令我不喜。其二,败后不肯认输,心胸不够宽阔,遇敌时定然会意气用事,责打二十,以为教训!” 几个军士愣住了。 他们是临安军的军士,杨玄是外来人。 特么的,不动手的后果更严重……张立春厉喝:“还不动手!” 吴顺泽跪下,“下官领罪!” 随即吴顺泽被拉下去,就在台下责打。 杨玄看都不看一眼,“列阵上前。” 这是准备令将士们观刑吗? 四千人列阵到了台下。 “我是杨玄。” 杨玄缓缓说道:“北疆的形势如何不用我说,你等自然知晓。不提北辽,三大部就在陈州之前虎视眈眈,一心想吞了我陈州。” 这番话很是平和。 “面对如此险境,你等在想什么?” 杨玄突然咆哮,“你等一心想着给上官下马威,可这个下马威却让我倍感失望!看看你等,这是什么阵列?稀稀拉拉。看看你等,或是怒火冲天,或是沮丧不安,这样的军队如何抵御三大部?如何能灭了三大部!” 将士们有些激动,甚至有人喊道:“不服就来厮杀!” “揪出来!” 杨玄眼神好,牢牢地盯住了那人,王老二冲了下去。 “谁特娘敢阻拦,今日耶耶要杀人!”杨玄知晓要镇住这帮子骄兵悍将,光凭着本事还不够,你还得表现的比他们还狠。 “他不敢!”那军士还在叫嚣。 卫王拔出巨刀,“本王在此,谁要试试?” 你特娘的就不能不抢风头……杨玄想灌死大侄子,但想想自己的酒量好像喝不过他。 军士被王老二一巴掌抽的七荤八素的拖了出来。 “我不服!” “我不需你服!”杨玄冷笑,“牢骚怪话一肚子,可以,但当请示了说。此刻说了便是蛊惑人心,我若是放任你这等人在军中,那便是失职。来人。” 几个军士上前,神色肃然。 “责打三十,驱逐出军中!” 这便是削了军籍。北疆谋生不易,从军中出来后,没有一技之长的要么去种地,要么去做生意。可地不好种,异族会时常来袭扰劫掠;生意更难,不小心就血本无归。 而从军虽说有风险,可军功封赏最为丰厚。 军士面色剧变,跪下道:“小人知错……” 杨玄上前一步,“打!” 他看着阵列,淡淡的道:“还有谁?” 无人开口。 杨玄先是用骑射击溃了他们的骄傲,接着用自己的战功摧毁了他们的自信心,再用责罚来立威。 谁不服? “从今日起,全数用我的操练法子。” “谁偷奸耍滑,重责!” “操练此刻便开始,乌达!” “主人。” “谁乱动,打!” “领命!” 乌达带着护卫们拎着大棍子在巡查。 杨玄就站在台上纹丝不动。 这……难道我等也得操练? 张立春等人愕然。 但杨玄一动不动,他们自然只能跟随。 人一站久了就会觉得这里发痒,那里酸痛,没多久整个人就磨皮擦痒的,恨不能挠挠动动。 “打!” “嗷!” 乌达带着人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看到谁乱动就打。 若是以往,这些将士定然会反抗。可台上的杨玄也没动,谁敢质疑? 从古至今,最好的教导方式便是垂范。 也就是以身作则。 时光流逝,张立春等人也熬不住了。 杨玄没动。 他们只能自己动。 于是在下面将士们的瞩目下,杨司马一动不动,而张立春等人却像是猴子般的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动一下。 威信,就这么渐渐转移了过来。 呯! 有人摔倒了。 呯! 该结束了吧! 众人从未觉得站立这般受罪。 军中列阵也是站立,但从未这般严厉,动都不许动一下。 但台上的那人依旧纹丝不动。 卫王干咳一声,“本王要去更衣。” 李晗鄙夷的道:“我就知晓你扛不住。” 卫王学了杨玄,冲着他比个中指。 “正好我也想去。”李晗一脸正色。 “无耻!” 他们不是军中人,自然不受这个约束。 呯呯呯! “有人装晕!打!” “嗷!” 呯呯呯! 不断有人摔倒。 呯! 台子上也有人摔倒了。 杨玄这才说道:“操练结束。” …… “如何了?”刘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操心的命,不过以前操心的是整个陈州,如今还得多一个小崽子。 去打探消息的小吏说道:“这边出了骑兵来挑衅,骑射颇为犀利,中了七成。” 刘擎怒道:“张立春干什么的?为何不压住?” 小吏苦笑,“杨司马令自己的护卫出手,中了九成。整个临安军都被镇住了。” “哎!他的护卫好像是些异族人?”刘擎心中由怒转喜,“好像是上次去救人时弄回来的。没想到竟然骑射了得。” 卢强笑道:“使君这下可以放心了。” 刘擎板着脸,“老夫何时不放心?只是昨夜喝多了茶水,没睡好罢了。” 你说的都对。 卢强只能勉强一笑。 小吏说道:“如今杨司马带着他们在站,谁都不许动。” “这是什么操练法子?”刘擎皱眉。 没多久,消息再度传来。 “摔了好些人。” “连将领都摔了。” “杨司马依旧纹丝不动。” “临安军服气了,杨司马所过之处,纷纷行礼。” “好!”刘擎满面红光的道:“子泰一去就镇住了临安军,随后便能接手操练。如此他在陈州也有了立足之事。只需把军队操练好,随后若是能一战取胜,小崽子便站稳了脚跟,哈哈哈哈!” 卢强点头,“三大部不会安分。特别是基波部,他们上次死伤惨重,怀恩若是想报仇,今秋便是机会。” “那也是小崽子的机会!”刘擎双目炯炯,“张立春平庸,杨玄锐气十足,就算是基波部不出击,老夫也得令杨玄领军去袭扰一番。” 新人上任三把火! 刘擎准备给杨玄送上第一把。 卢强说道:“可子泰责打将领,若是不能收服,这便是一个隐患。” “使君。”小吏回来了。 “杨使君亲自下厨做了饭菜送给校尉吴顺泽,吴顺泽感激零涕,悔不当初。” 刘擎淡淡的道:“今日天气不错。 卢强笑道:“是啊!” 刘擎起身,“理事要从容。” “是!” “要学会一张一弛,否则如何能长久?” “是!” “老夫去看看菜地。” …… 杨玄弄了一碗馎饦。 吴顺泽吃的泪流满面,跪下请罪,发誓从此杨玄指东他不打西,杨玄令他赶狗绝不撵鸡。 老贼在外面赞道:“郎君好手段。” 李晗也觉得不错,“打一顿再给颗枣吃,人心便收拢了。” 卫王在沉思,李晗戳戳他,“觉着不妥?” 卫王摇头,“本王觉着泪流满面夸张了些。” “悍勇之士嘛!”李晗却觉得恰如其分。 随后众人回去。 出了校场后,杨玄突然身体一震。 艹! 馎饦忘记放盐了。 几辆大车就在众人的前面,大车上都是尘土,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绝于耳。 十余骑护着车队,一看就是长途跋涉后的模样。 其中一人回头,先是一怔,接着下马转身。 “小人袁市,见过大王。” 卫王淡淡的道:“何事?” 袁市抬头,“小人奉越王之命前来,有越王的书信。” 李晗低声对杨玄说道:“越王的人。” 越王,那个小透明……杨玄知晓皇室不存在小透明,若是可以,每个皇子都能成为风云中人。 但越王却货真价实的是个小透明。他虽是皇后所出,背后也有一家四姓作为靠山,但他的头顶却有个太子哥哥。 于是他的位置就尴尬了。你要说上进,那便是在窥探亲兄长的太子之位。所以,小透明的名声一直伴随着越王到了南疆。 不过越王和卫王可没有交情,怎地来送礼? 不,因为卫王和太子是对头,严格意义上来说,越王也该同仇敌忾,把大侄子视为敌人。 可他千里迢迢的竟然遣人来送礼,这里面的味道值得琢磨。 不过此事与杨玄无关。 杨玄回州廨,李晗知晓自己该避嫌,“来了临安还没去青楼看看,我先去探探路。” “小心腰子。”卫王随口道。 到了住所,按理该开大门让马车进去。可卫王却丢下一句话,“搬进来。” 黄坪闻声出来,问了下情况,笑的云淡风轻,“越王好意,大王颇为感动。” 他随即令人去准备回礼,自己在前面交接。 礼物都是南方的特产。 几大车搬运完毕。 最后一辆车的车帘掀开。 两个异族美人满怀期待,又颇为忐忑的下来。 还送美人,天知道这些女人的身上有没有藏毒,或是暗藏机关……黄坪心中冷笑,“大王最近修心,不近女色。” 袁市笑眯眯的道:“以前大王可是无女不欢。” 以往卫王也曾荒唐过一阵子,但后来就变了。 黄坪冷着脸,“这是你能议论之事?” 袁市笑着请罪。 稍后他去拜见卫王。 “越王在南疆颇为挂念大王,常说当年在宫中时忽略了亲情,到了南疆之后,每日看着陌生人事,不禁怀念往昔。北疆苦寒,北辽虎视眈眈,越王担心大王,便令小人前来,另有书信。” 卫王看都不看书信,“礼物本王收了,南疆虫蚁多,黄坪。” “大王。”黄坪含笑上前。 “回礼可有了?” “有了。” 随即就是一番不咸不淡的话,袁市告退。 “不需安置?”黄坪送他出去。 客人来了,主人家安排食宿是本分。 袁市含笑,“大王威严,我可不敢靠得太近。” 黄坪微笑,“如此,有事说话。” “好说。” 袁市回身拱手,随即带着人去寻逆旅。 黄坪回去。 “大王,来者不善。” “本王知晓。”卫王有些不耐烦的道:“多半是老三派来打探本王消息的探子。做事畏畏缩缩的,和老鼠一般。” 黄坪笑道:“老夫自然会关注他们,只是那两个女人该如何处置?” “杨玄和李晗一人一个。” /66/66792/17791472.html 第220章 贪婪便是最大的弱点 “怡娘!” 章四娘急匆匆进了后院。 “又怎么了?” 怡娘刚买了一群小鸡,小鸡装在箩筐里,她正一只只的拿出来检查。。。 “怡娘,隔壁送了个美人来。”章四娘一脸不屑,心道:郎君连我都没染指,那个异族美人还不如我呢! 怡娘检查了一只小鸡的屁股,发现有些拉稀的痕迹,不禁黑了脸,“奸商!” “怡娘,如何处置?”杨玄不在,就是怡娘当家。 怡娘把这只小鸡单独放在一边,随口道:“哪来的?” “说是越王从南疆送给卫王的,卫王不要。” “那多半是干干净净的人,不会是密谍。”怡娘很有自信。 章四娘一听不禁倍感危机。 “不过家里不养外人,送回去……等等。” 怡娘又发现了一只拉过稀的小鸡,咬牙切齿的道:“晚些问问老贼,他若是不要,便送回去,就说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起,更养不起金贵的美人。” “哦!”章四娘不禁窃喜。 怡娘发现第三只小鸡有问题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奸商!” 袁市带着人住进了逆旅,随即分散开。 有人去青楼,有人去酒肆,有人去市场里到处转悠。 直至晚上,众人才回来。 门外有人盯着,室内,十余人依次汇报。 “卫王在太平很是安分,就是去了一趟草原,平日里在太平深居简出。” “到了临安后,卫王依旧深居简出。” 袁市沉声道:“就没拉拢官员将领?” “拉了,卫王和太平县县令,也就是如今的陈州司马杨玄交好。” 袁市蹙眉,“县令,小吏也!卫王出手,至少也得是刺史。杨玄此人如何?” 一个男子说道:“杨玄此人据闻是贵妃的人。” “那更不该!”袁市冷笑,“卫王当年就给过贵妃好看,他如何肯与贵妃的人交好?” “杨玄据闻是农家出身,后来机缘巧合救了贵妃,从此飞黄腾达。” “不对,我打探到了消息,说此人在太平操练出了一支精兵,屡战屡胜。” “胡乱吹嘘的吧?” “不,临安人知晓,今年早些时候,对面的基波部大军出动攻打章羽县,杨玄率数百骑大破基波部万余骑。北疆大战时,此人也率先破城。” “咦!”袁市有些好奇,“如此……那此人用兵倒也有些意思。多大?” “说是不到二十。” 袁市笑道:“少年锐气,不过毕竟年少,且官位低微,卫王不可能有那等慢慢栽培的心思,如此,试探。” “是!” 另一人说道:“另外梁王的那个孙儿李晗住在卫王府中,二人出入一体,颇为亲热。” 袁市说道:“李晗看似浪荡,不过当年他曾弄死了李珍的爱妾,那年才十一岁。这等人阴狠,与卫王在一起……不足为虑。不过,试探。” “是!” 众人低声应诺。 袁市叮嘱道:“要打探清楚这边的消息,大王方能有的放矢去应对。所以不可懈怠。李晗修为普通,一力降十会,径直出手,试探他的秉性。杨玄那里我估摸着应当是悍将,如此不可出手,当哄骗,试探此人的智谋。” “是。” 等众人走后,袁市坐在灯下发呆,良久,他揉揉额角。 “卫王为何如此低调?” “不过大王在南疆亦是如此,皇子谋事,竟然如此雷同吗?” “北疆有大军,南疆有大军。不过北疆将领据闻倨傲,卫王怕是难以降服。” 灯火闪烁,照的袁市的脸阴晴不定。 …… “女人?” 老贼到家后,得知怡娘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女人,顿时就摇头道:“不用了。” 怡娘也不苦劝,请示了杨玄后,令人把美人送回去。 吃饭时老贼有些走神。 “老贼。”王老二招呼一声,见他没反应,就说道:“老贼在想女人。” 老贼清醒过来,“老夫没工夫想女人。” 王老二说道:“那你为何在青楼外面看着里面的女人流口水呢?” 老贼的老脸一红,“老夫何曾如此?” “上次我看到了,你还说好白的大腿。” 王老二很认真。 怡娘敲敲案几,“吃饭!” 王老二嘟囔道:“我说的是真话。” 老贼老脸一直红到了饭后。 “议事。”怡娘一句话,王老二马上精神抖擞的把案几摆好,然后坐在自己的案几后,眼巴巴的看着怡娘。 茶水,瓜子,零食…… 每个人都有了,怡娘才坐下。 “郎君,越王与卫王按理该是对头,可却遣人来送礼,奴以为是来试探的。”对于这等勾心斗角,怡娘觉着自己的段位能直接碾压了那位越王。 “越王去南疆,卫王来北疆,当初曾引发了轰动,许多人在猜测皇帝的用意。有人说此举是皇帝对边疆大军不放心,想用皇子来节制两地节度使。 可卫王进了太平,长安却没有异议,由此可见,制衡只是一方面……”杨玄有些不屑的道:“那人担心自己的帝位,为此父子不像父子,我以为,另一层用意便是用卫王和越王来牵制太子和一家四姓。” “郎君,可越王是皇后之子啊!也是一家四姓之人。”老贼觉得这个分析有些偏差。 “太子在,除非一家四姓想玩赛马,否则越王便是太子的对头之一。”杨玄说道:“宫中是皇帝的地方,他们不敢冒险玩赛马,所以,越王出南疆,卫王出北疆,太子就不敢妄动,否则皇帝废掉他,用越王或是卫王为太子,轻而易举。” 怡娘笑的轻蔑,“皇帝担心卫王和越王在地方会被一家四姓废掉,让他只有太子一个选择,所以才让他们去南疆和北疆。他与一家四姓看似亲密无间,可私底下却勾心斗角。” “此人来了也是好事,说明越王也在窥探那个位置。”杨玄总结道:“南疆那边,张焕是宿将,张楚茂是一家四姓之人,越王也颇为不易,不过,和咱们没关系。” 第二日。 李晗刚到一个新地方后,喜欢去各处转悠,体验不同的风土人情。 早上起来,李晗准备去外面吃早饭。 一路溜达着,此刻深秋,四处看着有些肃杀,地上落叶不少。 李晗进了一个巷子。 前方一个男子低头走来。 双方越走越近。 男子渐渐靠近李晗,突然肩头一沉,就撞到了李晗的肩膀。 撞倒他,接着一顿毒打。 这是袁市的安排。 随后观察李晗的反应。 这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秉性的时候。 男子的修为不错,能碾压李晗。 所以李晗不出预料的撞到了身边的土墙。 随即反弹回来。 “敢撞耶耶!”男子的脸上抹了不少用南疆的树汁制成的颜料,看着灰黑。他举起拳头,狞笑着准备饱以老拳。 李晗的右手猛地挥动。 一根铁刺,就在男子以为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猛地刺进了男子的大腿中。 “啊!” 一击不中,必须远遁,否则一旦被发现身份,卫王能单骑杀入南疆,把越王捶死。 男子惨嚎一声,身形闪动,消失在巷子里的晨雾中。 李晗慢条斯理的把铁刺收了,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得知我与卫王住在一起,于是便来试探。我修为浅薄,只需一顿毒打便能看出我的秉性。手段有些意思,不过轻敌了。” “轻敌就意味着他们轻视我,哎!早知晓方才就不用铁刺,用子泰弄的那个什么喷的毒水,一喷那个刺激啊!” “咦!他们试探我,必然会去试探子泰。” 李晗乐了,“那就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希望去试探的人运气好。” 杨玄此刻带着人正在去州廨的路上。 深秋时节,街上的行人明显多了不少。 一个女子跌跌撞撞的扑过来,就扑倒在杨玄的马前,抬头悲鸣道:“郎君,你好狠的心,竟然弃我们母子不顾。” 我啥时候有儿子了?杨玄:“……” 路人围拢过来,有人说道:“这是杨司马,你可是认错人了?” 女人摇头,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道:“奴的枕边人,奴如何会认错。” 就在人群中,有人在看着杨玄的反应,连表情都不放过。 遇到这等被污蔑的事儿,有人会怒不可遏的反驳,有人会气得浑身发抖,有人会大声叫骂…… 不同的反应代表着一个人不同的秉性。而秉性在许多时候能看出一个人的潜力来。 杨玄伸手。 啪! 女人挨了一巴掌,扬起脸,惊愕的道:“郎君,你好狠……” 啪! 又是一巴掌。 女人被打的大牙都松动了几颗。 “拿下问话。” 两个护卫扑过来,一人一边把女子架了起来。 简单粗暴,但却格外有用。 围观人群中,男子悄然退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老贼就跟在后面。 男子非常警觉,一路不时借着进店铺或是停下问小摊的事儿观察身后。 老贼翻着白眼,杵着不知何时弄到的木棍子,一边往前戳,一边缓缓前行。 一路绕回了逆旅,男子进去禀告。 “没问话,径直两巴掌把那女子打的大牙都掉了几颗,看着……惨。” 袁市笑道:“粗鲁吗?难怪领军厮杀得力,靠的便是一股子锐气。” 他问道:“那女子可有后患?” 男子说道:“就是个贪财的女子,咱们一番哄骗,再扔些钱,她便迫不及待的去了。” “贪婪便是最大的弱点!”袁市睿智的总结了一句。 楼下的大堂内,老贼正和掌柜说话。 “客人的秘密恕不外泄!”掌柜一脸正气。 老贼笑眯眯的道:“要命还是要钱?” 掌柜笑了笑,一把短刀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脖颈上,老贼笑的比他更和气,“那是一群贼人,老夫会觉着你是他们的同伙。” 掌柜依旧硬气,“除非是官人,否则别想老夫……老夫……” 杨玄出现了。 掌柜哆嗦着,“他们就在二楼,丁字一号房一直过去到头,全被他们包下了。” 杨玄身后带着数十护卫。 楼上,袁市依旧在轻松的笑着,“李晗奸猾,不足为虑。杨玄简单粗暴,不堪大用。卫王在北疆厮混了这么一阵子,竟然就收获了这两个歪瓜裂枣,有趣。” 他突然耳朵动了动,“有人上楼,人不少。” 男子猛地拍击了一下案几。 其他房间内的人纷纷冲了出来。 “有人!” 二楼楼梯口,杨玄缓缓走了上来,见众人剑拔弩张,就问道:“早上令人坑我的那人何在?” 室内,男子面色剧变,“不好,我大意了。” 袁市指指窗户。 男子飞掠而去。 袁市缓缓走了出去。 二楼的走廊是u型,他的人站在一边,对面数十护卫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楼道那里也被守住了,除非撤回房间里,否则别无他路。 “何事?”袁市板着脸问道。 杨玄看着他,“那人何在?” 袁市摇头,“我不知你说什么?另外,我等乃是越王的人,今日在临安被弓箭逼着,这是哪家的礼?” “我家的礼!”杨玄说道:“坑了人便想跑,却不知临安军民一家亲,早有百姓把你等的异常看在了眼里。人何在?” 竟然是被百姓发现了……袁市心道真的大意了,“并无此事。” “不承认?”杨玄伸手,老贼递过木棍子。 “站好。”杨玄用棍子指指对面,随后狞笑着走过去。 有人回身想进屋。 你能如何? 杨玄边走便说道:“放箭!” 短短的距离内,手刚松开,箭矢就到了那人的身后。 “啊!” 男子倒地惨嚎,大腿和屁股上插着几根箭矢,兀自在颤颤巍巍的抖动着。 “再动一个试试?” 杨玄挥舞大棍子冲过去,一顿毒打。 十余男子被打倒在地上,最后剩下一个袁市。 “杨玄,你莫要……” 杨玄一棍子狠抽过去,袁市刚想闪避,几支箭矢封锁住了他闪避的空间。 呯! 袁市扑倒。 杨玄劈手把他揪起来,骂道:“甘妮娘,若非耶耶一直守身如玉,还真以为是哪日播了种。娘子没进门就有了孩子,以后让耶耶如何娶妻?” 呯呯呯! 一顿拳脚毒打,杨玄丢下鼻青脸肿的袁市,回身,“走!” 出了逆旅,杨玄问道:“那个逃掉的人呢?” 老贼说道:“老二去追了。” 男子此刻正在一个巷子中狂奔。 只要他能逃脱,杨玄带人闯入逆旅便是寻衅闹事,越王一封文书便能让他付出代价。 他在狂奔中回头看了一眼。 没人追来。 他得意的回头。 就见前方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笑的很憨傻。 举起右手。 用力一挥。 男子骇然发现无论自己如何闪避都躲不开这一巴掌。 “你!” 啪! 男子被一巴掌抽的倒飞回去,撞到了墙上。 年轻人走过来,吸吸鼻子,“竟然被抽尿了?” 巨大的羞耻感让男子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王老二。” /66/66792/17791473.html 第221章 刺杀,移民 卫王的生活很单调,吃饭睡觉喝酒,再有便是偶尔去州廨,和如临大敌般的刘擎等人说说话。 皇帝和太子的故事流传出了许多版本,譬如说太子跪求皇帝收下自己的婆娘,说这个婆娘各种奇趣,儿子不敢独享,请阿耶品鉴……等等传言,不一而足。。。 但大伙儿都知晓一件事:太子是个倒霉蛋,皇帝不要脸。 不要脸的皇帝自然看不上庶子卫王,所以三子之中,卫王逆袭的可能性最低。 北疆人永远都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在长安贵人的眼中就是个憨憨。所以,对于来自于贵人的拉拢,除非是脑子不清醒的,或是利欲熏心的,再或是失意想借着贵人东山再起的,否则没人敢接受卫王的拉拢。 文官没戏,那武将呢? 北疆人崇敬好汉子,若是他能一展所长,想来也能结交一些武将。 可对面是北辽,北疆没法主动进攻。 于是他空有一身修为也白瞎了。 越王是嫡子,大伙儿都知晓太子是个废物,这是越王的优势所在。其次南疆那边大唐占据优势,经常能听到南疆毒打异族的消息。 所以,大伙儿对比之后,都觉得卫王没戏。 没戏的卫王府门前车马稀,平日里也没个人来套个近乎,更遑论什么送礼送美人。 卫王出行是孤独的。 出去溜达一圈,回来后,他吩咐人摆酒。 刚喝了一杯,李晗就来了。 “好酒!” 李晗毫不客气的弄了一坛子酒水在身边,仰头就是一碗。 “不用杯子?” “不用。” 卫王是拎着酒坛子灌。 “哎!”李晗说道:“今日有人拦截我,突然动手。” “嗯!”卫王仰头又是几大口。 “那人有些大意,被我刺伤了大腿,随即远遁。” “嗯!” “那人修为比我高深许多。” “嗯!” “你特娘的除去嗯还会什么?” “你说了许久,不就是想说那是越王的人吗?” 李晗:“……” 二人相互灌酒。 李晗打个酒嗝,“你就是个倒霉蛋,看看越王,哪怕是去了南疆,身边随便出来便是好手。你的人……一个黄坪看着猥琐,那些护卫修为也就那么一回事。” 卫王喝的眼珠子有些发红,“本王的阿娘没有靠山,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阿娘不喜欢争,从进了王府开始就被那些贱人欺负。后来本王大了开始争,可也只能动拳头。” “你动拳头也只是一人,别人却是无数人。”李晗喝了一碗酒,“人一旦抱团就会发现能争夺许多好处,于是他们会拉拢其他人。你就算是皇子,可孤零零一人如何争得过他们?” 卫王打个酒嗝,把巨刀摆在案几上,眸中多了冷意。 “不争即死!” 李晗放下碗,“和我一样,那个贱人当年跋扈到了极点,阿娘说是被气死,可我一直怀疑是被毒死了。那个狗东西却掩饰了所有痕迹。” “你阿耶?” “嗯!” “我的阿耶抢了自己的儿媳妇,你阿耶纵容宠妾灭妻,差点把你给打死,李家人还真是有趣。”卫王笑了起来。 “对,有趣。”李晗喝得面色发青。 “越王行事依旧脱不开那等猥琐的格局。”卫王不屑的道:“要查探,要试探,径直派人来就是了,却弄个送礼的名头,这便是做了女妓还想着给自己套一件名曰贞洁女子的外裳。他若是做了皇帝,和如今的不会有什么区别。” “都是操弄权术的好手,哈哈哈哈!”李晗不禁大笑起来。 皇帝是玩权术的好手,越王如今看来也不差。 “他生了几个儿子,如今看来,却是越王承袭了他的衣钵。” 卫王放下酒坛子,打个嗝,握住举刀的刀柄,“你可知本王喝多了喜欢作甚?” 李晗摇头,“不知。” “杀人!” 巨刀突然出鞘,接着挥舞。 而且是冲着李晗而来。 狗东西! 这是喝多了要杀我? 李晗下意识的躺平! 铛! 他躺在地上,看着巨刀从身体上方掠过,接着虚空中突兀的火星四溅,一把被涂抹成灰色的长刀在火星中闪现。 长刀粉碎。 空中鲜血迸射,一颗人头咕噜噜的落下,滚到了李晗的耳边,躯干在另一侧。 卫王反身一刀。 呯! 虚空中鲜血喷吐。 卫王向前一步,双手握刀,向前劈砍。 铛! 虚空中突兀的出现一个人,此人右手握着半截断刀,定定的看着卫王。渐渐的,从额头处分泌出了细小的血珠,血珠不断向下蔓延。 衣裳破开,血珠在胸膛,在小腹向下延伸…… 噗! 此人从头部开始左右分开,竟然是被一刀从身体中间斩断。 护卫们蜂拥而来。 隔壁的墙头上坐着王老二,他扯着嗓子高呼:“郎君问,要不要帮忙?” “要,来饮酒!” 王老二嘟囔了一番,喊道:“郎君说,喝酒不如睡女人。” 卫王:“……” 李晗:“……” 王老二挠头,“我记错了,是老贼说的。” 杨玄想杀人! 老贼蹲在墙角狂翻白眼。 卫王的后院就像是屠宰场,没法待了。 二人换了衣裳,卫王拎着两坛子酒水准备去隔壁。 “你不拿酒水?”卫王不满的道:“喝的比谁都凶,却从不去买酒。” 李晗懒洋洋的道:“你力气大,子泰能挣钱,我就等着喝。” 娘的! 卫王骂骂咧咧的出了大门。 一个黑影猛地窜了过来。 他双手拎着酒坛子,竟然舍不得砸过去。 李晗伸手一拍。 喵! 一只猫飞掠过去落地,尾巴直挺挺的竖着,冲着卫王喵喵叫唤。 “是你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 “拍死!” “猫有趣,为何要拍死?” “穷养狗,富养猫。这里出现一只猫,还是黑猫,你不觉得古怪?” “那边有个美人。”李晗指指对面。 卫王抬头,面无表情的道:“这个婆娘何时养了猫?” 李晗纳闷,“你认识?” “那是本王的王妃……” “那你先聊着,我去隔壁。”李晗听闻过卫王妃的彪悍名声,准备回避。 “是王妃身边的妇人。” 妇人看着颇为威严,近前后福身。 “见过大王。” “说事。” “是。”妇人说道:“越王那边给王府送了些礼物,王妃说越王此人阴柔,她不喜,就把东西全给丢了出去,说大王不在,谁送礼都不收。” “干得好。” “奴告退。” “滚吧。” “是!” 这便是卫王和王妃之间的相处方式? 李晗回想了一下自家梁王府,好像也没那么古怪。 二人进了隔壁。 “喝酒!” 又是一顿猛灌,杨玄嘴歪眼斜了这才罢休。 “大王说的这等手段,不像是我大唐的,倒像是南周的密谍。”杨玄好歹没喝醉,打着酒嗝分析道。 “南周,难道越王和南周勾结在了一起?”卫王眼神不善,杨玄敢打赌,若是此事被证实,越王最好的路子便是一路狂奔回到长安,躲在皇帝的身后叫喊爸爸救命。 杨玄指指李晗,接过章四娘递来的醒酒汤就是一顿狂饮。 娘的!遇到两个酒坛子也是倒霉到家了。 李晗矜持的接过醒酒汤,彬彬有礼的颔首,“多谢。” 该死的贵公子风度! 杨玄目光不善。 卫王不耐烦想动手。 李晗这才说道:“若是越王与南周勾结,也不会在此刻动手。要知道太子还在,若是刺杀大王成功,只剩下了太子和越王,太子会如何?” 卫王知晓自家兄弟的尿性,“太子会想办法弄死越王,反之亦然。” “所以,这必然是南周那边的手段。”李晗懒洋洋的道:“手段粗糙了些,更像是一种勾搭,我仿佛看到南周的情人司正冲着越王抛媚眼。” 卫王看向杨玄。 杨玄点头,“用几个密谍的性命来给越王暗示,这事儿情人司做得出来。” 黄坪终于忍不住了,插话道:“敢问杨司马,为何这般笃定?” 杨玄把碗放下。 老贼在边上说道:“当初郎君在长安灭杀南周情人司数十密谍。” 当老夫没问过……黄坪闭嘴。 杨玄闭上眼睛,觉着这个局面越发的有趣了。 卫王在北疆打不开局面,这是必然。 但越王在南疆好像有些如鱼得水,就像是老嫖客闯入了女儿国。 …… 南疆。 傍晚。 越王在书房里看书。 “大王。”有侍女来了。 “何事?” “石忠唐求见。” 越王的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冷意。 晚些,他在别处接见了石忠唐。 “见过大王。” 石忠唐手中拿着几本书,憨厚的道:“这几本看完了,不过却有不少疑惑,下官大胆,还请大王指点。” 越王嘴角噙笑,让人不禁想到了先生,“何处不解?” “此处,还有此处……” 墙上,烛光把两个人影渐渐映照在了一起,看着就像是一个臃肿的人。 …… 军中的操练如火如荼。 杨玄每日都会去待半日,操练完毕后,和将士们一起吃顿饭,再去州廨。 刚进州廨就有人来送信,“杨司马,有你的书信。” 杨玄急切的道:“谁的?” “不知,小人也不敢看。” 送信的是个规矩人。 杨玄接过书信,却不是周宁的,是曹颖。 信封口的记号完好无损,说明没有被偷看过。 进了州廨,杨玄遇到了韩立。 二人正好过同一个通道,杨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头看信。 韩立心中憋屈,却不得不拱手,“见过司马。” 杨玄抬头,“嗯!” 韩立侧身,杨玄从容走过。 曹颖在信中提及了太平最近人口膨胀的事儿。 北疆的人犯不少都被送到了太平,随着太平商贸的发展,各处商人蜂拥而至。他们带来了许多人手,以至于太平城中房价疯涨。 曹颖有些头痛,请示杨玄是否上书请求扩建太平城。 杨玄想了想,去寻了刘擎。 “扩建太平城耗费太大,老夫穷的没有隔夜粮,你若是能寻到钱粮便扩建吧。” 老头耍流氓,卢强在边上笑。 狗曰的! 这年头做事真难啊! 杨玄坐在值房里不挪窝,刘擎也不搭理。 半晌后,杨玄想到了一个法子。 “使君,若是迁移些人口来临安如何?” 刘擎漫不经心的道:“太平如今繁茂,谁愿意来临安?” “使君答应了?” “嗯!”刘擎正在想事儿。 “卢别驾作证。” “好说。” 杨玄起身就走。 晚些,刘擎把手中的事儿处置完毕了,伸个懒腰,“方才子泰说了什么?” “太平人口太多,迁移些来临安。” 刘擎一怔,“太平……” 卢强说道:“使君,太平都是好人。” “都特娘的是人犯,来一批到临安,老夫怕是要疯,去寻了他来!”老头发现自己犯下了大错。 小吏去寻,回来后说道:“使君,杨司马说使君雅量,他已经令人去太平传信了。” 刘擎捂额,气咻咻的道:“小崽子坑了老夫。” 卢强笑道:“使君,要么扩建太平城,要么只能迁移多余的人,别无第三个法子。” 刘擎挠头,“此事老夫也不好独断专行,召集了他们。” 稍后,州廨的官员们聚集一堂。 “什么?迁徙太平的百姓来临安?!”司功参军何毅瞪大了老眼,“使君,临安民风淳朴,太平人来了,鸡飞狗跳只是等闲,下官担心……城中从此怕是不得安宁了。” 司法参军林森干咳一声,“是啊!使君,此事怕是不妥。” 刘擎冷着脸,“难道让多出来的人住城外去?让你等来,只是告知。” 老头太霸道了。 众人敢怒不敢言。 韩立微笑道:“其实……下官听闻太平那边颇为繁华,那些百姓怕是不肯来临安。” 众人一怔,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是啊! 太平人的小日子如今蒸蒸日上,你让他们如何舍得离开? 呵呵! “使君英明。” “此事下官看可行。” 一阵马屁拍的刘擎面色阴晴不定。 都没有蠢货,都知晓这事儿决断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 但杨玄好像是没当回事。 以至于司功参军何毅好笑眯眯的提醒了一下杨玄。 “司马,此人和韩立是一伙儿的。”甄斯文在州廨里厮混了一阵子,基本摸清了官吏们的底细。 “斯文不错。” 杨玄点头,甄斯文欢喜不已。 杨玄寻到了刘擎。 “使君,昨日下官遇到一个方外人,下官请教了一番,他说临安文气不足。” 刘擎冷着脸,“所以。” “临安有州学,却无县学,下官心中焦虑。” “所以。”小狐狸露出了尾巴,刘擎有些头痛。 “下官最近正好无所事事,请缨筹办临安县学。” “钱粮没有。”老头冷笑,仿佛看到了小崽子的狐狸尾巴拼命摇动。 “使君当下官是那等给上官找麻烦之人吗?” “差不多。” “……” “此事下官一力而为!” /66/66792/17791474.html 第222章 千万别勉强 “杨玄主动请缨筹办县学。”何毅在韩立的值房里,略带讥诮的说道:“陈州中上之家大多在临安,这等人家多有家学传承,以州学作为媒介,等着科举罢了。。。谁读县学?那些百姓。” “他要弄县学,这是想要名声。”韩立抚须,自从上次受贿事件后,他的名声基本上臭了。幸而后台给力,这才没有被边缘化。 “州里最近钱粮吃紧,咱们为了公事索要钱粮都颇为艰难,使君为了公正,也只能婉拒,让他自筹。”何毅笑的很惬意,“杨玄从太平搬迁而来时,随身的钱物并不多。” “使君给了他方便,一来便拿下了军队,这便站稳了脚跟。”韩立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情绪,好似羡慕嫉妒,“接着他又想插手学校,这可是你的职事。此人锐气十足,这是想渐渐侵蚀我等的权力,要小心。” 司功参军的职事中就有学校,譬如说州学就在何毅的统辖之下。 何毅的眼中闪过厉色,“城中并无场所给他办学,县学能招募什么人?不外乎便是那些百姓。百姓贫困,县学每年要补贴不少。使君不会答应,此事……有得看。” 二人相对一笑。 韩立淡淡的道:“你手中的那些助教,要看牢了,莫要为人做嫁衣。” 何毅笑道:“万万不会。让杨玄自己去寻先生。” …… 曹颖又来了一封信。 “老曹说太平的发展如火如荼,形势大好。” 怡娘有些心疼的看着杨玄,“好好的基业,郎君却不得不离开。” “太平太小。”杨玄也想留在那里,但很遗憾,除非他扯旗造反,否则太平的发展迟早会碰到无法逾越的天花板。 “离了太平,老贼心疼。”王老二为老贼感到难受。 “老夫心疼什么。”老贼云淡风轻的道,却把手中的草根捏成碎糜。 “太平太小。”杨玄再次强调了一遍,“此刻扯旗,无需北疆大军,陈州大军出动就能碾压了咱们。” “对。”怡娘神色黯然。 “陈州潜力更大,我如今初步抓住了军队,这便是第一步。第二步便该抓民心。” 一旦扯旗,军心民心是关键,这两样拿下了,基本盘就跑不了。 “学校必须要建。”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 “钱粮是个大问题。”老贼挠头。 钱啊!你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杨玄也颇为头痛,“我会想法子。” 他坐在书房里琢磨,不知何时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朱雀。” “我在。” “这建造学校可有便宜的法子?” “茅草屋。” “你存心想气死我?” “还可以借贷。” “借贷都是吸血鬼。” “可以寻善人捐资助学。” “哪来的善人,咦!” 杨玄心中一动。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问题找到了出路,杨玄心情大好。 走出书房,外面堆了几个箱子。 “这是……” 怡娘笑道:“奴留着这些钱财能作甚?郎君要建学堂,只管拿了去。” 老贼一脸矜持,“小人若是差钱了,便去寻别人商量弄一些,这些钱财就用于修建学堂。” 他嘴里的别人,大概就是一具具尸骸。尸骸空洞的眼眶无力的看着一个老头笑嘻嘻的拱手,“老夫只是寻些钱财花用,贵人若是十息不吭气,老夫就当贵人答应了。” 王老二的钱财最多,他吸吸鼻子,“若是没钱买肉,我便去狩猎。” 杨玄心中温暖,“我有别的法子。” 他去州廨告假,说是回太平鼓动移民。 “早去早回。” 老头看着他,心中的那些提醒都没法出口。 …… 太平。 钱吉就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值房里坐立不安。 他已经去信长安,把目前的情况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通,一句话:老夫身陷重围,赶紧想办法把老夫弄走。哪怕是去南疆为官都行。 可长安那边却一直不见反馈。 “钱主簿。” 有小吏来了。 “何事?” “明府相召。” 钱吉哆嗦了一下,“好。” 曹颖任职县令后,不动声色的已经给了他好几下狠的,让他有苦说不出。 “那老狗却没法一棍子打死老夫,可见手段平庸之极。”钱吉这般为自己打气。 可他莫名有一种感觉,曹颖就像是一只猫,正漫不经心的盯着他,却不想一巴掌拍死。 “见过明府。” 值房里,曹颖抬眸,笑的和煦,“钱主簿来的正好。城中的店铺已经完工,那些商人入驻后,需要不少人手,还请钱主簿去城中鼓动招募。” 这不是好活。 关键钱主簿乃是杨玄的对头这个消息在城中散播的沸沸扬扬的,以至于钱吉去做事,那些百姓会自发抵制,给他出难题,下绊子。 有一次钱吉还被人套过麻袋,就在对方准备毒打时,路过的军士喝了几声,这才解救了钱吉。从此后,没事儿钱吉压根不出门。 钱吉捂着肚子,“下官腹痛。” 屎遁是一门学问,时机掌握很重要。 曹颖抬眸,和煦恍若从未来过,冷冷的道:“老夫令你做事,三次中两次腹痛,一次头晕眼花,看来钱主簿身体不适?” “是啊!”老夫就是身体不适,你能如何?钱吉双眸平静。 “老夫也不是那等刻薄的上官。”曹颖淡淡的道:“如此,老夫可去信临安,告知使君。” “好说。”刘擎知道了又能如何?钱吉笑了笑。 “身体不适便回家休养,否则为官却无法履职,从小了说是白白耗费朝中钱粮,从大了说便是在渎职。”曹颖有些痛心的道:“老夫身为太平县令,怎能坐视不管?来人,准备笔墨,老夫……” 痛心的表情下,恍如有一把短刀无声无息的捅入了钱吉的小腹。此人好毒……钱吉深吸一口气,“下官这便去。” 他随即去了城中。 “去做工?” “对,去做工。” “工钱多少?” “少了吧?” “对,少了许多。” “那些钱呢?莫非被钱主簿私吞了?” “老狗,早就听闻你贪墨钱财!” 一次普通的招募,迅速演变成了对钱吉的声讨。 “你等要作甚?”钱吉缓缓后退。 一群人狞笑着。 “我等要个公道!” “杨明府在时,你这老贼整日给他老人家出难题,今日耶耶们便要替天行道。” “老夫乃是……嗷!” 钱吉挨了一拳,喊道:“来人!来人!” 可随行的几个小吏却袖手旁观,有人不痛不痒的说道:“差不多了啊!” 从杨玄被陷害开始,钱吉就成了太平公敌,连这些小吏都看不起此人。 钱吉又挨了一拳,他努力抬着头,极力想记住动手人的模样,可这些狗贼打一拳就换个地方,狡猾的让他想吐血。 等一个孩子踹了他一脚后,攻击突然停止了。 “明府来了。” 有人欢喜的喊道。 “是杨明府,不,是杨司马来了。” 瞬间钱吉的身前空无一人,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那些百姓,此刻就像是心满意足的嫖客,而他便是那个饱受摧残的老妓,被无情的舍弃。 “司马。” “见过司马。” 百姓们纷纷行礼。 杨玄笑着拱手,看着这些精气神明显不同的百姓,低声对老贼说道:“百姓要的是衣食,衣食有了,才能提振他们的精气神。百姓有了精气神,大唐的精气神才能提振起来。” 大唐的精气神起来了,北辽算什么? 南周算什么? 边上,金巧和洪雅之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金巧不禁赞道:“这些年老夫走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官吏。那些官吏要么平庸,要么贪婪。有能力的也不少,可却不及此人。” 洪雅之说道:“这位司马出身底层,你看看,他对那些百姓的笑,真诚之极。” “是啊!他出身底层,对百姓的苦楚感同身受,所以太平的吏治最为严苛。他护着百姓,你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神,老夫敢说,若是杨玄此刻说要攻打北辽,这些疯狂的百姓马上会自备干粮,带着一家子追随他。”金巧唏嘘着。 “他得了民心,要紧的是他的手段。”洪雅之显然看到的是另一处,“官府放贷给百姓购买种子,这开了大唐先河,仅凭这一点,太平便领先了。其次他开商贸,为此顶住了来自于临安的反对,此刻再看看繁茂的太平,谁不夸赞他有先见之明?” “还有那些工坊。”金巧最后悔的便是当初的矜持,若是当初杨玄一声吆喝,他便屁颠屁颠的来太平做生意,此刻他便能站在最前面,笑吟吟的和杨司马说话。 “那些工坊招募了许多人工,城中的闲人越发的少了,家家都能挣钱。咱们的生意也好了许多,啧啧!这位杨司马,老夫在想,若是让他做了陈州刺史,咱们陈州会变成什么样?” 金巧想了想,“怕是会成为塞外江南,北疆明珠。” 杨玄的目光扫过来,看到二人后,微微颔首。 “见过司马。” “司马辛苦。” 二人珍重行礼。 杨玄招手,金巧和洪雅受宠若惊,急忙小跑过去。 “生意可还好?”杨玄微笑问道。 “好,好得很。”金巧兴奋的道:“每日都忙碌不休。” “那就好。”杨玄看似平淡的问道:“我听闻有长安来的豪商在与你等针锋相对?” 洪雅之的老脸有些红,“是。” 杨玄问道:“结果如何?” 二人低头。 就像是学习不好的孩子回家面对家长时的模样,羞愧难言。 杨玄叹道:“咱们陈州的商人还是弱小了些。” 谁说不是呢! 陈州毕竟只是一隅,而长安的豪商们面对的却是整个大唐。 金巧二人心中难受,又有些羞愧。 “回头来县廨,我为你等想个法子。” 二人愣住了,看着杨玄进了县廨。 “郎君。”曹颖没想到杨玄会来。 “你弄你的。”杨玄坐下,众人急忙来行礼,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欢喜。 就像是过年的气氛一样。 我不是吉祥物啊! 杨玄笑眯眯的和众人一一寒暄,最后才和曹颖商议事情。 “军队在手了?好啊!”曹颖一拍大腿,却用力太过,想惨叫,又憋住了,只是面色发红。 军队在手,这便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夺军心,还得要民心。”杨玄说道:“我来太平为的是化缘。” “化缘?” 晚些,城中的豪商们来了不少。 杨玄令人去弄茶水,请商人们坐下,说道:“看到你等在太平生意兴隆,我很是欣慰。” 商人们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司马,想到太平和自己的大好局面便是由此人开拓而来,心中不禁多了些遗憾。 歧视商人是大唐的基本盘,但杨玄却不歧视他们。 若是杨司马还在太平任职该多好? 杨玄突然叹息,“我在陈州听闻长安有豪商来了太平,用钱财砸出了商道,抢了你等不少生意。” 商人们低下头,无言以对。 用钱砸,这是以本伤人,他们的资本不够,只能装孙子……杨玄说道:“亲不亲,故乡人,陈州便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我岂能坐视外人横行?” 商人们心中暗喜,一双双灼热的目光盯住了杨玄。 上钩了……杨玄说道:“我在临安想了许久,要想让你等能与长安豪商抗衡,唯一的法子便是快速发展。” 可如何发展? “瓦谢部的商人该来的也来了,也就是说,短时间内,生意大规模扩张不现实。” “可咱们不能只盯着一个瓦谢吧。”杨玄就像是一个最高明的渔夫,一点点撒下诱饵。看着这些商人鼻息咻咻,他笑了笑,“临安当面乃是基波部,基波部的牛羊更多,皮毛更多,特产也更多。”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举手。 杨玄颔首,此人说道:“司马,基波部那边咱们也去试过,可怀恩对陈州野心勃勃,不许基波部的商人来陈州做生意。还威胁那些商人,说什么小心马贼。” 谁都知晓这话的意思:去了陈州,小心回不来。 杨玄颔首,淡淡的道:“我会给基波部的商人一个无法拒绝的开价,你等可信?” 金巧第一个站起来,满面红光的道:“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司马只管吩咐!” 这便是信誉! 商人们面色通红,吩咐是准备开启一次饕餮盛宴。 许多事儿让别人主动开口,你才能占据主动权,杨玄面带难色,“可要想让官府为你等做这等事,难。” “差了什么,司马只管吩咐!”洪雅之拼命想给杨玄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拿下军心,还得拿民心。而商人也不可弃之不顾。若是能把商人聚拢在自己的身边,作为自己的势力…… 没有谁比杨玄更清楚资本的犀利,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资本是一把双刃剑。 在这个大唐,唯有我才能操纵资本……杨玄微笑,“要先营造好名声。为此我想了个法子,临安并无县学,平民子弟求学无门……” 金巧举手,近乎于嘶吼般的喊道:“建造学堂要多少钱,司马只管吩咐!” 杨玄一脸愕然,“千万别勉强。” “小人心甘情愿!” “司马若是不许我等捐钱,便是看不起我等!” “小人愿意捐钱兴建县学!” “小人愿意捐一万钱!” “……” /66/66792/17791475.html 第223章 兜住 “杨司马来太平了。” 岳二今日没出摊,蹲在织机边上和妻子唠叨。。。 “城中如今人口太多,明府说了,要迁徙些人口去临安。” 张氏停下手中的活计,“杨司马他老人家的话定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咱们家就靠着织布和生意为生,去了临安做什么?还有大郎还在读书呢!去了临安岂不是半途而废了?” 岳二嘿嘿一笑,“司马心中挂念着咱们,岂会不考虑这些?司马说了,临安那边马上就会买下几个大宅子,随后简单打通,修葺一番屋子就能开学了。” “先生呢?”张氏动心了。 “先前李先生去了县廨,说是会去临安什么统筹县学之事,李先生可是大才,他去了临安,那县学还能差?要紧的是……”岳二一脸神秘靠近妻子,手却不老实,顺势摸上了大腿,“临安有州学,县学读好了,接着进州学,进了州学便有科举的机会。娘子,咱们的孩子也能为官了!” 张氏心中极为动心,忽略了那只咸猪手,“可生意呢?” 岳二自信的道:“司马说了,会打通商路。做生意,天下人谁能比得过司马他老人家?跟着他老人家,咱们家只会越过越好。” 张氏面红耳赤,一巴掌抽开他的手,“如此,那就去报名。” “为夫早就报过了。”岳二起身,笑的格外的猥琐,“娘子,大好时光,你我何不如敦伦一番。” “呸!” …… “司马让老夫也去?”陈花鼓满面红光,得意洋洋。 小吏说道:“司马说了,你得了司马医术的传承,敝帚自珍不可取,让你去临安把医术发扬光大。” “老夫这便去收拾东西!” 太平神医一声怪叫,快活无比。 杨玄在太平只待了两日,随即就带着浩浩荡荡的移民大军出发了。 车队浩浩荡荡,经过干燥地段时,卷起了漫天尘土。 “以后得注意了,别让人在此放牧。”杨玄想到以后北疆漫天黄沙的场景,就把防护沙漠化、石漠化的事儿记在了心中。 “有瓦谢游骑!”右侧有人高呼。 杨玄淡淡的道:“不必管!” 瓦谢游骑是被漫天尘土吸引过来的。 “这定然是车队,快!看看是什么,若是商队就抢一把!” 带队的将领觉得自己找到了一头肥羊,欢喜不已。 太平肥的流油,那些商人运送货物的车队络绎不绝,只是大多靠在大唐一侧,所以不好劫掠。 今日机会大好啊! 前方数骑已经看到了…… 漫天尘土中,庞大的车队若隐若现。 “是肥羊!” 一人回身欢呼,“好多大车!” 和北辽不同,三大部在许多时候更像是三个大型劫掠集团,骨子里的匪性依旧未泯。 将领冲了过来,眯眼看着。 车队依旧不停前行,那些人恍若并未发现他们。 不,有人冲着他们指指点点,就像是看热闹。 呛啷! 将领拔出长刀,高呼,“跟着我,冲垮他们。” 数百游骑蜂拥而去。 他们摇动着长刀,嘴里发出各种恐吓的声音。 车队依旧未停。 一骑从尘土中冲了出来,勒马看着他们。 “有些眼熟。”将领看着此人身着大唐官服,神色轻蔑,不禁在脑海中把此人回想了一番。 “打起我的大旗!”杨玄淡淡的道。 王老二接过大旗,猛地高高举起。 “是杨字旗!” 噗! 劲风吹拂! 杨字旗在风中飘扬。 将领只觉得肝胆欲裂,毫不犹豫的勒马掉头,“快跑!” “是杨狗,逃啊!” 数百瓦谢游骑,还未看到杨玄带了多少人马,就亡命而逃。 李文敏和几位高知人犯一直关注着这边。 “瓦谢游骑人马不少,突袭一下,咱们也很麻烦。”一位高知人犯有些担心。 另一人淡淡的道:“若是老夫统军,此刻便会虚张声势。” “哎!杨司马竟然带着几骑就上去了,这是……诱敌深入?” “大旗打起来了。” “那些瓦谢人……哎!怎地跑了?” 这也是李文敏第一次看到战阵。 但没想到的是,杨玄带着王老二,仅仅是打起了自己的大旗,瓦谢人竟然就跑了。 仿佛那面大旗附带着犀利的法术,能轻松弄死他们。 一个随行骑兵见他们迷惑,就说道:“当初司马以六百骑直面瓦谢可汗三千精锐,瓦谢可汗不敢出击,反而遁逃。今日他们不过数百游骑,见到司马,不逃才怪。” 一位高知人犯忍不住惊叹,“杨司马发武功竟然如斯吗?” 骑兵骄傲的道:“我敢打赌,司马只需带着五十骑,便能击败那些游骑。” 可为了移民的安全,杨玄此次带了三百骑。 移民到了临安后,卢强代表刘擎前来安抚民心。 “你等的住所都已经有了,临安城中规矩森严,你等不必担心被人欺生。” “是。”移民们一脸‘感激’ 谁欺负谁还不知道……杨玄嘴角抽搐。 卢强回到了州廨。 “如何?”刘擎问道。 “看着憨实的多。”卢强挠挠头,“老夫还想着会有人借机闹腾,没想到却格外听话。” “那就好。” 杨玄进来。 “使君。” “移民来了,后续生计是个麻烦,你可有法子?”刘擎双手抱臂问道。 “有。”杨玄说道:“下官准备去一趟基波部。” “开商路?怀恩但凡知晓你去了基波部,倾尽全力也会弄死你。”刘擎面色不善。 杨玄说道:“我此行无需深入。” 刘擎问道:“可有把握?” 杨玄说道:“把握很大。” 这满嘴就没个实话……刘擎握住茶杯,第二次问道:“可有把握?” 杨玄认真的道:“世间事若是等有把握再去做,那不叫事。下官以为,为官者便是要在艰难中为百姓、为大唐去做事。” 等着有把握了再说,那是太平官。 等杨玄走后,卢强劝道:“太平开商贸,临安多少人眼红?后来豪商们被弄去了太平,临安也为之冷清了许多。太平强,临安弱,长此以往会生出许多麻烦。” “老夫知晓,否则老夫怎会答应移民?”刘擎干咳一声,“不过此事艰难,他既然愿意做,老夫自然得先敲警钟。” “做事,难啊!”卢强眸色苍凉,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宦途。 “难也得做。”刘擎说道:“你以为小崽子只是想打通商道?你仔细算算他此次的手段,从折服了临安军开始……” 卢强想了想,“接着他便想移民,可移民得想办法给他们找生计,如此打通商道就在所难免。咦!” 老卢虽说稳沉,但机变和手段还是不如小崽子……刘擎笑道:“想到了?” 卢强讶然,“他想弄县学,这便是在吸引那些移民。县学要花钱……来人,去问问县学筹备之事。” 有小吏去了,晚些回来。 “商人们踊跃捐资建学。” 卢强恍然大悟,“好一个杨子泰!先抛出移民,接着建造学堂吸引移民,可建造学堂得花钱,他便去太平许诺开商道,筹集了钱粮……接着顺势去开商道。啧啧!使君,这小子做事……环环相扣啊!” “老夫辛苦教导他许久,今日看到这等手段,老夫放心了。哈哈哈哈!”刘擎得意大笑。 等卢强走后,刘擎默然。 许久后,值房内传来了刘擎幽幽的声音。 “先拿军心,再拿民心。太平移民心中想着你,移民来了便是你的拥趸,想来不用多久,这些人便会为你在临安鼓吹。军民之心在手,商人们更是被任你驱使……再过几年,便是让你接手陈州也是水到渠成。” “小崽子手段不错,就是急切了些。” “来人!” 外面有小吏进来。 刘擎目光幽幽,“传话,太平人口日增,老夫令杨玄前往迁徙人口。另外,临安冷清,少了商贸,令司马杨玄统筹此事。” “是。” 小吏告退。 韩立在值房里和何毅在谈事。 “杨玄奉命操练了临安军,接着移民入临安,开县学,引商道……他一来临安便想夺权,野心勃勃啊!”何毅本以为县学之事缥缈,可没想到商人们却愿意捐钱,这一下他坐蜡了。 州学在他的掌控之下,可县学呢? 按理该他管,可杨玄辛苦筹建县学,岂会让他摘果子? 韩立沉声道:“此事可令人传话,营造舆论。” “妙!”何毅笑道:“杨玄是外来人,一来就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咱们一番话传出去,多少人会同仇敌忾?” “参军。”心腹来了。 “何事?” “使君那边有话,太平人口日增,使君令杨玄前往太平迁移人口来临安。” 何毅面色微变,“怎地变成了使君的主意?” “临安冷清,百业凋零,使君令杨玄去寻商路。” 韩立摆摆手,等心腹出去后,面色铁青。 “使君竟为他兜住了此事!”何毅嘶声道。 老头子越发的偏袒杨玄了……韩立压住心中的怒火,鼓舞了一下士气,“打通和基波部之间的商道并非易事。” 何毅突然面色阴沉,“参军,若是怀恩得知了消息……” “老夫与杨玄是对头,老夫恨不能让他沦为乞丐,可在此之前,老夫先是大唐人!”韩立冷冷的道。 …… 回到家中,怡娘今日手挨了一菜刀,虽说伤口不深,可老贼和王老二都极力劝说她别做饭了。 怡娘恼火的道:“不做饭吃什么?” 老贼无所谓,“出去吃。” 王老二眼前一亮,“去吃烤羊腿。” “不必了。”杨玄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他指指隔壁:“老二上墙头吆喝一声,让隔壁多弄些饭菜。” 大侄子据说带了一个好厨子来,今日正好评鉴一下。 王老二爬上墙头高喊,“我家今日没做饭。” 有护卫郁闷的道:“我家厨子也伤了。” 王老二不满的道:“哄人!” 护卫走到墙下,“骗你作甚?” 王老二对卫王的印象不好,“如何伤的?” 护卫一脸幸灾乐祸,“厨子去茅厕没洗手就做饭,被大王看到了,大王一怒就踹了他一脚。谁知晓恰好把他踹进了灶膛中。好家伙,头发烧焦大半。” 王老二兀自不信。 “啊!” 这是前院方向传来了一声惨嚎。 “别动。” “好痛!” “痛就对了。” 卫王也很郁闷,问道:“这何处寻来的医者?” 护卫说道:“城中寻来的。” 黄坪说道:“可惜那位陈花鼓没在。” 有护卫说道:“陈花鼓已经来了。” “叫来。”卫王一脚没踹好,心中难免有些内疚。 黄坪说道:“大王,同行是冤家,咱们先叫了这个医者,若是陈花鼓再来,这是打脸呢!” “人命要紧还是脸面要紧?”卫王冷着脸,“给他钱。” 医者得了钱,欢天喜地的道谢,随即出门。 刚出门就看到背着药箱子的陈花鼓。 “敢问……”临安城中的医者就是这么有数的十余人,眼前这人眼生,而且一股子自信满满的神医气息让医者有些警惕。 陈花鼓淡淡的道:“太平陈花鼓!” “没听说过。”卫王府可是一个大客户,而且还是个能打响自己招牌的贵人。可现在却来了个竞争者,医者有些膈应。 陈花鼓看了他一眼,“以后你会听说的。” 医者:“……” 陈花鼓进去,一番检查后说道:“头皮伤到了,头发脏污万万不可留着,剃光。” 剃头,上药,陈花鼓出来时,黄坪问道:“可有风险?” “黄先生放心,这烧伤不严重,剃头消毒上药之后,只要不沾染脏东西,十日就能好。” 黄坪赞道:“好医术。” “是司马教的好。”陈花鼓很谦逊。 原先他治疗外伤,十人中会死两三个。自从听了司马的教诲后,这死亡率直线下降,太平百姓纷纷称呼为神医。 陈花鼓出了王府,随即去隔壁。 “老夫不敢叨扰司马,还请转告,若是府上有人身体有恙,哪怕是半夜三更,只需令人去说一声,老夫随叫随到。” 护卫赞道:“好医德。” “是吃水不忘挖井人。” 隔壁没饭吃,卫王和李晗就摸了过来。 “本王带了酒水。” 一进去,就嗅到一股子香味。 “什么味?”李晗吸吸鼻子。 “郎君在做饭。” 两个棒槌眼前一亮,随即去了厨房。 杨玄正在做一大锅米饭。 “什么饭菜,好香!”李晗吸吸鼻子。 “羊肉抓饭。” 杨玄盖上盖子,用围裙擦擦手,“明日我便出发了。” “去何处?” “基波部。” 卫王和李晗都面色一变,显然上次在基波部的经历让他们心有余悸。 “去作甚?”大侄子最讲义气。 “开辟商道。” /66/66792/17791476.html 第224章 资本灭国 农耕民族每逢深秋,因为收获的缘故,百姓的手中会多一些钱粮,于是也舍得打一壶浊酒,买半斤豕肉,回家喜滋滋的享受一年到头最美好的时光。 草原上也是一样,秋高马肥,牧民们一年之中最幸福的时光也开启了。。。 他们会卖掉一部分牲畜,换取各种货物,囤积粮食,以便于度过难熬的冬季。 而这个时候也是草原商人们的丰收季。 他们会四处游走,用最低价去收购牧民的牲畜,用最高价贩卖自己的货物,一进一出,明年就不愁了。 草原商人们颇为羡慕大唐的同行们,因为大唐商人一年四季都能做买卖。 四十余岁的玉景是基波部的豪商之一,根基雄厚,资本雄厚。为了保护自己的巨量财富,以及保护自己的商队,他拥有五百余号称能媲美可汗护卫的精锐骑兵。下面还有三十余小商人,以及百余打杂的伙计。 加上这些人手的家眷,三千余人的小部族已然成型。 大帐内,玉景眯眼在听着账房禀告。 “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牧草丰茂,所以牛羊也肥硕。如此,咱们预先准备的货物就差了些。” 账房抬头看了玉景一眼,玉景鼻子里轻哼一声,账房继续说道:“咱们有一支小商队被劫掠了。” 玉景依旧没动。 这是愤怒的表现……账房在心中叹息一声,不敢有丝毫隐瞒,“咱们的人头天晚上喝多了,以至于毫无防备。” 玉景屈指轻轻叩击着案几。 哒哒哒…… 账房低下头,汗水渐渐从额头出现,聚集后,缓缓往下流淌。汗水流淌过的地方很痒,但账房却一动不动。 玉景的声音很好听,醇厚,声音在胸腔中回荡着,“懈怠。” “是。” “人呢?” 边上站着的智囊春林抬头,“带进来。” 帘子被从外面揭开,统领那五百余精锐骑兵的头领宁罕一只手就轻松的把一个大汉拎了进来。 宁罕把大汉丢在地上,“跪!” 大汉飞也似的爬起来跪下,仿佛身后站着的宁罕是个恶鬼。 宁罕手按刀柄,“主人。” 玉景睁开眼睛,看了大汉一眼。 “你辜负了我的信任。” 大汉汗出如浆,疯狂叩首,“我愿为主人赴死。” “想为我而死的人多如繁星。” 玉景问道:“谁干的?” 宁罕有些恼怒,“他说要见到主人才肯说。” 大汉的眼中多了一丝狡黠,“我知晓主人定然会处死我,我只求主人放过我的家人,让他们先出发三日。” 玉景缓缓开口,“那些狼也饿了许久,倒也是我这个主人的不是。把他一家子刷上蜜糖烤了,丢进去喂狼群。” “不!”大汉绝望道:“是达木做的,是他做的。” 玉景看看自己戴了几个戒指的手指头,轻描淡写的道:“他无需烤,直接丢进去。” “主人饶命!” 宁罕上前,右手猛地拍在大汉的嘴唇上,顷刻间,大汉的满嘴牙尽数被拍落,其势不减,顺着冲进了咽喉中。 宁罕单手拎着大汉,恭谨告退。 他走出大帐,外面数十护卫。 “拿下他的家人,涂抹蜜糖烤熟。” “呜呜呜!”大汉拼命摇头,眼中全是绝望。 宁罕拎着他到了营地边上的一个帐篷外。 里面有些低沉的呜咽声。 有人揭开帘子,宁罕走了进去。 帐篷不小,里面是一个硕大的铁笼子。 铁笼子中或趴、或站着十余头狼。 见到来人,十余头狼缓缓站起来,绿油油的眼中多了嗜血的利芒。 “呜呜呜!” 大汉拼命挣扎。 宁罕从上面揭开一个口子,把大汉丢了进去。 大汉刚进去就想蹦起来,一头狼飞跃而至,狼嘴张开,一嘴咬在了他的咽喉上。 宁罕走出帐篷,里面传来了撕咬和咀嚼的声音,伴随着这些声音,血腥味弥漫出来。 数骑从左侧出现。 “发现数百骑!” 宁罕面色微变,“集结,我去见主人。” 玉景已经在春林的陪伴下走出了大帐,不等宁罕走近,他淡淡的道:“看看是哪边的,若是不妥,先下手。” “是。” 宁罕的眼中多了些血丝,看着颇为兴奋。 “深秋是个杀人的好时节。”玉景摸摸鼻子,淡淡道。 宁罕带着四百骑冲了出去。 玉景已经看到了那数百骑。 黑压压的一小片,不疾不徐的冲着这边而来。 “没有旗帜。”春林微笑道:“多半是路过的。弄不好就是老朋友,特地来拜访主人。” 玉景冷冷的道:“我不喜这等不告而来的拜访,希望他带来的是好消息,否则我不介意把他赶出自己的视线。” “不对。”春林一怔,“宁罕拔刀了。” 宁罕拔出长刀,“陌生人,报上你们的姓名和来意,否则你们的头颅将会变成我的货物!” “货物?”李晗觉得见鬼了。 乌达说道:“草原上有人喜欢用敌人的头骨来做尿壶或是酒器,或是陪葬品。一般而言,身份越高的头颅越值钱。” 李晗摸摸自己的脑袋,有些心悸。 杨玄带来了三百临安骑兵,另外乌达带着一百护卫跟随,四百骑和对面的旗鼓相当。 身边的吴顺泽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立功心切’的光芒,“司马,出击吧!” 被打了一顿,又吃了杨玄弄的一碗没放盐的馎饦,这厮对杨玄越发的亲切了。 杨玄不满的道:“淡定!咱们是来交朋友的,喊打喊杀还怎么做生意?” “是。” 杨玄挑眉,“建明。” 李晗策马上前,低声道:“见势不对赶紧来救我。” 卫王冷漠的道:“本王会为你点三炷香。” 李晗比个中指,洒脱而去。 对面,宁罕也是单骑而来。 “你等来此为何?” 李晗露出了让杨玄和卫王深恶痛绝的矜持微笑,“我们来自于南边,带着友谊,也带来了财富。希望能与草原上最出色的商人一晤。” “一晤什么意思?” 李晗:“……” “就是见面的意思。” 宁罕看看后面的骑兵,目光特别从杨玄等人的身上扫过。 “做生意?” “没错。” “你一人来。” 宁罕策马回身。 李晗大笑,“哈哈哈哈!” “这个棒槌,遇到了憨货,他的那些手段就有些过头了。”杨玄说道:“大王去瞅瞅。” 卫王策马上前。 宁罕回身,“要厮杀吗?” 卫王冷冷的道:“没有一人前去的道理……” “五人。”宁罕看似憨直,可每一次都能让李晗和卫王措手不及。 “有些意思。”杨玄笑了笑,“跟着我来。” 四百骑兵缓缓逼近。 宁罕归队,喊道:“让主人先走。” 四百骑开始张弓搭箭,准备先用箭雨覆盖一波。 但张弓搭箭后的代价就是来不及拔刀,会被剩下的对手冲进阵列。 “宁罕!” 玉景来了。 他冲着杨玄拱手,“可是来自于大唐的客人?” 吴顺泽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玄点头,“我需要一个能懂得尊重朋友的商业伙伴。” 玉景看着他,“我喜欢直截了当的伙伴,而不是遮遮掩掩,不肯透露身份的陌生人。” “你确定要当着这些人的面知道我的身份?” 此人是谁?玉景淡淡的道:“当然是私下说。” 老狐狸! 杨玄下马,拎着一个包袱。 玉景下马。 二人往偏僻的地方走去。 近前,玉景眯眼看着杨玄,“年轻人,我从未听闻附近有你这样的大商人。” “我来自于陈州。” “哦!那是个好地方。”玉景神色如故,“年轻人,报上你的名字。” “杨玄。” “是个好名……”玉景下意思的退后几步。 宁罕见状喊道:“保护主人!” 两骑策马疾驰而来。 一把巨刀旋风般的掠过。 四截尸骸跌落马背,战马长嘶着原地蹦跳,显然被吓坏了。 卫王收刀,淡淡道:“再来一人,全数屠光!” “住手!”关键时刻,玉景喝住了麾下,随后看着杨玄,“我需要验证你的身份。” 一枚印章丢了过来。 作为豪商,玉景对大唐文化颇有些研究,他仔细看了印章,再看看那阵型森然的数百骑兵,微微欠身,“尊敬的杨司马,请跟我来。” “你的消息很灵通。”杨玄到临安任职司马的消息,估摸着怀恩还不知道。 “消息是商人的利器,失去了及时的消息,我们将会沦为别人的羔羊。” 这话有些消息就是商机的味道。 二人进了营地,玉景吩咐道:“让宁罕带着人在外面等候,莫要惊动我的贵客。春林,你跟着来。” 三人进了大帐。 宁罕狞笑着对李晗说道:“主人会让那人匍匐着臣服,而你等,若是敢妄动一下,那人将会成为狼嘴里的美食。” …… “在谈正事之前,想来杨司马也不想饮酒。”玉景没有做主人的自觉。 “没错。”杨玄开门见山,“三大部为北辽火中取栗多年,日子并不好过。” 玉景微笑,“我的日子比可汗还奢华。” “这一点从大帐内的陈设便能看出来。”杨玄隐晦的赞美了一下大帐内的布置,“我来此就想问一句话,你的商队是否愿意与陈州交易?” 玉景毫不犹豫的道:“没有人会嫌弃钱多,但可汗下了严令,不许与陈州贸易。” “对于商人而言,禁令代表着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杨玄淡淡的道:“越是禁令,就越代表着利润的高企。” “可人头却也会成为禁令的牺牲品。” “只要利润足够丰厚,商人能双手奉上自己的头颅。” “杨司马看来对商人了解颇深。” “我只是了解人心的贪婪。” “可这条商路会充满了风险。” “陈州只会提供货物在那里,至于如何拿走,那是你们的事。” “如此,我以为这个生意不合适。” 春林的嘴角带着笑意,心想你主动来到了这里,便是被动。主人随便如何要价,你难道还能拒绝? “你确定?” “当然,基波部都知道玉景言出必行。” 玉景的眼中含笑,就像是调戏老鼠的猫。 杨玄今日一来,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贵人都惜命,杨玄必然不敢第二次来基波部寻商人。 所以,杨玄要么现在答应他的条件,要么…… “这附近最大的商人就是我。”玉景矜持的道,“离开了这里,我想杨司马将失去基波部的商机。” 杨玄把手中提着的包袱放在案几上。 他缓缓打开包袱。 玉景矜持的笑着。 春林轻笑道:“会是什么?布匹?大辽的布匹也不比大唐的差多少。呃!” 他的咽喉就像是被谁给扼住了,双目瞪的比牛眼珠还圆润。 玉景一双手举起,就像是鹰爪,想抓向包袱。 他近乎于呻yin般的说道:“这是天上的云彩吗?天神呐!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布匹。” 杨玄拉开布匹,顿时帐篷内仿佛亮了一瞬。 “美轮美奂!”春林不由自主的缓缓走过来。 杨玄卷起布匹,拉上包袱。 他起身。 玉景抬头,眼中的贪婪仿佛能吞噬眼前的一切,“杨司马,陈州可有这等布匹?” 杨玄点头。 “我全要了。” 贪婪能让人迷失……杨玄居高临下看着玉景,“谁能拿多少,看贡献。” “我认识不少将领,我能打通商路!”玉景缓缓起身,目光不离那个包袱,就像是一个失去神智的人,此刻正在被包袱引导着。 “你一家,不够!”杨玄把包袱背着,瞬间理智回归到玉景的身上。 “你要多少?” 这个想独吞基波部和陈州贸易的蠢货! 不,是贪婪! “若是你独家垄断了贸易,你的实力会飞速增长,甚至会威胁到怀恩的地位。” 疯狂之色再度降临,玉景低吼道:“那我便做可汗。” 可惜了,若是没有潭州在后面,杨玄只需挑拨一下,便能让基波部内部乱起来。 “去告诉那些人,当然,作为第一人,陈州会给你优惠。” 玉景双拳紧握,良久说道:“好吧。” 随即便是盛大的篝火晚宴。 李晗喝的微醺,寻了杨玄一起去方便。 “你是如何令玉景低头?” “以利诱之。” “什么利?” “蜀锦。” “啧啧!这可是好东西,你要大赚一笔了。” “建明,你信吗?我能用生意来灭国。” “用什么?!” “生意,也叫做……资本。” …… 程小哥,生日快乐。 /66/66792/17791477.html 第225章 尔虞我诈,谁是棒槌 上次在长安时,杨玄为自己和曹颖谋了出路,刻意避开了贵妃兄妹的帮助。这让梁靖有些恼火。。。作为‘补偿’,杨玄和梁靖要了蜀锦的经销权。 梁靖兄妹是蜀地出身,近水楼台先得月,梁靖轻松的拿到了蜀锦的出货权。 而杨玄现在便是大唐蜀锦北疆总经销。 “喝酒!” 玉景踉踉跄跄的过来,拉住杨玄就不撒手。 “为了基波和大唐的友谊。”玉景高举玉碗。 真特娘的有钱! 杨玄把视线从玉景手指上的几个镶满宝石的戒指上移开,老贼低声道:“小人能把他的老底都摸出来。” 杨玄摇头,“要与人为善。” 老贼有些悻悻然。 空有一身打洞技能,却不得施展。老贼勾着王老二的肩膀,“老二,回头老夫教你打洞如何?” 王老二摇头,“臭烘烘的。” 娘的,老贾家的盗墓绝技,难道要断了传承不成? 那边,杨玄和玉景也在勾肩搭背。 “就不能多给一些?”玉景一个酒嗝,一股子酒水混合了食物的味道冲的杨玄想吐。 “那东西连宫中的贵人都无法多用。” “呵呵!” “呵呵!” 二人相对一笑。 玉景举起玉碗。 “我不胜酒力。”年轻人喝酒,脸红的让人觉得好笑和稚嫩。 “喝!”玉景硬是灌了杨玄一碗酒,见杨玄嘴歪眼斜的模样,心满意足的说道:“我等能收买将领,可一旦进入陈州那三十里草原,谁来保障我们的安全?” “呃!”杨玄打个嗝,目光有些呆滞,“陈州不会动手。” “如果说基波部的游骑是野狗,那大唐的斥候便是狼。成群结队的出没,一旦发现草原商队,毫不犹豫的出手。而且一出手就不会留下活口。” 那些悍匪……杨玄咳嗽了几下,“我只是司马,你等接着收买就是了。” “收买不了。”玉景觉得大唐斥候就是一群悍匪,“有人试过,过了一阵子,他和他的伙计只剩下了骸骨,货物全数被大唐斥候劫掠了,肉倒是喂了草原野狼。” “我只是司马,司马无法干涉军政,犯忌讳。”杨玄很严肃的道。 杨玄放低声音道:“司马就是个虚职,我此来是想寻个功劳。” 冒险来基波部寻求打通商路,随后利用这个功劳去争夺权力,胆大。 “我可以提出这个要求,但临安军如何做,却不是我能干涉的。”杨玄指着那些军士说道:“此次我带着他们来了此处,一路上好话说尽,可你看看……” 那五百将士沉默的就像是五百个雕塑。 玉景有些头痛,“此事必须要解决,否则我们每次都带着大队人马前去,迟早会被怀恩发现。” 老贼低声道:“郎君,咱们也能给他们好处。” 春林赞赏的对老贼说道:“正是,咱们这边收买将领。你们那边也能收买。让将领来压制那些野狼。” “代价不菲,我的俸禄还不够塞牙缝。”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蜀锦提价一成,作为收买他们的花销。” “太高了。”玉景不满的道:“我的利润正被你侵蚀。” 杨玄冷笑,“我并未禁止你售卖给那些北辽权贵。想想,北辽积累了多年的财富,这些蜀锦送过去,几乎能换来同等大小的金银。还等什么?” “可你的出货价也不低。” 双方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协议。 平白无故就提价一成,这滋味太特么爽了。 这一顿酒喝到天边浮现了鱼肚白。 杨玄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酒气,毛孔中都在往外喷酒水。 娘的! 下次绝对不能再这样喝了。 喝酒的人每一次喝多后都会这样诅咒发誓,但第二次依旧如故。 “我在陈州翘首以盼。” “我会尽快带着牛羊皮毛出发。” 分别时,杨玄和玉景执手相望。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眼睫毛,看着就像是无语凝噎。 这个发现把杨玄给恶心坏了。 “慢走!” 玉景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 转过头,春林说道:“主人,杨玄能控制大唐斥候。” “我知道。”玉景笑的很得意,“杨玄以为提高蜀锦一成的价钱就收获颇丰,可他却不知北辽那些权贵的奢侈,这些蜀锦能卖出令他瞠目结舌的价钱。可他却不知最大的好处落入了我的囊中。” 春林笑道:“他估摸着此刻正在洋洋得意,却不知主人早已看破了他的底细。” 玉景看着那些远去的人马,淡淡的道:“秋高马肥,可汗在蠢蠢欲动。他们还得保证自己不会在接下来的侵袭中被弄死。” 杨玄在马背上晃荡着,觉得肚子里全是酒水。 李晗的酒量明显能碾压他,依旧清醒,“你说什么无法压制大唐斥候,我在边上看着,玉景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信。” 卫王说道:“可他还是答应了提价一成。” 李晗摇头,“他答应的太爽快了,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能获取的利益远远大于提高的一成价钱。也就是说,北辽那边积累多年的财富,那些权贵怕是能出天价来采买蜀锦。子泰,你还是吃亏了。” 卫王此次只杀了两个人,有些手痒,“子泰毕竟不是生意人。” 杨玄有些痛苦,老贼拿了水囊,“郎君喝一口。” 杨玄喝了一口水,觉得肚子里越发的翻江倒海了。他赶紧下马,“娘的,要吐。” “围着。”乌达带着人挡在了杨玄的身后。 这让杨玄想到了皇帝在野外方便的场景,就差一个轻纱笼罩,外加两个含羞带怯的宫人举着尿壶。 艹! 我想什么呢? 呕! 把那些酒食吐出来后,杨玄舒服了许多。 他坐在草地上,看着东边太阳露出了半个脑袋,精神为之一振。 “此次就算是不带蜀锦,我也有法子让玉景答应贸易。” “蜀锦珍贵,在北疆卖不起价钱,基波部也差些意思,唯有北辽那边有钱人多。” 李晗一怔,瞬息就明白了,“好你个子泰。玉景等人拿到了蜀锦,为了挣大钱,定然也会想办法往北辽贩卖。你一旦切断了蜀锦供给,那些北辽权贵自然会令人来想办法买回去。到时候玉景等人反而是为你做了嫁衣。” 他啧啧摇头,“你这个家伙,我收回那番话,你若是去做生意,玉景这等商人怕是会被你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后还得感激你。” 北辽商道不好打通,唯一的通道便是皇叔。但皇叔贪婪的令历代贪官都为之自惭形秽。杨玄若是和他直接做生意,价钱不会太好。 而通过玉景等人,杨玄的选择余地就大了。 做生意,从来都是狡兔三窟。 临安。 当杨玄再度归来时,秋雨淅淅沥沥的带着雾气笼罩了整座城池。 守门的军士懒洋洋的缩在城门洞中,但一双看似懒洋洋的眼睛却不会错过任何可疑的物体。 长安的看门狗比他们看着还尽职,更威风,但杨玄敢打赌,双方对阵的话,北疆军能轻松击溃长安诸卫。 他甚至在想,这些年长安针对北疆弄了这么多手脚,是不是某位大佬也看出了这个问题。 强枝弱干会助长臣子的野心……当一个国家最为强大的力量长久握在自己的手中时,人类的欲望会渐渐摧毁所谓的忠心耿耿。 “见过司马!” 守城的军士齐齐行礼。 看向这位司马的眼神中带着些敬畏。 这位司马敢于全程和他们一起操练。站能站的他们浑身麻木;跑能跑的他们跪地呕吐,而这位司马却面不改色。 这个和修炼无关,修炼能让一个人强大,但忍耐力却依旧如故。而军中操练便是在考验人的忍耐力。 杨玄颔首。 到了州廨外面,正好遇到外出归来的韩立。 韩立拱手,“见过司马。” “韩参军。”上位者最大的优越感便是看着下属行礼。 曾经的上位者韩立给了杨玄一记背刺,“说是司马去探商路,这是……找到了?” 杨玄出发后,州廨甚至有人开盘,赌杨玄此行的结果。韩立悄然令人去下了注,五百钱,算不得小赌怡情,而是想挣一笔外财。 杨玄点头,随即进去。 韩立站在那里楞了一下。 “使君。” “回来了?”刘擎看了他一眼,老头的眼神依旧炯炯,只是下面的眼袋好像大了些,就像是两个小鱼鳔。 “此行如何?”卢强忍不住问道。 韩立后续进来,说道:“自从司马走后,那些商人就聚集在一起,今日青楼,明日酒楼,嘴里都是即将打通的商道。他们开始囤积货物,让临安城成了商城,若是商道无法打通,这些货物只能被贱卖,否则再度转运的代价商人们承受不起。” 老韩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很假啊:双眉挑起,一边高一边低,连带着抬头纹也是如此。为了强调这番话的严肃性,他还瞪着眼,眼珠子微微凸出,让杨玄想到了酒蒙子。 他侧脸看着杨玄,一脸关切,“不过能平安回来就好。” 这演技最多给六十分。 刘擎淡淡的道:“他还没说话,你急个什么?” 韩立尴尬的笑道:“下官心中挂切此事。” 刘擎干咳一声,顿时所有人都闭上嘴。 老头的威慑力太强大了……杨玄看了一眼他手边的棍子,态度也严肃了些,“使君,此行基波部,下官遇到的商人都对两边通商如饥似渴。” “词不好。”刘擎冷着脸。 但老头的下巴一翘一翘的,胡须也跟着如此,分明就是乐了。 “是,下官还得多读书。” 这事儿只能怪梁靖和赵三福,还有江存中和张度,四个老蛇皮把我带坏了……杨玄一脸正气,“听闻临安开贸易后,基波部商人们异常兴奋,对使君的开明赞不绝口,若非下官拦着,此次定然会有商人前来拜见使君。”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刘擎依旧板着脸,但杨玄知晓,老头在暗爽中。 “也就是说,成了?”卢强在边上忍不住问道。 “成了。”杨玄说道。 刘擎看看众人,那眼神骄傲的一批。 看看小崽子! 看看! “都说老夫偏爱他,看看,看看!” 老头看样子也憋了一肚子气,此刻近乎于咆哮的问道:“老夫偏爱错了?” 韩立低下头,心中却多了些疑惑,抬头问道:“怀恩放话不许基波部与陈州通商,那些豪商难道不担心被处置?” 棒槌太多了,难怪陈州的发展一直到死不活的。 杨玄微微蹙眉,“在说此事之前,我有必要让你等知晓一事。为何从陈国开始,一直到大唐,对商人的态度是既要扶持,也要压制。” “商人可鄙。” “商人重利轻义。” 众人一番嘀咕。 呯! 众人循声看去,老头拎着棍子敲打了一下案几,黑着脸道:“话太多。” 众人束手而立。 杨玄说道:“商人重利,这话没错。可商人如何重利?” 他缓缓看向众人,脑海里全是卷轴里那个世界的历史,以及陈国和大唐的历史。 “陈国衰微时,有不少豪商与叛逆勾结,疯狂走私违禁货物。” “大唐立国时,有商人为北辽提供消息。” 有人说道:“可后续的报复也格外惨烈。” 杨玄笑了笑,“可如今大唐走私生意却越发的红火了,那些商人不知晓被抓到会掉脑袋?不知晓一家子都会因此而变成奴隶?” 他目光炯炯,“他们知晓!可他们却义无反顾!为何?皆因贪婪!” “我敢打赌,只要陈州有让基波部商人不舍的利益,怀恩的阻拦就如同是沙堆砌的堤坝,一冲即垮!”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商人,不,是对于豪商的心态压根就不了解,也不屑于去了解。 所以他们在决策时,总是各种奇葩想法。 刘擎问道:“你所以决断的根源是什么?” “豪商无国!”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为了挣钱或是别的利益,他们愿意贩卖绞死自己的绳索,捅死自己的横刀。” 这话…… 有人嘀咕,“有些危言耸听了。” 外面传来了号角声。 “发现敌军!” 外面有人在喊。 刘擎骂道:“贱狗奴,这是不让老夫轻省!走,上城头。” 一个军士飞也似的跑来。 “使君。” “多少敌人?”刘擎问道。 军士摇头。 “是基波部的商队!” /66/66792/17791478.html 第226章 力量 数十辆大车在城门外依次停着。 数百骑兵作为保护,看似有些夸张了,以至于城头的守军张弓搭箭,城下的守军也严阵以待。。。 “我们只是来贸易。” 春林笑的很商人。 “等着。”守将冷冷的道:“另外告诉你们的人,手最好从刀柄上离开,否则城头的弓箭手说不准会手滑。” 手滑的代价就是死人。 春林微笑回去。 “主人,看来我们来早了。” 玉景淡淡的道:“他前脚刚到临安,我的商队便紧随着浩荡而来。今日我能及时赶到临安,明日同样能快速赶到北辽。做生意,要紧的让对手和你的伙伴感受到你的实力。” 春林笑道:“那位杨司马应当感受到了,我如今只担心他是否准备好了交易的货物。” “他来了。” 杨玄带着一群官吏出现了。 玉景笑着走了过来。 “啊哈!杨司马。” “玉景。” 二人就在城外来了一次拥抱。 “你可以勒死他,随后霸占他的商队。”朱雀最近脾气有些大。 杨玄笑着和玉景寒暄了一番。 “看看,都是上好的皮毛。”玉景带着他检阅了一番自己带来的货物。 “不错。” 看完后,玉景认真的问道:“那么,陈州准备好交易了吗?” 在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后,他需要看看伙伴的实力。 “陈州时刻为朋友准备着。” 杨玄没回头,往后招招手。 一群商人从后面涌了上来。 杨玄矜持的问道:“你需要什么,需要多少,在这里,一切应有尽有……” 在被玉景玩了一次突袭后,杨玄准备了一次商品展示,所以才来晚了些。 进城后,沿着街道两侧全是货物。 “这是云州的帽子。” “这是常州的绣鞋,草原贵女的最爱。” “这是霸州的首饰,若是能卖到北辽去,能挣回同样大小的金银。” “这是……” 玉景从头转到尾,再回头时,眼中全是贪婪。 欲望已经笼罩了这个人。 “你觉着陈州如何?”杨玄问道。 玉景由衷的赞美道:“这里是商人的天堂。” 杨玄说道:“我知晓你等还有些疑虑,譬如说使君对此事的看法。”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杨司马也! 玉景点头。 稍后,玉景进了州廨。 “小崽子整日就给老夫寻事做。” 刘擎骂骂咧咧的换了一身旧官袍,然后坐下。 卢强在边上仔细端详了一番,“使君,要亲切些。” “还要如何亲切?”刘擎不满的挤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就像是阎罗王的微笑。 分外狰狞。 “如何?”刘擎问道。 卢强默然。 有小吏冒死进言,“小人觉着……使君还是不笑为好。” 娘的! 刘擎调整了一下笑容,问道:“如何?” 卢强说道:“使君不笑时看着更为可亲。” 刘擎:“……” 玉景来了。 行礼后,刘擎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深情回溯了陈州与基波部之间的友谊,又展望了双方灿烂的未来。 最后以玉景落泪感动而告终,他发誓要为陈州和基波部之间的友谊赴汤蹈火。 玉景出了州廨,泪水神奇般的没了。 大堂内,刘擎把笑容一收,“茶水。” 喝一口茶水,老头问杨玄:“如何?” 老头子表现的太完美了,不能再好了。杨玄竖起大拇指, 他出了州廨,街道两侧的货物依旧还在,就像是一个集市,吸引了不少百姓。 杨玄看到了岳二,他带着岳三书在出摊。 “岳二。” 岳二见到杨玄,起身行礼,顺手拍了岳三书一巴掌,“赶紧行礼。” “打孩子作甚?”杨玄摸摸一脸茫然的岳三书的脑袋,笑眯眯的道:“过两年也该去读书了。对了,大儿子呢?” “临安县学说是还得等半个月方能开学,小人想着等妥当后再去信太平,让他跟着送货的车队一起来。”提及大儿子,岳二分外骄傲。 杨玄不大理解这种心态,“孩子读书如何?” “好着呢!”岳二满面红光,“隔三差五先生就会夸赞他,说是用功,还聪明。哎!小人别的没有,就是这个聪明……大郎便是赶了小人的聪明。” 男人不要脸时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杨玄笑着再摸摸看着呆滞的岳三书的脑袋,又转了过去。 岳二目送他远去,隔壁摆摊的本地小贩羡慕的道:“岳二,你认识杨司马?” 岳二淡淡的道:“当年老夫与司马做过邻居。” “邻居?” 县廨斜对面,那不是邻居是什么?岳二点头,矜持的道:“在太平时,老夫每日出门都能遇到司马。” 小贩有些嫉妒,“难怪杨司马会摸你儿子的脑袋。”,他见岳三书神色憨傻,觉得找到了些优越感,“哎!岳二,你这儿子看着不怎么聪慧啊!不如我儿子。” “呵呵!”岳二笑道:“是啊!” 岳三书低声道:“阿耶,先生还说大兄会哄人。” 岳二淡淡的道:“你大兄哄的先生对他贴心贴肺,这也是本事。二郎啊!以后你就得学你大兄,不骗人,咱们哄人。” “哎!你这布匹如何卖?”一个妇人掂量了一下布匹的重量,有些不满意,“轻了些。” 岳二皱眉,眉心三道深纹,那微怒却又强忍着的模样,让妇人不禁一怔。 “这是上好的葛麻织的麻布,加了絮。看看,这絮与麻布多贴合?只需捣几下就能制寒衣……” 妇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由自主的说道:“正好家中要制寒衣,我看看。” 岳二讶然看着妇人,“这位娘子好眼力,更是好魄力。老夫冒昧,娘子在家可是说一不二?” 男女之间的暗战延绵数千年,先是女子上居上风,接着男人扳回一城。大唐女子少有束缚,所以女子地位不低。 但女子在家中说一不二,依旧是一个梦想。 岳三书见妇人面色微红,连脸颊上的几粒雀斑都仿佛在闪光,就奶声奶气的道:“阿耶,你回家莫要骂阿娘!” 妇人鄙夷的看了岳二一眼,但一种优越感却莫名涌起,“我要一些,若是好,回头我让几个交好的也来看看。” “多谢娘子。”岳二一脸感激。 妇人走后,全程目睹过程的小贩艳羡的道:“岳二,你那等话随口就来,看着就和真的似的,这是什么本事?” “本来就是真的。”岳二淡淡的道:“做生意和做人一般,要用心!” 小贩喃喃道:“原来如此啊!” 岳三书翻个白眼,觉得阿耶越发的会骗人了。 …… 杨玄回到家中,顺口问道:“怡娘,今日城中热闹,你可去看了?” “看了。”怡娘把小簸箕放在膝上择菜,笑道:“先前就去了,好热闹的,两边全是东西,奴还顺便买了不少,东西太多,幸亏隔壁李郎君帮忙。” 那个混吃混喝的棒槌竟然做好事不留名?杨玄纳闷,“建明既然帮了忙,为何不留在家中吃饭?这不是他的为人。” 怡娘捂嘴笑,“我买了个好大的石钵用来舂东西,他说帮忙扛回来,我还提醒他太重,谁知他却说小事。” 杨玄去了隔壁。 “哎哟!清点!” 李晗趴在床上,御用神医陈花鼓正在给他捏按腰部。 “闪着了?”杨玄进来问道。 “哎!没事。”李晗嘴硬,“地上有个小坑,我没注意,就撇了一下,明日就好。” 陈花鼓说道:“没个十天半月的,李郎君的腰不好发力。” 李晗羞刀难入鞘,“那你可有法子?” 陈花鼓说道:“是药三分毒,这等腰伤最好的法子便是静养。” 这话有些意思,可李晗一想到要趴十日,不禁想吐血。 “针灸也行。”陈花鼓遗憾的道:“不过老夫却不会。” 针灸需要传承,而太平神医显然有些百搭,号称什么病都能治,但什么病都没多少研究。 这便是传承无序。 卫王不耐烦的道:“本王用内息为你疏通一番,定然能好。” 李晗意动了。 “想瘫痪就试试。”杨玄觉得这两个棒槌在一起,迟早会弄出事儿来。 “什么意思?”卫王微怒。 杨玄说道:“腰部特别是靠近脊柱的地方不可轻动。” “为何” “和你说不清楚。” 杨玄觉得短时间内没办法和他们解释清楚神经系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个神经系统控制人体就能让这两个棒槌把他当做是神经病,随即让陈花鼓出手,或是请人来跳大神。 “怡娘会针灸。” 杨玄令人去请了怡娘来。 不算长的银针闪烁着寒芒。 李晗哆嗦着,“要不……我还是等十日吧。” 怡娘淡淡的道:“奴出手从不空手而归。” 嗖! 嗖! 嗖! 李晗的脊柱边上转瞬就插了好几根银针。 杨玄和卫王觉得脊背发寒,二人相对一视,就说出去吹吹风。 “先前本王听到有人说怀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商人弄不好会倒霉。”卫王下意思的反手揉揉后腰。 “一个玉景就有五百余号称不弱于怀恩护卫的铁骑,你想想基波部有多少豪商?加上那些期冀与陈州贸易的商人联手起来,怀恩不敢动!”杨玄很是自信。 卫王不置可否的道:“长安的商人就算是敢联手,帝王也能翻手就灭了他们,你太高看基波部的那些商人了。” 杨玄默然。 卫王怕他轻视,“这不只是本王的看法,陈州不少人都是这般说的。” 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资本的力量。 “我说的从不只是商人。” “那是什么?” “资本!” “资本……什么意思?” “我说你估摸着也听不懂。” “你想说本王蠢?” “每个权贵都是资本,譬如说梁王。” “可梁王府先是宗室才是商人,所以算不得商人。” “我说的是资本,资本比商人还恐怖。” “呵呵!” “呵呵!” 杨玄双手抱臂,神色平静。 在天下人的眼中,商人便是资本。 可什么叫做资本? 耕地、商品、人口、山林。农业、畜牧业…… 皇帝和权贵们的手中握着最大份额的资本。 资本能灭国。 岂是虚言! 这一刻,杨玄的脑海里闪过了卷轴里的那个世界。 唐宋元明清……每个王朝的覆灭,资本的影子都在其中若隐若现。特别是大明的覆灭过程中,那些资本渗透到了大明的每一个角落,从宰相到皇亲国戚,都在资本的驱动下拼命的挖掘大明的墙角。 唯独孤立了一个想励精图治的皇帝崇祯。 …… 怀恩最喜带着一家人散步。 孩子闹腾,妻子呵斥,甚至出手拍打孩子……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如此有趣。 云娜拎着小皮鞭追赶着小儿子,嘴里还恶狠狠的说着要抽个半死才行。 怀恩笑吟吟的看着秋日下的这一幕。秋风吹过,令他神清气爽。 “可汗!” 占碧急匆匆的赶来,“有些商人在准备货物,他们想去临安贸易。” “大胆!”怀恩变色,这时云娜回首看过来,怀恩微笑摇头,示意无事。 他压低声音,嘴角挂着微笑,“谁?” “带头的是玉景。” “那个号称麾下五百骑能媲美本汗护卫的蠢货?” “是,另外还有不少商人掺和,对了。”占碧面色凝重,“有人说有大唐人进了草原与云玉景商谈贸易之事,后来玉景去了临安贸易时,杨玄亲迎。” 怀恩的眼中多了些戾气,“杨玄?是了,上次狼狈逃窜的那条野狗。临安穷困,他这是想用贸易来振兴临安。手段是不错,可再多的手段却不及鲜血的震慑。” 占碧说道:“其中一个豪商离咱们这里不远。” “拿了来。” 上千骑兵轰隆出了王庭。 怀恩走过去,对妻子说道:“起风了,先带着孩子回去。” 两个时辰不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商人就被带到了王庭。 “本汗说过,谁与陈州贸易便处死谁。可如今却有人想挑衅本汗的决断。来人,用战马拖死他!” 绳子绑在双手上,战马一起速,商人跌跌撞撞的跟着跑。很快他就跌倒在地上,被战马拖着前行。 惨嚎声中,怀恩看着聚拢来的权贵们,淡淡的道:“此次参与贸易的,全数拿下,处死!” 这是一个可汗的命令。 一个权贵干咳一声,“可汗,贸然处死,怕是有些不妥。” “是啊!处死了豪商们,以后谁来为基波部贸易?” “再有,他们麾下也有护卫,若是厮杀起来,基波部颜面无存。” “是啊!可汗三思。” 这不对……怀恩环视一周。 那些权贵或是微笑,或是默然,或是一脸平静。 但一种暗流涌动的感觉让怀恩有些不安。 第二日,斥候带回了消息。 “那些商人联手了,数千骑正在戒备。” “谁泄露了消息!”昨日下午才将决定要动手,可第二日那些豪商就做好了准备。也就是说,昨日他刚做出决定,随即就有人把消息捅给了那些豪商。 “是谁?” 怀恩看了一眼大帐内。 忠心耿耿的护卫,还有来禀告的斥候。 可他却觉得遍体生寒。 占碧进来,说道:“可汗,先停手吧。” 怀恩面色铁青,仔细衡量利弊后,骂道:“一群逆贼,竟敢和咱们的敌人做生意。” 占碧叹息,“可汗,那些权贵大多都有生意,他们也希望能去陈州挣钱。” 怀恩双目赤红,“他们这是在资敌!” “可汗……” 怀恩举起手,想用力挥舞,最后却无力垂落。 “罢了!” /66/66792/17791479.html 第227章 学问的来历 凌晨,刘擎悠悠醒来。 脑子就像是一个深水潭,醒来的信号传递进去,表面溅起涟漪,随即直达潭底,整个人瞬息就彻底清醒过来。。。 随即所昨日之事,以及一直牵挂的事就一件件涌上心头。 今日要做什么,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经过一夜歇息的大脑马上就被填的满满当当的,找不到一点空隙。 但好歹脑子里还为老妻留了个缝隙……刘擎摸摸身边,冷冰冰的。 门外传来了老妻特意压低的声音。 “昨日夫君说吃的多了些,早饭就弄清淡些,不要太多,多了他定然会不管不顾吃光。这人就是如此,见不得浪费一点食物,速去。” “是。” 脚步声远去,接着门开。 “夫君。” “嗯!” 刘擎起床。 洗漱,随后他拿出横刀,站在庭院中。 仿佛是在沉思着招数。 晨风吹过他的衣袂和长发,恍若高人。 “咦!” 刘擎轻咦一声,接着喝道:“哈!” 横刀出鞘,随即刀光闪烁。 老妻和儿媳妇站在走廊中看着。 “好刀法!”儿媳赞道。 老妻点头,“是不错。” 刘擎一刀劈斩而去,接着动作停住了,保持着出刀的姿势,反手缓缓摸着后腰。 “哎……哎……不行了,腰,老夫的腰,哎哟!” 老妻急匆匆跑过来,“腰怎么了?” “闪了!别动!” …… 尊敬的使君大人叉着腰,缓缓挪到了前院。 “见过使君。” “使君叉着腰,看着更为威严了。” “是啊!叉腰有些解释,意气风发最多。” “非也,那些妇人吵架时也是如此,可见叉腰也有轻蔑之意。” “你想说使君是妇人吗?” “老夫错了。” “下衙一顿好酒。” 刘擎进了值房,一手扶着腰,艰难的坐下,觉得腰那里酸痛的要命。 “使君。” 最忠诚的副手来了,见状第一反应也是:使君昨夜大展雄风,以至于早上来州廨炫耀一番自己腰子了得? 但一看使君面带苦色,卢强就知晓自己想错了。 “腰闪着了。”刘擎感慨的道:“老了。” 杨玄来了。 “使君这是……叉腰肌不妥?”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那位叉腰肌,据说非常给力。 “老了,早上练刀闪到了腰。”刘擎自嘲道。 对于一位依旧渴望建功立业的老人来说,练刀闪到腰,说明自己再也无法亲临战阵了。 “使君,其实这事儿倒也简单。” “简单?” “没错。” 杨玄起身,“别说是使君,就算是下官也会闪到腰。闪到腰不打紧,咱们要寻找其中的问题。下官曾琢磨过无数次,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刘擎和卢强看着他。 “练刀之前,必须要活动身体啊!” “就这么简单?”刘擎和卢强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当然。” 杨玄开始演示。 “先拉伸,再活动,原地交叉跳,抬腿……” 一个小吏来寻杨玄,在值房外被人拦住了。 “别进去。” 小吏不解,“为何?难道使君又动手了?” 使君的咆哮,使君的棍子……这两件兵器威震陈州,令官吏们闻风丧胆,而百姓却喜闻乐见。 门外小吏神色古怪,好似在忍笑。 小吏终究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杨玄站在前方,双脚交叉跳。 双手在身侧开合。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身后,卢强跟着。 使君大人在后面略显笨拙的也在跟着练习。 “说多少次了?小玄子,专业性,专业性。你该说……一哒哒,二哒哒。” 热身结束,卢强有些喘息,摸摸额头,失态的道:“就是拉拉蹦蹦跳跳,竟然都出汗了?” 使君大人摸摸后腰,“好了些。” 说着他伸手,“刀来。” “别!”老头这是想死呢! 杨玄劝道:“腰闪到了少说得养半月,此刻练刀便是雪上加霜。” “半个月啊!”刘擎显然有些不满意。 “也有快的。” “什么法子?” “针灸。”杨玄双手拉开很长的距离,“那么长的银针扎进去。” “谁会?”老头果然悍不畏死。 “我家后院的管事。”杨玄补充,“女的。” “那老夫还是养半月吧。” 妇女地位的提高还任重道远啊……杨玄心中叹息,“那谁,探头探脑的作甚?” 小吏进来,“见过使君,见过……” 巴拉巴拉。 最后说正事,“咱们的斥候说基波部正在集结大军。” “哪个方向?”刘擎问道。 小吏有些迷惑,“斥候为了消息重伤,说是……往西边。” 刘擎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张图。 “西边……要攻打瓦谢部?不可能。” 那位皇叔会毫不犹豫的把怀恩打成猪头。 “戒备总不会错。”卢强给出了建议。 “戒备吧。” 陈州大地瞬间就少了许多人。 幸而今年的收割已经结束了,否则许多农人会不舍离去,和自己的粮食共存亡。 “不应该啊!” 杨玄站在城头上看着北方,眉头皱的紧紧地。 卫王在他的身侧,双手撑在城头上,“斥候应当更大胆些,越过所谓的三十里界限,直接进入基波部查探。” “不妥?”看到杨玄摇头,卫王有些不满,但压住了,“妇人之仁在许多时候是好事,但对于一位立志要做名将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个负面的东西。” 李晗怼了过去,“子泰敢于冲阵,何来的妇人之仁?我看你这是立功心切,昏了头。我此刻反而庆幸没让你领军,否则多少大唐勇士会死在你的草率之下。” 身边巨掌挥舞。 但李晗早有准备,身形闪动……再闪动。 可巨掌却如附骨之疽。 啪! “艹!” 李晗捂着肩膀,飞起一脚,被卫王轻松挑起,倒飞回去。 两个棒槌! 杨玄看到斥候回来,就下了城头。 他丢下一句话,“若是怀恩想攻打陈州,不会如此拖沓,我以为,弄不好是内乱。” 卫王和李晗重新站在一起。 李晗低声道:“你以往很少对这等事建言,更习惯于高高在上发号施令。今日却降低姿态和子泰说话,你想做什么?拉拢子泰为你所用?” 卫王的侧脸看着就像是岩石,纹丝不动。 沉默在许多时候就是默认。 远方,斥候减缓了马速,烟尘在身后缓缓扩散淡去。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告诫道:“子泰聪慧,他没有回答你,便是一种暗示。他不想掺和皇室的争斗。” 卫王按在城头上的手上微微用力,冷冷的道:“阿耶迟早会离去,太子没指望,而最有希望便是越王。那个看似柔弱的小子,你以为是个慈善的?” 李晗摇头,“不会。” 卫王声音幽幽,“那年越王七岁,只因看似柔弱,身边的内侍头领便偷他的东西。被发现后他只是告诫一番。” 这样的皇子堪称是软弱到了极点。 “后来呢?” “后来皇后那边的东西突然少了一样,谁都找不到,越王说好似在哪见到过,仔细一想,便是那内侍头领的房间。” 李晗脊背汗毛倒立,“被处死了吧?” “嗯。” 斥候接近了。 卫王转身,“他为内侍头领求情,为之落泪。” 李晗暗骂,“狗曰的,太阴了!” “子泰与你和本王交好,在他的眼中便是一伙儿的,别以为你们能撇清,这等人的眼中,一次错一生都无法挽回。不想死,就得与本王一起前行。” “所以你就拉拢子泰,子泰以后成就越高,你的势力就会越庞大。” “……” “为何不多拉几个?” 卫王抬头,眸色轻蔑。 “拉不动。” 李晗:“……” 斥候进城下马。 “是哪边?”杨玄问道,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怕是和陈州无关。 斥候欢喜的道:“是内乱。” 晚些,州廨内。 卫王和李晗也跟着来了。 “见过大王。” 刘擎对这位皇子没多少好感,若非上次北疆大战卫王表现的悍勇无匹,杨玄敢打赌,老头就敢让卫王吃闭门羹。 “说吧。”杨玄坐下,惬意的招手,等甄斯文上前后说道:“把我上次从长安带的茶弄出来,一人一杯。” 卢强笑道:“那茶叶确实不错,可你往日却抠抠搜搜的,今日这般大气,可是好消息?” 杨玄指指斥候。 “使君,咱们打探到了消息,怀恩得知有豪商与陈州贸易,就集结大军准备出击剿灭他们。可那些豪商竟然得了消息,随即聚在一起,据闻加起来人马不少。” 刘擎松了一口气。 “没打起来?”卢强有些失望。 斥候摇头,“怀恩刚想出击,麾下那些权贵却纷纷劝阻,说什么打起来会两败俱伤,基波部也少不得商人。” 说完后,斥候发现使君面色沉凝。 不高兴? 杨玄摆手,“给他记功。” 斥候欢喜行礼告退。 斥候走后,大堂内很安静。 卫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来自于长安的茶叶不错,但他此刻脑海里全数都是震惊。 刘擎突然叹息一声,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多了些欣慰和欢喜之色,就像是长辈看到晚辈不断成长的那种欢喜。 但依旧有不少惊讶之色残留。 “子泰。” 老头的语气实在是太亲切了,杨玄有些不适应,“下官在。” 不能让小崽子太得意了,否则会骄傲……刘擎淡淡的道:“你说的什么资本灭国,从哪学来的?” 大唐的学问都有传承,甚至还分派别。 最上等的是世家门阀家传的学问,密不外传。其次是皇室。再次便是权贵之家及学问传家的人家……最后才是各级学堂。 每一个派别对这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独特看法,并不相同。 商业是贱业,从未有人去研究过。所以杨玄资本能灭国的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都觉得好笑。 现在谁都笑不出来了。 但一个迷惑却涌上心头。 这是哪一派的传承? 这也正是卫王和李晗想知道的。 杨玄来自于元州乡下,读过书,但也仅仅是读过书。 到了长安他就进了国子监,国子监的独立性切断了外界对他的了解。 难道是国子监的传承? 众人皆是如此想。 我该说什么?国子监还是一个半夜经常摸进我房间的大汉传授的这番学问。前者难保有人去国子监验证,后者太过缥缈。 神灵呢? 颍川杨氏对外说自家始祖曾梦遇神灵授书,醒来后,那些学问都在脑子里记得牢牢的,仿佛脑子变成了硬盘。 但说神灵容易引发关注……若是在羽翼丰满的时候,杨玄不介意用神灵来给自己的讨逆大业增加神秘性和威严。 但此刻他只是个小虾米,说高级些也仅仅是北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颍川杨氏可以说始祖梦遇神灵授书,那是因为彼时颍川杨氏在陈国威风凛凛。 娘的!不能啊! 杨玄有些遗憾。 他神色黯然,“小时候,我的日子颇为艰难。” 众人都默然。 每个人的遭遇不同,但你别想着别人能与你共情。祥林嫂式的喋喋不休只会让人表面同情,内心深处却不断在咆哮:我不是垃圾堆,让这个诉苦的家伙赶紧滚蛋吧! 所以杨玄只是带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我深知要想改变自己的境遇,最好的法子便是换个地方。我问过村正,村正说要想去长安,除非是去参加科举。” 他自嘲的道:“我那时想着读书能去长安,于是穷尽一切手段去学习。” “我读书时,总是把自己的境遇、自己的所见所闻与书中的道理融合在一起,渐渐的,我看这个世界觉得不同了。” “我也不知自己领悟的东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杨玄有些窘迫的道:“刚开始到了长安还犯蠢,渐渐的整个世间都在我的眼中变了个样。” “我喜读史,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众人耸然动容! 这番话堪称是震撼人心。 很惊讶吗?杨玄看着众人,开口。 “我在史书中看到了许多,资本……商人我看到的是不可压制,不可不制。” 卫王掩饰住眼中的惊讶,低下头。 别人读书读的痛苦不堪,可杨玄读书却读出了令人震撼的收获。 良久,刘擎问道:“你曾经历磨难,如今可曾后悔?” 杨玄想了想,摇头。 “杀不死我的,会让我更强大!” /66/66792/17791480.html 第228章 目标:征服 杨玄觉得人类的本质就是朱雀说的复读机。 越是令人震惊的消息就传的越快。。。 他回到家中时,怡娘眼含热泪相迎。 “谁?”杨玄冷着脸问道。 他以为怡娘这是被人欺负了。 “郎君。”怡娘更咽着,“杨略那条老狗让郎君受苦了。” 呃! 这个关注点有些奇怪啊!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怡娘,老贼和杨玄在院子里说话。 “外面有人说郎君当年每日被毒打。” 杨玄:“……” 王老二说道:“不止呢!还有人说郎君当年在元州时用树枝为笔,摊沙为纸苦练。” 想到自己的那一手字,杨玄觉得这个传言太特么离谱了,是反向嘲讽。 隔壁。 黄坪也知晓了传言。 他来请教卫王。 卫王说了今日杨玄的一番话,问道:“你以为如何?” 黄坪讶然,“这……大唐每年都会出几个据闻资质了得的读书人,随后这些人有的湮灭无闻,有的泯然众人矣。与这位杨司马相比,那些所谓的天才……顿时成了自夸自擂的庸才!” 卫王眸色深沉,“此人大才,当是本王争夺那个位置的得力帮手。” 黄坪指指南疆方向,“越王才是大敌!” 卫王哈哈一笑,目光睥睨,“阿耶善用权术,李老三也是如此,群臣和这个天下对于这等帝王早已深恶痛绝。本王持刀横行北疆时,便是李老三黯然失色之时!” 黄坪躬身,“大王最令老夫钦佩的地方便是这等豪气。哪怕是山穷水尽时,大王依旧豪气不减。大王为帝,当可令我大唐巍巍不可侵犯。” …… 隔壁。 吃了晚饭后,怡娘请了杨玄在外面单独说话。 二人绕着院子里的一棵大树缓缓踱步,怡娘落后一些,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仪态无可挑剔。 “郎君。” “嗯!”杨玄走在前面一些,他觉得背着手有些别扭,仿佛两个膀子中的无数力量都被憋住了,唯有双手自由垂落最为舒坦。 “郎君可知卫王的心思?” “他想笼络我。” “郎君知晓就好。伪帝的狗崽子,痴心妄想。” “是。” “曹颖来信说他会潜移默化让太平军民心中只有郎君。郎君别小看了曹颖,当年有方外高士来东宫拜见陛下,谈及方外种种颇为自傲,陛下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下面的人便与他辩驳起来,无一人是其对手。 彼时曹颖只是东宫末进,听闻此事后,不顾阻拦,排闼而入,与那方外人辩驳半个时辰,令其低头认输。” 陛下指的是彼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追赠的孝敬皇帝李洵。 “怡娘你想说什么?”杨玄知晓怡娘为老曹张目,定然是老曹有什么话请她转达。 “郎君,曹颖私下给了奴书信,信中提及郎君在陈州之难。” “说说。”能让曹颖采用这等迂回救国的表达方式,杨玄也颇感兴趣。 “讨逆大业不只是需要无敌大军,还得要争取军心民心,以及那些官吏之心。”怡娘垂眸,“太平小城,城中多是人犯,所以好收拢军民之心。可陈州却难。” “我知。” “郎君,讨逆若想成功,郎君至少要手握十万以上精兵。另外,还得要一地为根基。而这一地……曹颖说,必须固若金汤,不能撼动。否则郎君在前面高举讨逆大旗,后面根基却反戈一击。” 这话说的很中肯,把杨玄的事业给勾勒出了一条线。 “我知道。” 怡娘看着他,见他并无沮丧或是焦虑之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奴告退。” 杨玄看着她,“怡娘放心。” 怡娘微笑,“好。” 她回到了走廊坐下,拿起小簸箕,为杨玄缝制新衣裳。老贼蹲在她的身边,低声道:“怡娘,若是败了呢?” 杨玄如今只有太平一个小小的根基,长安的伪帝打个喷嚏便能喷死他。 怡娘举起针线,用针在发髻中插几下,平静的下针。 “若是败了,我便陪着郎君一起死。” 杨玄就在树下缓缓转悠。 太平看似稳妥,但若是他喊一声造反,愿意跟随的有几人? 他现在必须要打下更大的根基,譬如说陈州。而与此同时,他还得寄希望于大局能发生变化。 伪帝如今越发的昏聩了,这是个好消息。但即便如此依旧远远不够。 他希望的变化是伪帝惹的天怨人怒,大唐国势出现巨大转折。 与此同时,他必须要打下一个足以左右大唐走向的强大根基。如此,当他打出孝敬皇帝儿子的大旗时,对当前局势感到绝望,对伪帝深恶痛绝的天下人才会望风景从。 局势他目前看不到出现巨大转折的迹象,但伪帝的口碑却越来越差。 至于根基,太平只是起点……朱雀曾说用一个太平翘起整个大唐,杨玄关机两日作为惩戒。 一座小城算什么? 就算是太平成为北疆贸易中心也依旧无济于事。 陈州! 这是他目前触手可及的地方。 如何征服陈州……对,他想到的便是征服这个词。 当讨逆大旗迎风飘扬时,唯有被他彻底征服的地方才会毫不犹豫的紧紧跟随。 “有些困难。” 杨玄挠挠头,乐观的道:“但问题不大。” 做好计划,计划前方有人挡着,干就是了! 征服! 杨玄想到了陈州军民和官吏。 太平是他的基本盘,老头对他是不错,但要说征服……老头能用棍子敲他满头包,让他蹲在地上唱征服。 至于那个一心想做他岳丈的杜辉,杨玄觉得除非自己娶了他的女儿,用曲线救国的手段,否则没戏。 陈州军就更不消说了,目前他只是刚接过了临安军的操练权。 怡娘再度前来。 “郎君,咱们还有外援。” “谁?” “杨略。”怡娘觉得底气不大足,“杨略弄了数百大唐子弟去了南周。” 杨略准备让那些大唐子弟劫掠南周,用悍匪的手段来锤炼他们。 怡娘,你确定这是在安慰我吗? 杨玄想望天。 是有些不够哈……怡娘看了一眼老贼,老贼再三确认,是威胁的眼神! 老贼挠挠头,“老二的修为又精进了,要不到时候让他进宫刺杀伪帝。不行老夫去……” 怡娘指着门,老贼讪讪的滚了。 怡娘有些心疼的看着杨玄,想到别人家如他这般大的年轻人都在享乐,自己的小郎君却要为了大业而绞尽脑汁。 她突然一怔,“郎君,陛下最是睿智,做事喜谋而后动。他早早就令杨略在外面经营,准备接应郎君。如此,奴觉着以陛下的性子,弄不好在外面给郎君也留下了些手段。” 会不会是百万大军……杨玄眼睛一亮,“会是什么?” 怡娘摇头,“陛下目光深远,奴也不知。” 杨玄:“……” …… 工坊中,打铁的声音此起彼伏。 五十大汉轻松的挥舞着铁锤,火星飞溅在赤果着的上半身上恍若未觉。 贲张的肌肉随着动作而跳动,汗水宛若无数条小蛇在身体上蜿蜒。 工作结束后,早上就出去的黄林雄这才回来。大汉们随手拿起布巾擦拭着汗水,其中一人轻声问道:“统领,可有小郎君的消息?” 黄林雄(林飞豹)轻轻摇头,见众人失望,就说道:“小郎君定然无恙。” 肌肤黝黑,脾气火爆的张栩把手中的布巾扔了出去,“首领如何知晓小郎君无恙?” 林飞豹伸手虚抓,布巾骤然转向飞入他的手中。他捏着布巾,“伪帝深恨带走了小郎君的杨略,但凡杨略出事,他定然会大张旗鼓,以发泄心中的怒火。杨略如今依旧没有消息,那跟着他的小郎君定然也无恙。” 张栩蹲在地上,“可咱们何时才能去寻小郎君?” “不急。”林飞豹说道。 张栩双手抓着头发,“我就担心……若是伪帝抓住了小郎君怎么办?” “有陛下在天之灵庇护,绝无可能!”林飞豹斩钉截铁的道。 张栩抬头看着他,“若是……” 林飞豹轻轻拍了一下铁砧,“若是如此,老夫便带着你突袭宫城,用尸山血海来祭奠小郎君!” 呯! 这里的地面都被重压平整过,铁锤掉下去最多弄个浅坑,越往下就越坚硬! 铁砧是一块整铁,林飞豹的手和铁砧接触,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但铁砧却整体被拍进了泥土中。 铁砧的端面和地面平齐,整齐的仿佛是一体。 …… 怡娘和曹颖之间也经常通信,并非是故意瞒着老板,只是许多事儿不好明着说。 譬如说老板的终身大事。 怡娘有一种急切,恨不能杨玄今日就成婚,明日新娘就生下几个儿子。 曹颖嘲笑她对大业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太悲观。 女人的悲观在许多时候让男人挺无语的。 新娘没有? “四娘子。” 大清早,杨玄刚操练完毕,怡娘就给章四娘使眼色。 章四娘幽怨的看了一眼天空,跟着杨玄进了房间。 “郎君,我来收拾床铺。” “好。” 章四娘按照当年那个妇人教导的的法子弯下腰。 ——男人喜欢女人什么? 凸翘! 柔软! 如何凸翘? 妇人当时弯腰下去,那曲线让作为女人的章四娘都觉得很美。 她们都严格的按照妇人的指导苦练不辍。 今日算是第一次施展。 弯腰展现凸翘,随后男人就会目光灼热,呼吸急促,脸色泛红…… 这时候转身,展露另一面。 妇人说过:我知晓你等心有不甘,可既然做了这一行,那便要有做到最出色的心思。 有人问:“为何?” 妇人看着她,“你是想伺候贵人,还是伺候浑身臭烘烘的苦力?” 于是所有人都苦练着。 章四娘装作是不小心伏倒在床上,身体如蛇般的扭动了几下,接着故作惶然翻身,上半身挺起……看向杨玄。 房间里空荡荡的。 人呢? 杨玄已经进了茅厕。 “少年,你的呼吸很急促。”朱雀在嘲笑杨玄。 杨玄满脑子还是先前的诱惑。 “少年,蹲久了容易痔疮。” 直至平息了心态,杨玄这才出去。 “郎君。”老贼干咳一声,仿佛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中,“老夫有些治疗上火的好法子。” 杨玄看了他一眼。 老贼说道:“吃些泻药好得快。” 吃了早饭,杨玄到了州廨。 “使君呢?”老头很勤勉,每日早早就来了。今日却没看到他。 卢强说道:“今日是使君巡查的日子。” 刘擎一个人在城中转悠着。 “见过使君。” “见过使君。” 百姓们很自觉的不靠近他,拱手行礼。 但新来的太平移民却不知道,见到高官的兴奋驱使着他们想凑过去看看,哪怕是吸一口贵气也是好的。 “哎!别去!”本地人拦住了他们。 “为何?”太平移民目露凶光。 “谁知道去的是不是三大部的密谍?” 使君大人就这么缓缓走进了市场。 按照规矩,和长安东西市一样,各地市场都只能在午时后开门。 世间的所有规矩若是不能与时俱进,很快就会被世人冲破。和如今的长安东西市一样,大清早陈州市场就开门了。 “见过使君。” “嗯!” “见过使君。”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摆摊,见到老头就福身。身边的小女娃学着福身,一个踉跄就冲着刘擎来了。 刘擎扶着女娃,顺手抱起,不满的道:“才多大的孩子就带出来?娃要多睡才能长的快。” 妇人苦笑,“家里的男人不管事。” “畜生!” “是。” “回家去传老夫的话,若是你男人再敢懒散,回头老夫送他去修葺城墙。” “是,多谢使君。” 妇人欢喜的福身。 刘擎抱着女娃,用食指轻轻刮刮她的脸颊,板着脸道:“你阿耶可好?” 女娃三四岁,摇头如拨浪鼓,“阿耶不乖。” 刘擎嗯了一声,“下次你阿耶若是不乖,就来寻老夫,可懂?” 女娃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楞了一下后,用力点头,然后咧嘴笑了。 大声嚷道:“懂!” 刘擎把女娃放下,背着手继续巡查。 从背后看去,那背影略显佝偻。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来。 “使君,桃县来了信使。” 这多半是带着指令来的。 刘擎回身。 前方一溜等待着的男女失望的叹息。 “哎!” 有男子忍不得,踮脚喊道:“使君,城中如今在建县学,说是读书不花钱,可衣裳书包,笔墨纸砚得自己准备,花销不小呢!使君,小人想问……读不读?” “不读书是蠢人,读书才能开窍,你说该不该读?”刘擎骂道:“再苦再难,只要能吃饱饭,熬一熬也得让娃读书。” 男子欢喜,“是。” “使君,奴的家中给奴说了个男人,说是卖豕肉的,看着有些凶,奴不知该不该答应……使君……” 刘擎板着脸,扯着嗓子喊道:“老夫下午再来。” “哦。” 一群百姓欢喜的行礼,目送背着手,略显佝偻的使君大人离去。 /66/66792/17791481.html 第229章 士气之争 北疆大战时,北疆军俘获了不少辽军将士。有人建议养着,但户部那边叫苦连天,只说钱粮艰难。。。黄春辉干脆令那些俘虏干活。或是修葺城池,或是修桥铺路。 前日,北辽派来使者,索要这些俘虏。 秋风微冷,节度使府的大堂内早早就生起了炭盆,一进来就能嗅到那股子木炭燃烧的味道,有些家的温馨。 廖劲进了大堂,“相公。”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在看文书,“何事?” “北辽使者求见。” “嗯。” 使者很快来了。 身材高大,双目炯炯,还带着一股子睥睨的气息。 昂首挺胸走进了大堂。 “见过黄相公。” 北辽立国多年,从原先的一个游牧民族渐渐被大唐的文化演变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规矩这些大多是和大唐学的,一丝不苟。 黄春辉就像是一个暮年老人,看了使者一眼后,缓缓说道:“要俘虏,拿钱来。” 使者笑了笑,“钱,大辽不缺。” 黄春辉的眼皮一动不动。 张度却忍不住讥讽道:“每当大唐大军南下时,南周总是会用钱财来诱惑北辽出兵救援,每每奏效。” 江存中皱眉,“张度,注意分寸。” 张度微微颔首,“是。” 江存中这才面色稍霁,“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大唐几度出兵想把南周给灭了,可每次大军刚集结,南周皇帝就深情款款的冲着北辽高喊:亲,出兵有钱哦! 随即北辽就集结大军,牵制大唐,南周转危为安。 所以别国说不差钱都行,就北辽不行。 被打脸和揭短的使者眼中多了一抹阴郁。 黄春辉干咳一声,身边人送上热茶,他轻啜一口,喘息了一下,淡淡道:“那些俘虏干活得力,工部听闻北疆有不用给工钱的苦力,蠢蠢欲动,就想把这些俘虏给弄回去。” 廖劲冷着脸,“大唐大,修桥铺路,修葺水利,用人的地方多了去。北辽不要这批俘虏,大唐不介意让他们干活。” 无论如何,在俘虏赎回这事上,大唐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使者寒声道:“黄相公,大辽铁骑百万,顷刻间便能碾压了北疆!” 黄春辉放下茶杯,眉间松缓下来,用那等和邻家不听话的小子说话的态度说道:“大唐人口亿兆,大唐有钱。” “老夫一直在北疆等着北辽大军。”他抬眸,看着一脸桀骜的使者说道:“告诉辽皇,黄春辉等他多年了!” 在外族的眼中,大唐这个庞然大物出问题了,国内问题一大堆。大唐在衰弱,但架子在,庞大的令人心悸。 谁先去啃噬一口? 谁都想让别人先张开嘴去撕咬大唐试试。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若是大唐一咬就垮,大伙儿一起冲进去烧杀抢掠就是了。 但若是大唐依旧虎死不倒威呢? 率先撕咬的那个国家将会被崩坏一口大牙! 谁都不是蠢货,所以周边一溜异族,此刻都嘴角流着涎水,盯着大唐,可谁都没有动手。 北辽也是如此。 使者冷笑,“北疆不过米粒之珠,就说陈州,无需大辽出手,大辽圈养的三条狗便能让陈州覆灭!” 这是挑衅! 廖劲双眸神光一闪,下意识的就准备扔出手中的茶杯。 “老廖。”黄春辉看着他。 “相公。”使者的话羞辱太过,廖劲含劲未发,手指关节啪啪作响。 黄春辉微微摇头,“泡茶不容易,喝了。” 廖劲仰头喝了茶水,胸中的那股子热血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使者出发前就做好了不能生还的准备,所以格外大胆,“陈州太平七度被破城,这次数可称空前绝后!” 此人是专门来羞辱北疆的。 但他说的句句属实。 这是上门打脸来了。 黄春辉微笑,“回去告知辽皇,若是愿意,陈州随时能灭了那三条狗!” 使者呵呵一笑,也不辩解,而是拱手,“让我等拭目以待!” “那便看着。” 使者告退。 他一路出了节度使府,随从低声道:“咱们频繁激怒黄春辉,这便是在刀口游走啊!” 使者目光平静,“出发前,我已交代了后事。为了大辽,虽百死而不悔!” 他走后,廖劲有些头痛,“相公,陈州单独面对三大部有些艰难。” “今日老夫这番话放出去,北辽便会广为传播,你担心这个?” “是。三大部若是联手,陈州不敌!” 这是事实。 黄春辉把手放在炭盆上,面色被炭火映照的微红,皱纹却愈发的深刻了。 “太平县原先只有数十驻军,辅以数百人犯助守。随后陈州刘擎来了文书,请示整编太平人犯为军。老夫看了杨玄率敢死营厮杀的经过,觉着这少年有些意思,便允了。 北疆大战时,陈州军表现不错,刘擎那个老东西想推出杨玄给老夫看看成色,于是便令他领太平军攻城,那个小崽子也没给刘擎丢人,一鼓而下,悍勇有,机变也有。” 廖劲笑道:“那一战,整个陈州军就只有太平军在闪光,为了推出杨玄,刘擎堪称是倾尽全力,贴心贴肺了。” “是啊!随后他在太平稳扎稳打,老夫也在看着,期间刘擎多次赞誉杨玄,听的老夫耳朵都起了茧子,简直是荒唐。” “老夫记得相公当初可是抚须微笑,说我北疆又多了一个少年英才,当浮一大白……只是喝多了,当夜舞刀一宿,第二日手臂不举。” 二人相对一笑。 黄春辉干咳一声,“他要什么老夫都给了,包括北疆大战后,老夫带着杨玄去长安报捷。可是老廖,许多时候栽培年轻人要如同传闻中南疆的养蛊,让一些厉害的毒虫在一个罐子里厮杀,谁活到最后,谁便是毒王。” “可这不是罐子。” “没有罐子,可有赛马。太平要开市,临安要开市,老夫默许了。军队有了,钱财有了,那么还等什么?” “使君想让陈州出击?” “令陈州出击会惊动赫连春那条冬眠的毒蛇,刘擎一直在放纵太平,那么,该到太平展示这些放纵的成果之时了。” “若是败了……” “老廖。” “在。” “辽使一番话看似打脸,可你往深处琢磨,就会发现这是气势之战。” “太平曾被七度破城,丢人不丢人?” “潭州赫连春圈养的三条野狗便能碾压陈州,这番话传遍北辽时,军民将会士气大振。这番话传遍北疆时,我北疆军民将会惶惶不安。” “林雅之败,败的如此之惨烈,这大概也出乎了辽皇的预料。辽使这番话,在老夫看来,便是有善于谋划之人在布局,目的是想挽回林雅之败后北辽军民跌落之士气。可士气啊!此消彼长。他们起来了,咱们就得下去!” 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这是气势之争,辽皇遥遥冲着北疆指了指,老夫若是避而不战,从此我北疆的士气将会一落千丈,这,才是最可怕之处!” “未战先虑败!”廖劲说道:“太平两千余将士,瓦谢部两万人马能拉出来吧。以一当十可能胜?” “就算是败了又如何?” “就算是太平败了,第八次被破城,老夫也能出动北疆大军,再度突袭北辽!” “就算是来一场大战,流尽我北疆儿郎的鲜血,也得把北疆的士气给拉起来!” “这等气势之争靠嘴皮子无用,靠什么计谋也无用,唯有用实打实的拼杀方能挽回。”黄春辉看着自己的副手,挑眉,“老廖,当年那个凭着一杆马槊陷阵无双的廖劲可还在?” 门外站着的江存中等人都面面相觑,张度低声道:“相公难道要试试?” 江存中面色古怪,心道相公的身体不好,可打不过廖副使。 廖劲的声音传来,“老夫每日勤练不辍,只等陷阵之时。” “好!” “相公,长安不少人可是对相公不满之极,就等着抓相公的错处,此次谋划若是失败,长安弹劾相公的奏疏怕是能铺满从长安到北疆之路。” “老廖,只因你为北疆张目,不肯违心为张楚茂说好话,以至于儿子被抓住错处,流放南疆,你可悔了?” “不悔!” “这么些年来,你曾有无数机会回到长安为官,却不肯离开北疆,如今可悔了?” “不悔!” “老夫也从未后悔!” 外面。 江存中和张度相对一视,不禁轻轻点头。 双拳紧握! 我等! 不悔! …… 快马一路疾驰,赶到了临安城。 刘擎进州廨时,卢强正在和信使交谈,见他来了就微微摇头,面色凝重。 “何事?”刘擎进了大堂。 “见过刘使君。”使者行礼,眼神中多了些同情之意。 大事! 刘擎不动声色坐下。 “北辽使者来了桃县,当众挑衅我北疆。辽使说潭州圈养的三大部便能灭了陈州,而太平七度被破城便是明证……” 刘擎在仔细听着。 使者停顿了一下,刘擎干咳一声,“由头是什么?” “索要俘虏。” “明白了。”刘擎说道:“索要俘虏还不忘压制我北疆士气,沙场上得不到的东西,想从军心民心上拿到,辽皇这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使者眼中多了钦佩之色,“刘使君宛若亲见。” “如此我陈州当反击,相公有何交代?” “相公吩咐,他们盯着何处,咱们便从何处给他们一击。” “老夫知晓了。” “刘使君。”使者神色肃然。 刘擎起身。 使者沉声道:“相公交代,夫战,勇气也!太平若是败了,你刘擎上。你刘擎败了,老夫上!” “领命!” 使者走了。 刘擎闭上眼。 良久,他吩咐道:“召集人手。” 很快,官员们聚集在了州廨内。 杨玄来晚了些,进来就发现气氛不对。 老头神色平静,但太平静了反而有问题。而且老头看了他一眼,也很平静。 往日不该是带着一丝严厉吗? 这。 不对! 杨玄心中一个激灵,看看棍子不在老头的手边,又看看逃窜的路线是否被阻挡。 没有。 还好! 还好! “坐!”刘擎淡淡道。 杨玄坐下。 今日没茶水喝,众人倒也习以为常……北疆不产茶,南方的茶叶要先运送到关内,关内挑拣完了,剩下的才送到北疆来。因为这一路艰难,所以茶叶送到北疆后,下等的也能卖上等价钱。 刘擎干咳一声。 “辽使去了桃县索要俘虏,说,赫连春圈养的三条狗便能灭了我陈州。” 众人大怒。 杨玄看到连韩立都双眸带火,他确信若是此刻身前有一伙辽军,韩立能抽刀冲上去砍杀。 至于敌不敌,北疆人从不管前方多少敌人,只知晓一件事。 “杀!”张立春怒吼。 “弄死他们!” “使君,下官请战!” “陈州出兵吧!” “起大军,先灭基波部,再灭瓦谢!” “出击吧,使君!” 群情激昂中,刘擎压压手。 等声音渐渐消失,他说道:“辽使说,太平七度被破城。” 这是嘲讽,更是威慑。 众人越发的愤怒了。 杨玄却觉得不对。既然是索要俘虏,那么辽使就不该放这等狠话。三条狗灭陈州,太平七度被破城…… 这分明就是打脸。 为何? 北辽能从打脸中获取什么? 提振士气,提振军心民心。 而这番话还能沉重打击北疆的士气。 啧啧! 有意思! 群情激昂中,有人说道:“这是士气之争!此消彼长!” “谁?” 众人抬头看去。 使君大人盯着杨玄,怒不可遏,“胡言乱语!” 老头不对。 杨玄想硬顶,可想想还是软了,“是。” 刘擎冷着脸,“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老头吃错药了。 杨玄决定不忍了,“使君,林雅之败毕竟是北辽的伤疤,若是这个伤疤不能痊愈,下次对阵时,我北疆军便多了自信。辽使此番言论便是想打击我北疆士气,提振北辽士气,下官如何错了?” 小崽子……刘擎冷着脸,“恼羞成怒罢了。” 杨玄依旧不肯低头,众人见了不禁心中一惊。 刘擎执掌陈州多年,谁敢挑衅他的威信? 没有! 今日却来了一个。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我敢断言,辽使定然在桃县把这番话传的沸沸扬扬的!” 刘擎冷着脸。 杨玄要倒霉了。 呯! 刘擎一拍案几。 “跋扈!” “如此,老夫令你前往太平。” 刘擎冷冷的道:“不败瓦谢,不许回来!” “???”众人满脑子都懵逼了。 不是我们先请战的吗? 怎么,使君一番呵斥,杨玄挑衅使君,可最后却把反击大战交给了杨玄。 我们呢? 怒了啊! “使君!”张立春几乎是在咆哮,“下官请战,若是败了,下官誓不回还!” 刘擎起身,“老夫之意已决。” 一双老眼缓缓看向众人。 无人敢和他对视。 不! 有一人! 杨玄! 那双老眼中多了期待,也多了欣慰。 小崽子。 莫要让老夫失望! /66/66792/17791482.html 第230章 神灵,心痛 “散了!”刘擎摆摆手。 杨玄起身行礼,“下官告退。。。” 卢强问道:“可知晓该如何做?” 被抢了反击大战的众人看向杨玄,想听听他的分析。若是不妥,他们自然要指出来,看看老头可还有脸偏袒他。 老头坐在那里,看着倨傲之极。可仔细一看,他的耳朵都支棱了起来。 杨玄说道:“三大部碾压陈州,太平七度被破城。若是陈州全面反击,三大部将会在赫连春的统领之下集结起来。此战我陈州胜了,潭州大军必然会出击,如此,我陈州将会引发一场大战。” 陈州不敌三大部加潭州辽军! 这是事实! “北辽那边用羞辱来激怒我陈州上下,便是希望我陈州放弃坚城,全面出击。可为何要如他们的意?” 杨玄笑的自信,“太平七度被破城,哪里跌倒的,便从哪里爬起来。下官身为太平前任县令,那么,下官将率领太平军去把那些脸面给拿回来。” 他看看众人,“连本带利!” …… 太平。 钱吉的日子不好过。 曹颖并未刻意针对他,每日安排的事务也毫无问题,甚至能看出优待来……譬如说那等困难之事都给了别人,而钱吉的事儿简单又轻松。 譬如说巡街。 巡街分为两种,一种是军士巡街,这是治安巡查;一种是官员巡街,这是体察民情,收集民情。 钱吉每日的工作就是这个。 他在街上缓缓而行,目光不住转动,就像是一个小偷进了太平城,担心下一刻身后就有人来套麻袋,毒打自己一顿。 巡街必须要走遍太平城。 从被安排巡街开始,钱吉被碰瓷十余次,老人、妇人、孩子……每一次都让他刻骨铭心。 他的名声越来越臭。 右侧有个小摊,摊主是个少女,可如今坐在摊子后面的却是个新来的人犯。人犯是个妇人,看着颇有些姿色。 钱吉前日就听闻了妇人的事儿。妇人叫做郑五娘,嫁了个爱喝酒的男人。婚后日子还好,可男人的差事突然丢了。丢了之后,男人刚开始还积极去寻事儿,可这几年流民越来越多,那些商人更乐意于用他们。 和用正常人相比,流民要求的报酬更低,许多甚至只求不饿死,不冷死。 这便是最好的苦力。 于是郑五娘的丈夫处处碰壁。在家整日饮酒叫骂不公。喝多了就打孩子,郑五娘阻拦也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她回娘家哭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娘家强势尚能为出嫁女出头,可她的娘家也过的艰难。耶娘让她暂且人人,男人嘛,迟早会幡然醒悟。 她上午织布,下午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大半都被丈夫夺了去买酒喝。 喝了就打她和孩子。 这样的日子她看不到头。 绝望且麻木。 直至一次丈夫喝的眼珠子发红,提着木棍子走向才五岁的孩子时,郑五娘不知怎么想的,拿起剪刀,就这么一剪刀捅进了丈夫的后腰。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解脱了。 随后的过程恍如梦境。 收监,审讯,毒打……官吏们让她知晓了什么叫做‘民心如铁,官法如炉。’ 见到钱吉后,郑五娘下意思的起身行礼,惶然低头,“见过主簿。” 钱吉神经质的看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旋即想到郑五娘才将被流放太平。 他看看左右,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在等着碰瓷,等着套麻袋。 长久以来的压力一下就让他癫狂了。 “贱人!” 钱吉劈手就是一巴掌。 这些贱人啊! 若是在别的地方,他一声吩咐就能让他们生死两难。 可在太平,却是这群贱人让他生死两难。 啪! 他眼珠子发红,疯狂的抽打着郑五娘。 “贱狗奴!贱人!下贱!” 郑五娘不敢反抗,她含泪道:“奴错了。” 柔弱的郑五娘把钱吉心中的戾气都激发了出来,他更想到了杀鸡儆猴的招数,就指着郑五娘,“拿下!重责!” 郑五娘跪下,嚎哭道:“奴有罪,奴罪不可赦。” 随从看着钱吉,想动手,可看看周围沉默,但眼中却多了戾气的百姓们,他们怯了。 “贱人!”钱吉觉得所有的郁气都发泄了出来,神清气爽的背着手继续巡查。 不知过了多久。 郑五娘突然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 接着有脚步声缓缓而来。 年轻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润,“这是闹什么?” 郑五娘下意思的道:“奴罪不可赦。” 年轻男子温和的道:“我问今日。” 郑五娘张开嘴,血水从嘴角流出。她担心惹恼贵人,赶紧擦拭了一下,“奴惹恼了主簿,罪不可赦。” “你说了什么?” “奴什么都没说。” “那你做了什么?” “奴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何说自己惹恼了主簿?” “奴……只因奴是罪人。” “罪人自该有律法来处置,你起来。” 郑五娘抬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前方。 他是谁? “明府!” 这时周围的人都涌了上来。 “司马!” “见过司马!” 郑五娘看到那些百姓欢喜的行礼,眼中全是欣喜之色,仿佛是看到了久别的亲人。 司马? 是谁。 “是司马!” 身后传来了雇主的声音,少女声音甜脆。郑五娘听出了少女的仰慕,就像是她十五岁的那年,见到那个心仪少年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郑五娘,这是咱们原先的杨明府,如今的杨司马。” “哦哦哦!”郑五娘慌忙点头,却不知这位杨明府杨司马是谁。 她看到那个年轻人笑着拱手,少顷,目光骤然锐利。 “为何犯事?” 郑五娘吸吸鼻子,“家里男人每日喝酒打孩子。” “没打你?” “打。” 打,而不是打了。 “那一日,他拎着棍子,看着像是要发狂去打孩子,奴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用剪刀捅死了他。” “奴什么都能忍,只要孩子好。奴愿意为了孩子而死……他打死奴不打紧,可不能对孩子下狠手。” “奴知罪。” 郑五娘有些害怕。这一路走来,那些官吏听闻是杀夫案子,给的吃食不是臭的,便是最差的。直至到了太平,这才好了些。 “你起来。” 年轻人声音很轻柔。 “奴不敢。” 年轻人微笑,“要我扶你不成?” 身后,少女老板低声道:“快起来。” 郑五娘这才起身。 她偷偷瞥了年轻人一眼,见俊美中带着英武和威严,竟比自己当年心仪的少年出色了无数。 但那是钱吉啊! 主簿不是地头蛇吗? 司马好似管不着吧? “去寻钱吉。”年轻人目光锐利,“老二。” “在!” “你去,告诉钱吉,滚过来。但凡慢一步,打!” “是!” 郑五娘心猛地蹦跳了一下,看到年轻人身后的憨傻男子走了出来。 有人喊道:“司马,小人知晓钱吉去了何处,小人愿意带路!” 王老二跟着去了。 钱吉此刻浑身舒爽的在溜达。 长安那边已经来信了,准备在年底把他弄回去。按照他的推算,此刻吏部那边应当已经下了文,就等着文书到北疆,随后他便解脱了。 “凭什么” 想起淳于间那个蠢货犯下大错依旧有家族兜底,而自己只是被淳于间带累,却被丢弃在太平无人过问,钱吉眼珠子都红了。 那些狗东西,只是会投胎罢了!论才华,他钱吉可曾不及? 若是有机会,老夫当毁灭了这个让有志之士不得伸展的世间! 至于太平这座罪恶之城,他发誓有生之年定然要摧毁它。 “他在那!”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钱吉下意思的回身,摆出防御的姿势。 动作一气呵成。 熟练无比! 他看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止步喝道:“郎君令你滚过去。” 钱吉下意思的道:“老夫无罪!” 王老二举起右手,想想不对,又解下了横刀,连着刀鞘拍去。 “嗷!” 杨玄来了! 钱吉被一刀鞘拍的心神失守,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他发誓自己从未跑的这般快过,一阵风般的冲了回去。 此刻围拢在杨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听到脚步声,众人回头,就见到往日威严的钱主簿,此刻却如同丧家之犬,被王老二用刀鞘一路追打。 “杨司马。” 钱吉止步,厉喝道:“老夫定然要去告你!” 杨玄看着他,“为何殴打这个妇人?” 钱吉看着郑五娘,郑五娘下意识的想跪下,却被杨玄拉住了。 被杨玄触碰后,她如遭雷击,“奴有罪。” “为何?”杨玄再问。 钱吉嘴唇蠕动,“此乃毒妇,见之便该打。” 郑五娘茫然抬头,就看到年轻人骤然暴怒,只是一脚,就把钱吉踹飞了出去。 啪! 钱吉趴在地上,努力抬头,“你!” 杨玄指着他,“钱吉无故毒打百姓,拿下!” 钱吉一怔,旋即吼道:“杨玄,你无权处置老夫,你……” 王老二只是一巴掌就把他剩下的话拍了回去,冷笑道:“在太平,郎君说你有罪,你便有罪!” 钱吉张开嘴,噗的一声,喷了一堆牙齿。 说谁有罪,谁便有罪?郑五娘被吓到了,看着年轻人,心道原来他叫做杨玄吗?她看看左右,那些百姓都一脸理所当然,仿佛这个年轻人便是太平的神。 太平大战在即,钱吉这等卧底该处置了。 杨玄回身,“可会做饭?” 郑五娘点头。 少女做的就是吃食生意,一个小摊,卖的是馎饦。 杨玄坐下。 “我饿了。” 这可是贵人,岂能看上这等粗陋的吃食? 郑五娘惶然,“杨司马,这馎饦粗陋。” 杨玄坐下,“当年我欲吃而不得,做来。” “杨司马,老夫交代,老夫知晓他们想针对你做什么……杨司马,饶了老夫吧!” 钱吉含糊而凄厉的喊声渐渐远去。 至于什么针对,杨玄压根不在乎。只需击败瓦谢,什么针对都将会成为笑话。 他看着郑五娘,见她做馎饦的手法熟悉,放调料也很熟悉,心中就有数了。 “味道不错。”这是个每日操持家务的妇人。杨玄留下这句话,起身准备回去。 郑五娘看到少女老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艳羡,心中一颤,缓缓跪下,叩首。 就如面对神灵,虔诚的道: “多谢杨司马。” 这一路她无数次在无人的时候无声的更咽,乃至于恸哭;无数次祈求神灵帮助自己;无数次冲着虚空中的神灵述说着自己的艰难和无奈…… 神灵没有回应。 但在太平,在今日,那个叫做杨玄的年轻人伸出双手,把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杨玄吃了她一碗馎饦,从此后,城中再无人敢欺负他。 这便是她的神! 她抬头,就看到心中的贵人曹颖曹明府来了,很恭谨的冲着杨玄行礼。 “见过郎君。” 晚些,县廨中,众人济济一堂。 “辽使挑衅,用我太平七度被破城为借口,打击我北疆士气。此次我来,目的就一个!” 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主动进攻瓦谢,击败瓦谢,令辽使的挑衅变成一个笑话!” “南贺。” “郎君!” “我走后,操练可曾懈怠?” “未曾!” “曹颖!” “下官在!” “太平钱粮可够?” “郎君开贸易,令我太平府库充盈。” “民心可用否?” “民心如一,可用!” 杨玄看看众人,“如此,可有信心?” 众人起身,轰然应诺。 “有!” 杨玄微笑,轻声道: “此战,我太平,必胜!” …… 宁兴的使者来了之后,赫连春就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把赫连燕叫了来。 看着痴肥的皇叔,赫连燕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当年的模样,好像还颇为英俊,身材瘦削。就在老皇帝驾崩后,皇叔就开始了海吃海喝,身材没几年就如同吹气球般的膨胀了起来。 赫连春大抵也看出了她的心思,自嘲道:“痴肥了百余斤,不过却保住了一条命。” 赫连燕垂眸,隐住心中的讥讽不屑。 赫连春在赫连峰的手下活的胆战心惊,她自己在赫连春的手下同样如此。 赫连春幽幽的道:“皇帝令使者去桃县,挑衅了黄春辉。你令人去散播消息……从潭州到三大部,再到陈州,务必传遍了。燕儿……” “皇叔。” “那头母老虎会遣人来打探消息,若是并未传播,她会添油加醋在陛下那边说一通。” 所谓的母老虎指的是鹰卫的女统领赫连红。 北辽崇鹰,立国后,开国皇帝把自己的护卫整合了一番,命名为鹰卫。鹰卫的职责分为两部分,其一打探北辽内部消息,譬如说皇帝的对头们;其二打探异国的消息,譬如说大唐。 赫连红是皇族,传闻新婚夜就弄死了自己夫君的狠人。赫连峰登基后,就让她执掌鹰卫,其人狠辣阴冷。 提及这个女人,连赫连燕都为之心中一凛。 “是。” 赫连春揉揉下垂的脸颊,有些头痛,“要让陈州知晓我大辽的赫赫武功。其一本王圈养的三条野狗能灭陈州;其二,太平七度被破城……要打压陈州士气。” “另外,告诫三大部,警惕陈州突袭。可明白了?” “明白了。” “那你为何还不去?” “皇叔。” “可是还有不明白之处?” “奴有些头痛。” “本王也头痛。” “皇叔,第一批回春丹还没来。” 皇叔揉揉心口,痛苦的道:“本王的心,好疼!” /66/66792/17791483.html 第231章 我们的斥候和密谍 赫连燕走后,赫连春召集人议事。 “最近操练不可懈怠,粮草备齐,一旦陈州大举出击,咱们就得枕戈待旦。。。” “是。” 麾下文武散去。 赫连春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肉山。 “林雅之败让那些人气势为之一滞,看似皇帝谋划得逞。可那些败兵归来后,提及援军近在咫尺却不肯增援,而是在后方设伏。这是大战啊!” 肉山动了动,“黄春辉那条老狗狡如狐,一直不肯出战。难得的好机会,本该倾力一战,可皇帝的脑子里装满了权谋争斗,唯独忘却了兵法。” “林雅败了,看似那些反对者受挫,可皇帝把江山置之脑后之举却让那些人彻底寒心,于是越发的抱成团。也不知是好是坏。” “可好坏与本王何干?” 肉山笑了起来,笑的浑身肥肉乱颤。 “皇帝猜忌本王,猜忌就猜忌吧,隔三差五就令人来查探,担心什么?担心本王谋逆?特娘的潭州这点人马如何谋逆?” “本王好不容易蓄积了些钱粮人马,此次若是刘擎那条老狗忍不住出动大军,三大部……老夫也得起大军,逼迫三大部联手。谁胜谁负?” “三大部联手不容小觑,缺点便是互不隶属,除非本王率领大军坐镇指挥。可一旦如此,北疆黄春辉必然会动起来,大战就起来了。嘶……皇帝竟然是这等想法?” 赫连春抬头看看,低声骂道:“狗东西,迟早会被人弄死在那个位置上,本王等着看你的下场。本王早晚三炷香,祈求神灵降下神威,一巴掌拍死你个狗东西。哈哈哈哈……呃!”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少顷一个小吏出现在门外,“皇叔,宁兴来了使者。” 赫连春艰难起身,双手推推脸颊上的肥肉,随即出去。 谄媚的声音回荡在外面。 “陛下可好?本王在潭州每日都挂念着陛下,每日早晚三炷香,祈求神灵庇护陛下身体康健,龙精虎猛。” …… 一队瓦谢斥候在王庭后方游弋警戒。 瓦谢之后便是驭虎部和潭州,但按照华卓的说法:就算是他的兄弟娃亥统御驭虎部,他也得派出斥候去游弋警戒。 不是担心兄弟翻脸,而是草原部族组成架构松散,今日的可汗,明日说不得头颅就变成了叛逆者手中的酒器。 不过相对陈州方向而言,冲着北方的斥候会轻松许多,也懒散了许多。 深秋,牧民们的游牧生产已经结束了,此刻搬迁,积蓄草料的活儿占据了他们全部时光。 “看,羊群,还有车队。” 有斥候指着左前方欢喜的道。 “是女人!好几个!” 羊群的后面,两辆大车缓缓驶来,车上一个妇人,三个少女。少女无忧无虑,纯真而野性,让人怦然心动。 随行的男主人看到了斥候,笑着下马走来。 “尊敬的勇士,我们在搬家。” 三个少女好奇的看着斥候们,妇人却警觉的低喝,“背过身去,快些!” 可三个长的不错的少女却被斥候们看的真切,斥候头领干咳一声,“车上带了什么?” 男主人察觉到了那些异样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后,他笑道:“都是家里的东西,吃饭的东西。” “查!” 男主人笑道:“好说。” 十余斥候如狼似虎的扑过去。 妇人带着三个少女下车避在一边。 “看!”一个斥候拔出自己的长刀丢在大车上,喊道:“这是我们的刀,小偷,不,他们是密谍!是唐人的密谍!” “不!”男主人明白自己遇到了栽赃,他冲向自己的妻女。 头领冷冷的道:“杀了他!” “不!” 妇人挡在了男人的身前,努力挺胸,让女人的特征更为凸出,她媚笑道:“我愿意服侍勇士们。” 可勇士们的目光在她的身后,在那三个少女的身上。 头领狞笑,“两个都杀了!” 男主人拔出长刀,双目赤红,喊道:“走!” 妇人却不肯走,回头喊道:“你们快走!” 男主人反手一巴掌,暴怒道,“失去父母的羊羔不是冻饿而死,便是成为野兽的食物,你带着她们走!” 妇人脸颊渐渐青肿,目眦欲裂,“那就死在一起!” 二人站在女儿们的身前,面色惨白,却一步不退! 三个少女就像是遭遇风暴的雏鸟,躲在父母的身后瑟瑟发抖。 斥候们狞笑逼近。 双眸中全是兽性的血丝。 长刀闪烁着慑人的辉光。 哒哒哒! 马蹄声就像是轻雷,急速而来。 斥候们止步侧身看去。 百余骑在秋阳下疾驰,为首的披着风衣,带着面纱,抬眸看了这边一眼。 “是谁?”斥候们极目看去。 “是辽人!” 斥候头领喝道:“列阵!” 这是要迎接。 十余斥候在他的身后列阵,人人昂首挺胸。 百余骑近前,为首的喝问:“何事?” 男主人知晓这是自己一家子最后的生机,他弃刀跪地,喊道:“他们想截杀小人一家,求贵人救命,小人愿意献上所有牛羊!” 哪怕献上牛羊后一家子将会在这个冬季冻饿而死,但能多活一阵子也是好的。 为首的骑士看了三个面容姣好的少女一眼,拉下了面纱,一张狐媚的脸上多了些冷意。 斥候首领惊呼,“小人……” “畜生!”狐媚女子的眼中多了厉色,拔出长刀。 “屠光他们!” 百余北辽精锐冲杀而来。 “不!” 鲜血喷溅中,女子策马到了一家子身前。 她看着那三个少女,眼中闪过回忆之色,眸色温柔,“来人,给她们面纱布匹。” 随从丢了一个包袱过去,妇人打开,里面是一大块轻纱。 “贵人,小人不敢。” “收下。”女子哪怕是微笑依旧带着狐媚之意,“面纱不是让她们遮掩容颜,那样只会惹人注目。以后出门记得把脸抹脏一些,丑一些。” 这贵人竟然这般和气,咱们得救了。 夫妇大喜,拼命叩首。 三个少女活泼,有些迟疑。 女子莞尔,“美貌在许多时候会成为你们的罪孽,下次遇到这等事,可以报我的名。” 十余斥候被杀了个干净,女子上马,妇人心中欢喜,“敢问贵人尊名。” “赫连燕!” 作为叛逆余孽,从小她就是众人唾弃的对象。大些后,长得狐媚的她成了许多权贵的猎物。幸而她机警,躲过了一次次危机。 但一次赫连春带着她外出赴宴时,她被人下了药。看着那个往日长者风范的男子得意的走过来,那一刻她绝望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皇帝驾临,脱掉了大半衣裳的男子狼狈的弯腰冲了出去。 “驾!” 赫连燕旋风般的到了瓦谢王庭。 “赫连娘子?”华卓有些诧异于赫连燕的到来。 “刚杀了你一队斥候。”赫连燕解开风衣,随手一松。身后的随从接过风衣,随即伸手,拦住了想跟随赫连燕和华卓进大帐的瓦谢贵族们。 “为何?”华卓眸色深沉。 “一群畜生。” 华卓深吸一口气,“可是皇叔有吩咐?” “大辽使者去了桃县,一番话让黄春辉恼羞成怒。陈州可能会出兵偷袭三大部,你等要小心戒备。” 华卓心中一凛,“北疆大军可会出动?” 赫连燕摇头,“不会。” 华卓松了一口气,“那我等怕什么?” 赫连燕不想多留,起身道:“话就那么多,自己不小心被灭了,到了地底下就别怪皇叔。” 她看到华卓眼中的恼火和警觉,知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出了王庭,她看着南方,喃喃的道:“生意还能不能做了?” …… “虽不知辽使在桃县干了些什么,但能让赫连燕亲来示警,说明对面的唐人可能会发疯。”华卓有些恼火。 “这是辽人惹来的麻烦。”大将松哥冷笑道。 有人幽幽的道:“辽人拿咱们当做是盾牌和刀枪。” 这是溢美之词。 所有人都知道,辽人拿他们当狗,还从不喂食。 华卓看着那些渐渐肥胖的权贵将领们,怒火中烧,“看看你们的肚腩,可还能上马厮杀?可还能策马疾驰?就算是弯腰也得面红耳赤。” 众人默然,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停下和太平的贸易!”华卓警告道。 但没人吭气。 和太平的贸易让这些人获利颇丰。以往他们只能盘剥那些小部族的牛羊。可牛羊多了能作甚?难道用羊肉来漱口? 现在不同了,他们能把牛羊和皮毛拿去太平贩卖,换取大唐的各种货物。 华卓深吸一口气,“则门!” 一个权贵抬头,“何事?” “听闻你的儿子如今常驻太平!” “没有的事。” “那么他如今在哪?” “他去游历了!” “你在羞辱我的智慧,更是在羞辱我的威权!” 门则冷笑。 华卓厉喝,“娃亥!” 门帘噗的一声飞了进来,人影闪动。 门则厉喝一声,“动手!” 两个权贵和他一起拔刀。 刀光闪烁。 人影在刀锋的缝隙中闪动,右手连续拍去。 噗噗噗! 人影飞掠到了华卓的身侧,站定。 是娃亥! 比起当初截杀杨玄时,他的气息越发的雄浑了。 门则和两个权贵倒在地上,看着浑身完好,可脸上七窍却缓缓流出鲜血。特别是鼻孔中,鲜血过后,竟然流淌出了灰白色的东西。 华卓目光炯炯,“当年本汗一把刀斩杀了那老贼,帐内帐外数千人,齐齐匍匐在前,无人敢看本汗一眼。今日你等数十人,意欲何为?” 人人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华卓喝道:“收拢各部勇士,戒备!” 众人慑于他的威势,齐声应诺。 出了大帐后,有人埋怨,“方才就该一起发难。” 他们远去后,华卓兄弟走了出来。 娃亥冷冷的道:“为何不杀光他们?” “我本意是想杀光他们,可杀光他们之后还得要镇压他们的心腹,偏生这时候陈州大军可能会突袭,时不我待。” “可惜了。” “是有些可惜,不过下次还有机会。” 二人进了大帐,两侧的帐篷后面被打开,一个个身披甲衣的勇士手持兵器走了出来。 一队队勇士集结,看着那些上马远去的权贵们,眼神冷漠。 仿佛是在看着一群死人! …… 斥候密集派了出去,打探瓦谢部的动向。 官吏们的神色都严肃了许多,城中囤积的粮草不断输送到城外。商人是世间最敏锐的一个群体,他们开始议论纷纷。 “怕是要打起来了。” “秋高马肥,正是厮杀的好时候。” “打何处?怕是基波部吧。” “对,基波部上次可是得罪了陈州,如今秋粮收了,也该报复了。” 有人向相熟的小吏打听消息,结果碰壁。 “这态度,欲盖弥彰啊!” “又来了商人。” 新一批瓦谢商人带来了消息。 “王庭集结了大军。” “各部的精锐都集中在了王庭。” “可汗的护卫每日都会去督促那些勇士操练。” 气氛很紧张,无数目光看向了县廨。 “会不会断绝交易?”两边的商人都忧心忡忡。 这个世间最不乏的便是谣言,随即市面上就沸沸扬扬的流传着太平要驱赶瓦谢商人的消息。 “明府说担心里面有密谍打探消息,更担心有人搞破坏!” “是啊!两边都要大战了,没道理还留着对方的人。” “哎!那几个冒险去瓦谢经商的唐人呢?” “他们早就回来了,还死了一个。” 瓦谢商人们默然,心中的忧惧达到了顶点。 县廨后院。 “老二,记得保护好郎君。”怡娘为杨玄披甲。 “哦!” 王老二一边往嘴里塞肉干,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 呯! 怡娘拍了他一巴掌,怒道:“没听到?” “听到了。”王老二皮糙肉厚,满不在乎的活动了一下脊背,屁事没有。 “就知道吃肉,除去吃肉你还会作甚?”怡娘恨铁不成钢。 王老二说道:“怡娘,我还会吃饼子。” 怡娘:“……” “啊!” 少顷,县廨后院传来了王老二杀猪般的惨叫。 杨玄带着人到了前面。 曹颖同样带着人在等候。 “见过明府。” 两千五太平军出击,而对方两万大军。 这是令太平官吏绝望的一次出击。 曹颖说道:“郎君,斥候还没回来。” 是啊! 没有敌军的消息如何出击? 官吏们忧心忡忡的看着杨玄。 “外面那些商人会给我带来最新消息,比斥候的更准确,更全面。”杨玄走出了县廨。 一身戎装的杨司马出来了。 官吏们面面相觑。 “从商人那里获取消息?” “那些商人是瓦谢人呐!怎会出卖瓦谢?” “司马怕是过于乐观了。” 那些商人渐渐聚拢过来。 瓦谢商人们聚在一起嘀咕,南贺令人去驱赶。 “不必了。”杨玄惬意的道:“这便是咱们的斥候密谍。” 南贺:“……” 一个瓦谢商人拉住了一个小吏,满面堆笑的大声道:“小人的税能否晚些缴纳?” 小吏大怒,喝道:“你也想趁火打劫?” 商人一脸惶然,小声的道:“王庭大军一万五六的模样,下面的权贵心中不满。听闻有几个被可汗杀了。小人有罪,小人糊涂了……” 小吏楞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始表演,“下次再敢这般,赶出太平!” “是是是。” 小吏悄然过去,低声道:“他说瓦谢王庭聚集了一万五六的大军,下面的权贵对华卓不满,有几个据闻被华卓杀了。” 杨玄看看南贺等人。 “我说过,斥候和密谍都会有。” /66/66792/17791485.html 第232章 我可是个仁义之人 一群瓦谢商人聚拢在一起,看着那个同伴去寻小吏,随后装作惶然模样告退。 “装的不错。。。” “不不不,惶然装的有些假,换了我,会把腰弯的更低。” “没错,不过弯腰不够,还得谄笑啊!” “对,谄笑一定得有,如此能让对方觉得咱们低贱。再给些好处,想办成的事儿自然就成了。那些官吏一边拿着咱们的好处,一边出手为咱们开路,心中还想着这便是施舍……爽不爽?” “爽!” “一边收钱,一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咱们,那话怎么说的……” “嗟,来食!” “对,如此爽的事,有几个官吏不乐意做?” “他回来了。” 同伴回来了。 “如何?” 同伴得意的道:“我说了一万五六。” “不是一万四五吗?” 同伴叹息,“我就怕太平军败了,说多一些,他们会更谨慎。” “……” 良久,有人赞道:“你果然深谋远虑,我等不及也!” “对,后续说不定可汗还会召集些人马,所以他说的对。” 众人渐渐欢喜了起来。 有人突然楞了一下,然后问道:“咱们是瓦谢人呐!为何不帮助瓦谢?不帮也就罢了,为何还给太平通风报信?” 众人看着此人,神色鄙夷。 一个商人用手指头点点他,不屑的道:“是谁让咱们挣了钱?” 商人们低声道:“是太平!” “是谁保护了咱们?” “是杨司马!” “谁是咱们的神?” 商人们虔诚的道:“杨司马!” 商人骂道:“华卓只是一条野狗罢了,若是我瓦谢能融入大唐,你等想想会是何等景象?” “我等的天堂!” “是啊!天堂!” 一群商人心旷神怡的憧憬着,先前那个质疑的商人也渐渐摆脱了蒙昧的想法,羞愧的道:“是啊!我竟然想着自己是瓦谢人!” 那个商人很严肃的道:“若非太平不许咱们入籍,此刻咱们已经是太平人了。不过此战重要,若是瓦谢没了该多好?” 有人低声道:“咱们该回去了。” 一群商人愕然。 “在开战呢!” “咱们的家还在呢!” “对对对,咱们得去接家人。” “顺带告诉那些小部族,杨司马是如何的可亲,太平是如何的太平。” “没错,赶紧走。” 一群商人急匆匆跑回去,寻到了管理市场的小吏。 “我等回去有急事,这些货物能否代为看管?我等给钱。” 小吏板着脸,“要什么钱?司马说了,要让商人们方便。只管去,回来少了一根草,我太平十倍偿还。” “仁义杨司马啊!” “果然仁义,我等的贴心人。” 商人们互相招呼,组成了百余骑的小队,迅速出城而去。 有人不解,“为何不收钱?” 小吏挠头,“我也不知,不过当时司马说了,许多时候,钱不重要。” 一个百姓急匆匆的往外跑,“快,大军集结了。” 许多百姓闻讯都跑了出去。 太平军已经集结完毕,列阵以待。 杨玄在县廨门外和曹颖交代事务。 “我走后,剩下的数百军士主要是警戒,以及看护城中。至于瓦谢突袭,你无需考虑,若是华卓想来,自然会有人来报信。” “是。”在看到瓦谢商人们的态度后,曹颖对杨玄的那套资本能灭国的理论深信不疑。 老贼在记录。 “老贼你记什么?”王老二好奇的看了一眼,“什么……商人不可信。老贼,你被那个常三娘哄骗了吗?难怪你如今看到女人就横眉怒目,郎君咋说的……这是喜欢男人的象征。老贼你别喜欢我啊!” 老夫想捶死你!老贼的笔在颤抖:“……” 到了城门外,南贺高呼:“恭迎郎君!” “恭迎郎君!” 两千五百人齐声高呼。 “士气高昂啊!”曹颖赞道:“南五做的不错。”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南贺令麾下高呼的是郎君,而非司马。 听到的也不在意,太平是杨玄一手再造,他便是太平的神,喊一声郎君怎么了?宫中的内侍偶尔也会叫皇帝阿郎。 杨玄回身看着那些送行的人,颔首,“安心。” …… 临安。 数骑冲进了城中,直至州廨。 “太平来的,不许拦截,快带进去!”这几日门外都有官员在守候,见到来人就招手。 几个军士被带到了大堂外。 刘擎和卢强都在,卫王和李晗也在。 从决定太平反击开始,这两货就想跟随出击,但因为卫王象征着皇室,此次反击战的规模不能扩大化,所以刘擎苦劝,这才把脾气暴躁的卫王安抚好。 “使君,太平来了使者。” “进来。” 一个军士进了大堂。 “见过使君。” 都什么时候了还繁文缛节,老夫……刘擎看了看身边的棍子,把急切压了下去。 “说!” “两日前,司马已经带着太平军出击了。” 小崽子还是出击了啊! 刘擎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患得患失的问道:“他说了什么?” 军士抬头,眼中全是骄傲:“司马说了,请使君北望,看我太平健儿破敌!” 众人不禁看向了北方。 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长枪如林。 刘擎点头,“抽调五百人去太平,协助守御。” “是。”韩立起身应了。 “准备好粮草。” “是!” “大军集结,操练不辍。” “是!” 刘擎深吸一口气,“剩下的便是……北望!” 众人告退。 大堂内许久后传来了老人的声音。 “小崽子,要回来啊!” …… 卫王和李晗回到了住所。 “此战近乎于一比十,我以往对子泰信心十足,可此刻却也难免担心。”李晗的自信第一次消失了。 他看了平静的卫王一眼,“你不担心?” “每逢大事有静气,你的休养还不够。”卫王轻蔑的道,“镇定。” 黄坪在等候,“大王,长安来了人。” 一个内侍干咳一声出现。 “咱奉宗正之令前来,宗正说,大王在北疆时日已久,当回潜州安居一阵子……嗷!” 卫王只是一巴掌,就把内侍打成了猪头,接着扑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嗷!” 内侍满地打滚,让刚被他狐假虎威呵斥的黄坪等人大感快意之极。 “大王,要出人命了。” 黄坪见卫王的拳脚越来越重,赶紧令人去拉。 “贱狗奴,滚!” 卫王鼻息咻咻,显然是气炸了。 李晗劝着他,二人一起进了后院。 黄坪纳闷,“这长安隔三差五便会遣人来让大王回潜州住一阵子,这是担心尾大不掉之意。大王往日也不见暴怒,只是冷着脸罢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 北疆。 “相公。” 天气渐冷,对于黄春辉来说越冷越煎熬,他抬眸,“何事?” 廖劲说道:“陈州来报,太平出击了。” 黄春辉摇头。 “不,是反击!” …… 瓦谢王庭最近很紧张,一万多大军集结,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一个天文数字。 每日看消耗是华卓最痛苦的时刻。 “消耗太大了。”华卓看着账册,觉得脑门发胀。 娃亥盘坐在大帐的角落,“让他们自带干粮。” “带了,可我们得出一些。”华卓苦笑,“此刻我倒是理解了赫连春的想法,驱赶手下去厮杀不给兵器粮草,不给赏功,还能每年勒索一些钱粮,这是何等的惬意。” “我们不是北辽。”娃亥冷静的道:“我们家底不厚,所以,要么尽快开战,要么就地解散,让他们回家吃自己。” 华卓心情郁郁,起身走出大帐。 “斥候还没有太平的消息吗?” 帐外的护卫恭谨的道:“没有。” “那些商人呢?”华卓眼前一亮,“大战在即,不少人都从太平回来了,他们应当知晓太平虚实,去问话。” 马蹄声往四面八方而去。 第二日,消息来了。 “说是太平依旧是歌舞升平,那些官吏每日横征暴敛,贪婪无比。” “还有人说太平军依旧每日操练,不过越发的懒散了。” 华卓心中一松,“看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多半是基波部。” 他含笑回去。 “再等三日,不到就让他们滚回去。” 第二日,数名斥候狼狈的逃了回来。 “可汗,发现太平军。” 太平军不是还在太平吗? 华卓喝问:“多少人马?在何处?” 斥候左臂受伤,跪下,右手撑着地面说道:“数百骑兵,在王庭左侧三十里开外。” “数百骑,太平骑兵倾巢出动了。”华卓眯眼,“步卒呢?” “并未发现。” “骑兵本汗不怕,一万余骑兵冲杀之下,数百骑一战而灭。” “没有步卒……没有步卒……” “该不该出击?” “该不该……” 娃亥冷眼看着,突然说道:“我们不出击,他们也会来突袭。是防御还是进攻,就这两个选择。” “数百骑……” 华卓在犹豫。 马蹄声传来,很急促。 华卓眯眼,看着外面进来的护卫问道:“坏消息?” 可汗睿智……护卫崇敬的点头,“就在先前,太平军突袭了咱们一个小部族,带走了全部牛羊和粮食。” “人呢?” “他们没怎么杀人,可那些人没了牛羊和粮食,怕被饿死,正在往王庭而来。” 到了王庭,难道可汗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召集他们。” 晚些,大帐内站满了人。 华卓一身戎装,腰间佩戴着当年斩杀老汗的那把长刀,威风凛凛。 “太平军出动了全数骑兵,这是袭扰之态。潭州使者说陈州将会全面反击,本汗想负责瓦谢方向的应当就是太平军。” “数百骑兵,这便是太平的全部实力,战功就在眼前!” “告诉勇士们!” 可汗拔出长刀,目光炯炯,“敌人就在眼前,羔羊就在眼前,跟随本汗出击,去扫灭那些地老鼠。击败了他们,太平就如同是一个不设防的美人,本汗带着他们去采撷。” “出击!” 可汗的咆哮传遍了王庭。 “只有数百骑啊!这不是送功劳来了吗?” “可太平军不是两千余人吗?” “大多是步卒,步卒来草原上如何厮杀?” “是啊!那么此战咱们必胜。” “可汗都说了,此战便是屠杀羔羊,我喜欢羔羊,嘿嘿!” “可汗来了。” 华卓被一群权贵和护卫簇拥着来了。 勇士们集结完毕,抬头接受检阅。 华卓手指王庭左侧,“那些地老鼠就在那边,勇士们,战功也在那边,荣耀也在那边。别忘了,我们是瓦谢!曾七度攻破太平的瓦谢!” “出击!” …… 六百骑正在吃干粮。 王老二啃着肉干,惬意的看着身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 两个军士专门服侍他,为此背着几个麻袋,看着格外怪异。 杨玄皱着眉看着两个军士,“披着麻袋像是什么?” “几个麻袋?”朱雀问道。 “三四个吧。” “普通弟子。” “什么意思?” “九袋长老才威风。” 杨玄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卷轴里看的小说,那里面有什么丐帮。丐帮弟子以身披的麻袋数量辨别彼此的身份,最高的是背着九个麻袋,号称九袋长老。 四袋,这是弟子吧? 杨玄莞尔。 老贼慈祥的看一眼王老二,“郎君,华卓可会出击?” “会。”杨玄喝了一口水,“数百骑机动灵活,他若是派一两千骑出来绞杀,草原茫茫,只会疲于奔命。派四五千骑出击,咱们随时能撤离。要想彻底绞杀我军,唯有出动大军,从四面围剿。” 老贼有些不同的见解,“驱赶就可,无需剿灭吧?华卓难道不知晓保存实力?” “他当然知晓。可太平与瓦谢之间的贸易他无力阻止,粗看贸易对双方都有利,可瓦谢本是松散的部族结构,随着贸易的深入,那些小部族对太平和大唐心生好感……这很危险。” 杨玄淡淡的道:“他对内无法挥动长刀,否则那些权贵会反戈一击,那么华卓唯一的机会便是击破太平,可他若是起大军攻击,咱们城门一闭,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此次便是难得的良机,我断定华卓定然会来,而且很快!” “斥候回来了。” 一队斥候回来了。 “如何?”老贼在验证自己的兵法。 “敌军倾巢出动。” 老贼看向杨玄。 娘的,果然来了! “冲杀吧!”有人迫不及待的道。 一群骑兵眼中全是嗜血的光芒。 他们的老板缓缓起身,板着脸道:“我可是个仁义之人。” /66/66792/17791486.html 第233章 夕阳有些红 “老贼,郎君是个仁义之人吗?”王老二很好奇。 仁义?老贼板着脸,“自然是的。。。” “哦!”王老二想到了一事,“老曹上次教我,说仁义者从不乱杀人。” “郎君杀的必然都是该死之人。”老贼在谆谆教导。 “发现敌军斥候。”前方有人高呼。 杨玄吩咐,“围杀!” 瓦谢斥候发现了他们,掉头就跑。 可刚逃出一段路,前方出现了百余骑。 这百余骑竟然人人张弓搭箭,准备骑射。 “放箭!” 箭雨覆盖下,二十余斥候仅存三人。 为首的斥候头领喊道:“跟着我,我为你等开路!” 他双目尽赤,率先冲进了那百余骑之中。 只是一刀,他的右臂就随着长刀落地。 我命休矣! 斥候头领绝望的看着迎面而来的横刀。 刀口倒转,刀背劈在了他的胸口上。 噗! 一口血吐出来,斥候头领也跟着被扫落马下。 他趴在草地上,看着两个手下拼命的往前冲。 一个唐军出现了,他冷冷的张弓搭箭。 一箭射出,一匹战马长嘶倒下。 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再度多了一支箭矢。 松手! 可对面的斥候骑术了得,竟然策马避开了这一箭。 斥候头领趴在草地上,用左手拍打着地面,狂喜之下,欢呼道:“我瓦谢……” 一支箭矢从后面射中了战马的屁股,战马猛地人立而起,把马背上的斥候跌落下来。 三个斥候被拖到了杨玄身前。 杨玄说道:“我要消息。” “我给你。”斥候头领开口,“呸!” 一面盾牌及时挡在了杨玄身前,老贼一脚踹飞了斥候头领。 “拷打。” 杨玄丝毫不动容。 老贼欢喜的道:“郎君,让小人去伺候他们吧?” 杨玄点头,三个斥候看着老贼笑吟吟的走过来。 老贼摸摸他们的脑袋。 “这个麻麻赖赖的,不好。” “后面扁平。” “这个不错,圆润。好头颅!” “啊!” 惨嚎声延绵不绝。 王老二觉得有些瘆的慌,“郎君,老贼又在割肉条了。上次他还说养一只鹰,免得浪费了那些肉条。” 狗曰的老贼,教坏了老二……看着王老二眼中的憧憬,杨玄眼皮子狂跳。 “我说!”有斥候熬不住了。 斥候头领冲着他喝道:“勇士死便死了,为何软弱!” 斥候嚎哭,“疼!” 斥候头领含泪,“到了地底下,我带着你等去享福。” “啊!” “我说,可汗带着一万三千骑来了。还有两千骑在王庭。” “呸!”斥候头领喷出一口血水,目眦欲裂,“贱狗奴,你死不足惜!” “王庭还有两千?好事。”杨玄点头。 老贼收刀,冲着三个斥候拱手,肃然道:“两军交战,情不得已杀人。你等的家就在身后,记得回家的路。” 招供的斥候率先被斩杀。 斥候头领昂首以待。 “你不怕死?”老贼最后才准备杀他。 斥候头领微笑,“瓦谢亦有勇士!” 老贼肃然挥刀。 人头落地,依旧带着微笑。 “出发。” 王老二拿着麻袋,“带着人头!” 老贼劈手就是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还记得带人头。” “人头!我的人头!”王老二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着。 一刻钟后,一队瓦谢游骑出现在这里。 “是咱们的人!” “都死了!” “看看多少人马!”带队将领目光锐利。 众人检查了一番唐军留下的痕迹。 “五六百。” “那便是太平军。” “令人回去禀告可汗。” 数骑掉头疾驰。 一万余骑兵缓缓而行。 “可汗,发现太平军踪迹。” 军士冲到了中军。 “在何处?” “就在前方,他们刚截杀了咱们一队斥候,走了不久。” 头号大将松哥整理了一下头盔,沉声道:“可汗,这是游击之意。” 华卓点头,“本汗知晓。不过要查清是谁领军。若不是杨玄,太平军必然是为了袭扰而来,不足为虑。” 有人问道:“可汗,杨玄去了临安任职了。” 华卓淡淡的道:“蠢货!若是陈州要反击,太平军便是利刃。刘擎何等的老辣,自然会令杨玄依旧统领太平军,如此方能让太平军最大限度的发挥作用。” “是,可汗英明。”那人羞惭不已。 “分开。”华卓从容的安排,“以三千骑为一股,四股包抄,务必绞杀太平军。记住,发现杨字旗及时来报。” “是!” 马蹄声轰隆而去,华卓麾下四千骑,最为强大,而且最为精锐。 “六百骑看似灵活,可这是草原,他们没有补给,随身能携带的粮食有限。加之战马还得补给草料,所以本汗断定太平军定然会不断突袭小部族,以获取粮草。传令各处,戒备!” 马蹄声远去。 接着马蹄声再度传来,不过回来的却是一队斥候。 “可汗,发现唐军!” “走!” 就在瓦谢主力的右侧五里开外,三千瓦谢骑兵发现了太平军。 “撤!” 太平军果断后撤。 带队的瓦谢将领骂道:“这群悍匪,他们竟然一人双骑!” “可汗低估了他们,他们已经获取了补给!” 杨玄带着人马飞速疾驰,突然绕过去,利用自己马多的优势,从侧翼咬了敌军一口。 箭矢飞蝗似的飞过去,乌达带着护卫们剥掉了一层敌军,随即后撤。 一股敌军紧追不舍。 前方,五百骑静静伫立。 “是谁?”敌将大喝,“举起我的大旗!” 大旗飘扬,他大笑道:“敌将可敢举旗?” 对面,有人淡淡的道:“老二!” 一面大旗突然高举。 疾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有人嘶声道:“是杨字旗!” “是杨狗!” 不少瓦谢勇士面色微变,脑子里都是杨狗对瓦谢的各种战绩。 我们好像从未胜过! 沮丧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追杀乌达的数百骑也为之愕然,杨玄刀指前方,“让敌军看看我大唐男儿的武勇!” 只是一次突击,数百骑便被击溃,跑的到处都是。 “走!” 杨玄一击即走。 “杨狗!”敌将面色铁青。方才他只是晚到一步,只差一步就能合围杨玄! 大军赶到,敌将禀告了消息。 “确定是杨玄?” “是,我亲眼看到了杨玄。”敌将信誓旦旦的道:“当初他和那个老人在王庭装做是摸骨,我正好看到了。” 这是华卓永远的痛……他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随即杀机四溢,“追!” 双方在草原上疾驰着。 太平军灵活的不时转向,让瓦谢大军疲于奔命。 “可汗,杨狗突袭了咱们一个小部族,获取了粮草,还抢走了战马。” 小部族仅仅被杀了十余人,头领嚎哭,“他们不杀人,只是抢东西。杨狗还给了孩子们吃的。” 那些孩子畏惧的看着威严的可汗,脑海里却想到了先前那个可亲的杨狗。 “他不断游走是何意?”华卓在沉思。 松哥说道:“可汗,他难道是想消耗咱们?” 另一人一脸睿智的道:“我在想,既然是陈州反击,那么主要攻击的方向定然是基波部,击败基波部后,随后便是驭虎部……” 你这不是说咱们瓦谢部在三大部中最差吗? 咳咳! 有人在咳嗽,睿智将领却觉得自己找到了唐军的战略部署,得意洋洋的道:“陈州大军突击基波部,可我瓦谢部若是顺势进攻怎么办?于是刘擎便令太平军来袭扰牵制咱们。” 没错! 不少人眼前一亮,都觉得这是最佳分析。 但,大车跑得快,全凭牛马带。大伙儿都看向了瓦谢部的牛马……不,是可汗华卓。 可汗会做出什么决策? 华卓沉思着。 良久,他的眼睛渐渐明亮。 “太平不过两千余军士,主动进攻可能灭了我瓦谢?” “自然不能!”麾下自信的道。 “既然不能灭了我瓦谢,杨玄领军前来的用意还有什么?” 华卓冷笑,“必然是牵制!陈州主攻基波部,令杨玄牵制我瓦谢部。难怪杨玄只带着骑兵前来,一击即走,只需等陈州与基波部之战出了结果后,他自然会远遁。” “可汗英明!” 睿智将领的喊声最大。 松哥建言道:“可汗,可否把唐军的消息送到基波部,令他们小心戒备。” 华卓摩挲着刀柄,淡淡的道:“这等消息太过紧要,本汗担心出错,缓两日再说。” 众人眼神古怪,“可汗英明。” 三大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基波部此战大败,瓦谢部自然水涨船高。 华卓说道:“既然如此,大军就当做是练兵,让勇士们敞开了冲杀,且待来年本汗带着他们去征伐。” 他身边的娃亥眼中迸发出了异彩,低声道:“我瓦谢当兴!” …… 杨玄带着敌军主力渐渐远离了王庭。 夕阳下,杨玄策马上了一个小坡,举目看向远方。 “南贺应当出发了吧?” 身后的老贼说道:“按照事先说好的时日,此刻南贺应当距离王庭不远了。” “咱们报信的人走了多久?” “此刻该到南贺那边了。” “夕阳有些红!” …… 南贺此刻也站在夕阳下,看着前方的小部族。 炊烟袅袅,盘旋在营地的上空。 “我嗅到了羊肉的味道。”甄斯文吸吸鼻子,有些馋了。 南贺按着刀柄,问道:“步卒还有多远?” 甄斯文收起了惬意,“一个时辰前他们已经迂回到了后面,不过担心惊动对方,所以迂回的大了些,最多一刻钟后就能完成合围。” 南贺颔首,“此处距离瓦谢王庭不过十里,就等着郎君的消息。” “司马率六百骑却想牵制敌军主力,就怕华卓不上当,更怕司马……”甄斯文哆嗦了一下。 南贺冷冷的道:“郎君用兵越发的老练了,六百精锐跟随,按照郎君游击之法,不断突袭敌军小部族,以获取战马和粮草。一人双马,乃至于一人多马,可纵横瓦谢。” 时间到了。 南贺举起手,身后两百骑上马。 战马缓缓而行,尽量不惊动小部族中的人。 一个牧人走出帐篷,伸个懒腰,惬意的看着夕阳,说道:“真像是鸡蛋,咦!那些一动一动的是什么?” 牧人揉揉眼睛,看着沐浴在夕阳下的那两百骑,纳闷的道:“这时候怎么还有人赶路?” 牧人突然一怔,再揉揉眼睛,顶着有些刺眼的夕阳看去。 那甲衣……好像不是瓦谢的。 是…… “敌袭!” 咻! 一支箭矢穿入牧人的胸膛。 “吹号!”南贺拔刀,第一个冲杀了进去。 呜呜呜! 小部族被惊动了。 “是唐军!” “快跑啊!” 两百骑冲进了营地,惨嚎声伴随着炊烟盘旋笼罩在营地上空。 数十骑侥幸冲了出去,回身一看唐军并未追击,不禁狂喜,随即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报仇雪恨。 他们打马疾驰,迅疾如风。 夕阳落下了大半,有些昏暗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排排沉默的阵列。 刁涉拎着两把板斧,赵有才站在前方,举起手。 身后,弓箭手林立。 “放箭!” “不!” 人马的惨嘶声中,赵有才拉起面甲,“补刀!” 营地中,数十人跪地请降。 甄斯文说道:“全数绑起来吧,丢在帐篷里,留几人看守就好。” 南贺走了过来,“收集粮草和战马。” “是!” 甄斯文请示,“这些俘虏怎么办?” 南贺看都不看,“杀光!” 甄斯文,“他们并无威胁。” 南贺看了他一眼,森然道:“大战在即,任何可能的危险都该清除!” 甄斯文看着那些军士上前,乱刀劈砍,不禁蹲下去,浑身颤抖。 他能杀敌。 但他觉得这样不对。 “不该杀他们!” 惨嚎声中,南贺走了过来,“若非你跟着郎君去了临安,此刻我就该把你赶出军中。” 甄斯文起身,默然低头。 南贺厉声道:“仁慈要用对地方。对自己人,对大唐人自然该仁慈。你把仁慈用在敌人身上,置这些将士,置太平军民与陈州军民于何地?” 数骑远来。 “是司马那边的信使。” 几个军士近前,“华卓带着主力已经出击了,王庭中仅存两千骑。司马令你部寻机突袭王庭。” 郎君果然成功了……南贺难掩兴奋,“领命!” “出发!” 两百骑兵,一千七百步卒朝着王庭进发。 赵有才寻到了甄斯文。 “若是正好有瓦谢游骑路过,他们定然会突袭,解救俘虏。随后我军动向暴露,王庭守军有了戒备……此战就败了!” 甄斯文脑子里有些乱,“可这只是可能!” “司马当年教导我等时曾说过,所谓名将,便是能尽量消除一切失败的可能!”赵有才拍拍他的肩膀,随即走了。 前方拦截到了一支车队。 “是商人!” 南贺带着人过去。 商人跪在地上,仰头道:“是小人呐!小人在太平见过甄郎君。” 甄斯文却不认识他。 “可是去攻打王庭?小人知晓留守的两千骑在哪边,小人愿意带路!” 这人怎地如此兴奋?南贺:“……” /66/66792/17791487.html 第234章 王庭……没了 所谓王庭,便是瓦谢部的大本营。 吃完晚饭后,除去那些权贵的帐篷内闪烁着灯火之外,其它地方看着黑漆漆一片。。。 几乎每家每户的外面都堆码着牛粪。作为燃料,牛粪晒干后能燃烧很长时间,而且没有异味。必要时还能封住火,就如同木炭般的,能保持火种很长时间。 草原上燃料也是珍贵的东西,除去做饭之外,也就是冷的不行的时候用于取暖。 几个权贵在一起喝酒,身前一堆牛粪在燃烧,上面架着一个陶罐,茶水的清香阵阵传来。 “音树!”一个权贵放下小刀,看着上首络腮胡的男子问道:“你对此战如何看?” 音树是华卓的心腹,华卓率主力出击后,令他掌控王庭。 音树用小刀从一块羊肋骨上剔下一条肉送进嘴里,缓缓咀嚼着,咽下后,抬头道:“六百骑,可汗用手指头碾压一下,便能碾死那些地老鼠。” “可汗带走了松哥。”一个权贵轻笑道。 ——而没带走你! 此人是音树的对头,说话尖刻。 音树冷笑,“王庭何等紧要之地?若是被唐军偷袭,我等都成了丧家之犬!” 那人笑了笑,“太平军骑兵尽数都来了,难道他们还能凭着步卒来突袭我们不成?” 你就是个废物! 音树眼中杀机一盛,但此人却是一个小团体内的中坚,若是动了他,便是对上了那些权贵。 等可汗此战取胜后再来收拾这些蠢货……音树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愚蠢的人总是看不到危机。” 那人呵呵一笑,“是啊!可危机何在?” …… “那两千骑在正面。” 黑夜中,商人带着太平军到达了王庭附近。 “我发誓每句话都是真的。”商人虔诚的道:“我自愿留在此地,若是有假,可斩杀我。” 南贺已经琢磨这个商人一会儿了,判定此人的话为真。 “准备突袭!” 商人说道:“从后面。” 南贺摇头,“正面。” 刁涉狞笑道:“一战击溃守军,随后王庭便是个赤果果的女人,任由咱们施为。” 赵有才下意识的揉揉后腰,随即发现众人都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就干笑道:“方才闪到腰了。” 甄斯文等南贺走后,忍不住问了商人,“为何要带路?” “我厌恶瓦谢。” “为何厌恶瓦谢?” “不知,就是厌恶。我恨不能换了一身血液,从此做个大唐人。” “可瓦谢养育了你。” “难道养育我便想获取我的效忠吗?” “不能吗?” “不能!” “那你效忠什么?” “强大。” …… 时光流逝,王庭中的零星灯火也渐渐熄灭,只余下岗哨身边的火把。 两个岗哨被夜风吹的有些冷,缩头缩颈的站在栅栏后,低声说话。 “可汗带着大军把太平军追杀的到处跑,王庭自然就安全了,咱们也能安生一阵子。” “哎!最近这半年,那些贵族反对可汗的可不少啊!” “嗯!” “所以可汗此次要灭了太平军立威。” “嗯!” “若是可汗输了,你效忠谁?” “我效忠瓦谢!” “为何?” “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要保护他们。” “傻乎乎的!那我问你,若是唐军来了,用刀子顶着你,你降不降?” “我定然不降!” “呵呵!” “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你往日胆小如鼠,哈哈……” 笑声低沉,戛然而止。 一只手捂住了岗哨的嘴,一把刀从身后捅进了他的后腰中, “我何曾胆小如鼠,呜呜呜……” 一只手捂住了剩下一个岗哨的嘴,一个男子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伸手在脖颈那里拉了一下,低声问道:“将领在何处?说出来饶你一死!” 岗哨身体一震,轻轻点头。 手松开,就在岗哨吸气时,身后的男子一刀捅进了他的后腰。 “狗曰的想示警!”身后男子低骂道。 岗哨倒在地上,觉得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敌袭!”他努力抬头想嘶喊,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尽力了……两行泪滑落,岗哨缓缓闭上眼睛。 音树在做梦。 ——无边无际的大军在草原上行进着,华卓可汗威严的被簇拥在中间,沿途的牧民们匍匐在地,虔诚的喊道:“可汗万岁!” 他心情激动的看着这一幕,听到可汗的吩咐:“音树,去,攻下太平。” 音树欢喜的带着无穷无尽的人马冲向了太平。 我们只需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杨狗! 杨玄就站在城头,看着硕大的一坨,笨拙的挥舞横刀叫喊,让音树心生恐惧。 他用长刀指着城头,喊道:“杀进去!” 麾下踊跃相应,但他们的速度很慢,就像是蠕动般的,仿佛一动不动。 音树急了,想骂人却无法开口,想打人身体却无法动弹…… “敌袭!” 谁敢袭击大军? 音树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就踹着麾下,喝令他们赶紧去攻城。 “敌袭!” 巨大的嘈杂声传来,音树缓缓睁开眼睛,脑海里还是先前攻城时的场景。 一个人冲了进来,借着燃烧牛粪的光线,以及外面的熊熊火光,能看到满脸是血,惶然惊恐。 “敌袭!” “哪里?” 音树猛地蹦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是唐军。” “不可能!” 音树胡乱披了甲衣,取下长刀走出帐篷。 帐外,王庭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人在火海中狂奔吼叫,一些人冲着他跑来,面目因为恐惧而显得格外狰狞。 “音树,你说过唐军不可能来,他们来了!” “跑啊!” 一群人舍弃了音树,一转眼就跑的无影无踪。 “集结!”音树大声疾呼。 “都集结起来!” 一队队唐军正在四处纵火砍杀,此刻无人敢于回头反抗,他们得意而从容的追上一个个瓦谢人,用横刀,用长枪,用各种兵器杀戮着。 他们是步卒! 这个发现让音树骨髓都仿佛凝固住了。 用步卒来突袭,唯有太平!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惨笑道:“六百骑引走了可汗大军,步卒在旁窥视,深夜突袭王庭。我错了,我错了!” 大错已然铸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反扑! 呛啷! 音树拔出长刀,冲着身后集结起来的百余人喊道:“冲上去,为了可汗!” 他们朝着最近的一股唐军冲杀而去。 “击溃他们!”南贺知晓此刻不能让敌军有集结起来,唯有乱才是他们的胜机。 草原异族几乎是全民皆兵,一旦让敌军有集结的机会,他们甚至能拉起一支由老人和妇孺组成的大军,用人数都能淹没了他们。 “放箭!”赵有才高呼。 在箭雨的覆盖下,倒下了三十余人。 可也仅仅是一轮,剩下的人狞笑着,刚想欢呼,侧面一股唐军冲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大汉手持双斧在他们中间卷起了血雨腥风。 两股唐军交叉冲杀,转瞬间,剩下的敌军尽数成了尸骸。 “集结!” 音树还在叫喊。 他四处游走,高呼着,拉拽着那些溃逃的牧民或是军士,但没人搭理他。 他拉住了自己的妻弟,可妻弟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我们败了,音树,快走!” 没有人提及什么可汗。 更没有人提及什么瓦谢。 “音树!”一个交好的将领浑身浴血,跌跌撞撞的跑来,“快走!” “唐军多少人?”音树抓住他问道。 “多,好多。”将领说道:“两千人在睡梦中被突袭,毫无反抗被他们屠杀,那些畜生啊!他们堵在外面,一把火烧死了好些人!” 将领在嚎哭。 音树的心跌落谷底,“都死了吗?” “赶紧走!”将领非常够意思的拉了他一把。 “我不能走!”音树痛苦的道:“可汗把王庭交给了我,我却轻忽丢掉了王庭,若是不能夺回来,我有何颜面活于世间?” 将领回首看了一眼,眼皮子剧烈颤动,“这定然是陈州大军来了,瓦谢不是对手。” “这不是陈州大军。” 到目前为止,音树看到的唐军大多是步卒。若是陈州大军出击,此刻王庭中应当到处都是骑兵。 “是太平军,是杨狗来了。”音树咬牙切齿的道:“唯有他用兵方能如此狡诈,此刻咱们唯一的机会便是集结人手反突击,把他们赶出去。” 将领点头,毅然道:“好,我去召集人手。” 音树摇头,“就在此地。人是软弱的,都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咱们站在此地,那些溃逃的牧人自然会跑过来,人一多,就能引来更多的人。” “好,你先放开我!”将领看着肩膀上的手苦笑道。 音树凝视着他,“你想去何处?” 将领肃然道:“我愿为可汗尽忠。” “好!”音树欣慰的松开手。 “我去召集他们。”将领一溜烟就跑了。 音树木着脸,张开双臂,冲着那些溃逃的人喊道:“我是音树,止步,止步!” 人群冲倒了他,音树被踩了几脚,他努力站起来,在人群中左冲右突。 当前方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时,他看到了一队唐军。 “跪地不杀!” 南贺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放声高喊。 “跪地不杀!” 营地中到处都是喊声。 渐渐的,除去唐军之外,到处都是跪倒的人。 唯有音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商人被带来了,看到这个修罗场般的地方,不禁狂喜,“大胜了,大胜了!” 他指着音树说道:“那是华卓的心腹音树,此次就是他率军镇守王庭。” 南贺喝道:“降不降!?” 音树木然站在那里。 突然问道:“可汗如何了?” 南贺说道:“就在昨日下午,我陈州大军伏击华卓,大获全胜。” 那些牧人和残余的将士垂下头,心中最后一抹希望泯灭。 “你在撒谎!”音树冷冷的道:“可汗率大军万余出击,就算是伏击也不能全数被杀,残余呢?为何没有溃逃回来?” 此人有些意思。 “可汗死了!” 身后传来了将领的喊声。 他被几名唐军军士押着过来,笃定的道;“先前有溃逃的军士回来禀告,说可汗兵败被杀,杨狗……不,杨玄亲手斩杀了可汗!” 那些瓦谢人心中刚升起的希望再度泯灭。 “贱狗奴!” 音树咬牙切齿的握紧长刀。 “我家郎君爱才,你若是归降,保你不死!”南贺想到了曹颖私下的话……郎君的大业需要无数人才来辅佐,陈州人才自然是要的,但最好有别的人才来形成制衡。 音树的忠心和顽强给了南贺深刻的印象。郎君的麾下以后定然会出现异族将士,如此,用音树这等忠心耿耿之人来统领岂不更好? 音树垂首呜咽,长刀垂下。 几个军士押解着将领走来,双方渐渐靠近。 音树回眸,眼中骤然多了厉色,恍若厉鬼。 将领不禁尖叫道:“救命!” 长刀挥舞,将领的头颅飞起,脸上依旧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哈哈哈哈!” 音树大笑,随后骂道:“可汗对你不薄,贱狗奴却反手捅了可汗一刀,该杀,哈哈哈哈!” 此人的勇气和我差不多……甄斯文摇头,“此人不会降了。” 南贺叹息,“弓箭手。” 一排弓箭手上前。 音树站在那里,长刀斜指地面,朗声道:“瓦谢雄踞一方五十余年,牧草在,瓦谢便在。” 箭雨飞了过来,瞬间音树就变成了一个刺猬。 他用长刀杵着地面,微笑道: “可汗,音树……不曾……不曾负你!” 随后便是劫掠。 “好些钱财!” 华卓的小金库被发现了,一车车钱财和布匹被拉出来。 “带着俘虏和牛羊,我们走。” …… 同样的深夜中,杨玄裹着大氅打盹,周围是战马围着。 黎明。 杨玄迷迷糊糊的醒来。 “郎君。”老贼送来了早饭——干饼子。 吃了早饭,众人继续跑路。 “郎君,要跑到何时?”老贼问道。 “华卓接到王庭被破的消息时。” “用步卒来突袭王庭,郎君,大唐从未有这等战法。” “战法都是人用出来的。” 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些强悍的汉儿敢于用数百骑突袭敌军王庭,杨玄用两千步骑来突袭瓦谢王庭,他觉得此战必胜。 老贼在马背上摸出了册子和笔,仔细记录着。 第二日。 华卓下马查看着唐军的宿营痕迹,冷笑道:“他们刚走了半个时辰,今日就能合围他们。” 众人精神大振。 娃亥说道:“要不我率一部先行?” 华卓摇头,“不必,他们逃不了!” “可汗,王庭来人了。” 数骑冲了过来,其中竟然有赤果上本身的,有受伤的。 “可汗,王庭遇袭!” “音树呢?可曾击退敌军?王庭如何?” “王庭……没了。” /66/66792/17791488.html 第235章 四面楚歌 “可汗,王庭没了。” 华卓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刚想喝骂,可却不经意间瞥到了麾下权贵们那惶然的神色。。。 局势再乱,首领也得保持镇定从容。 这是基本要求。 他本能的想私下问清战况,可他知晓,一旦私下问,麾下会更慌乱。 ——越是不解越惶然,越是等待越绝望。 华卓喝道:“说清楚。” “前日深夜,唐军摸进了王庭,突袭了咱们。音树战死了。” “唐军多少人?” “好多人,数不清。” “骑兵?” “步卒。” 华卓的脸上多了恼怒的红色,“是太平军!” 松哥说道:“若是陈州大军来袭,定然是以骑兵为主。步卒……唯有太平军。杨狗这是用自己为饵,引得大军追击,随后令步卒突袭王庭,狗贼!” “贱狗奴!” “哪日打入太平,定然要活剥了他!” 权贵们一番叫骂,但情绪还算是稳定。 “大军还在,瓦谢的根基就在!”华卓知晓了损失后,心头在滴血,但依旧镇定的给麾下打气。 “可汗,回师吧。”有人建言。 “不,杨狗就在前方,此刻回师便是功亏一篑。” “杨狗不过数百人,可王庭那边的唐军数千人,孰轻孰重?” 大伙儿的家小都在王庭,天知道是否被那些杀千刀的唐军给一锅端了。消息蔓延到了全军,所有人都归心似箭。 华卓想继续追杀,可看到士气如此,也只能喟叹一声,“回去!” 娃亥再度建言,“给我一千骑,我去追杀杨玄。” 华卓点头,低声道:“我当初以为杨玄只是来袭扰牵制,可如今看来却大错特错了。王庭一破,杨玄便大功告成。不过此人野心勃勃,年少血勇,我断定他若是得知王庭陷落的消息,定然会想更进一步,所以你要小心。” “我有数。” 娃亥带着一千骑掉头而去,大军随即回转。 众人归心似箭,渐渐的就乱了,华卓几度重整阵型,但没多久又散乱了。 “可汗,不能再逼迫他们了。”松哥带来了告诫,“那些勇士此刻双目通红,一心就想回到王庭。整队会让他们觉得慢……” “快!” 前锋游骑已经乱了,他们就像是在赛马,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华卓看着那些焦躁不安的勇士,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明悟:可汗不及家人。 长久大权在握,让华卓生出了自己便是神灵,而其他人都是蝼蚁的感觉。他不由自主的把所有人当做是工具人,继而蔑视他们,把他们当做牛马…… 一个权贵回首,眼中的仇恨让华卓一惊。 “敌袭!” 左侧出现了数百骑。 杨字旗猛地竖起来。 “是杨狗!” 绝望的喊声中,数百骑正在接近。 “拦截他们!”华卓大喊,随即脑子里懵了一下,心道我怎么说拦截,而不是围杀? 瓦谢人毫无战意,任由杨玄带着麾下割掉了一部分人马。 “太过瘾了!” 乌达最喜欢这等战法,因为杀红了眼,几度险些被围困。 “乌达。”老贼策马和他并行,问道:“是杀人舒坦,还是女人舒坦?” 乌达毫不犹豫的道:“杀人舒坦。” 老贼惬意的叹息一声。 乌达想了想,“睡女人也舒坦。” 他又想到了些什么,“老贼你好像许久都没女人了,可是忘记了睡女人的舒坦?” 老贼黑着脸。 “老贼。”乌达诚恳的道:“公牛若是长久不交配,也会怒火冲天。” 老夫最近发脾气了吗? 老贼仔细回想,好像没有。 王老二凑过来,“老贼,你的马借给我用用。” 老贼在想事儿,“好。” 等他想清楚自己压根就没有乌达说的状况时,不禁老怀大慰,随即回头,准备把王老二叫过来教导一番人生道理。 可当看到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和两个丐帮弟子在往自己的备用马的马背上绑装满人头的麻袋时,老贼不禁怒火中烧。 “老二!” 前方,乌达回头,摇头叹息,“我早就看出来了,老贼有病。” 杨玄盯住了前方。 就如同是遭遇了狼群的羊群一样,瓦谢大军此刻猬集在一起赶路,一旦突袭,弄不好就会被卷进去。 六百骑被卷进去,杨玄觉得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滴水,又像是倾盆大雨中的一根燃烧着的蜡烛,或是包下青楼,面临一群贪婪女人的少年。 他摇摇头,招手,后面打闹的老贼和王老二,还有乌达都过来了。 杨玄指着前方,“你等觉着要如何才能击破敌军?” 乌达第一个说道:“主人,我觉得应当勇猛的冲杀进去,一直杀到华卓身前,割下他的脑袋摇晃几下。这个活老二能干,就挂在旗杆上摇晃几下,保证瓦谢人就崩溃了。” 说完他发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古怪。 老贼干咳一声,“要不……你去?” 乌达摇头,“我没那么勇猛,老二还行。” 王老二说道:“你在前面,我在后面。” “闭嘴!”杨玄有些后悔没带着大侄子和李晗一起来,大侄子挥舞巨刀冲杀,李晗阴毒的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老贼说道:“郎君,喊几嗓子?” 乌达凑过来,“学女人喊?”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记得开车! 杨玄劈手就是一巴掌。 乌达捂着后脑勺傻笑。 都特么被老贼教坏的! 在老板的严厉注视下,老贼心虚的道:“以前盗墓的时候也曾遇到过诡异之事,祖上传了个法子,学孩子哭。” 乌达满头雾水,“哭了有用?” 王老二用力点头,“阿娘去之前说过,若是我想她了就哭,我一哭她就会听到。只是阿娘又说了,让我少哭,要快活,我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乌达看着老贼,“盗墓贼真无耻。” 老贼厚颜领受了这个‘夸赞’,指着那些瓦谢人说道:“咱们派人去喊,就说王庭的人被杀了大半,瓦谢人挂念家人,定然会散了。” 有点意思。 杨玄点头,“老贼不错。” 老贼隐住得意,“都是郎君教得好,小人这才懂了些兵法。” “如此你去。” 老贼:“……” 少顷,老贼带着几个护卫绕到了瓦谢人的前方,都穿着便衣,还捯饬了些狼狈的痕迹,老贼甚至还披散着头发。 “是咱们的人!”最前方的瓦谢人欢喜的喊道。 “叫起来!”老贼吩咐道。 乌达不满的道:“你为何不叫?” 老贼总觉得这话里有话,骂道:“快叫!” 乌达也觉得这话里有话,别扭的喊道:“王庭被杀了好些人,唐军逃了,剩下了好些人。” 还有人? 瓦谢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希望,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是一个想法:我的家人一定无恙。 “快走!” 老贼低下头,“还有好些女人。” 卧槽! 这一下瓦谢人更疯狂了。 我的女人啊! 草原上的规矩,失去男人的女人会带着孩子依附于一个肯收留他们的勇士。 王庭肯定战死不少人,于是就多了一群等待勇士的寡妇。 他们撒欢了跑,很快阵型荡然无存。 黄昏,距离王庭不到十里地时,一直消失的那面杨字旗突然出现。 夕阳下,大旗迎风飘扬。 大旗下,杨玄手指前方,意气风发的道:“突击!” 瓦谢人策马狂奔了一天,战马早已精疲力竭。而对家人的各种猜测也让将士们的心态濒临崩溃边缘。 当看到杨字旗出现时,华卓喊道:“绞杀了他,我们再回王庭。” “杀了杨狗!” 那些怒火都冲着杨玄而去。 华卓大喜,“这是余勇,杨狗竟然在这等时候突袭,便是自寻死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他挥动长刀:“跟着本汗来!” 他准备用一次酣畅淋漓的绞杀来重振自己的威严。 五百余骑看到气势汹汹的瓦谢人却没动。 “他在等死?”有人疑惑。 噗噗噗! 脚步声整齐而来。 近乎于红色的夕阳下,一支步卒列阵而来。 “大旗!” 将领的喊声回荡在草原上。 一面大旗被高高举起。 “太平!” “是太平军!” 惊呼声中,杨玄说道:“三大部总是说他们一人能当我大唐两人。长久的闭关固守让异族得意洋洋。他们忘却了咱们的祖先曾纵横草原,纵横天下。” 他拔出横刀,眉间睥睨,“他们忘却了,那么,今日我将率领你等去告诉这些异族人,大唐,依旧是那个大唐!你耶耶,还是你耶耶!” “出击!” 朱雀仿佛是感受到了那种豪迈,绿灯狂闪,“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那些瓦谢人已经接近了步卒方阵。 “放箭!” 箭雨覆盖。 每一个太平军将士都红着眼,把长枪摆平。 “你耶耶还是你耶耶!” 怒吼声中,长枪拼命的捅刺,捅倒那些早已精疲力竭的战马,接着上前,毫不犹豫的把长枪刺入敌人的身体里。 “进!”南贺高呼。 “进!进!进!” 欢呼声中,一千步卒整齐上前。 杨玄率领骑兵从斜刺里杀进了敌军中间。 王老二不断挥刀砍杀,砍杀中不忘提醒身后的两个丐帮弟子,“收人头!” 他们奋力冲杀,敌军的阻拦越来越薄弱。 当看到了那面可汗大旗时,杨玄怒吼道:“华卓,可敢与我一战?” 此刻,他的脑海里是太平的历史。 七度被破城,每一次破城就代表着一次杀戮。 “败了!” 有人悲鸣道,随即勉强成型的阵列崩溃。 步卒那边也击溃了当面之敌,竟然在追杀。 “可汗,快走!” 华卓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回首看着大旗下的杨玄。 杨玄高举横刀,一刀斩断了可汗大旗。 大旗倒下。 只余下了杨字旗在飘扬。 旗下的杨玄高举横刀。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那些狂喜的眼神中多了狂热,随即万众一呼。 “万胜!” 夕阳下,瓦谢人溃逃的到处都是。 他们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往人少的地方跑,甚至有人往来路逃窜。 华卓没有往荒野逃,哪怕身边人拉拽他的马缰也是如此,他甚至为此斩杀了两人。 他看着前方王庭的影子,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是本汗的王庭! 他带着千余骑冲进了王庭。 废墟般的王庭中空无一人。 唯有几匹受伤的战马在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天色黯淡了下来。 身后马蹄声紧随不舍。 松哥急切的道:“可汗,我们走吧!” 华卓茫然回头。 唐军的步卒都变成了骑兵,此刻呈扇形包抄了过来。 军心不稳了,那些勇士眼神闪烁。 但这些勇士是他最后的心腹,就算是面临绝境依旧不舍离去。 “留下。” 华卓策马到了自己的大帐边。 大帐意外没有被焚烧。 他下马走了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 “悍匪!” 他喃喃的道。 案几还在,华卓坐下,笑道:“这是老贼的案几,据说用了最好的木材打造而成。当年我和娃亥坐在两边,觉着能斩杀老贼就如同是做梦一般。” 他的眼中多了些追忆之色,“那时候真是好啊!意气风发,觉着这世间再无人能阻拦我。” 松哥看着他,眼中多了一抹了然,起身出去。 “戒备!” 千余骑兵下马,准备弓箭。 松哥点头,“可汗以你等为荣。” 帐内传来了华卓的声音,“宰杀战马。” “是。”松哥恭谨应了。 朝夕相处的伙伴被砍杀,随即取了肉来炙烤。 没有人流泪。 所有人都带着一股悲壮的气息,默默看着篝火上的马肉。 外围唐军也燃起了篝火,他们烤的是牛肉。 松哥把烤好的一段马腿送进去。 “可汗。” “可惜没酒。”华卓有些遗憾。 松哥赧然递上水囊,“可汗。” 华卓打开塞子,一股子美酒的味道飘了出来。他指着松哥笑道:“你爱酒如命,我就说此次你竟然如此守规矩,原来是悄悄带了美酒。” 他四处寻摸。 “可汗在找什么?”松哥想帮忙。 “找到了。” 华卓翻找到了一个木碗,得意的道:“当年我和娃亥想着,若是刺杀老贼失败,就带着家当走。说是家当,也就是碗筷。娃亥说,手中有碗筷,有肉便是家。” 两只破旧的木碗放着,酒水倒满。 华卓举起碗,“我半生荣耀,足矣。可惜了你。” 松哥笑道:“我原先只是个牧人,若非可汗提拔,哪有今日?我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晓做人不能忘本。可汗去哪我便去哪,哪怕是地底下!” “好!” 两只木碗轻轻一碰。 一饮而尽。 外面传来了歌声。 歌声温柔,松哥仔细听着,“是咱们瓦谢妇人哄孩子睡觉的曲子。” 华卓的眼神渐渐温柔,“当年阿娘便是哼着这曲子哄我入眠,我却不肯睡,非得要玩耍。后来我学会了装睡,等阿娘出去后再悄悄从帐篷的角落爬出去……” 外面突然传来了哭声。 “阿娘!” 松哥面色剧变,“军心乱了,这是什么手段?” 杨玄站在篝火前,惬意的道:“四面楚歌啊!” 身边的老贼拿着小册子,微微欠身,恭谨的记录着老板的话。 /66/66792/17791489.html 第236章 瓦谢灭 十余瓦谢妇人吃饱了烤羊肉,打着饱嗝,甄斯文在给她们做工作。 “那里面有你们的男人和孩子,司马答应了,只要归降就能活。。。” 一个妇人问道:“能活,可要责罚?” 甄斯文干咳一声,“做苦力,不过司马许了家眷跟随。” 那些妇人的眼中多了亮光,纷纷摩拳擦掌起身走过去。 “萨古,我是哈娜,我和孩子在等你。” “这边有烤羊肉,杨狗……杨司马说保证不杀人,还能让咱们一家团聚。” 杨狗……杨玄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乌达怒道:“主人,我去杀了她!” “无心之失罢了。”杨玄故作大度,可右手却几度握拳。 这可是拍老板马屁的大好机会……老贼骂道:“贱人,回头让她来服侍郎君。” 那妇人正好回头,冲着杨老板媚笑了一下。 那血盆大口啊! 杨玄别过脸去。 老贼:“……” 王老二赞道:“好大的嘴,美啊!老贼,你娶了她吧。” 这娃不打不行了。 杨玄骂道:“谁教你这等女人美的?” 老贼也在琢磨这事儿,心想老二被自己熏陶许久,不该这样啊! 空气突然很安静,老贼缓缓回头,就见王老二指着自己。 “是老贼。他说嘴巴大好处多,什么什么的。还说……呜呜呜!” 杨玄不禁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审美。 连指挥防御回来的南贺都摇头,“这女人如何能说美?就算是一万年后也是丑女。” 乌达干笑道:“主人,草原上有些人认为这等是美人,不过大唐人都说丑。” “难说。”杨老板一脸深沉。 南贺纳闷,“不能吧。” “有一种可能。”杨玄再度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审美,“当草原比中原强大时,当中原人崇拜草原人时。” 众人:“……” “崇拜产生美。”杨玄总结出了这个答案。 南贺都笑了,“我堂堂中原男儿,怎会崇拜异族?!” 连王老二都呸了一口,“一巴掌全数拍死!” 一个黑影猛地窜过来,王老二下意识的一巴掌拍去。黑影被抽到了老贼这边,他顺手拿住。 有个少女回头,众人纷纷点赞,都说长得不错。 “那是可汗的女儿慧娜。”一个俘虏在啃饼子,眼神绿油油的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慧娜。 “没成亲?”老贼没看手中在挣扎的东西,觉得有些毛茸茸的,随口问道。 俘虏摇头,“可汗说要能抓获雄鹰的勇士才能娶她。” 老贼笑道:“雄鹰如何抓得到?” “所以可汗后来觉得不妥,担心慧娜嫁不出去,就改了条件,能抓获秃鹫的也行。” “还得抓活的,荒谬!”老贼觉得贵人的女儿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老板一眼,想到老板整日面对章四娘的诱惑依旧不动心,大概没心思收了这个慧娜。 俘虏的眼神不对,看着他的手。 老贼低头,才发现被王老二拍过来的是一只秃鹫。秃鹫不知在吃人肉还是马肉,锋锐的鸟喙上还挂着肉丝。 杨玄看看对面,好像没啥动静。 “唱起来,跳起来!” 女人们开始唱歌跳舞。 一个个黑影在地面缓缓朝着这边蠕动。 “来了。”南贺赞道:“郎君的法子果然极妙。” “我归降!”黑影们爬过来,纷纷请降。 “那边如何?”杨玄问道。 一个俘虏说道:“有可汗的侍卫在盯着,方才杀了咱们好几个人。” “此事要解决。”杨玄看向众人。 王老二举手。 杨玄指着老贼,“老贼油滑些,劝降。成功,慧娜便是你的。失败,那个大嘴美人赏给你。” 慧娜听到了这番话,看了老贼一眼,泪水滑落。 王老二蹲在边上,装作老曹平日里最喜欢的姿势,单手托住下巴,深沉的道:“她会在半夜杀了老贼。” 老贼下意识的摸摸脖颈。 朱雀说道:“大郎,喝了这碗药。” 慧娜走过来,行礼,“若是能让我的父亲死的体面,我愿意做这个老头的女人。” 老贼摸摸脸颊,“老夫不老。” 杨玄有些好奇,“为何不为你父亲求饶?” 慧娜抹了一把泪水,“对于他来说,不做可汗就是行尸走肉。既然如此,死了更好。” 这三观,瞬间镇住了众人。 “确定是亲爹?”老贼忍不住问道。 “亲的。”慧娜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年纪大了也好。” 王老二被熏陶许久,脱口而出,“年纪大了会疼人!” 慧娜摇头,“年纪大了不折腾人。” 王老二看着老贼,“老贼,他说你是内侍。” 老贼的老脸红了,开口喊道:“可汗的女儿降了!” 王老二扯着嗓子叫,“可汗的女儿寻到女婿了。” 两个棒槌! 杨玄咬牙切齿的准备收拾人,却看到前方乌压压冲来一群人。 “戒备!” 南贺赶紧招呼麾下列阵以待。 “我等降了!” 数百瓦谢人空手跑过来,看到慧娜后,有人嘟囔,“果然没骗咱们,不过她的男人是谁?” 众人齐刷刷看向老贼。 老贼摇头,脑海里闪过常三娘的倩影。 “华卓呢?”杨玄问道。 “可汗在大帐里和松哥喝酒。” “气氛如何?” “有说有笑。” 大帐内,华卓微醺,松哥给他倒了一碗酒,自己却有些喝不下去,“我们都以为陈州会突袭基波部,若是知晓太平会来,定然不会如此莽撞出击……事已至此,罢了!” 华卓此刻脑子里格外的清明,“就算当时本汗不出击,杨玄依旧能不断袭击那些小部族,驱赶那些失去牛羊的牧民来王庭。本王能作甚?一两千骑出击,弄不好就没了。五六千出击,杨玄用兵了得,说不定会全军突袭王庭。你说,若是如此,咱们可能胜?” 这是推心置腹的一个问题。 松哥想了想,“若是以前,我定然觉着必胜。可经过这一战后,我仔细想了许久。杨玄用兵狡诈,麾下……可汗,太平军只有两千余人,可若是正面冲杀,一万骑我也没把握。” 华卓笑了笑,“也就是说,实则太平已经有了击败咱们的实力。” 松哥艰难点头,“这一切都是杨狗带来的,此人不可小觑。可汗,瓦谢一败,我敢打赌,杨狗定然会瞄着基波部。” “他们是想各个击破,本汗若是没猜错,基波部此刻安然无恙。”华卓叹息,“千错万错,都是本汗轻敌的错。此刻本汗最后悔的便是……杨玄刚来太平时,为何不起大军进攻。” 松哥笑道:“都过去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华卓喝了一口酒,从容道:“可否等等?” 外面传来了南贺的声音,“好说。” 华卓笑道:“本汗现在最欢喜的一件事,便是娃亥走了。” 就在王庭之外,娃亥带着三十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废墟。 他们没追上杨玄,结果反而被溃兵追上了。当得知华卓兵败的消息后,一千骑散去大半。等来王庭的路上得知可汗被围后,他的身边仅剩三十骑。 唐军岗哨高呼,“有敌军!” 杨玄心中一凛,带着乌达和护卫们紧急驰援。至于华卓,此刻只需一把火,或是来个乱箭齐发就能弄死。 但他在想,若是能活捉华卓更好。 活捉一个草原可汗,这功劳如何? 娘的! 老头会狂喜吧! 桃县的黄春辉多半也会高呼痛快。 “点起火把!” 几百支火把高高举起。 对面,三十骑有些不安的策动战马转圈。 “是瓦谢人!” 乌达纳闷的道:“他们为何不逃?主人,可要围住?” “不用。”杨玄认出了娃亥。 斗笠下,娃亥的薄唇微微一动,“兄长呢?” 身边的瓦谢人更咽道:“可汗怕是没了。” 娃亥笑道:“当年我跟着兄长来到了这里,我们每人背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碗筷和小刀。兄长笑话我没出息,我说只要有碗筷,咱们走到哪都是家。” 夜风凛冽,娃亥的声音传到了对面。 “当初我本想劝兄长跑了算了,可兄长说他想做可汗。我那时呆傻,就想着兄长想做什么,我就帮他做什么。于是我们就说有机密消息要禀告,成功混进了大帐,随后刺杀得手。” 娃亥的眉间多了些黯然,“此刻想来,若是当时我劝住了兄长,我们此刻应当在某个地方放牧。虽说日子差些,可却快活。” “兄长这些年看似威风,可晚上却辗转难眠。” “当初没能杀你,我一直觉得有些遗憾。”娃亥看向杨玄,“如今你果然成了瓦谢的祸害。” “你为何不逃?”杨玄有些好奇。 “兄长如何?”娃亥反问。 “还在大帐内饮酒。” “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娃亥从战马上飞掠而来。 三十骑犹豫了一下,一个瓦谢人举起长刀,毅然道:“救可汗!” 三十一人的突击,看着分外的孤独。 “弓箭手!” 上百弓箭手张弓搭箭。 三十一人却在拼命加速。 “放箭!” 盾牌高举,人就伏在马背上。 可战马却无法防御箭矢,纷纷中箭。 长嘶声中,人马就这么飞了出去。大地震动,随即各种骨折的声音传来。 娃亥挥舞长刀,把飞来的箭矢一一劈开。 他越来越近。 老贼盯着他,嘴里轻声道:“老二,跟着我!” 王老二死死地盯着娃亥,他一直记得那次草原刺杀。那一次若非遇到了大唐斥候,他们三人难逃一死。 “喝!” 王老二一溜烟就冲了过去。 “娘的,时机没到啊!”老贼骂骂咧咧的跟着去拦截。 铛铛铛! 长刀和横刀的碰撞声快速而清脆。 连续五刀,王老二竟然一步不退。 斗篷下的那张脸多了些诧异,“长进的好快!” 当时娃亥只是一拳就能击飞王老二,可此刻他连续五刀都无法让王老二后退一步。 王老二凶狠的道:“我一直想弄死你!” “今日就如你的愿!”娃亥长啸一声,刀光骤然一盛。 王老二不住的格挡,偶尔还能反击。 老贼赶到了。 娃亥的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身形突然一闪,速度快的惊人,竟然不管不顾的从王老二的侧面冲了过去。 王老二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刀光一闪,娃亥的脊背处血花飞溅。 但他的速度不减反增,冲向杨玄。 狗曰的,这是觉得我的修为最差吗? 杨玄恼火的拔出横刀,身边的护卫们齐齐发出一箭。 娃亥把长刀舞的密不透风,人竟然突然转向,从杨玄的侧面掠过。 “杀!” 两名护卫悍不畏死的联手劈砍。 铛铛! 二人的横刀被击碎,口吐鲜血被震飞。 娃亥飞掠而去。 “追!” 众人策马急追。 前方不断有大唐军士拦截。 当娃亥距离大帐十余步时,浑身浴血,左臂从肘部齐齐被砍断。 他站在那里,身后数百人缓缓围了过来。 娃亥喘息着,用长刀杵着地面,冲着大帐喊道:“兄长。” 帐内,华卓的眉间多了一抹黯然,苦笑,“何苦!” 他缓缓走出大帐。 娃亥看到他,咧嘴一笑,“兄长。” “娃亥!”华卓摇头失笑,“你不该来。” 娃亥说道:“杀出去!” 华卓看着周围的太平军,再看看失去左臂的兄弟,点头,“好。” 娃亥身形闪动。 “杀!” 长枪手们密集的一次刺杀,击退了娃亥。 娃亥的大腿被刺中一枪,他喘息着。 杨玄说道:“弃刀,我给你兄弟一条生路。” 老头应当喜欢这两个俘虏吧! 不,大唐上下都喜欢。 顺带还能打北辽的脸。 “娃亥!”华卓泪流满面,手持长刀往外冲。 娃亥再度飞掠而来,不过速度不算快。 “杀!” 一个长枪手猛地把手中长枪刺入了娃亥的小腹中。 长枪抽出来,娃亥的身体一震。 杨玄举起手,“退!” “郎君!”南贺说道:“抓活的吧。” 杨玄摇头。 华卓早已不复当年的武勇,他带着一身刀伤,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架住了娃亥。可他自己也身受重创,架不住,只能艰难的转到娃亥的身后,背靠背顶住他。 华卓对杨玄笑了笑,“多谢杨司马!” “郎君。”南贺的心中从未有什么怜悯,再度建言,“抓活的!” 杨玄转身就走,“老二,我饿了。” “吃烤肉!”王老二欢喜的去宰羊。 南贺两眼放光,“抓住他们!” 娃亥问,“你从小就怕疼,现在怕不怕?” “怕!” “我帮你吧。” “好!” 噗! 长刀捅进了华卓的脊背,穿透了小腹。 华卓缓缓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夜空。 娃亥拔出长刀,反手一刀捅入自己的小腹中,跪在他的背后。 兄弟二人背靠背跪在草地上。 “娃亥。” “嗯!” “来世我还想……做可汗。” “好。” “我帮你。” /66/66792/17791490.html 第237章 可汗藏宝 慧娜目睹了父亲和叔父之死,她跪在地上,虔诚的吟诵着什么。 “挖坑埋了。。。”南贺对未能活擒华卓有些失望,但依旧给了他们尊重。 赵有才说道:“丢边上就行。” 南贺看了他一眼,“以后你战死了敌人也会把你丢边上。” 赵有才一怔,“原来这便是司马说的潜规则?” “是对等。” “不!”慧娜起身,“请把我的父亲和叔父放在王帐之前。” 这女人有些古怪……南贺蹙眉,“虽说天气渐渐凉了,可依旧会腐臭。” 慧娜摇头,“不会的。” 死者家属都说不用入土,南贺也丢开潜规则,点头道,“随你。” 他丢下此事,问道:“郎君何在?” “司马在烤肉。” 杨玄和王老二蹲在一间垮塌的木屋边上,架着一头肥羊炙烤。 火焰舔舐着肥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能看到肉渐渐变色。 王老二舔舔嘴唇,“郎君,可以吃了。” 杨玄拿着小刀子划开一片肉,里面还红彤彤的。 “能吃?” “能!嫩着呢!” “不怕拉肚子?” “不怕,大不了请怡娘扎针。” “不怕疼?”杨玄看着他。 王老二坚定的道:“阿娘常说,要吃肉就得挨打,不怕。” 老贼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熟练的接过了烤全羊的任务。 “做贼才会挨打。”老贼问道:“你耶娘究竟是做什么的?” 王老二闭嘴。 老贼嘿嘿一笑,“老夫也能猜出个大概,反正不是好人。估摸着杀人不少吧?” 王老二依旧不说话。 阿娘说过,不要告诉别人家里的事。 杨玄笑了笑,“别问了。” 老贼看了他一眼,点头。 羊肉烤好了,王老二先割了一条腿递给杨玄,再弄一条腿给老贼,他自己拿着两条前腿,左右开弓。 夜里,他们就靠着破木屋入睡。 凌晨,杨玄是被叫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大帐那边有许多黑影在盘旋。 “是大鸟!”王老二精神抖擞的蹦起来。 “是秃鹫。”老贼面色不大好看,“当年小人去盗墓,边上有一座新坟,不知被谁给挖开了。棺木撬开,露出了尸骸。一群秃鹫就围着棺木啄食,那叫声,小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秃鹫的叫更像是狞笑的声音,阴恻恻的。又有些像是鬼怪的低吟,不断回荡。 杨玄起身,缓缓走过去。 慧娜显然一夜未睡,此刻就跪在那里,看着一群秃鹫围着两具尸骸进食。 “不伤心?” “不。父亲升天了。” “好吧,那你以后想如何?” “男人战败,女人成为胜利者的战利品,我任凭司马处置。” “你不会想着我会放了你吧?” “……” 显然慧娜做过这等美梦,闻言面色难看。 “我看过许多……只因对手是美人,于是便放松警惕,或是放了她。随后被美人反手坑了。” 杨玄呵呵一笑,老贼是个好捧哏,“郎君英明。” “那你要我如何?” 慧娜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干咳一声,王老二嘀咕,“老贼,你不会折腾人。” 老贼反手一巴掌,老脸微红,“老夫龙精虎猛。” “你撒尿要许久。”王老二退后一步。 曰! 老贼跳脚,“英雄尿多。” “不对。”王老二想了想,“上次你还说什么……英雄脚臭,好汉屁多。” 杨玄干咳一声,“尿频尿急?” 老贼身体一震。 郎君竟然是神医? “前列腺炎。”杨玄骂道:“该死的广告!” 慧娜有些不理解的道:“你的随从为何不尊敬你?” 杨玄不解,“要如何才是尊重?” “恭谨。” “上位者被恭谨包围之时,就离倒霉不远了。”杨玄指指老贼和王老二,“还有,他们不是我的随从。” 慧娜纳闷:“是什么?” 杨玄说道:“家人。” 慧娜嘟囔着,突然抬头,“我用一个秘密来换取自由。” “什么秘密?”杨玄问道。 “父亲做了多年可汗,瓦谢部中反对者不少,他一直担心有人作乱,就把老汗的财物都藏在了一个地方,我用这些财物来换取自由,可行?” 可汗的藏宝? 杨玄的脑海里浮现一箱箱珠宝,一箱箱金银。 讨逆大业需要人才,更需要钱财。 老贼干咳一声,“多少?” “上百箱。”一只秃鹫不知拉出了什么,发出啪的一声,秃鹫被反弹的东西弹懵了,站在那里发呆。慧娜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 那是肠子! 杨玄干咳一声,“是什么?” “有珠宝,大多是抢掠来的。还有金银。大多是盘剥来的。” “万恶的资本家!”朱雀恨恨的道。 “在何处?”老贼盯着慧娜。 慧娜指着西南方,“西南有山,那里是我瓦谢部的禁地……五十年前才成为禁地,据说里面有凶残的恶魔。” 她笑的很轻蔑,“老汗当年就把财物藏在山中,随即令人散播消息,说山中有恶魔。他还令几个侍卫去探寻,随即令人杀了他们。那些侍卫的尸骸被带回来时,就像是一块破布。于是瓦谢部无人敢靠近那座山。” 神秘学我们有专家……杨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笑眯眯的道:“听闻你还有一个心仪的勇士。” 慧娜的面色剧变,随即平静,“对。” 老贼昨夜忙碌了许久,没想到竟然打探到了这等消息。 “带了来。” 一个年轻男子被带了过来,身形瘦削,肌肤是瓦谢部中少有的细嫩白皙,看着竟然有些美男子的味道。 精神小伙啊! 王老二嘟囔,“没郎君俊美。” 没白疼这小子。 “扎瓦!”慧娜起身,情不自禁的想迎上去。 老贼叹息。 “老贼,你戴帽子了。”王老二说道。 “你以为老夫会喜欢这等女人?”老贼不屑的道,心中闪过了常三娘的倩影。 “有女人总比没女人强。”王老二说出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杨玄不禁想到了长安的周宁。 “去看看吧。”老贼请示。 杨玄点头。 “不过不能带军士。”老贼低声道:“否则那些财物会充公。” “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杨老板只需想想一百多箱财物,就觉得心潮澎湃。 “慧娜!” 那边一对男女团聚,扎瓦低声道:“我什么都没说。” 慧娜眼含热泪,骄傲的点头,“你果然是我的勇士。” 杨玄找来了南贺,“你带着他们在瓦谢部清扫一番,先别告捷。” 南贺一怔,“郎君,此刻报捷便是大功。” 杨玄低声道:“慧娜知晓历代可汗的藏宝地。” 南贺明白了,“是。” 杨玄带着乌达等护卫出发了。 …… 深秋的草原多了肃杀,也多了静美。 “落叶纷飞啊!”老贼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自我感觉良好的话。 “是落草!”王老二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他不学无术的本性。 “谁说的?”老贼伸手,手中握着一片落叶。 落叶是红色的。 杨玄抬头,“到了。” 远处出现了一片山脉。 “就是这里。”慧娜回首,老贼注意到她牵着扎瓦的手,不禁冷笑,“没用的男人。” 上山的路不平坦,而且看着许久没人走过了。 走过一段路后,山路就险峻起来,左侧是山壁,右侧是悬崖。 老贼突然止步,回身道:“路对不对?” 慧娜笑道:“你若是担心,我来带路。” “好。”老贼拿出绳索,招手,“你来。” 少顷,慧娜的腰和双手被绑着,绳子一头牵在老贼的手中。 老贼说道:“老二,让乌达他们看好这个吃软饭的家伙。” 扎瓦面色涨红,“我不吃软饭。” “软饭很香。”朱雀说道。 一行人继续前行。 “就在前面。”慧娜回身,用下巴点点右前方。 “那里是山崖。”老贼说道。 “那个洞穴就在半山腰。”慧娜说道:“你看那片爬藤和杂木,那便是遮掩的东西。” 乌达问道:“这般陡峭,箱子如何弄进去?” 你的智商……慧娜笑了笑。 “绳子吊下去即可。”老贼随口道。 众人看着杨玄。 “来个身手矫健的。”杨玄看看护卫们。 “我。” “我我我!” 人人争先。 杨玄点了一个瘦小的护卫,“放绳子下去。” 此行带了好几根长绳子,众人绕到绝壁上,把绳子固定好,随即护卫下去。 到了半途,护卫扒拉开杂木和藤蔓,往里面看了一眼,仰头喊道:“有个洞穴,不过被巨石挡住了。” 慧娜在山顶说道:“那是个机关,我知晓如何打开。” 老贼牵着绳子,就像是看着一条狗,“说。” 慧娜默然,随后抬头,“你们获取了财物定然会杀我灭口,那么,现在就杀了我。” 这是宁死不屈啊! 老贼脸色微青,慧娜说道:“不要妄图狡辩,若不是,此刻来的不止这百余人……要知道瓦谢虽说灭了,可散落在这片草原之上的依旧有许多部族。若是被这些部族突袭,百余骑管什么用?所以……” 她看着杨玄,“你想独吞。” 华卓有个好女儿。 老贼低声道:“郎君,收了她!” 这女人太聪慧,而且隐忍,善于伪装……只是想想自己的后宫中有这么一个女人,杨玄就觉得脊背发寒。 “你要如何?” “我要保障!” “什么保障?” “请杨司马一同下去。” “你想同归于尽?” “我和瓦扎也下去,下面有我瓦谢部供奉的神灵,请杨司马在神灵之前发誓,放过我和扎瓦。” “若是空无一物呢?” “我发誓,若是里面没有藏宝,我的父亲和叔父死后魂魄不得安息。” 杨玄干咳一声,“老贼和老二跟我下去,乌达,你带着人随后下来。” 洞口可供人站立的地方太小了,最多能容纳四五人。 这次放了两根长绳。 老贼和王老二先下去,检查了一番后喊道:“是有个洞穴。” 接着是慧娜和瓦扎,杨玄最后下去。 藤蔓和杂木已经被砍光了,地上颇为平整。 洞穴的中间是一块巨石,杨玄有些诧异的道:“这石头从何处弄来的?” 慧娜跪下祈祷了一番,起身道:“神灵已经允了我等入内。” 呵呵! 杨玄和老贼都笑了笑。 “来,一起用力。” 慧娜指指巨石的左边。 王老二和老贼一起发力,巨石缓缓被推开。 这不就是个粗糙的石门吗? 什么狗屁的机关! 石门推开,杨玄干咳一声,此刻他牵着绳子,另一头是慧娜。 “进去看看。” “且慢!”老贼先伸手进去探探,“风微冷,里面通风。” 他指指扎瓦,“你站在洞穴里面。” 扎瓦走进去几步。 “呼吸。”老贼有条不紊。 片刻后,扎瓦无恙。 老贼点头,“可以进去了。” 王老二赞道:“老贼,这是你家传的秘技?” 老贼矜持点头。 杨玄淡淡的道:“下次你可用火把来测试。火把灭,或是烧的不好,就再等等,多通风。” 老贼差异的看着杨玄,“郎君也是同道中人……呸,小人信口胡言了。” 洞穴四周竟然都是石壁,杨玄问道:“巨石可是人工凿出来的?” “是。”慧娜走在最前方。 王老二点燃了火把,走了几步,惊呼,“尸骸!” “是尸骨!”老贼漫不经心的道。 尸骸很多,一路上都能看到。而且这些尸骸的姿势千奇百怪。 “都是被杀的。”慧娜说道:“当年老汗多疑,这才弄了此处藏宝地。他招募了不少人来凿洞,洞穴弄好之后,这些人尽数被杀。” “好手段!”瓦扎显然是第一次听闻此事。 “寻常。”老贼淡淡的道。 瓦扎不服气的看了他一眼,老贼说道:“见过有活人的油脂点长明灯吗?” 瓦扎不信。 王老二也不信。 “老夫当年进去时,里面有石槽,石槽中集满了油脂,边上有大锅,大锅中依旧残留着油脂。” 王老二问道:“那你如何知晓是人油?” 老贼淡淡的道:“有石碑记载……取三十六人油脂点燃长明灯,燃烧三百六十日后可升天。对了,墓主家人担心油脂不够,专门弄的胖子。” 艹! 杨玄觉得脊背发寒。 前方是个转弯。 慧娜跌倒了,身体在地上翻滚了一下,不知如何动作,捆住她的绳子就断了。 “走!” 她拉着瓦扎,身形一动,竟然就消失在前方。 “追!” 慧娜和瓦扎在前方快速奔跑,老贼和王老二紧追不舍。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前方出现了一个洞口。 慧娜把瓦扎推出去,自己在边上动了一下。 沉重的声音传来。 石门,关闭了。 王老二扑过去用力一推,可却丝毫不动。 “娘的!”老贼恼火的道:“老夫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贱人竟然隐藏了修为。” /66/66792/17791492.html 第238章 祸根和祸水 “女人是祸水。”朱雀笃定的道。。。 杨玄轻声道:“那男人是什么?” “男人是祸根。”朱雀说道。 “主人!”山洞的另一头,乌达不放心,顺着攀爬了下来。 “我无事。” 洞穴中堆着不少木箱子,有些都朽烂了。 “打开看看。” 乌达想出手,老贼摇摇头,“老夫来。” 开箱子他是专家。 带来的撬棍轻轻撬动朽烂的盖子,竟然能整体掀开,可见老贼对力道的控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是银子!” 一箱银子看着颜色不大对。 “回头重新回炉。”老贼再打开一个箱子。 这一箱是金子。 箱子陆陆续续被打开。 不是金银便是珠宝。 杨玄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老汗搜刮下面的牧民,把那些牛羊贩卖出去,兑换金银。他们劫掠四方,获取珠宝财物…… 这些财物都带着血腥味。 “有血迹。”王老二拿起一串珠宝。 黑色的血斑很明显。 老贼叹道:“当年的老汗大概想着把这些财物留给子孙吧,没想到自己却被华卓杀了。华卓大概也想着留给子孙,没想到却被咱们得了。” 王老二说道:“郎君有德。” 有德者居之。 这话何其太雅? 众人诧异的看着王老二。 “我最近读书很用功。”王老二得意不已,随即一句话暴露了本性,“怡娘说有德者才能吃肉。” 这还是那个吃货。 众人不禁大笑。 大笑声在洞穴内回荡着,老贼悻悻的道:“不知洞穴另一头通往何处,否则拿住那一对贱人千刀万剐。” “她用这些钱财来赎命,我答应过她。”杨玄说道。 “就怕她四处乱说。”老贼提醒老板,讨逆大业不可外泄。若是被人知晓他私吞了这笔巨财,天知道会引发什么不测的后果。 “那石门为何打不开?”杨玄问道。 “多半是有东西顶在背面。”老贼有些赧然。 “看看。” 趁着搬运财物的空闲,杨玄研究了一下石门。 王老二和老贼鼓足内息猛推也无济于事,石门只是颤动几下。 “太牢固了。”老贼颓然。 杨玄拍拍石门,不厚。 “这是最为坚硬的石头,看似不厚,可却牢不可破。”老贼叹道:“也就当年在一位皇子的墓穴中见识过。” “我有个法子。”杨玄说道。 “郎君,凿也无济于事。”老贼觉得这是白费力气。 “谁说我要凿?去,弄些柴火来。” 木柴被堆积在石门的后面,随即点燃。 大火熊熊,因为石门的缝隙很大,所以不缺氧气。 更妙的是,风向竟然是往石门之外,就如同是烟囱般的助长着火势。 “加柴火!” 杨玄蹲在边上,手中拿着一条半风干的羊腿在烤,王老二蹲边上流口水。 财物被搬运的差不多了,石门也被烧的滚烫。 但乌达等人不明白主人为何让他们吊运水下来。 “浇水!” 杨玄把羊腿丢给王老二,“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水猛地泼洒在石门上,滋滋滋的声音不绝于耳,水汽蒸腾。 吱呀! 一条裂缝竟然出现在了石门上。 老贼:“……” 王老二也忘记了啃羊腿,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乌达跪下,“主人神通。” 护卫们看向杨玄的眼神就像是看着神灵……原本他们就认为主人是火神,在见证了主人一把火就令谁也无法撼动的石门裂开时,那崇拜越发的根深蒂固了。 这是热胀冷缩……我真不是火神啊! 杨玄觉得封建迷信真心不好,但为了讨逆大业,他只能违心装神弄鬼。 …… 慧娜和瓦扎沿着一条小径走了两日,这才离开了山脉。 “扎瓦,我们去寻个小部族。”慧娜看着心上人,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杀了他们的头领,随后带着他们远遁。” 没有部族,两个人在草原上太危险了。 “好。”瓦扎牵着她的手,憧憬的道:“慧娜,你真美。以后我们生许多孩子,我狩猎放牧,你在家带孩子。” 还有什么比心上人的夸赞更令人心动的吗?慧娜微微低头,心中骄傲之极。 这一路哪怕是步行,可慧娜依旧觉得幸福。 第三日,慧娜出手,袭击了一个小部族,获取了战马和食物。不过小部族的人很刚烈,竟然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令慧娜也只能放弃收拢他们的念头。 羊肉在火堆上滋滋冒油,慧娜拿出一袋子酒,喜滋滋的道:“这酒水的味道有些熟悉,像是阿耶喝过的来自大唐的美酒,晚些你喝。” “一起。”瓦扎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嘴里唱着歌谣。 一口肉,一口酒,慧娜的心醉了。 当她醒来时,发现浑身上下都被绑着。她用力挣扎…… “那是牛筋,你修为再高也无济于事。” 声音来自于侧面。 篝火熊熊,瓦扎坐在火堆边上烤火,一口酒,一口肉。 “瓦扎!”慧娜怒吼,“你在干什么?” “你有修为。” “对!” “可你从未告诉过我。” “阿耶说女子要有保护自己的手段,要一直瞒着她的男人,若是遇到了负心人就……” “就用修为杀了他?” “我并未想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觉着我太好,怕你担心配不上我。” “可汗的女儿,一身修为,这样的女子……” “瓦扎,放开我,我发誓不会用修为来对付你。” “你有些蠢。” “你说什么?” “瓦谢灭了。” “我不在乎,只要有你在,哪怕是浪迹草原我也心甘情愿。” “可我不愿意!” “瓦扎,你说过喜欢我胜过一切。” “我喜欢骏马,喜欢美酒,喜欢女人……可这一切都没了。若是瓦谢还在,为了富贵我便娶了你。只要可汗威势还在,我便忍气吞声。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在了。” “瓦扎,你……” “不过你很值钱。驭虎部的可汗章茁最喜人妻和贵女,把你送给章茁,至少能换取一个小部族。慧娜……” 扎瓦摸着她的脸颊,深情的道:“一个女人再美,可当你每日都见到那张脸时,什么美都没了。在和你相遇之前,我有过不少女人,王庭中的贵妇们大多和我鬼混过。那些看似华丽的女人,看多了就觉着恶心,所以……你高看了自己。” 慧娜躺在那里,绝望的道:“是我带着你逃了出来。” 扎瓦骂道:“若是没有你,杨狗的人如何会注意我?” “你竟然这般想吗?” “没错,你这个贱人!” 扎瓦拿着小刀子起身过来,“这一路太远,若是你突然挣脱怎么办?” 慧娜绝望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挑断你的手筋和脚筋。章茁只在乎女人的身份,至于女人能否挣扎他应当不在乎。” 扎瓦狞笑着跪在慧娜的身边,“别恨我。” “咳咳!” 有人在干咳。 扎瓦的动作凝固住了。 “好一出大戏啊!” 扎瓦缓缓举起手,“过路人,我愿意把这个身份尊贵的女人献给你们。” “这小子是个狠人。” “不,老贼,这是怡娘说的那等什么……油头粉面,没有担当的男人,没半点出息。郎君,你说可对?” “错。” “那是什么?” “渣男!” 黑暗中走出来三人,再远些的地方,黑麻麻的一群人,还有不少大车。 “杨玄。”慧娜的泪水不断滑落。 “杨司马!”扎瓦回身跪下,谄媚的道:“小人在瓦谢就听闻过杨司马的大名,华卓一家子对司马恨之入骨,可小人却做梦都想做司马的奴隶。” 他指着慧娜说道:“小人想做司马的奴隶也得功劳,这女人一路带着小人逃到了这里,今夜终于让小人觅得良机,用酒灌醉了她。司马,小人献上这个女人……小人愿为司马把风。” 杨玄默然。 扎瓦膝行到慧娜的身边,捏着她的脸蛋说道:“司马,小人还没碰过她,保证她干干净净的。” “无耻到了这等境地,我也算是开眼界了。”杨玄唏嘘着。 扎瓦突然把小刀搁在慧娜的脖颈上,狞笑道:“去太平的路不在这边,能让司马带着人一路追来,可见慧娜对司马很是要紧。小人不求别的,只求司马放过小人。” 杨玄叹息,“你自信能逃过我的追杀?” 扎瓦笑了起来,“草原部族繁多,小人随便混进某个部族中,难道司马还能一个个去寻找?” “好计谋,不过据我所知,草原部族对外来人很是警惕,你如何让那些部族接纳你?” 扎瓦漂亮的脸上全是得意,“那些贵妃喜欢小人的脸蛋。” “可再漂亮的脸蛋终究会使人厌倦。” “是啊!不过那些贵妇大多寂寞空虚冷,小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曲意奉承。一番话下来,就能让她们心满意足。” “人才!” “只求司马放开一条路。” “你回头看看。” “司马想哄我回头,随即救慧娜吗?” “你回头看看。” 扎瓦觉得脖颈有些冷嗖嗖的,像是有人在吹气。 他缓缓回头。 乌达那张黝黑的脸冲着他笑了笑,随即一棍子。 呯! 杨玄走了过来。 “我用藏宝交换了自己。”慧娜冷静的道。 “没错,而且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杨玄坐在她的身边,“可你又欠了我一条命,你说该如何还?” 慧娜平静的道:“我只是想说,我并未欠你的。求你杀了我吧。” “何必肥土不肥人。”王老二脱口而出。 杨玄愣住了,“这特么和谁学的?” 老贼举手,“小人发誓,这话不是小人教的。” 杨玄杀气腾腾盯着王老二,“谁?” 这么一个淳朴的娃,就这么被人一点点带坏了。 王老二说道:“是郎君啊!” 杨玄:“……” “上次郎君看小说,说了这句话。” 玛德! 杨玄干咳一声,“我有些头疼如何处置你。” 慧娜平静的道:“一刀杀了便是。若是你想凌辱我,请便。” 老贼说道:“郎君,这女人没了亲人,喜欢的男人是个贱人……渣男,怕是心如死灰了。” 杨玄看着慧娜,想着是杀了还是怎么弄。 杀对头不论男女,哪怕是美女,他也不会有丝毫负罪感。 “如此,我成全你。” 此次收获了一百多箱财物,老贼这一路都在计算,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最少五百万钱。 “老二。”老贼把王老二叫来,嘀咕道:“越美的女人越危险,可老夫发现你经常见到美色就走不动道,这很危险。今日便是个好机会,去杀了慧娜,斩断心魔。” 王老二看了慧娜一眼,“一条羊腿。” 曰! 老贼气得想打人,“老夫在教导你,速去!” “半条也成。” “没有。” “那……你常说什么美腿,好吃不?” “快去!”老贼抽了他一巴掌。 王老二走过去。 “哎!” “嗯!” “我杀了你。” “杀吧!” “我真下手了。” “你好啰嗦。” “那你什么意思?没遗言?” “你太啰嗦了。” …… “我是不是太狠心了?”杨玄独自站在夜风中。 绿灯缓缓转动,“对头还分男女?” “是啊!” “小玄子,你以后要做皇帝,一个吩咐下去会死许多人,有男人有女人,兴许还会有绝世美女。其实最该去动手的是你,否则你以后下不去手。” “你错了。” “为何?” “君子远庖厨。” “看不见就不心疼?是了,所以你让他们去杀。狗曰的,小玄子,你越来越狡猾了。” “不是我狡猾,是这个世间逼着我狡猾。”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这只是瓦谢,以后还会有许多……我必须硬起心肠来,否则便是对追随者们的辜负。” “没错,当年也有一位豪杰和你一样的想法。” “谁?” “曹孟德!” “艹!” 王老二过来了,看着有些沮丧。 “老二,可是不舒服?”老贼安慰道:“以后咱们的对头会越来越多,你得杀许多人,什么皇帝皇子,什么皇后公主。今日你下不去手,以后怎么得了?” “我下得去手的。” “那你为何这般模样?” “我没杀她!” “人呢!?” “死了!” “她说我好啰嗦,有些不耐烦,一抬起上半身,就撞上了我的刀口。” /66/66792/17791493.html 唠个嗑 一直没怎么开单章,一是私人的事儿,这个不提;另一个就是最近过年,爵士也算是放一把羊,每天出去溜达,结果被冷成狗。 《讨逆》的构架有些冷门,其一是架空,这是半条死路;其二是土著主角,这又是半条死路。。。 不提其它,一个代入感就让许多读者望而却步,这个爵士在构思《讨逆》时就有心理准备。 几乎是没有怎么迟疑,爵士就决定……就特么这么干! 我没抽抽,也没脑残,更没有财务自由,只是一股子气还在。 继续前面的构架,修改一下,换个朝代背景,爵士相信成绩再差也比《讨逆》好。 只是不想麻木码字了,想给自己一个全新的刺激。 失败就失败喽,我又不是天才,为啥不能失败? 这么一想,我就一拍键盘,就特么这么来。 全新的构架,全新的主角,刺激不? 刺激! 刺激的爵士经常卡文。 以前卡文觉得痛苦不堪,绝望不想写。 但《讨逆》卡文却不同,爵士会像是学生遇到难题般的去琢磨,兴趣盎然。 这就是刺激! …… 全新的构架和角色,特别是土著主角,还是个少年土著。 怎么写? 出来秒天秒地爵士过意不去。 太特么浮夸! 窝囊受气被践踏,爵士也过意不去。 特么书友们被虐心了! 但要写的是土著,爵士自然不能让他一出来就飞升逼王之巅。 所以,刚开始书友们看到了一个中二少年。 ——卧槽,这主角弱智啊! ——卧槽,这主角中二,不够睿智,不够杀伐果断啊! ——卧槽,爵士,你越来越中二了啊啊啊! 我喜欢看大家的书评,也看了那些对主角不满的负面评价。 但他是土著少年啊!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著少年,他本就中二! 他必须要脚踏实地的,一步步的去走向成熟,一步步的走向睿智,一步步的走上能装比的舞台啊! 爵士不能凭空让他牛逼。 出元州,去长安,那是个中二少年,一点都没错! 到长安,在各种观念和现实的撞击之下,杨玄从执拗的坚持自己的三观,到一步步变化,这些变化,有心的书友都能看得到。 爵士把杨玄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步步的描述他在这个世界里艰难前行。 但每一步都在扎扎实实的走向光明。 …… 本来还想继续唠嗑,说些爵士个人的一些话,但转念一想,话太多不好。 说个故事,就胡编的。 当年爵士在国企里工作。 这家企业的工作性质全新,爵士一进去两眼一抹黑,全不懂。 不懂咋办? 学呗! 那时候真的努力,工作时间偷师学艺。 想方设法弄来技术资料,下班后回家一直琢磨。 说废寝忘食也不为过。 几年后,从一个门外汉变成了有些前途的骨干。 工作越来越出色,日子越来越好。 然后这人就麻了。 那段岁月玩的飞起。 后来……倒闭了。 后来偶尔会想起当年的岁月。 爵士就琢磨。 若是当年给自己刺激一下咋样? 兴许不咋样。 但好歹比麻了更好。 以上,就是胡编乱造的故事,大伙儿图一乐。 也不求票,啥都不求。 明日请早,咱们继续聊聊杨老板和那群人不得不说的故事……直至烽火连天,步入长安之巅! /66/66792/17791494.html 第239章 祈福,骄傲 太平。 从杨玄率军出征后,太平城对于人员进出的检查严格了许多。。。以往不怎么搜身,现在却逢人必搜身。 曹颖带着人来巡查,问道:“如何?” 军士指着边上。 “五十余把短刀。” “奸细可有?” “奸细十余人。” “身份。” “基波部的三人,驭虎部的五人,其他全是瓦谢部的人。” “好。” 曹颖负手回去。 “老曹!” 熟悉的声音让曹颖身体一震,苦笑,“你怎地来了?” 怡娘下马,“郎君可有消息?” 曹颖摇头,“信使回来过一次,说郎君率军已经逼近瓦谢王庭。” 怡娘看着有些郁郁,曹颖笑道:“倒是有个好消息,今日隼鸟能来。” “是好事。杨略那条老狗也不知如何了。” “别叫他老狗。” “就叫。” “和为贵。” “当年带小郎君时,这条老狗屡屡和我争执,杀伐汉也想带孩子,有一次我不在,让他小心些,等我回来一看,这条老狗在打盹,小郎君咿咿呀呀的爬了出来,差点碰到了炭盆。” 曹颖苦笑,“男人带孩子确实如此。” “哎!” “女人叹息老的快。” “摸摸自己脸上的褶子,都能做夹子了。” 二人到了县廨后院。 一个男子在等候。 “见过曹先生,见过怡娘。” “何聪?”怡娘欢喜的道:“你等在那边如何?” “还好。”何聪专门负责饲养训练隼鸟。 怡娘有些好奇,“我记得你原先话多,怎地这般言简意赅了?” 何聪身材瘦小,闻言一怔,“没人和我说话。” “对鸟说也行。”曹颖安慰道。 “来了!” 何聪突然抬头,“谁来接?对了,戴上臂套。” 小小的黑点一头栽了下来。 “快,臂套!”何聪递上臂套。 怡娘抬起曹颖的手臂。 “嗷!” 隼鸟落在了曹颖的手臂上,锋利的爪子毫不客气的抓住了他的皮肉。 “见血就熟悉了。”怡娘安慰道。 “为何不是你来?”曹颖忍痛爱抚着隼鸟,看着小豆般的眼睛,觉得很是有趣。 “我难道还能常驻太平?” 取下隼鸟携带的小筒子,打开,里面一张纸。 “杨略那边已经带着那些少年在劫掠了。” “那些少年大多见过血。” “劫案频发,地方官府颇为头疼,围剿了他们数次,被击败了。” 曹颖把这张纸递给怡娘。 “他们人数太少了些,若是南周起大军围剿,杨略很难周旋。” 怡娘看了一遍,“我不担心杨略,他逃命的本事天下无双。不过带着那些少年他没法周旋。”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怡娘说道:“唯一的法子便是让他带着人来郎君这边。” 曹颖摇头,“你要知晓,若是郎君的身边多出数百人,会引发多少猜测?且杨略的容貌虽说变化不小,可镜台的密谍神出鬼没,若是其中有人认出他来,这便是灭顶之灾。” “在郎君羽翼丰满之前,杨略和他手下那帮子人不适合回来。”怡娘觉着这就像是流放犯。 喂了鹰隼后,何聪眼巴巴的道:“我可能见到郎君?” 曹颖想了想,“能待多久?” “多待几日吧。” “行。” 何聪一蹦三尺高,“那些兄弟都想见见郎君,等我回去他们定然会嫉妒的发狂。” “得看此战的结局。”曹颖神色从容,但心中并不平静。 “是攻打瓦谢吗?” “对。” “人少了些。”何聪挠挠头,“两千五想灭了瓦谢部,除非他们缩在王庭中不动窝,否则郎君只能徒呼奈何。再有,两千五没法包围两万人吧,此战难。” 第二日,曹颖正在处置公事,何聪坐在他的边上了解杨玄现在的情况,回去好转述给杨略。 “郎君在陈州刚打开局面,要想征服陈州,还要下不少功夫。” “征服?” “对,这是郎君的原话。” “明府。”有小吏进来,“城门那边闹起来了。” 城门处,十余男子站在一边,对面是二十余军士。 “为何要搜身?”为首的男子气息彪悍,桀骜不驯的问道。 军士冷笑,“谁进都要搜身。” “可我等上次来并无,难道是想羞辱我等吗?” 军士按着刀柄,目光炯炯,“规矩乃人定,今日有了这个规矩,怎地,你不服?” 男子退后一步,冷冷的道:“不服怎地?难道你还能杀了我等?这太平县一向标榜广纳四方客,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老子大不了以后不来了!” 他的同伴也说道:“除去你太平县,难道天下就没了做生意的地方?呸!我们走!” 那些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不时看守军一眼,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守军有些坐蜡了。 这十余人当众挑衅太平的规矩,但却没有硬闯,若是处置了,难免有严苛之嫌。可若是不处置,对太平的名声是个打击。 就在军士们为难时,曹颖到了。 “何事?” “明府,这十余人不肯搜身。” 敢于从草原来太平贩卖货物的,就没有善茬……善茬早就被这一路的狠角色们干掉了。 桀骜不驯不算什么。 但时机不对。 为首的男子看到曹颖出来了,气焰也消了些,拱手道:“太平既然不肯接纳我等,那告辞了。” 这就属于嘴巴不把门……走就走吧,临走前还得甩个狠话。 这番话直接得罪了曹颖和太平官吏们,除非这十余人此后不来太平,否则…… 但他们此刻就是这个念头。太平军出击的时日不短了,可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按照许多人的推算,太平军守城有余,进取不足。此次主动进攻太莽撞了,十有八九会残败。 太平军残败,太平这个地方就失去了吸引力,所以,不来就不来了吧。 一个军士忍不住拔出小半截横刀。 铮! 声音很脆。 十余大汉退后几步,随时准备上马。 为首的大汉笑了笑,“这是要强行留客吗?” 曹颖摆摆手,军士压下横刀,但面色铁青。 曹颖微笑道:“杨司马曾说过,太平来去自由。” 大汉颔首,“如此最好。”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很是急促。 怡娘低声道:“可令人半路截杀。” 这女人……曹颖满头黑线,“会闹得沸沸扬扬的。”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咽下这口气?” “老夫断定他们会转向临安,老夫派人跟着,到了临安,那边有太平移民,寻几个碰瓷好手,直接拿下。” “你好毒。” “过奖过奖。” 马蹄声越来越急促。 城头有人高呼,“是我们的人。不对,是捷报!” 三名骑兵背着小旗,旋风般的疾驰而来。 “捷报!” 所有人都盯着三骑。 连那十余男子也是如此。 “司马领军击破瓦谢大军,瓦谢……灭!” 周围安静的就像是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报捷的骑兵。 从太平出兵开始,整个太平都在担心此战的结果。 虽说不知道此次出兵要攻打谁,但仅凭着两千五百人马能攻打谁? 连那些老人饭后蹲在家门外聊天都忧心忡忡,说太平军虽然凶,可这是一打十啊! 没有太平军,太平又会回到当年的模样。失去了太平军的保护,商人们会果断把生意转移到临安去。很快,太平又会回到那个一穷二白的状态。 可现在捷报来了。 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万胜!” 一个军士振臂高呼! “万胜!” 无数人高举手臂,声嘶力竭的欢呼着。 怡娘眼含热泪,“郎君灭了瓦谢,他竟然灭了瓦谢!” 曹颖红光满面,“这是陈州第一次灭掉三大部之一,郎君之名将会响彻陈州大地!哈哈哈哈!” 何聪看着北方,眼中多了泪花,“我等没有白白等待,郎君武功如此,大业……可成。” 唯有那十余男子格外的尴尬,不高呼吧,显得格外的刺眼。高呼吧……刚才把话说的太满、太狠,此刻却坐蜡了。 一个男子凑过去,低声道:“兄弟们方才得罪了,还请……” 十余铜钱滑过来,军士冷笑撇开,“太平不可辱!” 十余男子面色惨白,灰溜溜的走了。 身后,欢呼声传到了城中。 “万胜!” 郑五娘正在守摊子,听到欢呼声后站起来看着城门方向。那些人都往城外跑,郑五娘担心摊子,只能踮脚往外看。可放眼看去全是人和城墙。 “急死人了,是哪的捷报啊!”郑五娘额头都急出了汗水,“可是司马的吗?” “万胜!” 这时前方爆发出了更为激烈的欢呼。 一个年轻男子满脸兴奋的往回跑,“阿耶,阿耶,大捷了!” 郑五娘跺脚,喊道:“这位郎君,是哪里大捷了?” 年轻男子本想不搭理,可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个清秀妇人,就心软了一下,“司马率军灭了瓦谢,哈哈哈哈!” 郑五娘一怔,接着喊道:“司马可安好?” 年轻男子已经跑远了。 一个腿脚不方便的老人也在旁边守摊,听到捷报咧开嘴笑,少了大半牙齿的嘴里看着黑洞洞的,“哎!傻女子哟!若是司马不安,城门那边早就哭起来了。” 郑五娘只觉得一股喜悦从心底涌了上来,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让她红了眼眶。 老人兀自在教导她,“司马就是咱们太平的神,他老人家若是出事了,那些人还笑得起来?傻女子,哎!怎地落泪了?告诉你,司马这等俊美英武的年轻人,可不会娶你。” “我不是想这个。”郑五娘噗嗤笑了起来,然后福身,“多谢老丈教导。” “哎!是个懂规矩,有礼仪的好女子,告诉你,若是喜欢司马,那便苦练伺候人的本事,以后说不得还能凭着这门本事混到司马的身边,到时候……哎!多少女子会羡慕你!” 噗通,郑五娘跪了下去。 老人被吓了一跳,“哎!你跪谁呢?” 郑五娘低头,眼中尽是虔诚:“信女愿以寿数为祭,恳请漫天神佛护佑司马。” …… 临安。 自从杨玄走了之后,使君大人的脾气就像是女人的情绪,阴晴不定。 “贱狗奴,看看你干的好事!” “竟敢疏忽至此,打!” “滚!” 州廨外的百姓听着使君大人惊天动地的咆哮,心满意足的走了。 州廨上下都战战兢兢的,连卫王都不来了,说是懒得看刘擎那张臭脸。 可今日卫王却和李晗联袂到了州廨。 只因斥候回来了。 “基波部蠢蠢欲动,大军正在王庭集结。” 刘擎冷着脸,“怀恩上次攻打章羽县吃了大亏,怎会贸然为潭州火中取栗?这分明就是得了太平出兵瓦谢的消息!” “他的判断双方大概是不相上下。”卢强迅速分析了局势,“至于集结,老夫以为这是想骑墙观望,若是此战瓦谢胜,怀恩会起大军而来,报上次章羽县兵败之仇。” 刘擎淡淡的道:“老夫等着他。” 卫王问道:“可有太平的消息?” 卢强说道:“前日来了消息,说是已经逼近了王庭。” “不该如此!”卫王最近和李晗,外加一个狗头军师黄坪推演过无数次,觉得杨玄的战法有些问题,“应当步步为营,用骑兵在外围游弋,步卒阻截敌军主力的冲击。太平步卒凶悍,只要能挡住敌军的头几次冲击,随即就能发动反击……” 李晗说道:“兵力太少,只能如此。” 这二人是想探出杨玄此战方略的意思吧?卢强笑道:“杨司马此战的方略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晓,咱们也问过,使君不许,说怕泄密。再说了,将在外,咱们插手也不好。” 卫王心中焦急,“那便快马去打探消息。” 刘擎看着他,淡淡道:“论别的,大王自然厉害。可论用兵,大王还是歇了吧!” 众人:“……” 刘擎目光转动,胡须翘着,“子泰用兵,强于你等太多,所以,北望即可,问什么问?” 众人:“……” 卫王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刚想呵斥。 “使君!” 一个小吏冲了进来。 “规矩也不顾了?”有人呵斥。 小吏却置之不顾,行礼后说道:“咱们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众人心头一跳。 “进来!”刘擎单手托着下巴,意态从容。 一个军士进来,“杨司马率军大破瓦谢大军,瓦谢灭!” 众人:“……” 刘擎目光缓缓转动。 那眼中尽是嘚瑟和骄傲! “老夫方才说过什么?” /66/66792/17791495.html 第240章 给你一大爷 临安大军最近操练的很勤奋,喊杀声震天。 百姓们每日听着喊杀声,刚开始觉得心安。。。渐渐的,喊杀声越发的高亢了,大伙儿觉得不对,都说今年的操练怎么比往年还长? 军中操练的强度是有规律的,隔三差五高强度,接着歇息。在这个营养摄入不足的时代,这是既能保证军队战斗力,又能保证将士们的身体不至于被大强度操练弄垮的法子。 姜三原先也是临安军中的一员,三年前基波部来袭扰,姜三跟随出击。基波骑兵来去如风。他们刚拦截了一批游骑,看着倒在身边的同袍,姜三咬牙切齿的说定然要杀一个基波人为他报仇。 基波人仗着自己是骑兵,不断通过游走袭扰来调动临安军。当他们气喘吁吁的赶到一个村子时,基波人正在烧杀抢掠。 姜三奋勇冲杀,他手持长枪捅死一人,觉得自己为同袍报仇了,可前方的同袍在不断倒下。 姜三冲到了最前方,他忘乎所以的冲杀着,一杆长枪或是迅疾如电,或是势大力沉……他不知自己捅死了多少敌军。 当敌军齐齐看向他时,箭雨也随之而来。 他的腿中了一支重箭,兀自一瘸一拐的往前冲杀。 同伴们渐渐散开了,那些熟系的惨叫声让他心中茫然。 就在绝望时刻,一面刘字大旗出现。使君大人率援军来了,援军击溃敌军后,使君发现一个军士跪在尸骸边嚎哭。 “为何嚎哭?” 姜三抬头,“小人曾答应过他,以后娶他的妹妹。小人也答应过他的妹妹,要护着他。可如今他战死,小人还活着。小人……恨不能自己死了。” 使君默然。 他的腿经过治疗好了,但也落下了瘸腿的毛病。 从此军中少了一个姜三,临安城中多了一个摆摊子的小贩。 他每日卖些自家做的草鞋,收入不多,但足够生活。 秋雨绵绵,但不大,这也是草鞋最后的季节。到了冬季,除非是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没有谁会穿草鞋出门。 “说是太平军出击了。”隔壁是一家首饰铺子,进出的都是有钱人。一个贵妇站在门口和女掌柜说话,身边有侍女撑着油纸伞。红绿衣裳油纸伞,在细细的秋雨中恍若画中人。 女掌柜叹息,“是啊!前日消息传来,说是太平军倾巢出动,去攻打什么瓦谢,哎!”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贵妇蹙着柳眉,不满的道:“好不好的日子,偏生要打来杀去,都是那些武人在瞎折腾。” 姜三听了这话,一股子火气就冲了上来,回首道:“咱们不打瓦谢,瓦谢便会来打咱们。这如何能说是瞎折腾?” 贵妇斜睨着他,“你懂什么?往年一直守着也没见三大部能攻破临安城,我看便是那些武人想建功想疯了,置大好局面于不顾。” 姜三原先在军中也经常听上官就局势发牢骚,加上自己的一些理解,就驳斥道:“一味死守只会助长敌军士气,压低我军士气。两军对峙,本就该有功有守。” 贵妇为之语塞,就冷着脸,“你一个卖草鞋的也敢论大事?” 姜三梗着脖子,“为何不能?” “粗鄙!”贵妇鄙夷的道:“不信且看着就是。” “这草鞋如何?” 正和贵妇争执的姜三没回头,“穿过的都说好。” “不会扎脚吧?”声音很年轻。 “不会!”姜三回答后就冲着贵妇呸了一口,“这全城百姓都盼着太平军大胜,就你却指望着大败。” 这个帽子贵妇不敢接,换了个角度,“谁说我盼着大败?你这个贱人,我说的是有人急于立功,弃大好局面于不顾,出兵挑衅。” 她仔细看看想转身,左腿却无力拖着的姜三,冷笑,“还是个瘸子,你可懂军中事?不懂却信口开河,呸!” 姜三转身转到一半,闻言怒了,“临安军军士姜三在此!” 贵妇一怔,旋即讥讽的道:“你一个士卒也懂大局?看你这般落魄,定然是在军中不得意,临战受创退役……” 姜三面色通红,“我曾杀敌七人!” 围观的众人一怔。 杀敌七人,可称好汉。 边上的小贩目瞪口呆,“姜三,往日为何没听你说过?” “骗人的罢了!”贵妇也觉得不对,不禁讥笑道,“杀敌七人便是好汉,看你落魄得衣裳破了都没人补,多半还是孑然一身。这也是好汉?哈哈哈哈!” 姜三眉间黯然,回身坐下。 “哎!鞋子多少钱一双?”摊子前,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正蹲着翻看草鞋,他身上披着蓑衣,脚下是一双破了的靴子。 姜三说道:“二钱。” “我试试可行?” “行。” 男子双脚交替,先脱掉了左脚的靴子,脚里竟然热气腾腾的,原来是靴子破了,雨水进了靴子中。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鞋我买了。” “没事。”姜三神思恍惚,还在想着当年的事儿。 贵妇得意洋洋的和女掌柜说着,“我什么眼睛?当年在家时,阿耶阿娘都说我看人毒,我一眼看去这个瘸子便是个没出息的。” “还行。”男子试了草鞋,“你杀敌七人,按理赏赐不少,为何这般落魄?” 贵妇冲着这边尖刻的道:“就是个骗子!” 男子抬头,微笑道:“闭嘴!” 贵妇:“……” 姜三低着头,“兄弟战死了,我没护好他。那些赏赐我都给了他家中,我……没脸。” “可战阵死伤无人能预料啊!”男子觉得他有些倔。 “我答应过他的妹妹,答应人了就要做到,做不到就没脸。” “这不是你的错。” “做人要守信诺呢!不然……不然没了信诺,这人活着心慌。” “我看你的草鞋做的还不错,想来度日还成,那你为何没成亲?” 姜三的头越发的低了,“我答应过她,护好她的兄长,她的兄长就是我的兄弟,他就战死在我的身侧,一刀把小腹都剖开了,我救了,没救活……我没脸见她。” “那你另娶一个啊!” “那哪成呢!我答应过要娶她的。” “可你又不不敢见她,为何不另娶?” 姜三搓着双手,“我答应过她的,人说话要算数。” “哎!那她该嫁人了吧?” 那个贵妇此刻才从被骂的惊愕中清醒,大步过来,骂道:“贱狗奴,抬头!” 她举着手,身边跟着凶神恶煞的仆从,准备为主人掌掴这个蠢货助威。 男子抬头看着姜三,叹息,“你就为了这个和自己别扭?” 姜三抬头,看到贵妇伸手掌掴男子。他刚想起身帮忙,男子身后伸出一只手,稳稳的握住了贵妇的手腕。 贵妇尖叫,“你们都是死人,还不帮忙!” 可仆役和仆妇却呆呆的看着男人。 男子偏头看着妇人,“太吵了。”,随即劈手一巴掌。 啪! 贵妇的半边脸肿胀了起来。 她看清了斗笠下的那张脸,楞了一下,“杨玄!” “我和你不熟,叫杨司马。” 贵妇嘴唇蠕动,“杨司马。” 姜三行礼,“见过杨司马!” 周围的人都围拢过来。 “杨司马不是率太平军出征瓦谢吗?怎地回来了?” 就在这时,州廨那边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杨玄问道:“你那兄弟的妹妹在何处?” 姜三低下头,只是搓手。 “说!” “就在……就在斜对面。” 杨玄笑了,“这还不依不舍,做了个痴情汉。” 他起身走了过去。 “大捷!” 州廨那边传来了欢呼,“太平军大捷,瓦谢灭了。” 姜三身体巨震,“司马……” 贵妇正在想着回头寻做官的夫君为自己做主,听到这话,同样身体一震。身边的仆妇低声道:“三大部存在了数十年,历任刺史都无法解决,杨玄一出手就灭了瓦谢,夫人,这功劳要震动陈州了,咱们赶紧走才好,免得被人认出来,连累了郎君。” 贵妇嘴唇哆嗦,她也知晓灭掉瓦谢的功劳有多大,更知晓杨玄此后的威势又要水涨船高了。 “快走!” 贵妇跌跌撞撞的跑了,细雨仿佛不沾衣,落地却湿滑。贵妃呯的摔了一跤,被扶起来后,劈手就给了仆妇一巴掌,尖利的道:“连扶个人都扶不好,要你何用?!” 杨玄走到了斜对面的那户人家外面,轻轻叩门。 “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不高不低,带着些冷清之意。 “路人,有事向娘子请教。” 吱呀! 门开了小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站在门内,看着颇为冷漠,“何事?” “可认识姜三?”杨玄斜着身体,指着姜三问道。 等看到姜三几乎把脑袋垂到了裤裆里的模样时,杨玄确定这女人就是正主。 女子看了姜三一眼,用力关门。 可杨玄的脚却卡住了门内,被这么夹了一下,他不禁嘴角抽搐。 真特么的疼! “我是杨玄。” 这时外面都在欢呼,而且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这边,有人还冲着杨玄行礼,喊道:“杨司马威武!” “威武!” 女子福身,“见过杨司马。” 许多时候还是官身好用,至少能让当事人感到一种权威。 “可曾婚配?” 女子低头,“未曾。” “为何不嫁?” 大唐女子到了年龄不嫁人,会被官配。 但女子的兄长战死,想来那些小吏也不敢强行给她乱点鸳鸯,否则昔日军中的同袍能弄死他们。 女子摇头,“不想嫁人。” 看来有戏。 杨玄笑道:“我今日为你相看了一门亲事,你可愿意?” 女子迟疑了一下,杨玄说道:“姜三此人我看了,本分老实,虽说瘸了脚,可不影响做事,他还能做草鞋,你再做些活计,想来一家子也能和和美美。” “男女那些事,有双手就好。”朱雀暧昧的道。 杨玄眼皮子跳了一下,若非人多,真想关机。 女子默然。 “带了来!”杨玄指指姜三,两个护卫过去,姜三却低着头不肯,于是被一边一个架了过来。 “说,你可想娶她?” 姜三默然。 “不说,今日我便为她寻个郎君!” 姜三抬头,“想,可小人不配。” 女子抬头,更咽道:“那年你丢下财物转身就走,何曾多看我一眼?” 姜三搓着手,“我……我没看好大郎,我没脸见你。” 女子泪水滑落,“我也知战阵无情,阿兄战死不怪谁,只能怪那些异族人。可你……” 姜三喃喃的道:“你当时一哭,我就心慌,我……我不知该如何,就跑了。” 老贼低声道:“这是个憨直的。” 杨玄问女子,“你可愿嫁他?” 女子含泪道:“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无,我不嫁这等人!” 呃! 姜三抬头,杨玄淡淡的道:“说话,十息,否则我便为她寻个良人!” 姜三因为女子兄长战死内疚至今,女子因为他而未嫁至今,这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中间隔着一个战死的人,让二人谁都无法开口。 姜三眼珠子都红了,面色涨红,双拳紧握,憋了几下,喊道:“不是二娘子,小人此生宁可不娶。” 杨玄笑了笑,“如此,今日我做主,你二人可为夫妻。” 女子抬头,“奴等了他三年,奴……”,她更咽难言。 这是喜事儿,杨玄吩咐道:“老贼晚些去采买些东西,就送给女方,当做是嫁妆。” “多谢司马。”姜三跪下,女子也跪下。 这是…… “小玄子,你可以改行去做媒人了。” 那些围观的人都颇为欣慰。 “有情有义啊!” “是个好汉子,那女子也颇为坚贞,不过幸亏有了杨司马,这才能再度结缘。” “这等小事连小吏都不管,杨司马不但做媒,还送礼。” “杨司马是个好人。” 郎君这波民心收得好啊……老贼抚须暗爽。 身后有人阴恻恻的道:“杨司马这是微服私访?” 呃! 杨玄迅速挤出一个笑容,缓缓回身。 “使君。” “为何偷偷回城?” “下官想着报捷太俗气,不如亲自来。” “那为何滞留?” “斥候禀告,说有临安军斥候获取了消息,打马回去了。” “于是你就来了个微服私访。” “这不是使君教的好吗!” “为何这般说?” “使君隔一阵子就在市场为百姓排忧解难,百姓都亲切的称呼使君为知心大爷。” “大爷……” “对啊!” “老夫给你一大爷!” “哎哟!” /66/66792/17791496.html 第241章 残留(为“北宋大丈夫998章”加更) 北辽。 宁兴。。。 深秋的宁兴城周围看着灰蒙蒙的,万物渐渐枯萎。 但宫中却依旧有奇花斗艳。 赫连峰四十余岁,看着温文尔雅。他负手看着前方的花树,良久,有内侍近前,“陛下,赫连统领求见。” 赫连峰点头。 宫外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女子长发及腰,微微瘦削的脸颊,一双冷漠的眼眸,右手按着腰间剑柄,轻启红唇,吹开了挡在眼前的一丝长发。 一个内侍出来,看了女子一眼,“赫连统领请跟着咱来。” 女子便是鹰卫统领赫连红。 作为最靠近皇帝的力量,鹰卫从成立的那一日开始,每一任统领都是帝王心腹。赫连红是皇族出身,修为高深。当年先帝为她指了一门亲事,新郎也算是年轻有为的俊彦,若是不走错路的话,此后少不得能在庙堂看到此人。 这等亲事说一声门当户对也不为过,可就在新婚之夜,赫连红却手持长剑,一剑捅死了新郎。 这事儿震动了宁兴城,先帝令人拿了赫连红,但最终却把她放了回来。 有人说新郎激怒了赫连红;有人说新郎喝多了,殴打赫连红;有人说新郎喜欢男人…… 随后没多久先帝驾崩,赫连峰登基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清洗鹰卫,而干这件事的便是赫连红。随即她带着鹰卫开始清洗宫中,为赫连峰顺利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 内侍拉开了和赫连红的距离,依旧觉得身后冷嗖嗖的,脖颈发寒。 可怕的女人! 当年赫连红一柄长剑在宫中杀人无数,幽禁了最为尊贵的几个女人。那些女人在冷宫中苦熬,不时能在深夜听到她们的嚎叫。 那些诅咒让人心惊胆战,而被诅咒的最多的便是赫连红。 ——贱人,你将孤独一生! 赫连红听到这等诅咒只是冷漠的道:“为何要有男人才能不孤独?” 于是众人才知晓,这位连男女之情都泯灭了。 到了后宫之中,赫连峰依旧在赏花。 “见过陛下。” 赫连峰没回身,“潭州如何?” “潭州赫连春整日酒肉不断,夜夜笙歌。” 赫连峰俯身嗅了一下花香,淡淡的道:“他在装疯卖傻。” “陛下英明。” “朕知晓他故作姿态,可依旧派人隔三差五去查探,不是防备他,只是宫中无聊,朕想看戏罢了。” 他回身,温润的道:“北疆那边如何?” 赫连红说道:“使者去了之后,北疆主力未动。” “陈州。”赫连峰缓缓而行。 赫连红跟在身后,“临安军依旧未动,不过先前来了消息,有个县出动了两千余军队进了草原。” “哪个?” “太平。” “朕没听闻过。” “太平隶属陈州,曾被三大部中的瓦谢七度破城。” 赫连峰止步,伸手扶着游廊的木柱,仰头看着上面的雕刻花纹,“林雅之败,让朕也颇为意外。最令朕意外的便是黄春辉。” 他回身,“此人据闻老迈不堪,可此战用兵却老辣中不乏犀利,判断精准,隐忍之极。陈方利他们不忿,建言派个使者去以势压人。这等玩闹般的举动朕知晓无法调动黄春辉,只是没想到陈州竟然也不动,有趣,陈州刺史如何?” 陈方利是北院大王,是赫连峰的心腹。 “陈州刺史刘擎,此人原先脾气不好,得罪了上官,被赶到了北疆来。此人在陈州稳扎稳打,上次北疆之战中,刘擎领陈州军突袭我军右翼,打的颇为坚韧。” “如此,也算是个人才。”赫连峰笑了笑,“北疆若是无这些人才,早已被朕的铁骑扫入尘埃。可有趣的是,北疆竟然是大唐的官员流放地。那些被赶到北疆的官员却是大唐最出色的人才。” 赫连红默然。 赫连峰笑道:“也就是说,大唐的人才在官场不受欢迎。” 赫连红轻声道:“此乃败亡之兆。” “当人才被驱赶时,说明大唐的官场已被那些庸碌之辈把持。此等人别的不会,最擅长的便是党同伐异。” 赫连红说道:“那大辽当起大军攻伐。” 赫连峰摇头,叹息道:“可宣德帝和武皇留下了太多人才,那些人才一直在拖着这个大唐前行。” “那些人也在渐渐变老了。” “是啊!”赫连峰眉间多了凛然,“朕领数十万铁骑枕戈待旦,只待大唐衰微,便倾力一击。” 他进了殿内,声音回荡着。 “李泌,朕翻掌可灭!” 赫连红微微欠身,“陛下英武!” 回过身,她看了一眼南方,眼中多了讥诮之色。 李泌父子接手大唐后,大唐的渐渐衰弱谁都看得见。哪怕是刚开始也曾数度报捷,但作为鹰卫统领,赫连红知晓大唐内部早已千疮百孔,只等有人从内部推一把,把这个大房子推倒。面对如此险境,李泌却耽于享乐,堪称是败家子。 出了皇宫,外面有鹰卫在等候。 “统领。” “何事?” “瓦谢灭了。” “嗯!说清楚。” “太平军出击,击破瓦谢大军,华卓身死。” “唐军多少人?”赫连红问道。 “两千余人。” “瓦谢部多少人?” “接近两万。” 赫连红深吸一口气,“谁指挥,可是刘擎?” “不,是杨玄。” “杨玄是谁?” “陈州司马……前任太平县县令。” …… 深秋的长安下了一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呐!” 辛全在生火。 先引燃柴火,接着加木炭。火焰从木炭的缝隙中,跟随着烟气一起冲了出来,辛全嗅着这股味道,惬意的道:“就是这个味。” 把小锅子架上去,加水,听着炭火炸裂的声音,辛全无思无虑。 “见过赵主事。” “赵主事看着精神抖擞啊!” “赵主事请。” 赵三福左手按着刀柄,眯眼颔首,大步而来。 身后,两个桩子紧紧跟随。 到了屋外,赵三福止步摆手,两个桩子拱手后退。 赵三福撩了一下风衣,“主事。” 辛全幽幽的道:“天冷,你来作甚?” 赵三福坐下,伸手在小锅子上面烤火,“主事,工部有淳于氏的官员淳于合渎职,坐视下属贪腐,以至于河堤坍塌,秋水一泄而出,淹死十余人。” “报上去即可。”辛全揭开锅盖,看到水沸腾了,就丢了几片姜进去,接着盖上盖子。 赵三福微微低头,“淳于氏最近的名声不大好……” “是生意不大好吧。”辛全淡淡的道:“王氏自己开始冶炼之后,淳于氏就失去了大半矿石来源。工部那位淳于合为何坐视贪腐?” “负责此事的官员在工部管矿山。” “这是想曲线救国。” “是!” “那你想作甚?” “一家五姓贪婪,最近各处传来消息,他们或是他们的人在各地疯狂兼并田地,我想把事闹大些,令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嘴脸。” “你在以卵击石。”辛全告诫道:“淳于氏记住你并非好事,以后除非你一直在镜台,否则他们有的是法子来狙击你的仕途。” 赵三福的眼中多了一抹亮光,骤然而生,骤然而灭,“主事,我去了。” 辛全低着头,“日子想过得好,许多时候就要装傻子。” 赵三福起身,“兴许到了主事的年纪我会装傻子,可如今我热血尚在。” 他起身出去,两个桩子等他过去后,紧紧跟着。 “见过赵主事!” 如今的赵三福已是王守身边的得力干将,在镜台渐渐崭露头角。 “多来些人!” 赵三福带着二十余桩子一路到了工部之外。 “我要进去。”他看着守门的掌固,冷冷的道。 掌固哆嗦了一下,“容小人先行禀告。” 赵三福伸手推开他,带着人大步入内。 “赵主事……”掌固小跑着才能追上他,“敢问赵主事寻谁。” “淳于合。” 赵三福看着他,“带路!” 掌固刚想止步,有桩子狞笑道:“但凡敢说声不,回头抄家!” 工部中,那些官吏见到威风凛凛的镜台一行人,就像是躲避瘟神般的避开。 “这是要抓谁?” “天知道,不是尚书就行。” “为何?” “尚书若是倒霉,陛下定然会清洗工部,天知道会连累多少人。” “也是。” “哎!那不是淳于合的值房吗?” 呯! 有桩子一脚踹开值房的门,接着如狼似虎的冲进去,把淳于合拖了出来。 “救我!”淳于合高呼,但在见到赵三福后面色剧变,张口就喷,“呸!” 赵三福没动,那边桩子一巴掌把淳于合的脸抽偏了,唾沫落在他自己的鞋面上。 “坐视下属贪腐,以至于淹死十余百姓,贪腐那人便是你工部管矿山的姚米。为了淳于氏的矿石,便能坐视百姓哭嚎于不顾,坐视百姓死伤而不顾,淳于合,这是你家的家训吗?” 淳于合刚想开口,赵三福一个眼色,有人用刀鞘猛地拍了他的嘴一下。 “带走!” 赵三福走出工部,一个镜台桩子策马而来,“已经请示了宫中,抄家,反抗者,杀。” “领命!” 桩子近前,低声道:“宫中说……秋季了,当肃杀。” “明白!”赵三福颔首。皇帝也需要不时给一家五姓一巴掌,提醒他们自己是帝王。而他也想借此机会出手,让自己敢打敢杀的名声传进宫中。 仕途,从来都是血染的台阶,有的血看不到,有的一步步都踩在血洼之中。 一行人来到了淳于合家外。 门被叫开,门子还在欢笑,等看到嘴唇高高肿起的淳于合后,面色剧变。 “阿郎!” “冲进去!” “淳于合家人动手了。” “赵主事令,杀!” 惨嚎声不绝于耳,左邻右舍纷纷关闭房门,支起耳朵听着。 惨嚎声结束了。 “阿翁!阿翁!” 一个女娃的声音传来。 声音在一个杂物间里。 “阿翁你回来了吗?你来寻我呀!” 赵三福站在杂物间门外,伸手缓缓拉开一条缝。 淳于合跪在侧后方,用力叩首,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眼神中全是哀求之色。 一缕光从门缝中投了进去,照在一个三岁女娃的脸上。 女娃仰着头,脸上有些灰黑的粉末,好奇的道:“你是谁呀?” 赵三福的右手握着刀柄。 轻轻按住卡子。 铮! 横刀从刀鞘中弹出一截。 眼中的利芒和刀光一同闪烁。 皇帝喜欢酷吏! 女娃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我怎么没见过你呢?你是新来的吗?要不要吃饭?我刚做了饭哟!你看……” 女娃侧身,杂物间里摆放着一张小几,小几上有些用麦面捏的小东西,看着很粗糙。细长而弯曲的大概是筷子,一片的大概是碗,而饭菜大概就是那些细细的。 女娃兴奋的道:“我做的可好吃了,你要吃吗?” 赵三福冷漠的看着她,微微摇头,“不吃!” 他转身,反手关门。 呯! 那一缕光被隔断。 …… 梨园内依旧歌舞不断。 皇帝正在冥思苦想,据说他要作一部令异族丧胆,令大唐军民精神一振的曲子,为此他召集了不少歌舞伎来演练。 贵妃就在边上和他一起琢磨,二人不时相对一视,温馨一笑。 韩石头站在侧面看着这一幕,也微微一笑,仿佛是在为皇帝和贵妃之间的情义而感到欣慰。 “韩少监。” 一个内侍小心翼翼的靠近,先偷瞥了皇帝和贵妃一眼,说道:“镜台来报,淳于合一家子负隅顽抗,被杀了。只剩下一个小女娃。” 韩石头淡淡的道:“为何?” 内侍说道:“说是小女娃大概命不该绝,正在杂物间里过家家,请镜台的人吃饭。” “知道了,对了,陛下最近关心北疆,多打听消息。” “是。” 韩石头过去,俯身,低声在皇帝的耳畔说道:“陛下,淳于合一家子被诛杀。” “嗯!”皇帝鼻孔里轻哼一声,指着曲谱,偏头问贵妃,“鸿雁觉着如此改动可还好?” 贵妃蹙眉,“却有些尖锐了。” 皇帝笑道:“大军纵横,自然得尖锐,难道平和?” 韩石头悄然而退,直至门外。 晚些,那个内侍再度来了。 “韩少监,北疆那边快马传来消息,三大部中的瓦谢部被灭了。” 韩石头眉微微一挑,“瓦谢对面是太平吧。” 内侍赞道:“韩少监竟然连这等事都知晓?难怪陛下倚重。” 韩石头负手,右拳紧握,“谁领军。” “说是陈州司马。” “杨玄?” “韩少监竟然知道此人吗?” “听说过。” /66/66792/17791497.html 第242章 逗狗 梨园里乐声再起。 皇帝眯眼倾听,不时点头,偶尔也记录些什么。。。 贵妃带着十余舞伎出场了。 为了这支曲子,贵妃特意定制了戎装,妩媚中多了英武,让皇帝眼前一亮。 韩石头后退,冲着几个内侍摆摆手。 内侍们悄然而退。 晚些,里面传来了些激烈的动静。 少顷安静了下来,韩石头点头,一群内侍宫人进去收拾。 皇帝显得有些疲惫,贵妃却红晕满面。 “陛下。”韩石头看到皇帝颇为惬意,低声道:“北疆快马报捷。” “哦!”皇帝哦了一声,依旧闭着眼睛。 “辽皇遣使挑衅北疆,黄相公令陈州反击,陈州太平县出兵两千余,一战灭瓦谢。” 皇帝嗯了一声,韩石头没动,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 皇帝突然问道:“瓦谢……朕有些耳熟。” “陛下好记性,分割线……奴婢令人去问问。”韩石头笑着对一个内侍点头。 内侍跑了出去,再回来时带来了消息。 “陛下,陈州当面有三大部,瓦谢为其一。这些年瓦谢曾多次攻陷大唐城池。” 韩石头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随即湮灭。 “哦!”皇帝冲着贵妃笑道:“这倒是天道好轮回,嚣张跋扈,终究难逃朕的虎贲一击。干得好。” 贵妃赞道:“陛下英武。” 皇帝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 “陛下英武!”众人行礼道贺。 韩石头提高嗓门,“大唐盛世来临,奴婢不胜欢喜。” “哈哈哈哈!”皇帝笑的越发的快意了。 贵妃也在笑,韩石头一拍脑门,“奴婢倒是忘了一事,那领军的将领当年还救过娘娘。” 贵妃茫然,“谁?” 韩石头笑道:“那人叫做杨玄,如今在陈州为司马,此次便是他领军出征。据说很是骁勇。” 对于将领而言,最高评价是足智多谋。骁勇往往代表着莽撞,或是无谋。 贵妃捂额,“我竟忘记了他,不该不该。” 皇帝笑道:“你每日见这么些人,哪能尽皆记住?” 贵妃捂胸,愧疚的道:“这杨玄上次归来我还记得,想着为他谋个好前程,可这年轻人却倔的很,不肯,自己跑去吏部,寻了罗尚书,一心只想戍边,这不,依旧在北疆。” 皇帝嗯了一声,“年轻人热血,肯去建功立业。那些世家子却躲在关中享福。” 贵妃见好就收,起身告退。 出了这里,焦丽过来扶着她,“娘娘,那杨玄上次可是没给大郎君脸面,自己谋了去路。” 贵妃淡淡的道:“年轻人爱恨分明,他觉着我上次把他当做是弃子,于是不满,这是人之常情。他若是隐忍下来,我晚上做梦怕是都得睁着眼睛,担心他暗中害了大兄。” 焦丽讶然,贵妃轻轻拍拍她的手,含笑道:“趋炎附势之徒我不缺,可这等率真有才之人却稀罕。” 贵妃看着焦丽,问道:“为何脸红了?” 我方才想那个少年了,竟然脸红了吗?焦丽摸摸脸颊,“奴精神焕发。” 前方有人喊道:“见过殿下。” 贵妃止步,看着太子缓步而来。 这是她的前夫。 如今看着瘦成了闪电。 闪电上前行礼,一脸平静,“见过贵妃。” 贵妃淡淡的道:“殿下多礼。” 二人错身而过,太子的鼻子微微抽了几下。 一股熟悉的味道,夹杂着一些他曾经熟悉的味道。 随后他去请见皇帝。 “陛下,太子求见。” 皇帝半躺在榻上,闻言点头。 外面,太子笑吟吟的冲着韩石头行礼,“见过二兄。” 韩石头侧身,表示自己不敢受礼,“奴婢不敢。” 里面自然有人去禀告。 “石头知晓分寸。”皇帝微笑,当看到太子进来时,面色微冷,“你来作甚?” 太子行礼,抬头,一脸孺慕之情,“阿耶,今日他们送了一等奇异的果子,我吃了一枚,颇为香甜。我想着阿耶忙于国事,怕是没吃,就送了来。” 太子回身,身后的内侍递上一个小木盒。 “朕知晓了。”皇帝点头,面色稍霁。 “儿告退。”太子非常有眼色的告退。 一路回到东宫。 “殿下。”须发斑白的钟遂在等候。 “钟先生。”太子微笑。 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他能相信的也仅仅数人。而能袒露心扉的除去一个心腹内侍马奇之外,便是眼前这位老人。 二人进了殿内,马奇带着人告退。 殿内空荡荡的,唯有角落的香炉中袅袅烟雾环绕。 “殿下。”钟遂问道:“今日陛下是何意?” 太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身体放松了些,他并未回答,而是摸摸鬓角,“孤还不到三十,鬓角都斑白了。” 钟遂眼中多了怒色,“陛下昏聩!” “钟先生说这些作甚。”太子苦笑,“今日阿耶冷漠依旧。对了,路上孤还遇到了那个贱人。” 钟遂微微蹙眉,“事已至此,殿下何必纠结此事?” 太子眸中多了痛苦之色,“孤每次见到她,总是心中煎熬不忿。” 钟遂淡淡的道:“殿下缺女人?” “不缺。” “殿下以为女人不可或缺?” “非也。” “一个女子,若非殿下当年看重,她何德何能如此?高处不胜寒,如今陛下为了此女神魂颠倒,为此抛弃了国事,殿下。” 太子诚恳的道:“这些年若无先生教诲,孤尸骨早寒,先生请说。” 钟遂说道:“大唐如今看似歌舞升平,人人称为大乾盛世。可老夫在宫外见到的却不是这般。殿下,一家五姓势大,权贵高官与地方豪绅盘剥百姓,兼并田地,流民与日俱增,此乃危局也!” 太子整日忙于演戏,闻言一怔,“已经如此了吗?可并未见谁进言。” “进言何用?”钟遂冷笑,“北辽在虎视眈眈,南周也态度暧昧……殿下,南疆异族谋反,这里面若说没有南周的怂恿和支持,臣当挖了这双眸子去!” “这是内忧外患之局啊!”太子换了个话题,“先生以为孤当下该如何?” 钟遂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殿下,如今卫王在北疆,越王在南疆,这是分而治之,互相牵制之局。陛下年岁不小了,所谓父老忧子壮,这是皇家的惯例。” “孤便是他的棋子。”太子自嘲道。 “殿下莫要太过忧惧,卫王在北疆难有作为,越王在南疆看似希望最大,可殿下要记住,大唐最精锐的人马在北疆。可去北疆的却是卫王,大王想到了什么?” “卫王非嫡子,握不住北疆军权。” “对。如此,北疆大军依旧在陛下的手中。” “越王呢!” “殿下,越王柔弱,至少表面如此。而军中血勇,最喜的便是武勇的皇子。老夫敢担保越王无法拿住军心。如此北疆南疆大军尽皆在手,陛下还得了个栽培皇子的好名头。” “阿耶这是……作势?” “对,陛下毕竟年岁大了,每年建言让殿下观政的奏疏可不少。陛下自然不肯,可总得做个姿态出来,于是二位皇子便成了棋子。看似风光,可老夫敢断言,最终那二位皇子无法入主东宫!” “为何?” “陛下的眼中只有权力,可人力有时而穷,他见证过宣德帝和武皇的衰老,他甚至借此率军入宫夺取了皇位,殿下,这样的经历让陛下不会信任谁,他唯一能信任的只有……” “他自己。” …… 皇帝终于累了,丢下谱子打个盹,醒来后问道:“太子在做什么?” “殿下在东宫和钟遂说话。” “嗯!”皇帝打个哈欠,韩石头送上了一碗汤。 皇帝用这碗秘制的汤漱口,吐了之后,打个嗝,“敬王呢?” 韩石头低头,“奴婢去请来。” “嗯!” 韩石头一路去了明妃那里。 明妃见他来了,赶紧起身行礼,“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颔首,“大王何在?” 明妃还娇嫩的脸上多了一抹欢喜,喊道:“六郎!六郎!” “阿娘!” 六岁的敬王李博从后面钻出来,脸上多了些灰土。 “看看,也不知钻哪去了,来人,赶紧洗干净。” 敬王笑嘻嘻的道:“阿娘,那里有个老鼠洞,我想钻进去看看。” “胡说!”明妃说道:“赶紧给韩少监行礼。” 敬王看着韩石头,拱手,“韩少监好。” 这孩子看着很可爱,韩石头却淡淡的道:“奴婢不敢。大王,请随奴婢来。” 明妃一路把韩石头和敬王送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幽幽的道:“帝王心思难测,希望六郎能平安。” 到了梨园,皇帝在吃果子。 “阿耶!”敬王欢喜的跑进去,也不行礼,拍手笑道:“我也要吃!” “六郎也喜欢吃吗?”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慈祥,把吃了一半的果子递给敬王。 敬王接过啃了一口,“好吃好吃,阿耶,可还有?” 皇帝笑道:“小子贪婪。” 敬王摇头,“我给阿娘吃。” “太子送的果子呢?”皇帝伸手,韩石头递过一个果子,皇帝手一松,果子落下,被他踩在脚下。 “来拿。” 敬王跪下,双手去抓。皇帝的脚来回动,把果子踩的到处转,让敬王满头大汗也抓不到。 门外两个内侍在低声说话。 “敬王有趣。” “是有趣。” “你想到了什么?” “遛狗!” 良久,皇帝松开脚,敬王抓住了那个早已破烂不堪的果子,欢喜的道:“我回去给阿娘。” 皇帝笑道:“去吧去吧。” 敬王欢喜的跑了,韩石头低声道:“明妃在教授敬王识字读书,敬王却顽劣,坐不住。” “和朕当年一般,有趣。”皇帝慈祥的道:“赏敬王朕刚令人编的书十卷。” 敬王一路跑回去,“阿娘,给你果子。” 明妃接过果子,骂道:“看看你,又是一身脏兮兮!” 敬王做个鬼脸,被带去沐浴。 “你们都出去。” 敬王泡在木桶里,赶走了侍女们。 他缓缓靠在木桶边上,含着一口水用力漱口,随后吐了出来,低声骂道:“什么烂果子,也想我吃!呸!” …… 国子监中,周宁依旧是一道风景。 到了值房外,听着里面琴声悠悠,周宁停顿了一瞬,脚下轻轻一跺。 琴声止,宁雅韵的声音飘了出来,“进来。” 周宁推开门,进去行礼,“祭酒。” 宁雅韵抬眸,微笑道:“老夫寻你是想问问,最近杨玄可有书信来?” 有是有的,可信中多是情话,让我如何说……周宁一怔,“最近却没有。” 宁雅韵有些遗憾,“最近咱们的学生被分配的颇为偏远,在读的颇为沮丧,若是杨玄再立新功,也好拿去教导他们,激励他们。没有便算了。” 原来是这样啊! 若是能把子泰的事迹变成国子监的课本,那岂不是更好?可方才我却说没有,如今怎好反口? 周宁难得的踌躇。 宁雅韵见状不禁笑了起来,“小儿女情态,老夫见了也不禁追忆往昔,有便说,老夫难道还会笑话你不成?” 周宁依旧平静,“我先前却是忘了。” “老夫也时常忘事。” 祭酒这分明就是在取笑……周宁微微蹙眉,“子泰来信,提及将率军出击草原,此战他颇为期许。” 详细的军情计划自然不能说,但大方向却可以透露一下。 宁雅韵一喜,“可说了攻打何处?” 信中说是三大部中的一个,可若是不能灭了其中一部,被国子监先宣扬出去,到时候子泰的颜面可就没了……周宁摇头,“子泰并未说。” “也罢,此乃军机,不好问。” 这时安紫雨进来,一脸欢喜。 “可是喜事?”宁雅韵问道。 “大喜!”安紫雨看着周宁,“阿宁。” “啊!”周宁不解安司业为何笑的这般诡异。 “方才有人从朝中打探到了消息,杨玄领军出击,灭掉了一个部族,叫做什么瓦谢,大捷了!” 子泰果然灭了一部吗? 宁雅韵捂额,“瓦谢……老夫怎地记得?又忘记了。” 他四处翻找地图。 周宁却心中欢喜,白玉般的脸颊上多了些红晕。 阿耶那边总是说什么年轻俊彦皆在一家四姓之中,子泰这等功勋,那些所谓的年轻俊彦谁能及? 回头阿耶再来啰嗦,直接用子泰的功勋去堵他的嘴。 安紫雨也颇为欢喜,握着周宁的手,“阿宁,弄不好你以后嫁过去就是夫人了。” 我不要什么夫人,只要和他在一起……周宁眼中多了憧憬。 宁雅韵翻到了地图,却找不到瓦谢部,“这瓦谢部在哪呢?” 周宁随口道:“就在北疆陈州太平县对面,是三大部之一。”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 晚些周宁走了,宁雅韵唏嘘道:“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安司业不满的道。 “女人天生就会撒谎!” “祭酒,你不懂。” “老夫如何不懂?” “女人只会对两种人撒谎。” “哪两种?说说。” “她在乎的人,和她不在乎的人。” “你这好像是废话。” “呵呵!” /66/66792/17791498.html 第243章 套路让人恶心 太平军回来了。 何聪望眼欲穿的在街边等着。。。 “万胜!” 两侧的百姓在欢呼,何聪看到连那些胡商也是如此,而且他们呼喊的更加的欢喜。 这特么灭的是他们的人啊! 还能这般高兴? 何聪不解,凑过去问了个胡商,“哎!问个事。” 时间就是金钱……胡商言简意赅,“说。” “瓦谢不是三大部吗?和你是同族吧?你还兴高采烈的,这是为何?” 胡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新来的?” 此人竟然如此聪慧,看来我小觑了胡人……何聪点头,“对。” 胡商这才收了火气,“记住了,我等不是胡人。” “那你是什么人?” “杨司马说了,我等叫做新太平人。” “万胜!”前方呼喊,胡商跟着振臂高呼,“万胜!”,欢呼完了,他见何聪竟然没动,就不屑的道:“看你还是大唐人,竟然无动于衷,知晓司马说你这等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梨人!知道何为梨人吗?黄皮白心,对了,你等还有个称呼,叫做唐奸!呸!” 何聪莫名其妙的被一个胡商给训斥了一通,却无从反驳。 等看到南贺进城时,何聪举手摇动。 南贺看到了他,微微颔首。 晚些,二人在县廨后院相见。 “将军和兄弟们如何?”南贺问道。 “将军带着新人们在劫掠,收获颇丰。” 一番寒暄后,何聪问了胡商的事儿,“为何他们对太平这般认可?” “这个呀!”南贺笑道:“郎君给了他们尊重,给了他们挣钱的机会。” “就这?” “郎君说,人活着最想要的便是尊重和认同,而挣钱最大的目的除去糊口之外,也是为了寻求尊重和认同。” “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当初第一次听懂了一些。” “你想说我比你蠢吗?” “不多,就比我蠢一点。” 二人一番笑。 “郎君怎地没回来?”何聪有些失望。 “郎君如今是陈州司马,此战后他得先回陈州禀告,否则便是跋扈,得意忘形。” “不是说陈州刺史刘擎对郎君颇为友善吗?” “别人友善是一回事,自己懂事是另一回事。你把别人的友善当做是跋扈的由头,那友善也会变成冷眼。” “你这才来多久,都会做人了。” “好说,跟着郎君被熏陶了一番。” “你说的我越发的好奇了,就想见郎君一面。” 杨玄在陈州蹲了几日,老头翻来覆去的问他关于此战的细节,就差问他此战拉了几次。 随后老头开始写信,一边写一边得意的笑。信去了桃县,想来老头是要显摆一番。 等得知杨略那边有人来了太平,杨玄寻个借口,带着护卫们一溜烟就跑了。 何聪见到杨玄,先是一愣,接着仔细看着他的脸。 “无礼!”曹颖板着脸。 何聪突然身体一颤,鼻子发酸,“郎君的鼻子长得和陛下一模一样。” 可我的鼻子不就这样吗?上次怡娘还说长得和她一样,难道我是怡娘和老爹的私生子? 杨玄哭笑不得。 “郎君!”何聪跪下嚎哭,“小人想了郎君十余年,今日得见,小人死也心甘。” 他嚎哭了一阵子,发现没人搭理自己,就起身过来。 “哭好了?” “小人失态了。” “不给你哭,你会说我薄情寡义,给你哭,回头外面人不知我做了什么,特别是老曹的鼻子刚伤了。” 曹颖的鼻子先前不小心被划破了,加上何聪的嚎哭,外面少顷就会传言:曹颖得意忘形,杨司马饱以老拳,有人哭丧。 何聪讪讪的请罪。 “杨略如何?” “将军修为日益精深。” “他就没再寻一个女人?” “没,多年来将军一直是一个人。” “回去告诉他,我很好,他若是愿意,只管成亲。”杨略一直肩负看护杨玄的重任,丝毫不敢懈怠,以至于一直蹉跎。 “是。”何聪为难的道:“只是将军怕是有些难处。” “为何?”杨玄觉得男人寻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如今他已经独立自主了,杨略也该放松一番。 “有一次雷标劫掠了一个官员的女人,颇为秀美,说是送给将军。将军一刀就把那女人杀了。” 果然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杨略……杨玄问道:“为何?” “将军说他爱说梦话,若是说些风月倒是无碍,女人最多吃些醋。可若是说出了大业的只言片语,那他百死莫赎。” “梦话?” “是。” 绑着嘴不就行了? “小玄子,教他用口塞。”朱雀说道。 一直没吭气的老曹说道:“其实,最简单的法子便是……睡了再去别的房间睡觉。” “曹先生高见。不过将军担心疲惫过甚睡了。” “修为在啊!”曹颖觉得杨略多虑了。 “修为和睡女人没关系,疲惫的是精神。” 老曹一开口就暴露了老蛇皮的本质,以及多年未曾有女人的事实。以前他年轻是自然精神抖擞,可年岁大了,撒尿都能打湿鞋面,说什么修为。 “咱们那边如今多了数百大唐少年,传授他们修为,兵法,将军希望以后他们能成为郎君的班底。” 曹颖眉间多了些黯然。 晚些,曹颖单独和何聪说话。 “可教导了忠心?” “教了,每日三次,让他们知晓如今的好日子是因为郎君。” “哎!” 何聪不解,“曹先生觉着不妥?” 曹颖淡淡的道:“虽说你等教导了忠心,可那些少年朝夕相处的是杨略和你等,他们的忠心给了谁?” 何聪默然。 “此事很麻烦。”曹颖斟词酌句,“郎君如今不在乎,可你等当年也是从宫中出来的,可还记得宫中的争斗?” “记得!” “若是郎君重用那些少年,等郎君大业成了,那些少年地位会越来越高,若是联手便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郎君可能信任他们?” “为何不能?” “只因帝王无情!任何威胁到他权位之人,都会被猜忌。到时候郎君与杨略互相猜忌,祸根……就种下了。” “可也有法子。” “什么法子?” “将军说了,他此生只为郎君大业。只等郎君大业一成,他就去为陛下守陵,再不出世。” 曹颖看了何聪一眼,“到时候怕是身不由己。” 何聪微笑,“将军的大腿有个疤。那年,他捅了自己大腿一刀,当着兄弟们发誓,郎君大业一成他便去为陛下守陵,若有违此誓,兄弟们尽可杀他!” 曹颖一怔,“他倒是用心良苦。” “将军每次提及郎君,眼中总是多了许多温情。” …… 久违的太平,杨玄一来就去了街市。 百姓很热情,还有人自发跟在他的身后,当有人碰到杨玄倒下时,杨玄笑道:“新人?” “司马英明!” 那人被百姓一顿围殴,睁开青肿的眼睛,不解的道:“为何?” “那是杨司马!” “杨司马又如何?耶耶当年连刺史都碰过。” “杨司马是我太平的神。” 呯呯呯! 杨玄没管这等事,他仔细巡视了一番太平,给出了一番建议。 “太平一隅之地,如今瓦谢灭了,正是太平发展的大好时机。要敞开大门,迎接八方来客。不只是商人,各等人才,只要愿意成为太平人,就该果断接纳。” 有人问道:“若来的是奸细呢?” 杨玄反问,“奸细能有几人?” 那人想了想,“数十人想来是有的吧?” “为了这数十人就把大门关上,而大门外更多的是各种人才,哪怕是百姓,当他们足够多时,便能让太平脱胎换骨!” 那人行礼,“下官懂了。” “司马,可太平城太小了。” “这个我不管。” 杨玄微笑着回去。 “郎君,太平城扩建之事……”曹颖欲言又止。 “许多时候,你让百姓去驱动更好。” 路过一个小摊时,杨玄见那妇人冲着自己行礼,就问道:“这女人是……” “郑五娘。”王老二嘟囔,“郎君怎地像是老贼说的什么提着裤子不认人。” 杨玄想起来了。 郑五娘行礼后问道:“敢问司马可有孩子?” “并无。” 郑五娘有些失落。 老贼补充道:“以后总会有的。” 郑五娘眼中多了异彩,福身:“奴祝司马子孙满堂。” 怡娘也希望杨玄早些有孩子,但和她比起来,眼前这个郑五娘显得更为迫切。 杨玄笑了笑,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而去。 郑五娘最近在潜心琢磨如何带孩子,以及如何伺候人。她原先就有经验,加之有心,所以进步飞快。 但杨司马显然还没打算要孩子。 “哎!郑五娘。” 斜对面摆摊子的男子磨蹭过来,嬉笑道:“想生孩子?” “嗯!”郑五娘含糊以对。 “你一人如何生,我帮你。” 在太平,孤身女子一旦接受了某个男子的暧昧,随后就会成为被骚扰源。 郑五娘看着男子,“做梦!” 男子见她神色肃然,就知晓不是玩笑。“哎!那你想寻谁?” “我谁都不寻。” “难道你还能雌雄一体?” 这话羞辱太过,男子刚想解释,呯的一声,头顶就挨了一棍子,摇摇晃晃的转身回去。 边上的摊主见他的额头肿起一个包,就幸灾乐祸的道:“知道她夫君如何死的吗?” 男子摇头,他只是垂涎郑五娘的美色,哪里会关注她的来历……弄到手再说。 “如何死的?” “被她一剪刀捅死的,捅的腰子。” 杨玄准备在太平待几日,可节度使府来了信使,令他前去桃县。 黄春辉要见他。 …… “瓦谢灭了?” 怀恩不敢相信的看着斥候。 “灭了,王庭成了一片废墟,好些牧人被抓走了,说是以后要么为大唐放牧,要么就去做苦力。” “嘶!” 怀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瓦谢在三大部中最为孱弱,可也非陈州轻易能灭了,究竟如何,说。” “咱们的人遇到溃兵,说杨玄带着太平军六百骑突袭王庭,华卓领一万余铁骑追杀。” “多了。”怀恩捂额,“他这是有多迫不及待想弄死杨狗啊!” 胜种说道:“可汗,瓦谢数度与太平交锋皆失利,以至于华卓威望大跌,他迫不及待想追杀杨狗,这是想挽回声望之举。” “被名利蒙蔽了双眼的蠢货!”怀恩摇头。 山胡说道:“可汗,瓦谢一灭,陈州怕是要对咱们虎视眈眈了,当派使者去潭州。” “是啊!” 众人有志一同,仿佛潭州的皇叔便是自己的亲爸爸。 可汗在发呆。 “可汗。” “可汗。”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可汗别是被吓傻了吧?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占碧挥挥手,众人告退。 占碧走过去,低声道:“可汗可是心中难受?是了,瓦谢虽说与我基波部有些龃龉,可大唐有句话叫做唇亡齿寒,瓦谢灭了,我基波部就少了一个帮手。可汗,再多的哀伤也不如奋起。” 可汗缓缓抬头,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 占碧:“……” “基波一直面临牧场不够的窘境,瓦谢一灭,那些牧场就空了出来。就算是有些小部族在,咱们顺手就灭了,还能壮大自己,所以……” “灭的真好!” …… 皇叔的日子总是这般快活,早上起床,在两排女人的注视下穿衣洗漱。 “虎子拿来。” 木桶被送过来,下面还铺垫了一层木屑,都是好木料弄出来的,阵阵清香。 皇叔在两排女人的注视下坐上去,舒坦的排泄。 “来份文书,罢了,文书无趣,最近可有什么小说?” 身边的侍女说道:“最近宁兴出了些新小说,不过都是皇叔说的套路,看一本就知晓十本的内容。” “套路让人恶心!” “是!” “那可有消遣的?” “有,皇叔,最近府上的说书人已经编排了好几出。” “来一段。” 两个女说书人进来,有人架起一只小鼓,其中一人手持小巧的鼓槌,轻轻敲了一下。 “话说数十年前,大唐武皇以女子之身为帝。武皇登基后惧怕内部权贵谋逆,于是便向大辽屈膝,只求大辽不出兵攻打。” 这是编排历史,倒也有趣。 皇叔优哉游哉的听着。 “……两军对垒,大唐那边出来一员将领,高呼:我乃上将孟岩是也,辽人可敢与我一战?大辽这边却是你争我夺,都想出战,最终大将肖建离脱颖而出。” 皇叔挪动了一下屁股,木桶发出令人心颤的吱呀的声音,他笑道:“哪有什么斗将,纯属胡诌。不过有趣,且说来。” 臭味在弥漫,说书人忍着继续说道:“大辽这边有人敲击大鼓助阵,肖建离说三通鼓定然斩杀了那孟岩。” “双方交错,肖建离一刀断了孟岩的手臂。” 另一个说书人敲击了一下小鼓。 “咚!” “第二次交错,肖建离一刀枭首,大鼓猛的作响。” “皇叔!”一个管事冲了进来,喊道:“瓦谢灭了!” 那个女说书人依旧敲打了一下小鼓。 “咚!” 皇叔一愣,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可他什么吨位?这么磨了一下,那早已不堪重负的木桶咔嚓一声,竟然四分五裂。 说书人依旧在说:“肖建离手持孟岩的头颅高呼,“谁能杀我?”” 呯! 皇叔一屁股坐了下去。 下面五颜六色! 众人目瞪口呆。 /66/66792/17791500.html 第244章 竖杆子(为‘爱吃小妞的牛胖子’加更) 原先北辽对北疆占据了心理优势,所以他们的斥候敢于肆无忌惮的在边境地带游走,甚至敢突入大唐一侧劫掠。 随着林雅大败,北疆组织了几次清剿活动,把那些北辽斥候绞杀殆尽。。。一时间,北疆的局面竟然大好。 秋雨住了,但官道依旧有些湿润,于是不管是疾驰的信使,还是把官道压出车辙的大车,都无法溅起一点尘土。 黄新芽在官道边摆了二十余年的摊,从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了须发斑白的老人。如今儿子黄德毅接过了他的摊子,但黄新芽却歇不住,也跟着打下手。 深秋时节,运送粮草的车队多。 黄新芽看着一队大车缓缓而来,就得意的笑了,“为父多年的名头,这些车队也乐意在咱们家歇脚。大郎,快去烧水,记住了,水不收钱。不是大方,那些都是苦哈哈,舍不得买水喝,就喝生水。 为父那年看着一队车夫就是喝生水上吐下泻,死了大半。哎!医者说是喝了脏水,从那时起,谁喝水咱们家都白给,灌满水囊都行。大郎,莫要不满意,做人啊!心要宽,心宽了你才心安,心安了才觉着舒坦。” 黄德毅嗯了一声,他一直不满意父亲白送开水的举动,不说别的,柴火不要钱?还有烧水的罐子这些年坏了多少个,不要钱? 但大唐讲孝道,父母长辈的话不能违背,所以他只能忍着。看着四岁的儿子在后面玩泥巴,他心中怒火就冲了上来,却忍住了。 “老黄!”车队带队的也是个老人,叫做周富,他老远就招手,“这鬼天气,一寒一暖的,浑身不得劲,可有好酒暖身?” 黄新芽笑道:“有。大郎,快去准备酒水,再弄一碗馎饦,多放酱,少放豕肉。” “还是你老黄知道老夫的喜好。” 周富近前,吸吸鼻子,“好香。都歇着,该喂牲口的喂牲口,其他人该喝水就喝水,老黄这里喝水不收钱。” 车夫们一阵欢呼,有人过来打水,黄德毅冷着脸给他们倒水。 “多谢了。” “老黄家好人呐!” “好人有好报!” 马蹄声哒哒,三骑疾驰而来。 “哎!老黄看看。”周富抬眸。 黄新芽伸手在眼前搭个凉棚,“是个年轻人,一老一小两个随从,多半是哪家的子弟出来转悠,美其名曰秋游,这等人不必管。” 三人近前下马。 “郎君的马术越发的精湛了。” “比老贼你的好。” “自然是。” 三人把马栓在摊子边上的石墩子上,老随从过来,“有何吃的?” 黄德毅刚想说话,却见自家老爹笑吟吟的上前,“好教贵人得知,咱们这地方偏僻,运送吃食耗费的人力可不小。 贵人请看,饼子,馎饦,还有一块羊肉。也就这天气能存放,到了夏季,老夫万万不敢卖羊肉,否则没人买,隔一日就臭了。” “话多。”老随从拿起羊肉嗅了嗅,“还好,弄三碗馎饦,羊肉切了,饼子再弄几张,快一些。对了,可有热水?” “有。”黄新芽指指边上烧水的小泥炉,“这边烧水也不易,客人三个,就收一钱。另外馎饦加羊肉饼子,一并收二十五钱,客人莫要嫌贵,这些吃食从家中弄到这里可不易,这一路……” “好了好了!赶紧弄!” 黄德毅在边上都看楞了,心想怎地收钱了?还有,三碗馎饦加一小块羊肉和饼子,一起最多要十五钱罢了,二十五钱……阿耶好黑。 黄新芽走过来,低声道:“咱们做生意就和马贼似的,懂不懂?” 附近有一股马贼,百余人,打的旗号是劫富济贫。 黄德毅懂了。 年轻人坐下,惬意的喝着热水,问道:“老丈家中几口人?” “老妻,三个儿子,两个儿媳,五个孙孙,倒是忘记了老夫自己,加起来十二口人。” “老丈如今的日子如何?” 黄新芽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以前难,以前小人在此处摆摊,既得防北辽人来劫掠,也得防备那些马贼,哎!每日出门都得交代清楚,就怕一去不复返。” 他笑道:“如今可好,北辽被黄相公一巴掌抽的晕头转向,最近也见不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斥候了。” “马贼呢?” “马贼最近也老实了许多,再说了,马贼多是抢掠,他们也想每次来都能弄一些钱财,所以不会斩尽杀绝。 这日子啊!竟是从未有过的好。” “那是老丈的孙儿?”年轻人指指在后面玩泥巴的孩子。 “是呢!”黄新芽笑眯眯的。 老随从低声对年轻人说道:“他这价钱少说贵了九成。” 年轻人依旧没有反应,“为何不送去读书?” 黄新芽送上馎饦,搓搓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些唏嘘,“这北疆还不知以后如何呢!若是去读书倒是好,可老夫看来,这年头啊!手中有刀子最靠谱。 老夫想让他以后从军,只是这北疆多军队,也不知去何处好。” 一直在观察年轻人一行的周富蹲在边上喝酒,此刻开口,“老黄,去陈州吧。” “陈州那边好?” “陈州军如今可不同了,没听说,瓦谢都灭了。” “噢哟!上次听过,不过说的含含糊糊的,老周你说说。” 周富喝了一口酒,惬意的道:“那瓦谢屡次挑衅,不是说什么七度攻破太平吗?陈州刘使君大怒,于是令司马杨玄率太平军出击。这位杨司马可不得了,太平便是他一手拉起来的……” “这个老夫知晓。”黄新芽每日从旅人的口中知晓不少消息,“说是个年轻人,自愿到我北疆来效力。在太平不过年余,竟把破烂不堪的太平拉起来了,连瓦谢都无可奈何,那些马贼更是闻风丧胆。 哎!老夫时常在想,若是这等年轻人到了咱们这边该多好?那些马贼哪敢再来。” “哎!是啊!”周富说道:“那杨司马带着太平军……也就是两千人,瓦谢可是数万大军。好家伙,就是两千人对上了瓦谢的数万铁骑,那杨司马好生悍勇,手持马槊,一人斩杀数百人!” “噢哟!这不是无敌猛将吗?” 众人听的紧张,都聚拢过来。 周富喝了一口酒,得意的道:“可不是!那杨司马一骑当先,一路杀到了中军,一刀就杀了瓦谢可汗。 他提着瓦谢可汗的头颅大喊一声:某乃陈州司马杨玄,你等还不速速归降?!啧啧!那些瓦谢人都跪了,浑身颤栗,就像是遇到了祖宗般的恭谨。” 老随从低声道:“马槊怎地变成了刀?” 啪! 年轻人笑眯眯的拍了他的脊背一巴掌。 “闭嘴!” 另一个年轻随从低声道:“该!” 黄新芽讶然,“这陈州军这般厉害?正好老夫的幺儿在家无所事事,要不回头求一求,看看偏了户籍能否去试试。” 周富笑道:“只管去。老黄,有杨司马这等豪杰在,若是你那儿子能立下功劳,说不得以后你还能做个富家翁呢!” “哪能的!只求孩子能有个前程,能吃肉。”黄新芽笑的惬意。 马蹄声从北方而来。 黄新芽面色剧变,喊道:“大郎,快跑!” 黄德毅也顾不上摊子,跑过去抱着孩子,又过来拉他,“阿耶,快走!” 黄新芽骂道:“老夫老了,他们杀了作甚?赶紧跑!” “阿耶!” “滚不滚!” 周富站在凳子上看了一眼,“是马贼,百余骑,咱们不是对手,撤!” “粮食呢!”一个车夫惶然道。 周富骂道:“是粮食要紧还是性命要紧?只管跑,回头上头责罚,老夫来顶。” 那些车夫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一溜烟就跑。 周富刚跑了几步,回头一看那三人还在,就骂道:“那是马贼,最喜这等年轻的,拉去泻火,完事了就弄成同伙,再不跑就晚了。” 年轻人吃着馎饦,问道:“咱们的人还有多远?” “郎君,乌达他们该来了。” “那就吃吧。” “哦。” 黄新芽没跑,他舍不得自己的摊子,只求那些马贼劫掠了吃食后,把摊子留下。至于钱财,方才已经让老大带走了。 “还不走!”黄新芽催促年轻人,“你等有马,赶紧跑啊!” 年轻人笑道:“你为何不跑?” 黄新芽叹息,“老夫跑了,那些马贼看不到人,会一把火烧了摊子撒气。没了摊子,老夫一家子的生计怎么办?留下给那些马贼出口气,打几巴掌,好歹能保住摊子。” 年轻人笑眯眯的再问:“若是没了马贼呢?” 黄新芽说道:“那便是太平盛世了。” “阿耶!” 黄新芽回身,见黄德毅跑了回来,他不禁骂道:“败家子,你回来作甚?” 黄德毅看到马贼在加速,就拿起菜刀说道:“我把孩子交给了周富,请他带回去。” “那你呢!” “我陪着阿耶!” 脚步声传来,黄新芽回头一看,却是两手空空的周富。 “老周,我家孙孙呢?” “老夫给了一个跑得快的,令他带回去。” “那你回来作甚?” “那些马贼定然是从前方就跟着了,他们是冲着车队来的,是老夫连累了你。大唐男儿,岂可让别人代为受过……老夫来!” 黄新芽骂道:“你一个老朽,还称什么男儿。” “老夫只要不闭眼便是大唐男儿。” 两个老头一人手持横刀,一人手持木棍子,外加一个黄德毅,三人面对那些马贼,身体在颤抖,却寸步不退。 马贼们看到了车队,顿时发出一阵欢呼。 头领笑道:“前面有守军,若是动手,多半带不走这批粮食。此处偏僻,正好!” “兄长用兵如神啊!” “兄长英明!” 彩虹屁让首领颇为得意,他仔细一看,“还有几人不走,哎!这是何苦!” “杀几个!”有人杀气腾腾的道:“咱们兄弟多久没出来了,当杀人立威。” “左边有人!” 左侧烟尘飞起,首领抬眸看去,“难道是同道?” “多半是,若是人少就兼并了,若是人多就平分。” 周富也看到了另一侧的烟尘,苦笑道:“车队里还带着些铜钱,娘的!怕是被不少马贼盯上了。老黄,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年轻人低头吃着馎饦,老随从看着另一边出现的百余骑,骂道:“狗曰的,慢了。” 年轻随从吃着羊肉,美滋滋的道:“好吃。” 百余骑发现了马贼,骤然加速。 马贼们勒马戒备。 首领喊道:“是哪边的兄弟?” 一个马贼不满的道:“都是一群窝囊废,劫掠自己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去劫掠辽人。” 首领一鞭抽得马贼惨嚎一声,骂道:“咱们只认钱!” 那百余骑旋风般的赶到,马贼首领见对方人不多,但人强马壮,兵器精良,就生出了些结交之意,笑道:“我是霍老五,来的是哪路兄弟?” 首领指指老黄等人,“我等先到,如此,那个贵公子是我的,那三个老的给兄弟们,如何?至于大车,咱们一边一半。” 对面的人沉默。 首领有些难堪,可对方散发出的那股彪悍的气息让他心生忌惮,于是就再笑道:“如此,那个贵公子也给了诸位兄弟,不过大车却须得多给我一些,如何?” 黄新芽叹息,“年轻人,让你走不走,如今……麻烦了。” 周富摇摇头,“去了少说话,不然挨打。” 众人叹息。 和马贼对峙的百余骑的头领,突然冲着这边拱手,恭谨问道:“主人,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年轻人回身指着一个马贼,“方才可是你说的该去劫掠北辽人?” 马贼先前为此挨了一鞭子,此刻下意识的点头。 年轻人淡淡的道:“盗亦有道。此人留下,其他的,杀光!” “领命!” 百余骑张弓搭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来,马贼首领侥幸躲过,随即的冲杀他却被盯住了。 对手杀人杀的格外专业,刀刀都往要害去。 挨鞭子的马贼在原地发呆,那些对手从他的身边多次经过,却视而不见。 首领被拿下,两个男子把他逼着跪下,抬头问年轻人,“主人,可要枭首?” “竖杆子!” “是!” 首领被一拳重重的打在小腹上,他嚎叫着,“兄弟是哪的?兄弟饶我,我愿跟着兄弟,不,我愿跟着兄长厮混,做兄长的马前卒。兄长,我知晓附近哪有村子,哪些村里有漂亮的小娘,我愿带着兄长去……嗷!” 官道边的一棵不大不小的树被人从一人多高的地方砍断,随即把树皮剥去,顶端尖锐。 几个男子站在马背上,把首领提溜起来。此刻首领下半身光溜溜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只知道惨叫。 男子们把树干顶端对准了他的下面,一放,人就顺着往下滑。 “啊!” 惨嚎声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样的刑罚闻所未闻,格外惨烈。 年轻人起身,“馎饦不错,不过下次把手指甲剪短些。” 黄新芽下意识的点头,“是。” “还有,让孩子从军的想法不错,不过咱们不能让孩子做睁眼瞎,能有读书的机会就别放过,哪怕是多识些字也好。” “是!” 年轻人有些啰嗦,“摆摊对苦哈哈大方些没错,可那些贵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冲着你动手,你难道还打得过?” “是!” 年轻人上马,黄新芽下意识的问道:“贵人,还没退你钱呢!” “给孩子去读书!”年轻人颔首,目光扫过周富,“先前回来很大胆,不怕死?” “怕!可马贼是小人引来的,小人若是丢下老黄跑了,一辈子都会备受煎熬。” “好汉子!” 年轻人再度颔首,这时前方来了数骑。 “可是杨司马?” 年轻人笑道:“是我。” 一骑上前:“相公令我等来迎你。” “相公这般郑重其事,倒是令我惶恐了。” “相公说了,杨司马乃是我北疆最近十年来灭族第一人,当得起老夫令人相迎。” /66/66792/17791501.html 第245章 小金人 大堂内一股子炭火燃烧的味道,很温馨。 黄春辉就坐在炭火前打盹,眼皮子耷拉着。。。 一进来看到这样的画面,令人不禁生出了些时光在此凝固的感觉。 “相公。” 廖劲把马槊搁在边上,近前说话。 “老廖啊!”黄春辉缓缓抬头,“是何事?” “来的是几个护卫,说自家小郎君和小娘子被马贼劫走了。”廖劲说道:“被劫掠去的是从长安来的一群贵公子和贵女,马贼说了,要千万钱为赎金。” 先前有人请见黄春辉,廖劲去交涉。 “可证实了?” “证实了,那伙人住逆旅,掌柜得了钱财就替他们遮掩行藏,确实是从长安来的贵人子弟。” “嗯!”黄春辉嗯了一声,“吃饱撑的,对了,那些人来北疆作甚?” “说是要效法前辈,卫国戍边。” “一群纨绔子弟,卫国戍边,扯特娘的淡!” “相公说的是。不过其中多是权贵勋戚子弟,若是不救出来,那些人的长辈怕是会记恨北疆。不说别的,使个绊子什么的就能让咱们头疼。” “老夫知晓。多少人?” “九男四女。” “老廖。” “相公。” “那杨玄上次说过一句话,危机中往往孕育着机会,你许久未曾杀人了吧?” “是啊!有些手痒。” “北疆节度副使亲自出手营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贵人子弟,话传出去,此后这些权贵便是咱们北疆的拥趸,否则便是狼心狗肺。” “相公高见。” “你特娘的都把马槊带来了,还说什么高见,拍马屁好歹也敬业些!” 一个小吏进来,“相公,陈州司马杨玄求见。” 杨玄进来,黄春辉难得给面子,老眼炯炯的。 “来了?” “是。”杨玄抬头看了黄春辉一眼,深情的道:“相公看着清减了些,虽说千金难买老来廋,可相公还是要少操劳些才是我北疆之福。” 话没说完,杨玄就发现廖副使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像是羡慕,又像是……尴尬。 难道我刚才的马匹拍的不够圆润? 黄春辉看了廖劲一眼,“先说清减,这是赞老夫勤于公事。接着说千金难买老来廋,这是赞老夫身强体健。一番话短,却含义颇多,老廖,学学。” 廖劲尬笑。 老黄目光犀利……不过这话什么意思。杨玄笑道:“下官这番话字字发自内心。” 我堕落了! 杨玄想到了自己在元州时的模样,那时候他哪里会随口就能吹出彩虹屁,木讷的就像是一截木头。看一眼王仙儿就心跳如雷,可现在却敢去牵周宁的小手,面对南周珍宝年子悦也心中不起波澜…… “为官先做人,老夫还记得你当初来此的模样,颇为生涩,还有些紧张。如今却侃侃而谈,可见长进不小。” “是。” “做人要讨人喜欢。” 老黄这是在传授经验? “是!” “老夫当年吃过不少亏,否则此刻庙堂中少不得老夫的一个位子。” 这是实话。以黄春辉的战功,若是他长袖善舞,此刻早已在朝中如鱼得水,身居高位。 “相公大才。” “你虽年轻,却朝气蓬勃,领军有方。此次灭瓦谢,乃是我北疆近期十年来最为鼓舞人心之战。” “相公谬赞,若论鼓舞人心,相公上次率领我等大破林雅,令我北疆军民无比振奋。下官来时,发现官道边比上次多了许多小摊小贩,提及北疆局势,都赞不绝口。” “年轻人会说话。” “是相公教的好。” “此次灭瓦谢,你以为陈州当面局势会如何变化?” 一番扯淡后,黄春辉提及了正事。 杨玄本以为他会询问此战的具体过程,没想到却是问对当下局势的看法。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 黄春辉何等人?从军多年,经历的厮杀战阵不知多少。灭瓦谢看似令人震惊,可也仅仅是占据了灭族的噱头罢了。若论战绩,他连给黄春辉提鞋都不够格。 收敛心神后,杨玄想了想,“相公,三大部看似连成一片,可彼此之间却颇多龃龉,最大的矛盾便是争夺牧场。瓦谢灭,对于基波部和驭虎部来说便是一次扩张的好机会,下官以为,他们会欢喜。” “嗯!可他们难道不担心陈州继续出击?” 这是考教? 这个问题杨玄在路上想了许久,胸有成竹,“相公,他们的身后是潭州。” “赫连春若是恼火发兵呢?” 杨玄确定这是考教,仔细思索一下,“潭州圈养了三条狗,驭虎基波瓦谢,可三条狗势力渐渐膨胀后,就有些阳奉阴违。瓦谢之灭,会让剩下的两部心向潭州,如此赫连春反而是因祸得福。” 黄春辉看着他,“可有智囊?” 我从不作弊! 杨玄摇头,“下官也想,可惜没有这等大才看上下官。” “一个司马,谁会投靠?”黄春辉笑了笑,“你来的正好,长安你也熟悉,最近来了一批贵人子弟,想在北疆转悠一圈,吟诗作画,却不小心被马贼盯上了。如今十余人被马贼拿下,你跟着廖副使去营救。” 贵人子弟来北疆? 杨玄下意识的问道:“敢问相公,可有贵女?” 若是没有贵女,那些贵公子的来意就值得商榷。 至于原因。 贵女少有战斗力,跟着会拖累他们。 黄春辉的眼中多了一抹赞赏之色,“九男四女。” 杨玄拱手,“如此,当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也难说其中某些人会带着其它来意,当盯着些。” “很细心,老夫在想,若是留你在身边参赞如何。” 我去! 我不该这般展露自己的才华! 杨玄差点就被吓尿了。 黄春辉看到了他的迟疑,就笑道:“跟在老夫身边升官更快,年轻人难道不想升官吗?” 留在黄春辉的身边升官固然快,可却无法打下根基。 杨玄目前的任务就是征服陈州,来了桃县有屁用。官职再高,可没几个人狂热高呼司马就是我等的神,那有毛用。 我要的是扎扎实实的根基,而不是身居高位,否则去跪舔贵妃岂不是升官更快? 杨玄正色道:“没有谁不喜高官显贵,可陈州当面依旧有比瓦谢更为强大的基波与驭虎部。与高官显贵想比,下官更想为我北疆剿灭那些威胁!” 黄春辉看着他,不置可否的道:“去吧。” 等杨玄告退出去后,黄春辉对廖劲说道:“我北疆人才无数,有人大才却少了果敢,有人果敢却无才。杨玄有才,且一心想扎根我北疆,这便是我北疆的种子。” “他如今在陈州为司马,刘擎颇为看好他,当做是自家子弟般的护着,也肯放出去杀人建功立业。如此,让他来桃县却是有些蛰伏之意,相公,难道他有些不妥?” 黄春辉淡淡的道:“灭了瓦谢后,年轻人风头太盛,老夫只是敲打他一番罢了。他若是欢喜答应来桃县,老夫便会压制他数年,等磨平了急躁再用。” “相公这番话若是被他听到,怕是会脊背生寒。” “年轻人要打磨。不过他却没让老夫失望,依旧想留在陈州做事,如此甚好。” …… 杨玄出去就遇到了早已等候在外的江存中和张度二人。 “特娘的!听到你灭了瓦谢的消息,啧啧!桃县多少人拈酸吃醋。”江存中笑的鄙夷,“那等人却不看看自己可有这等本事,去了也是送死。” 张度勾着杨玄的肩膀,“此次来了多待一阵子,我可是看好了一家青楼,子泰,可睡过辽女?” 老子还是童子鸡! 杨玄干咳一声,“太粗糙!” “要的就是那股子粗糙,让人新鲜啊!吹了灯管她长的如何,脑子里想着是个辽女,哎!来劲啊!”江存中一脸猥琐,若是被麾下看到了,所谓智将的名号大抵会跌落尘埃。 张度冷笑,“温婉的见多了,来个有劲的多好?吹什么灯?低俗!” 艹! 两个老蛇皮! 杨玄干咳一声,“怕是去不成了。” “为何?” “方才相公令我跟着廖副使出行。” 江存中勾着杨玄的脖颈,“这是在磨砺你!这等机会若是传出去,多少人会嫉妒的眼珠子通红。子泰,这便是相公给你的赏功。” 杨玄当然知晓。 跟着廖劲出去干了此事,回头他也算是身份提了一层。 而且那些贵人子弟被困,营救出来后,那些贵人的感激多多少少也会给他一些。 老黄果然是讲究人呐! “相公讲究!” “可不是,所以北疆无人不服相公。有人说,若是相公年轻二十岁,怕是会被猜忌。” 李泌父子的名声太臭,对于杨玄而言是好事儿。 廖劲点了五百骑,带着杨玄出发了。 …… 余福原名余大儿,原先读过书。家境普通的余家为了让他读书,堪称是倾尽所有,为的便是余福能一鸣惊人,随后为官做宰。 在十岁前,余福读书堪称是顺风顺水,这也是余家上下舍得下赌注的缘故。可十岁后,智慧仿佛对余福关闭了大门,从此他的学业每况愈下。 就像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一样,家中此刻却越发的舍得下赌注,母亲还卖了自己的陪嫁,父亲出去做苦力,只求他能再度找到十岁前的聪慧。 但! 他在这等压力之下崩溃了。 家徒四壁的结果让他无法接受,于是便在一个夜里悄然离去。 他来到了草原上,本想就这么浪荡到死,可却遇到了马贼。 老天给余福关上了读书的大门,又为他打开了另一扇门。 凭着能说会道,加上读过书,能做账,能谋划,余福在马贼里脱颖而出。五年后,他就带着心腹干掉了原先的马贼头领,自己上位。 凭着自己的头脑,他带着马贼们四处劫掠,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避过军队的绞杀,这让他在马贼们心目中的地位近乎于神灵。 肌肤有些粗糙,但却白皙。一双细眼似乎含笑,又似乎带着煞气,这便是六百马贼的头领余福。 他用左手拿起酒杯轻啜一口,目光扫过下面的几个头领,抚须道:“此次拿住了那些贵人子弟,便是我等的机缘。陈三。” 一个身材矮壮的头目起身,“兄长。” 余福微笑道:“此次你率先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未打草惊蛇,可为首功。” “多谢兄长。”陈三涎着脸道:“兄长,那四个女人看着千娇百媚,赏一个给我吧。” 余福摇头,“做人要有追求,此刻你睡了贵女倒是畅快了,可随后而来的便是北疆的彻底敌视,乃至于疯狂清剿。” 陈三桀骜的道:“跟着兄长咱们怕了谁?” 另一个头领肖麻子起身道:“兄长,辽人多次派人来劝说咱们依附,兄长若是能答应,咱们此刻回旋余地也大了许多,北疆逼迫,咱们大不了去投北辽就是了。等他们回去后咱们再回来。” 陈三说道:“是啊!北辽希望咱们能袭扰北疆,只要做个样子,每年就有钱粮拿,兄长,该答应了。” “不读书便是蠢材。”余福幽幽的道:“那是与虎谋皮。肖麻子!” “兄长。” “此次你突袭得力,为次功。” “多谢兄长。” 赏功完毕,余福说道:“消息应当早就到了北疆,黄春辉多半会先派兵清剿,可却会担心咱们退无可退弄死那些贵人子弟。 令兄弟们看好周围,但凡发现异常就示警。告诉他们莫慌,就算是被合围了,手中有这些人在,咱们就高枕无忧,还能和北疆讨价还价!” “是!” 余福起身出了帐篷。 这是一个伪装成小部族的营地,马贼们大多在外面玩耍,偶尔几个帐篷里传来了女人勉强奉承的声音。 余福走到了边上一个大些的帐篷前,外面十余马贼在看守。 “兄长。” “嗯!辛苦。” 门帘揭开,光线投射进去,里面十余年轻男女用手遮着眼睛,眯眼看着余福。 “报名。”余福看过他们的口供,但依旧需要多对照几次才知晓具体是谁。 站在中间的男子看着二十多岁,哪怕是到了这等地步,依旧是不减从容,“陈子茂,家祖襄城郡公陈述。” 他左侧的年轻人看着体型魁梧些,“陶坚,家祖梁国公陶大有。” 右侧多了不少文气的年轻人起身,“潘正,家父给事中潘进。” 九个年轻男子一一报上身份。 余福目光转动,看着角落里的四个年轻女孩,“贵女们是要我搀扶吗?” 一个十五六的少女蹦起来,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了,“我是魏灵儿,我阿耶是宝应郡公魏忠,你不放了我,回头我阿耶定然杀光你们!” 余福只是微笑。 一个瓜子脸少女走上来,“家祖定国公常和荣,我叫常倩。” 魏灵儿躲在了常倩的身后抹泪。 “我叫洪雅。”第三个少女看着颇为贵气,“我没什么出身,祖母是公主。” 第四个少女上前,气定神闲,看着颇为雅静,“张冬青,家中非显贵。” 余福问道:“为何能和她们一起?” 张冬青平静的道:“无他!会作诗。” “还是个才女。” 余福微笑看着他们,魏灵儿吸吸鼻子,“你放了我们,回头保证送赎金给你。” “灵儿别说了。”常倩反手拍拍她。 众人齐齐看着余福。 “在我的眼中,你等便是一个个用金子打造的人儿。” 余福微笑。 “欢迎各位小金人光临马贼的老巢!” /66/66792/17791502.html 第246章 鬼啊 六百骑在草原上疾驰着。 天气渐冷,马蹄踩踏之下,枯黄的草化为飞烟。。。 一只孤独的鹰在天空盘旋着,大概是想寻找些食物。鹰在这队骑兵的上空盘旋良久,几度想俯冲下来,最终却扇动翅膀高飞。 “耶耶都等不及了!” 一个军士拿着弓箭,因为长久望天,眼睛发酸,有些想流泪。 鹰猛地俯冲下来,十余军士纷纷张弓搭箭。而在杨玄身后的护卫们却不动。 鹰在空中一个变相滑翔,远离了这队骑兵。接着一个漂亮的俯冲掠过草地,爪子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接着振翅高飞。 “是老鼠!” 王老二的眼力好,“郎君,那老鼠还在挣扎呢!” 廖劲看了王老二一眼,“你这随从怎地流了口水?” 呃……我能说这娃不知是馋老鼠肉还是鹰肉吗?杨玄干笑道:“这是毛病,打小就有的。” “还好眼珠子还活泛,不然看着就像是傻子。” 您老可真是神目如电啊! 杨玄笑了笑。 “这几日下来,你这些护卫老夫看了看,颇为凶悍。哪来的?罢了,不好说就不必说。” 我若是不说,您定然会私下打听。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小玄子,好奇心会害死人的。”朱雀突然发声,让杨玄哆嗦了一下。 别特么什么事儿都开车行不行? “当初下官去基波部救梁王的孙儿,被追杀。路上遇到了一伙去朝拜神山的狠人,下官几度历险,最终逃出生天。这些人仰慕下官的手段,所以誓死追随。” “手段?” “是啊!” 难道能说是装神弄鬼的本事? “有趣。” “呵呵!” 廖劲话锋一转,“此次攻打瓦谢,你以五百骑调动瓦谢一万余铁骑,不担心被围剿吗?”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可太平仅有两千余将士,要想灭掉差不多两万铁骑的瓦谢,唯一的法子便是用诱饵。” “于是你便以身为饵,怕死吗?” “怕!只是许多时候前方只留下了一条路给你走,向前或许会死,可回头却会一无所成。” “有点意思。” 廖劲沉默了一会儿,“卫王和李晗与你亲密,可想过后果?” 老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谁委托他来告诫我? 若是没有杨玄,卫王在北疆也只能做个泥塑菩萨。 杨玄脑海里各种分析,说道:“当初卫王选了太平,那时下官只是个县令,面对这等天潢贵胄。廖副使,说实话,下官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看了廖劲一眼,老鬼淡淡的道:“无法反抗?为何不见你诉苦?” 杨玄苦笑。 “下官在想,既然无法反抗,那何不如闭眼享受。” 廖劲看着他,良久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卫王说是要来北疆时,整个北疆都在不安。黄春辉已经做好了在桃县迎接卫王的准备,并做好了和卫王进行拉锯战的准备。 你要拉拢老夫,老夫打瞌睡。你要拉拢老廖,老廖打瞌睡……咱们北疆都是一群瞌睡虫,让你无处下手。 但没想到卫王却转个弯,奔太平去了。当时黄春辉还为此唏嘘了一阵子,担心太平会被这位传闻暴戾的皇子弄个天翻地覆。 “当初桃县上下都在担心太平会被搅个天翻地覆,没想到却平静如此,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压制住了卫王?” 这个问题问得好! 杨玄苦笑,“当初卫王来了太平,下官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可没多久,下官却发现卫王颇为娴静。” 卫王娴静?老夫特么! 看到老廖的腮帮子鼓动了一下,杨玄果断改口,“下官的坐骑无意间踩死了卫王的内弟。” 廖劲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卫王莫非厌恶他的内弟?” “非也。从此下官与卫王便势同水火。不过下官却学了水磨工夫,就这么磨啊磨,慢慢感化了卫王。” 感化? 廖劲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满嘴都在跑火车……不,是满嘴跑大车。 “卫王想厮杀,下官给了他机会,投桃报李嘛,卫王也给了下官面子。” “交易?” “廖副使英明。” 和黄春辉耷拉着老眼不同,这位廖副使堪称是神目如电,目光炯炯。 让杨玄想吹个牛笔都得再三斟酌,最终大半真话,小半假话。 大侄子就那个尿性,顺毛捋自然顺滑,谁逆着捋他的毛,就算是伪帝也得被他在心中划几刀。 廖劲这番问话看似平淡,可几度转弯抹角,最后合在一起,让杨玄冷汗直冒,知晓自己以前有些看低了这位看似寻常的副使。 这一番问话下来,从人生观到价值观,杨玄都被廖劲问了个底掉。 就差世界观了。 廖劲单手控马,轻松写意,突然开口,“这茫茫草原,看着令人心生悲凉之意。你觉着如何?” 这不就是世界观吗? 杨玄觉得自己已经被廖劲扒了外裳和内衣,廖劲正拉着自己身上仅有的亵裤不放,还在往下拽。 是顺着他的意境说些苍凉的话,还是什么? “小玄子,给他整一首苍茫的天涯是我滴爱!” 接下来就是艾瑞巴蒂,广场舞跳起来。 可杨玄还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玩深沉,会被廖劲这等老鬼看破。 杨玄干咳一声,“下官看到的却是明年的夏季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看到的是希望! 三观被摸清了,上路吧! 前方斥候不断游走,而且都是便衣。 杨玄寻个机会拖后了些。 老贼凑过来低声道:“这位副使果真是不露声色之极,老夫看便是乌梢蛇一条。” 你有本事就当面说! 杨玄淡淡的道:“此次来桃县,我算是真的进了他们的眼,所以借此机会要探探我的底,否则如何放心用?” “郎君,有个问题,为何不都换了便衣?” “这也是我的问题。” 按理来救人就该便衣而行,如此就算是被马贼哨探到了,也能蒙蔽他们。 杨玄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一次施恩!” 穿着大唐甲衣来救人,威风吧? 身份明确,回家赶紧给家人说说北疆军队的好处,以后记得站队。 黄春辉何等的老谋深算,这等事儿杨玄压根不加考虑。在经过了一番被询问之后,杨玄对廖劲这位副使也死心了。 都是老鬼,和他们说话要小心,甚至连动作都得留意。 当夜,他们在草原深处宿营。 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没有篝火。 杨玄此次不知要在桃县待多久,怡娘给他准备了不少咸菜和酱料。 干饼子放在胸口,传递温度完毕,有些发软的饼子摊开,抹上酱料,再来些咸菜,卷起饼子,来一口。 “美!” “咳咳!”廖劲来了。 “副使。” “你这是什么?” “自家做的酱料和咸菜。” “有些意思,来,给老夫暖暖饼子。” 杨玄想说我有狐臭,却开不了口。 “年轻人就是火力壮。”廖劲有些羡慕的看着杨玄毫不在意的把干饼子放进怀里。 王老二说道:“是啊!郎君这天气还洗冷水澡呢!” 廖劲吃了一条咸菜,“酸!” 当夜,斥候几度往来。 杨玄没管,睡的很香。 睡没多久,有人叫醒了杨玄。 “副使请你去。” 廖劲站在营地边缘,怔怔的看着远方。 “副使。”杨玄忍住了一个哈欠,觉得胸口憋闷。 “马贼伪装成了小部族,就在前方七八里之外。” “那就突袭吧。”杨玄随口道。 至于权贵子弟的感激,他真的无所谓。 真到了他扯旗的时候,除去极少数人之外,其他人站队不会是因为交情,定然是为了利益。 “北疆需要友谊。” “是,下官浅薄了。” “你不是浅薄。年轻人总以为天不高,地不厚,哪怕前路困难重重,可只要趟过去就是了。我等老了,知晓做事之难。个人荣辱不算什么,可北疆却需要帮助。” “是。”杨玄真的有些感动了。 对于黄春辉和廖劲而言,地位已经差不多到顶了,按理也该摊平享受了。可黄春辉却坚持为大唐戍边。 廖劲若是换个地方,凭他的资历弄个节度使也不是难事。谁愿意屈居人下?可他就甘愿为黄春辉打下手。 “若是突袭,马贼绝望之下定然会弄死他们。如此,老夫将率精锐潜入,你这边能算得上精锐的几人?” 杨玄指指身后。 “全数都是精锐。” 乌达带着的护卫本就是那个神秘部族的精锐力量,经过在太平的操练后,更是脱胎换骨。 “嗯?” “此次攻打瓦谢部,他们曾被千余敌军围困,只是一个突击就冲出了重围。” “好汉子!” “那全去?” “选十余人吧。” 少顷,一支五十余人的精锐力量准备完毕。 “马贼约有五六百。”一个斥候在介绍情况。 十打一。 廖劲看了杨玄一眼,杨玄点头,“问题不大。” 斥候继续说道:“贼酋余福,大唐人,麾下马贼有大唐人,有北辽人,有草原散落的人,六百余。” “郎君,什么是散落的人?”王老二最近学习很用功。 杨玄随口道:“草原街溜子。” 廖劲问道:“什么街溜子?” 呃! 杨玄笑道:“就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一群人。” “不就是恶少和游侠儿吗?” “是。” 这时候的恶少和游侠儿名声已经臭了,就和街溜子差不多。 顶着夜霜,五十人出发了。 稍后,剩下的骑兵们也出发了。 为了不惊动马贼,马蹄都包裹了布料,而且速度放缓。 骑马一阵,下来快速步行一阵。 快接近目的地时,前方倒着两个马贼的尸骸。 “副使,马贼机警,我等没问话。”摸暗哨的斥候羞愧难当。 “知道了。” 若是换个文官领军,定然会喋喋不休的呵斥:什么为何不要口供,没有口供如何知晓人质在何处。 所以术业有专攻,别去胡乱掺和你不懂的事儿。 那个世界里文官最喜插手征伐的事儿,以宋朝最严重。侥幸胜利一次,顿时全体狂欢。但更多的是扑街,最后把国运都扑没了。 大唐还好,文官和武将没那么多界限。文官同样弓马娴熟,而且对武事颇感兴趣。 营地就在前方。 一个斥候摸了回来。 “四面都有岗哨。” 狗曰的,够小心! 廖劲点头,“杨玄选一处。” 杨玄选择了背面,难度最大。 “去吧。” 老贼带着两个护卫摸了过去。 营地里偶尔能听到咳嗽声,以及战马的低鸣。 良久,三队人回来了,身上带着血腥味。 廖劲看了杨玄一眼,示意他的人呢。 “那里。” 老贼带着人也回来了。 “三个。”老贼淡淡的道。 老贼为他争脸了。 廖劲指指里面,低声道:“不知那些人被囚禁于何处,所以突进去后,杨玄你领一队人在左侧,右边一队,老夫带着人走中间,就一条,要快。” 边上一人遗憾的道:“可惜没拿到口供,不知人质在何处,否则何须这般麻烦?” 老贼轻声道:“人质必然靠近大帐。” 咦! 众人看向老贼。 杨玄淡淡的道:“这是下官的随从,有些偷鸡摸狗的本事。” 老贼笑道:“贼和官兵不同,贼一般会把重要财物和人安置在大帐周围,如此一旦遇袭,首领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财宝或是人逃窜。” 军队不同,军队遇袭必须要反击。 众人的目光缓缓投向凌晨的营地。 大帐的周围有一溜帐篷。 老贼指着右边一个帐篷说道:“看,好似有人在外面打盹。” “对,不少人,少说十余人。” 先前天黑,此刻渐渐多了天光,那十余人模模糊糊的出现在视线内。 “好!”廖劲欣赏的看着老贼,“哪的?” 老贼嘿嘿一笑,“关中的。” “以前做什么的?” “和贵人们做些买卖。” 贵人们? 杨玄一想也对,值得盗墓贼下手的必然是贵人的墓穴。 只是做买卖这个说法值得商榷。 “这本领了得,若是为斥候,当可横行!”廖劲颇为赞许。 “准备!” 这次用不着分开了。 五十人缓缓逼近营地。 轻松翻过栅栏。 悄然摸进去。 “啊……” 右侧一个帐篷里传来了哈欠声,接着一个马贼揉着眼睛走出来。 正好看到摸进来的五十人。 双方大眼瞪小眼。 “鬼啊!” /66/66792/17791503.html 第247章 凶人(为‘迪吧啦爵士’加更) 一群男女混杂着被关押在一个大帐篷里,滋味真的不好受。 张冬青缩在最角落里,身边是魏灵儿。。。 她早就醒来了,没办法,味道太重。 这一路行来,每逢驿站或是逆旅,这群贵人子弟都会梳洗,更衣更是平常事。每日更换一套衣裳,随从拿去洗了,公子哥和贵女们依旧保持着公子如玉,美人如花的状态。 当然,为此他们必须要带不少物品,衣裳,脂粉,洗衣裳的东西,各种配饰首饰。 张冬青家境没法和他们比,这一路看着他们的做派,觉得累。但她知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和魏灵儿这等天之娇女比起来,她的行李少了许多,所以当马匪出现时,她的损失也最小。 押解的路上就有马贼动手动脚的,张冬青没动,她知晓一动就会让那些兽性大发的马贼们越发的兴奋。魏灵儿却被吓坏了,先是叫骂,接着嚎哭…… 张冬青努力把魏灵儿往身后拉,给马贼们分清厉害关系:一旦她们被害,不分死活,长安的权贵圈将会震动。她们的家人会倍感羞辱,倾三江水都无法洗净,只能用鲜血来复仇。 马贼们楞了一下,这时张冬青感到身后被人推了一下,她发誓,是推,而不是撞。随即她就被推到了最前方。 一个马贼劈手就抓来,张冬青避了一下,梁国公陶大有的儿子陶坚站了出来,被马贼打的鼻青脸肿。有陶坚挡了这么一下,马贼的头领们商议后,就约束了手下。 陶坚有修为,但不算高。不过此人颇为豪爽,讲义气。此行一路见到谁有困难,都乐意出手相助。 而陈子茂公子如玉,才华了得,却就像是个商人,做什么事儿都要有回报。 潘正的父亲是给事中,算是新贵,所以矜持。 是谁推的我? 帐内昏暗,四个女人挤在一起,魏灵儿在张冬青的右侧,再过去就是常倩。张冬青的另一侧是洪雅。 洪雅毕竟是公主的孙女,哪怕家境算不得富贵,但清贵,那日她不在张冬青的身后。 那么就是魏灵儿和常倩。 魏灵儿看似大胆泼辣,实则最为胆小,而且没心机。躲在她的身后是本能,但却不会去害人。 张冬青目光转向右侧。 常倩就在那里。 那日危机,常倩一直在最后面,全程一言不发。 危机过后,马贼们也时常骚扰,不过都是口头便宜。刚开始她们还有些害怕,后来也就适应了。 常倩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展现了一个从容不迫的大姐风范。每次魏灵儿被气哭都是她在护着。 魏灵儿就把她视为知心大姐,每每形影不离。 好心机! 张冬青在昏暗中摇摇头。 “鬼啊!” 外面一声尖叫。 帐篷内的九男四女齐齐惊醒。 魏灵儿下意识的就往常倩的怀里躲,可却躲了个空。身边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 “莫慌!” 是张冬青! 低沉的声音让魏灵儿心中一定。 陶坚第一个窜到了帐篷帘子边,其他男人也聚在一起,默然等待。 “啊!” 惨嚎声传来。 余福第一时间蹦起来,穿衣,拿刀,随即冲了出去。 五十人正在往这边冲。 为首的男子手持马槊,前方的马贼没有谁能挡住他的一击。 “围杀他们!”余福高喊。 几个好手夹击马槊男子。 长刀和长枪从左右劈砍和捅刺,中间一个马贼顺势腾空跃起,长刀凌空一斩。 咻! 尖锐的破空声传来,长刀已经到了马槊男子的头顶上方。 马槊往左侧猛地一刺,随即反弹。 中路的马贼觉得自己这一刀堪称是一往无前,从未有过的畅快。马槊男子不可能在击杀左侧同伴后来得及防御。 所以当马槊出现在他的脖颈上时,他懵了一下。 马槊男子瞬息就击杀二人,右侧的长枪才到。 马槊男子身形一动,长枪从腰侧刺空。马贼心中大惊,力道一变,长枪改为横扫。 马槊挥舞,前方两个马贼胸前闪烁两朵血花,马槊锋锐的尾部调转,从右侧长枪马贼的鼻下掠过。 半边脸就这么消失了,马贼的惨嚎还没发出来,一股内息冲进去,瞬间就摧毁了他的生机。 余福站在那里,只觉得被一股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遍体生寒。 “一息!只是一息!他竟然就杀了咱们五个好手!”肖麻子目瞪口呆。 余福眼中闪过利芒,“陈三去!” 陈三是修为最高的马贼,闻言他咆哮一声,“都跟着耶耶来,耗死他!” 余福看着肖麻子,“你也去!” 肖麻子往后退,笑道:“兄长为何不去?” 余福走近一步,肖麻子冷笑,“别过来,但凡再进一步,就别怪我动手!” 余福的眼中多了一抹怜悯,“拿住那些男女!” 帐外的十余马贼准备冲进去。 杨玄带着十余人飞掠而来。 路上几个马贼拦截,杨玄轻松斩杀。唯一的好手被老贼一刀,刚挡住,王老二一巴掌就拍死了他,随即下意识的枭首,把脑袋往身后丢。 可今日他的身后没有那两个丐帮四袋弟子,乌达猝不及防,被人头撞了个满头满脸。 “呸!”乌达刚突出口中血,那边有马贼掀开了帘子,拔刀进去。 “啊!” 魏灵儿尖叫了起来。 满脸狰狞的马贼准备杀一人来震慑那些凶人,被尖叫声弄的楞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张冬青扔出了鞋子。 马贼挥刀劈开鞋子,只听一声怪叫,一个拳头出现在眼前。 陶坚一拳打倒马贼,刚想抢刀,第二个马贼冲进来了,骂道:“没用的东西!” 长刀冲着陶坚的脖颈而去。 “陶坚!”洪雅尖叫起来。 弯腰去抢刀的陶坚觉得脖颈发寒,心中一冷。 呯! 一个身躯重重的压在他的脊背上,陶坚奋力掀开,发现马贼的脊背上有一支箭矢。 外面有人喊道:“用箭矢封锁。” 顿时外面惨嚎声连绵不断。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帐外问道:“死了几个?” “是来救咱们的!” 陈子茂一边整理衣冠,一边淡淡的道:“还不速速进来!” 外面没人吭气了,只能听到喊杀声和惨叫声。 余福快速闪动,往马圈那边跑。 一边跑他一边回头看。 那个马槊男子所到之处,地上一片尸骸,陈三咆哮着冲过去,第一刀让马槊男子格挡了,余福心中生出了希望,脚下慢了半步。 那些马贼顺势围杀马槊男子,顿时视线内只看到了刀光枪影。 只要能击杀此人,那么此战就还大有可为。 呜! 慑人心魄的呼啸声中,马槊杆子弯曲的角度惊人,四处舞动,随即反弹。 余福只看到了人影纷飞。 鲜血就像是大雨在喷溅。 一个个马贼飞了出来。 落在地上看不到半点生息。 陈三豪勇,再度挥刀上前。他嘶吼一声,“一起死吧!” 他竟然放弃了防御,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招数。 这一刀快若奔雷! 马槊正在右侧,那个凶人绝对无法及时应对。 余福不禁止步。 男子本是双手持槊,此刻左手松开,就这么一掌拍去。 呯! 长刀崩碎,碎片呼啸着飞溅出去,周围的马贼惨嚎着倒下。 陈三面色剧变,刚想退,这一掌看似漫不经心,却让他避无可避,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呯! 陈三就站在那里,看似这一掌并未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可七窍鲜血奔涌,随即灰白色的脑髓从嘴里和鼻孔中喷了出来。 只是轻飘飘的一掌,就直接拍碎了陈三的头骨。 “快跑啊!” 马贼们被这一下彻底击溃了信心,没有人敢于抵御,马槊男子所到之处,要么逃跑,自觉跑不掉的就跪地请降,磕头如捣蒜。 有人甚至被吓尿了,裤子湿漉漉一片,高呼耶耶饶命。 余福迸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出色的速度,他放弃了战马,而是往后面极速飞掠。 他知晓这些人的目的是救人,至于杀马贼,那应当是附带的吧。 关键是,他在飞掠中回头一看,那些人竟然没追击。 天佑我也! 余福准备逃脱后就去拜神。 他冲出了营地,心中一松,接着不断加速。 哒哒哒! 马蹄声缓缓在前方传来,余福抬头,就看到百余骑在有些昏暗的前方出现。 一条线,默然而来。 那一身甲衣刺痛了逃窜马贼们的眼睛,有人惊呼,“是唐军!” 营地内,剩下的马贼都跪在地上,无人敢抬头。 杨玄带着人走了过来。 老贼低声道:“廖副使的马槊……老夫怕是两三个照面。” 廖劲杵着马槊站在那里,也不吩咐,麾下自然知晓如何收拾残局。 “见过副使。”杨玄觉得眼前的廖劲身上多了一层光晕,头顶上飘着两个大字:高手! 若是需要再加一个字:高高手! 从进了营地开始,廖劲杀敌杀的就像是玩儿,闲庭散步似的,所过之处留下一地尸骸。 杨玄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哪怕是他们都不来,廖劲一人一槊依旧能轻松绞杀了这群马贼。 “那些人如何?” 廖劲拿出布巾,开始擦拭马槊。 “应当没事。”杨玄笑道:“不过有些矜持。” “权贵子弟,平日里高高在上,周围的人不是奉承便是夸赞,深陷此地多时,定然会把火气撒在来营救的人身上。你说老夫是去还是不去?” 呃! “副使亲自去,下官以为有些降尊纡贵,太看得起他们了!” “哦!那你去呢?” “下官去,正合适。” “人情要,但我北疆的威风不可灭!” 这便是一个尺度问题,软了被人看不起,太硬邦邦会让那些贵人子弟心中不满,消磨了救命之恩。 “是。” 杨玄带着人去了。 “咳咳!”老贼在门帘外干咳两声。 这是暗示:有啥狼狈的赶紧遮掩,否则别怪咱们看到了。 杨玄觉得老贼想多了,王老二直接揭开帘子,顺手一拉。 嗤啦! 帘子被扯断了。 这个棒槌! 杨玄眼皮子抽搐了一下,走了进去。 九男四女都在,地上倒着两个马贼。 一个年轻人负手站在前方,颔首,“多谢。” 救命之恩必须要感谢,否则不是公子如玉,而是蠢如豕。 竟然没人主动行礼,问一声救命恩人是谁。 长安的世家子们啥时候这般矜持了? 一个看着文静的少女走出来,福身,“张冬青谢过郎君救命之恩。敢问郎君从何处来。” 这个女人倒也有意思。 杨玄看着其他三个少女,一个在抽噎,身边少女在低声安慰,一个显得有些欢喜,但神色矜持。 至于男子,一人蹲在地上,反手捏着脖颈,还不忘骂道:“苟日的,那一下砸的耶耶都懵了。” 张冬青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便衣,年龄很轻,眸色转动间,竟然能感受到威严。 咦! 这人是谁? 杨玄目光转过来,“我等从北疆来。” “多谢。”张冬青再福身。 魏灵儿哭过后,心情就好转了,也过来行礼,“魏灵儿见过郎君。” 帐内昏暗,杨玄颔首,“你等可无恙?” 男子那边,陶坚头晕好了些,起身道:“多谢了,我等都没事。” 没事就好,此次救援算是圆满结束。该欠的人情都得记上,想来老黄在值房里打盹都会笑出声来。 娘的! 一群棒槌来北疆游历就游历吧,还玩什么隐瞒身份,这下好了,给北疆送人情。 “哎!”潘正哎了一声,“可有吃的?另外,洗漱的东西,更换的衣裳,再令人烧水,我等要沐浴。” 这一下顿时就引发了这群人的躁动。 “是啊!咱们的衣裳应当就在他们这里,还有,咱们好一阵子没沐浴洗漱了,赶紧去弄来。” “哎!怎地不说话?”洪雅有些不满。 这群人往日里在长安颐指气使,金吾卫的将士见到他们不说点头哈腰,但也颇为恭谨,说是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毕竟能拉上关系,对金吾卫好处多啊! 杨玄摇头,这时外面有人拿着火把进来。 火把照亮了杨玄的脸,来人说道:“杨司马,抓到贼酋了。” “好!” 杨玄转身出去,至于洗澡水,特娘的做梦! “哎!你这人怎地这般无礼!” “就是!” 众人一阵腹诽,魏灵儿却怔怔的看着杨玄出去的背影,突然说道:“他是杨玄!” “杨玄是谁?” “北疆近十年来灭族第一人!” /66/66792/17791504.html 第248章 回来 余福跪在大帐边上,身旁就是肖麻子,另一侧密密麻麻的跪着两百余马贼。 肖麻子低声道:“兄长身上多条人命,自然活不成。。。兄长不如义气些,直接顶了所有的罪,若是能逃脱一死,我发誓会为兄长日夜祈福,保佑兄长魂魄升天。” 余福冷笑道:“你手段阴狠,这些年杀人无数,还想活命?” 肖麻子抬头,正好杨玄被人簇拥而来,他就叩首,“小人愿意检举,小人身边这人便是头领余福,这些年余福带着咱们烧杀抢掠,杀人无数。小人罪有应得,只求检举宽大。” “小人检举!” “小人知晓谁杀人多。” “上次被截杀的商队就是咱们干的!” “小人检举……” 老贼唏嘘道:“当年老夫擒了一个偷老夫东西的贼子,怎么拷打都不肯说。现在的贼人却软了骨头,还没问话就招供了。”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王老二问道:“那人后来呢?” “后来啊!”老贼想了想,“后来去和贵人作伴了。” “贵人在哪?” “棺木里。” 杨玄止步,“头领是谁?” “他!”肖麻子的双手被反绑着,用下巴冲着身边的余福点了几下,“将军,余福便是我等的头领,这些年我等烧杀抢掠,便是他的指使。” 人杀了,钱财抢了,想逃避罪名不可能,唯一的法子便是减轻。 杨玄问道:“谁的手上没有人命?” 周围静默。 “谁的手上没有大唐人的人命?” 举手的有数十人。 杨玄说道:“分开问话。” 军士们开始讯问。 哪年哪月截杀了谁,抢了谁,凌辱了谁…… 这些将作为证据,一是可以决定这些人谁能活命,二是能揭开那些血案的真相。 老贼和王老二凑过去听。 “当时小人手抖了一下,就杀了那人。” 一个贼人眼珠子乱转。 王老二说道:“老贼,手抖能杀人吗?” “能的吧。”老贼逗他。 “那下次咱们俩操练的时候,我手抖来试试。” 祖宗……老贼板着脸,“骗人的。” 王老二怒了,一巴掌抽去。 军士低头记录,顺口问话,“还杀了谁?” 啪! 军士抬头,发现贼人竟敢用后脑勺冲着自己,不禁大怒,“贱狗奴,你特娘的,咦!胸口怎地在身后?” 老贼拉起王老二,嘿嘿一笑,“方才他猛地回头,一下就回不来了。” 军士坐在那里发呆,良久猛地回头,脖颈发出咔嚓一声,吓得他一动不敢动。半晌转动了一下脑袋。 “咦!没事啊!” 老贼和王老二来到了另一处。 余福跪在那里,身边的肖麻子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余福的罪行。 “……那年余福带着我等围住了一个部族,先是杀戮,大多人跪下请降,有十余人在木屋中不肯归降,兀自用箭矢偷袭。余福好狠,竟然令人纵火,活活烧死了那十余人。这些年小人但凡做梦,多半就能听到那些惨嚎声,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魔在咆哮。” 狠人啊! 纵火烧死对手不算什么,但这事儿放在马贼这里就成了残忍。 “小人认罪。”余福知晓自己难逃一死,很平静的认罪,“小人只请能拜别祖宗。” “做了马贼还有祖宗?”杨玄冷笑。 “有。”余福说道:“小人不屑,却也认祖宗。” “祖宗以你为耻!”杨玄说道:“就算是走投无路的,去偷去抢也罢,做马贼杀人如麻,你祖宗知晓了,棺材板可压得住?” 老贼回来了,低声道:“郎君,北辽那边拉拢过他们多次。” “哦!”杨玄看着余福,知晓这是北辽想养狗。三大部是三条恶犬,马贼群就是小狗。小狗无法造成大伤害,但不断袭扰却令人头痛。 “大多赞同,余福却极力反对,于是不了了之。” 杨玄问道:“余福,你为何不肯靠拢北辽?” 余福默然一瞬,“小人不成器,六岁读书,当时心中忐忑,不知读书为何。第一课,先生书写两个大字,举起来教导我等。至今,小人依旧记得那个场景。” 先生当时神色肃然,缓缓看向他们。 “男儿!” “先生说,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穷困潦倒可去偷,去抢,乃至于无恶不作,但有一事不可做……男儿,不可对异族屈膝!” 大唐开国后,迅速重整山河,出塞击败大敌北辽。此后帝王不断进取,令异族丧胆。最高峰时,来长安的使者络绎不绝。 那时候的大唐,百姓意气风发,军队豪迈热血,官吏兢兢业业。 但有识之士都记得陈国灭亡后,群雄割据的那一幕。 有割据北方的豪强被相邻豪强攻打不敌,为了挽回局势,竟然向北辽屈膝,自称孩儿,恳请北辽出兵相助。 北辽自然乐于横插一脚,于是出兵大败豪强的邻居,并把战败后的俘虏驱赶入河中尽数淹死,河水为之断流。 这事儿被天下人不耻,哪怕后来豪强身死,依旧遗臭至今。 中原煌煌,对异族一直持蔑视态度。 中原有礼仪时,周边异族在树上闹腾。中原文化昌盛时,周边异族嚎叫着在茹毛饮血。对于中原人来说,周边异族实则和野人并无多大区别。 所以陈国灭亡后,豪强对北辽屈膝,自称孩儿的那一幕刺痛了无数人的眼睛。这才有了先生教学生,要先把此事丢出来,把那位豪强鞭尸一万遍,随后再以此告诫学生们。 ——你哪怕成了无恶不作的悍匪,至少还能去地底下见祖宗。一旦你对异族屈膝,你祖宗都没脸见鬼。 那位不知名的先生只是惯例鞭尸,却想不到给懵懂的孩子们灌输下了这个念头,持续至今。 杨玄问道:“你必死无疑。” “是,小人自知罪不可赦。”余福很光棍。 “你想祭拜祖宗?” “是。” “香烛没有。” “小人只要一把小刀。” 有军士说道:“司马小心。” 王老二淡淡的道:“我手痒!” 杨玄点头,“松绑,给他!” “多谢杨司马!” 松绑后,杨玄问道:“谁有短刀?” 余福说道:“小人身后三步,底下就埋了一把。” 他身后三步是大帐背面,有人过去,在紧贴着大帐的地底下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把短刀。 “若是前面有人围堵,从后面钻出来。短刀埋的浅,很容易挖开,如此兵器也有了。马贼内部这般凶险吗?”杨玄觉得这样的日子堪称是煎熬。 余福接过短刀,“都做马贼了,大多都把廉耻丢在了一边。口中义气无双,背后捅刀子毫不犹豫。小人殚思竭虑,这才镇住了他们。” 此人修为普通,却能镇压一帮悍匪,手腕心机缺一不可。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官场,或是从军,只需历练一二,就能脱颖而出。 奈何此人却做了马贼。 “为何不去做事?”有人忍不住问道。 余福没回答,他冲着南方跪下,叩首。 “拜见阿耶娘。” 他握紧短刀,跪坐好,说道:“五岁时,路人教授了我一句诗,一道残阳铺水中,我随后便读诵出来,阿耶好生欢喜,说我儿聪慧。” 一句话被听一遍就记住,并背诵出来,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并非出众。 “阿娘也颇为欢喜,出门就喜欢带着我,和邻居夸赞我的聪慧。” 杨玄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十岁前日子还好,杨定夫妇不喜带他出门,但管束不多,让他得以在村子里到处野,整日玩的和一个泥猴似的。 “邻居们也赞不绝口,见到我都说余家的老大出息了,以后定然能考中进士,为官做宰。” “六岁那年,阿耶和阿娘把家中积攒多年的钱财全数拿出来,带着我去拜师。先生考了我,说是还聪慧,阿娘为此还和先生争执,说我是很聪慧。” “刚读书,每日归来能听到街坊们的夸赞,我心中乐滋滋的,于是每日苦读。学里的同窗们爱玩耍,就我一人埋头苦读。先生夸赞,我学的越发的刻苦了。” “八岁那年,同窗渐渐收心,开始刻苦读书。刚开始我还能压制他们。可渐渐的,我被人超过了。” “我心慌意乱,觉着天塌下来了。” “先生对我也颇为失望,时常呵斥,说我得意自满,可我并未如此。于是我越发茫然。” “随后十余同窗学业陆续超过了我,先生眼中再无我,连呵斥也少了。” “十岁时,阿耶得知我学业不佳,就问我。” “我当时若是实话实话,说自己资质不如同窗,兴许家中就死了心,也没了后来的那些。” “可我却违心说最近头晕,所以学业不佳。于是阿耶阿娘就喜笑颜开,请医者来看,花钱买了药……为此家中卖了阿娘的嫁妆。” 余福叩首,抬头,手一动,短刀就插入了小腹中。 “此我罪一!” “十二岁时,我深知自己学业不足以科举,却依旧隐瞒。家中支应我读书耗费颇大,阿耶把田地租给别人种,自己去做了苦力。” “此我罪二!” 余福拔出短刀,再度插入另一侧小腹。 他的身体颤抖着,声音却平稳,“十六岁时,我参加考试,名次不堪。我自觉无颜见耶娘,归家后拿了家中最后的钱财,悄然跑了。” “此我罪三!” 余福第三刀刺入大腿。 “前年,我遣人去家中探望,得知阿耶在我走后一年病故。阿娘第三年也去了,留下话:大郎,回家!” 余福拔出短刀,用力刺入胸膛。 他的身体渐渐佝偻着,脑袋垂下,缓缓抵住地面。 身体剧烈颤栗着。 “阿耶,阿娘,我……回来了!”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的电视剧。 为了孩子读书,父母不但要掏空口袋,让孩子去上各种补习班,兴趣班,甚至还得请家教。就算是家庭贫困的,为了孩子,父母也会在工作之余自学,以辅导孩子。 在这样的期许下,哪怕父母不开口,孩子的压力会有多大? 杨玄不得而知,因为他没正儿八经的读过书。 但他觉得余福的悲剧来自于期望太高。从小就在家人和街坊邻居的赞誉中浸泡着,定力差一些,自然无法接受挫败。 “老贼,你读过书吗?”王老二问道。 “当然读过。”老贼傲然道:“老夫家学渊博。” “那你名次如何?” “自然是最上等的。” “为何?” “蠢,因为老夫没兄长。” 就特么一个学生,他不是上等谁上等? 王老二哦了一声,“我也是上等。” 这个小家庭中也就他一人读书。为了教导王老二,怡娘就像是班主任,老曹就像是教导主任,老贼是历史课先生,顺带教授如何辨认古墓。 连杨玄都教授了王老二不少学识。 曹颖自诩学究天人,老贼于史学上的造诣能令专家羞愧,怡娘精通针灸,还懂乐器歌舞,杨玄的更为繁杂,天上地下都有。 所以王老二以后出门可以说一句自己是集百家所长。 “埋了他。” 杨玄吩咐道。 “这等马贼埋了作甚!就该暴尸荒野!” 身后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杨玄的记性不错,记得是公子如玉的陈子茂。 他没回头,“诸位这是洗漱好了?” “没有热水!” 怨气还不小。 杨玄看了一眼,老廖大抵是不愿意和这些年轻人多啰嗦,狡猾的溜到了营地外。 但这也是一个信号:这些年轻人太嘚瑟了! “为何要掩埋马贼?”陈子茂的怨气不小。不过也难怪,此次他组织大伙儿北行,本是想借机和几位贵女加深一番交往,从中选出适合自己的女人。 这一路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堪称是无懈可击,而且也仔细琢磨了几个女人,可没想到却遭遇了马贼。他自问在面对马贼时表现的不算好,原先对自己有好感的魏灵儿甚至连话都不乐意和他说。 所以此刻他必须要站出来,为九男四女说话,寻找发泄怒火的口子。 杨玄淡淡的道:“旁人都能说这话,你等却不能!” “为何?” “若无余福压制,女人会被欺凌,男人也逃不脱一劫。” “男人也逃不脱一劫,什么意思?” “撅着屁股你就知道了。” /66/66792/17791505.html 第249章 问题解决了 魏灵儿一直在好奇的看着杨玄。 北疆不靖,以至于他们被劫,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气。。。这个账魏灵儿觉得应当算在北疆的头上,所以陈子茂质疑杨玄吩咐人掩埋马贼她是赞同的。 一种有人为自己出气的小欢喜。 但杨玄一番话却让她愣住了。 女子被凌辱好理解,男人为何? 她看到常倩眼中多了厌恶之色,洪雅低着头,张冬青见她懵了,就低声道:“分桃断袖。” “哦!” 魏灵儿还是不解,“为何?女人不好吗?” 张冬青耳朵微红,“你不懂。” “什么?” “就是……” 男人那边都明白了,陶坚甚至还下意识的捂着屁股,面色苍白,“艹!” 杨玄回身,肖麻子说道:“杨司马,小人供出了余福的罪行,是戴罪立功啊!杨司马,杨司马……” “我本已忘记了你这人。”杨玄回身,“他杀了多少人?多少大唐人?” 一个军士拿着册子翻找,“肖麻子杀人数十,其中大唐人十余。” “有本事便去杀异族人,娘的,贱狗奴,乌达!” “主人!” “竖杆子!” 乌达眼睛一亮,“领命。” 魏灵儿有些好奇,大眼睛乌溜溜转动,“杨玄,什么是竖杆子呀?” 杨玄没搭理她,问了军士,“找到多少财物?” 军士说道:“金银不少,铜钱却不多。” 杨玄说道:“铜钱携带不便,马贼们就算是劫掠到了,多半也会换成金银布匹和粮食。说到粮食,有多少?” “够这伙马贼越冬了。” “全数带走。” “是!” 魏灵儿跟过来,“我见过你。” 杨玄皱眉,“这里很忙,你先寻个地方歇息,晚些跟着咱们一起回去。” 魏灵儿不满的道:“我真见过你,你和周宁同游曲江池时,我就在边上。哎!哎!” 杨玄去检查物资,洪雅过来,“灵儿你为何要和他亲近?” “这人有本事。” “有本事的人多了去,再说了,他还是贵妃的走狗,咱们稀罕吗?” 魏灵儿回身看着她,第一次蹙着眉,“红花儿,你说她是贵妃的走狗,可若他真是贵妃的走狗,为何不留在长安?贵妃受宠,但凡提携一番,他自然会水涨船高,何必来北疆吹冷风受苦?” 洪雅说道:“可他救了贵妃。” 魏灵儿瞪大了眼睛,“红花儿,他救贵妃是职责所在,难道他还能选择不救?” 洪雅:“……” 我竟无言以对。 魏灵儿大获全胜,得意的道:“我有机密消息,告诉你啊!上次杨玄回长安,贵妃的兄长都为他弄好了职位,可杨玄却自己去了吏部,寻了罗尚书,还是回了北疆,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英雄好汉?” “真的?”洪雅张开嘴,惊讶之极。 “当然是真的,我阿耶说的,难道还有假?”魏灵儿背着手,“你以为周宁会看上一般男人?” “他真是周宁的心上人?” “没错,我亲眼所见,周宁当时仰头看着他,就像是阿娘仰头看着阿耶一般,是欢喜!” “噢!难怪出长安前我隐约听闻周宁有了心上人,还觉着不能呢!没想到竟然是他。” “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杨玄检查了马贼的藏宝,觉得收获颇丰。当然,这些藏宝没法和瓦谢部历代可汗的藏宝相提并论,那个是真土豪,马贼的是小家碧玉。 他出了营地。 “副使。” “如何?” “收获还行。” “把自己当马贼了?” “下官就算是做了马贼,也只会抢掠异族人。” “那些年轻人如何?” “都有心机,偶有天真的,也不是傻子。” “傻子家里也不会放出门,担心给家中惹祸。” 您的见解还真是独树一帜啊! “副使,那些俘虏的马贼如何处置?” 廖劲看着他,“老夫来此只是做个模样,就如庙里的木胎神像,给这些人看一眼就好。至于其它事,无需问老夫,你做主。” 杨玄嬉笑,“那些钱财也是下官做主?” 廖劲笑骂道:“你若是敢吞了老夫也认。” “下官到时候分副使一半。” “少了些。” “那就三七分。” “还少。” “副使……” “到了地底下,小鬼难缠,没钱财过不去鬼门关。” 贪没马贼藏宝,死罪。 杨玄笑着回去,心中却想着可汗藏宝。 若是被老头知晓自己吞了可汗藏宝,是毒打自己一顿,然后勒令交出来,还是秉公行事,把自己交出去。 杨玄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的有些锋锐,近乎于剑走偏锋。 一种紧迫感让他不断攫取各种有利于讨逆的资源,钱财,军队,学校……最重要的还是人心。 举旗的诱惑一直都在。 打起孝敬皇帝儿子的大旗,讨伐伪帝,这样的局面令人振奋不已,随即就等着各路豪杰来投…… 但这个诱惑每次升起就被他自己一巴掌拍死。 大唐立国已久,官吏百姓们习惯了在帝王的统治下各安其职,在没有彻底绝望之前,你就算是打出孝敬皇帝的大旗,说他没死都没卵用。 不说别处,陈州老头那里就会出兵镇压。 孝敬皇帝冤啊! 是冤! 刘擎估摸着也觉得孝敬皇帝冤,伪帝不当人子,是个畜生。 可为了大唐的构架不散,他必须要出兵镇压。 而北疆更不消说,黄春辉绝对会派兵来增援,一巴掌拍死太平。什么孝敬皇帝的子孙,弄死没商量。 为何? 为了大局! 黄春辉和刘擎都知晓支持讨逆的后果:北疆会分成两派,一派支持讨逆,一派反对,两派会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随后北辽只需轻轻推一把,北疆这个美人儿就躺倒,等待北辽享用。 小伙,不能冲动啊! 杨玄告诫了自己一下。 然后想想大唐如今的局面,又觉得有些矛盾。 一方面他希望大唐能延续如今的局面,一步步坠入深渊,如此讨逆的良机才会出现。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大唐国运如浮萍般的随波浮沉。 最终还是一个想法:自己努力,其它的交给天意。 杨玄进了营地。 魏灵儿和洪雅凑过来,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杨玄,周宁家中答应了吗?” 这妹纸还真是不见外啊!连这种问题都能问出来。 杨玄眼皮子跳了一下,没回答。 他好冷酷啊! 魏灵儿见过许多年轻人,但凡知晓她的身份后,那些年轻人要么矜持,要么讨好,从未有人这般冷酷过。 洪雅低声道:“他不搭理你,你别搭理他。” 以牙还牙! 魏灵儿气鼓鼓的点头。 “司马,马贼禁锢了二十余女子,如何处置?” 杨玄的眉心在蹦跳,“带了来。” 二十余女人被带了过来,看到杨玄后,齐齐跪下,然后无声更咽。 无声的哭泣最为打动人,魏灵儿吸吸鼻子,“她们好惨,那些马贼该死。” 杨玄叹息,“可有人想回家?” 二十余女子没人抬头。 “杨司马,天地之大,无我等容身之所了。” “我等若是归家,家中定然会引以为耻,耶娘或许会留下我等,可街坊邻居会议论纷纷,让耶娘备受煎熬。我等……无颜归家。” 娘的! 这狗屁的规矩! 受害者反而成了过街老鼠,这特娘的! 杨玄咬牙切齿的看了那些马贼一眼。 一个女人叩首,“我等只求一些粮食,就在此地栖身,求杨司马恩准。” 魏灵儿红了眼眶,“可这里是草原,那些异族会来欺凌你们。” 女人平静的道:“去哪都是欺凌,若是有死的勇气也还好,没有死的勇气,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魏灵儿落泪了,“杨玄,你帮帮她们。哦,我有钱,我出钱。” 张冬青一直在旁观,此刻叹息,“灵儿,给了她们钱财反而是祸患。” “怀璧其罪!”杨玄看了张冬青一眼,“我这里有个去处。” 女人们抬头看着杨玄。 “陈州太平县,那里多是人犯,却繁华。去了那里,没人知晓你等的遭遇,如何?” 那女人欢喜,“多谢司马,我等能干活,那里可有活计给我等做?” “有,不少。”杨玄想到了那些工坊,“我会派人护送你等去太平,交代给太平县县令,给你等安置住所。那边做工方便,人犯中也有些好人,女子在那里是僧多粥少,能嫁人!” “司马大恩!” 二十余女子匍匐行大礼。 “若非司马,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司马!” 杨玄回身。 张冬青觉得他会得意……她见过那些官员,但凡做了些对百姓有好处的事儿,百姓感激零涕后,他们往往颇为得意。 杨玄回身骂道,“这狗曰的世道!” 张冬青愕然。 魏灵儿点头,“嗯!这狗曰的世道!” 常倩讶然,低声道:“灵儿你说粗话了。” 魏灵儿眼珠子一转,“有吗?” “有。” “你听错了。” “啊!” 这时营地外传来了惨叫,魏灵儿等人看去,就见一个木桩子竖在外面,树皮都被剥去,光溜溜的。木桩子顶端被削尖,此刻几个杨玄的护卫正架着肖麻子往上提。 关键是,肖麻子下半身赤果着。 “呸!” 几个少女呸了一口,面红耳赤,刚想避开视线,却见几个护卫把肖麻子提溜到了木桩子的顶端,缓缓放了下去。 手一松,肖麻子就往下面滑溜。 “啊!” 惨嚎声就像是厉鬼尖叫,又像是地底下有人嚎哭。 魏灵儿打个寒颤,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多了些害怕。 九男那边却在议论纷纷。 “太残忍了些。” “不过对马贼却只能如此。” “杀人不眨眼,难怪能在北疆混出名头来。” “此人原先是个不良帅,后来机缘巧合救了贵妃,从此就飞黄腾达了。” “哎!他好歹是靠着军功升官,没那么不堪。” “贵妃的走狗罢了!” “你特娘的开口就说走狗,闭口就是不屑,你特娘的立了什么功劳?如今竟然能官居五品!” 陶坚和人呛了起来。 “这些人,不像话。” 洪雅说完捂嘴,常倩诧异的道:“你怎地也为他说话?” 收好马贼的钱粮,收拢战马等物资。 有人来请示,“营地如何处置?” 杨玄说道:“一把火烧掉!” 老贼过来,“郎君,小人想起了些事。” “说。”能值当老贼郑重其事的态度,事儿不小。 “那魏灵儿的阿耶,宝应郡公魏忠,今年刚升职为右武卫大将军,执掌右武卫。” 老贼眼中闪烁着异彩,“郎君,大腿啊!” 王老二嘟囔,“魏灵儿的腿不大啊!” 杨玄倒吸一口凉气。 卧槽! 右武卫大将军的女儿? 讨逆不但要在地方打根基,还得在要害处落子。 长安就是重中之重。 小团体一直在为此绞尽脑汁,可这事儿真的和能力没关系,那些大佬不是你一番话就能说动的。 可现在一位大将军的闺女就在眼前,刚被杨玄救过。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 “出发!” 一群人出了营地,看到一人手持马槊站在前方。晨风吹动他的衣袂,恍若神仙中人。 老廖真会装比! 杨玄自然要配合一下,郑重介绍,“此次为了救你等,黄相公日理万机,没法来。来的是北疆节度副使,廖公。” 九男四女在这方面都是人精,齐齐上前行礼。 “多谢廖副使。” 廖劲回身,淡淡的道:“无恙就好。” 装比完毕,老廖上马而去,压根不和这群公子哥贵小姐多说一句话。 九男四女眼神乱瞟,知晓人情是扎扎实实的欠下了。回家给家人一说,少不得要为了这个人情或是挨打,或是被禁足,或是被什么。 魏灵儿也颇为头痛,“回家定然要被阿耶禁足,阿娘会不停唠叨,直至我吐血身亡。” 一骑疾驰而来。 “副使,发现敌军冲着这边来了。” 气氛骤然紧张。 廖辉问道:“多少人马?” “三千余骑,看着气势不俗。” “那应当是地方守军发现了咱们的踪迹。”廖劲果断的道:“马上走” 九男四女面色发白,那些马贼都是步行,拖累了大队速度,陈子茂说道:“这些人拖累了咱们,得想个法子。” “杨玄。”魏灵儿觉得杨玄一定有办法。 “法子有。”杨玄淡淡的道:“你和我也算是有有缘,到我身后来。” 为何? 魏灵儿不解,但依旧策马到了杨玄身后。 俘虏就在前方。 杨玄举手。 用力挥下! 一百护卫持刀冲进了俘虏中,俘虏们被绳子绑着手无法躲避,叫骂声惨叫声刺耳之极。 数十没杀过大唐人的马贼在另一边,跪下磕头求饶。 可没人动他们。 少顷,人被杀光了。 九男三女回头看着杨玄。 杨玄平静的道: “看,问题解决了。” /66/66792/17791507.html 第250章 自己人(为‘南粤蛮龙’加更) 三千余骑正在打马疾驰。 建水城守将耶律喜沉稳的看着前方,问道:“确定只有五六百骑?” 跟随的斥候说道:“看着和马贼的人数差不多。。。” “那就没错。”耶律喜的眸中多了一抹冷意,“从上一战以来,北疆就做了缩头乌龟,不肯出战。今日倒是有趣,五六百骑深入草原为何?” 斥候说道:“咱们的人看到有马贼逃窜,随后被截杀,好似一个都不许跑。” “为了五六百马贼冒险不值当,那么他们为何深入草原?”作为直面北疆的守将,耶律喜沉稳中不乏进取,“定然是马贼劫掠了什么。财物……除非是李泌的御座,否则不值当。” 斥候笑道:“兴许是果子呢!” 大唐皇帝用驿传快马千里迢迢为爱妃运送果子的‘事迹’广为人知,皇帝觉得为爱妃如此是爱的表现,殊不知在天下人的眼中却成了笑话。 “哈哈哈哈!” 众人忍不住狂笑。 耶律喜说道:“器物不可能,那便是人。马贼定然是劫掠到了某位不得了的人物,所以引来了北疆的突袭。数百骑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来营救……谁值当数百骑?” “详稳,少说得是个将军吧?” “将军能被劫掠?” “那就是贵公子或是贵女。” “至少得是刺史的孩子。” “对,少说是刺史的孩子。” “拿住了刺史的孩子,那就有热闹看了。” 耶律喜是个胸襟宽广的人,每次遇到事儿,总是喜欢听下面的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一通,随后自己再拍板。 这便是集思广益。 今日也不例外,手下一番分析后,耶律喜觉得自己找到了打开当前局势的钥匙。 “定然是贵人。”耶律喜说道:“可好死不死的,竟然被咱们的斥候碰到了,他们的运气看来不大好。”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狂笑。 “追!” 一追一逃,逃的人消耗最大。心理压力是主因。 军士们倒是没啥,大伙儿在刀口舔血习惯了。可被救出来的贵人子弟们刚从被囚禁的苦海中走出来,接着又经历了一出亡命奔逃,精神几乎崩溃。 他们的随从数十人也没法帮忙,只是关切的叫喊。 “小郎君,快一些。” “小娘子,要掉队了。” 老贼听着这些喊声,有些纳闷,“郎君,怎地像是在打马毬呢?” “不,打人球。”杨玄回首看了一眼,公子哥们还不错,没掉队,看来平日里在长安没少飞鹰走马,也没少出城去祸害那些兽类。 老贼暧昧一笑,“哪个球?” 王老二不解,“有什么球?” 杨玄嘴角抽搐,“别教坏了老二。” 老贼笑道:“老二迟早得知晓男女之事,此刻教导一番也是好事,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此等事无师自通。” “也有错的。”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想到了那个结婚数年没怀孕的笑话,“老贼,你从何处学了这些?” 老蛇皮笑了笑,“狱中无聊,那些人每日吹嘘各种事。天长日久,该吹嘘的都吹嘘了,也吹嘘累了。唯有男女之间那档子事永远都吹不累。” 人才! “张娘子,快一些。” 杨玄回头一看,张冬青掉队了。 这个妹纸的马术能明显看出普通,但这一路却咬牙坚持着。 张冬青的身体在马背上颠簸的比较厉害,这是身体失去掌控力的表现,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失去控马的能力。 然后不是跌落马下,就是随波逐流。 “哎!这女人倒是坚韧。”见到张冬青咬牙跟了上来,老贼不禁赞了一句。 “放松!”杨玄放慢了马速,等张冬青跟上后,说道:“越紧张你就越累,你累马也累。是马动不是你动,既然如此,你放松随着马一起动就行了。” “小玄子,我怎么觉着你在开车呢!” 张冬青闻言喘息几下,放松了身体,果然舒服了许多。 “别紧张。”杨玄回首看了一眼,“追兵还远着呢!” 话音未落,身后远方出现了黑点。 “敌军来了。”有军士惊呼。 曰! 我这什么嘴? 杨玄摸摸自己的嘴唇,见贵人子弟们面色煞白,就笑了笑。 “你还能笑出来?”常倩面色发青。 “厮杀汉,厮杀是常事。”杨玄不大喜欢这个妹纸,“杀人杀多了,自然不怕这等事。有时候浑身挂满了肠子肺叶,也得冲杀……” 常倩的咽喉涌动几下,指着杨玄想骂人。 呵呵! 杨玄成功恶心了这妹纸一把,心情大好。 他和这些人扯淡的目的是关注大腿。 大腿看来有些害怕,但却咬着红唇不肯说出来。 挺倔一少女。 没啥坏心思,就是单纯了些。 “灵儿,放松些。”张冬青现学现卖。 魏灵儿嗯了一声。 杨玄跟上,“竟然没回头,可见胆大。” 魏灵儿强笑道:“我不敢回头。” 你这也太耿直了吧……杨玄:“……” “他们在那!”追兵发现了目标。 耶律喜仔细查看,“六七百!” 有人说道:“详稳,还有人质呢!” “对,看,落在后面的……哎!详稳,不少是女人呢!果然是人质。” “详稳,这定然是贵人中的贵人,大功劳啊!发财了!” 北辽同样是以军功为重,军功之下,升官发财只是等闲。 所以上次赫连峰令对头林雅领军出战时,林雅虽然知晓赫连峰想消耗自己的人马,但依旧忍不住为军功动心。 大伙儿都看着尊敬的详稳大人。 大人,拍板的时候到了。 详稳大人毫不犹豫的道:“卷过去!” “得令!” 追兵分为两股,从左右席卷而去。 “敌军来了。” 掉队的是几个随行的仆妇,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打马。 “闭嘴!”一个军士回首厉喝。 有仆妇骂道:“贱狗奴,回头令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玄淡淡的道:“看来先前让他们吃的太饱了。” 老贼心领神会的给个眼色。 大伙儿开始加速了。 几个凶神恶煞的仆妇此刻慌了神,想追追不上,回头一看追兵如狼似虎,顿时就吓尿了,“救命!小郎君,救命!” “小娘子!” 常倩回首,“杨司马,救救她们吧?” “我也想。”杨玄很诚恳的道。 “那就出手吧。” 宁为长安一小吏,不为北疆一县令,这是大唐上下对北疆的看法……莽荒地带,穷山恶水,尽出土匪。 所以关中人来到了北疆,优越感爆棚不说,那种不屑的劲头也很足。 杨玄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人,微笑道:“可我也不能代替她们骑吧?” 常倩:“……” 老贼说道:“自己骑自己的。” “救命!” “耶耶救命!” “杨司马,阿耶!杨阿耶!” “杨祖宗!” “阿耶,奴错了!” 几个仆妇胡乱叫喊,杨玄的辈分瞬间就飞升了。 “老贼。” “在!” “帮帮她们。” 常倩瞪着杨玄,“你不是说帮不了吗?” “是啊!” “那你如今为何能出手?” “帮她们下个决心罢了。” 众人回头,就看到老贼策马回去,等几个仆妇过来时,挥舞鞭子就抽。 战马挨了鞭子,长嘶一声,顿时就飞奔而去。 嗖! 常倩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个仆妇超越了自己,直奔带头的廖副使而去。 卧槽! 好快! 两边一追一逃。 老贼低声道:“三千骑,郎君,有廖副使在,加上咱们的百余护卫为主,辅以五百骑,能击溃他们。为何要逃?” 这也是杨玄逃的如同旅游般的原因,还有功夫去关怀大腿,“我也不知。” “大车跑得快,全凭头马带。”杨玄指指跑在最前面的副使大人。 前面有多装比,此刻的廖副使看着就有多没出息。 你该掉头去厮杀啊! 可老廖却一骑绝尘。 压根不带回头的。 “带着这些贵人子弟,副使怕是不敢冲杀,否则乱军之中被弄死一个,人情没了,弄不好还有些仇怨。”杨玄分析着廖劲的动机。 老贼点头,“是。除去一个张冬青之外,都是权贵子弟,联手起来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廖副使不敢冒险也是情理之中。” 一追一逃,直至午时。 “饿了。” 陶坚饿的肚子贴脊背,看看同伴,人人如此。先前撤离营地之前,军士们弄了早饭,不过他们觉得太粗糙不肯吃,现在就遭罪了。 “救我!” “哎!子茂!” 陈子茂的马渐渐不支,任凭他拼命打马也无济于事。 “换马!”陶坚喊道。 可此行缴获的马都在前方。 “去拉来!”陶坚去找马。 “潘正!” 陶坚闻声回头,不禁傻眼了。 潘正也随之掉队了。 大队人马疾驰,很快就把他们二人甩在了身后。 “廖副使,救救他们吧!” “廖副使!” 廖劲此刻才回头,面色铁青,“可其他人呢?一旦混战,谁来保护你等!走!” 常倩低声道:“廖副使说的没错,一旦混战,咱们首先会倒霉。” 魏灵儿眼眶又红了,“可……可他们怎么办?杨玄,子泰!” 哟! 这就开始称呼表字了。 老贼挑眉,暗示郎君手段了得,竟然让大腿改变了态度。 杨玄苦笑,“我们无惧冲杀,真的。” 有人狐疑的道:“都是说。” 老贼冷冷的道:“我家郎君以五百骑牵动瓦谢万余铁骑,什么叫做都是说?” 那人愕然,“万余骑?” 老贼淡淡的道:“你等以为两千余人的太平军如何能灭了坐拥两万铁骑的瓦谢?” 顿时众人看向杨玄的目光都不同了。 杨专家! 杨玄说道:“一旦冲杀起来,你等谁来照拂?” 是啊! 先前质疑那人拱手,感激的道:“多谢杨司马!回头我请杨司马去青楼。” 你的同伴马上要落入敌手了,你特娘的还有心思去青楼。 权贵子弟的神经真粗啊! “塑料友情!”朱雀说道。 “救命!” 陈子茂和潘正落入敌手。 二人先被几耳光抽的嘴角流血,随后被五花大绑,由数十骑看护,不再跟随。 耶律喜欢喜的道:“功劳到手。” 追兵越发近了。 廖劲回首,“杨玄。” “在!” “给他们一下!” “领命。” 老廖的命令让杨玄有些不解,他觉得令百余骑护着这些累赘先走,随后大伙儿一阵反杀岂不是更妙? 老廖的一杆马槊就能让敌军胆寒,加上他杨老板的一把刀,老二的巴掌,护卫们的精悍,五百骑的凶残…… 对方又不是北辽最精锐的骑兵。 三千骑也不是不能敌啊! 杨玄看了魏灵儿一眼,低声道:“紧跟廖副使。” 魏灵儿身体一震,“你去哪?” 杨玄微笑道:“保护好自己。” 杨玄旋即策马,战马长嘶,人立而起。 魏灵儿回头,就看到了这个令她此生难忘的画面。 杨玄双腿夹着马腹,战马人立而起。他冲着魏灵儿微微一笑。 随即拔出横刀,喝道:“乌达!” “在!” “随我阻敌!” “领命!” 战马此刻才开始转向,竟然是原地靠着两只后蹄转了回去。 魏灵儿更咽道;“你要回来呀!” “我太平军!” 横刀高举。 林立如刀山。 “威武!” 杨玄一马当先冲杀了过去。 百余骑紧紧跟随。 “放箭!” 一波箭雨让追兵有些懵逼。 骑射不是谁都有的本事,要精锐中的精锐才行。 可眼前这百余骑却人人都能骑射。 “绞杀他们!”耶律喜喊道。 可这百余骑却格外狡黠,竟然采用了游斗的方式,不断从外围射杀追兵。偶尔敌军散开,他们会在杨玄的率领下恶狠狠的扑上来,撕咬一口,在耶律喜恼怒的吼叫声中遁去。 “止步!” 被一番游斗纠缠后,前方的唐军已经看不见踪迹了,耶律喜这才令众人停止追击。 两骑赶来,回报了一个重大消息。 “详稳,那二人都是大唐勋戚子弟,其中一人还是给事中的儿子。” “哦!哈哈哈哈!赶紧回去!” 杨玄带着护卫们没走。 “郎君,为何不走?” “我心中有些疑惑,需要去看看。” 他带着护卫跟在后面,直至发现了那两匹被丢弃的战马。 战马孤独的在嘶鸣着,看着很虚弱,以至于被轻松控制。 “检查!”杨玄面色平静,“希望不是如我想的那样。” 乌达麾下大多是养马好手,很快发现了问题。 “主人,这两匹马都被刺过血。” “什么意思?” “刺血后战马会很快,可一旦爆发之后,战马就会无力。” 放血疗法吗? 可这是战马! “痕迹老还是新?” “新。” 老贼看着杨玄,“郎君想到了什么?” “这是故意的!” “谁有嫌疑?” 杨玄摇摇头,“他们的同伴不会如此,而且战马都是咱们的人控制着,谁能下手?想来想去唯有……” “自己人!” /66/66792/17791508.html 第251章 北疆顶流 魏灵儿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回头看向身后。 “灵儿,你在看什么?” 张冬青渐渐领悟了马术的奥妙,心中颇为感激杨玄和魏灵儿。。。 “我在看追兵。” “追兵被杨司马带着人拦住了。” “嗯!” “杨司马英武!” “冬青。” “嗯?” “杨司马……若是他为了我们战死了怎么办?” “应当不会吧。” “我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这个,我……好难过。” “不会的!” 一行人疾驰,直至下午,这才寻了个地方宿营。 有人急不可耐的道:“为何不继续走?” 一个军士冷着脸道:“夜里容易迷路,再说了,夜里看不清路,弄不好一个坑就能坑死人。” “生火!” 篝火升起,魏灵儿坐在篝火边,呆呆的看着北方。 常倩不知从哪过来,坐下后,伸出有些脏的纤手在边上烘烤,“灵儿,追兵应当来不了了。” “哦!” “我问过军士,说若是追兵能来,廖副使决计不会令人生火。” “哦!” “咱们得救了。” “哦!” “你不高兴?” “嗯!” “为何?” “我以前在长安时,听人提及北疆就是八个字,穷山恶水,尽出刁民。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北疆凶恶,不大看得起他们。 可此次我却看到了许多……那些将士奋勇冲杀,悍不畏死,只是为了救护咱们。他们吃的是干饼子,那么粗糙的饼子,咱们这辈子见都没见过,可他们却吃的狼吞虎咽,说是难得的美食。” “卫国戍边自然该这样的。” “不对。他们吃着粗饼子卫国戍边,我们却在长安歌舞升平享受美食,你觉着心安吗?” “你……” “我不心安。” 常倩笑道:“今日经历的太多,你心绪难宁,等明日就好了。” “我没有心绪难宁。”魏灵儿看着北方,“杨玄当时策马掉头毫不犹豫,就算是去赴死也毫不迟疑。那些人说他是贵妃的走狗,有脸吗?” 常倩:“……” “贵妃的走狗都在高官显职上得意,杨玄却在北疆为了大唐拼杀,这是谁的走狗?”魏灵儿看着她们。 张冬青的大腿被磨的有些痛,她不顾矜持撇开双腿,抬眸,轻声道:“若说是走狗,那也是大唐万民的走狗。” 魏灵儿的眼睛一亮,“冬青你说的真好。” 张冬青反手轻轻捶打着酸痛的后腰,“杨司马当初在曲江池半首诗镇住了那些权贵子弟,文采风流。今日返身杀敌义无反顾,豪迈热血,此等人……当是世间第一等豪杰。” “嗯!”魏灵儿眼神渐渐黯然,“可他去阻截追兵一直未归,我就担心……” 张冬青叹息,“出长安时我等想着北疆应当是牛羊遍地,处处青草树木。没想到此处如此艰难。我等此行……轻浮了。” 常倩说道:“为何说轻浮?我等游历也是常事,地方不靖,以至于我等被劫掠……” “咱们不该去辽境。”魏灵儿说道:“当初就有人劝阻,可我等兴奋难耐不肯听从,这才倒霉,和北疆有何关系?” “你!” “好了好了,别吵架了。” 魏灵儿就像是炸毛的猫,突然肩头一松,“可杨玄却没了。” 张冬青安慰道:“兴许在路上吧。” “在路上也该派人来报信。” 众人默然。 外围有人喊道:“谁?” 众人如惊弓之鸟,纷纷起身看去。 一抹黑影在前方出现。 “别咋呼!” 说话间,一人牵着马走了过来。 “乌达,你家主人呢?”军士欢喜问道。 乌达指指后面,“弄些吃的。” “有干饼子,还有咸肉。” “咸肉卷饼子,好吃。” “你跟着杨司马倒是学会了吃。” “那是。” 随即一片黑影牵着马过来。 魏灵儿焦急的等待着。 “他没在!” 一个个黑影近前,都是护卫。 老贼来了。 王老二来了。 魏灵儿的泪水夺眶而出,“杨玄呢?” “谁寻我?” 声音在更后面。 一个黑影走了过来。 “杨玄!” 杨玄的脸上带着不少血痂,看着吓人之极。 张冬青不禁低头念佛,“佛祖保佑。” 魏灵儿欢喜的蹦了起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不回来谁回来?”杨玄饿惨了,接过王老二递来的肉夹饼,蹲在火堆边就啃。 魏灵儿蹲在他的身边,连珠炮般的问道。 “敌军没追你吗?” “你杀了多少人?” “那些北辽人可凶悍?” “……” 少女天真活泼,声音清脆,用来佐餐也不错。 杨玄吃完,“追兵回去了,今夜你等好生歇息。” 常倩问道:“那陈子茂他们呢?” “被俘了。” “该去救他们!” 杨玄看着这个女人,“你去?” 常倩愕然,“你等是武人。” “武人就该为你等的莽撞去送死?” 常倩面红耳赤,“武人就该保护百姓。” “你等可是百姓?” 这群人若说自己是百姓,那真正的百姓是什么? 猪狗? 还是牛羊! 常倩:“……” “谁来保护武人?” 对于这个女人,杨玄渐渐失去了耐心。若非惦记着要人情,此刻他就能让常倩没脸。 杨玄寻到了廖劲。 “如何?” “不算精锐。” “战意如何?” “普通,更像是立功心切。” “那二人呢?” “被俘了。” “你觉着可该去营救?” “建水城不大不小,就算是能混进去,风险不小。” 杨玄看似漫不经心的应答,火焰熊熊中,却不经意的看向廖劲。 耳边朱雀说道:“给战马放血只发生在疾驰之后,战马血液发热,放血后才能平息下来。还有就是在开春时给马匹放血,随后进补……”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放血疗法,什么病躺上去就是一刀,先放血再说。直至放死了一位总统。 但那两匹马却事先就被放过血,刚开始看不出异样,时间一长,战马就支撑不住了。 谁能动手脚? 杨玄可以担保自己的麾下不会。 关键是,看管马圈的是那五百骑中的人。 也就是廖劲的人。 为何? 要说陈子茂和潘正的父祖和廖劲有仇,杨玄是绝对不信的。若是有仇,那二人就该表露出疏离的态度。可早些时候行礼,这二人可是站在最前方,想给廖劲留下个印象。 杨玄在路上想过了各种可能。 若是廖劲决定不营救,那么就是刻意要弄死那两个倒霉蛋,顺带给他们的父祖捅一刀。 你家娃不知天高地厚,跑去北疆哔哔,结果被北辽俘获了。别想了,这娃废了,再练个小号吧。 若是营救…… 那就有趣了。 此行本是一次捞人情之旅,不算危险。现在丢了两个公子哥,不救是本分,那二人的父祖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是北辽城池,北疆不可能为了救你家娃去攻打北辽坚城。 自认倒霉吧! 廖劲一旦决定去营救,就代表着什么? 哪怕是是失败了,可依旧能赚取人情。 ——廖副使大放异彩。 消息传回长安,廖副使果决、大义凛然、足智多谋的形象跃然纸上。而此行的九男四女的家族将会感激零涕。 廖副使,好人呐! 对于此刻的大唐来说,好人卡自然不足以酬谢,唯有成为亲密的挚友。 廖副使名声大振之余,还多了一群权贵好友,这…… 黄春辉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屁股底下有些发烫? 可黄春辉此次亲自点了廖劲的将,说明二人之前有过沟通。 万般想法让杨玄脑子里有些抽抽,随即脊背发寒。 他看了廖劲一眼,心想若非自己心中一动,去检查了那两匹马。而且敌军也不屑于带走那两匹马,谁会知晓廖劲的谋划? 这等谋划堪称是辛辣之极,若是廖劲把谋划的目光对准杨玄…… 我多半也会被他算计!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是狠! 杨玄知晓自己还差了一个狠字,瞬息明悟了许多东西。 帝王无情,只因帝王的眼中是全局,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棋子随时都能变成弃子,帝王不会掉一滴泪。这是狠! 他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目光就如此刻天空之上的星宿,明亮,且温润。 廖劲把干饼子搁在边上烤,脸盘被火焰映照的红彤彤的,“那二人的身份看似简单,陈子茂的阿耶陈述,家中姻亲有户部侍郎蒋焕成。潘正的阿耶给事中潘进,潘进一旦再进一步,便能成为重臣。我北疆得罪不起。” 可他们被俘和我们无关,那二人背后的家族也怪罪不到北疆的头上! 皇帝的文书或是旨意都要在三省过一道,而其中最为要紧的便是门下省。门下省有给事中四人,四人皆有封驳皇帝文书旨意的职权。 也就是说,给事中一旦觉得上面下来的文书或是旨意不妥当,有权利打回去。 这个职权堪称是重中之重! 廖劲唏嘘道:“不救,以后上面对我北疆有利之事,就怕被封驳了。做事,难。” “是啊!”杨玄笑道。 可如何救? “副使,大军攻打不可能,一旦出兵,北辽便会欣喜若狂。” 林雅败的太惨,令北辽上下惊诧莫名,也一直在寻找报复的机会。一旦得知北疆出动大军,北辽会炸毛。 “那你以为当如何?” “下官以为,要不……还是算了吧。” 廖劲看着他,“你能为了李晗远赴基波部赴险,为何不肯去营救那二人?” 因为我不是棒槌,更因为大佬你有谋划在里面,我怕死……杨玄笑道:“基波部身处草原,周旋余地大。可建水城却是城池,一旦被发现,只需关闭城门,那就是瓮中捉鳖。” 北辽拿住杨玄,皇叔大概率会拿着心爱的小皮鞭赶来,先拷打问出回春丹的方子,随后笑眯眯的看着杨玄去死。 “许多事,事在人为。” 呵呵! 杨玄用那种播音腔,深沉的道:“副使何等重要,岂能为了两个贵公子赴险?” 廖劲干咳一声,“相公知晓了也会营救。” 黄春辉知情! 杨玄心中疑窦落下两成,但更多的疑惑浮现。 黄春辉这是图什么? 杨玄叹息,“下官去试试?” 这是试探,若是廖劲点头,杨玄绝壁会在建水城周围打个转,随后回去说营救失败。 什么人情,比不过自己的小命要紧。 廖劲拍拍他的肩膀,“胆气十足!” “副使谬赞了。” 廖劲把饼子翻个面,竟然烤糊了些,他一边用指甲刮去烤焦的黑灰,一边说道:“老夫也去。” 老廖果然是个狠人,我不及也!杨玄只觉得心中发凉,强笑道:“副使早些歇息。” 廖劲点头。 老贼他们弄了篝火,杨玄到时,王老二在烤肉,咸肉的味道很香,但烤出来并不好吃。 “郎君,如何?” 杨玄坐下,“明日廖劲带队,去建水城。” “这是疯了?” “我也觉得,可廖劲格外冷静。” “他这般冒险作甚?” 杨玄不知,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但不敢确定。 若是未曾发现战马被人动了手脚,此刻杨玄大概会感慨廖副使牛逼,廖副使义薄云天,廖副使…… 杨玄突然身体一颤。 老贼也是如此。 二人相对一视,都面色发白。 “郎君,这绝对是故意的。” “可他这般做为何?” “人情?” “人情之外还有东西,否则不值当!” “名声!” 杨玄抬头,“没错。” 廖副使为了营救两个倒霉蛋,潜入了北辽城池,这特么和卷轴里那些孤胆英雄有何区别? 廖副使要声名大振了! 杨玄想到了收割流量这个概念。 廖劲收割了无数流量,成为顶流后,接下来就要流量变现,这需要积攒功劳。 随后…… 黄春辉那老迈的模样在杨玄的脑海中浮现。 黄春辉一旦退下去,谁来接班? 北疆顶流廖劲在此,舍我其谁? 瞬间,所有的事儿都在杨玄的脑海中定型了。 “黄春辉在为廖劲铺路!” …… 当夜,那些男女睡的不安稳,不时有人惊醒,还有人做噩梦惨叫,闹腾不休。 “就特么一群废物!” 有军士被吵醒,不满的道。 “快别羞辱废物了。” “那是什么?” “是蛀虫。” 只知道吃喝和破坏。 杨玄也被吵醒了。 娘的! 他皱眉道:“都安静了。” 凌晨,魏灵儿迷迷糊糊的醒来。 “哎!冬青。” 张冬青抬头,也是迷迷糊糊的。 “干嘛?” 魏灵儿起身,“廖副使不见了。” “是呢!” “还有……杨玄呢?” “杨玄的那些人也不见了。” “少了好些人。” 临时营地里仅仅剩下百余骑。 带队的队正过来,板着脸道:“诸位,用了早饭咱们就回桃县。” 魏灵儿问道:“杨玄他们呢?” 队正说道:“副使和杨司马他们有重要事去办,先走了。” 魏灵儿不知为何,缓缓回首北望。 “要回来啊!” /66/66792/17791509.html 第252章 风水师 建水城不算雄城,作为直面北疆的第一线城池,这里百姓仅仅数千,军队五千,军民比例几乎一比一。 一条河蜿蜒如玉带,就在建水城的边上流淌而过,名曰:建水,建水城便是因此得名。。。 从建城到如今,建水城也仅仅在大唐立国初被那帮子骄兵悍将给暴打了一顿,直接破城。此后几度凶险,但好歹都守住了。 而今北辽越发强势,以一国之力,压制的北疆不敢抬头。大好形势下,建水城中的军民也颇为悠闲放松。 每日早上打开城门,任由城中百姓出入。或是去寻柴火,或是去放牧,或是去经商…… 大车不时出入,骑马的百姓出了城门,就打马疾驰。 天气不大好,有些阴。 这等天气一场雨下来,基本上就和寒冬差不多。若是你在野外没有雨具,这么一场雨就能要你的命。 远远的,有四个人蹲着眺望建水城。 “城门守军松懈,若是有一百骑就能突破。”杨玄觉得机会真的太好了。 “一百骑还未接近就会被发现。”廖劲眯眼看着城门方向。 “也是。”杨玄想到的却是乔装。 但一百骑目标太大了,就算是乔装也很难不引发守军的警惕。 “白日混不进去。”廖劲看了一会儿,起身,“回去寻个地方歇息。” 四人走后,几个牧民经过了这里。 “说是抓到了两个大唐的贵人,其中一人是刺史。” “不,其中一人是皇子。” “皇子?那还得了。” “就是皇子,你没看到前日城门一开,就有信使往宁兴去了?这便是去请功的。” “详稳这下要升官发财了。” “详稳好像没娘子。” “那正好!升官发财娶娘子,人生三大喜。” 二人远去,几个斥候缓缓归来。 “如何?”城门的军士问道。 斥候不下马,懒洋洋的道:“都跑了,跑的比草原上最快的骏马还快。” “唐军就是狗!”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气氛惬意之极。 没人想到唐人敢潜入建水城,就算是最大胆的脑洞都没想过。 斥候去了城守府。 耶律喜正在讯问。 “给事中之子,可知大唐朝中最近关于大辽的决议?” 潘正低着头:“不知。” 耶律喜呵呵一笑,“此乃大辽,我劝你老实。” 潘正抬头,“我只是个纨绔子弟,这几年一直在玩耍。” 耶律喜微笑道:“可要我陪你玩玩?” 潘正颤栗了一下,“我发誓没说假话。” “男人不受苦就不知天高地厚。”耶律喜刚想令人动手,斥候来了。 “唐军远遁。” 耶律喜笑道:“看来你们并不重要。” “因为同行的有北疆副使,否则他们定然会为我等赴险。”陈子茂担心对方看轻自己二人,随后下狠手,急忙解释了原因。 “北疆副使……廖劲?” “是。” “廖劲为何亲来?” “只因我等家族皆是显贵。” “原来如此。” 耶律喜恍然大悟,把前后的逻辑都自洽了。 “你呢!”他指指陈子茂。 陈子茂正色道:“我家中并无要职,只是亲戚中有不少显贵。” “那么说……你就无用了?”耶律喜摩挲着马鞭。 陈子茂面色难看。 “看押!” 耶律喜摆摆手,有人把二人押解下去。 麾下将领纷纷拱手道贺。 “详稳拿下了大唐显贵之子,此次算是要出头了。” “给事中之子,宁兴那边定然会如获至宝。” “不过不可刑讯,否则生故。” “外伤容易致死,可以打成内伤啊!” “如何内伤?” “用垫子垫在胸口,拿棍子抽打。还有,用棍子抽打身上,注意别打折骨头就是,不会有外伤,死不了。” “极妙。” “还能灌粪水。” “好手段。” “倒吊着也难受。” “弄几个丑女进去,这等公子哥定然会哭着求饶。” “哈哈哈哈!” 大堂上笑声一片。 从三天前归来开始,每一次讯问都给大伙儿找了不少乐子。 …… 十三岁的萧景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将军,也就是详稳。 阿娘说他还小,等十五岁后再送去从军,跟随陛下狩猎大唐。 是的,每一个北辽人看向大唐的眼神都是绿油油的,恍如看着一头肥羊。 “阿娘,我去练武了。” 萧景的家是三间土屋,中间的屋子是一家子平日活动的地方,两侧是萧景和父母的卧室。 “早些回来。” “哦!” 萧景先去了城门处,羡慕的看着那些军士的甲衣和兵器。 军士们也习惯了孩子们羡慕的目光,懒洋洋的靠在墙上歇息。 在大辽,第一等好的职业便是从军,你要说做官,那是上等人才能做的美梦。 从军就不愁吃穿,若是悍勇立下军功,升官发财就在眼前。而且女子也喜欢寻军人成亲。 次一等便是商人,再次一等是牧民和猎人。 萧景的父亲就是猎人,到了秋季是他最繁忙的时候,几日前出门还未回来。 萧景羡慕了一会儿,就在城墙后面练刀。 刀是父亲用木材削制的,有些厚。父亲说要厚些重量才接近真正的长刀,否则以后一旦得了长刀,以前练习的刀法就白费了。 他练的满头大汗,这才准备回去。 “萧景,练完了?”守门的军士也熟悉了这个小子,笑着问道。 “练完了。”萧景昂首挺胸。 “啥时候从军做咱们的上官啊?”有军士取笑。 萧景却认真的道:“最多两年。” 父亲说再等两年,看看十五岁时能否把他送进军中。 “哈哈哈哈!”军士们一阵大笑。 夜色来临,萧景在家中吃了晚饭,有些坐不住。 “阿娘,我出去转转。” “宵禁呢!”母亲没抬头。 “早就没用了。”萧景得意的道:“好些人晚上都出来玩耍。” 和大唐一样,太平日子过久后,什么禁令都会成为一张废纸。 “早些回来。” 穷人家的孩子都是散养,每日只要两顿饭和睡觉时间在家,其它时候父母懒得管。 萧景一声欢呼就冲出家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城中有市场,市场中此刻灯火通明,唯一一家青楼生意火爆的不行。 草原多部族,大辽每年都要清理不少。男子为奴,女子为妓。那些女子会发往各处,或是充为女妓,或是给军士为妻。 还有一等是人犯的女人。 大辽内部斗争的强度比之大唐也不遑多让,每年倒霉蛋不少,男子要么干掉,要么发配。而女眷就惨了,会沦为奴婢或是女妓。 大辽就有这么一帮子老蛇皮,每当知晓有高官权贵被拿下后,就眼巴巴的守着消息。一听到抄家的消息,马上就去打通关系,买些女人出来。还得意洋洋的道:贵人的女人睡起来就是不一样。 萧景还未曾萌动男女之情,所以在市场里转悠一圈,失望的没发现小伙伴后,就出来了。 刚出来就看到四个男子。 “哎!小郎君。” 一个男子冲着萧景招手。 “你叫我?” “是啊!” “你们有些有眼生嘞!” “刚来的商人。” “哦!” 为首的年轻人看着很和气,身后的中年男子笑的有些假,和父亲口中万恶的商人模样重叠;一个老人看着贼兮兮的,一个年轻人看着有些傻。 “你们要干嘛?” “咱们做的是富贵人的买卖,想打听城中谁最有钱。” 年轻人笑眯眯的摸出一枚铜钱,“若是说的好,这是报酬。” 钱是大唐铜钱,但这在大辽很普遍。 大辽虽说武功鼎盛,但经济却是三国中垫底的存在,不说穷的一批,下层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否则萧景的父母也不会眼巴巴的想把他送进军中。 由此就能看出北辽经济窘迫,以至于百姓把当兵作为一项职业。 而大辽缺少流通货币,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大唐铜钱也堂而皇之的成了大辽的法定货币。 萧景看着铜钱,不禁有些垂涎欲滴。 前面那家店铺中的饴糖一钱能买一大坨,带回家去阿娘也能甜甜嘴。 “是成家,他家就在前面些,右边转过去那个大宅子就是了。” “今日进出的车队可是他家的?” “是呢!成家的牧场好大,这几日说是都要回来了,每日好些牛羊呢!” 大车是去拉东西,每日进出。 年轻人笑眯眯的把铜钱递给萧景,“以后想做什么?” 萧景接过铜钱,觉得手心发烫,兴奋的想到了饴糖,“我以后想从军。” “从军作甚?” “去大唐抢掠。” “少年,理想不错!” 萧景去买了一坨饴糖,欢喜的跑回家。 “阿娘,阿娘!” 母亲闻声呵斥,“咋呼什么?” 萧景跑进屋去,因为家贫,所以晚上也不点灯,就借助着外面的些微星光,萧景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发呆,就冲过来,把饴糖高举。 “阿娘,你看!” “饴糖?哪来的?” “方才有人找不到地方,我给他们指路,他们给了我一钱,我就买了饴糖,阿娘你吃。” “哦!还会干活挣钱了,真是不错,阿娘回头吃,先放着。” 萧景得了一小块,一直含着,直至睡前都舍不得咀嚼。 “阿娘,我的衣裳破了。” 萧景打开家中的木箱子找衣裳,却意外发现剩下的饴糖都在里面,“阿娘,你怎么不吃?” “阿娘牙疼。” 躺在床上后,萧景渐渐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他突然想起前日家中吃风干的黄羊腿时,母亲啃那坚硬的肉很是厉害,怎地就牙疼了呢? 与此同时,杨玄四人出现在了成家。 成家不小,但也只是相对于建水城的规模而言。 “这里。” 老贼寻到了一个废弃的屋子。 四人进去。 “随便歇息一番。”廖劲坐下,轻声道:“那二人就在城守府后面的牢中,看守不是很严,不过要想劫狱,如何接应是个大问题。” 劫狱简单,但如何出城是个大问题。 “副使,成家的车队。” “成家的车队怎么了?” “可以跟着出去。” “一旦发现不对,城门会关闭,就算是不关闭,也会严加盘查,混出去的可能太低。” “下官说的是我们,不是那二人。” “什么意思?” “副使,建水城隶属于金山城管辖,金山城距此五十里,得知耶律喜拿获了大唐贵人,派人来查验……” “理所当然,弄不好这几日就会来。” “他们可以早些来啊!” “你是说……伪装?” “没错。” “文书可伪装,可印鉴却寻不到。” “其实,印鉴也可以打造。” “谁能打造?你说伪造?” “是啊!” 杨玄指指老贼,“下官这个不成器的随从,当年曾在北辽厮混过。” “难道他还见过北辽印章?”北辽印章不是大白菜,上次北疆大捷从战死北辽将领的身上缴获了些,但此刻没在身边,想伪造也没办法。 “小人见过。”老贼颔首,哪怕是在昏暗中,廖副使依旧感觉到了一种专家的气息迎面扑来。 “哪一等印鉴?” “哪一等都见过。” 廖劲,“……” 老贼淡淡的道:“当年小人曾在北辽游历,恰巧去观看过北辽皇陵,很是辉煌。其中有臣子捧着印鉴的陶俑,小人有些收藏的癖好,顺手拿了些。” 廖劲问道:“游历?你原先以何为生?” 老贼微微一笑,“小人原先是专为贵人看风水的。” “啧!”廖劲牙痛,“是个人才。只是谁会伪造印章?” “还是小人。”老贼优雅颔首。 廖劲不禁惊讶的道:“看风水还得会这个?” 呵呵! 老贼呵呵一笑,“看风水就是泄露天机,为了躲避天罚,学会刻印鉴是必须的。伪造印鉴用于作法,让天罚转向,此乃风水师的必修课,见笑了。” 贱笑了! 杨玄眼皮子抽搐。 廖劲问道:“如今没刻刀,没石料,你如何伪造?” 老贼起身,“待小人去厨房一探。” 老贼消失在夜色中。 再回来时,他手中多了一张纸。 “这家的书房不错,文房四宝都是上品。” 老贼赞道。 “印章呢?”廖劲问道。 “副使请看。” 廖劲接过这张纸,此刻他的视线早已适应了环境,加之修为高深,所以眯眼就看了个大概。 这是一份介绍文书,金山城派了一个名叫易木的官员,以及三名随从来查验两个大唐贵人的身份。 全文没有一点毛病,用词平缓却矜持,符合官场规矩。 最后是印鉴。 金山城城守印。 北辽的印鉴基本上都是一个风格,廖劲一看,几乎以为是真的。 他抬头,压住心中的惊讶,问道:“就小半个时辰,你就弄好了印鉴和文书,文书还好说,印鉴竟然如此之快,刻刀何来?石料何来?” “无需,就一把小刀就好。” “那伪造的印章呢?” “被小人吃了。” “吃了?” “这季节的萝卜还是青了些,不好吃。” /66/66792/17791510.html 第253章 做了好事记得要留名(为‘老巨!’加更) 廖劲默然良久,等老贼坐下后,低声问道:“你这个随从哪寻来的?” 杨玄笑道:“捡来的。” 老贼当年在长安大牢中蹲着,躲避北辽皇室侍卫的追杀。。。坐牢做烦了,又担心后患无穷,所以甘愿跟着杨玄厮混。 只是没想到最后上了讨逆的贼船,下不去了。 “游历北辽,还参观过皇陵,会伪造印章文书……” “只是些小道罢了。” 老贼当初在盗墓界独孤求败,被人撺掇去了北辽盗墓,盗的还是皇陵,结果被侍卫一路追杀。 若是谁高喊一声此人就是当年的盗墓贼,杨玄敢打赌,耶律喜愿意用建水城作为代价抓获老贼。 赫连峰会狂喜过望,随后咬牙切齿的把老贼带到皇陵前,先嚎哭几声,说子孙无能,令祖宗蒙羞了。随后把老贼千刀万剐,祭奠祖宗。 “先进城摸清城中的情况,随后再伪装成金山城官吏来查验。有趣的谋划。老夫此刻倒是有些明白为何刘擎对你如此偏爱,换做是老夫,麾下有这等机灵且武勇,才干不凡的官员,也会偏爱一二。” “副使过奖了。” 领导夸赞你,切记要谦逊,但又不可谦逊太过,否则会给领导留下此人虚伪,城府颇深的印象。该欢喜就得流露些出来,但又要有些谦逊的姿态。 你要说这样做人好难,比做演员难多了,可这样的上等人无数人都想做。 人生如戏,人类从诞生开始就一直在演戏,演技好的成了王侯将相。影帝成了帝王,影后成了皇后,最佳男配角成了宰相重臣…… 翌日,城门打开。 成家的车队在城外等了半宿,一边发牢骚一边进来。 成家是建水城首富,和耶律喜关系也不错,不,是和历任城守关系都不错。 其一,新官上任要和地头蛇打好关系,否则地头蛇会给你下绊子。其二,但凡聪明的地头蛇都会在自己吃饱之余,也让新官吃个半饱。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成家和耶律喜之间,就是狼和狈的关系。 所以车队带队管事骂骂咧咧的,守城的军士们也只能赔笑。 管事冷着脸指着车队,“可要查验?” “不用不用。”军士赔笑。 管事冷笑,“大车上可带了大唐密谍,你等不查验,小心事后掉脑袋。” 军士尴尬的道:“是小人错了,是小人错了。” 管事冷哼一声,这才带着车队进城。 等车队走远后,军士冲着管事的背影呸的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狗仗人势。” “哎!详稳来了,赶紧站好!” 尊敬的详稳大人开始巡查了。 他先巡查了城中,并无问题,也不可能会有问题。 随即他带着数百骑出了城,准备去狩猎。 深秋了,再过一阵子也该窝冬了,到时候想出去都不能。所以趁着现在天气还行,赶紧去打几头黄羊,回来好生补补。 秋高羊肥,再来一坛子美酒,噢哟!这小日子连给个皇帝都不换。 耶律喜走了一个多时辰后,来了四骑。 “是官员,站好!” 守城的军士目不斜视,一人喊道:“哪来的?” 为首的官员是个年轻人,身后两个小吏,还有一个年轻随从。四人都带着斗笠,蒙着轻纱。这是防风的需要。 年轻官员揭开面纱,鼻子里轻哼一声,近前说道:“拿获了大唐贵人子弟也不说送去金山城,自家押着,这是想越过金山直接和宁兴请功吧?也不怕功劳太大,压死了谁!” 军士们心中一凛,随即脑补…… 拿获了那两个棒槌后,耶律喜第一时间令人去宁兴报信,又缓了半日后,才派人去金山报信。 这是造成既定事实的意思。 金山城肯定想把两个棒槌拿捏在手中请功,可这一下却只能望穿秋水,期望功劳下来时,自己也能分润一些。 城守的怒火,怕是能焚烧了整座建水城。 军士们不敢接嘴,就一人去查验身份。 文书没问题,看着墨迹就是新鲜的。 印鉴也没问题。 “小人带路。” 一个军士赔笑。 “不用!” 年轻人冷着脸,“用不起!” 军士干笑,“是是是。” 看着四人熟门熟路的往城守府去,军士们议论纷纷。 “详稳这下算是得罪上官了。” “怕个屁!” “就是,详稳此次立下大功,回头怕是会成为金山那边的上官。” “看看方才那人的脸色,分明就是羡慕嫉妒。” 四人到了城守府,门子见了冷着脸的杨玄,心慌的行礼,“敢问……” “金山城使者易木,奉命来查验人犯!” 门子飞也似的跑进去。 “金山那边来人了。” 留守的官员一怔,旋即苦笑,“详稳晚了半日去禀告金山城,犯忌讳了,不过此事他倒是可以不在意,咱们却坐蜡了。” 有人问道:“那该如何?” 官员问道:“只说了查验身份?” 门子点头,“是。” 官员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要强行带走人犯,咱们就麻烦了。谁去?” 众人你推我让,没人愿意去承受来自于金山城的怒火。 至于身份,守城的军士就初步验证了。 最后,一个小吏苦着脸被点出来。 “恭谨些就是了。” 小吏出去,行礼后,杨玄淡淡的道:“查验身份!” 文书就在他的手中随风飘荡。 小吏赔笑道:“不敢不敢。”,但他还是瞥了一眼,没错。 “小人带路!” 牢房在城守府的后面,得绕过去。 外面有五个军士看守,压根不敢看这些上官,可见等级森严。 进了牢房,杨玄蹙眉拉起了面纱,伸手在面前扇动。 特娘的,真以为自己是宁兴来的贵公子不成?矫情! 小吏和带路的狱卒腹诽着。 一路到了最里面。 陈子茂和潘正被关押在一间牢房里,脚被铁链捆着,一头连在了牢房中间的地桩上。 听到脚步声,二人抬头,随后低下头。 “我要问话。” 陈子茂身体一震,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潘正同样如此。 陪同的小吏笑道:“可要小人帮忙?” 杨玄斜睨着他,“你觉着自己能帮上忙?” 老贼变着嗓子,尖利的道:“滚!” 杨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太监的声音吗? 麻痹! 滚就滚! 小吏知晓这里面说不得有些隐私,沾染上了自己倒霉,打开门后,就带着狱卒出去了。 “你们……”陈子茂盯着四人看。 “闭嘴!”杨玄眯眼看着他们,“脱衣裳!” “什么?” 杨玄揭开面纱。 “你!” 稍后,二人脱掉了外裳,但裤子没办法。 “副使。”杨玄回身。 他也想装个比,奈何实力不够。 廖劲上前,俯身在陈子茂的脚下一捏,铁链竟然被捏断了。 他如法炮制,潘正也解脱了。 “换衣裳。” 廖劲和王老二和他们二人换了衣裳。 此刻他们明白了用意,哪怕是做事儿讲究有来有往有回报的陈子茂,也在死里逃生的巨大惊喜下红了眼眶。 “多谢副使。” 潘正一言不发,只是用力点头。 只等二人脱困,副使大人的流量基本到手。 至于杨玄,他刷的是大腿,不过能顺便收割一波流量也不错。 “多谢了。” 二人冲着杨玄行礼。 “赶紧走。” 杨玄看了王老二一眼,“老二,要听副使吩咐。” “哦!”王老二低头。 杨玄突然有些心酸,揉揉他的头顶,低声道:“若是觉着危险,就自己跑。” “哦!” 王老二抬头,眼睛亮亮的。 廖劲的耳力看来很出色,淡淡的道:“老夫在,他死不了!” 一股自信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廖当初面临着一家四姓的威压,依旧不肯出卖黄春辉,这份节操杨玄还是相信的。 杨玄颔首,“如此,我先行一步。” 若是老二出了岔子……杨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杀人! 这一刻他只想到杀戮。 廖劲是罪魁祸首! 这位副使的手段堪称是狠辣无情,对别人无情,对他自己同样无情。 为了造势,他可以悄无声息的把两个贵人子弟坑了,顺带把自己也坑了。 若非杨玄心生疑惑,顺路检查了那两匹马,估摸着此刻还得赞誉尊敬的副使大人牛笔。 杨玄带着老贼和两个还不知道自己被廖劲卖了一次的棒槌出了牢狱。 “确认了,便是贵人子弟。耶律详稳好运气。” “呵呵,过誉了。” 陪同的小吏把他们送出城,回来禀告。 “先是板着脸,怒火十足啊!等查验了身份无误后,出来时就和气了许多。” 官员不屑的道:“前倨后恭,无耻之尤。” “详稳的功劳妥当,他们自然也得示好。” “人呐!”官员唏嘘道:“市侩!” 牢狱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 廖劲低声道:“叫起来。” 王老二:“叫什么?” 廖劲蹙眉,“叫救命。” “救命!” 你就不会主动加个啊? 王老二扯着嗓子喊:“救命!” 狱卒们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光影中,人影和浮尘一起浮动,恍若鬼蜮。 等到了近前,就见牢里两个人犯突然抬头。 “不对,换人了!” 一个狱卒惊呼。 呯! 牢门飞了出来,几个狱卒正好撞上,被撞的飞起。 “走!” 廖劲一马当先往外走。 走几步他觉得不对劲。 砰砰砰砰砰砰! 身后不断传来声音,像是开门。 他回头一看,王老二正在把牢门一个个打开,那些被关押的人犯都愣住了。 “走!” 王老二追了上去。 廖劲问道:“为何要救他们?” “阿娘说,人倒霉的时候别忘记做好事。” “为何?” “阿娘说,神灵会护佑做好事的孩子。” 廖劲楞了一下,觉得这娃的母亲太天真。 “你阿娘还说了什么?” “阿娘还说,做了好事记得要留名。” 王老二回身,“我叫王老二。” 那些人犯楞了一下,接着狂喜冲了出来,跟着二人往外跑。 守门的五个军士听到了震动,正在探头探脑的。 廖劲一马当先冲出来,军士们狂呼大吼。 “有人劫狱!” 刀枪飞舞……也就飞舞了一下。 随即成了五个死人。 王老二抢了一把长刀,廖劲长枪在手,随即冲杀进了城守府中。 “谁?” 官吏们正在笑话金山城官吏们变色龙般的嘴脸,被两个杀神冲了进来,刚楞了一下,城守府中就成了地狱。 廖劲一杆长枪在手,挑,刺,扫…… 人杀的差不多了,廖劲兴起,一掌拍去,支撑大堂的木柱子断了。 里面受伤的几个官吏在惨嚎。 再一掌,木柱子又断了一根。 只需再断两根木柱子,大堂就会倒塌。 王老二点燃一块布,丢了进去,随即把一罐子灯油打破在边上。 轰! “走啦!”王老二有些不耐烦的回头招呼。 廖劲愕然,发现自己拍断木柱子有些多余了。 火焰升腾。 驻军在赶来的途中。 人犯们全都逃了出来,四处乱窜。 最多的是往城门那边去。 正好成家的车队卸完货后再度出城。 “人犯逃出来了。” 人犯们拼命往外面逃,抢刀抢马,随即无师自通的结阵往外冲。 一时间城门处乱作一团。 一番厮杀后,三个人犯成功冲出了城门。 等耶律喜接到消息回来时,看着这个烂摊子,不禁呆若木鸡。 “人犯跑了。” 人犯跑了,他送去宁兴的表功文书就会变成催命符。 “追!” 耶律喜铁青着脸,带着三千骑再度冲出建水城。 “分散去追!” 三千骑分散成多路去追杀。 城中,军士们灭掉了城守府的火,发现官吏们尽数死了,而大牢也成了一片废墟。 萧景也来看热闹。 “说是死了好些人!”小伙伴兴奋的道:“那两个大唐贵人跑了。” 萧景信誓旦旦的道;“以后我从军,定然能抓更多的人来。” 他看了一会儿热闹,随后准备回家。 路上他遇到了那夜四人中的二人。 “萧景。” “哎!” “你这是去哪玩了?” “去看热闹,你们的生意做成了吗?” “没做成,对了,萧景,我们要去接应送货的车队,你知道建水哪里的桥能过重车吗?” “就在后面。” “你带路,我给钱。” “好!” 以上是廖劲和萧景的对话,王老二要做的只是拿出了两枚铜钱表示不会赖账。 三人出城。 守城的军士问道:“萧景要去练武吗?” 萧景得意的道:“我们一起去!” 守城的军士熟悉他,对王老二和廖劲也只是看了一眼。 人犯都跑了,这时候严加查探作甚? 出了城,萧景带着他们找到了那座桥,也得到了钱。 “以后你要做什么?”王老二问道。 “从军,去大唐劫掠。” “好。” 二人过桥。 “为何不杀他?” “真正有志向的人不会把自己的志向整日挂在嘴边,整日把志向挂在嘴边的都是大话精,不值得杀。” “这话是你娘说的?” “不。” “是郎君。” /66/66792/17791511.html 第254章 见过主人 “追!” 耶律喜口角溢出白沫,手持皮鞭抽打着麾下的将领,骂道:“蠢货!竟然连个人犯都看不好。” 将领跪在那里惨嚎,却不敢动。。。 他知晓耶律喜要疯了…… 擒获两个大唐贵人子弟后,耶律喜先往宁兴送报功文书,这犯了官场大忌:越级禀告。 耶律喜把金山城得罪惨了。 若是人犯在手也就罢了,宁兴那边一个高兴,弄不好就能让耶律喜平地飞升,官升三级,到时候金山城算个屁。 可人不见了。 宁兴那边接到表功文书定然欣喜异常,皇帝龙颜大悦:“耶律喜不错。”,随后派人下来提人。 等得知人不在了时,宁兴会是什么反应? 将领觉得宁兴会觉得自己被骗了。 而且是骗了皇帝。 死罪! 耶律喜此刻定然是要疯了,会拼命找人垫背。 “啊!”将领一边惨叫,一边偷偷抬头,飞快的瞥了耶律喜一眼,正好耶律喜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睛在看着他。 将领心中一个咯噔。 卧槽! 这个狗东西想拖我垫背! 将领毫不犹豫的弹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喊道:“耶律喜,你欺骗陛下,罪大恶极!” 周围的将士楞了一下。 耶律喜的眼珠子都红了,“贱人!” 将领不等他咆哮,快速说道:“耶律喜偷偷令人去宁兴表功,得罪了金山城,他死定了。他如今就想把罪责推在我等身上。一旦让他得逞,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将士沉默看着二人。 此事的经过大伙儿一清二楚。 唯一的问题是人犯是如何逃出去的。 耶律喜冷笑,“我当时在外巡查,人犯为何能越狱?你当时坐镇城中,却坐视人犯越狱不说,更是坐视人犯把城守府官吏屠戮一空,这不是你的罪责是谁的?” 是啊! 将士们又看向将领。 将领涨红了脸,“从越狱到杀完人,不过是二十息,我得知消息时,人犯已经冲到了城门口,你让我如何拦截?” 耶律喜冷笑,“两个人犯都是纨绔子弟,修为浅薄,连我军一个军士都不如。你想说什么?,是这两个无能之人,竟然在二十息之内成功越狱,并杀光了城守府的官吏?” 是啊! 别说是那两个纨绔子弟,就算是换了耶律喜本人也做不到。 将领竟然无言以对。 耶律喜眼中杀机四溢。 将领脑海里突然闪过灵光,“不对!金山城的使者不对!” 耶律喜心中一凛,接着狂喜。 他想甩锅,最好的接盘侠是上官。可金山城没啥错处,他哪敢出手? “什么使者?” “就在人犯越狱大半个时辰前,金山城来了四个使者,他们持有文书,说是要查验人犯身份。” “谁监督?” “小吏。” “人呢?” “……” 耶律喜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城守府的官吏都死光了。 “去问问。” 第二日传来消息。 “金山城并未派出使者。” 耶律喜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是谁?” 他觉得自己被人坑害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金山城的上官。 “金山城也没有一个叫做易木的官员。” “那个贱狗奴!”耶律喜发誓这事儿就是上官干的。 直至几个斥候急匆匆的赶来。 “发现了唐军骑兵,朝着北疆那边去了。” 将领恰好也在,顿时就蹦了起来,“那些使者多半是唐人假扮的!哈哈哈哈!” 他这两日一直担心被耶律喜当做替罪羔羊推出去,此刻得了结果,不禁狂喜。 “易木……” 成家的家主也被请来集思广益,他读过书,略一思忖就说道:“详稳,易木二字连在一起,便是一个杨。” 耶律喜摆摆手,“我要歇息。” 众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随即告退。 成家的家主摇头,出去说道:“详稳完了。” 下午,耶律喜强打精神说是出去散心。 去吧去吧! 将领希望他出门就被野狼咬死,如此大伙儿都安全了。 耶律喜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成家家主再度被请来。 他叹息一声,“你等的麻烦大了。” 将领不解,“为何?” “此事捅到了宁兴,陛下自然会知晓。陛下会觉着自己被糊弄了。诸位,帝王之怒自然要寻个地方发作,可耶律喜不见了,陛下的怒火会冲向谁?” 众人面色煞白。 成家家主起身,“诸位保重。” …… 陈子茂二人被营救出来后,恨不能马上远离建水城。可杨玄却不肯,四人一直在边上等待,直至廖劲和王老二成功出城。 前出不过五里地,就遇到了游弋接应的骑兵。 “走!” 众人打马疾驰,直至出了十余里,这才放缓速度。 “敌军会追击吧?”潘正小心翼翼的寻杨玄来建言,“咱们是不是快些?” “不用惧怕。”这里五百精锐骑兵,有廖劲带头冲杀,怕个鸟。 “敌军就算是追击,也会是分兵,一两千敌军咱们一冲就散了,安心。” 杨玄看了廖劲一眼。 廖劲也看了他一眼。 一种叫做脉脉的情绪就这么诞生了。 就这么旅游般的走了两日,潘正终于忍不住了,寻了杨玄问道:“杨司马,周宁果真是你的心上人?” 杨玄蹙眉,“你问这个作甚?” 潘正打个哈哈,“不瞒杨司马,我也是周宁的爱慕者之一。周宁冷若冰霜,我有些好奇为何会喜欢你。” “你觉着呢?” “俊美?” “不!” “那是什么?” “我有才。” 潘正:“……” 他被打击了一通,回去后,陈子茂问道:“可问到了?” “他说周宁喜欢他有才。” “你信?” “我不信。” “女人喜欢男人,第一是相貌,杨玄看着长相还不错,可算不得顶尖。” “可他文武双全。” “我这般才华横溢。” “可他文武双全!” “我家世出众。” “可他文武双全!” 陈子茂叹息,“是啊!文武双全。” 二人脱离险境后,借着这个八卦迅速恢复着世家子弟的从容。接着就开始骚扰廖劲,不断示好。 “桃县那边还有急事,老夫先回去了。” 成功刷到流量的廖劲,就像是一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老蛇皮,在被两个‘怨妇’缠的心烦意乱后,果断闪人。 廖劲竟然带着十余骑就走了。 潘正还关切的道:“十余骑会不会少了些?若是遇到敌军游骑怎么办?” “呵呵!” 杨玄打个哈哈。 除非是大股敌军围杀,否则廖劲凭着一杆马槊就能横行草原。 两三百人压根就拦截不住他。 老贼干咳一声,“郎君,此事看来就是如此了。” “对。” 廖劲够狠,胆大心细。 随后这群贵人子弟会写信回家,家人得知消息后,不管什么心思,都必须为自家孩子的救命恩人高唱赞歌。 廖副使的威名将会响彻长安。 老贼有些不满,“咱却成了陪衬,白白历险。” 王老二也有些不满,“这阵子连好肉都没吃着。” 杨玄也有些不满,但同样作为上位者,他知晓许多事只能有一人出头,其他人只能作为陪衬。譬如说他在太平时光芒万丈,可曹颖等人却成了默默无闻的垫脚石。 这便是现实。 换另一种说法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个人的成功,往往会以其他人的平庸作为代价。” 老贼送上彩虹屁,“郎君这话精辟。” “有人来了。” 殿后的骑兵高喊,“是北辽人,哎!还是个将领。” 杨玄回头。 卧槽! 这…… “耶律喜?” “追!”有人急吼吼的准备出动,杨玄举手,“止步!” 详稳大人并未逃跑,而是缓缓而来,就像一个为了情郎离家出走的少女,在见到情郎时欢喜又羞怯的模样。 这什么意思? 杨玄的脑海里转了几个念头,淡淡道:“何事?” 详稳大人拱手,“陈州听闻颇为宽敞?” “没错,宅子也多。” “不知可好讨生活。” “若能心思如一,肉管够。” “若是天上来了雷霆……” “我一手遮挡。” “对了,易木……” “杨。” 众人被这番对话弄懵了,就见耶律喜下马跪下。 “见过主人。” 呃! 潘正愕然,“这什么意思?” 陈子茂眸色深沉,“他愿意为奴,做杨玄的奴隶。” “为何?” “我特么哪知道那么多为何?” “你知道,从来你的谋算就最为出众。” “我们跑了,耶律喜会倒霉,所以他逃了。可天下之大谁能庇护他?唯有北疆。” “那他为何不寻廖副使他们?” “官位越高的人,心越狠。弄不好啥时候就把他作为筹码丢出去。” “杨玄心不狠吗?” “你看看杨玄的随从,那便是草原人。耶律喜多半是看到了这个,所以才向杨玄低头。” “问题是弄个敌将为奴,这……” “这里是北疆。” 杨玄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但他迅速镇定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 耶律喜恭谨的道:“小人能杀人。” 这看似答非所问,却让杨玄很满意。 奴隶没有资格要什么,只能看你能为主人奉献什么。 “你走后,建水城如何?” 杨玄只是随口一问,可随即一个念头就驱之不去。 王老二低声道:“郎君鼻息咻咻,就像是当初你一般。” 老贼怒了,“老夫何时鼻息咻咻?” “你看着青楼女妓白生生大腿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 “放屁!” 耶律喜说道:“小人走了两日,他们定然慌乱,不过谁都害怕出头被当做是替罪羊。” “所以他们会内部争斗?” “是!” “没人制止?” “原先有,都被杀光了,还点了一把火,把建水城的文书账簿都烧光了。小人在时就发现有人在疯狂侵吞钱粮,只是那时小人没心思管这个。” 尼玛! 账簿烧没了,钱粮的数目也没了。 此刻不贪腐,还待何时? 老贼唏嘘道:“这北辽和大唐都是一个尿性啊!” “你该说人都是一个尿性。” 杨玄从不觉得贪腐是某个民族的专利,贪腐归咎于欲望,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想办法去实现。 仅此而已。 陈子茂走过来,拱手,“杨司马,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担心那些追赶耶律喜的人赶到?”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般直白? 陈子茂微笑,“我亦有杀敌之心。” 杨玄看着他,良久赞道:“好汉子。” 陈子茂微笑,果真公子如玉。 “如此,你去哨探一番。” 陈子茂面色一变。 “哈哈哈哈!” 杨玄大笑走过去,拍拍耶律喜的肩膀,“起来。” 耶律喜起身,恭谨的道:“任凭主人吩咐。” “我有个念头。” “主人请吩咐。” 曾经的详稳大人,此刻却正儿八经的学起了如何做奴隶。你还别说,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潘正过来,见陈子茂白皙的脸上多了恼火的红晕,就低声道:“最近我发现了些事,杨玄此人你和他好好说话,那他多半会和气以对。你若是藏着掖着想利用他,他就会给你一耳光。” 陈子茂面色微冷,“我何时想利用他了?” “先前你冲着耶律喜微微一笑,还把玩了一番扳指,那扳指是玉质,非权贵不能用。你想用身份来勾搭耶律喜。” “胡言乱语。” “耶律喜知晓你我的身份,长安贵人啊!比起投靠一个没有底气的司马,投靠一位贵人显然更划得来。耶律喜一旦投靠你,你就能凭着这个奴隶挽回此行的负面影响,甚至还能成功逆袭,成为长安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潘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虽说杨玄此人我也处不来,但好歹他救过咱们两次,做事有些良心,嗯!” “我压根没有这个心思。” “你有没有自己有数,对了,耶律喜不可能会看上你。只因权贵子弟更没有担当。” 杨玄那边在问耶律喜。 “此刻你若是回去,那些人可会阻拦?” “不会,只要宁兴的使者没来,我还是城守。” “如此甚好。” 杨玄回身招手,意态从容。 陈子茂淡淡的道:“他招呼咱们就如同是召唤阿猫阿狗一般。” “和人相处不要事事都琢磨出一个结论,累不累?” 潘正走了过去,陈子茂磨磨蹭蹭的也跟了过来。 此行他算是彻底的栽了……作为组织者,他带着这群公子哥小姐沦陷马贼手中,接着又和潘正被擒,以至于北疆出动副使来营救。 想到这里,陈子茂心中煎熬之极,但面色不显。 “你二人先回去。” “为何?”陈子茂下意识的问道。 “这里是草原。”杨玄看着他,冷漠的道:“我的话便是军令,你,想质疑我的军令吗?” 百余护卫手按刀柄,目光锐利,如狼群般的盯住了陈子茂。 陈子茂被刀子般的眼神扫过,“不敢。” “那就回去!” 等二人一走,老贼问道:“郎君,咱们去何处?” 杨玄挑眉,“想不想去快意一把?” “自然是想的!” 众人围着他。 眼神灼热。 杨老板从到了太平开始就捷报频传,把太平从一个罪恶之城变成了一个商人趋之若鹜的好地方。他说要快意一把,那定然是功劳。 娘的! 大伙儿出来一趟,虽说都有些功劳,可不是被追杀,就是被追杀。 憋屈啊! 跟着杨老板去快意一把! 杨玄看着众人。 “突袭建水城!” /66/66792/17791513.html 第255章 下官破了建水城 “家里原先是做什么的?” “家中原先是牧人,日子不大好。十五岁时,小人便从了军。。。” “从军为何?” “为了吃饱饭,有衣裳穿。从军后,小人杀人无数,一路积功升官……” “倚仗的是兵法,还是刀法?” “都有。” 牛比吹的有些小清新啊! 周围几个军士的眼神不对。 “杀人多了,就升了官。其中也被人冒功数次,不过小人没吭声。” “为何?脾气好?” “没。只因第一次质疑被毒打了一顿,从此我就知晓,除非有把握,否则不要和贵人发生冲突。” “所以此次你觉着把握很大,这才越级上报?” “是。不过小人如今想来,还是憋屈太久,想出人头地的心思太重,失了分寸。” 看到乌达质疑的眼神,耶律喜淡淡道: “能做到建水城的城守,刀法必须好,否则我早已死在了半途。而兵法必须也得好,否则率领麾下必然无能。” 有趣的一个人。 至少没说什么高大上的理想。 从军为何?吃饱饭,有衣穿。 “对北辽如何看?” “很强大,很穷。” “穷如何说?” “上面人有钱,小人也有钱,就是穷了百姓。” “千百年来穷的都是百姓。”杨玄说道:“百姓不穷,那些权贵豪绅如何能富?” 耶律喜一怔,拱手:“主人此言甚是。那些上等人正是靠着盘剥百姓才成为富人。” 杨玄这一路行来,对大唐的现状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的出发点高,看财富自然不会锱铢必争,而是要看矛盾。一句话:权贵豪绅靠着剥削下等人富裕。 老贼不解,“郎君,大唐比北辽好些吧?” 杨玄摇摇头。 “大唐刚开国时,官吏还算清廉。田地还多,皇帝酬功也方便,于是权贵高官们觉得心满意足了,百姓也安居乐业了,矛盾也少了,于是号称大治。 可随着时光流逝,权贵高官豪绅们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些都需要更大的财富权力。加上每年都涌现不少新贵来分润财富权力,于是田地和权力渐渐被挤兑的有些窘迫。 演化到现在,兼并田地越演越烈,权力斗争越演越烈……于是流民不断,政争不断。 流民要吃饭,没饭吃就会造反。去年零星造反的消息不时传来。 朝中的政争越发的激烈了,新贵和传统权贵们展开了利益争夺战,不死不休。面对这等局面,那位来了一招合纵连横,竟然联手一家四姓来制衡朝局。 此举看似平息了政争,但却埋下了君弱臣强的祸根。 一家四姓和他们所代表的的权贵们势力不断在膨胀,已经影响到了皇权。而那些被抛弃的权贵豪绅们在酝酿不满。 现在就缺一点火星,整个大唐就会炸起来。” 老贼暗喜,“郎君,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杨玄挑眉,“没错。” 建水城在吵闹。 城守府被一把火烧了,众人就征用了边上的一个宅子当做办公地。 文官没有了,武人们第一次做主,发现格外的爽。 但没有谁愿意出头掌总,往日牛皮哄哄的将领们,在为了推卸责任而争执不休。 下面的将士们也隐约知晓了大事不妙,但这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正好没人监管,咱们乐呵乐呵。 于是守城的军士也懒散了。 “哎!咱们轮换来吧。” “好!” 两个军士蹲在城门洞中,裹着蓑衣打盹。 “咳咳!” 有人咳嗽。 “咳咳!” “寻死呢!” 一个军士被吵醒了,大怒抬头。 “详稳?” 耶律喜冷冷的道:“一群蠢货,召集他们来。” 军士飞也似的跑了回去。 “详稳来了,要诸位去城门那里。” 正在争吵的将领们心中一松,都乐了。 “详稳来的好啊!” 咱们不用背锅了,大喜! 于是众人笑着到了城门处。 详稳身后有数十人,因为秋雨绵绵,都披着蓑衣,带着斗笠。 细雨纷飞,看着就像是男女之间磨磨唧唧的缠绵。 众将聚拢,行礼,“见过详稳。” 大佬,回来就好啊! 众人抬头,就看到耶律喜恭谨回身。 “主人。” 身后一个年轻人微笑,就像是即将进食的猛虎般的矜持道:“动手!” 他的身后,数十人在狞笑。 “你好面熟!”有人惊呼。 “杀光!”年轻人微微颔首,还冲着那人微笑。 随即数十人扑过来,乱刀砍杀。 秋雨绵绵,没人出入,前方有户人家开门,正好看到这一幕,男子下意识的把 门关上。 回身对妻子说道:“详稳回来了,杀人了,都躲好。” 城头值守的军士惊讶的道:“下面什么动静?” 两个蓑衣斗笠男子飞掠上来,十余值守的军士骇然。 “杀!” 横刀掠过雨雾,溅起血花无数。 二人顺着城墙扫荡,转瞬就杀了十余人。 远方,黑压压一片逼近的骑兵看到了城头的动静,开始加速。 马蹄声有些沉闷,就像是天边的闷雷。 另一侧守城的军士被雨雾遮蔽了视线,但听到了惨叫,就揉揉眼睛,一边过来,一边问道:“叫什么?” 他走过一段,就看到一个男子冲着自己狞笑。 随后身形飞掠而来。 “敌袭!” 尖叫声在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 马蹄声骤然大作。 乌达带着一匹空马赶到,“主人!” 杨玄飞身上马,数十人一一寻到自己的战马,随即跟上。 “突袭!” 数百骑顶着雨雾冲进了建水城。 此刻另一侧值守的军士发现不对劲,长久以来的太平让他们觉得不可能会遭遇敌袭,所以就令人去军营报信。 “让他们去巡查。” 吩咐完毕,小头目回身看着外面,骂道:“眼前都是水雾,什么都看不清。” 马蹄声渐渐清晰,小头目不耐烦的道:“可是金山城的人来了?” 建水城出了大事,这群棒槌将领选择了隐瞒,准备商议出谁来做背锅侠后再令人去请罪。 他回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冷的打个哆嗦,随即身体恍如凝固了一般。 数百骑在雨雾中逼近了军营。 军营大门的数名军士正在叫喊喝问。 为首的骑兵举刀高呼,“我北疆军……” 数百骑齐声高呼,“威武!” 随即数百骑冲进了军营中。 “敲钟!”小头目浑身颤栗,“快!敲钟!” 没人搭理,小头目回身,就看到了一个男子。 斗笠下的双眸冷厉。 随即横刀从他的脖颈前抹过。 此刻敲钟已经失去了意义。 军营中,因为将领们这几日聚在一起议事,没人管,所以五千军士在营中也放了羊,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或是聚众赌钱。 阴雨绵绵的日子,躲在帐篷里多舒坦? 直至听到了惨叫,以及密集的马蹄声,有人才探头出去骂道:“号丧呢!” 一骑冲了过来,一刀抹过。 失去头颅的尸骸倒退,倒在了摆放着赌资的土布上,鲜血从脖颈处喷了出来,满帐篷都是。 “敌袭!” 尖叫声和马蹄声一起惊破了营地。 那些北辽人从帐篷中冲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战马的铁蹄,以及骑兵的长刀和长枪。 “不要让他们集结起来!”杨玄带着一百骑在营中四处冲杀,把那些刚聚拢的敌军冲散。 但北辽军不愧是精兵,哪怕是遭遇突袭,依旧拼死集结了数百人。 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让杨玄有些怀念副使大人的马槊。 若是老廖在,让他顶在最前面,只需一百骑就能击溃那些敌军。 “主人,小人去!” 耶律喜眼珠子都是红的。 “好!” 耶律喜带着一百骑冲了过去。 长刀时而势大力沉,时而灵巧机变,刚聚起来的敌军竟然无人能挡住他。 “是详稳!”有人惊呼。 耶律喜知晓自己杀人越多,杨玄对自己的信任就越多,所以毫不犹豫的带着人击溃了这股曾经的麾下。 “详稳杀人了!” 北辽军心大乱,耶律喜喊道:“有人谋逆,跟着我杀敌!” 杨玄颔首,“不错不错。” 这么一喊之后,那些北辽将士越发的懵逼了,不知哪边是对头。 少顷,有人溃逃,随即引发了崩盘。 整个营地都乱了,骑兵们轻松而肆意的砍杀着,那些乱军没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 “放开一条口子!”杨玄吩咐道。 口子一放开,那些北辽军拼命的往外面钻,而唐军就跟着后面砍杀。 这一路砍杀弥漫到了整座城池。 “有人谋逆,详稳带人平叛,都别出门!” 杨玄令人高喊,于是整座城池诡异的一边喊打喊杀,一边安静如坟地。 唐军分开追杀,那些溃兵到处乱钻,有人想进民居,可百姓不傻,担心自己被连带,所以紧闭房门不纳。 萧景一家子也是如此。 “啊!” 一具尸骸倒在了他家门外,萧景看到了长刀,也看到了钱袋子。 他心动了,趁着母亲进去找刀子的机会,悄然开了门。 长刀拿进来,接着是钱袋。 “大郎!” 母亲的惊呼在身后传来,一股压迫感来自于头顶上方。 萧景缓缓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被飞溅了不少鲜血,看着格外狰狞。 横刀举起。 萧景崩溃跪下,嚎哭,“饶命!” 母亲冲了出来,毫不犹豫的扑在他的身上,喊道:“饶命!” 萧景尽力卷缩着身体,把整个人都躲在了母亲的庇护之下。 横刀没有落下来,马蹄声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起身,把浑身被吓软的儿子拖回家,不忘把钱袋拿进来,随即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阿娘。”萧景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就是那夜给了我一文钱的人。” 母亲低声问道:“以后可还敢从军?” 萧景眼中多了惧色,“不去了,阿娘,我跟着阿耶学狩猎吧!”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半个时辰,直至老贼带着人寻到了杨玄。 “郎君,收获不少。” 十余辆大车上拉的都是财物。 “府库中的钱财都在这了,不过最多的还是成家的钱财,啧啧!那成家家主果断的让小人都不忍杀他。一进门就主动把钱财全数交上来,还把家中的女人都献了出来。” “钱财去了他还能挣。”杨玄觉得这便是豪绅和百姓的区别。百姓被抢走了家财,就和坠入深渊差不多。可豪绅有产业,只要产业在,财富就会源源不断的再度聚拢。 “走!” 到了城门处,杨玄勒住战马,“老二,弄了笔墨来。” 毛笔在手,杨玄在城门中写了一行字,随即一行人带着车队隐入了雨雾中。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军士摸了过来。他望望外面,回身喊道:“都走了。” 建水城顿时就活了过来,幸存的溃兵们聚拢在一起,竟然只剩下了千余人。 “都走了。” “看,那里有字,寻个识字的人来。” 成家家主来了,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道: “杨玄到此一游。” “杨玄?” “是杨狗!” …… 廖劲回到了桃县。 “此行如何?” 黄春辉伸手在炭火上烤着。 廖劲坐下,接过热茶,先惬意的喝了一口暖暖身体。 “先救了他们,再弄个手脚,丢下两人,随后进建水城把他们救了出来。” 很短的介绍,但对于黄春辉这等人来说,他看重的也仅仅是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杨玄如何?” “此次老夫一直在旁观此人,行事机敏,有胆略,狡黠,做事有底线。” “不狡黠的是蠢货。这么说,是个有德的人才?” “对。” “他一去临安,刘擎就把临安军交给他操练,进一步大概是想让他掌军。临安不少人悄然上书,很是不满。如此,都打回去。” “相公英明。” “不是英明,我北疆看似蒸蒸日上,可北辽一直在虎视眈眈。我们需要什么?人才!若是让张楚茂之辈手握大权,我北疆迟早会沦为北辽铁骑的猎物。” “刘擎致仕还早吧?” “他是还早,可他也不可能长久在陈州为刺史。未雨绸缪,老夫在栽培你为接班人,刘擎也在栽培杨玄为接班人。” “卢强呢?” “卢强不错,可管辖陈州。但统领一方征战却力有未逮。若是把陈州交给他,只能守成,一旦遭遇剧变,他无力应对。” 廖劲点头,“就是年轻了些。” 黄春辉笑道:“年轻是年轻,可你别忘了,大唐多少年轻显贵?他背后无人支撑,唯有用功劳来进取。慢慢来吧,不着急。” “是啊!再有,咱们是能护着小崽子们,可一味护着却也不行,还得让他们经历些风霜。” “这话没错。” 第二日,按理杨玄该回来了。 没来! 回来的是陈子茂和潘正两个倒霉蛋,一问,说是杨玄令他们先回来。至于杨玄,天知道野哪去了。 第三日。 没来! 廖劲觉得不妥,“相公,莫非是出事了?” 黄春辉同样觉得不对劲。 “最近细雨雾气大,难以察觉敌军逼近……令人去哨探。” 黄春辉有些心中没底。 刘擎遣人来了桃县。 “刘使君说杨玄在桃县许久,州里积压了不少公务,等着他回去处置。” 黄春辉淡淡的道:“有事。” 两个字就打发了刘擎的使者,但官员们都觉得大事不妙。 “相公,下官请命率军去接应。”江存中果断请命。 张度想去,但他率领的是玄甲骑,这是北疆的镇山之宝,不可轻动。 有人说道:“年轻人骤然高位,却有些飘飘然,否则紧跟着廖副使回来,哪来那么多事?” 有人赞同,“是啊!弄不好是去截杀北辽斥候,想立功呢!” 此行大伙儿都看出来了,是为了廖副使刷流量。杨玄就去打了个酱油。 黄春辉淡淡的道:“年轻人不想着立功,难道想着睡女人?” 呃! 众人无言以对。 “相公,杨司马求见。” 总算是回来了! 黄春辉冷着脸,“让他进来。” 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夫是病猫? 众人都知晓黄春辉要教训杨玄。 杨玄进来,行礼后,黄春辉冷冷问道:“去了何处?” “去了建水城。” “嗯?” “相公,下官破了建水城。” /66/66792/17791514.html 第256章 杨司马美名扬(为‘54唐人’加更) 对于杨玄,大家的态度有些复杂。 从北疆的角度来看,这个年轻人毫无疑问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大伙儿将会在桃县成为同僚。。。 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杨玄在太平崛起时,桃县官员们只是矜持的微笑,说什么年轻人不错。 这话很大气。 可等杨玄到了陈州做司马后,酸味多了些。 瓦谢一灭,节度使府中的醋坛子打破了不少,酸味弥漫。 黄春辉说了,这是近十年来北疆灭族第一功。 百年老醋坛打翻了。 这特么不是新星,而是一颗超新星在冉冉升起。 是人就有上进心,不少人在担心以后那位杨司马来到桃县时,会成为自己的上官。 曾经的下属会变成你的上官。 你还得赔笑行礼,听从他的吩咐。 世间有几人能坦然接受? 能的不是圣人就是魔鬼。 圣人无所谓,魔鬼不在乎。 所以杨玄来到了桃县后,以往矜持的目光都变成了审视。 大伙儿在琢磨这位杨司马的路数。 传闻刘擎对他颇为照拂,恨不能把这位杨司马绑在自己的腰带上。 但这里是桃县。 随即杨玄就跟着廖劲去了草原。 大伙儿都明白廖副使是去干啥,杨玄也就是打个酱油。聪明人更知晓让杨玄去的缘故……让廖副使近距离观察此人。 这是考察之意。 娘的! 节度使府中到处都是硫酸。 好不容易小子犯错了,大伙儿等着看黄春辉收拾他一顿,也好让被自己酸倒的大牙轻松一番。 谁知道…… 他破了建水城! 一双双眼睛突兀的圆瞪着。 “嗯?” 黄春辉轻哼一声,所有人都恢复了原状。 “建水城?” “是啊!” 黄春辉看了廖劲一眼,廖劲无辜的摇摇头,表示自己绝没有让杨玄去突袭建水城。 “如何破的?”黄春辉看了众人一眼。 他看似整日打盹,可这些人的反应都瞒不过那双耷拉着的老眼。 木秀于林,自然风必吹之,这个道理他懂,也不准备为杨玄出手。 年轻时多受些挫折不是坏事。 年岁大了,你才能趋利避害。 杨玄被众人目光聚焦,不慌不忙的道:“救出了那二人之后,耶律喜自知难逃一死,便向下官投诚。” 嘶嘶嘶! 有人惊讶,“相公,我北疆许久未曾擒获这等将领了,当送长安报捷。” “咳咳!”杨玄微笑,“他现在是杨某的奴隶。” “奴隶?” “没错。许多人都看到了,随后下官就利用耶律喜到了建水城,让他把将领们召集在城门处,乱刀砍杀了。” 江存中低声道:“蛇无头!” 张度轻声道:“男无头!” 二人相对一视。 一股熟悉的老蛇皮气息。 “随后下官带人冲杀了进去,突袭了军营。” “战果如何?”黄春辉干咳一声,有人送了热茶来,他摇头。 “五千守军,斩杀三千余!顺带劫了不少钱财。” 大堂内很安静。 黄春辉看了送茶的小吏一眼,小吏楞了一下,赶紧吧茶杯重新送上。 喝一口茶水,惬意的叹息一声,再开口。 “哈哈哈哈!” 大佬在笑,下面的人就算是死了耶娘也得跟着大笑,否则就是唱反调。 于是大堂内全是笑声。 “哈哈哈哈!” 一个比一个笑的快活,只是有人笑一笑的就落泪了。 耶耶三十多岁了,还在苦熬,这小子一次大功就能抹杀了耶耶前半生的功劳。 这日子没发过了。 看看节度使大人笑的是多么的畅快,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 不对! “哦……嘿!哦……哦……” 黄春辉笑的喘不过气来,看着不对劲。 廖劲赶紧伸手拍了他脊背几巴掌,依旧没卵用。 大佬高兴坏了。 杨玄看到黄春辉面色惨白,心中一个咯噔。 史上第一个因为麾下立功笑死的高官要出现了吗? 黄春辉会因此载入历史,他也会。 “胸口!”杨玄看没人反应,干脆自己上手,在黄春辉的胸腹处拍了一掌。 “哦……噗!” 一口老痰吐了出来,黄春辉这才拼命喘息。 “哎!哎!老夫这是……昨日就不该吃那一碗肥肉。” 杨玄:“……” 您多大岁数了,还敢死命吃肥肉。 天气有些冷,在场人人都是满头大汗,有人甚至脊背汗湿。 黄春辉在,北疆的顶梁柱就在。黄春辉走了,北疆的天也就塌了。 杨玄心生明悟,难怪黄春辉此刻就在为廖劲铺路。不铺不行,否则他一旦离去,北疆混乱堪称是指日可待啊! 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水,内息一番运转,发现并无大碍,就笑道:“倒是吓到了你等。”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声音很大。 黄春辉眸色柔和,“老夫无碍。对了,杨玄,你这手段是哪来的?” 当然是海里姆克急救法。 杨玄说道:“人被噎着了,就需要肺腑里的气往外拱,把东西冲出去。下官想着胸腹处往上一压,那肺腑也会跟着被挤压,于是里面的气就会往外冲,幸而成功。” “好。”黄春辉笑了笑。 哎! 不小心竟然救了节度使。 节度使府中,王水流淌…… …… 九男四女在桃县聚集了。 桃县给他们安排在一个宅子里,每日吃食有,但味道不大好。有人说这是逐客令,有人把自己的饭菜倒了,结果被外面的路人狂骂。 这是苛待我等啊! 这群娇娇不满,有人就借机去节度使府里测试饭食。 节度使府的食堂很火爆,吃了一顿后,此人回来闭口不言,被逼急了就说道:“这地方不是人呆的!” 后来他们才知道,北疆的饭菜就是这个味道。 “为何不弄好些?”魏灵儿好奇,就把‘联络员’叫进来问。 联络员是个小吏,他看看众人的饭菜,不禁咽口水,说道:“北疆物产少,菜也少,一年四季也就夏季多一些,其它时候能吃的东西不多。所以家家户户都简单做饭,不为别的,就怕养叼了自己的嘴,到时候食难下咽。” 他见众人愣住了,以为没听懂,就补充道:“就是穷的。” 吃食不好也就罢了,这群人能去酒楼用饭。 进了酒楼,众人一顿胡吃海喝,把娇娇的矜持都丢在一旁。 魏灵儿看着有些郁郁寡欢。 陈子茂笑道:“灵儿可是吃不惯北方的饭菜?” 魏灵儿摇头。 陈子茂看了常倩一眼,常倩笑道:“是担心杨司马。” 陈子茂愕然,心想这个女人何时对杨玄生出了好感? 张冬青饶有深意的道:“救命之恩,自然要关切一番。” 常倩眯眼看着她,空气中隐隐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气氛。 “廖副使救了咱们,这个恩情我记得。”常倩一下就把杨玄撇开了。 魏灵儿冷哼一声,“杨司马难道没出力?” 张冬青叹息一声,知晓魏灵儿要被孤立了。 这群权贵子弟别的本事不会,从小耳闻濡染之下,对于权术手段,趋利避害的手段知之颇深。 对于权贵来说,在这等局面下宁可把恩情全数记在廖劲的身上。不为别的,因为许多时候,欠债就是一种交情。 廖劲此次之后定然名声大噪,如此,未来弄不好就能一窥北疆节度使之职。借着欠他恩情的机会,两边勾兑一下,交情不就有了? 所以说,许多时候求人就是套交情。 但你千万别以为这手段通用,唯有同一阶层的才能使用这一招。 一个普通百姓去欠贵人恩情,这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阶层这个东西,看得见,摸得着,处处都有体现。 常倩的话也是这群娇娇心中所想,魏灵儿一番话难免会刺痛人心……你们都是一群小人。 呵呵! 有人在怪笑,“那位只是司马罢了。” 这话赤果果的都是利益,但却是这群人司空见惯的立场。 “廖副使此次之后声名大噪,难道你魏家就能舍弃了他,去交好杨玄那个司马?” 有人取笑质疑。 魏灵儿梗着脖子,“为何不能?” 呵呵! 怪笑声这次多了些。 “你说能,但我敢打赌,你家人不会如此!”常倩斩钉截铁的道。 权贵最擅长的便是趋利避害,不见好处不撒鹰。 一个司马,哪能入了魏家的眼? “哎!三位贵客,里面请……” 隔壁传来了伙计热情的招呼声。 随即是挪动案几,摆放碗筷的声音。 娇娇们自然不会把权贵内部的事儿说给别人听,于是就默然吃饭。 “哎!方才我怎地听了一耳朵,什么建水城被破了?” 有筷子敲打碗的声音传来,很清脆。 接着一个男子说道:“就是被破了。” “这建水城可是北辽的坚城,怎地就被破了?我北疆也没出动大军的迹象啊!” “说来巧了,我那兄弟正好在节度使府里做事,先前我去寻他要钱,正好听到了。咳咳,此刻节度使府里还在说此事呢!外面都是瞎咋呼,不作数。咳咳,这顿……好酒啊!” “咱们请。” “这怎么好意思?” “你特娘的矜持个屁,赶紧说吧!” 娇娇们也放下筷子,侧耳倾听。 魏灵儿还在生气,张冬青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倔,小心做了公敌。 魏灵儿噘着嘴,觉得隔壁那个卖乖的家伙真是令人厌恶。 “滋!” 那人不但卖关子令人厌恶,喝酒发出的声音更是如此。 “哎,好酒!” “赶紧说说。” “那些长安来的贵人被马贼掳走了你等知晓吧?” 这事儿不知是谁故意传的沸沸扬扬的,甚至连黄相公忧心忡忡,派出廖副使去营救的事儿都传出来了。 于是这群棒槌就成了百姓口中的撒比,而廖副使就成了无奈去赴险的英雄。 “廖副使都去了,不是前几日都救回来了?” “陈州那位杨司马也去了。” “这咱们还真不知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这里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就算是八卦,大伙儿也只会八卦顶流,而不会去关注盒饭男。 “这位杨司马就是灭了瓦谢的那位狠人。” “我们都知道,说别的。” 龙套的境遇就是这样。 “在逃亡时,有两位贵人掉队被抓了,廖副使和杨司马一起混进了建水城去营救。” “哦!” “好凶险。” “那二人还在吃奶吧?连累了多少人!” “就是,这等人除去能造粪之外,就只能破坏。” 魏灵儿心中好笑,看了一眼,陈子茂面色如常,潘正却在苦笑。 “救出来之后,廖副使带着那二人先跑,杨司马率五百骑断后,拦截追兵。” “啧啧!我北疆的好汉,便是为了那等造粪虫子去赴险,不值!” 魏灵儿捂嘴。 “建水城守将丢失了那两个贵人自知必死无疑,于是便向杨司马请降,做了杨司马的奴隶。” 这事儿陈子茂二人回来没说,魏灵儿等人初次得闻,不禁愕然。 好一个杨司马呀!魏灵儿笑的眼睛弯弯。 “杨司马乃我北疆名将,当即就令那守将带路,骗开了城门。城中有五千北辽铁骑,杨司马就带着五百骑冲杀进去……” 滋! 关键时刻,那厮竟然又喝酒卖关子。 啪! 隔壁有人一拍案几,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来。 “你还不快说!” 卖关子这人没想到隔壁也有听众,不禁一笑,说道:“杨司马一马当先杀进去,几进几出,几进几出……五千人被杀掉大半,剩下的逃的到处都是。” 他举杯一饮而尽,觉得不过瘾,拿起酒壶,说道:“杨司马劫了建水城府库,从容而退。我大唐男儿……当浮一大白!” “为杨司马,痛饮!” 隔壁,魏灵儿举杯,神采飞扬的道:“为了杨司马!” 在座的已经愣住了,不管愿不愿,都举起酒杯。 “干了!”魏灵儿豪爽的一饮而尽。 常倩喝了酒,脸颊浮起一抹绯红,看着神采飞扬,格外灵动的魏灵儿,淡淡的道:“此后大家只是路人罢了。” 张冬青以袖遮脸,“这位杨司马破建水城,少年名将的名头跑不了。诸位,此后长安当有他的传说。你我能与这等人物共行数日,以后也能自夸。”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说道:“子泰,今日想吃什么只管说,老江请客。” 魏灵儿一喜,喊道:“子泰,杨玄,杨司马!” 三个称呼,从亲热到普通,将一个少女的雀跃心态彰显无遗。 门外声音一滞,接着有人敲门,随后轻轻推开房门。 门外,杨玄看着众人。 张冬青第一个起身,众人接着站起来。 行礼。 郑重其事的道: “见过杨司马!” /66/66792/17791515.html 第257章 那就去死吧 杨玄和江存中、张度二人在桃县嗨皮了两日,节度使府来人。 “陈州那边请杨司马尽快回去。。。” 杨玄这才想起自己是陈州司马,想到此次出来时日颇久,不知老头会如何咆哮,不禁万分头痛。 “杨司马。” 这两日魏灵儿和张冬青经常来寻他。 “哎!” 杨玄开门,两个少女站在门外,各有千秋,一时间他不禁楞了一下。 张冬青笑道:“杨司马,我等要回去了。” 魏灵儿有些不舍,“杨司马何时去长安?” 杨玄想了想,“年底了,陈州会派出使者去长安进献地方特产,我也不知能否回去。” 每年年底,州府都会派出使者,带着地方对皇帝的贡品回长安。这是一个近乎于地方进贡的仪式,杨玄觉得有些远古时期分封诸侯的味道。 魏灵儿和张冬青眼前一亮。 “杨司马到了长安,千万记得来寻我!”魏灵儿很是豪气的拍拍不大茁壮的凶,“到时我请你在长安吃喝玩乐。” “小玄子,带着她上青楼吧。” 张冬青福身,“我虽对长安吃喝玩乐知之不多,不过却认识不少人,杨司马若是到了长安,我能代为引荐。” 才女的名声如何来?躲在家中自然没法扬名,必须要广交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而且朋友多了还能有人吹捧。 杨玄含笑道:“好说。” 杨玄带着自己的护卫百余人,娇娇们加上随从人数也不少,浩浩荡荡的两帮人在城外相聚。 “痛饮一杯!”魏灵儿在叫嚣,“我千杯不醉!” 大腿太兴奋了……杨玄笑着和她喝了一杯,“若有暇,可来北疆一游。” 拉拢大腿自然要不露痕迹。 魏灵儿眼前一亮,“那我现在就行。” 这妹纸……杨玄眼皮子跳了一下,“此次出事,想来家中挂念,且回去了再说。北疆在此,谁也拿不走!” 张冬青举杯饮了,轻拭唇角,说道:“北辽虎视眈眈,也不知以后北疆如何。” 众人此次算是见识了真正的北疆局势,那等游山玩水的心思也散了,多少有些担忧。 杨玄上马,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对魏灵儿微微颔首,“我等在,北疆就在!” 马蹄声哒哒远去。 魏灵儿不知为何,竟然落泪了,更咽道:“风吹的好冷。” 张冬青赞道:“豪迈不羁,正是大豪杰!” 城头,江存中看着这一幕,淡淡的道:“有人歌舞升平,有人高呼酣战,我辈当如何?” 张度说道:“自该用手中刀,为大唐开路!” …… 临安。 因为北疆条件不好,有些人就在自家开辟了菜园,种的菜蔬自家吃之余,也能拿出来贩卖。 因为数量少,所以去市场没什么意思,这些人就挎着大竹篮走街串巷贩卖菜蔬。后来有聪明人发现大户人家每日需要的菜蔬不少,若是主动送上门去,负责采买的仆役也图省事,多半愿意买下。 孙三娘五十多岁了,儿媳妇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手,于是她反而没事做。最近小孙儿病了,花了不少钱治病,可一直不好。家中钱财也花光了,一家子着急上火。孙三娘也种了些菜,原本是想着一家子吃,可现在一家子愁云惨淡,都在想办法挣钱,还吃什么吃。 临安城是陈州州廨所在地,还是有些富贵人家,但都被那些游击队给占据了。孙三娘年纪大,自然不好去和那些人抢地盘。 今日她挖了些萝卜出来,也不洗,说是带着泥水灵,挎着竹篮就出来了。 走了几条巷子,大户人家的门外都有几个卖菜的蹲点,见孙三娘来了只是冷笑。 罢了! 孙三娘摇头,示意自己不是抢地盘的……那日她见几个菜贩子抢地盘,打的头破血流,连秤砣都用上了,差点出人命。 她一路转悠,胳膊上的竹篮越来越重。 前方就有一个大户人家,门外竟然空无一人。 这是老天赐福啊! 孙三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把竹篮放在边上……台阶那里不能放,影响主人家出入,这个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边上就有几个大户人家,门外蹲点的菜贩子看着她,一脸愕然,随后幸灾乐祸的笑。 什么意思? 孙三娘一边喘息,一边纳闷。 “哎!那阿婆,赶紧走!”一个年轻人挥挥手。 孙三娘坚定摇头,心想老娘今日就占地盘了,以后谁来这里都不好使。 吱呀! 大门开了。 “大王慢些。” “建明回来让他去州廨。” “是。咦!这是谁?” 孙三娘回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卫王没事儿也时常在城中转悠,于是大伙儿都熟悉了。 与此同时,卫王残暴的名声也广为人知。 “大大大……大王!” 孙三娘被吓的魂不附体,心想这次少说要挨一脚。听闻卫王修为高深,这一脚不得把我踹死啊! 那些菜贩子都默然看着。 卫王蹙眉看着孙三娘,“干嘛的?” 孙三娘哆嗦了一下,老老实实地道:“卖菜的。” “嗯!”卫王冷哼一声。 瞬息,孙三娘就想跑,但鬼使神差的,她抬头恳求道:“大王,奴的小孙儿病重,要花许多钱,恳请大王买了奴的菜吧!奴好有钱给孙儿治病。” 卫王冷着脸,孙三娘心中一颤,觉得自己难逃一劫。 她听许多人说过,长安的贵人都是神仙,看百姓就如同是蝼蚁。蝼蚁得罪了神仙,一巴掌就抽死你。 孙三娘低下头,等着责罚临身。 噗! 一个沉重的东西落在了竹篮里,孙三娘看了一眼,觉得眼熟。 这不是银锭吗? 她抬头,卫王指着她,“以后她来就买。” 管事欠身,“是。” 孙三娘不敢置信的拿起银锭,“大王的钱掉了。” 卫王没回头,上马被簇拥着走了。 孙三娘心跳的噗噗噗的,回首把银锭送上,“这是大王掉的钱。” 管事艳羡的道:“是大王给你的,拿了去给小孙儿治病,以后每日带了菜蔬来,但凡不差,我都买了。” “啊!” 孙三娘懵了。 “这萝卜我看看。”管事拿起一个萝卜,抹了一下,一口咬去,“嗯!多汁,不错,都买了。” 孙三娘回到家中,儿子开门,“阿娘怎地回来的这般早?” 孙三娘冲进了孙儿的房间,一家子都在。 “看!” 灰白色的银锭让一家子都傻眼了。 “谁给的?” “阿娘,你捡的吧?这可是贵人才有的银锭,丢失了会报官,还回去。” “是卫王送的。” “啥?” 孙三娘把脸贴着小孙儿的脸蛋,欢喜的道:“我的孙儿是个有福的呢!病了也有贵人赏赐,快快好起来,以后得报恩呢!” 第二日,孙三娘弄了一篮子萝卜,洗的干干净净的,还特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去了卫王府。 一到卫王府外面,就见一群菜贩子堵在那里。 孙三娘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得了好处还不够?快走!” “贪婪的老婆子!” 吱呀! 大门开了,卫王和李晗走了出来。 “见过大王,大王看看小人的菜。” 一群小贩争先献媚。 卫王只觉得心烦意乱,咆哮道:“都赶走!” 一群侍卫冲出来,把这些菜贩子赶走。 就剩下孙三娘。 孙三娘战战兢兢地拿出一个萝卜递上去,“大王,这是奴种的萝卜,甜,脆生,不要钱。” 卫王走了过来,那些菜贩子躲在边上看着。 卫王在长安整日山珍海味,到了临安也是酒池肉林,会吃你的烂萝卜? 卫王伸手接过萝卜,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就塞嘴里大嚼。 随即上马离去。 管事出来,“来,咱们称重算钱。” 孙三娘说道:“都不要钱,送给大王尝个鲜。” 管事笑道:“大王还差你这个?只管送来。” 孙三娘回头,冲着卫王的背影跪下,含泪道: “奴,多谢大王!” 卫王和李晗去了州廨。 “使君,卫王和李郎君来了。” 刘擎点头。 卫王二人进来后,李晗行礼,卫王冷眼看着刘擎愕然抬头,“大王来了?” 呵呵! 刚才通报的小吏声音不小,本王听的一清二楚,你刘擎这是耳背了? 耳背就回家养老去,换个进取心强一些的来。 “瓦谢被灭,基波部与驭虎部不断在蚕食瓦谢的牧场,陈州为何不动?”卫王前日就来请战,想率军出击。 刘擎抬眸,眼中多了些欣慰之色,“大王这般进取,可喜可贺。” 呃! 众人一怔,心想刘擎和整个北疆的态度就是:陛下令卫王来北疆就是吃饱撑的,大伙儿糊弄一下了事。至于什么历练,关我北疆屁事? 皇室那摊子破事众人皆知,皇子之间的争斗也就罢了,这是历朝历代都少不了的事儿。可皇帝和太子做了同道中人却被天下人诟病不已。 无耻! 皇帝无耻,连带大伙儿看向他的子女的眼神都不对劲。 卫王修为高深,会不会那方面也高深?会不会更不忌口? 好名声的建立需要许久,但要想毁灭却只在朝夕。 卫王当然知晓北疆对自己的态度,所以刘擎的话看似褒奖,他却淡淡的道:“若是坐视,基波部与驭虎部将会越发强大。” 刘擎叹息,“哎!大王请坐。” 卫王坐下,看着就像是一座小山,身躯魁梧的不像话。让见过皇帝的刘擎不禁腹诽:怎地生出了这么魁梧的儿子? 腹诽大佬是一种乐趣。 刘擎心情一好,话就多了些。 “大王所言极是,不过我陈州士卒太少,坚守有余,进取却不足。老夫最近准备上奏疏,恳请朝中多拨些钱粮下来,也好多招募些勇士。随即苦练一番,就发兵草原,横扫……哎!大王,大王……” 卫王起身就走,刘擎的召唤再深情也无法挽留。 “咳咳!”看戏的卢强干咳两声,“使君,小心这位发飙。” 刘擎笑道:“老夫所言皆发自肺腑,他知晓。可朝中不可能答应,他也知晓。所以此事便是一个死结。” “他没用瓦谢覆灭来辩驳,算是讲道理了。”卢强唏嘘着,“都说卫王残暴,可他到了北疆时日也不短了,也没见什么残暴之举,可见传言有误啊!” 刘擎不置可否,卢强叹息,“瓦谢灭了,基波部与驭虎部在争夺牧场,抢夺那些小部族,这是预料中事。其实,三个部族比两个部族更好应付。部族越少,掣肘就越少,越能形成合力。 所以灭掉瓦谢看似好事,终究还得要收拾残局。” “你只看到了一面。”刘擎说道:“两个部族看似更强大了,可你要知晓,原先三个部族存在时,瓦谢便是制衡。基波部与驭虎部相互忌惮,又相互虎视眈眈,却不会动手。如今瓦谢没了,驭虎部与基波部之间再无制衡,若是赫连春制衡不利,弄不好他们之间就能大打出手。” “难!” “事在人为。” “使君,杨玄在桃县许久了,丢下那些事务也没人管。” “县学按部就班,那个谁……李文敏?此人傲气,杨玄不在,有人想去插手,被他一番讥讽,无言以对。” “至于临安军的操练,有人管着。” 卢强也只是暗示,提醒刘擎有人在觊觎杨玄丢下的权力。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了卫王对孙三娘的大手笔赏赐。 卢强抚须,“看来老夫说的不错,卫王并非残暴之人。” …… 数骑冲进了临安城。 “大王何在?” 为首的是个内侍,声音尖锐。 “在那边,你一直走,左转,右转……” 军士指着前方介绍,内侍听的脑子里打结,随手就是一鞭子,“贱人!!” 挨了一鞭子的军士蹲着,双手抱头。 内侍劈头盖脸的给了他几鞭子,赶路的辛苦仿佛也随之发泄了出来,随即喝道:“带路去州廨!” “呸!” 其他军士冲着他们的背影骂道:“贱狗奴,小心落马跌死!” 军士带着数骑到了州廨外面,正好卫王和李晗出来。 内侍下马行礼,“奴婢钱五,见过大王。” “何事?” “大王,奴婢奉宗正之命前来,请大王回长安。” “本王若是不回呢?” 卫王语气平淡。 钱五涎着脸,“若是大王不回去,宗正让奴婢就死在陈州。” 卫王看了军士脸上的鞭痕一眼,再看看钱五手中的上等皮鞭。 “那就死吧!” 一拳! 呯! 钱五缓缓跪在卫王的身前。 随即扑倒。 /66/66792/17791516.html 第258章 怨气 天气冷,刘擎觉得手脚也跟着冷。 “这手越发的冷了。。。” 他搓着手笑道:“刚进来看着那些年轻小子满面红光,哎!老喽!” 卢强问道:“使君可看过医者?” “看过,说什么肾虚,老夫的肾好得很。” “手脚冰冷,使君,要小心。” “老夫的腰子好得很。” 但凡是男人,哪怕是到了九十岁,依旧不会承认自己的腰子不力。 卢强毕竟是老伙计,贴心贴肺的道:“使君,老夫听闻一味药,对这个……很是有用。” “老夫没病。” 刘擎低头处置公务。 卢强叹息一声,也开始了工作。 “哎!老卢!” “啊!” “那药可买得到?”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咱们陈州就有。” 一个小吏急冲冲的进来,“使君,出人命了。” 刘擎冷着脸,“谁死了?” “长安来了内侍,被卫王一拳打死在州廨外面。” 刘擎看了卢强一眼……这便是你说的不残暴? 卢强愕然,“为何?” “那内侍说卫王若是不回长安,他便死在陈州。” “这是强调此事的重要性,没问题。”卢强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卫王就说,那就死吧。随后一拳,就打死了那个内侍。” 州廨之外,几个宗正府的小吏面色惨白。 卫王淡淡的道:“他既然说要死在陈州,想来也不愿回长安,就扔城外掩埋了。” 几个小吏点头,不敢反驳,担心自己被捶死。 “若是觉着不妥,不埋也行,外面有野狼,正好这季节该进补了。” “埋埋埋!” 卫王和李晗扬长而去。 娘的! 狠人呐! 几个小吏愁眉苦脸的问如何火化。 守门的小吏指指城外,“拉到城外去,弄些柴火架着,一把火烧了。剩下骨头捶打一番。或是嫌麻烦,就捡些小的骨头装坛子里埋了完事。” 一个小吏问道:“那剩下的骨头呢?” 守门的小吏双手抱胸,靠在门边说道:“北疆的兽类不挑食。” 卫王和李晗一路步行回去。 “为何下狠手?” “越王在南疆,你信不信,宗正府一次都没派人去过南疆。” “这么说,大宗正李吉支持越王?” “嗯!” “我有些同情你了。” “男儿要经历逆境,方能顶天立地。” “这话不像是你说出来的。” “本王从小就在各等不喜欢中挣扎,习惯了。” “我也好不到哪去。” “你阿耶是个畜生。” “没错,能宠妾灭妻,他不是畜生谁是?不过你阿耶也不是好鸟。” “呵呵!夺儿媳妇的畜生。” “这话我若是去举报,保证能承袭梁王的爵位,顺带还能获取越王的感激。” “你去试试。” “只是玩笑。你那位阿耶喜怒无常,权术手段了得。我去举报,多半会被他当做是棋子,随后弄死。” 卫王站在家门外,看似在沉思。管事出迎,却不敢打扰这位爷。 “别在外面杵着,难看。”李晗进了大门。 黄坪在等着,手中握着一封信。 “哪的?” “长安。” “如何?”李晗回身招手,“有长安的消息。” 卫王进来,“说。” 黄坪捏着信纸说道:“越王隔三差五上疏长安,每每谈及南疆风物,更有南疆特产送上。” “李老三会做人。”三人到了后院,卫王坐下。 黄坪站着,“陛下夸赞越王孝顺,还赏赐了皇后。” 李晗思忖着,“恕我直言,陛下心中压根就没有越王的存在。夸赞越王孝顺,更是赏赐了皇后……可是最近陛下要利用一家四姓做事?” 黄坪眼中多了敬佩之色,“李郎君所言不差,左相一伙最近颇为活跃,谋夺了几个要职。” 卫王讥笑道:“他这还是制衡。别的帝王制衡手段大气,他却只知晓拉一边,打一边。时日长了,别人都知晓他如何做。” 李晗叹息,“可知晓了又能如何?谁能拒绝权力与钱财的诱惑?” “帝王当煌煌大气!”卫王眯着眼。 “那是雄主。”李晗觉得他想多了,“那位称不上雄主。” 卫王看了他一眼。 本王可有雄主像? 李晗摇摇头。 卫王握拳。 李晗赞道:“大王雄姿令人过目难忘。” 李郎君的无耻让老夫想到了隔壁那位……黄坪眼角抽搐,“陛下身边的韩石头越发受宠了,太子遇到也会称之为二兄,不过韩石头不敢受。越王从南疆送礼,就有他的一份。大王,咱们也该着手了。” 卫王摇头,“不送!” 李晗也摇头,“那是一个漩涡,看似里面盛满了权力,可不小心被卷进去,能否出来就要看你的造化。” “韩石头一句话,顶得上别人十句百句。”黄坪终究难舍这等诱惑,“越王在等待太子倒台,大王也是如此,可太子倒台了谁能入主东宫,老夫以为,韩石头这等帝王心腹,该给些好处还是得给。” 卫王淡淡的道:“李老三的身后是一家四姓,韩石头帮他是未雨绸缪。本王的身后空荡荡的,韩石头帮忙能得到什么?若是本王失败,入主东宫那人必然会盯着他,只等阿耶一去,韩石头难逃一死。” 李晗摇头,“你家的事太麻烦。” “你家的事难道不麻烦?” 卫王起身出去。 …… 临安军。 昨日歇息,今日操练。 张立春告病没来,由校尉吴顺泽和谢集主持操练。 骑兵单独操练,两个校尉站在台子上。 大旗摇动,数千步卒跟随旗号转换阵型。 临敌时,军情千变万化,需要将领做出各种应对。而应对需要将士们来实现,其中阵型变化颇为重要。 “差不多了。” 半个时辰后,吴顺泽说道。 谢集看了他一眼,“上午就操练阵型。” “为何?”吴顺泽有些不满,“按照规矩,此刻该操练长枪刺杀,最后操练阵列。” 谢集说道:“长枪刺杀下午再练也是一样,至于阵列,此刻演练阵型变化就够了,何须弄什么阵列。” “这是杨司马的交代。” “兄弟们这阵子都在发牢骚,说阵列把人都站傻了。杨司马不在,改回老规矩操练。” “你这是阳奉阴违。” 阳奉阴违这个罪名可不小,往大了说,甚至能影响一场大战的结果。 谢集阴着脸,“天气冷了,兄弟们操练辛苦,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再说了,咱们临安军如此操练多年,难道每战必败?” 谢集的一番话有贬低杨玄之意,吴顺泽怒了,“扯尼玛的淡!司马何曾贬低以前的操练之法?只是说阵列有助于提升士气,锤炼意志,培养那个什么集体荣誉感……” 谢集自然不敢戴这个帽子,“我从军多年,天南地北都去过,就没见过所谓的阵列。杨司马自然是厉害的,否则也不能灭了瓦谢。可天冷了,耶耶说天冷了,让兄弟们歇息不好?非得特娘的闹腾的沸反盈天才安逸?” “谁闹?”吴顺泽目光炯炯。 谢集指指下面,“自己看。” 一队军士看着懒洋洋的,跟随阵型变化也颇慢。 吴顺泽仔细一看,那队军士的行动都在队正的率领之下。队正快,他们就快。队正慢,他们就慢。 “新来的?” 边上有人说道:“老卒。” “老卒操演阵型怎会犯错?” 阵型变化考的就是熟练程度,老卒对于各种阵型就该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 出错了! 定然便是故意的。 吴顺泽眯着眼,“拿下!” 对付这等老油条,道理是说不通的,唯一的法子便是责罚。 吴顺泽领军多年,刚上位时就被老油条们使过绊子,为此蹉跎了数年。过后他最恨的便是这等人。 谢集摇头,“军中牢骚颇多,这等时候动手,百害而无一利。” 吴顺泽侧身看着他,“你想挑事?” 谢集淡淡的道:“我只是出于公道。” “你想上进我不管!”吴顺泽冷笑,“可别拿操练作伐。” “你想说什么?” “张副将病了数日,医者说弄不好会缠绵不断。张副将若是退了,谁来接替?也就是你我二人。你今日借着这个机会闹腾,是想让我在军中没脸,让兄弟们以为你一心为他们着想,而我却成了恶人!” “你血口喷人!” “娘的!耶耶就看不惯你这等作妖的,来人!拿下!”吴顺泽指着那个队正喝道。 一队军士冲了下去。 “小人何罪?”队正一脸懵逼。 “你何罪?”吴顺泽冷笑,“责打二十棍!” 队正挣扎着,“小人无罪!” “打!” 啪啪啪的声音很有节奏。 数千军士沉默的听着,看着。 “校尉,不对劲。”有人低声提醒吴顺泽。 “我知。”吴顺泽阴着脸,“为何操练时漫不经心?” 那队正咬牙道:“小人最近腿脚发软。” 有人低声道:“特娘的!睡女人睡多了。” 吴顺泽抬头,“你腿脚发软,麾下军士难道也腿脚发软?” 队正抽搐了一下,“兄弟们操练疲惫……” 吴顺泽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他看了军士们一眼,见不少人都有些同情之意,就知晓此事不能小觑。 任何时候军士们都希望能清闲,哪怕不操练,他们依旧希望管束能松一些,让他们能自由出入。 这便是得寸进尺,也是人类的本能。 “住口!”吴顺泽喝道:“往年也是这般操练,厮杀时更为艰难,也不见兄弟们喊累。耶耶看你是想偷懒!” 偷懒是军中最低级别的罪名,近乎于无罪。 吴顺泽的处置不可谓不好,如此队正少了摆烂的心态,将士们也少了兔死狐悲的心思。 但! “累了!” “是啊!这几日操练着实累,回去都不想和娘子敦伦了。” “瓦谢都灭了,还操练的这般狠作甚?” “陈州也不准备攻伐基波部,如此,守城绰绰有余。” 下面一番议论,听的吴顺泽脊背发寒。 这般下去,军心士气要垮了。 一支军队要想把士气提振起来很难,需要无数次胜利,以及各种外在条件。一旦军心士气跌落,再想撸起来就难了。 谢集面色也不对,他只是想收买人心,士气跌落可不是他的本意。 “住口!” 谢集喝道。 可风潮已成,再难止住。 吴顺泽低声道:“老谢,你狗曰的闹出来的事,耶耶看你如何收场!” 谢集面色微白,“重责!另外,晚些给肉吃。” 军中士气不足时,提高待遇是一个好办法。但不能常用,否则会助长士卒们的气势。 “屁用!”吴顺泽咬牙切齿的道:“等司马回来见到这等士气,定然要弄死你!” 谢集骂道:“那队正就是个油滑的,见风使舵,看着咱们俩有些分歧就想偷懒。” 吴顺泽看看军士们,“果然有怨气了,狗曰的!” 谢集面色惨白,“玛德!不能散开,否则会闹事。” “杨司马回来了。” 外面有人高呼。 可军士们怨气依旧,还更大了些。 “灭瓦谢的是太平军,临安军颗粒无收本就有怨气,司马在时还能压制,司马一走,就有些苗头了。”吴顺泽回身,一脸苦笑。 “司马去州廨了。” 有军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告。 “玛德!得请司马来镇压!”谢集轻声道:“回头我请你青楼,两个最好的女妓。” “都什么时候了,耶耶哪有心思去青楼?” 杨玄到了州廨,一路笑着进去。 “见过使君。” “舍得回来了?”刘擎淡淡道。 “下官去了一趟草原。” “可有趣?” “顺带破了建水城。” “……” 大伙儿一怔。 “建水城?” “没错。” “北辽的建水城?”韩立失态问道。 杨玄微笑,“还有第二个建水城?” 刘擎瞬息红光满面,“说来听听。” 杨玄一番分说,听的众人心潮澎湃。 当听到廖劲亲自率队去营救那群棒槌时,刘擎和卢强相对一视,都知晓这是在刷人情,刷声望。 看来黄相公在为廖副使铺路了。 “随后建水城守将耶律喜归降,下官想着既然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回吧?否则使君定然会说下官无能。” “小子也敢编排老夫!”刘擎笑的脸上就像是菊花盛开。 “下官就带着五百骑,由耶律喜带路,杀进了建水城。” “杀敌多少?”这个是硬指标。杀敌少了,破城的说法就不足采信,最多是袭扰。 “三千余!” “多少?”刘擎眨巴着老眼,手有些哆嗦。 “三千余!” /66/66792/17791517.html 第259章 周氏的女儿行不行(为‘迪巴拉爵土’加更) 校场上。 数千将士正沉默看着台子上的吴顺泽和谢集。。。 “快去请了司马来。”吴顺泽铁青着脸吩咐道。 气氛太特么不对了,若是炸起来,他和谢集都担不起责任。 而且这等时候他们也无法平息这些军士的怨气,唯有高阶武将,或是顶头大佬。 杨老板从来都把教育挂在嘴边,从州廨一出来,他就准备去县学看看。 “司马!” 两个军士早早等在外面,见他出来都顾不上行礼,急切的道:“司马,军中出了事,二位校尉请司马前去。” “何事?”杨玄满脑子都是事儿,去了县学还得回家,怡娘那边许久未见,也不知如何了。 “有人闹事。” 呵呵! 杨玄笑眯眯的道:“走。” 军士打个寒颤,跟在后面。 “怎地司马出去一趟,看着煞气更重了?” “是啊!刚才看了我一眼,我这心中打颤。” “哎!司马身边那人是谁?怎地像是北辽人?” 校场,杨玄到时,那个队正躺在边上哼哼唧唧的。 “这是五体投地相迎?隆重了些!”杨玄一进来,面色就冷了下去。 队正抬头,“小人有罪,小人腿脚不便,演练慢了,小人……” “为何?”杨玄问道。 吴顺泽说道:“操练时,此人带着麾下偷懒。” “带着麾下?”杨玄敏锐的听出了问题。 “是,一队人。”谢集麻溜的请罪,“下官不知轻重说了几句话。” “张副将呢?”杨玄知晓军中有些蝇营狗苟,但他不好插手。 本来临安军是张立春统领,老头反手就交给了他,张立春心中定然不安逸。杨玄不插手临安军具体事务,便是给张立春留面子。 这是为官先做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除非老人犯错,否则三把火最好都别烧到他的身上。即便是想弄他,也得缓缓。 张立春不在,杨玄瞬间想到的是有阴谋。 “张副将病了。”杨玄一回来,谢集就乖的一批,“医者看了,说着不好治。” “哪个医者?” “呃!城中名医。” “张副将身体有恙,老贼,记得回头提醒我请了太平名医去看看。” “是!”老贼嘴角抽搐。 陈花鼓的医术一言难尽,在太平号称是无病不治,但也难得治好一例。最出色的便是伤科,可两三成的死亡率让杨玄第一次得知时差点懵逼了。 不过经过这段时日的苦修,据闻陈花鼓医术大进,发誓一定要碾压陈州杏林。 杨玄准备走下台子去阵列前。 “司马小心!”吴顺泽轻声道。 杨玄淡淡的道:“我当将士们为兄弟亲人,到亲人的身边去,我有何惧?” 吴顺泽和谢集等人面色发红,赶紧跟在后面。 杨玄走到阵列前,问道:“为何不满?” 没人说话。 “操练太辛苦?” 有人情不自禁的点头。 杨玄冷冷的道:“羡慕太平军能灭了瓦谢?” 阵列中有些骚动。 被说中了! 灭瓦谢后,杨玄就被召到了桃县,也没好好的和临安军沟通一番,这事儿只能说是天意。 “惦记着立功,闻战则喜,这值得夸赞!” 那等听到别人立功依旧无所谓的军队,杨玄也看不上。 “我不想和你等说什么三大部直面我陈州,陈州若是出动大军,三大部便会联手,潭州也会出兵之类的话。”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为何太平军能灭瓦谢!” 杨玄提高了嗓门,“只因他们操练的比你等苦!” “一点疲惫就受不了,还想着去建功立业?” “什么阵列没意思,太平军每逢操练,必练阵列!” “什么陈州军以前没有这等法子,法子都是人弄出来的,我觉着阵列有助于提升临安军的实力,能帮助你等从战阵中活着回来,怎地,谁,不赞同?” 杨玄看着众人。 怨气不能一味疏解,否则会助长军士们和上官讨价还价的气焰。 先压! 吴顺泽和谢集都有些忐忑,担心一旦怨气爆发,杨玄压不住的话,只能去请使君来镇压。使君出马应当没问题,但此后杨玄却无法在临安军中立足。 阵列中的骚动越发的激烈了。 “知晓太平军是如何操练的吗?” “便是按照我教授的法子在操练,这些操练让他们从无到有,从弱到强。让他们能击败马贼,击败瓦谢人,灭了瓦谢人。” “这一步步都是按照我的吩咐走过来的,你等觉着不妥?” 杨玄指着自己,“我刚到太平时,太平号称罪恶之城,七度被瓦谢破城。是我一马当先领着敢死营数度击败马贼,是我带着他们灭掉了马贼,是我带着他们击溃了基波大军,是我带着他们灭掉了瓦谢人。” 太特么长了……杨玄深吸一口气,“站在我的面前,你等谁有资格与我辩驳如何练兵?” 他把吴顺泽二人都扫了进去,喝问道:“谁?” 没人回应。 不是他们不想回应,而是眼前的男人实在是太拉风了。 太平是什么地方? 人犯流放地! 被七度破城依旧无法让人心生同情的地方。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死了就死了吧。 但眼前这个男人不信邪,丢着长安大好前程不要,跑来太平做县令。 不少人在暗中打赌这位县令能熬多久滚蛋,可没想到他一来就不走了。 从无到有,他把太平军带成了一支劲旅。 从无到有,他把太平带成了一个富庶之地。 站在这样的男人面前,没人敢哔哔。 “我不想每次厮杀归来总是带着一堆尸骸,看着那些嚎哭的妇人黯然神伤。想建功立业,先操练出个人样来,在此之前,谁特么都没资格说累!” 杨玄指着外面,“谁觉着累,请!” 这是陈州第一次有官员冲着将士们说:不想干就滚! 没人动一下! 地上躺着的队正都努力爬起来想归队。 我特么……吴顺泽和谢集都看懵了。 还能这样训话? “老吴你行不?” “不行。” “为何?” “我没有司马会说,也没有司马的底气。” 杨玄说道:“都特么操练起来,回头我请示使君,带着你等去草原上转转,看看自己是什么成色!” 瞬息,本有些低迷的士气一下就炸起来了。 “司马说话算数?” 杨玄举起一只手,用力挥动了一下。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一场潜在的危机悄无声息的消弭了。 杨玄又去了州廨请示带着临安军出门溜溜。 “去草原作甚?”刘擎问道。 “使君,临安军也许久未动了。” “秋冬养精蓄锐。” “那是养肾。” 看到老头拿起棍子,杨玄马上改口,“瓦谢部一灭,基波部与驭虎部就开始了蚕食,视我陈州于无物。下官以为,此事要抓紧。” “你想如何弄?” “先去扫荡一番。” “扫荡?” “就是劫掠一番。” 也叫做武力游行。 “怀恩对你颇有好感。” 老头在说反话。 “怀恩此刻应当忙碌着与驭虎部争夺地盘。” “只是去扫荡?”老头仔细审视着他,目光锐利。 果然,我的想法瞒不过老头……杨玄觉得自己在老头面前恍若赤果果的,被他一眼就看了个通透,赶紧赔笑道:“如今也不适合大战。” “你如今出息了,破了建水城后,多少人会赞誉你为北疆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可莫要得意忘形。” “是!” “得意忘形之后,往往就是飘飘然。老夫想告诉你的是,当你感到飘飘然时,你就离倒霉不远了。人太得意,就会付出代价。” “是!” 这些都是老头的人生经验,杨玄听的很认真。 关键是,在破了建水城之后,他确实是有些飘飘然了,整个人飘着,看人都是俯瞰的姿态。 好险! 杨玄看向老头的眼神中多了些敬佩和感激,随即告退。 “使君为何答应了?”等杨玄走后,卢强笑道。 刘擎说道:“他挟势而归,总得要去和草原上那些异族打个招呼才是。” 话很平静,却带着杀机。 “那使君还嘱咐他莫要孟浪?” “你觉着老夫说了他会听吗?” …… 县学已经招生授课了。 “优先收的是太平移民的孩子,为此有人和老夫辩驳,老夫说这些人本可在太平就读,却为了移民而中断了自己的学业,仅此就该优先招录他们。” 李文敏依旧是桀骜不驯。 “陈州的学生报名可踊跃?” “有些迟疑,毕竟孩子也是劳力。就算是不花钱能读书,可衣裳笔墨纸砚这些花费也不少,能省一点是一点。” 李文敏眉头紧皱,“在家无需什么好衣裳,哪怕是裹着麻袋也能取暖。出门却不同,要脸面,就算是遍布补丁的衣裳也得穿一件蔽体。” 杨玄随后一言不发,一个个课堂去巡查。 他看到了岳大书,挺老实的娃,课间时和同窗友好的交换玩具。 “见过司马!” 太平的孩子对杨玄总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很快就围拢过来。 “可还习惯?”杨玄笑眯眯的问道。 “习惯,就是不够热闹。” “何处不够热闹?” “外面。以前在太平时,外面每日都有热闹的事情,不是撞死人了,就是有人被捅了,这里很少有。” 杨玄看到那些本地学生一脸愕然,心中不禁叹息。 和太平的孩子相比,他们更像是温室中的花朵。 “怡娘,我们回来了。” 回到家,王老二一股风般的跑去了后院。 “见过郎君。” 章四娘看着好像又丰腴了些。 女人怎么长得这般快? 杨玄问道:“我走后家中可有事?” 章四娘指指隔壁,“隔壁就再没来过。” 杨玄一走,家中剩下的就是女人。卫王是个嫌麻烦的,李晗还算是知礼,没事儿自然不会再来。 一边进去,章四娘一边说着,“太平那边隔一阵子就派人送了书信来,还有些特产。” “见过郎君。” 怡娘笑吟吟的在后院相迎,“奴刚听老贼说了郎君破建水城之事,郎君威武。” “只是顺手而为。” 杨玄指指耶律喜,“耶律喜,建水城守将。” “见过怡娘。”耶律喜行礼,随即告退。 “他的家人呢?”怡娘看着耶律喜出去的背影,低声问道。 “边将的家眷大多在宁兴。”杨玄说道:“从宁兴到北疆太远,这一路都是北辽的地方,带不走他的家人。” “赫连峰弄不好会流放了他的家人。”老贼说道。 怡娘摇头,“必然会处死。” “为何?”杨玄问道。 “他这是背叛,帝王面对背叛只有一条道可走,杀!”怡娘显然对这些更为了解,“若是他不杀,就是纵容。” “怡娘,饿了!”王老二钻进厨房没寻摸到吃的。 “吃吃吃,饿死鬼投胎,马上就做饭。” 杨玄先去沐浴,出来后,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卫王和李晗。 “本王听闻你破了建水城,手段不错。”卫王一脸我为你骄傲的模样。 “那耶律喜可靠否?”李晗的关注点不同。 “他没了退路。” “如此,以后对付北辽时,就有了知根知底的人。” 卫王有些急不可耐,“何时攻打基波部?” 大侄子这般急切为何? 杨玄看了李晗一眼。 李晗指指南方。 越王看样子在南疆混得不错,给了卫王不小的压力。 “此事尚早。”杨玄说道。 大侄子看着要发飙,杨玄解释道:“灭了瓦谢之后,潭州如何还不得而知,此刻再对基波部动兵,赫连春不出兵就是渎职。一旦潭州加入,陈州就难了。” “北疆增援呢?”卫王立功心切。 杨玄摇头,“北辽在,北疆不可能增援。” 否则就打成了消耗战,北疆扛不住。 卫王又问了许多事儿,多是北辽方面的信息。 晚饭时,怡娘提及了一事。 “郎君的亲事也该相看了。” 呃! 杨玄一怔,才想起自己十六,明年就十七了。 十七岁的少年郎已经可以成家立业了。 怡娘一脸神秘,“老曹来信也提及了此事,奴和他商议了许久,都觉着最好是有助力的人家。” 见杨玄一脸不以为然,怡娘叹息,“郎君要知晓,你的亲事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 乖,你大了,该懂事了。 什么情情爱爱的,丢一边去。 你可是要做大事的男人,怎么能儿女情长呢? “正妻要紧,至于郎君以后喜欢谁,只管接进来,多少都无所谓。” 杨玄想到了周宁。 晚饭后,怡娘继续念叨。 “老曹说原先有支持陛下的人家,从中挑选一人也不错,至少以后能拉出来能招呼一声,引来不少帮手。” “奴想那些人家多落魄了,没什么意思,郎君看看,若是好,其实在北疆寻一个也不错。” 怡娘看似漫不经心,“黄春辉或是廖劲的女儿,孙女,郎君若是娶了一个,此后助力不小。” 杨玄摇头,“我心中有人了!” “郎君!”怡娘肃然道:“谁?” 身份低了可不行。 “周氏的女儿行不行?” /66/66792/17791518.html 第260章 黄雀在后 “一家五姓的周氏?” “对。” 怡娘久在后宅,杨玄几度去长安也未曾跟随,所以下意识的看向老贼。。。 就像是自家学渣孩子突然回家说自己被先生夸赞了似的,一脸不敢置信。 老贼尴尬的点头。 “美不美?”怡娘双目放光。 “美。” “老贼你的眼光不成,老二。” “怡娘,美不美怎么看?” “自然是看脸蛋。” “可老贼说要看大腿,又不许我看。” 嘁! 怡娘再度问老贼,“可有人追求?” 大唐这方面的风气还算是开放,男女遇到心仪的对象,就敢大胆表白。 老贼点头,“很多。” 怡娘心中一松,然后又笑了起来,就像是一只得意的老母鸡。 “一家四姓的女儿啊!” 这是刨了一家四姓的墙根。 “郎君一定要把她娶了来。” 怡娘摩拳擦掌的给杨玄出主意。 “少女最喜欢轻飘飘的滋味,郎君记得要多说些好话,夸赞她。” “若是遇到她动心时,要毫不客气的出手。” “多请她出去用饭,出游。” “要学会甜言蜜语,女孩子总是喜欢的,说的多了,她们就晕乎乎的,觉着你是良人。” “若是周氏不答应呢?”老贼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毕竟是对头。” “我有个法子。”怡娘挑眉,“私奔!” …… 杨玄觉得怡娘的这套理论都是建立在宫中贵人们的基础上,那些人更多的是讲利益,赤果果的追求利益。 阿宁自然是不同的。 怡娘悄然走了,临走时把王老二也拽走了。 “老二。” “哎!” “吃吧。” 怡娘给了王老二一块肉干。 王老二吃的很欢喜,一边吃一边说着在桃县吃了什么好吃的,给怡娘带的那些肉干是如何的好。 怡娘慈祥的看着他,突然问道:“那个周宁对郎君如何?” 王老二愕然,“怡娘你怎么知晓她叫做周宁?” 老娘能说是听过郎君的梦话吗?怡娘:“……” “我听说过。” “说是什么国子监的第一美人呢!” “哦!对郎君如何?” “还会治病。” “对郎君如何?” “还会做饭。” “我问你,她对郎君如何?”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郎君看着她,就像是老贼看着白花花的大腿。” 怡娘:“……” 败给你了! 第二日,杨玄又要准备出发了。 “郎君去何处?” 怡娘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问道。 “带着临安军出去转转。” 吃了早饭,杨玄出门。 门外,卫王和李晗早已等候多时了。卫王拿着羊腿在啃,李晗在矜持的吃着胡饼。 “大王,形象!”杨玄有些痛心,觉得皇室的脸都被大侄子给丢光了。 卫王撕咬食物时有些狰狞,咀嚼几下后就咽下去,看着就像是没吃过似的。 “可是奇怪本王的吃相?” “是啊!” “当年本王差点弄死一个嫔妃,被罚饿五日,本王饿的不行,阿娘在外面想送饭,哭了半日也没人通融。第四日,本王遇到了一只老鼠……” 李晗猛地加快了吃胡饼的速度。 就特么像是饿死鬼投胎。 卫王也加快了说话的速度,“本王一巴掌拍死了老鼠,心急了些,都成了饼。那味道……有些甜,有些腥……” 李晗与此同时吃完了胡饼,随后拿起水囊一口灌下去。 这一下想吐都吐不出来了。 娘的! 皇家就没几个正常人! “大王去何处?”杨玄问道。 “不是去草原转悠吗?” “不对,是扫荡。”李晗打个嗝。 “有些辛苦。”杨玄心中暗喜,心想大侄子修为高,李晗满肚子坏水。当初突袭建水城时,若是有这两个棒槌在,他敢封住城门慢慢围剿溃兵。 “本王吃过的苦你想不到。” “哎!大王在临安也颇为无趣,出去散散心也好。” 卫王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柔和。 随即上路。 校场上,临安军在等候。 “司马来了。” 众人默然。 杨玄策马到了阵列前。 “你等都心心念念想着去杀敌立功,今日我便带着你等出击。若是遭遇敌军,可敢以弱胜强?” “敢!” “可敢坚守不退?” “敢!” 杨玄提高了声音,“可敢一往无前!?” “敢!” 州廨都听到了呼喊声。 刚进值房的刘擎嘟囔道:“若是十年前,老夫也能带着大军杀入草原。” 卢强笑道:“使君也不老啊!” 使君大人摸摸袖口里的小瓷瓶,里面几丸药轻轻晃荡。 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 霍度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 原先瓦谢还在时,霍度隔一阵子就会咒骂华卓的贪婪,随后心痛如绞的把牛羊送去王庭,当做是赋税。 如今瓦谢没了,可汗据说也死了。 霍度刚开始很开心。 没人来收税了,他这个小头领的日子格外滋润。 “首领!” 大清早霍度就在喝酒,这样的日子太惬意,他甚至还在烤羊肉。 一个男子进来,“基波部的人靠近咱们这边了。” 霍度丢下刀子,“谁?” “基波部。” “多少人?” “十余骑。” 霍度骂道:“贱狗奴,这是斥候,是来查探的!” “霍度,咱们该怎么办?” 随即小部族的‘长老’们聚拢了,就此议论纷纷。 “逃吧。”有人说道:“咱们卷着牛羊走就是了,草原大的很,有牧草的地方就能安家。” 霍度阴着脸看着其他人。 他也曾做过可汗梦,在华卓死后,这个梦就越发的强烈了。 他准备冬季就带着部族勇士们去劫掠。 不但劫掠牛羊,还有人口。 当你把牛羊劫掠走后,只要你流露出一些愿意带走人口的意思,那些牧民就会带着家眷和可怜的家产跟上。 没有人是贱皮子,而是因为,失去了牛羊后,他们注定熬不过这个冬季。 一个老人用忧心忡忡的目光看着霍度,“首领,瓦谢没了,我们就如同失去了头羊的羊群,野狼在虎视眈眈,我们要么顺从于他们,要么就只能成为他们的食物。” “基波部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他们也需要进补。就算是基波部不动手,驭虎部也会来。所以,我们何去何从?” 这番话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可说话的老人却神色悲哀,“这便是小部族的悲哀,我们必须要找到一条出路,而这一切,不只是首领的决断,更要看我们的勇士。” 一个年轻人振臂高呼,“和他们拼了。” 众人木然看着他,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 “出去!”一个老人指着外面。 年轻人出去后,老人对霍度说道:“首领,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我知。” 霍度看着眼前的烤肉,再无一点胃口。他拿起酒杯,“我这几日一直在想着咱们能否趁着这个冬季扩张,等到了春暖花开时,咱们已经渐渐强壮了,就算是基波部来,咱们也能周旋一二。” “可潭州呢?”有人问道,“没有那位贪婪皇叔的认可,这一片草原就不许出现如三大部般的势力。” “他不会管,只要给牛羊。”霍度早已琢磨过了这些事儿,“可惜基波部来势汹汹。” “归附吧!”老人建议道:“我们无法阻挡基波大军。” “可我们的基业将会成为他们的基业。”霍度痛苦的闭上眼睛,近乎于梦呓般的说道:“我们的牛羊会成为他们的牛羊,我们的勇士将会听从怀恩的召唤,为他去夺取牛羊,去出生入死,为什么?” 霍度睁开眼睛,怒吼道:“我们每日辛劳,可换来的收获却要被他们剥夺无数。我们的勇士捍卫自己的家园,可却要为了别人的野心而付出代价。凭什么?” 帐内的气氛很严肃。 老人压低了声音,“首领,可我们无从选择。除非……我们离开。” “为何要离开?”霍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们先装作顺从的模样,等他们进了营地之后,再突然暴起。瓦谢有许多小部族,我们只需要打响名头,那些惶然不安的小部族就会纷纷来投靠。 和基波部的那些人比起来,最可靠的还是自己人!只要我们能顶过最后的半个月,基波部就会在寒冷之前打住出兵的念头。只需要一个冬季,咱们就能强大起来!” 霍度看着帐内的老人们,看到的大多是迟疑,甚至是反对。 为首的老人谨慎的道:“他们会很谨慎,我们用什么来作为诱惑?” 霍度放下酒杯,眉间多了悲壮,“我!我去跟着他们。首领跟着,他们才放心。” 首领跟着,就算是事败,大伙儿也能说是首领的谋划,大家被迫施行……老人眼中多了一抹轻松,“霍度,你一直是个出色的年轻人,我们会遵从于你的吩咐。” 若是成功了,他们作为部族里的话事人,好处多不胜数。 成败都有好处,这才是铁算盘。 霍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妻子和三个孩子都在。 “夜里你带着孩子们去投奔丈人。” 妻子默默收拾东西。 最大的孩子十六岁了,霍度把他叫来。 “我如你一般大时,已经能撑起一个家了。此后,这个家就由你来撑起,行不行?” 孩子犹豫了一下,脸色涨红,显得有些兴奋,“行。” 霍度笑着揉揉他的头顶,“我的儿,你要记住,这个世间都是欺软怕硬的人最多。你若是软弱了,那些人就会如豺狼般的涌来,想办法夺走你的财物,夺走你的牛羊,最后夺走你,让你为他们放牧。所以,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 “嗯!” 霍度解下自己的长刀,为儿子佩上,退后一步,欣赏了一下,笑道:“就如同我当年。” 妻子收拾好东西,过来,眼中没有泪水,“金银我都带走吗?” “带走。” “我不会改嫁。” “……” “你要活着。” “我尽量。” “其实,不做可汗也好。” “我也不想做可汗。” “那你为何要冒险?” “只因头上的东西太多,压的我不舒服,我想挣扎一下。” 第二日,霍度的妻儿都不见了,老人们默然。 随即使者去寻到了基波部游骑。 “我们愿意归附。” 数百游骑不禁笑了。 他们出来了很长时间,甲衣破损,带着刀枪的划痕,也带着血迹斑斑。由此可见,瓦谢部的那些小部族并不好收服。 这会儿来了个愿意归附的,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享受和修整机会。 作为征服者,他们有权享用部族里的一切,包括那些女人。 想到温暖的火堆和女人的温暖,游骑们激动了。 到了小部族,看到霍度在外一人等候,游骑们的戒心一下去了三成。 “我们需要庇护。”霍度苦笑,有些悻悻然,“有个部族一直想吞并我们。” “是吗?” 游骑们下马进了营地,看着那些猬集在周围的人,其中女人不少,而且看着竟然不错。 鲜血能刺激一个人的神经,让他兴奋起来。但神经绷的太紧也需要松弛。在这等时候,女人就是最好的放松剂。 “检查牛羊。” “检查兵器战马。” 仿佛是有一种默契,无需交代,女人们回去了。 晚些,一群正在发泄的基波人发现身下的女人变成了饿狼。 或是从身后钻出来一个少年或是老人,用手中长刀或是长矛给他们一击。 “啊!” 正在霍度陪同下喝酒的将领闻声就冲了出去。 他的手下大多都在享受,只有数人跌跌撞撞的冲出来,浑身是血。 神经松弛下去后,再度绷紧需要时间,而死人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的。 在警戒的百余人此刻正赶来驰援。 但,数百部族勇士已经上马,勇敢的迎了上去。 “杀!” 一方是部族勇士,带着保护家园的信念义无反顾。 一方是被哄骗后的基波部游骑,恼羞成怒的要报复。 一场厮杀惨烈无比。 和基波部训练有素的游骑相比,霍度的勇士差些意思,但毕竟人多势众,最终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终于灭掉了这股游骑。 “哈哈哈哈!” 霍度游走在尸骸边,兴奋的道:“那些部族将会听闻我们的勇名,他们将会赶来依附我们。快,去各处报信,告诉他们,无敌的基波人被我们全灭了。” “带着人头和兵器。”老人睿智的提醒道。 “没错。”霍度快活的笑道:“让他们看看,告诉他们,基波部要三倍赋税,我们忍无可忍,所以奋起反抗。他们也不怎么样,被我们杀光了。速去!” 信使们上马,带着基波人的人头和兵器。 马蹄声却先到了。 “哎!郎君,不用咱们动手了。” “为何?” “都被这个小部族杀光了。” “谁那么勇猛?” 千余骑兵疾驰而来。 霍度面色惨白,身体摇晃了几下,“看看是谁!” 老人苦笑,“咱们辛辛苦苦杀光了基波人,他们就来了,希望……是友非敌。” “老二。” “在!” “打起我的大旗。” 骑兵如林,簇拥着前方一个将领。 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是杨狗!” /66/66792/17791519.html 第261章 辛无忌 “尊敬的杨司马,我是你忠实的仆人霍度。” 浑身浴血的霍度跪在营地之外,近乎于绝望的看着走来的杨玄。。。 他的谋划绝妙! 并且成功了。 他即将成为引领瓦谢残部的首领!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狗来了。 杨玄指指营地,身后,吴顺泽喊道:“司马有令,查!” 一队队骑兵冲进了营地中,那些女人从敞篷中走出来,衣衫不整,茫然看着他们。 那些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的部族勇士们,此刻无力垂着手。面对这般强大的新敌人,他们仿佛再也无法举起手中的长刀。 “司马,死伤五百余人。” 吴顺泽张开嘴,惊讶不已。杨玄甚至看到了他大牙上的一个洞。 狗曰的,吃饴糖吃多了吧。 “五百余基波游骑,换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力量,却被弄死在了这里,郎君,此人不俗。” 老贼低声道。 杨玄点头,问道:“如何杀光了他们?” 霍度说道:“用女人为饵。” 娘的! 把自己的女人作为诱饵丢出去,啧啧! 谁能干出这等事儿来? 杨玄问道:“你的女人呢?” “走了。”霍度咧嘴笑道。 他就站在杨玄身侧两步开外,突然问道:“杨司马要如何处置我等?” “我很想让你们自由,可草原上从未有人自由,哪怕是你们所谓的可汗,在潭州也有一个主子。” 杨玄觉得皇叔这个人很有趣,养了三条狗,却只知晓索取。 他身体突然一震。 娘的! 若是赫连春对三大部恩威并施,或是频频施恩会如何? 三大部会越发的死心塌地,随后皇叔的势力迅速膨胀…… 接着宁兴的大军估摸着就离潭州不远了,赫连峰会很欢喜的干掉这个他一直想干掉,却寻不到借口的皇叔。 原来皇叔的贪婪也是一种求生的手段! 这是大智慧! 杨玄觉得这些反思就是一种学习方式。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什么都知晓,那不是人,是特么神。 但他能想到皇叔的手段,那么,下一次刀枪相见时,他就多了几分把握。 杨玄想着这些事儿,身侧的霍度侧脸看过来,笑的卑微,且带着恳求。他上前几步,杨玄身边的护卫马上手按刀柄。 霍度跪下,“小人有个恳求。” 那些护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 杨玄觉得眼前这人也算是个人才。 “小人有个儿子,恳请杨司马收为护卫。” 这是草原惯例……收服了一个部族,若是你欣赏首领,那么就把他的孩子留在身边,一方面是人质,一方面也能施恩。 软硬皆施。 但杨玄却觉得不妥当。 若是那小子晚上摸进来咋办? 朱雀也没有摄像头,没有门禁系统。 再有,他也没有草原首领那般豪放,自己在帐篷里办事,外面围着一溜护卫听墙根。 但杨玄马上想到了另一个事儿。 弄不好这也是一种手段。 就如同他在长安青楼时一样。 首领坐在边上,百般无聊的玩着手指头,随口道:“自己叫。” 外面的人听到叫声,下意识的就会觉得首领依旧龙精虎猛,不可小觑。 娘的! 啥时候女人也成了战略工具? 杨玄觉得自己四十年之内都不需要用这等手段来证明自己的勇猛,所以开口,准备婉拒。 “司马……” 霍度抬头,似笑非笑,整个人突然脊背拱起,双脚猛地一蹬地。 人就弹了起来。 不知何时,一把短刀就卧在他的手中。 “曰你娘,谁搜的身!”乌达在狂骂,却没动手。 杨玄也没动,只是怜悯的看着扑过来的霍度,“这是何苦来哉!” 他经过廖劲狠辣的洗礼,经过皇叔忍辱负重的洗礼,怎么可能会不防备刺杀?霍度的突袭勇气可嘉,但更像是孩子的玩闹。 霍度看到众人都没动,心中不禁狂喜。 他此刻就像是个赌输的赌徒,想翻盘,唯一的希望就是控制住杨玄,随后利用杨玄来逼退唐军。 眼看杨玄就在身前,他伸出右手,准备把短刀搁在他的脖颈上。 一只巴掌突兀的出现。 “老二,别拍死了。” “哦!” “啪!” 就像是拍苍蝇般的,王老二一巴掌就拍飞了霍度。 霍度脖子往右侧偏着,绝望的看着天空。耳朵里嗡嗡作响,但另一侧却能听到声音。 天空阴霾。 最多半个月,就该下雪了吧。 下雪后,那些部族会缩在营地中窝冬,每日只吃些食物维系生命,能不动就不动。 连拉屎都会节省力气,尽量少拉一些。 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谁与你同谋?” 那些男女浑身颤栗。 只需霍度开口,指着谁谁就死。 杨狗在这片草原上声名赫赫,靠的不只是战功,更多的是杀戮。 而且霍度还能利用这个机会来推卸罪责,兴许能保住一命。 霍度躺在那里,看着那些族人,突然笑了笑。 众人浑身颤栗的就像是赤身果体站在雪地上。 “我一人!” “为何?” “不服。” “不服谁?” 霍度看着天空,觉得有些刺眼,“这个贼老天!” 护卫回身,“主人。” 杨玄淡淡的道:“那就送他去和老天爷谈谈。” 霍度含笑看着横刀近前。 舒服的呻****:“结束了。” 没人敢于和基波部叫板,我敢! 我特么还弄死了基波部数百精锐。 没人敢对杨狗动手,我敢! 只是失败了。 但我做过! 那我就没白来这个该死的世间走一遭! 刀光闪过。 仿佛是有什么默契,在霍度身首异处后,这个小部族的人缓缓跪下。 “见过主人。” 老贼干咳一声,“郎君,要不,收下?” 杨玄摇头,“老头会把我捶死。” 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杨玄心中门清。 “刘使君是个好人。”老贼旁观者清,知晓老刘对自家郎君的情义,觉得可以利用一把。 “情义会折损。”杨玄却不想把情义消耗在这等地方。 “那这个部族怎么办?” 关我屁事! 杨玄差点脱口而出。 他回身去了辎重车队。 耶律喜正在发呆。 这个棒槌自从归降后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而且一直抗拒融入到乌达等人中,这是在怀念北辽? 杨玄觉得不是,应当是惆怅。 一个曾经前途无量的将领,却因为一次疏忽成了奴隶,家人不消说也成了炮灰。 他此刻没万念俱灰就算是性格坚韧。 杨玄心中一动,招手。 “主人。”耶律喜打起精神。 “以后想做什么?” 老贼在另一侧盯着耶律喜,王老二问道:“你盯着他作甚?” “一个人从统御一方的大将变成了奴仆,心中定然不甘,盯着些,但凡他对郎君流露出些许不妥当……” “一巴掌拍死就是。” “要雅致!” “那如何弄?” “一刀枭首。” “血淋淋的难看。” 那边,耶律喜茫然抬头,“小人也不知,任凭主人吩咐。” 若是他说什么对主人忠心耿耿,杨玄觉得此人就该丢进乌达那群人中间,让他整日演戏,兴许无数年后能出一个影帝。 杨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那个想法,“我需要有人在此聚拢那些瓦谢残部,带着他们成为这片草原上的第三部,你,可想、可能为我分忧?” 耶律喜愕然抬头,乌达喝道:“无礼!” 作为仆役,和主人对视是大无礼。 “无妨!”杨玄脑海里想着刘皇叔,模仿着那仁慈的微笑。 耶律喜低头,“小人……能!” 做仆役和做首领,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做首领。 他做梦都想再度领军厮杀,如今机会出现了。 他跪下,亲吻着杨玄的靴子。 “苍天作证,小人此生就是主人的奴仆,若违此誓,小人永不入轮回。” “起来。”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兵器我能给你,若是遇到基波部大军出动,我也能帮助牵制,但我要你牢牢的钉在这里,等待我的召唤,明白吗?” 老贼身体一震。 “老贼你抖什么?” “没什么!” 耶律喜突然拔出短刀,王老二飞掠而来,横刀出鞘,却被杨玄一巴掌拍去。 我是挡还是不挡呢? 王老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反抗。 于是在外人的眼中,这位巴掌男被杨玄一巴掌拍飞。 有人赞道:“郎君好修为!” 耶律喜举起短刀,刺入脸颊,随后缓缓在脸上划过。 鲜血不断溢流,刀口往两边翻开,露出了血肉。 有些泛白。 这一刀从左脸到右脸,中间避开了鼻子。 杨玄松了一口气。 鼻子都是脆骨,若是耶律喜方才手滑划过去,以后他呼吸就只能靠漏风了。 短刀落地,耶律喜再度跪下。 “我知道你的忠心。”杨玄俯身拍拍他的脊背,不由再度想到了刘皇叔,可惜现在手中没有一个阿斗,否则还能收买一下人心。 “主人放心。” 杨玄点头,“我留下十名护卫帮衬你,好生做,大好前程就在前方。” “请主人赐名。” 耶律喜这个名字自然不能再用了…… 杨玄心中微动,“就叫做辛无忌吧!” “是,小人此后就叫做辛无忌了。”耶律喜抬头,就见老贼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些羡慕,不禁愕然。 郎君要讨逆,若是耶律喜一直忠心耿耿,以后讨逆成功,少不得一个大将的位置。 一千骑远去。 小部族的人欢喜不已。 “收拾东西。”老人出面,组织大家清理营地。 没多久,十余骑来了。 耶律喜,不,辛无忌在马背上看着那些族人,沉声道:“跟着我,我带着你等吃肉享福,谁不服?!” 此刻小部族再无战心。 但依旧有十余人举手。 辛无忌一人冲上去。 为首一人被一刀枭首,其他人皆被击落马下。 众人惊惧。 辛无忌直至身后的护卫们,“他们也能接受挑战!” 这次只来了两个男子。 但都是小部族中的勇士。 一个护卫上前。 轻松击败。 草原逻辑就这么简单,强者为王! 众人沉默。 “谁不服,可以走。”辛无忌说道。 十余人举手。 辛无忌点头,“走吧。” 十余人赶着大车远去。 辛无忌淡淡的道:“追上,杀光。” 十名护卫跃马而去。 少顷回来,十余人头。 辛无忌看着族人,“还有谁要走?”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跪下,“见过首领。” 这等武力值强横,又心狠手辣的首领,才能保证他们在残酷如丛林般的草原上活下去! 辛无忌站在他们的前方,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看着颇为可怖。 “集结人马,我带你等去寻牛羊人口!” …… 卫王和李晗带着两百骑兵正围着一个小部族。 “他们不肯归降。”谢集回报。 小部族的人手持刀枪弓箭,猬集在营地边,悲愤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李晗说道:“出击吧!不过在此之前,咱们可以装作是走了。” 卫王看着他,“为何?” 李晗说道:“他们此刻万分紧张,却同仇敌忾。咱们一走,他们就会松懈下来。这人一旦松懈下来,再想提振精神就难了。如此,一击可破。” 卫王蹙眉,“如此简单之事,却要用这等委婉的手段。” 李晗笑了笑,“能用计谋就不用蛮力,我没说你。” 但卫王的巴掌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走!”李晗的身体在马背上绷起又落下,绷起又落下。 随即两百骑消失在远方。 “他们走了,哈哈哈哈!” 小部族的人随即松懈了下来。 天气冷了,大伙儿都缩进了自家帐篷里,要么没事儿发呆,要么打孩子玩。 也有人没事儿打老婆,不过是别的打发。 就在和风劲吹时,外面有人尖叫。 “敌袭!” 两百骑就像是一阵风,席卷了这个刚松懈下来的小部族。 “牛羊不少啊!”谢集笑眯眯的道:“回头烤肉吃。” 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 “司马来了。” 卫王骂道:“狗曰的!他来了这边,本王的功劳如何算计?” 李晗微微一笑,就差手中握着一柄麈尾,洒脱的道:“大王要的是名望,功劳这东西,何须计较。” “是杨狗!”小部族中的长者苦笑,“此人狠辣无情,咱们怕是难逃一死。” “他杀咱们作甚?” “杨狗嗜杀,杀了人还堆积什么京观。” “我们完了。” “杨狗,你不得好死!” 绝望的牧人们在叫骂。 杨玄一到,马上就接管了现场。 “牛羊取一成作为补给。” 啥? 连李晗都觉得杨玄疯了。 “你莫非是想做圣人?圣人在饿疯的时候也没你这般仁慈。” 杨玄悲天悯人的道:“凛冬将至,失去了牛羊,他们将会饿死在草原上。建明,少造杀孽,否则以后生儿子没皮炎。” 李晗气笑了,“你杀人无数,我却双手清白。” “少啰嗦,走,我带着你等去打劫基波人。” “基波人何在,他们有什么?” “那些狗曰的抢了不少牛羊,肥的流油。” 小部族的人本已绝望,可没想到杨狗竟然这般仁慈。 “尊敬的杨狗,不,尊敬的杨司马啊!” 长者冲着尊敬的杨老板的背影叩首,“以后谁敢说杨司马是杨狗,老夫弄死他!” 众人跪拜感谢。 心中,一种叫做感恩的情绪在涌动。 “每日三炷香。”有人提议。 “是个好主意。”长者赞许的道:“瓦谢没了,咱们是时候给寻一个神灵来拜拜,杨司马就很是合适。”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右侧。 数百骑正在急速赶来。 “敌袭!” 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突袭。 战后,胜利者们在搜刮战利品。 “走不走?”有人问。 那些跪在一旁的俘虏狂喜,“要我们吗?” 那人点头,“首领仁慈,愿意带着你们一起走。” 众人跪下,高呼:“多谢首领。” 长者觉得今日太刺激了,心脏有些受不了。 他起身过去,恭谨问道:“敢问首领大名。” 背身而立的首领缓缓回身,脸上一道兀自血迹斑斑的刀伤。 他淡淡道: “辛无忌!” /66/66792/17791520.html 第262章 我的神灵(为‘戰獸’加更) 一个大部族失去了头领和团结,外面的虎狼就会伺机进来烧杀抢掠。 这是草原的规律。。。 每一次兴亡交替,都会有无数人沦为草原的养分。 如此,草原上的人口一直保持在一个可持续发展的范围内。每当人口超出承载能力时,杀戮就会开始。 天道循环,在自然界是用食物链来演示。而在草原,则是人类自己组成了一个食物链,不用劳烦老天爷了。 看着麾下五百游骑在小部族中烧杀抢掠,多林抚须,矜持的对副手微笑道:“勇士们不错,杀的井井有条。” 副手送上彩虹屁,“这是您每日督促的结果,另外,此次若非您高瞻远瞩,这个小部族就逃走了。” 多林的眼中多了一抹得意,“瓦谢之灭,就如同是一个星火,点燃了我们与驭虎部之间的争斗。如今我们占据先机,多了不少小部族,待到明年,我们将会更为强大。” 副手笑道:“必须要感谢杨狗。” 多林蹙眉,“要正视我们的对手,无需用羞辱对手来获取优越感。” 副手请罪。 多林微笑道:“不过,既然大家都喜欢这么叫他,那我也不会粗暴阻拦。” 副手抬头,见他神色狡黠,就不禁笑了,“是啊!这是众望所归。” “是的,必须要感谢他。”多林回身,“看看那些无边无际的牛羊,他们将成为我们的食物,而那些人口,将会成为我们的牧民。” 就在后方,数千牧民伴随着自己的羊群,赶着自己的大车,正木然看着这一幕。 “我们会更为强大!”多林笃定的道。 “咦!”副手突然看着右侧,“那是什么?” 许多黑点在远方出现。 “是那边的游骑吧。”多林笑了笑,“告诉他们,这里已经成了我们的地方,让他们去别处劫掠。” “是。”副手笑的很矜持,仿佛是二号多林。他指指右侧,“去,告诉他们,这里已经有人了。” 多林笑道:“你这句话让我想到了茅厕。” 在内急的时候,为了争夺一个蹲位也会爆发争执。 二人相对一视,不禁都笑了起来。 一骑策马而去。 意气风发。 “不愧是我的麾下。”多林心旷神怡。 副手说道:“陈州那边竟然没有趁势来瓦谢劫掠,这倒是有些奇怪。” 多林说道:“这个时候有些敏感,我们和驭虎部都进场了,陈州若是加入,就会引发我们的联手围攻。” “那么……他们这是坐山观虎斗?” “失去了瓦谢部,我们和驭虎部迟早也会对上。” 副手有些遗憾的道:“若是陈州加入进来,我在想,今年兴许我们能得到更多赏赐。” “上次杨玄逃亡颇为犀利,我恰好不在,颇为遗憾。”多林是真遗憾,眉间多了些黯然,恨不能杨玄出现在身前,和他两军对垒。 “不对!”副手身后有人说道:“那边……打起来了!” 不是打起来了,而是一波箭雨。 那个去交涉的骑兵举手准备招呼,却被射成了刺猬。 接着数百骑加速。 正在营地中厮杀的基波游骑们被马蹄声惊动,纷纷回头。 “是唐军!” 惊呼声中,数百骑疾驰而来。 基波游骑急吼吼的想从营地中撤出来,可小部族的人却含恨在心,纷纷出手阻截。 一波波骑兵拔出横刀。 为首的唐军将领身材魁梧,横刀宽的不像话。 “杀!” 巨刀挥舞,当面的对手成了两截,接着卫王顺势杀了进去。 李晗就跟在他的身后。 他本想捡漏,可卫王杀敌从来都是走洒脱路线,一刀下去就走。而对手不是丢了脑袋,就是半边身体没了。 身后的李晗迎面就是一波波血雨。 狗曰的! 李晗受不了,从后面冲了上来。 谢集想着拍个马屁,就顶上了这个位置。若是前面的二位贵人遇到麻烦,他出手相救,这人情可就大发了。 他瞪大眼睛。 噗! 一波血雨扑了过来,接着一个失去头颅的敌军差点把他撞飞。 噗! 又一波血雨。 接着一个肩膀被削断的敌军惨嚎着冲过来。 满头满脸都是血的谢集努力睁开眼睛,刚想挥刀。 噗! 又来了一波。 卧槽! 这地方没法待了! 谢集冲了出去,前方,基波人已经崩溃了。 “撤!”多林冷静的道:“他们无法包围我们,从容撤离就是了。” 副将指着那些‘战利品’,“那些人口和牛羊呢?” “丢给他们。”多林冷笑道:“他们带着这些东西走不快,如此,咱们可迅速集结大军来剿灭他们。” 副手的目光中带着崇敬之色,让多林心中微微一哂……雕虫小技罢了! “撤!” 基波人撤的很果断。 “追!”卫王紧追不舍。 多林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回首,“他们追不上,徒劳罢了。” 但卫王一直追。 “别追了。”李晗在喊。 “看看,那个打头的有些蠢。”副将笑道:“叫都叫不住。” 多林莞尔,“这是个莽撞的将领,看来地位不低,晚些设个圈套,围杀了他,也算是一个斩获。” 唐军看似极为不情愿的被卫王带着追杀,但依旧留下了百余骑去营地中镇压那些勇士。 至于那些基波人的战利品,不着急,这个时候驱赶羊群走不动。若是丢下羊群逃跑,迟早会饿死在草原上。 所以,要走就走吧。 多林就是这般想的,所以丢下战利品也毫不心痛,甚至还期待着唐军带着这些战利品回去。 他一边策马疾驰,一边想着附近哪支游骑规模较大。 “是陈州军!”副手突然身体一震,“多林。” “怎么了?” “我想到了。” “什么?” “那把巨刀。” 多林一怔,副手再度回首看了一眼,“当时陈州来人救那个长安贵人,听闻其中一人手持巨刀,悍勇无匹。” “他是谁?” “我不知,不过我知晓,此人就在杨狗的身侧。”副手面色惨白,“他在,杨狗必然也在。可杨狗此刻在哪?” 多林心中一凛,刚想喝令迂回。 “看!” 副手指着前方,有些语无伦次的道:“那是什么?” 一面大旗突兀的出现在前方,接着是一个骑兵。 骑兵的身后,数百唐军猬集。 大旗下,那人拔出横刀,微笑道:“动手!” “是杨狗!”副手尖叫道:“是他!” 多林瞬间就明白了杨玄的布置。 突袭只是一个圈套,而巨刀所有者是在装傻,唐军也在配合装傻,傻乎乎的来追杀他们。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得到了释疑。 杨狗为他们准备了一个口袋。 “杀出去!”多林咆哮道:“不想脑袋被堆在尸骸之上,就跟着我杀出去!” 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那个京观在牧人和商人们的口中到处流传,景观石上的内容也经过不断传播变了模样。 谣言越传越离谱……杨狗一顿要吃三颗人心,两拢大肠,一副肝脏,不要苦胆。 而且杨狗是某个邪恶的教派信徒,京观就是他的祈祷工具。京观筑造的越多,杨狗的修为就越高。 “快跑!” 多林的警告起到了作用,麾下在亡命奔逃。 曰尼玛! 副手发现不对劲,麾下怎么四散而逃? “就是这样。”多林笑的很欣慰,“让他们逃出去,去告诉我们的人杨狗就在这里,随后我们的人会合围,哈哈哈哈!” 他高举长刀,目光睥睨的看着冲杀而来的杨玄,喝道:“杨狗,可敢与我一战?” 草原勇士发出了单挑的邀约。 杨玄举起手。 身后乌达高喊,“放箭!” 箭雨覆盖了前方。 多林落马,他的肩上中了一箭,战马就倒在他的身上,压的他无法动弹。 他看到杨玄策马上前,那个巨刀大汉骂道:“你来晚了!” “不晚。” “他们会去召唤援军。”李晗蹙眉,“那些牛羊咱们无法带走,否则会拖累我们。” 杨玄惋惜的道:“是啊!真是可惜。” “走!” 唐军集结,迅速撤离。 他们竟然不清扫战场,不补刀? 多林喘息着,一点点的从战马身下磨蹭了出来。 他捂着肩膀站起来,环视一周,看到那些被俘的牧人木然向着前方移动,还有十余受伤未死的麾下正相互搀扶着走来。 “我们会回去的。”多林安慰道:“杨狗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留下那些牛羊给我们。” 副手也没死,“没错,他们至少应当杀死那些牛羊。” “他不是愚蠢,我以为……”多林微笑道:“他是担心被我们合围,是明智之举,却胆小了些。” 前方缓慢移动的牧民们止步,跪下。 仿佛前方出现了神灵。 接着,一群骑兵出现了。 “杀!” 骑兵们蜂拥而来。 “是瓦谢残部!”副手喊道:“快跑!” 和唐军比起来,瓦谢残部对他们的恨意更浓郁。但凡被活擒,下场几乎不敢想。 可左右都出现了骑兵。 而后方是杨玄等人刚才离去的方向,去了是主动送死。 多林踉踉跄跄的上前,一手捂着肩膀,昂首道:“基波多林在此……” 长刀挥舞。 人头飞了起来。 被斩杀前,多林看到挥刀的男子脸上有一道横着的刀伤,很深。 就像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深渊,深不见底。 “首领!” 那边截住了羊群的人在欢呼,“我们发财了!” 所有人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马背上的那个男子。 辛无忌举起手,“杀光基波人。” 血色浸染。 辛无忌抬头看着前方。 下马! 跪在地上! 行礼。 身边人问道:“首领,你向谁行礼?” “我的神灵。” …… 第二日,一队基波游骑出现了。 “没人!” 唐军呢? “唐军往西边去了。” 西边是陈州方向。 游骑犹豫了一下。 “追不追?” “可汗的命令,若是发现唐军,要毫不犹豫的追击!” “追击!” 远方,一队斥候摇头叹息,随后去禀告。 “首领,他们去追击唐军了。” 辛无忌坐在地上,一人在给他的伤口换药。 药被油纸包包着,外面五个小字:太平名医陈。 身边有人说道:“首领,这是要围杀唐军的架势。” 辛无忌的眸中多了一抹讥诮之意,“做梦!” 换好药,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回身道:“如今基波人只顾着去追杀唐军,这是我们的好机会。让勇士们集结起来,我们要四面出击。” 辛无忌的麾下越来越多,牛羊也越来越多。 …… 而怀恩也得知了杨玄率军进入草原的消息。 “可汗,弄死他!”山胡双眸带火。 怀恩看着他,“你去。” 山胡大喜,刚起身,怀恩问道:“可能必胜?” 山胡想拍胸脯,却举不起手。 章羽县城下,杨玄用火牛阵直接冲垮了他和胜种率领的大军。那一战他被打的晕头转向,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怀恩淡淡的道:“你不成。” 山胡脸有些红,讪讪坐下,身边人却轻声讥笑,“没卵用的东西。” 山胡想发怒,却忍住了。 这一切落在怀恩的眼中,他拿起水杯,轻轻把水泼出去。 此人的自信被杨玄一战击破了! 不可大用! 怀恩不再多看山胡一眼:“再拖一阵子,就无法出动大军了。” “是。”众人不知他说这个干啥。 但点头就对了。 怀恩猛地一捶案几,“驭虎部正好虎视眈眈,如此,出兵,令唐军丧胆。敲山震虎,威慑驭虎部!” 大军出动了。 可汗威严的在中军指挥若定,将领们率领本部不断听令而行。 “发现唐军。” 第五日,斥候就发下了唐军的踪迹,不过只回来一人,还少了一只胳膊。 “在哪?” “就在前方十余里。” “怎地就回来了你一人?” “唐军斥候凶残。”斥候更咽着。 胜种呵斥道:“战死寻常事,哭什么?” 斥候抽噎了几下,“唐军的斥候和魔鬼一般,一人突前,专门砍脑袋,砍下一个脑袋就往身后扔,那人身后有两个披着麻袋的军士,专门装脑袋,太凶残了,太凶残了……” 呃! 还特么有这等事? 胜种回身,“可汗。” “此处离陈州尚有五十余里,追!”怀恩挥手。 两万余大军动了。 战马在长嘶疾驰,勇士们路过自己的可汗时,纷纷举刀高呼。 “这是本汗的勇士!” 怀恩微笑举手。 一股豪情在胸中回荡着。 “本汗当带着他们荡平天……草原!” “可汗,发现驭虎部斥候!”一队斥候兴奋的回来,有人拎着人头。 怀恩已经看到了十余骑在左边出现。 十余骑勒马,为首的骑兵沉声道:“是怀恩!” “我们可要袭扰?”十余骑竟然就敢去袭扰大军,可见自信。 “不,回去,去告诉可汗,基波部向陈州方向出动了大军。” 骑兵们勒马转了几圈,这才低喝远去。 怀恩并未理睬小股斥候,大军一路向前。 这将是一次武力展示。 潭州皇叔应当能看到。 驭虎部也能看到。 而陈州将会直接感受到。 感受到一个强大的基波部! 第二日,前锋已经迫近了唐军。 “合围!” 号角长鸣中,各路骑兵在将领的带领下出击。 “擒住杨玄,重赏!” 可汗的命令让麾下欢呼了起来。 “勇士们士气高昂!”占碧笑道。 “此次夺取了不少部族,今年,将会是一个丰收之年。”怀恩淡淡的道:“若是能击败眼前的唐军,今年将会是我们的一年!” 前方已经出现了唐军。 怀恩笑道:“他们跑不了,出击!” 可汗的大旗挥动,随即向前移动。 “可汗出击了!” 无数人回首看着那面大旗在快速向前移动。 “唐军必败!” 无数人在欢呼声中高举长刀出击。 但唐军却不慌不忙。 他们竟然勒马掉头了。 “什么意思?” “要厮杀?” “好事!” 山胡欢喜的请战,“可汗,我愿领军突击唐军。” 见便宜就上的蠢货! 怀恩冷哼一声,刚想呵斥。 一面大旗在远方出现。 脚步声沉重传来。 噗噗噗! 无数步卒在数百骑兵的引领下,卷起无数烟尘,朝着战场走来。 “是谁?”有人恼火喝问。 大旗下,刘擎轻抚抚须,淡淡的道:“老夫许久未曾出游,大概被朋友们给忘记了。打起老夫的大旗!” 一面刘字旗被高高举起。 “万胜!” /66/66792/17791521.html 第263章 尔虞我诈 “是陈州唐军主力!” “何人率领?” “刺史刘擎!” 消息不断传来。 怀恩举手。。。 大军止步,开始列阵。 加上杨玄带领的骑兵,陈州军不过七千余人。 看似只有基波部三成多人马,但装备却碾压了对手。 甲衣,弩弓,长枪…… 对面的基波人有甲衣的也不少,但和唐军的一比,就成了叫花子。 至于弩弓,那更是大唐的独门绝技,每战必然要让他们死伤惨重,却无可奈何。 有人也想过仿制,可拿着缴获的弩弓却愁容满面,哪怕是仿制出来了,那射程颇为感人,沦为鸡肋。 在杨玄看来,这便是生产力的碾压。 他带着骑兵缓缓归建,自己去老头那里汇报。 “如何?” 老头一身戎装,看着威风凛凛。 “此次杀了千余基波人,顺带搅和了他们不少好事。” “尚可!” 老头冷着脸,手按刀柄,看着颇为肃杀。 数十基波骑兵出来了。 “这是来耀武的!” 张立春面色苍白,不时咳嗽,提醒了一下使君大人。 这位也算是带病上阵,值得表扬。 不过杨玄发现吴顺泽和谢集二人都有些失望。 从上到下都是一个尿性,上面不退,下面的人就没机会。老人不去,新人就得被压一头。 刘擎握着刀柄,“谁去给老夫压下他们的嚣张气焰?” “本王!”卫王的双眸中多了异彩。 卫王啊!修为不错……刘擎刚想点头,就见一骑冲了出去。 “使君,记得给钱!” 王老二一骑绝尘。 这娃! 杨玄捂额,尴尬的道:“使君,这……” 呯呯! 两个大麻袋被那两个丐帮弟子丢在地上,其中一人说道:“使君,他说这是他的人头。” 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 众人想笑,等看到使君大人一脸便秘模样后,都忍住了。 王老二快接敌了,还不忘往后招手,“来!” 两个丐帮弟子披着麻袋,勇敢的冲了上去。 随即吼声如雷。 “一个!” 一个人头往后飞。 一个丐帮弟子轻松接住,随手丢在麻袋里。 动作熟练的令人讶然,关键是他们都能准确的抓住长发,而不是血糊糊的脖颈。 刘擎问道:“为何这般熟练?” 杨玄解释,“术业有专攻。” 刘擎点头,“解释的不错。” 边上酸味弥漫……他放个屁您都觉得带着淳朴的气息! “一个!” 横刀不断飞舞,带起一波波血箭。 “那是谁?”怀恩看到了这一幕,有些恼火的问道。 “应当是唐军的猛将。” “本汗的勇士何在?” 占碧知晓别人不是对手,说道:“可汗,我去!” “嗯!” 占碧出动了。 唐军阵前,卫王骂道:“以多欺少,不要脸,本王去看看。” 当着数千大军的面出个彩,比什么功劳都好用。 李晗叹道:“就不会智取?” 占碧率先赶到。 迎上去就是一拳。 “吼!” 王老二已经杀红了眼,忘记了这人自己不是对手,劈手一刀。 横刀炸裂,却诡异的没有发出崩裂的声音。 拳头依旧冲着王老二的面门而来。 “我的人头!” 看到剩下的基波人狼狈而逃,王老二怒了,奋力一拳。 呯! 王老二倒飞出去,两个丐帮弟子接住他,毫不犹豫的策马掉头就跑。 占碧追杀。 一把巨刀挡住了他的去路。 刀光闪烁。 拳风呼啸。 呯! 双方实打实的来了一下。 各退一步。 “卫王进步了。” 老贼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在琢磨如何能坑死卫王。 “老二也进步了。”杨玄很是欣慰。 “我的人头!” 王老二被带回来,嘴角还挂着血迹,就一脸你不会骗我吧的模样看着刘擎。 刘擎干咳,点头。 杨玄看到老头的嘴角轻颤。 娘的! 老二弄的人头也太多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那边卫王一刀劈飞了占碧,不,是占碧主动撤离。 因为后面基波大军出动了。 卫王楞了一下。 “回来!”李晗想大喊,最终却只是平常语气。 刘擎的目光扫过他,告诫之意很明显。 大军对垒,除去主将之外,谁敢咋呼,弄你没商量! 李晗颔首,一脸温文尔雅。 刘擎颔首,一脸老夫很仁慈。 幸好卫王不是蠢货,在掂量了一下自己是否有做孤胆英雄的可能性后,掉头就跑。 刘擎冷笑,举起手。 “弩弓!” 弩弓上弦的声音不刺耳,但听着令人心颤。 滋滋滋…… 随即放上弩箭。 等待来敌。 “再往前一些。” 怀恩在盯着对面的大旗。 “瓦谢没了,我们需要告诉陈州,还有更为强大的基波部。” 大旗下,刘擎稳如山岳,淡淡的道:“侧翼。” 侧翼,百余敌骑正在袭扰。 这是恶心人。 老头吩咐道:“圈住。” 两队骑兵前后夹击,把这股敌骑圈住了一半。 “赶过来。” 刘擎按住刀柄,眯眼看着对面。 “怀恩,你可敢再近十步?” 测距的军士举起手。 这是准备之意。 怀恩也在盯着这边。 主将一动不动。 被圈住的敌骑剩下一人往这边跑来。 他惶然看着那些唐军,可无人出手攻击他。 “放他过来!”张立春狞笑道:“正好缺了首级祭旗!” 敌骑就这么一路到了大旗之前。 那不是敌将吗? 陈州刺史。 斩杀了他,哪怕自己被乱刀砍死,家人绝对会成为贵族。 一人死,一家富贵! 值了! 敌军高呼一声,随即举刀。 张立春准备上前。 “闪开!” 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来自于使君大人。 张立春乖乖的把横刀压下去。 敌军疾驰而来。 使君大人按住刀柄。 呛啷! 刀光闪烁。 人头落地。 腰不酸! 腿不疼! 随即,使君大人长刀指着对面。 身后有人高喊,“弩弓……” 啪! 弩弓齐齐倾斜对准前方天空。 刘擎眼神轻蔑。 “止步!” 基波人展示了出色的马术,最前方的骑兵勒马、迂回,一气呵成! “撤!” 可汗的大旗摇动,随即大军转向。 临走前,怀恩看了那面大旗一眼。 大旗下,那个老头孤傲的在看着他。 仿佛在说:不来你是我孙子! 大军回转临安。 王老二带着几麻袋人头跟到了州廨,被杨玄拍了一巴掌。 “打他作甚?”老头蹙眉看了杨玄一眼,“老夫给钱。” 王老二一五一十的把钱收了,欢喜的道:“我去买肉!” 这娃! 使君大人哼着曲子回了家。 老妻问道:“今日忙碌,让你带的羊肉呢?” “呃!” 刘擎动动双手拍了拍瘪瘪的钱袋,干笑道:“钱给了别人。” “谁啊?” “一个傻小子。” “就是你说人头换钱的那个?” “对啊!” “不给了吧。” “不给……看着那眼神,就像是清水,老夫就不忍让他失望。” “杨玄也不管管?” “杨玄看似凶,可实则比老夫还疼那个小子。” “哎!这便是缘法!” 老妻嘟囔着,准备去做饭。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老妻也没让旁人去,自家打开房门,就见一个笑的傻乎乎的小子站在外面,手中拿着油纸包,硬塞进她的手中,转身就跑。 “哎哎哎!你这是干啥?” 刘擎愕然,“就是他。” 老妻打开油纸包,一大块羊肉,还是煮熟的。 “这?” 远远的,就听到王老二大吼:“使君,你也吃!” 王老二一溜烟跑回家,“怡娘!” “喊魂呢!” 今日不知怎地,灶不大好烧,厨房里烟雾缭绕。 “肉!” 王老二把油纸包搁在灶台上,熟练的蹲在灶口扒拉柴火,一会儿拉出了罪魁祸首,带着滚滚浓烟出来。 “这是……” 一只被烧的黑乎乎的公鸡,死不瞑目。 “怡娘,你的鸡被烧死了!” 怡娘出来,见状跺脚,“这定然是天冷了,就躲在里面。可点火也没听到叫唤啊!” 怡娘养的一群鸡围拢过来,压根看不出什么兔死狐悲,一只母鸡还啄了一口,大概觉得不合口味,就用喙在地上磨蹭了几下。 哦哦哦! 一只母鸡从鸡窝里起身,缓缓踱步过来。 得意洋洋啊! 王老二小跑过去,拿起一只带着鸡屎和温度的鸡蛋,“怡娘,下蛋了。” 这是搬到陈州后下的第一只蛋。 “郎君吃。” “给老二吃。” 第一蛋的蛋壳有些软,王老二捏来捏去。 吧唧! 鸡蛋破了。 “好了,第一蛋进贡给土地神。” 众人一阵笑。 晚饭后,怡娘和杨玄在书房里说话。 “长安那边,皇帝如今越发的昏聩了,不过依旧用权术手段制衡着朝堂。” 怡娘有些恼火,“一家四姓宁可做他的狗,也不肯登高一呼。” “怡娘,不着急。”杨玄缓缓说道:“我还年轻,我还在进步,而他却不断在退步。” 怡娘叹息,“奴恨不能今日起兵,明日就兵临长安,把伪帝拉下来。” “会有那么一天的。” 杨玄安慰了她几句,怡娘问道:“怎地不见耶律喜?” “我把他留在了草原上。” “为何?” “狡兔三窟。”杨玄眸色深沉。 他在当世最出色的一群人中间,有黄春辉的老谋深算,有廖劲的狠辣果断,有赫连春的隐忍,有刘擎的不动声色…… 他在这群人的辐射之下不断进步。 他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当初的谋划,渐渐开始布局。 这是战术向战略的一次转换,他不自知,但气质却让怡娘欢喜。 “郎君看着越发的沉稳了。” 当初那个出元州的中二少年,一步步走向天下这盘棋,并落了一子。 年底了,刘擎又多了一个烦恼。 进贡。 “咱们陈州的特产是什么?皮毛!可弄些皮毛去长安,得被宫中的人笑死。”卢强也很头痛。 “还有,今年谁去长安?” 众人不由自主的看向杨玄。 这是亲生的。 我们都是散养的。 “咳咳!”刘擎干咳一声,“今年老夫去。” 杨玄使眼色。 阿宁不小了,该去谋划亲事。 刘擎仿佛没看到,“进献的特产老夫看……皮毛就皮毛吧,和丢人比起来,老夫更想省些钱。” 他干咳一声,“老夫老了。” 卢强记得今早刘擎还说自己早上练刀半个时辰,怎地就老了? “老了老了,就担心半路出事,老夫看看……杨玄,杨司马跟着老夫去,这一路就辛苦一番。” 所有人齐齐望天。 包括卢强。 …… “今年南疆去长安的人不少,对了大王,那个石忠唐上次送了礼物,一番暗示,也想去长安看看。” 赵东平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吟吟的道:“此人野心勃勃,不过没野心的人也不好利用。 他想去长安,老夫以为,不外乎是想去开开眼界,若是能结识几个贵人更好。 可他也不想想,就那番将的身份,长安的贵人谁能看得上他?也就是大王仁慈,给了他机会。” 这番话把石忠唐的心思剖析的恍若亲见,越王颔首,对这位智囊颇为满意。 “他想去不是坏事。见到了长安的繁华,他会生出欲望来。如此,他才会对本王死心塌地。” “那……就让他去?” “此事张焕那边不好着手。”越王沉吟。 张东平笑道:“大王,徐国公从北疆铩羽而归,一直想请大王为他在国丈那边缓颊,如此,可请他出手,为石忠唐谋划去长安之事。” 越王颔首,不动声色的把茶杯轻轻往案几中间推,“先生高见。” “大王谬赞了。” 张东平知趣告退,顺手关上书房的门。 越王拿起一卷书,挡住了眉毛之下。 “张焕乃宿将,张楚茂靠着杨氏女婿的身份不断飞黄腾达,本事有些,但却不是执掌一方的大将之材。张焕若是去了……谁上?” 那双眉微微挑起,“张楚茂无大才,统御南疆……这等封疆大吏之责他掌不住!” “可若是换个人来,本王还得重新谋划。” “岁月如梭,本王能等,可长安许多事却无法等。” 书缓缓上升,遮住了整张脸。 “更要紧的是,若是张楚茂上位,这南疆是一家四姓的,还是……我的?” …… 过了一日,越王和张楚茂随口提及了此事。 这事儿对于别人难,对于节度副使来说,却是小事儿。 石忠唐欢天喜地的来了越王驻地,一番亲切交谈后,石忠唐跪地,搂着越王的小腿感激零涕。 “长安繁华,你去了好生转转,若是惹出事,许你提本王的名头。”越王微笑道,脚有些不自在的磨蹭了几下,却换来了一些鼻涕口水,顿时咽喉上下涌动。 “多谢大王!” 石忠唐跪下叩首,地面都震动了。顶着个青紫的脑门,欢喜抬头,也不顾脸上挂着鼻涕,说道: “下官此生唯大王驱策!” “去吧!”越王颔首,等他走后,起身道:“更衣。” 越王因此洗了个澡。 石忠唐欢喜的出了越王驻地,回到了家中。 “春育!” 阿史那春育出来,“怎地那么高兴?” 石忠唐咧嘴一笑,“我能去长安了!” 阿史那春育欢喜的道:“可能带我去?” “当然。” “谁帮的忙?” “越王。” “他对你倒是不错。” “贵人对你不错,那是在做买卖,你何时见过贵人做买卖亏本的?” “那他想要你作甚?” “他想让我帮他抢走皇帝的宝座。” “那你呢?” “他想利用我,我自然也会利用他。咱们就看谁笑到最后。” /66/66792/17791522.html 第264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凛冬将至,但长安某些人的心中却春意盎然。 人生中有几重季节。。。 春夏秋冬。 春,是属于年轻人的。 他们在这个季节成亲生子,随后承担家庭责任,努力奋斗,进入火热的夏季;经过努力打拼后,事业有成,孩子长大成人,迎来了丰收的秋季……随后就进入了靠着回忆度日,撒泡尿都得担心淋湿鞋子,晚上每次起夜从恼火不已,到麻木不仁…… 一蹶不振也就罢了,孩子渐渐不听话,展翅高飞,留下你独自回忆着那些年的孩子,那些年的酸甜苦辣,嘟囔着对枕边人说:“老婆子,孩子下次多久回来?” 老婆子嫌弃的卷起自己的被子,“你浑身臭烘烘的,离远些。” 哦! 这时候你才会知晓,原来夕阳已下。 夕阳们慈祥的看着春天精力旺盛的满世界跑,随后目光转动,准备为他们寻找合适的妻子。 于是国子监的那道倩影不免被不少人纳入了计划中。 “熟了。”有人低声道。 “是啊!看着越发的美了,就是冷了些。” “冷不打紧,男人浑身暖洋洋,迟早会把她暖化了。” “是啊!男人有火。” “没错,女人是灶,男人是火!” 一个中年男子矜持的站在周氏大门外,身后几个仆役捧着礼物。 少顷,有管事出来,把他们迎了进去。 周遵在堂外等候。 中年男子行礼。 周遵还礼,随即侧身,“请!” 中年男子颔首进去。 “茶!” 周遵坐下,白皙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张兄一向少见,对了,令兄在南疆镇守一方,今年可要回长安?” 男子是张楚茂的兄弟张楚渝,他轻轻抚须,下意识的看看面白无须的周遵,一种骄傲就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 “兄长前阵子刚来了书信,今年南疆异族作乱,就不回来了。” 大唐男子以长须为美,胡须越长,越茂密,越黝黑,就越美。 张楚渝的胡须就是美男子的标准,若非脸长得普通,叫一声美大叔没错。 他看了周遵的脸一眼,周遵下意识的摸摸下巴,却光溜溜的。 无胡须,不男人! 这是一种男人圈子中的审美标准。 仆役进来奉茶,周遵僵硬的手从下巴顺势落下。 “喝茶。” 随即不再说话。 “方才进来时,老夫仿佛看到了花?” 周遵喝茶。 “这等季节,周氏家中依旧百花齐放,真是让人艳羡不已呐!” 周遵喝茶。 “周兄。” 周遵看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张兄说什么?” 呃! 合着方才你没听? 张楚渝微笑,“听闻周兄家中有娇花,今日老夫来,便是想问问,可曾许了人家?” 周遵的眼皮子开始跳动。 管事谢俞就站在边上,不禁同情的看了张楚渝一眼。 昨夜,一直在休养的老家主,也就是周遵的父亲周勤突然问了周宁的亲事。 周遵说还在物色,周勤就突然发飙,大骂什么阿宁成了老姑娘,你这才想起物色?恰好老爷子刚撒尿,顺手一夜壶就扔了过来。 可怜的郎君,洗了一夜的澡。 家中的大白菜熟了,总是会引来无数觊觎的目光。 但周宁并未许配人家,有心人都知道。 张楚渝笑了笑,给自己的来意加了一份筹码,“周兄知晓,我那兄长有个儿子,六郎张渊。那孩子颇为好学上进,兄长每每赞不绝口啊!” 他看了眼皮在跳的周遵一眼,“国丈也见过六郎,赞誉为少年了得。” 一家四姓是一伙儿的,张楚茂是国丈的女婿,如此,这关系一拉,就拉成了一家人。而且把国丈拉进来,为这门亲事说项,张氏这是想暗示周遵,一旦两家联姻,杨氏和周氏的关系将会再进一步。 一家五姓,颍川杨氏独占一家的名号,实力强悍,堪称是武林盟主般的一览众山小。 周遵淡淡的道:“此事还得要家父做主。” 张楚渝起身,“正想拜见叔父。” 这声叔父叫的无耻。 随即二人去了后院,周勤静养的地方。 周勤须发依旧乌黑,坐在榻上,身边两个侍女,一个侍女拿着小说在念。 “……贾平安不满的道:“阿姐,高阳如此跋扈,我不过是呵斥了几句,你何须为她张目?”,阿姐冷笑,“呵斥?说是鞭责了!男人打女人,你可真有出息。”,那贾平安面红耳赤,“阿姐,那是……那是……”” “阿耶!” 外面周遵求见,“徐国公的兄弟,张楚渝求见。” 侍女看着老爷子。 周勤干咳一声,“念!” 侍女继续念:“阿姐诧异,问道:“那是什么?”,贾平安只是支支吾吾,阿姐大怒,问身边侍者,“房梁可曾加固了?”,贾平安闻言面色剧变,“阿姐,我说。”” 周遵带着张楚渝进来,二人行礼。 张楚渝赞道:“周公果然是神仙中人呐!” 侍女继续念道:“贾平安说道:“阿姐,那只是……只是房中的乐子……只是那日我下手重了些,可也怪不得我,是高阳先下的狠手……阿姐,来人呐!救命,救命……”” 这不是长安最近流行的一本小说吗? 作者大胆,还敢取名为《大唐扫把星》。 小说的出现让百姓颇为欢喜,但小说的体裁和架构,让读书人和世家颇为不屑。 没想到周氏的老太爷竟然如此喜欢小说,倒也是附和他的现状……老糊涂了。 “想娶阿宁?” “是啊!”张楚渝赔笑。 周勤缓缓抬头,一双看着有些呆滞的双眸中,骤然多了怒火。 他顺手拿起手边的水杯就扔了出去。 咻! 老爷子是修炼过的,张楚渝果断避开,但依旧被茶水泼了一身。 “周公,有话好说,周公,你……” 周勤顺手夺过侍女手中的夜壶,张楚渝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 呯! 夜壶在他的身后落地粉碎。 晚些,周遵把他送了出去,一脸歉然,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阿耶最近……” 懂,脑子有些糊涂了。 年纪大了会老糊涂,这事儿常见。 送走张楚渝,周遵再度回去。 周勤已经换了一身衣衫,身边的侍女依旧在读书。 “阿耶。” “走了?” “是。” 周勤捋捋长须,看着儿子光溜溜的下巴,有些心疼,“阿宁到岁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其一,周氏实力所致,其二,阿宁美若天仙。” “是啊!”老父用美若天仙这等庸俗的形容词来形容孙女,让周遵只能领受了。 “如今朝中看似平静,可你要知晓,皇帝与太子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是,夺妻之恨,太子只是隐忍了。” “不只是这个,皇帝压根就不想立太子,他一心就想着千秋万代,可人有寿数,他只能一边压制太子,一边令两个皇子出外,以为制衡。” “是。”周遵说道:“阿耶,卫王希望不大,越王有个柔弱的名头,二人之间可形成制衡,二人联手,又能与太子形成制衡,这位皇帝,满脑子都是权术。” “是啊!走火入魔了。”周勤冷笑,“爬灰的老东西,到了地底下,宣德帝与武皇定然想抽死他。” “阿耶,阿宁的亲事……” “老夫在琢磨。”周勤突然骂道:“张楚茂的儿子什么狗东西,也敢觊觎阿宁。下次再上门,就说老夫交代的,打出去!” “是。”周遵笑道:“张楚茂便是靠着联姻杨氏,这才飞黄腾达。他家是尝到甜头了,于是便想再度联姻周氏。一家子靠着姻亲上进,可鄙!” 张楚茂的儿子,也配得上老夫的阿宁? 今日他利用老父给了外界一个信号:周氏女不好娶,没那个把握别来。 “朝中局势如此,阿宁的亲事就要谨慎,切记,皇室的边不能沾。” “是!” 周遵告退。 “等等。” 周勤叫住了他。 “阿耶。”周遵回身,束手而立。 周勤看着他的下巴,“老夫年轻时风流倜傥,阿宁便是继承了老夫的俊美。” 您这话把我置于何地? 周遵想说阿宁是我的女儿,但担心老父会大怒出手,只能忍了。 “大郎。” 周勤的声音柔和了些,让昨夜挨了一夜壶的周遵心中一暖,“阿耶。” “你……还是不长胡须?” 周遵的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似的,“阿耶,不是不长,只是稀疏了些,我便把它刮了。” “你面白无须……出门颇为不便,老夫倒是有个办法。” “阿耶!”周遵心中感动。 周勤年轻时颇有才华,只是中年患病,时常犯糊涂,为了周氏的脸面,只能在家静养。但毕竟聪明,家中有难事时,在他不犯糊涂的时候咨询,多有令人击节叫好的主意。 “老夫在家无所事事,胡须留着也无用,剃了之后留给你,就粘在下巴上,出门胡须飘飘,何等洒脱快意……大郎,大郎……” …… 张楚渝已经出了这片‘高档住宅区’,身边人说道:“那老爷子莫非是疯了?” “装疯罢了。”张楚渝淡淡的道:“老夫把国丈拉出来,周遵便把静养的周勤拉出来,一茶杯让老夫打消念头,顺带也告知外界,身份不够的,别想来周氏提亲。” “咱们家也不差吧。” “兄长是徐国公,可对于周氏这等世家而言,咱们家根基浅薄如乞丐。” 一行人到了朱雀大街,正好看到数骑风尘仆仆的进城。 “是地方的使者。” “年底了,各地使者带着地方贡献来了。” 杨玄也来了。 但老头却在城外磨磨蹭蹭的。 “哎!多年前,老夫曾站在城头,看着大好河山,说此生定然要为大唐盛世倾尽全力。一转眼数十载过去,老夫蝇营狗苟,不禁唏嘘。” 杨玄心中挂念着周宁,赔笑道:“咱们进城吧。” “慌什么?”老头负手而立,“当年与老夫一同站在城头发誓的人十余,哎!” 杨玄凑趣问道:“使君,那些人呢?可都成了国之栋梁?” 刘擎轻蔑一笑,“四人在宦途不得意,如今蹉跎,三人靠着逢迎权贵,如今在六部,五人病故。” 艹! 杨玄愕然,“太早了些。”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在这个时代,因为医疗条件的缘故,能活到刘擎这等年纪的,都能自称一声长寿。 刘擎唏嘘不已,“老夫有一首诗了。” 急于进城的杨玄也只能洗耳恭听。 “这里不大妥当。” “这里有些瑕疵。” 刘擎一番折腾,眼看着太阳要升到头顶了,一辆马车缓缓出城。 马车看着平常,没什么装饰,但杨玄仔细一看,赞道:“都是难得的上等木料打造,这车不简单。” 刘擎干咳一声,“进城去吧!” 杨玄大喜,刚走两步,却没听到刘擎跟来。他回身一看…… 刘擎负手看着马车,眸色迷离。 马车缓缓驶来,挡住了城门看向这里的视线。 车帘缓缓掀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仔细看着刘擎。 “老了。” 刘擎微笑,“你我都老了。” “北疆苦寒,吹的你须发斑白。” “但吹不散老夫胸中热血。” “你还是如当年般的意气风发。” “你依旧美貌如花。” “这些年……过的可好?” “好。不过……” “不过什么?” “你过的如何?” “日子如水,平静的让人心生绝望。他死的早,倒是让我解脱了。这话不该,但我此生再无嫁人的念头,一次足矣。” 那些随从早已散开,只有杨玄在不远处。 听着这些话,杨玄差点绷不住了。 老头竟然在长安还有老相好? 马车缓缓而去,刘擎神色平静,“听到了?” “听到一些。” “说出去,打死!” “是!” 随即进城。 “歇息一番,下午再去吏部。” 杨玄扯个淡,说自己有朋友等着,就一溜烟往国子监去。 不过他留下了老贼。 “使君,郎君已经安排好了住所和吃饭的地方。” 刘擎嗯了一声,“住所朝中会安排,不过随意。吃倒是紧要。老夫多年未曾回长安,有何好吃的?” “郎君已经先令人去准备了,在元州拉面……” “去尝尝。” 杨玄到了国子监。 “杨明府。” 门子笑道:“这是来探亲呢?” 杨玄没搭理他,径直去寻周宁。 半路恰好遇到包冬。 “哎!子泰,何时回来的?” “刚到。” “刚到就来看我,果然够兄弟!” 一番寒暄,杨玄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我这身体不适,想寻周助教看看。” 包冬说道:“那就赶紧去,再晚就怕看不到了。” 阿宁! 杨玄心中一冷。 “说是周助教要嫁人了。” “嫁谁?” “没说。” “放屁!” “子泰,此事与你何干?” “她只能嫁给我!” /66/66792/17791523.html 第265章 第一次去丈人家(为‘老巨!’加更) 周宁正在给一个女学生诊治。 她微微眯眼,伸手在女学生的手腕上,调匀呼吸…… 女学生看着她的脸,想起了那些男同窗对周宁的赞美,突然脸就红了。。。 “你心跳如雷,无需诊脉我便听到了。” “啊!这是什么毛病?” “胡思乱想的毛病。凝神,否则……针灸。”周宁看了一眼边上的木匣子。 女学生一个哆嗦,赶紧凝神。 诊脉结束。 “伸舌头,是伸,不是吐。” “内火有些盛,最近吃清淡些。” 周宁端坐,提笔开始写药方。 乌黑长发从耳畔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轻轻摆动。 她偶尔蹙眉思索,会不经意的咬着下唇。 “助教,我什么毛病?”女学生有些忐忑。 “不是大毛病。”周宁把药方写好递过去,“少胡思乱想,多修炼。对了,凝神可是艰难?” “是啊!助教如何知晓?” “你眼神飘忽,可见心中时刻在琢磨事,这般下去不妥,凝神。” 女学生心中有些慌,“助教,我心思纯净。” 周宁叹息,“你十七岁吧?看着眉间有春色,可见最近与男子之间颇有些交往。心乱了。” 女学生告退。 临出门前,她忍不住回身问道:“助教,难道要清心寡欲?” 周宁摇头,“不用,专一即可。” 女学生脸红的厉害,欲言又止。 “咳咳!” 她拉开了门却没出去,门外有人却想进来。 “杨玄?” 正在整理医案的周宁猛地抬头。 杨玄的目光越过女学生。 二人默然相视。 女学生觉得不对,她缓缓走出去,回头一看。 呀! 助教的脸怎地有些绯红呢? 万年冰山变了呀! 呯! 杨玄反手关门,隔断了她的视线。 “阿宁。” “子泰。” 二人脉脉相对,虽不说话,却仿佛一切都说了出来。 良久,杨玄握着她的手,“阿宁,我想去你家窜个门。” 周宁一怔,接着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低头,“好。” 这是许了! 杨玄不禁狂喜,周宁抬头,“你不担心我家中不许?” 杨玄说道:“我只要你许了就是,至于你家中,若是不许,我便带着去北疆,此生让你喜乐无忧。” 杨玄颇为羡慕卷轴里的那个时代,男女之间相悦无需父母同意,相处一段时日后,若是觉得合适,再去两边家中拜访。 棒打鸳鸯的比率很低,当然,门当户对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一个普通打工仔自然不会奢望迎娶白富美,即便是娶了,迟早也会生变。 这便是阶层。 杨玄却信心满满。 他急匆匆的去寻了刘擎。 “下午去吏部。”刘擎中午打个盹,看着精神不错。 “对了,那家拉面不错。” “使君,下午能否早些去?” “为何?” “我这边下午还有事。” “何事?” “去……”杨玄挠挠头,“去拜访女方的家人。” “咦!”刘擎一怔,“老夫还说过阵子为你相看合适的女子,怎地,你自家看中了谁。” 杨玄父母远在元州,据说在杨玄还没发迹时,他的父亲豪赌一场,欠下了这辈子都还不上的债务,带着一家子消失了。 这多半是做了流民,很难找。 所以刘擎还琢磨了一番适合他的人选。 “国子监的。” “女同窗?不错。” 是女助教。 刘擎心情大好,“如此,现在就去。” 所谓不到长安不知道官小,不到长安不知道长安的官吏见官大一等,这个道理宦海老将刘擎自然是知晓的。 到了吏部门外,刘擎笑着拱手,“陈州刺史刘擎,请见罗尚书。” 这是程序和规矩,至于罗才见不见他是另一回事。 按理门子会矫情矜持一番,可今日的门子却格外懂事。 “且进来等等。” 刘擎有些惊讶,一个门子招待他们,另一人进去通禀。 这得是封疆大吏的待遇。 老夫最近难道变得可亲了? 刘擎不禁抚须微笑。 但年底了,吏部事儿多,罗才多半不会见他。 不过也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报到,刘擎无所谓。 当然,若是能面见罗才好处不少,譬如说把自己对陈州官员架构的想法和罗才沟通一番,如此以后才好操作。 等要走的时候再来求见吧。 刘擎心中计议已定。 去通禀的门子小跑回来。 “刘使君,杨司马,尚书在等着了。” 门子满头大汗,见刘擎楞了一下,就催促道:“外面好些人等着尚书办事,赶紧吧。” “好好好。” 罗才竟然推了其他事,专门接见自己,这个待遇让刘擎都难免有些受宠若惊。 到了值房外,十余官员正在等着。 见他们来了,有人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等插队的行径极为不满,却又不敢在吏部叫嚣。 二人到了值房外,小吏颔首,回身道:“尚书,陈州的刘使君和杨司马来了。” 里面传来了罗才的声音,“请进来。” 二人进去行礼,罗才在案几上找文书,找到后递给小吏,“立刻发出去,别耽误了。” “是。”小吏告退。 很忙碌的感觉,让清闲的刘擎二人生出了些不自在。 “坐。”罗才很客气。 二人坐下,罗才目光转动,从刘擎看向杨玄。 “陈州如何?” 作为吏部尚书,从文书上了解地方吏治终究有些刻薄和片面,他更想从地方主官的口中和角度去补充这些不足。 “陈州当面乃是三大部,以及北辽潭州,日常事务不少,加之外部威胁,官吏们很是忙碌……” 这是隐晦的说法:以后吏部派去陈州的官员,能否多一些实干家? 老头的一番话堪称是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来。 罗才显然听懂了这番话,点头道:“北疆不易,老夫知晓。” 刘擎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好说话,就把压在心中的那些话也说了出来。 “罗尚书,前些年的官员还能上马杀敌,下马牧民。近几年的官员……恕老夫直言,吟诗作画的多了,蝇营狗苟的多了,但做事的却少了。” 罗才叹息,“此事老夫也知晓。不过此事与世风有关,你当知晓。” “是。”刘擎叹息,“只是有些痛心。” 原先的大唐,读书人都以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牧民为荣。渐渐的到了现在,都以高官厚禄为荣,都以能轻松为官为荣。而那等文武双全的风气,渐渐被奢华给压制了。 “如今的官员,一心就想留在长安,留在长安自然无需厮杀,那么,耗费时日去操练作甚?不如专心读书,专心专营。此等事老夫也颇为恼火,也敲打过,不过世风如此,想改变非一朝一夕。” “是。”刘擎只是提出了自己对如今官场的一些担忧,这也算是一种下情反馈。 罗才看来颇为赞赏,随后一番话夸赞了刘擎在陈州的功绩。 “可想来长安?” 罗才的问题让刘擎一怔。 他缓缓说道:“说不想那是假的,下官做梦都想回长安为官。” 这是人之常情,否则就假了。 “可每次生起这等念头,下官就会想着陈州,想着北疆。丢下了陈州去长安,老夫想。” 刘擎抬头,“可却怕到了长安,夜夜不能成眠。” “为何?” “魂牵梦萦……是北疆!” 罗才颔首,“正是有了你等在北疆,大唐才能坐享太平,辛苦了。” 杨玄留意到罗才说到太平二字时,好似带着讥讽的味道。 兴许是我听错了吧。 刘擎随即告退。 罗才起身相送,这个待遇可不低。 “无需相送。”刘擎笑道。 罗才突然笑道:“你就没话说?” 刘擎回首看着杨玄。 罗才这是何意? 杨玄拱手默然。 刘擎在,关于陈州的吏治,杨玄但凡提及一个字,都是对刘擎的羞辱。 上官在,轮不到你说话! 这是官场规矩! 但刘擎却笑道:“你只管说。” 罗才看了刘擎一眼,心想看来这二人的关系倒是亲切。 “上次你来请见老夫,一心只想留在北疆,还说什么……明年秋季之前能灭了三大部之一,如何了?” 杨玄说道:“幸不辱命!” 稍后,二人走了。 “最近忙的一塌糊涂,去兵部问问三大部之事。” 罗才继续理事。 晚些,小吏回来了。 “如何?” “兵部说,前阵子刚送到的战报,北辽挑衅,陈州太平县主动出击,灭瓦谢!” 罗才轻咦一声,“谁领军?” “司马杨玄!” 值房里传来了尚书大人的笑声。 “少年言出必践,好!” …… 杨玄在准备礼物。 “朱雀!” “我在。” “第一次去丈人家要送什么?” “烟酒!” “我特么关机了!” “我不知道啊!” “你竟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的多了去,比如说周遵何时成了你的丈人?” “迟早的事。” “小玄子,你不要脸的模样颇有些曹孟德的风范。” 杨玄带着人在街上采买。 “好一个长安城!” “哎!看看那个高楼,春育,你看看,那飞檐雕刻的多精美?” “是啊!真是恍若仙境一般。” “你再看看,哎!那些女子果真美丽。” “看什么呢?挖了你的眼睛!” 有女子呵斥。 “怎地?看不得?” “看你娘去!” “春育,算了。” 女子骂骂咧咧的走了。 杨玄带着大包小包出了店铺。 他依旧穿着官服。 身后的护卫带着横刀,披甲。 这是边疆官员的做派,时刻都在准备厮杀。 前方有将领挡着,拱手,“在下石忠唐,南疆将军,这位……” 杨玄一瞅,见是个番将,就说道:“陈州司马,杨玄。” “北疆陈州?” “正是。” 石忠唐笑的憨厚,“我一见杨司马就觉着亲切,杨司马住在何处?回头我请喝酒。” 这人有些自来熟啊! 杨玄说道:“最近忙碌,不知何时有空,倒是多谢了。” 石忠唐笑道:“只管说来,回头我没事就去寻杨司马。” 这人是想结交? 杨玄满脑子都是关于自己和周宁的事儿,随口道:“回头吧!” 他急匆匆的走了。 石忠唐回身看着他远去,春育说道:“一个司马罢了,且还远在北疆,何必与他交往。” 石忠唐眼中多了深沉,“一个司马带着多名随从,这是身世不俗。他方才买的乃是蜀锦,这是财力不俗。再有,他对我颇为冷漠,说明不在意一个将军,你想到了什么?” “他交往的人非富即贵。”春育赞道:“将军眼光卓绝啊!” 石忠唐看着他,“又学会了一个词,不错。” 第一次去见丈人要送什么礼物? 杨玄为此去寻了媒人请教,给了九钱,媒人把长安那些贵人送礼的规矩说了一通。不过杨玄知晓大多是以讹传讹。 媒人最后口沫横飞的拍着肥腻的胸脯,发誓自己说的一字不假。又问杨玄可要提亲,她这里给打九折。 打骨折都不行! 杨玄觉得媒人有些过分,就起身准备出去。 媒人碎碎念,“奴当年可是给贵人提过亲呢!年轻人,莫要小看了奴!” 老贼随口问道:“谁?” “长安县县令家中的长子!” 杨玄在市场里折腾许久,一身便衣皱巴巴的,他笑了笑,“多谢了。” “哎!年轻人,别走啊!” “你可知晓贵人家的规矩?” “知道些。” 老贼回头笑了笑,“今日没带刀。” 能带刀上街的什么人? 老鸨一下明白了,两眼放光,想拉住这个大客户。 “八折!” “骨折都没用。” 杨玄笑着出去,“难得她这般尽心,再给九钱。” 老贼给了媒人,媒人却愈发的后悔了……这等大方的客户,若是能承接了他的事儿,那报酬该多可观? 老贼追出去。 “郎君却大方了些。” “是喜事。” 杨玄沐浴更衣,他一向不喜熏香,可出门前却犹豫了半晌。 “哎!老贼,你说可要熏香?” 郎君这是怯了……老贼不敢揭穿,“要不香囊吧。” “买一个。”杨玄一想不对,“罢了,就怕不喜,就这样去。” 折腾了许久,杨玄才去了周氏。 叩叩叩! 门开。 门子看了外面一眼。 “找谁?” 杨玄清清嗓子,朗声道:“杨玄请见周公!” “呯!” 侧门重重关闭。 “不见!” /66/66792/17791524.html 第266章 我喜欢他 呯! “不见!” 杨玄楞了一下,回身,“丈人家这等算是什么?” 多半是杀威棍吧? 如此还好。 老贼同情的道:“郎君,这是闭门羹。。。” 王老二吸吸鼻子,“郎君,以前我去乞讨,开门的都会给些吃的,就算是没吃的,也会给碗水喝。关门的草都没一根。” “胡说!” 杨玄有些紧张,“再等等。” 想他杨老板在北疆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没想到今日竟然吃了闭门羹。 吃了闭门羹也就罢了,他竟然还不好走。 老贼低声道:“郎君,诚意很重要。” 这话深得我心! 为了心上人吃点小苦头不算什么。 老贼和王老二退后几步。 “为何退后?” “若是有人从门缝里看郎君,咱们不能挡着。” “我看不是,是你担心里面泼水自己跟着遭殃。” 杨玄在外面等候,早有人把消息送了进去。 “那人叫做杨玄,带着一马车礼物,小人记得郎君上次提及过此人,说此人是痴心妄想,小人就关了门。” 门子一脸忠臣的模样。 这个职位看似清闲,可油水不少。家中的地位越高,来往的客人身份就越高。 朋友亲戚别指望有打赏,但那些来求见的却少不了用银弹开道。 收了钱去禀告,这便是一次交易。一年下来,门子的收入比长安县县令的俸禄也低不到哪去。 所以他是发自内心的忠心耿耿……愿意为周氏守一辈子大门。 周遵想了一下,这才回忆起了那个年轻人。 果然,家中的大白菜一成熟,什么人都来了。 但阿宁却喜欢此人。 想起上次女儿对杨玄的态度,周遵就有些头痛。 猜测上意是每个人都有的本能,上进心越强的,这等心思就越炽热。 门子上面还有个管着府中门禁的管事,那职位油水更丰盛……每个门子要想坐稳,就得每月给他好处。日积月累下来,竟然小有身家。 兴许,机会就在眼前。 饿死胆小的。 撑死胆大的! 门子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贸然建言,“郎君,那人看着就是个乡下人!” 周遵抬眸,不怒不喜。 这是……猜中了? 门子甚至还想过如何去赶走那人。 “那人没走。” 周遵淡淡的道:“此人不妥。” 门子惊愕,虽不知自己一番话为何触怒了郎君,瞬间就想跪下请罪。 一个护卫飞掠而来,在他跪下之前,伸手一抬,就把他架了起来,接着反手一拍,门子只觉得胸口发闷,竟然无法出声。 随即门子就被架走了。 周遵淡淡的道:“阿宁喜欢的人,也是这等人能置喙的?” 但转瞬他就黑了脸,“他定然先去了国子监,小贼!” 想到女儿定然已经芳心暗许,周遵就没法淡定。 在他看来,女儿的婚事自然该慎重再慎重。当年他和老父一起看中了一个年轻人,可周宁不喜,为此不惜去了国子监。 哎! 周遵起身,脚步有些蹒跚的去了后院。 “阿耶!” “嗯!”周勤在喝茶,边上侍女捶打着大腿,格外惬意。 “阿耶,阿宁喜欢的那个年轻人来了。”周遵说道。 周勤放下茶杯,“那人现今如何?” 周遵摇头。 “知己知彼,哎!去问问。” “是。” 这等事儿自然不用周遵去。 父子二人坐在一起喝茶,说着周宁的亲事。 “去一家四姓之中寻,或是次一等的家族,但孩子定然要上进,另外,不可贪花好色。” “阿耶,杨氏为张氏的孩子张目,如此,杨氏就不能了。” “嗯!你倒是聪明了一回。” “还有三家人。” 半个时辰不到,管事就回来了。 这效率,堪称是绝了。 “那杨玄原先在国子监读过书,去了万年县为不良帅,救过贵妃,接着去了北疆太平县为县令……” “打住!”老爷子干咳一声,“贵妃受宠,既然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何去了北疆那等地方?” 管事说道:“此事还得从后面说起。” 老爷子拿起了水杯,管事一个激灵,“是他自愿去的。” “有些意思。” “太平县乃是人犯流放地,城中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直面北疆三大部,被七度破城。” 周勤蹙眉,“去这等地方,要么是傻,要么是勇。” “杨玄一去就带着由人犯组成的敢死营击败马贼,随后把太平县经营的越发的繁茂了,积功去了陈州为司马。” “司马了?”周遵的诧异并未为职位,在周氏的眼中,一州司马和小吏也没什么区别。 “是。前阵子,杨玄立下大功,据说震动北疆。” 周勤颔首,“是个出色的年轻人,长安少见。不过……依旧不配阿宁。” 出身是个大问题。 周氏宛如无冕之王,杨玄就像是个土包子,仰头就想一口吞了周氏的珍宝。 “若是他出身好一些还有些意思。”周遵说的理所当然。 门当户对从不是一个贬义词,相反才是。 杨玄这等身份想娶周宁,就属于逆袭。 逆袭说来简单,但女方的家长却会考虑的更多……我女儿从小娇养着,北海的鲸鱼鱼子酱,南海帝王蟹的夹子肉,东海大黄鱼的鱼鳔,这鱼必须五十斤重的那种,西海的鲨鱼骨熬的汤……这只是一道菜的食材。 可跟了你杨玄,从此每顿饭最好的美食便是羊肉,想穿件好衣裳也是嫁妆,这日子长辈如何不心疼? 而逆袭……且等你逆袭成功,为官做宰了再来提亲。至于那时候你须发斑白,我闺女都做祖母了,另说。 周氏的效率高不只是体现在消息的获取上。 新任门子来了。 “阿郎,郎君,那杨玄还在外面等候。” “告诉他,死心吧!” 门子应了,倒退几步再转身。 老门子倒下了,在郎君的关注下,管事没敢提拔自己人,而是顺着让他顶了班。 他现在两条路,一条马上去讨好管事,成为他的人;其次便是公正严明,摆明姿态。 门子发誓要走个光明正道。 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管着门禁的管事。 “咳咳!”管事干咳两声。 门子拱手。 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 管事板着脸,“好生做事。” “是。” 门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但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从此后他无需再做抉择,一心跟着管事厮混。 他走到侧门内,止步,略一思忖,说道:“都是生活逼的!” 打开侧门,他冲着外面说道:“让你死心!” 老丈人是铁了心要棒打鸳鸯。 这时候来个咆哮周氏门外,吆喝一嗓子莫欺少年穷固然爽快,可把双方关系也给弄坏了。 老贼干咳一声上前,“郎君,此等时候只有路两条。” 还有两条? 老贼一脸睿智,“其一,令人来说项。” 周氏是大唐最顶级的世家,谁有资格来说项? 杨玄结识的人中,唯有贵妃有这个资格。但一家四姓和皇后是同伙,恨不能把贵妃扒拉成元州扒鸡。 “其二,郎君可为人父了。” “什么意思?” “就是……”老贼一脸猥琐,“当年老家有人未婚先孕,郎君若是担心一击不中,小人还有生子妙方。” 这特么! 杨玄满头黑线。 老贼叹道:“还有第三条路。” “不必说了。” “是!” 所谓第三条路,和第二条路是异曲同工。 有钱难买我愿意。 周宁若是坚持要嫁给杨玄,周氏除非把她禁足在家中,否则一切都是白瞎。 不过周宁在国子监,那群满脑子想着飞升的玄门子弟的地盘,不是周氏能撒野的地方。 但让心上人和家人翻脸,这等事儿杨玄干不来。 “回头再想想法子!” 杨玄愁眉不展。 “下雨了!” 王老二仰头看着天空。 初冬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来。 杨玄的心情也跟着变得阴郁起来。 他缓缓走出这条街道,转入一条小巷子中。 “郎君!”老贼在低声提醒他。 “何事?” “前面!” 杨玄抬头。 小巷尽头,周宁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那里。 一袭长裙,眉目如画。 杨玄缓缓走过去。 “回头!”老贼回身。 “为啥?”王老二不解。 “郎君的看不得。” 油纸伞挡住了二人的天空。 “阿宁……” “我知道他们不会答应。” 杨玄苦笑。 “只是该走的过场还得走。” 周宁的气势骤然一变。 怎地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杨玄说道:“此事容我再想想法子。” “除非你能变成世家子弟,否则此事别无转机。” 周宁早已看透了家中的态度,“我的亲事是一回事,利用联姻来拉拢两家的关系才是最要紧的。他们习惯了这等婚事安排,觉着天经地义,可我却不答应!” 她的眉间多了凛然之意,“子泰,你等我!” 杨玄想说你别去。 但说出来之后呢? 周宁必然会去,否则他们二人只有私奔一条路可走。 私奔他不怕,作为男人而言不丢人。 但周宁却不同,弄不好还会背上一个yin奔的名头,这对于女子而言堪称是奇耻大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如今他左右为难。 第一次觉得智慧在阶层差距之前毫无用处。 “我和你一起去!”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 无论面对什么,我和你站在一起! 周宁的眼中就像是爆炸般的,欢喜的情绪就在这么散了开来。 男人肯为你去低头,这不是他贱皮子。 而是他喜欢你! 周氏。 叩叩叩! 新门子已经在期待着赏赐了,他开了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杨玄。 “说了让你死心,怎地……小娘子!” 周宁回家了。 周勤闻讯吩咐道:“赶紧把老夫的道袍弄来,咳咳,当年丫头给老夫做的那套,拿来。” 侍女欠身,“阿郎,一起来的还有那个杨玄。” 周勤一怔,“阿宁这是铁了心了?” 和周勤比起来,周遵就恼火多了。 晚些,一家子相见。 “你先出去!”周遵指指杨玄,准备来一次内部会议。 杨玄摇头,认真的道:“我快十七了,从进国子监到做了陈州司马,这一步步没人帮衬。我靠着自己走到了今日,以后我会走的更高,更远。” 这是表态。 周遵淡淡的道:“周氏女娇养多年,你可有这等财力?” 周宁说道:“我在国子监数年,每日在饭堂用饭。” 女生外向……周勤干咳一声,“阿宁,你的亲事要仔细考量。” 周宁说道:“阿翁,当年我为了亲事离家,今日不肯答应,我去立了女户。” 女户便是女性为户主,一切自己做主。 当然,有周氏这个庞然大物在,长安万年都不敢给周宁立这个户口。 但这表明了周宁的态度。 周勤蹙眉,“北疆苦寒。” “我不怕。” “那边异族横行,说不准何时就被破城了。” 周勤看了杨玄一眼,“太平七度被破城。” 杨玄微笑,“破城的部族叫做瓦谢,今年刚被我率太平军灭族!” 周宁还不知道此事,眼中闪过异彩。 周勤:“……” 周遵叹息,“阿宁,无论如何,为父也不能坐视你嫁出长安。” “那些世家子不出仕吗?”周宁问道。 周遵:“……” 他想说不少世家子是不出仕,可那等人实则便是米虫。 米虫也能碾压许多年轻俊彦,但眼前这位显然不能。 “阿宁,婚事要门当户对。” 杨玄无语,但他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说出来了,一家四姓对和皇室联姻并不热衷……太子妃除外。 那是奔着做一国之母去的,生下孩子一家四姓还能做个外祖父。 当然,若是做了皇帝两说。 周勤也劝道:“许多事阿翁和你阿耶经历过,阿宁,情情爱爱不能当日子过,过了那阵子热闹劲头,什么情情爱爱都没了,只剩下两看相厌。到了那等时候,门当户对带来的优渥生活以及地位,才是一个女人最后的体面和倚仗。” 这番话说的堪称是贴心贴肺,顺带也给了杨玄一击。 你能给我孙女儿什么? 杨玄说道:“我十七。” 众人看着他。 “家贫。” “如今是州司马!” “十年后如何?” 我终究还是甩出了莫欺少年穷这句话! 周宁上前一步。 “阿翁,阿耶,我知你们的心意,但,万般缘由,不及我喜欢他。” /66/66792/17791525.html 第267章 儿大不由人啊 出了周氏的侧门,杨玄看着身边的周宁,脑海里还回荡着先前周勤父子的咆哮。 “不可能!” 二人并肩缓缓走在细雨中,杨玄半晌才想起没打伞。。。 油纸伞撑开,二人都不自觉的向对方靠拢,直至肩头轻轻碰上。 “子泰,你别担心。” “嗯!” 老丈人的咆哮还回荡在耳畔,杨玄只能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陈州那边如何?” 周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缓步而行。 “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到了季节,牛羊成群缓缓移动,看着就像是一朵朵白云。” “也有不少耕地,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北疆民风彪悍,但对自己人极好。” “我和同僚们相处融洽。” “家中如今就有几人,怡娘操持家中,我很尊重她。” “章四娘是做事的。” “老贼就是后面那个。” “王老二你也见过,在后面。” “很简单。” 周宁嗯了一声,“我其实并无多少要求,吃用国子监也好不到哪去,我也不怎么喜欢首饰这些……” “阿宁。” “嗯!” “其实我不差钱。” “嗯!” “我真不差钱!” 价值五百万钱的财富就在陈州藏着。 不提这个,就元州拉面这个扩张的势头,让一家子过上优渥的生活,杨玄还是有把握的。 “我知道了。” “哎!那个元州拉面就是我的。” “我知道呀!” “很挣钱,都开了几家分店了。” 周宁止步看着他,“子泰,你有俸禄钱粮,我会治病,咱们的日子不会差。” 杨玄苦笑,“走,我带你去看看。” 远处的围墙上,一个老人眯眼道:“那小贼牵住了小娘子的手,小娘子没反抗,跟着走了。” 元州拉面。 “郎君回来了。” 汪顺欢喜的出迎,目光缓缓转动,看到了周宁。 只是一眼,汪顺就绝望了。 这女人不但美,还仙,娘子远远不敌。 娘子比她厉害的就是胸脯更大,更重。 韩莹出来了,见到周宁后,眉间多了一抹黯然,随后释然行礼,“见过郎君。” 她比杨玄大了不少,本就不该有这等奢望。 “阿宁,来。” 杨玄带着周宁在元州拉面四处转悠,甚至还进了厨房。 “当初是你弄出来的?” “没错。”在周宁拿着勺子舀汤时,渣男借着机会摸了一下小手。 “每日这里的人川流不息。”杨玄指指外面,哪怕是天麻麻黑了,依旧有不少客人在等待。 “如今元州拉面在长安及周边开了五家,以后会不断扩张。” 杨玄骄傲的道:“仅凭着元州拉面,我就能让家人无忧!” 二人在这里吃了拉面,周宁觉得味道颇好。 “娘子,这位定然便是以后的女主人了。”汪顺有些沮丧。 “本就不可能,你沮丧什么?”韩莹却笑了起来,“郎君忙碌,一旦成亲,定然是夫人执掌这些事务,既然如此,且去示好。” 韩莹带着汪顺过去,听到周宁夸赞,就笑道:“娘子以后若是喜欢,只管吩咐,这边有法子保温,保证送到娘子的手中依旧是滚烫的。” 周宁颔首,“多谢,不过不必。” 客气,但却保持了距离。 周宁的礼仪和距离感让杨玄觉得自己远远不及。 二人出了元州拉面,杨玄说道:“还有一些小买卖,等去了陈州再说。” 他不好意思把回春丹说出来,等成亲了再说。 “嗯!” 二人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着行人行色匆匆。 “阿宁,我回头就把宅子重新翻修,好生装饰一番。你喜欢什么样的宅子?” “要有一个房间让装书,还有我的药材。” “好。” “还有,院子若是宽敞,就留些地。” “阿宁你还想种菜?” “我种药材呀!” 杨玄:“……” “还有,窗户要亮一些,否则看书久了眼睛酸。” “……” 二人窃窃私语,一直到了国子监大门外。 “回去吧。” “我看着你进去就走。” 周宁进去,进了大门十余步,她回首看到杨玄还站在那里。 杨玄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周宁却走了回来。 “阿宁可是忘了什么?” “子泰,其实阿翁和阿耶并没有那么决绝。” “怎么说?”杨老板心中大喜。 “一家五姓也发生过这等事,子泰你可知晓他们是如何处置的吗?” 杨玄摇头。 不可能浸猪笼吧? “从此再无那个女子的消息。” 这是幽禁一辈子? 太狠了! “若是他们愿意,当年我走不出家门。” 今日也是如此,若是周勤父子愿意,他和周宁谁也走不出周家大门。 …… 周勤静养的房间里,父子二人喝着小酒,听管事在说话。 “……元州拉面是杨玄的产业,看似不打眼,挣钱不少。如今已经开了五家,不说日进斗金,但也算是一方豪富。” 周勤喝了一口酒,“竟然不吭不哈的就弄下来这等产业,倒也有趣。” “杨玄在永宁坊陈曲有个宅子,郎君去过。” “此次杨玄回长安,是随同陈州刺史刘擎一起,刘擎颇为看重他。” “杨玄带着不少护卫,其中大多是异族人,颇为精悍。” “杨玄在太平县官声极好,不说万家生佛,却也人人夸赞感恩,都说他是太平的神灵。” 周遵幽幽的道:“他于太平有再造之功,倒也担得起这神灵的赞誉。贵妃那边呢?” 管事说道:“当年贵妃出宫去兄长家中省亲,杨玄为不良帅,有刺客行刺,杨玄拼死护住了贵妃。” 周勤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问:“那他为何去了太平?” 至于什么自愿去的,周勤父子觉得纯属扯淡。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没事儿了往苦寒的北疆跑?还是流放人犯的地方,直面凶狠的异族。 “太平县县令之职,便是梁靖为杨玄谋划的。” “咦!”周勤想举杯,周遵手快,一把夺过,“阿耶,你不能再喝了。” 周勤瞪眼,周遵摇头坚持。 “他为何要去北疆?” “说是想建功立业。” 周勤突然一拍案几,呯的一声,周遵的手松开,酒杯飞了过去。 滋! 好酒! 周勤放下酒杯,“难道他当时就想着不依靠贵妃兄妹,否则何须去北疆打拼?” “贵妃兄妹看似得意,可终究没有根基,再多权势也是空中楼阁。一旦皇帝去了,或是宠爱不再,那些权势都会变成井中月。”周遵点头,“他能看到这一点,也算是目光敏锐,胸有大志。” 说话间,周遵一拍案几,酒杯弹回来。他握住酒杯,随手塞进袖口里。 得! 这次没得喝了。 管事说道:“上次杨玄立功归来,是自己去寻了吏部罗才,谋划了司马之职。” “果然。”周遵沉声道:“小子城府不错,能舍得贵妃的权势帮衬,就凭这一点,强过许多宦海老人。” “阿宁之事你如何想?” “阿宁倔。” “老夫知晓!问你如何想的?” “我……” “一问三不知!” 稍后,周遵被喷了一脸口水出来。 走出房门,他叮嘱道:“不许给阿耶送酒,谁送重责!” “老夫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阿耶,这可是阿宁的诊断。” “滚!” “是,孩儿这便滚!” “滚远!” “是,孩儿这就滚出门去。” 周遵出了家门,约了几个好友去自家酒楼喝酒。 谈及儿女事,他一脸惆怅。 “儿大不由人啊!” 他隐住了一个女字。 …… 杨玄动作麻利的找了人手来。 “用好料,用好工匠。” 杨玄和工头说了许久,又带着图纸跑去国子监询问周宁的意见。 “怎么鬼鬼祟祟的?”安紫雨嘟囔着。 宁雅韵的值房内,琴声悠悠。 杨玄此次归来并未主动去寻梁靖。 宫中,皇帝越发的宠爱贵妃了,在他的眼中,再无其他女人。 殿内温暖如春,贵妃穿着薄纱,带着一队舞伎在翩翩起舞。 皇帝坐在羯鼓之前,眯着眼,当琵琶声起时,他猛地挥舞木杖。 咚咚咚! 鼓声激越,令人血脉贲张。 贵妃的舞姿也骤然加快,飞快旋转着。 一曲罢,贵妃坐下,喘息道:“此次算是酣畅淋漓。” 皇帝丢下木杖,畅快的道:“如此方是歌舞糅合。” 韩石头令人送上热茶和手巾,更是轻声问道:“陛下,可要沐浴?” 皇帝摇头,贵妃却说道:“备下。” “是!” 韩石头随即退了出去。 殿外,有人在等候。 “韩少监,镜台那边送来消息。” “咱看看。” 韩石头接过消息,看看后,蹙眉道:“贱狗奴!” 他进去。 “石头,何事?”皇帝惬意的靠在榻上。 “陛下,镜台的消息。” “说。” “镜台查到了些事,南疆异族叛乱,背后有南周的影子。” 皇帝眯着眼,轻哼一声,“此事朝中早有议论,只是寻不到蛛丝马迹罢了。” 韩石头再看了一眼,“在异族叛军中,发现了一具尸骸不对劲,搜到了南周往来书信。尸骸多番验证,断定便是南周人。” 皇帝淡淡道:“南周出人操练叛军,不过操练容易,将才难得,于是便赤膊上阵,令人装扮作叛军,参与指挥。手段拙劣,心思龌龊!” “是。” 韩石头知晓皇帝恼怒了。 “此事明日丢给朝中。” 第二日,皇帝难得临朝。 “臣以为,当出兵警告。” “这季节如何出兵?” “再说了,南周可以矢口否认。一个南周人参加叛军不是事。当年南周国中叛乱,镜台的人还被活捉了,虽说那人随后自尽,可谁不知晓那次叛乱大唐出了手?”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就一条,别被拿住问到口供,所以大伙儿派去的都是死士。 皇帝看看重臣们。 “陛下,臣以为,当敲打!”国丈发话,“南疆叛乱,南周顺势插手乃是预料中事。若是南周内部叛乱,大唐也不会坐视。” 三国多年来互相捅刀子的事儿干了无数起,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皇帝看向了左相。 左相沉思良久,“陛下,出兵并无实据,难免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可若是不给予警告敲打,则有损我大唐威严。臣以为,当派出使者前去交涉。” 虽然对左相有诸多不喜,但在国事上皇帝却倚仗良多。 “可!” 回到后宫之中,皇帝丢下了此事,开始研究曲谱。 韩石头在外面站着。 一个内侍过来,赔笑道:“韩少监辛苦。” 韩石头淡淡颔首。 内侍说道:“先前群臣散去,有人在谋划让自家人出使南周。” “不错。”韩石头微微一笑,内侍笑道:“都是韩少监教得好。” 韩石头进去,皇帝正和贵妃耳鬓厮磨研究曲谱。 “陛下,先前散朝后,有人想为自家人谋划出使南周。” 贵妃讶然,“出使南周难道还是好事?” 皇帝莞尔,“出使一国乃是重要资历,若是处置得当,更是功劳政绩。此后考评时,出使便是重要一条……作为重臣,是否出使也是一个要紧的资历。” 贵妃一怔,“是了,若是没有出使过,以后站在朝堂之上,如何能谋划大唐之外的事?” “鸿雁聪慧。”皇帝笑了笑。 韩石头笑道:“此等事看似简单,实则极难,既要维系大唐尊严,又得想方设法为大唐争取利益好处,堪称是与虎谋皮,一般人还没法胜任。” 贵妃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饱含深意,似乎在提醒自己:梁靖不适合。 她是动过心,但转瞬就打消了念头。 梁靖干别的还行,出使一国,她还真担心弄出什么事来。还是留在长安,靠着帝王宠爱为好。升官快,还稳妥。 皇帝颔首,对韩石头的‘暗示’颇为赞许,这免去了他和贵妃解释的口舌。 “朕想了想,朝中谁去都不妥。” 韩石头笑道:“陛下,南周无耻,大唐若是派了高官去,岂不是给他们脸了?” “此言深得朕意!” 皇帝赞道:“石头最近长进不少。” 韩石头谦逊的道:“奴婢干政了。” “这是国事,不是政事。”皇帝的话一语双关,“朕想想,低阶官员,还得知晓如何与别国打交道,机变不可或缺,还得文武双全……” 皇帝想了想,可他对低阶官员真没什么印象。 韩石头说道:“陛下,北疆那边直面北辽,北辽强大,可北疆依旧能撑住,可见官员们颇有些手段。” “啧!”皇帝看着韩石头,颔首:“赏韩石头十万钱!” “奴婢不敢。” 随后,皇帝就问道:“北疆此次谁来了?” “副使廖劲,还有下面州府的官员。” “官职问问。” 一番查询。 韩石头进来,笑道:“北疆倒是恭谨,全数都是刺史前来。” 皇帝摇头,“刺史去,却不大妥当。” 刺史远离本职,别处也就罢了,北疆那里局势紧张,不可如此。 韩石头笑道:“陛下,还来了个司马。” /66/66792/17791526.html 第268章 义子,恶少(为‘ZH六福茗’加更) “喝酒!” 酒楼中,梁靖高举酒杯,豪爽的一饮而尽。 众人仰头喝酒,梁靖在灯火下平静的看着他们。。。 有人欢喜,有人假欢喜;有人厌倦,却强打精神……十余人便是一台戏,各种戏码不断上演。 在妹妹成为太子妃后,被接到长安的梁靖觉得有必要拉拢一些人。 他在蜀地便是社交达人,和那些地头蛇打成一片。 到了长安后,他使出了在蜀地的手段,豪爽,热情。 可数次之后,他发现自己被人当做是棒槌……借钱不还,请一个人喝酒,这人能拉来自己的十几个朋友…… 他渐渐明悟,自己被这些人当做是了棒槌。 他依旧不改,一句话,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 呼朋唤友中,他从中筛选出了些能用的人,和这些人成为一个小团体。 但他发现自己的层次太低了,无法给予妹妹帮助,更无法帮助自己在长安站稳脚跟。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伸出一双魔手,把还是他儿媳妇的妹妹给夺走了。 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宠妃的阿兄。 随后那些人都变了,一张张曾经鄙夷的脸,变成了谄媚。 是什么让这些人弯下了腰? 是权力! 梁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抹讥讽在嘴角挂着,随即变成了热情的大笑。 “今日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气氛渐渐热烈。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的男子是梁靖最近拉拢的官员。 “老夫来晚了。” “罚酒!”梁靖大笑。 说是罚酒,他自己也跟着作陪。 这豪迈的作风不得不说,让人心中生出了此人靠得住的念头。 “为何来晚了?”有人问道。 官员说道:“朝中准备派使者去南周,谁出使还没定,不过随行的人选却有些争议。” “出使南周?”众人一听就没了兴趣。 “那地方除去有钱,再无其他。” “南周珍宝如今在长安做质子,那个女人倒是绝美。” 梁靖对此事也没什么兴趣。 官员举杯,“梁郎中,老夫记得你与陈州司马杨玄交好,今日为何无他?” 杨玄来了长安……梁靖不动声色,笑道:“年底了,事多。” 众人一阵会意的笑。 年底了,地方官员来到长安后,不但要述职,还得去钻营。 一个官员喝多了些,醉眼迷离的道:“要做官,得先会做人!” “诚哉斯言!” “为此饮一杯!” 众人轰然举杯,都没看到梁靖眸中的阴霾。 在他的眼中,杨玄便是自己的人。但这个自己人上次拒绝了他的帮助,自己谋划了前程。 此次杨玄来长安,竟然不是先来他这里碰面,由此可见,此人已经离心了。 为何?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 看看在座的官员,哪一个不比杨玄位高权重? 何必为了一个年轻人郁闷? 想到这里,梁靖微笑举杯。 “好酒!” 隔壁突然有人大喊,敲击案几的声音很大。 众人一怔,梁靖喝道:“谁在闹腾?” 隔壁安静了一下,少顷,有人敲门。 随从拉开房门。 外面一个大汉,看着身材魁梧,不过仔细一看,竟然是番人。 这人笑的憨厚,行礼,“南疆石忠唐见过各位。我等在南疆厮杀多年,从未喝过这等美酒,方才却是失态了。” 他回身,“春育,拿酒来。” 一壶酒被送来,春育给了石忠唐一个告诫的眼神。 “拿这个丢人!” 换了一坛酒。 石忠唐举起坛子就喝。 咕咚咕咚…… 一坛子酒水喝完,石忠唐拱手,“得罪了。” 他准备回去,看似不经意的扫了梁靖一眼。 “且慢!” 石忠唐心中一喜,回身憨笑,“敢问何事?” 梁靖问道;“南疆来的武人,任何职?” “南疆将军。” 将军算是进入了中阶武将的序列,若是有人帮衬,飞升就在眼前。 梁靖指着自己身边,那个官员麻溜起身,换了个地方坐。 “可还能饮?”梁靖问道。 石忠唐笑道:“如何不能?” “坐!” 石忠唐进屋,先是拱手一圈,看着有些拘束。 几巡酒下来,石忠唐和这群人打成一片。 他长得憨厚,看着没有攻击性。脾气还好,关键是口才也不错,把南疆的风物说的颇为动人。 “……下官带着兄弟们冲了进去,一群女人躲在里面,下官想着兄弟们也憋了许久,就令他们各自行事。” 石忠唐见众人听的入迷,右眼就微微眯了一下。 “一群人进去,外面还有人等候,没多久就换了一波,可有一人却一直不出来。众人诧异,心想此人竟然如此了得吗?一直等都完事了,此人依旧没出来。” “好功夫!”有人赞道。 众人都艳羡不已。 “下官就踹开门看了看,一看,那人竟然甲衣完好,坐在那里打盹,女子在一边叫唤,叫的嗓子都沙哑了。”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要想融入一个集体中,喝酒是最好的手段,其次便是男女之事……所谓人生三大铁便是如此。 梁靖随后问了南疆的一些情况,石忠唐说的井井有条,关键是言之有物。 “南周你如何看?” “异族叛乱与南周脱不开干系,下官以为,当敲打南周。若是南周不服,那便大军压境。” “北辽会顺势出兵。”梁靖把玩着酒杯。 石忠唐笑道:“一击即退,足以震慑南周。” “有趣!” 二人举杯,随即窃窃私语。 等喝完酒后,梁靖和石忠唐已经勾肩搭背了。 “恨不能与梁郎中日日如此。” 石忠唐叹息。 “可想回长安?”梁靖看似喝多了,实则在观察着石忠唐。 石忠唐笑容可掬,“下官在南疆无亲无故,也没人帮衬,回不来呢!” 番将没有根基,在军中想升职艰难。 “有人说长安诸卫乃是守户之犬,北疆南疆才是虎贲。”梁靖玩味的道:“你想去何处?” 他们兄妹拉拢的人手不少,但在军中却一直无法插足。番将如浮萍,最好控制,梁靖难免也心动了。 石忠唐苦笑,“身不由己。” “若是我帮你呢?” 石忠唐侧身看着梁靖,近乎于咬牙切齿的道:“下官此后只听郎中的吩咐,郎中让下官去杀谁,下官就杀谁!” 这是效忠的话。 一个没有根基的番将,突然被贵人看重,没跪下就算是矜持。 梁靖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想做什么?” “做高官。” 赤果果的追求名利,反而让梁靖笑了起来,“走!” 二人去了青楼。 各自两个女妓。 临进房间时,梁靖笑道:“莫要令女妓叫唤,自己在一旁睡觉。” 石忠唐脸上微红,“下官却是不会。若是郎中不信,要不联床夜话?” “好!” 第二日早上,二人出青楼时,俨然成了亲兄弟。 “你且回去沐浴,晚些我进宫看看,若是妥当,让你也去见见市面。” 石忠唐走后,有男子走到梁靖的身旁。 “石忠唐原名阿史那石明,从军后,厮杀凶悍,能慑服那些军士。每战必冲杀在前……” 梁靖打个哈欠,“背景如何?” “张焕看似看重他,可就如同养了猫狗般的,不时责打。” “如此,倒也能用用。若是他自己争气,咱们这边再伸手帮衬一把,娘娘在军中也有了自己人。来人,去宫中问问,娘娘今日可有闲暇。” 杨玄在装修宅子,忙的不可开交。 就在这个时候,梁靖带着石忠唐进了宫中。 “别乱看。”梁靖冷着脸。 “是!” 石忠唐很紧张。 “看吧。”梁靖在逗他,拍拍他的肩膀,“若是看中了谁,说不得娘娘能赏赐给你。” 石忠唐面红耳赤,“都是仙女般的尊贵,下官哪里敢!” 土包子般的敬畏心,让梁靖心中微微一动。 “娘娘,那人来了。” 贵妃慵懒的看着曲谱,随手丢下,眼中多了一抹不耐烦,“是何等人,值当大兄带着来请见?” 焦丽指派人去拿衣裙,上前笑道:“大郎君如今越发的能干了,上次陛下还夸赞来着。” 随后更衣。 少顷,外面有人进来请示。 焦丽点头,“让他进来。” 先进来的是梁靖,他侧身颔首,石忠唐低着头,脚步蹒跚走了进来。 那身体竟然在颤栗。 焦丽低声道:“娘娘,大郎君说是南疆的番将。” 贵妃颔首,焦丽说道:“报了名来。” 这时候应当是束手而立报上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噗通! 石忠唐跪了下去,颤声道:“南疆……小人来自南疆,叫做石忠唐,对大唐忠心耿耿的忠心。” 别说是觐见贵妃,就算是觐见皇帝也无需行此大礼。 噗嗤! 焦丽忍不住就笑了。 贵妃掩嘴,“抬起头来。” 石忠唐缓缓抬头,呆滞的看着贵妃,突然就叩首。 “阿娘!阿娘!” 贵妃愕然,“谁是你阿娘?” 石忠唐叩首,“小人见到贵妃,就觉着慈祥,想到了早去的阿娘。” 贵妃再也忍不住了,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 石忠唐傻乎乎的看着她,直至焦丽喝道:“无礼!”,这才低头。 梁靖取笑道:“阿妹可要收个义子?” 贵妃一怔,“哪有这等事?” 有人去禀告了皇帝,晚些带来了皇帝的话。 “陛下说,有了儿子,就当三朝洗儿。” “哈哈哈哈!” 这分明就是皇帝的调侃。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 贵妃却来了兴致,“令人备水。” 啊! 众人愕然。 梁靖笑道:“石忠唐,还不叫人。” “阿娘!” 石忠唐抬头,一脸憨厚,“孩儿见过阿娘。” 回过头他又拜见梁靖,“见过舅父。” “哈哈哈哈!” 皇帝得知贵妃果真要收个义子,也降尊纡贵来看热闹。 三朝洗儿只是一个仪式,贵妃自然不可能亲自动手,便让宫人代为操持。 一番沐浴后再来见礼。 “见过阿娘。” 贵妃兴致盎然,“给云山奴礼物。” 一番闹腾,宫中其乐融融。 随后是酒宴,石忠唐被灌的大醉,贵妃也脸颊绯红,嚷道:“让宫人抬着出去!” 石忠唐本就体型宽厚,而且还肥硕,十余宫人架着板子,抬着这位贵妃刚收的义子在宫中招摇。 贵妃乐呵,皇帝也凑趣,精通乐器的大手一挥,石忠唐瞬间就飞升了。 “云麾将军。” 云麾将军是从三品上,再往上就是正三品,进入顶阶武将的行列。 这飞升的速度堪称是令人震惊,但宫中人和朝中却司空见惯。 皇帝近一年多来越发的豪迈了,动辄大手笔赏赐身边人,贵妃的姐姐就凭此成为长安富豪。至于爵位那更是随手就丢,不心疼。 杨玄依旧在忙碌。 装修的材料他得亲自检查,免得被人坑了。装修节点他得盯着,免得问题被掩盖…… 他蹲在后院空地上啃胡饼,一个工匠出来问道:“杨司马,这卧室如何布置?” 杨玄咽下口中的食物,“窗户边以后要摆放梳妆台,床不能离太远。另外,窗户雕花。” 工匠问道:“雕花品类多,杨司马这等武功,小人想着是否雕个雄壮的?” “不,雕些花草。罢了,老二。” “啥?” 王老二蹲在厨房门口也在吃。 “你去国子监问问阿宁,她喜欢窗户雕什么东西。” “哦!” 王老二飞奔而去。 晚些他回来。 “说是什么都好。” 阿宁果然体贴。 王老二继续蹲着,拿起先前的胡饼,“对了,她还说……若是雕些药草的花更好。” 不是什么都好吗? 杨玄满头雾水,觉得女人果真神秘。 朱雀叹息,“女人心,海底针。小玄子,我开始担心你以后的日子了。记住,夫纲不能不振!” 阿宁不是那等人! 杨玄又交代了工匠。 “子泰!” 墙头冒出个人头。 “三福?”杨玄没好气的道:“怎地不走寻常路?” 赵三福单手一撑,洒脱的翻过来,轻松落地,拍拍手道:“我如今有些名声,担心影响你。” “什么名声?”杨玄把最后一块胡饼塞进嘴里。 “酷吏的名声。”赵三福看着多了些凛然之气,也多了些近乎于傲然的冷漠。 “看着不像。” 赵三福见王老二专心吃东西,就笑道:“老二觉着我可像是酷吏?” 王老二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瞬。 “像欺负乞丐的恶少。” /66/66792/17791527.html 第269章 竟然是他 赵三福摸摸脸,“恶少?” 王老二点头,“嗯!” “倒是忘记了,你当年曾在长安乞讨。对了,你有这等修为,为何不收拾那些恶少?”赵三福有些好奇。。。 王老二说道:“阿娘说除非他们拿兵器,否则不要动手。” 这是什么奇葩的阿娘……赵三福笑道:“那拳脚呢?” 王老二端起碗,里面是先前老贼做的蛋汤,他先虔诚的嗅嗅,“他们的拳脚我不在乎啊!” 看着王老二喝蛋汤如喝凤髓般的陶醉,赵三福突然发现自己和他不在一条道上。 这人……竟然幸福的如此简单。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赵三福说道:“南周那边插足南疆异族叛乱之事找到了些证据。” “活人?” 杨玄一开口就让赵三福赞道:“你如今和刚进长安时相比,堪称是判若两人。” 杨玄恍惚了一下,过往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那时候的他,按照朱雀的说法,就是个中二少年。 “死人,不过搜到了往来书信。” “书信无用。” “没错,那玩意儿你要多少,镜台就能给你伪造多少,保证看着和真的一样。” “朝中什么意思?”杨玄觉得南周并没有和大唐翻脸的勇气和实力。 王老二吃完了,走过来蹲下。 赵三福下意识的挪到了杨玄身边,“朝中以为,此事不可不管,准备派使者去交涉。” “出动大军不划算。”杨玄也关注了一番南疆的情况。 “没错。” 王老二又磨蹭过来了些,赵三福不知怎地,看着那憨憨的双眸,就有些想避开。 他又挪过来了些,“不少人想谋取使者之职,想镀金。” 在大唐的眼中,孱弱的南周便是刷流量的好地方,去一趟,回来就多了一层光环,多了一层金粉。 “多半是礼部或是鸿胪寺的人去吧。”这是两个外事部门。 赵三福摇头,“都被否了,陛下的意思,去高官是给南周脸面。如此,就得在下面寻。子泰,这是个机会。” 杨玄一怔,“我的资历不够。” 使者也得要资历,譬如说在鸿胪寺或是礼部干过的优先,或是和外藩使者打过交道的优先。 赵三福说道:“你忘记了自己也有个长处。” 杨玄不禁低头。 不是思故乡。 赵三福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拢拢袖口,里面有个小瓷瓶,小瓷瓶外面几个小字:回春丹。 “正经些!” “我一直很正经。” “说正事,你可忘记了当初你曾监督护卫过南阳公主年子悦?” 咦! 杨玄笑道:“是啊!我倒是忘记了此事。不过这只是一个优势,别人的优势更强。” “没错,不过你可以去寻贵妃帮衬。” 杨玄摇头,“不好去。” “为何?”赵三福蹙眉,“莫非你觉着丢人?子泰,行大事者,不能给自己画地为牢。” “非也。” 杨玄觉得自己没那么高尚,至于原因他却不能说……他怕以后高举讨逆大旗时,被翻出和贵妃兄妹的交情。 别小看这个,现在长安的小说家们已经把目光转向了贵人的八卦,只是不敢用贵人真名。若是到了讨逆成功的时候,会不会传出陛下和伪帝贵妃不得不说的故事? 卧槽! 和老扒灰做同道中人,杨玄只是想想就觉得厌恶。 “我若是挂着个贵妃自己人的名头,看似升官如喝水,可是三福,任何事都不会单方面的好。” “你想说贵妃兄妹的对头?”赵三福了然,“贵妃的对头更为强大,一家四姓为首,这个就得看你如何取舍。” “我胆小。”杨玄诚恳的道。 “呵呵!”赵三福笑了笑,“胆小之人敢去何氏截杀?” 回想起当初的事儿,杨玄不禁觉得恍若一梦。 那时候他执拗的像是一根筋,为了不平事就敢于去冒险,觉得为此身死也死得其所。 中二啊! 但我为何有些怀念呢? 杨玄神色恍惚了一瞬。 “此事我帮不上忙。”赵三福只是来通气,他看到王老二在边上神游物外,就问道:“老二,既然不喜听,为何还凑过来?” 王老二单手托腮,“我看你屁股露在外面为何不冷。” “什么意思?”赵三福冷着脸。 “你站起来就知道了。” 赵三福起身。 反手一摸。 艹! 裤子被拉开了一条大缝! 杨玄一脸无辜的道:“和我无关。” 墙头上,一根埋进去的铁刺在闪烁着有些锈蚀的光芒。 要想晚上睡得好,墙头必须种些草。 …… 刘擎没住杨玄安排的地方,而是听从了安排。 周围住的都是官员,最次也得是司马别驾什么的,你一县令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去吏部报到后,刘擎就等着集体觐见的日子。 所谓集体觐见,就是各地的使者集体进宫,随后皇帝会和大伙儿见个面,勉励几句。 再接下来就是新年大朝会,大伙儿依旧能露个面,顺带混一顿酒宴吃吃。只是酒宴多半是冷的,羊肉看似肥美,却裹着一层冷油,能吃下去的都是勇士。 许久未曾回长安,物是人非,刘擎和几个当年的旧识见了一面,几杯水酒下肚,谈及的不是宦海艰难,就是名利。 一句话,大伙儿聚在一起,基本上谈的都是负能量。 刘擎倒也没那么清高,只是耳边老是各种抱怨也难受,干脆寻个借口,不出门了。 叩叩叩! 刘擎在看书,抬眸,“谁?” “刘使君,有人找。” 刘擎起身开门,外面两个官员。 “礼部郎中秦简。”为首的官员颔首,“有公事请教刘使君。” “请进。” 进了房间,秦简看了一眼案几上的书,竟然是小说,莞尔一笑,“老夫也喜看小说。” 这句话一下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可谓是高明。 “老夫去弄茶水来。” 可怜在陈州横行的刘大爷,到了长安连茶水都得自己去弄……随从一进长安就移不开眼睛,刘擎干脆给他们放了假。 “无需,短暂就走。” 秦简是个爽快人。 双方坐下。 “陈州直面三大部,能太平多年,刘使君以为是交涉重还是兵戈重?” 这话问的直接:老刘,你觉着陈州那边和三大部对峙多年,还能保持着太平日子,是你陈州耍手段耍的好,还是硬扛的好。 这是何意?难道朝中要对三大部……不,要对两大部动手? 刘擎瞬息就判断不是,若是如此,朝中就该把他召去,直接面询更为准确。 那么就是要用外交手段? 刘擎想了想,如今少了瓦谢,两大部也少了制衡,若是能在中间挑拨一番,或是拉一边打一边,比直接出兵更强。 而且潭州的皇叔在虎视眈眈,若是直接出兵,难免会引发大战。 “老夫以为,当以伐交为上。” “刘使君高见。”秦简和煦的道:“伐交需随机应变,不卑不亢,陈州可有人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安排一个官员? 还是专门负责伐交。 可陈州上佐没空位了,来新人就得腾位置。 老卢不能动。 小崽子更不能动。 参军和这职责不搭干。 难道换老夫? 刘擎腹诽了一下,说道:“三大部当初气势汹汹,潭州赫连春更是贪得无厌,陈州有官员先与瓦谢交涉,手段颇为出色,令瓦谢内部纷争。随即与潭州赫连春交涉,令其勒索无功而返……” 秦简微笑,“此人是谁?” “司马杨玄。” …… 杨司马蹲在市场门口,茫然看着一车车材料拉出去。 “累惨了。” 杨玄发誓修为在这等时候毫无用处,那种发自内心的疲惫,让他只想寻个地方大睡一觉,哪怕是发呆都成。 哒哒哒! 马蹄声轻巧的传来,在前方止住。 有人下马,缓缓走了过来。 杨玄抬头。 “杨司马!” 魏灵儿欢喜的道:“隔老远我就说看着眼熟,没想到果真是你。” “哎!魏娘子啊!” 杨玄起身,觉得腰酸背痛。 “杨司马是回长安述职吗?”魏灵儿右手牵着马缰,身形笔直,但终究不算茁壮。 “是啊!”杨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魏灵儿。 “杨司马来了,我自然要做东!”魏灵儿一脸我很义气的模样,顺带挺胸,看着就像是花骨朵。 “今日我有些不方便。”杨玄只想寻个借口开溜。 “今日我也不方便。”魏灵儿说道。 “她亲戚来了,不过她亲戚和你没关系啊!”朱雀有些不解。 “我去寻冬青,下帖子,明日请些人来。”魏灵儿很是熟络的道:“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杨司马,你还住在老地方吧?” 这妹纸竟然把我的住址都摸到了? 杨玄刚想婉拒,魏灵儿已经上马掉头,“明日我去接你。” 你这个是霸王硬上弓啊! 杨玄苦笑着。 …… 宫中。 “韩少监。” 韩石头在殿外,闻声回头,就见一个相熟的内侍疾步走来。 “何事?” “朝中议定了几个出使南周的人选,请陛下定夺。” 皇帝现在越发的懒政了,经常是重臣们商议,把结果送来,他这边御笔一勾,或是同意,或是给出自己的决定。 这皇帝做的格外洒脱和惬意。 韩石头接过文书看了一眼,随即进去禀告。 “陛下!” 殿内温暖如春,皇帝正在打盹。 “何事?”皇帝睁开眼睛,眼中有些血丝。 昨夜皇帝和贵妃半夜才睡,刚开始是讨论歌舞,后来贵妃在龙榻上演示了一番,歌舞就变成了真人秀。 毕竟年纪大了,二度梅开的结果就是白天没精神,浑身没劲。 “陛下,朝中给了几个出使的人选。” “谁合适?”皇帝打个哈欠。 “奴婢看了,三个人,第一个是礼部郎中,原先去过北辽,说是颇有才华,与北辽臣子以诗会友,很是融洽。” 可此次去南周,不但要文采,更多要见机行事,扬大唐雄风,震慑南周。 韩石头注意到皇帝的手指头轻轻弹动了一下。 这是漫不经心的表现。 “第二人是户部的,精与计算,精明……” 皇帝的眉头蹙着。 “第三人,地方司马,说是与草原异族能针锋相对,伐交,厮杀,样样皆能。” “以诗会友,该去北辽。” 皇帝开始点评。 在北辽那里大唐占不到便宜,平日里没事儿出使,干的就是增进友谊的活。一句话,能忍辱负重的最好,若是迂腐的再好不过。 “是。” “此行不是讨债,债主的嘴脸只会让南周君臣觉着大唐贪婪,而非威严。为了些许钱财,便丢了大唐脸面。” “是。” “地方司马,能与异族针锋相对,想来软硬皆能,还能厮杀……就他。” “是!” 韩石头回身招手,有内侍送上笔。 皇帝拿起笔,在文书上随意勾了一下。 韩石头拿着文书出去。 外面等待的内侍问道:“韩少监,可是妥了?” 韩石头颔首,“第三人,此事倒是不急,就算是要出发也得在新年大朝会之后。” “是。” 内侍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竟然是他?” /66/66792/17791528.html 第270章 人心翻覆 大清早,杨玄刚吃了早饭,门外有人敲门。 王老二以为是工匠,开门道:“来的好早,咦!郎君,那个魏娘子来寻你。。。” 魏灵儿嫣然一笑,“杨司马起了吗?” 王老二说道:“郎君早就起了。” 他带着魏灵儿进去,等杨玄出来后,王老二就去寻了老贼。 “老贼,这娘子看着水灵灵的。” 老贼漫不经心的道:“不够凶。” “什么意思?”王老二问道。 老贼双手拍拍胸脯。 “又不是奶牛。” “年轻人不懂了吧!” “你懂?” “老夫自然懂。” “那常三娘的胸脯也不大啊!” 老贼干咳一声,“胸脯半斤,不敌情义无价。” “哦!哎!老贼,你如何知晓有半斤?” 老贼……老夫怎么知道? 杨玄苦笑着换了衣裳,跟着魏灵儿出门。 “就在我家。” 魏灵儿颇为欢喜,一路说着别后的情况。 这妹纸纯真,杨玄也笑着应和几句。 郡公府很大,加之魏忠身为右武卫大将军,位高权重,连门子都是昂首挺胸,格外精神。 没有小说里写的什么后花园,都是在大堂里蹲着。 几个铜炉里豪奢的烧着炭火,哪怕大堂没门,依旧暖和。 陈子茂等人也在,此刻大伙儿就是在闲聊,等待主人家魏灵儿。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长安公子和贵女圈的常客,没几下就热络了起来。 一个月色长袍的年轻人喝了一口热茶,搓搓手,问了身边的陈子茂,“谁的架子这般大,竟然要灵儿去接。” 灵儿也是你能叫的? 陈子茂心中冷笑,此人叫做姜成,家中不俗,更有姑姑嫁进了杨氏,最近几年有杨氏的帮衬,混的风生水起。 此人算是新贵,陈子茂自然不会去得罪,微笑道:“此人乃地方司马。” “司马?那不是流放之职吗?”姜成矜持的道。 长史、司马、别驾,号称上佐,实则便是宦途失败者的养老职位。屁事不管,有文名还能在地方经常开个趴体,有人奉承送钱送女人。 没钱又没文采的那等上佐,就和流放地方为官一个意思。 这么问话,显得暴发户气息很浓郁,陈子茂心中不齿,却微笑道:“不知。” “那何须如此厚待?” “呵呵!”陈子茂想解释,可北疆之行堪称是他的滑铁卢,不好开口。 从长安回来后,这群娇娇各自被家中处置,最惨的便是陈子茂。作为话事人和组织者,闹出那么大的事儿,少不得家中要出面去各处赔罪。 他被家中呵斥了一通,禁足至今。若非昨日是魏灵儿遣人相邀,他依旧出不来。 “小娘子!” 外面侍女招呼。 姜山笑了笑,“且待我看看是何方神圣。” 张冬青等人起身,姜山愕然。 等看到连陈子茂都起身相迎后,他赶紧也跟着起来。 陈子茂,洪雅等人出身不简单,共同迎接一人,这人的身份定然更不简单。 魏灵儿先进来,笑道:“我去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这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 但姜山马上就脑补了一番:在这等时候依旧高卧的贵公子,多半在家中备受宠爱。 我当好生结交一番。 这些人所谓圈子聚会,实则便是一种社交方式,彼此之间拓展自己的人脉,不但能帮助家中,也能给自己铺路。 姜山微笑着。 看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步伐稳健。 神态自若。 拱手。 微笑。 魏灵儿说道:“陈州司马,杨玄,杨子泰!” 姜山一怔,他知晓陈州在北疆,可若是贵公子,怎会去那等穷山恶水之地? 陈子茂先前神色不自在! 瞬息,姜山就想到最近的消息。 传闻陈子茂等人此行北疆遇险,节度副使廖劲亲自出手相救。而廖劲前几日来长安时,就有陈子茂等人家长相迎,连续几日都忙着赴宴。 而宴请的主人便是此次北疆之行的人家,连魏灵儿家都请了一次。 那么……此人多半参与了此次营救,难怪今日魏灵儿专程设宴接待。 想清楚了这些,姜山笑的越发的矜持了。 一个边疆司马罢了。 杨玄入座,随即魏灵儿令人上了酒菜。 “今日不醉不归。”魏灵儿举起酒杯,一脸严肃。 “不醉不归。” 众人轰然举杯。 …… 周氏。 大清早起来,周遵就去了父亲那里探视问安。 “阿宁那边可曾改口?”周勤看样子有些恼火,嘴角都起了个小泡。 周遵苦笑,“昨日遣人去了,阿宁说若是再逼迫,她便跟着那小子去北疆。阿耶,你知晓阿宁的性子,她说到做到。” 周勤拍拍案几,“拿酒来!” 仆役刘河看了一眼周遵,周勤怒道:“老夫的话莫非不管用?” 周遵苦笑,“阿耶,你的病……” “拿来!”周勤拍打案几,作势脱鞋准备抽人。 “阿耶!” 周遵摆摆手,刘河告退。 “放肆!” “阿耶赎罪,哎哟!” 郎君又挨打了,刘河站在外面,一脸唏嘘。 “阿宁的亲事要早些定下来!” “是!” “多大了?再不嫁,以后嫁给谁?” “是。可是阿耶,寻谁?” “一家四姓,杨氏罢了。还有三家人。” “阿耶,他们家没岁数适合的。” “问过了?” “打探过,年龄适合的,配不上阿宁。” “皇室……罢了,咱们家不掺和皇室那摊子事,婚嫁都离他们远些。” “是。” “对了,此次中书侍郎的人选,他们如何说?” “阿耶,杨氏那边势在必得。” “杨氏太贪婪了些。” “阿耶,毕竟是颍川杨氏。” “杨氏是杨氏,周氏是周氏。虽说什么一家四姓,可你看看,杨氏手握皇后与太子,淳于氏手握太子妃……这两家最是亲近。大郎。” “阿耶。” “周氏传承多年,莫要为人做嫁衣。” “阿耶放心,杨氏和淳于氏走他们的大道,周氏走自己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外面来了管事,冲着刘河招手,“赶紧来,帮着清点库房。” “是。”刘河回身看了里面一眼。周勤侧卧在榻上,有些长的眉微微挑起,恍若卧虎。周遵就坐在踏脚上,伸手为老父捏腿。 少顷,有人进来,低声道:“刘河走了。” 周勤淡淡的道:“这几日别让他靠近这里。” “是。” 来人告退。 周勤说道:“镜台往家中安插人手倒也不奇怪,可刘河乃是周氏的家生子,竟然也能被人收买,可见人心难测。” “阿耶,差不多就处置了吧?”周遵对内奸深恶痛绝。 “急什么?”周勤说道:“留着好处多。处置了刘河,难免会多了别人。一暗不如一明。” “阿耶先前提及中书侍郎的出缺是何意?” “你!” 周遵愕然抬头,“阿耶,你想让我去谋取此职?” 周勤点头,“皇帝越发昏聩,这个天下要变了。周氏若是还蛰伏着,将来朝堂生变,何人为周氏说话?” “阿耶是说……帝位传承?” “两个皇子被丢到北疆与南疆,你以为是为何?” 周遵说道:“制衡太子之余……” “想到了什么?”周勤端起茶杯嗅了嗅,一双浓眉微微挑起,几根超长的眉毛如长剑般的斜指上方,锋锐异常。 周遵说道:“杨氏,还有淳于氏!” “虽说你这些年蛰伏,可这番话却让为父颇为欣慰。”周勤含笑,“太子如今是九死一生之局,杨氏与淳于氏为了下一任帝王布局良久,却不舍丢下他,于是勉力支撑。” 周遵心中一动,“杨氏与淳于氏殊为不智。不过人心贪婪,若是太子顺利登基,国丈便是外祖,淳于山便是国舅,何其丰厚的回报。杨氏多年传承的睿智,到了杨松成这里,却被这丰厚的回报给冲昏了头。” 周勤放下茶杯,幽幽的道:“天下人都以为皇帝让二位皇子出长安是为了牵制太子,愚不可及。他从未把太子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他想牵制的是杨氏,是淳于氏,是一家四姓!” 周遵低声道:“父亲先前那番话,便是说给皇帝听的。” 周勤讥诮的道:“他最喜玩弄权术,得知周氏与杨氏、淳于氏之间不睦,他几乎不用思索,便会出手。” 周勤微笑,“大郎,刘河听了那番话,最迟三日宫中便会有回应。!” 晚些周遵告退,一个老仆接着进来。 “阿郎。” 周勤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刘河家中如何?” 老仆看着有些老迈,先干咳几声,“刘河的兄弟前年求了郎君,得以出了奴籍,如今竟然做了长安县不良帅。” 周勤微笑,“是个好官职。” 老仆躬身,“是。” 一个时辰后。 正在帮忙清点库房的刘河被叫了出去。 “何事?” 他满头大汗,却笑的惬意。 来人叹息。 “你那做不良帅的兄弟去了。” 笑容凝固,“为何?” “你那兄弟正在街上巡查,一辆马车载着重货……马受惊,马车翻覆……压死了。” 老仆此刻进了后院。 周勤正在散步,排行第三的孙儿周新在边上陪侍,说些外面的笑话哄他开心。 “哈哈哈哈!” 周勤捧腹大笑,乐的和一个孩子似的。 老仆进来,行礼,周新知晓规矩,也随即告退。 走出一段,周新回身看了祖父一眼,叹道:“我从小就听着阿翁的那些事长大,阿翁当年何等的雄姿,到老却糊涂了。人生至此,最是唏嘘,却又无可奈何。” 老仆近前,说道:“阿郎,刘河的兄弟先前在街上惊了拉车的马,马车翻覆,压死了他。” 周勤淡淡的道:“人心也会翻覆。” …… 前院。 刚送走一个客人的周遵也在院子里散步。 “天冷,坐在屋里看似暖和,可人一旦不动,血气就会凝滞,故此,还得是动静结合。” 周遵负手笑道。 身侧的幕僚说道:“郎君竟也懂医术?” 周遵叹息,“是阿宁嘱咐的。” 幕僚知晓这家子的争执,就仗着自己是老人,劝道:“小娘子在家时颇为孝顺,就算是赌气去了国子监,可每每遣人送了药回来。更是时常过问家中人身体……郎君,一家子,和和美美才是福。” 周遵苦笑,“老夫何尝不知。无法看着阿宁嫁给一个没根没底的小子罢了。想着她以后跟着那小子受苦,老夫这心中就憋得慌,恨不能令人把那小子弄到南疆去,一辈子别回来。” 幕僚莞尔,“杨玄此人老夫也知晓了些,元州农户出身,从小就受苦,十岁进山狩猎,能活着出来,并成为一个好猎手,郎君,此人命大啊!” 所谓命大,许多时候就是福大的意思。 这转着弯,抹着角的劝告,让周遵的面色好看了些。 “他进国子监是靠着王氏,可那是恩情交换所得。太平那等穷凶极恶之地,竟然被他治理的差不多路不拾遗,这治理地方的手段堪称了得。期间更是数度击败异族,引得黄春辉回京报捷也带着他,这是武功了得。郎君,这等文武全才……不多啊!” “老夫知晓不多,可他并无根基啊!” 幕僚笑了笑,“周氏难道不能成为他的根基?” 周遵一怔。 幕僚知晓他们父子是当局者迷,于是顺势开导。 “周氏看似势大,可如杨玄这等人才有几人?恕老夫直言,用小娘子去联姻能获利几何尚且难说,不过杨玄此人前途大好,若是成了周氏乘龙快婿,假以时日,周氏也能多一个臂助啊!” 周遵默然。 幕僚微微一笑,回身吩咐道:“去问问那杨玄在作甚。” 周遵淡淡道:“他先去了吏部报到,随即就在修葺宅子,小子无礼!” 老丈人还没答应,你就先装修新房了。 啥意思? 幕僚笑道:“年轻人,总是迫不及待。再有,他孤身一人,与贵妃兄妹也疏远了,堪称是孤立无援。到了长安不弄这些还能作甚?” “和贵妃兄妹疏远,老夫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周遵眼中多了一抹欣赏之色。 “贵妃兄妹……”幕僚说道:“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老夫断言,陛下衰亡之时,便是他们兄妹倾覆之日!” “这等人,谁靠的太近,谁便是鼠目寸光!”周遵用世家的眼光下了断语。 仆役晚些回来。 “那杨司马今日去赴宴了。” “谁家?”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家的小娘子魏灵儿,今日为杨司马设宴。” 周遵转身进去。 幕僚随行,不小心差点被绊倒,他踉跄稳住身体,回头一看,地上的石板竟然碎为十余块,散落了开来。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抬眸,看着前方负手进屋的周遵,无语望天。 …… 感谢“云淡风轻的王二”打赏盟主。 /66/66792/17791529.html 第271章 大腿(为‘醉里掌灯’加更) 魏家。 魏忠身为右武卫大将军,平日里事务繁忙,年底更是忙上加忙。。。 他的妻子陈氏当年也算是个泼辣的,未成亲前,在家和父亲的宠妾斗,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若非顾忌父亲的脸面,估摸着能挖坑埋了那个宠妾。 嫁过来后,陈氏也装了几年贤良。等魏忠新鲜感一过,就想弄几个侍妾进家,她一番手腕使出来,不知怎地,魏忠竟然偃旗息鼓了。 当然,作为勋贵和军方大佬,没侍妾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于是陈氏就为魏忠张罗了两个侍妾。 二人都是异族女子。 长得千娇百媚。 可异族女子就算是生一窝崽子,那也只是一窝崽子,和陈氏的儿子们压根不是一个层面的人。 这等出色的御夫之术,引得长安贵妇们蠢蠢欲动,但凡陈氏出门赴宴,总是有人来请教,可陈氏却一脸温婉。 ——我哪会什么御夫之术,不过是以心换心罢了。 御夫之术了得不说,陈氏理家的本领也颇为高超。魏忠常说,娶了这个娘子之后,家中事他几乎都撒手了,颇为清闲。 每日上午是陈氏理事的时间。 仆妇和管事们站在外面,等着一一进来禀告。 刚处置好了一桩事,有仆妇进来请示。 “夫人,小娘子那边还要酒。” 陈氏蹙眉,“这一大早就饮酒不说,喝的烂醉好看?” 仆妇笑道:“小娘子倒是没醉,只是脸蛋红红的,看着颇为可人。” 陈氏捂额,“我半生精明,从不输与谁,却偏生养了这么一个娇憨的女儿。” 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说道:“那杨司马救过小娘子,宴请倒也应当。” “没说不应当。对了,那杨司马如何?” “大概是看不惯小娘子他们对杨玄颇为关照,席间有人几度挑衅,不过杨玄却很是沉稳,只是不理。” 陈氏说道:“他没根基,和这等身家不凡的权贵子弟如何抗衡?与其不小心得罪人,还不如装傻。” “夫人所言甚是,那酒水……” “给,不过告诉灵儿,莫要贪杯。” “是!” 随后有仆役送了酒菜进去。 杨玄喝的有些醺醺然,有人敬酒,他摇头道:“我来长安是公事,不可贪杯。” 姜山一直在冷眼看着杨玄,见他夹了羊肉大嚼,而不是细细咀嚼,心中一哂,坐直了身体,“杨司马在北疆可曾想念长安繁华?” 这话带着些不友好的气息。 杨玄在想着和周宁的亲事,心中略微郁郁,闻言淡淡的道:“长安繁华,可也仅仅只是一个长安。大唐需要无数与长安一般繁华的地方。” 姜山笑了笑,“这话却有些空泛!” 杨玄眉间多了些不耐烦,“一花独放不是春!” 张冬青挑眉,“好句!” 众人一品味,确实是好句。 魏灵儿脸颊绯红,嚷道:“子泰出口成章,你再来一句,我便令姜山饮酒!” 哪有那么多名句?姜山说道:“再来!” 张冬青美眸微动,想起了上次在曲江池的见闻。 不禁倍感期待。 张冬青乃是年轻人圈子中有名的才女,不少人为之倾慕。此刻见她美眸定定的看着杨玄,有人心中发酸,就干咳一声,“到底有没有?” 让阿宁私奔是不可能的,那要如何才能让老丈人答应呢? 杨玄看似在思索,可开口时却漫不经心,“万紫千红春满园。” “春意盎然!”张冬青赞道:“更令人惊叹的是蕴意非常。一花独放不是春,这是劝谏朝中要广纳人才……” 众人想到的是当下的局势。一家五姓和权贵们占据了不少显职,这便是一花独放。 “万紫千红春满园,若是我大唐能敞开胸怀,何愁盛世不来?” 才女的点评令人信服。 魏灵儿一拍案几,“我就知晓子泰了得,姜山喝酒!” 她是主人家,自然也是酒局的掌局者。 此人有捷才……姜山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一饮而尽。 杨玄此刻才驱散脑子里的那些念头,魏灵儿举杯相敬,“子泰随口两句,便是忧国忧民,将来定然可为宰相。” 呃! 我忧国忧民? 杨玄只是随口罢了。 他看到张冬青美眸中闪烁着异彩,觉得气氛不大对,自己好像喧宾夺主了,“只是随口一说。” 别人这般说,定然是自矜,可他这般说,定然是发自内心……见识过杨玄诗才的张冬青心中喟叹,“我不如也!子泰,请!” 张冬青很少主动敬酒,有人说她倨傲,目无余子。可今日她却主动举杯,引得众人不禁惊讶。 “冬青。”常倩笑吟吟的道:“你这可是破例了。难道是……你仰慕杨司马?” 张冬青点头,就在众人准备拍打案几起哄时,她认真的道:“上次在曲江池,杨司马瞬息便是半首诗,碾压无数。那时我尚以为乃是机缘巧合,今日杨司马两句诗令我得知往日大谬。” 她再度举杯,“是了,我是仰慕杨司马。不过,却是仰慕杨司马的文采!” 女子敬酒,男子必须要起身,否则失礼。 杨玄起身,陶坚起哄道:“要碰杯!” “对,不碰不作数!” 魏灵儿拍打着案几,喊道:“要……呜呜呜……”,她瞪大眼睛看着洪雅,洪雅没好气的压低声音问道:“可是想说要交杯?” 魏灵儿点头,心想只是玩笑罢了。 这个娇憨的小娘子啊! 身后的仆妇差点吐血,心想晚些夫人得知,不知该如何责罚她。 洪雅没好气的道:“若都是女子在此倒也罢了,都知晓是玩笑话。可女子的玩笑不好当着男人们开,会被视为轻浮。” 洪雅见她大眼睛里多了怒色,就叹道:“你自然不是轻浮,只是喜欢热闹罢了,可对?” 魏灵儿用力点头。 仆妇心想洪娘子果然是我家小娘子的知己。 她却不知在场的人都知晓魏灵儿的性子,就算是她喊出喝交杯酒来,也不会有一人诧异。 那边,杨玄和张冬青轻轻碰杯。 张冬青左手包住持杯的右手,举杯,长袖遮住了半张脸。 二人一饮而尽。 张冬青抬眸,“等到了春季,踏春的诗会不少,可惜子泰要远赴北疆戍边,否则定然能一鸣惊人。” 可杨玄哪有那长安时间去和这些人吟诗作对,他笑了笑,“却是遗憾。” 他看了魏灵儿一眼,见她面颊绯红,颇为有趣,就微微颔首。 这是一条大腿! 只是想抱上这条大腿却有些难。 魏忠是右武卫大将军,对子女的友人不会多加关注,也就是说,他若是想和魏忠结识,还得看缘分。 晚些,杨玄起身更衣。 方便出来后,外面的风一吹,杨玄不禁精神一振,有些晕乎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小娘子,慢些。” 杨玄身处游廊侧面,闻声左转,就见魏灵儿在两个仆妇的簇拥下,脚下有些飘忽的走过来。 见到杨玄后,魏灵儿招手,“子泰,站住,我有话说!” 杨玄笑道:“慢些。” 魏灵儿笑嘻嘻的近前,“先前姜山和你说了什么?” 自然不会是什么仰慕的话,不过是试探罢了。杨玄说道:“就是胡乱聊几句。” “你骗我。”魏灵儿笑着去拍杨玄的肩膀,杨玄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魏灵儿本就喝多了,一拍落空,身体就失去了重心,往前扑倒。 侧后方的的亭子后转过来几个男子,为首的面色冷漠,颇为威严,便是右武卫大将军魏忠。 他一转过来正好看到女儿要跌倒,下意识的就想飞掠而去。随即看到杨玄伸手,心中不禁恼火。 大唐对男女之防没那么严苛,不过未婚小娘子和未婚男子打闹,依旧被视为轻浮。特别是权贵之家更是如此。 外界对于权贵之家猜测颇多,什么骄奢淫逸,什么男女混乱。骄奢淫逸也就罢了,有钱我乐意。但男女混乱却毁名声。 皇帝爬灰,带动了大唐勋贵们的私生活也颇为嗨皮。市井中时常传出某位权贵不得不说的故事,令人咂舌。 魏忠家中简单,有那么一个娘子在,连侍妾都只有二人。自己私生活简单了,自然希望家中子女的私生活也简单。 所以他此刻阴着脸,只等晚些呵斥女儿。 至于那个小子,下次别想进魏家大门。 咦! 他突然轻咦一声。 本来魏灵儿扑过来,若是杨玄不避让就会被扑进怀里。 年轻人男子,在这等情况下几人会躲开? 却见杨玄身形一闪,就避开了扑过来的魏灵儿。 但摔这么一跤下去,魏灵儿怕是要摔个鼻青脸肿。 连魏忠都忍不住想捂额,只是刚抬起手,就见杨玄伸手,在魏灵儿的胳膊肘那里架了一下。 一股内息从手肘那里涌了上去,到了肩部,魏灵儿就止住了前扑之势,接着站稳了身体。 魏灵儿拍着胸脯,小脸煞白,接着又红润了起来。 “吓死了!吓死了!”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魏灵儿抬头看去,急忙行礼,“见过阿耶。” 魏忠? 杨玄心中一喜,缓缓回身,过程中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 “咦!见过大将军!”杨玄惊讶了一下,然后行礼。 这符合一个年轻人突然见到军方大佬时的反应。 魏忠目光扫过女儿,“饮酒了?” “是。”魏灵儿腹诽道:昨日就说过了,还问。 她发现自己忘记了介绍,急忙说道:“阿耶,这便是陈州司马杨玄,杨子泰。” “哦!”原来便是女儿的恩人,魏忠面色稍霁,“杨司马在北疆的功绩老夫也知晓一些,破基波部大军一战堪称惊艳。对了,你是如何想到纵火驱使牛车破敌?” 魏忠竟然知晓此战的详细,难道他早就关注我了吗? 杨玄心中暗喜,却不知是魏灵儿回到长安后,一阵撒娇卖萌,把他的救命之恩说的天花乱坠。老父亲魏忠就去打探了一番,不看不知道,原来北疆竟然还有这等年轻俊彦。 “当时乃是基波部出兵攻打章羽县,最近的便是我太平县……” 杨玄介绍着此战的背景。 魏忠指指侧面,二人缓缓往书房去了。 魏灵儿跟着,心想阿耶可少有这等举动,难道是觉得子泰不错? 是了,想想陈子茂那些人,虽说也算是有才,可和子泰一比,更像是一群孩子。嗯!阿耶定然会觉得我举荐了一个人才。 嗯! 那我下次去南疆转一圈,阿耶想来会答应的吧? “为何出兵?” “北疆大战北辽大败,为了找回面子,北辽令三大部出击袭扰陈州。” “万余大军攻打章羽县,竟然一时不能下?” “大将军,那是北疆。” “何意?” “北疆人都知晓,一旦破城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奴役,或是死无全尸。北疆人面临绝境时从不退缩,要么自己死,要么敌人死。” 魏忠点头,默然。 “敌军万余,下官率五百骑先行,赶到章羽县外围时,局势已经危在旦夕。” “没想过袭扰?” “想过,可那是草原精锐,五百骑袭扰,他们出两千骑便能驱赶。” “于是你便去劫粮道。” “下官当时想着劫粮道,随后纵火焚烧,敌军见到后定然士气大跌。如此我再领军突袭,自然事半功倍。” 魏忠颔首。 “击败护送辎重的敌军后,有牛车中箭,拉着大车横冲直撞,声势委实惊人。下官心中一动,既然中箭会发狂,若是……火烧呢?” “于是你以火牛车为前锋,一举破敌!” “是。” 魏忠突然止步回身,蹙眉道:“灵儿跟着作甚?” 魏灵儿止步,“我……我只是跟着呀!” “回去!” “哦!” 魏灵儿回身,走几步却不见杨玄跟来。 她缓缓回头,就见父亲和杨玄并肩而行,二人不时说几句,偶尔说了些什么,二人相对一笑。 她脚步轻盈,仆妇笑道:“小娘子就像是一头小鹿般的灵巧,可是心中快活?” 魏灵儿点头,“是呀!” 她觉得自己很是快活,却不知缘由。 大堂里,姜山正在侃侃而谈。 “陈州那地方,家中亲友当初也曾短暂任职过,回来说那等地方不能久待。” “为何?”常倩问道。 姜山说道:“那等地方要想过得好,就得如虎狼般的撕咬,时日久了,性子就定了,就算是机缘巧合能回到长安等地任职,那等凶狠的手段会被人排挤。” 常倩想到了杨玄等人当初的作风,可不是如虎狼般的凶狠吗? “原来如此!” 有人叹道:“有几个黄相公!” “是啊!” 姜山说道:“故此北疆官员再想离开就难了。” 数骑来到了魏家门外。 “叩门!” 为首的官员面色严肃。 门开。 门子见是官员,问道:“可是寻我家阿郎吗?” 官员摇头。 “陈州司马杨玄可在贵府?” “在!” “还请带路!” /66/66792/17791530.html 第272章 使者 官方寻人,一般情况下是径直去此人家中,在家中寻不到,那便丢下话,令家人去寻。而主动来寻的罕见,所以魏家的门子不敢轻慢,当即带着官员进去。。。 到了大堂,门子进去问道:“杨司马可在?” 众人正在喝酒,闻言摇头。陈子茂问道:“何事?” 门子说道:“有朝中官员来寻他。” 众人自然也知晓这等寻到别人家来的少见,心中颇为惊讶。 “可知何事?”姜山问道。 门子摇头。 仆妇上前,“杨司马先前去更衣。” 门子回身,正好魏灵儿回来,一问就说道:“子泰和阿耶去了书房说话。” 大堂里的人面面相觑。 魏忠乃大将军,和他们这等小辈最多是微微颔首。至于谈话,那是万万没有的事儿。 当即有人去寻。 晚些,杨玄回来。 官员颔首,“见过杨司马。朝中急事,请杨司马跟随下官前去。” 杨玄说道:“且容我道别。” 他只是看了官员一眼,就知晓不是来拿人,心中一定,就进去道别,感谢了魏灵儿的款待。 “可是何事?”张冬青问道。 杨玄摇头,笑道:“我也不知,不过应当不是大事。” 他从容出了大堂。 众人也失去了玩乐的兴致。 别人都开始在朝中做事了,他们还在吃喝玩乐,这让人有些茫然,也生出了些挫折感。 杨玄也有些忐忑。 出来魏家,他就笑着套近乎。 可官员却只是随口应和,对于公务闭口不谈。 一路竟然到了礼部,官员这才拱手,“恭喜杨司马。” 杨玄一怔,“不知何喜?” 官员笑道:“此事下官却不好说。不过此乃喜事,杨司马只管放心。” 此人守口如瓶,却又张弛有度,堪称是人才。 杨玄颔首,“多谢。” 他越发的好奇了。 一路进去,直至一间值房外。 带路的小吏进去。 “尚书,杨司马来了。” 礼部尚书朱伟要见我? 杨玄楞了一下。 礼部和我并无交集,朱伟突然召见为何? 私事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唯有公事。 公事……北疆和陈州,或是太平,礼部想作甚? 和北辽谈判? 杨玄刚想到这里,小吏出来,“杨司马请进。” 朱伟有一张温和的脸。朝中大多知晓,此人行事油滑,几乎从不得罪人。 “见过朱尚书。” “来了?” “是!” “你对南周可有了解?” “下官是元州人,原先在家乡时知晓不少南周事。” 朱伟颔首,“说说南周与大唐之间的关系。” 这是个大题目。 为何问这个……出使南疆? 杨玄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接着恢复平静。 “南周开国帝王乃陈国皇帝的侍卫,他当年带着一个皇子到了南疆戍守,陈国末代皇帝身死后,他便让皇子在南疆登基,半年后逼迫皇子禅位,随即南周立国。” 这是历史。 “只因南周开国帝王一直以陈国忠臣自诩,麾下亦是如此。禅位后,他担心麾下不满,于是便抬高文人地位,以压制武人……” “陈国对我大唐颇为警惕,在边境修了许多堡寨,这是防御之意。” “如今呢?”朱伟突然问道。 “如今……”杨玄有些头痛。 实话是:伪帝昏聩,引得南周蠢蠢欲动。 “南周那边怕是对大唐生出了些觊觎之心。” 朱伟眯着眼,“你知晓就好。对了,此次朝中决议令人出使南周,缘由是发现南疆叛逆中有南周人。此去你可知晓姿态?” “竟然是下官吗?”杨玄在进礼部时有些猜测,此刻得到证实后,心中不禁一喜。 他要升官,就必须丰富自己的履历,这是及时雨啊! 出使一趟,按照大唐惯例,若是没有纰漏,就会升一级。 朱伟见他面露喜色,觉得年轻人骤然得了这等机会,欢喜无可厚非,他告诫道:“此行重大。” 杨玄收敛心神,“两家邻居是死对头,其中一家屋子朽烂,坍塌了一段,邻居此刻要做的不是伸手相助,而是拿竹竿捅几杆子。” “当如何?” “下官以为,南周有些轻视了大唐,此行当扬威,当震慑。” 朱伟默然良久。 “如此,回去准备吧!新年大朝会过后就出发。” “是。” 等杨玄走后,朱伟叫来了秦简。 “方才老夫考教了他一番。” 秦简清瘦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刘擎说此人对外手腕颇为灵活机变,软硬皆施。” “是不错。”朱伟拿起茶杯却不喝,“他说了一段,把大唐与南周比作是邻居死对头,大概意思是说,邻居家的屋子朽烂了,隔壁的死对头必然会趁火打劫。” “这话倒是没错。”秦简对杨玄多了些了解。 “屋子朽烂了。”朱伟眸色深沉,“这话……若是他发自肺腑,那便是真知灼见。若是随口,那便罢了。” 秦简压低声音,“尚书,此等话不可说。” 所谓的屋子,指的便是大唐。 大唐朽烂了。 这话御史们经常说,但朱伟这位以老好人自居的尚书却不能说。 朱伟叹道:“连南周都敢冲着大唐龇牙了,可见一斑。老夫每每想及此,就会心急如焚,可却也只能心急如焚。” 二人默然。 良久,朱伟说道:“虽说杨玄手段不错,可老夫却担心他手腕太过强硬,引发不测。如此,此行你也跟着去,查遗补漏。” “是。”秦简是朱伟的心腹,知晓他这番话的含义。 北辽强大,大唐在衰微,在这等时候万万不可再和南周彻底翻脸。 朝中有人叫嚣大军压境,直接灭了南周。 可但凡知晓些情况的都只是苦笑。 南疆大军看似强大,可有异族作乱为牵制。若是和南周翻脸,南周大军北上,乱军再里应外合…… 南疆一旦糜烂,毫无疑问,北辽将会倾国而来。 到了那时,大唐……危矣! 门外有人来禀告。 “尚书,淳于氏那边有人求见。” 正在为了大唐忧心忡忡的朱伟点头。 晚些,一个中年男子含笑进来。 秦简起身,“下官告退。” 中年男子也不坐下,行礼后说道:“听闻朝中准备令人出使南周,想来会差些人手……” 秦简在门外听到这话,不禁在心中幽幽叹息。 都什么时候了,这群人还在想着用这等出使的机会为自家人镀金。 大唐在他们的眼中算是什么? 他莫名想到了一个词:国家。 国与家啊! 一家五姓传承多年,期间经历了改朝换代,可依旧屹立不倒。 国对于他们而言算是什么? 而从不得罪人的朱尚书又能如何? 秦简苦笑。 里面,朱伟含笑,很是和气的开口。 “不差。” …… 今日朝中议事,议题不少。 其中一项就是决定出缺的中书侍郎一职。 国丈杨松成起身,“陛下,臣举荐一人。” 皇帝眸色温和,“哦!且说来。” 杨松成开口…… …… “不用去斡旋。” 周勤和周遵父子在家中喝茶下棋。 “中书侍郎堪称是宰相之副,再进一步便能一窥相位,杨氏窥探已久,怕是不肯相让。”周遵落了一下。 “可杨氏并不能一手遮天。”周勤愁眉不展的看着自己的一块棋有些不妙。 “淳于氏鼎力相助。” “淳于氏乃世家之耻!”周勤挠挠头,“老夫说了,这个职位是你的,必然就是你的。” 周遵苦笑。 管事匆匆而来。 父子二人依旧在关注棋局。 “阿耶,你这块棋……” 周勤恼火抬头,“何事?” 管事说道:“朝中方才决议,以郎君为中书侍郎。” 周勤趁着儿子发愣的机会,手一松,棋子落下去。他顺势伸手搅和,不满的道:“老夫方才找到了活棋的手筋,竟然乱了,哎!” 周遵也只是一愣,起身拱手,“阿耶高明。” 周勤担心儿子稍晚想复盘,就伸手把棋盘搅和的越发的乱了,“从此事中你知晓了什么?” 周遵说道:“皇帝忌惮杨氏之心,甚于左相。” “对。”周勤抚须,“一家四姓以杨氏为首,他做梦都想挑拨离间。那日一番话通过刘河传到了镜台和皇帝的耳中,他会如何想?” “在一家四姓中打入楔子。” “没错,大郎,切记以后在朝中莫要事事以杨氏马首是瞻,否则你走不远。” 周遵凛然受教,“与走不远相比,我更担心的是周氏成为杨氏的附庸。” 周勤不禁大笑,“哈哈哈哈!你能想到此,为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有谁甘愿做谁的附庸,一家四姓内部同样充斥着明争暗斗,只是杨氏势大,所以才掩下了那些矛盾。 周勤一番话,通过家中的内奸传到了宫中,皇帝自然乐意于在一家四姓中制造些不和的苗头。 “杨氏会不满。”周勤冲着儿子挑眉。 周遵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周氏要学会对杨氏说不,否则便是附庸。” 周勤颔首,“老夫看来可以进坟墓了。” 周遵跪坐在席子上,闻言身体前俯,“阿耶这话令孩儿惶恐。” 周勤叹道:“老夫老了,可怜还是未曾看到阿宁成亲。” 原来是为了此事?周遵满头黑线跪坐起来,“阿耶,我在想,那小子兴许也不错。” 周勤冷着脸,“周氏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娘子,便要嫁给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小子吗?” 周遵说道:“阿耶,那小子颇有前途,手段也了得,家中帮衬一番,此后便是两利之局啊!” 周勤捶打案几,“想到阿宁要跟着那小子去北疆,老夫就心疼。” 周遵苦笑,“阿耶,要紧的是阿宁那边。” 那个孙女儿是个倔的。 周勤刚想开喷,却见管事在旁欲言又止,就喝道:“有事快说!” 管事欠身,“朝中也决议了一事,由陈州司马杨玄出使南周。” …… 杨玄发誓自己从未奢望能作为使者出使南周。 这是一个镀金的职位。 只要此行不是太糟糕,回来就能飞升一把。 这等好事那些权贵会放过? 杨玄万分不解。 他一路晃荡,准备去国子监。 “杨司马!” 前方有人拱手。 杨玄一看,“是石将军啊!” 石忠唐笑道:“今日倒是有缘。” 阿史那春育说道:“我家将军如今已是云麾将军了。” 这是飞升。 杨玄笑道:“恭喜。” 石忠唐说道:“今日梁郎中请酒,杨司马可一同来。” 贵妃的大腿虽然细嫩,也粗大,但杨玄却坚定了松开的心思,“我今日却是不便,来日吧。” 二人拱手道别。 石忠唐径直去了梁靖府中。 席间,他提及了见到杨玄之事。 “不提此人。”杨玄回长安至今,依旧没来请见,让梁靖不满之极。 有人笑道:“杨玄此人老夫知晓,当初便是靠着娘娘与梁郎中方能飞黄腾达,如今却翻脸不认人,可耻!” 有人腹诽:去北疆流放地为官也算是飞黄腾达? 这话无耻! 但梁靖明显多了些释然,显然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石忠唐心中一怔。 原来杨玄此人与贵妃和梁靖有交情?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和杨玄的交谈过程,并未有什么问题,心中一松,就举杯道:“娘娘与舅父对我恩重如山。” 石忠唐岁数比梁靖还大,竟然口称舅父。有人觉得此人无耻,有人觉得这是异族人不知礼节,唯有梁靖举杯畅饮,大笑不止。 更有人赞道:“杨玄此人无礼,梁郎中却豁达,不与其计较,这份心胸让下官钦佩不已啊!” 这话无耻到了极点。 ——杨玄救过贵妃,不曾做过对不起这对兄妹的事儿,仅凭着杨玄疏离了他们就出手,这是什么? 畜生! 所以,这个马屁拍的堪称是无耻之极。 梁靖最近颇为春风得意,皇帝几度夸赞,有一次竟然说他有宰相之才,顿时引发了朝野关注。 未来的宰相! 众人举杯,一番痛斥,仿佛杨玄罪大恶极。 有人来禀告。 “中书侍郎是周遵。” 咦! 众人不禁愕然,觉得杨氏不应该会丢掉这个职位。 随即一番猜测。 “朝中令人准备出使南周。” 这事儿关系到南疆大局,梁靖最近在拉拢石忠唐,就问道:“使者是谁?若是相熟的,回头请了来,一起饮酒。” 石忠唐急忙道谢。 “多谢舅父。” 来人说道:“陈州司马,杨玄。” /66/66792/17791531.html 第273章 欣喜若狂 年子悦看着天空,“为何不下雪呢?” 侍卫首领张菁迈动大长腿过来,“公主。” “何事?”年子悦回身,灵秀的双眸中依旧带着遗憾。。。 “南周那边来人了。” “什么意思?”南周来人和年子悦无关,但张菁专门说出来,定然有些问题。 张菁说道:“咱们的人在南疆与大唐有些龃龉,大唐这边准备派出使者前往,此行多半是要耀武扬威,震慑我南周。咱们的人来此,是想打探消息。” “这等消息还需打探?”年子悦蹙眉。 张菁苦笑,“去的人是杨玄。” “杨玄……是他?”年子悦诧异的道:“他不是在北疆吗?” “是,他如今是陈州司马,大唐这边竟然令地方司马出使,这里面不寻常。” “杨玄在北疆如何?” 年子悦的问题一针见血,让张菁不禁暗赞,“咱们的人还在打探消息,初步得的消息,杨玄在北疆灭了三大部之一的瓦谢,厮杀犀利异常,未来多半能成为大将。此等人出使南周,可窥探大唐对南周的用意,所以咱们的人想去刺探一番。” “那你寻我说这些作甚?”年子悦不悦。 张菁说道:“那些人想知晓杨玄的一些事。” 年子悦默然。 “公主,大事为重。” 年子悦点头,晚些,一个矮小男子进来。 “沈重见过公主。” 年子悦带着羃?,微微颔首。 “杨玄此人在北疆被誉为未来的名将种子,大唐竟然令他出使,下官等担心这是来者不善。若是打探到大唐准备动手的消息,国中当征集大军于两国边境戒备防御,并派出使者去北辽求援,所以,必须要打探到大唐此行的用意。” 年子悦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戒备?” 沈重说道:“大军一动,耗费钱粮无数。若是大唐并无动手之意,陈兵于边境地带便有挑衅之意,大唐弄不好会以为咱们想动手。” “那等他到了南周,态度自然就明了了。” 南周珍宝从小就被娇养长大,对国事了解的不多。 沈重叹息,“就怕出使是幌子。” 年子悦明白了,“你等是担心出使是虚晃一枪,就在我南周松懈之际,大唐突然出兵。” “公主睿智。”沈重送上彩虹屁。 张菁补充道:“另外,公主到长安时日也颇久了,正好借此回去探望。” “回家吗?”年子悦心中一动。 沈重点头,“不知公主可知杨玄此人?” 年子悦的脑海中莫名闪过了那条小巷子,以及自己的绝望,最后是在后院的一幕,杨玄握着她的双手,用力一拉,二人面对面的旋转进来。 “此人行事……有侠气!”年子悦心中怅然若失。 沈重出去,召集了十余人。 “其一,盯着长安诸卫,若是有大军南下,马上禀告。” “是。” “其二,打探使团随行官员身份。” “是!” “其三,盯着杨玄,记住,此人有修为,小心些。” “是!” …… “出使南周?” “是啊!” “这一去要多久?” “阿宁你可是不舍吗?” “……” “此去来回少说半年,阿宁,我想再去你家一次。” “好。” 周宁点头,看着那只手猛地一动,快的竟然只能看到残影。 这只手准确的握着了她的小手,主人一脸正色,“天气不错,阿宁,我们出去转转吧。” 把修为用在摸小手上,这大抵也算是国子监第一人。 “下雪了!” 顶着漫天雪花,杨玄再度来到了周氏大门外。 “郎君该穿内甲来。”老者嘟囔道。 王老二不解,“为何?” “周氏养了娇花,郎君想连根挖走,不打不舒坦。” 王老二看看右手。 “老二,切记不可胡乱出手。” “他们对郎君动手也不能还击?” “不能!” “为何?” “等你想女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叩叩叩! 杨玄上前叩门。 侧门打开,杨玄说道:“还请禀告,杨玄求见。” 门子呯的一声关了门,“且等着。” …… 国子监。 周宁今日授课有些心不在焉,连续出错。 下课后,她抱着教材脚步匆匆而去。 回到值房里,她把教材放在案几上,没有第一时间去琢磨药方,而是在发呆。 杨玄要出使南疆,来去半年以上。归来时,也无法判断下一步职位变动。 所谓宦海,指的不只是艰难,更是宽广。 大唐疆域庞大,若是杨玄被调派去远处为官,他们的亲事怎么办? 宦海无情,这一去兴许就是数年。 周宁更担心家中的态度会不会激怒杨玄。 杨玄那平静的神色下隐藏着什么周宁知晓。 能舍弃贵妃这条大腿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 若是家中彻底激怒了他,杨玄不会放弃,但从此大概会和周氏保持距离。 如此! 周宁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书柜前,开始收拾东西,并打包。 …… 周氏的侧门缓缓打开。 一个管事出来,“见过杨郎君。” 不是杨司马! 这个姿态比较中性。 杨玄颔首,管事看了后面的马车一眼,赶车的老贼笑眯眯的拱手。 王老二也跟着拱手,不过老是看着自己的右手。 周氏今日若是再羞辱郎君,他不打算忍了。 “请。” 杨玄跟着管事进去。 一路到了大堂。 周勤、周遵父子都在。 周遵刚从朝中回来,完成了升职程序,摇身一变,变成了中书侍郎。 行礼,站好,杨玄的仪态无可挑剔。 “所为何来?” “小子想求娶贵府小娘子。” 周勤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周遵淡淡的道:“你有何为?” 你有何本事,敢大言想娶我闺女。 “小玄子,这是竞选演说啊!”朱雀拼命打气:“机会来了,打起精神来,小母牛倒立……吹起来!” 杨玄压下心中的欢喜,仔细斟酌了一番。 “小子在北疆为官,文能治理罪恶之城,武能以少击多,灭瓦谢。” 这是成绩单。 “小子为陈州司马,也曾得了桃县黄相公赞许。” 下面就该展望未来了。 “小子此次得以出使南周,归来后,想来当有一番作为。” 这是势头大好。 但未来的规划呢? 周勤父子先前就谈论过此事,觉得杨玄会提出在长安为官。如此,有周氏出手帮衬,加之自己能力出众,用不了多久就能脱颖而出。 这是一条最好的路。 杨玄抬头,“小子依旧想回北疆。” 周勤的右手猛地握拳。 周遵说道:“为何?” 关键时刻到了……杨玄认真的道:“小子在元州时懵懵懂懂,到了长安后,见识了繁茂,本以为天下当是太平盛世。可到了北疆后,才发现这个大唐……病了。” 他必须要为自己留在北疆找到一个借口。 “说说。”周遵颔首,有仆役送上案几和席子。 杨玄坐下,“小子在元州时就发现百姓日子颇为煎熬,流民越来越多。长安歌舞升平,若无其事。若是无外患倒也还能支撑,可大唐之外有强敌。” 周勤干咳一声,“你是说北辽?” “是!”杨玄目光炯炯,“小子敢大言,不在北疆脚踏实地的苦干几年,就无法知晓大唐如今的危机。” 周遵心中一动,“北辽强大如斯了吗?” “是。”杨玄是真的看不惯长安的歌舞升平,“北辽不断在扩张,林雅那等规模之败,若是换了大唐,当举国震动,君臣不安。可对于北辽而言,却只是一次内部倾轧的结果,毫不在意。” 周遵眯着眼,“那是大唐未曾全力以赴。” 杨玄说道:“周公以为,大唐还能全力以赴否?” 周勤开口,“说。” 这是考教眼光的时候。 杨玄不再藏私,“这几年我数度往返于北疆与长安之间,沿途所见流民无数,更要命的是,府兵制已然崩塌。大唐此刻想全力以赴,周公,何处来兵员?” 府兵制的根基是均田制。 当田地无法再分配时,府兵制的崩塌是必然的。 “边疆如今是募兵制。”周遵说道。 杨玄忍住了募兵制会导致强枝弱干的话,因为他自己就要靠着这个来达成目的,“周公,大唐不可能永远闭关自守!” 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杨玄说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旦松懈,便是万劫不复。” “北疆局势已经如此了吗?”周氏主要关注的是家族情况,以及大唐内部的情况,对于边疆局势反而不甚关心。 “是。”杨玄说道:“北辽如今在虎视眈眈,就等着大唐露出破绽再倾力一击。” 周勤父子交换一个眼神。 周勤问道:“那你为何想去北疆?” 当然是准备讨逆……杨玄说道:“舍不下。”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舍不下三个字里蕴含着丰富的信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杨玄最后说道。 周遵心中微动,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你在北疆能有何为?”周勤显然更现实一些。 你要说什么我热血奔涌,想为了大唐去北疆打拼,周勤保证会棒打鸳鸯。 杨玄说道:“我已是陈州司马,即将出使南周。” 再进一步,便是一州刺史,能直面一方,统领一方攻伐,对北疆局势能产生影响。 这话自信到了极致。 周勤父子已经令人收集了杨玄的许多消息,包括他刚进长安时近乎于中二的表现,以及到了北疆后的文武全才。 别人说这话大概率会被周勤扔夜壶,杨玄说了,周勤却认真想了想。 周遵在看着他。 周勤问道;“你此生为何?” 人生观来了。 杨玄不禁想到了在北疆时廖劲套自己三观的事儿。 “有所作为。” 这是来自于年轻人含蓄的表态:我会很牛笔! 良久,周勤说道:“且去。” 这是什么意思? 是答应了还是拒绝? 杨玄起身,厚着脸皮道:“小子却有些腹饥。” 特娘的! 周勤抬眸想骂人,周遵却吩咐道:“带杨郎君去用饭。”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杨玄下意识的行礼,“小子回头就请了媒人上门?” 周遵脸颊抽搐,“滚!” “是!” 杨玄麻溜的滚了。 顺带去混了一顿饭,吃的飞快,吃完撒腿就跑。 他出了周氏,理智恢复了些,好歹等侧门关闭了,这才狂喜的道:“快,去国子监!” 老贼一怔,“郎君……成了?” 老丈人没拒绝,这特么不是成了,杨玄就剁了自己的手指头,他欢喜的道:“走走走!” 他没注意到,门缝里一双眼睛盯着外面。 少顷,门子去了大堂。 “那小子如何?”周勤气咻咻的问道。 门子说道:“一出去颇为稳重,等侧门一关,欢喜的差点蹦起来,连声说去国子监。” 娘的! 周遵只觉得一股苦水在心头涌动,很久没动手的他,竟然萌生了寻个人来毒打一顿的念头。 周勤跺脚,“阿宁啊!” 周遵倍感心酸,“阿耶,阿宁在国子监!” 周勤弯腰脱鞋,举起鞋子就抽。 …… 一路疾驰啊! “止步!” 金吾卫的军士发现有人超速,就举刀高呼。 “急事。” 杨玄马术了得,一个迂回,就绕过了金吾卫军士。 “特娘的!追!”头目大怒。 一个军士说道:“哎!好像是杨司马。” “哪个杨司马?” “当年万年县的那个不良帅,灭了南周密谍的那人。” “罢了,饶他一次。” 到了国子监大门前,门子闻声出来,“是杨司马呀!” 嗖! 杨玄身形一闪,从马背上飞掠进了大门,内息不断输出,顷刻间就消失在门子的视线内。 “这是……出大事了?” 到了周宁的值房外,杨玄止步,深吸几口气,却压不下心中的雀跃。 他缓缓走过去,就见值房里乱七八糟的,满地不是堆着书籍,便是堆着药包。 “阿宁。” 周宁回身,“你回来了?” “你这是作甚?”杨玄以为她在大扫除,可仔细一看,许多东西竟然都打包了。 周宁说道:“去北疆。” 一股暖意在心头流动,杨玄回身,“来几个人。” 老贼在外面探个头,顺手推开王老二探向室内的脑袋,“郎君。” “帮忙搬家。” “搬去哪?” “家里。” 周宁一怔。 杨玄回首一笑。 “阿宁,丈人答应了。” /66/66792/17791532.html 第274章 死人才不会开口(为‘起点小雨点’加更) 寻谁去提亲? 杨玄想了许久,唯一的人选便是刘擎,但刘擎此刻在等待朝中召唤,不合适。没办法,杨玄去打探媒人的消息。。。 长安最出色的媒人叫做孙婆。说是婆,实则不过是三十余岁,只是为了稳重,这才弄了个老成的称呼。 “年轻人要提亲?” 孙婆业务繁忙,从名册中抬头,审视的看着杨玄。 气质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一眼,她就确定了杨玄的出身不高。 “是。” “年轻人,奴一般人家的生意不接。” “这是金牌媒婆,小玄子,用钱砸她!”朱雀在叫嚣。 杨玄反问,“敢问孙婆曾说过什么亲事?” 孙婆乐了,“奴说过宗室亲事。” “外面呢?” “外面?奴说过宰相家的亲事,年轻人,莫要好高骛远。” 这人选正合适啊! 杨玄刚想开口……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男子,看着颇有些气势,“孙婆?” 孙婆起身,笑道:“郎君是……” 男子说道:“我家小郎君的亲事已定,六礼还得请了你来沟通。” 六礼在大唐渐渐演化,有了自己的特色。 这个时代的亲事大体是双方长辈先决断定下,随即就是问卜、择日、当梁、下婿、摧妆、障车。 问卜便是把当事双方把对方的生辰八字问了去,请人占卜凶吉。若双方都占卜为吉,则这门亲事就再无疑虑。 这个程序的含义大抵便是想成亲,就得先问老天爷的意思。老天爷说这是天作之合,那么皆大欢喜。老天爷说这门亲事要不得,成亲了会出问题,不忌讳的依旧成亲,忌讳的……抱歉,两家有缘无分,还是算了吧。 问对方的生辰八字自然不能自己去问,得请人去,而媒人就成了两边牵线的关键。 会说话的媒人能一番话说的两边喜不自禁,觉得这门亲事果然是天作之合。所以好媒人总是供不应求。 孙婆颔首,“敢问两边人家如何?” 男子淡淡的道:“我家乃郡公。” 这是勋贵人家! 孙婆眼前一亮。 男子看了杨玄一眼,压低声音,“女家乃国公。” “好亲事!”孙婆觉得这是能为自己名头增辉的一桩生意。 她看了杨玄一眼,面露难色。 杨玄颔首,随即出去。 他在元州时,因为家中变故,十岁后被村里人疏离,那些同龄人也在排挤他。刚开始他也曾努力想去讨好小伙伴们,可百般示好依旧无用。 直至他猎到了一头狼回来,看到小伙伴们那艳羡中带着敬畏的目光,才知晓,原来情义从来都不是能挽留的。 所有的情义,都来自于你的吸引力。 出了这里,杨玄又去打听,找到了一个叫做花娘的媒人。 花娘人长得普通,却带着一股子精干的气息。 “敢问郎君身份。” 开门见山。 杨玄说道:“陈州司马。” 花娘低头记录,“司马啊!” 司马便是所谓的养老职位。 老贼淡淡的道:“做不做?” 花娘也算是长安的金牌媒人之一,不过不及孙婆。 花娘看了一眼杨玄,“做。” “郎君家中如何?” 媒人要说好话,就得有的放矢。 “衣食无忧。” 普通! “郎君家中人口如何?” “一口。” 花娘的眼皮子眨巴了一下,抬头看了杨玄一眼。 “倒也简单。” “是啊!” “郎君家中宅子可曾齐备?” “正在修葺。” “长安?” “对,永宁坊。” 这大抵便是落魄的勋贵后人。 花娘对杨玄的身份做出了判断。 “问卜先问名,郎君买雁否?” 问名得带着大雁上门。 杨玄说道:“已经备好了。” 花娘告诫道:“这等时候宁可多,不可少,若是其中病倒一只,女方会以为不吉利。郎君可去多买一只。” 杨玄指指门外马车,“可够了?” 花娘看了一眼,马车上,王老二正在逗弄大雁。 两笼大雁,别说是问名,烧烤都够了。只是那个看着有些傻乎乎的年轻人,为啥一直盯着大雁的腿看,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呢? 花娘颔首,“如此诸事齐备,郎君可与女方商议好了上门的日子?” “宜早不宜迟。” “如此……” “今日吧!” 我就没见过这么心急的……花娘忍住笑意,“如此,奴晚些就去,女家何在?” “长寿坊中。” “哪家?” “周家。” 花娘抬头,“哪个周家?” “周巷。” 长安坊中曲巷,但凡以姓氏为名的,不是住着名人,便是住着达官贵人。 周氏就住在长寿坊。 花娘哆嗦了一下,“郎君……莫非戏弄奴?” 杨玄起身,“钱我先给。” 老贼拿出一锭银子。 “花娘?” 花娘在发呆,定定的看着杨玄,仿佛想扑上来亲他一口。 杨玄退后一步,“咳咳,钱!” 花娘突然起身,福身道:“杨司马放心,奴定然办的妥妥当当的。钱……就不收了。” 周氏的亲事啊! 能接手这桩生意,别说是给钱,她愿意倒贴! 世家内部的婚事多内部解决,什么媒人……都是自家人来弄这些程序,外人不能涉足。 偏生周氏开了个口子,让个乡下小子挖了自家墙角,这小子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来寻媒人。 杨玄哪里会抠这等钱,转身就走。 花娘有些不解,问了老贼,“奴在长安媒人中排不上前五,郎君为何寻了奴?” 老贼说道:“先前在孙婆那里她不接,郎君觉着名气越大的媒人越麻烦,这才来寻了你。你只管好生做成了此事,我家郎君还有谢礼。” 杨玄出去,一路回转。 “郎君慢走。” 路过孙婆的店铺时,她刚送了一个客人出来。生意人轻易不会得罪人,想到先前有些怠慢了杨玄,孙婆就笑道:“先前却是怠慢了郎君,不知郎君可曾寻到了媒人?” 杨玄点头。 “不知是谁。”孙婆下意识的问道。 “花娘。” “呵呵!” 花娘也是孙婆的竞争对手之一,闻言孙婆笑容淡了些。 没多久,她就看到花娘一身喜庆的新衣裳,喜滋滋的带着两个妇人过来,妇人还挑着担子,都是礼物。 孙婆心中微动,就招手,“哎!花娘!” 花娘见是她,也笑着过来。 “这是接了哪家的生意?”孙婆问道。 花娘笑眯眯的道:“周氏的。” “啥?”孙婆面色一变,“你说哪个周氏?” 花娘笑吟吟的道:“你说长安还有哪个周氏?” 这…… 一家五姓的生意属于最顶级的生意,但轮不到她们。花娘竟然接到了周氏的生意,这让孙婆心中如有一团火在燃烧。 但输人不输阵,她强笑道:“你倒是好运气。” “说来还要多谢你。” 这个贱人……孙婆冷笑,“谢我什么?” 花娘笑道:“可还记得那位杨司马?” 孙婆一怔,“咦!” 胡娘说道:“女方便是周氏。” 孙婆的脸瞬间惨白,旋即涨红。 …… 年底了。 宫中把各地送来的礼物摆放在殿外。 各地使者站在下面,少顷,有人高呼:“陛下到!” 众人欠身垂眸,稍后,就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错。” 随后就是一番勉励的话。 刘擎留意到皇帝的声音中带着疲惫。 韩石头就陪侍在皇帝身侧,一番话后,皇帝回后宫。 “陛下。” 王守拿着消息来了。 “石头。” 王守隐住嫉妒把消息递过去。 韩石头接过,对他微微颔首,跟着皇帝去了。 “陛下,卫王和越王的礼物都送到了。” “嗯!” “卫王在北疆求战心切。” “黄春辉与他如何?” “除去上次大战之外,黄相公并未与卫王见面。” “那个逆子可曾拉拢人手?” 韩石头笑出声来,“陛下不知,卫王在北疆也曾拉拢人手,可卫王性子太粗直,北疆文武都不敢接近。” 皇帝的嘴角微微翘起,可眸色冰冷。 “越王在南疆很是和气。” 韩石头闭口不言。 皇帝走出一段,突然开口,“张焕?” 韩石头说道:“是。不过只是寻常应对。” 皇帝淡淡的道:“张焕好名,虚荣。” “是,说是张相公与越王多是客套,并无私下交往。” “其它。” “越王多是在府中看书。” 皇帝点头。 “陛下,去何处?”韩石头问道。 “去梨园。” 到了梨园后,皇帝要打个盹,韩石头得以歇息。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翻出了那块石头。 屋内昏暗,因为没生炭火,冷的如同冰窖。 石头摆放在案几上,韩石头站在侧面,束手而立,仿佛那块石头便是皇帝。 “陛下,方才奴婢得知,小郎君竟然要娶亲了,奴婢不胜欢喜。” 他得意的笑了笑,“奴婢原先也曾为此忧虑,得知小郎君在北疆救了几个贵女后,便寻思了一番。几个贵女各具特色,常倩轻浮,洪雅平庸,张冬青虽说有文名,可女子抛头露面要这等名声,多半好胜心强,却不是贤内助……” 石头默然。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颇为稳健,奴婢便看中了他的女儿魏灵儿。魏灵儿娇憨,虽说不是贤内助,可这等白纸一张的女子最好调教。随着小郎君身份变化,她自然会知晓那等手段……她的生母陈氏便是个厉害的,持家有方,这便是家学渊博。” 韩石头笑眯眯的道:“可没想到小郎君竟然自己寻了一个,陛下,那女子乃是一家四姓中周氏的女儿。这小娘子却倔,当初不满家中安排的亲事,竟然出走去了国子监。小郎君进了国子监读书,不知怎地,竟然看中了她。” “镜台的消息,那女子说是绝色,小郎君果然是陛下的血脉,出手不凡。” “陛下在时颇为不满一家五姓,一家五姓也是如此,没想到小郎君却要娶了他们家的小娘子,奴婢看到消息时,差点就笑出声来。陛下,若是周氏知晓小郎君的身份,不知是何等的愕然与愤怒,嗬嗬嗬!” 韩石头笑的捧腹,良久才喘息道;“还有一事,南周挑衅大唐,朝中决议遣人出使呵斥。奴婢用了些手段,让小郎君得以为使者。” 他看着石块,许久后,才幽幽的道:“当初陛下曾说过,要想成才,就得多经历。小郎君在北疆大放异彩,奴婢心中高兴。” “南周年胥登基以来,颇有些励精图治之意,最近更是要行什么新政,主持者为宰执孙石,枢密使韩壁。说是举国震动。此时南周上下气势如虹,小郎君前去扬威,若是太过强硬,南周革新一派为了士气也得硬顶着。” “此事有些难,不过小郎君此生当难!早早磨砺了才好。” 念叨完毕,韩石头把石头收了起来。 出了房间,心腹马贺在不远处盯着,却在打盹。 韩石头心中一个激灵,过去低喝:“醒来。” 马贺清醒,惶然请罪。 “方才可看到了谁?” 马贺摇头,“没看到。” 见他神色呆滞,韩石头就知晓方才打盹糊涂了,可见此话不可信。 他不动声色的道:“去问问方才谁经过此处。” 随着他地位不断上升,宫中盯着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连王守在宫中的盟友都在想办法在他的身边安插人手,一心想把他拉下来。 所以韩石头很是谨慎。 他含笑拍拍马贺的肩膀,“好生去问。” “是。” 马贺去了。 韩石头微笑着去了梨园。 皇帝还在打盹,不过贵妃来了,百般无聊的拿着一本小说看。 “什么韩琦骑棺大战,此人痴肥,竟然还骑棺大战,只是想想就令人发噱。” 贵妃慢慢翻看,突然眼眸微红。 焦丽欠身,“娘娘可是不妥?” 贵妃摇头,“韩胖子我颇为不喜,不过看到此处,他在骸骨堆前跪下,喊着魂兮归来,我却忍不住落泪。” 皇帝悠悠醒来,“鸿雁说的什么?” 贵妃抹去泪水,“我刚看了这本小说,这韩琦多年后回到当初好水川大败之地,面对那些忠勇将士的骸骨,喊着魂兮归来,再看到他说要带那些忠魂归家,这泪水便忍不住了。” 皇帝不禁莞尔。 马贺进来,给了韩石头一个眼色。 韩石头出去。 “少监,先前洒扫陛下寝宫的曹则在你的屋子外停留了。” “多久?” “二十息。” 韩石头进去,“陛下。” “嗯?” 皇帝接过那本小说在翻看。 “寝宫中少了一幅字画,奴婢查到了何人所为。” “去处置。” “是。” 韩石头出去,十余内侍跟在身后。 “寝宫中少了一幅字画。” “是。” 他说少了,就算是没少,也得少! 到了曹则的住所外面。 “开门。” 房门打开。 微胖的曹则看到韩石头,瞬间就面色煞白,说道:“韩少监……” 韩石头上前一步,“曹则偷盗寝宫字画,胆大包天!” “韩石头……”曹则准备高喊。 韩石头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平静的看着他。 一个内侍飞掠而来,一拳击打在曹则的额头上。 曹则双眸呆滞,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 呯! 人倒下,一个内侍进了里面。 少顷,他高喊:“韩少监,找到那幅字了!” 韩石头回身,“狼子野心!” 马贺跟着身边,“是啊!” 一路回到梨园,韩石头禀告了此事。 皇帝漫不经心的点头。 晚饭时。 马贺服侍韩石头用饭。 韩石头吃的不多,剩下大半。 “马贺,剩下的你吃。” 这是一种亲近的体现。 马贺欢喜坐下,“多谢少监。” 韩石头的饭菜自然是宫中第一等,不差于那些嫔妃。 吃完后,马贺仔细回味着,“美味倒是美味,只是今日的厨子却粗心,竟然有些苦,咦!” 马贺捂着肚子,“肚子疼!” 刚出去的韩石头进来。 “少监,你……” 韩石头轻轻拍了他脊背一掌。 马贺嘴唇蠕动,轻声道:“奴婢……知错了。” “咱知道,只是……死人才不会开口!” /66/66792/17791533.html 第275章 去的不是时候 兴许是前面遭遇了太多艰难和磨砺,所以到了此刻,亲事的准备工作顺利的令杨玄不敢置信。 “奴还担心去周氏会被冷遇,哎哟哟!没想到却格外客气,好茶水上了,说话又客气,走之前还说是留饭,天神哟!周氏的饭菜奴做梦都想吃一顿,只是想着不能给杨司马丢人,这才忍住了。。。” 花娘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杨玄。 老贼蹲在边上,干咳一声,“我家郎君的脸上没长花,看几眼差不多就行了。” 花娘脸一红,拍手笑道:“奴后来去打听过,那周氏女长的如同天仙一般,多少人家求娶都不肯,为何愿意嫁给杨司马。” “我家郎君有长处。”老贼说道。 花娘的目光扫过杨玄。 但视线角度不对。 杨玄说道:“日子定在明年下半年,很是合适。到时候还得请你俩联络两边。老贼。” 老贼递上一锭银子。 大手笔啊! 花娘此刻对杨玄的财力再无疑虑,心想这多半是个破落户,不过幸好祖上留下些产业或是银钱,还能大手大脚的花钱。 收了银锭,花娘心中舒坦,“奴冒昧问问,郎君寻奴时迫不及待,为何定日子却要延续大半年?” 杨玄说道:“此事却不方便说。” 老贼嘿嘿一笑,“交浅言深了。” 花娘目光转动,暗自骂道:老蛇皮! “如此,奴就等着日子到了再来。” “好说。” 杨玄拿着周宁的生辰八字,不知怎地,整个人就这么静了下来,无思无虑。 脑海里自然飘过一幅幅画面。 成亲,生子,拌嘴,吵架,然后互相原谅……等到了垂垂老矣时,互相搀扶着转悠,没什么男女之情,有的只是习惯和牵挂。 花娘被老贼送出去,出了大门,她回身道:“奴很是好奇,冒昧些问问,这周氏是如何看中了杨司马?” 周氏把女儿嫁给一个破落户,这不科学啊! 花娘自从接了这个单子之后,就猜测了许久,但依旧不得要领。 老贼嘿嘿一笑,“老夫说过了,我家郎君有长处。” “呸!”花娘见多了市面,依旧被老贼动辄开车的风格弄的脸红,“走了。” 老贼幽幽的道:“真话却无人信。” 哒哒哒! 花娘刚转身,马蹄声急促传来。 老贼喝道:“靠墙!” 花娘赶紧背靠大门侧的墙壁,转脸,就看到三骑冲了进来。 仔细一看,马背上的都是官员,其中一人霍然是五品官。 神哟!这小巷子怎地来了高官? 花娘愣住了。 三人近前下马,看都不看花娘,为首的官员拱手,“礼部郎中秦简,敢问杨司马可在?” 老贼站的笔直,“我家郎君在,诸位这是……” 秦简说道:“此行杨司马为使者,我等辅佐,特来请见杨司马。” 老贼颔首,“请进。老二,去禀告郎君,礼部秦郎中来了。” 三人进了大门,随即门关上。 花娘这才捂着胸脯回过神。 “我的个天神哟!这司马不都是闲置的官吗?礼部郎中可是要员,竟然恭恭敬敬的来求见,还什么使者,哎!我这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哟!” 她一怔,“那老贼说什么……我家郎君有长处,我还以为是调戏,原来是真有长处!” …… “见过杨司马。” “诸位请。” 严格来说,礼部郎中的品级比杨玄的州司马还高,但架不住此行杨玄是使者,秦监只是副使。 “朝中已经下了文书,杨司马为正使,老夫为副,此行当同舟共济,为大唐扬威。”秦简的开场白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 在座三人,校尉张若,负责带着随行的两百骑,鸿胪寺录事程然,这是专业人士,会负责具体外交琐事。 而秦简的作用便是和对方交涉,至于杨玄…… 这是让我掌总之意! 杨玄心中了然,说道:“此行的目的朱尚书已经和我说过,文武扬威,压制南周。” 秦简说道:“南周正在弄什么新政,就怕不肯低头。” “此刻说的再多也是枉然。”出使便是见招拆招,所以使者要么是迂腐,遇到事儿一概板着脸搪塞;若是想有所作为,使者必须机变。 杨玄缓缓看过去,“南阳公主会随行,秦副使这一路可试探。” 秦简点头,“是。” “张校尉。” 张若面色白皙,倒不像是武将,“在。” “随行两百骑,可是精锐?” “下官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 “可曾见过血?” 张若一怔,“并未。” 了解……杨玄看向鸿胪寺录事程然,“程录事。” 程然微微低头,“下官在。” “此行南周人定然会各种刁难,以至于设下陷阱,你见多识广,当警惕。” “是。” 杨玄颔首,表示此次见面该结束了。 几句话的功夫,使团的见面会就完了。 秦简刚开始有些喧宾夺主,可杨玄几句话就夺回了主动权。 三人出了杨家,张若说道:“杨正使堪称是雷厉风行。” 秦简上马,率先出去。 程然有些年纪了,慢腾腾的上了马,对张若说道:“这第一次见面,正副使就来了一次交锋。” 张若问道:“程录事以为谁赢了?” 程然笑的有些贼,“秦郎中乃是礼部老人,精于外事,自然觉着自己当主导此行。” 张若说道:“那杨司马却不是善茬。” 程然点头,“杨司马察觉了,一番话雷厉风行,险些让秦郎中下不来台,你想到了什么?” “军中大将。”张若回想了一下。 程然叹息,“老夫与你原先相识,便提醒一句,这位杨正使看似年轻,可怕是不好惹,这一路小心些。” …… 新年大朝会之后,各地使者就要准备回程了。 刘擎正在收拾东西。 “杨司马。” 外面有随从欢喜的道:“杨司马此次能出使南周,我等与有荣焉。” “南边热。”杨玄叹息。 小崽子在得意……刘擎笑骂道:“还不进来。” 杨玄笑眯眯的进来,“使君这就准备回去了?” 刘擎说道:“想北疆了。” 杨玄回身,“把东西拿进来。” 乌达等人挑着担子进来。 “什么东西?” “都是长安的特产。” 杨玄目光转动,看到角落里摆着一个木箱子,箱子打开着,里面有不少长安特产。 老刘没这份心思去采买,而且那些东西……竟然有女子的脂粉。 刘擎干咳一声,“此次出使南周,可有把握?” 多半是老刘的那位老情人送的吧……杨玄说道:“不敢说把握,唯有见机行事。” 刘擎点头,“老夫隐隐觉着这个天下在变化,不知会如何变。南周听闻在弄什么新政,年胥令重臣们写下南周亟需革新的事项,迫不及待的想发动新政。子泰,这般励精图治的态势,年胥想作甚,你要有数。” 自然是想在这场变化中分一杯羹,而目标唯有大唐。 “是。” 杨玄告辞。 刘擎把他送出去,这有些破格。 “出使归来你的职务大概会变化,去何处都别慌乱,且待时机。” 老刘对我真是不错……杨玄点头,“处变不惊罢了。” “知道就好。”刘擎说道:“为官和做人一般,都得稳,处变不惊……咦!” 门外出现了一个带着羃?的妇人。 老刘的处变不惊瞬间就破功了。 “咳咳!” 他干咳两声。 可杨玄依旧不走,笑的贼兮兮的。 “滚!”老刘的气度荡然无存。 杨玄忍笑道:“使君,下官定然守口如瓶。” 刘擎板着脸,“老夫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杨玄出去,就听身后老刘亲切的道:“月娥。” 艹! 杨玄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出了这里,老贼笑道:“绝对不简单。” 王老二眼尖,“我方才看见刘使君揉腰了。” 老刘,保重啊! 老贼笑道:“这岁数的妇人,刘使君怕是撑不住。” 刚到家,那位才女张冬青来了。 “听闻杨司马即将南下,我特来送行。” 才女的送行必须是雅致的,一首诗送上。 娟秀的字,婉转却蕴意深长的诗。 “郎君,魏娘子来了。” “冬青,你也在啊!” 魏灵儿进了杨家,回身道:“拉进来。” 什么东西? 连杨玄都倍感好奇。 一辆大车进了家门,打开覆盖的篷布,两个大木箱。 老贼低声道:“怕不是什么女儿家做的香囊。” 王老二说道:“两箱子香囊,郎君得用到什么时候?” 用到死都用不完。 箱子打开,魏灵儿说道:“我问过阿耶,阿耶说南边没什么好吃的,且南边热,吃食也不好保存,若是不小心断粮,饿死人都不奇怪。喏!我就在家里翻找了许久,弄出了这些肉干,都是……羊肉的。” 老贼吸吸鼻子,诡异的笑了笑。 北疆那边吃牛肉的机会不少,牛肉干更是王老二的必备零食…… 王老二尝了一块,嚼的腮帮子肌肉鼓起,面目狰狞。 “这牛……嗷!”老贼拍了他一巴掌,“是羊肉干。” “哦!这羊肉干味道极好。” 魏灵儿有些忧愁的皱着眉,“子泰你多久回来?” “难说,半年以上吧。” 大腿娇憨,倒是能做个朋友。 “那我在长安设下酒宴,等你归来不醉不归。” “好。” 临行前的一日,杨玄去了国子监。 “回来就成亲。”杨玄得意的道。 周宁给了他一个大包袱。 “各等药都有,如何辩证,如何服用我都写在外面。” “嗯!” “还有……”周宁指指那几包药,“这几包药你小心些。” “什么意思?”杨玄握着她的小手,神游物外。 “一个是能让人腹泻不止。” 杨玄的手僵硬。 “这个是能毒死人的,只需少许。不要用肌肤去触碰,有个小勺子,一勺子就够了,味道不大,在茶水中或是饭菜里都行。” 周宁继续介绍,介绍完毕后,回身见杨玄笑的僵硬,就诧异的道:“子泰,子泰……” “啊!”杨玄回神,“我听着呢!” 晚些出了国子监,老贼发现杨玄神色不对劲。 “郎君,可是不妥?” “妥,极为妥当。” 王老二已经开吃了,牛肉干当零食嗑,“周助教美若天仙,郎君心中美滋滋。” “是啊!” 杨老板心中打颤。 心上人不但能治病救人,还能随手下药弄死人。婚后若是爆发冲突,阿宁会不会一副药让我做了史上第一个无能的帝王? 杨玄只是想了想,就不禁哆嗦了一下。 …… 年子悦也在收拾东西。 要回家了,她脚下轻盈,仿佛随时都能乘风归去。 张菁在另一处和沈重密议。 “此次本不是杨玄出使,可不知怎地就改了。” 沈重把大氅卷了卷,挡住了吹向胸膛的寒风。 张菁觉得脚冷,大长腿跺了跺,“目的呢?” “威压是定然的,可杨玄不懂外事,如何威压?凭着一股子悍勇之气?”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使团还未出发,沈重就开始琢磨起了使团成员。 “莫要小觑他。”张菁告诫道:“当初公主刚来,那些狂蜂浪蝶堵在外面,杨玄一首诗就令那些人自惭形秽,文采颇为出众。” “我知。”沈重自然不会轻敌,“据说他在北疆厮杀也颇为犀利,只是不知具体。” “打探不到?” “战况在兵部,咱们的人没法潜入。” “你也不行?” 沈重笑了笑,“若是我能轻松潜入大唐兵部,宫中对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你觉着可能吗?” 张菁叹息,“是了,兵部所在戒备森严,怕是不比宫中差。若是能被外人轻松潜入,皇帝的性命怕也危在旦夕。” “不着急。”沈重淡淡的道:“此行漫长,到了南疆才好动作。” “你想作甚?”张菁低声道:“要小心,不可给唐人借口。” 沈重看着她,“国中如今两边争执,一边要革新,一边反对。大唐使团此刻去,两边怕是都不会消停。张菁。” “什么?”想到国中的局势,张菁也有些头痛。 “这个使团,去的不是时候!” 张菁双眸猛地一冷,“沈重,你莫要妄动!” 沈重笑了笑,“我自然不会。” 他微微颔首,身形一动,就消失在黑夜中。 恍若鬼魅。 /66/66792/17791534.html 第276章 吊死在路旁 各地使者们跑的很快,杨玄出发的晚了一些。按照规矩,他先去礼部和鸿胪寺听取了一些指导,随即提出了要求。。。 “下官想要一份旨意。” “什么旨意?” “令南疆大军出击,攻伐南周的旨意!” 朱伟笑道:“恐吓南周?好想法,不过无用。” “试试总是好的。” 旨意到手,有一道密令同时发往南疆……使者手中的旨意是虚张声势。 杨玄回到住所后,打开卷轴,仔细学习着…… “朱雀,打开织机历史……” …… 在城门外,年子悦的车队正在等候。 “长安特产装满了数十辆大车。”老贼说道:“太特娘的有钱了。” 王老二眨巴着眼睛,“郎君把她抢过来,以后就不用努力了。” 张菁过来,大长腿令人难忘,“见过杨正使。” 杨玄颔首,张菁说道:“此行还请杨正使多多照拂。” “好说。”杨玄指指车队,“不过你等随行的大车太多了些。” “我等自会看好车队。” “如此就好。” 随即使团合并了年子悦归国的车队,出发了。 …… 春季的南疆处处都是绿色,鸟儿快活的在枝头窜来窜去,叽叽喳喳的鸣叫着。松鼠趴在洞口内,两只爪子捧着一枚坚果,刚想用自己那锋利的牙齿啃食,却听到了马蹄声。它探头看了一眼…… 两百余骑兵正悄然从侧面山路钻了出来,他们身着甲衣,但规制却有些混乱。不过兵器却不差。 为首的男子举手,麾下勒马。 “火尼,你发现了什么?”麾下一个头目上前问道。 为首的男子看着前方的官道,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上边来人说使团今日就会经过此处,可我提前半个时辰派出了哨探,却还未曾回报。” “南周人不可信!”头目愤怒的道:“他们在利用我们。” “谁都知晓我们被利用了,可除去被利用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火尼冷静的道:“能被利用,就说明我们还有价值。某一日大唐与南周都弃我们而去时,我们便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烂泥,谁都能来践踏的烂泥。” 头目骂道:“都不是好东西!” 火尼看着远方,眸色苍凉,“我们世代都在南疆,南周打我们,大唐打我们,奴役我们,凭什么?没有人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他们只知晓索要赋税,只知晓令我们不得生事……” “这不公!”头目眼珠子发红,“等攻破了南疆之后,咱们也能奴役他们。到时候我要睡那些娇嫩的大唐女子,要杀那些往日高傲的大唐男子!” 多尼微笑道:“到了那时,我们将会立国,你我都是开国功臣,都能封爵……” 春风吹拂,岁月静好。 远方不知名的兽类咆哮打散了他们的憧憬。 数骑疾驰而来。 “他们来了。” “晚了半个时辰。”火尼冷笑。 他回身看了一眼麾下,为了避开南疆唐军的拦截,他们此行走的都是偏僻的山路,路上损失了一些兄弟。 “歇息,吃些东西,喝水!” 众人下马。 头目说道:“上边可交代了如何弄,杀光还是什么?” “留些人回去报信。” “他们有两百骑。” “那是长安的看门狗,不中用,我能带着五十骑击溃他们。”火尼自信的道。 …… 到了南方开始,因为年子悦随行的车队太慢,使团果断撇开了他们,双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对于不想被南周人窥探的使团来说是好事儿。 而南周车队也无所谓,年子悦的马车豪华,里面什么都有,就当是游山玩水。 “当初来大唐时我心中忐忑,不知长安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如今归来,我却少了归心似箭。” 年子悦灵秀的眸子里多了些唏嘘。 张菁跪坐在另一侧,身体随着马车颠簸微微而动,“公主,国中只是政争罢了,陛下能压住局势。” 年子悦点头,“以前我还在南周时,父亲经常熬夜,看着各地的文书,看着赋税,那眉头皱的紧紧的。后来我才知晓,原来父亲感到了危机。” 张菁叹道:“公主,南周直面大唐,若是甘于平庸,迟早会被大唐吞并。” “所以我们一直和北辽联手,每年都会送不少钱财给他们。”年子悦撇撇嘴。 张菁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莞尔道:“这也是制衡。” “公主。”外面沈重策马过来。 “何事?”年子悦掀开车帘。 沈重说道:“前面景致不错,公主可要停下来看看?” 年子悦看了前方一眼,只见山峰青翠,路旁小河流淌,河边有些小黄花,密密麻麻的一直延伸到了远方。 果然美。 但她却摇摇头,“还是赶路吧。” 她放下车帘,随后张菁寻了个借口出去。 “你要弄什么?”张菁找到了沈重。 沈重笑的轻松,“前阵子接到了国中的消息……朝中支持新政的一派和反对一派争斗的不可开交,陛下已经贬谪了十余人,依旧压不住。” 张菁心中一惊,“若之奈何?” 沈重说道:“国事咱们无法干涉,不过汴京那边来了吩咐,让咱们尽力阻拦大唐使团前来。” 国中的政争竟然到了这等境地了吗?张菁心中微冷,“你要动手?” 沈重笑的云淡风轻,“我双手清白。” “叛军。” “你是个聪明人。”沈重看着张菁,“聪明人就该知晓有些事不可说,特别是公主那里。” “公主不会外泄。” “可公主曾与杨玄有过交往。” “那只是职责所在罢了。” 沈重的眸中突然多了森然,“当初若是我在,怎会让杨玄与公主接近?你!愚不可及!” 张菁抬头,“谁能想到一个县尉能成为使者?” “不管是否想到,当初就不该让唐人接近公主。” “可这一路你却并未阻拦公主和杨玄之间的谈话。” “我若是阻止了,便是欲盖弥彰!” 张菁深吸一口气,“你这是要谋划什么?” 沈重低声道:“前面会有些惊喜等着大唐使团,晚些咱们赶去,还能帮他们收个尸。” 张菁诧异,“你!” 沈重眸色冷厉,“要想阻拦他们前去南周,唯一的法子便是……杀!杀到他们怕了!” …… 南疆多山,以至于有文人感慨道:“穷山恶水。” 加之南疆人野性十足,多年来大唐都把这里当做是半蛮荒地带。若非南周就在前方,南疆估摸着会成为被遗忘的角落。 “说是穷山恶水,可在老夫看来却是山清水秀,所谓穷山恶水,说的是交通不便,百姓穷困罢了。”秦简看着那清秀的山水,不由感慨道。 这里是元州。 再往前就是南疆驻军密集的地方。 杨玄看了一眼这些以往看惯的山水,“我当年看着这些山水也只是觉着寻常。经历的地方多了后,才知晓这里的山水丢一块去北方,便能让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秦简点头,“确是如此。山清水秀啊!” “咕咕咕!” 山林中的鸟鸣声不时传来。 转过这里,前方的官道还算是宽敞。 张若看到边上有山道,吩咐道:“看好山道。” 秦简笑道:“这里还是元州,叛军还远。” 程然策马上来,“秦副使,这些叛军作乱可有名头?” “说是不堪赋税。”秦简叹道:“南疆养兵不少,如今府兵制败坏,只能由边疆自行收税养兵,兵将越多,赋税就会收的越高。这些叛军……当年大唐兵压南周时,收的赋税比如今还高,也不见他们龇牙。” “南周鼓动。”程然一句话,后面的省略了。 谁都知晓他后面的话是什么。 大唐衰弱了。 但此刻长安城中都在高唱盛世太平,谁敢不长眼的去喊一嗓子大唐危矣,接下来就准备滚去北疆或是南疆为官,一辈子都别想再回关中。 晏城当初就喊过,随后被刺杀于宫城之外。 杨玄不由的想到了那位执拗的老人。 他应当知晓自己就是帝王的棋子吧,但却义无反顾。 晏城送的史书依旧在杨玄的随行包袱里,长夜漫漫,他时常翻阅着。每当看到晏城的留言,杨玄就倍感信心。 这个大唐从不乏忠勇之士,只要帝王不犯蠢,这个大唐就能再度雄踞中原,令异族丧胆! 秦简冷笑道:“南周在后面出钱,出兵甲,真当我大唐是傻子。” 鸟鸣声突然停顿了。 张若盯着左侧的山道,“戒备!” 与此同时,他已经马槊在手。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密集,张若回首看了杨玄一眼,“保护使者!” 张若带着两百骑准备出击。 杨玄盯着山道,缓缓拔出横刀。 第一个叛军冲了出来,他高举长枪,高呼道:“使团在此!” 秦简面色微白,却从容的道:“请使者到老夫的身后。” 程然颔首,“使者请到下官身后来。” 在使团中,使者便是大唐的化身。哪怕最后只剩下两人,那一人定然要站在使者的身前,直至自己倒下。 不可让敌人直面使者。 这是使团的规矩! 也是大唐的热血! 杨玄拔出横刀,“张若!” “在!”张若高举马槊,回首听令。 “保护使团,另外,弓箭准备。” 张若一怔,“杨正使,防御会被敌军各个击破。” “谁说我要防御!?” 杨玄策马上前,“乌达!” “在!” 此次随行,杨玄带了乌达率领的二十骑。 “跟随我出击!” 乌达拔刀。 二十护卫拔刀。 “杨正使!”此刻山道中冲出来的叛军越来越多,竟然快两百了,秦简面色终于大变,“不可莽撞!” 杨玄策马冲过他的身侧,“且看看我北疆儿郎杀敌!” 张若面色铁青,“杨正使……” “准备弓箭。”叛军已经逼近了。 上命难违! 张若咬牙喊道:“放箭!” 一波箭雨后,他们来不及反击,只能防御。 这一波箭雨覆盖过去,叛军倒下了四十余人。战果不错,但有十余箭矢在半途就轻飘飘的落下。 唐军放箭之后,随即收弓拔刀,这点时间足够叛军突击了。 火尼狂喜,“杀!” 等唐军拔出刀来时,叛军的兵器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难怪上面说除去边军之外,大唐的军队都是一群棒槌! 叛军上下大喜。 “闪开!” 唐军中闪开了一条通道。 一骑当先冲了出来。 竟然是穿着文官的服饰。 火尼一怔,随即大笑,“活擒他!” 一个叛军冲了上去。 只是一刀。 那人头就飞舞在空中,回转时,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火尼。 身后,二十余骑急速跟来。 杨玄在北疆指挥过灭族之战,这一点秦简知晓,但指挥和厮杀是两码事。 看到杨玄冲上去,他咬牙切齿的道:“老夫还没死,轮不到使者冲杀,跟着老夫来!” 程然哆嗦着拔出横刀:“特娘的!赶紧,砍死一个是一个!” 文官们蜂拥而来。 可他们赶到前方时,看到的却是一场屠杀。 杨玄一马当先,老贼和王老二紧紧跟着,再后面是二十护卫。 秦简只看到了血光不断随着杨玄的前冲而喷溅。 “这……” 老贼杀敌贼溜,在杨玄的左侧不断收割人命。 王老二在右侧不断砍杀,不时抓起人头往身后丢,“接着。” 可此行没有老刘报销,他的人头白砍了。 二十骑更是弓马娴熟,一路冲杀过去,如汤沃雪。 火尼就在前方。 他被镇住了,身边的头目说道:“火尼,这是唐军中的精锐!咱们上当了!撤吧!” 两百唐军已经出动了。 杨玄高喊,“迂回,封锁山道,杀光他们!” 张若分出一队骑兵去封锁山道,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马清扫那些被杨玄等人冲散的叛军。 火尼拔出长刀,目光悲凉,“上面那些人该死,竟然送了假消息。我等再无退路,杀!” 他拔刀冲了上去,头目却悄然回转。 火尼盯住了杨玄。 杀了他! 刀光闪过。 火尼重重落马。 他叹息一声,看着杨玄带着护卫们,就像是当年追缴赋税的小吏,穷凶极恶的追杀着他的麾下。 随行唐军出现了伤亡,这还是在优势兵力的围杀之下。 秦简等人也来了,围住落单的叛军就是一阵砍杀。 杀的眼珠子发红时,秦简目光逡巡,却找不到一个叛军。 一骑策马冲了过来。 却是杨玄。 程然赞道:“好一个杨正使!” 杨玄吩咐道:“派出斥候去前方打探。” 随即就是拷打问口供。 “杀了我!” 火尼的胸口挨了一刀,他微笑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老贼拎着一把小刀来了,祖传的割肉绝技再度惊艳。 “啊!” 惨嚎声听的秦简等人毛骨悚然,那一条条人肉更是让人作呕,可杨玄却不动声色。 王老二蹲在边上,沮丧的道:“刘使君不在了,我的人头怎么办?” 火尼奄奄一息时,老贼回首摇头,“此人强硬。” 杨玄走了过来。 火尼笑道:“我……” 刀光闪过,火尼的人头落在边上,带着些愕然之色。 “废话太多!” 杨玄收刀。 张若过来,眼中多了敬佩之色,“杨正使,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可以留着,丢给前面的唐军……秦简想提议,但看着杨玄那张溅满鲜血的脸时,自觉闭嘴。 “吊死在路旁!” /66/66792/17791535.html 第277章 有目标的人幸福(为‘justin_yu’加更) 春季气息宜人,加之鸟兽处处皆是,让人觉得生机盎然。 长长的车队速度不快不慢,后面还跟着备用的大车和牛马,豪奢的让人无语。。。 张菁在马车里陪着年子悦说了一会儿话,终究忍不住下车,再去寻了沈重。 “你寻的那些人可靠得住?” 沈重看着颇为悠闲,“他们准备了两三百骑。” 张菁咬牙切齿的道:“使团随行的有两百骑,你疯了!” “其一,那些叛军走小径前来,一路粮草补给不易,更得提防被唐军发现,所以人数不能太多。其二,长安的唐军看似威武,可我试过,看门犬罢了!” “你试过?什么时候?” 沈重笑了笑,轻蔑的道:“出发前一夜,金吾卫死了五人。” “你带了几人?” “我一人,杀的游刃有余,恍若闲庭散步。” “大唐诸卫,竟然孱弱如此了吗?” “早已如此。”沈重讥诮的道:“李泌只知晓躲在宫中和儿媳妇厮混,不过手段了得,能制衡朝堂。可一国看的不只是朝堂制衡,要命的是军队!” “大唐府兵制崩坏,唯一能战的便是边军。那些叛军面对边军也有一战之力,两三百对两百,可轻松击溃。” 张菁松了一口气,“最好留下杨玄一命。” “你担心什么?大唐震怒?可袭击他们的乃是叛军,与我等何干?” “我不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公主。” “什么意思?” “这一路副使秦简屡次去试探公主,公主一直不肯见他。可杨玄只是露个面,公主却降尊纡贵,下了马车和他说话。若是他死了,公主怕是会伤心。” “女人的伤心也就能维系一阵子,等有了驸马,别的男人自然就忘却了。” “你对女人怕是有些误解。” 沈重:“……” “啊!”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惊呼。 沈重飞身上马,喊道:“保护公主!” 可马车已经缓缓驶过了转角。 玉手揭开车帘,那双充斥着灵气的明眸好奇的看过去。 路旁的大树上,此刻挂着十余男子。 男子都低着头,看不清脸。 春风吹拂,尸骸轻轻随风摆动,就像是年子悦小时候在宫中看到的木偶。 明眸呆滞的转过,前方路旁,尸骸堆积如小山。 车帘滑落,里面传来身体重重靠在车厢上的声音。 张菁捂着嘴,美眸圆瞪,不敢置信的道:“都死光了!” 她看着沈重,“这便是你说的叛军?比长安诸卫更为精锐的叛军?” 沈重面色凝重,“那两百骑定然不寻常,我低估了他们。” “你犯下了大错!”张菁压低声音说道:“此次一击不中,再度动手就难了。使团到了国中,将会成为那两派人争斗的工具,弄不好就会出大事!” 沈重深吸一口气,“你带着人护着公主缓行。” 张菁问道:“你去何处?” 沈重说道:“叛军与我们看似合作,可两边都忌惮对方,他们定然在后面有接应的人马,必须杀光。” “为何?” “让叛军头领摸不清底细,否则他们会狮子大开口,索要钱粮兵甲。南周不缺钱粮,却不能纵容他们的贪婪,否则那便是个无底洞。” “你带多少人去?” “十人!” “小心!” 沈重带着人落后车队,等车队远去后,他策马冲向山道。 一具尸骸被吊在树上,沈重策马而过,长刀挥动。 身体坠地,人头依旧挂在绳套上,张开嘴,一双呆滞的眼眸看着沈重冲进了山道中。 哒哒哒! 马蹄敲打着山道,迅疾如雷。 进了山道不过五里,就见数十骑正在山窝处歇息。 “谁?”有人闻声抬头。 沈重举刀:“杀光!” 他率先冲了上去。 麾下跟着他,拿出了弓箭。 “放箭!” 箭矢飞舞。 惨嚎声中,那些叛军想逃窜。 十一人身形闪动,一一追上砍杀。 当最后一个叛军倒下时,沈重收刀。 “补刀!” 十人上前。 长刀不断劈砍着尸骸的要害。 一具尸骸猛地弹起,下面竟然藏了一人。 “杀!” 两把长刀封锁住了此人的逃窜空间。 叛军倒下,“你们是……南周人!” 长刀割断了他的咽喉,气管里嗤嗤作响,鲜血涌了进去,随即被气体冲了出来。 …… 杨玄带着使团按照行程,接近了一座小城。 “没那么多宅子。”当地官员一脸歉然。 “帐篷也行。”到了这里,想每日都能入住城中,有宽敞的宅子,有美食,能沐浴……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军士们寻地方扎营,杨玄带着几个官员得了一个小宅子。 沐浴出来,秦简在外面等候。 “此次突袭,老夫想了许久,叛军如何获取了咱们的消息,这一点老夫怎么都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但杨玄知晓自己一行人的目标太大,“叛军最近局势不大好,拼命想挽回声势,和南疆大军厮杀他们不敢,若是能灭了使团,叛军上下将会士气大振。” “没错。”程然出来了,“杨正使沐浴了?哪有水?” “井水。”杨玄拿布巾擦着头发。 秦简和程然羡慕的看着他。 年轻人,就是火力壮。 程然说道:“不过还得忌惮吹风,进屋说话吧。” 三人进了房间。 “先前杨正使不让人去通知后续的南周车队,是怀疑……”程然不愧是老鬼,只是一琢磨,就琢磨到了杨玄的一些心态。 “叛军背后有南周支持,不论他们是否知情或是参与,丢下那些尸骸,便是一种警告。”杨玄擦着头发,老贼过来想帮忙,他摇摇头。 老贼出去,王老二嘟囔道:“郎君喜欢女人擦头发。” 当地官员派了一个小吏来接待,叫做常玉。一人自然是不够的,常玉带了十余男女来帮忙。 女子多是进了厨房忙活,给使团做饭。男子们帮忙,或是洒扫,或是清理房间。 “阿娘!”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端着一个簸箕,身体后倾着往厨房走来。簸箕里都是肉干,她吃力的走上台阶,一个妇人出来,接过簸箕,伸手在她的嘴边一抹,女娃眼前一亮,含含糊糊的道:“阿娘,我再去。” “好。” 妇人进去把肉干倒进锅里,出来后,女娃接过簸箕,走几步,看看左右没人,这才用力咀嚼嘴里母亲刚塞的肉。 是羊肉! 真美味! 女娃舍不得咽下去,一边走一边慢慢咀嚼。 一个男子转了进来,顺手一拨,女娃就跌跌撞撞的跌倒在边上,脑袋正好磕到水缸。她张开嘴就哭,可接着又捂着嘴。 “呜呜呜!” 老贼出来正好看到,骂道:“为何推她?” 来的是年子悦那边的人,此人看看女娃,说道:“她挡着我的路,我就扒拉了一下。” 王老二出来了,见状就说道:“她一个女娃娃,你也有脸去推她?狗东西!” 这一句狗东西引发了男子的愤怒,“贱狗奴,你说什么?” 随即涌进来十余南周人,张菁也在其中,随后是年子悦。 “你骂谁?”老贼走上前。 男子见公主来了,就说道:“骂他怎地?” 老贼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男子捂着脸,张开嘴就喷出了几颗大牙,含糊不清的道:“公主……” 张菁上前,“为何动手?” “老夫想动手,怎地?”老贼硬顶。 张菁冷笑,“这便是大唐的待客之道吗?” 他们半道被一排吊死的叛军吓了个半死,此刻又被老贼动手打了一人,那股子火气顿时就压不住了。 “闹什么?” 杨玄三人出来了。 张菁说道:“此人动手殴打公主随从。” 杨玄看了一眼,“只是擦伤。” 满嘴大牙掉了一半,这是擦伤?张菁脸颊微颤……她发誓从不知晓杨玄竟然还如此无耻。 老贼说道:“郎君,此人推倒了那个女娃子。” 女娃已经站起来了,有些无措而惊惧的看着杨玄。 那眼神刺痛了杨玄,他问道:“此人可是撞你了?” 女娃点头又摇头。 张菁冷笑,“小小年纪就会撒谎!” “闭嘴!”杨玄看了她一眼,又压低了声音,“可是不敢说?” 女娃点头。 “为何?” 女娃有些迟疑。 “我为你做主。”杨玄微笑道。 “阿娘……阿娘说,不许惹事,否则会……会没事做。” “她在……” 男子还在叫嚣,杨玄猛地直起腰,反手就是一巴掌。 呯! 男子被这一巴掌抽的飞了出去,倒地就翻白眼。 杨玄蹲下,笑着问道:“为何没事做?” 女娃呆呆的看着他,被吓到了,老老实实地的道:“阿娘带着我来做事,能拿五斤粮食,还能带着我混饭吃。” “混饭吃?”杨玄笑着拿起簸箕,看到常玉走来,说道:“我觉着这个女娃也该给工钱。” 常玉低头,“是,回头小人就会发她五斤粮食。” 女娃眼前一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杨玄揉揉她的头顶,“老二。” “郎君。” “拿些肉干来。” 王老二这次没有吝啬,包了一大包肉干过来。 “拿着。”杨玄递给女娃,见左侧一个妇人惶然不安的冲着自己谄笑,就说道:“这孩子不错。” 他起身走了出去。 张菁冷着脸刚想跟着去,带着羃?的年子悦轻声道:“我去。” “公主!”张菁想阻拦,可年子悦已经走了。 外面就是小城的唯一一条街道。 此刻夕阳西下,一条长街上有些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脚步匆匆的行人。 杨玄和年子悦就在长街上并肩而行,中间空了些距离。 身后,张菁带着数名侍卫,老贼和王老二也在,双方并行。 张菁带着人靠近了些,就听身后老贼得意的道:“哎!一会儿听到些不该听的,小心被灭口。” 张菁止步,恨不能一腿把老贼踹死。 “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暴躁。”年子悦平静的道:“哪怕当初在那个小巷子里,你也只是处置了那个恶徒,而不会如此怒不可遏。为何?” “那只是个女娃。” “我知道,可只是被推了一下。” “那是大唐的女娃。” 年子悦一怔,“什么意思?” 杨玄说道:“大唐的女娃,不能被外人欺负。” 年子悦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想,“可据我所知,大唐处处都有人被欺负,你难道都管得过来?” 杨玄说道:“我看到的都管。” “看不到的呢?” “看不到的我会努力。” “努力?” “对,努力让这个大唐变得更好,如此,被欺凌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年子悦偏头看了他一眼,“和以前相比,你好像多了些凌厉。” “有吗?” “有。” “公主此行回去,应当还会回来吧?” “不知。”年子悦眸色朦胧,想到了国中的两派争斗,想来会乱糟糟的吧! 杨玄笑道:“兴许这一去便再无见面的机会,公主要保重。” 年子悦抬眸,夕阳下,她的双眸仿佛在闪光,让杨玄楞了一下。 “大唐与南周能太平多久?” 这个问题让杨玄有些作难,“这取决于两国的帝王。不过最近南周频繁出手,在背后鼓动南疆叛军,已经激怒了大唐。” 年子悦摇头,“没有的事。” 她说话时眼神真诚。 “有没有,其实两边都清楚。” 这时张菁终究忍不住上来,听到这话就说道:“当年汴京有人作乱,城中有人纵火,后来拿了一个贼子,是大唐人。” 年子悦看着杨玄,心想原来大唐也在南周弄过这等事儿吗? 杨玄正色道:“此事自然不是大唐所为。” “那是大唐人,验证了。”张菁盯着他。 杨玄笑道:“大唐还有人做马贼,上次被我一次斩杀数百人。” 无耻! 张菁觉得唯有沈重这等人方能对付杨玄。 说话间,沈重来了。 “公主,该用饭了。” 沈重束手而立。 年子悦这一路憋的慌,好不容易得以出来放风,却不得安宁。 众人缓缓回去。 进了宅子,就见女娃端着簸箕,脸蛋红红的,一步步往厨房去。 见到杨玄后,女娃眼前一亮,开心的笑了起来。 嘴里霍然少了两颗牙。 杨玄也回以温和一笑。 年子悦突然问道:“你此生想要什么?” 这是她一直在思索的问题,一直找不到答案。 杨玄指指过去的女娃,“我此生就想见到更多这样的笑颜。” 年子悦止步看着他,“如此,两国当共建太平才是。” 这是告别的话,杨玄下意识的学了卷轴里的外交人员伸手。 年子悦见他伸手,不知怎地也伸出手来。 二人握手。 随即闪电般的松开。 年子悦脸上绯红,疾步而去。 周围一群人目瞪口呆。 张若疾步进来。 “杨正使,前方有叛军作乱。” “战况如何?” “我军……败了。” /66/66792/17791536.html 第278章 南疆差远了 第二日,使团暂且住下,杨玄令人去打探消息。 “竟然败了?”秦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长安诸卫,怎地就败给了叛军?” 张若的脸有些红。。。 此次出行之前,他带着精挑细选的两百‘精锐’,觉着能纵横一方。可第一次遭遇叛军时,他的麾下出了不少纰漏,若非杨玄带着二十护卫冲垮了叛军,这一战他觉得必败无疑! 消息很快就来了。 “叛军已经退去。” “出发!” 使团准备出发。 出大门时,杨玄见到女娃和母亲等在外面。 女娃拿着一个小包袱过来,“杨正使,给你。” “是什么?”杨玄问道,随手打开,里面是几张饼。 妇人福身,“昨日多谢杨正使。” 女娃自豪的道:“是我烙的饼,好吃。” 杨玄笑着把饼弄出来,“饼收下,这包袱拿回去还能用。” 女娃用力嗯了一声,觉得杨正使收了自己的饼,便是一种了不得的事儿。 杨玄再揉揉她的头顶,说道:“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便报我的名字。” 女娃瞬间觉得背后站着一座高山,她问道:“是报杨正使的名字吗?” “嗯!”杨玄说道:“杨玄,杨子泰!” 女娃复述了一遍,“杨玄……杨子泰!” “对,记住了!” 杨玄上马,看了小吏常玉一眼,说道:“这个女娃不错。” 常玉赔笑,“是啊!冰雪可爱。” 杨玄颔首而去。 秦简问道:“正使对这个女娃却是格外关注啊!” 杨玄说道: “我十余岁时进城卖猎物,遇到县令巡查,笑眯眯的问百姓可有冤情。一个老人说自家的赋税今年被多收了,县令板着脸,当即呵斥随行官吏,官吏们保证回头严查,补还老人的多交的部分。” 这是常见的事儿。 随行有人赞道:“这个县令也算是能员。” 杨玄缓缓说道:“那日我的猎物不好卖,就钻进了巷子里,准备寻几个大户人家问问。就在巷子里,我看到两个小吏在毒打那个老人。” 众人愣住了。 这些来自于长安的官吏们,见惯了都城的所谓盛世,对下面的苦难知之不多。 “他们一边打一边骂,老畜生也敢告状,下次可还敢?老人嚎哭说不敢了,那二人又踹了几脚,这才气喘吁吁的回头,冲着我喝骂,再看弄死你!” 杨玄平静的道:“当时我挑着猎物撒腿就跑,就如同遇到了豺狼虎豹。 那个女娃的母亲有些姿色,昨日之事若是被某些人利用,便能以此破家。” 秦简听的怒不可遏,“他们能以何罪名动手?” “其一,破坏大唐与南周的关系,这个帽子戴上去,一家子都能弄死。” “其二,我昨日做的有些轻率了,让常玉给了女娃一日工钱,这回头便是罪名……贪了官家的钱粮。” 秦简沉声道:“地方竟敢如此吗?” “百姓是鱼肉,谁都想、谁都能啃食几口。”杨玄笑了笑。 张若问道:“如此,该告诫一番。” 杨玄说道:“我两次说了那个女娃不错,这便是告诫常玉,莫要以此来欺凌她家。” “就怕阳奉阴违。”秦简的思维发散开来。 “你却不知地方小吏。”杨玄笑道:“他们做事讲求的是付出与收益是否划算,为了一个妇人就冒险得罪一位长安贵人,他不傻,自然不会干。” …… 女娃跟着母亲归家。 满脑子都是杨玄先前的话和温和。 到家后,她才嚷道:“阿娘,有东西。” 妇人低头,“什么东西?” “这里。”女娃打开包袱。 一锭银子。 妇人愕然,“谁给的?” 女娃仔细回想了一下,“是杨正使给的。” 这锭银子对于这个家而言,就是一笔巨款。妇人急匆匆把银子藏好,等当家男人回来告知了此事。 “咱们家大娘子竟然还得了贵人的眼缘?”父亲欢喜的浑身颤栗,收敛心神后,“那银子不好乱用,等以后剪开了寻个过路的商人兑换,吃些亏也不打紧。先藏起来。” 妇人欢喜的道:“这下咱们家就翻身了。” 女娃仰头道:“是杨玄杨子泰的帮衬。” “是是是,还有咱们家大娘子的福气。”男人抱起女儿,欢喜的转了一圈,这才放下。 女娃走出房门,看着南方。 “杨正使,阿娘说朝着老天爷祈祷会如愿。” 院子里,一个女娃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的冲着天空低声祈祷。 “求求老天爷保佑杨玄杨子泰。” …… 一路沿着官道前行。 午后,他们看到了一片营地。 一些军士正在打扫战场。 叛军尸骸已经被掩埋了,己方战殁的将士尸骸还放在边上,等待处置。剩下的便是些死牛烂马,或是兵甲旗帜。 因为此处靠近了昨日的战场,所以南周车队也紧紧跟着。 有军士发现了他们,随即将领来了。 身上的甲衣到处都是划痕,还有撞击的痕迹,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将领行礼,“见过使者。” 杨玄问道:“昨日之战如何?” 将领指指前方,“上个月叛军还算是老实,前日突然发狂,三千余叛军冲了过来,我部奉命出击,谁知晓叛军竟然有五千,我部四百,昨日苦战,不敌败退,幸而援军及时赶到,叛军远遁。” “五千!” 杨玄问道:“死伤多少?” 将领神色黯然,“伤亡过半。” 张若惊讶的道:“伤亡过半才崩溃,果真是劲旅。” 将领苦笑,“那些叛军是异族,两边你死我活,不够狠活不下去。” 杨玄问道:“附近可有值得叛军下手的目标?” 将领有些迷惑,“叛军很少攻打城池,附近除去城池之外,就剩下些村子,不值当五千叛军冒险出击。” 他看着杨玄,“莫非……” 杨玄点头,“多半如此。” 叛军是为了使团而来。 五千人一个突袭,杨玄觉得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带着使团成员逃窜,顺便带走年子悦即可。至于其他南周人,就听天由命吧! 杨玄下马,缓缓走过去。 “这是何意?”年子悦在后面问道。 随即看到杨玄走到那一排排唐军尸骸前,低头,良久才牵着马走过这一段。 一个个使团成员下马走过去,一一低头。 后面,沈重神色凝重,“对武人这般敬重,难怪大唐至今衰而不倒。” …… 节度使府中,张焕阴着脸,“竟然败了?” 下手的军士说道:“是。敌军五千,我军寡不敌众。” “无能!”张焕咆哮道:“四百又如何?当年老夫领一百骑便能击破数千敌军!” 越王也在,微笑不语。 张楚茂坐在下首,心想若是那将领有这等修为,也不至于今日的地位。 “叛军目的为何?”一次小败让张焕有些恼火,但旋即敏锐的发现不对劲,“那地方除去城池就是小村子,叛军疯了吗,竟然出动五千人去突袭。” 军士说道:“我等也不知,就是听说使团来了。” 越王一怔,摸了摸茶杯。 张楚茂说道:“南周掺和叛军之事,朝中派出使团……这定然是要去扬威。叛军出击……”,他抬头看着张焕,“相公,南周!” 张焕定定的看着虚空,缓缓说道:“很难说,最近一年叛军被我南疆军不断打击,他们不堪,却又不敢去攻打坚城,于是对使团下手。一旦使团覆灭,长安将会震怒,你我……都难逃罪责。” 使团在你的地盘上被叛军灭了,这屎盆子不是你的是谁的?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张焕才会迅速做出了这个判断。 “幸好。” 张焕面色微冷,“援军及时赶到,做的不错,当赏功。四百阻截五千敌军溃败,功过相抵。” “是!” 这个处置还算是公允。 越王突然问道:“使者是谁?” 军士说道:“陈州司马杨玄。” 张焕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越王却心中微动。 他的那个好兄长可不就是在陈州吗?而且和这位杨司马交情不错,不,应当说是这位杨司马给了卫王一展身手的机会。 张楚茂觉得杨玄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北疆的司马?相公,北疆文武桀骜。” 张焕看了他一眼,心想此人在北疆一战失败,随即灰溜溜的滚回了南疆。这其中北疆文武是什么态度?多半是不屑,于是他便生出了恨意来。 不过作为大唐当下一直在厮杀的两个地方,南疆和北疆是憋着劲比赛,而两位节度使也是如此。 原先黄春辉的地位比张焕还低一些,可一战击败林雅后,黄春辉也成功加了宰相头衔,二人平起平坐。 张焕想回长安任职,但他挂着宰相头衔,又是封疆大吏,长安必须要给与相应的职位来安置他。 在他看来唯有宰相之位。 但朝中两位宰相如今不见退意,他回去却坐蜡了。 但机会总是在的,只要南疆这边压制住叛军,捷报不断,张焕就有信心压制住北疆的那条乌梢蛇。 如此,提及武将,他自然是大唐第一。 一旦回归长安,陛下也得多番考量,给一个显贵之职。 可北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张焕说道:“南周与南疆叛乱息息相关,令人去迎接使团,老夫当面授机宜。” 张焕这是想了解北疆动向吧……张楚茂心中了然,“是。” 越王含笑告辞。 回到驻地,赵东平得知情况后,思忖了一下。 “大王,张焕好胜心强,一心想压过北疆的黄春辉,杨玄便是他一窥北疆虚实的口子。” “本王知晓。”越王坐下,“南周那边最近闹腾的厉害,使团前去,怕是火上浇油。” 赵东平微笑道:“大王对那杨玄可有兴趣?若是有,可提点一二,也算是结个缘,以后此人若是能飞黄腾达,大王也算是埋下了一根钉子。” 越王摇头。 赵东平心中失望。 “他是卫王的人,本王若是示好不但无用,反而会引发南疆文武的轻视。再说了,一个司马,不足以让本王如此。” 越王说话时,眉间一挑,一股子锐气就蓬勃而发。 赵东平轻声道:“大王应当再昏聩些,少年人,该好色才是。” 越王莞尔,“听闻那年子悦乃南周珍宝,如此,本王当前往一晤。” 他需要让长安觉得自己是半个废物,不但怯弱,还好色。 …… “去节度使府?” 面对来人,杨玄遗憾的道:“我倒是想去,只是不敢拖慢行程。” 使者和张焕没半文钱关系,南疆和北疆也隐隐有些对手的意思,张焕吃饱撑的接待他杨玄? 所以杨玄的拒绝是以退为进。 官员愕然,看看使团狼狈的模样,心中奚落,却诚恳的道:“相公交代,使者只管去,若是误了行程,相公自然会给长安一个交代。” 作为南疆节度使,张焕有这个能力。 年子悦带着羃?也来了,听到这里恨不能杨玄马上答应。 没办法,从到了南疆后,他们的日子就一落千丈,吃的普通也就罢了,可经常无法沐浴,这让爱洁的年子悦无法接受。 “这不好。” 杨玄态度坚决,年子悦恨不能上去亲口答应。 这人有这么执拗吗? 好似没有吧? 否则当初怎会帮我逃回住所。 年子悦心中不解。 连张菁都觉得浑身发痒,心想杨玄要是不答应,回头就把行程再拖慢些。 一番热情的邀请后,杨玄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到了节度使府,年子悦等人被安排去住下,临走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见过张相公。” 节度使府中,杨玄和张焕等人相见。 “黄春辉那条老狗如何了?” 当世能当着人的面称呼黄春辉为老狗的不多,张焕算一个。 同理,黄春辉也会当着人称呼张焕为老狗。 “相公身体康健。” “北疆直面北辽,老夫承认北辽更为强大,长安那些蠢货鼓噪北疆死守不出,可老夫知晓,这便是北疆当下最为妥当之举。” “是。”这点战略素养张焕必须有,否则也不能坐镇南疆多年。 “你觉着北疆与南疆如何?” 张焕问道。 这是一种自夸,也是一种威压。 张焕想通过杨玄,把自己的威势传递到北疆,传递给黄春辉这个老对手。 包括张楚茂在内,众人都含笑看着杨玄。 北疆大战后,压力来到了南疆这边。朝野都夸赞北疆悍勇,一时间映衬着南疆越发的无能了。 这股子气南疆文武一直憋着,今日杨玄来了,张焕随口一句话,就把这股子气丢了出去。 南疆如今的局面堪称是大好,比死守不出的北疆好了无数,所以,当扬眉吐气! 这等时刻不常有,太特么解气了。 杨玄沉吟着…… 抬头。 众人看着他。 “南疆差远了。” /66/66792/17791537.html 第279章 老贼的演技 对于南疆来说,原先的日子堪称是极度无聊。 南疆大军负责盯着南周,提防南周发动进攻。。。 可南周是著名的富家子弟,不肯和大唐这等彪形大汉喊打喊杀,于是南疆平静了多年。 说句笑话:在南疆从军,从你进入军营的第一日,到头发斑白离开,兵器上从未染血,堪称是仁义之刀。 于是南疆人就看着北疆那边一直在打打杀杀,听着北疆人悍勇的各种传闻过日子,羡慕嫉妒恨,又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去冒险。 直至异族叛乱,南疆大军的用武之地终于来了。 刚开始南疆大军还吃过亏,可渐渐的就扳回了局面,展开反攻围剿。 只是一年,南疆大军就彻底压制住了叛军。 这份功绩值得夸耀。 但,此刻来自于北疆的使者却平静的说:不如北疆! 在场的都是南疆大佬,可杨玄开口便是群嘲。 这胆子,大的没边了! 张焕突然笑了起来,“小儿无知。” 他的年岁称呼杨玄为小儿,有些轻蔑之意,但也无可厚非。 张楚茂想到了当初北疆文武的挤兑,就淡淡的道:“北疆老夫去过,被北辽压制的无法动弹。” “若是北疆大军能多十万,何惧北辽?”杨玄说的是事实,可长安不可能放任北疆成为那等庞然大物。 杨玄看看众人,“下官路上遭遇过叛军,差不多三百骑,皆是叛军精锐。” 叛军竟然突袭了使团? 张焕心中为之一惊。 若是使团出事,他脱不开干系。 “下官从北疆带了二十骑随行,下官率二十骑冲杀,一举击溃叛军。” 十打一! “下官路上遇到了厮杀,四百南疆军,对阵五千叛军,溃败。” 同样的境遇,杨玄击败叛军。 有人不服气,“随行还有两百骑。” “住口!”张焕喝住了那人。 长安诸卫不过是看门狗罢了,战五渣的存在,提及他们就是羞辱南疆的战斗力。 越王在旁边观察着杨玄。 殊不知杨玄也在观察着他,以及张焕等人。 讨逆大旗一旦举起,南疆这边弄不好就会派出大军出击。南疆将士如何,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儿。 路上他已经看到了南疆将士的战斗力,不及北疆,但依旧悍勇。 至于将领,看着颇为悍勇,不过相对于北疆而言,多了些文气,也就是少了些桀骜。 南疆不是苦寒的北疆,养不出那等桀骜之气。 杨玄心中了然。 此行也就算是圆满了。 南疆目前不足为虑。 “信口胡言!” “大言不惭。” “我南疆……” 张焕也压不住麾下的怒火,只是停顿了一瞬后,杨玄再度被围攻。 他微笑道:“可拭目以待。” 他欠身拱手,“下官告退。” 他走了! 他群嘲了南疆大佬们后,竟然走了。 卧槽! 一群大佬满肚子怒火,可却因为杨玄的离去而寻不到发泄的地方。 这特娘的! 连张焕都面色古怪。 但他也心满意足了。 从杨玄这里,他得知了北疆的基本面。 桀骜。 北疆穷,穷地方的人才会桀骜不驯。 甚至是愚昧。 桀骜在许多时候就意味着愚蠢和不知变通。 张焕幽幽的道:“黄春辉统领着这么一群桀骜的麾下,老夫有些同情他了。” …… 越王随即出了节度使府。 赵东平说道:“杨玄这番话太过强硬,看似得罪了南疆文武,可他是北疆出身,这番话却无可厚非,反而能得一个耿直桀骜的名声,大好。” 艹! 袁市就在越王的身边,想起上次自己带人去陈州,被杨玄毒打一顿的事儿,恨不能马上聚拢人手,围杀了杨玄。 越王的目光正好扫过来,“袁市当初和此人交过手,说说。” 袁市不禁脸颊发热,“此人果决。” “明白了。”赵东平说道:“能屡战屡胜的,必然杀伐果断。” 他看着越王,“大王如今在南疆看似局面不错,可南疆文武对大王颇多戒心,并未把大王当做是自己人。老夫以为,这是个机会。” “你是说……让本王和杨玄闹一场?” “大王英明。”赵东平欣慰的道:“杨玄前脚与北疆文武大闹一场,大王后脚就为他们出了一口气。人就是如此,再多的戒心,也会在这等时候渐渐消散。” 果然是老狐狸……袁市想到自己的想法,不禁羞愧不已。 越王上马,眯眼看着前方远去的杨玄,低声道:“阿耶最忌惮的是皇子之间联手,杨玄算是卫王的人,本王出手,便是针对卫王,这个姿态长安会喜欢。” 赵东平对这位东主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若非太子出生早,东宫之位舍大王其谁?” “莫要说这些无用的话。” 越王看到了正在往节度使府去的石忠唐,微微颔首。 石忠唐恭谨下马,束手而立,“见过大王。” “去吧!” “是!” 石忠唐上马而去,春育低声道:“不知怎地,我看着越王那笑眯眯的脸,就觉着心中发慌。” “你以为能被派到南疆的皇子会是善茬?”石忠唐说道:“他只是利用我罢了。” “可你也在利用他。” 石忠唐狞笑,“他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能掌控一切,可殊不知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坨屎罢了。哪一日便一脚踩扁。” “你不觉着臭?” “那也是带着皇室气息的臭。” 前方,赵东平说道:“大王,石忠唐此人野心勃勃。” “本王知晓。他想利用本王,本王也只是利用他。”越王微笑。 一路到了使团住所。 越王彬彬有礼的道:“问问。” 赵东平上前,“使团来了南疆,大王想探问。” 他的身后是一辆马车,马车上有酒肉。 这事儿没法阻拦。 随即有人去通报。 “郎君,水烧好了。” 厨房烧好了热水,王老二嫌弃木桶太小,干脆把热水装在水缸里,就这么抬出来。看到老贼就问道:“老贼可要喝一口?” 老贼浑身发痒,“这是给郎君烧的洗澡水?” “是啊!” “老夫弄个布巾,你等等。” 老贼弄了一块布巾,进去打湿拧干,反手弄进胸腹处擦身体。 “卫王来了。” 乌达飞也似的冲进来……他没法不冲,杨玄此刻正在宽衣解带,准备沐浴。要是等他脱光了,难道和越王就此赤诚相见? 呯! 他先撞到了老贼,老贼一头栽倒,水缸破裂。 王老二下意识的把水缸丢出去。 老贼正好被丢了一身。 “使者这是见不得本王吗?” 一心想来找茬的越王不等通禀就进来了。 老贼身体后退。 这里是使团内部,越王自然不担心安全问题,微笑着走了进来。 呯! 他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什么,接着一个身影就倒下了。 众人止步。 就见一个小老头倒在越王的身前,浑身湿透,身体还在抽搐。 王老二愣住了,心想老贼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悄然抓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捏。 老贼的手! 王老二和老贼毕竟亲密,马上想到了许多。 他嚎叫道:“老贼,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老贼!” 呃! 越王愣住了。 他发誓自己只是轻轻的撞了这人一下。 不对,兴许是撞重了些。 老贼的身体在抽搐,一双眸无神的看着王老二,颤抖着举起手,无力的落在他的头上。 “老二,你要……” “这是?”杨玄出来了。 老贼躺在地上,看着就像是刚被十多个大汉给蹂躏了一通般的凄惨。 王老二嚎叫的就像是一头失去父亲的小羊羔。 老贼怎么了? 杨玄正对着老贼,只见老贼右眼睁开了一条缝隙,飞速眨巴一下,随即闭上,身体开始颤栗,就像是弥留之际的老人。 “老贼!” 杨玄的眼眶红了。 郎君果然好演技。 乌达跟着杨玄,别的没学会,一肚子坏水。 老贼突然装死栽赃越王,他瞬间就想到了缘由。 回来的路上杨玄说过,越王此人阴险,要寻机和他翻脸。 于是老贼顺势一倒,这机会不就给郎君创造出来了? 乌达看看老贼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再看看往日憨傻的王老二,此刻就像是死了亲娘一般的痛苦…… 一股危机感深深的袭来。 原来。 我是最没用的吗? 乌达张开嘴,“老贼!” 杨玄俯身,伸手在老贼的鼻下试探着,抬头,“快,请了医者来。” 袁市说道:“我知晓医者。” 杨玄看着他,不说话,但不言而喻……你觉着我还会相信越王的人吗? 他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如何和越王翻脸,给他找茬,可想来想去都有些生硬。 他不知道越王也想来找茬。 二人都想向长安表明心迹。 越王准备用王者之气威压,激怒杨玄。 但王者之气还没释放出来,他就碰到了老贼。 这特娘的! 一种无力感让越王想离去。 赵东平上前,俯身,伸手在老贼的鼻下。 气若游丝! 诊脉! 这脉象……虚弱的厉害。 咦! 怎地脉象又宏大起来了? 又弱了。 嘶嘶嘶! 赵东平起身。 给了越王一个眼色。 此人怕是不妥了。 但越王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成功的和杨玄发生了矛盾。 杨玄和卫王亲近,这便是和卫王发生了矛盾。 大善! 只是这个矛盾有些毁名声…… 越王撞死了杨玄的随从。 这分明就是穷凶极恶,外加跋扈嚣张。 本王的怯弱名声怎么办? 越王心中微冷。 “老贼!” 杨玄蹲下去,摇头,更咽道:“你跟着我走南闯北,在北辽人的刀枪箭雨中活了下来,在三大部的围杀中活了下来,可今日却……” 这是一个功勋卓著的随从! 不是阿猫阿狗! 赵东平心中一个咯噔。 袁市低声道:“多半是装的?” 杨玄耳朵好,起身盯着他,“你说什么?” 赵东平喝道:“出去!” 袁市上次去陈州的行动见不得人,若是被杨玄在这里爆出来,越王就不用做人了。 杨玄真的想爆出来,但一旦爆出来,越王的名声会臭,什么柔弱,原来全是伪装。 但这样会破坏伪帝的布置。 狗曰的,这家人都是变态! 杨玄忍住了爆料的冲动,冷着脸道:“快,把老贼抬进去。” 乌达准备上去帮忙,可王老二弯腰,双手一托,直接来了个公主抱。 我特么! 老夫特么…… 老贼本想两个人来抬自己,如此身体可以自在些,没想到来了个公主抱。 他的应变堪称是史诗级的,当即手脚一耷拉,看着就像是刚被宰杀的公鸡。 老贼,硬是要得! 杨玄不禁暗赞。 “怎么了?” 年子悦那边听到了动静,就遣人来探问。 杨玄叹息,忍辱负重的气息连张菁都感受到了。 再看看王老二公主抱抱着老贼,脚步沉重的往房间里去,张菁不禁讶然。 这是…… 她看了越王一眼,心想难道是这位皇子弄死了老贼? 可他不是以柔弱著称吗? 越王目光转动,看向了张菁。 “可是公主的侍从?” 张菁拱手,“是。” 越王淡淡的道:“公主路过南疆,本王当见一见。” 石忠唐从长安归来,带来了些消息,其中就有他的。据说宫中对他的态度颇为微妙……柔弱的伪装自然瞒不过那些人精,于是越王在南疆所谋甚大的传言在宫中也颇为流行了一阵子。 既然怯弱的伪装不够,那么再加一个好色如何? 他微微一笑,尽显皇子风度。 至于使团死一个随从,那算个屁! 李泌的种,就是这么无情。 让杨玄想到了卫王。 和越王这个纯种货相比,大侄子有些变异,看似残暴,实则骨子里却多了侠气。 张菁一怔,想代为拒绝,却知晓不妥,“我去禀告公主。” 越王风度极佳的颔首。 张菁寻到了年子悦。 “越王想见公主。” 年子悦抬头,好看的秀眸中多了些不耐烦,“我不想见他。” 张菁点头,“是。” 随即她回去。 越王眸色微暖,让杨玄想到了暖男。 但不管是暖男还是冷男,目的都是为了哄女孩子困觉啊! 张菁近前,“公主身体不适。” 本王只要名声! 越王遗憾的道:“如此,倒是一件憾事。” 老蛇皮的气息引而未发,如此,既给自己戴了一顶好色的小帽子,又保持了风度。 这应变手段,连赵东平都抚须暗赞。 “张菁。”杨玄突然开口。 张菁回身,杨玄说道:“先前我见到外面有家馎饦店生意不错,想来味道也不错,公主可想随我去尝尝?” 赵东平:“……” 众人:“……” 张菁知晓,这是杨玄在和越王斗法。 她颔首,“我去问问。” 赵东平淡淡的道:“无礼!” 杨玄笑容可掬的道:“兴许公主的病顷刻间就好了呢?” 越王的随从冷笑。 少顷,张菁出来。 “公主正在更衣,请杨正使稍待。” /66/66792/17791538.html 第280章 强邻(为‘大猫二猫三猫’加更) 馎饦店是一个老妇人开的,一个孙儿跟着帮忙。 老妇人的动作不快不慢,弄馎饦,搅动沸水中的馎饦,放佐料……每个动作都是一个节奏,都精准无比。。。 “五郎,端过去。” 年轻人端着馎饦过来,年子悦揭开羃?,那容颜顿时就让年轻人看傻了眼。 老妇人喝道:“做事!” 年轻人这才回魂,只是动作随即变得有些凌乱。 “美色是什么?”年子悦经历了太多这等事儿,所以早已不奇怪。 “你想是什么?”杨玄反问道。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仿佛我就是个怪物。”年子悦拿起筷子。 杨玄尝了一口,竟然比长安和北疆的多了些重口味,那种微辣的感觉,啧啧! 是加了什么东西? 他再吃了一口,问道:“阿婆,这里面是加了什么,竟然有了辣味?” “茱萸和一些东西。”老妇人笑的很和气淳朴。 再问就是打探别人的独家秘笈,抢别人的饭碗。 杨玄笑了笑,准备回去尝试一下。 “阿婆,如今的日子可还好?” “好吧!” “如何好?” “才不好。”年轻人偷窥了年子悦一眼,忍不住想在美人的面前表现一番,“那些叛军不时会来袭扰。” “咱们南疆大军在呢!” “南疆大军是在,可架不住那些叛军怎么杀都杀不完,有人说是南周人假扮的。”年轻人怒道:“早些年就该灭了南周。” 年子悦低头吃着馎饦,心中想着国中的局面。 支持叛军,这是南周的本能选择啊! 就和大唐支持南周那些反对帝王的势力一样,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说二哥。 “觉着赋税高吗?”杨玄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五郎……” “高!” 老妇人喝止慢了些,年轻人已经说出了杨玄想要的答案。 南疆的赋税由南疆节度府来收取,所得用于养兵,以及维系南疆官僚体系的运作。 实际上就是一个独立王国。 老妇人生气了,拍了孙儿一巴掌,“再说话就回家去。” “是。” 吃完馎饦,二人起身走了。 身后,老妇人低声道:“你可是看到那个女子美貌,就忍不住想显摆?” 年轻人蹲在老妇人的身侧,别过脸去。 老妇人叹息,“五郎,真正有本事的人从不会显摆自己的本事,只有没本事的人才喜欢炫耀自己……你差什么,就越喜欢炫耀什么。所以,老老实实地的过日子,别想着什么美人,越美的女人越是祸害。” 杨玄和年子悦回去。 路上,二人缓缓而行。 “郎君,是石忠唐。” 乌达提醒道。 石忠唐和几个将领迎面而来。 张菁低声道:“公主,此人残暴好杀,在叛军中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啼,小心些。” 年子悦颔首,却见石忠唐走了过来,竟然微笑拱手,“杨正使。” “石将军。”杨玄拱手。 “杨正使何时出发,石某来送行。” “客气了,此事却不好说。” 这是婉拒。 石忠唐笑了笑,“如此,杨正使若是有暇,石某设宴。” “看情况吧。” 杨玄对这位贵妃新宠并无好感,当然,也没有多少恶感。 双方擦肩而过。 春育说道:“杨玄被贵妃那边唾弃了,你何必和他示好,还平白得罪了越王。” “你懂个屁!”石忠唐目光幽幽,“我后来才知晓,杨玄在北疆功勋卓著,杀敌无数。那是北辽,这边是叛军,两厢比较,你说谁更厉害?” 杨玄和年子悦进了驻地。 临分别时,年子悦问道:“你还没说对美色的看法。” 杨玄止步,想了想。 “若是没有庇护的力量,红颜便是祸水。” 年子悦呆立原地。 张菁靠近,只听她喃喃道:“红颜祸水吗?” …… 汴京。 作为南周宰执,孙石在地方为官多年,亲眼目睹了南周的各种弊端。先帝在时,他曾上疏表达了变革之意,但被搁置。 年胥继位后,孙石渐渐进入了他的视线,几度升迁,直至去年回到汴京,今年就带了参知政事的宰相头衔。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那些改革派的支持者们纷纷向孙石靠拢。 年胥召集了这些人,发给纸笔,令他们写出对南周的各种革新政策。 这个动作太过刚猛,引发了反对者们的反弹。 随即双方在朝堂之上开始了争斗。 南周有钱。 作为宰执,孙石每年的薪俸丰厚的能让大唐的同行们感到羡慕嫉妒恨,外加几乎不间断的赏赐,连豪宅都是皇帝赠送的,孙石的日子堪称是豪奢。 前院的水池边,孙石和枢密使韩壁在下棋。 黑白纵横棋盘,二人却神色平静,不见烟火气。 韩壁落下一子,提了两子,说道:“彭靖昨日说南周是个柴火堆,新政便是一个火星,砰的一声就能把整个南周烧为灰烬。” “柴火堆是谁?”孙石淡淡的道:“南周有钱,这是公论,可钱在何处?大多在权贵高官,地方豪绅处,还有商人。可百姓呢?” “百姓的日子也还行。”韩壁笑道。 孙石摇头,“你要看到危机。南周目下看似日子不错,可危机就孕育在这不错之下。老夫在地方为官颇为清楚,这赋税每年都在增,可田地的产出却依旧如故,于是百姓的日子越发的困顿了。” “三冗。”韩壁说道:“官吏太多人浮于事,兵员太多良莠不齐,耗费太多粉饰太平。” “对,正是如此。”孙石说道:“从南周立国以来,历代帝王都厚待天下读书人,厚待文官,每年新增许多官员,日积月累,耗费太大。另有兵员越来越多,看似大军浩荡,可实力多少谁也不知晓,每年的靡费倒是令人头疼。” 这是头两项,也是最令人头痛的两项。 “方崇在御史台鼓动御史们出手,弹劾我等,今日便有不少人弹劾老夫,说老夫身为枢密使,不思为国戍边,却充当了你孙相公的打手,哈哈哈哈!”韩壁笑了起来。 “清者自清。”孙石坚定的道:“老夫当初面见陛下时,坦陈十九条弊端,陛下一一答复,此乃明君。此等明君在位时最好变革,若是错过了,南周再无翻身之机。” “根源便是大唐。”韩壁苦笑,“与这等强国为邻,堪称是三生不幸。” “到了这等时候,说这些何用?你我唯有奋起,再度振作。”孙石指指北方,“李泌昏聩,这便是我南周的大好时机,只要新政能成,双方局势逆转未尝不可期。” 一个随从进来,“阿郎,大唐使团快到汴京了。” 孙石搁下手中的几颗棋子,拿起布巾擦擦手,说道:“这是兴师问罪来了,此事你以为如何?” 韩壁看看棋局,自己貌似占优,“大唐密谍也在南周兴风作浪,所以他们有何好指责的?再说也没抓到活口,老夫以为,这是立威来了。” 孙石眸色深沉,“老韩。” “嗯!” “这等要紧的时候,大唐使团的到来便是火星子,会引发什么老夫也不好说。就怕彭靖与方崇等人利用此事兴风作浪。” “咱们难道不能利用?” “你是说……” “大唐使团来此,必然气势汹汹……” …… “陛下,大唐使团快到了。” 年胥在写字,身旁的谢引弓问道:“相公们可知晓了?” 内侍说道:“知晓了。” 谢引弓回身。 年胥放下毛笔,仔细看看这幅字,说道:“人说字如其人,朕的字却平庸。” 谢引弓笑道:“孙相公最是刚直,从不肯虚言,却赞美陛下的字笔墨雄浑,动若飞流奔泻,静则端庄静穆,堪称名家。” 年胥笑了笑,“孙石最是执拗,他如何说?” 内侍说道:“孙相公说大唐使团之来,更多是气势之争,静观其变就是了。” 年胥点头,“此事交给诸位相公去处置,朕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子悦了。” 谢引弓说道:“公主去了许久,也不知如何了。” 年胥丢下这幅字,起身去了后宫。 …… 杨略带着何聪潜入了汴京。 汴京繁华的程度连长安都不及。 因为南周不抑商,一进城看到到处都是店铺,吆喝声不绝于耳,更有挑着担子的,挎着提篮的,甚至是头顶簸箕的商贩在游走。 “比长安繁茂。”何聪赞道。 杨略点头,用审视的目光缓缓看向各处。 “太平景象,不过这个世间并不太平,于是便显得格外突兀。” 何聪放低声音,“郎君今日到,咱们寻个高处看看?” 杨略点头,“南周密谍一直在寻我的踪迹,小心些。” 何聪笑道:“没办法,那些小崽子最近劫掠的越发的狠了,上次竟然截杀了一位知州,震动汴京,这才引来了情人司那些游魂的追杀。” 杨略从南疆陆陆续续带来了数百少年,一直在培养。可操练再好也不如杀人,于是便令人带着这些少年频频劫掠地方,做了悍匪。 二人寻了一家酒楼,在临街的二楼包了一个房间。 情人司。 和北辽一样,这等密谍机构南周同样交给了宗室来统领。 年儒便是情人司的都知。 “都知。” 指挥苏央被召来。 他看了年儒一眼,想起了外面的传闻。 传闻年儒从生下来就不会笑,被父母家人视为不祥。及长,却因为手段狠辣被看重,进了情人司。年胥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年儒飞升为情人司统领。 年儒冷冰冰的脸就像是木头,“大唐使团要来了,盯紧。” “是。”苏央说道:“可要潜入?” 年儒默然,这是让他自行判断之意。 “都知。”有人进来禀告,“先前有人发现了疑似悍匪匪首的踪迹。” 年儒轻哼一声,苏央呵斥,“说清楚!” “是,便是那频繁劫掠地方的匪首,先前城门那里正好有咱们的兄弟盯着,仔细看了,确定。” “跟了吗?”年儒问道。 “没敢跟的太近,丢了。” 年儒面无表情的道:“那些悍匪颇为凶悍,来去如风,在各处劫掠。更让人愤怒的是他们连高官也敢截杀,可见无法无天。难得发现匪首的踪迹,苏央带着人去,仔细查找,找到了……死活不论!” 苏央点头,“下官这便去。” 年儒举起手,苏央止步。 “大唐使团正好此刻进城,不可闹的太大,否则丢了我南周的脸面。” 苏央懂了,“是,定然不让大唐使团知晓此事。” 对于此次行动而言,这个决断毫无疑问是败招。但对于另一个层面的高官们来说,却是极为高瞻远瞩的决断。 在许多时候,在政治上看来无比正确的决定,在战术上却显得格外白痴。 当然,若是实力足够强大,自然能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苏央带着人一路追索,随即分散开。 “是大唐使团来了。” 有人在喊,随即街上的百姓纷纷赶来围观,挡住了苏央等人的去路。 “让路!” 密谍们按着刀柄喝道。 可汴京百姓却不怎么害怕官员,更遑论这些密谍。 苏央脑门青筋狂跳。 “指挥!” 斜对面一个密谍喊道,见苏央看过来,就侧身指指身后的一家酒楼。 苏央沉肩,当面的百姓正在踮脚看热闹,就被这一下撞的往后退。 “撞你娘!滚!” “哎!别挤老娘,凶都挤掉了!” “谁抓耶耶的下面!” 趁着混乱的好时机,苏央带着十余密谍狼狈的逃了出来。仔细一看,个个都狼狈不堪,仿佛刚从一支大军的围剿下逃了出来。 “方才问过掌柜,说是有两人去了楼上,其中一人长的有些像。” “看,公主也回来了。”有人在后面喊,苏央回身,只能看到一片人头。 “上去看看。” 他带着人进了酒楼,把牌子递过去,掌柜麻溜的道:“只要不拆了酒楼,随意。” 苏央指指楼上,两个手下摸了上去。 二楼的房间里,杨略站在窗前,仔细看着左前方。 突然,他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回身看了一眼。 脚步声听似寻常,却带着谨慎。 而且是冲着这边来的。 “来了!”何聪激动的指着外面。 门外,有人止步。 杀机毕露! /66/66792/17791539.html 第281章 汴京之会 年子悦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喊声嘈杂,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熟悉的百姓,熟悉的呼喊,熟悉的气息…… 这是汴京,她生长的地方。。。 “记得五岁时,我听说外面热闹,便央求父亲带我出宫。那时我想,宫外会是什么样,应当是许多宫殿吧!还有许多人,和宫中一般……” 到了这里,张菁就彻底放松了,不再担心年子悦的安全问题,她莞尔道:“陛下想必是不肯吧。” “父亲开始不答应,我便偷偷把他的书给藏起来,随后看着他四处寻找却找不到,我就笑,父亲就答应了。” 一个五岁的女娃娃,偷偷的把父亲的书藏起来,那模样想来就可爱。 而年胥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年子悦的身边人会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大家配合着这对南周最高贵的父女演戏罢了。 “我一路倍感期待,到了宫外,只看到了人。好些人,南来北往,叫卖声一下就冲进了耳中,我有些慌,却有些期待。” 她看着外面,笑了起来,“父亲带着我去逛了街市,给我买了吃食,还看了把戏,看了相扑……我很快活。” 大了之后,年子悦的美渐渐传播开来。她再也没法轻易出宫了,加之年胥政事越来越多,这等快活的日子越来越难得。 前方,杨玄在马背上也在看着四周。 果然繁华! 若说长安是雄伟,那汴京就是繁华。 那些百姓穿着比长安百姓更好,笑容也更多。 但依旧能看到衣不蔽体者,也能看到豪奢者。 王老二已经陶醉了,“好多吃的,老贼,你看,那些吃的大唐从未见过。” 老贼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从未见到过如汴京般繁华的城市,也有些惊讶。 “看看那些女子,啧啧!妩媚。” 乌达也在看,老贼问道:“乌达觉着如何?” 乌达说道:“我在想,若是一千骑可能破了这座繁茂的城池。” 老贼摇头,“莫要轻看了南周。” 乌达说道:“草原上越是苦寒穷困的地方,就越出勇士。” 这话杨玄听着,不禁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个世界。 在热兵器出现之前,草原上总是能孕育出许多令人胆寒的部族,这个被灭了,下一个又会踩着他们的尸骸站起来,更为强大。 二楼。 杨略指指房门,何聪心领神会的摸出了短刀。 叩叩叩! 有人叩门。 “何事?”何聪缓缓走向房门,轻声问道。 门外男子说道:“客人可要女伎?” 汴京的女妓和女伎很多,主要是在青楼中,那是固定场所营业。 而有些女妓和女伎就看中了一个没有被发掘的市场……外卖。 于是她们在酒楼和逆旅中转悠,主动把服务送到客人身边。 外面脚步声沙沙,仿佛是有几个女人在期待的看着房门,等着豪客开口留下自己。 何聪看向杨略。 杨略看了一眼窗外,使团正在过来。 他点头。 何聪说道:“进来。” 房门缓缓而动,一双眸子透过渐渐扩大的门缝看向房间中。 杨略就站在窗户边,却是背身而立,看不清长相。 另一人呢? 房门开,一个男子冲了进来。 门侧,短刀挥动。 男子身形闪动,避开了一刀。 何聪没管他,而是冲着第二个男子挥刀。 门外,有密谍冲着楼下招手。 门内,那个男子逼近了杨略的身后,毫不犹豫的一刀捅去,目标是杨略的大腿。 大腿中刀,就算是再凶悍的人也无法逃脱情人司密谍的追索。 杨略反手拍了一巴掌。 呯! 这一巴掌直接拍断了他的脖颈。 第三个男子冲了进来,迎面就是一个飞掠而来的身影。他下意识的挥刀。 何聪此刻也重创了自己的对手,说道:“走!” 使团正在接近。 杨略近乎于贪婪的看着左侧,“再等等!” 两个男子持刀冲了进来。 “杀!” 低喝声中,何聪和他们斗作一团。 苏央飞掠上来,十余手下紧紧跟随。 “外面人多!”何聪一打二,看似僵持,可外面脚步声渐渐逼近,他觉得必须要走了。 杨略蹙眉,他已经看到了马背上的人影,但看不真切。 “杀了!” 门外,苏央低喝。 房间里施展不开,一次最多能进三人,否则就是同室操戈。 这次三个人都扑向了杨略。 杨略回身,拳头迎向了长刀。 呯呯呯! 听到这个声音,何聪下意识的躲避在两个对手的侧面,为此险些挨了一刀。 三把长刀崩碎,碎屑呼啸着飞溅而去。 室内的五人惨嚎了起来。 “是公主来了。” 外面一阵欢呼。 南阳公主年子悦,南周珍宝。 门外,苏央知晓对手凶悍,说道:“弓箭手!” 既然面对面无法解决,那么就用弓箭来说话。 杨略看了外面一眼,判断使团的距离,随后身形闪动,飞掠出去。 三个弓箭手刚拿出长弓,苏央的警告就来了。 “小心!” 杨略夺过一把长刀,刀光闪烁间,二楼成了屠宰场。 “闪避。”苏央喊道。 可今日他们并未准备专用的衣裳,无法藏匿行踪。 飞镖攒射,在刀光前被弹飞,苏央差点被波及。 他厉喝一声,脚下一顿,人就从紧贴着栏杆平飞而至,弃刀不用,而是一掌拍去。 另一个密谍咬牙从后面挥舞长刀。 一人腾空跃起,头下脚上,一拳径直轰向杨略的头顶。 三面夹击! “看,公主的马车!” 外面有人在喊。 杨略没有抬头,一拳就这么轰了上去。 另一只手反手拍打,就像是拍苍蝇般的,把身后的密谍拍飞。 苏央的那一掌此刻到了。 那伙悍匪在南周犯下了滔天罪行,若是能格杀了悍匪匪首,那功劳估摸着能直接递到宫中去。 机会! 呯! 头顶的密谍被一拳击飞,冲向屋顶。 杨略的身体向后拱起,苏央的一掌拍来。 势尽。 再不能近一寸。 腹部就在眼前。 苏央内息一吐。 杨略的身体猛的笔直,小腹主动撞上了他的手。 呯! 苏央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手中传来,他整个人就这么倒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看到匪首冲进了房间里。 他为何要再度进去? 这个疑惑还在脑海中,苏央就撞到了墙壁。 外面,使团接近了。 前方围观的人太多,路被堵住了。杨玄被挤到了马车侧面。 “南周百姓这般热情吗?”杨玄有些沾沾自喜。 车帘掀开一条缝隙,年子悦的声音传来,“使者每年都有。” “都是老朽吧。” 怎如我这等年少。 “公主!”前方爆发出了欢呼声。 老贼低声道:“郎君,都是看公主的。” 车里噗嗤一声就笑了。 咳咳! 杨玄说道:“你往日就不出来与民同乐?” “你觉着能吗?”年子悦也想,但知晓不可能。 “为何不能?戴着羃?就是了。”杨玄说道:“你在长安……罢了。” 年子悦偷偷溜出去的事儿不能说。 年子悦低声道:“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到了这里就需要仰仗年子悦的影响力,渣男此刻无比热情,“有事只管说话,若是想偷偷溜出来,我等着。” 公主何等的尊贵,岂能和你联袂游荡汴京。不知晓二人早已夜游过长安城的张菁冷笑,“杨正使脸皮真厚。” “呵呵!”使者必须要脸皮厚,杨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张菁看着老贼,“贵仆那日说是奄奄一息,可转瞬出了南疆,便生龙活虎,路上还抓了两个蟊贼,一番割肉,看着兴高采烈,满面红光,可见杨正使医术了得,竟然能起死回生。” 呵呵! 杨玄淡淡的道:“杨某的医术倒是有些。” 年子悦好奇的问道:“师承于谁?” 公主啊!他是哄你的! 张菁黑着脸。 杨玄认真的道:“邙山神医。” “竟然如此吗?” 年子悦颇为好奇。 张菁黑着脸,“邙山记得是坟山吧?” “大隐隐于市,神医就隐居于邙山。” “鬼市?”张菁讥讽道……在这一路她多次被杨玄气得想吐血,此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你竟然也知晓?” 前方的酒楼上,杨略看到了杨玄。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外面脚步声再度嘈杂,何聪喊道:“他们带来了长枪。” 杨略喝道:“走!” 他冲出去,正好一个密谍冲上来,被杨略一把抓住脊背,竟然浑身内息都被禁锢住了。 杨略把密谍往上一丢,接着身形跟着冲上去。 “汴京不但繁华,你看看,那么多百姓围观,可却无人犯事,长安可能如此?”张菁今日开启了毒舌。 年子悦也捂嘴笑着补刀:“汴京连宰相出行都是大大方方的,没有贼人。” 轰! 话音未落,右侧的酒楼楼顶轰然作响,接着瓦片横飞,木屑飞溅。 一个身影冲了出来,飞掠到了前方,吧唧落地。 接着一个人从缺口处冲天而起,杨玄抬头,不禁呆了。 杨略! 杨略在空中看了他一眼,随即飞掠而去。 紧接着是何聪。 杨玄呆呆的看着他们远去。 眼眶发热。 “抓贼人!” 那些维持秩序的军士爆发一声喊,分出一批人去抓贼。 张菁刚夸赞汴京治安好,就被现实打了一巴掌,所以没发现杨玄神色异样。 年子悦恼火的道:“定然是故意的。” 少女撒娇的话,却不知最贴近事实。 老贼跃跃欲试,“郎君,要不咱们帮个忙?” 这是想打脸南周官方。 杨玄摇头,正色道:“咱们是使团,带着友谊而来。” 张菁冷笑,心想我信你才见鬼。 “公主!” 一队人马赶来,却是年胥派来迎接女儿的。 年子悦坐在车里,低声道:“保重。” 杨玄说道:“你也一样。” 车帘掀开,年子悦看了杨玄一眼,随即车帘落下。 马车被护送着往皇城去了。 一个官员在几名小吏的陪同下走来,行礼,“五房提点费骆,见过贵使。” 南周官职和大唐有区别,大唐的六部职权分明,而南周却把六部的职责打散了,六部本身负责一部分,中书五房又负责一部分,堪称是吃饱撑的。 五房提点,堪称是权重,费骆不过三十余岁,看来也是南周一颗冉冉升起的官场新星。 “大唐使者杨玄,见过费提点。” 杨玄下马。 “贵使远来,还请跟随老夫前去歇息。” “请。” “请。” 杨玄此刻满脑子都是杨略,想着他出现在这里是为何。 想来想去,唯有一个理由,杨略听闻他前来,想见见他。 从出了元州开始,二人再也没见过面,只是通过隼鸟传信,知晓彼此的情况。 …… 杨略带着何聪几下就隐入了汴京城中。 汴京庞大,而且还有底下洞穴,想抓两个存心想躲藏的高手,那便是海底捞针。 二人早已准备了住所,进去后,何聪说道:“郎君看着越发的威武了。” 杨略点头,脑海里浮现了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 两张脸渐渐合二为一。 “我对不住陛下。”杨略想到自己在杨玄十岁后就遁入南周,让他饱受磋磨,不禁心疼不已,也自责不已。 “郎君说过此事,说若是没有那一番磋磨,也没有今日的他。郎君还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杨略靠在门边,轻声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郎君果然是陛下血脉,聪慧的令人不敢置信。” 他突然一怔,“对了,先前郎君和马车里的人交谈,是谁?” “是那位南周珍宝。”何聪得意的道:“郎君英武俊美,以后定然能寻个美人为妻。” 杨略摇头,“美有何益?郎君的正妻,当母仪天下。” “那南周珍宝呢?” “最多给个嫔妃,让郎君解闷罢了。” …… 宫中,年胥早早把政事丢下。 当看到年子悦疾步走来时,他不禁红了眼眶,“子悦,让你受苦了。” “父亲!” 年子悦跪下行大礼。 “快起来。” 父女相见,年胥嘘寒问暖。 “长安各处都好,大唐那边也不管,想吃什么和他们要,自己去采买也成。” “这点度量大唐还是有的,否则为父怎肯让你去长安。” 年胥看着越发出色的女儿,不禁欢喜的道:“先去沐浴歇息,回头一起用饭。” 等女儿走后,张菁上前。 “子悦在长安可曾被欺负?” “未曾。” “可曾被男子骚扰?” 年胥自然不会让掌心之宝嫁给南周之外的人。 “未曾。” “可曾与谁亲近?” 张菁默然。 年胥缓缓抬头。 “谁?” “使团正使……杨玄。” 年胥的脸红了起来,却是恼火。 有人进来请示。 “陛下,大唐使团来了,宴请要何等规制?” “最低等!” /66/66792/17791540.html 第282章 以武会友 使团驻地靠近皇宫,杨玄和随行官吏们竟然得了一个豪华大宅子。 两百军士被安排在另一处。。。 “这二十余人……”费骆指指乌达和护卫们。 杨玄说道:“出门在外总得带着些人手……听闻汴京繁华,杨某采买些东西总得有人拎着。” 费骆问道:“他们是……” 军士是万万不能留在这里的。 “服侍我的。” “贵使要二十余人服侍?” “是啊!洗澡得五人,更衣得两人,吃饭得三人,还有两个厨子,一个修脚的,两个梳头发的……” “贵使且住。” 费骆直接崩溃。 跟我斗! 出了宅子,小吏不满的道:“费提点,那杨玄满嘴谎言,咱们就该强硬些。” 费骆淡淡的道:“此刻强硬,等质子去了长安,他们有的是法子报复回来。” 小吏愕然,良久,跺脚道:“这便是握住了咱们的卵,一捏就疼啊!” “粗俗!”费骆呵斥,但许久后却幽幽道:“说的真好。” 所以杨玄住在豪华大宅子里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甚至一进来就泡了个澡。 “出去!” 外面传来了王老二的呵斥。 “老二,何事?”杨玄靠在木桶边,许久未曾泡澡,爽的直抽抽。 不是他不想泡,路上那些驿站也能烧水,可木桶里一层泥垢,别说是泡澡,连洗个澡都不敢下去,只有冲澡。 “郎君,他们送来了两个女人,说是服侍郎君。我想郎君从不近女色,就赶走了。” 杨玄很欣慰,“干得好。” 王老二憋了许久,“好漂亮。” 杨玄:“……” 他心中有些不得劲,随即安慰自己……老二的审美观有问题,那两个所谓的美女,定然是奇丑无比。 泡个澡,出来浑身舒坦。 “郎君该带着章四娘来的。”老贼觉得出门没个人服侍不像话,他们上手郎君又不乐意。 “没必要。”杨玄觉得自己渐渐适应了尊贵的身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我原先是个淳朴的人啊! 如今却渐渐腐败了。 不像话! 秦简等人也泡了个澡,人人精神焕发。 “听闻汴京女伎多,还能上门。”程然一脸正色,“老夫只是想弄几个女伎给杨正使解闷,就歌舞。” 呵呵! 这个老蛇皮,这一路憋狠了,此刻看着眼珠子中都是春意。 人型春药就是他。 “不妥。”秦简冷着脸,“不可丢了大唐脸面。” 老秦不错。 “不过……杨正使一路辛劳。”秦简话锋一转,“咱们此行还剩了不少钱吧!老夫看就该让使者松散松散。” 众人齐齐看向杨玄。 一群老蛇皮,想用公款来嫖。 朱雀开口,“小玄子,问问有没有发票。” 哎! 我堕落了。 杨玄惆怅的想着。 南周那边来人了。 “晚些宫中备下酒宴,请贵使出席。” 老蛇皮们瞬间就把春意压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见面,必须要慎重。”秦简挠头,“咱们此行是扬威而来,南周这边也知晓,如此,这宴请就值得商榷……” 他看着杨玄,眼中竟然多了些焦虑,“此次是试探,还是决战?” 试探就是双方先碰个头,隐晦的用双方的底线来暗战。 而决战就是火力全开……就是开吵。 杨玄觉得这等使者最该是妇人来做,叉着腰,手往前差不多戳到对手的脸上,唾沫星子喷的无人敢接近。 但,秦简好像太焦虑了些。 “老秦。” “老秦。” “啊!”秦简抬头。 显得有些惊愕。 “没事吧?” “没事。” 晚些散去,杨玄在想着秦简这一路的不对劲。 刚出长安时还好,到了南疆后,秦简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一路嘀咕着南周会如何刁难使团。 比妇人还唠叨。 “杨正使。” 程然求见。 “何事?”杨玄准备打个盹,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正使,下官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看着这张老脸,杨玄直接顶回去,“那就别说。” 程然干笑一下,“不瞒使者,此次为了能加入使团,下官给了上面好处,还托了不少人情,这才成功。” “图什么?”杨玄问道。 程然叹息,“鸿胪寺中要想日子过得好,就得有资历。别的地方一个职位做久了就是资历,可鸿胪寺不同,必须得有外事资历,而出使是重中之重。” “能升官?” “出使一次便是一次机会,就算是此次不能升官,下次定然能。” “你说这些作甚?” “下官想说……礼部也是如此。” 程然拱手告退。 杨玄坐在那里发呆。 他知晓出使是个香饽饽,但想不到下面的人为此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按照程然的说法,为了加入使团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还只是使团内部官员的位置。 那么……副使秦简呢? …… 这怎么和赌博似的? 杨玄想了许久。 “正使。” 秦简等人来了。 “请正使更衣。” “好!” 杨玄从秦简的身上感受到了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息。 他起身,看看众人。 “我要更衣。” 这不是拉撒,而是真正的换衣裳,换上使者的衣裳。 “是。” 众人嘴里说是,却不肯避开。 娘的! 看着一个爷们儿宽衣解带很有趣? 换了正使的衣裳,在众人的簇拥下,杨玄走出了宅子。 费骆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使者一表人才。” “小玄子,他在讥讽你。”朱雀说道。 “费提点,请。” 秦简跟在杨玄身侧,低声道:“正使注意,从此刻开始,就开始了。” 这话听着费劲,但杨玄听懂了。 从此刻起! 两国之间的交锋就开始了。 使者此刻便是大唐的化身,使者失败,便是大唐失败。 使者受辱,便是大唐受辱。 难怪那些使者一旦失败,宁可横刀自刎,也不愿回国。 宁死不屈的故事发生最多的便是在使者的身上。 一人,当一国! 杨玄觉得肩膀沉重了许多。 原来。 这才是使者吗? 杨玄放松了些,微笑道:“老秦。” “在。” “你这一路神神叨叨的,紧张的无以复加,为何?” 秦简昂首挺胸,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难道是为了副使之职,把家当都拿去行贿了?” 秦简脸颊抽搐,觉得这位正使真的不当人子。 “没有。” “那是为何?” “能不问吗?” “你不说,我就一直好奇,我一直好奇,就会分心。我一分心,就容易被南周人找到破绽,所以,你说吧!” “您这般无耻,北疆人知晓吗?” “不,北疆最喜欢的便是我这等直爽的好汉子。” 好汉子这个词真的没法用了。 秦简轻叹。 “老夫的儿子和一女子两情相悦。” 特么的! 这是私定终身啊! 想到自己和周宁的遭遇,杨玄有些羡慕那对野鸳鸯。 “女家不简单。” 门不当,户不对。 “那就另外寻一个。”杨玄想到了周氏,自己和周氏之间也是如此,男方地位低下,女方豪门。 “犬子宁可死。” “好感人的情义。” 这等不知晓体恤老父的,那就让他去死吧! “若是能成亲,女方能帮衬犬子。” 呃! “小玄子,这便是软饭男。” “正使可是想说男儿该顶天立地,不倚仗女人?” “你果然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哎!可那小娘子也为了犬子要死要活的,女家那边被折腾的不轻,否则老夫就算是打折了犬子的腿,也不会厚颜攀亲。” 可怜的老秦。 “和出使有关系?” “此次若是能成功,老夫回去就能升职。” “侍郎?” “对。” “女方……” “能谈亲事。” “可怜。” “正使……” “可怜天下父母心。” 秦简默然。 一种感动在心中流转。 杨玄却在想着秦简此人。 礼部不能小觑……在许多时候,特别是在帝位兴替的时候,礼部的作用很大。 礼部侍郎…… 是重臣预备役。 杨玄侧脸看着秦简。 “老秦。” “正使。” “安心!” 这安慰让秦简心中微暖。 正使虽说年轻,但却有情有义。 一路进了皇城。 两侧,威武高大的侍卫们手持亮闪闪的兵器列阵以待,看着很是威严。 “贵使,如何?”费骆微笑问道。 秦简低声道:“这是南周皇城中的侍卫,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个子都有要求……” 杨玄一看,果然每个侍卫的个子几乎都一样。 关键是很高,比他还高一些。 “这些侍卫被称为人样子。”秦简很称职的在介绍情况。 杨玄微笑道:“可能杀敌?” 特娘的! 这是外事场合,说杀敌,合适吗? 南周重文,随行的几个官员听到这话,眼中竟然多了鄙夷之色。 “赳赳武夫!”有人低声笑道。 这是赤果果的蔑视! 让杨玄想到了南周以文制武的国策。 进了大殿,数十官员已经在座了。 “见过贵使。” 为首的官员看着颇为风度翩翩。 费骆介绍,“此乃参知政事,彭靖彭相公。” 杨玄拱手,“见过彭相公。” 彭靖颔首,“贵使远来辛苦,请坐。” 少顷,有乐声悦耳。 “陛下到。” 南周皇帝年胥出场了。 杨玄率众人起身行礼。 年胥微微一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年胥颇为俊美,配以黝黑的胡须,出门被人看到,多半会赞一句:好一个美大叔。 难怪能生出年子悦这等绝色女儿来。 “贵使。” 年胥坐下,问道:“大唐皇帝身子如何?” 这个礼仪在路上秦简和程然就说过,杨玄轻车熟路的起身说道:“陛下身子康健。” 年胥颔首,随即酒宴开始。 酒菜很丰盛。 杨玄觉得很是美味,但抬头看到秦简对自己微微摇头,心中不禁一怔。 什么意思? 秦简把筷子轻轻搁在案几上。 这是暗号。 说明南周招待不周。 这等饭菜还招待不周? 南周的日子究竟有多奢靡? 杨玄不得而知,但凭着这一顿让他满意的不能再满意的酒宴,就能窥见一斑。 果然是最有钱的地方。 酒过三巡。 彭靖放下筷子,用绸缎做的手帕轻轻擦拭嘴角,含笑道:“贵使。” 正菜来了。 杨玄微笑,“彭相公可有指教?” 秦简微微眯眼,来之前他说过,南周会用文采来打击使团,所以今日就要靠大伙儿集思广益了。 因为目的地是南周,所以能加入使团的,基本上文采都不差。 但南周文采天下第一,并非浪得虚名。 若是败了,回去也得灰头土脸。 所以,秦简打起精神,给众人一个眼色。 诗兴呢? 都给老夫打起来! 众人坐直了身体。 彭靖微笑道:“贵使远来,共叙两国友谊,值此良辰,怎能虚度?” 来了。 大殿侧面的角落里,年儒和沈重站在阴影中。 年儒低声道:“确定?” 沈重说道:“都打听过了,确定并无好手。” 彭靖继续说道:“往日酒宴多有相扑助兴,可今日乃是佳朋远来,相扑却难入方家之眼。” 老鬼想做什么? 杨玄眯着眼。 仿佛在倾听。 “大唐以武立国,令四邻震动。主随客便,殿中的侍卫贵使可随便点一人,再请贵使出一人,两边切磋一番,也算是亲近之意,贵使以为如何?” 卧槽! 南周不该是用文采来碾压使团吗? 不该是最忌惮大唐的武力吗? 使团随行的官员中多是文采出众者。 这特娘的…… 竟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个南周! 好一个彭靖! 秦简心中一冷,刚想起身拒绝,可杨玄却淡淡道:“就怕伤了和气。” 秦简看了杨玄一眼,微微摇头,示意这等丢人的事儿由他这个副使来,如此使团还能保持体面。 彭靖笑道:“点到为止。”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你使团不是要来立威吗? 那我先用一场比试压下你大唐的威风。 这手段宛如天外飞仙,令人意外之极。 好手段! 连程然都不得不为这一招暗赞不已,随即心中发愁。 “贵使?”彭靖微笑。 杨玄看看那些侍卫。 秦简知晓,这些侍卫定然是好手,使团中张若算是武力值高的,但不一定是对手。 一旦败了…… 以武立国的大唐,颜面无存! 杨玄随手指了一个,“就他看着顺眼。” 那个侍卫拱手,眼中多了得意,“请指教。” 杨玄看看使团成员。 张若昂首,哪怕没把握,依旧义无反顾! 这昂扬之气令南周君臣都微微蹙眉。 武人如此桀骜,难怪大唐能横行多年。 杨玄目光缓缓转动。 角落里,年儒问道:“谁最强?” “我们的人打听过,使团内部就张若最强,杨玄据闻也颇为出色,不过只是战阵厮杀,这是比试修为。” “干得好!” 杨玄笑道:“既然南周出了侍卫,我也不好令张若出手。正好我有几个不成器的随从,老二!” 看着傻乎乎的王老二在最角落里猛吃,闻言抬头,满嘴流油。 “哦!” …… 感谢“正版风随行”的盟主打赏。 感谢“惜缘传说”的盟主打赏。 /66/66792/17791541.html 第283章 点到为止(为‘庞煌’加更1) 年胥登基后,一直在琢磨着这个南周。多番筹谋,多番了解。。。了解的越多就越心惊。 官员越来越多,而且待遇超好,每年只是给官员们的钱粮就是一笔能令他心跳能停止的数目。即便是如此,官员的数目每年依旧再不断增长中。 第二便是兵员。有大唐这个强邻,南周不得不维系一支数目庞大的军队。这只军队的战斗力他也不得而知……宰相说们很是强悍,但他觉得这话应当打五折来听。 兵员多了,每年耗费的钱粮更是多不胜数。 每年还得给许多人赏赐,这是从祖宗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原先是示好和拉拢人心,可后来却演变成了一种制度,后续帝王想停都挺不下来。 南周富庶,可即便是如此,这些年下来也越来越艰难。 他知晓,若是不变革,南周必然死路一条。 所以他动手了。 以宰相孙石和枢密使韩壁为首的新政派粉墨登场,年胥全力支持,要什么给什么,甚至为他们的新政背书。 但反对者众多,反对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在年胥的眼中就一条:新政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不管是田地还是什么,南周的各种资源多集中在权贵高官豪绅的手中,百姓的日子越发困顿。 目下看来还好,可去年发生了几起因百姓不堪重负而引发的叛乱,让年胥革新之心越发的坚定了。 要想富国强兵,就必须革新。 但在革新的过程中,必然会损及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势力更为庞大,让年胥也颇为头痛。 譬如说今日主持宴请的彭靖,便是反对派中的头面人物。 这也是一次较量,若是能压下大唐使团的气焰,反对派名声大振。而相应的,新政派就会黯然失色。 比武是彭靖精心为大唐使团准备的坑。 历来大唐使者来到汴京,朝中准备的手段都是文采,用文采去击溃野蛮,这是文臣们的矜持。 可彭靖却反其道而行之。 年胥听到这个主意时,都不禁为之击节叫好。 同时心情也颇为复杂。 彭靖这等才华,若是用在新政上,会是何等的如虎添翼。 年胥目光转动,看到角落里年儒和沈重在低声说话。 “那人是谁?”年儒问道。 “王老二,杨玄的侍从。”沈重这一路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实力如何?” “有些修为,不过人有些傻。” “傻子吗?” “对,整日就知晓吃,没见那张嘴停过。” 看着王老二心满意足的模样,南周君臣都笑了。 你就不能等会再吃?杨玄满头黑线,“来,和这人比试一番。” “哦!” 王老二还不忘舔舔手指头上的肉屑和汁水,这才起身。 秦简知晓王老二有修为,但有多少? 不如派老贼更好。 至少老贼卖相更像是好手。 后宫之中,皇后和年子悦在说着别后的情况。 “长安虽说没有汴京繁华,不过却另有一番景致,雄浑大气。” “是吗?”皇后怜爱的看着女儿,“不过难及我汴京。” 一个内侍进来,“皇后,前面宴请开始了。” “那我们也该用饭了。”皇后微微一笑。 年子悦问道:“两边如何了?” 内侍说道:“彭相说是比试,那边答应了。” 皇后笑道:“彭靖足智多谋,今日他来主持,大唐使团讨不了好。” “子悦?”皇后见女儿有些发呆,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累了?” 年子悦摇头,犹豫了一下,“母亲。” “嗯?” “莫要小觑了杨玄。” “杨玄是谁?” “大唐使者。” “哦!此事让相公们去操心吧!咱们娘俩先用饭。” “真的莫要小觑了他!” “知道了!彭相手段高超,担心什么?” …… 殿内腾出了一块空地。 侍卫走到中间,冲着年胥行礼。 年胥微笑:“点到为止。” 王老二来了,一个嗝打的众人掩嘴轻笑。 特娘的! 回头饿一顿! 杨玄恼火的想。 王老二拱手,“郎君。” 杨玄淡淡的道:“点到为止。” 老贼干咳一声。 觉得胸口有些痛。 彭靖看向杨玄,“贵使,可好了吗?” 杨玄看了一眼满嘴油光的王老二,说道:“随时。” 这时候没有退缩的余地,哪怕是死在那里,也得咬牙说随便你! 这便是出使的意义。 你要说什么……大唐强烈呵斥南周干涉南疆叛乱,那没卵用,大伙儿还是踏踏实实的用手段来决一高下更实在。 嘴炮能解决问题,那是因为说话那人的背后站着一个强大的国家! 但在许多时候,弱国唯一的武器也只能是嘴炮。动手就是自取灭亡。 这便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众人放下筷子,有人还笑道:“臣这里有了一首诗。” 年胥一看,却是诗才了得的臣子,就说道:“且晚些吧。” 二人各自后退。 距离三步。 殿内宫可供腾挪的地方不多,所以这一次较量将会是短促而激烈的。 侍卫微笑看着王老二,“请!” 王老二看着他,一脸看白痴般的模样,“来啊!” 噗嗤! 这傻乎乎的劲头逗笑了一个南周官员。 年胥也不禁莞尔。 他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微微一笑,冲着年胥举杯,“希望陛下能有个好心情。” 年胥举杯,“当然。” 风! 骤然而起! 侍卫不见如何动作,人已经到了王老二身前。 五指张开,筋骨迸发,恍若鹰爪。 秦简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幕,恨不能上去一巴掌拍死侍卫。 王老二的身体猛的往后倒下。 九十度角。 一个不算忧郁的角度。 叫做铁板桥。 劲风从身体上方掠过。 侍卫身体冲过来,脚往下踩去。 这一连串动作堪称是迅若惊雷,让人目不暇接。 是好手! 秦简面色铁青,看了彭靖一眼。 彭靖抚须微笑,微微颔首,风度之佳,令人心生好感。 这是他一手安排的手段,侍卫是侍卫中的佼佼者,堪称好手。当然,他也想过请那等绝顶好手出手,但被年胥否决了。 若是那等好手出面,这不是较量,而是欺骗! 这一点年胥比他更清楚。 但。 也足够了! 秦简心中焦躁,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正拿着一条鸭舌在啃。鸭舌没啥肉,要的就是那股味道。他嫌弃麻烦,干脆整条丢进嘴里大嚼,把嚼不烂的骨头吐出来。 “粗俗!” 有人低声道。 劲风突然拂过。 王老二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来了个侧翻。 铁板桥一侧转,侍卫的脚落空。 王老二单手在地上一撑,人就反身腾跃而起。 半空中,二人面对面。 王老二伸出右手,手指头上还闪烁着油脂的光。 右手成拳! 呯! 两个拳头对上了。 侍卫后退。 王老二欺身而上。 年胥愕然。 第二拳! 呯! 侍卫向后继续退,手在打颤! 杨玄举杯。 第三拳! 侍卫无力招架,眼睁睁的看着王老二的拳头呼啸而来。 拳头停留在他的胸前。 然后轻轻一点。 “点到为止!” 王老二转身。 噗! 一股内息涌进了侍卫的胸口,胸腹震荡中,他开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年胥:“……” 年儒冷冷的道:“这便是你说的普通?” 沈重一路上重点观察着杨玄和秦简等人,至于随从……他真心觉得就那样,“杨玄出身农户之家,他的随从怎地这般犀利?” 年儒轻哼一声,“确定是农户之家?” “是!” “古怪!” 这年头要想高手追随你,不是看你多有钱,而是要看出身。你若是出身高贵,哪怕现在落魄,依旧有高手追随,出去谈及出身倍有面子。 你要出身普通,此刻就算是家财万贯,对不住,爷不伺候! 面子最值钱! 这是当年用名望来取士留下的余味……陈国有一阵子就是如此,谁能出仕为官,不是看才能,而是看出身。 今年要推举几个人才去州里,或是去朝中,地方就把本地所谓的人才聚拢。 开始比试…… 家祖文旭公,当年曾做过某大儒的弟子。 家父某某某,曾为某县县令。 我家出身某地郡望,当年祖上曾阔过。 我家…… 最后,出身最牛逼的中选。 这便是阶级固化,等教育渐渐铺开后,这才渐渐烟消云散。 杨玄不过是一农户,怎地会有高手追随? 年儒轻叹,“是个傻子!” 沈重低头,“下官错了。” 傻子自然不在乎主人什么出身。 “还是个贪吃的傻子。”年儒苦笑。 那边,王老二回来,行礼。 杨玄起身,举杯。 “陛下看着红光满面,定然心情愉悦之极,为此,值得共饮一杯。” 年胥微笑道:“贵使,请。” 双方一饮而尽。 彭靖微笑不变,“贵使这随从……” 这是试探之意。 杨玄笑道:“就是在家中打杂的,劈柴什么都干。” 有人冷笑。 这等好手就该好吃好喝的供着,要动手的时候才好出力。 王老二坐下,“我每日都劈柴。” 众人:“……” 这傻子一看说的就是真话。 杨玄笑道:“陛下的侍卫实力不错,外臣不敢轻慢,得罪了。” 年胥的城府自然无需说,但依旧被这话刺激的眼皮子跳了几下。 如意算盘被打破,如今还被大唐使者暗自羞辱了一番。 年胥看了彭靖一眼。 彭靖微笑着,心中却格外恼火。 若是不能扳回局面,明日新政派就会弹劾他。 秦简此刻才从狂喜中清醒,他用力捏了大腿一下,差点发出猪叫声。 竟然赢了? 那个憨傻的小子,被杨正使整日嫌弃的小子,修为竟然这般了得? 我滴神啊! 使团立功了! 彭靖脑海中转悠着各种主意,“听闻使者乃是悍将?” 年胥干咳一声,“饮酒。” 年儒低声道:“彭相这是想试试杨玄,你觉着如何?” 沈重面色凝重,“一个随从如此,杨玄本人的修为下官却不好判断。” 年儒摇头,“今日脸都丢光了,彭靖还想捞回来,这不是为国事着想,更多是想着个人名利。果然,孙石说得对,反对新政的理由万千条,归纳为一条即可。” 他缓缓说道:“别碰我的好处!” 后宫之中,皇后和年子悦刚吃完饭,母女二人在殿前散步。 长安依旧有些冷,汴京却温暖宜人。 “你父亲为了你的亲事琢磨过不少年轻人,有权贵之家的,有高官之家的,看来看去,说我南周年轻俊彦多如繁星,却不好选了。” “是吗?”年子悦不置可否。 皇后看了她一眼,“我南周年轻俊彦文采出众,风度翩翩。子悦你在长安,可曾见过这等年轻人?” 年子悦随口道;“此次的使者也算是吧!” “哦!” 皇后笑了笑,“大唐的年轻人喜好舞刀弄枪,桀骜不驯,非女子良配。” 年子悦笑了笑,“是啊!” 皇后知晓女儿有些心不在焉,“就说彭相家中的小子,文采出众,更是足智多谋,不说多,若是有彭相五成,便是你的良配。” 母女二人一番话弯弯转转,最终却是为了推出彭靖的儿子。 “我不知道那人。”年子悦在长安待了不少时日,对汴京最近的情况不了解。 皇后笑道:“彭相乃是新晋,不过手段高超,此次大唐使团来兴师问罪,皇帝便是令他来筹谋主持。虽说他反对新政,可才华却出众,不可不用。” “是吗?” 年子悦不禁想到了杨玄。 彭靖既然这般老谋深算,他可能抵御? “彭相家的小子读书上进,准备参加今年的科举,都说是必过的。一旦过了便是鱼跃龙门。” 年子悦听的头痛,想寻个借口,正好看到有内侍过来,“母亲,这是寻你有事,我先回去了。” “你啊你!”皇后自然知晓她这是想避开自己的念叨,笑道:“回头你父亲也会和你说。” 内侍近前,“宴请已经结束了,陛下正在过来。” “哦!”皇后问道:“两边如何?” 年子悦止步,背身听着。 内侍说道:“彭相邀使者出人较量,使者出了个傻子。” 那是王老二……年子悦想了想,对王老二的印象就是傻乎乎的。 “如何?”皇后问道。 “败了。” “谁?” “咱们。” 年子悦悄然而去。 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了些许喜悦来。 /66/66792/17791542.html 第284章 再度见面 夜晚,汴京依旧灯火辉煌。 酒楼,青楼最是热闹,那些小摊小贩多不胜数,到处都是他们的叫卖声。。。 街上人流如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享受着这不眠之夜。 杨略和何聪也在人流之中。 “郎君就住在皇城外不远处,不过周围有情人司的人在看守,还有些军士。”何聪刚去打探了消息。 “出使的缘由可打探清楚了吗?”杨略问道。 “打听到了,说是南周暗中支持南疆叛军。” “常事,为此派出使团,可见那人昏聩。” “若是以往,大军就该在南周边境囤积,如若不给个交代,径直打进去就是了。” 能动手绝不哔哔。 这是大唐以往的作风。 但现在明显改变了许多。 杨略冷冷的道:“狗崽子依旧是狗崽子,当初在陛下面前装的良善,可陛下却说了,此子心机颇深,少了煌煌大气。” 何聪叹道:“陛下神目如电。” 二人一路转过这里,眼前就是皇城。 “应当要出来了。”何聪说道。 说话间,一行人就出了皇城。 “是郎君!”何聪低声道:“边上的应当就是副使。” 杨略在酒楼上只看到了马背上的杨玄,此刻仔细看着他,欣慰的道:“高了,也壮实了。” 何聪笑道:“怡娘厨艺不错。” 杨略眼皮子跳了一下,“她依旧是那模样?” 何聪点头。 杨略问道:“她如何称呼我?” 呃! 何聪干笑着。 杨略骂道:“那个撒泼的女人!” 怡娘提及杨略就是老狗,何聪想着就想笑。 杨略盯着对面,“盯着些。” “将军你……” “我准备进去看看。” “危险。” “若是被发现了,大不了杀出来。” 杨略指指边上的繁华,狞笑道:“情人司若是不顾及那些百姓的死伤,我便奉陪,把汴京变成修罗场。” 杨玄回到了驻地。 “清理四周。” 刚进宅子他就下达了命令。 乌达领命,老贼说道:“老夫带着你等去!” 杨玄和秦简等人进了大堂。 众人闭口不言。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四处转。 “这里有一人!” “滚出来!” “特娘的,还会隐身?老贼!” “点把火,浇油,烧死这些不要脸的游魂!” 躲在暗处的密谍被清理出来。 “我等是来帮忙的。” 老贼冷冷的道:“使者所在便是大唐疆土,不和主人打招呼就来帮忙,脸呢?” 外交人员入职第一条告诫:不要脸! 密谍们灰溜溜的走了,大堂外就有两个。 “狗曰的,还会躲,若非老贼点着火把凑过去,还真发现不了。”张若进来了。 秦简惊讶的道:“近乎于隐身吗?” 杨玄说道:“就是弄些和周围环境接近的衣衫和妆容罢了,真能隐身那还得了?” “也算是手段,以后要小心。”程然抚须,“这手段……用途颇多啊!” 众人相对一视。 都暧昧一笑。 男人隐身第一件事儿想干啥? 一群老蛇皮! 老贼进来了,颔首,表示安全。 杨玄屈指叩击案几,等众人看过来时说道:“今日南周精心准备的手段失败,君臣面子尽失,趁他病,要他命,老秦。” “在!” 这一声在是秦简这一路最干脆的。 郎君再加把力,就能收服了秦简,以后在礼部也算是有了自己人……老贼坐下,觉得大业不再是遥遥不可及。 到时候老夫是回去寻常三娘呢,还是去寻个美娇娘? 老贼反手摸摸腰子,心想还得要好生保养一番,要不……回北疆就弄些回春丹来补补?或是郎君说的什么人型海马也不错。 杨玄说道:“明早你就去寻费骆。” “呵斥?这个老夫熟悉。”秦简自信满满,恍若绝顶高手。 程然笑道:“挟势凌人,开口大骂都没问题。” 势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精心准备的手段反噬了自己,南周君臣的心气被沉重一击,接下来便要看大唐使团的表演了。 “要有礼有节。”杨玄告诫道。 秦简笑道:“正使放心。” 杨玄颔首。 秦简补充道:“礼部负责外事的官员,都和市井妇人请教过。” 杨玄:“……” 张若难掩好奇,“敢问秦副使,请教什么?” “吵架!” …… 稍后,众人告退。 出门众人就看到王老二在门外吃肉干。 秦简慈眉善目的道:“只管吃,不够回头老夫去买。” 程然说道:“正是,剩下的钱还多,明日就去买些肉干来。” 王老二抬头看着他们。 眼神惊喜。 这是个憨傻的。 众人笑了笑。 王老二问道:“人头买不?” 秦简:“……” “就是杀敌的人头。” 这一路都是出使,回程避开叛军盘踞的地区就是,哪来杀敌的机会? 秦简很是爽快的道:“多少钱一颗?” “十钱。” “太少,老夫给二十钱。” “说话算数?” “都听着呢!”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秦简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他背着手回去,嘟囔道:“二十钱都少了,十钱,良心啊!” 杨玄在大堂里琢磨着接下来的应对,晚些才回了卧室。 刚进卧室,杨玄就觉得脊背猛的一冷,但却不是那等遭遇危机的感觉。 “郎君!”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角落里传来。 “杨略!” 杨略从角落中走出来,仔细看着杨玄,突然跪下,“见过郎君。” “起来。”杨玄伸手扶他。 二人分开许久,再度见面都有些唏嘘。 “那次镜台追杀你到了何处?” “当日就被我甩开了,随后一路追杀,止于南周边境。” 杨略的脸上多了些风霜,皱纹也多了些。 “郎君如今如何了?” “此次在长安,我撇开了贵妃兄妹。” “干得好!”杨略讥诮的道:“那女人乃不祥之人,当远离。” “此次出使机会难得,却不知为何轮到了我。” 这事儿杨玄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杨略幽幽的道:“郎君,陛下手段高不可测,兴许还有别的人手留给了郎君,此次便是他们出手相助。” “那你为何不知?” 杨玄还有个大槽:既然他手段高不可测,为何当初被一杯毒酒就干掉了?你好歹挣扎反抗一下啊! 杨略低声道:“许多时候,最好的保密手段便是不知。那些人都是单独存在,若是反口说郎君乃是陛下血脉,可也得有人信才是。”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年轻人,“伪帝上位,一直在清理宣德帝与武皇的人,而重中之重却是清理陛下的人。若是其中一人开口,陛下的布置便会尽皆废掉。” “能有什么人?” “我却不知,宫中可能会有,朝中左相乃是太子妃的生父,不过左相当年不偏不倚,并未被纳入陛下一脉,所以后续清理时,面对左相的名声,伪帝也不好下手。” “也就是说,当年左相并未因为自己的女儿是太子妃,而靠拢陛下……靠拢阿耶?” 你总算是改口了……杨略欣慰的道:“是。左相从来都没有立场。” 骑墙! 杨玄一直不解左相陈慎这等智者为何没有被清算,此刻算是明白了。 不是他不够聪明,而是太过聪明,不站队。 哪怕是女婿的队他都不站。 加之老谋深算,伪帝也没法下手。 “郎君,我这里为郎君琢磨了些小娘子……” 为了杨玄的亲事,杨略堪称是绞尽脑汁,焦头烂额。 “这个……不必了。” “郎君不小了。” “我有了。” “……” 杨玄见杨略不解,就知晓怡娘并未告知他此事,或是隼鸟近期没有往来。 “谁?”杨略面色严肃,“郎君的亲事关系重大,帮衬不帮衬两说,那女子必须贤淑大气,更得有手段,缺一不可!” 没有手段就镇不住后宫,不够贤淑大气就无法母仪天下! “周氏女。” 杨略一怔,“周氏?” “对。” “当年周氏跟着杨氏是一伙的,都不满陛下。” 可如今陛下的儿子却要娶了周氏女为妻,这特娘的…… 一股荒谬感让杨略觉得时空颠倒了,“可是旁支?” “家主嫡女。” 哦! 杨略伸手捂额,“这是一笔烂账。” 但旋即他又笑了笑,“陛下若是在天有灵,得知此事,怕是会捧腹大笑。” 叫你们不满,这下却把嫡女嫁给了朕的儿子,哈哈哈哈! 他好奇的道:“郎君背景单薄,周氏为何愿意嫁女?” 此事……说来话长啊! 杨玄说道:“周氏女乃是国子监助教。” “郎君当初进了国子监读书,这……助教和学生?” “没错。” 郎君当年这般老实的一个人,怎地出了元州就变得如此……如此放得开呢?杨略神色复杂,“郎君好本事。” 杨略最后关切一个问题,“那周氏女手段如何?若是功成,可能镇压后宫?” 杨玄淡淡的道:“我更担心那些女人。” 就在床边的一个包袱中,就有几种好药,从令人腹泻到毒杀人,样样都有。 “杨略,你如今如何?” “我那里聚拢了数百少年,每日操练。如今把他们放出去四处劫掠,令南周地方头痛不已。” “可危险?” “被围剿过数次,不过劫掠地都远离了驻地,所以并未被发现。” “要小心。” “郎君放心。” 杨玄看着他,“要不,此次随我归去!” 杨略默然片刻,“我也想,可镜台的人能认出我。” “让他毁容。”朱雀听了许久,才蹦出这个建议。 “我不怕这个。”杨玄说道:“北疆那边有镜台密谍,不过多在桃县,陈州缺少。” “小心无大错。”多年的逃亡生涯,让杨略谨慎了许多。 二人默然良久,杨略说道:“郎君如今已经崭露头角,我以为,还是得在北疆才好。” “我知道。”杨玄早就有了谋划,“北疆才是我的根基。” “太平,陈州,北疆……以后郎君若是能在桃县登高一呼,讨逆大业可成。” 杨略不能久待,起身告辞。 “南周内部暗流涌动,郎君要小心,别被两边的人利用了。” 杨玄点头,“外面可有麻烦?” “有些密谍和军士,不过我能避开。” “不必那么麻烦。” 杨玄走出去,“老贼。” 老贼还没睡,出来问道:“郎君何事?” 王老二也没睡,见他裤带耷拉着,就笑道:“老贼你这是在洗裤裆吗?” 老贼骂道:“洗鸟!” 杨玄说道:“外面那些密谍和军士太清闲了些。” 老贼心领神会,“小人这便去。”,他招手,“老二,你干这活正好。” 二人出了宅子。 一个密谍蹲在侧面,和两个军士说话。 王老二出来就撒尿。 淅淅沥沥的,军士怒了,“为何不去茅厕?” 王老二骂道:“茅厕满了!怎地,不能撒?” “老二,别发火!”老贼来劝。 王老二上去就是一巴掌,军士闪开,这一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抽打在密谍的脸上。 “哎哟!” “打人了!”老贼高喊。 周围的军士和密谍蜂拥而至。 “怎地?要打群架?”王老二却不怕,人来疯般的喊道:“来,不来的是我孙子!” 宅子里,杨玄和杨略并肩站着。 “杨略,你何时回去?” “郎君何时回程,我便何时回去。” “小心些。” “是!” 杨略的身形快的惊人,一闪而逝。 外面依旧热闹非凡。 他很快融入了人群之中。 一家酒楼外,何聪在等着他。 “如何?” “我见到了郎君。” 二人缓缓而行,在这片繁华中,谈论着宅子里的杨玄。 “将军觉着郎君如何?” “龙章凤姿,不愧是陛下血脉。” “那咱们的大业……” “必成!” …… 许久未见杨略,杨玄心中颇为高兴,王老二在外面打了个群架回来,只说是饿了。 他这一喊饿,连秦简等人也有些睡不着。 “先前没吃饱。” “是啊!老夫也没吃饱,厨房可还有吃的?” 众人去厨房看了看,就半片羊丢在那里,这是明早用的。 “谁会弄?” 秦简问道。 众人摇头,程然说道:“要不,煮了吃?” “弄个面吧!” 杨玄出手,“来个人,把羊肉弄些出来,骨头也来些。” “生火!” 这个王老二熟悉。 把羊骨头丢进锅中,杨玄懒得麻烦,撇去泡沫完事,再丢肉进去煮。 接着和面。 面团盖一会儿。 此刻厨房里羊肉的香味散发开来。 面团再揉一阵子,切开,拉一下,再拉…… 秦简看着杨玄把面拉成长条,多次对折,眼睛都看花了。 面条直接丢锅里煮熟,连汤带水弄起来。 “试试。” 一人一碗,就蹲在厨房内外开干。 秦简只是吃了一口,眼前不禁一亮。 “好味道!” 杨玄也得了一碗,惬意的吃了。 “正使的厨艺竟然这般了得?” “说是以前日子苦,弄不好就是那时候琢磨出来的厨艺。” “可你当年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何就琢磨出了一身肥肉呢?” “你这厮会不会说话?” “怎地?” “我特娘的!” 为了一碗烩面,使团内部还发生了一次小型冲突。 一夜好睡。 今日杨玄没啥事。 吃了早饭,秦简穿戴整齐,带着人去寻费骆。 “记住了,有礼有节。”杨玄叮嘱道。 “正使放心。”秦简自信满满。 半个多时辰后。 秦简回来了,满脸都是抓痕。 “这是怎么了?” “打起来了!” “用的什么招数?” “抓挠。” “费骆呢?” “眼睛差点被老夫挠瞎了。” /66/66792/17791543.html 第285章 三十六计 值房内,孙石安坐。 韩壁急匆匆的进来,“彭靖那个蠢货,自作聪明,结果昨夜被打脸了。。。” 孙石问道:“他用了何等手段?” “较量修为。”韩壁坐下,讥诮的道:“谁都知晓南周崇文,他便来个剑走偏锋,谁知晓那使者就出了个随从,还是个憨傻的随从,把陛下的侍卫打的吐血。” “这等手段看似出其不意,可终究是小道。”孙石开口,“后续如何?” “先前使团副使去寻了费骆,一番争执,那副使口舌刁钻,令费骆忍不住动手……” “口舌刁钻?” “费骆说比之市井妇人更刁钻。” 市井妇人吵架的功力堪称是人间第一流,比之还厉害,这…… “费骆没输吧?” “费骆的脸差不多毁了。” “这算是什么事!”孙石哭笑不得。 韩壁叹道:“昨夜刚占据上风,今早就去寻咱们的晦气,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那使者不俗。” 孙石说道:“据闻是个武人?” 韩壁点头,眼中多了些轻蔑之色,“那些贼配军。” 南周武人地位低下,韩壁这话并未让孙石有半点意外。 “彭靖那边……” “咱们的人刚弹劾了。” “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让咱们接手此事。” “你以为如何?” “再用武力为倚仗,就算是赢了也是羞辱,使者可昂首离去。如此,老夫以为当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他们今日和费骆的交锋只是开始,接下来便会寻到老夫,一直到陛下那里,不胜不收兵。” “直至南周致歉,或是保证下不为例。”孙石面色冰冷。 “对,所以老夫准备让他们出去。” “什么意思?” “大唐如今的日子并不好过,各地流民不少,如此,让他们去南周各处看看,看看南周的繁茂。” 孙石思忖片刻,“让他们看到南周国势的强大,由此打消威压的念头?” “对,这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韩壁微笑道。 “费骆不好再跟着了,你看谁适合?” “礼部侍郎王众。” “不错。” …… “贵使。” 礼部侍郎王众比之费骆多了几分文气,文质彬彬的模样。 “王侍郎。” 二人笑眯眯的寒暄几句。 “对了,我还想请见诸位相公,谁有空?” 果然来了……王众笑道:“此事不着急,既然来到了南周,就该去各处看看。” “各处看看?” “对,各处看看。” …… 第二日,留下张若和两百骑兵,使团出发了。 本来杨玄想带着骑兵出行,但王众却说带了三百骑兵。 客随主便,于是杨玄带着使团成员和乌达率领的二十护卫出发了。 春华秋实,这一路繁花似锦,风景宜人。 南方气候好,道路两旁能看到无数良田,此刻农人在田间劳作,有孩子往来奔跑,身后跟着自家的狗,一人一狗闹作一团。 王众指指左侧的田地,“在这里可轻松一年两熟。” 这也是南周富庶的原因之一。 秦简近乎于贪婪的看着这些田地,低声对程然说道:“若是大唐能有这等良田,当横行天下。” 程然点头。 而杨玄此刻也知晓了北辽为何不能坐视大唐攻打南周的缘由。 从来都不是因为报酬! 若是北辽坐视大唐攻占了南周,坐拥这些膏腴之地,国力会迅速膨胀。到了那时,大唐的人力加上南周的钱粮…… 赫连峰怕是想跳河的心都有了。 以前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在见到南周的国势后,都一一豁然开朗。 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杨玄看着矜持的王众,心想此人大概想不到出行此举会给南周带来什么。 南周! 必须灭! 路上,车马行人源源不断,那些商人穿着华丽,连胯下马儿都跟着沾光,头上和鬃毛上多了装饰。 “繁华景象。”杨玄赞道。 王众微笑着,“只是寻常。” 按照韩壁的安排,此次带着大唐使团出行是一次威慑之旅。 ——让他们看到南周的国势,心生怯意。 随行的吏部郎中袁晓指指那些和土包子般的使团成员,笑道:“王侍郎看看,这些人见识了我南周国势,可还敢动那等念头乎?” “咱们有人,有钱粮,若是大唐敢来,就得做好被崩掉满嘴牙的准备。”王众傲然道。 “百万大军枕戈待旦。”袁晓惬意的道:“韩相这一手绝妙啊!” 二人都是新政派的,说话间多了几分亲切,也少了几分忌惮。 “彭靖他们搞砸了宴请,还得咱们来收拾残局。”王众说道:“孙相公他们此次准备谋夺三司要职,所以此行务必要尽善尽美。若是成功,咱们拿到三司,钱粮在手,新政才好展开。” “没问题。” 一行人渐渐远离了汴梁。 几日后,路过一个村子时,杨玄想进去看看。 “贵使,乡下百姓愚昧,却不方便。”本地陪同官员一个眼色,王众就心领神会,知晓这个村子里有些问题。 杨玄笑了笑,也不追问。 他出身于乡间,对这等猫腻知之甚深。 秦简凑过来,低声道:“正使,可是有问题?” 杨玄看了一眼村子,“天气不错,一般这等时候,村里的老人就喜欢到村口来闲聊,也是个消遣。可你看看这个村子,冷冷清清的,多半有问题。” 秦简仔细看去,确实是如此。 “你再看看那几条狗,村里的狗见到外人会叫唤,可它们却夹着尾巴往回跑。” “这说明了什么?”秦简不解。 “村里曾发生过令这些狗也为之丧胆之事。” “何事?” “狗要看家,否则便是蠢狗,农家不养无用的狗。能让它们如此的,唯有血和杀戮。” 王众在另一侧问了地方官。 “可是有情弊?” 地方官说道:“有百姓被反贼挑拨,竟然聚拢闹事,下官令人镇压……杀了一些人。” “反贼?” “是。” “杀了多少?” “十余人。” 王众点头,地方官拉拉马缰,落在了后面。随行心腹小吏低声道:“幸好没进村。” 地方官冷笑,“这是咱们的地方,咱们说他们是反贼,他们就是反贼。” 可稍后有人来了,和王众说了一番话。 “王侍郎,此处有反贼。” 王众冷眼看着地方官,招手,地方官过来,王众问道:“反贼多少?” 地方官看到那人,知晓事情败露了,“就一千余,已经被压住了。” 王众冷冷的道:“你好自为之。” 地方官拖后一些,抹去额头冷汗,心腹小吏说道:“数千反贼啊!若是被他们知晓……” “我下个月就能升迁。” “可继任者……” 这个烂摊子谁来接? “继任者关我屁事!” 午后,一行人错过了地方,就在野外用餐。 这里左侧是一条很宽的大河,右侧是几座山组成的小山脉,后面是一片田地。 生火,架起带来的陶罐,把随行带的羊肉丢进去熬煮。 有人在煮饭……对于大唐人来说,米饭吃着有些不得劲,总觉得吃不饱。但来到南周后,主食就是这个,少有选择的余地。不过杨玄还是令人去弄了些麦粉,自己开小灶。 “我要锅巴。”王老二蹲在火边守着米饭熟。 “会吃!”厨子多看了王老二一眼,“嘎嘣脆!” …… 就在距此不远的山中,一群黑压压的军队也在吃饭。 说是军队,却穿着破烂,连兵器都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菜刀。 吃的也很差,野菜加点米弄出来的饭团。 几个首领聚在一起,同样也吃着野菜饭团。 为首的叫做蔡末,满脸胡须,看着颇为粗豪,吃饭团两口一个。 另一人叫做郑赞,吃的斯文些,“有些苦。” “野菜再苦,难道还能比咱们的日子苦?”蔡末咽下了饭团,舔舔手指头。作为首领,他率先实现了饭团自由,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依旧珍惜食物。 郑赞吃完后,把双手在身上擦擦,“赋税越来越高,当初家中没了粮食,我便哀求收税的小吏,只求留下些糊口,可小吏却一脚踹翻了我,说缴纳赋税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我说没吃的,他说去吃土。” 蔡末默然。 “我问他为何赋税越来越高,他说……朝中要养活的人越来越多。可那些人和我们有何关系?” 蔡末深吸一口气,“官员越来越多,都要咱们养着,偏生每个官都要过好日子,可钱粮能从何处来?就靠着咱们的双手从田间刨出来。没了咱们,他们哪来的钱粮。” “可怜我那女儿,饿的浑身都没二两肉,就在我的怀里活生生饿死了,临死前说……阿耶,我饿!”郑赞抹去一把泪,“饿死了咱们,却撑死了他们,偏生还没个说法。” 蔡末按着刀柄,看着山外的天空,“他们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就断了他们的活路!” 他起身,那些穿着破烂的叛军也跟着起身。 蔡末回身看着他们,“他们不给咱们一个说法,那咱们就拿起兵器,给他们一个说法!” 众人缓缓集结起来。 蔡末说道:“外面就是汴京的高官,前面的人说了,是什么大唐的使团,杀光了他们,大唐自然会怒不可遏,随后发兵攻打南周。” 郑赞狞笑道:“咱们再攻城略地,里应外合,如此,这江山就是咱们的了!” 蔡末蛊惑道:“事成之后,你等都有大功,该封爵的封爵,该赏赐奴婢的就赏赐奴婢……富贵好日子就在前面。” 这些前阵子还是流民的军士们,兴奋的眼珠子都绿了。 可从未有人想过,他们做了主人之后,可会善待百姓,可会收敛自己的欲望。 千百年来王朝轮回,皆是贪婪所致。 蔡末满意的看着麾下战意满满的模样,挥手:“出击!” 正在吃饭的王老二突然用力回头,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王众笑道:“小心折断脖颈。” 王老二看着山中,那蚕宝宝般的眉毛就皱起来,“郎君。” “何事?”杨玄饿了,正在等饭熟。 王老二说道:“好多人。” 杨玄正对着山脉,他抬头。 耳朵动了动。 老贼猛地起身,“敌袭!” 草泥马! 杨玄喊道:“集结!” 王众愕然,“什么敌袭?贵使,这是南周,不是大唐,更不是北辽。” 袁晓轻视武人,但杨玄好歹是使者,所以他淡淡的道:“贵使怕是突然想到了北疆吧!” 那三百骑慢慢吞吞的,一边集结,一边看着王众。 他们只听从于王众等人的命令,至于使团,抱歉,在王老二一个点到为止把宫中侍卫点吐血后,南周武人们就对使团一行充满了敌意。 杨玄听到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正在接近,关键是他的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这是危机的表现。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上马,快!” 随行的战马都被聚拢在一起,由几个军士看管。杨玄命令一下,使团的人毫不犹豫的奔向自己的战马。 杨玄一边跑一边觉得不对劲。 怎么少了个人? 他回头一看,不禁怒火中烧。 “老二!” 王老二揭开陶罐的盖子,左手摊开油纸,右手猛抓,顷刻间弄了一堆米饭,接着又弄了几大坨羊肉,嘴里还叼着一坨,转身就跑。 王众笑道:“贵使,你这……莫非在北疆每日都是如此吗?袁晓,使者如此,你便陪同……袁晓,袁晓……” 他缓缓看去,就见袁晓呆呆的看着山口那里,浑身打颤。 几个贼人冲出了山口,看到这边的情况后,欢喜的喊道:“狗官们在此!” “杀啊!” 贼人们蜂拥而出。 “敌袭!” 随行的军士尖叫道:“快跑!” 王众已经被吓呆了,被两个军士架着狂奔。 一行人丢弃了所有东西,奔向战马。 杨玄等人已经上马了,秦简看着王众等人的狼狈,讥笑道:“这群蠢货,还想着用北疆局势来羞辱我等,活该,哈哈哈哈!” 程然说道:“咱们往何处跑?” 是啊! 杨玄想了想,“往回程跑。” 他们对附近地形压根就不熟悉,乱跑的结果就是作死。 “郎君。” “何事?” 老贼的声音有些打颤,“郎君,你看……” 杨玄偏头看去。 那些贼人正在加速狂奔。 要命的是,他们竟然有数百骑。 王众等人赶到了,他努力恢复呼吸,吩咐道:“击溃他们。” 袁晓微笑道:“这是汴京禁军,只需一个突击,便能击溃这些贼人,贵使却急切了些。” 那三百骑随行骑兵勇敢而骄傲的冲了上去。 瞬间就被淹没在贼人中间。 惨嚎声不绝于耳。 一个个骑兵被砍杀,或是捅死,那些贼人爬上马背,欢呼雀跃。 杨玄看着王众,想到了变成看门狗的长安诸卫。 “这便是南周禁军?” 王众面色煞白。 那些贼人杀光了三百骑,骑兵骤然多了许多,齐刷刷的把目光转过来。 就像是一群野狼盯住了一群兔子。 王众哆嗦着问道:“贵使厮杀了得,面对如今局面,可有办法?” “有。” “还请指教。” “三十六计……” 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看着杨玄。 “逃!” …… 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打赏。 /66/66792/17791544.html 第286章 不要脸(为‘庞煌’加更2) 郑赞原先的马有些差劲,此刻换了一匹高大的战马,就如同另一个世界中,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爱车从神车换成了四管跑车般的爱不释手。 蔡末看看麾下,士气正旺,就指着前方喊道:“他们的战马并未歇息够,追击!” “杀啊!” 铺天盖地的喊声中,数千贼人撒腿就跑。。。 路过营地时,那些已经煮熟的饭食都被一扫而空,只余下些破罐子,在残火的炙烤下,黏在碎瓷片上的米饭被烤的炸了起来。 一个掉队的南周小吏狂呼,“救我!” 王众回头,“快跑!” 袁晓说道:“他们不敢杀官差吧?” 杨玄和秦简相对一视,秦简说道:“杀官……不敢吧?” 程然点头,“应当活捉当做是筹码,随后和官家讨价还价。” 杨玄问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秦简不自在的道:“老夫并未担心。” “那你哆嗦什么?” “老夫没哆嗦。” 那小吏被抓到了。 顿时众人在马背上纷纷回头,哪怕脖颈酸痛也不在乎。 一群贼人淹没了小吏,只能看到长刀挥舞,鲜血飞溅。 官民矛盾这么深了吗? 杨玄觉得自己太敬业了,哪怕是这等危机关头,依旧在冷静的分析南周局势。 老贼发现南周官吏和使团官吏都像是死了耶娘般的难受,就问道:“王侍郎这是为何?” “死人了。”王众一脸凄凉。 是哈! 他的麾下死了。 老贼好奇的问道:“秦副使也感同身受?” “是啊!”秦简唏嘘不已。 大唐去年就有几起百姓叛乱,他远在高呼盛世太平的长安,未曾见到过那等场景。此刻,他见到了。 南周大唐各不同,但,百姓的遭遇却差不多。 而且大唐百姓更桀骜悍勇些。 老贼和杨玄并肩,“郎君,这是兔死狐悲。” 后面贼人开始蜂拥追来。 “百姓的苦难和那些权贵高官,地方豪绅的贪婪息息相关,这是一层压迫,还有一层便是地方官吏。” “官吏更狠。” “没错,地方官吏狠起来,比厉鬼都可怕。” 民间有话:宁逢厉鬼,不遇官吏。 “郎君,许多地方都把官吏看做是世间第一毒,比虎狼还可怕。” “你觉着呢?” “小人觉着,虎狼来了百姓还能跑,好歹它吃一个人就够了。” 王老二问道:“那官吏能吃多少?” 杨玄说道:“官吏能吃空这个天下!” 一路疾驰,再度出现掉队者。 “救命!” 那惨嚎声,那被淹没在贼人中的无助,让杨玄心中生出了些明悟。 原来,那些看似软弱,看似被官吏蹂躏而只能谄笑的百姓,竟然也能迸发出这等力量吗? “我们逃不掉了。”有人绝望喊道。 王众面色惨白,“附近可有城池。” 地方官说道:“叶城就在左边。” “带路!” “可叶城小。” “带路!” “侍郎!” 王众问道:“多少兵力?” “五百。” “守城足够了。”王众心中一动,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老贼在侧面看了看,“郎君,那地方官看着不对劲,眼神闪烁。” 杨玄也看到了,地方官好像极其不情愿带着他们去叶城。 这南周,还真处处皆是谜团啊! 老贼说道:“郎君,要不咱们撇开他们?” 这是个好主意。 杨玄回身,却发现来不及了。 漫山遍野的贼人啊! 从左右包抄了上来。 一侧是大河,一侧是高山……特么的,就剩下一条道好走,而且崎岖不平,人跑着比马还快。 “快跑!” …… 叶城守将张春秋,这个名字一听就令人肃然起敬。 但当你看到一个胖子披着紧身甲衣,曲线毕露的站在城头,随手一抹脸上都是油时,你就无法生出半点敬意来。 “人呢?” “来了。” 数十骑正在疾驰而来。 “还好还好。”张春秋吩咐道:“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远方烟尘滚滚。 身边的副将哆嗦着,“贼人来了。” 张春秋冷冷的道:“记住了,守口如瓶。” 城头五百人,但一半是老弱,副将看看这些老弱,点头,“是。” “是叶城!” 远处,郑赞指着叶城说道:“可要退去?” 蔡末举手,身边有人拿起一个钟在敲。 铛铛铛! 好歹也操练过一阵子,贼人们知晓这是止步的信号。 数千人停下来,喘息声充斥着耳中。 “谁知晓叶城?”蔡末问道。 十余贼人举手,蔡末指着一人,“说。” “头领,叶城中有五百军士……” 郑赞面色凝重,“若是在城外咱们不怕,攻城很难。” 蔡末问道:“那五百人如何?” 贼人说道:“说是五百人,一半都是老弱。” 蔡末和郑赞相对一视,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机会来了。”郑赞低声道:“杀南周官吏无用,要杀大唐使者,杀了他,狗皇帝无法给大唐交代,如此,大唐骑虎难下,不出兵都不成。” “对,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头颅挂在旗杆上,就插在路边,告诉所有人,南周要完了!” 蔡末看看麾下,“围住叶城,歇息一阵子再攻城。” 城头,张春秋带着麾下恭谨的迎接王众一行。 叶城小,站在城头觉得就像是个鸟笼子。 “可能守住?”王众一上城头就关切这个问题。 “下官豁出命了,也会守住叶城!”张春秋的脸上油光闪烁。 王众满意的道:“好好干,回头老夫定然会在汴京为你请功。” “这个棒槌。”杨玄已经发现了守军的问题,“特娘的,好些老弱,守将吃空闲。” 老贼倒吸一口凉气,“郎君,怎么办?” “要死他们先死。”王老二摸出了油纸包,分配食物。 这时候杨玄等人才发现饿的前胸贴后背。 米饭有些夹生,羊肉倒是熟了。 “这是羊肉?” 袁晓饿坏了,厚颜凑过来,心想好歹你也得分一点吧。 杨玄等人几口把食物塞进嘴里,齐齐看着他。 也不怕噎死! 袁晓悻悻的回去。 老贼开始观察情况,“郎君,不大妙。” 城中死气沉沉的,想调动百姓的力量也不能。 杨玄有些牙痛,“这特娘的!” 啪! 那边王众终于发现了五百将士的猫腻,一巴掌抽去,却因张春秋的脸油滑,没使上力,自己差点一个踉跄。 “贼配军,你竟敢吃空饷?” 张春秋面色煞白,“下官无能,是没人可用。” “这等搪塞的话你留着给御史说吧!”王众咬牙切齿的道。 袁晓看看城下,贼人正在歇息,“侍郎,情况不妙。” 王众双手按着城头,“老夫知晓。守军靠不住了,咱们靠谁?” 袁晓低声道:“那杨玄据闻在北疆厮杀颇为犀利,既然如此,让他来指挥?” 王众抚须,眼神坚定,“南周军队怎能让唐人指挥,荒谬!” 袁晓点头,“是是是,侍郎说的极是,不过这只是事急从权,过后就撇开他。” 王众干咳一声。 这是还需要一个更为强大的理由的暗示。 袁晓说道:“朝中一直想知晓大唐军队的实力,这不是上好的机会吗?” “咳咳!” 这是上官很满意的信号,袁晓微微欠身,不敢骄傲。 王众走了过来。 “他来作甚?”秦简冷笑,“一群蠢货,出来就说南周乃太平盛世,结果毫无防备就被贼人围在了此处。” 程然说道:“老夫以为,可用王众等人作为筹码,丢出去,让那些贼人退却。” 众人看着他。 你好无耻! 秦简干咳一声,“太过了。” 程然正色道:“不是大唐人,死多少都不心疼。” 这话让众人纷纷点头。 诚哉斯言。 “贵使。” “王侍郎。” “贵使,借一步说话。” “小玄子,问问他是哪边的剧。” 二人到了边上,王众微笑:“局势虽说险峻,不过五百守军足以御敌。” “是啊!” “贵使,南周与大唐世代交好。” “是啊!一衣带水,不,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正是如此。” “王侍郎何事?若是无事,杨某准备进城寻个地方歇息了。” “老夫听闻贵使在北疆厮杀犀利?” “见笑了。” “南周与大唐世代交好,贵使乃名将,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 “杀人吗?” “???” “不是杀人?那还请安排个地方,杨某想睡个觉。” “!!!” 王众知晓自己的婉转在这位使者面前没卵用,再说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只能强笑道:“还请贵使出手,指挥此次攻防。” 杨玄愕然。 这是南周军队啊! 大唐和南周不说是宿仇,但若是能有机会撕咬对方一口,两边都不会放过。 让大唐使者指挥南周军队,这特娘的谁想出来的主意? 为何? 杨玄看了一眼张春秋丰腴的身材,以及脸上的油光,心中有了些明悟。 空饷事儿发作后,王众等人不敢相信张春秋的能力。 杨玄想到了一事,“路上王侍郎曾说自己饱读兵书,若是有机会出战,定然能让敌军丧胆。” “啊……嗬嗬嗬!”王众笑的面色难看。 南周文官就是这个尿性,一边鄙夷武人,一边吹嘘自己祖传兵法如何牛笔,自己自学兵法如何了得……所以,但凡出兵必然是文官统领。 王众一边笑,一边看着杨玄。 老夫都尬笑了,你好歹也给个面子,应承了吧! 杨玄却百无聊赖的看着城外。 那些贼人开始打造攻城的梯子,看着很简陋,可杨玄知晓,就凭着那两三百有战斗力的守军,压根就守不住叶城。 怎么办? “贵使,还请贵使伸出援手啊!” “若是城破,使团也难以幸免,贵使,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当同舟共济!” “贵使……” 王众额头上都是汗珠。 另一头,张春秋和副将在一起,淡淡的道:“回头我被流放,你看好叶城。” 副将说道:“下官来担责。” “担尼娘!老子在,轮不到你!” 副将吸吸鼻子,眼中有泪花闪烁。 张春秋轻咦一声,“王侍郎这是何意,都弯腰赔笑了。” 袁晓也看到了,下面官员问他,他淡淡的道:“侍郎大概是想安抚使者。” 那边,杨玄轻轻点头。 王众回身,满面红光的道:“全数听从使者指挥!” 脸面呢? 我南周的脸面呢? 张春秋等人愕然。 什么脸面,什么礼仪,贼人就在城外,小命都保不住的当口,谁特么把这些当回事? 那些官吏都楞了一下。 有人说道:“使者乃是大唐名将!” 活命的机会来了啊! 官吏们不禁欢呼雀跃。 军士们却死气沉沉。 张春秋苦笑,“竟然要让唐军将领来指挥我等,奇耻大辱啊!” 杨玄走了过来。 “从此刻起,我的每一句话你等都听清,照此而行。若有人胆敢违令,杀!” 那些将士有些不满,在一起嘀咕着。 袁晓骂道:“贼配军,谁敢抗命?谁?站出来给老夫看看?贱种,谁敢?” 那些军士畏畏缩缩的站起来,“不敢。” 老贼看的目瞪口呆,“郎君,这样的军队……” 杨玄低声道:“对大唐是好事。” 秦简满心欢喜,“此次算是探到了南周虚实,大功一件。” 王众说道:“贵使,接下来该如何?” 杨玄指着那些老弱,“卸甲,归家。” 王众看向了张春秋,虽说对这个贪腐的将领鄙夷之极,但此刻却要倚仗他的经验。 老弱留下来只会拖累守城,影响士气。这使者看来有些路数……张春秋点头。 看来杨玄的功绩并非吹嘘……王众心中一松。 三百人如何守城?杨玄看看众人,“城中男丁,十六岁到四十岁,集结。” 铛铛铛! 有官吏凶神恶煞的去了。 “贼人要攻城了。” 有军士高呼。 众人走到城头边上看去,就见贼人正在结阵,前方的人举着新鲜打造的梯子,杀气腾腾啊! “局势危矣!怎么办?”袁晓哆嗦着问道。 十余贼人策马冲了过来。 “开门归降,可饶你等一死!” “如若不降,城破后,鸡犬不留!” “降不降?降不降?!” 数千贼人一起高呼,声浪宛如巨浪扑打着城中。 城头的官吏们面色惨白。 在他们眼中如猪狗般低贱的百姓,此刻却能掌控他们的生死。 杨玄伸手。 老贼递上长弓。 “贵使要作甚?” “太远了吧!” 张弓搭箭,松手。 咻! 一个喊的最大声的贼人应声落马。 瞬息。 所有的呐喊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消失了! 所有人看着城头的那个大唐使者。 直至副将情不自禁的喊道:“好箭法!” 杨玄把长弓递给老贼。 回身。 王众问道:“我等当作甚?” 这些文官太平了无数年,面临这等情况后,近乎于手足无措。 杨玄看着他们。 “披甲,守城!” 瞬间。 南周文官们面色惨白。 如同厉鬼。 /66/66792/17791545.html 第287章 孩子,来 “披甲?” 袁晓愕然,仿佛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杨玄指着那些老弱卸下的甲衣和兵器,“拿起,穿上,跟着我一起守城。。。” 袁晓莞尔,“贵使怕是不知晓,这等事让那些贼配军去干即可。” “那你呢?” “指挥即可。” “你可会指挥?” “???” 当着这位据闻在北疆能和异族杀的难解难分的年轻人将领的面,袁晓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老夫也读过兵书!” 我从未见过这等无耻的官员! 杨玄发誓,若袁晓是大唐文官,此刻他能把此人打出屎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喜多话,最后问你一次,可愿披甲守城?” 袁晓看了王众一眼。 王众看着杨玄握着刀柄的手,手背上青筋直冒,这是要发力的征兆。 “贵使。” 杨玄回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杀机。 王众一个哆嗦,“披甲!” 玛德! 欺软怕硬的棒槌! 文官披甲,那些军士的眼神都不对了。 杨玄竟然看到了幸灾乐祸。 卧槽! 南周国中文武之间的隔阂究竟有多深? 杨玄嘴角微微翘起,难免也涌起了幸灾乐祸的情绪。 “反贼攻城了。” 城外,蔡末刚训话结束,长刀指着城头。 “破城后,所有的女人随便你等睡,所有的钱粮都是你等的,杀啊!” “杀啊!” 郑赞说道:“都给他们?” 蔡末低声道:“最初遇到官兵时,他们都不敢上,是我第一个砍杀了官兵,许诺平分财物,这才让他们动心。老郑。” “嗯!” “所谓的封爵只是个骗人的东西,就算是咱们能造反成功,这里的人,能活到最后的不会超过五十。所以,大部分人都没命去受。既然如此,他们想什么?就是想吃饱,想睡女人。” 郑赞点头,“那就给他们!” 贼人们疯狂冲了上来。 “放箭!” 箭矢稀稀拉拉的飞掠下来,不过射杀了十余人。 “嘭!” 梯子架上了城头。 杨玄站在第一线,张春秋等人同样如此。 “看看如何!”张春秋盯着杨玄。 一个贼人爬了上来。 看到杨玄后,他狂喜喊道:“是唐使!我的功劳……” 刀光一闪。 功劳去了地底下。 “刀法凌厉。”张春秋说道:“并非浪得虚名!” “抓到唐使,头功!” 城下有人高呼。 王老二看着杨玄,“郎君,你是头功。” 特娘的!杨玄脸颊抽搐,“放着一个侍郎不动心,却对一个使者爱不释手,毛病!” 众人在奋力的砍杀着,不时有贼人突破城头,随即被杨玄安排的预备队赶下去。 王众等人就在预备队,此刻躲在最后面,瑟瑟发抖的握着兵器,却不敢接近贼人。 往日嘴炮无敌的兵法,此刻却荡然无存。 “杀啊!” 张春秋砍杀的最为悍勇,肥硕的身躯灵巧的在贼人中间闪动,一刀一个,绝不拖泥带水。 “这违反了力学吧?”杨玄看了张春秋一眼,觉得这身材还能如此灵巧,可见大地的吸引力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贼人冲上了城头,随即大开大合的砍杀,身后贼人不断涌了上来。 “城破了!” 有人欢呼! 杨玄看了一眼,城头军士不到三百人,守护全城堪称是捉襟见肘。 城中青壮还在集结中,就像是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小娘子,羞羞答答的,一步三回头,不肯走出家门。 他喊道:“老二!” “哦!” 王老二带着横刀飞掠过去。 那个魁梧贼人狞笑道:“你是我的!” 横刀飞掠而过。 铛! 长刀和人头一起飞落城下。 王老二在贼人中疯狂砍杀。 虽说他修为了得,可双拳难敌四手啊! 杨玄咬牙切齿的看着躲在后面的王众等人,骂道:“拿着长枪去捅!” 王众哆嗦着换了长枪,“捅何处?” 这样的文官,换做是在大唐,杨玄此刻就能斩杀了他! “捅腚眼子!” 王众一怔,跟在预备队的身后上前,小心翼翼的从人缝中往前捅。 “嗷!” 前面有人捂着自己的腚眼子惨嚎,回头一看,却是自己人。 这样都能捅错了,废物! 曰尼玛! 杨玄无语望天,差点被一箭射中。 他斩杀冲上城头的贼人后,拿起长弓,箭如流星。 咻咻咻! 王老二身边的贼人不断中箭倒下。 老贼驱赶了自己当面的贼人,也及时赶到。 三人合力,把这股贼人杀的杀,赶的赶。 铛铛铛! 贼人退兵了。 城头一片狼藉。 杨玄缓缓坐下,背靠着城头,喘息着。 王众过来了,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喘息声大的如同扯风箱。 “贵使。” “嗯!” “贼人可会退却?” “不会!” “为何?” “他们伤亡不大,刚才更像是试探。” “他们难道懂兵法?” “至少比你懂!” 王众老脸一红,觉得被羞辱了,“老夫麾下无兵,否则自当展现一番。” “要不接下来你指挥?” “老夫……有些头晕。” “王侍郎。” “嗯!” “你无耻的颇为清新脱俗。” 杨玄不知晓南周的武人为何能忍受这等无耻文官的统御,娘的!换做是大唐,早鸡儿反了。 王众淡淡的道:“老夫的兵法非万人不能演示。” 杨玄放弃了和这个无耻之徒的辩驳,“城中青壮马上集结起来,马上。” 王众却说道:“那些官吏在着手。” 杨玄冷笑,“晚些被破城,老子带着麾下突围,留你在这里。知晓那些反贼会如何弄你吗?他们会把木桩子削尖了,把你脱光,腚眼朝下……” 咻! 王众眨眼间就消失在城中。 “集结起来。” “不肯出来的,杀了!” “赶紧!” 老贼叹道:“果然还是自己的命尊贵。” “历来都是如此。”杨玄见怪不怪。 “这位王侍郎一路颇为矜持倨傲,没想到也是这等货色!” “每一个看似光鲜的外表之下,都有不为人知的丑陋。” “郎君这话颇为睿智。” “以己度人就是了。” 老贼:“……” “这世间没有什么仙女,没有什么仙男,再美的男女,依旧要吃喝拉撒。” “是这个理。郎君,南周人想用国势来震慑咱们,如今算是什么?” “演砸了!” “既然如此,咱们突围吧!” “突个屁!” “郎君先前还以此威胁王众。” “那是我哄他的!”杨玄指指外面,无力的道:“数千贼人,咱们数十人一冲进去,就如同一滴水掉进了大河中。若是咱们自己也就罢了,还有秦简他们。” “丢下他们!” “你以为我不想?遭遇贼人,正使带着麾下逃了出来,却把使团成员全数丢在了贼人手中。回到大唐,礼部和鸿胪寺会以我为耻,从此这两个地方会把我当做是对手。还有,我的名声也完了。” 贪生怕死! 不顾大局! 老贼此刻才想到了使者的职责,“使者在异国,宁可死,也不可有辱大唐半分。” 杨玄点头,“一旦抛弃了秦简他们,我此生的仕途就没了。明白吗?” 否则早些时候他就带着自己人跑了。 老贼加王老二,再加乌达带着的二十护卫,有南周官吏和使团官吏拖在后面为诱饵,逃掉不算太困难。 那边秦简恍惚听到杨玄提及自己的名字,就问道;“正使叫老夫?” 秦简方才也提刀上阵了,还斩杀两个贼人。 杨玄笑的虚伪,“无事,只是夸赞你文武双全。” 秦简得意的道:“大唐文官,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牧民。” 可先前若非乌达帮衬了一把,秦简差点被反贼弄死。 武力值还是太低,否则杨玄真敢带着他们突围。至于南周人,关我屁事! 城中的青壮被集结了起来。 就在城头下方。 王众喊道:“都打起精神来,杀敌一人,赏一百钱!” 他觉得一百钱的赏格很高了,可却发现青壮们木然没反应。 “什么意思?” 袁晓说道:“怕是贪得无厌。” 王众冷笑,“那便上手段!” “咳咳!” 二人回头,却是杨玄。 “让个路!” 二人情不自禁的让开了一条道。 “他想作甚?”看着杨玄走到了青壮们之前,袁晓说道:“他是唐人,这些青壮哪里会听他的!” 杨玄站定。 “我是大唐使者。” 人群默然。 “我此刻领军,不是为了什么两国友谊,只为保住大唐使团诸人的命。” 至于其他人和我无关。 “我令人召集了你等,不为别的,只为外面的贼人。” 杨玄指着城外方向,“一旦破城,你们的妻女会沦为他们的奴隶,被他们蹂躏。一旦破城,你们的家人将会被他们砍杀……” “最后的幸存者,必须加入他们才有活路。” “不想死,不想跟着去做贼……” “那么,我就一个要求。” 杨玄拔出横刀。 “去拿起兵器,保护你等的妻儿!” 一个年轻人走上来,拿起地上堆积的长刀,默默走向城头。 第二个人出现了。 第三个人…… 青壮们默默拿起兵器,一一走上城头。 杨玄指着张春秋,“编队,简单教导他们号令与集结杀敌之事。” 张春秋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领命!” 一个文官低骂道:“那是唐使,你却答应的清脆!” 张春秋说道:“他懂我等!” 文官张开嘴:“……” 贼配军需要懂吗? 驱使他们杀敌就是了,谁特娘没事儿做了去了解他们在想些什么? 杨玄走过来,一一拍打着守军的肩头。 “我与你等一起守护这座城池,有没有信心?” “有!” “敢不敢?” “敢!” 杨玄走过那些守军,身后,士气大振。 他回身道:“青壮少了些。” 张春秋跟着他,“是少了些。” “可还有?”杨玄知晓地方官吏的猫腻,给钱就能免役。在这等要命的时候,愿意给钱的多不胜数。 张春秋苦笑,“就牢中了。” “带来。” 数十臭烘烘的人犯被带了上来。 “杀敌,或是被杀。”杨玄指着兵器。 他没给这些人选择的余地。 人犯们拿起兵器,竟然多了些活泛的气息。 最后一个人犯看着四五十岁了,蹲在那里却不动。 杨玄冷着脸过去,“为何不去?” 人犯抬头,一张普通的脸,眼神木然,恍若一截枯木。 “不想去。” 随同来的狱卒说道:“贵使,这是个贱人,打了也不肯听话。” 杨玄本想一脚把人犯踹下去,可刚动脚,却发现人犯的右手突然颤动。 他脚下的一段枯草竟然无风飘了起来。 老子没眼花吧? 杨玄依旧一脚踹去。 人犯被一脚踹倒。 眼花了! 见惯了大场面,怎地在这等小地方反而走神了。 杨玄自嘲着。 人犯坐起来,依旧木然。 王老二却喜欢他,问道:“为何不怕死?” 人犯木然道:“全家都死了。” 他抬起头,头发披散开来,额头露出了一个刺青。 这是人犯的标志。 王老二摸出了油纸包,“给你吃。” 油纸包里是牛肉干,人犯不吃,王老二硬塞进他的嘴里,“你吃,真的好吃。” 人犯呆滞的看着王老二,机械的咀嚼着。 “牛肉。” “对!”王老二问道:“可好吃?” 老人犯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那眼神渐渐多了些活泛。 “牛肉。” “是。” “吃牛肉。” “吃吧!” 老人犯依旧定定的看着王老二,“你多大?” “我十八。” “耶娘呢?” “都死了。” “像!” “像谁?” 老人犯伸出手,王老二也没躲避,就这么被他轻轻抚摸着脸颊。 “贼人来了!” 王老二把油纸包赛给人犯,“你吃,躲远些吃。” 老人犯看着他冲到了前方,拿起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 “大郎。” 贼人蜂拥而来。 这一次他们全力以赴。 “咱们已经没了退路,四面官兵定然会合围,要么夺取叶城,拿着城中官吏来威胁官兵,要一条活路,要么……都去死!” 绝望的贼人们迸发出了令人惊讶的战斗力。 杨玄收拢使团成员,组成了一支小队,频繁来回救援。 王老二一马当先,杀人杀的太多,以至于横刀上多了不少缺口。 他一刀砍杀一人,一脚踹飞一人,不时还看一眼气喘如牛的秦简,喊道:“秦副使,我的人头!” 突然他脚下一滞。 却是地上躺着的两个贼人抱住了他的小腿,张开嘴就咬。 “嗷!” 王老二开口惨嚎。 “老二!” 老贼目眦欲裂,飞扑过来。 杨玄也抛下秦简,一路砍杀冲向王老二。 几个贼人持长枪,奋力捅刺…… 王老二一脚踢飞抱住自己小腿的贼人,可长枪即将临身。 “老二!” 杨玄觉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地上丢着一杆长枪。 一只手捡起了长枪。 手动。 长枪掠过。 利芒闪过几个贼人的胸口。 砰砰砰砰砰砰! 贼人们倒飞出去,半空中胸口鲜血喷溅,落地后悄无声息。 众人缓缓看去。 那老人犯杵枪而立,冲着王老二招手。 “孩子,来!” /66/66792/17791546.html 第288章 好啊 王老二一脚踩死抱着自己小腿的贼人,回身。 “牛肉干可好吃?” 老人犯笑了笑,“好吃。。。” 杨玄看傻眼了。 这特么! 那一枪他竟然没看清楚是如此出的。 再一想先前那老人犯手指头微动,他脚边的枯草竟然飘飞起来。 卧槽! 我竟然一脚踹翻了这位? “杀啊!” 贼人再度涌上来。 城头处处告急,那些青壮的加入更多是壮大声势,和贼人几乎是一比一的伤亡比。 这还是守城的缘故。 如是拉出去野战,杨玄担保同等数目的贼人,只需一个突击,就能击溃这些青壮。 秦简扶着大腿在喘息,他看了杨玄一眼,“正使,老夫先走一步!” “你儿子的亲事!”杨玄见他面色惨白,就知晓是脱力了。这等时候只需来一个贼人,轻轻推一把,就能推倒秦简。 秦简笑道:“小杨。” 他直起腰。 “娘的!叫正使!” “小杨,记得回去告诉犬子,老夫尽力了,那女子……不娶也罢!” 秦简持刀冲了上去。 “副使!” 程然须发染红,喊道:“大唐男儿!” 使团众人高呼,“死不旋踵!” 没有人后退半步,每个人都在竭力拼杀。 王众依旧缩在后面,和袁晓面色惨白的看着惨烈的厮杀。 “王侍郎,要破城了!”袁晓转身想跑。 王众拉了他一把,“下面有人。” 城头下面,哪怕是到了这等时候,乌达依旧带着两个护卫站在那里。 他盯住了王众和袁晓,沉声道:“主人令,临战退缩者,杀!” 袁晓喝道:“老夫是南周的官,你等管不着!” 乌达狞笑道:“要不你下来试试?” 临战时,督战队在许多时候比正兵还重要。 没有督战队,一旦前方发生溃逃,顷刻间就是大败的局面。 唐军中也有督战队,一般是由基层军官的副手来担任。副手带着督战队站在最后面,谁畏战不前,斩杀。就算是他的上官如此,也得斩杀。 这才有了大唐军队悍不畏死的作风! 王众回身,喊道:“张春秋,你这个贼配军,老夫要让你生死两难!” 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张春秋吃空饷,今日的守城大战当能取胜。 一切都是这个贼配军的错! 袁晓双目赤红,“贼配军,老夫要让你一家沦为奴婢!” 张春秋喘息着,肥脸上多了苦笑。 身边副将多处受伤,更咽道:“如何办?” 张春秋苦笑道:“如今之计,有死而已!” “敌军上来了。” 城头一处被攻破,乌压压一片贼人冲了上来。 连杨玄都面色一变。 “王侍郎!” 张春秋高呼。 王众冷着脸,“贼配军,你还有何话说?” 张春秋看了他一眼,“小人赴死,只求饶过家人!” 王众冷笑,“且看!” 一把长刀挥舞着,张春秋就这么冲进了贼人之中。 人群中,惨嚎不断传来,让人觉得身处地狱。 鲜血不断飞溅出来。 刀枪在挥舞。 不断有贼人倒下。 “砍中他了!” “我捅中了狗官!” 但刀光却从未停下。 直至最后一个贼人踉踉跄跄的退后,看着那个杵刀不倒的血人。 “啊!” 贼人被吓得丧胆,竟然自己跳了下去。 血人缓缓回身。 “王侍郎,可否?” 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 王众浑身哆嗦,觉得小腹发胀,下意识的道:“可!可!” 血人松手,人倒下。 王老二在另一侧砍杀。 “孩子,回来!” 老人犯在招手。 王老二回头,“我要保护郎君!” “谁?” “郎君!”王老二指指正在砍杀的杨玄。 老人犯茫然道:“不能撇下他?” “不能!” “很麻烦啊!” 长枪骤然一动。 “啊!” 杨玄被惨嚎声惊动,侧身一看。 枪影裹着一个人影在城头不断移动。 所过之处,无人能敌。 城头恍如下了一场血雨。 “卧槽!” 杨玄忍不住骂道:“这老头……竟然是个高手?” 杨玄喊道:“杀啊!” 贼人被这一波杀的胆战心惊,杨玄顺势带着人一阵冲杀,竟然把贼人杀退了。 “退!” 蔡末面色铁青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能退!”郑赞惶然道:“官兵正在赶来,此刻退却,便是功亏一篑。” “再不退,他们就要崩溃了。”蔡末突然揪住郑赞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道:“那个使枪的老头是谁?若非他,方才已经破城了!” “我也不知。”郑赞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城头,杨玄走到了血人的身侧,单膝跪下。 血人睁开眼睛,强笑道:“贵使。” 杨玄伸手探探他的脉息,对副将摇摇头,表示这人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张将军。” 血人缓缓动了一下,“贵使了得。” “你也不错。” “叶城保住了?” “保住了。” “可能追击?” 杨玄摇头,“不能。” “顺势一击,贼人必然溃败。” “我等精疲力竭了。” “是了。”张春秋笑道:“这是南周,不是大唐。”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为何吃空饷?” “不得不吃。” “为何?” “想升迁,就得讨好上官。没钱,就找不到门路。” “升迁吗?” “是!我想着此处距离汴京不远,当不会有贼人。可没想到最近却出了一股贼人……” “是乱民。” “他们席卷了不少地方。” “为何不报上去?” “想报,不敢。” “为何?” “地方出了这等事,为了推卸罪责,他们会把我丢出去。我不怕死,却怕家人被牵连。” “所以你就隐瞒不报?若是爆发出来呢?” “晚死一日是一日,兴许贼人跑别处去了。” “明白了。” 张春秋目光缓缓转动,看着侧面的王众,“我的家人……” 他的右手弹动了一下,随即无力垂落。 一声叹息。 那双眸子却不肯闭上。 秦简叹息,“是个好汉子,要不……帮他一把?” “我很想帮他,可南周这等事越多越好。”杨玄伸手去抹张春秋的眼皮。 眼皮耷拉下来。 松开手。 又弹了回去。 杨玄再抹,依旧如故。 老贼过来看了一眼,“郎君,此人怕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所以不肯闭眼。” 这是肌肉在起作用吧? 杨玄笑了笑。 再抹了一把。 眼皮子依旧滑了回去,那双眼睛突兀的看着杨玄。 娘的! 老贼说道:“当年小人就遇到过,墓志铭记着死后未闭眼,临死前诅咒自己的仇家全家死光光。” “结果呢?” “死光了。” 杨玄仔细看着尸骸。 “正使看什么?”秦简浑身脱力,坐下就起不来了。 “方才我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我该让他诅咒南周灭了。” 秦简:“……” 老贼:“……” 杨玄看着那双眼睛有些心虚,就问道:“要如何才能让他闭眼?” 老贼说道:“答应他。” 秦简问道:“他方才说了什么?” 杨玄说道:“想让他的家人无恙。” 秦简说道:“试试?” 杨玄伸手覆盖在张春秋的眼上。 “我答应你,你的家人……定然平安。” 他抬起手。 那双先前还不肯瞑目的眼。 此刻闭上了。 一股凉气从头顶直挺挺的灌了下去。 春光明媚,可杨玄恍若身处冰窖。 “这个贼配军,且等回去,定然要把他一家子流放到蛮荒之地!” 袁晓觉得自己在此战中丑态毕露,所以咬牙切齿的发誓要报复张春秋,顺带推卸责任。 杨玄缓缓起身,“放过他的家人。” 袁晓摇头,“贵使,这是南周国事。” “可先前守城也是南周国事,关我屁事!” “贵使,这是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 “放不放?” “恕难从命!” 呛啷! 横刀出鞘,搁在了袁晓的脖颈上。 杨玄咬牙切齿的道:“放不放?” 袁晓洒脱的道:“贵使只管动手。” 先前此人在贼人攻城时贪生怕死,丑态毕露,此刻却慷慨激昂,悍不畏死。 “文官真无耻!” 王老二蹲在老人犯身边。 老人犯点头,“世间最无耻的便是官吏。” 老贼走过来,“郎君答应了张春秋,要保他的家人。” 老人犯冷笑,“都该死!” 这人有些愤世嫉俗啊! 老贼想辩驳,可看到老人犯身边的长枪时,却不由自主的换成了笑脸,“可还要肉干?” 那边,杨玄手轻轻一动。 “嗷!” 袁晓觉得脖颈剧痛,有东西在流淌下来,魂飞魄散之下,尖叫道:“放放放!” “发誓!”杨玄再加一把力,“用你的家人发誓!” “贵使!”王众蹙眉想劝。 杨玄冷冷道:“回头我会去请见南周诸位相公。” 王众缩卵了。 今日他同样是丑态毕露,杨玄只需在面见重臣们时冷嘲热讽一番,王众就可以寻一条绳子自尽了。 “老夫发誓,若是不护着……” “改改。”杨玄对文官的节操不放心,“若是张春秋的家人出事,你一家子男盗女娼。” 卧槽! 好毒! 王众不寒而栗。 “是,若是张春秋的家人出事,你的家人……不,老夫的家人男盗女娼。” 杨玄收回横刀,袁晓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颤抖着去摸脖颈,一边更咽着,“老夫死了!老夫死了!” 他觉得自己的脖颈少说被割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可一摸…… 哎! 好像只是破了皮? 老夫死里逃生啊! 他破涕为笑,鼻孔里竟然吹出了个鼻涕泡。 秦简摇头,“南周文官竟然这般没节操吗?” 程然笑道:“副使,节操这东西不能吃,不能睡。南周帝王善待文人文官,他们自然要留着有用之身。” “留着作甚?” “吃喝玩乐啊!” 秦简默然良久,“若是大唐文官也是如此,老夫不敢想象。” “郎君。”王老二在招手。 “腿伤如何?”杨玄走了过来,瞥了老人犯一眼。 老人犯依旧木然,只是看向王老二的眼神中多了些活泛。 有些像是慈祥。 老二果然是招人喜欢啊! 王老二把裤腿扒拉起来,两边都被咬出血了,那深深的齿痕看着触目心境。 杨玄回身,“老贼,把药包拿来。” 王老二笑嘻嘻的道:“郎君,没事,回头就好了。” “人的嘴比狗嘴都脏。”杨玄看过卷轴里的介绍,被人咬破皮,危险程度也不低。 王老二纳闷,“那……那些男女为何还爱亲嘴呢?” 呃! 这娃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玄也无法解释这个问题。 老人犯木然看着他。 老贼拿来药包,杨玄找到了周宁配的药粉,又令人弄了些开水来,先清洗一下,再敷药。 “妥当了。” “贼人跑了!” 城头有人在喊道。 杨玄没回身,王众问道:“贵使不欢喜?” “预料中事。” “那些反贼悍勇。” “就是一鼓作气之事。被两度击溃后,那些贼人士气全无,贼酋不敢再度攻城,否则城中一开门,只需五十骑就能击溃他们。” 这样? 王众突然回身看看。 “加起来能凑到五十骑。” “我累了。” 秦简在另一头笑。 “留着那些贼人给南周找麻烦更好。” 杨玄伸手,手臂上有一个伤口。 王众有些悻悻然,若是换了南周军士,他命令一下,但凡不遵的,一刀斩杀了事。 按照枢密使韩壁的说法:对付这等贼配军,最好的手段就是杀。杀一儆百! 诚哉斯言! 杨玄干咳一声,“我这也算是为南周立功了吧?” 王众点头,“是大功。” 他自觉无法令所有人闭嘴不提及此事,所以杨玄的功劳自然无法掩饰,他只求能减少自己的罪责。 为此,杨玄这里得给些好处。 杨玄指指老人犯,“把他给我!” 王众看着老人犯,脑海里闪过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长枪舞动,恍如一个大圆球,所过之处,尸骸遍地。 若是老夫有这么一个随从也好啊! 好东西自然不能送给唐人,不过还得要多些使者的提醒……王众干咳一声,“可愿跟随老夫?” 老人犯微微摇头。 王众冷笑,“老夫乃礼部侍郎!” 呯! 不知老人犯如何弄的,搁边上的长枪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呵呵! 王众这个憨批! 老贼低笑道:“此人有些愤世嫉俗!” 王众这也算是上杆子找虐来了。 他悻悻的道:“贱种,贵使只管带走!” 但老人犯走不走? 王众有些丢人,想看看结果。 老人犯摇摇头。 这么一个好手啊! 杨玄摇摇头。 起身。 “找地方歇息!” 他浑身酸痛,只想寻个地方睡一觉。 使团众人跟着。 王老二依依不舍的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 “我这里有许多肉干,怡娘也会做肉干,一起回去吃啊!” 他招手。 杨玄回身,准备喊王老二赶紧。 就见老人犯站起来。 “好啊!” /66/66792/17791547.html 第289章 狠人(为‘醉里掌灯’加更) 第一次到长安,杨玄觉得这便是天堂。 天堂繁华,但天堂里同样等级森严,同样弱肉强食。。。 只是杨氏的附庸小家族就让他和赵三福狼狈不堪,差点被弄死。 这让杨玄知晓,原来这个世间行事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来。 中二气息渐渐收敛了起来,他用更复杂的目光去看着这个世界。 他看到了富贵,也看到了贫穷。 他看到了强大,也看到了弱小。 强大压榨弱小,恍若天道。 他这才明白,原来人间和山中是一个道理,老虎吃羊,羊吃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强大自己就成了一个最迫切的目标。 他在太平拼命打下根基,在陈州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名声,拉拢一切能拉拢的人。 所有的一切不只是因为讨逆大业,更源自于他骨子里的不安全感。 长安的那段岁月就是他进入花花世界的启蒙老师。 你要强大! 老贼的实力不弱,但毕竟年岁在这里了,再想进步难于上青天。 杨略实力强大的连杨玄都不知道根底,但却不能待在他的身边。 王老二进步喜人,若是此刻遇到了当初的娃亥,杨玄觉得二人之间应当是旗鼓相当。 可娃亥只是瓦谢部的一个高手,当放眼天下时,不足一提。 讨逆大业会不断深入,以后遇到的对手也会越来越难缠,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成了杨玄,以及小团体的难题。 谁都能死,杨玄不能。 他去了,杨略等人半生心血和付出也就白费了。 杨玄时常在想,那个皇帝老爹为何不给自己安排几个强大的护卫呢? 少说也得是老人犯这个级别的,出门压根不担心被刺杀,更不担心冲杀时被对手斩首。 寻寻觅觅寻不到高人的足迹,杨玄也就渐渐死心的,想着等自己羽翼丰满时,再把杨略从南周弄回来,如此,身边也算是有了高手坐镇。 可没想到竟然在南周的一座小城里找到了一个高人。 但高人显然对他没什么兴趣,起身后,也只是跟着王老二走。 杨玄笑了笑,低声道:“来都来了,我就不信拿不下你!” 老贼嘿嘿一笑,“小人就说老二这孩子有福气,这不,家中父母都被仇家杀了,就他活命。到了长安遇到了郎君,今日又遇到了个高人。” “小玄子,这是主角模板啊!”朱雀快活的道。 是啊! 杨玄想到了愚钝主角的小说,可不是这样的吗? 傻人有傻福! 人傻人欺天不欺! 一行人下了城头,有人安排了地方,甚至还安排了香汤沐浴。 “舒坦!” 杨玄进了浴房,不知水里放了什么,嗅着浑身放松。 “谁?” 两个娇小的女子福身,“奴奉命伺候贵人。” “出去吧!” “奴不敢!” “会被打死的。” 这谁的主意? 而且这般凶狠,为何? 他想到了王众,这是想讨好我? 杨玄皱眉,“那就在外面等着。” “是!” 两个女子不知是悻悻然还是觉得幸运,出去后嘀咕着。 “这人看着好年轻。” “嗯!” “伺候他还不如伺候真正的贵人。” “说是来了个侍郎,还有郎中。” “是啊!贼人攻城好厉害,那侍郎奋勇厮杀,这才把贼人杀跑了。” “你家如何?” “我阿耶回来了。” “我阿兄也回来了。” 一个女子过来,神神秘秘的道:“哎!刚听说了,咱们的人先前贪生怕死,是唐人救了咱们。” “唐人?” “是啊!那个大唐使者带着咱们的人砍杀了好些反贼,说是指挥若定,是个悍将呢!” “呀!竟然是这样吗?” “唐人悍勇,确实是如此。” “哎!早知晓我就该去伺候那位使者,若是能跟着他去大唐岂不美哉?” “你想得美!”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着,直至一个小吏巡查过来。 “为何没进去伺候?”小吏怒不可遏。 三个女子跪下,其中一人说道:“那人不要。” 王众方才交代了,务必要伺候好大唐使团,特别是使者杨玄。 小吏知晓他的心思,就是想让杨玄回到汴京后为自己说些好话,虽说希望不大,但试试自己也不损失什么。 可安排好的女人竟然没送出去,回头王侍郎定然会迁怒于我……想到这里,小吏的眼中多了厉色。 “回头你等三家人都尽数去运送粮草……” 吱呀! 门开! 杨玄走了出来,头发上还在冒水汽。 “哎!闹什么呢?” 小吏见他出来,躬身后退,“小人惊扰了,这便告退。” 三个女子哭的凄惨,她们不怕所谓的贵人,却惧怕当地的小吏。贵人走了就走了,不会记挂着一个弱女子。 可小吏却是地头蛇,回头有的是法子来收拾她们一家子。 小吏先前说了,要让她们三家人去运送粮草。 这是服役,但需要自带干粮。这一路去了,家中田地没人耕种,回来弄不好就能看到一家子饿殍。另外,服役的这人弄不好也会死在半道上。 小吏能破家! 让你生不如死! 三人跪地哀求,小吏一边后退,一边阴郁的看着她们。 没有伺候好贵人,回头地方官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在百姓的眼中,小吏便是他们的天,能主宰他们的生死荣辱。 可在小吏的眼中,上官便是自己的天,同样能主宰他们的生死荣辱。 就如同此刻,三个女子惶然,而他也惶然。 三个女子怕他,他怕地方官,地方官怕袁晓,而袁晓怕王众。 这就像是一条食物链。 大鱼吃小鱼。 但凡这条食物链上出了个差错,譬如说大鱼和小鱼一起来吃虾米…… “等等。” 三个女人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小吏止步。 三人不禁回首。 “是我不许她们入内。” “是。”小吏恭谨的道。 三个女子心中生出了希望,希望这位贵人能帮自己一把。 其中一人欲言又止。 却不敢说。 此刻说出来,等贵人走了,小吏会变本加厉的弄她一家子。 过江强龙再厉害,可能决定她们一家人生死的还是这个小吏。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这个道理。 杨玄走过来,“来个人。” 我不是人吗?小吏抬头。 一个官员进来,“贵使。” 杨玄指着小吏,“此人语出不逊。” 官员走过来。 小吏愕然,“小人并未……” 呯! 官员一巴掌抽去,接着一顿毒打。 王众有吩咐,务必要伺候好这位使者,只要要求不过分,尽量满足。 官员更清楚的是,王众准备把此行的错处都栽在袁晓的头上。而要想做到这一点,他必须要获得杨玄的好感。 一个侍郎的命运之前,一个小吏连蝼蚁都算不上。 “来人!” 两个军士进来。 官员指着小吏,“此人贪腐,与反贼里应外合,带走!” 这一下少说脸上要带着刺青,发配某处。 杨玄颔首,“辛苦了。” 官员谄笑,“不辛苦,贵使,前面已经准备了酒宴,请。” 三个女子呆呆的看着他们出去。 一个男子冲了进来,却是其中一人的兄长。 “阿兄!” 女子哭哭啼啼的说着自己的遭遇,“幸亏那个什么贵使帮忙,否则咱们家就要倒霉了。” 她的兄长方才就上了城头助守,闻言一怔,“说是贵使?” “嗯!阿兄,什么使啊?” “那便是大唐使者!”她的兄长兴奋的道:“先前你没看到,那使者指挥若定,若非他,今日叶城定然就保不住了。哎!果然是大唐名将啊!” 他见妹妹发呆,就问道“阿妹,阿妹……” 女子跺脚,“竟然是他?早知晓我拼死也不会出来。” 一觉醒来,陌生的地方让杨玄有些懵。 渐渐的,昨日的事儿一件件被回想起来。 “郎君,吃早饭了。” 外面王老二在喊。 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浑身精力弥漫。 杨玄皱眉,“怎地有些要溢出来的感觉?” 秦简和程然有些委顿坐在那里,见到杨玄后勉力起来行礼,随即坐下,龇牙咧嘴的模样。 “浑身酸疼。”秦简苦笑,“当年老夫曾在山中狩猎,三日三日不眠不休,只为追捕一头野狼,回去后依旧精神抖擞。哎!老喽!” 杨玄坐下,有人送了早饭来。 大米饭,加几道菜,倒也丰盛。 王老二和老人犯坐在一起,老贼凑过来,“郎君可信秦简的话?” 杨玄摇头,“在山中人跑不过狼。别提三天三夜,一眨眼就跑丢了。” 吃完早饭,杨玄寻了一个小吏。 “那个老人犯你可知晓?” 小吏说道:“此人叫做屠裳,杀官。” 艹! 侠以武犯禁,这是杨玄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为何杀官?” “不知,好似一家子都死光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杨玄更糊涂了。 小吏察言观色,“小人不敢隐瞒,只是此人之事确实是不清楚。” “被关押了几年?” “五年。” “没处死?” 但凡是杀官的人犯,不管是大唐还是南周,都是从严从快处置。这一点上所有官员的态度都一样,杨玄觉得是兔死狐悲的情绪在作祟。 “本是要处死的,可恰逢皇后诞下皇子,陛下一高兴就大赦天下,屠裳也免于一死。” “这运气倒是不错。” 小吏嘿嘿一笑,“运气是不错,可此人在牢中却颇受磋磨。” “可他竟然不反抗?” 杨玄觉得以屠裳的武力值,若是要反抗的话,叶城的牢狱困不住他。 小吏淡淡道:“民心如铁,官法如炉,再厉害的人进了牢中,咱们自然有法子看住他。就算他能逃出去,大军合围,箭矢如雨而下,多高的修为最终也无济于事。” “人力有时而穷。” “贵使高见。” “你口齿伶俐。” “这是小人看家的本事。” “那你觉着叶城如何?” “叶城……张将军是个好人,城中官吏良莠不齐,不过好人还是多。” “南周呢?” “南周繁华,但也有阴暗处。不过想来大唐也免不得如此。” “可知晓为何?” 杨玄想借着小吏的嘴来打探南周国情。 “是人就会贪婪,贪婪的人最喜欺软怕硬,上面压榨下属,下属再压榨下属,最终压榨的是百姓。是人就会如此,不以南周或是大唐为界。” 小吏看着杨玄,卑微中带着些探寻之意,“小人说了这些并非泄密,贵使若是还有疑惑,可寻张侍郎他们。” “人才。” “贵使过奖了。” “为何没能升迁?” “假话是南周如小人这等人多如繁星。” “真话呢?” “真话是小人背后无人,也不喜去逢迎。” 小吏再度看着杨玄,“小人深信大唐也是如此。” 杨玄被这话挤兑的有些尬,“为何不去逢迎,去依附?” 小吏笑了笑,“小人觉着那样活着会很别扭。小人更害怕去了之后,此后就得和那些人一个活法。这世间多种活法,小人想富贵只是次要,要紧的是自己要活的舒坦,舒心……小人觉着如今就很舒坦,舒心。” 小吏三十余岁,神色看着谦卑,可眼神却从容。 野有遗贤啊! 杨玄令人去寻王众,准备回汴京。 杨略冒险进入汴京,目的绝不是什么劫掠,就是想多见他几面。如此,南周的情况也看的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王众却躺下了。 “医者说王侍郎厮杀时足部受创,需歇息数日。” 足部受创? 老贼仔细想想,“那日他就捅了一枪,还捅到了一个军士的腚眼子,如何伤到了脚?” “兴许是踩到了什么吧!” 可当夜王众就发热了。 “怕是挺不过去了。” 杨玄也去看了一眼,果然是发热了。 “有些凶险。” 第三日,汴京快马赶来了一群冷着脸的官员。 “王侍郎何在?” 王众躺在床上,烧的有些糊涂了。 “臣罪该万死!”王众昏沉中请罪。 “都是臣的过失,与其他人无关。” 随即来人寻到了杨玄等人。 “王侍郎?不错。”王众还不知能活几日,杨玄也乐于做个人情。 随即袁晓就被拿下了。 王众倒下了,他最大。 “多谢贵使。” 来人感谢了杨玄一番。 随即众人启程回汴京。 半路王众渐渐恢复了些。 “此人命真大。” 乌达叹道。 秦简眯眼看着王众坚持下车乘马,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说是断了一根脚指头。”老贼去打探到了消息。 “老夫想起来了。”程然握紧双拳。 “想起了什么?” “那日战后老夫累惨了,站在下面喘息,就看到王众从台阶上跳了下去,看了袁晓一眼,走了两步看着无事,随即就一瘸一拐的。” 杨玄阴着脸,“若是脚指头受创,他会本能选择走下去。” “那两步他步履平稳。”程然咬牙切齿的道。 王老二问道:“怎么了?” 老贼说道:“咱们都被王众骗了,郎君还为他说了好话!” 王老二不解,“可他真的少了一根脚指头啊!如何少的?” “他自己剁掉的!” /66/66792/17791548.html 第290章 光棍,打脸 杨玄自诩能和山中最狡猾的兽类比拼智慧,能在北疆复杂的环境下如鱼得水,可却在南周的一座小城中,被一个礼部侍郎给玩了。 老贼看着马背上的王众,心中琢磨着如何能弄死此人的各种念头,“郎君,等夜里动手。。。” “他死了对咱们有何好处?” “也是。” 老贼有些郁闷,“袁晓却为他背了锅。” “他从何时开始谋划此事?”秦简问道。 程然嘿嘿一笑,“此战城中青壮死伤不少,王众令袁晓去发放抚恤,可事后城中一片哗然,说是给少了……” “袁晓贪腐?”有人问道。 程然摇头,“此战他浑身都是污点,哪敢贪腐?这必然是王众少给了。” “他从那时就在谋划让袁晓背锅。”秦简明白了,多看了程然一眼,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可他此战也颇为不堪,老夫也为他想过如何脱责,想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主动请罪。可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一刀剁掉了自己的一根脚指头。” 陛下,并非臣不给力……臣浴血奋战,脚指头被砍断一根,行动不便啊! 啧啧! “是个狠人!” 秦简有个疑惑,“厮杀时他为何没有这股子狠劲?” 众人默然,不能回答。 杨玄淡淡的道:“那股子狠劲,是冲着内部而发。对外却软如棉。” 众人想起这一路的优待,不禁都乐了。 第二日,距离汴京还有一日路程。 午饭后,众人或是打盹,或是溜达散步。 王老二和屠裳在屋檐下晒太阳,老贼和杨玄在散步。 “郎君,那狠人来了。”老贼回头看了一眼。 王众一瘸一拐的走来,笑道:“春光明媚啊!” “是啊!”杨玄笑了笑。 老贼告退。 “有事?”杨玄后来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若是换了自己,可能这么果断的一刀剁掉自己的脚指头?怕是难。 对于狠人,他总是会多一分敬而远之。 王众仿佛没看到他那一脸我很忙,没事儿您自个乐去,负手跟着,轻声道:“老夫知晓贵使看出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杨玄不想沾染这个烂泥坑。 “大唐如今主要的敌人是北辽,什么兴大军攻伐南周,贵使应当知晓是个笑话。” “是吗?” “我南周看似孱弱,可有一点却是大唐不及。” “有钱?” “贵使高见。有钱!有人,就算是一战败了,依旧还能再打,一直打下去……北辽可会坐视?” 杨玄笑了笑。 “若是到时候大唐陷入了南周无法自拔,北辽出兵,如何?” 王众拱手,“此番话老夫从未说过,告辞。” 秦简打着哈欠走出房间,见状就过来,看着王众一瘸一拐的背影,问道:“他说了什么?” “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王众的一番话,便是南周应对大唐的国策。 “人情?” “老秦。” “在!” “南周有钱有粮,还有人。” “是啊!” “大唐若是出兵攻打,一战胜了,南周能用钱粮再砸出一支大军来,一直砸……把大唐砸在南周这个烂泥塘中。” “随后北辽顺势出兵,大唐将会风雨飘摇!” “没错。” “嘶!这是有恃无恐啊!” “这也是南周敢于插手南疆叛乱的底气!” “正使高见。” “呵呵!” 杨玄并未说这是王众的话。 回到汴京,众人心中一松。 “见过贵使。” 一个内侍笑眯眯的等在城外。 杨玄下马,内侍行礼,“听闻贵使此次受惊,陛下不安,令咱来看看。” “还好。” 杨玄不知年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敢问贵使,此次可有人无礼?” 杨玄脑海中猛地蹦出了一个念头:年胥恼火了。 让大唐使者看到了南周不堪的一幕,更要命的是,让大唐使者看到了南周禁军的不堪,年胥要找人来泄愤。 听王众等人的自诉没用,最客观的还是使团。 使团此次殃及池鱼,想来一肚子火气,如此,谁最无能他们最清楚。 有趣! 杨玄眉间多了怒色,“禁军无能!” 南周禁军是个庞大的系统,年胥要想改革,杨玄举双手赞同……只是不知会闹出什么大笑话,或是大事件来。 “呵呵!”内侍笑的尴尬。 “另外,此次那个谁……” 内侍耳朵动了动。 “袁晓?此人不堪之极,贪生怕死。” 杨玄颔首,准备进城。 内侍追问,“可还有谁?” 杨玄摇头,“并无。” 前方,王众回头。 杨玄微微颔首。 你的人情我还了! 他可以直接揭穿王众,但代价就是成为南周文官的敌人。以后若是他领军攻伐南周,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王众此人善于钻营,贪生怕死,留着对大唐好处更多。 敌人的庸才,官职越高越好啊! 王众眯眼看着他,笑了笑,很是明媚。 就和这春光一般。 杨玄目光转动,看到了城边的两个男子,哪怕是低着头,他依旧看出来了。 杨略和何聪! 杨玄也笑了起来。 当日,宫中赐宴到使团驻地,名头是为使团压惊。 菜品比宫中宴请那一次还好。 众人吃的酣畅淋漓,王老二却在打包。 “老二,你干啥呢?”老贼觉得王老二应当是狠吃才是,怎地还打包。 “我带回去给屠裳吃。” 这娃若是对谁好,那就会一直好。 “怡娘的回头再带,怕臭了。” 杨玄觉得春光中多了些暖意,熏的人心情愉悦。 当夜,杨略再度潜入。 听了杨玄的介绍后,他沉默良久。 “我在南周多年,南周确实富庶,不过百姓的日子近些年也不大好。” “三冗?”杨玄在来之前就做过功课。 “对。南周开国帝王是陈国末代帝王的侍卫出身,带着一个陈国皇子到了此处,厉兵秣马……” 陈国灭亡后,侍卫已经是一方巨头,当即让皇子登基。 “不过半年,皇子禅位,侍卫登基。可军中却大哗,为了安抚军心,此人便宴请了军中大将,多给钱财田宅,令他们放弃军权……” 那些大佬下台了,换上了皇帝的心腹,于是南周局势迅速安定了下来。 “可军中当初效忠的乃是陈国帝王,除非把大军全数换一遍……” 于是那位侍卫就来了个以文制武,用文官来压制武人。 由此,文武对立,皇帝高枕无忧。 这个手段从政治上来说极为高明,但从战略上来看却愚不可及。 “南周军队从那时起,便衰弱了。” 杨玄说道:“这样的军队不衰弱,那就没天理。” 杨略看着他,“郎君从中学到了什么?” “军队要有信念,将士们要知晓为何而战。知晓了这个,将士们会迸发出更大的勇气,会更主动……” “咦!”杨略一怔,低头想了许久。 “郎君这番话却极为高明,从何处学来的?” “我当初到了太平县,那地方全是人犯,桀骜不驯,不服管教。我便是用这个法子令他们焕然一新。” 杨略欢喜的道:“郎君有此见识,可见是陛下护佑。” 皇帝老爹没法庇护我,庇护我的是朱雀。 杨略说道:“南周的国情郎君大致知晓了,随后大概会是和风细雨,郎君只管享受。” 他突然诡异的笑道;“南周女子热情,郎君若是喜欢,带走几个也无妨。” 菜鸟杨玄说道:“你也该寻个女人了。” “……” 两个男人就此沉默。 都特么是光棍,丢人啊! 杨略随即遁去。 朱雀开始吟哦,“独在书房……” “老子关机了!” 朱雀:“玩不起吗?” “揭人伤疤有意思吗?” “没意思,不过闲着也是闲着。” …… “陛下最近很是忙碌。” 值房里,孙石板着脸。 韩壁微胖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南阳公主归来,陛下也多了天伦之乐,何须如此?” “他是帝王!”孙石轻哼一声,“彭靖与方崇等人最近越发的猖獗了,在朝中拉帮结派,对抗新政。陛下还有心思享受天伦之乐吗?” “那些贱种!”韩壁眼中多了些杀机,“若是能弄掉几个……” 孙石摇头,“政争不杀人,这是祖宗的规矩,若是坏了这个规矩,朝中也就乱了。” “只是意不平!”韩壁讥诮的道:“那些人连大唐使团都能利用,也算是人才。” “我们也利用了,只是王众他们搞砸了此事,让大唐使者看到了我南周不堪的一面。” “那个使者虽说年轻,不过经验老道,老夫判定他明日就会请见咱们,孙相,到时候他怕是会削你的面子。” “孙相。”一个小吏站在门外。 “何事?” “大唐使者求见。” 韩壁看看孙石,苦笑道;“竟然今日就来求见。” “想抽老夫的脸?”孙石淡淡的道:“不见!” 韩壁诧异的道:“这可不是你的习惯。” 孙石从不畏惧挑战。 这也是年胥看中他来主持新政的主要原因。 孙石淡淡的道:“老夫要进宫给殿下授课。” 韩壁起身,“如此老夫去会会他吧!” 孙石笑道:“唾面自干?” 韩壁冷笑,“动手老夫也不会惧怕。” 稍后,韩壁在枢密院自己的值房里等候。 “韩壁如何?”对于韩壁,杨玄从大唐官方渠道了解的情况很粗略。 说是儒将,指挥若定什么的。 秦简低声道:“说是脾气不好。” “会如何?” “爱动手,正使,要不老夫去?” “什么借口?” “正使肚子疼。” “蹲茅坑里,想着你和韩壁大战三百回合?” “老夫定然不会输给他!” 二人说话的声音不小,前面带路的小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回身道:“韩相文采风流。” 你们别特娘的乱哔哔了好不好? 丢人! 到了值房门口,小吏要收刀。 杨玄摇头,“这是祖传的横刀。” 小吏,“哪怕是大将到了此处也要收刀。” 杨玄想到了小说里林冲带刀误入白虎堂的故事,“抱歉,这刀是祖传的。” “那又如何?”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里面的韩壁听到这里,拍拍案几,“让他带进来。” 杨玄微微颔首,随即进了值房。 带刀不是畏惧什么,而是会面之前的一次暗战。 刀被留下,就意味着大唐使者也得遵守南周的规矩。 秦简站在外面,叹道:“正使强硬过头了。” 程然:“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自然有。” 秦简从怀里摸啊摸,摸出了一把小刀,切水果都嫌弃小的那种。 程然:“……” 秦简说道:“只要带了刀进去就是胜利,那何必在乎刀的大小呢?” 您太有才了……程然:“……” 里面,二人已经寒暄完毕,宾主谈笑风生。 “贵使此来,可曾招待不周?” “颇为周到。” “可曾不满?” “美食美景,令人流连忘返。” “那何不如留在南周为官?老夫保证贵使两年一升迁。” 这话是玩笑,也不是玩笑。 只是一种谈判的策略,用于打击对方的心气。 杨玄笑了笑,“其实我也想,只是顾虑一事。” “何事?” “做了武将便是孙子,我却不想当孙子。” 这话揭开了南周的面皮,韩壁却面不改色。 果然,宰相不但要腹中能行船,还得能唾面自干。 “做文官也好。” “文官,不知南周做文官可有标准?” “文采风流。”韩壁微微一笑,带着些矜持。 他早些年便是南周有名的才子。 杨玄叹息。 边上作陪的官员笑道:“贵使何故嗟叹?” 杨玄说道:“若是以文采高下来论官品,下官担心一事?” 官员笑道:“贵使只管说。” “韩相怕是会沦为我的下属。” 论嘴炮,咱从未输过! 杨玄目光炯炯。 韩壁含笑而已。 你真会吹牛笔! 不信你试试。 试探完毕。 杨玄冷着脸,“南疆叛乱背后有南周的影子。” “此言大谬!”韩壁淡淡道。 “南疆军抓住了一个南周人,搜出了书信。” “这等书信贵使想要多少,老夫便能伪造多少。” “大唐要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 韩壁看着杨玄。 出兵,大唐现在的国势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出兵少了对于南周而言就是送功劳。出兵多了,北辽那边怎么办? 有恃无恐! 值房里的官员们都在矜持的笑着。 这个使者也太憨实了些。 杨玄开口。 “断绝两国贸易!” 瞬息。 值房内人人变色! /66/66792/17791549.html 第291章 好说 孙石此刻行走在宫中。 引路的内侍不时回身,笑的很是卑微,“孙相慢些。。。” 孙石皱着眉,“好好说话,莫要谄媚,否则老夫当为陛下去一奸宦!” 陈国历史悠久,内侍作乱的记载也不少。南周立国后,汲取了前朝教训,对内侍管束颇严。 加之文官地位空前高大,作为宰相,孙石若是想弄掉几个内侍,只需给皇帝说一声而已。 内侍面色煞白,此后一路小心翼翼的,放屁都得敞开屁股。 到了地方,太子年崧正在殿外等候。 十五岁的太子面色白皙,文质彬彬,行礼,“见过孙相。” 孙石颔首,“殿下。” 二人进去。 孙石拿出几本书,刚准备开讲,太子突然问道:“孙相,听闻大唐使团来了?” “是。”孙石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 “那使者据闻颇为强硬,文武双全……”太子毕竟还是少年,好奇心重。 孙石古板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殿下可是好奇?” 太子赧然点头,“孙相曾说过,我南周面临的问题多不胜数,若是没有大唐这个强邻还可缓缓改之。孤在想,大唐究竟是什么样的。” 孙石心中一动,想着让太子去见识一下也是好事,“韩相正在与使者会面,殿下若是想去看看也可,换身衣裳。” 随即有人去请示皇帝。 皇帝莞尔,“孙相古板,却也肯为太子破例吗?去吧!” 少顷,孙石带着太子到了枢密院。 “不许通禀。”孙石冷着脸,众人慌忙点头。 到了值房外,秦简等人在。 呃! 这不是孙石吗? 他来不奇怪。 可边上那个少年咋回事? 那气质…… 拿捏的令老夫心中发痒。 程然低声道:“副使,是宫中贵人。” 宫中贵人……这般年岁的唯有皇子。 皇子不可能来这等地方……南周的规矩,非太子的皇子不得干政。 老夫槽! 竟然是南周太子年崧? 秦简知晓这是来增长阅历的,所以也不行礼,装傻。 年崧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气质温润。 里面传来了韩壁的声音。 “想要我南周道歉,万万不能!” 年崧心中一惊,心想那使者竟然大胆如此吗? 韩壁的脾气不好,该反击了吧! 随即他听到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人便是南周军中将领,你知我知,韩相不承认是应当,可大唐却不容羞辱!” 最后一句话,那年轻人说的铿锵有力! 外面的秦简等人昂首挺胸,那气势锐利的让人想到了当年的大唐虎贲。 韩壁冷笑:“欲加之罪!” “大唐尊严被玷污,南周必须给一个交代!” “纯属编造!” “那么……大唐关闭商道又如何?” 年崧心中一冷,心想南周靠的便是商业才如此繁华,而南周和大唐每年的贸易能赚不少,若是断绝了两国贸易,南周会损失惨重。 他看了孙石一眼,孙石面色如常。 韩壁淡淡的道:“断绝两国贸易,大唐也好不到哪去!” “韩相想说断绝贸易乃是一柄双刃剑吗?伤人伤己!” 这话绝妙啊! 年崧不禁微微颔首,对这个比喻颇为喜欢。 韩壁点头。 年崧心想那个使者能如何呢? 外强中干? 那只会让南周重臣看不起大唐。 所以他该坐蜡了吧! 年崧想了想,想不到使者能翻盘的法子。 里面,杨玄看着韩壁。 “南周通过与大唐贸易,每年能赚到巨额顺差。” “顺差?”年崧讶然,低声道:“孙相,这个说法新颖,颇为精妙。” 太子从小苦读,堪称才华满腹,可终究有些……理想化,看来以后还得要多历练才行啊! 譬如说功课再加一倍如何? 孙石微微摇头,示意无需惊讶。 “南周顺差从何处来?绸缎布匹最多。” 大唐缺铜,布匹不但要日常耗用,还得作为货币存在,所以每年需求旺盛。 自己产出不够,就从南周进口。 “南周的倚仗便是织机,为此各处看守颇严,严防大唐密谍窥探到织机的奥秘。” 杨玄缓缓道来。 年崧微微一笑,心想你既然知晓,那还故作强硬有意思吗? 难道前倨后恭? 他低声道:“这个使者有些乱了章法。” 孙石默然。 他早已过了迫不及待表现自己的年纪,不到大局已定,就不会轻易发表看法。 不过韩壁此次应对从容,姿态颇高,让大唐使者有些进退两难。 如此,叶城丢失的脸面,也能拿些回来。 不错! 叶城一战,堪称是南周近些年来外交最大的挫折,据闻年胥闻讯后在宫中一脚踹倒案几,脚趾受创。 孙石当时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处置,就一条,从严从快! 孙石想到这里,心中不悦,看了太子一眼,却发现太子在看着秦简几人,那眼神带着些探究之意。 仿佛在问:使者这么乱搞,你们怎么看? 孙石想告诫,可转念一想家中的儿子也是如此好胜心强,就忍住了。 十五岁的太子,你不能奢求他变成七老八十的老成,那不现实,也很虚伪。一个虚伪的令人看不清底细的太子,对于文官们而言并非好事。 好掌控的才是好太子。 这个问题过了! 孙石看着太子那带着些许兴奋的神色,心中生出了愧疚。 但文官压制皇帝是南周的国情,不是他一人所能改变的。他若是想改变,天下人能弄死他。 这里的天下人,指的是天下文人和文官。 百姓呢? 孙石记得早些年自己刚考中科举时,春风得意。正好几个小吏在值房里喝酒吹嘘,提及了这个问题……不喝酒也不敢说。 其中一个小吏问:那百姓呢? 另一个小吏喝多了,开口便道:“百姓……那不是牲畜吗?” 另一个小吏说道:“百姓就是提供赋税、从军厮杀的牲畜罢了。” 这话刺的他心中发疼,发誓一定要改变这个现状。 可宦海多年,老夫当初的理想呢? 好像丢了。 孙石有些惆怅。 那边,秦简微微蹙眉,“正使怎地提及了此事?” 程然说道:“布匹大唐缺不得,若是缺了,钱不够会出大问题。” 市场上钱不够,整个大唐将会出现大问题。 程然低声道:“此事必须提醒使者。” 秦简点头。 刚想说话,孙石那边淡淡的道:“你等一行辛苦,为何站在外面?请去饮茶。” “是!” 几个官吏过来,不由分说的把秦简等人带去了前面。 秦简不顾仪态喊道:“正使,老夫腹疼难忍,先去了。” 这是暗号。 ——小杨,你这事儿做的不妥,赶紧屎遁。 “且去!” 杨玄的声音很清朗。 秦简心中苦笑,带着人出去了。 年崧笑道:“孙相这是想看使者笑话吗?” 孙石摇头,“殿下,外事只有输赢,从无笑话。” “是。”年崧神色肃然。 里面,杨玄问道:“可有纸笔?” 韩壁淡淡道:“此处不谈诗词。” 你想卖弄才华,没门。 杨玄笑了笑,从怀里摸啊摸。 一支炭笔。 一张纸。 此子想弄什么? 韩壁口渴,“弄了茶水来。” 杨玄低头画来画去。 茶水还没来,他就画好了。 递过去,抬头。 “这是什么?”韩壁看了一眼,觉得很是简陋,而且线条还歪歪斜斜的。 有些丑! 杨玄说道:“这是来自于大唐的友谊。” 韩壁笑道:“贵使是和老夫玩笑吗?” 杨玄微笑:“我与韩相并不熟,而我从不与不熟的人开玩笑。韩相可遣人带去工部问问。” 韩壁眯眼看着他,良久,“去问问。” 一个官员拿起图纸,脚步匆匆去了工部。 茶水来了,韩壁轻啜一口,“此次老夫容忍了贵使的跋扈,不是因大唐强横,而是因此次叶城之战贵使出力不小,说叶城因贵使而得以无恙也不为过。” 杨玄笑了笑,“可有报酬?” “贵使想要什么?” “叶城给我的报酬是一个老人犯,可此人的亲戚多在叶城,可否尽数让我带走?” “老人犯?” 韩壁眸子一缩,一个官员悄然起身出去。 杨玄只是笑了笑。 晚些,官员回来,微微摇头。 “好说。”韩壁点头。 二人开始扯淡。 韩壁开口便是天文地理。 里面说的天花乱坠,外面的年崧听了不禁赞道:“韩相学识广博。” 孙石微笑,“韩相当年乃是天才一流的人物,才华令人惊叹。” 里面传来了杨玄的声音。 “韩相说空中虚无,我却以为空中多有人所需的气。” “呵呵!” “韩相不信?可闭气试试。” 年崧一怔,下意识的闭气,“咦!我等呼吸为何?” 这个问题让少年迷茫了。 里面,杨玄笑道:“虚空中的气无处不在,人为何要呼吸?皆因虚空中的气是人体必须,否则为何不能屏息活着?” “荒谬!”韩壁淡淡道。作为学问大家,想一番话改变他的三观,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只是人需要虚空中之气,火也要。”杨玄说道:“可令人把蜡烛点燃放进瓷瓶中,过一会儿打开,蜡烛必灭。” 这活儿没人干过。 也没人当真。 但少年当真了。 太子吩咐,马上有人拿了蜡烛和瓷瓶来。 点燃,塞子塞住。 过了一会儿,太子令人打开瓷瓶。 春光下,瓷瓶中幽深晦暗。 烛火早已熄灭。 “灭了!” 年崧心中一震,看向了孙石。 虚空中的东西竟然是气吗? 而且是人体必须,火焰必须! 里面杨玄听到了少年的声音,笑道:“去问问那等盗墓贼,若是遇到了墓穴不明深浅,便会点燃火把丢进去,若是火把灭,则不能进。须得等外面的气涌进去后,方能进入。” 年崧眼中多了异彩,“去牢中问问。” 这个少年聪慧,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哪里能寻到盗墓贼。 问话不算快,可去工部的官员依旧没回来。 “殿下。” “如何?”少年有些期待。 “牢中有两个盗墓贼,提及此事,都说乃是鬼魂诅咒,须得等一日方能进去。” “鬼魂诅咒?那可要燃烧火把?” “要的。” 众人不禁缓缓看向了那个瓷瓶。 日头不错,但年崧却一个激灵。 他伸手在虚空中探了探,毫无着力点。 “原来,这里都是气吗?” 孙石蹙眉,“此乃小道,殿下万万不可沉迷于此。” 年崧点头,“是,孤知晓了。” 里面,韩壁的耐心已经差不多了。 “老夫手中还有不少事。” “韩相是要逐客吗?” 杨玄起身。 韩壁摇头,“贵使要在此等候也成。罢了,来人,去问问为何不至。” 有人起身,此刻,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一群人的脚步声很是嘈杂凌乱。 韩壁蹙眉,“看看何事?” 有人看了一眼,“韩相,工部来人了。” 工部十余官吏,齐刷刷的进了值房。 十余人两眼放光,其中一人问道:“这是谁弄出来的图纸?” 韩壁目光转向杨玄。 那官员扬着手中的图纸,“这织机竟然在我南周的织机之上,又多了改进,老夫只是看了一眼,多年的疑惑便迎刃而解。老夫敢问,这是谁的手笔?老夫当行弟子礼请教。” 杨玄看向韩壁。 “这是大唐的友谊。” 韩壁看向去问话的官员,官员用力点头,面色惨白。 大唐竟然早就有了这等织机,若是他们全数铺开,南周的布匹卖给谁? 神灵在上! 南周的布匹产业不但关系到作坊和布商,还有无数人家的饭碗。 若是这个饭碗被打破,南周的国势将会衰弱。 韩壁面色铁青,旋即大笑。 “哈哈哈哈!” 外面,有人在低声给孙石介绍情况。 孙石听完,看了旁听的太子一眼,“此事要果断!” 年崧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大唐为何不自己弄?” 里面的杨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说过,这是来自于大唐的友谊。” 这是卷轴里最低级的纺机图纸,杨玄并非不想弄出来,但他更想等自己在北疆能拥有话语权之后,再用更好的织机来造福北疆。 纺织业关联千家万户的利益,只此一项,就能让他在北疆成为万家生佛! 所以! 压住! 先抛出一个古董来镇压南周,谋取政绩。 脚步声传来。 一个老人走了进来,目光炯炯。 “贵使,道歉好说!” /66/66792/17791550.html 第292章 倾销,大功(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1) 可以道歉! 这不是大唐使团的终极目标吗? 孙石目光炯炯的看着杨玄。 他看到了一抹轻蔑之意,心中一个咯噔。。。 “若是刚开始南周就开口致歉,那么我想这份友谊将会深藏于大唐的某个地方,兴许十年,数十年后方能再见天日。” 杨玄笑道:“最具威慑力的兵器,自然是握在手中之时最有用,而不是挥舞之时。” 这便是一枚核弹! 大唐何时会把它丢出去,南周何时就得憋出前列腺炎来。 “可大唐的友谊却换来了践踏!” 孙石深吸一口气,“贵使,老夫需要一个时辰。” “请便。”杨玄拿起茶杯,习惯性送客。 韩壁起身,众人随即出去。 呃! 屋里竟然只剩下了杨玄一人,接着有官员跑进来,面红耳赤的道:“贵使可要饮酒?” 这是担心杨玄偷窥机密,所以请他换个地方。 “这地方不错,我想打个盹。” 这里是枢密使的值房,枢密院职责宽泛,且重大,一个大唐使者坐在里面,天知道他会干什么。 官员使个眼色,有人去拿酒。 韩壁等人急匆匆进了宫。 “诸卿这是……” 爱女归来,年胥最近心情不错。 孙石行礼,“陛下,大事。” 年胥摆摆手,站在边上的年子悦福身告退。 这位南周珍宝出去时,看了太子弟弟一眼。 太子瞪大眼睛,一脸神秘。 这是晚些去寻她的意思。 等她出去后,孙石说道:“陛下,大唐使者带来了一种织机。” “织机?比之我们的如何?” “更好。” 年胥神色严峻,“可证实了?” “工部多名老工匠只是看了一眼,赞不绝口,说此人揭开了数十年来的难题。” 年胥深吸一口气,“诸卿,布匹乃我南周的命脉之一。咦!大唐既然弄出了新织机,为何不用?” 孙石微笑,“臣以为,他们刚弄出来,此次拿出来,其一是炫耀,其二是震慑。” 工部的官员说道:“陛下,就算是大唐弄出了新织机,可要想用上,原料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增加的,得慢慢的耕种。” 年胥松了一口气。 韩壁说道:“陛下,此事虽说不是迫在眉睫,可臣以为,也不可小觑。数年后,最多十年,大唐的布匹将会成为南周的劲敌。如此奈何?” 年胥负手看着群臣。 孙石说道:“臣以为此事我等不行。” 能被委以主持新政重任,孙石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执拗的脾气,才干不可或缺。 “还有谁?!” 年胥觉着李泌正在长安冲着自己讥笑,不禁有些焦躁。 “是。陛下,臣请问商人。” 年胥恍然大悟,笑道:“朕这里就有。” 皇室需要钱粮,仅仅靠着每年朝中的拨给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于是自己也弄了不少生意。 一个笑容可掬的商人来了,却是皇商。 听了情况后,商人面色微变,良久说道:“陛下,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便是……卖!” “卖?” “对。便宜卖!”商人认真道:“让大唐人觉着自己弄无利可图!” 在另一个世界,这种商业行径叫做:倾销。 …… 秦简等人在前面喝茶,心中焦虑,所以不停的喝,跑了几次茅厕。 “哎!韩壁来了。” 张若站在门边,看到了韩壁等人进来,行色匆匆。 “正使呢?” 杨玄在枢密使的值房里喝酒。 说出去你不信,大唐使者在南周枢密使的值房里喝酒,身边就一个官员作陪。 韩壁进来了。 “贵使。” 韩壁一脸沉重,随即变为歉疚。 大人物们必须修炼一个本领,不是能力,而是变脸。 这门绝技领悟的越深,官品就越高。 自然界的变色龙在不断减少,人间的变色龙却越来越多。 杨玄喝了一口酒,暗赞好酒,然后放下酒杯,“韩相这是……” “已经查出来了。” “查出了什么?” “禁军有人犯事,为逃避处置,就潜逃到了大唐南疆,与叛逆为伍。南周深表歉意……” 杨玄指指酒杯,听傻的官员下意识的起身倒酒,随即发现不对。 这不是韩相,老夫凭啥这般恭谨? 可韩相此刻的姿态一言难尽,“老夫带来了陛下的歉意,顺带,此人的家眷尽数被拿下,按律处置。” 杨玄举起酒杯,知晓自己此行算是圆满了。 南周道歉,这是出发前长安认为不可能的事儿,而他出使的目的就是要威胁南周,也就是撒泼。顺带观察南周如今的情况。 撒泼是不可能撒泼的。 当他带着南周的歉意和处置方法回到长安时…… 奇怪的是,杨玄此刻首先想到的不是此事对讨逆大业的帮助,而是周氏。 老丈人还行,可周宁的祖父一直对他有些看不上。 等这个结果传到长安时,老岳父会如何想,周宁的祖父会如何想? 娘的! 倍儿爽! “贵使,为此,陛下有令,从今日起,南周销往大唐的布匹,降价……三成!” 老子没听错吧? 杨玄楞了一下,但长久以来的修炼起了作用。 他迅速恢复了平静,速度快的令人无法察觉到他方才的异样。 ——当初在小河村时,他有时候偷偷躲起来吃东西,被杨定一家子看到后,就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刚开始他的演技有些烂,经常被发现,随后一顿打。后来他的演技越发的炉火纯青了,不但能偷吃,还能掩饰自己藏私房钱。 韩壁在观察他,见状心中一叹。 杨玄微微颔首,极力控制住自己想挥拳发泄兴奋的欲望,拿起酒杯,轻啜一口,“好酒!” …… “不知如何了。”秦简再度给自己弄了一杯茶。 他是副使,必须保持矜持,但张若无所谓,就在门边观察情况。 “这茶水差些意思啊!”程然喝到现在才发现问题,可见心情之紧张。 秦简也是疏忽了,仔细一品,“比宫中赐宴给的茶水差多了。” 张若回身进来,不过是蹲点一会儿,焦躁的嘴皮发干。他喝了一口茶水,蹙眉,“普通茶。” 程然笑道:“罢了,有的喝就行。” “哎!来人了。” 众人赶紧恢复了矜持……这是为大唐保持的矜持。 两个小吏端着盘子进来。 里面两壶茶。 “副使,方才怠慢了。”一个小吏放下茶水,歉然道:“先前送茶水的小吏被杖责,副使晚些可以去看到。” 秦简眨巴了一下眼睛,端起茶杯。 只是嗅了嗅,就暗赞一句好茶。 喝一口。 老夫槽! 好像比宫中赐宴的茶水还要高一个等级? 他看了看程然。 老程见多识广,此次出使给了大家不少帮助。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就是这个意思。 程然开口,“好茶。” 使者和副使要矜持,那么就由他来试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秦简眯眼品茶,可茶水什么味道渐渐忘却,全神贯注准备应变。 小吏微微欠身,“这是陛下赏赐给韩相的茶叶,一年不过出产二十斤。” 这几乎是价比黄金了。 老夫喝了一杯金子? 秦简深吸一口气,一种预感让他轻轻颤栗了一下。 小杨,正使……你特娘的究竟干了什么? “贵使慢走。” “无需相送。” 外面传来了杨玄的声音。 秦简按捺不住心情,疾步出去,就看到喝的满面红光的杨玄和韩壁‘依依作别’。二人的目光仿佛是深情,又仿佛是不舍,竟然握住彼此的手。 老夫有了一首诗! 秦简竟然想到了一首诗,还是关于男女之情的。 妖孽啊! 老夫想什么呢? “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下次希望能在长安见到韩相。” 韩壁这等级别的重臣,要想去长安只有一种法子。 俘虏! 气氛骤然一变。 韩壁微笑道:“想来能长安再见。” 同样是长安再见,韩壁这话却让人浮想联翩。 ——等南周大军攻入长安时,咱们自然再见。不过那时杨玄却变成了阶下囚! 这机锋堪称是刀光剑影。 和先前的待遇截然不同。 “走了。”杨玄回身招手。 使团众人跟在他的身后,程然吸吸鼻子,“是好酒,比宫中赐宴的美酒还好。” 老子就打个嗝而已,你竟然能嗅到那么多信息? 杨玄笑了笑。 出去一段,就看到一个小吏趴在长凳上,下裳褪了,整个屁部青紫肿起,看着惨不忍睹。 秦简低声道:“正使,这是先前给我等送茶的小吏。” “后来换了?” “是,换了好茶。价比黄金。” “应该的。” 出了枢密院,秦简忍不住问道:“正使,枢密院小吏为何前倨后恭?” 杨玄说道:“南周皇帝委托韩壁致歉,那个南周人被丢出来背罪,说是叛贼,家眷拿下。” 使团众人狂喜过望。 “当然,仅仅道歉是不够的,口惠而不实。为了赔罪,从今日起,南周销往大唐的布匹,一律降价三成。” 杨玄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倾销。 可他压根就没打算把织机之事在此刻抛出来。 南周的倾销,销了个寂寞。 …… 宫中,太子年崧去了年子悦那里。 “阿姐,那唐使你可熟悉?” “嗯,不大熟悉,不过也说过话。”年子悦撇撇嘴。 “阿姐,那使者你觉着如何?” “不如何,普通。” “可今日我听了他一番话,此人竟然多才。” “是吗?”年子悦歪歪脑袋,想到了杨玄一首诗碾压那些狂蜂浪蝶的事儿,心想,那人有才是有才,可却有些没气度,投壶赢了我那么多钱。 “阿姐,你说,要是我能有个这样的先生该多好?” “不喜欢孙先生他们?” “也喜欢,不过他们太刻板了。” “当皇帝本来就刻板啊!” “谁说的?” 年胥进来了。 “父亲。” 年子悦起身行礼。 年胥温和笑道:“坐。” 他走进来,看看年子悦作的一幅画,点评了一番。 随即出去。 年子悦说道:“父亲看着有些不高兴。” 年崧说道:“先前韩相去唐使那里致歉了,还得以布匹降价作为赔礼。” “啊!”年子悦知晓杨玄此行艰难,可没想到这才几日,南周竟然道歉了。 “阿姐,你……”年崧觉得年子悦太过惊讶了。 年子悦摸摸脸庞,掩嘴打个哈欠,“我定然是昨夜没睡好。” 年崧起身,“阿姐打个盹吧。” “好。” 等年崧一走,年子悦气的不行,“他竟然哄骗我!” 来的路上,杨玄说此行可能会失败,请她到时候出面缓和气氛。年子悦觉得这是个和事佬的角色,就爽快的答应了。 可没想到杨玄却反手就把局势逆转。 啊啊啊! 年子悦郁闷的想打人。 …… 杨玄此刻却惬意的想睡觉。 “正使是如何做到的?”秦简已经要疯了,老头眼珠子发红,就像是个疯子般的不停追问。 程然也好不到哪去,哆嗦着,“这可是大唐对南周从未有过的外事大捷啊!” 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杨玄老早就想过。 伪帝的威名震慑……听着好听,伪帝目前还没老年痴呆,酸爽之余,定然会不解,随即盯着他。 或是年胥胆小,被他用大唐出兵恐吓坏了……可年胥若是胆小,也不会弄新政。 杨玄说道:“还记得叶城之战吗?” 众人点头。 “叶城之战之后是南周的诸多问题。其一民不聊生,其二,禁军糜烂。南周倚仗的便是数十万禁军,可此战中,三百所谓精锐禁军骑兵,却被一群乱民轻松绞杀……” “可这不足以让南周降低布价啊!” “若是加上一道出兵的旨意呢?” 秦简:“旨意?” 杨玄拿出了一份旨意。 摊开! “这是给南疆军的旨意,得到旨意后,南疆军当起大军攻打南周。” “这……” “这是恐吓。”杨玄笑了笑。 众人这才释然。 秦简有些呆呆的看着杨玄。 “老秦看我作甚?” 秦简说道:“刚出长安时,老夫心中没底,担心正使会出错。可此刻想来,若是无正使,我等此刻已经死在了叶城。” 程然点头,难掩欣喜,“致歉就是功德圆满,可还有布价大跌……此次归去,正使自然是大功,我等也将升迁了。” “是啊!”秦简骂道:“家中那个小崽子,此次归去再要死要活的,老夫便打折他的腿。” 杨玄皱眉。 秦简见状心中一颤……此次出行,从出长安开始他就对杨玄有些不满,觉着此人抢占了自己正使的职务。另外还有些不屑,觉得一个外行人也能做正使,这是对自己能力的蔑视。 可这一路到了此刻,他不知不觉的,竟然对杨玄生出了敬畏心。就如同是见到当年带自己入行的那位老前辈一样,敬佩,且敬畏。 “老夫孟浪了。” 他觉得自己先前有些风骚。 杨玄微微摇头。 “老秦。” “在!” “你要打断他的第几条腿?” /66/66792/17791551.html 第293章 大功告成 此行算是圆满了。 从枢密院回来后,杨玄就给使团放假。。。 “最少十人一组,并且必须有南周小吏带队。” 张若说道:“正使,就算是遇到麻烦,咱们也能一当十。” 杨玄说道:“不是担心你等惹事,只是担心你等给大唐丢人!” 这块土地必须是大唐的,为此必须要维系大唐的形象。 杨玄又在怀念包冬了。 那厮撒谎和喝水般的自然,有他在,宣传这一块堪称是如鱼得水。 朕的良臣啊! 众人纷纷组队,最后看向杨玄。 “我一人。” 这不是搞特殊化吗? 秦简打个哈哈,“正使是要体察,不,是要看看南周民情,这也是公事,都走,赶紧走!” 老贼问道:“郎君,小人和老二跟着?” 杨玄摇头,“不需。” 晚些,他一人出现在了汴京城中。 几番晃荡后,进了一家酒肆。 沈重这几日的日子并不好过,特别是在南周答应致歉后,年儒径直给了他一巴掌。 今日他亲自带着人来跟踪杨玄。 “为何跟踪他?”手下不解。 沈重冷着脸,“感觉。” 十息不见杨玄出来,沈重说道:“进去看看。” 有人进去看了看,出来说道:“他不在!” “狗曰的!”沈重咬牙切齿的道:“果然有问题,追。” 酒肆的后门虚掩着,轻轻一拉就开了。 外面只有两个喝多的酒鬼蹲在那里呕吐。 沈重走出来,抓起一人问道:“方才可曾见到有人出来?” 酒鬼打个嗝,味道差点把沈重送走,“有。” “说!”沈重干呕了一下。 “说……辛苦你了。” 沈重劈手把酒鬼丢在地上,疯狂踩踏。 手下木然看着他在泄愤,另一个酒鬼倒在边上,喊道:“亲亲,人家要亲亲嘛!” 沈重气喘吁吁的收脚,骂道:“果然是有问题!” 距离这里两条街的繁华夜市中,杨玄和杨略并肩走在一起。 “此次算是立下了大功,回去后,升迁是肯定的,只是不知会去何处。” 杨略看着他,“郎君,不管去何处,最终还得去北疆。” “我知晓。”杨玄看着他,“不管去何处,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想法子去北疆。” “调动不易。” “对于我而言不算难。” “郎君难道有好法子,可是黄春辉的看重?” “黄春辉不会关切一个司马的前程,我若是为此事去求他帮忙,就显得过了。再说,黄春辉也得忌惮被人诟病……譬如说把北疆变成自己的地盘。” “那是什么法子?” 杨玄深吸一口气,觉得肺腑中都是繁华的气息。 “吃软饭。” 杨略看着他,欣慰的道:“郎君长大了。” “你不觉得丢人吗?” “不。当年大唐立国时,太祖皇帝也曾倚仗过女人。郎君,为了大业而献出某些东西,不丢人。” “我和阿宁是真爱。” 杨略决定撇开这个问题,“太平可能稳住?” “不是问题。”杨玄自信的道。 “如此,咱们就有了一个根基,随即是陈州。” 二人缓缓而行,而在另一侧,沈重带着人,朝着相反方向去追索。 一个多时辰后,杨玄和杨略把该讲的都讲完了。 灯火辉煌的街头,两个人默默站在一个卖烤肉的小摊前。 杨玄的生父是孝敬皇帝,可把他看护到十岁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 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是他教会了杨玄识字,修炼,以及那些一股脑儿灌输来的人生道理,哪怕是有些简单粗暴,但依旧让彼时杨玄的三观如饥似渴的接受着这些外界的营养。 短暂相距后,将再度分别。 杨玄不知此次分别后,多久才能再度重逢。 他想了想,觉得唯有自己在北疆权重后,乃至于不惧长安伪帝后,杨略才能正大光明的跟在他的身边。 杨略开口,“郎君莫急。” 没有交流,但他却知晓杨玄在想些什么。 还是那五年的岁月,让杨玄对杨略生出了依赖。 绝望时刻,他喊天天不应,问地地不灵。神灵不佑,直至杨略再度出现,他的人生才出现了转折。 “保重。” 杨玄再度看了他一眼。 杨略笑道:“郎君放心。” 杨玄转身离去。 杨略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身边多了个人。 何聪说道:“郎君这几日就要回去了。” “嗯!”杨略眼中的温和渐渐消散。 …… 第三日,使团补充了补给,出发回长安。 年子悦也将跟着回去。 “我的儿!”皇后不舍。 一路送到皇城外,沈重接手护卫。 使团就在不远处等着。 年子悦戴着羃?走来。 宫门内,一个妇人福身。 杨玄拱手,示意自己这一路会保护好年子悦。 “那是皇后。”程然说道。 “老程你真博学。”张若有些钦佩。 “看衣裳啊!” 年子悦走到马车前,回首行礼。 车队随即缓缓出发。 送别的官员是熟人,礼部侍郎王众。 “此人据说被夸赞了。”程然讥诮的道。 杨玄说道:“叶城丢人之后,南周继续给自己打气,最好的手段便是塑造一个英雄。少了一根脚趾头的王众便是最佳人选。” 老熟人远远见面,却格外冷漠。 “走了。” 屠裳的亲戚被带来了,数十人背着包袱,哭哭啼啼的。等看到屠裳后,叫骂声不绝于耳。 “老狗,皆是因为你,我等才要背井离乡,去那贫困之地!” 在南周人的眼中,大唐就是个野蛮的国度,而且极为贫穷。 屠裳问道:“谁干的?” 王老二说道:“定然是郎君。” 屠裳看了杨玄一眼。 老头怎地……不满意? 杨玄颔首,“要不……全丢回去?” 屠裳默然。 狗曰的,不给面子啊! 杨玄看了王老二一眼。 “屠公。”王老二低声劝了几句。 屠裳拱手,“多谢。” 原来你服老二啊! 杨玄心中一乐,“走!” “哎!等等老夫!” 王众脚指头少了一根还没好,走的很慢。 大功告成,杨玄压根没兴趣和这等人政客打交道,“走!” “哎!等等!等等!” 王众一瘸一拐的加速,可却赶不上。 他满头大汗,看似焦急。 一路追出去,车队早走了。 王众回身,叹道:“老夫的错。” 他沮丧不已,低下头去。 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多谢了。” 远处,有人说道:“有人说王众与杨玄有些猫腻,由此看来,多半是假。” 更远处,有人说道:“郎君出行,南周利礼仪不周。” “将军何意?” “弄些动静给郎君送行。” 话音未落,城中最奢华,也是最高的一家酒楼燃起了火苗子。 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火苗子窜的很快。 很快就成了熊熊大火。 “啊!” 有人站在窗户边,被火苗和烟气逼迫着,最终松手,跌落地面,活生生摔死。 杨略看到了这一幕,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车队中有人回身,不经意的看到了火头,“起火了!” 杨玄也看到了。 娘的! “好兆头!” …… 从杨玄带着使团走了之后,周宁发现自己在国子监的课业少了许多。 “司业,为何?”周宁去问了安紫雨。 天气热,外面知了不知疲惫的叫唤着,一向精神抖擞的安司业也有些没精打采的,但一听到这话,那双眼中就多了些神彩。 周宁恍惚记得母亲当初听到外面的八卦时,就是这个神色。 “阿宁啊!”安紫雨笑的亲切,“杨玄可说了何时回来?” “他说大半年吧。”杨玄说半年左右,但周宁总是习惯为他争取些日子。 “这也快了。”安紫雨笑道:“亲事准备的如何了?” 周宁摇头,“还得等他回来。” 安紫雨一怔,“他就没个亲戚长辈?” 周宁说道:“他家在元州,家中对他颇为……苛刻。后来他就来了长安。他走后没多久,父亲赌钱输了,带着一家子跑了。” 安紫雨单手托腮,右手无聊的转动着戒尺,“输了多少,值当全家跑了。” “说是输了几辈子都还不起的赌债。” “赌啊!万恶之源。” “是。”幸好子泰不赌,而且也不喜欢去那等灯红酒绿之地,堪称是洁身自好……周宁心中微喜。 安紫雨叹息,“杨玄一回来,你多半就得嫁过去。他那边事多,家中得有人看着,你难道还想来国子监教书?” 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个? 周宁恍然大悟。 “我国子监的娇花,也待不了几日了。”安紫雨有些唏嘘,拿出了手帕。 司业要开始了……周宁起身,“司业,我先回去了。” “嗯!”安紫雨抹抹眼睛,“一对小儿女,多般磨难,这才喜结良缘,真是令我感动,呜呜呜!” 这是好事儿,您别哭啊……周宁也难免满头黑线,但知晓这是当初司业修炼出了偏差的缘故。 她走出值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司业是修炼苦情系出的偏差,包冬也是苦情系的学生,若是他出了偏差会如何?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周宁打个寒颤,心想幸好子泰没怎么修炼国子监的功法。 她一路回去,见自己的值房外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身姿笔直,整个人从服饰到头发一丝不苟。听到脚步声,女人抬头,神色从冷漠转为温和,福身,“奴怡娘,见过周娘子。” 怡娘,这不是子泰说的那个家中女管事吗? 周宁记得杨玄说过自己很敬重这位女管事,所以也不敢怠慢,福身回礼。 是个有礼的小娘子,长得…… 怡娘飞快看了周宁一眼,来之前在心中给周宁打的七分,容貌和气质加成,瞬间变成了十分,“奴一直在北疆,郎君来信,说此次出使南周后,多半会转任别职,奴收拾了些东西,就来了长安。” “一路辛苦。” 二人进了值房,怡娘见里面多是医书,再想起家中已经多了不少医书,心中就有数了。 小两口还没成事,就先把医书搬到了长安的家中,可见这小娘子对郎君情深义重。 周宁也打量了一番怡娘,觉得这个女人的气质有些奇怪,看似雍容,让人联想到了贵妇,但偶尔流露出的一丝干练气息,却让她想到了宫中。 奇怪的女人。 怡娘同样在揣摩她,几句话之后,觉得这个小娘子看似冷漠,偶尔一笑,却颇为亲切。可见冷漠是对外。 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若是整日对着一个冷漠的人,哪怕是美若天仙,也没几个受得了。 还行! 怡娘心中一定,笑道:“奴来了长安,自然要着手其他事。若是周娘子不嫌弃,奴厚颜,想拜见周公。” 周宁多看了她一眼,心想能说出这等话,就意味着怡娘能为子泰做主。 如此,我还是低估了她在子泰心中的地位。 “好。” 随后怡娘带着礼物去了周家。 周宁在侧,看着怡娘从对自己的亲切,到和自己父亲交谈时的雍容矜持,不禁讶然。 子泰身边的这个女人,不凡啊! “奴以为,郎君归来之后就着手亲事最好。” 周遵本该让家中女人和怡娘交涉,但事关爱女,也顾不得这些,闻言干咳一声,“须得看他此行如何。” 若是此行杨玄灰头土脸,这门亲事还得缓缓,好歹等风声过了再说,否则周氏丢不起这个人。 怡娘看着他,微笑道:“郎君此行定然载誉而归!” 怡娘走后,周遵笑道:“这个女子是他的什么人?” 周宁说道:“是子泰家中的管事,颇为敬重。” 周遵点头,“难怪对他如此信心十足。” 周宁说道:“子泰定然能如她所言。” 周遵苦笑,等女儿走后,叹道:“女儿外向,这还没嫁出去就向着外人了。” 周勤冷笑道:“你才知晓?” 周遵想到老爷子对杨玄好感不多,就赶紧弥补道:“不过女子若是嫁到家中,依旧向着娘家,那也不妥。” “那是阿宁!” “阿耶,阿宁也会做人妇,为人母。” “放肆!” 老头恼羞成怒开始脱鞋子。 “阿郎!” 就在周遵准备逃窜时,管事来了。 在管事面前周勤会给儿子留些面子,于是便随意把鞋子套上,“何事?” “去南周的使团归来了,杨郎君遣人来报信。” “说了什么?” “大功告成!” /66/66792/17791552.html 第294 章 下官宁死不从 使团回来了。 礼部和鸿胪寺都派出了官员相迎。。。 “如何?” 礼部的官员问道。 秦简淡淡道:“幸不辱命。” 这位要升官了……礼部的官吏们恭谨了许多。 鸿胪寺的官员级别比程然高,有些矜持的问道:“此行如何?” 程然说道:“还好。” 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出风头,什么衣锦还乡……不存在的。 身边的小吏低声问道:“此行如此得意,程录事为何如此淡然。” 程然笑了笑,“得意洋洋的说着此行的功劳,矜持的显摆自己的功绩,渴求对方心中各种羡慕嫉妒……如此,除去一时爽快,你还能得到什么?” 小吏说道:“得意啊!” “得意转瞬即逝,可羡慕嫉妒却会转为嫉恨。那些嫉恨你的人会盯着你,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但凡能找到落井下石的机会,或是在你需要支持之际,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踩你一脚。你觉着,这样的得意……有意思吗?” 小吏:“……” 程然见他依旧茫然,就再不多说。 许多道理不到那个境界,你说一万遍依旧无用。 秦简春风得意,程然见到上官依旧笑的谦卑。 杨玄笑呵呵的和来迎的官员见礼,问及此行的情况,开口就是谦虚。 “幸亏此行有礼部及鸿胪寺的人跟着,此行才得以圆满,另有随行的将士英勇,危急时刻护住了使团。” 把功劳往外推,这是口惠而不实。该封赏的依旧会封赏,该责罚的依旧会责罚……至于谦逊,那只是一种姿态罢了。 老贼和王老二在一起,屠裳在后面些。 “郎君果然沉稳。”老贼赞道。 一行人到了皇城前,随即有人带着正副使去了政事堂。 诸位重臣都在。 “使者来了。”有小吏进来禀告。 “让他进来。”左相陈慎开口。 右相夏侯渊笑道:“也不知此行如何,想来最差也差不到哪去。” 杨玄和秦简进来。 行礼后,杨玄看了众人一眼。 陈慎坐在那里沉默着,气息沉凝。 夏侯渊微笑,看着和蔼。 国丈杨松成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其他人等……熟悉的有吏部尚书罗才,礼部尚书朱伟,刑部尚书郑琦也见过,还有一个……看着和王豆香有些像的,多半是工部尚书王豆罗。 这有些三司会审的味道啊! 他在观察重臣们,看似走神的重臣们也在观察他。 “下官此次奉命出使南周,上承陛下威严,下赖随行官吏用命,幸不辱命。” 左相话少,夏侯渊开口,“哦!如此,难道是南周致歉了?” “是!” 在夏侯渊等人这个层面,看事务的眼光自然不同。此次出使南周,看似兴师问罪,根子实则还是在北辽身上。 “好。”连左相都颔首肯定。 罗才笑道:“如此,南疆局势稳固,北辽也无机可乘。” 此次出使南周的真正目的,不是什么威压,而是要稳固南疆局势,令蠢蠢欲动的北辽找不到出兵的机会。 朱伟见杨玄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笑道:“可是还有话要说?” 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原来,重臣们也会和市井妇人般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啊……杨玄腹诽着,说道:“此行上承陛下威严,下赖随行官吏用命……” 这套话说一遍就好了啊! 王豆罗此刻才想起这个年轻人是谁,当初救过他的闺女王仙儿,后来更是给王氏弄来了冶炼铁器之法的杨玄。 有这些香火情在,王豆罗就提醒道:“小事就下去和朱尚书说。” 在座的都是大佬,没时间听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是。”杨玄说道:“此行上承陛下威严,下赖随行官吏用命……” 这是个循规蹈矩的年轻人,没什么意思。 重臣们听的昏昏欲睡。 “南周皇帝托枢密使韩壁致歉,另,南周销往大唐的布匹,一律降价三成,以为赔罪。” “……” 政事堂里静悄悄的。 于是,外面的声音就显得突兀了起来。 “怎地诸公都不在?啧啧!陛下相召呢!却寻不到人,咱看看……” 一个内侍探头进来看了一眼。 一群大佬静静的坐在那里。 齐刷刷的看着一个年轻人。 …… “哈哈哈哈!” 皇帝听到如此喜讯,也难得的丢下了自己手中的乐器,从梨园中走到了朝堂。 “多少年了,年氏倚仗北辽对大唐颇为不恭,此次也知晓害怕了吗?” 皇帝目光炯炯,让左相想到了当初他率军杀进宫中时的模样,就是如此英姿勃发,野心勃勃。 “陛下威武。” 群臣恭贺。 “此事大好啊!”国丈笑道:“降价三成,每年能为大唐节省一笔巨款。” 皇帝笑道:“梨园颇为狭小了些,朕正说该扩建一番,哈哈哈哈!” 左相看了杨松成一眼,眸色微冷。 杨松成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轻蔑一笑。 劝谏皇帝节省用度看似不错,可那些钱留着作甚? 用于讨好皇帝,还能在以后作为筹码,为杨氏,为一家四姓谋取好处。 皇帝龙颜大悦,随即赐宴群臣。 使团也混了一顿大餐。 “还是这个味!”秦简用大饼卷着菜,一口咬去,满足的想落泪。 “大唐人就好这一口啊!”程然咬着饼子用力撕扯,哪怕松动的大牙用酸痛发出警告也无所谓。 “南周的美食不少,可终究不及大饼!”杨玄吃的狼吞虎咽,几口一张饼,没多久眼前杯盘狼藉,这才满足的捂着肚子喘息。 “呃!”秦简打了个嗝,有些难为情的道:“老夫最近胃肠不适。” 众人情不自禁的看着他身前的案几……那些碟子都空了,甚至连菜汤都被秦简用饼子蘸的干干净净的,就像是被人舔了一遍,连清洗都省了。 秦简低头,不禁笑道:“这一顿,吃的老夫心满意足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是封赏。 秦简说道:“正使此次立下大功,不过老夫以为,正使此刻却不好去地方。” 秦简是宦海老将,他的意见杨玄也想听听,“秦郎中请说。” 秦简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着空盘子,“地方官很少会一路升迁到头,也就是刺史。中途必须要换地方,换职务,这叫做历练,也是磨砺。” 这和杨玄的揣摩一致,但下一步的动向杨玄却摸不清,“如此,朝中会如何安排我?” 秦简笑道:“老夫以为,多半会把正使留在长安。” 留在长安吗?会是什么职务? 不过,留在长安有个好处,那就是能和阿宁安稳一阵子。 刚成亲,阿宁定然会有些不适,在长安靠近娘家,哪怕是遣人来回传话,她心中也能多一些慰藉。 另外,北疆那边最近局势平稳,如此,在长安过度一下很有必要。而且长安多高官权贵,那位皇帝老爹当年是否给自己留下了遗泽,这些都还等着我去查探…… “也好。” 用完赐宴,杨玄没骑马,而是一路散步消食。 到了家门外,一开门,王老二欢喜的道:“怡娘!” 后院传来了怡娘的声音,“老二啊!” “怡娘!” 王老二欢喜的冲进了后院。 “怡娘,我给你带了好些吃的,都是南周的……” 屠裳站在前院,听着王老二那欢喜的声音,心想,能让这个傻子如此依恋,想来那个怡娘是个慈祥的。 “见过郎君。” 怡娘出来,见多了个老头,就目视老贼。 “屠裳,南周的。”老贼介绍道,“修为……了得。” 怡娘秒懂,说道:“如此,令人在前院安置就是了。” 怡娘此行把剩下的侍卫也带来了,人太多,只能住在别处。 “要不把隔壁买下来?”乌达说道。 “家中藏着百名护卫,这是想做什么?”怡娘摇头。 乌达说道:“那些人家几百护卫都有。” “那些是权贵。” 一阵沉默。 看来我的官职还是太低了些,连一百个护卫都不敢公开养着。 怡娘稍后和杨玄说了亲事。 “奴去了周家,亲家还算是客气,只是提及亲事时,想看看郎君此行的结果。” “大功。” “好!”怡娘欢喜的道:“如此,奴明日,不,奴此刻便去。” “怡娘,明日吧!”杨玄觉得这样炫耀没意思。 “一定要今日去。”怡娘难得执拗一回,换了新衣裳,叫上了章四娘,又令几个护卫跟着,招摇而去。 杨玄莞尔,随即去沐浴。 躺在浴桶里,杨玄回想着此行…… “郎君!郎君!” “啊!” 杨玄猛地站起来,哗啦的水声中,他茫然看着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到家了。 “郎君。”门外是乌达。 “我无事。”杨玄坐下,才发现洗澡水都冷了,这一觉睡的真是香。 洗完澡,他回到了卧室。 此行之后,就该论功行赏。 他是正使,此行功劳最大,按理能简拔。 原先他是州司马,从六品上的职位,此次大功后,升一级不足以偿功。 从六品上面还有正六品上下两个等级。 若是能一步到位,直达正六品上也不错。 正六品上的职务不少,长安有两县,长安和万年,两县县令就是正六品上。还有其它职务,但都不及两县县令显赫。 能混一个县令,过一阵子再下去,刺史职位就手到擒来了。 杨玄心中一阵兴奋。 刺史,那便是一方巨头。而北疆刺史更是能执掌一方攻伐。譬如说刘擎,军民一手抓,还能独自决策对三大部攻伐。 兵贵神速,最多出兵的同时给桃县通禀一声。 杨玄想着这些,不禁心中欢喜。 “郎君,郎君。” 嗯? 杨玄有些走神,“怡娘啊!” 怡娘进来,欢喜的道:“奴方才去了周家,亲家很是亲切,不过有些诧异,大概觉着奴为何刚走没多久又来了。” 我遣人去周家说过了啊! 不过说的只是大功告成,没有具体说明自己此行的功绩。 “听到南周布匹降价三成以为赔罪时,哎哟!亲家的脸色哟!有欢喜,也有愕然,奴想笑,却忍住了,哈哈哈哈!” 杨玄见她笑的开心,笑道:“那亲事……” “郎君就这般迫不及待了?”怡娘取笑道:“郎君放心,亲家今日暗示了,随后就操办。” 杨玄心中一松。 怡娘走后,他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喃喃道:“升官发财娶老婆!” “人生三大喜。”朱雀说道:“还有三大悲……” “老子关机了。” 绿灯闪烁,“不要脸。” “要脸娶不了美娇娘。” “这话还是我教你的。” “以后家中多了老婆,想和你说话就得避开些。” “哪里能说话?” “茅厕。” 一觉醒来,杨玄觉得浑身有些发酸。 这是长途跋涉的后遗症。 他起身开始修炼。 内息一点一滴的积攒着,扩大着气海的范围,让杨玄想到了猪尿包。 这个功法果然如杨略所说的那样,稳重无比,从无偏差,但也谈不上惊喜。 “铛铛铛!” 正在前院屋檐下站着的屠裳听到了铁板声,大清早来和他说话的王老二喊道:“快,吃饭了。” “这不是军中鸣金收兵吗?”屠裳问道。 王老二说道:“是吃饭了。” 王老二想拖着他去后院,但屠裳坚决不去。 王老二悻悻的走了,到了饭堂,说道:“屠公不来。” 他来了才怪。 这里都是一伙儿的,屠裳贸然进来,他不自在,大家也不自在。 所以,不速之客做不得。 一顿早饭吃的杨玄唏嘘不已。 “怡娘厨艺见长。” “没错。”老贼满嘴食物。 王老二更是差点端起盘子来舔。 怡娘心中欢喜,觉得自己的厨艺果然是大涨了。 只有章四娘觉得奇怪,仔细品尝了,觉得依旧是那样啊!为何郎君他们吃的如此的酣畅淋漓。 早饭后,杨玄本该在家等待召唤,但他坐不住,就去了吏部。 “郎君带些礼物吧?”怡娘觉得空手不合适。 “哎!”杨玄差点就忘记了,去库房寻摸了一袋子草原草药,怡娘问道:“这是何物?” 杨玄笑而不语,等他走后,章四娘说道:“怡娘,上次我听郎君说什么……这是男人的加油站。” “神神秘秘的。”怡娘笑了笑,低声道:“前院那个,让他们盯着些,有异动就来禀告。” 于是两个护卫在前院蹲点了,假装晒太阳。 屠裳默然看了他们一眼。 杨玄进了吏部,轻车熟路的送上礼物。 “就是一些干草。” 呵呵! 罗才笑眯眯的道:“礼轻人意重。” “是啊!” 行贿完毕,罗才板着脸,“你此次不能再去北疆了。” 预料中事……杨玄说道:“下官知晓。” 罗才满意的点头,“到了你这等级别,就不是老夫一人能做主。” “您谦虚了。” “不是谦虚。昨日有人说,让你去做太学博士,正六品上,你以为如何?” “下官宁死不从!” /66/66792/17791553.html 第295章 世人皆苦,位高非福(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2) 太学博士听着品级高,可就是个教书先生,哪怕是教授皇子,那也是教书先生。 所以杨玄宁可装病在家,也不肯应承。。。 “哪有你挑拣的余地?” 罗才的语气很严厉,杨玄心想我该装什么病……此行积劳成疾,还是说在北疆积攒下来的伤病。 好歹也能提醒一下罗才,眼前的年轻人劳苦功高,不能用个什么太学博士就打发了。 “老夫反对。” 罗公,回头给你弄个牌位,早晚三炷香……杨玄感激不尽,“多谢罗公。” “太学博士必是鸿儒,你就是个你野路子,去了会教坏那些学生。” “罗公高见。” 这年轻人脸皮也磨砺出来了……罗才微微颔首,“有人说你对天文地理颇为熟悉,建言让你去做太史令。” “这谁说的?”太史令不是神棍吗? “有人建言让你做太常丞。” 太常寺执掌宗庙礼仪,这就是个闲职! “或是……左春坊中允。”罗才慢条斯理的道:“太常丞乃从五品下,你原先是州司马,这算是简拔了。而左春坊太子中允乃从五品上,更是皇恩浩荡……” 太常丞是个坑爹的职位,不该是宗室或是那等稳重的老臣来担当吗? 这特码的为啥看中了我? 至于太子中允……这是太子近臣。 大唐的太子不同于以往,也有自己的一个小朝廷,就类似于以后的什么影子内阁。大唐三省六部制,三省乃是中书,门下,尚书。而东宫也有一个小规模的三省。左春坊就职比门下省。 而太子中允大致就相当于以往的黄门侍郎。 这个职位堪称是太子近臣,以后太子飞升登基后,妥妥的重臣。 但! 太子如今在东宫活的和鹌鹑似的,做他的近臣风险另说,没前途啊! 杨玄心中念头百转,罗才依旧慢条斯理的道:“太常寺年轻人大概是不想去,如此便只有一个太子中允之职。年轻人,可喜欢夏季?” 杨玄下意识的点头。 “可喜欢百花开放?” “喜欢。” “可知晓花树如何种下,如何发芽,如何生长,如何绽放吗?” “……” “回去仔细想想。另外,长安最近没有适合你的出缺。” 这就是说,你要么只能屈就某个品级不高的职位,苦苦等待出缺。要么就在这两个职位中选一个。 “许多时候,一拖……就蹉跎了。” 罗才的话说的平淡,但却宛如惊雷。 宦海行舟,不进则退。 杨玄懂了。 出了吏部,他在街上溜达着。 太常寺是万万不能去的,太子中允看似品级高,可太子迟早要完…… 他在冥思苦想着。 此刻无比怀念曹颖,有老曹在,起码能多一个参考。 …… 何欢留了短须,看着成熟了许多。 身边的幕僚在说着:“……此行据闻在南周叶城时,使团遭遇了数千反贼,正是那杨玄出手指挥力挽狂澜。” “他本是武夫。”何欢淡淡的道。 幕僚停顿了一下,“随后回到汴京,杨玄挟势施压,南周不但致歉,更令布匹降价三成为赔礼。” “功劳不小。”何欢问道:“朝中准备给他何职?” “说是太常丞与太子中允。” “太常丞……”何欢笑了笑,“那地方有趣。” “可不是。不过此事还难说。” “太子中允更有趣。” “郎君所言极是。” “他会选什么?” “杨玄去了吏部,可此事谁都帮不了他。” 何欢笑了笑,走出门外。 “久违了。” …… 知了叫的人心烦意乱,杨玄坐在屋檐下吹风。 老贼坐在另一侧,王老二去了前院。 怡娘在屋里说道:“郎君,太子朝不保夕,去了东宫,就怕被牵连。” 老贼说道:“可最近几年应当无恙。” “就怕被当做是太子一党。”怡娘对这等党争颇为警惕。 杨玄在思索,“太常丞看似尊贵,可实则便是个清水衙门。要命的是,进去之后,再想出来就难了。” 怡娘点头,“没错。” 老贼也有些头痛,“一个是前途无亮,一个是危机重重。娘的!不好选啊!” 怡娘默然良久,“实在是不行……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也该死一个了。” “怡娘……”老贼觉得脊背发寒,再一想怡娘的身份,“宫中争斗如此险恶吗?” “你以为呢?”怡娘淡淡的道:“当年宣德帝在时,后宫之中就出过乱子。连陛下的女人也不消停。深宫之中,谁心慈手软,谁死的最快。” “说的没错。”绿灯闪烁,“古代著名的贤后,那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小玄子,要不……装病吧!” “装病如何?”杨玄问道。 怡娘摇头,“除非有人为郎君撑腰,否则一旦装病,错过了这一趟,那些出缺的职位都有人守着,轮不到郎君。” 杨玄起身走下台阶。 院子里有怡娘种下的花树,刚发芽。 嫩芽看着生机勃勃,让人不忍触碰。 怡娘走了出来,见他蹲在花树前,说道:“当初种下时,还想着能否熬过这个冬季。没想到竟然熬过了。” 老贼说道:“冬季越冷,死的害虫就越多。只要种子能熬过去,到了来年春天,就会长得越茂盛。” 杨玄轻轻触碰了一下嫩芽,嫩芽颤动着,看似柔弱,根系却已扎进了泥土之中。 …… 东宫。 天气有些热,但太子依旧不让宫人来扇扇子,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殿内发呆。 那一双曾经的剑眉显得有些零乱,高高的鼻梁略显单薄,一双眸子呆滞,而嘴唇却紧紧抿着。 脚步声传来,马奇出现在殿外。 “殿下,钟先生来了。” 那双呆滞的眸子活泛了,“请进来。” 须发斑白的太子詹事钟遂进来了,身为东宫首领,他却颇为恭谨,行礼后,太子笑道:“先生何须多礼,快坐。来人,取了冰来。” 钟遂坐下,“无需冰,热茶即可。” 太子点头,马奇躬身退到殿外。 “殿下。”钟遂看着太子,“左春坊那边出缺了一个中允。” 太子笑了笑,“孤这里是龙潭虎穴,谁肯来?” 太子的处境百官无人不知,宫中人更是知之甚深。而作为太子詹事,钟遂为此上疏皇帝,为太子辩驳,可毫无用处。 于是钟遂便知晓,在皇帝的眼中,太子就是个玩意儿。 但,玩意儿的头上顶着一个国储的帽子,若是帝王出了岔子,太子便是继位者。 所以! “殿下,要忍!” 太子抬头,“孤忍了许久了。” “还得再忍!” “需忍到几时?” “忍到天明!” “他就如同是一头老猫,孤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幼鼠,他戏弄着孤,以为消遣。何时他寻到了新的消遣,也就是孤消亡之时。” “殿下仁慈,当有天意!” “可老天最喜恶人。你看看他,作恶多少?可依旧高居九五。” “殿下慎言。” 太子突然笑了起来,“先生信不信,孤此刻说什么,就算是说要谋反,他依旧会无动于衷。他舍不得孤这只幼鼠啊!哈哈哈哈!” 钟遂面色复杂的看着狂笑的太子,知晓这番话一个字都没错。 “他在寻到新乐子之前,孤高枕无忧!” 看似活的苟且的太子,却格外的睿智。 “殿下,臣……” 钟遂低下头。 有水滴垂落。 太子喘息着,“先生何苦为了孤伤感。孤此生就是如此了,先生却被孤带累,以至于儿孙大才,却宦途艰难。” 钟遂摇头,抹了一把老泪,“世人皆苦,位高非福。” 太子一怔,“是啊!位高非福。若是让孤重新选,孤宁为一贩夫走卒。” 钟遂收敛心神,“太子中允俞献去了。” 太子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孤记得他前日还好好的。” “他积劳成疾,因公去了。” “孤想听听实话。” “俞献与妇人偷情,被妇人夫君发现,被那人连捅了数刀……捅死了。” “果然是积劳成疾。” “殿下,东宫本就风雨飘摇,若是俞献之事暴露,殿下也会被质疑。” “新人为何?” “在调配。” “可有人选?” “说了几个,有一家四姓的,也有旁人,其中一人倒是有趣。” “谁?” “刚出使南周归来的使者杨玄。” “此人如何?” “说是北疆悍将。” “悍将?” 门外马奇高声道:“殿下,方外高人已至。” 太子微笑起身,“孤去了。” “殿下辛苦。” 殿外,一群方外人正在等候。 “开始吧!”太子笑的谦逊。 立神像,架大鼎,烧纸钱…… 点燃香烛,烟熏火燎的让人难受。 大鼎前摆着一个蒲团,太子就跪在蒲团上。 僧道们在边上列队以待。 为首的拿起经文,“殿下,开始了。” 于是僧道开始念经。 太子不跟着念,而是祈福。 “今日良辰,孤设坛于此,漫天神佛享用之余,还请护佑大唐,护佑阿耶……” 边上的内侍在听着,他是内宫中人,奉命来监督太子今日祈福。 烟火被风一吹,吹的内侍眼睛都睁不开,赶紧退后几步。 太子看着那双脚离开,嘴唇微动:“恳请漫天神佛出手,让李泌老狗死无葬身之地,死后永不得超生……” 内侍再度上前。 太子抬头。 此刻正好一股风吹过,把大鼎里的香火吹向了太子。 烟熏火燎中,太子泪流满面。 一个道人见到了,赞道:“殿下的孝心感天动地!” …… 今日太子祭祀,皇帝依旧歌舞。 他敲打着羯鼓,看着贵妃在前方舞蹈,心情愉悦之极。 外面,韩石头站在柱子旁,看似木然,实则周围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王守来了,递上一张纸。 “使团此行的消息。” 韩石头伸手接过,王守看着他,“你在宫外的宅子昨夜进了贼。” 韩石头淡淡的道:“那宅子中并无钱财,去了何用?” 王守眯眼看着他,“这人活着就该有个喜好,或是钱财,或是女人,或是什么。可你一不爱财,二不好女人,那你好什么?” 宫中的内侍也会和宫女结伴度日,和外面的夫妻一般。刚开始有人被处置,可后来却发现无法禁绝。 宫深似海,那些内侍宫人的日子孤寂的让人发疯。若是不疏导,弄不好就会发生些令贵人们不乐意看到的事儿。 所以至此后,宫中就放开了对内侍和宫人之间的管束。 皇帝有天下美人睡,内侍和宫人们只求有个伴,能互相扶持着走完这段谁特么都不愿意走的岁月。 韩石头看着王守,“咱也有喜好。” “是何喜好?” “看着你在咱的面前弯腰,乐呵!” 王守面色铁青,目视着韩石头进去。 “陛下。” 皇帝没抬头,依旧敲打着羯鼓。 贵妃猛地一个弯腰,那身段让皇帝不禁鼻息咻咻。 随即贵妃起身告退。 韩石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动。 这个女人看似纯真,可宫中纯真的女人早就死光了。如此,能把纯真演绎的如此动人,手段了得啊! “何事?”皇帝问道。 “镜台送来使团出使南周的消息。” “简略说说。” “是。” 韩石头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使团在南疆遭遇叛军攻击,击退。” “那些叛逆想用这个来向朕示威?还是南周人的手段。” “说和与南周人脱不开关系。” “如此,南周这是不想让使团去汴京……”皇帝捂额想了想,“南周最近发生了什么?” “年胥令孙石等人行新政,反对者众多。” “嗯!这是不想让使团看到那等乱象,更担心两边的人会利用使团,怯弱!” “是!”韩石头继续说道:“到了汴京后,使团被安排去地方,说是游历。” “年胥没那么好心,唯一的可能便是想用这一路的繁茂来告诉朕,南周繁华,钱粮多不胜数,若是朕想咬一口,就得做好崩掉满口牙的准备,有趣!” “在叶城附近遭遇了数千反贼。” “哦!”皇帝明显来劲了,有些幸灾乐祸,“反贼?” “是,随后使团一行被困叶城。” “南周军队实力如何?” “三百禁军骑兵被反贼一扫而空,随即攻城。” 皇帝微微眯着眼,“禁军果然糜烂了,随行的文官如何?” “随行的文官被吓的魂不附体,主动请正使指挥防御。” “哈哈哈哈!”皇帝不禁大笑,良久喘息问道:“如何?” “使者指挥若定,以少击多。击溃反贼!” “好!”皇帝笑道:“使者是谁?” “原陈州司马,杨玄。” “干得不错,南周此次算是知晓了大唐的威严,更是有三成布价为补偿……他所任何职?” “如今还没定。” “问问。” 韩石头令人去打探。 “说是最近出缺了太常丞与太子中允。” “太常丞是个养老的职位,这等年轻人去了,天下人会说朕薄待功臣。” 皇帝起身,“太子在作甚?” “殿下在祈福。” “杨玄此人……谁的人?” “此人原先救过贵妃娘娘。” “朕想起来了。如此……令他去东宫。” 韩石头笑道:“从州司马到太子中允,这堪称是简拔。此人当对陛下忠心耿耿才是。” 皇帝淡淡的道:“太子那边的人许久未曾动过了,让此人去,看看那个烂泥潭中能蹦跶起几条鱼虾。” 握着记录了消息的那张纸的手,轻轻一松。 那双常年冷漠的眸子中,浮现了一抹欢喜。 /66/66792/17791554.html 第296章 三姓家奴 “哎哟!这新宅子看着就喜人啊!” 媒人花娘来到了杨家,一进门就带来了喜气。 “恭喜杨郎君,周氏说一切都好说。” 怡娘欢喜的问道:“可顺遂?” 花娘点头,“女家很是客气,让奴有些受宠若惊了。” 乌达蹲在边上,不解的道:“那可是周氏啊!怎会对一个媒人如此客气?” 和王老二蹲在一起旳屠裳开口,“只因父母担心女儿去了男家会受苦。” 乌达一怔,有些受宠若惊的道:“屠公高见。” 屠裳闭口。 老贼唏嘘道:“原来如此吗?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老二说道:“老贼你早些娶个娘子,生几个孩子就知晓了。”、 老贼翻个白眼。 花娘说道:“杨家也得准备通婚书了,只是这函使与副函使谁来担任?” 这活儿不是媒人的。 怡娘有些发愁,“函使与副函使要选家族中身份高的去,咱们家……老曹若是在还行,老贼……” 老贼翘首以盼,举手表示自己随时准备着。 “不顶用。” 那只手无力垂落。 “怡娘,我我我!”王老二兴奋的举起手。 “你吃还行。” 杨玄也颇为挠头,“赵三福?” 怡娘苦笑,“我的郎君啊!那是镜台的主事,去做函使,周氏会以为是来拿人。” 娘的! 没人了啊! 花娘一看,顿时就判定这家子真的是落魄了。 连个亲戚朋友都找不到。 “若是在北疆还好说,长安……” 北疆杨玄能找的人多了去,不提卫王和李晗,桃县那两个老蛇皮也行啊! “可有人在家?” 外面有人问。 “有。”乌达去开门,“咦!魏娘子?” 魏灵儿进来,笑容可掬的道:“子泰。” 杨玄愕然,“怎地来了?” 大腿来了是好事儿,只是此刻他忙的不可开交,没心思招待。 魏灵儿说道:“听闻你要成亲?” “是。” “冬青说你一人无亲无故,寻不到帮衬的。于是我就带着他们来了。”魏灵儿回身,“都进来!” 陶坚第一个进来,拱手,“有事只管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潘正第二个,“小弟长得英俊不凡,函使舍我其谁!” “你真特娘的不要脸!”陈子茂进来了。 最后是几个少女。 杨玄颔首,“有心了。” 张冬青笑道:“这是喜事,咱们来帮衬也算是沾沾喜气。” 杨玄的问题迎刃而解。 “对了,为何不早说?”魏灵儿却不依不饶的噘嘴问道。 杨玄苦笑,“我才将回来两日。” 魏灵儿这才释然,“要不是咱们的朋友中有周氏的人,还不知晓此事。哎!对了子泰,周氏这等门楣,怎地就松口让周宁嫁给你了?” 杨玄干咳一声,“大概是觉着我俊美不凡,文武全才吧!” “嘁!” “这话说的真不要脸!” “若论俊美不凡,长安谁人能及我!” 怡娘在边上笑着,老贼凑过来,低声道;“郎君也有了自己的友人了。” 怡娘欣慰的道:“是啊!” 周氏,周遵也在为杨玄头痛。 “他一家子都躲的无影无踪,哪怕是有个兄弟在也好啊!如今谁来做函使?” 周勤冷着脸,“此次出使他立下大功,使团诸人都跟着沾光,随便找两个。” “一个五十多,一个四十多。阿耶,这等年岁的人来做函使,会被人笑话。” “那就寻几个读书人,他不是在国子监有些烟火情义?请几个来就是了。” “还是阿耶高明。” 话音未落,管事来了。 “阿郎,郎君,杨家的函使和副函使来了。” “是谁?” “函使乃是梁国公家的小郎君陶坚,副函使乃是给事中潘进家的小郎君潘正。” “咦!”周遵一怔。 周勤一脸嫌弃的道:“被他救过。” 嘴里嫌弃,可老头脸上却多了红光。 通婚书送到,陶坚和潘正见到了周氏的两个掌舵人,也是毕恭毕敬的。 “陶坚?” “是。” “你觉着杨玄如何?” 这是来自于老丈人的试探。 “悍勇。” 就这? “谋略了得。” 还行! 老丈人微微一笑。 “比我强。” 于是宾主皆欢。 女方家接着要送答婚书,如此,这门亲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双方谁若是反悔,凭着通婚书和答婚书就能告死他。 这便是类似于另一个世界中的结婚证。 无需去民政局,双方家长就敲定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这个道理。 周氏招待了函使和副函使一顿,二人被灌的眼歪嘴斜的走后,周氏也接到了消息。 “太子中允。” 周遵蹙眉,“怎地卷进了东宫?” “那不是善地。”周勤有些不满,“此事你该早早着手。” 周遵苦笑,“长安最近没有适合他的出缺,我想着等过一阵子,没想到却这般快。” 周青纳闷,“谁吃饱撑的出手了?” 宫中,皇帝正和贵妃站在台阶上,并肩看着远方。 风吹过,身后的韩石头轻轻蹙眉。 骚! 臭! …… 随同着答婚书一起来的还有新职务的消息。 “太子中允。” 怡娘看了杨玄一眼,却发现他很是平静。 “伪帝的狗崽子,也配郎君去做属官?” “怡娘,如此也好。”杨玄说道。 “郎君。”怡娘咬牙切齿的道:“东宫乃是个烂泥潭,谁把郎君弄去的,奴诅咒他一家子不得好死!” 台阶上的皇帝正在吟诗,贵妃一脸爱慕的看着他,也想到了那个少年……他去了太子那里,能否成为我的助力?可惜大兄和他弄的有些僵了,否则…… 韩石头听着皇帝的诗,嘴里默念着……连我家小郎君的脚指头都不如! 杨玄说道:“我救过贵妃,贵妃与皇后不共戴天,如此,我便该是太子的对头。所以去了东宫,就算是太子倒台,也牵累不到我。” 怡娘伸手摸摸杨玄的额头,“不烧啊!” 杨玄:“……” 怡娘叹道:“可郎君要迎娶的乃是一家四姓的女子。一家四姓和太子是一伙的。” 老贼在盘算其中的关系,王老二扳着手指头在计算,不一会儿就两眼发直,显然是脑子里断路了。 杨玄笑道:“太子这几年倒不了,至于阿宁,当初她曾为了与杨氏的亲事出走国子监。谁都知晓她对杨氏并无好感。再说了,我还救过贵妃,这笔账怎么算?” 老贼叹道:“郎君的身份让老夫想到了一个词……” 王老二开口,“三姓家奴!” 怡娘咬牙切齿的一巴掌拍去。 “嗷!” 杨玄去了国子监。 “恭喜恭喜!” 安紫雨笑的开心。 杨玄进了值房,“见过祭酒。” 宁雅韵微笑道:“当年的少年,如今也要为人夫了。周宁是个好女子,你要好生待她。” “是。”当年是国子监庇护了周宁,这份情义杨玄会牢牢记着。 宁雅韵轻轻抚琴,仙翁仙翁的琴声中,含笑道:“新任何职?” “太子中允。” 宁雅韵蹙眉,“不是个好地方。” 安紫雨一听就炸了,“那对不要脸的父子内斗,弄的东宫乌烟瘴气。子泰,换个地方,哪怕是去太常寺也好过那骚气扑鼻之处!” 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恩怨闹得满世界都知晓了,连市井妇人无事也拿这事儿来扯淡,什么贵妃乃是狐狸精转世,迷得太子和皇帝找不到北。或是皇帝有毛病,必须要贵妃才能治疗…… 杨玄苦笑,“除非装病。” “这个阿宁会。”安紫雨眉飞色舞的道:“上次朝中想召祭酒去呵斥,阿宁给了我一副药……呃!” 宁雅韵看着她,“上次老夫腹泻不止,便是你下的药?” 直至到了周宁的值房外,杨玄依旧在笑。 “阿宁。” 周宁坐在案几后,手中拿着一本书。外面阳光灼热,屋里却凉悠悠的。 “怎地那么凉爽?”杨玄进来就觉得舒坦。 周颖无奈的指指边上的坛子,“他们每日都弄了冰来。” 周氏自然不缺这个,杨玄想着家中也该准备这些东西,比如说弄个冰窖什么的。 “回头家中也弄。对了,你家中是如何弄的?” 周宁摇头。 “说说。”渣男握着周宁的小手,笑的格外的松垮垮。 “太奢靡。” 这等世家存在多年,享受的手段令人咂舌。 “阿宁,通婚书已经收了。” 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周宁嗯了一声,“新任职务可有了?” “太子中允。” 周宁抬眸,明眸中多了一抹警觉,“可是有人出手了?” 杨玄摇头,“就两个出缺,要么去太常寺喝茶度日,要么去东宫那个烂泥潭打个滚。我想着好歹打个滚,浑身沾满泥更好些。” “为何?” “山中的野豕最喜在泥潭中打滚,还会在树干上磨蹭,烂泥干透了,树汁干透了,就会在身上结甲,一般的刀都砍不动。” “那和你有何关系?” “婚后你若是大发雌威,莪身上披甲,好歹能抗打些。” 杨玄笑着出了国子监,周宁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婚后就不能再来了。 她有些留恋的看着值房里的一切。 她起身,在国子监中漫步。 “见过助教。” “助教今日看着多了些温和。” “要嫁人了。” “谁?” “杨玄。” “杨玄是谁?” “咱们的师兄。” “这般厉害?” 周宁听着这些,心中波澜不惊。 上了一堂课后,她抱着教材出来。 身后,学生们一阵唏嘘。 “以后就看不着周助教了。” “周助教嫁人,我国子监为之失色。” “花落杨家,令人……愤慨!” 包冬也在这群人的中间,却在想着自己的前途。 是出仕,还是继续读书,在国子监中修炼。 修炼需要心无旁骛,把修炼当做是日常。这等辛苦他觉得自己会坚持不住多久。 出仕,现在国子监的学生出仕境遇不大好,大多分配去了偏远之地为官。他宁可做生意也不肯去。 “子泰那里?” 包冬第一次认真想着杨玄的提议。 去北疆! 但杨玄此刻在长安啊! 周宁回到值房,家中来人了。 “小娘子,郎君请你回去商议。” 多半是亲事,说是商议,此等事却没有她插手的余地。那么多半是讨论嫁妆。 周氏女的嫁妆若是简薄,外界就会猜测周氏是否出了问题。 而厚嫁也是大唐的习俗,为此破家的不少。历任帝王都想纠正这个习俗,但老百姓喜欢,你管不着。 今日还有一堂课,周宁说道:“我去告假,你先回去。” 她独来独往数年,早已习惯,仆役们也习惯了。 告假时,安紫雨取笑道:“这是要回家待嫁了?” 周宁也难免赧然,“还未。” 出了国子监,周宁上马。 一路缓缓而行。 从朱雀大街转过去,前方有两骑。 周宁在想着先前杨玄的话。 ——家中人口不少,仆役却少,回头你看看该如何操持,钱财无需考虑。 元州拉面周宁也去了解过,生意火爆。近几年来一直在慢慢扩张。 每年仅此一项,杨家的收益就颇为惊人。 家中的仆役是个问题,周氏那边定然要陪嫁些仆役和女婢,可却不能太多了,否则喧宾夺主。那么,成亲后就得再去采买。 这些问题周宁一一想过,觉得还好解决。 “周宁!” 周宁抬头,见前方两骑正在等她。 其中一人叫做杨二娘,乃是杨氏的人,当年杨氏遣人来说亲时就有此人。 “听闻你要成亲了?” “嗯!”周宁淡漠以对。 杨二娘笑道:“这是淳于氏的五娘子。” 另一个妇人笑了笑,“今日倒是有缘,要不寻个地方饮酒?” 周宁淡淡的道:“没空。” 那清冷的气质,让杨二娘不禁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当年杨氏想为家中子弟求娶周宁,到了周氏后,宾主还算是和睦,周遵也并未一口拒绝,只是说要商议。 可回头却等来了周宁进国子监的消息,周氏那边遣人来说最近几年周宁的亲事不提。 可明眼人都知晓,周宁不愿意嫁给杨氏的那个子弟,为此不惜出走国子监。 这是活生生的羞辱! 得知周宁定下了亲事,杨二娘专程在从国子监去周氏的路上蹲守她。 “听闻杨玄去了东宫为太子中允?”淳于氏的妇人送上助攻。 杨二娘捂嘴笑道:“哎哟!当初不愿嫁,如今自己的夫郎却去了太子那里,以后你该如何面对杨氏?” 太子是杨氏的外孙! 杨玄到了东宫,就是到了杨氏的地盘。 你傲! 这下傲气何在? 淳于氏那个妇人想到先前杨二娘的话。 ——太子那边需要人去帮衬,可杨玄却抢了太子中允之职,今日羞辱周宁,她为了夫郎也得低头,保证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宁蹙眉看着杨二娘。 杨二娘笑道:“你想作甚?” 马鞭挥舞。 啪! “啊!” /66/66792/17791555.html 第297章 泪流满面的杨中允 周宁到家,果然是嫁妆之事。 她随口提及了杨二娘,“此人想羞辱我,被我抽了一鞭子。” 周勤淡淡的道:“抽得好!” 周遵冷笑道:“杨氏还是这等跋扈。” 周勤看着孙女,“杨玄去了东宫,那是杨氏的地盘,你是如何想旳?” 周遵点头,“嫁过去之后,要想得到男人的尊重,管着家中一应事务只是一面,还得要学会做贤内助。” 周宁说道:“子泰不喜杨氏,若非我,他也不喜一家五姓。” 周勤自嘲道:“倒是被小子嘲笑了。” 周宁看了他一眼,“东宫是个烂泥潭,若是传出子泰成为太子心腹之类的话,就算是此刻无事,以后太子倒台,子泰也会跟着倒霉。所以,抽她一鞭子,子泰好做事。” 周勤抚须。 周遵含笑。 …… 杨玄有假期,但也仅仅是三日。 三日转瞬即逝。 大清早,杨玄躺在床上叹道:“何时才能睡到自然醒?” 吃早饭时,怡娘说道:“郎君,家中该采买些伺候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 采买的人可能放心? 若是被听到些什么,传出去一家子就等着镜台的人上门来灭门吧! 老贼说道:“这日子也太艰难了!以后谨慎些吧!” “也只能如此了。”怡娘起身,“回头奴就去市场看看。” 东西市都有贩卖人口的地方,买卖之后得去登记方能生效。 “先看看吧!”杨玄不喜欢麻烦,想到此后家中后院莺莺燕燕一群人就头痛。 “郎君总得要一步步的试试才好。”老贼饶有深意的道。 怡娘点头,“是该试试。” 此刻只是一群奴仆,以后成了帝王,后宫之中乌压压一片人,那时候怎么过? 杨玄更头痛了。 “走。” 老贼和王老二跟着他到了前院, “屠公,屠公。” 王老二先去看望屠裳。 屠裳走出屋子,行礼,“见过郎君。” 老头礼数不缺,可杨玄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就像是看着……逆旅的老板。 “去哪?”屠裳问道。 王老二说道:“我跟着郎君去东宫,你在家有事就去寻怡娘。” 屠裳的眸色微暖,“嗯!” 老贼忍不住问道:“屠公一身好修为,为何不从军?” 屠裳淡淡的道:“老夫不想身上多个刺青,去做贼配军。” 南周武人地位低下,以至于逃亡者众。后来有人想到了个法子:南周为了标明人犯的身份,往往会在他身体显眼的地方刺青,如此,就算是人犯逃亡,依旧逃不过追捕。 那么军士逃亡怎么办? 一样啊! 刺青弄上,他们能逃到哪去? 于是,人犯和军队挂上钩了,以至于武人成了世人口中的贼配军。 王老二指着他的额头,“可你还是有了刺青。” 杨玄:“……” 老贼:“……” 这娃说话越发的有灵性了。看看屠裳,虽说愕然,却不见一分怒气。 换做是老贼说这话,晚上担心被屠裳一枪给挑了。 一路出去,几个坊卒蹲在坊门那里,见到杨玄来了,赶紧起身。 “见过杨中允。” 杨玄颔首,一个坊卒和他相熟,有些怯怯的过来。 坊卒就是坊中的管理者,可以理解为一个大型小区的保安,带执法权的那种。 “何事?”杨玄微笑。 坊卒挠挠头,“杨中允,最近有人说……”,他回头看看同伴,同伴们一脸期待之色,“有人说要取消坊卒,不知是真是假?” 没这回事吧? 杨玄一怔,坊卒以为他不耐烦,赶紧赔笑,“小人也是慌了。杨中允知晓的,咱们干了多年坊卒,若是不用了,以后咱们还不得饿死?” “街市上的活计这么多,为何会饿死?” “可咱们……咱们干了一辈子这个,不会干别的啊!” “不是不会干,而是觉得丢人,可对?” 坊卒一怔。 杨玄牵着马缰,“其一,此事我并未听闻。其二,老天爷饿不死好手好脚的人。” 坊卒只觉得一股勇气涌上心头,感激的道:“还请杨中允赐教。” “只要努力,不怕丢人,那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坊卒束手而立,“谨受教。” 一个事儿干的太久了,太平稳了,少了竞争和压力,时日一长,这个人也就差不多废掉了。 太子中允这个活儿就是如此。 “东宫是个烂泥潭,那些人能歇着就不干活。加之太子不管事,唯一一个管事的太子詹事钟遂忙不过来,所以郎君,这是个轻省的活。” 老贼打探到了不少消息,让杨玄不至于一去两眼摸黑。 “左春坊左庶子陈卓,此人油滑,不知晓是哪边的人。” 杨玄幽幽的道:“能在东宫任职的,要么是一家四姓为太子准备的人手,要么是皇帝安插的人手,要么……” “要么是倒霉蛋。”乌达都听懂了。 “没错。”老贼说道:“另一个左庶子史贵是一家四姓的人。” 太子处境艰难,杨松成为外孙准备些人手也是情理之中。 “另一个太子中允陈虎就是个倒霉蛋。他原先本已准备去地方任职,却得罪了上官。上官寻了他一个错处,随即被丢到了东宫。” 左春坊两个左庶子,两个太子中允,就这了。 一个立场不明,一个是一家四姓的人。至于另一个同僚陈虎,却是个倒霉蛋。 “真是……有趣啊!”杨玄不禁感慨着。 哪怕是在被称为蛮荒之地的北疆,官员来历也没那么复杂。 可见长安处处都是坑,不小心就会坑死自己。 到了宫中,先验证身份,混个脸熟,随即去右侧的少阳院。 少阳院便是太子的地方,也就是俗称的东宫。但和以往的东宫相比,地盘小了许多。 两个小吏在大门外等候。 笑嘻嘻的小吏上前,“小人高越,见过中允。” 另一个先观察了杨玄一眼,谨慎的压低声音,“小人冯时堂,见过中允。” 边上的官员笑道:“这二人便跟着中允办事,若是不妥,中允只管说,换了了事。” 杨玄颔首,“好好干。” 没有训话,没有冷漠,就这么淡淡一句好好干。 高越和冯时堂躬身,“是。” 二人在前面引路。 高越笑道:“好教中允得知,昨日陈庶子便说今日等着中允。” 这是示好之意? 杨玄不觉得。 另一个庶子史贵呢? 杨玄压下心中的疑惑,跟着两个小吏到了一间值房外。 “还请禀告,杨中允求见。”高越看来很熟络。 少顷,一个小吏出来,“杨中允请进。” 这里和北疆的气氛截然不同,更多了些等级森严和呆板的气息。 杨玄进去,就见两个男子坐在上首,左侧的面色白皙,脸颊有些瘦削,微笑颔首,“可是杨中允?” 右侧一个神色淡然,“老夫史贵。” 按理该是杨玄先自我介绍,可二人竟然抢先。 这个东宫,真特么的古怪。 杨玄拱手,“下官杨玄,见过陈庶子,见过史庶子。” 史贵颔首,眼神有些不耐烦。 陈卓笑道:“此次你出使南周之事东宫都知晓了,得知正使将会来东宫为太子中允,上下振奋啊!可见陛下对殿下的重视。” 是啊!重视的把他老婆都抢了……杨玄微笑,“杨庶子谬赞了。” 史贵突然说道:“听闻你最近忙着成亲?” 这话什么意思? 除非是相熟和亲切的上官,否则不会过问下属的私事。 史贵是一家四姓的人,此刻抛出这个问题有什么目的? 试探我的立场? 还是想敲打我。 这里是东宫,太子的地方,一家四姓渗透的厉害。若是立场站不稳,以后的日子怕是会水深火热。 但这里也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我要不要含糊立场? 不妥! 骑墙派最容易遭受两边打击。 什么骑墙派能收获最大的好处,那是痴心妄想。唯一能获取好处的是渔翁,但渔翁收获好处的前提条件是他的实力能碾压其他人。 杨玄无意间看到陈卓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一冷。 我怎地忘记了此人。 杨玄仔细回想着自己刚进来时二人的模样。 陈卓本是冷漠,但见到他的那一刻却变成了微笑。 他对谁冷漠? 几个小吏不配。 唯有史贵。 而史贵是一家四姓的人,陈卓对他冷漠…… 要么是皇帝的人,要么就是史贵的对头。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而过,杨玄颔首,“是。史庶子竟然知晓下官的私事,惶恐。” ——婚姻是我的私事,不是我站队的态度。 史贵的眼中多了一抹嘲讽,旋即默然。 “杨中允新来,本该接风洗尘,只是最近殿下每日要为大唐与陛下祈福,忙的不可开交……” 陈卓的态度亲切了些,杨玄心中知晓,自己赌对了。 娘的! 还是北疆好啊! 一番不见刀光剑影的暗斗后,杨玄觉得有些累。 接下来该是分配工作。 左春坊掌侍从赞相,驳正启奏,总领司经、典膳、药藏、内直、典设、宫门六局,对应的是门下省。 陈卓就类同与门下省掌门人侍中,而杨玄这个太子中允便是门下侍郎。 陈卓说道:“你刚到,先四处转转,等熟悉了再说。” 杨玄笑道:“是。” 高越二人带着杨玄到了值房,一进去就看到窗明几亮。 “不错。” 高越笑嘻嘻的道:“从昨日小人就与老冯在洒扫。” “辛苦了。” 杨玄坐下,冯时堂欠身问道:“中允可要饮茶?” 杨玄摇头,二人告退。 今日没见到另一位太子中允陈虎,倒是有些奇怪。另外陈卓和史贵二人之间的矛盾看来不小,竟然当着新人的面都不顾大局。 左春坊如此,整个东宫如何? 晚些,杨玄把高越叫进来。 “中允。” 杨玄看着他,“我的前任去了何处?” 这是个值得推敲的细节,是被炮灰了,还是高升了…… 高越一怔,竟然有些迟疑。 “不好说?”杨玄蹙眉。 高越强笑道:“也不是不好说,只是东宫当初发话,不许外传。” 杨玄默然拿起一份文书来看。 无声的压力让高越额头发热。 眼前这位刚在南周立下大功,据闻还指挥南周军队平息了一起叛乱,堪称是传奇般的人物。 “外面说是积劳成疾。” “嗯!” “实则……是和妇人偷情,被妇人的男人几刀给捅死了。” “知道了。” 能有空和精力和妇人偷情,可见这个职位清闲的让人无聊。 冯时堂进来,“中允,史庶子有吩咐。” 杨玄起身,“说。” “史庶子令中允去协助殿下祈福。” 草拟吗,这不是我的活! 才将拒绝站队一家四姓,转过头就被弄了一把。 杨玄不禁想起了大腿。 右武卫大将军这条大腿不错,但更粗壮的是贵妃的那条腿。 可世事不完美,抱贵妃的大腿代价太高,所以他只能忍痛割爱。 主辱臣死,不,主辱臣倒霉,高越和冯时堂忧郁的看着自己的上官。 到了祈福的地方,还没进去,一股子香火味熏的杨玄打了几个喷嚏。 “肃穆些!” 两个道人喝道。 杨玄笑了笑,随即进去。 巨大的鼎让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文物,弄过去能值多少钱? 别人烧香用香炉,皇家烧香用大鼎,这便是逼格。 太子被烟火围绕着,看着分外神秘。 杨玄无声行礼。 太子在烟雾中看了他一眼。 “太子中允,杨玄,见过殿下!” 太子颔首,落泪了。 卧槽! 这…… 这个侄子难道知晓我? 杨玄瞬间就傻眼了。 “殿下的孝心感天动地。” 一个僧人高声赞美着,杨玄发现其他人都是一脸欢喜之色。 什么意思? 有道人递过一捆香,“给殿下。” 杨玄拿着香绕到太子身侧,烟雾也笼罩住了他。 顿时杨玄的双眼就睁不开了,泪水肆意流淌。 “殿下!” 太子的双目已经红肿的像是两个桃子,见他落泪,叹道:“杨中允忠心耿耿。” 僧人高呼,“神灵赐福,我等感激零涕。” 一群方外人相互递眼色,随后用袖子遮住眼睛,再拿开袖子时,已经是泪水汪汪。 杨玄看的目瞪口呆。 这…… 是了,太子为大唐和皇帝祈福,若是不落泪,如何能体现出孝心来?太子没孝心,这些主持仪式的方外人也逃不过处置。 这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啊! 这狗皇帝,逼得方外人都开始学会演戏了。 他退了回去,看着太子重新跪倒在那片烟雾之中,不禁倍感同情。 路过一个道人的身侧时,杨玄嗅到了些熟悉的味道,一时间没想起来。 高越迎过来,欢喜的道:“中允初战告捷啊!” 杨玄叹息,抹了一把泪,觉得眼睛依旧难受。 冯胜堂也难掩欢喜,“这几日殿下祈福,孝心感天动地。东宫官员们也跟着来祈福,可风向不对,再无人泪流满面。今日中允一至,这风向就转了,吹的中允泪流满面,这便是福气啊!” 杨玄:“……” 高越笑道:“可见中允也是个有福的。” 可整日烟熏火燎的福气,还是让给侄子吧! 杨玄身体一震。 他想到了先前道人身上那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 姜! 晚些,今日的祈福活动结束。 太子看着杨玄的眼神中多了些笑意。 少顷,马奇过来,“殿下吩咐。” 侄子这是想给我些好处?杨玄站好。 “从明日起,请杨中允陪同祈福。” /66/66792/17791556.html 第298章 坑(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3) 下衙后,杨玄出了宫城。 老贼吸吸鼻子,“郎君去祭祀了?” “你的鼻子倒是灵。”杨玄疲惫的道。 老贼笑道:“小人当年盗墓,先要嗅嗅味道,若是香火气没了,就说明这墓穴旳后人断了往来。哪怕是有一丝香火气残留,小人也不会下去。” 盗亦有道? 杨玄问道;“那北辽的帝陵呢?” 老贼嘿嘿一笑,“北辽人不点香火。” 艹! 杨玄双目呆滞,王老二出来一天了,急切的想回去吃东西,“郎君,可是回家?” “去国子监。” 此刻唯有阿宁的小手才能安慰杨老板的疲惫。 到了国子监,周宁正在收拾东西。 再过一阵子,她就要回家待嫁了。 “阿宁。” “你怎么来了?” 二人一阵嘀咕。 “今日如何?” “还好,就是史贵试探了我一下,我回绝了。” “一家四姓的?” “对。” 周宁看着他,眼神不大对,好似歉疚。 “阿宁,你……”杨玄把玩着细嫩的小手,神飞天外。 “那日杨氏的人半路拦住我,提及你去东宫之事,我给了她一鞭子。” 我去! “干得好!” 杨玄这才明白史贵今日的试探从何而来。 他做了一家四姓的女婿,按理应当要拉拢一番,可今日史贵却径直试探,甚至有些不耐烦,说明他是奉命而为。 周宁抽了杨氏的人一鞭子,这便是表明了心迹,东宫中一家四姓的人自然会把他视为对头。 “你不怪我?” “怪你作甚?你出手还好,我若是出手,东宫中怕是就不得安宁了。” “吹牛。” “呵呵!” “子泰。” “嗯!” “你准备在东宫待多久?” 这个问题杨玄想过多次,“走的越早越好吧!” “那需要政绩,可东宫难觅政绩。” “好歹比太常寺强。”杨玄苦中作乐。 回到家中,怡娘也问及了今日的情况。 “还好。” 等杨玄进屋后,怡娘问了老贼。 “郎君看着有些累。”老贼也没能进东宫。 “东宫看着如何?” 老贼想了想,“就像是一座坟墓。” 怡娘:“像是谁的墓?” 老贼默然良久,“一个倒霉皇子的坟墓。” 第二日,杨玄起床后,先给自己打个气。 “要努力,要努力……” “你这是催眠,不够有力。”朱雀轻蔑的道。 “那要喊什么?”杨玄问道。 “奥力给!”绿灯跳动着,节奏感很强。 给你妹! “郎君。” 章四娘进了卧室,开始整理床铺。 她背对杨玄,只是一个弯腰。 杨玄出去了。 王老二正在修炼,问道:“郎君你弯着腰作甚?” 老贼笑的暧昧,“君子藏器於身,待时而动。” 一泡尿之后,君子恢复了常态。 吃早饭时,章四娘脸红红的,怡娘蹙眉问道:“这是烧了?” 章四娘摇头,“没,就是热的。” “嗯,回头叫人来弄个冰窖。”怡娘终于想起了此事。 “好!” 所有人都举手赞同。 “多弄些冰。”老贼强烈建议。 怡娘说道:“今年夏季已经过了一阵子了,无需太多。” 王老二迫不及待的道:“怡娘,可以弄冰水喝,加点饴糖和梅子,好喝的不行。” “这是什么?”怡娘还真没喝过。 王老二说道:“是南周那边的东西,我在汴京每日都出去买来喝,老贼也喜欢。” 老贼严重同意。 “好吧好吧!” 到前院时,王老二照例去问候了屠裳,顺带给了一袋子肉干。 “你自己呢?”屠裳看着他的眼神温和。 “我还有。怡娘给我弄了好些,秦副使还欠我许多钱,回头我寻他要,再去买些来。” “他欠你什么钱?”秦简是副使,自然不可能寻王老二借钱。 “人头钱。” 秦简最近春风得意,朱伟已经说了,让他等等,侍郎随即会出个缺。 礼部侍郎啊! 这便是重臣了。 若是在致仕之前混个尚书……娘亲,这便是祖坟冒青烟啊! 大清早秦简来到了礼部。 “见过秦郎中。” 对这位礼部的当红炸子鸡,门子很是恭谨。 “嗯!” 秦简知晓自己最近不能太得意,但也不能太低调,否则会被人看轻。 他矜持的颔首。 “秦郎中果然气势不俗啊!” 几个官吏赞道。 随即他们就看到秦郎中面色大变。 一个看着有些憨傻的年轻人过来,“秦副使。” “老二啊!” “我的人头呢?” 几个官吏闻言一怔。 这是什么鬼话? 可秦监却干笑道:“回头就给,回头就给。” “那我回头就来哈!” “好好好!” 一个人头二十钱,这是他的许诺。 王老二在叶城一战砍下的人头足以堆成一座小山。 老夫的嘴怎么就那么贱呢? 礼部的人看到当红流量秦郎中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 杨玄进了值房。 刚坐下,外面有人来寻他。 “钟先生吩咐。” 东宫体系繁杂,总统领便是太子詹事钟遂。钟遂深得太子信重,言必称先生,所以东宫的人也就跟着如此称呼。 “钟先生令杨中允此后负责接送东宫与陛下那边往来的文书。” 这不是事啊! 杨玄笑道:“是。” 官员一走,杨玄发现高越和冯时堂一脸绝望,就像是死了耶娘般的。 “中允!” 高越的眼眶竟然红了,“敢问中允,可是与钟先生有仇?” “我不认识此人。” 这是实话。 “那钟先生为何让中允去负责文书往来之事?” 杨玄不解,“难道此事不妥?” “极为不妥。”高越想哭,“宫中看似一体,可实则皇后独自一系,东宫独自一系,陛下那里最大。” 冯时堂苦笑道:“从殿下做了太子后,陛下那边的人就会给咱们吃苦头。后来咱们就学乖了,尽量远离他们,让他们寻不到由头。” 高越说道:“可文书必须要往来,由此,送文书的官员就成了他们羞辱和坑害的目标。中允的前任刚来时颇为能干,热情大气,可自从去了几次陛下那边之后……” 这对父子疯了吗?杨玄嘴角抽搐,“那边是谁?” “韩石头掌总,目的……小人不敢说,想来中允应当清楚。” 皇帝要羞辱儿子作甚? 杨玄仔细想着。 朱雀说道:“刺激!” 杨玄还在想,朱雀继续说道:“都爬灰了,脸都不要了,可皇帝年岁大了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可如今又没有小药丸,也没有印度的油,他能如何?” 我特么! 杨玄觉得自己接触到了皇帝和太子之间矛盾的一条线索。 为了刺激这话杨玄觉得不会是主因。 但连带羞辱东宫官员,这是疯了吗? 而钟遂为何把这个活交给他? 钟遂是太子的人,他要出手对付的必然是太子的对头。 杨玄昨日表态,拒绝站在一家四姓这边。 那么,就代表他不可能站在太子这边。 钟遂出手对付他,便是对付太子的对头。 一家四姓也谋划过这个职位,想送人进来帮衬大外孙。 但被杨玄抢先一步。 如此,把我弄走,再换自己人来。 好算盘! 杨玄起身,“不必惊惶!” 高越二人只是苦笑,看杨玄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死人! 死倒是不至于,但灰头土脸是免不了的。 “杨中允。” 一个小吏请见。 “殿下刚写了祈福文书,还请杨中允送去梨园。” 皇帝如今整日就在梨园中厮混,和贵妃鸳鸯双飞,羡煞皇后和一众后宫,据闻有人在扎贵妃的小人。 “是。” 杨玄接过文书,随即出发。 东宫的人就这么一点好处,能穿行与宫禁之中。 半路,杨玄突然蹲下。 内侍不耐烦的道:“快走!” “鞋子松掉了。”杨玄指指脱出来的鞋子。 他就坐在地上,把鞋子拿起来,顺带反过来抖抖。 内侍站在前方,不耐烦的转来转去。 路边有一块小石子,边角颇为锋锐。 杨玄穿好鞋子,起身时走到小石子边上,轻轻跺脚,仿佛觉得鞋子不大合脚,弯腰捏了几下。 就在弯腰时,他捡起了小石子,握在手心中。 带路的内侍把他领到了梨园外,这一路杨玄走的很快,堪称是健步如飞。内侍颇为不满,又讥诮的笑着,仿佛说他这是急着去鬼门关。 “等着。” 杨玄笑了笑,见门口几个内侍冲着自己狞笑,也不在意。 一队乐师走来,接着是一队女人,不知是歌姬还是舞伎,其中几人穿着露脐装,颇为诱人。 杨玄目不斜视,随后看着内侍出来。 内侍冲着他招手,“进来。” 杨玄颔首,左手握着文书,右手握拳。 迎面走来一个内侍,他手中拿着一个花瓶,走路时能听到花瓶中有水声回荡。 内侍看着他,笑的很是得意。 二人即将接近。 内侍的手蓄力,准备把花瓶砸过来。 撞倒内侍,水还打湿了文书,这是渎职! 杨玄平静的看着前方,他看到了韩石头。 再里面就是梨园。 韩石头身形笔直,微微蹙眉。 许多时候,他不能插手太多,否则会引发猜疑。 但小郎君如何应对皇帝这边的刁难? 他深吸一口气,想着各种解决之道。 内侍举起花瓶。 杨玄右手在大腿上用力划过,裤子破裂,一道歪歪斜斜的伤口裂开,鲜血涌了出来。 韩石头蹙眉听着身后的动静。 “呯!” 这是花瓶破碎的声音,先前几个内侍商议,准备把花瓶砸在新来的这位太子中允的身上,打湿文书。 至于贵妃,梁靖进宫时曾在贵妃那里谈及杨玄,说此人不识抬举,贱人! 杨玄从贵妃的救命恩人,变成了对头…… 但即便是如此,内侍们依旧调整了动手的级别,没有给杨玄上大餐。 打湿文书,呵斥少不了,更要紧的是,皇帝可以顺势呵斥太子轻浮……祈福文书都保管不善,你还能做什么? 从杨玄到内侍们,所有人都是这对父子斗法的工具。 韩石头嘴角紧抿,看着里面皇帝的身影,眼中利芒闪过。 老狗! “啊!” 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小郎君动手了? 韩石头心中一紧。 哪怕是呵斥内侍也好,动手就错了! 皇帝身边的人,哪怕是阿猫阿狗,太子那边的人都得敬着。这方面太子做的颇好,见到他竟然主动行礼,口称:二兄。 小郎君毕竟太年轻,年轻气盛,罢了,咱去看看。 韩石头回身。 杨玄站在那里,右侧裤子大腿处不知被什么撕开了一条缝,鲜血就从那条缝隙中不断流淌下来…… 几个内侍呆若木鸡站在边上,其中一人还保持着扔东西的姿态。 “何事?” 韩石头喝道。 内侍们纷纷看向他。 杨玄右手发力,小石子变成了碎屑,他松开手,碎屑缓缓落在了脚边。 他抬头,指着扔花瓶的内侍,平静的道:“此人用花瓶砸了下官。”他再指指自己身侧的内侍,“此人拿着碎瓷片,划了下官大腿。” 他身边的内侍面色涨红,“韩少监,他撒谎!” 扔花瓶的内侍结结巴巴的道:“咱只是……他这是污蔑!” 一群蠢货! 韩石头走了过来。 杨玄的身上湿漉漉的,右腿依旧在流血。他的眼皮子微微跳了几下,显然是在忍痛。 “谁?”韩石头问道。 布置好的坑杨玄踩了,但好像这些蠢货出了岔子。 拿花瓶的内侍此刻满脑子都是懵的,他不知道杨玄的右腿是咋回事。他甚至看了杨玄身边的内侍一眼,心想难道真是这个蠢货划的? “少监,咱不知道啊!” 另一个内侍下意识的道:“他撞破了花瓶,碎片划伤的。” 韩石头看着他,淡淡道:“滚!” 花瓶撞破没问题,但撞破的碎瓷片竟然能划破裤子,更是能在大腿上划出这么深的伤口……你那花瓶是带着内息砸过去的吧? 杨玄左手背负在身后,此刻拿出来,文书完好无损。 “这是殿下的祈福文书,还请转交。” 韩石头接过,“咱知晓。你的腿……” 杨玄微笑,“不碍事。” 他对几个内侍颔首,缓缓转身走了。 刚开始他还能保持正常的步行姿态,十余步后,右腿就渐渐被拖着前行。 他就这么一瘸一拐的缓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66/66792/17791557.html 第299章 自己摔的 钟遂在值房里,两个小吏在禀告公事。 东宫事务看似不少,可太子自顾不暇,哪里敢去插手政事。所以再多的事儿也只是……无所事事,闲事。 “钟先生。” 史贵来了。 钟遂摆摆手,两个小吏告退。 “坐。” 史贵坐下。 茶水奉上,所有人都出去了。 “知了还没开始叫唤。”史贵指指外面。 “殿下那边如何?”钟遂问道。 史贵说道:“殿下今日精神还好。” “左春坊那边如何?” “新人有些桀骜,不过钟先生令他去送文书,这是一个好手段。” “老夫不喜这等手段。” “是,不过殿下艰难。” “让那些人消停些,殿下这里的日子自然也消停了。” “钟先生,许多事……身不由己啊!” “从大唐立国伊始,一家五姓便在不断试探帝王,不断攫取权力和利益。时至今日,已然为庞然大物。老夫想问问,再这般下去,你等该如何?” “钟先生,我等不过是自保罢了。” “自保?再这般下去,帝王式微,你等要么铤而走险,要么帝王就会决死一击。” “钟先生此言却偏颇了,我等世家多年来从未动过那个念头。” “此一时,彼一时。” “若是如此,我等怎会坐视殿下困苦?” “是陛下手段了得,让你等忌惮了吧!” “钟先生,此言需谨慎,若是被陛下那边旳人听到……” “老夫心中无私,无惧!” “可殿下呢!” 钟遂看着史贵,“你确信杨玄对殿下不满?” “是。”史贵压低声音,“钟先生怕是不知晓一事,那杨玄在北疆时,与卫王亲密无间。” 钟遂眸色一冷,“果真?” 史贵点头,“咱们的人亲眼所见。” 钟遂摆摆手,史贵告退。 史贵走后,一个中年男子进来。 “如何?” 男子是太子宾客魏处,和钟遂交好。 名义上太子宾客比太子詹事品级还高,可太子詹事负责管理东宫一应事务,而太子宾客的职责仅仅是劝谏太子,以及礼仪。 看似地位尊崇,可如今的太子处境艰难,劝谏什么? 太子没事儿不出门,躲在自己的地方看书,礼仪更是一丝不苟。 所以,魏处这位太子宾客就形同虚设。 钟遂看了他一眼,“老夫试探了一番,一家四姓那边依旧不肯为殿下出头。” 魏处一屁股坐下,把双腿撇开,这便是箕坐,及其无礼。但若是至交则无妨,反而更增了随意和亲切。 “杨松成一边看着陛下在梨园中歌舞,一边看着殿下在宫中苦熬,他在想什么……老夫以为,他想静观其变。” “那是他的外孙。” “钟先生何必故作不知?所谓的外孙,在杨氏利益之前,也只得退到最后。”魏处淡淡的道:“杨氏一面想从中获利,一面舍不得出手相助,老夫时常在想,若是殿下有一日能如意,杨氏何以自处?” “殿下就算是如意了,杨氏带着一家四姓,依旧是庞然大物,殿下能如何?” “咦!如此,不管殿下成败,杨氏都安然无恙。” “这才是世家长存之道,没有什么情义,有的只是……利益!” 魏处摇头唏嘘,突然问道:“新来那人如何?” 钟遂说道:“立场难说。” “想骑墙?” “老夫令他去送文书,这是敲打。韩石头那边的人会乐意给咱们这边的新人挖个坑,当然,要紧的是殿下祈福心不诚,被陛下呵斥……” “殿下动一下便是错。” “猫戏老鼠罢了。” “何必如此?” “他知,殿下知。” “好吧!老夫最近在青楼流连忘返,那新人叫做什么?” “杨玄。” “刚出使南周归来的那人?” “对,就是他。” “那也算是个人才,何必弄进东宫这块污浊的地方。” “你要知晓,对于上位者来说,能为我所用的才是人才。” “是啊!所以这也是老夫不乐意再进一步的缘故。如今的太子宾客挺好,不管事,钱粮不少,时常还能去青楼转转,几首诗能换来佳人青睐,岂不快哉!” 钟遂看着他,“殿下艰难,你该勉力相助。” 魏处苦笑,“你觉着老夫能如何相助?” 钟遂叹息,“好像也不能。” “你想说老夫无用只管说。” “有用的不愿出手,能出手的却在旁观。” “钟先生。”一个小吏进来,“韩少监那边派人来了。” 魏处叹道:“这是闹出大事了。你啊你,何苦坏了那杨玄的宦途。” 钟遂有些惊讶,“是了,此人年轻,却青云直上,想来少有挫折。韩石头那边的人出手坑他,他定然忍无可忍出手……罢了,老夫却做过了些。” 来人是个内侍。 “韩少监说,今日的文书送的颇为及时。” 说完,此人随即走了。 钟遂有些愣住了。 魏处却一拍案几,“去问问。” 有小吏跑了去。 钟遂蹙眉道:“怎么觉着韩石头这话中有话?” 魏处笑道:“还有些示弱之意,倒是奇怪了。什么梨园外之事?” 小吏晚些回来。 “杨中允大腿受创,正在值房处置伤处。” 钟遂屈指叩击案几,“打探一番……罢了。” 魏处说道:“若是被那边抓到错处,你说是打探,那边就能说是太子丧心病狂,想刺探陛下行踪,少不得殿下又要瘦十来斤作为赔罪。” 每次皇帝对太子大发雷霆后,太子总是会瘦十余斤,瘦成一道闪电。 “那杨玄……” “静观其变。”钟遂说道:“令人去问问。” …… 清创,上药,再用干净布条绑上。 身边有人送来布巾,“中允,擦擦汗吧!” 是冯胜堂。 杨玄接过布巾,发现是冰的。 他多看了冯时堂一眼,用布巾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高越在边上有些不安,却不敢问杨玄。 钟遂那边的小吏再度前来。 “钟先生问杨中允,这腿是如何受的伤。” …… 梨园。 太子的祈福文章皇帝一眼都没看,甚至都没让韩石头念诵。 韩石头出来,把文书交给人处置。 “那二人呢?” 那两个被杨玄指控的内侍过来了。 “韩少监,小人无能!” 二人跪下请罪,周围的几个内侍都轻轻摇头。 有人低声道:“两个蠢货,坑新人竟然也能失手。” “还划伤了新人的大腿,愚不可及。” “看看韩少监如何处置他们。” “晚些东宫传来新人被咱们这边坑害的消息,陛下怕是也会恼火。” 韩石头看着二人,淡淡的道:“一点小事也能失手,更是闹出了大笑话。咱若是不处置你二人,以后谁还会用心办事?” 二人面如死灰。 “每人十杖!” 二人抬头,喜不自禁。 一般来说,这等错处少说三十杖,十杖便是从轻处置。 韩少监果然厚道! 晚些,一个宦官寻到了韩石头。 “少监,十杖是不是太少了些,就怕那些人以后有恃无恐啊!” 韩石头看着梨园内,淡淡的道:“办砸了差事,咱恨不能把那两个蠢货活活打死。可若是如此,东宫那边会如何?他们会笑话咱们,乃至于笑话陛下。” 皇帝和太子表面上是父慈子孝,可宫中人都知晓,若是有这个能力,太子绝对会弄死皇帝,千刀万剐不解恨的那种恨。 他回身看着宦官,“咱们的脸面能丢!可陛下的,万万不能!” 宦官心悦诚服,“少监高见。” “此事暂时如此,不过你等要注意……” “什么?” 韩石头平静的道:“撞人都撞出事来,咱以为并不简单。更古怪的是,竟然划伤了杨玄的大腿。” 宦官心中一凛,“少监的意思是……” “弄不好这二人就被那边收买了。” “这……” “陛下身边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许多事……宁可错,不可放过!” “少监高见。”宦官觉得这等稳妥和果断才是最好的处置法子……先从轻杖责,韩石头得了仁慈之名。随后悄然寻个机会出手,把两个蠢货处置了。如此,内部解决了两个可能的小问题,再无后患。 难怪陛下会如此看重此人! 宦官心中暗自称许,但想到一事,“少监,今日毕竟是伤到了杨玄,若是东宫那边闹起来,该如何?” 韩石头蹙眉,“此事看吧!” 他希望小郎君能偃旗息鼓,更希望钟遂能顾大局,为了太子压下此事。 …… 值房内。 杨玄的目光从大腿的包扎处抬起看着小吏。 小吏再度开口,“钟先生需要知晓杨中允为何受伤。” 高越的眼皮子在狂跳,觉得要出事。 冯时堂双拳紧握。 杨玄看着小吏,开口。 “是我自己摔倒所致。” …… “韩少监。” 东宫的消息传来。 “如何?” “那杨玄说大腿伤处乃是自己摔倒所致。” 韩石头抬头看着天空,背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握拳,“告诉众人。” 周围几个宦官束手而立。 韩石头缓缓走向梨园。 “谁再提及此事,宫中的枯井也该填埋了。” …… 下衙了。 杨玄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少阳院,对面是史馆。右转,左前方是门下省。 下衙的官吏不少,大伙儿看着瘸腿的杨玄有些好奇。 走到宣政殿前方左转,中书省下衙的官吏们从月华门次第而出。 中书侍郎周遵一出来就看到了准女婿瘸着腿的模样。 杨玄也看到了老丈人,赶紧过来行礼。 “如何伤了?”老丈人看着有些恼火,“才将来了东宫就受伤,不稳重。” “是!” 老丈人说什么你别硬扛,他念及闺女自然会软和下来。 果然,话锋一转,老丈人问道:“在左春坊如何?” 杨玄在这里说了老实话,“那是个烂泥潭,同僚们心思各异。” “嗯!”周遵淡淡的道:“你在那里只是过度,不群不党即可。不过莫要过于清高,更莫要把你在北疆的那等手段用在此处,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果然,闺女还是管用。 “腿如何伤了?” “小玄子,老丈人关心你的腿啊!不过只要不是第三条腿伤了,老丈人都不管。”朱雀快活的道。 “今日去送文书,在梨园那边发生了些意外。” 周遵眯着眼,“没说吧?” “都没说。” “好。” 出了皇城,周遵才问道:“可要紧?” “耽误不了你嫁姑娘!”朱雀桀桀大笑。 “不打紧,几日就好了。” “好。” 周遵回到家中。 更衣,沐浴,随后去了后面。 天气渐渐热了,周勤换了个住所,很是凉快。 他坐在榻上,就穿了一件单衣,惬意的道:“什么冰都不及风。” “阿耶。”周遵行礼。 “今日如何?” “还好。不过杨玄那边却出了岔子。” “哦!谁?东宫那些人?” “是梨园那边,他大概是被刁难了,腿也伤到了。” 周勤冷笑道:“那对父子在宫中你来我往,皇帝忌惮的是太子身后的一家四姓,可咱们势大,他能如何?” “太子就成了他和咱们……主要是和杨氏较劲的渠道。” “对。”周勤轻蔑的道:“杨松成也不要脸,看着外孙受苦无动于衷。” “可皇帝更不要脸,用自己的儿子来作伐,羞辱杨松成。” “要脸的皇帝都死的早。”周勤告诫道:“你回头告诉他,莫要掺和梨园与东宫之间的暗斗,牛打死马,马打死牛,都是李家之事,咱们看热闹就好。” “是。” 周勤干咳一声,“今日天气真是不错。” 周遵顺口道:“是啊!风和日丽。” 边上的老仆忍不住翻个白眼,心想现在外面可是阴天。 周勤干咳一声,“这般好的天气,该弄些美食。” “晚些便令厨下弄。” “有了美食岂能无美酒?” “阿耶!” “弄了来。” “阿耶,你那病情要少饮酒。” “阿宁说是少饮酒,没说不能饮酒。” “可你昨日才饮过。” “昨日老夫作了一幅好画,饮酒庆贺,今日乃天气好,老夫心情愉悦。” “阿耶!” “逆子!再不拿酒来,老夫便怒了!” 周遵苦笑,“回头再让阿宁诊治一番吧!” 周勤摇头,“罢了,阿宁动辄针灸,老夫老了,熬不住扎针。” 周遵幽幽的道:“过一阵子阿宁就嫁过去了,您再想扎针,就得去杨家请人。” 周勤一想不禁大怒,脱鞋就准备抽人。 一个管事进来,大抵是见惯了这等场面,依旧面不改色的禀告道: “阿郎,郎君,太子昏迷不醒。” /66/66792/17791558.html 第300章 人不骂我,我不骂人 回到家,杨玄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 “谁干的?” 怡娘平静的问道。 杨玄说道:“自己弄旳。” 他把事儿和怡娘说了,最后说道:“那两个小吏警告之后,我便想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怡娘含泪,“那两条狗争斗,只是苦了郎君。” 杨玄笑道:“就当是被狗咬一口。” 怡娘这才破涕为笑,“回头弄根打狗棍。” “怡娘,狗肉能吃!”外面王老二耳朵尖,听到了打狗棍。 老贼说道:“狗吃屎,你也吃它?” 王老二说道:“菜地里还有人撒尿呢!那菜不也卖的满长安都是?” “住口!” 怡娘出去,一人一巴掌。 杨玄弄好了伤口,杵着一根木棍子去了前院。 乌达他们在一处说话,屠裳就坐在屋檐下,平静的看着夕阳。 “见过郎君。” 众人行礼,屠裳也不例外。 “你等随意。” 杨玄走到屋檐下,坐在了门槛上。 就在屠裳的身后位置。 若是我此刻出手试探一下屠裳的修为……如何? 杨玄有些蠢蠢欲动,但脑海里随即浮现了叶城城头的那一团枪影。 罢了,这等轻省的活还是让老二来试吧! “为何杀官?” 屠裳的身体微微一动,“一家子死光了。” “为何死光了?我并非是想揭人伤疤,只是许多时候,我要为这个家考量。” “当初叶城闯入一伙贼人,地方官下令封锁那条街道。” 杨玄靠在门柱上,“这是听天由命?” “贼人被围困,绝望之下,四处纵火,那官员坐视……等老夫归家时,才发现一家子都死了。” 杨玄听出了些悲凉之意。 在这等年纪一家死光了,难怪心如死灰,连越狱都不想。 “事后,老夫埋葬了家人。” “老夫去寻到了地方官。” “老夫问他,为何不救火,为何不冲杀进去。” “他如何回答你的?” “棍子!” 杨玄:“……” 他打起精神,“后来呢?” “老夫杀了他,割了脑袋,去城外坟地祭奠家人。” “为何不跑?” “都死了,老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的枪术了得,可是祖传?” “郎君想问什么,老夫的来历?” “对。”杨玄厚着脸皮说道。 “老夫祖上乃是南周开国大将屠越。” 卧槽! 杨玄不禁一怔,“开国大将?” 屠裳看了他一眼,大抵有些少见多怪的意思,“后来太祖皇帝请了他们去赴宴,席间说……你等跟随朕起兵也只是为了富贵,如此,朕多给钱粮田宅,你等且回家安乐岂不更好?” 这事儿杨玄知晓,“杯酒释兵权。” “先祖没什么野心,就收了钱粮好处,回家享乐。” 那等富贵当真是令人羡慕。 “传到了第三代时,那位先祖乃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这些不打紧,家业怎么吃喝都花不完,可他却喜欢赌……” 杨玄说道:“人一旦沾染了赌赢,连江山都能输掉。” “郎君有此念,想来以后杨氏子孙不会差。”屠裳说道:“家业都败完了,先祖输的眼红,竟然掺和了帝位传承之事。” “这也是一种赌。” “是!可他赌输了。” “屠家就成了平民?” “皇帝继位,那位先祖被流放蛮荒之地,再无消息。屠家一家子被赶去了叶城,子孙不得出仕。” “抱歉让你说了这些。” “那些事老夫从未在意。” “枪法呢?” “一代代传下来的,不过需苦练,老夫之后,儿孙宁可去经商,也不肯练枪。否则一伙贼人,如何能作乱?” “以后想如何度过?” “活着就是。” 那双眸子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我知你对老二不错。” “郎君对他也不错。” “这也是你今日愿意与我说话的缘故?” “郎君并未对老夫施恩,让老夫颇感意外。” “什么意思?” “先祖说过,人无罪,本领有罪。屠氏的枪法便是罪。当初先祖若是不肯答应退隐,少不得要被围杀。” “在杨家可还习惯?”杨玄觉得这么一个高人整日就蹲在前院晒太阳有些浪费了。 “还好。” “没事可出去转转。” “老夫去过了。” “什么时候?” “晚上。” 没人是傻子,特别是拥有超绝本事的人更是如此。 一个人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本事时,他会不由自主的俯瞰众人,思维方式也会和普通人有差异。 但屠裳还好,至少没给杨玄没脸。 但这个高人却软硬不吃,想拉拢为心腹,杨玄找不到着手点。 “对了,你的亲戚会被送去北疆。” “多谢郎君。” 杨玄回到后院。 “如何?”怡娘问道。 杨玄摇头,“今日肯开口,说了些来历。祖上是南周开国大将,后来家族式微,子孙不得出仕。” 怡娘心中一动,“如此,也算是可用。” “此人心若死灰,若非老二,怕是连杨家都不乐意待着。” “奴觉着他少了活气。” “要不……让老二带着他多出去溜达?” “奴觉着是个好主意。” 于是,晚饭后,怡娘就让王老二带着屠裳出去溜达。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去前院。 “屠公,咱们出去转转。” “不去了吧!”屠裳不喜欢太热闹。 “走嘛!一起去!”王老二拉着他往外拖。 乌达蹲在外面看着这一幕,有些牙痛。 “别被收拾了。” 身边的护卫说道:“咱们一起上可能挡住?” 乌达看了他一眼,“能吧!” 护卫笑的得意。 “一瞬。” 众人想到了当初屠裳在城头的那场杀戮,都不约而同的点头,有人甚至说道:“就怕连一瞬都挡不住。” 这样一位高人,就这么被王老二硬生生的拖了出来。 此刻的长安,坊墙又被拆了许多,朱雀大道两侧的店铺和摊子越来越多。 天色渐渐黯淡,两侧依旧车水马龙。 “屠公,你看,那就是咱们家的元州拉面,郎君说一年能挣不少钱。” 元州拉面的外面,客人依旧排着队。 “好吃?” “很好吃。屠公,回头我请你吃。” 屠裳看着他,灯火映照下,王老二的眼神纯真的让他不由之主的点头,“好。” “走,我带你去平康坊看看,那里面更热闹。” 王老二难得单独出门,此刻心情大好。 屠裳问道:“郎君对你如何?” “好。” “如何好?” “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 “可曾历险?” “有,好几次。” “说说。” “第一次我和郎君,还有老贼,那时我们在草原上,夜里遇到了娃亥,娃亥是瓦谢可汗的兄弟,修为了得,我们三人一起联手都挡不住,幸而斥候来了,惊走了娃亥。” “郎君没跑?” “没。老贼叫他跑,他不跑。” 屠裳的眼中多了一抹轻松。 他知晓自己的本领,但一直不敢外泄,否则一旦被汴京得知,天知道年胥会如何处置屠家。叶城城头他为了王老二出手,事后也做好了被带去汴京的准备。 可没想到杨玄却开口要了他。 若非王安等人此行犯下大错,投鼠忌器,不敢拒绝杨玄的要求,屠裳知晓自己无法离开南周。 这便是命啊! 他看着前方灯火辉煌的平康坊,苦笑道:“先祖若是知晓后人如此,不知可会后悔……当年好歹在家务农,也好过去博取所谓的富贵。” 富贵好享受,但富贵带来的凶险和麻烦你也得一并承受。 “到了。” 王老二带着屠裳进了平康坊。 一路上,他熟稔的介绍着那些酒楼和青楼。 “经常来?”屠裳蹙眉。 “以前郎君做不良帅和县尉时,经常带着我和老贼来巡查。” 那位郎君的履历还颇为丰富。 “郎君原先是做什么的?” “郎君原先是猎人。” 屠裳一怔,想到杨玄如今的地位,难免感慨造化弄人。 “屠公。”王老二回身,“可想去嫖?” 屠裳摇头。 “老贼就想,不过却不敢去。” “他怕什么?” “我觉着他怕丢人。” 屠裳有些哭笑不得,“你以后不可去。” “为何?” “声色犬马之后,你的心就再难平静,修为也会减缓。” “可老贼说到了时候自然就会想女人,屠公,你不想女人吗?” 屠裳面色古怪,“不想。” “哎!不想女人就有些古怪。”王老二叹息,“不过我这里有法子。” “什么法子?” “郎君弄了回春丹,你每日吃一丸,半年下来定然就想了。” 屠裳哭笑不得,神色却越发柔和了。 二人一路逛进去,王老二还卖了吃食,一人拿着一包,一边走一边吃。 “哎!” 头顶有人喊,王老二抬头,“屠公,是叫你!” 屠裳抬头,就见一个女妓冲着他招手,“奴正好有空,郎君来嘛!” 屠裳蹙眉,“没空!” 王老二叹息,“这女妓还算是有德。” “为何这般说?” “老贼说,女妓最喜的是年轻人,最怕的是上年纪的,说是别的不行,就会瞎折腾。” 屠裳皱着眉,“下次老贼再说这等话,你左耳进,右耳出。” “为何?” “会带坏你!” 前方一行人从左侧绕了过来,正好和王老二打个照面。 “梁郎中,是杨玄身边的王老二。” 梁靖带着十余人刚从酒楼出来,准备去青楼,没想到撞见了王老二。 杨玄前次回长安并未去请见他,这让梁靖心中不满之极,更知晓了杨玄想撇开自己兄妹的用意。 嫌弃! 那个狗东西嫌弃我们兄妹,担心以后被牵累。 以前有多欣赏,觉着被背叛后就有多痛恨。 梁靖对杨玄就是这等感觉。 但他和贵妃都同时忘记了当初坐视杨玄被贵妃牵累,差点完蛋的事儿。 贵妃牵累你,那是你的福气,受着,等贵妃翻身了再论功行赏。 这便是典型的上位者心态……这对兄妹被皇帝捧的太高,渐渐学会了俯瞰世人,学会了利用身边人。 此刻见到王老二,梁靖刚喝了不少酒,酒意涌上来,不禁骂道:“贱狗奴!” 王老二却是个不肯吃亏的,当即回骂:“贱狗奴你骂谁?” 梁靖差点脱口而出骂你。 特娘的! 这个傻小子竟然也会坑人? 他身边有好手金禾。金禾刚投靠贵妃兄妹,正想弄个类似于投名状似的功劳,见状低声道:“郎中可要教训此人?” 梁靖打个酒嗝,想到王老二最喜欢抽人巴掌,就随口道:“是个傻子,抽他一巴掌。” 金禾笑道:“小事,郎君请看。” 梁靖笑了笑,“莫要下狠手。” 金禾说道:“郎中仁慈。” 梁靖摇头,“毕竟当年有烟火情在,若是下了狠手,娘娘那边难免会被人腹诽。” “郎君放心。” 金禾上前,微笑道:“年轻人莫要气盛。” 王老二说道:“人不骂我,我不骂人!” 屠裳微微颔首,觉得这话说得好。 若非祖上是开国大将,他也不会就此蛰伏。 不但要蛰伏,还得要装老实,把一身本事都收起来,免得被忌惮。 金禾笑了笑,伸手一巴掌。 这一巴掌快若闪电。 王老二伸手格挡。 呯! 王老二吃亏了,退后一步不说,手臂还在轻颤。 梁靖蹙眉,“就这点本事?” 王老二的本事他原先见识过,不过如此。 但他没想到的是,时过境迁,王老二的实力突飞猛进,早已非吴下阿蒙。 金禾听到这话,心中一凛,知晓梁靖对自己不满意。 他再度上前挥手。 王老二刚想格挡,身边有人说道:“哎!别打架啊!” 一只手伸过来,就如同是劝架般的挡在了王老二的手臂之前。 呯! 在外人看来,这是金禾和王老二再度拼了一记。 而边上来劝架的老头纯属多余。 老头和王老二跌跌撞撞的后退。 老头躬身,“和为贵,和为贵。” 随即二人悄然隐去。 王老二不甘的嘀咕,“屠公,你拖着我后退作甚?” 屠裳:“老夫怕他晚些吐血时喷到你。” 身后。 梁靖赞许的道:“不错。” 金禾笑道:“幸不辱命。” 他干咳了一声。 “可是受凉了?”有人问道。 “应该不是。” 一行人到了青楼。 酒菜上了,姑娘来了。 “唱起来,跳起来。” 梁靖拍手。 歌舞中,梁靖举杯。 “咳咳咳!” 金禾左手举杯,右手挡在唇前咳嗽。 梁靖问道:“可要请医者来看看?” 该礼贤下士的时候,他并不乏手段。 金禾摇头,“就是肺腑中有些……像是以前受凉时的感觉,可这是夏季啊!” 有人笑道:“夏季也会受凉,比冬季更难受。” 金禾点头,“且待回去调匀内息,明日定然就好了。” “来,饮酒!” 众人一饮而尽。 金禾一口酒喝下去,随即就吐了出来。 “噗!” 鲜红的血水喷的案几上到处都是。 /66/66792/17791559.html 第301章 忍无可忍(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4) “怡娘,我回来了!” 王老二回到家,就忘记了和梁靖的小冲突,拿着自己买的吃食去散发。 “这是板栗,很甜。” “这是果脯,怡娘你最喜吃这个。” “老贼,还有你旳豕头肉,下酒的。” “郎君,你的饴糖。” 每个人都有,连章四娘都得了。 “好玩不?”老贼逗他。 “好玩。”一般情况下,王老二想出去玩耍,身边必须带着人。 王老二今夜算是玩野了,有些蠢蠢欲动,“郎君,为何我每次出门都得带着人?你担心我出事?” 杨玄嚼着饴糖,摇头,“我担心别人出事。” 王老二一顿猛吃,心满意足的准备去洗漱睡觉,走几步一拍脑门。 “差点忘掉了,郎君,先前我碰到了梁靖。” “碰到就碰到吧!” “还打了一架。” 杨玄,老贼,怡娘齐齐看着他。 “如何?” “那人好厉害,我不是对手。不过我不怕他,要不是屠公拉着我,我今日就和他拼了。” “为何打架?”不敌就不敌,不吃亏就好。 “梁靖骂我,郎君你说人不骂我,我骂人。我就骂他,他就令人动手。” “知道了。”杨玄笑道。 等王老二走后,三个人都阴着脸。 老贼说道:“梁靖看来对郎君是深恶痛绝了。” 怡娘说道:“稀罕他吗?只是此人有些无耻,明知老二有些呆傻,却令人去欺负他。幸好没出事。” “屠裳在。”杨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老丈人同样光溜溜的下巴,“最近有风声,说梁靖又要升迁了。特娘的,我在外面出生入死,却敌不过他家中有人陪睡,这个大唐,不衰亡才见鬼了。” 怡娘有些不满,“屠裳竟然不帮忙?” 老贼说道:“他在叶城一直蛰伏着,估摸着是胆小。” “老二没吃亏就好。” …… 杨玄到了东宫时,就接到了一个令他有些纠结的消息。 “中允,太子殿下昏迷不醒。”高越一脸悲痛,可杨玄怎么看都觉得是欢喜。 后宫三个体系,帝、后、太子,各自手下一帮子人。 现在东宫的大老板倒下了,可杨玄发现不少人竟然不是悲痛和担心,而是……轻松。 高越和冯时堂站在最后面,低声道:“殿下此次怕是熬不过去了。” “嗯!” “老冯你不高兴?” “高兴。” “殿下一去,咱们就解脱了。” 一个内侍出来,眼睛发红,喊道:“为殿下祈福吧!” 太子若是去了,除去那些立场坚定的之外,官吏们还能再分配,内侍们却被打上了标签,在宫中的日子会很煎熬。 众人低头,默默祷告。 “求求漫天神佛保佑殿下早离人间痛苦,赶紧飞升吧!” 寝宫中,太子昏沉躺在榻上,边上坐着太子妃淳于燕骄。 太子妃冷着脸,也不见悲痛,一张玉脸含煞,“殿下昨日下午还好好的,为何突然昏迷?” 太子心腹内侍马奇欠身道:“娘娘,殿下昏迷前还说晚饭想吃些烤羊肉,话音未落,人就倒下了。” 淳于燕骄目光转动,盯住了马奇,阴郁的道:“谁在场?” 马奇抬头,一双熬夜加焦虑导致发红的眼中全是悲痛,“奴婢,以及他们。” 角落里站着两个侍女。 淳于燕招手,两个侍女上前,浑身打颤。 “说!” 一个侍女颤声道:“奴二人当时离殿下三步开外。” 淳于燕骄平静的道:“为何离的这般远?” 正在诊脉的医者都被这话惊了一下,抬头正好被淳于燕骄那双冷漠的眸子盯住,赶紧低头。 侍女说道:“殿下不喜人靠的太近。” 医者这时候松开手,淳于燕骄问道:“殿下如何?” 医者眨着眼睛,“殿下气虚体弱。” “我问你殿下如今如何,何时能醒来!” 医者哆嗦了一下,“兴许……殿下非常人,要看天意。” 淳于燕骄看了深宫方向一眼,那位抢走了她前任的老男人,此刻应当刚睡起来,正在和她的前任,那位贵妃腻歪。 “换人!” “是!”马奇赶紧答应。 医者如蒙大赦,“多谢娘娘。” 老子解脱了! 医者飞也似的跑了。 淳于燕骄起身,负手看着榻上的太子。 脸色苍白,脸颊瘦削,一侧脸颊上还有几颗年轻人才长的火疮。嘴唇干的裂开了几道裂口,最深的那一道此刻正在流血。 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同样瘦削,拳头紧握,骨节分明。 淳于燕骄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好生看着。” 马奇躬身,“是!” 淳于燕骄往外走。 大门外,东宫臣属都在默默祈福。 淳于燕骄止步。 “那两个贱婢无能,杖毙!” 身后的女官春云高声应诺,“是!” 几个内侍扑了进去。 “娘娘饶命!” 喊声刚起就被堵住了,随即被拖了出来。 “就在边上打!” 春云指着侧面空地说道。 两根长凳摆放在空地上,两个侍女趴着,随即开打。 “啪!啪!啪!” 钟遂看着这一幕,木然。 杨玄深吸一口气,不知怎地,想到了小河村,想到了东宇山。 那年,他看到一头狼抓住了一只小羊,小羊没有哀鸣,就看着躲在林子里的杨玄。 时至今日,杨玄依旧能记起那双眼眸。 有些哀伤,有些木然。 就如同此刻那两个侍女一般。 他轻声道:“狼吃羊,人吃人。” 羊被狼吃,这是天道。 但人吃人呢? 在场的数十官员,并无一人开口。 显然,在他们的眼中,侍女不算是人。 就如同两头羊。 “打!” 两个侍女的身体猛的在长凳上蹦跶,随即松弛。 啪! 一杖打下去,上半身又猛的抬起来,那双密布血丝的眼睛瞪大,眼角竟然撕开了些,几丝血溢了下来。 太子妃回身看着寝宫内,低声道:“你以往时常昏迷,不过从未如此昏迷不醒,那边怕是还以为依旧如故。打死两人,皇后那边就能找到过问的理由,随后可去寻陛下禀告此事……” 春云低声道:“那些人怕是会说娘娘残暴。” “成王败寇罢了!”淳于燕骄淡淡的道:“他胜了我便母仪天下,他败了陛下也不能拿我如何,冷宫中待着无趣,不如现在折腾一番,好歹也算没白活。” 春云说道:“就算是殿下败了,后宫之中也不会苛待娘娘。” “我知。不过失去了权力,任何地方都是冷宫。” “是。娘娘,钟先生那边……” “钟遂不是医者。” “是。要不,寻人去陛下那边告知?” “他昨日就知晓了。”淳于燕骄冷笑道:“不过是看热闹罢了,搂着那个女人,心中不知想着什么,大概是得意吧。” “娘娘慎言。” 淳于燕骄的眉间多了怒色,“慎言慎言,殿下就要去了,慎言何用?他有本事便把我也处死了。可惜他不敢!” 春云叹息。 淳于燕骄缓缓走到塌边,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容,轻声道: “你若是死了,他估摸着会对我感兴趣,到时候把莪也收入他的后宫之中。太子的两个女人一起侍奉他,老扒灰会如何的得意……” 春云听的浑身一震。 “和进冷宫相比,我更喜欢去侍候他,好歹还能多享受些年头。” 淳于燕骄出了寝宫,两个侍女的屁股已经破了。 屁股青紫还好说,破了之后,半条命也没了。 淳于燕骄看着梨园方向,冷冷的道:“狠狠地打!” “且慢!” 有人出言阻止。 淳于燕骄目光转动,看着走出来的年轻人,问道:“此人是谁?” 身边内侍说道:“娘娘,此人是新任太子中允,杨玄。” 淳于燕骄冷笑,“那个贱人的救命恩人?” 杨玄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竟然开口阻拦。 “何事?”淳于燕骄问道。 我该如何说……杖毙宫人太暴戾? 可李泌这一支大多是变态,连特娘的他们的女人也是如此。宫人在他们的眼中连牛马都不如。 史贵看了杨玄一眼,低声对身边人说道:“太子妃正想寻个人来作伐,好令宫中沸腾,杨玄此刻站出来……寻死!” 身边人低笑道:“他想作甚?” 史贵说道:“大概是想出个主意,引来太子妃的关注,若是太子能醒来,这便是功劳。” 身边人笑道:“就怕这功劳他没命受。” 那边,杨玄收敛心神,说道:“臣在老家时,曾有方外人借宿,当日村中有人奄奄一息,有人病重。病重那人的家人求方外人出手救治……” 这特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有人在冷笑。 春云低声道:“殿下若是……娘娘就当立威。” 就算是太子去了,大闹一场的太子妃身后有一家四姓为靠山,皇帝也不能苛待她,说是冷宫,少不得一应享受都留着。 淳于燕骄微微点头,“且听他说什么。” 若是当日那个贱人身死,失去了宠妃的皇帝会如何?想来太子也会好过一些。 杨玄说道:“那方外人去了却不诊治,说病人之病尚不至死,可却必死无疑。那家人惶恐请教,方外人说,病人本该能救活,可身上却沾染了阴气,这是鬼差锁拿魂魄时,路过了你家,看到有人重病不起,便以为此人便是该死之人。速速去查探今日村中可有人垂死。” 尼玛! 这个故事说的有些人心中发凉。 那两个侍女脑袋低垂在长凳一侧,她们自知必死无疑。其中一人抬头看着东宫臣属,惨笑着。 就是这群整日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却坐视太子妃无故打死她们。 若非嘴被堵住了,此刻她就想破口大骂,骂这个不长眼的老天爷,骂这个狗曰的天下! “那家人说村中有人重病十余日,医者说怕是熬不过今夜。方外人一听大惊,说鬼差认错了人,若是那人能熬过今夜,你家的病人就会成为替代,必然死于鸡鸣之前。” “这是什么故事?”一个官员听的有些脊背发寒。 “闭嘴!”有人低喝,“听着。” 我说故事的本事还行,以后至少不担心哄孩子……杨玄看了周围一眼,见众人听的入神,心中一松,顿时就发挥出了十二分讲故事的功力。 “那家人问为何死于鸡鸣之前。方外人说,鬼差拿人大多在深夜。子时阴气起,百鬼横行,此刻鬼差出行无忌。鸡鸣之后,东方破晓,紫气东来,但凡鬼差被照到,顷刻间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大唐关于鬼神的故事很多,但大多简陋和不成体系,什么阴气,什么百鬼横行,什么子时阴气起……众人都未曾听闻过。 春云打个寒蝉,觉得脊背发毛,仿佛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她猛地回头,太子依旧躺在榻上,马奇站在边上发呆。 谁在看我? 不只是他,其他几个宫人内侍也是如此。 瞬间,大伙儿觉得寝宫内仿佛是一个鬼蜮。 “那家人急切,有人说去悄然弄死那垂死之人,方外人说那是造孽,此刻不会发作,等你寿元将近时,阴曹地府便会拿出生死簿,看你的功过。打死人乃是最上一等罪过,魂魄被拘入地府判决,不是入九幽地狱饱受折磨,便是丢入修罗血海中浸泡,生不如死。” 两个动刑的内侍一个哆嗦,其中一人看了太子妃一眼,心想这是她的吩咐,冤有头,债有主,别来寻我啊! “那家人苦苦哀求,方外人推却不过,便令他家准备了九盏灯,作法遮蔽。” “半夜,一家子没睡,就听到耳畔阴风阵阵,遍体冰寒。方外人勉力支撑,令病人之子割手出血,以此血书写符箓,告于上天。” “村中那家人突然哭声大作,方外人坐下,说此劫已过。随即传来鸡鸣声,一家子看去,榻上的病人已然醒来,目光炯炯。” “阿弥陀佛。”有人不禁口宣佛号。 “福生无量天尊!”有人口宣道号。 钟遂叹息,“娘娘,殿下昏迷未醒,还是少造杀孽吧!” 淳于燕骄看着杨玄,心中冷笑。 春云有些怕。“若是鬼差来了,本该拘走那两个贱婢,却误拿了殿下该如何?娘娘,放人吧!” “这个救人的法子倒是有趣。”淳于燕骄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放人。” 太子妃带着人走了。 钟遂走过来,问杨玄,“故事很好。” “此事是当年阿耶所说,下官也不知真假。” 把事儿丢在失踪的杨定身上,有本事你们就去寻他吧! “可你却得罪了太子妃。” 太子宾客魏处过来,问道:“老夫问你,可后悔了?” 杨玄知晓自己的把戏瞒不过这几位大佬。这时两个侍女被解绑,有同伴过来搀扶,几句话劝慰,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二人几乎无法动弹,却强忍着痛楚,请同伴帮忙,冲着杨玄跪下,叩首。 …… 东宇山中,少年杨玄看着被狼咬住的小羊,只想了一瞬,就拿出弓箭,一箭射杀了野狼。 小羊看了他一眼,随即远遁,几头狼却盯住了杨玄。 …… 杨玄摇头。 “不悔。” /66/66792/17791560.html 第302章 有趣的手段 午后太子醒过一次,吃了些东西后,再度昏迷。但能醒来也算是个好消息,众人看向杨玄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有人拐弯抹角的来向他请教关于如何避过劫难旳手段。 有人来试探那位方外人的踪迹。 杨玄烦不胜烦,干脆告假回家。 “郎君可是有事?” 怡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晓他心中有事。 杨玄坐在门槛上,说道:“太子昏迷不醒,太子妃想杖毙两个宫人来把事闹大。众人都没管,我却出头为那二人求情。” 他看着怡娘,“怡娘,帝王都要杀伐果断,我是不是太过优柔寡断了?” 怡娘一怔,随即柔和的道:“郎君,君王有狠辣的,有仁慈的,有杀伐果断的……” “可我看了史书,帝王之仁在于天下,对整个天下好才是仁慈。而我今日之举,近乎于妇人之仁。” “可郎君却毫不犹豫的去做了。” “嗯!” “郎君当时如何想的?” “我没想太多,就是不忍。” “郎君,不忍便是仁啊!”怡娘笑道:“对两个不曾相识的宫人不忍,以后郎君才会对这个天下不忍。心中不忍,便会善待百姓,善待天下,如此,大治可期。” 少顷,怡娘去寻到了老贼。 一番话后,老贼才知晓东宫之事。 “你以为如何?” 老曹不在,以至于怡娘无奈把老贼当做是智囊使唤。 堪称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 老贼挠头,“郎君却是心善了些,该坐视不管。” 怡娘冷冷的看着他,老贼干笑道:“郎君仁慈。不过怡娘,大业何等的艰难,郎君的仁慈不可太过,否则迟早会生出事来。” “不用你说。”怡娘说道:“在北疆时,郎君对那些异族可曾心慈手软?” 老贼摇头,“可以称之为心狠手辣。当初灭瓦谢时,可汗的女儿长的也不错,老夫还想着郎君可收为婢女,可郎君却毫不犹豫的令老二去灭口。” 怡娘想到了很多,“在太平,在陈州,郎君对百姓颇为仁慈……是了,郎君的仁慈只是对自己人,对于敌人,却从不手软。” 王老二出来了,“郎君在发呆。” 怡娘苦笑,“他这是和自己较劲呢!” 老贼说道:“这便是心魔,要如何驱除,总得想个法子。” 怡娘坐下,单手托腮。 “当初郎君得知自己的身世时,不是大喜,而是愕然,乃至于不情不愿。” 老贼讶然,“郎君竟然不愿?” “嗯!他想了许久,最终才答应接手讨逆大业。我在想,郎君这是累了吧!” 老贼一怔,“是了,郎君年少,却身负如此重担。这几年他一直在奔波,许多事明明可以缓缓,他却像是身后有人在用鞭子抽着自己,拼命的往前跑……他毕竟才十七啊!” 他缓缓看去,见怡娘眼眶发红,就劝道:“老夫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怡娘抽噎了一下。 “郎君要成亲了,可还不懂男女之事,要不……老夫带他上青楼去嫖?保证他食髓知味,抛下此事。” “滚!” 怡娘喝道,但随即灵机一动。 “让郎君去寻周娘子!” 老贼进去又出来,“郎君不去。” “哎!”怡娘头痛欲裂,“怎么办?” 杨玄坐在卧室里,低声说道:“朱雀,帝王该是什么样的?” 朱雀说道:“看你想成为什么帝王,汉武那等帝王眼中只有江山,其余人等都是草芥,连妻儿都是。此等帝王近乎于神明,无情无义。” “或是宋仁宗那等帝王,仁慈的去了之后,整个京城都为之呜咽,连敌国都为之落泪。” 杨玄摇头。 “汉武那等帝王乃权力的奴隶,我不喜。宋仁宗那等帝王过于仁慈,以至于臣子能喷他口水。” “那你要做什么样的帝王?” “我想想……” “你先说说,今日之事你可后悔了?” “未曾后悔。” “那你纠结什么?” “我纠结的是……我这样做对于怡娘他们,对于追随我的人是否公平。我担心以后因我的仁慈而导致他们倒霉……” “可人做事不该是看着当下吗?昨日是历史,明日是谜团。你看看史书,谁能猜到明日会发生什么?你今日的猜测和纠结,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压根不会发生!” “郎君!” 怡娘来了。 “周娘子今日想出去转转,邀你一起。” 杨玄换了衣裳,带着护卫就出了门。 下午阳光有些炽热,杨玄弄了个斗笠带着,依旧在琢磨着那个问题。 到了国子监,周宁一身青衣,盈盈站在门外。 “阿宁!” “子泰!” 杨玄把马缰交给王老二,和周宁并肩而行。 “你何时回家?” 婚期越来越近,周宁也该回家待嫁了。 周宁说道:“再等等。” 二人就在小巷子中转悠。 小巷幽幽,两侧墙头不时有枝头探出来,枝叶茂盛,随风轻轻摇动。 偶尔能听到狗吠,或是孩子的闹腾,或是有人说些家长里短。 阳光斜照在一侧墙上,一只甲虫在一条墙缝中缓缓爬行。 时光仿佛在此停顿了,只余下巷子里站着的两个年轻人。 “子泰,听闻你今日救人了?” “怡娘说的吧?” “嗯!” “救了两个人。” “那二人可是罪有应得?” “不,是无辜受过。” “子泰,周氏延绵多年,家中奴仆众多,靠的是规矩来制约。犯了规矩,该如何责罚便如何责罚。没犯规矩,谁也不能无故打死人。” 杨玄默然。 “淳于氏的家风不大好,淳于山残忍好杀,当初王氏的人潜入淳于氏作坊中,想打探冶炼之谜,被淳于氏的人拿获,你可知那些人去了哪?” 杨玄默然。 “都被丢进炉子里融了,说是那惨嚎声怕是连鬼神都不忍听见。” “子泰,你可知我听到怡娘说你救了两个无辜宫人时是如何想的吗?” “不知。” “为我能寻到这样大气无畏的夫君而感到高兴。” …… 夜里,杨玄想了许久。 “我这是压力之下,心态有些失衡了。” “没错。”朱雀不需要睡觉,“小玄子,你可想好了要做什么样的帝王?” 杨玄躺下,闭上眼睛。 “独一无二的帝王。” …… 清晨,怡娘一边做饭,一边担心杨玄。 “四娘子去收拾床铺。” 章四娘应了,刚想出去,怡娘叫住她。 “最近你练的不错,今日就施展一番。” 章四娘欢喜的去了。 怡娘右手握勺子,左手托着下巴,“少年血气盛,可大清早的是不是过了些?上次那医者说什么少年戒之在色,特别是清早。还说什么莫要和手做朋友,什么莫名其妙的。” 王老二的大嗓门传来。 “郎君,你弯着腰作甚?” 怡娘拿着勺子,不禁笑弯了腰。 早饭时,怡娘给了老贼一个眼色。 老贼干咳一声,“郎君,今日可要继续告假?” “不了。” 杨玄精神抖索。 怡娘笑道:“郎君不纠结了?” 杨玄说道:“做了就做了,纠结什么?” 老贼赞道:“这话霸气!” 这马屁不错,杨玄为此多吃了一张饼。 东宫。 太子躺在榻上,马奇站在边上更咽。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一个饼。 本该昏迷的太子接过饼,咬了一口。 “没馅料?” 太子虽说境遇糟糕,可该有的享受却一概不差,皇帝再蠢也不会在这方面苛待他,会遗臭万年。 马奇低声道:“若是加了羊肉,味道太重,别人能嗅出来。” “你很好。”太子缓缓吃了饼,又喝了水,接着排泄。 完毕后,太子仔细擦了嘴和手。 “外面如何?” “娘娘想打死两个宫女,被杨玄劝阻了。” “她想闹腾。” “是。” “其他人呢?” “不少人如蒙大赦。” “都觉着孤是个祸害,恨不能孤赶紧死了,他们好各奔前程。” “殿下,那事……妥不妥?” 太子的眼睛在黎明中闪烁着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钟先生怎么说?” 马奇说道:“钟先生说了,殿下若是病危,陛下定然会来探视,否则青史斑斑,陛下刻薄无情的名头跑不掉。陛下一心想要个明君的名头,定然会来。” “好!” 太子躺下,轻声道:“告诉钟先生,孤,不会忘记他!” 马奇微笑,“是。” 他缓缓出了寝宫,招手,几个内侍过来。 “看好寝宫,殿下若是有什么动静,记得通禀。” “是。” “小心些,否则……夷三族!” “是!” 马奇走到少阳院的大门外,双手拢在袖口里,神色从容。 一个内侍路过。 马奇微微颔首。 内侍目不斜视的走过。 晚些,官吏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钟遂来的比较早,进了值房后,马奇随即进去。 钟遂问道:“如何?” “妥。” “让殿下安心。” “是。” “还不走?” “殿下说了,辛苦钟先生。” “老夫知晓了。” 钟遂坐下。 少顷,魏处来了。 “你这阵子怎地有些神神秘秘的。” “天气热了,晚上睡不好。” “要养养。” “回头躺棺木里能养几千年。” “哈哈哈哈!” “如此,只争朝夕。” 有人来禀告,“医者说殿下若是再不醒来就危险了。” 钟遂变色,“让杨玄去梨园禀告陛下。” “是。” 杨玄接到任务后,发了个牢骚,“我的腿还未好。” 小吏板着脸,“这是钟先生的吩咐。” 杨玄起身,“知道了。” 他的右腿依旧有些不敢太过发力,走的就慢了些。从身后看去,就像是个瘸子。 钟遂在值房里得了消息,说道:“还算是敢于任事。” 魏处笑道:“那边对于东宫之人而言便是龙潭虎穴,你让他去送这等坏消息,这仇可结大了。哎!老钟,杨玄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你就不担心以后他飞黄腾达了,收拾你的儿孙?” 钟遂淡淡的道:“我从不想以后之事。”,他停顿了一下,“也无需想。” “罢了,由得你。” 有小吏来禀告,“钟先生的家人来了。” 钟遂蹙眉,“是何等事,竟然这般迫不及待。” 魏处笑道:“罢了,老夫避避。” 晚些,一个年轻人被带了来。 “六郎!” 钟遂见到幼子钟琪,心情好了些,“可是有事?” “阿耶。”钟琪坐下,举袖擦汗,“你昨日说让我去南疆做生意,今早又说南疆最近有些乱,可我方才去打听了,南疆那边最近局势大好,叛军被压制住了。” 钟遂看着幼子,招手。 等钟琪过来后,钟遂起身,轻轻揉揉他的头顶,轻声道:“老夫拘了你多年,如今你也算是长大成人了,如此,放你三日假,想去作甚只管去。就一条,不许赌钱。” 钟琪眼前一亮,“青楼也能去?” 钟遂点头,捏捏他的脸颊,“去吧!” 这可是近几年从未有过的亲昵举动,钟琪更咽道:“以往阿耶严厉,莪觉着更像是先生。今日我才知晓,阿耶就是阿耶。” …… 杨玄到了梨园。 几个内侍盯着他,杨玄冷笑,“我在北疆杀人如麻。若是你等想坑害我,宁死前我也会拖几个垫背。” 一个内侍上前,“何事?” 那两个内侍昨日被拿下了,罪名是贪腐。 可所有人都知晓,这是他们出手坑杨玄未果,并且闹了个大笑话的惩罚。 所以这些内侍面对杨玄时反而有些束手束脚的,担心一击不中,会引发什么不测。 杨玄说道:“殿下病重。” 就四个字,多一个字都带着立场。 老狗,你的狗崽子要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内侍看着他,回身进去。 少顷,韩石头出来,目光锐利的盯住了杨玄。 “殿下病重?” “是。” 本以为就此完事儿,可韩石头继续问道:“确定?” 我当然不确定……杨玄说道:“是钟先生令下官来梨园禀告。” 韩石头看了他一眼,“等着。” 艹! 这天气贼热,几个内侍也不邀请他进去避暑,杨玄觉得自己再多晒一会儿就会倒下。 里面。 “陛下。” “何事?” “钟遂遣人来送消息,说,殿下病重。” 皇帝的目光从曲谱上移开,笑了笑,“逆子的手段倒是有趣。” /66/66792/17791561.html 第303章 我也不想 韩石头欠身站着,从侧面瞥了皇帝一眼。 皇帝看着自己的手心出神。 “当年他就是这么一小坨,朕看着他,心中欢喜,那股子血脉相连的滋味,让朕恍然大悟,原来人活着还如此有趣。” “石头。” “奴婢在。” 皇帝微笑问道:“你来说说,朕是该让这个逆子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如何?” 韩石头恭谨旳道:“此乃陛下家事,奴婢不敢妄言。” “朕许你说。” “奴婢……不敢说。” 皇帝看了他一眼,“许久未曾去太庙了。” 韩石头低头,“陛下,今日不是祭祀的日子。” 太庙中供奉着大唐历代帝王和配享太庙群臣的神主,每年都会举行祭祀大典。 皇帝淡淡的道:“太庙,也是朕的家庙,何时去不可?” “是。” 随即皇帝更衣出了梨园。 杨玄站在外面被晒的头昏眼花的,却不防皇帝出来了。 “陛下出行,闲人避开!” 几个侍卫当先开道。 杨玄赶紧避开了些。 皇帝出来了,有人打着伞,有人捧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杨玄看了这位堂兄一眼,长的颇为秀气,甚至带着些道人的气息,只是两个眼泡有些碍眼。 皇帝看了他一眼,韩石头低声道:“太子中允杨玄,就是当初救过贵妃那人。” 皇帝想起来了,而且此人还是自己点名进的东宫。 他看着那张被晒的有些微黑的脸,突然涌起了些莫名的回忆。 “让他也来。” 老狗这是何意……韩石头心中一凛,却丝毫不耽误事儿,冲着杨玄颔首,“陛下召唤。” 杨玄心中一凛,上前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被簇拥着往前。 韩石头看了杨玄一眼,“跟上。” 这是去哪? 为何叫上我? 杨玄满头雾水,猜测着此行的目的。 等看到安上门时,杨玄才知晓是来太庙。 皇城南面有三座城门,中间是朱雀门。 朱雀门外就是朱雀大道,一条大道劈开了长安城,一边是长安县,一边是万年县。 而在朱雀门的东边便是安上门,安上门的里面便是太庙。 太庙四面墙的颜色各自不同,每一面墙都有一个大屋子,屋子三道门,每道门列二十四戟。 很肃穆,也很幽静的地方。 皇帝站在中门前,神色有些茫然。 韩石头在他的侧后方,杨玄更远一些,他不知自己该跟到何处。 皇帝步入屋内。 里面摆放着帝王的神主,也就是牌位。 杨玄偷瞥了一眼,看到了几个皇帝的神主。 皇帝先行礼,随后一个个牌位转过来。 他站在宣德帝的牌位前,说道:“有些灰。” 韩石头毫不犹豫的道:“拿下!” “奴婢……呜呜呜!” 管事儿的内侍胖胖的,挣扎起来力道也大,韩石头见两个内侍控制不住此人,就走了过来,一脚。 世界安静了。 皇帝的声音轻微,就像是喃喃自语。 “阿翁当年在时,对孝敬皇帝颇为慈爱,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率先赏赐给东宫,那时朕年少,看着颇为羡慕。” “朕无事便去东宫玩耍,孝敬皇帝每每也给些好东西……从不吝啬。” “可朕那时候却在想,为何这些东西不是朕的呢?” 此刻外面只有韩石头,连杨玄都站得远远的。 皇帝缓缓而行。 一个牌位孤零零的在那里。 韩石头看了一眼就低下头。 眼底深处,那滔天的恨意骤然爆发,随即隐没。 皇帝看着这个神主有些出神。 杨玄已经看到了那个神主,他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但实际上一点都没有。 他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发热,莫名其妙的一种情绪让自己想流泪。 他全神贯注的听着。 但只是听到了零碎的词句。 “你可恨朕?” 皇帝笑了笑。 “阿耶登基,给了你庙号为义宗,可朕登基后却取消了。朕在想,既然阿翁觉着你孝顺,何不如继续用阿翁给的孝敬皇帝这个谥号。” 皇帝看着孝敬皇帝的神主微笑着。 “你的儿孙朕还留着几个,不为什么,只是想看看当年如日中天的你,如今儿孙却活的如同鹌鹑。朕看着……欢喜!” 韩石头眸色平静。 “你的儿孙还在,朕的儿孙也在。到了今日,朕突然在想,大唐立国至此,每位帝王的第一任太子有几个得了善终?” 杨玄听到了善终二字。 善终……老狗,你还想善终? 他不知道那杯毒酒的背后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但从杨略,怡娘,曹颖等人对伪帝的反应来看,若是讨逆成功,伪帝能被一刀杀了就算是他祖上积德。不,是他自己积德。 这是最后一个神主,另一侧空荡荡的。 下一位就该是此刻在宫中活的和一条狗般的太上皇李元了。 皇帝出了太庙,回到了他的梨园。 杨玄半道回了东宫。 梨园,贵妃慵懒无力的躺在榻上,两个宫女正在为她揉捏肩头。 天气热了,贵妃体态丰腴,出的汗带着油脂,揉捏起来很困难,手稍微用力就打滑。 两个宫女揉的满头大汗。 “陛下。” 皇帝进来了,贵妃想起身,被他轻轻按住,“不用管朕。” 皇帝跪坐在案几前,贵妃还是起来了,披着薄纱过来,跪坐在他的身侧,“臣妾编了几曲舞蹈,陛下可想看看?” 皇帝笑道:“什么格调的?” 贵妃飞快的眨眨眼,俏皮的道:“快活的。” 皇帝摇头,“朕今日却想看看金戈铁马!” 随即贵妃起身,再披戎装。 一曲罢,贵妃浑身湿透。 皇帝破天荒的没有鼻息咻咻,淡淡道:“好!” 贵妃被人扶起来,有人帮着解衣,有人帮着擦汗,一通忙碌。 “鸿雁。” “二郎。” 皇帝看着她,“太子最近有些蠢蠢欲动。” 贵妃毫不犹豫的道:“二郎自己处置。” 皇帝笑了笑,“你不心疼?” 贵妃随即跪下,“陛下……” 皇帝笑道:“朕只是随口一说,扶起来。” 两个宫人过去扶起贵妃。 贵妃眼中含泪,“陛下,臣妾万万没有那等想法。” “朕知晓。”皇帝笑道:“太子重病,你说朕该不该去看看?” 贵妃摇头。 “太子寝宫后面此刻伏有甲士,正在等着朕前去探视。”皇帝手中握着一块玉佩,随手丢在案几上。 “鸿雁,你说朕是该留他一命,还是处置了。” 贵妃垂首,白腻的脖颈颤抖着,“臣妾不敢干涉此事。” 皇帝把手搁在贵妃的脖颈上,细细的摩挲着。 贵妃一动不动,仿佛是个人偶。 手渐渐滑到了肩部,皇帝笑道:“石头。” 韩石头上前,“奴婢在。” “你带着人去。” “是。”韩石头轻声问道:“当如何?” 晚些,贵妃出了这里。 刚走出去,她浑身的鸡皮疙瘩猛地爆发了起来。 “我要更衣。” 晚些,她坐在虎子上,双手捂着脸,巨大的恐惧此刻消退,泪水无声而下。 …… 东宫。 钟遂正在和人议事。 十余人在值房里有些闷,哪怕是摆放了冰,依旧烦热。 “殿下病重。” 钟遂看着众人。 太子少詹事王显,右庶子张亮、何光。中舍人黄良…… “值此之际,你等当尽忠职守!” 王显带头,“领命!” 黄良吸吸鼻子,“钟先生,殿下那边……” 王显沉声道:“殿下稳妥。” 黄良强笑道:“要不看看?” “先出去!”钟遂觉得气氛太紧张了些。 值房内只剩下了他和副手王显。 钟遂问道:“可有人不妥?” 王显轻声道:“黄良看似不稳妥。” 钟遂点头,“你盯着他,若是不妥,非常时期,嗯!” 王显用力点头,“钟先生放心,老夫就算是死,也当死在殿下身前!” 钟遂笑道:“安心。” 王显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看左右。 阳光被他遮住了大半,值房内阴暗了下来。 王显随即回身进来。 “人心不大稳,要不……去殿下那里?好歹提个气。” “也好。” 杨玄带着皇帝的交代来了。 皇帝的话是:太子身体不适,朕心中忧虑,稍晚就来探视。 他先回了值房,“茶!凉茶!” 冯胜堂早已准备了一壶冷茶,杨玄接过,也不用茶杯,就这么仰头就灌。 茶水进肚,汗水出来。 “舒坦!” 高越递过布巾,杨玄擦拭着汗水,“晚些我要去殿下那里,再弄一壶茶我回来喝。” “是。”冯时堂去准备。 擦拭了汗水,杨玄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太子寝宫。 出了值房,就看到不远处值房开门。 另一位太子中允陈虎走了出来。 他看着杨玄,微微颔首,“杨中允最近风头很盛啊!让人羡煞。” 杨玄身后,高越轻声道:“陈中允最近攀上了一家四姓。” 这个消息很及时。 杨玄笑了笑,“高处风太大,杨某俯瞰着陈中允,想着陈中允仰头脖颈会酸痛,就下来了。” 陈虎眼皮子跳了一下,讥诮的道;“杨中允有丈人帮衬,自然能站得高,看得远。” 这是讥讽杨玄吃软饭。 杨玄笑道:“是啊!陈中允没有丈人帮衬,可曾羡慕嫉妒恨?” 陈虎:“……” 杨玄得势不饶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中允须知这个道理。” 马丹,我讥讽你,你还得听着,不能反击……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杨玄不但反击,而且一番话让陈虎无言以对。 “哈哈哈!”陈虎突然笑了起来,“咱们拭目以待罢了。” 杨玄尽量走在屋檐下,避开炽热的阳光,想着先前陈虎眼中的得意,觉得此人莫名其妙的。 他的目标不在长安,更不在东宫,按理和陈虎没什么冲突,可此人昨日露个面,说话夹枪带棍的。 特么的! 不惯你毛病! 杨玄到时,寝宫中已经多了十余人。 十余人围着床榻,让杨玄心中一震。 这是送行来了? 卧槽! 侄子去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歇息了那一阵子,若是太子去了,皇帝的话带给谁? 他看看里面,心想要不让钟遂追随而去,把皇帝的口信带上。 要悲痛! 杨玄努力想了一下悲痛的事儿,最终想到了先前参观太庙时的心境。 他一脸沉痛的进去。 “你来作甚?” 中舍人黄良喝问。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却憋不出眼泪来,“陛下有口信。” “咳咳!” 钟遂干咳,众人避开,露出了床上的太子。 太子看着……还好,脸上甚至还多了些汗迹。 还好,没死! 杨玄心中大定,说道:“先前下官去梨园传信,陛下说……” 众人束手而立,但杨玄发现有些吊儿郎当的。 不怎么严肃。 有些不尊重。 这群人胆儿肥啊! 杨玄朗声道:“陛下的原话:太子身体不适,朕心中忧虑,稍晚就来探视。” 寝宫中众人齐齐放松了下来,杨玄看到钟遂的右手在轻颤,心想老先生这是老年痴呆了吗? 可他目光转动,发现右庶子张亮的脸颊在轻颤。 还有,黄良浑身怎地……像是在南周见到农家筛糠时那样,浑身抖动。 寝宫内哪怕摆放了不少冰,可也不冷啊! 杨玄发现唯有少詹事王显看着正常,甚至还一脸欣慰的道:“陛下仁慈,殿下听闻定然能痊愈了。” 皇帝不是神丹妙药,而且太子昏迷不醒,他怎么知晓? 杨玄看看众人,“钟先生,下官告退。” 钟遂淡淡道:“且等等。” 杨玄止步。 钟遂看着他,问道:“天气颇热,陛下此刻出行怕是太晒了些,你先前去时,陛下可曾说多时过来?” 杨玄摇头,“下官并未听闻,只是传话。” 老钟的手又抖了一下。 帕金森实锤了! 杨玄为他叹息一下。 钟遂颔首,“辛苦你了。对了,此次去梨园可曾被刁难?” 老钟怎地那么慈祥? 杨玄觉得这话里有些蕴意,但此刻没时间去揣摩。 “并未。” 钟遂欣慰的道:“如此就好。” 王显笑道:“由此可见钟先生当初让杨玄去传递文书再对不过了。” “哈哈哈哈!” 众人笑了起来。 笑声有些尖锐。 就特么像是一群太监在青楼大笑的味道。 还有。 黄良那个蠢货,怎么笑的浑身颤抖? 杨玄告退。 他走了出去。 少顷,他倒退着回来。 黄良紧绷的神经终于忍不住了。 “你还来作甚?” 杨玄一边倒退进来,一边呆滞的道: “我也不想!” /66/66792/17791562.html 第304章 动手(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5) 杨玄高举双手,缓缓倒退着进了寝宫。 接着,韩石头出现了。 他笑了笑,“好热闹!” 钟遂面色微变,“韩少监可是来探视殿下的吗?” “是啊!” 韩石头笑道:“顺带给诸位先生送些礼物。” 黄良身体摇摆着。 钟遂问道:“是何礼物?” 韩石头在数人头。 “都到齐了?” 没人回答。 韩石头转身出去。 “封锁太子寝宫!” “领命!” “封锁东宫!” “领命!” 呯! 宫门关闭! 一队队侍卫包围了东宫。 路过的官吏先是愕然,接着赶紧跑。 都封锁东宫了,不是太子死了,就是有人搞事。这等时候还留着看热闹旳堪称是好汉。 可就有个好汉在看。 站在日华门内往右侧东宫看,哪怕身边官吏全数往身后跑,他依旧看的津津有味的。 一个侍卫回身见到此人,眼皮子不禁跳了几下,“那是谁?” 同伴说道:“外面人多,且杂乱,看着没穿官服,多半是某位官员的随从混进来了。” 日华门外就是皇城,官吏多不胜数。许多时候官员的随从有急事也能进来,混了脸熟的许多时候都无需通禀,直接去自己主人任职的衙门外,令掌固传话就是。 “老二!” “啊!” “回来!” “老贼,好热闹!” “什么热闹?” “好些人,凶神恶煞的。” “他们干嘛呢?”老贼走过来。 “他们围着东宫呢!” 老贼探头进去往右侧看了一眼。 一群群侍卫围着东宫,都带着刀枪,不对,特么的还带着弓箭。 这是要开打了还是咋地? “郎君还在里面。”老贼面色苍白,他知晓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心想若是皇帝决定今日动手,哪怕是假惺惺,他也得弄一批人来为太子陪葬。 “郎君在里面可危险?” “郎君……危矣!” 王老二身形刚起就被老贼拽住了。 “我要去救郎君!” 老贼拦腰抱着他回身,“郎君兴许没事,咱们赶紧回去报信。” 炸了! 整个皇城都炸了。 中书省。 作为中书侍郎,周遵的值房不但大,而且很是雅致。 作为世家子,值房不说奢华,但必须雅致,否则丢人。 周遵正在看一份文书。 叩叩叩! 有人叩门。 “请进。”周遵放下文书。 门开,另一个中书侍郎陈举微笑着,颔首道:“忙着呢?” “是啊!”周遵拿起文书,示意自己很忙,没事儿你赶紧走吧! 陈举和他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彼此交流也很少。 陈举微笑道:“就在先前,宫中侍卫围住了东宫,记得周侍郎上次和太子中允杨玄颇为亲近,有人说杨玄乃是周氏女婿,老夫心想此事不小,就来说一声。” 周遵笑道:“多谢。” “客气!” 陈举颔首,顺带把门关上。 门关,周遵的面色微变。 “封锁东宫?太子是做了什么?或是……太子的病情……” 太子完蛋,东宫绝对有人要倒霉,而且不是一个两个。 周遵心中焦虑,却面色不显。 “来人。” 门开,心腹小吏进来。 “东宫那边被封锁了,老夫的女婿还在里面,去看看。” “是!” 陈举得了消息,对身边人说道:“令小吏去打探消息,这是不遮掩之意,他倒是从容大气。” 若周遵遮掩就是两码事……偷偷摸摸的来打探消息,你们翁婿想干啥? 这等时候,就能看出世家子处置事务的底气了。 可周遵此刻却在苦笑。 “此事……阿宁啊!” 儿女都是债,此刻周遵算是彻底领悟了这句话的意思。 老贼本想留王老二蹲点打探消息,可却又担心他会忍不住动手,于是便带着他回家。 “封锁东宫。”怡娘下意识的道:“小崽子死了?” 但她随即摇头,“不会。若是太子去了,也不至于封锁东宫,除非……太子死的蹊跷。” 老贼说道:“可皇帝对太子的生死并不在意,再说,太子这等倒霉蛋,谁会弄死他?傻子才会。” 怡娘看了王老二一眼,王老二指指自己,怡娘马上安慰道:“老二不是傻子,只是淳朴。” 王老二笑了,但想到郎君危险,又哭丧着脸,“我去请屠公帮忙。” “回来!”老贼叫住他,说道:“此事还未清楚,不可乱说,否则会给郎君带来麻烦。” 怡娘仔细想着。 “当初陛下为太子时被废,也只是一队内侍罢了,今日却动用了许多侍卫,唯有一种可能……老狗想动手!” 老贼苦笑,“可谁也不知晓他想动谁。” 怡娘有些烦躁的起身踱步,“若是虬龙卫尚在,当可冲进东宫,把郎君抢出来。” “虬龙卫?” “当年陛下的护卫,号虬龙。” “老贼,什么是虬龙?” “没长角的龙。” 怡娘双手抱胸,“此事……只能等待。” …… 寝宫外围了一圈侍卫。 “关闭寝宫大门!”有人说道。 钟遂面色惨白,其余等人或是浑身颤抖,或是瘫坐在地上,太子少詹事王显还好,他走出来说道:“里面人多,若是关闭大门,里面闷热难耐,我等倒是还好,殿下若是被闷坏了……” 钟遂缓缓看向门外。 “等着。” 侍卫大概是去请示,晚些回来说道:“关门!” 杨玄的心往下一沉……若是不许关门,那么说明皇帝还不想弄死太子。关门,那便是无所谓。 大门一关,里面就显得格外幽暗。 钟遂缓缓坐在床榻边上,喃喃的道:“时也命也!” 王显坐在他的身边,苦笑道:“怕是被发现了。不过此事机密,定然是有人背叛了殿下!” 杨玄听到这话,再联想到先前众人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 “杀!” 就在这时,寝宫后面传来了喊杀声。 韩石头站在寝宫侧面,冷笑看着冲出来的数十甲士,吩咐道:“一个不留,尽数杀了!” “放箭!” 数十人被一波箭雨覆盖,随即侍卫们冲上去,一阵乱刀砍杀,韩石头说道:“补刀,另外,仔细搜索。” “是。” 一群侍卫冲了过去。 少顷,有人来禀告,“少监,就是这数十人,里面还有屎尿。” 韩石头颔首,“盯着东宫,咱去禀告陛下。” 梨园,皇帝正在听歌。 贵妃不知何处去,两个歌姬配合默契的唱着一首歌。 韩石头到了。 “陛下,有数十逆贼藏于太子寝宫后,奴婢令人尽数杀光了。” “石头,可还记得这首歌?”皇帝问道。 韩石头仔细听着,“好似……奴婢记得当年陛下大寿时,太子进献两名歌姬,便是唱了这首歌。” 皇帝笑道:“歌不错,孝心有了。” “是。” 皇帝突然问道:“可有卫王与越王的消息?” “奴婢去问问。” 韩石头出去,吩咐人去镜台要消息。 “让王守睁大眼睛,盯着皇城,但凡不妥当之人,拿下再说!” 韩石头声色俱厉。 “是。” 韩石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恍如一块石头。 内侍几乎是一路狂奔带来了镜台的消息。 韩石头接过,一边看一边进去。 “陛下,卫王上月在陈州毒打了几个胡商,还带着数十骑跑去草原上转了一圈,回来时多了一群牛羊。” “朕的儿子变成了马贼?” “越王最近读书越发的专注了,经常寻了南疆有学问之人进府探讨学问。” 可但凡有学问的,基本上出身都不俗。 皇帝眯着眼,“敬王最近如何?” “说是……”韩石头有些纠结,“说是顽劣。” “如何顽劣?” “前日敬王突然用小刀砍浴桶,众人劝不住。” 皇帝默然。 两个歌姬还在唱着。 贵妃就在隔壁,坐在虎子上继续拉。 从侍卫包围东宫开始,贵妃就腹泻了。 她一边拉,一边浑身颤抖。 偶尔看看外面,眼神中多了些期冀。 皇帝沉默了许久。 “贵妃呢?” “陛下,娘娘腹泻难止。” 皇帝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煌煌有些刺眼,让人不禁眯着眼。 前方的宫殿反射阳光,看着金碧辉煌。 “石头。” “陛下。”韩石头站在侧后方。 “你说说,若是越王入主东宫会如何?” “皇后欢喜,国丈欢喜。” 从献上了自己的王妃,和自己的父亲做了同道中人开始,韩石头看太子的眼神就像是看死人。 但越王不同,他有个怯弱的名声,且以往因为太子的缘故,不被皇后和杨氏看重。 “卫王呢?” 韩石头笑了,“若是卫王,想来宫中会很热闹。” 若是卫王进了东宫,不管他是演戏还是真性情,皇帝再想用对付太子的手段对付他,怕是不能了。 否则卫王一旦咆哮起来,宫中混乱不说,皇室的丑闻会广为人知。 而且更重要的是,卫王入主东宫,就意味着皇帝和一家四姓的决裂,这个代价皇帝可愿意承受?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太子那边的人如何?” 韩石头说道:“慌乱不堪。寝宫中十余人,被奴婢令人封锁。” “可都是那些人?” “大多是。” “谁不是?” “先前陛下令太子中允杨玄去传口信,他正好也在。” “嗯!” 皇帝站着,“石头。” “奴婢在!” “朕若是让你去处置,可敢?” “奴婢马上去!” “罢了,你若是去,便是朕去。” 韩石头心中一凛。 皇帝转身去了隔壁。 “鸿雁!” 贵妃下意识的在里面嚎哭了起来,“二郎,陛下……” 皇帝微笑道:“怎地这般不小心,可是吃错了东西?来人。” “陛下!” “今日的厨子……尽数处置了。” “是。” 韩石头记得很清楚,今日送来的饭菜皇帝都没动,而是吃了令人从外面买来的食物。 名义上是他韩石头馋了。 “陛下!” 贵妃出来了。 这一对又开始了深情款款。 韩石头平静看着。 皇帝安抚了贵妃,“去歇息吧!” 贵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皇帝回身吩咐…… …… 陈虎在值房里喝茶。 哪怕是热天,他依旧要了热茶。 虽说东宫被封锁了,可小厨房依旧运作着,热水还有。 只是一切都在侍卫们的眼皮子底下操作。 “谁在里面?”陈虎问道。 “钟先生他们。” 陈虎喝着热茶,浑身却一滴汗都没有。 这堪称是奇迹啊! 而在昏暗的寝宫中,杨玄已经适应了光线,看着木然或是绝望哭泣的众人,问道:“谁干的?” 没人说话。 “殿下病倒,陛下来探视,随即后面的那些人动手……” 杨玄低声咆哮,“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要谋逆,谋逆就谋逆吧,一群蠢货,生怕别人不知道,频繁聚集,若非我刚到东宫,不清楚你等的情况,早就看出你等在谋划些什么了!” “装病,伏击,殿下牛笔大发了。”杨玄知晓自己弄不好就会被牵连,所以也不忍了,“殿下别装了,起来和大家道个别,好歹到了地底下还能聚首。” 黄良呜咽道:“我是被蛊惑的。” “软骨头!”王显呸了一口,看着钟遂,“钟先生,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不再想着能活着,可殿下的人却多留一个是一个。” 他压低了声音,“我等去后,殿下可还有人手可用?” 钟遂木然抬头,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憔悴的令人不敢置信。 “钟先生?”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很密集。 黄良喊道:“陛下,臣是被蒙蔽的,都是钟遂的蛊惑啊!” “吱呀!” 寝宫的门被缓缓推开。 韩石头站在门外,身后一群侍卫。 他目光转动,“谁愿意出首?” 黄良举手,“下官愿意出首,此事便是钟遂主持,下官只是被胁迫。” “你的消息并无价值。” 韩石头缓缓看向王显。 “王先生。” 王显颔首走了过来,“幸不辱命。” 韩石头微笑,“陛下说了,从此刻起,王先生便是太子詹事。” 卧槽! 王显竟然是这个小团体里的卧底? 杨玄愕然。 钟遂猛地抬头,目眦欲裂,“老狗,竟然是你!” 王显回身笑道:“你等大逆不道,罪有应得!” 钟遂骂道:“当年你科举失败,身无盘缠,是老夫当了家父的遗物给你,这才不至于饿死……” 王显冷笑,“多年前之事你还记得,还想着老夫欠你什么,可见真真是个小人!” “老狗!” 钟遂喘息着,“老夫在此,动手吧!” 王显属于反正,也就是叛徒,此刻想着递交个投名状,想来皇帝会更喜欢,“韩少监,老夫愿意主持此事。” 这人真特么的不要脸! 杨玄都觉得此人无耻! 至于太子,此刻依旧躺着不动,这份隐忍的功力让杨玄都佩服不已。 但他此刻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 韩石头看着众人。 “杨中允。” 杨玄上前,“下官在。” 韩石头看了他一眼,“陛下令你主持此事。” /66/66792/17791563.html 第305章 殿下欠了我一个人情 有人说人类比之动物更伟大的地方在于复杂而深厚的情义,文人骚客用无数诗篇和文章证实了这一点。 讴歌爱情,讴歌友情,讴歌亲情…… 人类旳形象渐渐高大了起来。 高大的另一面是丑恶。 普通百姓家中锱铢必争,兄弟姐妹们恶语相向,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普通人家。 到了最尊贵的皇室,他们争夺的是权力。 在他们看来,世间最尊贵的地方便是皇宫,世间最高贵的位子便是那个御座。为此,夫妻相疑,父子反目,刀枪相向。 但父子互相下毒手是帝王最不喜欢的一种方式,不是不忍,为了权力,帝王能弄死世间所有人。 只是不想在史册中留下那么一笔罢了。 某年某月,帝杀子。 几个字,留给后人的是两个字:残暴! 为了身后名,帝王能干出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来,譬如说祥瑞,明明从上到下都知晓那玩意儿是骗人的,可依旧乐此不疲。每年的大朝会若是没有几份发现祥瑞的奏报,皇帝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所以如何处置太子,杨玄先前想了想,觉得应当是令宫中人出手。 韩石头是最佳人选。 此刻他明白了。 韩石头出手就是皇帝出手。 皇帝出手史册上就会留名。 可他为啥让我出手? 钟遂等人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此刻朝野已经分为了两派,一派觉得皇帝不要脸,不但抢走了太子的老婆,还压制太子。一派觉着既然抢了别人的老婆,那你还留着他作甚?赶紧弄死干净。 处置了太子,杨玄觉得一家四姓大概会把自己看做是死人。 老丈人估摸着都会捂额叹息。 怎么办? 拒绝? 那绝壁会被记在太子谋反一党的黑名单上,随后跟着他们挨一刀。 杨玄看了韩石头一眼。 韩石头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来。 也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怎么可能喜怒形于色? 杨玄咬牙道:“臣,领命!”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说。 他随即请示道:“韩少监,此事如何处置?” 说是让他主持此事,可杨玄清楚,自己只是一把刀。 韩石头淡淡的道:“查清楚。” “领命!” 韩石头转身离去。 外面一群侍卫依旧在。 这群人归我调配? 杨玄试了一下,“哎!来个人。” 一个侍卫上前,“杨中允吩咐。” 还好。 杨玄说道:“天气热,弄些茶水来。” 他寻个借口试探了一下侍卫,心中大定。 “钟先生。”杨玄进去,低声道:“下官也是无可奈何,钟先生若是知晓分寸,就莫要让下官为难。” 钟遂木然看着他。 杨玄笑道:“茶水马上到,一杯茶的功夫,足够诸位想清楚此事了吧?” 他看看众人。 “此事板上钉钉,诸位若是不肯开口,无需我吩咐,外面那群人就会如狼似虎的冲进来。意图行刺陛下,这罪名……还想着能活下去的人,大概是疯了,我先弄死他,好歹也算是个功劳。” 他盯住了黄良,“谁第一个先交代,交代的最多,最清楚,谁将得到优待。酒肉管够,还能给家人传话,上路之前不会被用刑,就算是关押,也会单独一间。” 众人默然。 杨玄颔首,“一杯茶的功夫,我等着。” 他走了出去。 王显嘶声道:“杨玄,你乃殿下的臣子,为何为那人效命?” 杨玄脚下不停,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很晒,但杨玄却觉得刚好。 两个侍卫带着茶水来了。 杨玄颔首,“辛苦。” 从头到尾,杨玄没沾手。 茶水送到里面,没人看一眼。 “走走。”杨玄看了侍卫统领张凌一眼。 张凌默然。 马丹! 同不同意给句话啊! 杨玄遇到个棒槌,只能在寝宫周围转圈。 里面,有人嘶声道:“钟先生,到了如今,你还想遮掩?没用,少吃些苦头才是正经。” 钟遂默然。 右庶子张亮面色惨白,“死则死耳,只是家人却被带累,老夫……只是想想就想一头撞死在此。” 有人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什么狗屁的家人,那杨玄正在等着呢!茶水在此,若是不说,你以为他会看什么情面?” 张亮只觉得浑身空荡荡的,仿佛只有一个皮囊,连魂魄都在飘飞,自己说的话都听不清,仿佛是别人在耳边呢喃,“他是殿下的臣子,不想被骂为奸佞,就不敢苛待我等。” 何光说道:“陛下为何令他主持?” 张亮脑子里发蒙,下意识的道:“东宫就他是新来的,无需怀疑。” 何光摇头,“为何不用侍卫?” “用侍卫,殿下必然难逃一死……咦!” 这个声音来自于一直没说话的钟遂,他捂额,欣慰的道:“是了,若是要处置殿下,不是韩石头便是侍卫统领张凌,让杨玄来,只是处置我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孤独的在寝宫内回荡着,太子的眼睛悄然睁开了一条线,随即闭上。 钟遂起身,“我等当闭口不言。” 张亮的脸颊颤抖,“是。” 何光用力点头,“老夫保证。” 众人看着黄良,见他双腿打颤,不禁鄙夷不已。 何光骂道:“胆小如鼠,狗贼!当初就不该拉他进来。” “如何了?”杨玄出现在门外。 何光开口,“呸!” 杨玄笑了笑,“奉命行事,诸位莫怪。来人!” 张凌点头,一群侍卫上前。 杨玄吩咐道:“两人一个,拿下,拷打!” 借着方才溜达的时间,杨玄初步想清楚了此事。 太子这边以钟遂为首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在看不到太子有出头之日的绝望中,他们决定刺杀皇帝。 可皇帝整日就蹲在梨园里给太子戴绿帽子,他们进不去。于是有人建言让太子装病,要死的那种。 太子要死了,皇帝不来探视一眼,史册中少不得又是一笔。皇帝最好名声,他定然会来。 不得不说,这个谋划不错。 但钟遂的亲密战友王显却是个二五仔,出卖了他们。 也就是说,这伙人的小动作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着。 皇帝没动,就像是看戏般的看着这群棒槌在紧张的表演。 但这个小团伙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杨玄觉得一定有。 所以,一切都得看拷打的结果。 开始了。 十余人被拉出来,十余条长凳摆好,一人一张,整整齐齐,不争不抢。 十余人被绑在长凳上,都抬头看着前方的杨玄。 “打!” “啊!” 惨嚎声不绝于耳。 杨玄盯着黄良,此人软弱,最有可能开口。 几棍子下去,有人吐掉了软木,喊道:“老夫交代……” 何光昂首,用力喊道:“老夫什么都知晓,老夫交代……杨中允,老夫交代……” …… 封锁东宫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地方待着。 高越和冯时堂在杨玄的值房里瑟瑟发抖。 “中允没回来,定然是被牵累了。”高越更咽道。 冯时堂叹道:“东宫这等烂事,和中允并无关系,可……哎!” “来些茶水!” 外面有人喊。 是陈虎的声音。 “我就说这东宫最近怎地这般诡异,特别是那杨玄来了之后,更是如此。哎!张统领可在,我这可算是立功?” 侍卫没搭理他。 陈虎指着杨玄的值房说道:“杨玄经常去钟遂那里,也不知是套近乎还是什么。哎!此事可要紧。” 一个侍卫和同伴低声说了几句话,问道:“你是说,那杨玄是同党?” 陈虎点头,“定然是。他一来,钟遂就令他去梨园传送文书,如今想来,这是令他去打探陛下的消息呢!哎!狼子野心!” 几个侍卫合计了一下,有人过来问道:“你确定?” 陈虎用力点头,“杨玄此人一来,我便觉得诡异。此人整日正事不做,却频繁往来于梨园与东宫之间,定然有鬼。对了,可拿下那两个小吏拷问,定然能问出来。” 侍卫回身,几个同伴点头,兴奋的脸都红了。 这是功劳啊! 张凌带着一群侍卫在太子寝宫那边,功劳都是他们的。而看守其它地方的侍卫就是陪杀场,事后一顿酒肉就算是酬功了。 功劳在前,不动心的有几人? “拿下!” 高越和冯时堂傻眼了。 “我等不知啊!” “还敢说不知!”陈虎坐在值房门外……这是告密者的奖励,他指着高越说道:“此人最是狡黠。” 高越刚想喊冤,就被一巴掌抽的七荤八素的。 “趴下!” 二人被压着趴下。 “没板子!” “用鞭子抽!” “要不要禀告统领?” “打了再说。” “好,功劳先拿到手再说。” “啪!” “嗷!” 高越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地面,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惧袭上心头。 此刻他浑身无力,觉得一只蚂蚁都能弄死自己。 他知晓这等涉及到皇室丑闻的事儿,历来都是有杀错,无放过。 “此人整日为杨玄……为杨玄……为……为……”陈虎的声音不大对。 噗噗噗! 脚步声缓缓传来。 “闹什么呢?” 这是……这不是杨中允的声音吗? 高越和冯时堂呆了。 “你……”陈虎的声音有些打颤。 杨玄看着陈虎,问道:“陈虎?” “是啊!”咱们不是早认识了吗?陈虎看着杨玄身后的一群侍卫,强作镇定。 “拿下!” 几个侍卫扑上来。 陈虎被按倒在地上,脸侧和地面摩擦,拼命喊道:“凭什么拿我?凭什么?” 杨玄走过来,“他们何罪?” 侍卫说道:“陈虎指证这二人的上官杨玄参与密谋。” “放了!” 杨玄看看自己的值房内,还好,没被搜查。里面虽说没啥犯忌讳的东西,可却有周宁的几封书信。 侍卫问道:“你是谁?” 这些棒槌! 一个侍卫过来,“他便是杨玄。” 曰! 几个侍卫闹了个大红脸。 “对不住了,我等也是……” 杨玄走到了陈虎身前,“老实交代,少吃些苦头。” 陈虎强笑道:“我清白做人……” “甲兵可是你用马车带进来的?” “什么甲兵?” 杨玄蹙眉,“再问一次,甲兵可是你用马车带进来的?” “什么甲兵?” 杨玄伸手,“鞭子!” 高越屁颠屁颠的递过鞭子,“中允,小人去弄盆盐水来,蘸着抽才过瘾。” “啪啪啪!” 杨玄一顿鞭子狠抽,随即再问:“最后一次,甲兵可是你带进来的?” “是我,是钟遂指使的……” “带走!” 杨玄丢下皮鞭,想着后续。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来。 “大多交代了。” “谁没交代?” “钟遂。” 这个是预料中事。 “还有黄良。” 杨玄幽幽的道:“人不可貌相。” 侍卫点头,“是。” 杨玄站在那里,突然吩咐道:“高越。” “在!” 此次东宫事变,高越和冯时堂都觉得不妙……上位者历来最喜用小人物来发泄自己的怒火,小吏最适合不过了。 可没想到他们的上官却成了此次清理行动的指挥者。 巨大的欢喜,让高越和冯时堂此刻去赴汤蹈火都没问题。 “十日前,东宫弄了一批书,装了二十余车,每车藏两人,共计四十八人,可先前却只出来了四十六人。你二人去核对那批书籍,看看能装多少。” “领命。” 杨玄回到了寝宫之前。 用刑已经结束了。 “都交代了。” 张凌看了杨玄一眼,“如此,我便回去复命。” 杨玄看着他,“再等等可好?” “等什么?” “兴许有些小惊喜。” “惊喜?” 杨玄点头。 回身。 “给把刀。” “你要刀作甚?” “都这等时候了,难道还担心我杀谁?” “给他!” 杨玄接过横刀,“在场的,谁修为最好?” 众人看着张凌。 “韩少监来了。” 韩石头今日频繁往返于东宫和梨园,换个人估摸着就趴下了。 “可有发现?” 张凌指指杨玄,“杨中允说有惊喜。” 韩石头看着杨玄,“什么惊喜?” “还得验证。” 晚些,高越来了。 “中允,那批书籍不多,按照那日运送书籍的大车来算,不够。” 杨玄说道:“书籍沉重,若是分量不足,有经验的人就能通过车架与轮子发现端倪,所以……” 他对张凌颔首,“还请张统领跟着我进去看看。” 小郎君指挥若定,比那老狗强了无数……韩石头平静的看着杨玄。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寝宫。 杨玄说道:“还有二人!” 寝宫内,太子呼吸平静。 再无别的动静。 杨玄狞笑:“别给脸不要脸,滚出来!” 呯! 寝宫的地面铺着木板,此刻床榻两侧的木板猛地破碎飞溅。 木屑飞溅的呼啸声中,两个身影闪动。 张凌飞扑过去。 一人倒下! 杨玄从他这一侧走到床榻边上,俯身,微笑道: “此事之后,殿下定然会被人盯着。可这二人如何出去?难道就饿死在下面?那尸臭殿下可想好法子遮掩了吗?蛆虫横行,殿下可想好如何处置了吗?” 太子的眼皮眨动了一下。 杨玄说道:“殿下欠了我一个人情!” 太子睁开眼睛…… /66/66792/17791564.html 第306章 自己杀自己 太子醒来了。 “这是……” 他茫然看着前方被张凌一巴掌拍死的男子,问道:“孤这是在哪?” 这演技! 杨玄不禁暗赞:少说也得是个影帝。 不,影帝都不及太子。 因为他是用生命在演绎,而那些人是为了名利。 杨玄干咳一下,“此事……还请韩少监来吧。” 他不准备掺和这对父子的事儿。 门外,韩石头淡淡道:“陛下令你主持。” 杨玄:“……” 老子把太子杀了如何? 杨玄腹诽着,但到了此刻,他知晓太子不会死。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杨玄脑海里转动着各种念头,“殿下,钟先生等人谋逆,殿下可知情?” 最后一个死士此刻躺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 那双就像是死鱼眼旳眼睛定定的看着杨玄。 死士都藏身于太子床榻边上,他不知情才见鬼了。 太子愕然,“竟然如此?” 这演技,炸裂了! 杨玄说道:“殿下不知情?” 太子摇头,“孤不知。” 杨玄回身,“韩少监,殿下不知。” 韩石头看着他,想到了皇帝早些时候看向杨玄的眼神,好像有些恍惚。 小郎君的眼睛和陛下真是一模一样,老狗定然是恍惚间想起了被他们父子坑害的陛下,所以才带着小郎君去太庙。 随后令小郎君主持此事,怕也是下意识。 不过小郎君此次表现的……无可挑剔! “来人!”韩石头转身。 “少监!” 数十侍卫欠身,应诺声震动东宫。 韩石头走下台阶,“殿下累了,好生歇息。服侍殿下的人呢?” 马奇上前,“奴婢在此。” 韩石头说道:“失职。” 马奇知晓自己必死无疑,微笑道:“是。” 韩石头说道:“杖责二十。” 竟然不杀我?马奇:“……” 杨玄知晓,马奇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只蝼蚁,可为何不杀他? 韩石头一路回到了梨园。 “陛下,那边处置好了。” “嗯!”皇帝轻哼一声。 “拷打得出了口供,再度抓捕东宫官吏十九人。另外,太子床榻两侧藏着死士,被杨玄查了出来。” “逆子的手段……”皇帝微笑摇头,“和朕当年没法比。” 当年他可是两度率军杀入宫中,两度让大唐更换帝王的存在。 所以他说这话,没有人敢不服。 “殿下身边的人都清理了,就留下一个内侍。” “一个人多寂寞,留着也好。”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玩味。 韩石头躬身告退。 晚些,他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石头放在案几上,他无声说着…… “陛下,今日伪帝的崽子准备行刺,奴婢真希望他能成功啊!可他若是成功,小郎君就会被打压。所以当初伪帝令王显设局时,奴婢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泄露出去。” “今日小郎君也跟着去了太庙,大概也看到了陛下的神主,奴婢看了他一眼,小郎君的眼眶有些红,其它还好。” “伪帝令小郎君处置此事,奴婢想,这多半是看着小郎君的那双眼睛,想到了陛下。那老狗无耻,可从未见他做过噩梦。” “今日小郎君主持了此事,大概会被一家四姓给恨上了。不过小郎君的未婚娘子却是周氏的嫡女,一家四姓内部会为此生出龃龉来,陛下,这便是神灵护佑,可见小郎君当有天命。” “今日之后,小郎君在老狗这里就有了个印象,对大业极好。” “伪帝竟然留着太子而不杀,也不幽禁,奴婢想,他这是别无选择。” “若是废掉太子,卫王不合适,越王名声太好,一家四姓为之鼓噪,老狗会认为是威胁。至于敬王,帝王家就没有傻子,他装疯卖傻还自以为得意,殊不知在老狗的眼中,就如同是一条蠢狗。” “经此一事,太子再无翻盘的机会,如此,老狗的帝位再无威胁。这也是他留着太子之意。” 韩石头起身,无声道:“今日就和陛下说这些,回头有新鲜事了,奴婢再来禀告。” 他把石头收起,放进箱子的那一刻,突然停顿了一下。 “陛下,奴婢想陛下了。” 两行泪水滴落在石头上,把石头二字浸润的多了鲜活的气息。 …… 东宫清理完毕,王显这位新晋的太子詹事开始发号施令。 一群幸存的官吏在听他说话,杨玄说道:“王詹事,下官的值房被翻的乱糟糟的,还得去整理一番。” 王显是叛徒,这个定性了。这位叛徒飞升成为东宫的大佬,第一件事儿就是要立威。 古往今来,新官上任立威的方法很多,但核心还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在这等时候没有什么无辜,有的只是谁不长眼。 所以众人很是顺从的听着他训话。 直至杨玄出声。 王显楞了一下,随后淡淡道:“去吧!” 众人看着他们,心想,这二人算是对头了。 杨玄回到值房,安排了一下,随即走了。 出了东宫,右侧有人在拼命招手。 “郎君!郎君!” 王老二欢喜的喊道。 几个留着的侍卫黑着脸,可却不阻拦。 杨玄笑着出来。 “家中可是担心了?” 老贼说道:“怡娘担心的不行。” “没告诉周宁吧?” “没。” “老二回去报信。” “好!” 等王老二走后,杨玄说了今日之事。 “这对父子,堪称是极品!”老贼感慨的道,“可他竟然留着太子?” “太子被处置了,东宫总得进个人,谁能来?” “卫王……越王……”老贼愕然发现不对,“竟然是太子最好?” “太子废了,此后就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如此,东宫形同虚设,他不必再担心以后谁利用太子来逼宫了。” “人犯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 钟遂等人被带出来了。 他们将会被带去牢中,等待皇帝的处置。 一个个人犯低着头,唯有黄良和钟遂昂首挺胸。 “阿耶!” 前方,上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被军士包围着。 这是人犯的家眷。 钟遂本是默然,见到那些人后,面色一变。 一个内侍大声喊道:“钟遂密谋行刺,陛下令,夷三族!” 杨玄的眼皮子眨动了一下。 “阿耶,你让我去南疆经商,却又阻拦,你……你这是活生生把我送进了死路。阿耶,为何?为何!” 钟遂的小儿子在哭喊。 老贼低声道:“钟遂这是怕惊动了宫中,担心打草惊蛇吧?” 杨玄点头,“虎毒不食子,钟遂把一家子都绑在了身上,这下……全完了。” “夷三族呢!”老贼摇摇头,“多少年没听闻了。” “以后你会听闻的。”杨玄说道。 老贼感受到了杀机,心中一颤……郎君这是说以后,大业成功之后?如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钟遂看着儿子,苦笑道:“是老夫害了你们。” 那些亲戚在狂骂钟遂。 钟遂的亲戚自然文采不凡,彬彬有礼,可此刻在绝望之中,什么礼仪都被丢掉了,污言秽语随口而出。 杨玄说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诚哉斯言。” 老贼幽幽的道:“在生死之前,都是虚幻。” 这话何其深刻? “小人前些年纵横地底下,见到那些所谓的高官贵人、王公贵族,他们的墓志铭上写着生前威风凛凛,富贵之极。可最后也只是一堆白骨,被虫子啃噬。” “想出家?” “没!小人觉着还是红尘好。” “你这是看破了红尘,又眷恋红尘,有些意思。” “郎君谬赞了。” 钟遂上前一步,冲着亲戚们躬身,随后回身看着宫中。 “此事最先乃是王显建言!” 轰隆! 杨玄仿佛听到了雷鸣! 他有些晕乎。 王显最先建言……可他是二五仔,告密者啊! 最先提出行刺这个主意的王显,竟然第一个背叛了它。 杨玄一怔,“难怪……哪怕是告密者,事后也不可能成为太子詹事,我当时还觉着皇帝随意,此刻想来……那王显定然是皇帝的人。” 老贼心底发寒,“郎君的意思……刺杀皇帝是皇帝的意思?” 杨玄点头。 他此刻只想骂娘! 老狗! 狗东西! 特娘的无耻的老狗! “皇帝给自己挖了个坑,却埋了太子,以及……一家四姓。” 一个侍卫拔刀威胁,“住口!” 钟遂点头,“老夫知晓。” 他跟随人群缓缓走过去。 身体猛的一扑。 噗! 横刀捅入了他的小腹中,钟遂抱着侍卫,用力拉了一把。 侍卫下意识的松手退后。 钟遂小腹带着横刀缓缓回身。 冲着东宫方向跪下。 “殿下,老臣……去了!” 老贼叹道:“他这么做,不是在告诉所有人,太子参与了此事吗?” “就算不告诉,你以为太子还有活路?” “钟遂知晓了皇帝是在利用太子和一家四姓针锋相对,再继续下去,太子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不知何时就被皇帝宰了。既然如此,何不如直接挑明了。” 太子谋逆! 那些官吏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大多猜到了,可被证实是另一回事。 “太子完了!” 中书省。 一个小吏急匆匆请见周遵。 “……陛下令杨中允主持此事,钟遂等人被拿下,王显为太子詹事……” 周遵点头,小吏告退。 “杨松成正在谋划让太子翻身,皇帝这是不耐烦了,干脆令王显建言行刺。他一手操控了此事,此事后,太子就成了废物,杨松成的谋划尽数付与东流。好手段!” 周遵轻叹,“他的权术手段大概是历代帝王中最为犀利的,若是把这份犀利用在国事上,所谓的盛世弄不好还真能成为盛世。” 他揉揉眉心,“那小贼无事就好,免得阿宁伤心。” …… 杨松成的值房里很热闹。 除去周遵之外,一家四姓在朝中的大佬都来了。 “这是他的手段!” 杨松成面色难看,所谓的世家气度在谋划了许久的事儿被人一巴掌拍断后,也撑不住了。 “是他的手段。” 几个大佬面色铁青。 “只是令老夫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贼喊捉贼,一边令人谋划行刺自己,一边又猫戏老鼠般的看着咱们为太子谋划,看着太子和钟遂他们一步步走向绝路。” “国丈,太子无用了。” “老夫知晓。” 经此一事后,太子就废了。 “越王!”有人眼神闪烁。 杨松成冷笑道:“别忘了,当年孝敬皇帝就是因行刺帝王的罪名被赐死的,一杯毒酒了结了那位令当初帝后赞不绝口的太子。” “可他却留下了太子。” “这便是占着位子。” 少顷,皇帝下了诏令。 太子谋反,皇帝痛心疾首,本想处置了太子,可虎毒不食子,终究不忍下毒手。所以太子留着,皇帝重新为他挑选一些先生,好生教导,让他改邪归正,从头再来…… 太子都特么大把年纪了,三观都定型了,还能教育? 这话没有一个官吏信。 “陛下好仁慈。” 今日因为发生了太子谋逆这等大事,坊中各处很是热闹。一堆妇人,一堆闲汉,一堆老头……大伙儿都在谈论此事。 “是啊!若是我家小子敢杀我,我特娘的非得弄死他!” “我倒是舍不得,不过从此后父子情义自然也没了,赶他出门,自生自灭。” “陛下不但留着太子,还让他留在东宫,啧啧!这份父子情义令人感动。可惜不是父慈子孝,否则可为佳话。” 一个坊中著名的穷酸干咳一声,众人平日里要倚仗他念公告,所以也很给面子,都安静了下来。 穷酸说道:“当今乃是圣天子在位,文治武功震古烁今。这样的圣天子,自然不会杀太子。不过太子谋逆,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陛下再宽容,臣子们也该奋起弹劾。另外,这等太子万万不能继位,否则伦理何在?” “说得好!” 杨玄看着这些人热闹非凡的讨论着此事,不禁哭笑不得。 有人说道:“太子竟敢谋逆,是如何谋逆?” “太子埋伏了甲兵。” “哦!好大的胆子!” “可不是。”穷酸矜持的道:“老夫看遍了史书,就没见过这等丧心病狂的太子,竟敢谋逆!” 一个挑着担子的老人路过,随口道: “可他太子做的好好的,为何要谋逆?” 瞬间。 鸦雀无声。 /66/66792/17791565.html 第307章 阿耶(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6) 杨玄告假了。 理由很充分,自己要准备亲事。 王显闻讯也只是淡淡一句:聪明人! 身边人问道:“王詹事为何这般说?” “老夫为太子詹事,上来第一件事便是拿人开刀立威。东宫经历了此事,人人自危,正该多动些人。 杨玄处置了后续之事,堪称东宫中除去老夫之外最安全的一人。他若是愿意,此刻就能拉拢一群人,此后坐大。” “那他为何不拉呢?” “此次太子成了废人,一家四姓的火气要冲着谁来发?他若是在,自然少不了。他跑了,老夫最近旳日子怕是不好过。” 王显挠头,“昨日老夫家大门被人泼了狗血,腥臭无比。” “詹事可曾报官?” “无用,还丢人。” “一家四姓也太无耻了吧?” “这不是他们干的。” “那能是谁?” “钟遂三族被拿下,但逃脱了数人,其中一人临走前说了,要寻老夫拼命。” …… 杨玄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他有些忐忑的在等待着自己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为人夫! 魏灵儿等人纷纷赶来帮衬。 但一提及谁做傧相时,连最悍勇的陶坚都为之变色。 “此事吧……”陈子茂面带惧色,连所谓的君子风度都不顾了,“当今下婿风俗尤盛,周氏庞然大物,天知道会有什么手段。” 陶坚说道:“鞭子还好,就怕那边用棍子。” 所谓的下婿,就是老丈人家在接亲的时候收拾女婿。 “在接亲之时,新郎便是妇家狗。”魏灵儿神色古怪,洪雅低声道:“可是在想着你未来的狗是谁?” 魏灵儿脸红了,“才没有。我只是在想,子泰此次接亲会遭遇什么。” 妇家狗? 杨玄面如土色。 “会棍棒交加。”张冬青叹息,显然对这种风俗不大赞同。 “还曾有新郎接亲时被女家人打死的。” 这堪称是刀山火海啊!杨玄深吸一口气,“不必惧怕!” 魏灵儿赞道:“子泰豪气!” 等众人一走,杨玄问道:“怡娘,可有什么贴身的甲衣?薄一点的。” …… 周宁收拾了东西,出了值房,再没有回首。 安紫雨陪着她,“不再看看?” 周宁说道:“往日看的足够多,若是思念便能想起来。此刻再看却是踌躇。” “你倒是豁达,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周宁走在国子监中,路上遇到了师生都微微颔首。 比往日少了许多冷漠。 包冬和几个同窗止步,看着周宁和安紫雨缓缓而去。 “国子监的娇花,终究被人采摘了。” “国子监从此黯然无色。” “包冬,你是苦情系的,可有词?” 包冬抬头看着蓝天。 “我要去吃喜酒。” 周宁走到大门外,回身道:“司业请回吧。” 安紫雨拿着手帕,更咽道:“记着没事回来坐坐。” “嗯!司业。” “什么?” “我走了。” “哦!” “记得请个医者。” 周宁上了马车,随即回到家中待嫁。 周勤见到孙女归家,叹息道:“还能待几日?” 周宁无语。 最后糊弄,“阿翁,我给你针灸吧!” “别!”周勤面色大变,随即大笑不止。 老仆担心的看着他,“阿郎小心些。” 周勤笑的喘不过气来,“哎!哎!老夫乐啊!” 周宁蹙眉,问道:“阿翁乐什么?” 周勤乐呵呵的道:“你那银针忒长,每次扎进去老夫被吓个半死。那小贼可恶,老夫想收拾他,却担心你过去被欺凌。” 周宁低头。 周勤笑道:“可一想到从此那长长的银针就会扎到他的身上,老夫就乐的不行!” 周宁:“……” …… 晚饭后,怡娘在点检准备的礼物,章四娘协助。她一边检查清点,一边嘀咕着。 “当年才那么小一坨,如今也要成亲了。” 回过头,她见章四娘蹲在边上,痴痴的看着外面的杨玄,就淡淡的道:“别想着新婚之夜前陪侍郎君,没戏。” 章四娘瘪嘴。 杨玄在院子里纳凉。 前院,坐在屋檐下的屠裳突然蹙眉看着右侧围墙,捡起一颗石子丢进了后院。 “哎哟!谁扔的石子?” 刚抱着一床被子出来的章四娘正好中招,单手捂着额头,目光转动,想寻人晦气。 赵三福悄无声息的翻上墙头,此次他有了经验,坐在没有尖刺的地方,洒脱的道:“戒备差些意思,被盗贼摸进来就有趣了。” 他轻松下来。 身后突然有人说道:“下次走正道。” 赵三福猛地回身,还摆出了个防御的姿势。等看到是王老二后,他没好气的道:“就不能出点声?” 赵三福拎着包袱寻到了杨玄。 “这是贺礼。” 杨玄笑道:“难得你这位镜台的红人也来送礼,传出去怕是会吓到许多人。” 赵三福随意坐下,“你若是不介意,我也愿意做个傧相。” “得了吧,你若是去做傧相,丈人能把我赶出来。” 赵三福靠着墙壁,双腿耷拉在台阶下,“东宫之事你的运气不错。” “什么意思?” “国丈他们一直在想法子把太子重新拉起来,咱们镜台重点就盯着这个。我还在想陛下那边会如何应对,没想到一次刺杀就了结了。东宫多少人会倒霉,你还好,竟然混了个清白。” “镜台就没掺和此事?”杨玄觉得王显的事儿镜台弄不好知道。 赵三福摇头,“宫中事咱们不好掺和,韩石头盯着呢!” “对了,韩石头这人你觉着如何?” “稳,做事有分寸,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去之前,他能富贵已极。” “王守呢?” “他?镜台就是帝王的狗,为帝王撕咬,若是识趣还能得个善终……” 杨玄靠在墙上,感受着些微凉意,“知道的太多,也是一条绝路。” 赵三福默然。 “你的酒宴我想来,但不能来。” “多谢了。” 镜台当红炸子鸡来赴宴,那些客人会如何的卧槽! “今夜就为你庆贺一番吧!” 赵三福变戏法般的拿出一个酒囊。 喝了酒,他把酒囊一丢,起身道:“东宫没什么意思。” “我知道。”知道是知道,但目前杨玄还需要这份资历,好为下一步回归北疆打下基础。 “那地方就是个烂泥潭,宁可孤傲清高些,莫要搅和进去。” “你在镜台……我听闻王守颇为看重你。” “没错,他喜欢那等游离于利欲熏心与理智尚存之间的人。” “要小心。” “我知道。” 赵三福走向围墙,翻上去,骑在墙头挥手。 “记得吃回春丹。” 曰! 杨玄冲着他比了一个中指。 …… 第三日,是个吉日。 成亲的日子也在今天。 大清早章四娘起床就说道:“今日要祭祖呢!” 成亲是人生大事,必须要先禀告祖宗。 怡娘已经在准备了。 到了时辰,她捂额,“竟然忘记了买金线,四娘子去一趟。” “哦!” 章四娘去了。 后院里就剩下怡娘、老贼和王老二,外加杨玄。 单独开辟的祠堂里,此刻一个牌位被绸布遮盖着。 怡娘走进去。 行礼。 “陛下,虽说女子不得主持此等事,不过杨略和曹颖不在,奴只能如此,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她把祭品一一摆好,随后回身,“郎君。” 杨玄步入祠堂。 怡娘拉着绸布,一扯。 孝敬皇帝四个字映入眼帘。 杨玄的呼吸一紧。 接着收敛心神。 香火中,怡娘低声说着。 “当年陛下令奴带着小郎君出宫,至此十六载了,奴无能,只能看着杨略带着小郎君远遁南疆。” 杨玄仿佛看到了在那个血色的长夜中,一个宫人挎着提篮,紧张兮兮的贴着墙往前走。 那些侍卫持刀对着她微笑,让她安心。 随即,这些微笑被淹没在了血色之中。 “杨略带着小郎君在元州蛰伏,伪帝做贼心虚,令镜台穷搜天下追杀杨略,幸而神灵护佑,小郎君这才无恙。” 前面十年杨玄觉得是神灵护佑,后面五年就是侥幸。 “奴和曹颖在长安接到了小郎君,由此,小郎君一路仕途顺遂,如今已然是太子中允。” “陛下反感一家五姓,却不知小郎君迎娶的女子乃一家五姓中周氏嫡女。” “陛下,您要做阿翁了。” 怡娘眼含热泪退了出去。 杨玄起身看着牌位。 “当年之事我不明所以,怡娘把我带出宫中,杨略护着我到了元州。元州的日子不大好,但活着就好。” “这些年我想过许多,从对杨略身份的猜测,到咒骂这个贼老天,我在想,我活着究竟是为何?难道就是为了活着?” “杨略五年之后再度出现,让我来长安,我来了,怡娘和曹颖弄的神神秘秘的来投靠,莪一早就发现不对。” “当他们说出我的身份时,我震惊之余也在想,当年您为何不反抗呢?” “我想了许久,若是您反抗,镇压在所难免,随后长安混乱……想来您是不愿看到这一幕吧。” “我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怡娘告诉我,伪帝父子在其中兴风作浪。” “我不想什么讨逆,就想着在元州乡下弄个宅子,娶个娘子,生几个孩子。我上山狩猎就能养活他们,随后就这么过了一生。” “可我遇到了晏城。” 外面,老贼冲着怡娘眨巴眼睛,暗示有没有问题。 怡娘摇头,低声道:“别打扰了郎君和陛下谈话。” 哪怕是纵横地底下多年,老贼依旧打个寒颤。 王老二最没心没肺,蹲在边上吃牛肉干。 “我最不喜的便是麻烦,人活着就很累了,还要给自己的头上压东西,什么牧民,什么厮杀,什么天下,什么大业……” “我一直不想这些,只是身边跟着怡娘他们,杨略更是为我远遁南周,我若是不努力,就辜负了他们。” “那日我去了太庙,见到了您的神主。” “那一刻我不知怎地,突然就浑身颤栗。” “您别怪我……我真的对您没多少父子亲情的感悟,可那一刻,我却莫名其妙的浑身颤栗,眼眶发热。” “我还有兄长在长安城中,伪帝父子大概想撇清您出事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留着他们做样子。” “我在想,当初您若是愿意让他们中的一人出城,想来会比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更适合讨逆大业吧!” “可您还是选择了我。我想,您这是想听从天意,对吗?” “若是我成了个庸才,甚至死在了某个地方,那么什么大业自然就烟消云散。” “若是我有大才,那么杨略他们自然会按照您的吩咐,簇拥着我一步步走上去。” “如今的大唐看似繁花似锦,可内里却乱糟糟的,流民越来越多,府兵制已然崩塌,边疆各处都在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勇士,组建大军。这是亡国景象,可伪帝却依旧陶醉于歌舞之中。” “一家五姓依旧庞大,看似坚不可摧。我此次娶的便是周氏的嫡女,可并非什么利益纠葛。” “我喜欢她。” “南周支持南疆异族叛乱,国中在弄什么新政,我去了一趟南周,发现国中问题不少,禁军糜烂,国中为了新政分为两派,他们会内斗不休。不过南周有钱。” 有钱了不起? 当然了不起,否则南周早被大唐铁蹄踩翻了。 “南周有钱,不过其国不重武人,能自保,但无法进取。南周挑动南疆异族叛乱,我以为,这是内心挣扎之举,既想自保,又想开拓进取,我以为,这等想法迟早会酿成大祸。” 国家层面在战略上的不确定和模糊会带来许多危害,内政混乱,外事混乱,甚至会因为定位错误而莫名其妙的得罪不该得罪的强国。 “北辽很强大,只是一个潭州就令陈州焦头烂额,只是养的三条狗就困扰陈州多年。” “赫连峰正在厉兵秣马,他们在盯着北疆,也在盯着长安。” “我此刻人在长安,可心却在北疆。” “要想讨逆,首要打下一个根基。如今我在北疆有了一县之地,曹颖代为掌管。另外,陈州我也在着手,下一步便是北疆。” 杨玄行礼。 抬头。 看着牌位。 “讨逆大业道阻且难,您一定想问我意志是否坚定。 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您,我愿意承担这份重担……阿耶。” /66/66792/17791566.html 第308章 周氏的雷霆 祭祀完毕。 接着要准备宴席。 这事儿被承包给了一家酒楼。 “郎君!” 老贼急匆匆的进来,“那家酒楼说是厨子们都倒下了,来不了。” 怡娘一怔,旋即咬牙切齿的道:“什么缘故?” “说是肚子疼。” 肚子疼旳原因太多了,就算是在卷轴的那个世界,科技昌明,可依旧有不少腹痛查不出原因。 “这是故意的。”怡娘深吸一口气,“郎君,再找一家怕是来不及了。” 能干出这事儿的人不多,一家五姓没这么下三滥,传出去丢人。 谁? 杨玄想到了梁靖。 这货行事颇有些恶少之风,只求快意。 但应当不至于吧……贵妃据闻在宫中病倒了,他还有心思来寻我的晦气? 这事儿暂且搁下,杨玄说道:“这时候再去请酒楼帮衬来不及。” 要想请酒楼包下这等酒宴得提前通知,酒楼好腾出人手和器具。否则人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你关门不合适。 那等能用钱砸暂时停业的酒楼,厨子的厨艺可想而知。 …… 周府。 今日嫁女,周遵看着红光满面,迎来送往,忙个不停。 一个管事近前,“郎君,男方定下的酒楼被人使坏下了药,厨子全数倒下了。” “王兄请进。”周遵冲着一个客人拱手,笑吟吟的低声问道:“谁干的?” “咱们的人还在查。” “快一些,另外,去问问那边,若是没办法,这边出厨子。” 周遵突然恼火的道:“前阵子老夫还在嫌弃他,如今却得为了他的事烦恼纠结,这日子……” 管事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去了。 周遵得空去寻了周勤。 “谁干的?”周勤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还在查。” “那边可有弥补的法子?” “还不知晓,若是不妥,这边出几个厨子也就是了。” “男方会觉着丢人。”周勤一脸过来人的模样。 “可是阿耶,他家就他一人。” 是啊!杨玄点头就是全家答应了。老丈人开口,他难道还敢不答应?周勤:“……” 管事来了。 “咱们的人去了那家酒楼,一拉关系,酒楼背后竟然是咱们家的姻亲,这不,一查就查到了内鬼,内鬼招供,指使者是梁靖那边的人。” 周遵看向周勤,“阿耶,这是挑衅!” 周勤淡淡的道:“周氏蛰伏许久,以至于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跳梁,可见你往日太过低调了些。” “阿耶,今日阿宁成亲……” “弄个动静,好歹也算是普天同庆。” …… 梁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光是幕僚就有好几个。 如今他家大业大,而且还得为自己的宦途筹谋,为贵妃筹谋,每日不是拉帮结派,就是喝酒嫖。 黄辽就是梁靖的幕僚之一。 几个幕僚明里暗里都是对手,此刻坐在一起却言笑晏晏的。 其中一人说道:“昨日郎君说那杨玄娶周氏女便是背叛了娘娘,殊为可恨。大家想想,可有什么法子给郎君和娘娘出口气。” 几个幕僚相对一视。 “东宫如今成了真正的烂泥潭,那位彻底无用了,杨玄在东宫也只是磨资历罢了,他无欲无求,如何动?” “要不让郎君使把劲,把他丢到什么太常寺去,或是太史局,让他在那等地方厮混一生,比什么都解气。” 这时候就算是有什么手段,这些面和心不和的幕僚们也只会当着梁靖的面说出来,以此表功。 此刻只是调侃罢了! 一个幕僚问黄辽,“黄兄为何一言不发。” 黄辽笑道:“我已经做了。” 我是行动派! 众人一怔。 有人问道:“你令人出手了?” 黄辽淡淡的道:“只是下了些药罢了,今日杨玄的亲事怕是会出些问题,不知那些宾客面对仓促送来的冷冰冰的酒菜会是什么想法。” 狗曰的! 这个狗东西,竟然私自动手。 几个幕僚各种腹诽,但却知晓黄辽这个手段颇为精巧:既能恶心杨玄,又不至于闹出大事来。 郎君一定会夸赞他! “人一生成亲大多只有一次,想来这次会让杨玄永世难忘。” 室内的酸味有些浓郁,黄辽起身,“我先出去走走。” 众人目送他出去,晚些梁靖回来,急匆匆的道:“娘娘那边重新得了陛下的宠爱,我寻来的那只猫呢?快些弄来,我带进宫去。” 有人去弄了那只小猫来,梁靖提着笼子说道:“来个人陪我进宫。” 几个幕僚不动声色的看着其他人。 “今日该黄辽和郎君出门,不过他不在。” “你!”梁靖随手指了一人。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如今的梁靖也习惯了走到哪都带着幕僚,一旦有事儿身边就多了个参谋。 几个护卫簇拥着二人出去。 一路到了坊门外。 梁靖问道:“黄辽哪去了?” 那个狗曰的得意洋洋的跑了……幕僚笑道:“黄辽先前说……杨玄今日成亲宴客,定下了一家酒楼来包办。” 在这个时代,成亲自然要在自家办酒宴,去酒楼是破落户才干的事儿。 “说重点!”梁靖皱着眉。 “黄辽令人去下了药,几个厨子都被放倒了,想来杨家今日这个酒宴会很热闹。” “下三滥!”梁靖看似不满,可骨子里的恶少本质却极为欢喜满意,“时辰卡的极好,让杨家想寻酒楼都寻不到。” 他颔首,“回头提醒我呵斥他!” “是。” “另外,记得提醒我赏赐他!” 这是赤果果的表态:我喜欢这等赤果果的手段!爽! 前方的护卫突然说道:“郎君,前面有人吊死了。” “晦气!”梁靖呸了一口,身边的幕僚哆嗦了一下,指着前方说道:“郎君……” “你哆嗦什么?” “郎君你看,那人……那人怎地好像是黄辽?” 朱雀大街的行道树上,不知何时挂着一个男子。 男子嘴巴张开,舌头微微伸出来些,被一根绳子吊在脖颈上,身体随着风轻轻摇摆。 正是黄辽。 …… “郎君,下药那人不知是想什么,在朱雀大街边上的行道树上自尽了。” 管事说的云淡风轻。 “知道了。” 周遵也很是平静。 只有周勤有些不满,“该吊死在梁靖的家门口。” 周遵苦笑,“阿耶,今日是阿宁的好日子,咱们别提此事可好?” “那边厨子都没有,锅碗瓢盆也没有,这好日子如何好?” 晚些,有管事来禀告。 “杨家的宴席开始了。” “谁帮的忙?” “没人帮忙,杨家就是用了原先酒楼的伙计和餐具,还有那些采买好的食材。” “做了什么?” “说是什么……火锅。” …… 客人不算多。 每人一个陶罐,一个小泥炉,案几上还摆放着各种切好的食材和酒水。 魏灵儿等女眷在里屋,看着这些不知所措。 章四娘进来,福身道:“诸位娘子,这汤是羊骨加鸡骨熬煮而成,那些食材可逐次放入陶罐中煮熟……” “我试试。”魏灵儿最喜欢新鲜事物,夹了几片羊肉进去。 “差不多了吧?” 她等了等,夹了一片出来。 “这是蘸水。”章四娘介绍。 羊肉在蘸水中打个滚,进嘴里顿时就…… “如何?” 众人看着魏灵儿。 魏灵儿的眼睛渐渐瞪大,用力点头,“好吃!” 外面已经开干了,一干人等吃的不亦乐乎。 杨玄就在屋里看着这一幕,身边老贼说道:“小人去了那家酒楼,厨子确实是被放倒了,估摸着是下了药。” 阿宁若是在就好了,能轻松查出药物。 “酒楼愿意十倍赔偿,还说什么都是一家人。” “什么意思?” “那酒楼的主人是周氏的姻亲。” 曰! 杨玄苦笑,“难怪历代帝王都忌惮世家,这随便弄个酒楼就是自家亲戚。” 老贼低声道:“所谓穷**计,富长野心,手头势力庞大,这人难免就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 “不是富长良心吗?” “郎君,良心这个东西只和人有关。” 杨玄问道:“背后的人查出来了吗?” “郎君。” “大喜的日子,你哭丧着脸作甚?” “郎君,周氏出手了。” 杨玄一怔,“如何?” “掌柜说背后是梁靖那边的人。” “那人呢?” “被吊死在了朱雀大街一侧的大树上。” 老丈人发现了此事,随即出手……也不说什么打上门去,而是径直令周氏的好手动手,把那人吊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平日里看着可亲的老丈人,没想到动起手来那股子狠劲让人不寒而栗。 “郎君,小人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若是以后郎君与娘子争吵打闹,娘子归家哭诉……” 老丈人不说吊死你,但把你吊在树上招摇一会儿没问题吧! 曰! 杨玄打个寒颤。 王老二端着个大碗蹲在边上,碗里是先前怡娘给他弄的大杂烩,什么都有,香味扑鼻。 “郎君,娘子还会下药。” “住口!” 杨玄面色微白。 吃完饭,该走的走了,剩下的都是帮衬的。 陶坚和陈子茂在喝酒。 今日二人将担任傧相。 “子茂你往日喝酒有节制,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了子泰高兴?”魏灵儿出来问道。 陈子茂喝的面色微白,“是啊!” 张冬青捂嘴偷笑。 洪雅说道:“陶坚也喝了不少,为何?” 陶坚打个酒嗝,“喝多了挨打不疼。” …… 夜里才是迎亲的时候。 一群人簇拥着新郎官去了周府。 进大门很顺利,顺利的让陶坚咧嘴笑道:“看来周氏和气,不会为难咱们。” 前方突然灯火辉煌。 两排妇人手持棍棒列队,留下了中间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通道。 陈子茂面色铁青,颤声道:“子泰,奈何?” 陶坚从容的道:“我才将去打探了法子。” 众人看着他。 全村的希望就是你了。 陶坚洋洋得意的道:“他们说最好的法子便是……快!” 妙哉! 杨玄赞道:“这便是兵法啊!” 他率先走了过去。 那群妇人杵着棍棒,笑吟吟的看着他。 “今日新郎便是妇家狗,你可知晓?” 成亲的这一日,新郎便是女家的狗,我当然知晓。 杨玄诚恳的道:“丈人辛苦养了一朵娇花,却被我连盆一起抱走了……” 后院,一身嫁衣的周宁在自己的闺房中坐着,有些忐忑,有些期待。 几个至亲的妇人陪着她。 “嫁人说到底便是赌博,嫁个好男人,此后和和美美的,一生顺遂。”一个妇人念叨着。 另一个妇人笑道:“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再俊美的男人,看几年也就厌倦了。要紧的是体贴,只要体贴上进,长相普通也好。” “这话倒是在理。” “当初我便是瞎了眼才看中了那个狗东西,俊美是俊美了,整日沾花惹草,家中事不管,孩子也不教导……” “当初家中也劝过你,说那人只是有个好皮囊罢了,你偏生不听。” “别说了,阿宁在呢!” 几个妇人的八卦才将开始就结束了。 “阿宁,那杨玄如何,可体贴?” 一直没说话的周宁抬头,“他很好。” “哎哟哟!这还没嫁过去就说他的好话,可见是真好。” 周宁点头,“嗯!” 几个妇人无语。 但凡是成亲几年十几年的妇人,基本上肚子里除去肥肉之外,就剩下了牢骚。 再多的恩爱也不敌日常的龃龉,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见着那个男人就觉得陌生,觉得厌倦。 所以见到周宁态度坚定,她们都在回忆着自己当年的岁月。 一个妇人叹道:“那时候……也曾花好月圆。” “新郎过来了。” 外面有孩子大嚷。 侍女花红急匆匆的跑进来,“小娘子,杨郎君来了。” 妇人们诧异,有人问道:“他是如何闯进来的?” 一个妇人先是一怔,接着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 妇人喘息道:“梁国公家的小子陶坚这两日都在打听如何闯过棒打妇家狗,那些人说就一个字……快!” “杨玄有修为。” 一干妇人不禁大失所望。 花红用力摇头,“不是。” 妇人问道:“那他是如何过来的?” 花红说道:“杨郎君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没挨打?” “挨了,他一直笑着挨打。” /66/66792/17791567.html 第309章 差点被埋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新郎官出现在周宁旳面前时,咧嘴一笑,从袖口里摸索着,摸出了一朵花。 “阿宁!” 周宁接过花,二人拜别周氏。 周勤木着脸,周遵笑道:“以后好生过日子。” 娇花被人连盆端走了。 杨家此刻灯火通明。 章四娘看着女方的陪嫁,一种叫做遥不可及的沮丧让她迅速精神了起来。 怡娘问道:“为何精神了?” 章四娘说道:“知晓不敌,那就彻底死心了。一死心人就舒服了。” 许多时候,放弃是一种智慧和解脱。 陪嫁不只是钱财等物,还有田庄店铺,以及……人。 一群奴仆站在台阶下,很是肃然。 “回来了。” 外面有人在喊。 今日坊中有人专门候着拦截迎亲的队伍,此刻正当其时,杨玄令人撒铜钱,引得众人欢呼。 马车一路进了巷子,两侧的人家都没睡,门开着,好奇的看着迎亲队伍。 “是周氏的嫡女呢!” “咱们陈曲看样子要改名了。” “看,来了。” 马车缓缓而来。 周宁掀开了些车帘,看着外面的人们,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明悟。 这是人生的新阶段。 新娘进家,随即被送去新房。 床是全新的,还散发着木香味。 杨玄交代了些事,随即进房。 门关上。 “阿宁。” “嗯!” “娘子!” “嗯!” “我吹灯了?” “……” 第二日,怡娘起的很早,去了前院。 新娘的陪嫁都在等着。 管大娘三十多岁,看着颇为严厉,她的职责是协助周宁管理内宅事务。 男管事吕川看着和气,他的职责是掌管周宁的陪嫁……那些田庄店铺需要人管理监督,事情不少。 “怡娘。” 管大娘看着怡娘,福身道:“这家中是个什么规矩?我等先知晓了,免得犯错。” 杨玄是乡下出身,但她们出周氏前得过交代,说杨玄很是尊重这位女管事。但尊重是一回事,如今娘子进家,一切都要正规起来。 怡娘看看众人,“郎君在长安为官,交往不多,家中也简单。前院后院的规矩想来不用我说,你等都知晓。” 管大娘点头,“谁敢擅闯,拿下再说。” “后院的规矩就一条,规矩。”怡娘意味深长的道。 “这个自然。” “最后就是,郎君不喜奢华,不喜麻烦。日子是过出来的,莫要太过古板。” 怡娘看着吕川,“娘子的嫁妆你等自行管着,就一条,记住自己是谁家的人,莫要为郎君惹祸。” 管大娘笑道:“吕川行事知分寸。” 怡娘说道:“周氏庞然大物,你等往日行事定然从容不迫。如今到了杨家,就该守着杨家的规矩,行事的分寸……是杨家的分寸。” 怡娘颔首进去。 吕川苦笑,“你还说这个女管事无用,一番话就打在了咱们的要害上。” 管大娘和吕川等人仗谁的势? 周氏! 怡娘一番话在告诫管大娘,莫要把周氏的规矩拿在杨氏招摇,进了杨家,就要守杨家的规矩。 而对于吕川,怡娘的意思就是……你管你的田庄和店铺,但要记住,如今娘子是杨家主妇,你行事也得守杨家的规矩。 吕川还想着以后有事儿拿出周氏的招牌来吓唬人,没想到被怡娘率先敲了警钟。 杨玄醒来,手一动,就触碰到了细嫩的肌肤,昨夜的一切如潮水般的涌来,那种蚀骨的滋味依旧残存,让他再度蠢蠢欲动。 “阿宁。” “你……这是早上,还得要祭祖,子泰。” 稍后,一对新人出现在了祠堂中。 祭祖完毕,接着吃早饭。 怡娘请了一位厨子,厨艺还不错。 但今早的早饭分开了。 杨玄和周宁在一起,让老贼和王老二有些不适应。 吃完早饭,新人去了前院。 仆役们拜见。 “一人一百钱。”周宁开口。 杨玄看了她一眼,心想阿宁这是收买人心? 怡娘买的仆役看着也颇为兴高采烈,大抵觉得这个主母是个手散的。 新婚燕尔,二人在家中只是待了两日,便出去游玩。 长安处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城外也去了不少地方,若非杨玄的假期不长,他还准备带着周宁去终南山上走一趟。 回到家中,日子就这么慢慢的沉浸了下来。 怡娘看似开始了半退休的生活,可管大娘每次看到她,都觉得这个女人在盘算着什么。 前院,吕川每次看到老贼就觉得这货不正经。 于是借着机会,吕川请老贼喝酒。 二人在前院寻了地方坐下,酒菜送上……如今家中仆役多了,端菜什么的都无需自己动手,但老贼却觉得这不是享受。 “请。”吕川端起酒杯。 二人喝了几杯酒,吕川笑道:“我也不说什么试探的话,开门见山。到了杨家便是杨家人,我管着娘子的陪嫁,事务繁多。家中可有帮手?” 老贼淡淡的道:“家中没人会管这等事。” 没人抢你管事的权力。 “郎君……冒昧了,家中的那些产业,可要这边协助?” “无需。” “我知晓有元州拉面,那个倒是无需,可还有别的?” “有。” “在何处?” “北疆。” 老贼狞笑道:“杀人的地方!” 新婚的这一段岁月是杨玄此生最为惬意的日子。 但假期结束了。 大清早,杨玄起床,周宁已经坐在梳妆台边上。 杨玄走到她的身后,看着铜镜中的妻子,笑道:“可要我帮你画眉?” 走出卧室,花红和言笑进屋收拾。 两个侍女都是周宁带来的陪嫁,章四娘有些形单影只。 吃了早饭,杨玄去上衙,周宁也正式接手管理大权。 “娘子,这是账簿。” 怡娘和管大娘站在下首,怡娘递上了账簿。 周宁接过看了看,讶然:“北疆的收益这般大?” 怡娘笑道:“娘子,这只是开始。” 周氏是很庞大,可杨玄要干的是讨逆的买卖。回春丹源源不断的发往潭州,银钱源源不断的送到太平。 还有许多…… “我倒是小看了子泰。”周宁单手托腮,有些好奇自家男人在北疆是如何打下了这等基业。 稍后管大娘和怡娘出去,管大娘问道:“郎君在北疆的生意很大?” “是啊!” “有多大?” “越来越大。” 等以后郎君执掌北疆,所有的赋税都由郎君来调配,那才是真正的财富。 谋夺一国的财富! 怡娘笑的从容。 …… 兴许是这阵子过的太安逸了,杨玄一回到东宫就碰到了事儿。 “殿下叫你去。” 太子已经是一条死蛇,这一点整个长安城都知晓。 这条死蛇如今人人避之不及,但他却找上了杨玄。 晦气! 见到太子时,他坐在殿内。 就像是什么来着……杨玄看了一眼,脑海里浮现了卷轴里看到的东西。 僵尸。 又像是一段枯木,从里到外都没有生命力的枯木。 老狗造孽啊! “殿下。” “来了?” “是。” 太子微笑道:“那日你说的对,若是不把那两个刺客揪出来,会很臭。” 杨玄看着他,心中发寒。 太子说道:“整个东宫无人提醒,唯有你。可见你忠心耿耿。” 我揭穿了你最后的手段,这是忠心耿耿? 杨玄想去摸摸太子的额头,但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却缩了。 “子泰。” 你特么别叫的这么亲切啊! 杨玄脸颊轻颤,“殿下。” “你说说,孤如今如何做才好?” 当然是一死了之。 杨玄本想敷衍,但转念一想,若是太子去了,伪帝将会面临着巨大的麻烦……让谁入主东宫? 卫王不妥,越王更不妥。 越王一旦上位,凭着他的好名声,杨松成绝壁会发力,把这个外孙顶上去。 那么宫中的其他皇子? 皇后在,除非皇帝废掉她,否则太子就只能从她所出的皇子中挑选。 所以,娶媳妇一定要想清楚,此刻倍儿爽,以后麻烦多的让你想死。 伪帝此刻大概率就是如此,当初她娶了杨氏女,得了巨大的助力。这个助力帮助他逆袭登上帝位。但,此刻反噬来了。 所以说,世间就从未有单纯的好处。 福兮祸之所倚。 杨玄从未如此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看看左右,就一个马奇。 此人算是太子的心腹。 “孤渴了。” 马奇说道:“奴婢去取了茶水来。” 太子看了杨玄一眼,就知晓他在顾忌什么。 “殿下,为儿孙想想吧!” 让太子振作起来,和伪帝继续斗,哪怕是当个搅屎棍也好啊! 杨玄就喜欢看到这一家子斗的满脸血,越惨烈越好。 但卫王那个狗东西却让他有些纠结。 太子的眸中闪过异彩,杨玄再看去时,却又死水不惊。 我眼花了? 杨玄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有危机感袭来。 太子叹道:“这话……实在。” 是实在。 太子死了不打紧,可他的儿女们怎么办? 他谋过逆,一旦身死,皇帝很有可能牵累他的儿女。 杨玄看着侄子那绝望的模样,心中舒坦之极,但想到先前的危机感,依旧语重心长的道:“许多时候,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不是?” “这话在理。”太子点头,“你去吧!对了,后续还请尽心。” 什么意思? 杨玄满头雾水的出去。 他去见了王显销假。 “回来了?” 大佬们开口几乎都是一个语气。 “是。” “新婚燕尔,多歇息几日也使得。”王显看着很慈祥。 但这话有些恶心人……谁都知晓王显和杨玄不可能是一路人,王显若是能抓到杨玄的把柄,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一脚踹出东宫,顺带踩几脚。 “下官想着还未曾聆听詹事教诲,就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杨玄显得格外的情真意切。 王显笑容可掬,“老夫就喜欢你这等做事认真,兢兢业业的年轻人,好好干,回头老夫自然会在殿下那里举荐你。” 这话恶心到了极点! 太子都成了死蛇,举荐杨玄去干啥?去冷宫陪着太子耍? 狗曰的王显,恶心人的功力不浅啊! 杨玄笑道:“詹事谬赞了,据下官所知,殿下最信重的还是詹事。就说先前殿下召见下官,就提及了詹事。” “哦!” “殿下说詹事乃东宫擎天柱,他须臾都离不得。” 王显微笑,“老夫知晓了。” 杨玄成功恶心到了老王,刚想告退,一个小吏进来,“殿下召见王詹事。” 杨玄回到值房,美滋滋的喝着茶水,看着那些无关紧要的文书,以及一份书信。 书信是李晗写来的。 信中提及了陈州近况。 瓦谢灭后,基波部和驭虎部不断在明争暗斗,但一支力量却在崛起。 首领有个大唐名字,叫做辛无忌。此人不断席卷着瓦谢残部壮大自身,和基波部干了几次,虽败犹荣。 有驭虎部在侧,基波部投鼠忌器,啃了几次辛无忌所部啃不动后,就偃旗息鼓了。 陈州有些担心这个辛无忌会成为第二个瓦谢,成为陈州的威胁。 呵呵! 杨玄笑的很开心。 他把书信收起来,想着辛无忌此人。 不,是耶律喜。 丢失了那些俘获的大唐贵人子弟,加之建水城被杨玄突袭,两项大罪,让辽皇弄死了他一家子。耶律喜甘愿为奴,杨玄知晓,一方面是他想保命……在草原上一个人不是独狼,而是羔羊,随时都有可能会死于天气,或是狼群,或是被各种势力围杀。 耶律喜还有一种奢望,便是有朝一日能马踏宁兴城,为自己一家子报仇雪恨。 但人是会变的。 当麾下势力庞大时,耶律喜的想法也会变。 但,有一个死结却打不开。 耶律喜若是背叛,他唯一的去处便是北辽。好吧,哪怕赫连峰赦免了他,但一想到此人全家都被自己弄死了,赫连峰对耶律喜的戒心会有多少? 耶律喜不蠢,所以重新投靠北辽的可能性不大,这也是杨玄敢于支持他在草原上自立的缘故。 这也是他的一支奇兵。 杨玄惬意的起身,准备出去转转。 刚走出值房房门,就看到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过来,面色惨白。 “太子出事了。” “何事?”杨玄心中一个咯噔,想着自己先前可是去见过太子,若是太子出事…… 玛德! 那个狗东西不会破罐子破摔,自己弄自己,随后栽赃在我的头上吧? “太子说……王詹事威胁说……殿下的儿女当全数处死,太子为表明心迹,自断一手。” 小吏看着杨玄,“杨中允,你脸色不对,可是病了?” 太子差点坑了我! /66/66792/17791568.html 第310章 战斗的尾声(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7) 早上的太阳不错,但阳光底下的杨玄却遍体生寒。 一大早太子就把他叫去,一番话说旳很软弱,可杨玄却头皮发麻,于是下了些本钱,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随后他解脱了。 接着是王显去。 什么威胁太子的子女,除非王显喝醉了,而且和太子有深仇大恨,否则他就算是说梦话也不会说出威胁太子子女的话来。 这特么不用看,杨玄就知晓是太子栽赃。 本来太子是准备栽赃他,但他一番话很实在,于是太子放过了他,但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你去吧!对了,后续还请尽心。 尽心? 尽什么心? 杨玄急匆匆的赶去了现场。 医者也来了,面色凝重的冲进了殿内。 王显就跪在殿外,面色铁青。 老王运气不好,本来该杨玄背的锅,转到了他的背上。 东宫官吏来了不少,没人敢靠近老王。 杨玄走过去。 俯身,低声道:“我知晓此事不是你所为。” 王显抬眸看了杨玄一眼,颔首,“多谢。” 他知晓不管是不是自己所为,从太子断了一只手后,他的宦途就结束了。 这时候能来说一句暖心话的,不是他那些所谓的心腹,而是杨玄。 老夫看错了人。 他叹息。 他想到了先前…… “见过殿下。” “王詹事来了?” “是!” 枯木般的太子突然微笑道:“王詹事以为孤到了如今,当如何?” 当然是死的越早,解脱的就越早……王显说了套话:“殿下当好生读书,孝顺陛下。” 这话无懈可击。 太子还问了一句,“孤的子女以后如何?” 王显还是套话,“殿下的子女自然尊贵。” 随后,太子就把左手搁在案几上,从下面拿出一把刀子。 王显当时下意识的想跑,可太子举起短刀,却奋力砍向自己的手腕。 一刀! 两刀! 还有些筋骨连着,太子继续挥刀。 左手从手腕处断开,太子抬头,苍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却笑道:“辛苦王詹事了。” 随即太子高喊:“王詹事何必威胁孤,孤愿用一死来换取儿女的性命!” 王显想到这里时,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自忖并无自断一只手的勇气,可从小过着富贵日子的太子却敢,那几刀砍的毫不犹豫,一点儿都不心疼。 老夫小觑了太子! 就在所有人以为太子从此是一条死蛇之际,他出手了。 一出手就震动整个皇城。 太子被威胁了。 王显用他的子女安危来威胁他,太子自断一手。 周遵在值房里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 “让子泰来。” 韩石头来了东宫,看了太子的手腕,亲自拿着太子的断手回去复命。 老韩也是个狠人,杨玄觉得宫中高人太多,有些麻木了。 王显被扣住了,关在自己的值房内。 “别让他自尽。”韩石头临走前丢下了这句话,让众人胆战心惊。 若是王显自尽,东宫怕是会引来第二次清洗。 这地方,没法待了! 老丈人遣人来召唤,杨玄顺势去了中书省。 “杨中允这是来见丈人呢!” 中书省中有人见到杨玄就笑道。 这是另一个中书侍郎陈举。 杨玄微笑,“是啊!” 这位是老丈人的仕途对手,不过风度还不错。 见到周遵,他正忙着交代官员事务。 杨玄就在门外等候,路过的官吏都拱手行礼,很是恭谨,或是客气。 我这算不算是吃软饭? “进来!” 值房里,周遵端着茶杯缓缓喝着。 “丈人。” “先前之事没那么简单。” “是。”老丈人不用看就知晓王显多半是被栽赃的。 “从未有过一只手的帝王。”周遵说道:“太子此举便是不管不顾了。” “就是躺平了。”杨玄也觉得太子这是在摆烂……老狗你不是要玩弄我吗?好,我成了一只手,你还好意思把我搁在东宫不? “躺平……有趣的说法。不过陛下仁慈,不会放弃太子。” 老丈人在嘲讽帝王。 “是,放弃了多可惜。”这是一个资源,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资源,不但能为皇帝带来给别人戴绿帽的快意,更能占住太子之位,为皇帝挡住其它威胁。 “你明白就好。不过东宫你却不能再待了。”周遵蹙眉,“最近你在东宫老实些,莫要和人交往,若是能告假最好。” “丈人放心。”杨玄说道:“我最近正想带着阿宁去终南山转转。” “终南山啊!”提及女儿,周遵的眼中多了一抹柔和,“阿宁如何?” 杨玄苦笑,“如今我的一切都被阿宁管着。” 周遵板着脸,“男人怎能如此?” “是。”老丈人难道要为我撑腰?杨玄暗喜。 “不过管着你是为你好。” “是。” …… 这边老丈人在为自家女儿的婚后幸福忽悠女婿,那边皇帝看着断手,淡淡的道:“逆子倒是不乏勇气。” 韩石头说道:“王显待罪,奴婢令他在值房中不得外出,又令人看好他不得自尽。” “妥当。”皇帝眯眼,“太子此举你以为是为何?” “陛下,孩子。” 太子已经用这只手表明了心迹:老狗,你想玩弄我吗?我躺平了,你来啊!还等什么? “陛下,人言可畏。”一个新晋的宦官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太子喊出了皇帝要弄死他子女的话,就是豁出去了。 老狗,有本事你就弄死我的儿女们,看看以后史册上会如何描述……虎毒不食子,可李泌不但抢了儿子的媳妇,还弄死了自己的孙子们。 这不但无耻到了极点,更是残忍的令人发指! 太子的谋划堪称是决绝和出色。 一出手,就让皇帝再无闪避的机会。 要么不顾身后名,把太子的子女,也就是自己的孙子全数弄死。 要么就得善待他们。 韩石头心想,太子被老狗虐了多年,憋了多年,没想到还没疯,最后关头拼死一搏,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子女。 和无情无义的老狗比起来,太子还多了些人情味。 “陛下,娘娘来了。” 贵妃来了,最近她胖了些,正在减肥。 “二郎。” 皇帝看着她,说道:“看看这只手。” “啊!”贵妃被断手吓了一跳,捂胸退后,“这是谁?” 皇帝笑的诡异,“太子的。” 贵妃面色微变,随即默然。 此刻她说什么都是错。 但却不能不说,否则眼前这个至尊不知会想些什么。贵妃开口:“奴去编舞。” 等贵妃走后,皇帝淡淡的道:“太子重病,有些魔怔了。” “是。”韩石头知晓,太子在皇帝的眼中已经变成了一条癞皮狗。 “朕心中不忍,令医者好生诊治。” 太子以后就是精神病了。 精神病人说的话,自然都是疯话。 这处置也很是犀利。 你不是要装疯吗?朕成全你,让你疯一辈子。 这对父子之间的暗斗终于进入了尾声。 “太子的子女谁成年了?” 韩石头知晓,皇帝必须要做出一个姿态。 “广陵王,李永。” “既然成年,可出长安就封了。” “是。” 可太子这等决绝,能把李永封到哪去? 北疆? 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卫王,再去一个广陵王,皇帝会睡不着觉。 南疆同样如此。 “令广陵王就封松城。” 皇帝看着地图,手指头往西方戳了一下。 瀚海节度使的地盘。 对面就是洛罗国。 洛罗国地处大唐西方,其国风俗和大唐截然不同,肤色白。 洛罗国这些年一直身处内乱中,国中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 大唐觉得洛罗人肤白古怪,而且皮肤粗糙,毛发茂盛的就像是野人。 蛮夷狄戎,东方曰夷,南方曰蛮,西方曰戎,北方曰狄。于是大唐便把洛罗国称之为西戎。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入大唐的眼,所以哪怕大唐最强盛时,也只是看着洛罗内战当消遣,从未想过出兵碾压。 而在北面是延绵不断的华森山脉,隔断了北辽的铁蹄。当年曾有洛罗帝王感慨:大唐强盛却看不起洛罗,北辽强大却被华森山脉阻隔,这便是老天留给洛罗的生机。 洛罗国存在多年,也内乱了多年,南方山脉丛林中的蛮族一直不肯臣服,和洛罗国也打了多年。 在西方,大唐设置了瀚海节度,以邢国公赵嵩为节度使,防御可能的袭扰。 把广陵王李永丢过去,在那等地方他能干啥? 按照赵国公的说法,在瀚海他唯一能干的就是不停的巡查,不停的看着对面的洛罗人打的头破血流,可却不能出兵干涉。 因为那是西戎,大唐甚至都不屑于去攻占的地方。 太臭! 有洛罗人来长安,身上的味道让人作呕,以至于被人称为臭人。 广陵王李永是个瘦削的年轻人,看着很安静。 站在梨园中,他就这么一动不动。 烈日炙烤着,耳边蝉鸣不断,可李永却站了半个时辰。 “陛下到!” 皇帝来了。 “见过阿翁。”李永行礼。 皇帝看了这个孙子一眼,淡淡道:“松城是个好地方,到了那里,好生治理。” 韩石头敢打赌,若是广陵王到了松城敢掺和地方治理,早就得到暗示的地方官会把他顶回去。 随即禀告长安:广陵王不安分! 御史会紧跟着弹劾广陵王野心勃勃。 看吧,太子一脉都是野心勃勃的蠢货。 这些念头一晃而过。 李永跪下,“是。” “去东宫辞行吧!”皇帝不再多看一眼这个注定以后无缘再见的孙儿,“歌姬可排好了?” 贵妃刚排演了一出舞蹈。 “好了。” “去看看。” 帝王走了,孤零零的广陵王回身,安静的等待着。 “跟着咱来。” 一个内侍带着广陵王到了东宫。 太子躺在榻上,左手手腕被包扎着,看着光秃秃的。 他面色惨白,看到长子后,就哀求道:“孤想和大郎说说话。” 两个体态彪悍的内侍相对一视。 “不妥。” 但带着广陵王来的内侍却说道:“陛下说了,见一面。” “是。” 众人依次出了寝宫。 父子二人相对默然。 “大郎。” “阿耶!” “扶为父起来。” 广陵王过去把太子扶着坐起来。 太子看着他,“孤的子女此后大概会过的不如意,不过你还好。” 广陵王默然。 “北疆有卫王,不会让你去。南疆也是如此,唯有让你就封西边。” 广陵王抬头,惊讶的道:“是。” 太子微笑,“孤没有什么好教导你的。” 外面,有人在偷听。 “人活着就是活着,也只是活着,莫要想的太多。” “是。” “娶妻千万别娶贵女,哪怕是寻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也好。” “是。” “不是孤压制你,记住了,贵女要的太多,而你却什么都给不了,所以不如一开始就娶个普通女子,你的身份和境遇反而会让她惊喜。” “是。” “有生皆苦,所以别想着儿孙满堂,你生的越多,就越造孽。” “是。” “没事就念佛。” “是。” 太子看着他,近乎于贪婪。 他放低了声音,“大郎,要好好的。” 广陵王看着他,安静的点头。 太子突然喊道:“谁护送你去?” 广陵王说道:“不知。” 太子气咻咻的道:“皇帝要杀我儿吗?来人!来人!” 外面进来了一个内侍。 “殿下。” “问问谁护送大郎去松城?” 内侍去了。 广陵王看着太子,眼神有些迷惑。 太子只是看着他,喘息着,不再说话。 少顷,内侍回来,说道:“左武卫出一百骑。” “这一路凶险,一百骑如何能够?还有,谁带队?” “少詹事……” “那是个狼心狗肺的狗贼,他会害了大郎。” 太子歇斯底里的道:“皇帝要杀他的孙儿吗?那还等什么?何必等到了半路再杀,此刻就动手,让我父子一起上路吧!” 寝宫内外的人听着这尖利的喊声,脊背处汗毛倒立。 这尖利的声音听着就不像是人,像是一头护崽子的垂死野兽。 一个内侍来了。 “殿下属意谁?” 太子喘息着,“王显!” 内侍去请示,“王显大罪,不可去。” “那就国丈。” “不可。” “那就……”太子看着众人,“那就杨玄去!” 内侍去请示。 “可!” 太子浑身一松,微笑道:“杨玄在北疆征伐颇为出色,有他在,大郎这一路就放心了。” 外面有内侍说道:“广陵王,还请告退。” 广陵王抬头看着太子,转身走去。 太子就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走到门口,广陵王回身,跪下。 “孩儿拜别阿耶!” 太子举手,微笑,“我儿一生平安。” 广陵王起身,最后看了太子一眼,跟着人走了。 寝宫的门缓缓关闭…… 关门的内侍从门缝中看了一眼。 太子依旧举着手,依旧在微笑…… 吱呀! 门缓缓合上了。 幽暗降临。 /66/66792/17791569.html 第311章 肥羊来了 “什么?” 杨玄接到命令时几乎傻了。 “为何是我?” 传令的官员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杨中允准备吧!等广陵王收拾好了东西就出发。” 这事儿不对! 等传令旳官员走了之后,杨玄把今日的事儿仔细想了又想。 毫无疑问,太子是断手保子,也就是说,他判定老狗会在废掉自己之后继续动手。 “太惨了。” 冯时堂回来了,在外面嘀咕。 是啊! 自家老婆被生父抢走了不说,自己被当做是小丑蹂躏了无数遍,整日脑门顶上悬着一把横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太子是猴,被皇帝耍弄多年。 太子是狗,被皇帝践踏了多年。 太子是牛,被皇帝当做是挡箭牌多年。 太子是…… 这样的太子,他能活到今日堪称是不可思议。 是什么驱使着他苦熬到了今日? 刚开始兴许是还带着一丝侥幸,想着老狗迟早会驾崩。可老狗很长寿。 到了后来,兴许是为了活命。当太子觉得生不如死时,他唯一能干的便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谋划一条后路。 可怜人! 但他却用自残救了长子,顺带报仇,把王显打入十八层地狱。 由此看,太子这人睚眦必报。 他的仇人有谁? 老狗第一个,堪称是不共戴天,但他无能为力。 贵妃第二个,可现在贵妃正在老狗那里承欢,让他戴绿帽。 还有一个…… “好像是我?” 刺杀老狗是太子孤注一掷的最后手段,可王显是卧底,导致事败。 王显已经倒霉了。 其次,那天是杨玄主持清理活动,清理出了不少漏网之鱼。 太子今日先坑了王显,就在杨玄觉得自己逃过一劫时,太子出手了。 护送广陵王去松城,老狗会不会下手? 若是下手杨玄就是最佳背锅侠。 看护不力,杀了! 杨玄大抵只能逃窜去洛罗,和那群野人作伴。 “这是个坑,也是个让皇帝不好下手的手段。” 老丈人捂额,“早知晓当初就不该让你进东宫,一摊子烂事,想要不沾身何其难。” “丈人英明。”杨玄苦着脸,“这是太子最后的手段,若是广陵王路上出事,我倒霉,陛下也会遗臭万年。” 周遵看着他,神色古怪。 杨玄摸摸胸腹,“丈人……” “你老丈人后悔把女儿嫁给你了!”朱雀在狂笑。 周遵叹道:“听好。” 杨玄洗耳恭听。 “太子完了。” 本来皇帝还想用太子来演戏,以后不会了,大概率会直接幽禁,永不见天日。 “此次护送广陵王去封地,太子不安好心。” 杨玄点头,“都不是好鸟。” “好好说话!”老丈人神色赞同这句话,但却轻声呵斥。 “是。” “皇帝不会动手。”周遵幽幽的道:“你们都糊涂了,他忌惮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身后的一家四姓。” 杨玄:“……” 我竟然糊涂了! 杨玄捂额,周遵说道:“你在东宫,自然会设身处地的觉着是忌惮太子,可太子算什么?皇帝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杨玄换了一个角度,顿时整个思路就清晰了。 “陛下不会对广陵王动手,那么太子让我护送,只是想用我不偏不倚的态度,以及厮杀的本领。” “差不多。不过,一切都要小心。” “是。” 杨玄准备告辞,走到门口止步,“丈人。” 刚把目光投向文书的周遵抬头,“何事?” “我走后,还请丈人照拂阿宁。” “不用你说!” …… 杨玄回家说了此事。 “去松城吗?”周宁蹙眉,“找地图来。” 地图这年头属于战略物资,但杨玄这里有,周氏也有。 周宁看了一会儿地图,抬头道,“子泰,那家人的事,以后还是要离远些。” 杨玄点头,“此次我算是得了教训,太子的手段奇诡且狠辣,一出手便让人无从选择……” “他憋了多年,没疯就算是好的。不过皇帝这般绝情,堪称是……” “不要脸!” 夫妻相对一笑。 “可惜我还想带你去终南山上转转的。”杨玄都准备好了露营的东西,可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 “下次。” 周宁开始给他收拾东西。 花红等人打下手,章四娘有些无所适从。 “郎君。”章四娘苦着脸。 “自己找事做。” 后宅是周宁管,一般情况下杨玄不会干涉。 周宁也犯不着针对章四娘,只是用花红等人更顺手罢了。 花红等人来后,章四娘的活儿就越发的少了,整日潇洒。 女人的眼睛真是水做的,只是一个表情,就能看出哀求之色。 章四娘磨蹭无果,转身回去。 那身姿扭的能让正常男人火冒三寸。 “怡娘!” 怡娘淡淡的道:“家中有了娘子,你以后莫要再扭了。” “为何?” “以前你扭只是扭,如今你再扭便是挑衅。” 章四娘哀求道:“怡娘,那我以后……” “花红她们随时都能变成侍妾,明白吗?” 女主人的身边总是有一些美貌的婢女,花红她们就是如此,而且美的还不同。若是女主人来了亲戚,或是因为别的缘故不方便时,她们会去侍寝。 晚些,杨玄去了前院。 “此次怡娘留下。” 怡娘点头,“郎君放心。” 怡娘留下作为各方联络的中转站,并随时应对。 杨玄看着王老二,心中想的却是屠裳。 老贼说道:“郎君,还是带走吧!” 怡娘也说道:“屠裳留着有些突兀,许多事避开他不好,不避开觉着古怪。再有,郎君带着他去,若是路上有麻烦还能出手。” “我去寻他。” 屠裳赤脚坐在屋檐下,看着就像是个老农,压根没有半点高人风范。 “西边,去不去?” 杨玄没多余的话。 屠裳看了一眼他,“老二呢?” “老二也去。” 杨玄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利用老二来逼迫屠裳出力。 “好。” 但还有一个问题。 这次是周宁提出了这个问题,“左武卫出动一百骑太少,而且长安诸卫早就糜烂了,被称之为看门狗。子泰,此事还得想个法子,至少要弄些精兵随行。” “我想想。”杨玄在琢磨此事。 晚些他去库房弄了些东西,回来说道:“我去兵部转转。” 周宁一怔,“你去求宋震?他可不好说话。” “其实他是个好人。”杨玄笑嘻嘻的道。 兵部。 “尚书,北疆杨玄求见。” “谁?”宋震蹙眉。 “杨玄。” 宋震想了想,“那个年轻人?” “如今他是太子中允了。” “却报了北疆杨玄的名号,这是担心老夫不见他?狡黠!” 当年的悍将哪怕是无法再度上阵厮杀,威慑力依旧满满。 “见过宋公。” 杨玄拎着个小布袋。 “什么东西?”宋震冷着脸,心想年轻人去北疆厮混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却学会了行贿。 “就是些草药,草原上遍地都是。” 杨玄打开布袋子,果然。 “治什么的?” “泡酒喝,谁喝谁知道。” 宋震问道:“你来何事?” “下官奉命护送广陵王去松城,宋公,这一路可不消停。可朝中却只给了左武卫一百骑,宋公,这是坐视下官去送死啊!” “那里是大唐疆土,不是龙潭虎穴!” “可龙潭虎穴也没有人心险恶!” 杨玄赤果果的表态了。 宋震对他印象颇好,想来不会拒绝吧? “长安诸卫皆是如此,你既然在北疆厮杀,就该知晓一百骑和一千骑差不多的道理。” “下官知晓,若是无用,人马越多越是累赘。” “那你还来寻老夫作甚?” “宋公,累赘也不嫌多啊!” …… 杨玄凯旋。 “三百骑,乌达他们还能随行,不过阿宁,你在家要小心些。” 周宁笑道:“这里是长安,若是谁想对我动手,也得掂量一番北疆的怒火。” 北疆的将星家眷在长安出事了,这事儿传到北疆,黄春辉的咆哮能淹没兵部,以及皇城。 在那等艰苦的地方,护犊子是保持战斗力的必要手段。 杨玄握着她的手,“咱们要个孩子?” …… 杨玄不知自己是否成功播下了种子,带着对新婚妻子的不舍,在一个细雨朦胧的清晨,护送着广陵王出了长安城。 三百骑,加上乌达的一百护卫,这是杨玄此行的全部力量。 马蹄声哒哒,杨玄看到了一群人。 一群贵公子,他们带着猎物,打着哈欠回城。 杨玄看到了何欢。 久违了! 四目相对,何欢微笑拱手,“杨中允,一路顺风。” 杨玄竖起中指,“多谢。” “这是谁?”有人看着消失在远方的大队人马问道。 何欢说道:“我说过了,太子中允,杨玄。” “咦!”有人说道:“我想起来了,此人在北疆名头可不小,说是最近些年来北疆灭族第一人。” “他这是去送广陵王?” “此行应当没什么凶险吧!” “难说,那摊子事啊!” 众人默然,但眼神都不规矩,显然在嘲笑皇室的不堪。 何欢问了身边人,“太子那边如何?” “被幽禁在寝宫之中,说是不见天日。” “这是恨惨了吧!” “没错,父子之间弄成这个模样,也不知谁的过错。” “你说呢?” “太子吧!” “那要不把你娘子借我使使?” “你特娘的说什么?我特么弄死你!” …… 初秋的西疆依旧高温,连节度使府中的大树没精打采的。 数骑风尘仆仆的赶来。 “我等来自长安,紧急事务。” 瀚海节度使,邢国公赵嵩的身材像是一头野牛,性格也是如此。 “广陵王?为何就封西疆?” 传令的官员知晓他的脾气,苦笑道;“邢国公,这是陛下之令。” 赵嵩一拍案几,霍然起身,怒道:“那就不能去北疆南疆?老夫在此苦熬无人问津,却丢来一个麻烦,这是陛下嫌弃老夫老迈,准备换将了吗?” 官员低头,“邢国公,此事已定。” “娘的!”赵嵩骂道:“人呢?死哪去了?” 一个官员进来,“国公。” 赵嵩说道:“广陵王来了,西疆得做个样子。” 传令的官员苦笑。 “派些人马去接应。” “是!” 等众人走后,赵嵩坐下,长史郎宁说道:“国公,这广陵王乃是太子长子,他竟然就封,难道太子……” 赵嵩冷着脸,“太子苟且多年,这定然是彻底成了废人,如此才会令广陵王就封。” 大将霍发说道:“那何必去接应?” 赵嵩冷笑,“这是西疆,老夫若是不做出个样子来,长安多少人会弹劾老夫?一群吃饱撑的。” 霍发说道:“洛罗那边的内乱消停了些,要小心。” 赵嵩深吸一口气,幽幽的道:“老夫这些年一直在奏疏中告诫长安,要小心洛罗,可朝中的应对是什么?”,他装作是那等风流君子模样,抚须道:“西戎罢了,何须在意。” …… “此处距离崖州还有两百余里,过了崖州不远就是松城,咱们也算是快到了。” 随行校尉罗冰用手挡住射向眼睛的阳光,看了一眼前方,欢喜的道。 副尉莫从端看了一眼队伍中的那辆马车,说道:“广陵王最近没怎么下车。” 罗冰放下手,“有杨中允看着,这等事咱们管不着。” 这话有些怨气。 没办法,杨玄的话传到了左武卫……累赘多一些也是好的。这句话得罪了左武卫上下,罗冰被派来时上面有交代。 ——此行务必要彰显我左武卫将士的悍勇! “到今日的宿营地了。” 有人喊道。 西疆偏远,地广人稀,城池稀稀拉拉的,来这边你就不能指望有好地方住。 前方就是一个零散的小镇,没有围墙,隔着远远的就能感受到那股子乱糟糟的气氛。 小镇外,十余男子在马背上眺望远方的人马。 这十余人长相有些古怪,轮廓有些深刻,但肌肤却不是洛罗人那等粗糙。 这便是混血儿。 “肥羊来了。” 这伙人欢呼一声,随即进了小镇。 杨玄被老贼等人簇拥着,下马走进了小镇。 一个男子在前方拱手行礼,“小人于硕奉命看守此处,见过贵人。” 小镇就一条长街,长街两侧全是店铺。 这里是往来西疆的必经地,生意看来不错。 右侧的酒肆里一阵打闹,接着一个衣衫被拉下一大截,底线几乎全无的少女惶然冲了出来。 就这么跪下,仰头,一双媚眼如丝。 “救莪!” /66/66792/17791570.html 第312章 遁逃 一个近乎于半果的女子跪在你的身前,娇媚旳求救。看着那带着异族风情的娇颜,你会不会动心? 特别是一个刚开荤的菜鸟。 左侧的店铺外坐着一些本地人,右侧的酒肆中,一群大汉冲出来,见到杨玄等人后,撒腿就跑。 杨玄低头看着少女,问道:“哪的?” 少女说道:“就这的。” “想跟着我?” “是。”少女舔舔嘴唇,更添诱惑。 “你长得不错。”杨玄伸手摸摸少女的脸颊,就在她欢喜时说道:“老贼,赏给你了。” 老贼笑呵呵的上前,“小娘子贵姓?我那丈母家住何方,可曾还是处子?若是老夫今夜就去下定,若不是,老夫今夜能把你一家子都找出来,丢到荒野去。” 少女起身,茫然看着杨玄。 “闪开!” 王老二举手,少女避开,等马车过来时说道:“贵人,求贵人收下我吧!我会许多……我会歌舞。” 就是不会做饭洗衣……杨玄心中好笑。 这等局在太平太多了,多的他看着就想笑。 马车的车帘掀开,传来了广陵王的声音,“本王此行正好缺个伺候的,庄末,让她跟着来。” 庄末是广陵王身边的内侍,闻言招手,“过来,对了,你家人何在?” “在那边。” “多少价钱?” “你要和我父亲商议。” 一个少女和一个内侍在针对自己的身价讨价还价,这个画面让杨玄想到了人口市场。 这里是西疆,他再度提醒自己。 把广陵王送到低头,随即回去,凭着这个功劳,再运作一下就回北疆。 他有些想念陈州了。 一行人太多,小镇自然是住不下的,于是寻了一块空地宿营。 于硕征用了一家逆旅,用于安置杨玄等人。 “杨中允,可要人服侍?不要钱,那些洛罗女人就想着能生个大唐贵人的子女,从此身价百倍。” 杨玄问道:“也就是说,生了孩子之后,她们会去寻亲?” “是。” “可如何能辨认出孩子是谁的?” “无法辨认。” “也就是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小人有避孕的手段。” “不花钱,不承担责任。” “是。” “不需要。” 先前进来时,杨玄就已经看到了不少洛罗女子站在路旁,用那种近乎于贪婪的眼神看着他们一行,甚至连老贼都有人盯着。 老贼回来了。 “洛罗那边内战不休,每年都有不少人逃入大唐西疆,女人运气好就给大唐人为妻,或是做妾,运气不好就去做最低等的女妓。” “男人呢?” “男人进来就是劳力,他们没有大唐户籍,那些黑心肝的商人就雇佣他们,只给大唐人的两成工钱,谁若是反抗就报官。” “这是竭泽而渔啊!” “报官之后,官吏就会把这些人丢给对面的游骑或是斥候。” “那么麻烦作甚?” “洛罗游骑拿到这些人,就会当即砍掉脑袋,拿着去请功……说是叛贼。” “也就是说,那些洛罗男人进了大唐,要么屈服做苦力,要么就会卖给对面?” “对,说是五钱一个人头。” “艹!使君给老二也有十钱。” “他们用官家的大车拉人,不花钱,那五钱都是净赚的。” “奸商!” “谁说不是呢?小人刚听到时,觉得这些人真是人才,若是去了北疆,怕是能把草原异族哄骗的服服帖帖的。” 当夜,杨玄睡下了。 “叮叮叮” 迷迷糊糊的杨玄怒道:“谁看的门?” 门外护卫说道:“郎君,没人啊!” 叮叮叮! 杨玄仔细一听,叩击声来自于下面。 他悄然拔出横刀下床,趴在地板上听着。 叮叮叮! 三声之后,一个女人用娇媚的声音说道: “郎君,睡吗?” …… 广陵王的房间里,庄末站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个跟随多年的哑仆在广陵王的身边站着,少女在说话。 “……都准备好了,也买通了人马,只等大王寻机出发。” 广陵王安静的看着她,“你是谁的人?” 这一路从未说过话的哑仆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大王,她是殿下的人!” 广陵王猛地抬头看着哑仆,“你会说话?” 哑仆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些笑意,眼神慈祥的看着他,“大王可还记得老奴是何时来的?” “那个女人离开的第二年。” “就在那个贱人去了皇帝那里后,殿下就知晓此生艰难,便让老奴来了大王身边。” “为何不是太子妃那里的孩子?” “殿下说过,太子妃是一家四姓的太子妃,他这个太子却不想做一家四姓的太子。” “也就是说,阿耶早就知晓自己无法承袭大位?” “是。殿下令老奴来此,便是看护大王。大王可还记得小时候数度遭遇危险?” “我记得,每次都是你帮了我。是谁下的毒手?” “如今的太子妃,淳于燕骄。” 广陵王深吸一口气,心底发寒,“我只是庶子。” “大王不知,在世家的眼中,威胁必须及早解除。” “你一直未曾说话,如何能如此流利?” “每日夜里,老奴就会躲在被子里……自言自语。” …… 广陵王只是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起身行礼,“这些年辛苦你了。” 哑仆说道:“事到如今老奴不敢有所隐瞒,大王,侍妾钱芸便是老奴的孙女。” 这是太子的酬功,若是假以时日……广陵王的侍妾便贵不可言。 “我知晓了。” 广陵王说道:“我会依旧如故。” 此刻说什么以后会加倍对她们母子好,那是假大空。 哑仆说道:“殿下筹谋此事多时,大王放心,此次定然能从容遁去。” 哑仆随即告退。 门外站着一个女子。 她呆呆的看着哑仆,泪水滑落,“你是……阿翁?我只记得小时候阿翁疼爱我,可等我大些后,家中说阿翁你出远门失踪了。” 哑仆看着她,“芸儿。” 女子便是广陵王的侍妾钱芸,她更咽道:“怪道上次有人欺负我,回头就落水了,阿翁,是你吗?” 哑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钱芸没躲避,哑仆轻轻触碰了她的脸颊,说道:“那些贱狗奴欺负你没靠山,老夫就躲在背后收拾她们。你这里当初被人刺伤,都好了?” “嗯!”钱芸抹去泪水,“那人欺负我,后来脸上长了毒疮,丑不可见,被大王嫌弃……” 哑仆微笑,“她罪有应得。” …… 第二日凌晨,广陵王病倒了。 老贼苦笑,“这个小镇没医者。” 王老二纳闷的道:“那他们生病了怎么办?” “听天由命。” 这日子真是刺激啊! 杨玄站在广陵王的卧室外面,正好侍妾钱芸出来,就问道:“大王病情如何了?” 钱芸看了杨玄一眼,“大王觉得头晕,有些发热,身体发软。” 杨玄蹙眉,“多喝水。” 钱芸点头,随即走了。 她寻到了哑仆。 “如何?” “大王躺下了。” “那你慌什么?” “那个杨玄一直盯着我,我有些怕。” “无需怕。” “阿翁,他们说杨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安心,阿翁在。” 广陵王躺下了,行程就此暂停。 杨玄带着人在小镇里转悠。 “郎君,来啊!” 那些洛罗女人两眼放光,搔首弄姿。 “老二,不动心?”老贼问道。 屠裳看了他一眼,“你动心可自去,莫要勾搭他。” 换个人这般说话老贼能毒打他一顿,但此刻却只能干笑道:“年轻人不能憋久了。” 屠裳问道:“你修炼可是出了问题?” 老贼摇头,“没问题。” “内息可化解骚动,你不会?” 老贼:“……” 王老二说道:“老贼就是骚。” 老贼打个哈哈,“什么都化解了,那人活着作甚?” 这话杨玄赞同,若是什么欲望都没了,这人也就成了行尸走肉。 “心中安宁,一人足矣。”屠裳说道。 想到这位能在牢里蹲五年而不动窝,老贼无话可说。 “只要两钱。”一个洛罗女喊道。 “好便宜。”乌达干咳一声,杨玄说道:“轮着。” “是。”乌达狂喜,把护卫分做三班,一一冲了过去。 随即,小镇唯一的长街两侧的房间中,各种动静。 杨玄低声道:“广陵王的病有些蹊跷。” 老贼点头,“再往前西疆驻军就多了,他突然病倒,多半是有什么蹊跷。小人想,他会不会想拖延?”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无论他如何拖延,松城就在那里,不远不近。”杨玄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随即微微抬头,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 不怎么忧郁啊! 心情还很不错。 太阳渐渐爬升,气温升高。 街道两侧的动静依旧不停,一班又一班。 罗冰在后面有些眼馋,想给自己的麾下争取这等权力,但规矩不允许。 “他的人为何能进去?” 看着一个护卫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心满意足的走出来,有人眼红了。 副尉莫从端说道:“那些都是草原异族,自然无需守咱们的规矩。” 乌达衣衫不整,急匆匆的跑出来,寻到杨玄,神神秘秘的道:“主人,方才小人睡的那个洛罗女,竟然是个贵妇。” “世风日下!”老贼唏嘘道。 “你如何辨认出来的?” “她主动说的,还下床行礼,很是端庄。” 杨玄不置可否的道:“心动了?” 身份的巨大差距会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来,乌达现在就是如此。 “没。”乌达一脸渣男的模样,“身上的肉都松垮垮的,还一个劲说要跟着小人,可也不看看身上的皮,粗糙的不像话,手臂上都是毛,还说啥天鹅绒般的手感……。”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斥候回来了。 “杨中允,崖州派人来了。” 两百骑甲衣整齐,还特地擦拭过,阳光照在身上,甲衣反光,看着金光闪闪,恍如天兵天将。 为首的将领下马行礼,“见过大王!” 两百骑跟着行礼,“见过大王!” 那些小镇百姓下意识的跪下,跟着喊。 “见过大王。” 老贼看着这一幕,低声道:“哪一日……” 杨玄一旦讨逆成功,那威势比之广陵王只会有过之而不及,只是想想,老贼就不禁心驰神往。 老夫到时候也是功臣,封爵加高官,再娶一个美娇娘,这不就是郎君说的人生巅峰吗? 广陵王站在那里,长袖飘飘,朗声道:“诸将士辛苦。” 赵嵩派了两百骑来迎接广陵王,这个诚意不错,面子给的很足。 “此刻给面子,若是到了松城不安分,赵嵩绝对会让广陵王知晓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莫从端看着广陵王被人扶上马车,叹道:“可怜金枝玉叶,从此就沦为烟尘了。” 罗冰松了一口气,“咱们算是解脱了,准备回去。” 这一路杨玄很是谨慎,哪怕是在大唐境内,斥候依旧按照行军规矩安排,罗冰的麾下也吃足了苦头。 广陵王掀开车帘。 杨玄站在前方,看着这个自己该称之为侄孙的倒霉孩子,拱手道:“大王珍重。” 广陵王看着他,颔首道:“这一路辛苦了。” “客气。”杨玄决定从此远离太子一脉,有多远离多远。 广陵王走了,杨玄随即回程。 来时匆匆,去时轻松。 远方山脉若隐若现,林子就像是刀枪,整齐冲着天空直立着。小河从侧面缓缓流淌,地里的农夫辛勤劳作着。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你觉着这位能活多久?”罗冰和副手在小声说话。 莫从端说道:“太子若是去了,他若是聪明,就该跟着去,如此,子孙还能留下一条命。” “不,得看何时换人。”罗冰轻抚短须,一脸睿智的模样,“新人上位,首先就是要解除威胁。” 皇子没问题,但前太子一脉就危险了。 这个话题属于禁忌,二人浅谈即止。 “有人来了。” 身后有数骑正在赶来。 “是军士!” 杨玄已经看到了,那几个军士神色严肃,甚至带着些紧张。 “不会是赵嵩去了吧?”老贼笑道。 杨玄摇头,“赵嵩若是去了,此刻就该是快马传信。” “杨中允!” 几个军士招手。 近前后,杨玄问道:“何事?” 一个军士说道:“广陵王等人逃了!” /66/66792/17791571.html 第313章 死中求活(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8) 广陵王跑了。 “半路广陵王说马车颠簸,头晕的厉害,就在路边歇息。那边说大王有些隐秘事,不好被人听到,咱们想大概是腹泻或是什么,就离远了些。” 罗冰面色剧变,“这一路杨中允一直安排了人手在马车边,你等怎能这般大意?” 军士羞愧难当,“没多久,那边说是广陵王在说胡话,满嘴鬼神,侍妾慌了,要去拜四方,咱们这边出了两个军士带路……” 杨玄捂额,心想拜四方难道能治病? “咱们这边医者少,若是有病重的,都会去拜四方。”另一个军士解释道。 “等了许久没人来,咱们跟着去一看,两个兄弟被杀,那些人不见了,再回来看马车里旳,只是一个内侍。” “那内侍呢?” “自尽了。” 牛笔! “如今咱们正在追赶。” “地形如何?” “左侧可通往洛罗,不过靠近了蛮族的地盘。那些蛮族凶悍残忍,他们进去……怕是有死无生。” 有人低声道:“和咱们无关。” 死贫道不死道友。 罗冰却面色苍白。 “杨中允,借一步说话。” 二人到了偏僻处,罗冰说道:“杨中允以为广陵王这是想去何处?” 杨玄不动声色的道:“不知。” 罗冰苦笑,“都这等时候了,杨中允,你我当精诚团结才是,否则……此次归去流放都是轻的。” 这个道理杨玄当然知晓,此刻他的脑海里就在琢磨着如何处置此事。 “粗看是西疆驻军的错,可长安震怒之下,不会管什么西疆北疆,咱们的职责是护送广陵王,可广陵王丢了,若是下官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是往洛罗去了,杨中允,我们大祸临头了。” “淡定。” 杨玄往后招手,“地图!” 地图铺在干燥的地面上,杨玄的手指头顺着左侧划过去。 “左侧穿过去便是洛罗,不过乃是蛮族的地盘。” “蛮族和洛罗是死对头,多年厮杀,广陵王为何去那边?”莫从端问道。 罗冰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低声道:“你说他为何去?” 再往前就是西疆驻军密集的地方,广陵王压根没有逃脱的机会。 去了还有活路,不去就是死路一条。 太子垂死一击,给了皇帝当头一棒。皇帝啥时候想起来了,广陵王这个孙儿就成了眼中钉。 杨玄看着地图,问道:“追击有多少人?” “两百骑。” “应当足够了。” 杨玄不觉得两百骑去追捕广陵王有什么问题。 “但我等必须要跟着去,积极些。” 不论如何事儿都发生了,把广陵王捉回来,罪责会轻许多。杨玄觉得自己会在长安多待一阵子,兴许还得要吃一次软饭。 罗冰赞道:“杨中允此言甚是。” 随即众人打马而去。 前出二十里,斥候喊道:“有尸骸!” 杨玄纵马上前,就见几个军士倒在地上。 “看看。” 乌达下马检查,说道:“主人,都是一刀致命。” “草泥马!”杨玄黑着脸下马检查。 每一刀都不是致命处,但每一刀都砍的很深。 这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对手,杨玄仿佛看到了他随手挥刀,那些逼近的骑兵纷纷落马的场景。 “广陵王身边有好手!” 杨玄上马,“追击!” 再往前,不时能看到尸骸。 “有活口。” 老贼发现了一个重伤的军士。 “给他上药!”杨玄咬牙切齿的道。 老贼回身摇头,眼神黯然。 杨玄走过去,军士喘息着,“杨中允。” 杨玄单膝跪下,“兄弟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军士摇头,“没妻儿,省事。” 杨玄叹息,“广陵王那边如何?” 军士的眼中多了惊惧之色,“那个老人很是厉害,一把刀断后,谁都敌不过他一刀,甚至一拳就能击碎横刀。” 这是高手。 军士的面色发红,看着精神不错,“咱们的人悍不畏死,一定……一定……” 杨玄伸手,抹下了他的双眼。 起身,他吩咐道:“咱们从右侧绕过去。” 杨玄率军从右侧迂回,准备兜住广陵王一行。 第五日,当看到了一条小河时,杨玄勒马。 左侧,数十骑灰头土脸的已经到了多时。 “人呢?”杨玄问道。 他算准了路程,觉得自己一定能拦住广陵王一行。 “他们夺了我等不少战马。” 剩下的不用说,杨玄都知道了。 他有些不解的道:“既然不敌,为何不远远跟着?” 将领肃然道:“哪怕是死,也得死在杀敌的路上。” 英勇,但愚蠢。 而且还资敌! 杨玄算了许多,但就是没算到西疆的领军将领是个蠢货! 他缓缓回头。 罗冰等人面如死灰。 “广陵王投敌了。” 皇帝正想收拾太子,可却寻不到借口。广陵王投敌,老狗会暗自欢喜,随即一番呵斥,揭穿太子的狼子野心,后续他就能占据主动。 而杨玄等人就成了炮灰。 杨玄突然问道:“广陵王身边还留下了谁?” “就那个内侍,还自尽了。” 那毫无疑问的就是死士。 “那个老仆很是凶悍,无人能敌。”将领有些沮丧。 但你依旧率领麾下前赴后继的冲杀……杨玄本想开喷,想想又觉得没意思。 将领身负迎接广陵王的重任,广陵王往洛罗方向逃窜,他的唯一应对方式就是不断的追。 罢了! 杨玄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洛罗少女呢?” 将领摇头,“一起跑了。” 老贼身体一颤,“那是个奸细!” 杨玄面色苍白。 他想通了许多事儿。 太子悍然一击,让广陵王得以就封,他甚至算准了皇帝会把广陵王丢在西疆……而他定然早早就在西疆这边准备了后手,安排了接应的人手。 而老仆应当也是太子的暗子。 这一切就像是一条线,把往日太子的言行串联了起来。 “这个谋划非一朝一夕。”老贼说道。 “他一直在示弱,甚至装疯卖傻,让人毫无戒心。”杨玄觉得所有人都小看了太子。 “回去禀告吧!”将领没精打采的道。 他会倒霉,多半会被流放。 杨玄等人也是如此……而且因为他们要回长安,老狗的怒火来的会更直接。 罗冰等人面如死灰。 老贼低声道:“不行就走,去草原。” 杨玄在草原上的暗子辛无忌在这个时候就能用上了,只需换个名字,杨玄就能在草原上重新开始。不过难度会更大。 杨玄看着前方,“前面就是蛮族的地盘?” 将领点头,“那些蛮族凶悍,当初曾多次越境劫掠,被我西疆迎头痛击后,就学乖了。如今两边相安无事。” “我想去看看。” 将领:“……” 这是死中求活的一招。 杨玄问道:“谁不愿去?” 罗冰回身,“谁不愿去?” “谁不愿去?” 问话一直延续下去,无人摇头。 有人喊道:“与其回去流放,不如进去闯一闯,若是能把那个狗贼抓回来,咱们就能将功赎罪,甚至还有功劳。” 广陵王的逃窜没人能预料到,而且还是在西疆军的手中丢失的。若是杨玄率人能把他弄回来,这便是大功。 西疆将领苦笑,“杨中允麾下勇气可嘉,不过下官还是要提醒一句,那些蛮族真的……凶悍,悍不畏死。” “回去生不如死,何不如死中求活。”杨玄也想过去辛无忌那里重新开始,但基波部和驭虎部在两侧,身后是皇叔,身前是陈州,他如何辗转腾挪? 杨玄看了一眼远方的山脉,策马过了小河。 身后的将士们一一跟随。 屠裳干咳一声,王老二问道:“屠公可是冷着了?” 屠裳摇头,问道:“蛮人很悍勇?” “我不知道。”王老二看看自己的手,“此次没有人给钱,我有些伤心。” 老贼策马和杨玄并行,低声道:“那个女人定然就是带路人,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他们去向了何处。” 杨玄回身,“我们会一直往南去,乌达去那个小镇,快一些,问清楚谁知晓蛮族的情况,带了来。” 乌达带着几个护卫打马而去。 过了小河还能看到一些痕迹,老贼下马,“这里有马粪。”,他拿起一坨马粪掰开,看了看,“应当不超过三个时辰。” 杨玄看看前方,有林子,有山脉,恍若莽荒地带。 一路前行,下午,前方看到了一个小部族。 “郎君,可要灭了?”老贼问道。 杨玄说道:“等乌达回来。” 趁着小部族没发现他们,杨玄等人后撤设立营地。 “这狗日的真是够狠啊!” “他自己跑了不打紧,却坑了咱们。” “难怪太子会被幽禁,陛下真是太仁慈了。” 那些军士忍不住在发牢骚。 杨玄站在营地外,看着远方的夕阳,想着太子的心态。 广陵王逃入洛罗能作甚? 隐居是不可能隐居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寻求庇护。 洛罗和大唐相安无事多年,为了一个广陵王,他们难道敢于冒险和大唐开战? 第二日凌晨,乌达赶到,带着一个妇人。 “主人,就是这个洛罗贵妇。”乌达一脸兴奋,贵妇也是如此。 这一夜赶路让贵妇看着有些憔悴,脸上的肌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粗糙,斑痕到处都是。 乌达是如何下的口啊! 杨玄温和的道:“你对蛮族知晓多少?” 贵妇说道:“当年洛罗立国,蛮族人口不少,皇帝就想着征服他们。那些蛮族狩猎的狩猎,打鱼的打鱼,一开战吃了大亏。可他们随即隐入山林,第二年再度出来时,打的洛罗大军溃败……” “蛮族缴获了许多东西,从此就开始了劫掠。” 这便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两边来回厮杀,洛罗靠着坚城,不时也集结大军进剿。蛮族则是劫掠,偶尔也会起大军攻打城镇,一旦攻破城镇……” 贵妇的眼中多了恐惧之色,“他们会杀光男人,抢走所有的女人。” “蛮夷!”罗冰说道。 “你可听得懂他们的话?” 贵妇摇头,又接着点头,“我家中原先就有蛮族奴隶,懂不少蛮族话。” “蛮族奴隶?” “是。蛮族人劫掠咱们的女人,咱们也会报复,每次攻破蛮族营寨后也会抢走他们的女人,随后带去城中贩卖。” “男人呢?” “要么杀光,要么做奴隶。” “明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松达。” “好名字。” 贵妇看了杨玄一眼,跪下道:“我知晓洛罗许多事,我还会做许多事……” “安心。”杨玄说道:“不会丢下你。” 杨玄指着前方问道:“那位贵人逃入了前方,但我断定他不会投靠蛮族,也就是说,他会穿过蛮族的地界去洛罗。你可知晓路径?” 松达有些沮丧,“我只知晓大概的方向。” 聊胜于无,但关键是这个女人能做个翻译。 “乌达!” “在!” 杨玄看看罗冰,“左武卫的人也该见见血了,不过就一条,听令。我丑话丢在这里,谁敢违令,杀。” 罗冰心中一凛,“是。” 杨玄指着前方,“你的人跟着我的人出击,听从号令。” “是。” 杨玄颔首,乌达说道:“跟我来。” 四百骑缓缓向那个小部族接近。 杨玄和松达等人跟在后面。 晨雾中,小部族上空有些炊烟。 “我嗅到了烤肉的味道。”罗冰说道。 乌达缓缓拔出长刀。 “左武卫的分为两部,从左右包抄。” “为何不是正面?”莫从端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的麾下被轻视了。 乌达狞笑道:“耶耶杀人时,你们还在长安看门呢!听着就是了,别自己去送死。” 莫从端被这话激的想反驳,罗冰轻声道:“看看后面。” 莫从端回头,就看到了笑眯眯的杨玄,他不禁打个寒颤,“罢了。” “出击!” 乌达摇动横刀……这是草原异族的习惯。 左武卫的人马从左右两翼包抄而去。 老贼问道:“郎君,左武卫的人包不住蛮人。” “此行会很凶险,左武卫的人马若还是这个鸟样,就会成为真正的累赘。所以,必须要操练他们。”杨玄淡淡的道:“否则我只需带着乌达他们一个冲杀了事,何须这么麻烦?” 松达看着他,低声问王老二,“贵人是作甚的?” 王老二笑道:“杀人的。” /66/66792/17791572.html 第314章 大唐的老人很恐怖 晨雾中,数百骑疾驰而来。 小部族中有人高喊,随之从营帐和木屋中冲出来许多蛮人。 他们大多穿着兽衣,披散着打结的长发,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人拎着一根巨大旳兽骨,那锋锐的顶端看着令人心底发寒。 “放箭!” 左侧,罗冰率一百骑正在包抄,听到命令不禁骂道:“他们竟然能骑射?” 右侧的莫从端也看到了。 箭矢飞蝗般的在蛮人中间落下,惨嚎声中,乌达率先冲了进去。 罗冰在死死地盯着乌达。 作为此行左武卫带队校尉,他本以为这是一次例行公事,但一次例行公事却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要想解脱,唯一的法子就是追回广陵王。 杨玄的指挥能力如何,他的那一百异族护卫如何……罗冰都需要做出评估。 若是不妥,那么他会给出自己的建议…… 他不能把麾下的兄弟交给莫测的未来。 蛮人手持长刀奋力劈砍,乌达在马背上轻松的避开,横刀顺着一抹。 蛮人倒下,乌达策马上前。 他率领着护卫们就像是一柄利剑,插入了慌乱的蛮人中间。 有些意思! 罗冰带着麾下从左侧冲杀了进去。 “为了左武卫!” 他高呼着。 “为了左武卫!” 他们冲进了蛮人中间。 杨玄在看着。 左武卫的人冲杀进去,一开始很是勇猛。 一个蛮人咆哮着,把一个军士飞扑下马。 军士倒在地上,不知是摔傻了还是没遭遇过这等情况,竟然楞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那个蛮人就压倒了他,举手奋力击打他的面部。 军士绝望的挣扎着,可他从未经历过战阵,唯一的兵器就是勇气,经验少的可怜。 咻! 就在蛮人扼住他的咽喉时,一支箭矢飞来,蛮人缓缓倒下。 军士抬头,就见一个杨玄的护卫策马冲了过去,一手拿弓,再度张弓搭箭。 “上马!” 一个同袍牵着他的马过来。 军士上马,才发现没拿刀,于是又下马捡刀。 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罗冰在咆哮着,催促着。 “校尉,你看!”一个军士指着那些护卫。 护卫们已经放弃了追杀那些蛮人,而是在营地中来回穿插,不断出手为左武卫的军士们解围。 这是保姆! 罗冰回首看去,杨玄在后面低声和松达说话,偶尔看这边一眼。 “这是操练!”莫从端满脸是血冲过来,“咱们丢了左武卫的人。” “不是丢人。”罗冰摇头。 “那是什么?” “许多人说长安诸卫乃是看门狗,我等不服,今日……服了!” “集结起来!”乌达在呼喊,带着左武卫的人马开始清剿残敌。 十余蛮人被押到了杨玄这里。 “问问他们。”杨玄对松达鼓励的笑了笑。 松达有些哆嗦。 “吼!” 一个满脸胡须的蛮人冲着松达怒吼。 “啊!” 松达惊呼一声,跌跌撞撞的退后。 那些蛮人笑了起来。 罗冰来了,见状说道:“杀了此人。” 杨玄摇头,“敲碎他满嘴牙!” 老贼找工具,“没锤子。” 王老二捡起一块石头,“这个好用。” 老贼单手抓住蛮人头发,右手举起石块砸去。 噗噗噗! 牙齿和鲜血一起掉落。 “问话。”杨玄颔首。 原来这位贵人比蛮人更凶残……这个发现让松达的心情好了许多,她开口问道:“可见到一行人从附近经过?” 没人回答。 这些蛮人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她。 “老贼!” 老贼摸出了小刀。 惨嚎声就像是厉鬼在地狱中尖叫。 松达面色惨白,看着一条条肉被丢在边上。 “我说。” 一个蛮人开口。 “他们过了许久。” “是什么样的人?” “都是唐人,一个年轻人,一个女人,还有老人。” 松达翻译过来,杨玄说道:“就是他们,看来我们并未走错路。继续!” 一番问话后,得知前方有个蛮族大部落,人马众多。 “那里是必经之路!” “可广陵王他们如何通过?” …… 步托的部族很大,麾下三千精锐蛮人军队,控制着这片广袤的土地。山中有兽类,河里有鱼儿,还能放牧……他的日子不错。 他的午餐是一份烤野牛肉,还有几个水果,以及几条烤鱼和硬邦邦的面包。 “烤的老了些。”步托嘟囔着。 一个侍从进来,“那些大唐人来了。” 步托点头,随即哑仆带头,广陵王等人跟着进来。 “我们说好的。” 那个洛罗少女上前。 步托用流利的洛罗话说道:“是的,你们是说好的,那些钱财我也收到了,可最近天气不大好。” 少女看了他一眼,眼中多了警惕,“不,最近阳光温柔。” “可阳光太好,以至于许多兽类都躲避不出。另外,我们最近穷了些。你要知道,穷是一种罪,它会驱使人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譬如说……” 步托撕咬着野牛肉,肉汁混合着血水从嘴角溢出……他觉得这样的牛肉最美味。 他盯住了广陵王。 “你还想要什么?”少女愤怒了,“你的信誉是你立足于此的根本。” 步托笑了笑,把手中的牛肉丢下,举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打个嗝,“在这里,我便是主宰!” 一直没说话的哑仆上前,“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钱!”步托笑道。 少女翻译道:“钱。” 哑仆摸出一个袋子丢过去。 步托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珠宝。 广陵王低声道:“这是个贪婪的人。” 哑仆默然。 步托抬头,眼中的贪婪近乎于实质,“都交出来,我放你们去洛罗。” 哑仆再问,“就没有余地了吗?” 步托狞笑道:“想威胁我吗?” 他拍拍手。 数十身形高大的蛮人进来。 他们手拿刀盾,看着异常彪悍。 哑仆叹道:“真的没必要如此……” “动手!”步托感受到了危机。 屋外,蛮人蜂拥而至。 哑仆的身形在蛮人中闪动。 步托矜持的在看着,特别是钱芸,他舔舔嘴唇,“多好的东方女子。” “啊!” 第一声惨嚎传来,接着就没间断过。 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但奇怪的是,却避开了广陵王等人。 步托觉得不妙,他高喊一声,“来人!” 哑仆身形快速后退。 就在外面的蛮人不断涌进来的同时,哑仆的拳头也搁在了步托的额头上。 他微笑道:“有没有余地?” 步托呆滞点头,“有,要多少,有多少。” 随即,他最宠爱的儿子被这群人带走了。 “这群大唐人就是恶魔!” 步托觉得自己托大了。 “如果早些聚集咱们的精锐,定然能弄死那个老人。” 第二日,步托依旧吃着同样的饭菜。 野牛肉依旧带着血水,这样味道更好。 “听说大唐人吃肉都是弄的全熟,果然是蠢货!”步托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讥讽着刚令他吃亏的大唐人。 “如今依旧有不少人吃生肉,首领。”身边的侍从贴心的送上彩虹屁。 “生肉?以前我吃过,很美味。”步托回忆了一下,“不过洛罗人说那是野蛮的象征,所以我们也开始吃熟肉。” 侍从笑道:“大唐人也吃生的。” “哦,什么?” “鱼。据说他们就抱着刚弄到的鱼啃。” “真野蛮!” 马蹄声急促而至。 “首领,有唐人求见。” 步托问道:“谁?” “是个年轻人,说是……大唐使者。” “他来作甚?赶出去!” “他带了数百骑。” “戒备!” 数千麾下集结了起来,步托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个老人是个好手,唐人那边这等好手可多?” 麾下智者说道:“少的可怜,只有最尊贵的人才能拥有那等好手。” “好吧!那么,此次来的是什么人?” “只是使者,说是带来了什么……” 杨玄来了。 “我带来了友谊。” 数千蛮人沉默的看着他,以及身后的四百骑。 步托冷冷的道:“那么为了友谊,请你们离开。” “我需要一个消息。” “那几个唐人吗?”步托随口而出。 身边的智者一怔,觉得不对。 你这不是把老底都泄露了吗? 这是一群棒槌……杨玄颔首,“多谢了。” 步托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智者说道:“他只需要那些人经过我们这里的消息。” 步托:“……” 恼羞成怒之下,他喊道:“弄死他们。” 杨玄回身,“老二。” 好吧! 他承认自己不要脸了。 屠裳! 大爷! 该出手了吧! 王老二跃跃欲试的准备出击,被屠裳拍了一巴掌。 “屠公。” “老夫去。” “那我帮忙啊!” “不用!” 屠裳策马冲过去,顺手从一个左武卫军士的手中抢走了长枪。 “是个老人!” 步托哆嗦了一下,“不会是好手吧?” 智者安慰道:“好手不是野牛群,最多一两个。” 杨玄举刀,“跟着!” 前方的屠裳不断在接近蛮人。 那些蛮人狞笑着,挥舞刀枪或是棍棒,开始加速。 骑兵加速很快,但步卒跑的也不满,看着烟尘滚滚。 双方接近。 一个蛮人挥舞大棍子,准备一棍子把老头打个脑浆迸裂。 呜! 长枪动了。 “我的长枪!”那个军士拔出横刀,依旧不舍的喊道。 然后他就看到枪影舞动。 就像是一个尖锐的东西在往前推进,身后留下了无数尸骸。 步托傻眼了,“这个老人也是好手!” 难道大唐的老人都是好手吗? 枪影不断舞动,冲着步托而来。 身后,杨玄带着四百骑顺势掩杀。 “快跑!” 有人崩溃了。 有人高喊,“杀了他!” 蛮人的意志很坚定,但当前方的枪影就如同是火焰般的无可抵御时,什么意志都崩溃了。 若是只有一人他们还能用围杀的手段,可杨玄带着四百骑在后面不断扩大着战果,时机掌握的让人为之叹息。 “撤!” 步托喊道:“都避开,让他们走!” 智者赞道:“首领英明!” 到现在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伙人来者不善,多半是想追捕前面的那伙唐人。既然如此,咱们给他们行个方便不好吗? 想到这里,智者说道:“首领,这是个误会!” 步托果断认怂,“这是个误会,误会!” 队伍中,松达说道:“他们说这是个误会。” “叫停!”杨玄勒马喊道:“屠公,屠公,收工了,不杀了!” 枪影依旧舞动了一瞬,两个蛮人倒下后,这才停下。 屠裳在喃喃自语,杨玄凑拢一听。 “又造杀孽了,祖宗护佑。” 杨玄干咳一声,“屠公这是担心什么?” 屠裳把长枪往身后一丢,正好落在了那个军士的身前,噗的一声插在地上。 “当年先祖说过,屠家的境遇便是因为当年杀人太多的报应,所以后世子孙能不杀人就别杀人。” “是这个理。”杨玄在琢磨怎么让屠裳觉得杀人也是一个职业。 “可许多时候,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杨玄:“……” 那边,步托派来了使者。 “给我们些食物,我们给钱。”老贼带着松达去交涉。 面包,肉干,鱼干……弄了不少干粮后,杨玄准备带着人撤了。 步托那边在和智者商议。 “损失了数百勇士。”步托的眼中闪烁着仇恨,“想个法子把他们留下。” 智者说道:“那个老人很厉害,那个年轻的首领却一般,若是能接近他,我想……” “擒住他,用他来威胁那个老人。”步托咬牙切齿的道:“让他们准备弓箭,还有长枪。” 智者说道:“若是那个老人不管不顾呢?” 步托说道:“那些勇士对我已经不满了,莪若是妥协,明日就会有人偷偷割了我的脑袋。” 蛮族信奉的是武力和勇气,失去了勇气的首领就是个废物。 智者看到那些勇士眼神在闪烁,不时看首领一眼时,就知晓事情不妙。 “那就不管不顾,擒住他!不过须得首领去。” “我将向他们展示作为首领的勇气。”步托深吸一口气,“不过你跟着我去!” 智者:“……” “我亲爱的兄弟!” 步托和智者走向了杨玄。 杨玄问道:“有事?” 步托说道:“那些唐人留下了些东西,我觉得你应当想看看。” “没错。”杨玄准备过来。老贼说道:“这人看着就不老实。” 杨玄笑道:“我们走了之后,这里的人会去报信,最好的法子便是令他们内乱,没人顾得上去管此事。” 而让这个部族内乱最好的法子便是弄死他们的首领。 智者低声道:“要一下就中。” 步托右手在袖子里弄了弄,“我套马从来未失手,不过此人定然能挣断绳索,我套住他的脖颈,猛地一收,你就扑上去用长刀逼住他!” 步托的首领之位是通过一次次冒险得来的,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这也给了他极大的勇气。 “什么东西?” 杨玄问道。 双方相距三步。 步托的右手一扯,用兽筋做的细绳子便落在手中,接着举手准备甩出去。 就在他的右手刚动了一下之时,杨玄也动了。 他的身形飞快掠动,三步的距离,转瞬即逝。 智者面色大变,“首领!” 步托没想到杨玄也打着同样的主意,他嘶吼一声,弃掉绳索,奋力挥拳。 呯! 杨玄的身形倒飞而去。 步托站在那里,目视着他。 “首领。”智者上前。 “首领!” 杨玄倒飞的那一刹那,脚尖踢碎了步托的喉结。 /66/66792/17791573.html 第315章 群殴 步托重重倒下。 顷刻间蛮人们就乱了。 这些性情野蛮的家伙,在失去了首领之后,第一件事儿不是报仇,而是…… “逃啊!” 十余人各自拉扯着一帮子人马跑了。 跑的飞快。 杨玄有些呆。 “不报仇吗?” 松达说道:“这不是一个强大旳部族,看得出来首领的地位并不稳固,否则他不会贪婪拦截我们。” “不够强大?” “对,贵人,相信我,当你看到真正强大的蛮族时,你会知晓洛罗人这些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搜刮一番!”杨玄想再弄些干粮。 莫从端说道:“下官当年曾带着人抄过家。” 老贼干咳一声,“跟着就是了。” 老贼带着他们四处找寻,没一会儿就弄了不少金银珠宝。 “救我!” 一个瘦削男子被带了出来。他身形瘦削,浑身脏兮兮的,但能从价值不菲的布料上看出身份来。 “尊敬的大唐客人,我叫做桑罗,把我送到灵顿城,我的父亲,洛罗尊敬的伯爵大人将会给予你们丰厚的回报,足够你们不虚此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冰皱着眉,“大唐话说的不错。” 杨玄心中一动,“我是大唐使者。” 桑罗欢喜不已,“可是出使洛罗吗?” “是啊!” 都特么是睁眼说瞎话……出使洛罗难道还能走蛮族的地盘? 桑罗看看那些骑兵,“你们是从布奇卡进入的吗?” 松达低声道:“布奇卡靠近西疆大军驻地,偶有蛮族袭扰。” 这是个聪明人。 杨玄颔首,“我等到时,正好见到桑罗以一敌十,和蛮人英勇搏杀,最终杀了五人……不,七人。他是洛罗的英雄。” 原来无耻会传染吗?众人:“……” “我们需要马上追击。”无耻之后,杨玄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他们一定会去灵顿城,只有那里才能给他们庇护。”桑罗自信的道:“而唯一的身份便是被大唐迫害的权贵。” “洛罗敢庇护他吗?” “敢。” “为何?” “洛罗并不怕大唐。” “但惧怕蛮族。”松达低声道:“若是和大唐开战,蛮族会趁机出击。所以哪怕洛罗军队并不弱,也在觊觎着大唐,但亚斯并不敢出动。” “亚斯是谁?” “皇帝陛下!” “不用尊称吗?” “从我逃出洛罗,进入大唐的那一刻起,我就恨不能亚斯去死!” …… “快!” 少女在催促着,“我感觉到了追兵。” 一行人一人数马,不停的疾驰着。 广陵王问道:“谁会追击?” 哑仆说道:“杨玄不会放弃。” 钱芸问道:“为何?” 哑仆说道:“他若是放弃,下次再见到他,只能是在某个流放地,或是直接处死。大王,别忘了殿下的忍辱负重。” “是!”广陵王看着天空,“我发誓,永世不忘!” 少女回身说道:“别担心,我知道路,而他们不知。” 广陵王冷冷的道:“杨玄是黄春辉都夸赞过的将领,你以为他不会寻找向导吗?” “快些!” …… 深秋的灵顿城中,阳光撒在花岗岩皇宫上,看着金碧辉煌。 站在皇宫上面的观察哨上,能看着整个城市。 石屋一排排的并不整齐,还有不少木屋混杂在中间。昨日下了一场雨,街道变成了泥潭。 城墙上的守军看着懒洋洋的,对于灵顿城来说,最大的治安问题就是小偷。 十余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城外。 “这就是洛罗王城。” 少女瘦了许多,回身看看还胖了些的广陵王,不禁赞美着他这一路的好胃口。 “我们可能见到洛罗皇帝?”哑仆问道。 少女说道:“这需要看运气,兴许会见,兴许不见。” “试试吧!”广陵王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疲态。 卫兵过来检查他们的身份。 “是来投奔陛下的大唐贵人。” 广陵王看到少女熟练的把一块银子塞进卫兵的手中,接着卫兵招手,“搜身。” 被搜刮了一遍后,众人得以入城。 街道两旁不少人闻声出来看热闹。 马蹄踩踏在泥泞中,泛起阵阵臭味。 一只狗从对面横穿而过,到了边上后,翘起后腿撒了一泡尿。 这不算是什么。 一头豕被妇人驱赶着在泥泞中打滚,站起来后,扑啦啦的拉了一堆。 众人都视若寻常。 右侧一户人家开门,一个男子拎着陶罐,冲着外面就倒。 一罐子尿液就这么被倾倒在街上。 “那是什么?”钱芸指着街边泥泞中的一窜东西。 少女看了一眼,“这是猪大肠。” 这时众人的嗅觉才发挥了作用,只觉得一股股恶臭扑面而来。 “呕!”广陵王干呕了一下。 “呕!”钱芸已经吐出来了。 “水沟无法承载那么多垃圾,所以街道上总是会有许多脏污,走路要小心些,最好脚下绑着木块。” “不要靠近水沟,那里面奇奇怪怪的什么都有,各种动物的内脏,以及各种垃圾,粪便,靠近水沟的人经常会生病。” “路过别人家的窗户底下要么走快些,要么就抬头看看是否有人准备倾倒尿液。” “还有,城中的老鼠很多,垃圾堆里最多,那些老鼠不怕人,如果你不怕它们的话,那么可以和它们玩耍。” 少女回头看着一群目瞪口呆的大唐人,说道:“欢迎来到洛罗国都,灵顿城。” 众人随即在城中寻了个地方住下,有军士出现。 “他们只是看守。”少女介绍道:“接下来就要看运气,大王祈祷吧,若是陛下接见了你,那么你以后就能在灵顿城定居。” 钱芸的咽喉再度涌动了一下。 广陵王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那么,就求见吧!” 少女点头,出去和卫兵低声说着。 “是大唐的皇族,争斗失败了,于是来灵顿城避难。” 卫兵看了广陵王一眼,随即去禀告。 亚斯三十余岁,整个人看着成熟而威严。 “陛下,城中来了一个大唐皇族。” “大唐皇族?” “是。说是在长安争斗中的失败者,来寻求陛下的庇护。” 亚斯靠在椅背上,看看侍从,“请了首相来。” 丹巴斯来了,他微微一笑,眼角就皱起了几条细纹,“陛下。” “大唐皇族来求朕庇护,你以为如何?” 丹巴斯说道:“陛下,长安的消息往来不便,记得上一次传来消息,那位皇帝陛下和他的权臣们已经达成了妥协。那么,皇室动乱……皇帝如何了?” 亚斯露出了欣赏的微笑,“皇帝无恙,那位所谓的皇室,是大唐皇太子的长子。” 他补充道:“但并非是嫡长子。” “陛下,这是一个好机会。”丹巴斯的双目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我们应当留下他。” “我的首相,你想说什么?” “陛下,这些年我们从未停止过征战,而在征战中,我们的勇士在不断成长,如今我们可以自豪的说一声……洛罗不会惧怕大唐。” “是,但莪们还有蛮族牵制。” “以往我们对待蛮族太过于强硬,只知道杀戮。 陛下,蛮族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但我们能在保持武力威慑的同时,去分化他们。 我们可以拉拢,可以造谣,可以栽赃……用尽一切手段,只要能瓦解了蛮族,陛下,洛罗不但少了一个巨大的威胁,还会多无数勇士,而这些勇士将会追随陛下,去为洛罗赢取一切。” 亚斯右手握拳,随即放松,微笑道:“已经开始了吗?” 丹巴斯点头,“已经开始了,我们的人带着钱财已经混入了蛮族中,那些头脑简单的蠢货,只需一个挑拨就能他们的内部争斗起来。见到金钱和女人,他们就会忘记了智慧是如何拼写的,只知道……享受和死亡。” 亚斯点头,“如此,我该见见那位失落者。” 晚些,广陵王等人被带到了皇宫。 “见过陛下。” 广陵王行礼。 亚斯淡淡的道:“年轻人,告诉我你是谁,以及你的经历。” 广陵王说道:“我叫做李永,大唐太子长子。我的父亲已经被皇帝抛弃了,而我就成了皇帝除之而后快的漏网之鱼。” “太子为何被抛弃了?” “因为……”广陵王微笑道:“因为我的祖父看中了我父亲的女人,并抢走了她。随后,我的父亲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这个消息洛罗当然知晓,但在此刻听到相关人的描述后,亚斯依旧摇头叹息。 “这是我听过最无耻的事件。” 丹巴斯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什么?” “我想我能告诉你们许多。”广陵王说道。 “年轻人,你想和洛罗讨价还价吗?”丹巴斯淡淡的道:“你是一个外来人,看看你身边的仆从,一个老人,方才有人告诉我,这个老人的身上流淌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我想说的是,这里……” 丹巴斯指指两侧。 数十披着重甲的侍卫站在那里。 “我们知道大唐那些修士的能力,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所以,把这些都收起来,恭谨的回答我的问题,否我不介意把你送进最肮脏地方,每日让那些清理厕所和水沟的下等人去享受来自于东方的细皮嫩肉。” 广陵王想到了来时的那些街道,以及住所那令人作呕的茅厕。 “大王!” 哑仆轻声道:“许多事要有分寸。” 广陵王的眼皮跳了一下。 “你们想知道什么?” “大王!”哑仆低喝,随即轻声道:“说些轻巧的。” 广陵王看了他一眼,眼珠子竟然是红的。 “我们需要知道许多。”洛罗君臣都看到了广陵王和哑仆之间的纷争。 广陵王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回去想想。” “可以!” 丹巴斯就像是一个猎手,从容的看着广陵王等人出去。 “那个老仆有些问题。” “是的陛下,不过一个大唐皇室会给我们带来许多惊喜。” 洛罗一直想知道大唐内部的核心机密,但用尽手段也只是打探到了一些皮毛。 广陵王的到来便是一个天赐良机。 亚斯说道:“那个年轻人在犹豫。” 丹巴斯微笑,“臣会帮助他下决断。” 亚斯目视着自己的首相走出大殿,微笑道:“首相很辛苦。” 广陵王一行人回到了住所。 中午有人送了饭菜来。 很硬的面饼,他们叫做面包,烤的肉,杂七杂八,还有一些蔬菜。 只是吃了一口,广陵王就诧异问道:“这是什么样的食物?” 少女贪婪的吃着,“这是贵族的食物。” 可广陵王却食难下咽,只因来的路上时哑仆随手烹饪的食物比这些都美味。 饭后,哑仆和他去了屋里。 “大王,这是一个肮脏而丑陋的地方。” “可我需要亚斯的庇护。” “大王,不可说出那些机密。” “为何?” “我们是大唐人!” “那条老狗却把我们当做是畜生!” 到了这里,广陵王不再掩饰自己对祖父的恨意。 “可无论如何,那些机密都不能说。” “什么不能说?”广陵王问道。 “君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军队的虚实,民间的情况……这些若是说了,便会鼓舞洛罗君臣,他们会流着口水,等待时机啃噬大唐……” “我知道了。” “大王聪慧。” “你去吧!” 哑仆出去,广陵王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多了些莫名的神彩。 少女进来了。 “那边说了,他们需要知道的很多,你说的越多,地位就会越高,如果你能说出让他们动心的消息,陛下甚至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广陵王说道:“我就一个要求。” “什么?” “弄死那条老狗!” 少女问道:“谁是老狗?” “李泌!” …… 少女悄然出去。 外面一个洛罗侍卫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愿意说,不过那个老仆却从中作梗。” “知道了。” …… “芸儿。” “嗯!” “大王的心思不大对,你要规劝他。” “嗯!” 哑仆叹息,看着孙女,轻声道:“老夫如今却是后悔了。若是重来,老夫宁可带着大王去松城,而不会来这个腥膻之地。” 少女出现,“他们有人来接洽,说要个能做主的去。” 哑仆说道:“老夫这就来。” “阿翁小心。” “老夫知道。” 哑仆走出了住所,风吹过,带来阵阵恶臭,也带来了马车疾驰的声音。 马车径直冲着哑仆而来,他的身后就是墙壁,没有闪避的机会。 呯! 就在马车即将撞到自己之前,哑仆伸手拍击。 马车轰然崩塌,里面一个身影跌落泥泞中,骂道:“有人刺杀我!” 马蹄声轰然而至。 一个个气息沉稳的骑士手握刀盾逼近。 那个跌落泥泞的男子爬起来,骂道:“你羞辱了一个贵族,我要和你决斗!” 少女说道:“他要和你决斗。” 哑仆点头,“好。” 少女看着他,缓缓后退。 “洛罗的决斗规矩很多。” “他是哪一种?” “群殴。” /66/66792/17791574.html 第316章 洛罗危矣(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9) 丹巴斯站在皇宫门外,身后簇拥着一群高官和侍卫。 “开始了吗?” 一个侍卫说道:“开始了,我们的人会寻找一个决斗的借口,随即围杀了那个老人。” 丹巴斯拿出手绢捂着鼻子,蹙眉看着斜对面一个正在倒垃圾旳妇人,“该管管了,要罚!” 一个官员苦笑道:“罚了,可没用,都在倒,家里什么不要的都往外面倒。人人都倒反而不好处罚。” 法不责众这个道理在许多地方都是相通的。 民不畏罚,奈何以罚惧之。 丹巴斯干咳一声,觉得连咽喉中都弥漫着那股子臭味。 “宫中正在举办酒宴,酒肉的香味都掩盖不了城中的臭味,陛下很恼火。” “首相,最好的法子便是有人来收。” “那需要养不少人。” 丹巴斯摇摇头。 洛罗也没有余粮啊! “啊!” 尖叫声传来。 一个骑士高举长剑,策马冲了过来。 呼! 呼啸声中,哑仆身体前冲。 呯! 马背上的骑士倒飞了出去,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落在了马车的主人身前。 “啊!” 贵族尖叫一声,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马蹄声骤然密集。 长剑,长刀,长枪……无数兵器高举。 惨嚎声传到了室内。 钱芸想去看,被一个内侍拦住。 “大王。” 她看向了广陵王。 广陵王面色微白,笑道:“大概是遇到了盗贼。” 钱芸笑了笑,“好凶的盗贼。” 广陵王走出了房间,内侍庄末站在窗前看着下面,听到脚步声回头,低声道:“正在围杀。” 广陵王看了一眼。 只看到无数骑兵疯狂的在砍杀。 随后,中间仿佛有一个人形怪兽,把他们掀翻,击飞。 广陵王靠在墙壁上,庄末低声道:“还在杀。” “你说……我该如何?” 庄末看看周围,才知晓广陵王问的是自己,他谨慎的道:“洛罗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无耻,和他们合作才是唯一的活路。” 广陵王摇头,“我不惧怕死亡,我只是心有不甘。” 庄末说道:“大王,您若是去了,殿下一脉再无翻身的机会。” “我不在乎什么翻身,我说过,我只想看到那条老狗付出代价。” 他闭上眼睛。 突然问道:“还在厮杀吗?” 惨嚎声依旧。 “还在厮杀?”丹巴斯恼火的道:“这就是他们的手段?” “首相,那个老人就像是一头不知疲惫的巨熊,我们的勇士不断出击,却被他一一击溃。” “调派好手去。” 一队骑士出现。 他们没有披甲,手中的盾牌很厚实,兵器也格外的坚实。 他们下马结阵。 为首的骑士拉下面甲,说道:“是死,还向向伟大的皇帝陛下臣服?” 有人翻译。 哑仆浑身浴血,突然抬头道:“快些!” 声音很平静。 “呜!” 为首的骑士手一动,长枪挥舞,发出摄人心魂的呼啸声。 他第一个冲杀上来。 没有花哨,长枪就这么破空刺杀,一往无前。 哑仆也没有躲闪,因为第二个骑士一手持盾,一手举着巨剑来了。 他看着疾驰刺来的长枪,猛地挥拳。 呯! 骑士倒飞回去,半空中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巨剑当头斩下。 哑仆身体前冲,肩头微沉,撞到了骑士的胸膛。 骨折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第三个骑士嘶吼一声,一拳重重击打在哑仆的肩头。 呯! 哑仆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上。 大门粉碎,哑仆倒冲进去。 骑士们跟随而入。 里面各种声音传来,就像是在拆家。 广陵王听着这些声音,看了庄末一眼。 庄末小心翼翼的往下看,一脸担心。 房间里传来了钱芸的抽噎声。 广陵王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来人。” 少女悄无声息的出现。 “大王。” “他毕竟护着我走过了这一段艰难的路。” 少女看着他,“仁慈在许多时候是毒药,您确定?” 庄末飞快的看了广陵王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期冀。 里面的抽噎中断了一下。 “确定。” 稍后,消息传到了丹巴斯那里。 “那个年轻人有些优柔寡断,不过对于我们而言并非坏事。”一个官员说道。 “是的,一个优柔寡断的年轻人对于我们而言会是个很好的兵器。” 这个命令让那些骑士们多死了五人。 当重伤的哑仆被抬出来时,他看了楼上一眼。 庄末和他的眼神相对,吓得赶紧缩回去。 哑仆开口,鲜血和话一起出来,“芸儿!” 靠在墙上的广陵王无声点头。 第二日,一个官员来到了广陵王的住所。 “我们需要知道大唐的情况。” “什么情况?” “军队。” “军队……长安的军队大多都是花架子。” 官员的眼中闪过异彩,“还有呢?” “各地的军队都废弛了。” “还有!” “北疆和南疆的军队是精锐。” “西疆呢?” “西疆长久被长安遗忘,我不知道。” “那么……告诉我,若是开战,我说的是若是北辽大军入侵,大唐能迅速组织起多少大军?我说的是能有兵器的大军。” 广陵王想了想,“几百万吧!” 官员明显的楞住了,接着又问了别的问题。 “君臣如何?” “争斗很厉害,目前最厉害的是国丈,户部尚书杨松成,他带着一群权贵和皇帝抗衡。” “他可有叛乱的可能?” “可能会有,这个我无从判断。” “那么皇帝怎么样?” 广陵王的眸中多了惊惧之色,“是个手段令人害怕的人。” “明白了。那么,他是否勤政?” “不,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内宫。” “大唐的武将如何?” “很多大将……譬如说北疆的黄春辉……” 晚些,官员带着记录回去了。 丹巴斯看着记录,去求见皇帝亚斯。 “大部分消息我们自己都证实过了,有些我们从未知晓的消息,很有价值。” “好吧,给他换个住所。” …… 城外来了数百骑。 “那是什么?” 罗冰指着城外的一座小山问道。 小山周围和上面有许多狗在觅食,还有一群群的鸟儿,甚至还看到了豕。 松达说道:“那是垃圾山。” 蚊子在四处飞舞,嗡嗡嗡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铛铛铛! 城头敲响了警钟,一队队军士冲上城头,张弓搭箭。 “慢了些。”罗冰低声道:“若是莪们突袭,已经进去了。” “这里很久未曾遭遇敌人了。”松达说道。 两个带路的军士去了城门处。 “是大唐的使者。” 大唐使者来了。 消息传到了宫中。 “他们的来意是什么?”亚斯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们是来抓捕那个广陵王。” “首相。”亚斯皱眉,“看来那是个麻烦。” “可我们不能丢下他。”丹巴斯轻声道:“陛下,当蛮族低头时,我们就能往东边看看。但我们需要借口,为一个被迫害的皇族子弟报仇,帮助他登上属于自己的帝位,我想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借口了。” “告诉那个年轻人。” 广陵王得到了消息,面色煞白,“是杨玄!是他!” 来通报的官员问道:“那是谁?” “他不是使者,他不是!” 广陵王的决绝让丹巴斯也有些迷惑,“检查他们的文书。” 文书很完整。 “什么都有。”杨玄觉得这不是事。 老贼有些后怕的道:“这边的萝卜很辣,吃了拉的后面疼。” “文书没问题。”丹巴斯得到了专家的保证。 “陛下,左顿伯爵的儿子桑罗和使团一起回来了。” 亚斯笑道:“是那个年轻气盛,带着一队骑士就敢去杀蛮人的桑罗吗?” “是的陛下,据说他杀了七个蛮人。” 亚斯讶然,“善于智谋的萨福克竟然有一个悍勇的儿子?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不过许多年轻人喜欢夸大其词……” 官员说道:“这一点得到了大唐使团的证实,使者非常钦佩桑罗的勇敢。” “首相。”亚斯颔首, 桑罗的父亲,洛罗伯爵萨福克对亚斯忠心耿耿……丹巴斯说道:“让他们来吧!” 等人走后,丹巴斯说道:“陛下,他们会索要那个年轻人,我们该如何应对?” 是给,还是不给! 这是个容易被人诟病的决策,答应不好,拒绝也不好。 亚斯淡淡的道:“他们多少人?” “四百人。” “太少。” 一进城,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们的使者曾出使洛罗,回去后说这是个肮脏的城池,但我们无从想象有多肮脏。”罗冰几乎要疯了。 老贼瞪大眼睛,“老夫发誓,地底下的墓穴都比这里干净整洁。” 王老二第一次忘记了吃,挠挠头道:“看着那些乱跑的豕,我都不想吃了。” 松达有些羞愧,“这就是灵顿城。” 街道两侧站着许多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们。 “看着很威武。” “是的,他们很整洁。” “他们的眼神有些嫌弃,是嫌弃灵顿城太臭了吗?” “我不觉得臭啊!” “没错!” “哎!别倒尿!” 看到有人倒尿后,哪怕是乌达都忍不住想吐。 “他们不会挖个坑吗?” “会满溢。”松达解释道。 一行人到了皇宫之外,几名官员来迎。 “尊敬的使者,请。” 杨玄回身,“等着我,另外,我未曾出来之前,任何安排都无需听从。” 罗冰点头,“正使放心。” 刚开始杨玄决定假装使团时,罗冰觉得他疯了。 文书怎么办? 杨玄说花十钱就能伪造一份,并且还真的弄了出来。 至于其它,杨玄本人出使过南周,一切轻车熟路。 杨玄跟着官员进了皇宫。 花岗石的建筑看着恢宏大气,角落能看到可疑的痕迹,杨玄觉得是随地小便。 进了宫殿,文武臣子站在下首,御座上是洛罗皇帝亚斯。 一番礼仪往来,亚斯问道:“使者来此何事?” 杨玄说道:“有皇室叛乱者潜逃,陛下令我一路追捕。” “首相。”亚斯看着有些不耐烦。 丹巴斯愕然,“什么叛乱者?” 你装傻的模样比王老二还假。 杨玄说道:“我们一路追踪他们到了灵顿城外。” 丹巴斯说道:“去查查。” 随即就是等待。 而在皇宫之外,一个官员出来,“谁负责。” 罗冰上前,“我。” 官员说道:“跟我来。” 他转身走几步没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为何不走?” 罗冰说道:“使者还未曾出来。” “先安排你们去住宿。” “必须要使者的首肯。” 官员冷着脸,“这里是洛罗!” 罗冰说道:“使团所在之地便是大唐疆土!” 官员冷笑,“来人!” 哗啦! 周围涌来一群军士,甲衣整齐,气势汹汹。 老贼干咳一声,“和为贵,和为贵。” 官员轻蔑的看着他。 老贼走出来,“要打换个地方,这里太臭。” 官员的脸都绿了。 王老二说道:“可是如同南周那般的要比武吗?可有赏金?” 罗冰看了莫从端一眼,低声道:“这二人怎地像是巴不得打起来?” 莫从端点头,“有恃无恐。” 二人齐齐回头,老农般的屠裳正在看着皇宫,嘟囔道:“这冷冰冰的地方,住着能舒服?” 罗冰笑道:“这等地方应当是冬暖夏凉吧?” 屠裳摇头,“夏天还好,冬天冷。” 莫从端好奇的道:“您就不担心使者?” 屠裳淡淡的道:“担心什么?” “担心他出不来。” “那就多杀几个人。” 罗冰笑道:“诚哉斯言,列阵!” 呼啦! 左武卫的军士列阵。 乌达骂骂咧咧的道:“列阵列阵,别让左武卫的看低了。” 这一路杨玄频繁操练罗冰的麾下,而老师就是乌达率领的护卫。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亦师亦友,但又互相较劲。 老贼站在前方,对官员说道:“既然不乐意,那么请告知使者,我们回去。” 这是翻脸的意思。 一个官员缓步走来,进去后加快脚步,还装作喘息的模样…… 演技太特么假了! 老贼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里面有猫腻。 屠裳走了上来,“这是个骗子。” 老贼说道:“别担心。” “老夫自然不担心。” 王老二问道:“为啥?” “他能把老夫从叶城骗到了大唐。”屠裳幽幽的道:“洛罗人兴许无耻,但骗人……怕是都不及郎君。” …… “陛下!” 那个官员急匆匆的进来,“果然有一队大唐人进了灵顿城,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丹巴斯淡淡的道:“治安不靖。” 一句治安不靖就把前面的忽悠给刷过去了。 为政者第一必备素质:不要脸! 众人缓缓看向杨玄。 洛罗君臣,特别是首相和皇帝之间,好像有些小问题?杨玄开口: “洛罗危矣!” /66/66792/17791575.html 第317章 骗子和权臣 亚斯的早饭是烤牛肉,烤鸡肉,烤天鹅肉……大约有六种烤肉。 作为富贵和地位的象征,他每顿饭必须以肉为主食。 这一点亚斯和蛮族部落首领是一致旳,从他到洛罗权贵们,都热衷于把各种肉食填充进自己的食谱中。 他觉得肚子不大舒服,回想了一下,好像早上的烤天鹅肉没怎么烤熟,咬到里面时还血糊糊的,腥味很重。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等待着使者告退,随即去茅厕处理一下肚子里的问题。 多拉一些兴许也不错,如此,晚饭还能吃的更多一些。 这个时代的洛罗上层人物们,最热衷的事儿就是开宴席,拼命吃喝。 看似蒙昧,实则是因为没啥娱乐的手段,除去吃喝之外还能干啥? 睡觉? 皇帝和那些贵妇不时传出些绯闻被许多人津津乐道,但腰子受不了啊! 所以这个时代的洛罗帝王要么喜欢吃喝玩乐,要么就无聊的寻找别的乐子,比如说战争。 “洛罗危矣!” 杨玄一句话让君臣都笑了起来。 危言耸听! 丹巴斯笑道:“使者这是何意?” 杨玄说道:“从开国至今,大唐皇室从未有沦陷异国之事。就在外臣出发之前,陛下亲自交代,这是大唐的耻辱!” 丹巴斯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这里是洛罗! 杨玄说道:“当年武帝曾说过,开国时北辽威压大唐,这是大唐之耻。” 他看着那些桀骜的武将,“随后大军出击,一战击破北辽。” 他斩钉截铁的道:“大唐绝不会接受皇室落入异国之手!” 丹巴斯看了皇帝一眼,“那个年轻人说被皇帝迫害,寻求洛罗庇护。洛罗虽说弱小,却也愿意为了公理而倾国一战……为此,大唐准备好了吗?” 一个武将冷笑道:“北辽在侧,据闻压制了大唐。贵使说这些不觉得脸红吗?” 杨玄看着他,“那么,你可敢代表洛罗赌一把?” 武将:“……” 他当然不敢。 “使者且去歇息。” 亚斯开口,把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杨玄知晓这只是初步交锋,接下来才是正菜。 看着他出了大殿,丹巴斯蹙眉道:“陛下,使者刚到,我能看到他的疲惫。趁着这个机会我们该压制他。他如今试探到了我们的态度,再回去思索对策,下次更难对付了。” 亚斯叹息。 “快,厕所!” …… 丹巴斯出了大殿,问道:“使者的情况。” 身边跟随的官员说道:“广陵王说,杨玄乃是年轻一辈出色的人物,前次出使南周大获成功。” “是个出色的说客!”丹巴斯说道。 “首相,广陵王交代了许多,我们兴许可以抛弃了他!” “抛弃他与否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大唐如今的实力如何。按照广陵王所说,大唐如今的情况不大好,长安诸位是皇帝的禁卫军,可却成了看门狗。若是如此,这个大唐就是一个空房子,摇摇欲坠,只需我们推一把就能推倒!” “首相,使者随行的就是长安左武卫。” “是广陵王交代的吗?” “是。” “这是一个价值千金的消息。”丹巴斯笑道:“我想,我们需要看看贵客的实力。” “陛下那里……”此事得皇帝点头。 “晚些再说。”丹巴斯神色冷漠。 亚斯在拉。 拉的时候很爽快,可停不住的时候让人很无语。 “陛下。” 一个官员站在厕所门口,毫不介意那股味道,“使者随行的侍卫是长安左武卫,首相想试试他们。不过首相想晚些再禀告陛下。” 皇帝轻哼一声,“是个好主意,如果长安禁卫果然如那个年轻人所说的糜烂了,那么我想洛罗的目光兴许该从蛮族那里转移到东方。” “陛下英明。” 英明的陛下拉的几乎虚脱。 而桑罗却在享受英雄般的待遇。 回到家中,母亲和兄弟姐妹们围着他,先是一阵欢喜,接着又问了他此行的情况。 桑罗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说着:“那些蛮人凶残,护卫们很勇敢,可却不是对手,很快,我独自一人面对一群蛮人。” “哦!” 家人惊呼一声。 桑罗咽下烤肉,“我那时也想逃,可左顿伯爵的威名却不能因我而丧。我鼓起勇气冲了上去。我把父亲教授的剑法一一使出来,天呐!当我感受着长剑切割开人体的那种……就如同是你割开了烤肉般的手感时……我痴迷了。” 众人看着他切开一块烤肉,咽喉不禁涌动了一下。 桑罗说道:“我一口气杀了出去,剩下的蛮人呆呆的看着我……” 他的母亲双手捂胸,“蛮人就是呆傻!” “是的,没错!”兄弟姐妹们都欢喜的道,但几个兄长的眼神有些忧郁。 爵位该长子继承没错,但当别的孩子特别出色时,为了让家族的伯爵封号和领地更进一步,大家长萨福克会不会改变主意,让更出色的桑罗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桑罗看到了那些忧郁,心中一动。 是啊! 如果我因此成为继承人……难道不行吗? 许多人说自己的野心都是被别人鼓动起来的,可若是没有你内心深处的魔鬼在不断的诱惑你,别人如何鼓动也无济于事。 “他们跑了。”桑罗对几位兄长微微颔首,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伯爵回来了。”侍女进来禀告。 身材高大的左顿伯爵萨福克走进了房间。 “桑罗,我的孩子。” 父子二人紧紧拥抱,桑罗顺带把嘴角的肉汁擦拭在父亲的衣裳上。 嗯! 我嗅到了什么味道? 别的女人的味道。 桑罗松开手,“父亲,莪从未如此想念你。” “听闻你遭遇了危机?” “是的,我遭遇了蛮人,护卫们都战死了,我一人杀散了那些蛮人。” “我的孩子,是什么让你如此勇敢?” “左顿伯爵的威名,父亲,我想在那个时刻,唯一支撑我的信念就是维系家族的荣誉。” 萨福克摆摆手,其他人出去。 父子二人相对默然。 “桑罗,告诉我,那些蛮人都是你杀的。” “是的父亲。” “可你以往是个胆小的孩子,抱歉,我不该用胆小这个词,但你确实如此。” “是家族给了我勇气。” “那么,那个使团是怎么回事?” “我在归途中遇到了他们。” “你确定是归途?” “父亲,你在怀疑什么?”桑罗皱眉。 萨福克仔细看着他,良久点头,“萨福克家族出了一个勇士,我想,该用无数次宴会来庆贺。桑罗,你说对吗?”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 桑罗毫不犹豫的点头,“是的,不过母亲会心疼那些耗费的钱财。” “钱财之事你无须担心。” 萨福克本是靠在墙壁上,轻轻弹起,走过来,摸摸桑罗的头顶,“你能回来,让我很欣慰。” 到了这等时候还在试探……桑罗目光纯净,“我带着您的信念在厮杀,以及回归。” 萨福克走出了房间,大声道:“去告诉我们的朋友,萨福克家族的桑罗用蛮人的脑袋做了他的成人礼。今夜,让我们一起庆贺此事。” 桑罗听着这些话,嘴角微微翘起。 他吃了一块烤肉,低声道:“我是勇士!” 他抬头,目光坚毅,“我是勇士。” 外面,萨福克吩咐道:“桑罗能平安归来,大唐使者也起了作用,去邀请他。” …… “杨玄他们来了。” 庄末面色惨白的寻到了广陵王。 “我知道他会来,洛罗这边是什么意思?”广陵王依旧平静。 “说他们是使者。” “这是谎言。” “大王,兴许临行前长安给了他什么。” “不可能!”广陵王有些迷惑,“洛罗需要我作为借口,他们为何也跟着杨玄撒谎?去问问。” 庄末点头,欲言又止。 “说吧!” “大王,杨玄出使南周很出色。” “那是孱弱的南周,而这里是野蛮的洛罗。” 等庄末走后,广陵王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十余军士,苦笑道:“阿耶,你可曾想到我会面临如此处境?” 逃到洛罗去,这是太子的谋划。广陵王记得哑仆的话…… “大王,殿下说了,大唐积重难返,必然会崩塌。到了那时,北辽会冲杀进来,南周会冲杀进来。北辽和南周一旦成功拿下大唐,皇室的命运会很凄惨。而洛罗人不同…… 世家和豪绅们在看到大唐积重难返后,会毫不犹豫的向北辽,向南周臣服。 而洛罗的肤色以及习俗和大唐大相径庭,那些世家门阀不会与他们联手。 所以,就算是洛罗能攻入大唐,最终也只能抢一笔就回去。 到了那时,大王就能彻底的自由了,在洛罗开枝散叶……” 不得不说,太子这些年并未彻底荒废,在看待大局的眼光上依旧有独到之处。 …… 驻地还不错,但外面的味道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使者,现在是深秋还好,如果是炎热的夏季……”松达看到杨玄带着面纱后,觉得夸张了些。 罗冰蹲在边上说道:“大唐当年如日中天,却不肯攻打洛罗,有人说是看不上,我觉得应当是太臭了。” 乌达进来,给杨玄使个眼色。 二人寻了个地方说话。 “外面有百余军士在看守,说是保护咱们。” “不能再等了!” 杨玄召集了众人议事。 “洛罗奉行的是什么?”第一句话,杨玄就问了松达。 “力量!”松达说道:“你的力量强大,那么你就是王。” “那么道理在这里是说不通的。”杨玄点头,乌达起身,“浑身不舒坦,松达,我们去转转。” 松达知晓后续的事儿要避开自己。 她知道自己要想能活的更好,就必须讨好杨玄,所以开口,说了一个事儿,“洛罗君臣并不和睦。” 杨玄努力模仿了一下刘皇叔的笑容,“继续。” 松达深受鼓舞,“首相丹巴斯善于权术,拉拢了许多人。” “皇帝呢?” “亚斯曾密谋对丹巴斯下手,但事泄。” “丹巴斯没有顺势谋逆?” “他想,但那时蛮族正在攻打洛罗。而且亚斯把自己的妻子,洛罗皇后推了出来,当做是替罪羔羊。” “他顺势换了个妻子?”杨玄问道。 “是。”松达说道:“为此亚斯洁身自好了一阵子,直至他厌倦了皇后的身体。” 杨玄点头,“你很好。” 乌达说道:“松达,我还没厌倦你的身体。” 特娘的! 杨玄黑着脸,“滚!” 二人出去后,罗冰说道:“洛罗人若是软硬不吃怎么办?” “为了一个广陵王,洛罗君臣难道敢和大唐翻脸?”莫从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但他们不会双手把广陵王送上。”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些什么。” 杨玄摸摸依旧光溜溜的下巴,再次想到了老丈人一样光溜溜的下巴。 “他们能做些什么?”老贼反过来想了想。 “广陵王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颗了解大唐的棋子。”罗冰说道。 “不。”杨玄摇头,“他还有可能是一个傀儡。” 罗冰:“洛罗难道还敢入侵大唐?” 杨玄看到了门外的护卫,起身道:“如果让洛罗人看到第一次和蛮人厮杀的左武卫,他们会不会动心?” 打人不打脸啊……罗冰:“……” 杨玄走过去,护卫说道:“桑罗的家族让人来邀请主人,说是什么庆贺桑罗成人,请主人晚上去赴宴。” 老贼说道:“宴无好宴。” 王老二两眼放光,“他们肉多!” “这也是一个机会。”杨玄笑道:“我们需要破局,而今夜就是一个机会。” …… 睡个漫长的午觉,洗个澡,换一身衣裳,杨玄精神抖擞。 罗冰跃跃欲试,刚才他已经和莫从端决出了胜负,他跟着去赴宴,莫从端留守。 杨玄走出来,“老贼,老二,屠公,松达。乌达,带二十人。” 罗冰看着他,目光殷切。 “就这样。” 莫从端幸灾乐祸的道:“使者小心。” 杨玄带着人走出了驻地,门外,桑罗家族的仆役正在等候。 “走吧!” 桑罗家今日很热闹,豪宅外面客人不断。 “车水马龙啊!” 杨玄赞道。 屠裳低声道:“大门斜对面有人在看着这边。” 杨玄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却看不清。 斜对面,丹巴斯说道:“广陵王说此人是新一代名将,那么,我们需要试试他的成色,去个人。” 一个大汉摇摇晃晃的过去。 呯! 他撞到了杨玄,瞪眼伸手,“我要和你决斗……” 丹巴斯笑道:“他会如何,辩解,还是大声怒吼。” 杨玄挥拳。 呯! 大汉扑倒在脚边,杨玄就这么从大汉的身上踩了过去。 /66/66792/17791576.html 第318章 臭不可闻的密谋 从来权臣之路都不是一帆风顺,而野心也非一朝一夕能养成。 丹巴斯的祖父是奴隶,在宫中干着最肮脏的活——清理茅厕。 他常常感慨,贵人们旳排泄物比百姓的更多,更臭。 和勤恳而任劳任怨的祖父不同,丹巴斯的父亲多了些狡黠。先帝的爱宠,一只可爱的猫落入了茅坑中,谁都不愿意下去,最后是丹巴斯的父亲下了粪坑……老天保佑,那时候是冬季,而且那个粪坑清理了没多久。 即便是如此,丹巴斯的父亲事后依旧病了几个月。 先帝把丹巴斯的父亲提拔为侍从。 先帝的侍从太多了,若是仅仅如此,丹巴斯家族不会有今日的辉煌。 先帝一次病倒,医者放血无效,说要品尝粪便的味道来判断疾病。 就在众人犹豫时,丹巴斯的父亲毫不犹豫的下嘴了。 兴许是这么折腾了一下,先帝的病情竟然好转。随后,丹巴斯的父亲再度获得提拔,变成了官员,还是先帝的近臣。 洛罗的近臣有血统,也就是说,只要你干得好,你的儿孙依旧会是帝王的近臣。一代代帝王,一代代近臣。 到了丹巴斯,他从年轻时就跟随皇储亚斯。 年轻时的亚斯堪称是无法无天,让先帝头痛不已。 他去偷情,丹巴斯为他把风,几次被抓奸,丹巴斯都勇敢的挡在了门外,被打个半死。 这不算是什么。 亚斯第一次杀人,丹巴斯却把罪名背在了自己的身上,为此被流放三年。 那是先帝的仁慈。 不,是先帝的明察秋毫,知晓人是亚斯杀的,所以丹巴斯被从轻处置。 三年后丹巴斯归来,先帝已经驾崩了,偷情的蠢货和杀人犯亚斯成为帝王。 他毫不犹豫的把丹巴斯提拔为管理财务的大臣,并公开说这个世上他最信任的人便是丹巴斯。 丹巴斯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把洛罗财政打理的井井有条。 随后,他一步步走过了那些重要的职位,直至成为首相。 等亚斯发现这位心腹的身后站着一大群人时,他震惊了。 亚斯频繁试探,刚开始丹巴斯还忍让,直至一次亚斯想派他去边境驻守时,丹巴斯发威了。 那是一次权臣教科书……往日忠心耿耿的许多臣子,齐声说洛罗离不开丹巴斯,若是没有丹巴斯,洛罗危矣! 另一个世界里,司马光就是顶着这样的名头和威势一路回到汴梁,把所有的憋屈都发泄在了新政上面。 亚斯惶恐不安,他密谋除去丹巴斯,但事泄。亚斯毫不犹豫的把皇后丢了出来,随即换了个妻子,也换了一种和丹巴斯相处的方式。 从此,洛罗就成了这对君臣的角斗场,不过从明争转为了暗斗。 而桑罗的父亲萨福克就是亚斯的心腹。 在萨福克的家门口,一个洛罗大汉高喊要和大唐使者决斗,引来了不少关注。 “桑罗,大唐使者要和人决斗。” 今日的主角桑罗得到消息后,飞也似的跑出来。 “桑罗,不用着急!”母亲笑道:“仪式会持续很长。” 决斗之前双方还得商议规矩,甚至决斗的兵器是什么都得说清楚。 桑罗跑出了家门,正好看到杨玄踩着大汉走了进来。 “使者。” “桑罗。” 斜对面的丹巴斯淡淡的道:“这是一次亮相,我想他明白了这一点。” 身边的官员说道:“首相,他没有辩驳,而是直接打倒了对手。” “这是将领的思维。”丹巴斯微笑道:“这位使者有些意思,他这是想告诉洛罗,他无所畏惧。” “他挑衅了洛罗的尊严。” “尊严不值钱。”丹巴斯说道:“我更希望知道大唐的虚实,好了,我们准备换个地方进去。” 杨玄进去时,宾客们正在窃窃私语。 “说是来自于长安的使者,天知道长安多久没有来使了,不知道那边的人怎么样。” “看看,是个年轻人,有些英俊。” “至少他的腰看着比你丈夫的笔直。” “还有他的腿看似很长。” 被一群贵妇评头论足的感觉并不好。 主人来了。 萨福克和杨玄相互寒暄,随即指指侧面,“那里有些人想认识使者。” 那些人……大多是武人。 杨玄走了过去。 这群将领正在说话,声音不小。 “哎!”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指着杨玄,“听闻你是大唐名将?” 我什么时候是大唐名将了……杨玄想到了广陵王,“何事?” 将领说道:“我叫菲力。” “杨玄。” 菲力颔首,“听闻大唐军队骁勇?” “你有疑问?”杨玄知晓今日的宴会有坑,看来就是此人。 菲力轻蔑的道:“是吗?可据我所知,大唐军队被称为看门狗。” 这样的挑衅还真是简单粗暴,但却让你无法回避。 桑罗和父亲萨福克站在一起,看着这一幕,他低声道:“父亲,这是谁的安排?” 萨福克淡淡的道:“陛下。这样的安排不错,有利于让洛罗了解大唐军队的实力。” “难道我们也在盯着大唐吗?” “为何不能?” 桑罗笑的有些勉强,他见识过杨玄麾下的实力,左武卫堪称是废物,后来有所长进,但依旧比不过洛罗的精锐。 桑罗知晓,若是两边翻脸,他这位勇士的底细会被杨玄毫不犹豫的丢出来,或是用于威胁他,但更有可能是用于威胁他的父亲。 所以,此刻洛罗最希望世界和平的便是这位年轻人。 但那边已经开始了。 菲力把一杯酒泼向了杨玄,这是一种挑衅……来啊!打我啊!和我决斗啊! 随后被激怒的对手会毫不犹豫的接下这份挑衅。 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喊道:“菲力……” 别动手,大唐使者今日不准备讲道理。 呯! 菲力毫无防备的被杨玄一拳击中面门。 嘭! 菲力重重倒下。 杨玄伸手,老贼贴心的递上手帕。杨玄擦了一下手,把手帕丢下,“太油了!” 一群自诩上层人的权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是一个果断的男人!” 一个贵妇面颊绯红,“我想我迷上他了!” “一言不合,就一拳打倒,天呐!这样的男人太男人了!” 和贵妇们的集体支持不同,男人那边显然就多了些不满。 “他这是在挑衅!” 一个权贵过来,大声道:“这里是洛罗,他只是寻你决斗!” 杨玄笑了笑,“在大唐没有决斗。” “那有什么?” “一言不合,那就动手!” “啊哈!”一个将领走了出来,“我代表菲力说话……他和你的麾下一言不合!” 这个挑衅更为直接。 杨玄看着他,“单挑,还是群殴?”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决斗。 他不能退缩分毫,否则不但把大唐的脸面丢光,顺带把自己的前程也全数丢光。 要么接回广陵王,不论生死。要么出了洛罗之后,他就一路直奔北疆,随后遁入草原。 没有第三条可走! 将领狞笑道:“群殴!” 老贼低声道:“这是试探!” 杨玄点头,“我的麾下需要歇息。” 将领微笑:“没问题,三日可够?” “够!另外,我需要一块地方。” “可以,保证无人偷窥。” 杨玄笑着点头。 随即就是宴会。 桑罗寻到了杨玄,“你不该答应。” “我别无选择!” 刚才桑罗并未出来劝阻,这时候的马后炮显得格外的假惺惺。 “菲力的麾下是精锐。” “我的麾下也不差。” “祝你好运,不过,我希望你要清楚一点,在洛罗境内,我的家族能让你和你的所谓使团成为兽类的晚餐,所以,管好你的嘴!” 桑罗今夜穿的不错,精神焕发。 “你担心被我揭穿你所谓的勇士真面目?”杨玄笑的有些可恶。 “你可以试试。”桑罗微笑道:“我保证你走不出洛罗。至于到了大唐,你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权贵的子女对于这等权术手段堪称是家学渊博。 而且狠辣无情更是传承有序。 杨玄笑了笑。 酒宴接下来进入了高潮,酒肉不断送上来,炙烤肉类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大厅。 杨玄几人单独待在一起。 “很危险。”松达严肃的道:“使者,兴许你在门口动手是合适的,但先前你却不该打倒菲力。菲力是亚斯的心腹将领,他丢人,首相会乐于顺势打击亚斯的威信。亚斯愤怒,广陵王更不可能跟着莪们回归。” 杨玄吃了一块烤肉,下面带着血水的没动,“我软弱他们会答应吗?” 松达:“该用计谋。” 她觉得杨玄的解决方法太简单粗暴了。 乌达淡淡的道:“你用什么口气和主人说话?” 松达惶然福身。 杨玄笑道:“愿意提出建议是好事,当夸赞。” 乌达看了松达一眼,“晚上我代替主人赏赐你!” 松达回以一个媚眼。 这对狗男女。 这时一个侍从从身后走过,用字正腔圆的大唐话说道:“茅厕。” 杨玄没动,等了一会儿后对老贼说道:“有人来问,就说我去了茅厕。” 老贼说道:“此人来历不明。” “陷害我对于洛罗而言不会有半分好处。”这一点杨玄很清楚。 他跟着那个侍从往后面去了。 茅厕里有几个单间,其中一个单间门外站着一个男子,男子看了杨玄一眼,指指里面。 杨玄嗅到了臭味,摇头,“出来说话。” 他真心受不了这些鸟人的嗅觉系统,竟然能在这等环境里密谋。 男子进去,稍后走出来一个老人,接着走出来的…… “使者今夜很精神。”丹巴斯笑道。 老人翻译出来。 杨玄指指外面,“那位侍从想来是首相的人?” 丹巴斯颔首,“你是个聪明人,那么让我们长话短说,你想带走广陵王。” “对。” “你在门外看到了我?” “对。” 在桑罗家大门外时,屠裳提醒过杨玄,斜对面有人盯着他。杨玄飞快的看了一眼,随后才决定一拳撂倒挑衅的大汉。 “你用一次干净利落的出手告诉我,你愿意付出代价。” 这个老鬼……杨玄说道:“你想要什么?” “你身边的那个女人,虽然神色憔悴且卑微,但依旧能看出出身不俗。那么你定然知道我需要什么。” “菲力是谁的人?” 首相大人露出了微笑,“亚斯的!” “我击败他!” “还不够。” “你还想要什么?” “桑罗是个胆小鬼,可回来却到处吹嘘自己杀了七个蛮人,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狗曰的,能成为权臣,果然不是侥幸……杨玄反问道:“你所答应的一切用什么来做保证?” 丹巴斯笑道:“广陵王也只是我谋划的一部分,我需要他离开洛罗,明白吗?” 击败菲力……亚斯的心腹精锐竟然不敌传闻中大唐的看门狗,他的威信会受到打击。 广陵王离去呢? 谁获得的好处最多? 毫无疑问,是丹巴斯。 皇帝无能,而且还胆小怕事,在心腹精锐菲力和麾下被击败后,他竟然怯弱的放走了来投靠的广陵王。 卧槽! 亚斯的名声能和灵顿城的下水道一样恶臭。 这个老鬼……杨玄想到了杨松成,若是他使出这等手段会如何? 李泌会用他所有的权术手段来和国丈决战。 桑罗的问题让杨玄有些头痛。 桑罗的父亲是亚斯的心腹,说出来之后丹巴斯可以打的牌很多,他可以揭穿桑罗的真面目,让桑罗家族蒙羞。 但这样的手段更像是小孩子置气。对于丹巴斯这等老狐狸来说,置气是毫无意义的,没有利益的事儿坚决不能干。 那么就是威胁! 把萨福克变成自己人,甚至是卧底,这才是权臣该干的事儿。 这个消息的价值不小,对于丹巴斯来说,甚至比广陵王的价值更大。 “我能得到什么?” “广陵王,以及他的随从。” “不够!”杨玄就像是个小贩,和丹巴斯讨价还价。 “十名处子。” “没兴趣。” “那你要什么?” 丹巴斯看着他。 杨玄说道: “我不信任你,所以,你用什么来做保证!保证使团回程时你的人不会动手!” 丹巴斯的眼中多了一抹欣赏之意。 “你最喜欢的一个儿子!” “我最喜欢的是女儿。” /66/66792/17791577.html 第319章 鸳鸯(为‘醉里掌灯’白银加更10) 杨玄回到了大堂,此刻宴席还在高潮……据说这个高潮会持续到所有人都吃的弯不下腰,或是酩酊大醉。 老贼在喝酒,屠裳在削肉,把那些烤熟的肉削下来,递给边上嗷嗷待哺旳王老二,剩下半生不熟的丢在那里。 松达神色落寞的看着那些贵妇,大概是想到了自己曾经的人生巅峰。 杨玄走了过来,拿起一杯酒,随意问道:“灵顿城中最出色的少女是谁?” “仙妮亚!”松达也是随口而出。 “哦!那是谁?” “首相丹巴斯的女儿,是灵顿城中最受欢迎的未婚少女,丹巴斯的心头肉,想迎娶她的人能从灵顿城中排到蛮族的地盘。” 松达看了杨玄一眼,“使者,若是你能娶了他,那我想你将在一夜之间成为洛罗男人的公敌。” “为何要娶她?”杨玄吃了一块烤肉,觉得味道还不错,好像是涂抹了蜂蜜。 “想见仙妮亚的人多不胜数,但她很高傲!”松达眼中多了艳羡之色。 谁还不曾经是个小公举呢。 可岁月流逝,把她变成了一块油腻的抹布。 晚些,杨玄带着人告辞。 萨福克很忙,和几个亚斯的心腹在说些什么。而且先前杨玄打倒了同为皇帝心腹的菲力,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姿态来。 所以,送客的是桑罗。 到了大门外,桑罗轻声道:“记住你的话。” 今夜他接受了无数赞美,而且据闻皇帝放话,准备把他调到自己的身边担任侍卫。 这是一个前程无量的位置,在皇帝的身边混几年,学一些大局观后,他就能外放为将领。等在地方几年后,再度回到灵顿城时,他将会成为一个洛罗贵族。 这一切都是摆在他眼前,似乎唾手可得的好处。 杨玄点头。 洛罗越混乱,对于大唐而言就越好。 屠裳低声道:“斜对面有好手。” 杨玄看了一眼,阴暗处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应当就是丹巴斯。 那个老鬼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桑罗家,又悄无声息的摸了出来? 回到驻地,杨玄叫来了罗冰等人。 “三日后,我们将会和亚斯的精锐比拼一次,胜了,广陵王跟着我们回去。败了……” 罗冰深吸一口气,“在下官战死之前,不会败。” “明日出城操练。” 杨玄早早就睡下了。 乌达奖励了松达许久,被忍无可忍的罗冰踹门打断,为此悻悻不已。 天明,松达起床,赶紧洗漱后去了前面。 现在她对杨玄唯一的价值就是翻译,以及普及洛罗的社会常识,所以必须要积极些。 杨玄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边上是罗冰和莫从端。 “不要单打独斗,先用阵列,随即再用小组。” “小组?” “对,看看画的这个阵型……” “看到了。” “这几日就操练这个。” 叩叩叩! 有人敲门。 杨玄在忙,随手指指房门。 “我去!” 松达轻轻提了一下裙子,轻盈的走到了门后,拉开…… 一张娇嫩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少女有些好奇,甚至是兴奋,跃跃欲试的道:“使者在哪?” 松达颤声道:“仙妮亚,我的神啊!” 她曾站在街边看到仙妮亚坐在马车里,挽着首相大人的手臂,不屑的面对那些狂蜂浪蝶。 “杨玄!” 吐音有些不明的喊声中,杨玄抬头,蹙眉道:“谁?” 松达侧身,“使者,是……首相的女儿,仙妮亚!” 老鬼还算是信守承诺! 不,是想打击亚斯的心思太过急切。 “你好。” 杨玄起身的同时,把那张纸交给了罗冰。 “你就是杨玄?” 松达翻译。 “没错。” “父亲让我这阵子和你们在一起。” 老贼吸吸鼻子,“郎君好福气。” 随后进来一群仆役,还有几个看着不简单的妇人,彻底让老贼打消了那个念头。 杨玄很忙,“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要去哪?” “你不方便去的地方。” 杨玄带着麾下去了城外。 一片空地,但远处有人。 “驱赶!”杨玄毫不客气的道。 那些人悻悻的走了,杨玄令人在视线内布控。 “列阵!” 四百人不到的阵列看着有些单薄。 杨玄说道:“这是一次碰撞,洛罗想试探大唐的实力,而大唐也需要了解他们的实力。明日这一战会用木刀木枪,我想告诉你等的是,木刀木枪也能弄死人。” 他放缓了语气,“洛罗人野心勃勃,但有蛮族作为牵制,所以他们无法东顾。此次我们一路经过了不少地方,也看到了洛罗的实力,这是一个强大的洛罗。” 所有人都知晓这一战代表着什么。 “胜利,我们就将凯旋,从有罪之身,变成功臣。” 他颔首,乌达上前。 “这一路教了你等全新的战法,可依旧不够,今日教授你等的是……如何在混战中取胜之法!这个阵法叫做……鸳鸯阵!” …… “仙妮亚在那里开心吗?” 丹巴斯在百忙之中问道。 手下说道:“不开心,说是杨玄撇开了她。” 丹巴斯笑道:“那是个聪明人,若非他是大唐人,我想在仙妮亚的追求者中,我会把他排在前十名。” 他眯眼,“菲力那边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桑罗呢?” “正在洋洋得意的和人吹嘘自己的功绩。” “好吧,看来我得和他的父亲谈一谈。” “什么时候?” “出了结果之后。” …… 三日一晃而过。 大清早仙妮亚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杨玄这边。 “今天会死人吗?” 这是个被娇养的有些天真的少女,杨玄点头,“会。” 今日洛罗君臣都出动了。 广陵王想去,但被拒绝。 “说是两边比试。”庄末笑道:“若是他们胜了,将会带着大王回去。” “左武卫的那些人?” “是。” 广陵王松了一口气。 …… 城外,一只眼睛乌青的菲力带着四百人列阵,对面就是罗冰率领的四百人。 老贼,王老二都在其中。 屠裳低声道:“你该让老夫去!” “比拼好手的话,洛罗会更多。”杨玄也想用屠裳的枪法直接作弊,但看看亚斯和丹巴斯身边的那些人,他明智的打消了念头。 屠裳看着披甲站在阵列中的王老二,“老夫不惧任何对手。” 杨玄苦笑,“你能击败洛罗大军吗?” 屠裳幽幽的道:“不能。” “那您就和我看戏得了。” “戏是什么?” “就是扮演。” 两边开始分发兵器,洛罗人很大气的任由杨玄这边的人挑选兵器。 木制的刀枪,还有盾牌。 弓箭是没有的。 双方准备好了。 亚斯看看日头,“天气不错。” 身边的近臣低声道:“这是给丹巴斯一次教训的好时候。” 亚斯看了右侧同样被人簇拥着的丹巴斯一眼,“要干净利落的击败他们,震慑丹巴斯一伙。” 有人举旗。 丹巴斯说道:“杨玄那边怎么说?” “他问首相……” “问什么?” “能否把仙妮亚加进去当赌注。” “做梦!”丹巴斯冷笑,但却被杨玄的自信感染了。 “开始了!” 一声令下,双方相对前进。 没有什么花哨,上手就干! 木刀劈砍,长枪捅刺。 即便是有甲衣,第一次碰撞依旧倒下了二十余人。 杨玄在看着。 “阵型不错。” 屠裳眯眼道:“敌军个人武力更为强横,这是故意的。” 杨玄知晓,他看了亚斯一眼,亚斯身边的臣子和将领们都在微笑,很矜持的那种微笑。 “陛下,这些都是禁卫中精锐的精锐,唐军不是敌手。” 亚斯皱眉,“可唐军并未后退。” “陛下,这只是强撑,他们撑不了多久,看,有人被砍倒了。” 亚斯说道:“最好快一些。”,他看了丹巴斯一眼,丹巴斯神色平静,身边同样有将领在低声分析战况。 “这个逆贼!”亚斯冷笑,“这是唐军的禁卫,击败他们,我们将声势大振。” 有臣子低声道:“随后揭穿丹巴斯和唐使之间勾结,准备出卖洛罗的。这个消息想来会震动洛罗。” 谣言变成了消息,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文官暂时不动,不过丹巴斯在军中的人要借着机会清理一些。告诉他们,唯有军队在手,我才是洛罗的皇帝,而不是丹巴斯那个逆贼。” “是!” 丹巴斯虽然听不到皇帝那边在说什么,但却知晓是针对自己有所布置。 “谁能赢?”他问道。 一个武将说道:“首相,照目前来看,唐军怕是危险。” 丹巴斯面色微冷,看着另一侧的杨玄说道:“他说过,此战必胜。” 武将说道:“首相,武人有句话,上了战场,不管实力如何,开口必胜。” “就是口头胜利?” “对,就算明知不敌,依旧要带着必胜的信念,否则未战先败。” 这便是嘴炮先行。 杨玄也看到了目前的不利局势……敌军的个人能力太强了,若是没有乌达带着护卫混在里面,左武卫的棒槌们此刻早已溃败。 “郎君。”屠裳说道:“士气在下滑。” 老头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士气的波动。 那些左武卫的军士寸步不退,哪怕被木刀砍的遍体鳞伤,或是被木枪捅入甲衣的缝隙中,他们依旧咬牙坚持着。 “这些人若是交给我带,半年,我就能让他们脱胎换骨。”杨玄摇摇头,“可惜了,长安那个大染缸对于军队而言不是善地。” 敌军在猛烈冲击着,左武卫也毫不示弱,不断发动反突击。 但倒下的人中,左武卫的最多。 对面甚至有几人有修为,特别是菲力带着的几个好手,他们一直没加入,而是在中间指挥。 杨玄点头,“差不多了。” 亚斯身边的几个武将冲着他在狞笑。 “他们并非是看门狗,不过此次输定了!”一个武将很笃定的道。 亚斯颔首,微笑道:“那个使者如何?” 武将看了一眼杨玄,笑道:“强作镇定。” “哦!这城府倒是不错。” “陛下,丹巴斯那边……” 亚斯看了一眼,丹巴斯那边几个武将在争吵,他不禁笑道:“看呐!逆贼总是这样,有好处时抱作一团,没好处时各自分散。” 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对付丹巴斯的手段,“这个掏粪工的孙子,我在想,他应当回到茅厕去,继续自己祖父的那份工作。” “陛下仁慈。”众人都笑了起来。 首相大人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弄去清理茅厕,大伙儿没事就去茅厕看看这位尊敬的前首相是如何的狼狈,那感觉…… “他们在幸灾乐祸。”屠裳说道。 杨玄笑了笑,举起手。 “他们被突破了!”丹巴斯身边的武将突然低呼,随即变色,“是主动散开了!” 丹巴斯深吸一口气,“把仙妮亚带回来。” 一个随从走了过去,身后还带着几个护卫,准备在杨玄防抗时强行把仙妮亚弄回来。 唐军突然散开,亚斯的禁卫狂喜,就这么涌了进来。 “漂亮!”亚斯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同时冲着丹巴斯那边看了一眼。 这是阴郁的一眼。 这个该死的逆贼,他的好日子应当结束了。 “咦!”武将轻咦一声,“这是什么?” 正面色铁青的丹巴斯也发现不对。 唐军是散开了,但却散成了许多小队。 每个小队十一人,前方两个军士手持盾牌和木刀,悍勇的往前推进。其后是一个指挥的军士,手持木刀指向前方,他的两侧是两个长枪手;再后面是两排长枪手。 “杀!” 两个军士手持盾牌逆行而上,盾牌挡住了敌军的攻击,随后的长枪奋力捅刺,惨呼声中,两个敌军倒下。 指挥的军士喊道:“左侧!” 左侧军士侧身成排,齐齐捅刺。 “向前!” 数十个这样的小队在不断逆袭! 偶尔敌军稀疏时,他们又分解成为更小的阵型,配合着撂倒自己的对手。 木刀砍杀,木枪捅刺,脚踩,拳打…… 亚斯的脸颊轻颤了一下,“这是什么?” 身边的将领已经傻眼了,“陛下,这……臣也不知。” 另一个世界的鸳鸯阵在此刻闪光。 丹巴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的打算格外的可笑。 “首相!”身边的官员狂喜,“要胜了!” 丹巴斯深吸一口气,冲着杨玄微微一笑。 那个随从带着护卫已经走到了杨玄的身前。 杨玄问道:“何事?” 随从笑道:“首相问使者午饭想吃什么。” /66/66792/17791578.html 第320章 因祸得福 唐军的小阵在节节推进,而洛罗禁卫军显得格外的无所适从,而且打击接踵而至…… 唐军开始发动总攻了。 亚斯面色微冷,“菲力辜负了我旳信任。” 武将说道:“陛下,菲力那里还有好手。” “先前为何不用?” “先前用了担心被唐使质疑……这是军队,不是修炼者的沙场。” “那他还在等什么?” 菲力已经动了! 他带着几个修炼者冲到了最前方。 只是一个冲击,当先的小阵就被打崩溃了。 “狗东西,不要脸!”杨玄冷笑。 仙妮亚说道:“这只是一种策略。” “你父亲说的?”丹巴斯那个老流氓,不要脸的事儿估摸着干了不少。 仙妮亚摇头,杨玄笑了笑,“你不仁,就休怪我无义!” 王老二闪亮登场…… 他和老贼冲到了前方。 双方大打出手,菲力和一个好手围住了王老二。 菲力记得王老二……使者身边傻乎乎的一个蠢货,在桑罗家的宴会上只知道狂吃。 一个吃货啊! 菲力奋力一拳,眼神余光看向侧面的老贼。 他竟然和我厮杀的同时,还在看着老贼?王老二怒了! 呯! 菲力觉得一股巨力涌进了身体里,身体倒飞出去。 噗! 菲力重重摔倒在地上,鲜血就像是不要钱般的狂喷。 王老二冲向另一个好手。 一拳! 一拳! 第三……第三次是巴掌。 呯! 这个好手的脖颈猛地转动,脑袋也转到了后方。 他看到了面色铁青的亚斯,也看到了云淡风轻微笑的首相,以及和仙妮亚说话的唐使。 “我的人头!” 王老二杀红了眼。 “老二!回来!” 老贼击败了自己的对手,过去一把抱住他。 “我要人头!”王老二挣扎着。 老贼骂道:“这里是洛罗,要个屁的人头,你看看周围!” 王老二缓缓看向四周。 因为亚斯今日来观战,三千精锐禁卫正在周围维护秩序。 王老二拍拍老贼的手,“放手。” “不杀了?” “我饿了!” 王老二摸出肉干啃。 “败了!” 洛罗禁卫们溃败。 杨玄走向了亚斯。 亚斯深吸一口气,“这样的阵型我们学了可有用?” 将领说道:“有用。” 亚斯觉得还算是有些收获。 “不过这等阵型只能用于散乱的对手,也就是……实力强横,却规模不大的对手。若是大军冲击,这等阵型就是个笑话。” 在另一个世界里,戚继光用鸳鸯阵在南方大破倭寇。等到了北方后,他放弃了鸳鸯阵,而是改用火器车阵加骑兵的战法。 杨玄走了过来。 亚斯默然。 因为丹巴斯也来了。 “大唐是洛罗的朋友。”丹巴斯微笑道:“陛下,臣以为,应当让那位尊贵的客人跟着使团归去。” …… 广陵王一直在等着消息。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稀疏了许多的行人。 “大王,今日许多百姓都出城去观战了。”庄末说道。 广陵王笑道:“左武卫什么样我清楚。” “那就是看门狗。”庄末笑道,但随即又迟疑了一下,“殿下,我们将留在这里定居吗?” 只是待了一阵子,庄末就已经在怀念大唐了,他觉得哪怕是在大唐的一个村子里,也好过在这个所谓的洛罗都城。 广陵王看着他,“你想回去?” “当年阿耶说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庄末心中一跳,“不过奴婢不想。” “从进入洛罗境内开始,我们就没了退路。”广陵王说道。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想到长安,想到了这一路看到的大唐。 “大王。” 钱芸出来了,神色冷漠。 “你要去何处?”广陵王冷冷的问道。 钱芸看着他,“奴想去看阿翁。” 广陵王的面色微红,喝道:“贱婢!滚回去!” 钱芸这一次没有听从,“阿翁有何罪?这一路若非是阿翁保护,大王可能抵达灵顿城?大王为了自己的安危,却把阿翁丢在一边,奴……不服!” 广陵王挥手。 啪! 钱芸没有捂脸,而是冷冷的看着他,“大王为了什么?为了所谓的报复,可大王要让自己的私仇变成国恨吗?洛罗若是击破了大唐,会死多少百姓?会死多少人?” 广陵王揪住她的头发,这些日子的焦虑和恐惧一起爆发,骂道:“贱婢也敢呵斥本王吗?庄末,拿鞭子来!” 他看了庄末一眼,庄末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进去。 一股凉意从脊背涌起,广陵王松开手,钱芸跌坐在地上。 脚步声传来,就在门外停住。 庄末趁机止步。 广陵王冷冷的道:“谁?” “我!” 熟悉的大唐话,以及熟悉的声音。 广陵王的身体软了一下,强笑道:“开门。” 门开,杨玄走了进来。 “大王,准备回家吧!” 广陵王跌跌撞撞的后退,靠着一个柜子,嘶声道:“你为何能赢?” “只因那些将士想回家。”杨玄看不起眼前的这位皇孙,也看不起那位太子。 “内部打成狗脑子都没有问题,但不能和异族联手,那会遗臭万年!” 杨玄问道:“大王对洛罗人说了些什么?” 广陵王苦笑,“能给一条白绫吗?” “你说了些什么?”杨玄追问。 庄末跪下,“大王说了大唐虚实。” 广陵王说道:“我说的许多是假的,假的!” “但你还是说了。” 杨玄问道:“哑仆为何被抓?” 钱芸看了广陵王一眼,“阿翁阻止大王说出机密,被大王出卖给了洛罗人,就在楼下被围杀……” 杨玄颔首,“收拾一下吧!” “给我一条白绫!”广陵王在嘶吼。 杨玄指指外面,“想死的话,直接从窗户跳下去,或是……这里有剪子,大王可以捅自己一下。” 杨玄走了出去,“让人把哑仆弄出来。” 外面有人应声,“是。” 钱芸挣扎着起身,“杨中允,多谢。” “你该谢你阿翁的坚持,不过他杀了不少大唐将士。” 哑仆不可能活。 …… 桑罗父子回到了家中。 “陛下今日很生气。”萨福克面色凝重,“首相会顺势发动进攻,他会打击陛下的威信。桑罗,你需要和使团保持距离。” “是。”桑罗心中有些不安,但说不出缘由。 “伯爵,有人求见。”一个仆役进来。 “谁?”萨福克今日谁都不想见。 “他说是首相的人。” “不见!” 仆役看了桑罗一眼,“那人说关系到萨福克家族的兴亡。” 萨福克起身,“他想收买我吗?这个愚蠢的逆贼!桑罗,你的脸色不大好。” 桑罗强笑道:“父亲,想来是在城外吹了风的缘故。” 萨福克点头,走出了家门。 一辆马车就停在外面。 “上车。” 几个侍从颔首。 萨福克冷笑,“是谁?” 车内传来了首相的声音,“萨福克,是我。” 萨福克上车,马车缓缓在城中驶过,直至一个小巷。 “下车!” 二人下车进了一座宅子。 里面布置的很简单,几个气息沉凝的男子在等着。 “坐。” 丹巴斯指指凳子,自己也坐下,有人送上了热茶。 “这是来自于大唐的好茶。”丹巴斯惬意的喝了一口。 “你想说什么?”萨福克没有喝茶。 “桑罗这阵子很得意,城中的权贵们都在夸赞这个年轻人,我想,这是一个好的势头。” 萨福克淡淡的道;“我的孩子不需要走捷径。” “你是个正直的人,这我一直了解。”丹巴斯微笑道:“萨福克,你真以为桑罗是个勇士吗?” 萨福克警觉的看着他,“为何不是?他杀了七个蛮人,这一点有大唐使团作证。” 丹巴斯双手捧着茶杯,惬意的道:“使团那些军士的甲衣上有厮杀的痕迹……大唐近些年很爱面子,他们的使团成员总是衣着整洁,甲衣簇新,可这次却不同。而且有些痕迹看着很新。萨福克,谁在洛罗境内截杀他们?” 蛮人! “让我来告诉你,那位广陵王是逃犯,他走的是蛮族的地方,想借助那些野蛮人来阻拦追兵。可使团击溃了蛮人,这也是我敢于让他们和亚斯的禁卫比试的缘故。” “这样的使团遭遇了桑罗,正在杀蛮人的桑罗,你觉着可信吗?” 萨福克的眸色微冷。 “他的扈从一个都没活下来。” “蛮人部落抓到普通人会杀掉,但抓到贵族却喜欢留着,用他们来换取赎金。” 丹巴斯放下茶杯,“萨福克,这两个疑点你想过吗?” 萨福克想过,但作为父亲,他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孩子。 “桑罗在撒谎,而莪的人此刻正在去测试他。”丹巴斯微笑道:“只是一次小小的测试,测试一下他的剑法。萨福克,能杀死七个蛮人的剑法,想来应当能击败一个普通的军士吧?” 萨福克默然。 “你想等着结果?”丹巴斯笑道:“当然可以。可我早就有了结果。” 萨福克抬头,“唐使?” “对,唐使告诉我,桑罗是被蛮人捉住了,是他解救了桑罗。” 萨福克摇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当然,我们可以等着。” 萨福克问道;“你说了这些,想要什么?” 丹巴斯说道:“我需要你继续待在亚斯的身边,你的桑罗依旧是洛罗勇士,并将青云直上。” 这是让萨福克做卧底。 萨福克摇头,“永不可能!” 丹巴斯笑道:“让我们看看小桑罗的表现吧!” 随即二人沉默了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有人进来。 萨福克下意识的回头。 他看到了鼻青脸肿的桑罗在冲着自己对面的丹巴斯谄笑。 “是个好孩子!” 丹巴斯含笑道:“带他去喝点东西,我和萨福克还有事要说。” 他看向萨福克。 身材高大的左顿伯爵崩溃了。 他的身体在颤抖。 “我的孩子很多。” “但你是一个仁慈的父亲!” “我不会背叛陛下!” “没有人让你背叛,你依旧是亚斯的心腹!” 萨福克起身。 丹巴斯矜持的坐着。 看着左顿伯爵对自己行骑士礼。 …… 当夜,松达请见。 月色下,松达恭谨的低着头,“我想去大唐。” “做女妓?” “乌达告诉我,除去女妓之外,女人在大唐也能找到活路。” “去做工。”杨玄玩味的道:“乌达还说了什么?” 松达摇头,“他就说了这个,说是这阵子的报酬。” 马丹! 嫖了一路,就给个做工的路子? “但他说需要主人的允许,否则,他会把我丢在灵顿城。” “你不想留在这里吗?我可以和首相说说。”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但松达却毫不犹豫的道:“不了。” “为何?” “昨日我碰到了仇家,若是你们走了,首相不可能会护着我。” 松达跪下,虔诚的道:“我愿意做一个大唐人,从里到外。” …… 第二日,丹巴斯令人送来了补给。 “主人在逐客吗?”杨玄笑着和负责的官员说道。 “首相说,他想早些见到仙妮亚!” 仙妮亚将会作为人质,陪同使团直至边境地带。 “阿翁!” 钱芸欢呼一声,冲向了侧面。 哑仆被人架着过来。 他看着杨玄,“大王呢?” 杨玄说道:“他胆小,不敢自尽。” 哑仆问道:“你要如何处置老夫?” “自己选个死法,若是不肯也行,回长安,陛下会给你一个处置。” “为何救老夫?” “只因你阻止广陵王说出大唐机密。” 哑仆看向钱芸,“老夫想恳求杨中允一事。” “放了你女儿?” “老夫愿意把修炼之法传授给杨中允。” “成交!” 使团整理了一下补给,随即辞行。 一路归心似箭。 但半路时,广陵王的侍妾钱芸不幸病故。 “处置了吧!” 杨玄指指边上,几个护卫去挖坑。 他看向伤势好了大半的哑仆。 低声问屠裳,“屠公,你与他如何?” 这个问题有些羞辱人,屠裳不搭理。 杨玄看了王老二一眼。 王老二开口,“屠公……” 屠裳冷着脸,“安心!” 两日后,一行人靠近了边境地带。 仙妮亚有些恋恋不舍的告别了风趣的唐使,还说以后有机会去大唐看看。 “我做地主招待。”杨玄很热情。 等仙妮亚等人一走。 哑仆猛地一挣,兽筋做的绳索竟然被他挣断了。 他大鸟般的飞扑向广陵王。 逃跑的机会来了……广陵王不禁热泪盈眶。 杨玄就在侧面,咬牙切齿的挡在了前方。 “郎君闪开!” 一杆长枪闪电般的刺向哑仆。 呯! 哑仆竟然放弃了防御,和杨玄对了一拳。 噗! 杨玄张口吐出一口血。 内息运转了一下。 顺畅无比! 好像往日有些堵塞的几条细经脉都被打通了。 卧槽! 这是因祸得福? 长枪闪电般的刺入了哑仆的咽喉,挑动了一下。 哑仆冲天而起,半空中看了杨玄一眼,随即断绝了生机。 杨玄轻声道:“让人把钱芸送到北疆去!” /66/66792/17791579.html 第321章 是个人才 广陵王逃了! 瀚海节度使不敢隐瞒,迅速派人去长安请罪。 韩石头记得皇帝那一天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似高兴,又似不屑。 “那个逆子,学了朕的手段,却用错了地方!” 皇帝不屑旳道。 回过头,他问道:“护送的人呢?” 韩石头说道:“护送的人闻讯返回,追入了洛罗境内,至今没有消息。” “等他们回来告诉朕。” 太子对皇帝的挑衅必须有人来承担责任。 接力护送广陵王的西疆将领已经被拿下,皇帝下令将其流放南疆。 至于杨玄等人,虽说不是直接责任,但帝王的怒火从来都是地毯式的。 消息没有散播出去! 韩石头每日都会拿出那块石头来默默念叨。 但纸包不住火!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周宁。 “去问问。”周宁盘算时间,杨玄就算是在西疆找个小妾都该回来了,可这人呢? 怡娘安慰道:“娘子放心,郎君就算是野到天涯海角了也记得回家的路。” 周宁:“……” 她随后去寻了父亲。 周遵安慰着女儿,“大概是路上耽误了,若是出事,早就来了消息!” 周宁安心了。 但老父亲却纠结了。 “怎地还没回来?” 广陵王的离去对于长安来说堪称是悄无声息,老百姓念叨了一阵子,随后就被新八卦给替代了。 周遵发动了一些关系,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太子那边的看守越发的严密了。” “什么时候?” “就在半月前!” 周遵心中一个咯噔,不动声色的告辞。 回到家中,他把此事告诉了周勤。 “半月前……若是子泰路上不耽误,他也就是晚些时候会到达长安。” 周勤恼火的道:“这多半是出事了,而且和太子有关。这家子……耶耶就说沾不得!一群畜生!” 周遵苦笑,“阿耶,如今说这些作甚。咱们总不能看着阿宁做寡妇吧?” “再嫁!” 周勤很硬气,但回过头就发动了自己的老关系去打听消息。 “出事了!广陵王跑了。” “谁弄丢的?” “西疆军,不过你那孙女婿也逃不过皇帝的怒火!” 周勤冷着脸把儿子叫来。 “太子早有预谋,安排人手劫走了广陵王,你那女婿追去了。” “那也是您的孙女婿!”周遵苦中作乐。 “此事麻烦。”周勤想骂人,“一家子畜生,弄出事来牵累人。想个法子,好歹为他脱罪。” “本就与他无关,皇帝迁怒罢了!” “迁怒?老夫还记得皇帝的丑事,特娘的!要是他敢迁怒,回头就散出去!”周勤皱着眉,眼睛都成了三角形,仿佛一条老蛇在冲着皇宫吐信子。 周遵思忖良久,“派人去接子泰,让他装病!” “妥当。”周勤点头,“对了,瞒着阿宁!” 周遵苦笑,“阿宁聪慧,怕是瞒不过。” 这事儿就这么被搁置了。 冬季来临,各州的使者们带着礼物先后来到了长安。 皇帝兴致勃勃的接见了他们,并让他们开了回眼界。 皇帝作为总导演弄了一出歌舞,叫做什么羽衣曲。 舞蹈美轮美奂,使者们纷纷表示皇恩浩荡,让自己开了眼界,回去就广为传播皇帝的仁慈。 刘擎对所谓的舞蹈没什么兴趣,外面还有马车在等着他,想到这个,刘擎就反手揉了揉老腰。 出了皇城后,有人叫住了他。 “黄相公叫你。” 刘擎回身,黄春辉正缓缓走来,身边是南疆节度使张焕。 张焕的身边是贵妃的义子,最近红得发紫的番将石忠唐。 “见过二位相公。”刘擎行礼。 张焕颔首,“可想去南疆?若是去,可领军专职厮杀。” 刘擎心中微动,他不觉得张焕会平白无故说出这番话,唯有一种可能,黄春辉提及了自己。 刘擎说道:“下官却是习惯了北疆的苦寒。” 张焕笑了笑,“云山奴,可想去北疆?” 石忠唐恭敬的道:“下官只想在南疆为相公效力。” 是效力,而不是效命,这个忠心有些露骨,但节度使执掌一方,近乎于土皇帝,这话却是现实。 “哈哈哈哈!” 张焕大笑,“老黄,你老了。” 这话有些挑衅。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换了南疆,老夫带着麾下半年可平了叛军。你,可能?” 这一瞬,周围的北疆官员们都为之精神一振。 张焕面色如常,“大言不惭!” 大唐最要紧的两个地方就是北疆和南疆,两边也在暗自较劲。 黄春辉淡淡的道:“若是耍嘴皮老夫没工夫,若是要较量一番,老夫奉陪。” 张焕笑了笑,随即带着南疆官员将领们走了。 黄春辉干咳一声,“先前陛下单独见了老夫和张焕,提及北疆与南疆时,说我北疆能镇压北辽,其功不小。”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随即是南疆,剿灭叛军也颇为出色。” 这是制衡……刘擎低声道:“张焕是故意的?” 老刘不错……黄春辉颔首,“他不吭气,老夫也得开口和他闹一场。记住了,北疆和南疆不能合流,更不能和气!” “是。” 众人心中凛然。 “老刘!”黄春辉把刘擎叫到身边,他缓缓而行,遇到熟人微笑颔首,就像是邻家的老头子般的亲和普通。 “陛下今日流露了些换将的意思,嫌弃老夫老了。” “相公可不老。”刘擎说道:“节度使无需修为惊人,要的是谋略。北疆可缺不得相公。” 黄春辉不在,谁来接班? 廖劲的威信目前不足以镇压北疆,贸然接手,弄不好就会出乱子。若是北辽趁势出击,北疆危矣。 皇帝难道看不出这个局面? 刘擎觉得不可能。皇帝善于玩弄权术,而北疆是大唐重中之重,不可出一点差错的地方,他哪里敢轻视? 张楚茂上次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失败,事后北疆大佬们总结,这便是皇帝的谋划,由此可见皇帝并不糊涂,不会拿国门来开玩笑。 黄春辉说道:“这是暗示。” 刘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你老黄还能干多久? “老夫说……臣愿意死在北疆!” 刘擎没有生出悲凉的感觉,反而觉得豪迈,“相公威武!” 黄春辉搓搓有些发凉的手,微笑道:“陛下生出了这个心思,必然会看着北疆,弄不好就会调整人手。” 这是必然。 “可老夫终究不放心。”黄春辉叹道:“说句犯忌讳的话……” 周围的北疆官员马上就警惕的看着四周。 刘擎心想这样的北疆,看似和长安有些格格不入啊! “老夫垂垂老矣,家眷都在长安,陛下怎会猜疑老夫?”黄春辉被手下官员的反应弄笑了。 “相公,小心为上。” 黄春辉不置可否,“如今陛下看重的那些人,本事不大,但都会做人。” 这是一句含蓄的抨击。 ——皇帝看好的人大多是马屁精,只知道奉承,这等人去了北疆就是祸害。 “没有人比老夫更清楚北疆对于大唐的重要,那个地方啊!用错了人,随即就是万劫不复!” 北疆一旦糜烂,北辽就会大打出手。失去了北疆的屏障,长安拿什么来阻挡北辽铁蹄? “要未雨绸缪。” 黄春辉看着刘擎,“可想来桃县?” 桃县……刘擎一怔,“可陈州丢给谁?” 黄春辉笑了笑,“总是会有人的。晚些宫中赐宴,你和老夫去。” 众人羡慕的看着刘擎,都知晓这是黄春辉要亲自向皇帝举荐刘擎。 “多谢相公。” 回到驻地后,有人在等候。 “见过黄相公,见过刘使君。” “怡娘?” 刘擎认得怡娘,介绍道:“相公,这是子泰家中的女管事。” 黄春辉抬眼皮子看了怡娘一眼,“子泰呢?离了北疆,就不来见老夫了?” 刘擎说道:“下官去寻过他,才得知他送广陵王去西疆未归。” 老刘对郎君真是不错! 怡娘免去了解释,“郎君临行前有交代,说年底北疆诸位会来长安,就准备了些礼物,顺带若是有需要帮手的只管吩咐。” 小崽子干得漂亮! 刘擎心中暗自赞许! 所谓礼物,就是长安的一些特产,不多,但准备的很精致。 晚些怡娘回到了家中。 “送去了?” “是!” 怡娘说道:“郎君忘记了此事。” 送礼是周宁的吩咐。 周宁说道:“子泰不在,这等应酬必须要张罗起来。他一心想去北疆,送些礼物,黄相公他们嘴里不说,心中却会极为妥帖。” 怡娘点头,觉得郎君没娶错人。 “还有些人也得送,子泰和吏部罗尚书也有些交情,不过罗才此人清廉,无需送贵重东西,就送些家中准备的吃食,风肉风鸡,子泰不是弄了不少?回头弄些送去罗家。” 怡娘一一应了,走出房间时,嘴角上翘。 陛下,郎君找了个好娘子! 这定然是您的护佑。 …… 下午,刘擎跟着黄春辉进宫。 皇帝很忙,不可能一一接见各地官员。但北疆和南疆节度使这等重臣他必须要单独见一次,并询问当地情况。 二人进了殿内,皇帝没来,几个内侍站在那里很是呆板。 “陛下到。” 皇帝含笑进来,黄春辉二人行礼。 韩石头说道:“上酒宴。” 酒菜上来,皇帝喝了一杯酒,随即就是谈话时间。 “北辽如何?” “陛下,北辽今年很是平静。” “为何?” “据说辽皇多了个皇子,为此大赦天下。” “这倒是个好消息!”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可刘擎却觉得他在观察自己。 “陛下,北疆依旧缺少甲衣兵器,以及钱粮。”借着这个机会,黄春辉大倒苦水。 “有的将士甲衣都不齐整,若是大战来临,陛下,臣担心……”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却能轻松观察皇帝,而不会被韩石头呵斥无礼。 所以,这也是祸兮福之所倚。 皇帝淡淡的道:“户部那边朕会为北疆将士说话。” 这话若是不懂行的听到,估摸着会各种感激。可这样的许诺黄春辉听的太多了,他干咳一声,“陛下,北辽今年未动,就怕明年会大动。” 皇帝笑了笑,“你说这个,正好,朕这里有个人才,石头。” 韩石头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官员。 “通事舍人贾赫,见过黄相公。” 贾赫三十多岁,看着颇为温文尔雅。 皇帝说道:“贾赫于北疆也有些见解。” 黄春辉是北疆节度使,若是皇帝任命官员不和他通气,这便是失宠的征兆,黄春辉聪明就该赶紧其骸骨。 所以今日皇帝借着这个机会推出了贾赫,也是给黄春辉这个老臣面子。 可通事舍人是东宫的官员,如今太子近乎于被幽禁,皇帝的人自然就该撤出来了。 黄春辉微笑,“臣洗耳恭听。” 贾赫看来做了不少功课,开口就把北疆的情况说的头头是道。 他说了许久。 黄春辉都喝了半壶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老夫想问问,对于北疆当下的局势,你有何见解?” 贾赫说道:“下官以为,北疆当下该谨守,不过若是北辽跳梁,自当出兵厮杀!” 这话进可攻来退可守,堪称是滴水不漏。 黄春辉叹道:“是个人才!” 皇帝要在北疆丢个自己人,他能说什么? 但你好歹丢个靠谱的啊! 幸好通事舍人品级不高,皇帝应当是想先安插人手,等他退下去后,贾赫应当也积累了些资历,到时候再提拔重用。 皇帝心情大好,随即举杯。 黄春辉笑着酒到杯干。 刘擎蹙眉,他知晓黄春辉的身体不好,这等喝法不妥。 但他不能劝。 晚些,黄春辉大醉。 “来人,扶着黄卿。” 黄春辉被架着出了皇城。 回到驻地后,刘擎赶紧叫人去弄了醒酒汤,刚想令人去请医者,黄春辉干呕了一下,“不可!” 刘擎捂额,“下官糊涂了。” 皇帝赐宴是恩宠,可你吃了酒宴回来就请医者,什么意思? 呕! 黄春辉吐的撕心裂肺。 良久,他躺在榻上,喘息道:“妥当了。” 刘擎低声道:“相公的身体……” 黄春辉叹息,“总得有人顶着。老夫去了有廖劲,可廖劲得有帮手,一顿酒换来一个臂助,值当!” 刘擎问道:“可陈州谁来接替?” 黄春辉已经沉沉睡去。 /66/66792/17791580.html 第322章 宫中台阶有些高(为‘庞煌’加更) 春天,万物复苏。 但杨玄依旧没回来。 周宁坐不住了,令人准备礼物。 “娘子可是要回娘家吗?” 怡娘进来问道。 “回去问问子泰的消息。”周宁拿着个木匣子,外面写着字:回春丹珍藏版。 这是杨玄私下打造的送礼版本。 “娘子安心。”怡娘轻声道:“老贼机警,老二修为越发旳高深了。还有一个屠裳在,除非是被大军围杀,或是被一群好手围困,否则郎君必然能回来。” “可西疆那边却没有消息。”周宁说道:“阿耶总是说无恙,可若是好消息,他就该不耐烦了。” 周宁带着礼物回到了娘家。 “阿宁!” 春天来了,但天气依旧有些冷,周勤正在后面溜达,见到孙女来了,招手道:“上次你做的药酒不错,可还有?” 周宁摇头,“这酒不能多喝,否则适得其反。” 周勤冷着脸,周宁说道:“要不换一种吧?” “还是阿宁孝顺!” 周勤觉得儿子可以丢掉了。 等周宁拿出一坛子药酒来,他迫不及待的打开塞子。 “阿翁小心!” 一条毒蛇猛地从坛子里探头,张嘴就咬。 周勤的修为自然不可能被咬中,屈指一弹。 “阿翁,别弄死了。” 娘的!事情就是多! 周青干脆撒手不管。 周宁轻盈的握住了毒蛇的七寸,随手丢进坛子里。 “阿翁,这酒再泡半年就能喝了。” “想毒死老夫?” “这个药酒对阿翁的病情颇有些帮助。” “这酒老夫没法下口。” “那就给阿耶吧!” 周宁逗弄着好酒的祖父。 晚些,她问道:“阿翁,子泰还是没消息吗?” 周勤摇头,“估摸着是在西疆那边有些事。” “可是出事了?” “哎!” 周勤叹息一声,“说是和人比试,两败俱伤,子泰伤了经脉,正在养伤。” 先忽悠过去再说吧! 在家吃了一顿饭后,周宁带着更多的礼物回去。 回到家中,怡娘来了。 “娘子,可有郎君的消息?” 周宁坐下,“阿翁说子泰在西疆与人比试两败俱伤,伤到了经脉,正在养伤。” 怡娘说道:“不能。” 周宁点头,“就算是伤到了,他也会令人送来书信,令我安心。” 周勤父子都是那等大男子主义,自然不会想的这般细。 “唯有一等可能,子泰遇到的麻烦,比自己命脉受伤更严重。” 周宁当机立断,“令人去西疆打探消息,越来越好。” 韩石头在宫中也在牵挂着杨玄。 开春了,皇帝和贵妃的歌舞事业也开始了。 吏部,罗才正在看文书。 “东宫增添一个太子中允?为何?”罗才抬头问道。 “尚书,说是增补一个。” “太子中允二人,这是规矩。大唐的钱粮可是多的用不完了?” “尚书,说是……那杨玄怕是要被贬谪了。” “为何?”罗才下意识的摸摸老腰,自从吃了杨玄给的草原草药后,他的老腰就越发的坚挺了。 官员说道:“下官今日才听闻,好似出了事。” “广陵王!”凭着多年吏部的经验,罗才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 “多半是。” “选了何人?”罗才心中叹息。 随即人选送上去,没啥问题就送到了皇帝那里。 “可!” 皇帝随意的道。 韩石头的眼中多了一丝阴霾。 新官上任,东宫的人诧异之下议论纷纷。 傻子也知晓事儿不对了。 “杨中允怕是倒霉了。” “定然是。” 消息随即散播了出去。 周家终于遣人来了杨家。 “广陵王跑了,姑爷率军去追,还未回来。不过……贬谪在所难免。” 周宁沉稳的道:“告诉阿翁阿耶,他去哪,我就去哪。” 回头周宁就令人收拾东西。 留在长安不叫做贬谪,所以,杨玄此次大概率回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几年。 至于皇帝的怒火,周氏蹲在那里,皇帝也不好迁怒! 这便是吃软饭的好处。 真香! …… “快些!” 杨玄归心似箭,可半道上广陵王装死,他干脆弄了一辆马车,一路换马不换车,就这么风驰电掣的赶到了长安。 进城没问题,只是守城的军士看向他们的眼神不大对劲,好像是看着…… “怎地像是地狱归来?” 老贼想到了自己当年盗墓的经历,“那年老夫去盗墓,里面竟然有流沙,老夫被困了半日,外面把风的觉着老夫去了,就在外面烧香祭拜,等老夫爬出来时,他那个眼神就和今日那些军士的差不多。” 王老二有些好奇,“既然这般危险,那你为何还要下去?差钱?” “那时候倒是不差钱。” “那差什么?” “就是不安分。”老贼唏嘘道:“那时候老夫连娘子都不找,一心就扑在了地底下。” 进城,杨玄令人回家报信,自己带着广陵王去皇城。 …… 皇帝今日亲自上阵,和贵妃排演了一出双人舞。 乐声缠绵,二人深情对视,也是缠缠绵绵。 贵妃下腰,皇帝单手托着她的腰肢,刚想转身。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陛下!”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何事?”皇帝依旧保持着姿势。 “太子中允杨玄求见,还带着广陵王。” 皇帝下意识的松手。 贵妃一屁墩儿坐了下去。 “带了来。” 皇帝的眼中多了冷意,贵妃识趣的告退。 少顷,杨玄带着广陵王到了梨园外。 “见过陛下!” 皇帝淡淡的道:“说。” 杨玄说道:“此行一路顺遂,随后臣把广陵王交给了西疆来迎的人马,刚回头走了半日,就接到消息,说广陵王遁逃。” 皇帝没吭声,只是看着跪在边上的广陵王。 这娃里通外国,死了活该……杨玄说道:“此事虽说与臣无干,可臣却无法坐视。随后臣带着随行的军士一路追赶。” 皇帝开口,“追到了哪?” “洛罗都城,灵顿。” “哦!”皇帝眯眼。 “臣装作是使者,进了城中……” 随后的经历说出来连那些内侍都听的出了神。 “……丹巴斯为了压制亚斯,寻到了臣……” 杨玄稍微把自己的作用压制了些,以免长处太过突出。 皇帝点头,“赏杨玄三万钱。” 这是功劳。 若是广陵王留在了洛罗,对于大唐而言就是羞辱。 皇帝看着杨玄告退出去,问道:“洛罗有什么?” 广陵王抬头惨笑,“洛罗至少无需担心随时被弄死。阿翁,我遁逃洛罗之事终究瞒不过人,阿翁若是处死了我,世人会如何说?我知晓阿翁一心想做明君,史册留下英名……” 皇帝起身,众人束手而立。 韩石头看了广陵王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知晓此人是笃定皇帝不会下狠手处置自己。 是啊! 太子密谋刺杀皇帝都能活着,他只是逃跑,算不得什么。 皇帝走了过来,广陵王抬头,眼神平静。 皇帝伸手摸摸他的头顶,转身,被人簇拥着进去,声音悠悠传来。 “宫中台阶有些高。” 韩石头躬身,直至皇帝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回身。 “广陵王失足跌死。” ……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古今中外都通用的用人手法。 新人上台的三把火中,必然有一把是人事调整。前任的人要甄别使用,自己再提拔一些人上来,如此,构架就稳当了。 新任太子中允叶纯上任的第二天,高越和冯时堂就靠边站了,从杨玄身边的小吏,变成了打杂的杂役。 这地位的转变堪称是灾难性的。 大清早要洒扫,洒扫完了还得去搬运东西。 “老冯,苦不苦?”高越抱着一摞文书问道。 在他身后些的冯时堂端着茶水,“想吃这碗饭,别人说什么咱们就得做什么。” “老冯,你就没去寻叶中允说说好话?”高越问道。 “你呢?” 二人相对一视,都笑了起来。 “这人太倨傲,老子不乐意!” “毫无用处。”冯时堂苦笑道:“我也恭恭敬敬的去伺候着,可叶中允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只顾着问杨中允的事。” “你没说?” “杨中允对咱们不错,咱再利欲熏心也得有个底线。别的好说,打听杨中允的消息,一句没有。” “我还以为你软了。”高越诧异的道:“没想到啊老冯,你竟然能硬顶。” 冯时堂苦笑道:“后来也有些后悔,想着若是当时低个头,说不得就成了叶中允的心腹。可转念一想,做他的心腹是好,可晚上做梦却不大好,多半是噩梦。” 二人到了值房外,高越先进去。 “叶中允,这是文书。” 叶纯看着颇为冷漠,淡淡道:“放案几上。” 文书放案几上,可冯时堂端着茶水就有些不知所措……放哪?放文书边上? 打湿了算谁的? “叶中允,这茶水放在何处?”冯时堂老老实实地请示。 叶纯淡淡的道:“不放老夫身前,难道放你的手上?做事戳一下动一下,老夫要你等来作甚?” 高越心中一颤,把叶纯从到东宫后的言行合计了一下,发现从一开始这位新人就在清洗。 一般这等清洗需要后台板扎,显然叶纯的后台就不错,顺利清洗了几个官吏。 他们二人幸免,只是被边缘化。刚开始二人还以为是因为无足轻重的缘故,此刻叶纯顺势发飙,高越联想前后,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他和冯时堂是杨玄的人,若是叶纯一来就动他们,难免会被腹诽刻薄。 希望是我想错了。 高越抬头,就见叶纯的嘴角边挂着一抹讥诮冷笑,心中就是一颤。 都被边缘化了,还要下狠手,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叶中允是杨中允的对头。 这是要彻底清洗杨玄的身边人。 “来人!” 外面进来了一个官员,“中允。” 此人是叶纯新进提拔起来的心腹,对叶纯堪称是忠心耿耿,号称第一打手。 冯时堂心中一冷,赶紧请罪。 叶纯冷笑,“百无一用,送出去,令他们自行安排。” 这便是不要了! 这等被赶出去的小吏,基本上没啥路子,要么滚蛋,回家吃自己,要么就被弄到某个脏乱差的地方去做苦力。 高越抬头,绝望的道:“叶中允,小人做事勤勉,从未犯错啊!” “出去!”叶纯指指门外。 二人刚转身,就听到了王显的声音,正在朝着这边过来。 “你去了这么久,谁都以为是出了事,老夫还在想,这等人才真是可惜了。先前你突然进了老夫的值房,老夫还诧异,咦!这年轻人是谁?怎地这般眼熟?哈哈哈哈!” “下官刚去了宫中。” 是杨中允的声音,高越和冯时堂身体一震。 “如何?” “此行不大顺利,不过消息应当散出来了吧?王詹事不知道?” “小狐狸。都说广陵王跑了,你率人去追。” “是啊!这一追就追到了洛罗。” “洛罗就这么答应你把广陵王带回来?” “洛罗君臣不合,我就利用了一番,随后两边打了一场……” “如何?” “随行的将士很是争气,击败了洛罗皇帝的禁卫。” “嘶!这是扬威异域啊!如此,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王詹事怎地这般模样?” “哎!子泰啊!” “您说。” “广陵王逃走之后,朝中颇为不满,都以为……” “都以为下官回来要被赶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粗俗,不过意思倒是贴切。于是朝中就安排了一个新人……” “这么说,我如今也算是无官一身轻了。” “看你说的,你此次扬威异域,陛下定然异常欢喜,回头不连升三级,老夫这个詹事就留给你做。” “王詹事这是笑话下官呢!” “笑话你作甚?你不知,陛下最喜的便是外事立功,扬眉吐气。你此行辛苦,正好在家歇息一阵子。对了,回头一起饮酒,不醉不归!” “王詹事客气了,我请客!” “怎地,看不起老夫?” “王詹事这话说的。” 二人出现在了门外。 “中允!” 高越颤声道,眼眶接着就红了。 “中允。”冯时堂就像是个被欺负的孩子,两行泪水滑落。 杨玄愕然,“这是……” 叶纯微笑过来,拱手,“是杨中允吧!老夫叶纯。” 两个老手下热泪盈眶,一副被外人欺负的孩子,在见到大人后的模样,杨玄就知晓了些事儿。 “高越,你二人如今在何处做事?” 这是明知故问,王显笑了笑。 高越说道:“小人和老冯没事做。” 这是破釜沉舟了……当着老上官的面哭诉:叶纯要清洗小人。 杨玄笑了笑,“这二人下官倒是知晓些,老东宫,做事不说勤勉,可也没什么差错。王詹事,下官此次之后,多半是不会回东宫了,就这么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还请王詹事行个方便,让我带走,丢到别处去!” 杨玄此次咸鱼翻身,过后定然会高升。而且他还是周氏女婿,身后有人。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官场新星,老夫正愁寻不到示好的机会……王显淡淡的道:“你这是要打老夫的脸?”,他冲着高越和冯时堂微微点头,“跟着老夫回去!” /66/66792/17791581.html 第323章 反目 走在长安城中,杨玄发现朱雀大街两侧的坊墙又被拆了不少。 “没人管?” 大唐施行的是夜禁制度,到了时辰,百姓就得回到自己的小区(坊)中,直至第二日凌晨坊门才会再度打开。 金吾卫不但要维护治安,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抓捕违反禁令的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在坊墙上开了个洞,到了如今,长安城中的坊墙大多名存实亡。 “金吾卫也抓过几次,可后来自己觉得没意思,就放了。”老贼对这些门清,“坊墙开了最欢喜的便是那些权贵高官。郎君想想,以前这些人下衙后去平康坊寻欢作乐,酒没喝几杯,女妓刚搂着,夜禁时辰就到了,还得赶紧跑回去。。这坊墙一倒,平康坊的生意就好了几成。” 坊墙一视同仁,不但挡住了百姓,也挡住了官员们蠢蠢欲动的心。 两侧许多店铺和摊贩,让杨玄想到了汴京城。 也不知杨略怎么样了。 …… 官道两侧的林子中,不时传来鸟鸣声,偶尔有鸟儿飞出来,在官道上踱步觅食。可官道上除去车辙和尘土之外,啥都没有。 鸟儿失望的抬起头,突然振翅飞起。 林子里,十余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到处乱飞,顷刻间,两侧林子中安静了下来。 杨略带着百余年轻人下马,在林子里歇息。 喝水,吃些干粮,杨略闭目养神。 一個年轻人有些迟疑的走过来。 杨略睁开眼睛,年轻人说道:“将军,我想问问……郎君是怎样的。” 杨略指指自己的侧面,年轻人坐下。 “郎君年轻有为,更是英明果决……” 一群年轻人都在听着。 “郎君一直记挂着你等,上次我去见了郎君,郎君说,让你等好生磨砺,只等以后时机一到,就会召唤你等回去。” “那回去作甚?” “回去建功立业。” “做官吗?” “做官不做官,看你等的造化。你等自己想想,从到了南周后,在你等的身上花了多少钱粮?怕是从你等出生到现在,耶娘为你等的花销都没那么多吧?” 众人点头……到了南周后,首先是吃,每顿都有肉,操练辛苦,新衣裳更是隔三差五就做。另外还配置了战马和兵器,加上读书等花销,杨略这话一点都没错。 “这些钱粮都是郎君辛辛苦苦筹措而来,却毫不吝啬的花在了你等的身上。你等若是不报效郎君,那和畜生有何区别?” 杨略指着一个年轻人,“赵武家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谁伸过手?” 那个年轻人放下手中的水囊,说道:“当初家中穷的就没吃过饱饭,村正和那些小吏却如狼似虎,赋税少一钱都不行。那年就过不下去了,幸而将军……” “是郎君。” “是,幸而郎君给了钱粮,家中这才度过了难关。若是没有郎君,我家怕是已经成了流民,别说是吃肉骑马,如今怕是不知死在了哪里。” “是啊!我家当初也不好,家中的牛都被收走了……” 年轻人们开始了诉苦,杨略闭上眼睛,想起了南贺的来信。 ——郎君令太平军人犯诉苦,数次之后,人犯对郎君忠心耿耿,将军可学之。 杨略刚开始觉得诉苦有些儿戏,但南贺言辞凿凿,他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效果出乎预料的好。 郎君的手段越发的令人难以预料了。 有人从官道进来。 “将军,车队来了。” 杨略睁开眼睛,“准备。” 车队很长,数十辆大车延绵不断,随行的十余护卫骑马,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两侧,百余年轻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是一次预设的伏击……杨略令人打探到了消息,一队粮车将会经过此处。粮车他不在乎,但随行却有一个官员,据闻曾在年胥的身边待了几年,算是近臣。 杨略需要知晓南周对自己一伙人的态度,更想知晓南周对大唐的态度。 大唐有镜台密谍打探消息,而杨玄一伙只能从各处获取零散消息,这对大业不利。 车队缓缓而来。 林子里,杨略和年轻人们用布巾蒙住了面部。 杨略举起手,猛地挥下! 随行的官员坐在马车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着。 马蹄声骤然从两侧传来,官员抬头,“可是贼人来了?” 一个蒙面年轻人策马冲出了林子,手中的长刀高举,两眼放光。 可官员竟然安坐着,甚至还在微笑。 “总算是等来了。” 十余护卫拔出长刀,懒散一扫而空,双眸中精光四射。其中一人扬天长啸。 而那些车夫拿出兵器,气质骤然一变。 “是埋伏!”有贼人惊呼。 官道两侧传来了马蹄声。 杨略冲了出来,见状说道:“冲杀!” 在这等局面下没有别的法子,唯有朝着一个方向冲杀出去。 官员依旧坐在马车上,身边的随从笑道:“这群悍匪最喜截杀官员,郎君以身为饵,果然钓出了他们。” 官员叫做洪庆,当年曾在年胥的身边待了几年,如今在枢密院,前程看好。 洪庆抚须微微一笑,“这些贼人狡猾,地方多次围剿无果。特别是在这等地形复杂的官道,这伙贼人很是谨慎,若是诱饵不够,他们宁可不动手。枢密院都副承旨可够?” 随从说道:“地方为了这伙贼人焦头烂额,韩相前次更是说谁能剿灭了这伙贼人,他亲自在御前为那人请功。今日郎君指挥若定,这伙贼人插翅难飞,小人为郎君贺!” 洪庆淡淡的道:“此次韩相派遣了十余修为了得的好手,首功自然是他的。” 做官先做人,随从心中一凛,“郎君高见。” 贼人已经冲着这边来了,那些车夫迎了上去,而十余好手就在后面紧随而至。 洪庆说道:“活擒贼酋,重赏!” 随从高喊,“郎君有令,活擒贼酋重赏!” “杀!” 双方一头撞上了,车夫们和贼人在厮杀,而十余好手和贼酋等人也在捉对拼杀。 呯! 杨略一拳击飞一人,肩膀一靠,再度撞飞一人。 “贼酋悍勇!”有人惊呼。 “围住他!” 十余好手围住了杨略,气势骤然一升。 “弃刀跪下,饶你一命!”一个护卫意气风发的道。 杨略内息运转,看了一下局面,远方,数百骑兵正在加速赶来。 那些年轻人正和车夫们厮杀,目前看来情况还好,但等那数百骑加入后,局势便会逆转。 杨略舞动长刀,就这么冲了过去。 刀光闪烁,嚎叫声如雷。 杨略连杀三人,前方一个大汉喊道:“闪开!” 大汉用的是一根硕大的铜棍,当头一棍,那呼啸声就如同是虎啸,慑人心魄。 发力的同时,大汉瞠目大喝:“死!” 这一声大喝乃是他的秘技,那气势宛如山岳,连同铜棍一起扑了过来。 大多人在被这么一声大喝后,不是惊惧,十成内息最多能用出五成来,就是被瞎破了胆,转身就跑,被他一棍打破头颅。 脑浆迸裂的场景大汉见过多次,此刻他忘却了洪庆活擒贼酋的交代,眼珠子发红,只想一棍了结了这个贼酋。 打死就打死了,难道功劳不是我的? 大汉心中冷笑。 洪庆在马车上看到了这一幕,冷冷的道:“武人跋扈,该死!” 随即他看到贼酋举起手。 就这么迎上了铜棍,稳稳抓住。 大汉惊愕,下意识的摧动内息,贼酋抬头,双眸中利芒闪过,右脚一顿。 轰! 地面出现了一个坑,周围正在扑过来的护卫们身形摇晃。 “不好!” 有护卫惊呼,“他以往隐藏了实力!” 杨略来到南周后,遇到了多是修为普通的对手,哪怕是在汴京城中遭遇了情人司的密谍,修为依旧不高。 他从未全力施展过修为。 内息催发,大汉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握住铜棍的右手就不由自主的松开。 铜棍落入了杨略的手中,他低下头,身体转动。 左手铜棍跟随身形横扫,右手长刀亦是如此。 一侧的护卫们刚站稳,就被铜棍横扫而过。 噼噼啪啪! 骨折筋断的声音让人心中发寒。 紧随而至的长刀卷起道道血箭,就像是山间的瀑布跌落石板上,捡起无数水花。 一个身形猛地冲天而起。 “郎君!” 随从呆呆的看着那些倒下的护卫,“他们完了!” 洪庆面色微变,但旋即淡定的道:“骑兵来了。” 马蹄声如雷,就在身后。 半空中的杨略长啸一声。 声浪滚滚而去。 洪庆指着他,对从身后冲过来的骑兵们吩咐道:“死活不论!” 双方即将撞上的时候,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洪庆缓缓回头。 两百骑卷着烟尘,滚滚而来。 每个人都用布巾蒙着脸。 洪庆面色惨白,“他竟然还有伏兵?快,准备马,我们马上离开!” 随从说道:“郎君,回去没法交代啊!” 洪庆一巴掌抽的随从眼冒金星,“那些贼配军不听老夫的安排,擅自出击,老夫要交代什么?走!” 两侧夹击之下,贼人大获全胜。 “带走咱们的人。”杨略的麾下战死十余人,受伤数十。 “洪庆呢?”有人问道。 “从林子里跑了。” 杨略眼中多了煞气,“追。” 林子渐渐茂密,战马失去了作用。 “快拉老夫一把!” 洪庆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随从赶紧拉了他一把,又扶着他一路狂奔。 可洪庆的体力太差,没多久就气喘如牛,骂道:“狗贼,还……还不背着老夫?” 随从背着他速度大减,渐渐的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了挪步。 “狗贼,快些!要追来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洪庆拍着随从的头顶,“你去挡住追兵,老夫发誓,回去就赏你儿子五千钱,弄到老夫身边做书童。” 随从身体一震,松手把洪庆放下来。 洪庆站稳,一边往前跑,一边说道:“挡住他们。” 他跑了几步,回首一看,追兵已经来了,速度快的惊人。 而被他寄予厚望的随从却缓缓跪下,丢下了长刀。 “狗贼,你这个狗贼,老夫发誓要弄死你全家!” 前方出现了几个蒙面贼人,笑道:“你要弄死谁?” 洪庆止步,“老夫愿意投靠你等,老夫愿意做马贼。” 杨略来了,“拿过来!” 洪庆被拎了过来,赔笑道:“老夫知兵,郎君若是把老夫留在身边,老夫就为郎君出谋划策,老夫知晓附近哪有钱粮……” 杨略蹙眉,“朝中准备如何对付我等?说的让我满意了,晚些就放了你等回去。” 洪庆说道:“朝中准备大军围剿,可如今新政刚开端,朝中两派争执,就搁置了。” 南周的新政开始了,年胥说春季生机勃勃,那就从今年春天开始。 但新政一出,反对者众多,弹劾孙石等人的更是多不胜数,让年胥焦头烂额。 “枢密院对南疆有何谋划?” 怎地问这个? 洪庆觉得这个问题不符合贼人的身份,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你等可是想遁逃去南疆?别去,那边最近有个大将叫做石忠唐,带着麾下剿灭了无数反贼,杀人无数。你等去了只是送死罢了。” 杨略不置可否的说道:“你只管说。” “准备暗中资助,不过上次唐使来过,所以不好做的太过,就削减了些。” 随从突然开口,“他说谎!” 嗯? 杨略都为之一怔,“你来说说。” 随从说道:“上次洪庆在枢密院说过,国中行新政,朝中担心大唐出兵干扰,如此当多给南疆异族支持……” “狗贼!满嘴胡言!”洪庆扑过来撕打,却被随从一拳击倒。 杨略问道:“为何要揭穿他?” 随从说道:“先前洪庆说要把小人的儿子收为书童,小人惧怕。” “为何?”杨略想到了郎君,心想郎君的身边好像也没个书童伺候笔墨。 “洪庆喜欢那一口,身边的书童都被他染指。” 艹! 杨略点头,一个年轻人走到洪庆的身后,一刀枭首。 噗通! 无头的尸骸倒在地上。 随从低头,杨略说道:“你且回去吧!” 若非这个随从,今日他差点就被洪庆给哄骗了。 随从抬头,神色挣扎,“给我一刀吧!” 杨略诧异,“为何?” 他从未见过不想活的人。 随从苦笑,“洪庆死了,小人若是活着回去,一家子都会被牵累。小人若是死了,他们会觉着小人是跟着洪庆一起死的,如此,家人还能得了抚恤。” 杨略转身,摆摆手。 /66/66792/17791582.html 第324章 真香 凌晨。 春天的气息说不清是什么,但你能从各种感官上体验到。 气息有些清甜,带着些说不出的……兴许是植被旳气息。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感受到了空气的湿润,很是舒服。 深吸一口气,杨玄睁开眼睛。 他伸手揽住了周宁,轻声道:“感觉一点都不真实,就像是还在洛罗。” 夫妻二人说了几句,随即起床。 杨玄要修炼,周宁也要修炼。 “一起啊!”杨玄发出热情的邀请。 “不。”周宁修炼的法子和杨玄不同。 “为夫知晓一门修炼的法子,很是精妙。”杨玄挑眉,“今夜就试试?” “什么法子?” “双修!” 周宁翻个俏皮的白眼进了卧室。 大清早就把妻子逗弄的翻白眼,也算是一种乐趣。 修炼完毕,夫妻二人一起吃了早饭,杨玄起身,“我去上衙。” 他走出一步,捂额道:“竟然忘记了。” 周宁笑道:“你若是这般糊里糊涂的去了东宫,不知多少人会笑话。” “那就出游吧!” 周宁迟疑道:“家中还有事。” “家中最大的事便是夫妻和睦,其它的不值一提。” 这话让周宁眸色温柔,起身道:“去何处?” “先去丈人家,随后出城去转转。” 杨玄知晓自己出事的消息传来后,老丈人那边花了不少力气周旋。 “带什么?”周宁雀跃的道。 “丈人那边什么都有,诚意最要紧。我此次带了些洛罗的特产,就带些去。” 出了家门,杨玄哼着一首歌。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 “这歌古里古怪的,不过倒也贴切。” 周宁在马车里突然低声道:“夫君可是嫌弃我没生育吗?” 车内的侍女言笑小心翼翼的道:“娘子,这生孩子也得看缘分呢!再说郎君看着也没那个意思。” “阿宁!”外面的杨玄说道。 “哎!” “你以后在家无事,也可以请了以往的那些手帕交来聚会。” “我进了国子监就没往来了。” “也能再往来啊!” “没什么意思。” “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侍女花红低声道:“娘子,没有哪家郎君对自己的娘子这般宽厚呢!” 周宁微微一笑。 她突然想起了和杨玄一起在国子监的岁月。 很美好的一段日子,值得她一生去回味。 可现在的日子同样美好啊! 她掀开车帘,见杨玄意气风发的在马背上,不时看看左右,就像是个游客。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杨玄看过来,笑道:“可要骑马?” 周宁摇头,“骑马回娘家有些突兀。” 成为妇人后,一言一行就要顾忌些。 到了周府,老丈人在中书省,二人就去请见周勤。 “阿宁去后宅转转。”周勤支走了孙女。 杨玄知晓有些话要说,就安之若素的坐下。 等周宁走后,周勤先打量了一番杨玄。 “此行只听闻你去了洛罗,说说。” 杨玄说了此行的情况,当然,钱芸假死和哑仆求死的事儿自然瞒着。 听完后,周勤板着脸,“人是西疆军丢的,你做个样子追击就是了。竟敢闯入蛮人的地界,若非运气好,早已做了异乡之魂!阿宁怎么办?” “是。” “担心这担心那,皇帝就算是想迁怒,难道你丈人在中书省是吃白饭的?就算是他无能为力,老夫顶着张老脸进宫,皇帝难道还真能处置了无罪的你?” “是。” “阿宁聪慧,虽说我们这边瞒着,可她定然知晓了,只是一直不说罢了。” 杨玄诚恳的道:“能娶到阿宁,是我的福分。” 夸赞老婆就是夸赞丈人家。 果然,周勤面色稍霁,“你此次探清了洛罗虚实,更是知晓了洛罗君臣之间的不和,可谓大功。朝中可有消息?” 杨玄摇头,“并无。不过我不急。” “多了些沉稳,可见阿宁辅佐有功。”周勤含笑抚须。 是啊!都是老婆的功劳……杨玄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对了,你想去何处?”周勤说道:“东宫成了僵地,无需再去。老夫看要不就进六部,你如今好歹也能去做个郎中,混几年换个地方为官,再回来时,侍郎之位手到擒来。” 这是周勤和周遵父子为杨玄铺设的金光大道。 如此,孙女儿也能留在长安,走动也方便。 周勤抚须微笑。 “阿翁,我想……回北疆!” …… 周宁在后宅待了半个时辰,把礼物分配了,又说了许久的话,这才出来。 到了前面,就看到杨玄灰头土脸的站在屋檐下。 “子泰,阿翁呢?” “被我气走了。” “气走了?” “我想回北疆。” …… 杨玄在家歇息了几天,就去寻老丈人。 “为何想回北疆?”周遵颇为不满。 “丈人,长安是好,可我待着浑身不舒坦,而且……丈人,我一身本事在长安无用武之地啊!” “本事用来作甚?升官做人!”周勤教导道。 杨玄摇头,“丈人,北疆那边我舍弃不下。” 这是他的真心话。 “那边苦寒,让阿宁跟着去受苦?”老丈人有些火气。 “丈人,北疆其实也不差,在那边管束少,阿宁能随意出行,牛羊多,吃的不差。至于住,有钱就不是事……” 周勤冷着脸,见杨玄虽说在微笑,可眼神坚定,就知晓这个女婿劝不动。 “北疆如今可有出缺?” “我原先是陈州司马,如今回去怕是……” 太子中允去做司马是贬谪,而且他此次立功当封赏。 “你想去桃县?” “不,陈州。” “刘擎要走?” “丈人英明。黄相公看重刘使君,已经在运作让他去桃县。” “此事可稳妥?” “十拿九稳。” “刘擎一走,陈州可有人能接替?” “无人。” “别驾呢?” “别驾卢强品级不够。” “是功劳不够吧?你这般为他说话,可是处的不错?” “卢强独掌一面的能力差些意思,但辅佐却是有余。此人做事干净利落,和我颇为和睦。” “陈州刺史……此事还得周旋。” “是,此事还得要与北疆联系。” “你错了,此事要紧的是吏部,以及陛下那里。” “丈人是说……” “黄春辉既然要把刘擎弄去桃县,那么他必然要丢出些位置给朝中。陈州刺史的人选弄不好就会成为香饽饽。” “我知晓。” “官员大多想留在长安或是关中,可也有些想立功之人愿意去北疆赴险。其中不乏能力超卓者。” “我却信心十足。” 周勤叹息,“你这不要脸不要皮的模样,若是早些被老夫看到……” 老夫的闺女绝对不会嫁给你! 杨玄涎着脸,“不如此,如何能让阿宁幸福?” 不要脸的东西……周遵脸颊微颤,“你和罗才有些烟火情义,此事你先去寻他。” 老丈人没说自己会做啥,但杨玄知晓,周氏的力量会发动起来,为他铺路。 出了中书,朱雀开口,“小玄子,这算不算吃软饭?” “算吧!” “味道如何?” “真香!” 吏部,罗才看着两手空空的杨玄,“你想回陈州?” “是。” “可你原先是太子中允,如今立下功劳,除去刺史之职,陈州哪个位子能安置你?” “下官想谋划陈州刺史之职。” “这话倒是坦荡。” “在您的面前,下官不敢隐瞒。” “老夫怎地觉着你如今有了些佞臣的气息?” “下官一身正气。” 罗才看着他,“你是在北疆起的家,而黄春辉此次准备把陈州刺史刘擎弄去桃县,新任刺史便是朝中的果实,你竟敢去和那群老狐狸抢夺他们到手的东西?” “罗尚书,下官敢说一句,陈州刺史,再没有比下官更合适的。” “大言不惭,说说。” “下官在太平县时,就与三大部厮杀,其间几度远赴草原,更是去过潭州,与北辽皇叔赫连春见过面,深谙此人的性子。陈州面临最大的敌人便是三大部,其中瓦谢被下官率军灭了,剩下两部实力更为强劲……” “朝中自然会换了知兵的去。” “去的人可知晓如何与基波部、驭虎部打交道,如何与贪婪的赫连春打交道……罗尚书,陈州乃四战之地,不是新人立功之地,若是所任非人,局势一朝逆转,整个北疆都会震动……” 罗才平静的道:“你为官时日也不短了,当知晓在许多人的眼中,私利为先。” “是。可总得有人要顾着大局。” 每当王朝崩塌之前,总是会出现一些人。他们看出了王朝的问题,大声疾呼,就如同祥林嫂般的和别人说着自己的担忧。 但往往听者都付之一笑。 每当王朝到了末期,首先烂掉的必然是吏治。 吏治是王朝的基石,基石动摇,王朝就会摇摇欲坠。 罗才问道:“你老实告诉老夫,陈州局势如何?” 罗才在犹豫……若是陈州局势不急切,那么就暂时缓缓,先让那帮子大佬的人去镀个金。 “很急切。”杨玄说道:“北疆对北辽是坚守不出的态势,唯有陈州不同。陈州直面三大部。北辽攻打北疆把握不大,便把三大部当做是先锋,频繁令他们袭扰,乃至于攻打陈州。若是陈州露出破绽,北辽大军就会毫不犹豫的以此为突破口,大军倾泻而出。” 罗才点头,“老夫知晓了。” 等杨玄走后,罗才想了想,然后摇头失笑。 “年轻人,总是这般朝气蓬勃,让老夫羡煞啊!”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吏进来。 “尚书,陛下召见。” 罗才到了宫中,皇帝难得从梨园中出来。 “罗卿可知陈州之事?”皇帝和颜悦色的问道。 罗才听到陈州二字,马上就想到了刘擎即将去桃县之事。 “陛下说的是陈州刺史之职吗?” 皇帝微微颔首。 “朕这里有些人,其中魏耀文武双全。” 若是普通官员,皇帝可一言而决,但刺史不同,必须要和重臣们,特别是和吏部通气。 这是君臣之间的潜规则! 谁打破了这个延续多年的潜规则,谁就是向对面发出了挑战。 随后不是臣子被彻底压制,就是皇帝沦为了橡皮图章。 正因为这等斗争过于惨烈,风险太高,所以帝王和臣子都不敢贸然出手试探对方。 皇帝不觉得罗才会拒绝这个提议。 他甚至在想着先前和贵妃讨论的一支曲子,是不是太刚硬了些,兴许再婉转些更好。 罗才不愧是老吏部,只是略一思忖就想到了魏耀此人,“陛下,魏耀臣知晓,此人原先在南疆做过县令,后来还曾与反贼厮杀过……” 皇帝的人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吏部知道的最多。 皇帝看似不经意的安插着自己的人手,当需要时,就能随时把这些人手弄出来,作为的自己的杀手锏。 皇帝微微颔首,想着舞蹈是不是也该跟着改动一下,否则和修改后的曲子不合拍。 贵妃的舞姿诱人,但却丰腴了些,这支舞蹈却不好让她来领舞。 “陛下,臣以为,魏耀不合适!” 皇帝缓缓看向他,淡淡道:“不合适?” “是,陛下,魏耀在南疆时曾领军一千去清剿反贼,只是剿灭了一支小部族,却损失了三成将士。陛下,南疆反贼无法与北疆的异族相提并论。魏耀若是去了北疆,臣担心……” 皇帝神色渐渐淡然。 罗才知晓皇帝这是想在北疆打入一个楔子,可这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啊! 但皇帝想安插人手没错,就算是拿到朝堂上去讨论,谁也不能说不妥……罗才说道:“陛下,臣以为魏耀这等大才,应当去桃县才是。” 桃县那边也是楔子,也能监控北疆,如此,两全其美。 皇帝淡淡的道:“朕以为,魏耀去陈州极为合适。” 皇帝自然不会和臣子说自己的考量……除非是大公无私,所以这等时候能用的就是威压。 九五之尊,轻描淡写的反驳了重臣。 你,依从! 还是不依从!? 你是朕的臣子! 还是谁的臣子?! 顷刻间。 威压如狱,令罗才脊背汗湿。 他低下头,脸颊微颤。 “陛下,臣以为……” 皇帝眯着眼,轻蔑一笑。 “魏耀,不合适!” /66/66792/17791583.html 第325章 可惜了(为‘醉里掌灯’加更) 脑海中的曲子消散,舞姿消散。 皇帝冷漠的看着罗才,“为何不合适?” 罗才知晓不能说陈州四战之地,魏耀这等官员去压不住阵脚,否则便是打皇帝旳脸。 “陛下,魏耀当初在南疆领兵时,对麾下颇为倨傲。北疆乃是百战之地,历年来招募的都是勇士。北疆民风彪悍,若是上官不知体恤,弄不好就会闹出大事来。陛下,臣万死!” 罗才缓缓起身,束手而立。 他知晓自己让皇帝没脸了。 若是换个地方,他绝对会一言不发,任由皇帝安插人手。 可那是北疆,对面是凶狠的北辽。 不能疏忽啊! 皇帝看着他,“听闻你最近身体不适?若是病倒了,外面定然会说朕不知体恤老臣。” 罗才面色苍白,躬身,“臣遵命。” 罗才走出了大殿。 他看着明媚的春光,觉得有些头晕,整个人轻飘飘的,胸口有些犯恶心。 那种想吐吐不出来的感觉。 “罗尚书。” 宫中人最是机灵,一眼就看出罗才失宠了,于是连带路的内侍都敢催促罗才。 “老夫知道了。” 罗才摇摇头,“有些头晕。” 杨玄说过,陈州乃是北疆最为独特的一个地方。对面不是北辽,而是北辽圈养的三条恶犬。潭州赫连春能驱使三大部不断袭扰或是攻打陈州。 这是试应手。 若是陈州出现问题,潭州北辽大军将会倾巢出动,由陈州打穿北疆辛苦多年维系的防线。 要命的是,三大部可以随时发起这种试应手般的试探进攻,而陈州但凡出现一次大错,就将会万劫不复。 陈州被击穿,北辽大军从桃县正面发动攻势,同时陈州方向北辽军队突破后,往右侧一个迂回,北疆主力就有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到了那时,长安震怒又有何用? 为政者都该知晓未雨绸缪的道理。 正如同高明的医者,从来都是治未病之病,而不是等到病情发作了再去施救。 陛下啊! 罗才苦笑着。 皇帝玩权术玩了一辈子,在他的眼中,制衡大概比江山更重要……若是失去权力,他宁可丢弃这个江山。 大唐怎么就有这么一位帝王…… …… “罗才告病了。” 老贼打探到了这个消息。 杨玄正在弄一条大鱼。 王老二拿着鱼鳔在玩耍。 杨玄一边给大鱼刮鳞,一边问道:“为何?” 他才将见到罗才,身体好的很啊! “说是进宫一趟,出来就回家了。” 杨玄有些纳闷,“难道劝谏陛下被赶走了?” 皇帝一天就和贵妃在梨园中厮混,按照民间的说法,皇帝觉得做皇帝没有做男人舒服。 可整日舒服你也不怕腰子变异? 罗才谏言,随即皇帝恼羞成怒,让他滚回家去自己吃自己。 老罗可怜! 杨玄叹息,王老二把鱼鳔随手一丢,杨玄骂道:“这是好东西。” 王老二不解,“以前在家时,我都是把鱼鳔踩爆。” 说着他还真准备伸脚,杨玄喝道:“滚!” 老贼蹲在边上问道:“郎君,这东西还能吃?” “对女人好,弄成两半,一半给怡娘,一半给娘子。” 滋阴的好东西啊! 卷轴里叫做什么……鱼胶。 杨玄弄了个鱼锅,吃的一家子赞不绝口。 但坏消息接着就来了。 “朝中决议,魏耀为陈州刺史。” 尼玛! 我的刺史呢? 还有。 魏耀是谁? …… 罗才回到家中。 儿孙诧异,罗才说道:“过阵子老夫就致仕了。” 老爷子神色平静,但儿孙们能看出那股子暮气和平静之下的愤怒不甘。 没人敢哔哔。 晚饭时,儿子递过去一壶酒,罗才喝了。 第二日,罗才起床,照例吃早饭,随后穿上官服,随口道:“老夫去朝中。” 一家子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停住,随后是罗才的一声叹息。 下午,家中请的先生严岚来请辞。 “可是家中子弟不服管束?先生只管说,老夫亲自出手。”对于儿孙的教育,历来都是罗才的重点,为此专门请了严岚这位曾过了科举,却因为生病和仕途擦肩而过的大才来家教导他们。 严岚在罗家两年了,才华得到了一致认同。 罗才记得去年年底的时候,严岚还说要在罗家再干一年,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严岚拱手,“罗公,罗某才疏学浅,准备归家苦读,若是有缘,未来自然能再见。” 这是场面话! 罗才蹙眉,“可是家中不妥?先生只管说出来,老夫管!” 严岚叹息,“昨日有友人请客,席间有官员。” 罗才明白了,说道:“来人,给严先生准备些礼物。” “不必了吧!” “这两年辛苦了。” 罗才回到了书房。 大儿子来了,“阿耶,严先生为何辞去?” 罗才放下手中书卷,“为父恶了陛下,他知晓了。” 大儿子说道:“此事与他何干?” 罗才叹道:“他想起复,原先老夫答应他,且等一年后,老夫自然会为他谋划一番。如今皇帝厌弃了老夫,人往高处走,他自然要换个能帮自己的东家。” 大儿子欠身,“如此,孩儿再去请个先生来。” 罗才笑道:“何须如此。老夫在家正好无事,让他们来,老夫教。” …… 北疆差人,但差的是中下层官吏,而不是刺史这等高官。 所以到了刺史这等职位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北疆刺史不差人,杨玄想回去,除非黄春辉能发明一个新职位,并果断招募他,否则他只能换个地方为官。 老丈人那边明显的高兴了许多,并表示留在长安为官也不是坏事。 杨玄去了前院。 当初的小家庭聚在一起。 “老贼,可打探到了那个魏耀的消息?” “打探到了。魏耀是勋贵出身,祖父与父亲都是皇帝的心腹。” “果然。”怡娘冷笑道:“做了皇帝依旧忘不了蝇营狗苟,贱人!” 贱人+1. “魏耀出仕以后仕途顺遂,颇为倨傲。他在长安出仕,旋即去了南疆。” 杨玄摸摸下巴,“这是镀金。” “是。魏耀去了南疆为县令,曾领军攻打反贼的部族,损失三成将士,却号称大捷,并多了个知兵的名头,自诩大唐名将。” 北疆太过凶险,所以那些有志于镀金的权贵子弟都爱往南疆跑。 在南疆厮混一两年,摧毁几个小部族,家中再为之吹嘘一番。 哟呵! 一个名将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随即回到长安,文武双全的名头可横行。 这便是权贵子弟的晋升之路,普通人没有那等资源,若是强行效仿,多半会在南疆蹲一辈子。 至于功劳……功劳出来上官先拿走大半,剩下的还有人抢。等你积功足够多时,却发现没有后台,你连升迁都找不到好地方。 行,你要升迁。 但好地方都有人了,要不……你去西疆? 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一任刺史如何? 那等地方一去几乎就是一生。 你想立功,抱歉的很,那边没这个机会。 你想要政绩,不好意思,这里穷的一批,百姓还狡黠。 于是,你就只能蹲在西疆,后悔自己跟着权贵子弟玩镀金。 所以,镀金不是谁都能玩的,玩脱了谁也帮不了你。 聪明人在这等情况下就会主动去寻求靠山,但靠山凭什么要帮衬你? 好处何在? 你若是有才也就罢了,靠山觉得栽培一个人才为自己党羽也不错。可人才不是大白菜。 “皇帝心腹家族出来的官员,要想弄他很难。”老贼苦笑,“郎君,要不……在长安待几年吧!” “时不我待!”杨玄说道:“若是想成功,北疆是必须的根基。可如今我手中仅仅一个太平县,陈州才将站稳脚跟,还谈不上根基。若是此刻远离北疆,太平那边有曹颖在还好,可我若是再不回陈州,前期的努力都算是白费了。” 怡娘叹息,“老狗的心腹去了陈州,估摸着最多不超过两年。” 老贼摇头,“怡娘,连老夫都知晓一朝天子一朝臣,魏耀去了陈州,定然会重新鼓捣自己的一班人马,等他走后郎君再去,估摸着一个都不认识了。” “那……” 怡娘眼中多了些厉色,“郎君。” “何事?”杨玄在想办法。 “屠裳好像没交过投名状。” 呃! 杨玄问道:“可谁能让他去交投名状?” 怡娘:“……” 老贼低声道:“怡娘,那是个惹不得的,若是惹怒了,一杆长枪咱们联手也无用。” “了不得!”怡娘不满的道:“再厉害他也得吃饭。” 你不会是想让我寻阿宁要些毒药,直接下饭菜里给屠裳吃吧? 杨玄觉得家风好像出了些问题,需要纠正一下。 “怡娘,都是一家人!” “可此事该如何办?”怡娘苦恼不已。 “魏耀乃皇帝的心腹,黄春辉想要增援要了多年却杳无音讯,魏耀准备去北疆,不用说,就从左武卫调了五百骑给他,据闻是魏耀的阿耶出手寻的关系,硬是了得啊!”老贼觉得这事儿没戏。 “此人如何?”杨玄问道。 老贼叹道:“魏耀御下颇为严苛,在南疆时,第一次领军曾责打多人。” “这是下马威,咦!”杨玄一怔,“下马威……极好啊!” “什么极好?” 杨玄起身,“我出去一趟,告诉阿宁,午饭我不在家吃了。” …… 从西疆归来后,罗冰就成了左武卫的香饽饽,每日总是要把击败洛罗禁卫的事儿说个十几遍。 “罗校尉,有人请见。” 正在吹嘘的罗冰对同袍们说道:“且等等。” 到了外面,却是杨玄的一个护卫。 “郎君问罗校尉可想吃元州拉面。” …… 元州拉面有杨玄的房间。 罗冰悄然进来。 杨玄就在房间里。 “可升官了?” “说是过阵子。”罗冰坐下,“说起来还得感谢杨中允。” 随即有人上了酒菜。 一人一碗拉面。 稀里哗啦的吃了,罗冰举杯喝酒,放下酒杯说道:“可是有事?只管说!” 此人还算是有些义气……杨玄说道:“听闻左武卫有五百骑将会跟着去陈州?” “是。”罗冰说道:“刚开始还想让我带队去,我拒绝了。” 作为左武卫如今的顶流,罗冰自然不会去为人做嫁衣。 “谁去?” “校尉张坤。” 杨玄随后不再说此事。 二人喝了几杯酒,因为罗冰还得回去,所以就散了。 出门的时候,杨玄漫不经心的道:“听闻那位喜欢责打麾下,想来会很热闹。” 罗冰笑道:“是吗?那我还得要和张坤说说,让他小心些。不过张坤性子不好,就怕劝不住。” 娘的! 这人不去作文官可惜了。 …… 周遵回到了家中。 周勤正在喝酒,不过很是寡淡,过节给孩子和女人喝的那种。 “喝着无趣!”周勤很是不满。 “阿耶,今日我寻了人,子泰那边留在六部问题不大。” “做个郎中也好,好歹熟悉一下六部。” “子泰一心想去北疆,压压也好。” “嗯!酒呢?” “阿耶,你昨日不是喝过了吗?” “老夫忘记了。” “后日才能喝。” “对了,阿宁让老夫每日喝一杯药酒,去弄来。” 为了向老父亲表示自己只是出于对他健康的关心,这才管束他,周遵亲自去打酒。 打开酒坛的塞子,周遵刚准备把酒提子放进去。 一个三角型的蛇头猛地窜了起来。 “啊!” 大唐中书侍郎,稳沉如山的周氏主事人,竟然尖叫出声。 某位为老不尊的家伙笑的很是可恶,“当年他小时候还被老夫吓唬过,大了没好意思。今日倒是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 …… 魏耀要准备出发了。 此行家中为他争取了五百骑兵作为倚仗,他要去看看。 左武卫的校场。 “见过使君!” 五百将士高呼,但行礼却显得有些凌乱。 魏耀不满的道:“谁负责操练。” 张坤上前,络腮胡满脸都是,看着颇为凶恶。 “操练不力!”魏耀必须要先敲打张坤,免得这帮子骄兵悍将不听指挥。 他在南疆时也遇到过这等将士,随即拉出将领来一顿毒打,所有人都变乖了。 这便是杀鸡儆猴。 他看向张坤的眼神有些微妙,但想想觉得换个人来敲打更好。 可张坤却不服,开口,“下官麾下皆是左武卫精锐!” 嗯! 本想换个人来杀鸡儆猴的魏耀冷笑道:“我呵斥你一句,你却有几句反驳,跋扈!” 卧槽! 张坤愕然,“军中兄弟以荣誉为性命,使君开口便是操练不力,下官不服!” 这是公然顶撞! 魏耀面色铁青,“来人!” 下面的将士没人动。 这些将士都不乐意去北疆,一肚子的火气。此刻见魏耀要拿为他们说话的张坤来作法,顿时就怒了。 几个随从上前。 “绑了!打!” /66/66792/17791584.html 第326章 郎君上面有人 魏耀从懂事开始,就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平凡。 祖父致仕,但每次宫中有酒宴总是会被邀请。 父亲虽说算不得重臣,可宫中赏赐总是头一份。 他小时候不解,就问了祖父为何。 “祖父,咱们家不算最好啊!” 隔壁家的可是国公,可都没咱们家受宠。 “可陛下要旳不是最好,而是最听话。”祖父牵着他,笑道:“那些官员大多有后台,或是高官,或是权贵,或是世家,可谁的后台都没有咱们家的硬,所以咱们家行事才能百无禁忌。” 孩子仰头看着祖父,“阿翁,那咱们家的后台是谁?” “陛下!” 帝位变幻,可魏家总是能踩着点跟对人。 武皇登基,魏家摇旗呐喊。 李泌第一次杀入宫中,魏家就是内应,立下大功。 李泌第二次杀入宫中,魏家是先锋…… …… 及长,魏耀出仕,深刻感受到了有皇帝作为后台做官的妙处。 酒壮英雄胆,饭胀哈脓包。 而权力能让一个人内外膨胀。 在南疆时,他第一次鞭责将领,刚开始还担心武人跋扈反抗,可那将领却垂首跪着,连惨叫都压住了嗓门。 晚些他无意间路过将领的房间外,听到将领说:“他家是陛下心腹,我惹不起!” 原来,有皇帝为后台就是这么牛笔吗? 魏耀觉得一扇大门冲着自己打开了。 可今日却有个棒槌敢挑衅自己。 啪! 啪! 啪! 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张坤的脊背上,衣衫破裂,露出了肌肤。 鞭痕累累,张坤几度想挣扎起来,却又再度跪下! “我就压你!又能如何?” 魏耀知晓今日一定要彻底压制住张坤,否则这五百骑将会蔑视自己。 不满,愤怒,最后在权势面前不得不低头! 魏耀见过无数人如此! 这五百骑也不会例外。 至于以后,他不过是去北疆镀金,五百骑也只是去混一阵子罢了,他用不着! “看门狗!” 这一鞭抽的太狠,张坤咆哮,“为何鞭责我?” “贱狗奴!还敢狡辩!”张坤抽的累了,吩咐道:“杖责!” “为何!” 嗯? 哪里的声音? “为何?” 张坤缓缓回身。 五百将士走了过来。 “你等要作甚?” 北疆苦寒条件差,直面北辽大军。而陈州更是凶地,只是一个太平就被七度破城。 在长安安逸惯了的左武卫将士,得知自己要去北疆时,分外畏惧担心,可今日上官却要杀鸡儆猴…… 大家都是混长安的,这等手段瞒得了谁? 不去了! 这个念头在五百人的脑海里转动着。 趁着这个机会闹一场! …… 皇帝今日观看了自己和贵妃编排的新舞,兴致很高。 韩石头站在外面,看着气色不错。 小郎君回来了,而且还去洛罗国闯荡了一番……韩石头想起了当年孝敬皇帝对洛罗国的好奇。 陛下没能去成,不过小郎君去了也是一样。 “韩少监,镜台密报。” 杨玄回来后,镜台的人就去那些左武卫将士中询问各种消息,整理了几日,这才送过来。 韩石头接过看了一眼,基本上和杨玄说的没什么出入。 问题不大。 不过看到洛罗首相丹巴斯把最宠爱的女儿仙妮亚送到杨玄的身边时,韩石头的眼中多了一抹轻蔑之意。 那些毛茸茸的蛮夷女子,也配做小郎君的女人? 咱! 呸! 韩石头进去禀告。 “和杨玄禀告的一致,洛罗首相还把自己的爱女送到他的身边,杨玄却不屑一顾。” “那女子可漂亮?”贵妃好奇的问道。 “据闻乃是洛罗绝色。” 贵妃有些纠结……这么立场坚定的年轻人,可为何和我渐行渐远了呢? 当初那个痴迷于我的少年,竟然一去不复返了吗? 她不禁看看裙摆,当年那个少年就躺在那里,仰头看着她。 娘娘真美! 这是她收到过的最诚挚的赞美。 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 那个少年娶了周氏女,成为了英才,而她却还在宫中歌舞,兄长在外面也是歌舞。 兄妹二人在宫内宫外都一样。 不过。 贵妃歌舞。 梁靖看歌舞。 韩石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告退。 “石头。”皇帝叫住了他,“那两个逆子如何?” 这是皇帝本月第二次问这个事儿。 “卫王在北疆又殴打了两人,陈州官员上疏,恳请陛下将卫王弄回长安。” “呵呵!”皇帝笑的很是惬意,“他这是不满,觉着一身修为无处可用,想去寻个地方一鸣惊人。” 若是没有利益冲突,皇帝其实挺喜欢这个儿子。 有脑子,但不会乱用。 有修为,却不会用于欺凌弱小。 但这样的儿子一旦上位,最容易得到臣子们的拥护。 臣子们喜欢什么样的帝王? 简单的! 而卫王就符合这个要求。 所以…… “让他继续在北疆待着。” “越王在南疆读书不辍……” 皇帝微微一笑,“让他继续读书。” 越王这个儿子心眼太多,少了大气。 就像是一个奸臣。 “陛下。” 一个内侍出现在外面。 韩石头问道:“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左武卫将士骚动!” 皇帝最关心的是什么? 军队! 长安诸卫便是拱卫皇帝的亲卫军,也是皇帝最后的底牌。 长安诸卫乱了,皇帝也只能跪了。 皇帝的面色嗖的一下就冷了下来,“说!” “陈州刺史魏耀今日去左武卫检校五百骑兵,鞭责……鞭责领军校尉,群情激昂……” 皇帝的耳边此刻回想着罗才的话。 ——“陛下,魏耀当初在南疆领兵时,对麾下颇为倨傲。北疆乃百战之地,历年来招募的都是勇士。北疆民风彪悍,若是上官不知体恤,弄不好就会闹出大事来。陛下,臣万死!” 魏耀家族是他的人。 他一直信任这个家族的子弟,为此把魏耀安插在陈州,作为牵制,让魏耀顺便去镀金。缓一阵子魏耀回到长安,他便能多一枚棋子。 魏耀在南疆责打麾下的事儿他知晓,但只是一笑。 军士是什么? 在他这位帝王的眼中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他圈养的狗,听从他的号令去撕咬猎物。 打了就打了! 难道他们还敢翻天? 韩石头低声道:“陛下,长安诸卫多骄傲。” 看门狗也有看门狗的骄傲,天子脚下的一条狗也比边疆的一头猛虎过的舒坦。 这种骄傲酝酿出了许多东西,比如说不思进取。 还有倨傲,目中无人。 韩石头问内侍,“为何鞭责?” “魏使君一去就呵斥将士们操练不力,随后借故把张坤拿下……” 杀鸡儆猴! 这是新人上任的手段! 但这是长安诸卫,皇帝的看门狗! 你特么打狗也不看看主人的吗? 皇帝深吸一口气,“安抚!” “是!” 若是皇帝不安抚,而是镇压,长安诸卫会不会离心? 长安诸卫若是离心,比世家门阀的危险更大。 皇帝当年就是率领军队冲进了宫中,两度颠覆了皇位的存在,堪称是吃足了甜头。所以他对此最为警惕。 “陛下,那魏耀……” “拿下!” “是!” “罗才……大才!忠心耿耿!”皇帝感慨的道。 …… 严岚今日要去新东主家。 他有才,新东主有权,二人一拍即合。 但临走前,他必须要去罗家告辞。 这是礼节,必须的。 否则外界会说他趋炎附势。 虽然他确实是趋炎附势,但许多事儿能做不能说。 你要说面子不值钱。 那是你层次不到。 在许多地方。 面子就是钱! 譬如说严岚想谋划起复,就必须要个好名声。 必须要面子! 他走到了罗家门外,熟练的敲门。 老仆开门,见到是他,就冷笑道:“严才子这是寻到新东家了?” 对这等人严岚压根不想搭理,“罗公可在?” 门子板着脸,“何事?” “就说我来辞行。” “昨日不是辞过了吗?” “昨日是辞馆!” “读书人的心思真多,比狗肠子都弯曲。” 可民间有句话: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 这是拐着弯讥讽严岚。 呵呵! 严岚笑了笑。 往日他可以径直进去,今日却要等候通禀。 马车的声音从左侧传来,门子本已进去,闻声止步。 随即颓然。 罗才已经失宠了,从昨日开始,罗家门外车马稀。 罗才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刻吃些苦头对儿孙是好事,免得以后自己去了,儿孙们少了靠山,也失去了进取心。 “就这!”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门子再度回身。 这是内侍。 是去谁家? 这里可是有好几家权贵…… “吱……” 马车停在了门外,一个内侍下马过来,笑道:“罗公可在家?” 门子楞了一下,“在。何事?” 内侍大声的道:“听闻罗公小病,陛下心中忧虑,特令宫中医官前来诊治,令,赏赐十万钱……” 小病! 医官! 十万钱! 联合起来就是:老罗啊!你这只是小毛病,赶紧回来为朕做牛做马! 门子毕竟久经考验,欢喜之色一闪而逝,侧身道:“且容小人禀告。” “应当的,应当的!” 内侍笑眯眯的点头,随即面色淡然看着严岚,“你是谁?” …… 这阵子杨玄无事,老贼也放了羊。 没事儿他就去寻屠裳说话。 “你家那些亲戚到北疆了,据说很是不满,破口大骂。” 屠裳淡淡的道:“能活命就好。”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留在南周会性命不保?” “大唐若是再度强盛,定然会攻打南周,你觉着南周可能胜?” “大唐没这个心思。” “没有这个心思的大唐活不了多久,定然会被北辽击破。北辽占据大唐之后,第一件事也是攻打南周。” “你的意思……无论谁强大,南周都难逃一劫?” “太有钱了也不是好事。” 这话倒是有些意思。 老贼笑道:“老夫觉着你这人有些意思,许多事都看出来了,却不说。” “说了可能改变?” “大概是不能吧!” “那说了作甚?” “南周前程不明,你就不担心?” “你见过哪个地方把武人当做是畜生使唤的?” “就南周。” “这个毛病不改,南周覆灭迟早的事。” “不想帮一把?祖坟还在呢!” “想,可帮不了。” “郎君以后定然会成为大唐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大唐以后对南周如何,郎君能加以影响。” “你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郎君拉拢老夫罢了。” “呵呵!” “可郎君如今歇业在家,前途未卜,你有那功夫不如去帮衬一把。” “郎君在干啥呢?”老贼觉得这事儿不能再等了。 边上一个仆役说道:“和王老二在烤肉吃。” 屠裳和老贼相对一视。 “这般自信?” 老贼点头,“可知晓郎君为何这般自信吗?” 屠裳摇头。 老贼一脸神秘的指指天上,“郎君上面有人,神灵庇护。” 屠裳笑了笑,耷拉着眼皮,不准备搭理这个没脸没皮,不知忌讳的老贼。 一个护卫急匆匆的进来,“急事。” “何事?”老贼打个哈欠。 “那魏耀被拿下了。” 屠裳眨巴了一下眼睛。 然后抬头。 看看天上。 难道郎君真的是上面有人? 除去杨玄本人之外,杨家的男性唯一能自由穿梭于前后院的就王老二一个。 周宁知晓王老二的毛病,也多了些母性,每每叫人给他做衣裳,弄些好吃的。 二人正在后宅的角落里烧烤。 一条羊腿,半片鸡挂在架子上。 王老二不知疲倦的缓缓转动着架子,不时看一眼,嗅嗅香味。 杨玄拿着一把刷子,偶尔刷一些调料上去。 “郎君!” 章四娘提着裙子,飞也似的跑来。 “淡定!淡定!” 杨玄担心她摔跤,可章四娘一听就激动了。 她故意跑的跌跌撞撞的,快到杨玄身前时,身体猛地前冲。 “老二!”杨玄刷着调料,看都不看一眼。 王老二伸出手指头点在了飞扑过来的章四娘肩头上,杨玄皱眉道:“稳重些!” 若是没有王老二,我就扑到了郎君的怀里……章四娘想吐血,“郎君,那魏耀被拿下了!” 咻! 毛刷飞到了空中,后宅里传来了杨玄的大笑。 /66/66792/17791585.html 第327章 是杨使君 周遵笑呵呵的和一个老友在值房里喝茶。 “最近看你忙的不可开交啊!”老友笑道。 “是啊!”周遵也难得的倒苦水,“公事到也罢了,家中也不省心。” “怎么了?” “我那女婿你可知晓?” “杨玄?你那女婿此次在洛罗可是扬威了,大功。对了,怎地还没给他找到安置的地方?” “老夫便是为了这个烦恼。” “你周氏也担心这个?”老友笑道。 “那小崽子一心想去北疆,可北疆如今没地方,这不,老夫就想在长安为他谋划个职事。” “你这是在等着老夫呢!” “你在吏部能说上话,不寻你寻谁?晚些老夫包下青楼,请你看歌舞。” “一言为定。” “老夫何时反悔?” 老友喝了一口茶水,刚准备告辞。 周遵的随从进来,“郎君,那魏耀激怒了左武卫,被拿下了。北疆出了空缺。” 周遵:“……” 老友见他黑着脸,下意识的道:“那青楼……” …… 罗才回到了吏部。 “尚书。” 这几年被皇帝赶回家吃老米饭的官员不少,没人能回来。 所以罗才出宫就告病回家的消息传出来后,吏部许多人都觉得这位大佬凉了。 罗才进了值房,随即召集吏部高官议事。 众人都在笑,有人笑的谄媚,有人笑的正义凛然。 笑的谄媚的是见他回来欢喜,笑的正义凛然的是在他走后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此刻担心他秋后算账。 人有许多张面具,许多时候你仅凭着神色来判断一个人的心态,多半错了。 人心隔肚皮,若是能被你轻易看透,那你便是神仙。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转动了一圈,罗才淡淡的道:“最近可有出缺?” “有。” “何处?” “北疆陈州。” …… 魏耀一退,吏部推出的人选中就多了一个杨玄。 朝中有人也推出了自己的人选,周遵上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 “杨玄灭了瓦谢部!” 对方冷笑。 周遵再伸出一根手指头,“他出使南周,令南周屈膝!” 对方面色难看。 周遵最后伸出无名指,“他闯入洛罗,为大唐扬威异域!” …… “横刀不行了。” 家中在准备去北疆的东西,杨玄还好,周宁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医书,药材,种子…… 后院乱七八糟的,杨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发现横刀出现了裂缝。 这样的横刀若是遇到好手,一击之下就会粉碎。就算是普通厮杀,也说不准何时断裂。 “长安何处做刀做得好?” 杨玄去寻了坊卒。 “淳于氏。” 自从王氏能自己冶炼后,淳于氏的生意大受影响。不过毕竟底蕴在,论打造兵器,淳于氏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太贵。” 坊卒都是些眉眼通透的,见状就改口,“安仁坊有个铁匠铺,打出来的东西耐用。” …… 安仁坊,按照坊卒介绍的方向走了百余步,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 铁匠铺占地不小,人也不少。 杨玄发现外面站着不少妇人,就问老贼:“妇人来为何?” 这事儿不该是家中的爷们来办吗? 老贼也不知道。 等排队到了前面时,杨玄见到了身材雄壮的管事。 这厮上半身赤果,肌肉壮实,给人一种安全感和压力。 那些妇人的目光都在管事的上半身转悠,让杨玄想到了老贼经常去青楼外面蹲点看大腿。 原来男女都是一样的吗? 一个妇人上前,“黄林雄,我的锤子可好了?” 黄林雄的目光扫过妇人,见她眼角含春,就蹙眉道:“哪家的?” “王家的。”妇人笑吟吟的道。 黄林雄看了一眼账册,在右侧找出了锤子,“好了。” 妇人接过锤子,勉强挥动了一下,“这锤子好重。” “重了才值钱!”后面有妇人不耐烦的道:“赶紧走了。” 第二个妇人上前,含笑道:“我的剪刀可好了?” “哪家的?”黄林雄依旧问道。 妇人嗔道:“我都来做三把剪刀了,你竟然忘记了我的名字,黄五娘啊!” 负心汉! 身后的杨玄默默为她补上了这一句。 老贼干笑一声,问了身后的妇人,“冒昧问一句,大唐女子不是喜欢那等温文尔雅的男子吗?此人看着粗俗,为何……” 妇人看了他一眼,“看你大把年纪了还问这等话,可是鳏夫?” 单身狗! 老贼诧异,“好眼力!” 妇人叹息,“女子成亲之前或许会喜欢那等俊美温文尔雅的男子,可成亲之后就会知晓,男人,还是要能用的才好!” “啧!”老贼听的牙痛,“温文尔雅的难道不能用?” “家里事管不了,别的事也不顶用,你说整日就看着一张脸……能下饭,还是能靠着这张脸挣钱?” 通透! 老贼赞道:“这话在理!” 妇人见他风趣,也打开了话匣子,“就说这个黄林雄,自己开了个铁匠铺,刚开始没啥生意,可这人也不吭气,就拿着自己做的锄头送人,那时候还有人说他傻……” 老贼问道:“你可是其中一个?” 妇人嗔道:“那是奴还是个少女,自然觉着他傻。可没多久,竟然就有人上门来买他的锄头,接着这生意就起来了。” “是个聪明人!” “是啊!人聪明,力气大,还会做事……这样的男人,只要不是丑的惨绝人寰,便是夫君的不二人选啊!” “那他就没成亲?” “没。咱们也问过,就是冷着一张脸,哎哟!看着他冷脸,不知怎地,就觉得心疼,又喜欢。” 前面轮到杨玄了。 “做什么?”黄林雄冷冷问道。 “横刀可有?” “有。” “我要的是杀人刀。” “这里的都是杀人刀。” “你这个……”杨玄拿起一把横刀,如今他也算是半个专家,看看,敲打几下,摇头道:“不够精炼。” 黄林雄抬头,微微眯眼,“此刀用于防身或是狩猎足矣,普通军士买了也够用,你买去作甚?” “杀敌!” 黄林雄回头,“拿那把横刀来。” 有大汉拿着一把横刀过来,“这不是要留着的吗?” “迟早也得卖!”黄林雄把横刀递过去,“看看。” 杨玄拔出横刀,仔细看着上面多次捶打后留下的纹路,再敲敲,走出去挥舞了几下,测试了一下重心。 “好刀!多少钱?” 黄林雄淡淡的道:“好刀赠英雄,送你了。” 杨玄一怔,“这可不妥。” 黄林雄冲着下一个妇人颔首,“你要什么?” 杨玄摸出一锭银子丢了过来。 咻! 黄林雄准备伸手却忍住了,看着银子准确的落在了放铜钱的小桶里。 手法不错,很稳。 晚些,生意告一段落,黄林雄坐在院子里,拿着一碗水缓缓喝着。 张栩来了,不满的道:“那把刀你说要留着给小郎君,为何给了那人?” 黄林雄喝了一口水。 “那年轻人的一双眼眸……像极了陛下。” …… 陈州。 临安城。 一群妇人守在市场里,有些不安。 “说是使君要去桃县,今日定然不会来了吧?” “是啊!使君去了,咱们以后能考谁?” “想到再也听不见州廨中使君的咆哮,我这心中就没着没落的发慌,恨不能蹲在州廨外面,看看使君在不在。” “我也是。” “哎!你们看!” 午后,初夏的阳光很温暖,微热。 一个老头背着手走进了市场,干咳两声,威严的道:“可是有事?” 妇人们欢喜了起来。 “使君,我家男人想去长安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卖布匹。” “长安卖布匹的多了去,他从北疆运货到长安,亏也亏死,别去。” “哦!” “使君,我家孩子想读书,奴想着那县学名声不好……还担心花钱。” “孩子想读书,但凡能去的都送去,十年后你不会后悔。” “是!” “使君,我家男人昨夜动手打奴,使君你看奴的乌青眼!” “告诉他,男儿有本事就去打异族,没本事的才在家中打自家娘子。下次再听到此事,老夫送他去对面和三大部厮杀。” “多谢使君。” “使君喝水。”市令殷勤的送上了一碗水,而不是茶……最早一次送茶就被呵斥了,说什么这是办事的地方,办事就喝水,没事做了才喝茶。 刘擎接过碗喝了一口,见妇人们都不走,就问道:“可还有事?” 妇人们相互使眼色,最后推出了一人。 “使君,他们说你要去桃县?” 刘擎点头,“对。” 不只是妇人们,那些商贩和顾客都面露忧色。 “使君。”一个顾客行礼,“使君去了桃县是高升,按理我等该为之欢喜。可使君之后,我等却担心继任者……无需多,但凡那人能有使君五成本事,我等也就放心了。” 另一人说道:“是啊!三大部剩下了两个,可如今瓦谢的地盘又崛起了一个部族,很是厉害。若是新使君没有使君的本事,陈州怕是不保啊!” 北疆百姓最关切的一个问题是安全。 其次还是安全。 他们世代在北疆生活着,从出生就听父辈们说着各种危机,长大了,耳闻目染之下,危机感如影随形。 对于局势,他们比长安更为敏感。 若是换个镀金的刺史来,陈州将会人心浮动,有些本事的都会往关中跑,远离北疆。 刘擎淡淡的道:“都安心,老夫在此担保,新使君定然能让你等安心。” 众人半信半疑。 出了市场,有小吏在等候。 “使君,桃县那边遣人来问,新使君可曾到了?” “就说这几日必到。” “是。” 小吏还不走,“使君,先前来了几个内侍,去寻卫王。” “要出事!”刘擎加快脚步。 这阵子卫王的脾气不大好,几度请战被刘擎婉拒,自己寻机混出城去,竟然跑草原上去劫掠了一个部族。 事后基波部大怒,出兵蹲守卫王。可卫王却不去了,据闻基波部可汗为此破口大骂,骂卫王和大唐皇帝一个种,都特么不要脸。 在此期间卫王动手殴打多人,几乎都是官吏。 此刻卫王府前,几个内侍胆战心惊的在等候。 门子很客气,“进来坐坐,我这里泡了茶水,长安的茶叶,美滋滋。” 内侍头领摇头,笑道:“多谢,不过就不进去了。” 卫王府的大门开着,但在内侍的眼中却就像是一个血盆大口,进去弄不好就出不来了。 上次宗人府请了个内侍来传话,被卫王一拳打死。事儿传到长安,皇帝雷霆震怒,但也仅仅是罚了卫王钱粮。 卫王若是靠朝中发的那点钱粮度日,早就被饿死了。 所以皇帝的态度大伙儿都明白了……卫王只要不折腾,打死几个人不是事。 所以此次这几个内侍奉命来陈州,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临行前把自己积攒下来的钱财都送出去,有爹娘的给爹娘,没爹娘的捐出去…… 当然,还有大吃大喝的,甚至半路上还去了青楼,说一辈子没尝过女人什么滋味,死了不甘心,结果在房间里磨蹭许久,回来用冷水洗澡洗了半宿,第二日满嘴火疮…… 但为首的内侍却不同,他背后有人,此次出行前,背后那人告诉他,这事儿是为他争取来的。 只要能说动卫王,回长安他就能直接飞升进梨园,而且是在陛下的身边伺候。 后台当时笑眯眯的问他:“前程和性命,你选一个!”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程。 卫王出来了。 那步伐看着就慑人心魄。 “何事?” 内侍行礼,“见过大王。” 卫王蹙眉,“说事。” 内侍说道:“宫中有贵人得知大王少了一位孺人,特地为大王相看了一人,此人貌美且端庄,性情温柔贤淑……” 作为皇子,卫王有王妃一人,侧室,也就是孺人二人,但目前孺人少了一个,剩下一个在潜州王府中和王妃玩宫斗,据闻被玩残了。 “住口!”卫王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是不答应? 内侍心中一急,“大王,那女子国色天香……” 卫王看着他,“谁都知晓本王最厌恶的便是那等所谓的贤淑女子,谁让你来送死?” 内侍魂飞魄散,“大王饶命!” 拳头高举…… 周围没人敢劝。 上次一个劝卫王的,如今半口假牙。 都是狗牙齿做的。 “哎!差不多就行了啊!”有人漫不经心的道。 内侍自忖必死,却半晌没见拳头落下,回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正在下马。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卫王一眼,见卫王嘴角微微翘起,心中不禁愕然……此人是谁,竟然能让卫王如此和气。 “见过杨司马!” 周围的人纷纷行礼。 老贼干咳一声,“是杨使君!” /66/66792/17792096.html 第328章 新官上任(为‘迷糊紫宣’加更) “杨使君?” 刘擎要去桃县,这事儿早已传遍了陈州各处。官吏们忧心忡忡,也有那等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官吏在暗自欢喜,心想换个新使君来,说不得咱的机会就到了。 新使君是谁? 众人猜测了许久,城中甚至有人为此开盘。 有人去问刘擎,刘擎高深莫测旳说不知。 但老刘有一阵子脾气不好,咆哮声令人丧胆,可前阵子他的脾气又好了,整日看着笑眯眯的,让州廨的官吏都说使君难道是爆发了第二春? 如今看到杨玄后,众人都知晓了刘擎欢喜的原因。 在所有人看来,杨玄便是在刘擎的羽翼之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是北疆本土派。他来接任刺史,陈州政策不会变。 “哎!闪开些!” 刘擎回来了。 “见过使君。”杨玄回身行礼。 刘擎止步,仔细看着他,颔首道:“看着比以往多了稳沉,可见这一次去长安历练的不错。” “是,都是使君教得好。” “刺史?” “是。” “好!” 新老刺史之间的谈话很短暂,但却给出了足够的信息。 刘擎说杨玄多了稳沉,这是表态对新人很满意。 所以那些想拱火的人可以消停了,免得被即将去桃县的老刺史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而杨玄回以是使君教得好,这便是表态自己将萧规曹随。这个表态对安抚人心有着巨大的作用。 刘擎回身,老头满面红光,干咳一声。 “还不见过杨使君?” 众人行礼。 “见过杨使君。” 老头兴奋的不行,“弄些酒菜来,今日庆贺。” 回到州廨,官吏们已经得到了消息,纷纷出来迎接。 老头指指杨玄,“新刺史。” “见过使君!” 众人行礼。 老头低声道:“老卢要安抚。” 杨玄知晓,上前扶住了卢强,笑道:“以后我要倚重卢别驾的地方还多,何须多礼?” 卢强抬头,笑道:“使君客气。” 卢强的资历足够老了,但差的是功劳,所以无法接任刺史之职。你要说他没怨气是不可能的,可杨玄一开口就给他面子,甚至是略微流露出了些后辈的谦逊姿态,这让他心中的怨气消散大半。 晚些酒宴摆好,杨玄第一杯酒敬刘擎。 “没有使君的呵护与教诲,也无我的今日。” 众人默默看着二人一饮而尽。 刘擎放下酒杯,抚须道:“当年你刚来时,老夫还想长安怎地安排了个少年来做太平县县令?那时老夫觉着这个少年多半是懵懵懂懂被人哄骗了,来太平送死。”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却一鸣惊人。”刘擎唏嘘道:“刚开始手段还显得生硬,有些顾头不顾腚。不过半年,这手腕就娴熟了许多,老夫知晓,这便是人才。” 杨玄微微一笑。 众人都感受到了温情,想到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觉得类似于师徒。 没有刘擎的看护,杨玄的仕途不会如此顺利,过程也会多许多坎坷。刘擎言传身教,对杨玄的影响非常大。 此刻二人之间的谈话,更像是一种传承。 老头要走了,杨玄接班。 而今日的酒宴就是刘擎为杨玄举办的,一是撑腰之意,二是化解那些不满。 刘擎目光转动,举杯道:“为此,饮一杯。” 众人举杯。 一饮而尽。 刘擎目视杨玄,微微颔首,示意他该说话了。 杨玄干咳一声。 “大家都是陈州老人,也是熟人,那等客套的我就不说了。” 这个开头不错,开门见山,简洁有力。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三把火,我希望是冲着对面烧。” 对面就是草原异族! 众人心中一松。 “陈州当下最要紧的,我认为是两件事。” 这是新刺史的施政态度,众人认真听着。 “其一,内部要苦修内息,农工商一起发展,不偏不倚。” 刘擎微笑,很是满意。 “其二,面对草原异族的袭扰,陈州该如何应对?”杨玄把手举在耳畔,“我就一个态度,以牙还牙!” 酒宴后,刘擎把杨玄留下。 “交接可以晚些,老夫问你,陈州军你要如何整治?” 今日杨玄没说陈州军的事儿,刘擎就知道这厮有些想法。 “陈州直面三大部,危机重重。以往您在的时候,三大部慑于您的威严,挑衅的动作不大……” “这是吹捧老夫。”刘擎嘴里不满,眼里都是得意,“可北疆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坏。” “是,北辽内部一旦整合完毕,就是冲着北疆龇牙的日子。其中对面首当其冲。所以,我的想法是……先整顿陈州军,把陈州军锤炼磨砺一番。” “按照你操练太平军的那一套?” “是。” 还有些东西,但此刻没必要说出来。 而杨玄先前没有提及陈州军,是担心一些东西。 陈州军是刘擎打磨多年的军队,为了如臂使指,将领们几乎都是他的心腹。和文官少节操不同的是,武人桀骜,想收服的难度大了许多。 怎么收服那些武将,是杨玄这一路重点考虑的问题。 恩威并施吧! 若是不管用,那就上霹雳手段。 “也好!” 刘擎起身,“你坐着,看看这些文书,都是老夫整理出来的,看完了,整个陈州什么样你也就有数了。” 杨玄起身行礼,“辛苦您了。” 刘擎拍拍他的肩膀,“老夫舍不得陈州,可老夫知晓,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来了,老夫很是欢喜。” 刘擎走出值房。 “老卢。” 这大概是刘擎最后一次指使卢强了。 “使君!” “走。” “是。” 两个老伙计就这么出了州廨。 “去何处?” “校场!” 杨玄在值房里拿起了一份文书。 老贼进来,“郎君,太平老曹那边应当要过来了。” 杨玄此次吃了一回软饭,请老丈人运作了一番,把曹颖弄到临安来接任司马。而太平县就丢给了甄斯文。 “甄斯文如何收服,郎君,这是个要紧的事。” 老贼觉得杨玄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了。 “你去太平?”杨玄看着他。 老夫去做县令……老贼暗喜,但一想到整日不断的事儿,就摇头道:“小人怕误事。” “所以最好的选择便是甄斯文,至于如何收服他……晚些你去吩咐他们,遣人去各处传令,令各县县令来临安,也算是见个面。” “是。”老贼欲言又止。 “说!”杨玄此刻满脑子都是事。 “郎君,张立春毕竟是刘使君的心腹,不清理了他,郎君难以彻底掌控陈州军,对事儿不利。若是清理了他,难免伤了刘使君的心。” “我也在头疼此事。”杨玄苦笑道:“不清理自然不行,可如何清理,怀柔是自取其辱。强硬难免会让陈州官吏物伤其类,还伤了军心士气。” 娘的! 杨玄叹道:“做县令时没有这么多烦恼啊!可见官越大,烦恼越多。” 老贼幽幽的道:“其实,是欲望越多。” …… 校场上,四千陈州军集结。 副将张立春上前,“使君,请使君训示。” 刘擎颔首,看着这些将士,沉声道:“这些年来,老夫带着你等与三大部厮杀不断,老夫从未退缩,你等在陈州军大旗之下也寸步不退。老夫……以你等为荣!” 刘擎拱手。 众人肃然而立。 “老夫即将去桃县,新人乃是你等熟悉的杨玄,想来许多人会倍感期待吧。” 下面传来了些笑声。 刘擎自嘲道:“和新人比起来,老夫的战绩有些不如啊!” 张立春蹙眉,“没有使君的支持,杨使君也无法取胜。” 刘擎看了他一眼,“你在桃县从军多年,功勋卓著,老夫尽知。” 张立春含笑,“使君过奖了。” “老夫即将去桃县,身边也少不得人帮衬,如此,便在陈州军中挑几人过去,你可愿意?” 张立春笑道:“使君只管开口,谁敢不去,下官先弄死他!” “这就好。” 刘擎看着那些将士。 “苏广。” 一个副尉出列,“使君。” “你跟着老夫去桃县。” “是。” 苏广也算是刘擎的心腹。 “谢集!” 谢集面色微变,“使君。” “你也去!” 谢集犹豫了一下,“使君,下官在陈州……” “嗯!”刘擎只是轻哼一声,积威之下,谢集低头,“是。” 张立春笑道:“跟着使君去桃县可是好事,以后说不得还能做我的上官。” 刘擎的新职务是行军司马,看似不及刺史,可却是节度使府中的大佬。行军司马想安插几个将领不是事儿。 所以谢集等人心情好了许多。 但离开陈州军去桃县,就相当于重起炉灶。少年人兴许有这个勇气,而谢集等人年岁不小了,去了桃县还得重新打拼,想想就觉得艰难。 刘擎又点了几个将领的名。 最后,他缓缓说道:“张立春!” …… 杨玄看文书看的头昏眼花,陈州的现状也随着那些数据进入了他的脑海中。 不说一穷二白,但也好不到哪去。 大唐毫无疑问是个农业国度,各地的经济基本盘都是农业。但陈州却不同,因为三大部的不断袭扰,以至于耕种成了一件危险的事儿。 所以,陈州的经济不容乐观。 没有钱,杨玄这个刺史的腰杆也硬不起来。 而且陈州的粮食大多靠朝中调拨,一旦他和长安闹崩了,户部一断粮,陈州,乃至于北疆就完蛋了。 所以粮食安全问题是杨玄考虑的头等大事。 要想耕种,就必须解决三大部的威胁,否则今日农户们出城种地,下午就被血淋淋的抬回来,这特么是种地还是种命?埋个人进去,明年难道还能长出一串来? 粮食安全问题的根源还是军队。 杨玄抬头,“娘的,想个法子赶走张立春,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脚步声传来。 刘擎回来了。 “看完了?” “还没,就看到了粮食这里。” “可有解决之道?” “还得靠耕种。” “那你想如何做?” 我自然是想赶走张立春,把陈州军彻底掌握在手中,再用自己的法子操练……只等时机一到,就给对面的两大部一击。 “唯有让两大部知晓来袭扰得不偿失,他们才会停止。” “嗯!”刘擎喝了一口茶水,发现冷了,“你去了长安之后,驭虎部也曾出兵陈州。” 杨玄一怔,“驭虎部实力如何?” 刘擎面色凝重,“不弱。” “比之基波部呢?” “应当还要强大一些。” 这是劲敌! 杨玄苦笑,“这陈州就是消停不下来。” “潭州去年起兵,说是要破陈州。”刘擎说道:“此次出兵声势很大,老夫也不敢怠慢,一边令人去桃县报信,一边令各处死守。本想少说要被破一两个县,谁知晓潭州大军半途而归。” 他看着杨玄,目光中带着考教之意。 杨玄说道:“两种可能,其一是北辽内部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赫连春领军回撤。其二,声东击西,这是佯攻,想把桃县的目光也吸引过来,随后他们想在桃县做些什么!” 刘擎看着他,欣慰的道:“你能想到这个,老夫很是欢喜。” “难道真的出兵桃县了?” 刘擎点头,“潭州出兵声势浩大,就在所有人都盯着他们时,北辽出兵突袭桃县。幸而斥候拼死把消息传到了桃县,这才避免了一次危机。” 每次大战时,双方都会优先清理对方的斥候,驱赶对方的游骑,尽量让战场对自己单方面透明。 刘擎没说,但杨玄知晓北疆斥候为此付出的代价,定然是让人痛惜。 “随后老夫去了桃县,黄相公说了,北辽这是贼心不死,往后的日子估摸着不大好过。” 杨玄说道:“可是北辽国中争斗平息了?” 刘擎叹道:“说是暂时平息了些。” “但消除不了!”杨玄自信的道:“无论是大唐或是南周,或是北辽,内部都是一团乱麻。” 洛罗也是如此。 “老夫去了桃县,你在陈州多加小心。” “是。” 刘擎起身,“哎!多年没搬家了,想想就觉着有趣。” 搬家累的一批,老头这是安慰他。 杨玄送他出去,走到门口,刘擎突然问道:“你最担心的可是陈州军?” 杨玄默然点头,但不好说自己想清理张立春等人,免得老头伤心。 “张立春等人不舍老夫,想跟着老夫去桃县。”刘擎侧身看着杨玄,目光温柔,“老夫答应了。” /66/66792/17804024.html 第329章 大受欢迎的使君夫人 临安城外,杨玄惆怅的看着远去的车队,觉得自己失去了些什么。 是老头让他在陌生旳北疆感受到了暖意,可现在这份暖意走了。 “使君。”卢强说道:“该回去了。” 杨玄回身,看着那些官吏和百姓,突然生出了一种明悟。 以后该是他来温暖别人了。 …… 太平县。 清晨起来,曹颖先去看看笼子里是否有隼鸟。 “还是没有啊!” 曹颖伸手进笼子里摸摸,摸出了几坨干结的鸟屎。 天色麻麻黑,他直起腰,反手捶捶,“郎君也不知到哪了。” 他走进了厨房,自己生火,自己弄吃的。 按理作为县令可以令人来伺候自己,甚至可以花钱弄几个仆役来帮忙,但曹颖却大义凛然的拒绝了。 于是太平县都说他是个清官,好官。 “娘的!老二在的时候,哪用老夫生火?”今日的柴火有些湿,曹颖被浓烟呛到了,眼泪汪汪的出来。 “怡娘在老夫也不用做饭,哎!” 曹颖又想到了老贼,若是他在,此刻定然会热闹非凡。 还有郎君。 曹颖怔怔的看着厨房。 扑啦啦。 天空中传来轻微的振翅声音,曹颖下意识的伸出手臂。 一只夜枭嘎嘎叫着飞走了。 曹颖一拍脑门,“隼鸟已经转去了临安,老夫还等什么呢?” 他有些惆怅的发现自己好像是老了,竟然这般健忘。 可他却记得每个人的生辰…… 吃了早饭,带着浑身的烟火气,曹颖去了前面。 官吏们来了不少,甄斯文也在。 如今的甄斯文是曹颖的主要助手,太平县主簿。 “明府,昨日有商人被骗了五百钱。” “谁干的?” “问了一阵子,从手法上来看,不是岳二那一派,应当是赵贤的徒子徒孙。” 赵贤也是人犯,骗术炉火纯青,但上次移民临安时,被点名弄走了。 “放话,今日午时之前不把钱交回来,就清剿赵贤留下的徒子徒孙。” “是。明府英明!”甄斯文谄笑。 官吏们看着他,心中都暗自不屑。 甄斯文算是杨玄的老班底,杨玄走之前把他提拔了起来,调回了太平县。 甄斯文能力自然是有的,可提拔的太快了,以至于引来不少羡慕嫉妒恨。 曹颖进了值房。 甄斯文回身安排今日的事儿。 正在说着,外面来了个使者。 “使君令曹明府、甄主簿前去临安!” 众人一阵,觉得不对。 一般情况下临安不会把县里的主官都叫去,哪怕是敌军大军压境也不会。 这事儿……古怪啊! 曹颖出来,“可是新刺史来了?” 使者说道:“正是。” 有人忍不住问道:“新刺史是谁?” “以前的杨司马!” 老夫槽! 一群官吏喝醉了般的红光满面。 他们的老上官回来了! 曹颖饶有深意的对甄斯文说道:“打起精神来。” …… 初夏的北疆和长安不同,多了一些粗犷,也多了一些万里无云的广阔。 周宁忙碌了几日,这才把新家安置好。 新家就在州廨后面,安全方面有保障。 “娘子!” 后院管事管大娘进来。 “何事?”周宁刚歇息,手中拿着一卷书。 管大娘不爱笑,看着很是刻板,“郎君说中午就不回来了,让娘子自己用饭。郎君还说今日会来不少商人,城中很是热闹,娘子若是喜欢就出去逛逛,不过那些异族商人良莠不齐,让娘子带几个护卫再出门。” 男人真啰嗦……周宁点头,“知道了。” 心中想着真啰嗦,可心中却倍感甜蜜。 午饭后,周宁歇息了一会儿,随即带着人准备出门。 “怡娘可要出门?”临行前她还特地问了怡娘。 怡娘正在缝衣裳,笑道:“奴就不去了。” 家中几个护卫跟着,花红二人也随行,周宁戴着羃?,缓缓融入了临安城。 “好多商人!” 花红惊喜的道。 街道两侧的店铺都开着,前方还有摊子,那些异族商人扯着嗓子吆喝。 “基波的牛皮喽!” “羊皮,上好的羊皮!” “虎骨……” 一个地摊上架着一些骨头,周宁见了就走过去。 “娘子要买虎骨?”商人热情的问道。 周宁看了看,又嗅了几下,摇头道:“你这个还是拿回去吧!” 异族商人一脸愕然,“娘子这是何意?不想买只管走,说什么拿回去,莫非不许小人在此做买卖吗?” 周围的小贩都看过来。 周宁蹙眉,“你这分明就是牛骨,弄了些药水浸泡了冒充虎骨。别的也就罢了,这虎骨别人买去多半是要入药。本来满怀希望等着药到病除,可就因为用了你的假虎骨导致病情缠绵,乃至于闹出人命,你罪莫大焉。” 商人眼珠子转了一下,“哎!你这娘子好生无礼,说什么牛骨,看你不是做事的人,别说是牛骨,怕是连鸡骨头都没见过吧?” 众人都哄笑了起来。 “我这个便是正宗的虎骨,你不买也就罢了,还污蔑……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回头驭虎部的商人谁还敢来?” 商人一脸悲愤。 有相熟的商人也帮腔,“那娘子不懂装懂,有没有人管啊?” “娘子。”花红低声道:“要不寻郎君来?” 周宁摇头。 但这些异族商人气势汹汹,好似下一刻就会卷铺盖走人。 周宁不知陈州对商人的态度,所以反而不好说话。 一个老人过来,“这是闹什么呢?” 异族商人说道:“这娘子说我的虎骨是牛骨,这是污蔑我驭虎部的商人都是骗子!” 老人干咳一声,“娘子,此事不好办。” 周宁淡淡的道:“要不,请官差来办?” 老人笑了笑,“娘子说这是牛骨,可有证据?若是没有,此事无需官差,咱们就能做个评判。” 周宁指指骨头,“虎骨我见过。” 商人拿起一截腿骨,“看看,虎骨是三截,牛骨却是两截……来,知道的看看。” 草原人见过牛骨头的多了去,众人纷纷点头。 老人为难的道:“娘子,此事……” 另一个老人走了过来,“赵贤,又在骗谁呢?” 老人冷着脸,“岳二。” 岳二笑吟吟的过来。 周宁说道:“你这是拼接而成,腿骨是骆驼的,也是三截。而要辨认虎骨,最好的法子便是烧,那股子味道臭不可闻。而牛骨头却不会。” 商人面色微变。 “烧成灰了放进水里,会有红色的血水,这叫做虎死血不死,否则何以入药?”周宁摇摇头。 特娘的,竟然是个内行……商人干咳一声,“天气有些变了,赶紧收摊子!” 他所谓的摊子就是一块脏兮兮的土布,一拉,却拉不动。 一个护卫踩住了土布的一脚,狞笑道:“敢来临安行骗,你还想走?” 商人看看左右,“哎!看看啊!唐人欺负人了!” 那些异族商人有些躁动。 周宁说道:“去州廨请人来!” 商人冷笑,“你以为杨使君是你的仆役,想请就请?” 花红忍不住了,“你口中的杨使君是我家娘子的夫君,你说能不能请?” 众人一怔。 杨玄进临安时带着几辆大车,没人知晓里面坐了谁。 原来是使君夫人? 周宁低声道:“莫要让他们闹事。” 若是事情闹大了,不管有理没理,她都算是给杨玄丢了人。 啪! 岳二上去,劈手就是一巴掌。 商人挨了一巴掌,却不敢捂脸,而是噗通一声跪下,“夫人饶了小人吧!” “这个贱狗奴,竟然行骗到了使君夫人头上,弄死他!” “蠢货!夫人神目如电,早就一眼看穿了你骗子的本来面目,好心告诫,你却置之不理,该死!” “夫人只管看着,我等回头就把此人赶出临安城。” “什么回头,得罪了夫人还想做买卖?马上赶出去!” 周宁看着那些先前义愤填膺的异族商人,此刻却异口同声的驱赶着这个商人,不禁有些懵了。 岳二说道:“夫人初到,不知这些商人狡黠。不过众人知晓了夫人身份,此后再无人敢对夫人无礼。” 周宁含糊应付了几句,随即往前逛。 “夫人,小人这里有上好的牛肉干,请夫人尝尝。” “夫人,这是上好的皮靴,下雨天穿着不怕水,冬天还暖和。” 这一路遇到的商人格外热情,有商人甚至令妻子捧着干果子,强行塞进周宁身边侍女的手中,转身就跑。 “钱!”花红尝了一枚干果子,意外的甜。 妇人摆手,“没有杨使君,就没有我等的今日,只管吃,吃喜欢了,回头接着来拿!” 她的男人笑道:“这只是闲暇时弄的干果子,值什么钱?夫人喜欢,那便是小人的荣幸。” 周宁一路逛到了城们,看着外面延绵很长的大车和牛马,还有羊群,有些晕乎。 “这就是北疆?” 在长安人的口中,北疆就是个冷的没法出门的地方,冷也就罢了,而且穷的不行,没什么特产,人也格外凶狠…… “其实,也不错呀!”周宁觉得这地方真的不错。 “喜欢?”身后有人问道。 “嗯!”周宁点头,“子泰,他们为何这般尊重我?” 杨玄笑道:“原先这里两边不通商,那些商人在草原上四处收购,贩卖过来价钱压的极低。后来我在太平力主开市,让草原人每年多了许多收益。” 周宁愕然,“是你力主的?” “你以为呢?” “难怪先前那个商人行骗,那些人还帮我。” “行骗?”杨玄蹙眉看了花红一眼。 “先前有个人卖虎骨,娘子一看就知晓是假的,揭穿了他。那人竟敢起哄,想鼓动其他人闹事,奴说了娘子的身份,那些人马上就变脸了,把那骗子赶了出去。” “阿宁你……”杨玄有些哭笑不得,“你令人告知巡查的小吏或是军士就是了。” 堂堂刺史夫人去管这等事,闲的! 周宁却振振有词的道:“你做刺史为民做主,我做刺史夫人,也得搭把手。” “好,贤内助!” 周宁不禁莞尔,问道:“子泰你出城作甚?” “各地的县令要来了,这是第一次,好歹我也给他们一个面子。” “不是老熟人吗?” “地位变了,老熟人更敏感。若是我倨傲不管,那些人多半会腹诽,说我一朝得志就忘却了旧人。” 周宁说道:“那我不耽误你了,这就回去!” 马蹄声传来,一队骑士赶到。 “使君!” 来的是章羽县县令杜辉,他看到杨玄和一个戴着羃?的女子并肩而立,心中有些失望。 做不了使君的丈人了啊! 但随即他就感动了。 “使君竟然携夫人相迎,让下官如何敢当。” 呃! 我老婆不是来迎接你的啊! 杨玄微笑道:“都是老人,好歹见个面罢了。” 这年头能让你见到内眷,那便是近乎于通家之好,或是对你极为看重。 杜辉都红了眼眶。 等他进城后,杨玄叹息。 周宁俏皮的道:“看来我还得要跟着你在城外待一阵子。” “弄了茶水来。”杨玄让侍卫回去准备东西。 “你先前没准备?”周宁问道。 杨玄拿出水囊,“我有水喝就成了。” 但你却为我准备茶水……周宁看着他,新婚至今残留的一些陌生渐渐都消散了,有的只是一种脉脉温情。 各县县令见到杨玄带着夫人相迎,态度变化很大。 等曹颖来时,他盯着周宁看了一会儿,花红差点就呵斥此人无礼,但见杨玄只是微笑,这才强忍着。 “见过娘子!” 曹颖行礼。 “曹先生多礼了。”周宁知晓此人是杨玄的人,和怡娘差不多的地位。 “娘子?”花红纳闷,言笑嘀咕道:“他叫郎君也是郎君,还不明白?” 自己人啊! 甄斯文上前行礼。 “斯文啊!”杨玄笑道:“在太平如何?” “恨不能到使君麾下效命。” 杨玄笑了笑。 五县县令到齐,周宁归家,杨玄去了州廨。 “都是老熟人,莪就不废话了。” 杨玄说道:“此次也是见个面,我对陈州的一些安排也会与你等说说。” 众人坐好。 杨玄突然说道:“斯文。” 在座的不是县令就是州里的重要官员,就甄斯文一个主簿。他正在不安,闻声站起来,“使君。” 杨玄介绍道:“这位是太平县新任县令甄斯文。” 甄斯文哆嗦了一下,“……” /66/66792/17813106.html 第330章 使君英明 甄斯文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致仕前做一任吏目,但这个愿望老早就实现了。 做了主簿,对于他而言就是超越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堪称是人生巅峰。 他很满足,觉得就这么一辈子也不错。 可没想到竟然还能做县令! 县令,那是我能想旳吗? 他想抽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抽醒。 可他只敢暗自掐了自己一把。 好痛! “坐下吧。”杨玄颔首。 “曹颖。” 曹颖起身。 “州司马。” 众人都知晓曹颖是杨玄的心腹,提拔一个心腹辅佐,没毛病。但州司马不是小官,需要一番运作。杨玄能运作成功,背后的能量令众人心中一凛。 “南贺。” 身材壮实的南贺起身。 “为陈州军副将。” 曹颖和甄斯文的调动没花多少力,但南贺却有些麻烦。杨玄最后去寻了大腿,也就是魏灵儿的老爹,右武卫大将军魏忠,走了后门,这才成功把南贺弄到陈州来。 此事让杨玄有些警醒,知晓自己在军中的根基太浅薄了,必须要拉些关系。 他有些羡慕刘皇叔,把身份一摆出来,皇叔啊!随即吃嘛嘛香。 可他这位伪帝的堂弟却只能在下面摸爬滚打。 这是全新的构架。 随后杨玄说道:“陈州什么情况,我清楚,你等也清楚。一切的一切,都以防备北辽为目的。” “我此次在长安待了一阵子,所见皆是歌舞升平,可这些歌舞升平是什么换来的?是用我北疆军民多年如一日的戒备、浴血奋战换来的。” “北疆一线无法耕种,因为北辽军会来袭扰。如此,北疆只能忍饥挨饿,等待朝中调拨钱粮来度日。” “可朝中给的钱粮却不足,为此每年从黄相公到下面州刺史,都频频上疏朝中,威胁也好,恳求也罢,都想从朝中为北疆多要些钱粮。” “没人愿意做乞丐!可北疆窘迫如此,我等奈何?” “这等情况不能延续下去了。” 北疆吃调拨粮很多年了,这是无奈之举,也是血泪史。 可杨玄说不能再延续下去了,这是何意? “你等回去之后,好生点检自己辖地的耕地,哪些抛荒可以重新开垦,哪些是肥田,哪些是中下等田地,都要一一造册。” 万固县县令陆角说道:“使君,此事不可急切啊!否则弄不好会引发大战。” 众人都微微点头,赞同这话。 一旦陈州大举开荒耕种,对面的两大部就会出击袭扰,若是陈州大举出击,那么潭州的赫连春弄不好也会出兵。 到了那时,桃县都会被牵动。 “你等的顾虑我知道。”杨玄说道:“只是给你等提个醒,早做准备。至于何时动手,且待时机。” 卢强说道:“今年的播种期已过。” 众人都笑了起来。 “其次,你等回去后,要抓紧操练军队。我丑话放在前头,我会不定时下去各处检校,若是谁的麾下不争气,那就别怪我无情!” 众人凛然应诺。 “第三,各地要鼓励商贾,不过有一条,商人不得涉政,但凡我知晓谁与商人走动亲密,没有二话,马上拿下!再有,若是谁敢收受贿赂,我会建言朝中把此人流放到太平去。” 太平的人才多,说话又好听…… 杨玄见有人打个哆嗦,就知晓这个威胁起了作用。 但他从未指望威胁能改善吏治,最好的法子还是监督,以及有法必依。 “谁举报受贿,我会为其守密,并且重赏,优先升迁!” 这个法子有些简单粗暴,但杨玄目前没有打破旧格局的能力,只能姑且如此。 “最后就是工匠,各地工匠都要造册,工匠不得随意迁徙,不得与异族亲密。” 见面结束,杨玄令人准备了酒宴。 陆角酒到杯干,横水县县令、老油条王兴劝道:“少喝些!” 陆角抹去嘴角酒渍,低声道:“他做了刺史,我却不大服气。” 王兴笑了笑,“原先你就嫉妒他,此刻更是妒火欲狂吧?” 陆角冷笑,“难道你不嫉妒?” 王兴摇头,“老夫知晓自己的本事,目下很满意。” 陆角看了杨玄一眼,“他一上来就大肆提拔私人,看看那个甄斯文,老夫为县令时,他不过是一介小吏,可如今他竟然与老夫平起平坐,这算什么?” 他眼睛有些发红。 甄斯文起身,举杯敬酒。 他姿态很谦卑,微微欠身,一一敬酒过来。 到了陆角这里时,甄斯文一饮而尽。 他喝了酒,却发现陆角不动。 “陆明府……” 陆角看着他,想起了当初的事儿。 当初杨玄为县令,第一次见面杜辉就给了他下马威,但杨玄却不动声色的反击了回去。 当时陆角还煽风点火了一番,可转瞬杨玄就站稳了脚跟。 若是就此也罢,但杨玄却开启了一段和他截然不同的路。 屡次立功。 深得刘擎的喜爱,不,是偏爱! 还有,据闻桃县黄相公也对杨玄印象不错。 有了这些基础,杨玄顺利飞升到临安为州司马。 陆角却原地踏步。 他从羡慕转为嫉妒,再多了些恨。 开始是恨自己没出息,绝望后又恨世道不公,没给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 走在街上,他仿佛听到了别人在嘲笑自己。 ——看呐!都是县令,可人杨玄如今去了长安,咱们的陆明府却在横水县继续鬼混。 ——别人能力超卓,上官欣赏,治下百姓拥护,可咱们这位陆明府平庸的让人没话说,哎!若非没办法,老夫真想搬到别的地方去。 ——对,就搬到杨司马的治下去,好歹也能沐浴一番幸福的滋味。 他觉得每个人都在嘲笑自己,可实际上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没人关注他。 此刻,酒意上涌。 陆角终于忍不住了,说道:“甄斯文。” 甄斯文的脾气不错,“陆明府。” 陆角问道:“你前几年还是小吏,此刻却是县令,老夫问你,你有何资格为一地父母官?” 甄斯文楞了一下。 他想到过会有人不满,但没想到会有人公开质疑。 曹颖开口,“在太平,曹某只是掌总,下面的事几乎都是斯文在做,这些时日下来,太平官民无不服帖。” 这是为甄斯文背书。 一道目光转过来。 正在和卢强说话的杨玄放下酒杯。 “我觉得他行!行不行?” 杨玄眼神平静,但陆角的酒意却在快速消退。 这位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烧起来,老夫……糊涂啊! 陆角毫不犹豫的起身行礼,“下官酒后失态了。” 曹颖一直在看着甄斯文,至于陆角,不足为虑。 得到自己接任太平县县令的消息时,甄斯文先是狂喜,接着便是惶然。 我行不行?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风中的干草,而那些质疑的目光就是狂风。 直至陆角开口,甄斯文觉得那股狂风终于来了,惶然骤然发作……我不行! 我不配! 他觉得所有人都在质疑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杨玄开口。 我觉得他行! 甄斯文觉得身前出现了一堵墙,坚不可摧的墙,挡住了那些吹来的狂风。 斯文,你行的! 甄斯文看了杨玄一眼。 那眼神啊! 曹颖举杯,微笑喝了。 太平。 妥了! 杨玄也在看着,却是看着那些县令。 若是把陈州比作是一个国度,那么这些县令就是各地的巨头。 人都是贱皮子,你若是上任伊始就想着去安抚他们,那他们会把你的安抚视为心虚和软弱可欺。 所以恩威并施,威在恩前,这才是王道。 杨玄正在想该如何威慑一把,没想到陆角就主动送上门来。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吗? 杨玄一句话就扔了出去。 就像是扔了一道雷霆。 他在观察着众人。 陆角犹豫了一下,惶然之色一闪而逝。 此人不足为虑。 其他人大多神色不安,可见都担心这道雷霆落在自己的头上。 唯有杜辉,这老鬼一脸唏嘘。 唏嘘什么? 杜辉低声对临安县县令沈期说道:“老夫刚开始还担心使君能否镇住这些老鬼,特别是陆角,老早就对使君不满,若是此人带头阳奉阴违,此事却不好办……” 沈期嘴角含笑,“没想到陆角会如此沉不住气,倒是给了使君悍然一击的机会。老杜,你说陆角敢不敢再出头?” 杜辉摇头,“他是个聪明人,只是气量不足。” 果然,随后陆角再也没敢冒个泡。 各路诸侯走了,杨玄还得头痛一件事儿。 “卫王这是不准备走了?” 卢强喝的有些晕乎,“使君以前不是和他处的颇为融洽,为何又厌倦了?” 他睁着老眼,想从杨玄的身上找到渣男的气息。 杨玄一怔,笑道:“只是有些奇怪。” 卢强笑了笑,回了自己的值房。 半路他突然一拍脑门。 “原先有老使君在,出了事也是老使君扛着,杨使君就和一个孩子似的肆意玩耍……出了篓子也有老使君兜着。如今老使君走了,出了事……” “只能他自己兜着喽!” 一个小吏在前方行礼,笑道:“卢别驾可是遇到了喜事?” 拍上官的马屁也得察言观色,观察上官的神色,结合最近的时局来判断上官此刻的心情……这是一门官场必修课。 官吏们整日除去做事之外,还得修炼这门功课,时日久了,功力渐深,整个人看着就透着一股子八卦的味道。 这是在内部。 出了内部,他们会带着一股子倨傲不屑蔑视的心态。 人间等级森严,最顶级的自然是庙堂,地方最顶级的便是官吏。 百姓视官吏们为天,各种崇敬惧怕,以及脑补官吏的严明威严,把他们视为神灵。 可这些官吏却知晓百姓眼中的神灵是如何的不堪,内里肮脏的让人不敢相信。所以,他们看向那些崇敬惧怕的眼神时,自然就带着一股子上仙的气息。 信息不对称,造就了阶层的心态差距。 当然,小吏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卢强正在腹诽杨使君是个渣男。 渣男正在惬意的喝茶。 “那两个棒槌住的远了,以后也没法来骚扰我了,哎!这日子,就是这般惬意啊!” …… 天麻麻黑孙三娘就起来了。 她摸黑穿衣,洗漱后,见儿媳还是没出来,就恼了。 她站在院子里,刚想喊一嗓子。 吱呀! 儿子张盾卧室的房门悄然打开,他探头出来,嘿嘿一笑,低声道:“阿娘,我来生火做饭!” 孙三娘没好气的道:“这般孝顺?里面是你娘子,你娘在这里。” 张盾笑嘻嘻的,也不去洗漱,径直去了厨房。 少顷,炊烟缓缓升起。 孙三娘去了自己开辟的菜地,弄了些还挂着露珠的菜蔬。 回来时,媳妇已经起来了。 “阿娘!” 孙三娘哼了一声,觉得儿媳妇有些懒。 张盾做了早饭出来,低声道:“阿娘,她昨夜闹肚子,半宿没睡。” 孙三娘一怔,“不早说。” 吃早饭时,孙三娘安排道:“晚些莪去大王那里送菜,顺道去买菜。” 媳妇起身,“阿娘,我去吧!” “你歇几日。”孙三娘说一不二,起身逗弄了一下小孙儿,亲了几口,宝贝心肝的叫了一阵子,这才心满意足的挎着竹篮出门。 到了卫王府外,周围多了些小贩。 叩叩叩! 那些小贩看着孙三娘敲门,羡慕不已。 门开,管事先看看菜蔬,赞道:“水灵灵的,好菜。” 给了钱后,孙三娘多嘴问道:“听说咱们换了个新使君?” 管事点头,“对,就是原先的杨司马。” “那不是个嫩娃娃吗?”孙三娘有些忧愁,“也不知会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何……老使君在时多好,哎!” 管事笑了笑,“日久见人心。对了,后日开始你换个地方送菜。” 孙三娘心中一急,“可是大王要走了?” 管事摇头,“要搬家了。” “搬到何处去?这里不好好的吗?上次你还说大王赞许此处风水宝地。” “昨日李郎君看了看,说是风水宝地换地方了。” “换哪去了?” “换州廨边上去了。” “那奴回头就送去州廨边上?” “没错,后日就送那去。” 孙三娘心满意足的回身,正好见到往日来收税的小吏,就摸出一文钱来。 按照往常的规矩,他们这样的小贩三日缴纳一文钱作为商税。 三日一文钱不算多,若是连这些钱都挣不到,那些菜不如留着自家吃更好。 小贩们都手握铜钱,等着小吏来收。 小吏站定,说道: “使君吩咐。” 为了表示尊敬,小贩们微微低头,看着就像是……卷轴里的默哀。 “小商小贩不易,自家种些菜,做些小东西来贩卖,只是为了补贴家用。” 孙三娘觉得这话说的极好,没有文绉绉,而且听着就像是老百姓说的话。 “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非搜刮百姓,而是要劫富济贫。” 孙三娘缓缓抬头,觉得一股子热气在胸中涌动。 “故此,从今日起,免除小商贩的税钱。” 孙三娘只觉得胸口那里就像是炸开了个口子,欢喜的情绪拼命的涌了出来,她奋力喊道: “使君英明!” “使君英明!” /66/66792/17813107.html 第331章 大侄子,赫连燕(为‘糊涂虫BHC’加更) 每个官员都有自己行事的风格和节奏。 刘擎是以州廨为家,连带大伙都只能跟着加班。 杨玄却不同。 早上来了,先把事儿浏览一遍,随后和卢强商议一番,或是针对性的叫来当事官吏吩咐,把政事一件件分解下去。 所有政事旳处理流程和结果都记录在案。 随后…… “老卢啊!” “使君!” “闲着呢?” “是啊!” 以前刘擎在时,二人几乎是以州廨为家,每日的事儿不紧不慢的做着,没事儿也会自己找事。 习惯许久的工作节奏被打破了。 早上一个时辰内,事儿全数解决了。 剩下的时间咋打发? 卢强喝茶,然后发呆。 “看书吧!”杨玄觉得他这样挺可怜的。 上年纪了,最怕的就是没事儿做。 一旦没事儿做,他们就会琢磨活着有什么意思。 而年轻人不同,年轻人不会担忧和考虑未来,只管眼前快活。 卢强正色道:“这是办公事的地方。” 杨玄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外面巡查一番。” 等杨玄一走。 卢强摸出了一卷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哎!这辽国皇后萧观音竟然也喜欢沈安的小说,什么石头记……哎哟!还落泪,想和沈安联床夜话,那是个爷们,你也不怕耶律洪基戴绿帽?” “啧啧!这沈安缺德了,竟然断更,引得萧观音夜不能寐,竟然令密谍去汴梁打探石头记的作者是谁……” …… 杨玄转了一圈就转绕到了家门口。 “郎君回来了。” “嗯!” 杨玄背着手进了家门。 但年轻人再怎么装老成,那股子精气神却跃跃欲飞。 “子泰怎么回来了?”周宁正在整理自己的药材。 “没事做,就回来看看。” 杨玄拿起一截看着和枯枝般的药材嗅嗅,还送嘴里咬了一口。 嗖! 周宁出手如电,一把拽了下来,“有毒!” 杨玄心中后怕,却嘴硬,“没事,我抗毒。” 周宁看着他,“这毒容易让人……” “让人什么?” 周宁面色绯红,“做内侍。” 咻! 杨玄瞬移到了外面,“拿水来!” 簌口九九八十一遍,杨玄觉得应当没问题了。 夫妻二人并肩坐着,周宁整理药材,杨玄帮忙,不时揩油。 这般其乐陶陶的日子,杨玄觉得一辈子都不够。 没人打扰就是舒坦啊! “子泰!” 有人在喊。 正搂着妻子纤腰的杨玄一怔,“怎地耳熟,像是李晗。” “子泰!” 这个声音恍如惊雷。 艹! 是卫王! 两祸害来了! 少顷,杨玄去了前院。 “大王还在呢?” 杨玄假惺惺的问道。 “你这是巴不得本王滚蛋?” 大侄子的胡须长了些,看着多了威严。 “哪里,大王在此,陈州就多了个猛将。” 李晗在边上笑道:“刘擎擅长推脱,你走后,大王几度请缨,都被刘擎避过了。” “他用了什么法子?”杨玄也想学学。 “不是拉屎就是撒尿,大多去撒尿,本王怒了,那老头却说年岁大的人尿多,本王去问了陈花鼓,果然如此。” 尿频尿急,老头这是前列腺出问题了? 难言之隐啊! “子泰!”卫王看着杨玄,“当初你说过,若是你为刺史,定当横扫三大部,如今你得偿所愿,何时出兵?” 我特么……那时候我是吹牛逼啊! 杨玄有些头痛,“潭州大军正在虎视眈眈,不能着急。” 卫王冷哼一声,杨玄叹息,“要慢慢来。” “如何做?”李晗问道。 “蚕食。” “蚕食?”两个棒槌没见过。 “自去养蚕人家看。” 李晗起身去了。 他当然没那么幼稚,杨玄知晓是卫王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 卫王冷着脸,“太子被幽禁了。” “对。”杨玄觉得这货在蠢蠢欲动。 “为何?” “大王不知?” “本王只知晓他刺杀阿耶。不过阿耶这般奸猾,刺杀就是个笑话,弄不好阿耶就一边看着这个笑话,一边等着太子一头闯进来。” 艹! 皇家果然没有傻子! 杨玄说道:“差不多。” 卫王淡淡的道:“你如今为陈州刺史,娶的却是周氏女,以后如何?是做一家四姓的狗腿子,还是自己闯一条道出来。” 啧! 这个狗东西,竟然这般犀利。 “你是个香饽饽,明白吗?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州刺史,一家四姓看似对你不满,那只是旧怨的缘故。可你要知晓,对于那些人而言,只要利益足够大,仇怨就是过眼云烟。” “你想说,他们会看着我的前程,若是我前程大好,他们会抛弃旧怨,全力拉拢我。” “对,不过想如此,你少说也得做个侍郎。” “那你说了半天全是废话!” “你想做侍郎,凭着周氏支持能做到,可再想进一步却难。杨氏会带头阻拦你,周氏独木难支……” “大王说了这么些,意欲何为?难道大王能帮我?” 卫王说道:“你当初来太平时,靠的是自己。但若非刘擎帮衬,你难以出头。随后来到了陈州,也是靠着刘擎……可你如今靠谁?” 我当然靠自己! 不,还有大腿! “你如今只能靠自己。子泰,本王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人……” 卫王冷漠的看着杨玄。 杨玄一个激灵……这个狗东西,难道知晓了我的底细? 弄死一个皇子如何? 可如何弄死? 我的猛将呢? 杨玄想到了屠裳! 屠裳若是出手,卫王必死无疑! 随后再报一个暴毙! 这个计划漏洞颇多,但杨玄却顾不得了。 卫王缓缓说道:“你的野心在桃县。” 狗东西,吓死我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没有的事。” “你想做黄春辉第二,封疆大吏。” 呵呵! “当年你只是一个丧家之犬……别怪本王这么说,你自己想想,哪怕你救了贵妃,可那对兄妹却极为敷衍的弄了个太平县县令之职……你要知晓,当时北疆能去的不只是太平县。” 当初的杨玄就是个底层爬起来的少年,谁都看不上。若非救过贵妃,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大腿。 找大腿有几种方法,但从古至今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行贿。 可杨玄那时候穷的一批。 许多时候穷就是罪过,你穷,别人就看不起你。 这无关人品,只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穷是一种没有能力的表现。而没有能力的人,谁愿意结交,谁愿意帮衬? “你可知晓,就在你去了太平县没多久,贵妃兄妹就帮衬了一人,北疆南疆随意选……当初他们对你可没那么贴心贴肺!” 当初梁靖说找不到出缺,后来一脸娘娘尽力了的模样,丢出一个太平县。 “太平县是个流放地,七度被破城,把这个出缺丢给你,你可想过那对兄妹的心思?” 杨玄说道:“太平是个险地,丢我过来,若是我撑不住想跑,那此后再也无法开口求贵妃帮衬……” “梁靖会放话,说贵妃帮衬你,你却挑三拣四,这里不好,那里不去,恃宠成娇。”卫王幽幽的道:“若是太平被第八次破城,那就是你命不好……那些恩情自然就付诸东流。” 这便是贵人应付情义的手法。 “若是他们兄妹看好你,自然不会如此。后来你崭露头角,梁靖可是极力劝你留在长安?” 杨玄点头。 “这是看好你,一边栽培你,一边使唤你!” 杨玄没想到大侄子竟然这般心细如发,“你说这些作甚?” 卫王看着他,“想做封疆大吏,就要杀人,就得无情。黄春辉若是如你这般瞻前顾后,早已成了冢中枯骨!” “你不懂兵法!”杨玄鄙夷了大侄子。 卫王并未动怒,而是淡淡的道:“上次那个**人来过,说今年秋高马肥之时,若是见不到五十万钱,大军南下,马踏临安。” “五十万钱?” “这只是借口。” 杨玄当然知晓这只是借口,“赫连燕还说了什么?” “北辽越发强盛,而大唐却日渐衰微,邻居家有钱却身体孱弱,不来拿些东西也对不住自己的身强力壮。” 这是强盗逻辑! “另外,那个**人说,你若是不回来,潭州会优先攻打太平县。本王很好奇,太平有什么东西,值当赫连春攻打?” 当然是钱! 杨玄在想着回春丹在北辽的销路。 曹颖说好的不得了,为此潭州多次来人,催促增产,但曹颖根据杨玄的交代,玩什么饥饿营销。 “郎君。” 曹颖回来了,“潭州那边来人了。” “谁?” “赫连燕。” “我去看看。” “郎君小心。” “为何?” “那个女人越发的骚了。” 女人能有多骚? 杨玄摇摇头,走了出去。 “郎君。” 门边有人低声招呼。 是花红。 “何事?” “娘子问郎君中午想吃什么。” “大概回不来了。”那个骚狐狸多半是要混顿饭,而且还得他作陪。 花红欲言又止。 “可是还有事?” 花红想问什么**人,但最后却脱口而出,“郎君不可负了娘子!” 什么和什么啊! 杨玄满头黑线,“那是对手!” 花红却说道:“对头也能化干戈为玉帛啊!奴错了。” 朱雀桀桀大笑,“一起睡过,自然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小玄子,花红看来没少偷偷看小说啊!” 杨玄无语。 州廨。 “他何时回来?”赫连燕站在值房外,有些不满。 “大概,也许……”卢强也不知杨玄去了哪。 “来了来了。” 杨玄来了。 赫连燕福身,“见过杨使君,杨使君看着又俊美了许多,令人心动啊!” 卢强:“……” 杨玄张开双臂,“赫连娘子看着越发的楚楚动人了,晚上可有人暖被子?来,叔叔抱抱!” 赫连燕也伸开双臂走过去。 你们还真能抱一起?老夫的眼呐……卢强揉揉眼睛,死死地盯着。 二人靠近,张开的双臂却怎么都没法合拢。 “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 “咯咯咯咯!” 杨玄松手,“得了,说吧,何事?” 这个男人竟然连抱都不肯抱我?赫连燕收回手,“回春丹少了,皇叔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杨玄也不邀请她进去坐。 曹颖过来,“卢别驾,咱们屋里说话。” 卢强摇头,“这里就好。” “曹某有事!” 卢强悻悻的进了值房。 赫连燕眯着桃花眼,“刘擎去桃县之事被那边知晓了。” 二人并肩站着,杨玄蹙眉,“宁兴什么意思?” “宁兴那边来人,说……”赫连燕比杨玄矮半头,仰头看着他,“去年曾突袭桃县,功败垂成。宁兴那边有些恼火,加之最近陛下觉得北辽足够强盛,就想……你懂的。” “好好说话,别那么暧昧!” “我暧昧又怎么了?” “……” “说正事。” “桃县那边黄春辉稳如老狗,寻不到机会,于是宁兴就令皇叔趁着陈州新任刺史立足未稳的机会给来个狠的,若是能攻破陈州,宁兴就会出动大军攻打桃县……” “随后潭州大军在击破陈州后,从右侧迂回,攻击桃县背部。” “你真是聪明,让我有些心动了。” 赫连燕舔舔红唇。 这特么是赤果果的勾引啊! 老娘在潭州只需抛个媚眼,男人走路会撞墙,连女人都会面红耳赤。如今上了大招,就不信你不上钩。 赫连燕心中冷笑,微微垂眸看了看下面。 “心动不如行动!”杨玄恍若柳下惠在世。 老娘败了! 赫连燕恼火的道:“皇叔爱护和平,可宁兴旨意如此,皇叔也不能不动手。” 若是没有回春丹,杨玄知晓,此刻陈州当前便是异族铁骑。 “我陈州大军枕戈待旦,哎!你眼睛看哪呢?” “我看到的却是一马平川!” 赫连燕抬头,“皇叔说了,他是个慈善人,可此事终究得做个样子。皇叔领五千铁骑已经到了对面。陈州拿什么来挡?” 五千铁骑……这不是三大部的骑兵,而是北辽铁骑。 “还有三大部。” “瓦谢部不是没了吗?” “草原部族永不覆灭,就算是没了一个,很快就会在废墟上重新崛起一个部族。” 那不是辛无忌吗? “叫什么名字?” “皇叔亲自取的名,镇南部!” 陈州就在草原的南部。 “呵呵!” 赫连燕看着他,眼神古怪,杨玄再想仔细看去时,她已经恢复了骚…… “皇叔说了,半月内要见到你,否则大军南下,鸡犬不留。” /66/66792/17813108.html 第332章 丢人,主人 “半个月啊!” 新人上任,皇叔总是会勒索一番,这也是一种敲打方式。 杨玄在太平时,就曾远赴草原见了皇叔一面。 如今新任刺史,宁兴那边却令皇叔出击…… 这是在桃县碰壁了之后,想在陈州打开突破口? 但赫连春为何不肯大军突袭? 他在顾忌什么? 鸟尽弓藏? 若是陈州被破,赫连春大功到手,威望如日中天。 赫连峰会如何想? 寻个借口弄死再说! 如此,赫连春此行是要大张旗鼓,但不可能无功而返。 如此,他请杨玄去会面的目的是什么? 城下之盟! 赔款,再丢出一个地方给大军洗劫一番。 这种可能性最大,当然,也不排除皇叔脑子抽抽了,想把杨玄弄死。 去不去? 不去,赫连春骑虎难下,定然会出动大军。 地里旳庄稼正在生长,刘擎刚走,陈州军心民心正在不稳定的时期。 宁兴那边看的很准,时机也抓的很准……在这个时候出手,事半功倍。 杨玄笑道:“告诉皇叔,回头见。” 赫连燕笑了笑,仔细看着杨玄,“好。” 这娘们的眼神不善啊! “一起吃顿饭?” “好啊!” 二人就在值房里吃了一顿饭,没滋没味的。 饭后,赫连燕告辞。 出了陈州,心腹捷隆策马上来,“娘子,那杨玄新任刺史,看着颇为轻佻。” “他这是故意的!”赫连燕淡淡的道。 “娘子如何知晓?” “他身上有女人的味道,还有药材味。”赫连燕不屑的道:“二十不到就无用了,可见私底下是如何放纵。” 捷隆:“吃药不一定是肾虚吧?” “他看着并无毛病。”赫连燕教导道:“看一个人不能看表面,要仔细琢磨观察。” “是。”捷隆说道:“此次皇叔好像不大情愿。” “若是陈州没了,皇叔还有何用?” 捷隆心头一震,“那皇叔还请了杨玄赴会。” “这一路不好走,皇叔想看看杨玄的胆略和本事,若是半个月内见不到人,就说明杨玄不及刘擎,如此,皇叔当大军出击,攻破一两座城池去交差。” “若是杨玄能见到皇叔呢?” “那就是一个不错的对手,皇叔会很高兴,随后……就要看皇叔的手段了。” “娘子,那杨玄每年私下给的回春丹,倒是为咱们挣了不少钱。” “钱财只是用的,莫要被钱财带着走!”赫连燕冷冷的道。 “娘子……”捷隆觉得赫连燕的情绪不对。 “潭州太闷了。”赫连燕幽幽的道:“我每日都活在各种担忧之中,只有晚上躺在床上,方能安生一会儿。” 捷隆恨恨的道:“那个翠华总是针对娘子,还在皇叔那里进谗言。这一年多来,皇叔呵斥娘子多了些,可见这个女人阴毒。” 赫连燕冷笑道:“你以为,若是没有皇叔的首肯,翠华敢针对我?” 捷隆一怔,“娘子的意思,打压娘子是皇叔的意思?” “你以为呢?”赫连燕淡淡的道,“宁兴那边,陛下的猜疑心越发的重了,如今使者每次来,还会问我最近如何。” 捷隆低声道:“娘子全家死于皇室手中,自然要猜忌。” “皇叔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我对他是有用,但我被宁兴猜忌之后,他会如何?” 捷隆没有思索,“皇叔会打压娘子,弄不好就会把娘子弄掉,减少身边的麻烦。” 赫连燕冷笑着。 捷隆眼中凶光闪过,“娘子,要不……咱们远遁吧?” “能去哪?”赫连燕看着前方,眸色迷离,“潭州太小,闷得慌。若是陈州没了,想来会很有趣。” 捷隆说道:“陈州若是没了,皇叔如日中天……” “宁兴会忘掉我这个小人物,全力盯着皇叔。而皇叔也没精力来压制我,反而需要我这个帮手……” 捷隆狞笑,“所以,陈州没了最好,那个杨玄最好去死。” 赫连燕点头,捷隆突然想到一事,“皇叔让咱们此行顺带去镇南部抚慰一番。” “去了作甚?” “若是镇南部对皇叔不满……” “我就要这个。” 赫连燕的桃花眼中多了冷意,“他不仁,还想我如何?” 娘子够狠! 捷隆心中欢喜,觉得跟着这样的主人才有前途。 “对了,捷隆。” “娘子!” “路过三大部时,令人去传话。” “什么话?” “皇叔觉着三大部每年进贡的钱财太少了。” …… “去草原?” 卢强第一反应是:“太危险,使君,老夫去吧!” 杨玄摇头,“此事只有我去才妥当。” 回到家,隔壁有些吵,杨玄蹙眉,“晚上若是这般吵闹就去说一声。” “是。” 杨玄想着如何与周宁说自己此行就如同游山玩水般的轻松…… “阿宁!” 周宁正在看书,“子泰。” “我过两日要去草原一趟。” 果然,周宁神色一紧,“可危险?” “就是去谈个判,砍个人。” 杨玄说道:“对了阿宁,上次让你弄的修复疤痕的药,可有了?” “有。”周宁拿出一个油纸包,“给谁的?” “给个朋友。”杨玄收好油纸包,刚想说握住周宁的小手。 “嗷!”隔壁传来了惨嚎声,让杨玄怒不可遏。 “阿宁,我新任刺史,立足未稳,此次算是一次震慑之行。” “若是震慑不成呢?” “三大部将会轮番攻击陈州,局势危急。” 而桃县将会不满,哪怕黄春辉欣赏杨玄,依旧会要求长安换人。 “陈州的军民都在看着我,若是失败,我也无颜留在此地为官。唯有成功,我胸中的无数手段方能在陈州施展出来。” 成功化解就任后的第一次危机,杨玄才能获得威望,那些施政手段才能获得支持。 这便是所谓的是驴是马拉出来溜溜之意! “那刘使君当年也经历过?” “当年大唐还未曾如此孱弱,这边不惧潭州。” 老刘的运气不错,当年的大唐威势依旧,潭州和陈州之间不过是势均力敌罢了。威慑,不存在的。 周宁皱眉,“我知晓,不过你要小心。” 杨玄握着小手,刚想说几句情话…… “嗷!” 隔壁再度惨嚎。 杨玄忍无可忍,“老二!” 王老二飞掠过去,坐在墙头,喊道: “大王,可要帮忙!” 正在暴打护卫的卫王说道:“滚!” 邻居怎么变成了大侄子?杨玄:“……” 卫王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友人迁居新宅子,李晗,该送些什么?” 李晗的声音有些羞耻,“要上门送礼。” “王老二!”卫王喊道。 王老二刚想下来,喊道:“干啥?” “本王乔迁,让你家郎君送礼!” 周宁噗嗤一笑,“原来卫王这般有趣吗?” 杨玄本想说你没见到他杀人时的狠辣,但想想还是罢了。 于是,当夜杨玄就带着礼物去了隔壁。 一顿狂喝,杨玄被架着回来。 “阿宁!” “哎!怎地喝了那么多!” “阿宁,我想你!” “我就在这。” “……” 两日后,杨玄搜罗了两千骑,带着老贼、王老二、屠裳出了家门。 “子泰,一切小心!” “安心。” 杨玄挑眉,“这世间还没地方能拦住我。” “小玄子,你臭屁的样子让莪想起了一个人……马谡。” 狗东西,回头就关机! 杨玄去了州廨,卢强和曹颖带着官员们送行。 两千骑集结在城外,南贺上前,“郎君。” 杨玄看了一眼天气,“万里无云,好兆头!” “等等!” 杨玄回头,见卫王和李晗两个棒槌带着数十护卫急匆匆的赶来。 “大王这是作甚?” 卫王不满的道:“当然是去杀敌!” “万万不可啊!” “你答应了。” “啥时候?” “喝酒的时候。” “有吗?老贼。” “郎君,你那夜喝多了,大王也喝多了。” “我说了什么?” “大王说要和郎君结拜为兄弟,郎君说辈分不合,要不就弄个叔侄。” 虽说是货真价实的叔叔,但这话又羞辱人的嫌疑,卫王竟然没下毒手?杨玄:“……” 有这事?卫王:“……” 李晗低声道:“你还勾着子泰的肩膀,说等做了皇帝,就让他为内宫大总管,贴身伺候你。” “子泰说那他第一件事就是阉了你。” 卧槽! 卫王和杨玄面面相觑。 喝酒真特么丢人啊! …… 瓦谢覆灭后,基波部和驭虎部一直在抢占地盘。 抢地盘的时候人命还没牛羊值钱,瓦谢牧民们祈求神灵护佑,可最终却只等来了杀戮。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一个叫做辛无忌的男人揭竿而起,不断收拢瓦谢残部,和基波部、驭虎部厮杀。 刚开始那几战辛无忌有如神助,频频击破两部大军,身边聚拢了数万部众。 随即就是拉锯战,辛无忌使用了离间计,成功让两部互相猜忌。随后他又令人去潭州,献上了瓦谢残部的忠心。 赫连春出手,基波部和驭虎部退兵。 皇叔赐名镇南部,这也是一块金字招牌,从此瓦谢残部就有了后台。 大帐内,野利看着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可汗辛无忌,低声对同伴说道:“他只是运气好,恰好遇到了唐军扫荡两部游骑,否则哪轮到他来做可汗。” 同伴笑道:“可他做了。” 野利是瓦谢贵族,那一夜侥幸逃脱,随后带着数百人想去投奔驭虎部,半路正好遇到了声势浩大的辛无忌所部,当即被卷了进去。 “他太阴了,我不喜。”野利低声道:“支持我的人不少。” 同伴点头,“此次皇叔召集就是个机会,只是咱们没什么功劳和名气,皇叔不会正眼看咱们。” 野利说道:“皇叔令咱们给杨狗一些颜色看看,我要这个机会!” “此次皇叔召集我三大部聚会,目的是要震慑陈州。此事不可小觑,本汗准备亲自前去。不过在去之前,还得要给杨狗重重一击,让他在皇叔面前只能卑躬屈膝。” 辛无忌缓缓说着,目光转动。 野利走出来,“可汗,皇叔令可汗前去,我以为不可耽误,如此,可汗去见皇叔,我愿意领军去给杨狗一次教训。” 辛无忌建立镇南部的过程充斥着血腥味,其间也收拢了一些心腹。 当牙就是辛无忌的心腹智囊,他微笑道:“此事重大,还得要可汗调派。” 辛无忌开口,脸上的刀疤跟着颤动,“若是失败……” 野利说道:“若是不成,甘愿受罚!” 当牙看了辛无忌一眼,微微摇头。 这是一次向皇叔示好的机会,谁做的出彩,谁在皇叔那里就会多几分好感。别人到也罢了,野利野心勃勃,一心想谋夺可汗之位,若是让他成功给杨狗重创,他在镇南部的威望就会大增,他再出手和辛无忌抗衡,皇叔会帮谁? 在场的都不是善茬,在野利主动请缨后,各种眼神在帐内乱飞。 可汗不会同意! 眼神没了,看向野利的眼神中多了些讥诮之意。 辛无忌伸手摸摸刀疤,淡淡的道:“尽力去做,若是失败了,本汗来兜底!” 瞬间,那些贵族和将领看向辛无忌的眼神都变了。 可汗竟然这般以德报怨? 这才是一个首领该有的模样啊! 野利一怔,心中狂喜,“是。” “散了吧!” 众人散去,出了大帐后,野利的同伴说道:“可汗竟然这般宽容?” 野利狞笑道:“这是草原,对自己的对手要赶尽杀绝才是王道,宽容……那便是愚蠢!他今日宽容,等日后我夺了可汗之位,可让他死的体面些!” 帐内,当牙不解的道:“野利野心勃勃,可汗为何让他去?” “那杨玄乃是陈州名将,灭了瓦谢部的存在,皇叔丢出的奖励丰厚,财帛动人心啊!可杨玄若是这般好打,还轮得到他?” 当牙越发的不解了,“那可汗为何不顺势收拾他,反而这般宽容?” 对于草原统治者来说,宽容在许多时候就是养虎为患。 辛无忌眸色深沉,“输了,人就没了。本汗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事后算账?” 他起身,“镇南部是后进,去早了会被针对,晚几日再出发。” 当牙见他收拾行装,就问道:“可汗去哪?” “本汗出去狩猎。” …… 杨玄率两千骑接近了镇南部的地盘。 “斥候多派些出去,遇到敌军无需厮杀,回来禀告即可!” 杨玄此刻用兵早已没了当初的生涩,格外从容。 “要小心!” 南贺再三叮嘱。 下午,南贺带着人选了个宿营地。 帐篷搭起来,杨玄巡查了一番,随即回去。 “有人来了。” 一骑从北方出现。 “无需拦截。”见到是冲着这边来的后,南贺下令放行。 来人蒙面,带着长刀和弓箭,近前后,南贺喝道:“你是何人?” 来人说道:“有事求见。” “求见谁?” “杨使君。” “下马!” 来人下马。 “弓箭收了。” 来人很顺从的交出了弓箭,唯独长刀不肯交。 一个军士怒了,上前就动手。 只是轻轻一拨,军士就摔倒在地上。 几个军士上去,也不过是几下。 南贺举手止住了麾下结阵冲杀,冷笑道:“求见使君何事?” 来人颔首,“十万火急的大事。” “跟着我来!” 来人跟着到了帐外。 南贺进去禀告。 屠裳等人都在,杨玄笑了笑,“这是何方英雄?让他进来。” 来人进来,南贺喝道:“把蒙面巾撤了。” 蒙面巾撤下,南贺看到来人脸上那道深深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心中一紧,就准备拔刀。 来人跪下,“辛无忌见过主人。” /66/66792/17813109.html 第333章 再无杨狗 “辛无忌见过主人。” 刀疤脸跪下,南贺愕然。 主人? 这人便是辛无忌? 他见老贼等人都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一松。 “起来。” 杨玄也没想到辛无忌会突然出现。 辛无忌起身。 “子泰!” 帐外传来李晗的声音。 杨玄微微摇头。 老贼给王老二使个眼色。 卫王和李晗这等天潢贵胄脾气大,老贼去阻拦多半会引出些龃龉来。而王老二却不同…… 王老二出去。 “李郎君。” “子泰可在?” “在。” “哎!你拦我作甚?” “郎君在拉屎。” 里面旳杨玄:“……” 老贼脸颊微颤,看了一眼屠裳。 老头一脸平静,眼中多了一些赞许之意。 干得好! 王老二进来,得意的道:“他走了。” 杨玄颔首,目光温和看着辛无忌,“你在那边如何?” 辛无忌说道:“小人带着那些人和基波部厮杀,和驭虎部厮杀,小人恐吓那些部属,说基波部与驭虎部扬言要杀光瓦谢残部,彻底占据牧场,于是人人悍不畏死……” 这是破釜沉舟之法。 南贺心中颇为好奇……此人是谁,竟然还懂的兵法。 “可两部势大,小人一边抵御,一边令人同时向两边示好,又说另一部逼迫过甚,如此,两部猜忌,提防对方,攻势减缓。” 有些意思。 杨玄当时把辛无忌丢在草原上,本意是让他做个搅局者,可没想到此人了得,几下就站稳了脚跟。 原先的辛无忌只是个北辽弃将,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却成为了一部可汗,麾下上万大军……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反过来,人一旦有钱或是有势,心气自然也就不同了。 野心从来都是被实力催发出来的。 杨玄当初知晓身世后,也没想过能讨逆成功。可到了此刻,他成为一州刺史,手中握着大军,以及无数百姓。 这时候他的想法自然就变了。 那么,辛无忌呢? “……随即小人令人带上厚礼去潭州向赫连春示好,赫连春果断出手,喝止了两部,并赐名镇南部。” 杨玄微笑,“干得不错。” “都是主人的帮衬。”辛无忌低头,双手垂在身侧。 杨玄说道:“可想过自立?” 辛无忌惶然抬头,“若非主人出手,小人早已死在了草原上,小人万万不敢有此心。” 杨玄笑道:“我只是一问。对了,你来此何事?” 辛无忌的右手微微一动,“赫连春此次令镇南部要给主人一个颜色看看,小人担心主人,就来此通禀。” 老鬼果然如此……杨玄心中冷笑,却微笑道:“我知道了。” 辛无忌跪下,“小人告辞。” “去吧,对了。”杨玄思忖了一下,“赫连春让你部独立,并非好心。基波部与驭虎部势大,中间若是无缓冲地段,迟早会大打出手,如此,潭州失去了制衡陈州的利器。” “是。”辛无忌神色平静。 杨玄拿出了油纸包,“你那脸上的刀疤可是阴雨天就会发痒?” 辛无忌眼神动了一下,“是,奇痒无比,小人却不敢抠挠。” “这便是气血的作用。”杨玄递上油纸包,“这药你拿回去,每次用酒水调一汤勺,用十日,连续用三十日。” 辛无忌接过,“多谢主人。” 他看看油纸包,“敢问主人,这是哪位医者的妙药?” 杨玄淡淡的道:“我的娘子。” 辛无忌噗通一声跪下,“小人有罪。” 杨玄微笑,“你有何罪?” 辛无忌说道:“小人心思不纯。” “手握雄兵,心中自然会生出纵横天下的念头来。” 辛无忌心中一惊,“主人知晓我的念头?” “你想问……既然我知晓,为何不出手揭穿你吗?” 辛无忌低头,“是。” “我能击败你一次,自然能击败你的第二次。”杨玄看着他,“我许久未曾筑京观了。” 辛无忌匍匐,“小人再也不敢了。” 杨玄说道:“若是你忠心耿耿,一来就该禀告你部的部署,而不是等着我问话。” 老贼的眼神有些微妙。 屠裳却依旧如故。 辛无忌浑身颤栗,“此次镇南部有小人的对头野利主动请缨,想伏击主人。他麾下两千人,小人听闻他的麾下有好手,却不知是谁,主人小心。” 杨玄颔首,“你去吧。” 辛无忌不敢起身。 杨玄笑了笑,“我说过,我能击败你一次,便能击败你第二次。只是我没多少耐心,若是第二次击败你,多半是要弄个京观……对了,你可知京观是作甚的?” 辛无忌摇头。 杨玄淡淡的道:“以尸骸或是头颅堆垒,覆土为山,名曰京观,以震慑不臣。” “小人不敢!” 辛无忌汗出如浆。 “起来!” 杨玄看了屠裳一眼,“屠公,代我送送辛无忌。” 这小子就喜欢指使人……屠裳还在腹诽,就感受到了王老二的目光。 罢了! “领命!” 屠裳带着辛无忌出去,一路出了营地。 辛无忌回身道:“还请转告主人,小人此次幡然醒悟……” 屠裳干咳一声,“命就一条,没了就没了。所以,别的事能后悔,就这等事不能悔。” “是。” 辛无忌看了杨玄的帐篷一眼。 边上有棵树,辛无忌的战马就栓在大树树干上。 他准备去解开马缰。 “不用。” 屠裳说道,辛无忌回身,不解其意。 “这大树看着碍眼,不小心被人蹲上头,就能窥探到了营地中的情况,就算是窥探不到,看到人拉屎撒尿也丢人,你说是不是?” 屠裳就像是个啰嗦的老头,辛无忌随意点点头。 “看看,找柴火就找柴火吧,随地乱丢。砸到人了多不好?就算是砸不到人,绊到了人也不好吧……” 这个老头好啰嗦! 辛无忌蹙眉,刚想伸手去触碰马缰,就见老头弯腰,有些颤颤巍巍的捡起了那截食指粗的枯枝,然后漫不经心的道:“闪开。” 枯枝缓缓冲着大树刺来。 辛无忌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刺来的不是枯枝,而是一柄长枪。 无坚不摧的长枪! 他不禁后退了一把,却觉得避不可避。 枯枝突然加速,闪电般的刺入了大树的树干中。 屠裳的手微微摆动,插入树干中的枯枝左右一分。 呯! 树干在马缰上面的一段,就这么活生生的断开,就如同是被谁手持巨斧砍断了一样。 嘭! 大树倒下。 马缰滑落。 战马却长嘶一声,掉头避开,看向屠裳的眼神中全是惧怕。 辛无忌:“……” 屠裳干咳一声:“这下看着就舒坦,哎!你的马要跑了,赶紧去。” 他转身,缓缓回去,那脊背微微弯曲,就像是个遛弯的老头。 辛无忌缓缓走过去,牵住马缰,僵硬的上马,下意识的反手一摸脊背。 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裳。 他回头再看了一眼。 夕阳下,杨玄的帐内走出来一人,他认识,是王老二。 王老二小跑着过来,把什么东西硬塞给老头,老头不要,他竟敢硬生生的往老头的嘴里塞。 老头手中还拿着那截枯枝,就这么拍打了一下王老二。 这人也该炸了吧? 可枯枝就如同是此刻的夕阳般的,温柔轻抚在王老二的肩头。 老头无奈,只好任由他塞了自己一嘴食物,然后嚼着。 王老二得意的侧脸看着他,问了几句,老头看样子很是无奈的点点头。 回到帐内,杨玄正在交代事情。 “夜里小心些。” “是。” “白天可要盯着?”南贺问道。 “正常派出斥候就好。”杨玄微笑,“我领两千骑来此,野利若是敢白日出现在我军对面,那便是豪杰!” 这话自信到了极点。 第二日,斥候外出,发现了零散敌骑。 “未曾发现大股敌军。” “他不敢来。”杨玄笑道。 下午宿营,做了大饼和菜汤。 “屠公,吃饭!” 王老二把屠裳叫了来。 屠裳看着大饼就有些无奈。 “今日就不吃了。” 杨玄好奇,“屠公这是要辟谷?” 屠裳摇头,“昨日吃肉干,大牙有些晃动。” 老二,你特娘的作孽啊! 吃完晚饭,王老二照例要弄些点心,看到他摸出肉干,屠裳不动声色的避开。 大伙儿聚在一起议事。 卫王说道:“既然赫连春要弄些事来给宁兴一个交代,那咱们何不如来个突袭。” 杨玄赞道:“大王好主意。” 卫王淡淡道:“本王最近苦读兵书,上次还带着护卫奔袭草原,灭了一个小部族。” “如此,我给大王五十骑,还请大王前去突袭赫连春。” 卫王:“……” “大王?”杨玄愕然。 赫连春手中五千骑,五十骑……这是去送死! 卫王双手握拳! 李晗不动声色的往边上靠了些,免得晚些动手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杨玄敲打了一番卫王,这才继续说道:“赫连春想用三大部来试探我,若是我军半途被击溃,就说明陈州不值得合作。” “那又如何?”卫王问道。 哎! 李晗一脸嫌弃的模样,“赫连春既然被猜忌,就必须给潭州寻个对手。陈州便是。 三大部在中间隔着,人心隔肚皮,基波部和驭虎部经常来袭扰,乃至于攻打陈州,若是陈州孱弱,被他们破了……赫连春随后怎么办?” 卫王恍然大悟。 李晗继续说道:“陈州一破,赫连春声名大噪的同时,也就危险了。所以他试探子泰,何尝不是一种绝望中的自保之举?” 卫王明白了,“就如同是本王在北疆立下战功无数……” 这里都是自己人,李晗说道:“长安会猜忌你,随后你要么回长安去,就在陛下与一家四姓的眼皮子底下苟活,不敢乱动,否则不是被弄个罪名幽禁或是弄死,就是某一日暴死家中。或是……” 或是造反! 皇帝会猜忌一个武功赫赫的儿子,一家四姓在皇后一系上投资颇多,哪怕是太子被幽禁了,依旧还有越王这张牌可打。 卫王出头,这便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不死何为? 而赫连春也是如此,一旦陈州没了,便是赫连春倒霉的时候。赫连峰绝对会把他弄回宁兴,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着。 说不准啥时候皇叔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女人的肚皮上,或是一夜暴毙。 “最不希望陈州孱弱的是赫连春,但不希望陈州强大的也是他。”杨玄随手把一卷书丢在案几上,意态从容的道:“陈州强大,必然会对三大部下手。三大部一破,陈州必然会盯上潭州。” “这等日子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南贺有些为皇叔感到难过。 李晗看了卫王一眼,卫王这些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此次赫连春要给宁兴一个交代,所以兴师动众,令三大部齐齐出手,可他定然会控制三大部出兵的数目,否则前面出现一万大军,耶耶我自然会掉头回去,以后大家就打生打死算球!” 杨玄笑了笑。 “既要保证陈州不能太强大,又要保证不能太孱弱,这是什么?”王老二问道。 “斗而不破!”杨玄说道。 事儿交代的差不多了,杨玄刚伸手准备拿案几上的书,可卫王却更快一步。 “晚上无聊。”卫王一把抢过书,看了一眼。 “育儿,你娘子有孕了?”卫王扬扬手中的书。 杨玄摇头。 “那你这时候看作甚?”卫王把书丢在案几上,“再说,你家中不乏女婢,何须你亲自去管这些?等孩子大些再去逗弄就是了。” “你不懂!” “本王的孩子比你身边的随从还多。”卫王冷笑。 “可曾亲自带过?可曾给孩子把屎把尿?可曾给孩子洗过尿布?可曾半夜抱着孩子哄?” 卫王摇头,“自然有人做这些。” “你不自己带带孩子,哪来的父子情?” “父子亲情乃天伦,生而有之。” “有个屁!大王家中的孩子和你可亲近?” “只要威严即可!” “那是你的娃,不是你的麾下!” “不就是传宗接代吗?” “我和你没话说!” “庸俗!” “出去!”杨玄指指帐外。 会不会打起来? 众人都颇为好奇。 卫王看着杨玄,有些羞刀难入鞘。 就在远方,野利带着两千麾下正在吃干粮。 吃完干粮,看着夕阳渐渐隐没在远方,野利的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恍若野火在燃烧。 “今夜之后,再无杨狗!” /66/66792/17816407.html 第334章 又不是外人(为‘哎哟哎哟拔萝卜’加更) 按照行军的规矩,夜里是不能点灯的。 整个营地黑麻麻旳。 这不是出外旅游,就是地上垫一层东西,人躺上去,觉得冷就用羊皮大氅卷着身体。 杨玄用羊皮大氅盖着腹部,想着辛无忌此人。 手中持刀,杀心自起。 杨玄在辛无忌身边安插的人手不时会传递消息回去,从只言片语中,杨玄知晓这颗棋子的心有些躁动。 辛无忌的身份是个大问题,他若想自立,就避不开杨玄。 北辽建水城守将耶律喜,这个名字丢出来,赫连春能欢天喜地的带着大军出击,一举荡平镇南部,把耶律喜的人头送去宁兴。 这等功劳越多越好,越多宁兴的猜忌就越少。 所以辛无忌此次来见杨玄,就想试探一番,若是有机会,他不介意让杨玄等人都死在草原上,随后自己彻底脱离耶律喜这个名字,成为正儿八经的镇南部可汗。 这只是一个耶律喜,随着杨玄势力的膨胀,当讨逆大旗高举时,他的麾下文武会是什么心思? 都一力赞同? 不可能! 定然会心思各异,用同床异梦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便是人间真实。 指望每个麾下都对自己无条件忠心耿耿的主公是愚蠢的! 杨玄双手枕着后脑,幽幽的道:“唯有营造一股势,让麾下归心。” 他在卷轴里看过许多历史故事。 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些造反成功的大佬。 许多时候,这些大佬深陷绝境,可麾下依旧不离不弃。 “是他们的个人魅力!” 杨玄想到了另一位皇叔刘备,以及曹孟德等人。 刘皇叔曾多次扑街,但身边却依旧聚拢着一群豪杰。 这不是什么皇叔的身份就能解释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刘皇叔的个人魅力就如同是磁铁,深深的吸引着那些麾下。 “好吧!从明日起,我就做一枚磁铁!” “主人!”帐外有人轻声说道。 “何事?” “发现夜袭者。” 杨玄坐起来。 “这特娘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 野利弯着腰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两千麾下。 野草不算高,夜风吹拂,送来阵阵清爽。 野利手中握着长刀,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营地。 瓦谢还在时,他是一个普通贵族,掌握着一个部族。这样的贵族在瓦谢部不算出色,那时候的野利一心只想享受。 对面来了个杨狗,几次交锋让瓦谢部死伤惨重,可汗华卓无能为力,威望大跌。 那时候的野利依旧没有野心,因为比他强大的贵族多的是。 可瓦谢灭了。 野利这时候依旧没有什么野心,只想活命! 带着部族逃亡的途中,他遇到了辛无忌的大队人马。 他只有一个选择,跪下臣服。 辛无忌据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部族首领,瓦谢灭亡后,基波部突袭了他的部族,只有他逃了出来。 妻儿都死在基波部手中的辛无忌发誓要报仇,于是一路去寻基波部的人马,这一路他就像是捡垃圾般的,捡到了许多凌乱的部众,又运气好的胜了几次,竟然就成了气候。 我也行啊! 人就怕没对比,在看到比自己还不如的辛无忌都能打下这等基业后,野利激动了。 心动就要行动,野利不断拉帮结派,可辛无忌的地位依旧稳固。 此次赫连春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草原上,对于野利而言便是大好机会! 皇叔那边的人给出的目标不高,只是给杨玄所部一次袭扰,突袭也成,造成一定损失就是胜利。 但野利的目标不止于此。 我可是要做可汗的男人! 所以野利选择了夜袭。 一举击破杨玄,他就是草原上最亮的那颗星。 他直起腰,小心翼翼的看了前方营地一眼。 没动静。 身边的将领也在摇头。 笑意在夜色中扩散着。 夜袭最要紧的便是隐秘性,一旦摸到了敌军营地外,此战几乎可以确定是板上钉钉的胜利了! 野利的呼吸有些急促。 前方就是营地。 他举起长刀。 身后,众人深吸一口气。 要不要再近一些? 野利在犹豫。 营地里,有人喊道:“谁?” 野利高喊,“杀进去!” “杀啊!” 野利站在原地大声高呼,麾下从身边涌了进去。 他瞪大眼睛,就等着杨狗麾下衣裳不整,惶然出现的那一刻。 麾下顺利冲了进去。 “大事定矣!” 野利狂喜,但旋即身体僵硬。 “暗哨呢?” 野外扎营,营地边缘必须安置暗哨,可刚才野利的麾下冲进去,并未看到暗哨的踪迹。 “不好!” 野利面色剧变,“回来!” 黑暗的营地中,有人举起手。 “点火!” 噗噗噗! 密密麻麻的火把被点燃,数百唐军正在前方严阵以待。 “这是个圈套!”野利面色煞白,“回来……不,杀进去!” 此刻回来就是溃败之局,要想活命,唯有冲杀。 “弓箭手!” 南贺大声喊道。 数百弓箭手拉起弓弦。 “放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来。 敌军依旧速度不减。 “有些意思。”杨玄说道:“大王。” 大侄子早已急不可耐了,“说!” “十息!”杨玄淡淡的道。 “好说!” 卫王带着自己的护卫冲了上去。 巨刀高举,“闪开!” 卫王一冲,就冲出了一个缺口,随后护卫们扩大口子。 杨玄看了屠裳一眼,本想请老爷子出动,但一想这等场面好像有些用不上。 “左右开始吧!” 号角声中,左右两翼伏兵出击。 “杀进去!” 外面,野利咬牙切齿的在叫喊着。 夜袭是冒险,一旦被敌军提前发现,士气顷刻间就会跌落谷底。 野利所部刚开始以为杨玄麾下没防备,不禁大喜。 可事儿随即逆转,杨玄早有准备,挖了个坑在等着他们。 狂喜的心态骤然被一盆冰水浇的透心凉,落差太大,绝望随之而起,士气已经不叫跌落谷底,而是彻底没了。 只是一次突击,野利的麾下就崩溃了。 野利的麾下开始溃逃。 “快逃啊!” 看着麾下被围剿,野利心如刀绞。 草原上讲的不是情义,而是实力。 此次出行他把麾下全数拉了出来,还向一伙的那些贵族借了不少勇士,这才凑齐了两千人。 这两千人没了,他这个人也就废了。 野利为了鼓舞士气,高喊道:“我在此!” 马蹄声从两翼传来,唐军的伏兵出动了。 野利的麾下看到首领竟然在外面等候,不禁勇气倍增,竟然有人返身冲杀。 可一转眼,野利人就没了。 野利转身疯狂奔逃,后面集结着战马,他也不挑,上了一马就跑。 看守战马的麾下知晓这是惨败了,跟着逃窜。 身后,绝望的喊声如影随形。 “救我!” “我降了!” 杨玄被簇拥着走出来。 野利的麾下几乎被一网打尽,唯有在合围前逃掉了百余人。 “野利呢?” “跑了!” 卫王浑身浴血走过来,“你发动的早了些!” 杨玄说道:“从未有完美的兵法,有的只是随机应变。先前我若是不喊一嗓子,野利会狐疑,这等时候一旦被他听到任何响动,下一刻他就会遁逃。” 他补充道:“用兵最忌讳的便是贪婪,最后多是活活胀死自己。说个简单的,当初基波部攻打章羽县,本可一鼓作气破城,可基波将领却想少些损失,减缓了攻城的速度,最后被我一战击破。这也是贪婪……” 卫王问道:“为何不全数用骑兵?就算是被发现了,骑兵一路追杀岂不是更好?” “骑兵追杀固然好,可夜间战马高速奔驰,弄死自己和弄死敌军的几率差不多,你……哎!我说你这是想向我讨教兵法是吧?既然想,那就正大光明的,弄什么幺蛾子?” “本王稀罕吗?” “不稀罕你身后那人干啥的?还记录,艹!要不要脸!” 李晗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玄回身,发现老贼也在记录。 “没有完美的兵法,有的只是随机应变。”老贼嘴里念叨着。 杨玄打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 李晗走了过来。 “子泰。” “嗯!” “我在长安时,也见过所谓的名将,无论人品如何,对自己的兵法大多含糊以对,若是再问就冷着脸……” 杨玄再嗯了一声,睡意袭来。 “后来我也想通了,兵法于武将而言便是前程,便是饭碗,没有谁会把自己的前程和饭碗送给别人。我有些好奇,为何你随口就说。” “嗯。” 杨玄摇摇晃晃的进了帐篷。 “哎!”李晗跟进来,“你还未曾回答我。” 杨玄倒下,喃喃的道:“又不是什么了得的东西。” “还不了得?”李晗怒了,“就说一个用兵不可贪婪,还用了章羽县的战例来说明,连我都明白了,这等兵法要诀换个地方能令人跪下叫恩师,你却随口就说了出来。” 杨玄随口道:“不值钱。” 卷轴里的兵法浩瀚如银河,他满脑子都是。 “不值钱?你若是开口,我敢打赌,卫王愿意出五十万钱和你学兵法!哎!哎!问你话呢!愿不愿?五十万钱!” “又不是外人。”杨玄脑袋一歪,去见周公了。 李晗看着他,默然走了出去。 晚些他回到了自己和卫王的帐篷中。 卫王已经简单擦了一下血,见他进来就问道:“如何?” 李晗坐下。 “你这些年就是个瘟神,走到哪哪的人就避着你!” 卫王坐在对面,睡意全无,“我非嫡子,阿耶又是那等无情的,这些年我用拳头护着自己和阿娘,在宫中打出了赫赫威名,宫外却到处传闻本王残暴,残暴……那个如同地狱般的地方,不残暴就别想活。” “潜州的官吏都避着你吧?” “嗯!” “到了太平,你我二人身份尴尬,可子泰却不嫌弃。” “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 “如今他已经是刺史了,依旧不嫌弃咱们。” “先前你去问了如何?” “用学兵法的借口去试探子泰对咱们的态度,真是没脸。” “本王是想好好学学兵法!” “子泰那时候迷迷糊糊的,说……又不是外人。” 卫王默然起身出去。 草原的夜空看着多了几分冷清,银河浩瀚,星辰闪烁。 “差不多该睡了。”李晗打着哈欠出来。 卫王没说话。 李晗揉揉眼睛,深吸一口气,鼻腔里不是草原特有的味道,而是一股子血腥味,中人欲呕。 “咳咳咳!”李晗咳嗽着,“怎地,还感动呢?子泰是不错,以后有机会报答一二就是了。” “你先睡吧!” 李晗进了帐篷,卫王修为高深,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才走远了些。 营中不许夜行,但此刻前方还在收拾尸骸,加之卫王身份不同,倒也还好。 卫王慢慢踱步。 “镜台的人该到了吧?” …… 临安城,卫王府外。 叩叩叩! 半夜三更有人悄然叩门。 门子闻声问道:“哪来的?” “长安!”门外的声音很冷。 门子悄然开门,一看外面是个灰衣男子,就问道:“寻谁?” 男子不耐烦的道:“镜台的,和大王说好的!” 门子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关门,“你等着,我去叫黄先生。” 黄坪披着衣裳来了。 男子拿出信物,“镜台密谍。” 黄坪仔细检查了,把信物还回去。 “要什么消息?” 男子不满的道:“往日不知道?就要北疆的消息。” “这话有本事去和大王说!” “大王有本事便杀莪镜台之人看看!” “胆子不小。” “彼此彼此!” “桃县的消息这边打听不了。” “也没指望,就要陈州的。” “杨玄接任后,一番施政中规中矩。” “此人可有野心?或是贪腐。” “贪腐……你在镜台怕是地位不高吧?杨玄不差钱,还是周氏的女婿,陈州这等穷地方,你觉着他会贪腐吗?” “说别的,野心!” “野心?上次他与大王喝酒,提及大唐时,对各等弊端咬牙切齿。提及陛下,却是忠心耿耿,喝多了还作诗一首,什么报效君王,被大王讥讽为迂腐……” 男子记录着。 “可还有?” “……” 一刻钟后,男子悄然出去。 黄坪回到卧室躺下,闭上眼睛时说道: “这镜台的人每次都问杨玄,大王每次都说忠心耿耿,可老夫怎地觉着……这人对陛下没多少忠心呢?” /66/66792/17816408.html 第335章 你敢杀皇子 野利如丧家之犬般的,一路换着马赶路。 天亮后,他召集了跟随逃出来的麾下,说道:“此次皆是我旳错,不过那些勇士散落在外不少,你等留下等一日,接应一番,回去重赏!” 昨夜溃逃后唐军并未追击,所以众人都没二话,甚至还有些感动。 野利疯狂赶路,第二日夜里赶到了镇南部王庭之外。 他悄然摸了进去。 一直到家。 他的娘子顿珠体型魁梧,原先是个大部族首领之女。野利那时候地位低下,可架不住他嘴甜,而且刀法也不错,几下就把顿珠哄进了干草堆中。 没想到这一家伙就珠胎暗结,野利随即上门求娶,被毒打一顿后,领着顿珠和陪嫁回去。 老丈人原先是准备让顿珠嫁给一个大部族的首领,这算是强强联合,谁知道顿珠一时没把持住自己,就被野利拔了头筹。 随后在老丈人的帮衬下,野利的日子过的也还算是不错。 原先部族中有些人对他不满,可自从顿珠到了之后,这些不满都消散了。 无他! 咻! 刚摸进帐篷内的野利听到声音,下意识的跪下。 一把飞刀从他的头顶上空掠过。 一只粗壮的手轻松握住了野利的脖颈,刚想发力。 “顿珠!” 手松,顿珠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别点灯!”野利叫住了顿珠,“败了,那杨狗竟然早有准备。” “早知道就不该去!”顿珠一边穿衣裳,一边不满的道。 “我怀疑杨狗事先得了谁的提醒。”野利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可却不知道确有其事。 “可汗?”顿珠摇头,“他不至于。” “天知道,辛无忌做事狠辣,若是我明日去禀告失败,顿珠,我就完了。” “不禀告,难道咱们一起逃出去?”顿珠不满的道:“我倒是行,可孩子们呢?” 野利说道:“丈人那边如今还行,咱们去投奔他吧!” 顿珠坐下,默然片刻,“父亲那边看似不错,可他老了,家中的兄长们都在为了首领之位争斗,父亲如今年纪大了,也少了决断,这个舍不得,那个也不错……咱们若是去了,就是火上添油。” “活命要紧,管其它的作甚?” “要活命还不简单?”顿珠说道:“向可汗效忠就是了。他正要一个人来彰显自己的仁慈,你下跪求饶,他定然会安抚,如此,咱们以后安然度日就是了。” “可我不甘心!顿珠,那辛无忌不过是一个贱奴罢了,竟然也成了可汗!” “那你要如何?” “顿珠,你修为了得,咱们去突袭杨狗。” “杨狗厉害,咱们……” “咱们装作是……” …… 在草原上行军,必须要靠近水源地。 部族游牧的地方也得靠近水源地。 于是水源地就成了各方聚集的地方。 商人也是如此。 初夏的草原上绿草茵茵,河流蜿蜒,安静的流淌着。 就在小河的转弯处,一个帐篷搭着,外面铺着羊皮,摆放着一些干粮和奶酒。 天气有些热,喝些奶酒,吃些肉干更舒坦。 摊主是一对夫妇,男的黑脸,女的粗壮。 边上还有一堆炭火,不过炭火此刻被灰掩盖着,只有露出来的一些地方偶尔有火星炸裂。 “有人来了。”男子低声道。 女子低声道:“你确定杨狗会走这里?” 这便是野利和顿珠夫妇。 “他们昨日宿营之后,一路就只有此处有水源,必然会走此处。” “那就好。” “顿珠。” “嗯!” “杀了杨狗或是他麾下的将领就好,你看,那是我寻来最好的马,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去!” “来了。” 两骑带着一辆大车缓缓而来。 “是一老一少,看着像是商人。” 老人赶车,年轻人骑马,很是不安分的四处张望。 “哎!这里有吃的。” 年轻人指着野利两口子欢喜的道。 野利蹙眉,“要些什么?” 年轻人问道:“可能烤肉?” 顿珠随口道:“能。” 野利看了她一眼,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 顿珠低声道:“有两个客人更像。” 年轻人下马,却不去搀扶老人。 是个不孝顺的。 顿珠暗自腹诽。 “老二,扶我一把!” 老人不满的道。 年轻人这才过去扶了他一把。 二人走了过来,年轻人吸吸鼻子,“你的肉干倒是不错。” 顿珠笑道:“你倒是识货。” 这可是他们这自家用吃的肉干,自然是最上等的。 “来一些,再有……”年轻人四处看看,“烤些羊肉,要半肥半瘦,太肥的不要,太瘦的塞牙。” “好!” 顿珠麻利的去烤肉。 老人坐下来,喘息几下,“这附近可有部族?” 野利随口道:“有两个。” “大不大?若是大,我们祖孙便去走一遭,好歹挣些钱。” 野利记得附近只有一个小部族,但此刻他心思不在这里,“大!” 至于两个倒霉鬼白跑一趟,把本钱都亏了,和他有啥关系? “啧!两个大部族……老二,老二!” 年轻人回首,“阿翁,干啥?” 老人说道:“这附近有大部族,就怕来收税,咱们先去看看生意。” 顿珠一怔,“吃了再去吧!” 老人摇头,“吃了就来不及了。” 顿珠看看了野利一眼,低声对年轻人说道:“没有大部族,别去!” 老人的耳朵动了动,“什么?没有大部族?” 野利骂道:“你这个傻女人!” 顿珠不满的道:“这老丈大把年纪了,若是白跑一趟,回头亏了钱,怕不得气死。做事要有良心。” 老人看了野利一眼,“罢了,老二,咱们走吧!” 野利看着他,心想杨狗的队伍应当不远了,若是有这二人在会更好。 他冷着脸,“肉都烤上了,你二人不吃,难道喂鱼?” 年轻人挽着袖子,“怎地?你这个骗子,要打架?” 顿珠扯着年轻人,“不吃就不吃,别动手。” 老人喝道:“老二,走!” 年轻人骂骂咧咧的上了马,二人远去。 二人刚走,前方就出现了一队斥候。 “他们来了。” 野利呼吸急促。 斥候打马过来,进帐篷里检查了一番。 随后大堆人马来了。 马蹄声震动着大地,杨玄看到烤肉摊笑道:“竟然有烤肉?” 时近中午,卫王也有些饿了,“弄些吃的。” “也好!” 两千骑兵下马,先牵着战马去河边饮水,自己也得补充些。 杨玄等人的马有人牵着去,他和卫王几人走了过来。 野利看了顿珠一眼。 “把肉全数烤了。”杨玄很大气。 “好。” 顿珠拿起菜刀切肉。 野利深吸一口气,看到杨玄站在案板前,饶有兴致的看着顿珠切肉,就缓缓靠近。 顿珠的修为比他还强大,二人联手,有心算无心,斩杀了杨狗后,随即远遁。 这功劳能让整个镇南部震惊! 他走到了顿珠的身边,看似检查肉。 杨玄就站在前方,身边无人。 好机会! 野利假装拿东西,伸手绕到顿珠的身后,轻轻拍了她令自己厌恶的粗壮大腿一下。 这是信号。 他拿到了东西。 一把铁签子! 杨玄弯腰捡起一根柴火,说道:“这等地方卖肉干烤肉和酒倒也不错,生意估摸着不大好。不过倒也能掩饰一二。不过我很好奇,卖烤肉的见到大军,不应当是逃窜吗?” 顿珠和野利的身体一僵。 杨玄笑道:“难道杨某仁慈的名声竟然无人不知了?” “动手!” 菜刀从羊肉上离开,瞬间就到了杨玄的脖颈一侧。 铁签子闪电般的出现在杨玄的胸前,只需再进一寸,就能捅入他的心脏。 “子泰!” 李晗喊了一嗓子。 杨玄手中的柴火挥舞,劈开了铁签子,柴火继续前行,重重的戳在野利的胸口上。 就在野利身形倒飞出去时,杨玄的左手也拍在了菜刀的侧面。 呯! 两只手僵住了。 咔嚓! 菜刀崩裂! 我总算是能拍碎兵器了! 从第一次在小河村外见到杨略一掌拍碎横刀后,杨玄就期待着自己某一日能完成这等壮举。 今日无意间做到了,浑身舒坦到了极点。 当然,他无视了这只是一把劣质材料做的菜刀这个事实。 顿珠刚想扑过来,脖颈上多了个东西,很重。 卫王一手握着巨刀,一手往嘴里塞烤肉,“哪的?” 顿珠浑身僵硬,“镇南部的。” 那边野利已经被护卫控制住了,一巴掌拍去,野利麻溜的交代了。 “昨夜夜袭的野利?” 杨玄摇摇头,野利跪下,“杨使君,小人愿意做您的内应。” “我信不过你!”野利昨夜第一个逃,可见贪生怕死。今日设伏,是不知分寸,这样的人,杨玄压根看不上。 野利叩首,“小人愿意做杨使君的狗!” “野利!”顿珠喝道:“男人死就死了,站着死!孩子们会为你骄傲!” 野利骂道:“贱人,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杨使君,顿珠出身不俗,小人愿意把她献给杨使君!” “野利!”顿珠面色煞白。 野利骂道:“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只是为了你父亲的部族罢了。” 李晗叹道:“负心男人真多。” 杨玄觉得这话有些心虚,“难道你曾做过负心人?” 李晗唏嘘道:“当初曾有女人痴迷于我……” 卫王冷冷的道:“此事本王倒是知晓,当年你在青楼厮混了一阵子,和一个女妓相好。你答应为那女妓赎身,接进家中为妾,后来反悔,那女妓日日诅咒你此生不举。” 我怎么就认识这等不要脸的人呢?杨玄问道:“女妓难道还能进了你家?” 李晗洒脱的道:“我想气死那个老东西!可阿翁却出手了。” “那女妓呢?” “知晓了那个老东西和我的恩怨后,连夜卷着钱,哄了一个老实人跑了。” 老实人得罪了谁? 卫王说道:“杀了就是。” 巨刀挥动,野利人头落地。 巨刀再度举起。 “郎君!” 马蹄声传来,王老二欢喜的道:“前面有个部族,好些肉啊!” 卫王举起巨刀,就听到有人喊道:“刀下留人!” 卫王看了一眼,却是王老二,王老二说道:“她是个好人!” 卫王狞笑了一下,挥刀。 呜! 有东西呼啸而来。 卫王大喝一声,巨刀拍击。 呯! 卫王身形后退了两步,李晗心中骇然,“子泰,那人……” 屠裳是杨玄此次从长安带回来的,看着就像是个乡下老头,李晗等人还以为他是杨玄请的智囊。 可此刻这位智囊随手用刀鞘就击退了卫王。 我的眼睛……花了吗? 李晗揉揉眼睛。 卫王却被激发了凶性,大喝一声,竟然再度出手。 顿珠闭上眼睛。 感觉有劲风掠过。 她睁开眼睛看去。 先前那个不吃烤肉的老头已经到了卫王身前,手中一把横刀。 呯! 巨刀和横刀碰撞,横刀材质太差,崩碎。 屠裳伸出手,重重拍在了巨刀之侧。 卫王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 屠裳止步! 负手而立! 就这么像是个乡下老汉般的看着王老二。 王老二跑过来,“郎君,她是个好人。” 卫王眼中的厉色越发的浓郁了,走上来说道:“你要阻拦本王?” 王老二怒了,“为何要杀她?” 卫王:“本王杀人,何须理由!今日你让,还是不让!” 他和王老二说话,却是看着屠裳! 屠裳说道:“不让又如何?” 卫王弃刀一拳。 劲风吹的顿珠不禁眯着眼。 屠裳伸手,就像是鹰爪,包住了卫王的拳头,二人一前一后飞掠而去。 屠裳止步,身体一动,卫王就往后退。 “你敢杀本王吗?”卫王的眼珠子红了。 屠裳举手,下一刻掌心就到了卫王的头顶。 那双看似平常的眼中,恍若什么都不在乎! “住手!” 杨玄及时喝住了二人。 屠裳松开手,淡淡的道:“下次再敢冲着老二无礼,老夫便杀了你!” 李晗饶有兴趣的道:“你真敢杀皇子?” 屠裳看了他一眼,“若是高兴,杀了皇帝又如何?” 他觉得卫王会大怒! 卫王眼前一亮,“这个想法有些意思。” 王老二把顿珠拉到边上,给了些钱,“你快些走,对了,你男人要不要带走?要不带走脑袋吧!” 顿珠看着他,“不了。” 她走过去,用菜刀挖坑。 王老二见她可怜,就去弄了工具来,没几下挖了个大坑。 尸骸丢下去,随即覆土。 “他如此对你,你为何要掩埋他?”李晗问道。 顿珠直起腰,说道:“这一埋,夫妻情义就全数还了。回头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是战死的。” 李晗肃然起敬,“好一个奇女子!” 王老二问道:“那你以后要为他守着吗?” “回去我就带着孩子们,寻个男人嫁了。” 顿珠掩埋了野利,骑马回去。 半路,五百余基波骑兵拦住了她。 “是野利的婆娘,上次和瓦谢部喝酒的时候,她就在。”有人认出了顿珠。 “哎!可曾看到杨狗的人马?” 顿珠说道:“看到了。” “多少人?” “一百多。” “这是想摸过去,好个杨狗,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兄弟们,杀过去!” 五百余基波游骑兴冲冲的去了。 顿珠回身,双手合十。 “年轻人,一生平安。” 五百余骑兴高采烈的去截杀杨狗。 “杀啊!” 杨玄他们刚结束修整,正在赶路。 “多少?” “五百骑!” 五百骑就敢冲着两千骑冲杀? “还兴高采烈的!” 五百余骑冲了过来。 杨字大旗迎风飘扬,大旗下,杨玄满头黑线,“出击!” /66/66792/17826635.html 第336章 送礼,杀人 五百余骑傻眼了。 “野利的婆娘不是说杨狗只带着百余骑来哨探吗?” “我们被哄骗了!” “撤!” 大旗下,屠裳看着杨玄,“老二能不能有前程?” “有啊!”杨玄笑了笑,“老二!” “哎!”正不知琢磨什么事儿的王老二响亮旳应了一声。 “给你五百骑,杀光他们!” 左右两翼已经包抄过去了。 敌军已然崩溃。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出发。 “记得指挥!”老贼见他一个人突前,就像是一头撒欢的狗崽,不禁满头黑线。 “无需管。”杨玄看了屠裳一眼。 随着杨玄身份的不断变化,这个小团体内部也在发生变化。 譬如说曹颖和南贺,就渐渐和杨玄身边的这些人有了些距离,这种距离能感觉到,但无法用具体的语言来形容。 “郎君,结党了。”老贼低声提醒杨玄,内部有些结党的苗头了。 这还只是几个人,若是以后做了帝王…… 杨玄想到了伪帝,大唐庞大,阶层分明。每个阶层都有无数团体,而这些团体的利益都需要去平衡。 娘的!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王老二的第一次指挥很失败。 他只顾着自己冲杀,还不时砍几颗人头往身后丢。可今日没人为人头买单,两个丐帮弟子屡次提醒无果,干脆就避开。 “一颗!” “两颗!” 草原上回荡着王老二欢快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一颗颗带着血水的人头到处乱飞。 他不管事儿,下面的将士自然就跟着撒欢。 五百骑杀的乱七八糟的,幸好敌军是溃逃状态,否则一个反扑,杨玄觉得今日的军法就得开张了。 老贼故意问屠裳,“老二指挥的如何?” 屠裳赞道:“看似毫无章法,可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实乃用兵天才。” 老贼败退,“郎君,小人的脸皮没屠裳的厚。” “你想说什么?”杨玄淡淡的道:“你担心他会蛊惑老二离心?” 老贼嘿嘿一笑,“老二单纯,郎君没发现吗?有老二在,就算是老曹他们也会放下心思,咱们这些人也跟着放开了些。若是老二不在,气氛就有些沉郁。” “一群老鬼,满脑子都是利益纠葛,是需要一个搅局者。” 曹颖是老鬼,老贼是老鬼,怡娘是宫斗达人,自然无需说……屠裳好一些,但这老头眼中大概连皇帝都能杀…… 就我一个正常人。 杨玄觉得做主公也难,不但要协调关系,还得要察言观色。 “你说,啥时候我杀伐果断了,会如何?” “小人大概会跑。” “跑哪去?” “给郎君修陵寝吧!” “你来修陵寝?”杨玄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老贼自信的道:“若是小人来修,保管郎君的陵寝千年无恙,那些盗墓贼只能望棺兴叹。” 是啊! 这是一个盗墓专家,用他的眼光修出来的陵寝,大概率能气死那些发丘将军。 杨玄有些意动了。 “可我还不到二十。” 这年龄修陵寝,想着就瘆的慌。 “郎君此言差矣,那些帝王的陵寝能修几十年。” “那多半是昏君。” 许多帝王从登基开始,他们的陵寝也跟着开工,一直延续多年。 修几十年的陵寝,那耗费多大? “郎君!” 王老二杀的满身血回来请功。 “回头烤全羊!” “好!” 王老二欢天喜地。 “老二,来!” 屠裳招手,等王老二过来后,带着他去后面。 声音飘来:“厮杀要有道,你先前该带着麾下拉出一个锋矢阵。” “什么是锋矢阵?” 老贼笑道:“老二就差问是否好吃了。” 杨玄莞尔。 “锋矢阵……郎君没教过你?” 屠裳眯着眼,心想这可不对。 “教了。” “那你为何不会?” “郎君教我,我在想事。” “想什么?” “想吃的。” 屠裳:“……” 老贼笑的幸灾乐祸,“屠裳看样子是准备教授老二兵法,有的瞧了。” 随后的路上,屠裳一直在教王老二屠氏兵法。 “我记住了。”王老二修炼时专心的程度能羞煞世人,但学兵法却没耐心。 “哎!站住,还有一条!”屠裳在追。 老贼抚须,“老夫怎地想到了祖父追着孙儿喂饭的场景呢?” 这年头兵法就是人的饭碗,屠氏乃是南周开国大将出身,换个人能拥有这等机会,怕是会马下跪下,高呼孙儿拜见阿翁。 可王老二跑的飞快。 李晗不知何时出现在杨玄的身侧,幽幽的道:“我没怎么学过兵法,但我知一事,兵法就是一群人在勾心斗角。王老二……会勾心斗角吗?” 杨玄:“……” 老贼叹道:“诚哉斯言。” 会勾心斗角的王老二,那就不是王老二。 心结打开,老贼看屠裳的眼神中就多了些看热闹的玩味,喊道:“抓住老二,痛打!” 前方距离镇南部王庭不远了。 “打个招呼?” 前方出现了游骑。 三百游骑,这是戒备的意思。 李晗说道:“镇南部新立,实力不足,若是全军出击,咱们全是骑兵,打了就跑,他们损失不起。若是不出击,赫连春那里不好交代。” 卫王说道:“这等便是小媳妇,四处受气。” 李晗心中一动,“咱们本可以避开此处,子泰你却执意走这边……你就是想威慑镇南部?” “让他们知晓自己小媳妇的身份,以后陈州会少许多麻烦。” 辛无忌出现了。 “杨使君此来何事?” 卫王低声道:“径直勒索就是了。” 李晗笑道:“这是一个穷的掉渣的部族,你勒索什么?” 杨玄沉声道:“你部可有个叫做野利的?” “有!” “他率军夜袭,溃败。随后与娘子伏击杨某,事败身死。不过他的娘子却逃脱了……辛无忌,把她交出来!” “顿珠竟然做了这等大事?”有人惊呼。 辛无忌强硬的道:“想都别想!” “老二!”杨玄喝道,伸出食指点了一下。 辛无忌被他敲打了一下,应当会管一阵子。后续就得看他的本事。若是他能让陈州蒸蒸日上,那么辛无忌的野心也只能被自己压的死死的。 若是他没本事,那别说是辛无忌,什么无忌都会离心。 这便是大势。 王老二策马冲了出去。 辛无忌这边有人想集结人马。 “咱们耗不起!” 辛无忌叫住了麾下,一人策马过来。 二人开始加速。 战马交错而过。 呯! 王老二一拳劈开了辛无忌的拳头,变拳为指,在辛无忌的胸口点了一下,随即回去。 辛无忌勒马,摇摇头。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杨玄眯着眼,杀机迸发。 以前他说这句话没啥底气,可现在却不同。 陈州刺史说想杀辛无忌,换个人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 “交出顿珠!” 辛无忌再度摇头。 “不怕死?”杨玄冷笑,举起手。 马丹,劝的人呢? 主公万万不可啊! 这时候就该谋士出场了。 可老曹在临安镇守他的大本营。 这里称得上是谋士的便是李晗。 可李晗却不知晓辛无忌卧底的身份。 屠裳在身后叹息。 他本不想管,但老二以后的前程还得要指望这个男人,所以,老夫就伸个手吧! 他伸手了。 啪! 拍在杨玄的手臂上。 “使君,咱们还得去见皇叔,和为贵。” 老贼不知在想什么,此刻才发现自己失职……他最大的野心就是逆袭曹毅的谋士之职,成为郎君身边的首席军师。 “郎君,万万不可呀!” 特娘的! 这说的和没说一样。 但台阶有了。 杨玄冷笑,“罢了,今日饶你一命。” 镇南部新立,人心未附,所以此战陈州军的把握很大。 但诚然如李晗早些时候所言,就算是胜利了又如何,被打脸的皇叔会起大军攻伐陈州,两大部作为狗腿子,会把陈州大地啃的比狗啃过的骨头还干净。 所以,和为贵。 “顿珠何在?”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上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一个黝黑的男子赶着车,顿珠骑马。 顿珠说道:“可汗回去吧!” 辛无忌策马后退,众人相迎。 “可汗!” 辛无忌冒死阻拦杨玄所部,只是为了保护对头的女人,这份担当让人不禁感佩不已。 辛无忌开口,“噗!” 他吐出一口血,喘息道:“杨狗投鼠忌器,咱们安全了。” 前方,顿珠的几个孩子有些害怕。 “今日成亲?”杨玄问道。 顿珠点头,“没有男人的家就如同失去了帐篷。” 杨玄扔了一块东西过去。 基波部的游骑被一战弄没了,士气大跌。 功劳是顿珠的,杨玄来此顺带送个贺礼。 顿珠接过那个东西,是一块玉佩。 “多谢。” “好生过日子!” 杨玄策马回去。 “我们走!” 走远后,杨玄回头,看到辛无忌被一群人围着,气氛很是热烈。 有了这么一出,辛无忌的威望会再度飙升。 演戏不容易,但票房还算是不错。 “子泰你今日心慈手软了。”李晗觉得杨玄可以改名叫做杨慈善。 “今日不适合杀人。”杨玄随口道。 李晗坠后了些,和卫王并行。 “你先前去寻了屠裳作甚?” “他对杨玄并无忠心,本王想,若是能把他拉过来……” “你还真想去杀了皇帝?” “若是真能杀,本王觉着也不是坏事。” 这对父子的关系很复杂,从小李泌就没怎么关注过卫王,任由这个儿子在自己的后院载浮载沉。 和太子越王有皇后撑腰不同,卫王的成长之路很是崎岖坎坷,若非他天生神力,怕是早已在倒在了那些宫斗中。 李晗知晓卫王对皇帝没什么父子情义,“皇帝身边的好手很多,屠裳再厉害,可也不能突破那些好手,一路杀到梨园。” 卫王突然说道:“当年孝敬皇帝有虬龙卫……可惜了。” 老贼和王老二嘀咕了几句,去寻了杨玄。 “老二说辛无忌收手了。” “他想装个硬汉。” “若是当时老二下重手,今日还真能灭了镇南部。” “我想过。” 老贼心中一凛。 “只是想着扶持谁也是这个结局,那就留着他。” 辛无忌回到了大帐。 “都出去!” 他只留下了杨玄埋下的钉子,一个护卫。 “今日主人手下留情了。”辛无忌坦然道:“你可告诉主人,任何人到了我这等地步,手握大军,麾下无数牧民……我不是神仙,所以每日都会饱受诱惑。” 护卫冷冷的道:“所以你想自立?” 辛无忌笑道:“自然是想的,否则权力拿来何用?不过主人说的好,他能击败我一次,自然就能击败我第二次。告诉主人,我会为他守着镇南部。” 护卫问道:“人心难测,若是你再度生出了异心……” 辛无忌说道:“若是如此,你可去禀告主人。” “不,我会杀你!” “你?” “我知必死。” “那为何不去禀告。” “隔一阵子消息不至临安,主人自然知晓有变。” “你杀不了我!” “主人说过,别人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杀了他的人。莪死,主人会和你……不死不休!” …… 草原深处出现了一片营帐。 斥候不断往来,游骑偶尔出现。 随军粮食羊群就在周围,像是一片片云朵在草原上飘荡。 一群斥候簇拥着十余骑来了。 为首的男子神色骄矜,到了大帐外,下马后,对来迎的人说道:“皇叔何在?” 来迎的是赫连燕,她认得使者,叫做耶律固,是赫连峰的近臣。 “皇叔最近腿脚不便,不及来迎,使者赎罪。” “跋扈!” 耶律固拂袖进了大帐。 痴肥的皇叔坐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一座肉山。 “见过使者。”皇叔勉强起身。 耶律固冷笑道:“皇叔好大的架子。” 皇叔苦笑,来了个金鸡独立,左脚脚踝那里高高肿起。 耶律固也不坐下,“陛下有令。” 皇叔和跟进来的赫连燕束手而立。 耶律固说道:“陛下令我监督此次陈州攻伐。皇叔,三大部大军何在?” 赫连燕心中一冷……皇帝竟然派出了监军,这是要对皇叔下手的意思! 皇叔苦笑,“三大部不大听话……”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耶律固听不清,就上前,“你说什么?” “本王……” 皇叔捂着左脚,面露痛苦之色。 耶律固再上前一步。 皇叔指指脚下,“你看!” 案几隔着,耶律固什么都看不到,他近前,俯身探头。 皇叔左手一甩,一根绳索毒蛇般的套住了耶律固的脖颈。 双手一拉,耶律固就趴在了案几上。 “燕儿!” 皇叔气喘吁吁的喊道:“还不快来帮忙?” 赫连燕愕然,“皇叔!” 皇叔奋力收紧绳索,耶律固的咽喉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双手在拍打着案几。 赫连燕赶紧上来,单膝就顶住了耶律固的脊背,反剪他的双手。 这位修为不错的使者,再度挣扎了一会儿,双手缓缓松开。 身体松弛。 /66/66792/17826636.html 第337章 马中乞丐(为‘云淡风轻的王二’加更) 皇叔松开手,面红耳赤的喘息着。 赫连燕退后几步,心中警惕的问道:“皇叔,为何杀他?宁兴那边如何交代?” 皇叔指指茶杯,赫连燕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皇叔颤抖着手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木匣子。 ——回春丹尊贵版! 他拿出一丸回春丹,丢进嘴里,用茶水送服。 赫连燕低声道:“皇叔,这药能助兴,若是没有女人在侧,晚些会心急火燎旳。” 回春丹提阳气,越是年轻人效果越好。但这药不能乱吃,否则没地方发泄,上火不说,还伤身。 赫连春喘息着,渐渐平息,微笑道:“本王没有孩子。” “皇叔迟早会有的。”赫连燕违心安慰着。 她也颇为好奇,皇叔这些年过手的女人也不少,每日后院女人们鬼哭狼嚎,都说皇叔威猛。 可为何就是生不出孩子呢? 赫连春喝了一口茶水,“可是好奇本王为何没有这个能力?” 赫连燕不敢回答。 “当年本王被人下过毒,从此断绝了生机。” 这个生机指的是生育能力。 赫连燕低声道:“皇叔,可是那人?” 赫连春点头,“皇帝阴狠,从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本王没了孩子,以后寻机弄死,就断了这条线,多省事?” 赫连燕心底发寒,赫连春笑道:“可是担心自己也被下了毒?” 赫连燕点头,赫连春说道:“毒药很贵,他舍不得用在你身上。” “是。”赫连燕心中一松。 赫连春突然问道:“最近宁兴那边来人也在询问你的消息,怕不怕?” 赫连燕心中一愣,“怕。” “你最近频繁调动钱财,是想跑?” “皇叔,我不敢。”赫连燕跪下。 “你敢的。”赫连春没有生气,“本王如此,宁兴如此,你不想跑,那就是傻子。一个傻子……本王自然不会留着。” 原来我所有的小动作都在皇叔的眼中! 赫连燕光滑的脊背上全数都是冷汗。 “皇叔……” “这是人之常情,本王不怪你。” 赫连春颇为慈祥的道:“想不想保命?” 赫连燕下意识的点头,“想。”,她看了一眼屎尿横流的耶律固,“皇叔,耶律固是皇帝的近臣,他死在了这里,如何脱责?” “你看见本王杀他了?”赫连春问道。 赫连燕一凛,心想皇叔难道想让我顶罪? 赫连春反手捶捶肥腰,“可会口技?” 赫连燕摇头,“奴不会。” “要多学些东西,要紧的时候能保命,下面……接着。” 接什么? 赫连燕懵了。 皇叔箕坐在那里,喝口茶润润嗓子。 “陛下有令,令你率大军出击陈州,为何不动?” 这声音……竟然有些像是耶律固的! 皇叔看了赫连燕一眼,低声道:“接!” 赫连燕压住心中的惊讶,“使者不知,大军还在集结中,三大部的人马还在路上,皇叔带着五千骑也不能攻破陈州……” 皇叔苦笑,“使者还请等等,再缓几日。再有,三大部野心勃勃,攻打陈州却不肯卖力,本王这五千骑更多是用于威逼三大部。所以本王威胁陈州刺史杨玄,令他来见,否则就大军出击……” 皇叔的嗓音一变,“你这是虚张声势,大辽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使者,局势如此,本王也只能如此。若是陛下允许本王动用大军,那本王随即就进攻。若是不能攻破陈州,本王自缚去宁兴请罪。” 潭州是有大军,但却只听从宁兴的号令。赫连春这位皇叔看似牛皮哄哄,可内里却是个空架子,唯一能如臂使指的也就是这五千骑。 皇叔捏着嗓子,呵斥道:“无用之极,无能至极!那杨玄带了多少人马前来?” “不知,不过陈州骑兵全数拉来也不到两千。” “给我五百骑,让你看看何为大辽男儿!” “使者,五百太少啊!” 赫连峰身边的近臣大多背景不凡,大家族子弟牛皮哄哄,自负且傲慢,赫连春的一番表演,堪称是入木三分。 “燕儿!”赫连春看了赫连燕一眼。 “使者,那杨狗乃是北疆新近崛起的名将,黄春辉都赞不绝口,五百骑太少了。” “胆怯之辈,给,还是不给?” 皇叔沉默了一会儿,悲叹道:“给!” 帐外的人听到这里时,不禁摇头叹息,为皇叔感到憋屈。 赫连燕出来了,眼睛有些发红。 “雷冲,点了五百骑,随同使者出发。” 一个将领上前,拱手道:“五百骑太少了。” 赫连燕缓缓环视一周,帐外的人都低下头。 “皇叔的决断,你也敢违背?” “不敢!” 雷冲乃是赫连春的心腹,随即进帐。 看到耶律固的尸骸,雷冲愕然,随即说道:“请皇叔吩咐。” 皇叔精神不大好,“令身材差不多的来一个,换了衣裳,低着头出去。” “他的随从还在。” “装作耶律固的那人打马在最前面,你等隔开他的随从,半道……嗯!” “是!”雷冲低下头,“后续如何?” 五百骑去突袭杨狗,总得有死伤吧? 赫连春说道:“只管去,后日令人来传信,就说耶律固身死。” “是!” 少顷,一个心腹侍卫进来,换了耶律固的衣裳。 随即出去。 “出发!” 雷动高喊。 帐内,赫连春淡淡的道:“最近有人进谗言,说本王坐镇潭州终究是个大患,何不如借刀杀人,令本王破陈州,随后给个罪名杀了本王……” 皇叔竟然连这等消息都打探的到? 赫连燕对保命多了一线希望,“那以后……” “什么以后?”赫连春说道:“多少人听到耶律固对本王的奚落讥讽,无用之人啊!既然无用,等消息传来,本王就上疏……乞骸骨!” “皇帝对头不少,若是他答应,林雅那些人就会鼓噪起来,说皇帝迫害皇族大将……这是以退为进,皇叔高明。” 高明的皇叔淡淡的道:“燕儿啊!” “在。”赫连燕恭谨的欠身。 “你去一趟,寻到杨玄,告诉他……” …… ‘耶律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后面是五百骑,再后面是被隔开的十余随从。 “使者,慢些!”一个随从高呼,身边的同伴不满的道:“从宁兴到潭州这一路他总是在吹嘘自己兵法了得,五百骑去突袭陈州刺史,若是胜了还好,败了陛下也跟着面上无光。” “他家族得力,前程似锦,自然目中无人。” 众人一阵追赶,一个多时辰后,雷动吩咐,“分散开去打探杨狗的消息!” 随从们眼巴巴的看着一骑绝尘的耶律固,心想你不是要装名将吗?不干涉一下? 耶律固没吭声。 少顷,雷动身边只剩下了百余骑。 这百余骑是赫连春的班底,心腹中的心腹,说造反都不会含糊的那种。 耶律固策马在前方停驻,用马鞭指指前方。 “这是要作诗。”一个随从笑道:“这时候必须得有人吹捧一番。” 众人莞尔,一人喝道:“闪开!” 百余骑缓缓闪开,中间让开了一条道。 十余随从就从这条道中过去。 雷动看着天空,“天气不错!” 呛啷! 长刀出鞘的声音延绵不断。 随从们还在愕然,长刀已经临身。 十余人被乱刀砍死,前方的‘耶律固’回身道:“咱们去哪?” 雷冲说道:“先把他们的尸骸挖坑埋了,随后等那些人回来。” 第二日,五百骑到了距离杨玄不到三十里的地方。 “使者呢?”有人问道。 雷动说道:“使者说是回去拿东西。” “这是害怕了吧?” “定然是,没杀过人还敢来突袭杨狗,刚开始勇气十足,此刻靠近了杨狗,他却缩卵了!” “哈哈哈哈!” 嘲笑贵人是普通人的一种乐子,位置越高的嘲笑起来越来劲。 吱呀! 吱呀! 十余辆大车来了。 “皇叔说了,你等跟着使者受苦了,这些酒食就赏赐给你等!” 五百骑欢呼雀跃。 至于使者,多半是跑了。 随即扎营。 …… 赫连燕戴着羃?出现在了两千骑兵的前方。 十余斥候拦住了她。 “告诉杨使君,故人求见。” 得了斥候回报,杨玄问道:“那人什么样?” 斥候必须眼力好,记忆力也得好,“她带着羃?,不过那眼睛……好骚。” 骚狐狸来作甚? 杨玄点头,“弄个帐篷,另外,老二去接她。” 老贼低声道:“小人无惧美色。” 杨玄看了他一眼,“老房子着火烧的更快。” 王老二骑马前出。 “你蒙着脸作甚?”王老二看着赫连燕,有些好奇。 赫连燕知晓王老二有些傻,想逗弄他,“你觉着我为何蒙着脸?” 比如说美色太过诱人……从傻子嘴里出来的夸赞更令人心旷神怡。 王老二看了她一眼,“老贼说赤果果的女人看着毫无兴趣,要半遮半掩的看着才能动心。你这是想勾搭郎君吧?告诉你,郎君成亲了。” 见到赫连燕时,杨玄发现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好。 “机密。”赫连燕懒洋洋的道。 “都是心腹。”帐内都是自己人。 赫连燕坐下,“弄茶水来,另外,热的吃食弄些来。” “皇叔怎么你了?”杨玄问道。 “皇叔问你,可想立功?”赫连燕注视着杨玄,发现他有了些变化,譬如说以前和自己在一起时总是有些混不吝的架势,现在却多了威严。 难道成亲能让一个人变化那么大吗? “皇叔送的功劳,里面定然包着毒药,说清楚,我再决定这毒药喝不喝。” “你不信皇叔?” 杨玄深情款款的道:“除去你,我谁都不信!” “成亲后的男人就这般没脸没皮吗?”赫连燕觉得成亲后的杨玄好似多了几张脸。 “没错。”杨玄看似在打诨插科,可却悄然给了南贺一个眼神。 南贺出了营帐,吩咐道:“去检查她的马。” 有马夫去检查了,回来说道:“马是好马,不过这一路大概是很急,没吃好,方才丢些草料,吃的就像是乞丐。” “马中乞丐?”南贺一怔,觉得这个比喻很恰当。 他进了帐篷,在赫连燕的身后吐出舌头。 这特娘的是吊死鬼还是什么意思? 杨玄想捂额。 郎君还是没领悟……南贺伸出舌头,无声喘息着。 王老二双手在胸前做出狗爪子的模样,开始刨。 杨玄明白了……赫连燕很急。 “赫连娘子既然来了,就不着急走,那个老贼,给赫连娘子安排一个营帐,美人嘛,弄的香喷喷的,熏些香。” 赫连燕淡淡的道:“杨使君这是不想要吗?那我这便告辞。” 杨玄愕然,“要走?也好,那就不送了!” 这是在比拼耐心! 许多时候,有求于人反而气势凌人,这便是虚张声势。但演技好的话,这种手段很管用。 还有一等……杨玄看卷轴里的电视,有些地方不明白,欠债的人怎么就和大爷似的,而被拖欠货款的商家甚至磕头下跪,声泪俱下哀求对方偿还自己的货款。 那个世界他不大喜欢,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各种欲望的味道。 赫连燕冷笑。 杨玄打个哈欠,“哎!这男人就是牛,这腰啊!老贼,弄杯茶水来提提神。” 他反手捶打着后腰,南贺体贴的道:“郎君,要不看看书?” “好主意!”杨玄摸出了一卷书,赫连燕看到了封皮。 ——育儿经。 艹! 老娘和你说功劳,你却看什么育儿经! 赫连燕深吸一口气,“还请屏退左右。” 杨玄愕然,“不着急,要不……晚上再说?” 赫连燕的脖颈上绷起了一根美人筋,咬牙切齿的道:“都出去!” 没人搭理她。 赫连燕轻抚小腹,嫣然一笑,“我有了你的孩子!” 老贼:“……” 南贺:“……” 王老二:“男娃女娃?” 杨玄摆摆手。 少顷,帐内只剩下了杨玄和赫连燕。 “别说你真有了我的孩子!”杨玄把茶杯放下,淡淡的道:“我没那闲工夫陪你折腾,说吧,皇叔想弄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请我帮衬。说的精彩我便出手,说的平庸,哪来哪去!” “你翻脸无情的模样,像极了青楼中的嫖客!”赫连燕讥讽道。 “难道你和我还有情义?”杨玄眯眼看着她,“换个地方,你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我。” “那你为何不弄死我?”赫连燕反唇相讥。 杨玄轻蔑的道:“只因你无用。” 这话刺痛了赫连燕,她突然爆发了,压着嗓门喝道:“你有用,你若是身处我的处境,怕是比我还不堪。男人,哼!” “寄人篱下。日子越发的艰难了。”杨玄笑了笑,没想到一番话竟然让自己摸到了骚狐狸的一些现状,“说事!” 赫连燕知晓自己失态了,“距此五十里不到,五百辽军正在喝酒,皇叔把这个功劳送给你了。” 五百辽军……杨玄第一个念头这是个圈套。 但赫连春要弄他,无需这等圈套,而该是起大军出击。而且他也知晓赫连春的处境不大好,宁兴的猜疑如影随形,赫连春和陈州之间更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为何?” 杨玄想了许多种可能,但都觉得不靠谱,“难道皇叔准备谋反?若是如此,我支持。” 赫连燕看着他,“尽数杀了,皇叔保证你此行的安全。” 杨玄:“……” 皇叔这是出事了! 杀自己人,只有一种可能,灭口。 他让那五百骑去干了什么,以至于需要灭口。 但弄死五百骑,毫无疑问能让自己的新刺史履历上多一抹光鲜亮丽。 这是送上门的威望和政绩! 要不要? 杨玄抬眸,“我不信皇叔!” 赫连燕舔舔红唇,“此行莪跟着你,作为人质。” /66/66792/17826637.html 第338章 枭雄之姿 杨玄带着两百骑在赶路。 他必须要在夜色降临前接近那个营地。 他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赫连燕正在咬牙坚持着。 这女人先是从赫连春那边赶到了这里,又陪着杨玄赶去营地。 果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那五百骑究竟是干了什么? 这是杨玄想的最多旳一个问题。 但想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干脆搁下。 许多时候,当你想一个问题想不通时,别和自己较劲,把它搁置了,偶尔一个灵光闪现,说不得就有了破开问题的契机。 这个问题抛下,另一个问题浮起。 赫连春和赫连燕这对倒霉蛋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毫无疑问,赫连春是一头货真价实的老狐狸,扮猪吃虎是本色演出,不用化妆。 赫连燕是烟视媚行的典范,骚狐狸这个称呼都不足以形容,能力出众,堪称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人。 赫连春的处境不大好,赫连燕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大,上次她寻杨玄私下要了回春丹去售卖,也给杨玄抓到了一些信息。 能销售回春丹,就说明赫连燕私下有着自己的一套人马。 能在老狐狸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出一套人马,赫连燕的能力堪称超卓。 赫连春难道就不忌惮她? 可灭口这等机密事儿都能让赫连燕来做,可见她深得皇叔的信任,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 但……前阵子可不是这样的。 这人,就是善变的! 傍晚时分,他们接近了营地。 营地里,五百将士正在喝酒。 雷动坐在篝火旁,几个低阶将领喝的半醉,举起碗相邀。 “喝!” 干了碗中的酒后,一个将领红着脸凑过来,“雷动,使者还是不来,要不,咱们先回去?” “回去作甚?”有人不解的道:“既然能乐呵,那就乐呵。” “就怕杨狗夜袭。” “杨玄此行战战兢兢,见到咱们都得绕路走,哪敢夜袭?”雷动笑了笑,“不如此,使者哪敢说五百骑就能灭了杨狗。” “虽说咱们大辽铁骑强横,可五百骑想灭杨狗,我觉着把握不大。” “可使者孤傲,皇叔不好得罪。不过皇叔带着人马就在后面,明日就能赶到接应。” “那就放心了。” 众人举碗痛饮。 夜色降临,营地里篝火熊熊,众人依旧在喝着。篝火边,不少人烂醉如泥,躺的到处都是。 雷动看着这一幕,眸色微冷。 “喝!”他举起碗。 没醉的将领就剩下一个,但也差不多了,他醉眼迷离的举起碗,“喝!”,随即仰头喝酒。 雷动举起碗,猛地仰头,酒水全数从肩头上方泼在了身后的草地上。 人类吃大餐,虫子也跟着开荤。一群蚂蚁抬着肉屑,排成长队,从篝火旁往巢穴去,被这碗酒水泼了个水淹七军。 “喝!”最后一个将领倒下。 雷动起身,看看营地里剩下数十人还在喝,其他人不是进了帐篷,就是躺在边上。 他悄然往后面去。 找到自己的马,牵着缓缓离开。 夜色中,雷动回头看了一眼。 远方好似有些东西。 雷动深吸一口气,“可惜了这些勇士!” 杨玄带着人接近了营地。 隔着老远就嗅到了酒肉味道,篝火旁能看到人影晃动。 “就是这里。”赫连燕低声道:“不可留下一人。” “内应呢?”杨玄问道。 这等情况下,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否则走脱一个,赫连春的灭口就算是失败了。 赫连燕的桃花眼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他若是还在,那就一起杀了。” 蛇蝎美人! “老二。” “哎!” “记住了,越美的女人就越危险,以后见到了就离的远远的。” “为啥?” 那个老人的声音说道:“女人越美就越自负,自负的女人心大,你满足不了她。” “我不找女人!” “胡说,不找女人,难道找男人?” “女人太麻烦。” “等你尝过了女人的滋味,就不会这么说了。” “屠公。” “嗯!” “你今日好像一个人。” “谁?” “老贼!” 赫连燕冷着脸,“老狗!” 杨玄淡淡的道:“忘记了介绍一下,这位老狗能用一根手指头碾死你!” 赫连燕马上改口,“老丈。” 身后的凉意这才消散。 “你变脸的速度比许多男人还快。” “过奖。” “我说的是快男。” “你成亲之后,好像越发的浪了。” “呵呵,过奖!不如此,如何能压住你这头骚狐狸!” 歇息的差不多了,杨玄最后问道:“确定全杀光?” 赫连燕淡淡的道:“你成亲之后还多了个毛病,疑心病越发的重了。” 杨玄举起手,身后歇息的众人站了起来。 “上马!” 众人上马。 “老贼!” “在。” “带三十人看住他们的战马。” “是!” “南贺。” “在。” “你带着一百兄弟在外围游弋,捕杀漏网者。” “是。” “老二!” “哎!” “你护着赫连燕。” “我不会跑!” “只是保护!” 王老二看了赫连燕一眼,“郎君,她要跑能弄死不?” “随你!” 杨玄双腿一磕马腹,战马开始前行,随即加速。 篝火边,几个酒量最好的也差不多了,正勾肩搭背吹嘘。 “那年我跟着皇叔去清扫部族,我被五十人围困,就这么一把刀杀了出来,五十人呐!嗝!五十人呐!就这么……就这么……被我杀光了。” “什么声音?”有人侧耳。 “是风吹。” 人喝多了,五感会迟钝。 马蹄声渐渐沉重。 “是谁啊!”有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视线内一片漆黑。 喝多了,视力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帐篷里有人走了出来,揉着眼睛道:“可是皇叔来了?” 数十骑冲了进来,篝火的映照下,有人惊呼,“是唐军!” “敌袭!” 营地外,赫连燕看着杨玄带头冲进了营地,随即展开了一场屠杀。 “哎!老二。” 赫连燕知晓王老二有些傻,就想打探些消息。 “干啥?” 赫连燕问道:“太平那边的回春丹这么挣钱,你家郎君就没想着再多弄些?” 王老二叹息,很是语重心长的道;“郎君说了,不要老是盯着裤裆里的那点事挣钱,咱们要大气些。话说,你也没裤裆啊!” 桃花眼差点就扭曲成了蛇眼,赫连燕再问,“那什么大气?” 王老二看着她,再度叹息,“你觉着我傻?” 不是吗?赫连燕笑道:“你很聪慧。” “那你还问这等机密事作甚?小心我一巴掌拍死你!” 营地里杀的太轻松了,以至于杨玄把现场交给麾下,自己策马出来。 “差不多了。” “我看到了活口,还不少。” “大晚上干活,总得有些娱乐吧!” “什么意思?” “死那么多人,难道自己挖坑?” 少顷,俘虏被集结起来。 “挖坑!” 百余人此刻酒已经醒了,有人喊道:“挖坑是埋咱们的。” “是个聪明人,弄死!”杨玄随口道。 王老二说道:“我试试箭法。” 他拿出弓箭,张弓搭箭,看样子手生。 那个俘虏说完就后悔了,见王老二用弓箭瞄着自己,就往后躲。 “咻!” 箭矢飞出去,右侧第三个俘虏中箭惨嚎。 这偏的也太远了吧? 王老二再度张弓搭箭。 咻! 再度射杀一人,不过距离那个俘虏越发的远了。 他第三次张弓搭箭,俘虏们齐齐散开,露出了那个多话的家伙。 “看着!”王老二信心十足的松开手。 咻! 左侧的俘虏群中有人惨嚎一声。 这特么偏的没边了! 有俘虏喊道:“他是故意的,跑啊!” 随即一阵砍杀,只剩下了数十人。 “人手不够。”南贺头痛的道,至于惹事儿的王老二,他不敢惹,惹了不提杨玄和老贼,屠裳也不会善罢甘休。 挖坑的事儿变成自己干,丢丑的王老二蹲在边上发狠,“回去我就苦练箭术。” “老二。” 屠裳过来蹲在他的边上,“箭术不好练。” “我不信邪!”王老二的骨子里有这种狠劲。 “老二。” “哎!” “想不想练枪术?” 嘶! 连杨玄都两眼放光。 答应他! 只需想想叶县城头的那道枪影,杨玄就觉得自己赚大了。 老贼干咳,示意王老二赶紧答应。 王老二摇头,倔强的道:“不!” “为何?”屠裳依旧不死心。 “阿娘说王家的功法若是不能传下去,她就死不瞑目。” “可你能传啊!” “我就只能练一个,练两个会分心。” “可你以后能教给孩子!” “屠公,你的枪术厉害不?” “绝顶厉害!”为了收个徒弟,屠裳拍着胸口发誓,“绝对当世第一流!” “哎!”王老二叹息,“若是你的枪术这么厉害,那我以后定然会教给孩子,王家的功法就废弃了。我会对不起阿娘……” 这什么神逻辑? 屠裳又蛊惑了几句,可王老二却死活不答应,这才失望的去散心。 等屠裳走后,王老二抬头,笑嘻嘻的问道:“郎君,我说的可对?” 一脸要奖励的模样! 杨玄咬牙切齿的指着他,“毒打!” 老贼扑上来就是一阵毒打,边打边骂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你竟敢拒绝!” 剩下数十俘虏,气喘吁吁的把尸骸丢进坑里。 随即。 他们自觉的站在坑边,开始颤抖。 多活了一阵子,他们却发现越发的恐惧害怕…… “饶命,我愿意归降!” 有人惨呼道。 赫连燕低声道:“动手吧!” 杨玄说道:“这是皇叔的心腹吧?” 赫连燕默然。 “心腹都能杀……” 杨玄觉得皇叔有枭雄之姿。 他举起手。 “饶了我!”有人尖叫着。 有人瘫坐在地上,屎尿齐流。 杨玄用力挥手。 血光映红了夜色。 …… 今夜星光灿烂,夜风吹拂,带来了阵阵青草的香气。 赫连春在大帐里吃了些东西,艰难起身,吩咐随从,“本王去柳松那里,若是没大事,今夜别打扰本王。” “是。” 赫连春走出了大帐,深吸一口气,说道:“夜色不错。” 柳松是赫连春的心腹幕僚,所以单独一个帐篷。他前年娶了个十七岁的少女,被人说是老牛吃嫩草。 老夫少妻在这个时候常见,地位越高的越常见。可老夫娶了少妻后,还能生下孩子,而且是儿子的,就少见了。 柳松五十多岁了,妻子孙玉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别提多乐呵了。连赫连春都来沾沾喜气,弄了酒宴为他道贺。 因为孩子闹腾,所以柳松还多要了一个帐篷,专门让孙玉带孩子。 赫连春到时,柳松正在帐外散步。 “柳先生。” 柳松闻声回头,笑道:“皇叔怎地来了?” “哎!今日被那使者呱噪了一番,心情郁郁,弄些酒菜来。” 二人进了帐内,赫连春的心腹侍卫在外围警戒。 几杯酒下肚,柳松问道:“如何?” 赫连春的双眸在烛光中闪烁着,“天气不大好,保留尸骸会臭,就让他们把人头砍下来,腌制了一番,等明日就送回来。” “赫连燕可靠?”柳松举杯。 赫连春举杯喝了,缓缓说道:“她别无出路,原先本王想收拾她,可如今却没了这个心思。她能在本王的庇护之下活着,这便是她的福气。” “如此,此次算是圆满了。”柳松抚须笑道:“宁兴咄咄逼人,老夫还在想皇叔该如何破局,可没想到耶律固的到来让皇叔找到了契机。杀了此人,栽赃给陈州军,皇叔再上一份乞骸骨的奏疏,这盘棋就活了。” “可惜了那五百人!”赫连春叹息,随即问道:“今日孩子如何?” 柳松笑道:“孩子颇为可爱,哭闹了一会儿,竟然就咯咯咯笑了起来,哎!让人爱煞!” “让她过来。” 柳松起身出去,晚些,帘子被掀开,一个少女抱着襁褓进来。 “见过皇叔。”少女福身,眉间都是温婉的气息。 赫连春轻声道:“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叫我三郎。” 少女赧然一笑,“三郎。” “来!” 少女走过来,坐下时,赫连春小心翼翼的扶了她一把,埋怨道:“让你多吃些羊肉不肯,看看瘦弱的一阵风都能吹走。明日莪让人炖了嫩羊肉,你好歹也吃一碗。” 孙玉坐下。 赫连春伸手。 “把孩子给我!” 他抱着襁褓,柔声道:“叫阿耶!” 烛光下,那张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66/66792/17832366.html 第339章 腌货 孩子还小,脸颊的肉丰腴,肌肤白嫩,眼睛黑亮,一看就是养的极好。 赫连春抱着孩子,轻声道:“叫阿耶。” “咯咯咯咯!”孩子只是笑。 孙玉在赫连春旳身侧说道:“大郎,叫阿耶!” 孩子定定的看着赫连春,那乌黑的眸子就像是宝石般的熠熠生辉。他突然冲着孙玉伸手,“阿……阿……娘!” 孙玉温柔一笑,“这是阿耶!” 孩子挣扎着,赫连春手忙脚乱,又不敢用力,担心伤到了孩子,一时间竟然满头大汗。 “给奴吧!”孙玉接过孩子,孩子扑进她的怀里,撅着屁股对着赫连春。 赫连春轻轻拍拍孩子的屁股,问道:“最近可还好?” “好。”孩子拍打着孙玉的肩头,在她的大腿上蹦跶着。 “本想把你们母子留在潭州,不跟着出来受苦,可皇帝太狠,若是我不在,就怕有人出手。” “没人知晓奴和孩子的身份吧?” 赫连春笑道:“你挂着柳先生妻子的名头,孩子看着也是柳先生的孩子,按理应当无人知晓。可我不敢冒险。” 孙玉看着他,柔声道:“三郎,要不……我们寻个地方隐居吧!远离了这些纷扰。” 赫连春轻轻拍拍孩子的脊背,“原先潭州这边主要是盯着三大部,不让他们作乱。后来我把三大部收为羽翼,按理是大功……” 孙玉轻轻晃着孩子,“是呢!当初三大部虽说归附了,可却时常来劫掠。皇叔此举不但为潭州解除了一个大麻烦,还把三大部收为己用,从此潭州与陈州局势逆转。” 原先的三大部就是三条流浪狗,碰到谁都敢龇牙,见到谁都敢抢一把。直至赫连春来到潭州后,局面才发生了变化。 一顿棍子把三大部打怕,接着令三大部去劫掠陈州,而赫连春带着潭州军作为他们的后盾。 “有了潭州军为后盾,流浪狗也变得趾高气昂了。可狗就是狗。”赫连春淡淡的道:“至于功劳,收服三大部之后,宁兴有人弹劾我跋扈,欲图不轨……” 孙玉蹙眉,“皇帝怎么说?” “皇帝压下了奏疏。”赫连春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小脚丫,“皇帝处置这等事,呵斥是反对,默然是在思忖。而压下奏疏……这是默许。” 孙玉恨恨的道:“有功不赏也就罢了,竟然还默许弹劾你,这猜忌到了何等境地。” “他从登基开始,就在提防着那些对头,林雅等人抱团和他抗衡,多年来,双方你来我往,不分胜负。”赫连春讥诮的道:“若是他能撇开这些,大气些,大唐算什么?” 孙玉看着他,“三郎,若是大辽全力以赴,大唐怕是挡不住。” 赫连春笑了,“你只看到了大唐的孱弱,可你也该想想,大唐为何孱弱?” 孙玉在冥思苦想,赫连春顺势把孩子抱过来。 赫连春嘟嘴上前,想亲孩子一口。孩子的脑袋拼命往后仰,嫌弃不已。 “哇!”孩子大哭了起来,孙玉清醒,把孩子抱过来,一边哄着,一边说道:“大唐内部也是如大辽这般,皇帝和世家门阀争斗不休。若是他们携手……奴以为,两国应当是旗鼓相当。” 赫连春欣慰的道:“你长进了许多。” 孙玉叹息,“三郎令奴学这些,可奴又不做官,学了作甚?” 赫连春起身,负手在帐篷里缓缓踱步,“在你之前,我并无孩子。起因倒也简单,我出身高贵,从小被先帝养大。那时我不知天高地厚,展露了不少才华,竟然比赫连峰更为出色……” “主弱臣强。”孙玉心中一凛,“三郎是那时候埋下了今日的祸根吗?” 赫连春点头,“有臣子酒后说我比太子赫连峰更为出色,我听闻此言,顿然醒悟,知晓自己犯下大错,从此蛰伏。” “赫连峰以往遇见我还会亲切打招呼,从那时起,他虽说也打招呼,可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忌惮。” “赫连峰登基后,我多次进宫赴宴,一次酒宴归家病倒,高热,差点就去了。幸而医者手段高明,把我救了回来,可却说我从此不会有孩子……” “那医者第二日就暴毙在家中。” 赫连春笑了笑,孙玉打个寒颤,下意识的招手,“三郎。” 赫连春过来坐下,孙玉握着他的胖手,仔细看着他,眼中慢慢蓄积了泪水,更咽道:“你竟然受了这等苦楚。” 赫连春笑道:“早就过去了。” “是谁下的手?”孙玉吸吸鼻子。 “赫连峰登基,赫连红那个寡妇执掌鹰卫。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在我的饭菜中下毒……除去鹰卫,再无别人。” “狠毒!”孙玉咬牙切齿的道。 “此事之后,我就放浪形骸,吃喝玩乐不加节制,故意吃成了这副模样。玉儿。” “嗯!” 赫连春指指自己,“当年的我,在宁兴也曾被赞为玉树临风。” 孙玉看看他如今痴肥的模样,遥想了一下玉树临风,不禁笑了起来。 “后来我寻到了秘法,苦修多年,可却担心皇帝令人弄死我的妻儿,所以就乔装和你相遇。” 孙玉赧然道:“那日你挡着莪的路,我被吓坏了,还用水瓢敲了你的头。” 赫连春莞尔,“两年施为,这才有了孩子,苦了你,也苦了孩子。” 孙玉摇头,“我不苦,孩子也好。” “且等等,等时机一到,你们母子终归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孙玉说道:“三郎,要不……还是走吧!我知晓你的本领大,咱们去别的地方,或是去大唐隐居,好好养大孩子,岂不更好?” 赫连春默然。 孙玉说道:“三郎担心皇帝令人跟踪?” 赫连春摇头。 “那是为何?” 赫连春抬头,轻声道:“我从小被先帝养着,先帝心狠手辣,按理应当把我弄死了事,可我在宫中却过的尊贵。及长,我知晓了那些,也好奇先帝为何不杀我。一次先帝喝醉,拍着我的肩膀说,做了皇帝,许多时候就身不由己。又说我很好,夸赞我才华出众……最后说,为了大辽,也当留下这个人才。” 先帝的手段比之赫连峰更加犀利,孙玉闻言不禁讶然。 “先帝暮年时,对我越发的慈祥,可彼时赫连峰越发猜忌,恨不能弄死我。先帝临去前,留下遗诏,令我就任潭州。” “到了潭州后,我本想寻机反了,或是逃走。当时三大部为患地方,我就先想着把他们镇压了……一边镇压,一边治理潭州……等我突然想到了谋反时,却发现,我早已不舍潭州,不舍这个大辽。” 赫连峰抬头,微笑道:“为了自污,我也曾贪腐,也曾祸害,但……”,他眼中闪过回忆之色,“这潭州是我一手拉起来的,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舍不得啊!” 孙玉握着他的手,眼中多了骄傲之色。 原来,这个男人一直心怀大辽。 “对面的陈州看似无害,可那是我在镇压三大部的缘故。三大部顺从潭州,陈州就不能为祸。若是我走了,换个人来,三大部定然会生事。陈州再顺势出手,潭州就会乱了。潭州一乱,大辽左翼就会遍地烽烟,随后桃县再出兵牵制……整个北疆的局势就活了。到了那时,国中林雅等人作乱,外面大唐北疆逼迫,大辽危矣!” “那为何不灭了三大部?” “灭不了。”赫连春摇头,“潭州一旦发兵攻打三大部,陈州就会顺势出手,与三大部联手……到了那时,局势更为险恶。” “这竟然是一环扣一环吗?”孙玉脑子都想痛了,“可有解决之道?” “有。” “是什么?” “陈州换一个蠢货来接任刺史。” “现在不是来了个新人吗?” “是啊!不过此人不蠢,此次我也想试试他,若是他看不透这些,回头就把三大部灭了。” “那不如杀了他!” “杀一个刺史何用?杀了他还有别驾司马,随即再任命一个刺史就是了。” 赫连春起身,俯身亲亲孩子,“早些睡。” “嗯。” 赫连春出了帐篷,柳松正在外面散步。 “天气不错。”赫连春负手看着苍穹。 “是啊!”柳松笑道。 赫连春淡淡的道:“杀人的好天气!” 第二日中午,一骑进了营地。 “皇叔何在?” 来人是个军士。 “皇叔在帐内。” 到了大帐外,有人进去请示。 赫连春和麾下文武正在议事。 “皇叔,紧急事务。” 赫连春蹙眉,“什么事如此紧急?让他进来。” 军士进来,跪下,惶然道:“皇叔,使者……使者死了。” “什么?”赫连春身体一震。 使者就剩下了一个头颅,看着死不瞑目的样子,而且头颅还有些古怪。 一个官员上前,伸手在人头的脸颊上摸索了一下,捻捻手指头,差点尝了一口,回身道:“是盐巴!” 军士说道:“天气热,小人怕头颅臭了,就用盐巴腌制了一下。” “说!使者是如何死的?”赫连春平静的道。 “不知,小人等在哨探时发现了一根长矛,长矛上面顶着一个脑袋,就是使者的脑袋,前方看着是一个曾经的宿营地……” 一个将领说道:“使者要了五百骑,说是去突袭陈州人马,莫非……” 众人面面相觑。 “他小觑了杨狗,可怜那五百精锐。” “宁兴的贵人,总以为厮杀就是吟诗玩女人,这下把命都玩脱了。” “就怕宁兴会怪罪。” “怪罪什么?是他逼着皇叔给了五百骑,皇叔若是不给,他定然会进谗言。” 众人看到皇叔站在人头前,神色木然,心中不禁生出了同情之意。 “皇叔这些年不容易!” “是啊!” 赫连春缓缓侧身,冲着宁兴方向跪下。 他身躯庞大,这一跪,地面震动。 赫连春抬头,平静的道:“陛下,臣……该死!” 皇帝的使者死了,死的活该,死的咎由自取。 但大家都知道皇叔被皇帝猜忌多年,这次使者的死,会不会成为皇帝发作的借口? “皇叔……”一个将领跺脚,终究不敢说出那等犯忌讳的话来,“这个狗曰的世道啊!好人没法过!” 众人轻轻摇头叹息。 赫连春招手,有人过去扶起他,他回头微笑,“你等无需忧惧,本王这就上疏乞骸骨。” 众人心中肃然,有人喊道:“这不公!” “住口!”赫连春呵斥道:“这不公,那不公,天下哪来那么多公平?做好自己的事,尽力而为,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他步履稳健的走进了帐内。 少顷,一个使者带着他的奏疏,朝宁兴去了。 皇叔的声音传出来,“长夜难眠,去潭州,把本王的那些女人拉来。” 众人叹息,随即散去。 那个报信的军士这时才进了大帐。 赫连春坐在案几后,柳松坐在侧面,手中拿着文书在看,微微蹙眉,好似在沉思。 “杨玄距离多远?”赫连春问道。 军士说道:“距离此地百余里。” “这一路他做了什么?” “镇南部两千骑突袭,被他击败,随后去了镇南部王庭,辛无忌不敢出战。” 柳松笑道:“镇南部新立,两千骑覆灭也算是伤筋动骨,杨玄挟势威压,辛无忌没遁逃就算是胆子大。” 军士说道:“说是辛无忌宁死不退。” “有些意思。”柳松微笑道:“听闻此人是个亡命徒,如今看来,果然。” 赫连春喝了一口茶,“等辛无忌来了这里,告诉本王,好歹也安抚一番。” 柳松点头,“皇叔此次令三大部给杨玄一个教训,目前就镇南部出手,其余两部还在观望,当赏辛无忌,罚其它两部。” 赫连春放下茶杯,“那两部会动手,不过如何动手本王不知,也颇为好奇。他们即想少些损失,又想一战大败杨玄,两难之下,怕是要纠结了。” 柳松不禁莞尔,“进退两难。” 赫连春看着军士,问道:“雷动可还有话?” 军士赧然,带着期待的道:“雷将军说夸赞小人,说小人此次英勇无畏……” “哦!”赫连春问道:“你还有何未了的心愿?” 军士面色煞白,身体一震,“皇叔……” 一个男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举起手! /66/66792/17832367.html 第340章 爱学习的王老二(为‘正版风随行’加更) 距离此次约定的地点一百里时,杨玄令麾下扎营。 “才过了午时,早了些。”卫王冷着脸,目光在屠裳的身上。 屠裳正在教导王老二,王老二却一脸不耐烦旳想去狩猎。 “不早了。”杨玄看着前方,“赫连春令三大部给我些颜色看看,镇南部出手了,基波部与驭虎部何在?” “阳奉阴违?”卫王说道。 李晗走了过来,“不会。” 卫王看着他,“你最近在琢磨兵法,可有人告诉你,纸上谈兵只会误人误己?本王看,你还是出出主意为好,别的莫管。” 李晗指指被屠裳拉住的王老二,有些唏嘘的道:“连王老二都在学兵法,我觉着自己再不学就成了傻子。” 当你眼中的傻子都在上进学习时,但凡有些危机感的都会坐不住。 “兵法不是上青楼玩女人,全凭着本能冲动。兵法,弄不好会死人!”卫王一直觉得李晗就是自己的智囊,如今智囊竟然想学兵法,让他也生出了些危机感。 李晗叹道:“可我是天才!” 卫王讥诮的道:“天才,你发现了什么?” 李晗看看四周,“四周不对劲,总觉着有人在看着我。” 卫王看看四周,屁都没有一个,“你这是肾虚了,肾虚导致神思恍惚。” “发现敌军!”一个军士指着左前方高呼。 李晗看着卫王,“我说过,我是天才!” 卫王淡淡的道:“肾虚的天才。” “屠公,放开我,我要去杀敌!” 王老二挣脱了屠裳,上马就跑,撒着欢的打马而去。 “兵法!”屠裳跺脚,“别忘了!” 王老二捂额,回身喊道:“来几个人!” 屠裳叹息,“敌情不明,要多带些人马!” 王老二带着十余骑一路追砍,半晌拎着一串人头回来,寻到了正在喝茶的杨玄。 “郎君,人头你要不要?” 十余颗人头被草绳串着,让杨玄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外面野的岁月。 小时候家里养了一群鸡,鸡要吃食,但家中自然不能拿米粮去喂养。每逢季节,杨玄就跑去野外抓蚱蜢。 蚱蜢善跳跃,要小心翼翼的靠近,用手猛地盖住。 拉一截狗尾巴草出来,把光滑的顶端从蚱蜢后颈的皮下穿过,拉出来,一只接着一只,一串蚱蜢随便丢在地上,看着它们有的往东,有的往西……在原地打转。 现在这一串人头就是如此,王老二为了省事儿,就用小刀在他们的后颈那里开个口子,把草绳穿进去,一个个人头串联在一起,看着就像是曾经的蚱蜢。 “我也没余粮!”杨玄没好气的道。 卫王见屠裳蹙眉,就干咳一声,“能有多少钱?子泰你也太抠了些!” 杨玄看着他,“要不大王来点?” 卫王淡淡的道:“你当每个人都如你一般,守着钱财度日?老二,一颗人头五十钱,只管去砍杀!” “五十钱!”王老二两眼放光。 我王老二从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说话算数!”王老二盯着卫王,仿佛是盯着一个大金矿。 卫王淡淡的道:“本王不差那点钱。” “我去磨刀!”王老二欢喜的去了。 李晗轻声道:“王老二是子泰的人,你莫要挖墙脚。” 卫王摇头,“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王老二对怡娘就如同生母一般敬重,对杨玄就是兄长般的,本王给钱,大概在他的眼中就是个傻子。” “那你还给五十钱一颗人头?” “他能杀多少人?数十人,一百人?五千钱本王给不起吗?” 老贼走到了屠裳的身侧,“哎!卫王想通过老二对你示好,想拉拢你。屠公,他不会真的想请你去杀皇帝吧?” 屠裳淡淡的道:“那一年,老夫一家子被盗贼纵火烧死,老夫便去寻官员,想问问为何不令人攻击盗贼,地方官给了老夫一个字:打!老夫被打,随后弄死了地方官,带着人头去祭奠家人,随后你可知老夫想去作甚?” 老贼想不到,“莫非想隐居?” “老夫想去汴京杀了皇帝!” 屠裳站在那里,眸色苍凉。 他仿佛看到了烈火在燃烧。 仿佛看到了最疼爱的孙儿在火焰中冲着自己嚎哭。 “阿翁,救我!阿翁……阿翁!” “敌袭!” 前方出现了数百敌骑。 “这是敌军游骑,小心!”南贺令麾下集结。 “那是谁?”有人指着侧面。 南贺看去,就见屠裳飞跃上马,策马从前方冲过,伸手。 “枪!” 南贺捡起一杆长枪,随手扔了过去。 屠裳接住长枪,策马冲向了那数百敌军。 “杨狗的麾下很镇定。”敌将眯眼看着从容集结的唐军,“可汗说了,皇叔令三大部出击给唐军一个教训,没说什么教训,那么咱们先袭扰一番,看看唐军的应对。再有……此次可汗决定与驭虎部联手,占碧说咱们来是试探,下一波就轮到了驭虎部的游骑出击……” “那咱们就在周围转转,放几箭就是了。”有人奸猾的笑了笑。 敌将笑道:“就是如此,咦!怎地来了一个人?” “是个老头!” “还拿着长枪。” “这是来送死的吗?” 敌将笑道:“正想着该弄些人头回去交差,都等着。” 敌将策马冲了出去,准备亲自斩杀了这个老头。 “威武!”麾下在欢呼为他助威。 双方接近,敌将举刀,老头的目光却越过了他,看着虚空,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这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敌将觉得胜之不武,但他需要人头。他突然发现对面很安静。 那些集结起来的唐军,竟然又散了,有人竟然垂头丧气的把长枪丢一边,跑去生火。 这是什么意思? 他挥刀。 准备收割这个苍老的头颅。 至于回去……可以说这是敌军文官,只要不带着衣裳,谁能认出来? 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 快的视线恍惚了一下。 随即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唐军那边,一个年轻人跺脚,“屠公,我的人头!” 小股人马厮杀靠的是训练有素,以及勇气。谁的勇气能压制对方,谁就能获得优势。 也有一种,就是靠着自己的武力值直接破阵。 这等人叫做猛将,历来都是各国的宝贝,临战时养精蓄锐,只等最后决战的时刻再放出去,一举击破敌军。 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到了中后期,这等猛将就越来越少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过了开国那个人命不值钱的岁月,能做到将领这个级别的人,基本上日子都不错。 既然日子不错,我干嘛要去拼命?在中间指挥它不香吗? 所以那等一人冲阵的场面到了现在难得一见。 今日却出现了。 敌军游骑惊惶了一下,接着咬牙切齿的高呼要为敌将报仇,朝着屠裳冲来。 “阵型!”副将喝道,“左右包抄!” 老头看来枪法不错,他必须要谨慎些,用阵型来磨死他! “轮番冲杀!”副将狞笑道:“除非他是裴九重生,否则今日难逃一死!” 武皇时,裴九镇守一方,令北辽丧胆。若非后来他自尽,北疆的局势也不会那么快就糜烂了。 枪影动了。 老头的周围顿时就成了屠宰场,无数血箭飞溅,无数惨叫声刚出口就湮灭。 屠裳收枪。 前方竟然空了,剩下的敌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阿翁!阿翁!” 屠裳看到了孙儿在前方冲着自己招手,笑着说道:“阿翁,你带着我出门玩耍好不好?” 屠裳的嘴唇微动。 “好!” 他一摧战马,径直冲着副将去了。 那一年,叶城守将带着数百军士集结在街道周围,面对不多的盗贼却不敢出击。 盗贼突围,守军用弓箭阻拦,但却不肯用盾牌和枪阵步步逼近,围困盗贼。 事后有人说……叶城军队早已糜烂,军士们还比不过盗贼,守将担心攻打会原形毕露,自己被清算,所以赞同围而不打,等待盗贼幡然醒悟,主动归降。 在许多时候,某些事情并不孤立。当你发现一个线头时,一拉,就会拉出一串脏东西。 守将贪腐自然瞒不过叶城官员,可他们有办法……分润,把贪腐的钱分掉。 于是大伙儿就成了自己人。 只是苦了叶城百姓。 但百姓的呼声谁会听? 他去要一个说法,结果叶城官员给了他一个说法,倨傲的一顿棍子! “狗官!” 长枪舞动,呼啸声慑人心魄。 副将仓促举刀。 呯! 长刀粉碎,长枪刺入了他的胸膛,随后搅动。 内息涌入,骤然炸开。 呯! 副将的胸膛那里血肉纷飞。 屠裳收枪,看着那些集结在一起的残敌,说道:“来!” “放箭!” 箭雨袭来,残敌眼巴巴的看着。 枪影再度出现,箭矢纷纷被荡开。 “杀!” 屠裳策马冲杀。 “跑啊!” 杨玄看着屠裳一人追杀剩下的三百余敌军游骑,有些头痛。 “都不听指挥,再强大的实力也不管用。” 老贼低声道:“有老二呢!” 屠裳回来了。 卫王欣赏的道:“这等杀人的手段,令人赏心悦目。” 屠裳把长枪插入地面,冲着王老二招手。 “老二,来!” 王老二苦着脸,“郎君!” 杨玄骂道:“再不去,回头让怡娘断了你的肉干!” 娘的! 连杨玄都羡慕不已的大好机会,这娃却弃之如敝履。 “来,老夫今日教你遇到了大火如何冲出来……” …… 离此十余里的地方,五千余骑正在歇息。 基波部可汗怀恩在得了赫连春的命令后,就令人去联系驭虎部可汗章茁,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各自出三千骑来完成皇叔的任务。 不就是给杨狗一个教训吗? 咱们六千骑随便打打,弄百来颗唐军人头就能应付了这次差事。 这是明面的说法。 基波部带队的是怀恩的心腹占碧,而驭虎部来的人规格低一些,信越虽说也是章茁的心腹,不过地位比不过占碧。 此刻二人正在边上散步说话。 信越身材瘦高,占碧在他的身侧就像是个小孩子。 “皇叔为何不肯弄死杨狗?”信越笑的很恶劣,“基波部在杨狗的手中损失不小吧,难道就没想过报仇?” “你我都清楚,皇叔需要维系陈州与三大部之间的均势,若是杀了杨狗,陈州乃至于北疆必然会对我三大部大打出手,皇叔出兵不乐意,不出兵我三大部乱作一团,潭州也不得安宁……” 占碧看了信越一眼,“若是潭州直面陈州会更好,可直接出兵攻打。可三大部隔在两边之间,若是出兵,胜了还好说,一旦败了,他担心三大部会顺势作乱,潭州就会成为战场……一句话,三大部是皇叔的狗,可这三条狗却桀骜不驯,各有心思。” “三大部让陈州头痛的同时,也让皇叔不安。”信越居高临下看着他,“所以他令咱们攻打陈州,这便是想两边收好处。” 占碧负手,“是驱虎吞狼!” 信越冷笑,“你想讥讽我不读书吗?” 占碧淡淡的道:“对。” 信越走了几步,突然回身,“你的游骑该回来了,我希望能看到人头,否则莪会认为基波部在偷奸耍滑……这个词我没用错吧?” “错了。” “那该是什么?” “审时度势。” “你不要脸的模样,像极了野狗!” 马蹄声传来。 二人回身,就见基波部数百游骑狼狈而归。 “败了!” 占碧冷冷的道:“为何?说清楚。” “咱们去突袭杨狗,碰到了他的大军,正想冲杀,那边来了个老头……” “老头?” “是,那个老头太凶悍,一人一枪,杀的咱们……” “哈哈哈哈!”信越捧腹大笑,“这便是你说的精锐游骑?竟然被一个老头杀的溃败。” 占碧深吸一口气,“要不,你去试试?” “好说!”信越知晓自己必须要出手,否则没法和皇叔交代,“不过我不放心你!” “彼此彼此!”占碧含笑:“和你部在一起宿营,老夫担心会被偷袭。” 三大部之间的恩怨很复杂,加上皇叔和陈州的外来因素,这里面的利益瓜葛能让一个谋士烧掉自己的脑浆。 信越上马,“我会在左翼寻个地方,明日杨狗出现在那条河流之前,渡河时我从左翼发动进攻,可否?” 占碧点头,“好!” 信越带着三千麾下去了左侧,寻了个大林子宿营。 这天气再没有林子里更好的宿营地了,麾下乐呵呵的做饭,吃饱后随便裹着携带的衣服就能舒舒坦坦的睡下。 风很大。 吹的林子里全是古怪的呼啸声。 “有些冷啊!”信越裹紧了衣裳。 就在不远处,百余骑缓缓而来。 “发现敌军踪迹!” 一个军士指指林子里。 王老二嘟囔道:“非得要逼着我出来领军厮杀,可这个如何厮杀?” 众人也头痛。 “咱们就百余骑,这边少说两三千。” “是啊!要不……回去禀告?等使君率军突袭。” “就怕来不及。” “都别吵!”王老二皱着眉。 众人都在看着他,心想这个憨憨会想出什么法子来? 王老二叹息,“屠公老是想教我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可我能到哪试试?要不……放把火?” 他用力点头,“对,放把火,先看看别人是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的。” /66/66792/17832368.html 第341章 人呢? 杨玄失眠了。 向来睡眠很好的他,莫名其妙的满脑子都是担忧。 老二第一次领军哨探,会不会遇到强敌? 那个棒槌会不会遇到敌军就没头没脑旳砍杀? 会不会…… 哎! 还没做爹,但杨玄就已经能幻想自己以后的日子了。 一堆儿女渐渐长大,随后各自出去闯荡,他这个老父亲整日担忧…… “这日子……不怎么有趣啊!” 既然睡不着,干脆起身出去吹吹风。 夜风送爽,杨玄看到了老贼。 “睡不着?” 老贼点头,“闭上眼就想着老二,哎!老喽!” “咳咳!” 边上有人干咳,杨玄和老贼抬眸看去。 屠裳缓缓走了出来。 “睡不着?”老贼幸灾乐祸的问道。 “没法睡。” 杨玄笑道:“坐坐吧!” 三人坐在星空下,心情渐渐放空。 “屠公的孙儿可聪慧?” “聪慧,而且孝顺,就是贪玩。” “孩子不贪玩就不是孩子!” “郎君小时候可是贪玩?” “漫山遍野的跑,玩野了。” “哦!那倒是和老夫的孙儿差不多。” “屠公,你这话老夫怎地觉着是在占郎君的便宜呢?” …… 林子里,大风刮过枝叶,发出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就像是鬼哭狼嚎!”值夜人缩缩脖颈。 林子的外面,王老二带着麾下摸了过来。 一个军士指指前方的大树上面,暗示树上有人。 王老二悄然摸了过去,从后面一看,就像是一条大蛇在缓缓向树下蜿蜒爬行。 我在想什么呢? 生出这个想法的军士楞了一下。 却不知这便是王家的独门秘技之一的蛇形术,专门用于潜行,对方难以发现。 树上的暗哨正在打瞌睡。 头一点一点的。 他猛地醒来,看看四周没啥动静,就裹紧羊皮,嘟囔道:“还有半个时辰换人,可这尿胀的不行。” 在树上撒最方便,但动静不小。暗哨就往下爬,准备下去撒尿。 爬到一半时,暗哨的脚顺着树干往下滑,突然被挡住了。 咦! 他记得这里没有枝丫,该是光溜溜的,这是什么? 他低头往下看。 一个黑影抓着树干,冲着他笑了笑。 暗哨肝胆欲裂,刚想尖叫,黑影扑了上来,一把捏住了他的咽喉,一用力。 咔! 暗哨双眸失去了神彩。 王老二把他挂在树枝上,自己滑下去。 “准备放火!”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拿出了一罐子火油。 也就是这么一罐子,原先是准备用于生火做饭,现在却被用于杀人。 “行不行?”有人持怀疑态度,“这些树怕是烧不起来吧?” 王老二说道:“林子里好些草,地上还有好些往年的落叶,还有枯枝……兴许能吧!试试又不会死人。” “也是。” 一罐子火油顺着风向浇了一条线。 “哎!准备!”一个军士准备点火。 “且等等。”王老二叫住了他。 “干啥?” “这等好玩的事,自然是我来!” 这是厮杀啊! 众人满头黑线。 但眼前这位是使君大人的心头肉,惹不起。 王老二吹燃了火折子,俯身点燃。 呼! 火头一起,风就来了。 “快跑!” 王老二就像是小时候把邻家的烟囱堵了之后一样,担心被大人发现挨打,兴高采烈的逃跑。 两三千敌军,虽然他渴望人头,可却不想把小命葬送在此地。 众人转身狂奔。 呼! 风仿佛感知了火焰的到来,越刮越大。 林子里,有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火焰,竟然不是尖叫,而是愣住了,“谁点的火?” 火焰汹涌卷来,此人揉揉眼睛,感知到了热浪,起身尖叫道:“起火了!” 大部分人都醒来了。 “起火了!” “快逃啊!” 信越气急败坏的道:“谁生的火?回头杀了!” 可眼下逃命要紧啊! 大伙儿向着火焰的反方向跑去。 可这是林子,不是大道,加之黑夜中难以看清前方,不时有人撞树或是被绊倒,乱作一团。 “火来了!” 有人回头喊道,随即火焰卷来,把他卷了进去。 “啊!” 尖叫声很短促,众人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在火焰中舞动,随后脚步蹒跚的往前走了几步,轰然倒下。 草泥马! 这火跑的比人还快! “救命!” 有人摔倒了,伸手去拉同伴的脚,拉倒同伴后,连滚带爬的站起来,随即二人都被火焰卷了进去。 就如同溺水者缠抱施救人一样,许多时候,人类在遭遇绝境时,拉住同类是本能。 换句话,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信越有修为,所以跑的最快。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摔了好几次,撞了无数次。 王老二带着麾下回到了后方,上马后,众人回头。 “我滴神啊!” 风在呼啸,卷着火焰不断在扩张。 此刻,整个林子看着就像是一个大火球。 远处,正坐在草地上闲聊的杨玄三人也看到了这个异象。 “这天边怎地变红了?”老贼眨巴着眼睛,看了杨玄一眼。 屠裳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老贼说道:“当初盗墓时,老夫曾见到一篇墓志铭,说……半夜天空火红,能见火凤凰点头……” 屠裳觉得有些无稽,“墓是谁的?” “一个皇子。” “火凤凰向皇子点头……他还是皇子!”屠裳对所谓的皇族没有半分好感,不管是南周还是大唐。 老贼再度看了杨玄一眼,“那事说的不是皇子。” “那是谁?” “皇子的阿耶,皇帝!” “小玄子,这是祥瑞啊!”朱雀炸了,“火凤凰向你点头,这是大吉之兆,快些叫人去弄几条鱼,写几张纸条塞进鱼肚子中……大唐兴,子泰王。” 杨玄眼皮子跳了几下,决定回头就关机。 …… 王老二也有些惊讶,“这能烧死多少人?” “大功啊!” “不过咱们人少,敌军逃出来怕是会恼羞成怒,兵法云,哀兵必胜,咱们还是快跑吧!” 王老二问道:“你懂兵法?” 军士点头,“我听老贼说的。” 王老二松了一口气,“老贼的话要反过来听,来,跟着我,咱们去看看。” 众人策马从侧面绕了过去,偶尔风向变化,吹出来的热浪让战马不安的嘶鸣着。 信越冲出了林子,随后陆陆续续的逃出来数百人。 “还有呢?”信越问道。 众人默然。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还有不少人被火烧伤,此刻正在惨嚎。 信越的头发被火焰燎的翘了起来,看着就像是头上顶着个鸡冠。 “三千铁骑,一箭未发,一个唐军也没杀,也未曾抢到一文钱,就这么……没了!”一个将领跪下嚎哭,“回去如何给可汗交代啊!” 临行前,章茁有过交代,让他们此行务必要压住基波部一头。 众人都看着信越,若是和基波部在一起扎营,哪来这些屁事? 信越心乱如麻,感受到了怨气后,知晓自己必须要自救。 “有人夜里生火,引发了火灾!”信越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着,“他虽说死了,可必须要让他的家人付出代价……要……” “什么声音?”有人侧耳倾听。 马蹄声渐渐清晰。 “哎!这里好像有些人还活着!” 火焰背景下,百余骑冲了过来。 为首的年轻人两眼放光,“我的人头!” …… 清晨。 占碧醒来后,也不管别的,先修炼。 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个大成就者,无不是大毅力者。 修炼完毕,洗漱,接着吃早饭。 几个将领聚在他的身边,一边吃着简单的早饭,一边讥讽着驭虎部。 “都消停些。”占碧几口吃了剩下的食物,起身道:“杨玄所部要经过前方的河流,按照约定,咱们从右侧攻击。” 吃了早饭,全军集结。 占碧告诫道:“昨日游骑败了,今日不可再让驭虎部占据上风,告诉勇士们,要奋勇厮杀!” 有人说道:“若是驭虎部旁观呢?” 占碧淡淡的道:“章茁会弄死信越!” 有人解释,“皇叔在看着,两部暗中在较劲,这等时候信越若是敢坐观,不等皇叔动手,章茁就能弄死他!” 随即出发。 行不远,就看到一条河流在前方蜿蜒流淌。 不用别的地方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这便是草原上的大河,足有五步宽。 “下去试试!” 有人下河测试了一下。 “水深到了腰部。” 水深到了腰部,正好徒步渡河。 但在这等时候,人马过河会很慢,一旦遭遇突袭,很容易崩溃。 “好地方!”占碧赞道:“待杨狗的人马半渡时,两翼一起夹击,他定然措手不及。” 身边的将领也喜上眉梢,“占碧,为何不能杀杨狗?” 占碧坐下,清风从河面吹来,不禁感到心旷神怡,“当然能杀,不过皇叔不许杀罢了。” “娘的,他管的也太宽了些!” 手下有些不满。 占碧幽幽的道:“杀了杨狗,北疆这边定然会报复,皇叔出不出兵?” “那就出兵,一并灭了他们。” “蠢啊!皇叔若是兵败呢?”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试探道:“他若是兵败,咱们难道……要顺势谋反?” “三大部这些年为何发展缓慢,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而是因为我们两头被围住了,没有新的牧场……” 占碧叹息,“陈州那边不是牧场,潭州过去……好一块地方。” “是啊!那地方我去过,牧草肥美。” “可惜不是咱们的地盘。” 占碧深吸一口气,“北辽从未把咱们当做是自己人,皇叔把咱们当做是狗,不喂食,还勒索咱们。你们说说,若是有了机会,咱们该如何回报北辽?” 众人默然,但眼神炯炯。 占碧轻声道:“自然是要刀枪相向,烧杀抢掠!” 对于三大部而言,发展才是硬道理。 但南边是陈州,北面是潭州,就留下了中间一块地方给他们生存。 活着没问题,但说发展就有些扯淡了。 历任可汗都在盯着陈州,敢于盯着潭州的都是好汉。 如今大唐衰微,三大部自然要靠拢北辽,靠拢皇叔。 但若是大唐强盛呢?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闪过,随即消散。 但有人却问道:“占碧,你说大唐可能再度崛起?” “不能!” “为何?” “你去看看史书,但凡露出颓势的国度,有谁能再度崛起?” “这是为何呢?” “我也不知。”占碧笑道:“想来是烂透了吧!” 有人憧憬的道:“此战若是能生擒了杨狗……” 占碧冷笑,“杨狗乃是咱们的大敌,若是能生擒他,无需杀人,只需阉割了他。” “好主意,如此既能敷衍了皇叔,又能让杨狗成为阉人,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差不多了。”占碧说道:“准备伏击。” 两千余骑后撤。 “派人去左翼告知信越,此战要快。” 使者去后,远方也出现了黑影。 “杨狗来了!” 占碧平静的道:“静默。” 众人安静了下来。 “有条河!” 斥候回转。 “多深?” “就到腰部。” 杨玄眯眼看着对面。 老贼拿出了小本子和炭笔。 卫王也在等着他的决断。 李晗嘀咕,“这等局面该如何用兵?” 杨玄吩咐道:“善水者带着绳子先过河,把绳子钉在对面,后续扶着绳子过河,小心战马。” 数十人带着绳子开始渡河。 杨玄看看左右。 “屠公!” 他神色平静,但隐隐有些凛然之意。 屠裳说道:“老夫在此,郎君吩咐!” “大王!” “本王在此!”卫王握着巨刀的刀柄,杀意凌然。 “先期过河五百人,由你二人带着压阵,若是敌军半渡而击,超过五千撤回。五千以内……” 杨玄看着屠裳,“屠公。” “老夫知晓,不会误事。” “大王!” “本王不会退却!” 杨玄点头,“渡河!” 屠裳和卫王带着五百人开始渡河,一时间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杨玄在看着对面。 老贼说道:“郎君担心半渡而击?” “基波部与驭虎部还未出现。”杨玄说道:“过了这里还不出现,那就是在蔑视赫连春,他们不敢!” 如此,这里弄不好就会有危险。 五百骑刚渡过,对面突然马蹄声大作。 “杀啊!” 杨玄冷笑,“果然是在这等着耶耶,多少人马?” 有老卒眯眼看着,“禀使君,三千不到!” “咦!”杨玄纳闷:“怎地就这点人马?看看左右!” 老卒看看左右,“没人!” 这不对啊! 杨玄看着杀气腾腾的敌军,郁闷的道:“什么时候三大部的三千骑也敢主动冲着我发动进攻了?这……没道理啊!” “杀啊!” 占碧带着麾下一路疾驰! 即将碰到卫王和屠裳带着的五百骑时,有人喊道:“人呢?” 占碧看看左侧。 是啊! “信越呢?” /66/66792/17835143.html 第342章 枪下亡魂 “信越呢?” 按照事先的约定,此刻信越就该带着人马从左翼杀出来,可左翼此刻却空荡荡的。 被骗了? 这是占碧旳第一个念头,旋即怒火中烧,只想回去禀告怀恩。 但皇叔就在离此百里不到的地方,弄不好后面数十里就能碰到皇叔的斥候。 也就是说,这几乎就是在皇叔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章茁不敢! 信越更不敢! 所以这也是占碧无需担心信越坐视的缘故。 可现在…… “人呢?”占碧不敢相信的看着空荡荡的左侧! “敌军只有五百骑!”一个将领觉得占碧太悲观了,“击溃他们,那些渡河的唐军咱们只需用弓箭就能弄死他们!” “是啊!” 占碧打起精神。 “啊!” 后面有人尖叫。 若是杨玄在,定然要骂一句:我曰尼玛! 叫魂呢! 占碧骂道:“闭嘴!” “是那个老头!” 有人在尖叫,前面也有人指着正在冲来的屠裳说道:“昨日就是他一人击败了咱们!” “占碧!”将领提醒占碧该做决断了,否则两军即将碰上。 占碧却盯住了卫王。 那一次杨玄等人在基波部营救李晗,若非有卫王在,占碧就能拦截他们。 退,还是进! 退,必须要有理由,譬如说信越失信。 可信越为何失信? 进,此刻唐军仅有五百骑过河,立足未稳,只需击溃他们,一场大胜就在眼前。 占碧记得怀恩曾在一次酒后大骂杨玄,提及了攻打章羽县县城功败垂成的那次厮杀。 那一次大军胜券在握,可就在这个时候,杨狗驱赶着一群火牛来了,一战击败大军。 那一战是基波部近些年来的第一次惨败,也是怀恩成为可汗后的第一次惨败,以至于有人诟病他这个可汗的指挥能力。 所以怀恩一直想着来一场复仇之战。 今日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杨狗就在河对面,占碧已经看到了杨玄。 杨玄也在看着这边,神态自若,甚至笑着拍拍身边将领的肩头,将领还微微弯腰,让他拍的更轻松方便些。 你越自信从容,你的对手就会越愤怒。 占碧的怒火一下就升腾了起来,喊道:“今日有我无敌!” 这是决一死战之意! “杀啊!” 双方随即接触。 占碧一刀砍翻一人,刚想冲向卫王,有麾下勇士喊道:“避开那个老头!” 占碧大怒,转向冲着屠裳而去。 “闪开!” 屠裳看了他一眼,长枪一挑,一个基波人就这么被挑起来,飞向了占碧。 占碧左手一掌劈飞尸骸,长枪就到了眼前。 好快! 占碧偏头,长枪从耳畔掠过,他毫不犹豫的再度低头。 呼! 长枪从他的后颈上方呼啸而过,劲风刺的他的后颈布满了鸡皮疙瘩。 这是先声夺人。 但占碧已经缓过来了,他咆哮一声,挥刀,冲着还未把长枪收回来的屠裳的手臂砍去。 一寸长,一寸强! 长枪在阵列和骑兵冲阵时用处颇大,但在混战中却颇为鸡肋。 混战时周围都是人,长刀劈砍最是方便。而长枪却不同,枪杆子太长,不小心就会刺伤自己人。而且一击落空后,再想收枪也困难。 所以,长枪要么是以陈列的形式出现,要么就是骑兵手持。 这一刀,占碧势在必得! 只需斩杀了这个老头,麾下的士气将会大振。 接着一鼓作气把唐军赶下河,用弓箭让他们的尸骸飘满整条河流。 如此,基波部将会声名大振,赫连春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值了! 占碧体内的内息在涌出,眼中全是杀机。 屠裳左手一松,长枪滑落,正好避开了长刀,接着右手一拉,长枪就如毒蛇般的弹起来,枪尾横扫。 占碧来不及回刀格挡,伸出左掌拍去! 呯! 一股巨力袭来,占碧身体一震,开口就吐了一口血。 噗! 长枪在空中完成了转向。 枪影骤然生成。 呯呯呯! 嘭! 占碧的长刀崩碎,开口再度吐血。 他身体急速闪避,本该刺入胸膛的长枪从他的腋下穿过,接着一挑。 占碧飞了起来。 他看到了正在渡河的杨玄。 在杨玄的身后,唐军正在拼命蹚水。 信越呢? 占碧看了一眼左侧,依旧空空如也! 不,他派去的使者正在往回赶。 狗贼! 占碧没工夫去看这些了,因为长枪再度来袭。 快若闪电! 直奔他的小腹! 占碧的身形闪动一下,但长枪如影随形,那个看着就像是乡下小老头般的老人,双目炯炯。 占碧长嘶一声,脚下一踩,踩在了枪杆子上,旋即被弹起。 内息一滞,占碧感到脊背发寒,毫不犹豫的躬身。 枪头在他的脊背处带起了血花。 占碧落下,抢了一匹马,掉头就跑。 他不敢不跑! 那个恐怖的老头只是几枪就让他差点饮恨当场。 而且他还隐约发现老头的枪法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几枪之后,仿佛使唤顺当了,一枪比一枪更为凌厉。 再不跑! 他就不用跑了! 那些正在厮杀的基波人看到占碧在逃窜,都傻眼了。 这是…… 我们优势啊! 你为啥要逃? “那个老头来了!” 昨日幸存的游骑看到屠裳紧追不舍,一边尖叫,一边打马逃窜。 卫王在另一侧挥舞巨刀不断推进,带着两百骑杀进了敌军中间。 杨玄过河了! 他微笑道:“正当其时!” 南贺喊道:“大旗!” 身材高大的旗手策马到了杨玄身后,高举杨字大旗。 “杨狗来了!” 已是强弩之末的敌军瞬间崩溃。 两千余骑兵冲击杨狗的五百骑,不能胜。 杨狗渡河,带来了主力。 还打什么? 这时候就算是怀恩在场,这些勇士也会毫不犹豫的溃逃。 没办法! 打不过! 一比一,三大部的勇士们不敢直面大唐军队! 原先的预想是六千骑半渡而击杨玄,可信越没来,两千余骑的占碧所部觉得五百骑应当没问题。 然后他们遭遇了屠裳和卫王。 特别是屠裳,几个照面就差点让占碧饮恨枪下,所到之处,敌军望风而逃,堪称是头号大杀器。 占碧一边逃,一边回头喊道:“快逃!” 这一战打不下去了,能多活几个勇士也是好的! 杨玄挥挥手,“追杀五里!” 随即他下马,走到河边,嘟囔道:“狗曰的,过河的时候什么东西进了靴子里。” 杨玄脱掉靴子,倒过来……河水流淌,还有…… “这什么东西?” 一只小乌龟? 小乌龟在他的手中挣扎着,细长的脖颈扭来扭去。 “罢了,今日心情好,放生。”杨玄把小乌龟丢进河里,把靴子丢边上晒。 身后有人过来。 随即坐在他的身边,却是李晗。 “我杀了两人。” “嗯!” 李晗俯身洗洗手,看着血丝在水中飘荡,渐渐消散。 “屠裳什么来历?” “我在南周捡来的。” “哪里捡的?我也去试试。” “汴京。” “卫王想要个好手。” “关我屁事!”杨玄皱眉看着他,“他要造反我不管,他要杀人只管杀,就一条,别瞎几把折腾。” “皇帝闹得不像话。” “他就带着数十侍卫,王府中有几个钱,你觉着就这样的基业,能谋反吗?”杨玄觉得卫王就是天下最天真的一个棒槌。 “不能。不过好歹给他个希望,否则这个人迟早会喝酒把自己喝死。” “什么意思?”大侄子难道自暴自弃了? “最近半年,卫王很消沉。” “为何消沉?”问完杨玄就后悔了……关我屁事啊!问的越多,事儿越多。 李晗叹道:“他的儿子,才八岁,竟然就对女人动手动脚。” 这不能吧……杨玄楞了一下,“八岁……我八岁时,就算是绝世美人站在我的身前,我依旧会波澜不惊,话说……不能吧?” “重点不是这个。”李晗说道:“那个小子顽劣,卫王觉着后继无人。” “纯属吃饱撑的!”杨玄骂道:“他还没进东宫,就开始操心下一代了,脑子有病,残了!” “残了什么意思?” 一股血腥味扑来,卫王坐在了杨玄的另一边,把巨刀搁水里清洗。 杨玄打个哈哈,“就是精神病的意思。” “精神病?” “就是脑子别扭。” 杨玄想说脑残,但大侄子有时候一根筋,担心这货出手。 卫王默然,良久说道:“再不动手,我就老了。” 这娃有些走火入魔了。 “可是绝望了?” “嗯!” 杨玄轻声道:“想想陛下多久进的东宫?” “比我年长十余岁。” “那你急个什么?” “是啊!” 卫王瞬间就精神百倍。 “本王带人去清扫。” 看看,这精神头,倍儿足。 等他走后,李晗竖起大拇指,“你怎地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杨玄反问,“你觉着他要想成功可能性多大?” 李晗默然。 “说实话!” 李晗叹道:“我觉着,比我做皇帝还难。” 他能在杨玄的面前说出这番话,可见交情。 “你既然知晓,他难道不知晓?”杨玄看着大侄子带着人在打扫战场,觉得这娃真的可怜,“可他这些年是靠什么活着?一股子念头,想逆袭的念头,若是他告诉自己不可能,那他从此就是行尸走肉。” 李晗笑了笑,“我就没这等烦恼。” “你是个聪明人。”杨玄说道:“可越是聪明人就越容易作茧自缚,钻牛角尖。你如今还年轻,没什么感受。等年岁大些之后,你会不会想自己活着为何?” “活着?自然是享受。” “享受也会厌倦!” “怎么可能?”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 杨玄不准备继续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可李晗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哎!继续说啊!” “你自己去琢磨。” “我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李晗少见的迷茫,“做高官,或是继承梁王的爵位,这些对于我而言没什么意义。可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 “做事!” 杨玄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人活着就得有个追求,哪怕是下棋,或是写字作画,或是种地远足……你必须有个追求,有个爱好,否则你就算是白活了。” 李晗双手抱膝,“以前莪喜欢写字,可后来觉得这是耗费时日,毫无意义。” “当时觉着有意义就好。” “可那不是自己哄骗自己吗?” 杨玄本准备过去,闻言回身,“人活着就是活着,一切意义都是你自己赋予自己的,懂不懂?” 李晗眯着眼,眼中好像有光。 “你觉着种地有意义,那么这便是你人生的意义,你乐在其中。你觉着做皇帝有意义,那么这便是你人生的意义,你乐在其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一切无意义,只是你自己心有不甘,仅此而已!” 李晗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把兵器收拢,扔河里去!” 卫王的嗓门很大。 老贼指着一个受伤的俘虏,“弄死。” 军士问道:“一个不留?” 老贼说道:“此去凶险,带着俘虏去作甚?去激怒赫连春?全数弄死,埋了。” 南贺率领追兵回来了。 “派出斥候哨探。” 所有人都在长进,而且一种积极向上的气氛让杨玄很是满意。 “郎君,骚狐狸来了。” 被拉在后面的赫连燕来了。 十余军士名义上是保护她,实则是盯着她不许乱跑。 杨玄严令,若是赫连燕不听,斩杀无罪! 赫连燕看着对岸尸横遍野,喊道:“谁来了?” 杨玄假装没听到。 “闪开!”赫连燕推开军士,就这么趟了过去。 “是基波部的人。”她检查了一遍,心中一松。 “他们来了多少人?” 杨玄懒洋洋的道:“三千不到。” “不对!”赫连燕蹙眉,“三千人他们不敢突袭你,就算是半渡而击也不敢!” “我的威名没那么盛吧?”杨玄觉得她想多了。 赫连燕认真的道:“你要知晓,灭掉瓦谢之后,你在草原上的名声几乎能止小儿夜啼。” “承蒙夸奖。”杨玄笑了笑。 “老二回来了。” 王老二带着斥候回来了。 “老二!”屠裳招手,笑眯眯的道:“过来让老夫看看。” 老贼招手,“老二,可曾受伤?” “不像话!”杨玄板着脸,却忍不住问道:“这一路可曾遇到敌军?” 王老二点头,“遇到了!” “多少?” “三千。” “人呢?” “被我一把火烧死了。” /66/66792/17836337.html 第343章 铁公鸡开口 (为‘惜缘传说’加更) 乌达正在拷打俘虏。 细长的树枝看似不起眼,打孩子有时候下重手也就这样。 可这些俘虏没有熬刑的勇气…… “说!为何三千骑敢冲着陈州军进攻?” 俘虏是个将领,双手被反绑着,嚎叫道:“驭虎部旳人在左侧,说好的一起出击,那些畜生啊!他们竟然没来。” 乌达看看左侧,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你在撒谎!” “小人发誓,若是撒谎……嗷!” 另一边也在拷打。 “驭虎部的三千骑就在左侧!” 不对啊! 乌达挠头,“人呢?” 若是六千骑左右夹击,陈州军还麻烦了。 “哎!” 杨玄身边有人喊道:“没了,都没了。” 乌达问道:“什么没了?” “都被烧死了!” 乌达:“……” 老贼赞道:“老二这兵法没白学!” 卫王也颇为诧异,“竟然能知晓用火攻,难道往日是装傻?” 李晗摇头,“他不是傻,是一根筋。” 杨玄欣慰的道:“老二长进了,回去怡娘定然会欣慰非常。” 一干人都在为王老二高兴。 屠裳问道:“老二,可是老夫教你的火攻之计?” 老贼反驳,“郎君当年在章羽县用火牛阵击溃基波部大军,老二耳闻目染,这才学会了。” 众人看着王老二,想知晓这货是和谁学的。 王老二挠挠头,“屠公这几日老是教我如何从大火中逃出来,我一直在想怎么逃……正好看到那些人马在林子里睡觉,我就想,要不点把火,看看他们是如何逃的……” 杨玄:“……” 老贼:“???” 卫王:“!!!” 李晗:“……” 屠裳淡淡的道:“这是触类旁通,可见老二资质不错。” 卫王说道:“难怪基波部两千余骑也敢发动进攻,老二你这是作甚?” 王老二伸手在卫王的身前,“一颗人头五十钱,我数了,昨夜我一把火烧死了两千六百三十三人。” 难怪回来晚了,而且看看那些军士,个个两眼发直,多半是一夜未睡。 一万多钱! 卫王脸颊微颤。 李晗干咳一声,“没人头。” 屠裳淡淡的道:“不能欺负老实人!” 这老头无法无天,连皇帝都想杀,一个宗室子算个屁……李晗看了他一眼,果断缩了。 卫王每年的收入分为两类,一类是皇子的俸禄,也就是朝中给的钱粮;一类是王府名下田地的产出,和生意收益。 看似不少,可王府的架子大,每年支出也不少。所以,看似豪奢的卫王,此刻有些心疼。 李晗看了杨玄一眼,心想一万多钱也太多了吧? 难道你不劝劝? 杨玄耷拉着眼皮,果断化身为黄春辉第二。 一万多钱,足够王老二把肉干吃到地老天荒。 王老二叹息一声,“没有就算了。” 这么大气? 众人愕然。 王老二说道:“下次我寻个靠谱的。” 老二竟然学会了激将法? 杨玄看了屠裳一眼,屠裳摇头,发誓自己教授老二的都是正能量,绝没有这等挤兑人的技能。 那就是老贼! 老贼摇头,“老夫一直想教老二压箱子的本领,他不学。” 李晗颇为好奇,“什么压箱子的本领?” “和贵人相见。” “那不就是说客吗?”李晗没了兴趣。 老贼无声补了一句:“在地底下!” 众目睽睽之下,卫王淡淡的道:“一万多钱罢了,回头给你。” 王老二欢天喜地,杨玄板着脸,“歇息一个时辰,继续哨探。” 老贼低声道:“骚狐狸来了。” 众人一哄而散。 赫连燕走了过来,“基波部惨败,怀恩会怒不可遏。” “这不是皇叔想要的吗?”杨玄淡淡的道:“通过杀戮,让三大部与陈州之间绝无缓和的余地,如此,皇叔才能役使这三条狗。” “你倒是聪明。”赫连燕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狡黠多过大气。如今的你,却多了从容和城府。” 杨玄笑道:“我胸怀坦白。” 赫连燕冷冷的道:“说你自己的胸怀,看我的凶作甚?” “呵呵,只是走眼了。” 二人一番机锋。 赫连燕回到了随从那边。 捷隆说道:“娘子,基波部与驭虎部惨败,和皇叔的预想出入不小……” 赫连春原先的设想是大张旗鼓的造声势,用三大部去折腾陈州军,给杨玄造成巨大损失后,这场会面就变味了。 ——陈州刺史杨玄慑于大辽的攻势,卑躬屈膝主动来求和! 至于使者的死……那个倒霉催的蠢货,带着五百骑就敢去突袭杨玄的两千人,这不是主动送死吗?皇叔拽都拽不住的那种。 赫连燕点头,“杨狗用兵越发的从容稳沉了,不见烟火气就把三大部的阻截一一化解。我以为,此人以后会是潭州的大敌。” …… 三大部的首领来了。 皇叔亲自出来迎接自己养的三条狗,笑容可掬。 “此行辛苦。” 驭虎部可汗章茁拱手,微笑道:“我等早已习惯了此等奔波,皇叔才辛苦。” 和威严的怀恩、凶狠的辛无忌相比,章茁更像是个读书人。 众人进了大帐。 “辛无忌!”皇叔面无表情的看着辛无忌。 镇南部率先发动突袭,但惨败。 皇叔这是要惩治他? 章茁和怀恩相对一视,觉得给新人一个教训也不错。 这二人是对头,但在对辛无忌的态度上倒是难得的一致。 瓦谢部败亡后,章茁和怀恩觉得自己扩张的机会来了,于是派兵出击抢占地盘。 可谁曾想半路杀出来一个刀疤脸,凶悍无比,加之杨狗那阵子在草原上晃荡,沉重打击了他们派出去的人马,所以让辛无忌捡了个便宜。 若非是皇叔镇压,章茁和怀恩就准备两边夹击,灭了辛无忌。 兴许是感受到了目光,辛无忌缓缓看过来,笑了一下。 脸上的刀疤翻起,看着格外狰狞。 “皇叔!”辛无忌上前一步。 赫连春淡淡的道:“听闻你面对杨玄的威压寸步不退,本王很是欣慰。” 竟然是嘉奖? 章茁二人心中诧异。 赫连春说道:“赏辛无忌五千钱!” 这次连辛无忌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皇叔一眼。 这位皇叔吝啬的名声响彻大辽上空,三大部更是为此咬牙切齿,若非不敌,定然要打破潭州,弄死这个养狗不给狗粮,还勒索自家狗子的老鬼! 但! 今日皇叔变性了……不,变性子了。 他竟然给钱! 这…… 辛无忌心中一动,努力装作感激零涕的模样,“皇叔……我哪敢啊!” 赫连春淡淡的道:“本王赏罚分明,拿了。” “是。”辛无忌抬头。 赫连春笑道:“柳先生看看,这刀疤倒是长对了地方,哪怕是感激的笑,看着也格外狰狞。” 柳松看了一眼,“皇叔却不知,这是命数。” 赫连春讶然,“什么命数?” 柳松抚须仔细看着辛无忌,“老夫当年曾遇异人传授了些看面相的手段,辛无忌若是无刀疤,原先的容貌乃是早死的格局,家破人亡。” 辛无忌本当做乐子来听,可听到这里时,心中不禁一震。 若是他留在建水城,按照赫连峰的秉性,他丢失了重要的俘虏,外加建水城被破……加起来足够他全家死几次。 “有了这个刀疤之后,这人的面相骤然一变,竟然有些富贵的意思。”柳松再看了几眼,笃定的道:“就是富贵之相。皇叔。” “嗯!”皇叔点头。 柳松微笑道:“镇南部新立,可辛无忌却面对杨玄毫无畏惧,可见对皇叔忠心耿耿。这富贵啊!老夫看便是从皇叔这里来。” 主人……辛无忌心中一震,下跪道:“镇南部任凭皇叔调遣。” “哈哈哈哈!”赫连春笑的很是畅快。 随后酒宴开始。 皇叔谈笑风生,偶尔问问各自部中的情况,但却不会涉及根本,这分寸掌握的令人暗自敬佩。 酒宴中途,皇叔放下酒杯。 三人赶紧也把筷子放下。 这等宴席看似恩宠,可赴宴者压根没心思吃喝,五感全力打开,猜测上位者的意图,并做出相迎的言行应对。 皇叔说道:“镇南部新立,故此不敌陈州军。你二人组成了联军,可有把握?” 章茁和怀恩相对一视,说道:“六千骑出击,半渡而击,皇叔,我以为此战必胜。就算是无法大胜,也能让杨玄死伤惨重。” 皇叔颔首,“如此,若是大胜,本王不吝赏赐!” 这次他准备大出血,为此调集了不少钱财随行。 随后的酒宴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柳松率先讲了个段子,随后三人跟着,笑声充斥着帐内。 “……我去看了一眼,那女人竟然睁着眼,早已死了,竟然是被我给活活吓死了。” 章茁说的段子在普通人看来不可笑,反而令人愤怒悲伤。 但普通人的悲喜本就是上等人的笑料……就如同有人说过,神灵就指望着看人类犯蠢为自己的日子增添些笑料。 众人不禁捧腹大笑。 马蹄声惊破了笑声。 帐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皇叔,驭虎部有人求见章茁可汗。” 章茁笑的喘息,“皇叔,大概是消息来了。” 赫连春点头,有人出去,少顷,带了一个人进来。 进来的是信越。 出发前章茁记得很清楚,信越信心十足,说不胜不归……甲衣明亮,英气勃发。 可此刻的信越头发乱糟糟的,半边头发被烧焦了,看着格外的好笑。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嘴唇干裂…… 衣裳不整,而且衣角看似被焚烧过。 整个人狼狈的就像是被人丢进了垃圾堆中踩踏了一百遍。 顺带丢进灶膛里打了几个滚。 章茁愕然:“为何这副模样?” 怀恩笑道:“莫非是在篝火边打盹,被烧着了。” 这等事儿倒是常见。 章茁面色稍霁,可信越噗通一声跪下,“可汗……” 皇叔深吸一口气,看了柳松一眼,“号丧呢!” 信越这才回过神,冲着赫连春叩首,“皇叔,败了!” 章茁猛地蹦起来,过来一把揪住信越的衣襟,喝道:“为何败了?六千骑突袭,半渡而击,如何会败?” 赫连春也觉得古怪,陈州军实力不错,但被半渡而击,就算是军神来了也得跪吧? 怎么就败了? 信越说道:“小人率军在左翼一个林子中扎营,半夜被杨狗的人摸了过来,一把火……一把火啊可汗,一把火就烧死了大半,只剩下数百人逃了出来!” 三千精锐,还没能杀死一个对手,没能为他抢来一个女人,就特么没了? 没了! 章茁劈手一巴掌,“蠢货,定然是你不加提防。” “可汗,暗哨都放了。”章茁也觉得是暗哨不尽责导致的。 “来人!” 章茁眼露凶光。 柳松干咳一声,“这是皇叔的地方,想处置手下,出去!” 章茁躬身请罪。 赫连春心中失望,摆摆手。 “占碧来了。” 占碧进了大帐,悲愤的道:“可汗,信越未至,以至于我孤军突击杨狗,被他击败。” 怀恩面色涨红,“愚蠢!” 柳松问道:“为何败了?” 半渡而击,就算是不能大胜,可也不至于大败吧? 占碧说道:“杨玄当时令五百人先期过河,小人率军出击。” 这没错! “可杨狗的麾下有个老人,一杆长枪使的出神入化,小人……不敌。” “将是兵的胆。”皇叔失望之极,“出去!” 等三大部的人出去后,柳松叹息,“皇叔,此消彼长,那杨玄怕是会趾高气昂。” 赫连春淡淡的道:“此次会面,将会决定此后数年潭州与陈州之间的关系,很是重大,三大部无能,不过让杨玄得意一阵子也无妨。许多时候,得意,会忘形!” 他出身高贵,从小在宫中长大,看惯了生死荣辱的大戏。见惯了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起起落落,知晓了一个道理:越是得意的人,跌落的越快! 柳松起身,“如此,老夫去布置一番,好歹此次商谈要让他低头才好。” 赫连春点头,“对了,驭虎部失利,罚一万钱。” 去处赏赐辛无忌的五千钱,皇叔还能挣五千钱,柳松:“……” 第二日,杨玄来了。 “杨狗来了!” 营地里有人高呼。 赫连燕先进了大营。 “皇叔。” “如何?” 赫连春起身,赫连燕搭了把手,瞬息就差点被压弯了腰。 “镇南部力有未逮,驭虎部轻敌,基波部无能。” “明白了。”三句话就说清了此次行动的结果,赫连春很满意。 “皇叔您这是要去迎接他?”赫连燕不解,觉得太给面子了。 “他如今是刺史了。”赫连春笑了笑,“能和本王平起平坐的小子,才几年啊!” 杨玄和皇叔在大帐外相遇。 “皇叔!” “杨使君!” “久违了皇叔。” 二人来了个拥抱。 互相拍打对方的脊背。 随后松开,看着对方。 皇叔笑的很慈祥,“杨使君远来,本王当送上礼物,你想要什么?” 三大部的可汗都在边上。 杨玄目光转动,“驭虎部的可汗是哪位?” 章茁笑着出来,“章某在此!” 杨玄问道:“听闻你有大唐人的血脉?” “对。”章茁在打量着杨玄,分析此人的秉性,为以后应对做准备。 “听闻你喜欢虐杀女人?” “你不满意?” 章茁眯着眼。 杨玄说道:“你虐杀自己人我管不着,可你却不该虐杀大唐女子。” 章茁冷笑,“你要如何?” 杨玄挥手。 啪! /66/66792/17839027.html 第344章 疑人不用 在原先的三大部中,瓦谢实力最弱,基波部次之,最强大的是驭虎部。 作为最强大旳部族可汗,除去面对皇叔之外,章茁堪称是无冕之王。 哪怕是死对头基波部,在见到他时也得保持尊重。 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却挨了一记耳光。 长久的养尊处优让章茁楞了一下。 啪! 第二巴掌来了,章茁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后退,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弄死他!” 身后的几个好手拔刀冲上来。 杨玄却不动。 左屠裳,右卫王! 身后还有王老二。 “住手!” 赫连春冷着脸,叫住了双方。 章茁觉得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痛,一摸,竟然肿了。 羞怒之下,他忘记了皇叔的威严,喊道:“弄死他!” 杨玄看了皇叔一眼,“我给皇叔面子!” 一个好手冲上来,举刀就砍。 杨玄一动不动。 这是真给本王面子! 赫连春大怒,刚想怒喝,就见一杆长枪从杨玄的身侧刺出来。 呯! 来人倒飞了出去,半空中吐了几口血。 “点到为止。”王老二觉得屠裳深谙此道。 杨玄微笑道:“倒是让皇叔见笑了。” 赫连春率先进去,“为何动手?” 他不信什么虐杀女子这等理由。 杨玄和他并肩而行,“驭虎部曾劫掠陈州,其中有十余女子,尽皆死于章茁的手中。” 赫连春听着不对,“怎地,你想杀他?” 杨玄默然。 辛无忌看了章茁一眼。 说狠话谁都会,说的越狠,越没有人在乎。 而沉默反而是一种态度。 我要弄死他! 章茁在狞笑。 进了大帐内,赫连春开门见山。 “瓦谢没了,这是挑衅!” 杨玄和他对视,平静的道:“瓦谢攻打太平时,皇叔为何不说挑衅?” 章茁冷笑,“我等攻打陈州,就如同是狼吃羊,多年来就是如此!” 我是狼,你是羊,我吃你是应当。 这话无耻,堪称是强盗逻辑。 但以章茁的身份不该说出这等没水准的话。 他想激怒杨玄。 杨玄看着赫连春,“瓦谢猖獗,曾七度攻破太平。我来北疆时,曾有人说,太平第八次破城之前,我定然会跑。” 他无视了章茁,“面子是别人给了,给了你要拾起来,谁丢了别人给的面子,我连他的里子都一起拉出来!丢出去喂狗!” “狂妄!” 有人喝道。 可赫连春却神色如常,淡淡的道:“这些年来,我大辽第一次有部族被灭,杨使君有这个资格说这番话。” 那人面红耳赤,悄然退后。 赫连春说道:“三大部是大辽的三大部!” 到了此刻,杨玄确定此次会面的目的……赫连春准备为未来数年两边的关系定下基调。 “皇叔可能看住这三条狗吗?”杨玄反问道。 “你说什么?”驭虎部的一个将领目光炯炯上前。 三大部确实是皇叔的狗,做狗是一回事,被别人揭穿是另一回事。 再穷凶极恶,再无耻的人也有羞耻心,只是淡薄而已。 就如同那些*奸,做的津津有味,做的荣华富贵,但被别人喊一嗓子*奸,他们也受不了。 杨玄的话就是当场打脸。 将领上前,杨玄微笑道:“皇叔以为如何?” 你想让陈州不进攻三大部,那就看好他们。 赫连春肥硕的身躯动了一下,摆摆手,“小打小闹罢了。” 杨玄身后的屠裳想起了南周。 南周也有异族,多在山上。多年来一直剿而不灭,到了后来,南周君臣觉得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干脆就派人去安抚。 安抚就是给些钱粮,再哄几句:你们好生度日,别闹腾。再封官,每年给些钱粮,齐活了。 那些异族消停几个月,最多半年,就会再度出山劫掠,只是规模小了许多。 南周君臣也懒得管此事,建议安抚的臣子得了封赏,皆大欢喜。 至于倒霉的也就是和异族做邻居的百姓,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章茁和怀恩相对一笑。 他们的麾下需要保持战斗力,而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劫掠,可以激发麾下的野性。 杨玄看看身前的一杯茶,觉得这事儿有些荒谬,“那我陈州也该去小打小闹一番才是。” 赫连春冷着脸,“本王此来为的是两地太平,杨使君这般强硬,是想和大辽刀兵相见吗?” 杨玄拿起茶杯,嗅了一下,“不是好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品茶?众人:“……” 杨玄随意喝了一口,“我执掌陈州对外就一个态度!” 众人仔细倾听。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杨玄把茶杯顿下。 随后不欢而散。 看着杨玄出去,赫连春吩咐道:“章茁。” 章茁起身,“皇叔。” “此次驭虎部的表现,本王很不满意!” 章茁身体一震,“是,我当知耻而后勇。” 赫连春点头,随即三大部的人告退。 “燕儿!”赫连春招手,一直站在角落的赫连燕上前。 “说说。” 赫连燕刚才目睹了杨玄和皇叔之间的交锋,此刻脑海里在整理着…… “皇叔,刘擎是老手,最擅长的便是软硬兼施,所以皇叔对他是无处着手。” “不。”赫连春摇摇头,脸上的肥肉跟着颤抖,“刘擎是头老狐狸,时日长了,他和本王也有了默契,燕儿,你可知晓本王如今最头疼之处是什么?” 赫连燕摇头。 赫连春叹道:“本王不知晓杨玄的底线!” …… 柳松在边上喝茶,听到此处,幽幽的道:“那就试探出来。” 赫连燕明白了,“皇叔敲打章茁,便是让他去试探杨玄,将功补过。” “章茁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做这等事最适合不过。”赫连春点头,拍拍有些酸痛的大腿,“不定下未来数年的相处方式,本王在潭州还得为三大部操心,何其艰难!” 赫连燕叹息,“皇叔操心太多,都有了白发。” “在哪?” “鬓角。” 赫连春找到了那根白发,扯断后,叹道:“老了,看着现在的年轻人,本王觉着……该多杀几个才好。” 柳松平静的道:“许多时候,立威,必须要用人头!” …… 杨玄所部在大营之外扎营。 两个死对头就在这片草原上做了邻居,这等奇葩事儿也只会发生在陈州和潭州之间。 “因为大辽的进攻不在这边,宁兴对皇叔的要求只是稳住潭州一线,所以才有这等事。” 怀恩也觉得奇葩,占碧蠢蠢欲动,“可汗,要不……咱们开个头?只要弄出些事来,大家都无法下台,两边就会动手。” “你以为本汗不想?”怀恩贪婪的看了一眼那些唐军将士的兵器和甲衣,“三大部要想打破固有的格局,唯有让潭州和陈州大打出手。可皇叔在此……” “可汗,驭虎部今日可是把脸都丢光了,皇叔先前的意思……莫非是让章茁出手?” “没错,咱们看戏就好。” 怀恩回身,“此次你败了。” 占碧点头,“是。” “总得有所惩罚。” “是。” 啪! 怀恩一巴掌抽的占碧脸颊高高肿起,说道:“如此,那些人看到了,都知晓本王已经处罚了你。” “是。” 占碧捂着脸四处转悠。 打脸要打在明处。 章茁看到了这一幕。 信越就跪在他的身前,和占碧肿了一边脸不同,信越两边脸都肿了,很是对称。 “你让本汗失望了。” “小人该死!” “你是该死,可你跟着本汗多年,本王不忍。” “可汗。”信越泪流满面。 章茁叹息,“本汗说过多少次,用兵要用脑子,你用了什么?” “小人该死!”信越变成了复读机。 章茁冷冷的道:“本汗有个计谋。” 信越抬头,“小人愿为可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章茁负手看着天空,“本汗今日见到杨狗,觉着此人自信满满,从容不迫。此等人最是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谁也拉不回来。本汗想毒打你一顿。” 不用死……信越叩首,“多谢可汗。” “随后你暗中不满。” “可汗……” “你想背叛本汗!” “小人不敢!” “于是便悄然去求见杨狗。” “小人万万不敢呐!” “你得知本汗准备伏击他,要做他的内应。” 信越一夜未睡有些昏沉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狂喜道:“小人知晓了。” “可准备好了?” 信越点头,“小人准备好了。” 章茁骂道:“贱狗奴,来人!” 两个侍卫上前,章茁指着信越喝道:“信越无能,重责!” 一个将领跪下,“可汗,信越毕竟是可汗身边的大将,为可汗东征西讨,立下无数功劳,还请可汗宽恕他吧!” 章茁冷着脸,“本汗处置谁,还得与你等商议?” 上位者唯有威福不可假于人手。 将领赶紧请罪。 “打!” 晚些,信越趴在草地上,恍若一个死人。 章茁走过来,张开口:“tui!” 一口痰吐在了信越的后脑勺上。 …… 赫连春得了消息。 “章茁准备令信越戴罪立功,只要哄了杨玄信任,随后章茁准备伏击杨玄。” 柳松问道:“皇叔,杨玄若是被弄死了……” 赫连春淡淡的道:“他身边有个好手,就算是不敌,也能护着他逃出来。” 柳松笑道:“如此,章茁报了仇,皇叔立了威,随即杨玄自然该低头了,顺带杨玄跋扈的气也消了。” “本王有什么气?”赫连春眸色微冷,“章茁跋扈,野心勃勃,时常违背本王的吩咐。杨玄抽了他两巴掌……抽得好啊!” 柳松心中一凛,合着杨玄的举动对于皇叔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敲打了章茁,还能令驭虎部和陈州势不两立。 “皇叔这等谋略,若是皇帝信重,何尝不能成为大辽名将。”柳松是真心觉得可惜。 “他没有本王这等肚量。”赫连春拍拍肥硕的肚皮,缓缓说道:“疑人不用。” …… 卫王坐不住,扎营后就和李晗出来,观察北辽军势。 五千北辽骑兵正在边上操练。 战马如林而进,气势如虹。 令旗挥动,骑兵开始变换阵型。 “是雄兵!”卫王神色复杂。 李晗问道:“你见过诸卫操演,比之如何?” 卫王木然道:“诸卫若是遇到这等雄兵,一触即溃。” “已然如此了吗?”李晗知晓诸卫变成了看门狗,但没想到竟然蜕化的如此之快,“如今怕是连看门都不能了。” 卫王点头,“我在长安时见识过,好勇斗狠,气势汹汹,看似雄壮。可一旦遇到硬茬,随即就会满脸谄笑,或是转身就跑。” 李晗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可此刻依旧有些焦虑。 卫王说道:“民间有一等人,在家中骂骂咧咧,格外凶狠,仿佛世间无敌。可出了家门,却分外软弱,满脸赔笑……诸卫便是这等人。” “你说这等人我倒是知晓,叫做门槛猴。”李晗眯着眼,“咱们看了许久,没人管?” 卫王冷笑,“赫连春故意的,他知晓长安诸卫的秉性,所以令麾下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操演,想震慑咱们。” 连北辽都知晓长安诸卫是门槛猴,可大唐君臣却把这群门槛猴当做是顶梁柱。 “那是谁?” 李晗指指边上。 一个男子从侧面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走的比较艰难,仿佛屁股刚被毒打了一顿。 “大王小心些。”李晗后退。 “你特娘的倒是聪明,遇事就往本王的身后藏,这算不算门槛猴?” “非也!我在后面出谋划策,大王根据我的谋划冲杀,相得益彰。” 男子走过来,“小人求见杨使君。” 卫王闪开,“你的事。” “何事?”李晗问道。 男子说道:“要紧的事,事关杨使君性命。” 李晗仔细看着他,“你是谁?” “信越。” “谁?” “信越,昨夜被杨使君麾下一把火差点烧死的信越。” …… 晚些,杨玄得了通禀。 “说是被打的一瘸一拐的。” 老贼幸灾乐祸的道:“这是狗咬狗啊!” 信越进来,跪下说道:“章茁因此败想杀了小人,幸而有人求情,小人留的一命。可章茁说了,令小人戴罪立功。” “立什么功?” “这几日皇叔会带着人狩猎,几家分开,看谁的收获多。章茁令小人带着精锐……伏击使君。” /66/66792/17845350.html 第345章 苦肉计 “伏击?” 杨玄想到了章茁那张读书人的脸,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一句话。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信越抬头,“杨使君高见。” 杨玄笑了笑,很是高深莫测旳道:“你来何事?” 信越说道:“章茁想弄死小人,小人自然不愿赴死,小人愿意做杨使君的内应。” “内应?你的谋划是什么?”杨玄看着眼前的败将,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幅画面。 滚滚长江东逝水呐! 但眼前这人是不是,还得观察。 信越说道:“章茁说了,皇叔已经定下了杨使君狩猎的地方,那里猎物最多的地方便是树林中,他说杨使君到时候定然会进去……如此,他就令小人带着精锐在林子中等候伏击。” “这个谋划有些意思。”卫王赞道。 杨玄看了他一眼,卫王觉得是鄙夷,不禁大怒。 大侄子的兵法……真是一言难尽啊! 杨玄觉得大侄子最适合的就是大开大合的打法,别讲什么计谋,本王就一个字:干! “多少人?” “说是四五百,不过都是精锐。” “你背叛章茁,不怕被报复?”杨玄玩味的问道。 信越咬牙切齿的道:“今日若非好友求情,小人已经死于章茁手中。他不仁,小人自然不义。” 李晗赞道:“这是真小人,我喜欢。” 老贼干咳一声,“物以类聚。” 老贼怼人的本事不差啊! 杨玄暗自点头。 “我该如何相信你?”杨玄问道。 信越举起手,神色肃然,“小人愿意做杨使君的内应,若是有假,小人死于万箭攒心。” 杨玄起身过去,扶起了信越,亲切的道:“三大部不过是蛮夷,你能弃暗投明,我很是欢喜。屁股的伤势可严重?” 信越点头,因为确实是严重,换个没修为的普通人,此刻只能趴着惨嚎。 杨玄回身,“把我的金疮药拿来。” 王老二去拿,拿了药后,他觉得不甘心,就打开油纸包,往里面狠狠吐了几口唾沫。 “你在干甚?”老贼进来,见状板着脸。 “老贼你别说。”王老二有些心虚。 老贼开口,“ 第346章 你败了(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1) 从外表上看,章茁长得颇为秀气,加之有大唐人的血统,丢长安去,和那些读书人没什么区别。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内里却阴狠残暴。 章茁喜虐杀女子,这不是什么秘密。手下犯错,他处置的手段也颇为狠辣,作为他手下将领,信越自然知晓此次伏击失败旳后果。 这个苦肉计一出台时,信越不禁惊为天人。他踌躇满志的盘算着自己此战能获得多少功劳,能换取多少赏赐,乃至于地位能否再提升一步…… 成功,他挨的那顿毒打就算是值了。 夜里他独自判断推演了许久……先是告知杨玄章茁要伏击他,孤军深入的杨玄只有两种选择,其一拒绝参加狩猎,但这会得罪皇叔;其二,杨玄只能选择和他合作,反过来伏击章茁。 一边是得罪皇叔,一边是咸鱼翻身,除非杨玄能识破这个计谋,否则他难逃一劫。 但这个计谋好就好在真实。 信越领军出击,准备伏击杨玄,结果还未曾照面,就被王老二一把火烧死大半麾下,这是大罪,弄死他都没人敢质疑。 幸亏有好友苦劝,信越才留的一命,但以后的前程估摸着就没了。 男人活什么? 活前程,一旦没了前程,对于某些人来说日子就是苦水,人也会变成行尸走肉。 所以信越恶向胆边生,干脆换个主人。 这事儿从人性的角度去分析,堪称无可挑剔,找不到错处。 此处不留爷,爷去投杨狗! 这个选择没错! 所以信越信心十足。 可没想到杨玄却不肯进林子。 信越正准备忽悠一番,王老二吆喝一声,信越的心态就崩了。 我特么表演的这么好,为何被看穿了? 那一瞬,信越想死。 一路追杀没选择。 数百骑追杀一百骑,这事儿手到擒来啊! 杨玄也果断逃跑。 信越再度看到了希望。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彪人马,为首的拎着巨刀,看着凶神恶煞,一个照面就把此行的另一个将领剁了。 “这是埋伏!” 信越浑身一个激灵,“杨狗早就看穿了可汗的计谋,撤!” 他彻底明白了。 可汗想忽悠杨玄,可杨玄反过来在忽悠他们。 他那日的表演,杨玄一个字都没信。 将计就计! “可汗!” 信越扬天长叹。 两头包夹之下,信越所部插翅难逃。 杨玄勒马,招手,“哎!要不……再降一次?” 信越一怔,接着惨笑道:“杨狗,今日有死而已!” 杨玄笑了笑,“放信越出去。” 老贼不解,下意识的摸出了小册子和炭笔,“郎君,为何?” “章茁令人伏击我,赫连春会如何处置?我料定章茁会说信越今日之举乃是自发,甚至会说他早已发现信越投靠了我。今日的伏击不过是我陈州内部的矛盾罢了。” 有护卫说道:“郎君,如此更应当杀了信越。” 杨玄淡淡的道:“当信越出现在章茁身前时,章茁会如何?” 老贼:“杀了,否则那番话就是白说!” 护卫一怔,“如此,章茁弄了个苦肉计,最后还得亲手斩杀了信越,这是……” 杨玄见十余骑正在接近,随口道: “杀人诛心!” 十余骑辽军看到了这边的厮杀。 “开始了,快,好歹把杨狗给救出来,否则皇叔能扒了咱们的皮!” 十余骑打马疾驰。 举手高喊。 “住手!” “章茁可汗令你等住手!” 这时候狐假虎威最管用。 可没人听他们的,前方依旧烟尘滚滚。 “信越,住手!” 一个辽军厉喝。 皇叔就是三个可汗的爸爸,皇叔的麾下也能混个兄弟。 一骑从烟尘中冲出来,满脸血,一边逃跑,一边冲着这边呼喊:“救命!” “这……这不是信越吗?” …… 皇叔痴肥,若是去狩猎,估摸着猛虎见到他都会逃,否则不说砍杀,压都能压死。 所以他很是悠闲的在营地等候。 三位可汗也在,大早上没事儿做,就弄了个烧烤,再拿些美酒出来。 烤羊肉,美酒,就差美人了。 这日子过的,金不换啊! 怀恩吃了一块烤肉,惬意的道:“所谓富贵,不就是如此吗?” 辛无忌在喝酒,神色冷漠。 章茁最是斯文,吃的慢条斯理的。 皇叔在喝茶,按照一位医者的说法,若是他再这般胖下去,就能去和先帝见面了。 “没滋没味的。”皇叔很郁郁,赫连燕劝解,“杨玄好似懂些医术,要不去问问他?” 皇叔摇头,“此次他吃了大亏,哪里会为本王出力?就算是他给了方子,本王也不敢吃。” 赫连燕看了章茁一眼,“皇叔,章茁此人满腹诡计,阴险狡诈,三大部中就数他下辖的驭虎部最是桀骜。” “本王知道。”皇叔淡淡的道:“只要大辽强盛,章茁就不敢冲着本王龇牙,所以无需担心。” “可花无百日红。”赫连燕难得的感性了一把。 “女人就是多愁善感。”赫连春说道:“若是大辽衰弱,别说是章茁,怀恩都会冲着本王嘶吼。所以,诸多事并非是什么计谋为上,而是大势!” “是。” 赫连燕也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不对之处,有些诧异……我为何这般多愁善感? 她想了许久。 章茁举杯,“这一杯酒敬皇叔。” 赫连春举杯,“此次你谋划得力,本王很是欣慰。” 章茁笑了笑,“我已经吩咐了信越,可刀枪无眼,若是不小心……还请皇叔见谅。” “北疆会震怒。”赫连春淡淡的道:“否则陈州军就在边上,老夫领军灭了又能如何?可三大部无从幸免……” 北辽的主攻方向在桃县一侧,这也是节度使府安置在桃县的缘故。 潭州和陈州一直保持着均势,这是一种默契。此次宁兴想打破这种默契,有些急功近利了。 听闻大唐南疆的局势在渐渐平复,若是陈州均势被打破,李泌会不会抽调南疆大军来援? 一旦如此,一次冲突就演变成了倾国大战。 宁兴许多人说大辽无惧倾国大战,可这群蠢货却看不出大辽如今最大的问题,不是军队,而是……内斗! 在解决内部纷争之前,大辽不适合倾国大战。 赫连春看着宁兴方向,缓缓喝口茶水,轻蔑一笑。 此次鼓动潭州出击的人中,林雅那一派是主力,上蹿下跳。 去年皇帝和林雅等人争斗的颇为激烈,最终皇帝占据了上风。 这等时候和大唐全面开战,赫连春敢打包票,林雅等人绝对会拖后腿。 想想,前面大军征战,国中却传来了内乱的消息,甚至粮道被断…… 只是想想这个后果,赫连春就忍不住冷笑道:“一群逆贼,该杀!” 此次他一番谋划,准备借势压制住杨玄,由此再度制造均势。至于以后,且待大势变化。 赫连燕心想皇叔既然想压制杨玄,为何不用北辽军呢? “皇叔。”赫连燕说道:“一会儿杨玄回来,多半会怒不可遏,我以为,要盯着陈州军,否则局势就乱了。” 杨玄被伏击,赫连春给不给个交代? 赫连春淡淡的道:“此事问章茁。” 赫连燕指指外面陈州军的驻地,提高嗓门,“章茁可汗,晚些杨玄回来如何应对?” 先前章茁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辛无忌觉得不对劲,感觉章茁是针对杨玄弄了什么手段。 此刻听到这话,辛无忌一下就醒悟过来了,试探道:“章茁可汗这是想对付杨玄?” 章茁知晓此刻大势已定,淡淡的道:“只是一点小计谋罢了。” 马蹄声传来。 众人抬头,就见十余辽军簇拥着一骑,有些仓皇。 章茁微笑,“幸不辱命。” 赫连春见状,知晓杨玄的命保住了,如此,此次谋划也算是大功告成。 章茁起身,“叫他们来。” 十余好手聚集在章茁身后。 赫连燕说道:“此人谨慎。” 杨玄若是恼羞成怒,必然会出手,章茁的安排恰到好处。 “那边来人了。” 数百骑正在后面狂追。 章茁笑道:“气势不凡。” 阳光刺眼,辛无忌伸手在眼前搭个凉棚,仔细看去,发现被十余辽军簇拥的那人……好像不是杨玄。 主人无恙! 辛无忌心中的担忧一下消散。 接着看向远处那数百骑。 那甲衣…… 辛无忌猛的回头,死死地盯着章茁。 “你,败了!” 章茁抬头看去。 “可汗救我!” 呼喊声飘了过来。 章茁面色剧变,“是信越!” 赫连春一怔,“杨玄呢?” 他派去保护杨玄的人,竟然护着信越回来了。 “杨玄在后面!” 辛无忌指着前方。 赫连春已经看到了,他看了章茁一眼。 “蠢货!” 杨玄那日抽了章茁两耳光,下了狠手,内息在脸颊中鼓荡,三日未消散。为了今日的大戏,昨夜章茁拿出了珍藏的好药,一夜未睡,用内息调理,这才把脸颊的青肿散去。 可一夜之间内息依旧有残留,此刻他心中怒火上涌,残余的内息竟然再度死灰复燃,两侧脸颊红肿起来,看着颇为骇人。 他眯着眼,“信越干得好!” 身后十余人面色平静,看向跑来的信越的眼神冰冷。 一战被烧死大半麾下,二战被杨狗打成了狗。 信越下马,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下,“可汗,杨狗埋下了伏兵,半路截杀小人!” 赫连春眸色微冷,“本王高看了章茁。” 赫连燕默默补充:低看了杨玄! 杨玄来了。 他下马走来,冷笑道:“今日我率麾下狩猎,信越带数百骑在林中设伏,章茁!” 章茁冷冷的道:“那日本汗本想处死信越,可有人苦苦求情,本汗便留他一命。可没想到此人竟然去了你那里,悄然投靠,杨玄,你以为本汗不知吗?” 被郎君料中了,老贼开始记录…… 章茁笑道:“可没想到你二人内部却起了纷争,自相残杀!” 这翻盘术果然犀利,转瞬就倒打一耙。 章茁,不俗! 辛无忌眯眼看着章茁,在心中把此人的威胁再度提高了一个等级。 信越听到这里,就知晓自己必死无疑。 他猛地蹦起来往外逃窜。 一支箭矢从章茁身后飞出,迅疾无比。 箭手身材高大,从身后看去,脊柱有些歪曲。箭矢射出,他竟不再看一眼,可见对自己箭术的自信。 这是章茁麾下的神箭手! 射杀信越,这是一着好棋。 “老二!” 杨玄厉喝。 早有准备的王老二劈手扔出了手中的盾牌。 盾牌呼啸着飞掠过去,旋转着在信越的身后落下。 与此同时,箭矢正好飞来。 叮! 信越逃得一命,下意识的往另一侧跑。 十余辽军挡在了前方。 信越回身喊道:“是章茁的谋划,是他令我去诈降。” 声音回荡在草原上,章茁面色铁青,“杀了这个逆贼!” 两个好手冲了上去。 杨玄斜睨着赫连春,“皇叔不管管自己的狗?” 赫连春冷哼一声,“回来!” 一人止步,另一个人持刀继续前冲。 “南贺!”杨玄喝道。 呛啷! 拔刀声中,南贺急速冲了过去。 铛铛铛! 双方数度交错,那人被南贺一刀伤了右腿,单膝跪下。 横刀就在他的脖颈上,南贺在等待杨玄的命令。 信越已经被带到了章茁的身前。 “老狗,你自己的谋划被杨狗识破,却迁怒于我!” 信越自知必死,破口大骂。 章茁面色不变,挥手。 信越人头落地,嘴唇依旧惯性动了几下。 杨玄笑道:“自己斩杀麾下大将,滋味如何?” 章茁冷冷的道:“放人!” 做久了强盗之后,连思维都是强盗逻辑。 我的人可以弄你,你却不能反击。 杨玄举起手。 南贺举刀。 今日章茁堪称是灰头土脸,自己的谋划失败,亲手斩杀了麾下大将不说,还有一人被扣在杨玄手中。 这无法忍! 数百人聚拢过来,更远的地方,驭虎部的人马正在集结。 赫连春淡淡的道:“和为贵,放了吧!” 皇叔开口了。 杨玄看了赫连春一眼,眼角带着冷意,“皇叔想作甚?要撕破脸吗?” 柳松说道:“皇叔说了,和为贵!” 杨玄长笑一声,“若是北辽想攻打陈州,何须请了杨某来?既然请了,便是不想动手之意。既然如此,何须弄这些蝇营狗苟的手段,没得让我看不起皇叔!” 赫连春眯着眼,“年轻人,勇气可嘉!” 三大部的人马在集结! 潭州五千骑兵在集结。 两万余骑兵在皇叔的后方集结待命。 杨玄的身后不过两千骑。 打不过,我还能跑。 一个军士叹道:“陈州憋屈的太久了!” 是啊! 不只是陈州,整个北疆都在北辽的铁蹄下憋屈着。 可今日杨玄不准备再忍。 杨玄挥手。 “杀!” 南贺挥刀。 刀光闪过。 /66/66792/17850185.html 第347章 行军司马 大唐开国后就面临着北辽的威胁。 前期的忍辱负重,换来了武帝旳挥戈一击,大败不可一世的北辽铁骑。 由此,这片土地上就成了大唐和北辽之间的战场,两国征战不休,今日你胜,明日我赢,你方唱罢我登场。 直至武皇在位时,两国之间依旧保持着均势,北辽不敢大举南下,大唐也维持着目前的局势。 但人都是贱皮子,没有外患后,内部就会生出乱子来。 武后末期,李元和李泌父子作乱。 由此大唐国势开始下滑。 而北辽虽说内部也多了争斗,但侵略的天性让他们持续保持着战斗力。 所以,两国的均势被打破了。 北辽开始虎视眈眈,一心想冲进大唐这个花花世界里去抢一把,乃至于灭了大唐,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北疆首当其冲。 在这些年中,北疆一直采取的是防御的姿态,也就是乌龟不出头。 陈州更惨一些,赫连春令三大部频繁袭扰攻打陈州各地。城池能保护军民,可外出种地的百姓却倒了血霉…… 这些年时常能听到某某出城耕种再也没回来的消息,接着便是三大部入寇的警讯。 但陈州能如何? 主动进攻? 没这个实力。 长安那群贵人也没打算让他们进攻,只要守着就好。 百姓惶然,看向军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一群废物! 憋屈啊! 吴顺泽就憋屈了多年。 今日杨玄面对三大部和潭州军的压力,吴顺泽觉得他应当会选择见好就收。 这也符合这些年陈州对外的态度。 将士们也是这般想法,所以,当人头落地时,他们竟然不敢相信。 什么时候陈州这般强硬了? 随即,一股热血就涌了上来。 杨玄冷眼看着前方的敌军,上马,喝道:“大旗!” 身材高大的旗手激动不已,奋力把杨字大旗高高举起。 大旗下,杨玄举起手。 两千骑在他的身后列阵。 卫王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待在杨玄的身后。 屠裳第一次主动待在杨玄的身后,他在想,若是南周君臣能有这等面对强敌依旧敢于冲杀的勇气,哪里会有今日的窘境? 赫连春上了战马。 “皇叔!”章茁策马过来,“杨狗蔑视皇叔!” 打吧! 连怀恩都主动请缨,“皇叔,灭了杨狗,我基波部愿为前锋。” 他刚损失了千余骑兵,占碧也身受重创,这份恨意难消。 若是能极大削弱陈州,接下来三大部就能往南攻城略地,态势自然就不同了。 赫连春知晓他们的想法。 但,他要判断此事的后果。 以及,杨玄是虚张声势,还是想拼死一击? “聚拢!”赫连春淡淡道。 两万余大军开始结阵。 赫连春在看着对面。 面对如此威压,杨玄会如何? 呛啷! 杨玄的回应是拔出横刀。 “想弄死我?”他狞笑道:“这草原宽阔的很,此次出行都是好马,咱们溜溜倒也无妨。三大部同床异梦,心思各异,无法形成合力,潭州五千人马也想围杀我吗?那便来试试!” 老贼在看小册子。 “敌众我寡,当游击。” 赫连春一直没下令。 杨玄一直没跑。 渐渐的。 气氛变了。 赫连春微笑。 杨玄微笑。 呵呵! 呵呵! “和为贵。”皇叔独自策马过来。 “要太平!”杨玄单骑出阵。 二人靠近。 皇叔亲切的道:“本王倒是小看了你。” “我也小看了皇叔。”杨玄情真意切的道:“皇叔此次成功让驭虎部与陈州撕破脸,如此,桀骜不驯的章茁将会慑于局势,对皇叔言听计从,成为皇叔的忠犬,此次皇叔堪称是大丰收啊!” 皇叔叹道:“击败镇南部,将计就计破了章茁的谋划,顺带当着三大部的人马,逼着章茁斩杀了信越,更是当众斩杀了他的将领……本王拉都拉不住,如此,三大部无人再敢小觑陈州,以后想劫掠也得谨慎小心,本王在想,你可是想开荒了?” “呵呵!” “呵呵!” 两头狐狸都完成了自己此行的目标,此刻笑的格外的真诚。 “皇叔有暇可去临安坐坐,我自当奉上好茶。” “子泰有空再去潭州看看,本王那边给你准备了几个美人。” 杨玄叹息,“我娶亲了。” “娶亲又如何?” “腰子不好。” “吃几丸回春丹。” “说到回春丹,皇叔,该涨价了。”杨玄笑的就像是个奸商。 赫连春脸颊微颤,“你确定?” “听闻宁兴的回春丹卖出了天价,皇叔,该涨价了。”杨玄叹道:“如今太平人工越发的高了,加之药材也涨价,我也难呐!要不,少供些货?” “罢了!” 二人策马回退。 “皇叔。”章茁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出击。” 这个蠢货,不,这人不蠢,只是太过自私,赫连燕看了章茁一眼,心想皇叔要的是制衡,而不是打破目前的均势。 均势被打破,宁兴那边大军一动,林雅等人也会跟着动作。 宁兴朝局不稳,潭州这边就不能大动作! 这是皇叔的谋划,章茁等人自然不知,所以才觉得皇叔今日有些古怪。 但杨狗,不,杨玄竟然也猜到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赫连燕看了对面的杨玄一眼,杨玄挑眉招手。 活脱脱一个游春见到美人后,招手调戏的年轻人。 关键是杨玄开口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呸! 赫连燕忍不住想呸他一口。 赫连春淡淡的道:“和为贵!” 他无需向自己的狗解释。 章茁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杨玄那边,卫王问道:“赫连春是何意?” 杨玄说道:“瓦谢灭了之后,三大部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赫连春此举是想用陈州作为三大部的敌人,再度制衡他们。” 李晗说道:“老狗手段倒是不错,可此次咱们也不亏。” 是不亏! “陈州军多年未曾主动出击草原,此次一路击败了三大部的联手出击,有力震慑了对手,消息传回去,陈州军民将会欢欣鼓舞。” 李晗低声道:“要紧的是,你这位新任刺史的三把火如何烧?对内烧,少不得会因为威信不足引发矛盾,可你第一把火却烧到了草原上,等此次回去,谁敢不服你?” 他看了卫王一眼,发现卫王神色有些黯然,就劝道:“大王不擅长这些,以后多寻几个智囊就是了。” 一进一出,赫连春和杨玄赢麻了。 “皇叔,告辞。”杨玄此行收获满满。 “慢走!”赫连春此次心满意足。 回过头,杨玄吩咐道:“斥候盯着身后,小心些。” “郎君担心赫连春令人偷袭?” “没错,我不放心老狗!” 那边,赫连春吩咐道:“多派斥候盯着周围。” 赫连燕问道:“皇叔担心杨玄掉头杀回来?” 皇叔淡淡的道:“没错,我不放心那小子。” …… 回程,陈州军的速度不快。 五日后的下午,扎好营地后,杨玄饿的不行,“烤只肥羊,老二,先把你的肉干拿出来填肚子。” 王老二心疼的拿出肉干,众人纷纷伸手,转瞬抢光。 “回头赔你两袋。”卫王很大气。 李晗一边吃肉干,一边说道:“我的那份卫王赔。” 王老二蹲着算自己此次能赚多少肉干。 肉干热量高,最适合作为干粮携带,加上大饼,堪称是居家旅行的必备。 杨玄想到了当年刚到陈州时,在临安,刘擎给了自己几大车肉干作为见面礼的事儿。 他看向了桃县方向。 桃县藏龙卧虎,老头怎么样了,可曾站稳脚跟? “郎君!”一个护卫跑过来,“那个蒙面人又来了。” 杨玄把肉干塞进嘴里,含糊的道:“烤羊我要前腿,再来两张饼,菜汤也要,告诉厨子,但凡多加盐巴,回头把他腌了。” 杨玄进了帐内。 少顷,外面有人禀告。 “郎君,他来了。” “进来!” 杨玄拿起一卷书在看。 育儿经三个字很清晰。 辛无忌进来,随即拉开面巾,跪下,“见过主人。” 杨玄只是看书。 辛无忌不敢起身,只是低着头。 良久,他听到了书卷合上的声音。 “赫连春的意思明白了吗?” “明白了。”辛无忌毕竟曾是北辽将领,素养不低,“他是想让三大部与陈州为敌,如此,三大部就得倚仗他……” “他想重新调教三条狗。” “是。” 杨玄玩味的道:“那么,你想做谁的狗?” 辛无忌毫不犹豫的道:“我愿意做主人的狗。” “不担心北辽大胜?” “主人英明神武……” 一连串马屁脱口而出。 “打住!”杨玄觉得自己有些飘飘然了,不禁暗自警醒。 原来被吹捧竟然如此舒坦吗?飘飘欲仙,心满意足,膨胀的一批…… “你这吹捧的本事和谁学的?” “这阵子和怀恩等人学的。小人看着他们吹捧赫连春,就学了一番。” “没想到你竟然颇有天赋。” “主人过奖。” “此次之后,两边的局势看似再度平衡,可赫连春低估了三大部的野心和野性。袭扰陈州不会停止,如此,我就有了借口攻伐三大部,你该如何?” “小人若是不出击,担心会引发赫连春的疑心,小人觉着做个样子最好。” “去吧!” “是!” 辛无忌走了,帐篷后转过来一人,却是老贼。 “郎君竟然也养狗?” “我本拿他当人,可他却要做狗。” “他此次好像恭谨了许多。” 杨玄淡淡的道:“我此次当着三大部和赫连春的面斩杀了章茁麾下将领,依旧带着人从容而退,他有些怕了。” “怕?” “镇南部就在陈州当面,他若是不想当狗,那我便让他做鬼!” 杨玄的肚子咕噜叫唤了一下。 外面有人在争执。 “这块肉是我的!”王老二怒了。 卫王的声音传来,“本王要两条后腿,看刀!” 刀风凛冽,可却是为了两条烤羊腿。 杨玄满头黑线。 “莪要排骨!”南贺吃的与众不同。 “前腿是我的!”李晗说道。 杨玄忍无可忍,身形闪动就出了帐篷。 “放下前腿!” …… 桃县。 天气热了起来,黄春辉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还不时走出值房,四处巡查。 这一日他从外面回来,坐下后,廖劲令人去弄了热茶来。 “老夫刚去军中看了看,操练得法,不过却有些懈怠了。”黄春辉接过热茶喝了一口。 “北辽今年大概不会出兵了,将士们绷得太紧,此刻松一松也好。”廖劲坐下。 “刘擎呢?”黄春辉问道。 “说是去工坊看看。” “他这位行军司马来了桃县,一直不吭声,老夫知晓他是憋着,想让桃县官员们看看自己的本事,可时日也不短了,告诉他,别想着给老夫整个大动静,随便些。” “相公,他在工坊里转悠,那里可不是善地。”廖劲说道:“他又不懂那些冶炼打造之法,若是胡乱开口,会威信扫地!” …… 桃县的官位有限,但作为节度使,黄春辉却能征辟僚属。 刘擎此刻是北疆节度使府的行军司马,挂着中书侍郎的官衔,管的宽。 这不是玩笑,行军司马看似武职,可却是节度使的臂膀,协助黄春辉管理军务,参赞,管理军法,还负责操练军队,管理军饷粮草分配,以及军械打造。 城南的一个工坊负责打造横刀。 每年此处物资进出堪称是巨量,作为管事,陈定也算是一方诸侯。 大清早进了工坊,看着那些工匠已然就位,陈定满意的道:“今年一千柄横刀的重任,必须要提前一个月完成,告诉他们,完成了酒食管够,没完成……是谁拖累了公事,耶耶让他皮开肉绽。” 工坊中陈定便是天,说一不二。 手下指指前方,“那个老头又来了。” 一个黑瘦老头蹲在炉子边,看着工匠把半成品放进去加热,随后夹出来敲打。 “刘汉!”陈定招手。 黑瘦老头过来,“陈管事,何事?” 陈定蹙眉,“上面说你是来协管,协管懂不懂?” 刘汉说道:“管事吩咐就是了,老夫照做。” “既然来了咱们这里,不懂打造之术也是白搭,你跟着人去学学。” 刘汉点头,“好说。” 陈定说道:“你自己选个师傅。” “有了。”刘汉指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工匠说道:“郭永就极好,和气。” 郭永是老工匠,等刘汉过来时,他低声道:“你是小吏,无需做这些,管事这是在压迫你呢!” “老夫也敲打不了。” “那你还来?” “老夫想要些东西,眼瞅着差不多了,就差两日,那就先和你厮混着。” “什么东西?” “要人命的东西!” “你这老人,却是会说笑。” “是啊!老夫在说笑。” 刘汉……刘擎笑了笑,眼神骤然锐利。 /66/66792/17854397.html 第348章 大动静 “刘汉有些狡黠!” 陈定站在门外,看着刘汉和郭永有说有笑,心中生出了些不安。 手下王舒说道:“小人没看出来。” 陈定说道:“这些年咱们拿了不少好处,我总觉得不是常法,可想舍弃……却舍不得那些钱财。娘的,难怪那些方外人说烦恼皆因贪嗔,可不贪嗔,我活着作甚?” 王舒笑道:“管事多虑了。那些钱财分润了许多人,咱们拿的是小头,就算是有谁想追究,在上面就会被他们挡住。所以小人觉着,此事妥当着呢!” 陈定揉揉脸,“兴许是我多虑了吧!不过那刘汉阴阳怪气旳,和我说话也不说低个头,我老觉着不对劲。” 王舒说道:“此人说是脾气不好,得罪了上官。” 陈定松了一口气,“兴许就是这个脾气吧!不过我总觉得不对,想个法子赶走他!” 王舒说道:“他不犯错,不好弄呢!” 陈定骂道:“贱狗奴,何等的愚蠢。他不犯错,你就不会迁怒?” 王舒拍拍脑门,“是小人犯蠢了。” 午后,工匠们能歇息片刻,打个盹,恢复精气神。 郭永精神还不错,见刘汉拿着一块木炭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就看了一眼,却看不懂。 刘汉把纸张收了起来,问道:“老郭你做这个做了多少年了?” 郭云仔细回想着,“好像是……三十年了。” “算是老工匠了,老夫看管事手下那帮人凶狠,本事却没你大,为何你多年没上去?” 郭云笑的憨实,“当初老夫做工匠时,一门心思跟着师傅学艺,师傅藏着掩着,老夫就看,看不懂回去自己琢磨,就这么几年下来,才慢慢出师。” 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在有的时候,保守并非是愚昧,更多是贫穷。 “出师后,我也想着做个管事的人,省事,钱粮还多。那时候我就看管事们如何行事,看来看去,却发现不对啊!” 郭永摇头叹息,“他们管事的法子就是罚,罚工匠的钱粮,接着便是打,拳脚相加,棍子狠抽……” “那你不也能吗?”刘汉说道。 “老刘你说这话老夫可不乐意!”郭永屁股磨动,和刘汉拉开了些距离。 “老夫只是随口一说。”刘汉赶紧道歉。 郭永屁股磨动过来,但想想又磨开了些,“老夫也能,老夫打铁多年,真要动手谁不怕?可老夫下不去手啊!” “为何?” 郭永指指那些工匠,“他们和老夫一般吃苦耐劳,做事认真,一心就想打造好兵器给北疆儿郎们杀敌。这算不算尽职?” 刘汉认真的道:“算!” 郭永叹息,“可这么些尽职尽责的好人却被管事们磋磨。” 刘汉轻声道:“为何?” 郭永放低声音,“管事们要钱,可钱从哪来?不就是从克扣中来?还有便是进出的铁料这些东西……哎!” “不是有账册吗?” “老刘你有些蠢了。” 刘汉笑道:“老夫是不大聪明。” 郭永说道:“损耗啊!本来一成损耗给报个三成,一年能吃多少钱?吓死你!” 刘汉捏紧了手中的那张纸,郭永愤愤不平的道:“可损耗太大上面会呵斥,管事们便推到工匠们的头上,呵斥责打……” 刘汉问道:“为何不去告?” 郭永摇头,黯然道:“告过,还是悄悄去的,可回过头管事就径直找到了那人,一顿毒打,随即寻了个罪名流放,后来不知所踪。 老刘你说说,被举报的得了举报者的消息,这是为何?” 刘汉眸色冰冷,“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第二日,刘汉来了工坊中。 他今日换了件新衣裳,看着不像是要干活的模样。 郭永招手,“老刘,来帮忙!” “来了来了!”刘汉小跑过去。 郭永用钳子把刀坯夹出来,“老刘你拿着,就隔上面,老夫拎着锤子敲打,叫你动你就动,可明白?” “明白。”刘汉接过钳子,把烧红的刀坯放在铁台子上。 郭永拎着锤子举起。 铛铛铛! 刘汉极力维持着刀坯的稳定,可还是歪了。 “摆正!”郭永不满的道。 “哦!”刘汉再度夹紧了刀坯,换了个角度。 铛铛铛! “换个面!” “进一些!” “退!” 刘汉撑不住,手一滑,刀坯掉了下去。 郭永叹息,“老刘,你这样怎么混?” 刘汉羞愧的道:“老夫回头就学!” 郭永走过来,“给老夫!” 他拿着钳子,等着刘汉,“看好了,看看老夫如何夹!” 刘汉看的目不转睛。 郭永单手握着钳子,右手拎着锤子,就这么敲打。 铛铛铛! “要稳,不要乱,不求快。”郭永一边敲打一边教授经验。 “看清楚,敲打要有章法,不是这里敲一锤子,那边打一锤子,那样敲打出来的横刀就是废物。” “好!”刘汉赞道:“果然是老工匠。” 郭永把铁锤递给他,“你来试试。” 刘汉抬头,有些忐忑,“老夫怕是还不行吧?” 郭永叹息,“丑娘子总得要见公婆,来!” 刘汉拎着锤子,奋力一锤。 铛! 刀坯弯曲了。 刘汉抬头看着郭永:“……” 郭永一怔,“还看不出来,你个老汉竟然力气不小?不怕不怕,只要有力气就能做出好活来。” 二人一番配合,晚些刘汉气喘吁吁的摆手,“老夫歇歇。” “手上没劲了?”郭永问道。 刘汉反手捶打着后腰,“手上还有劲,就是腰酸。” 郭永笑道:“你这个是肾虚,大把年纪了,就让家伙事歇歇。” “郭永!” 管事陈定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个手下来了,二话不说就按倒了郭永。 “为何拿老夫?”郭永拼命挣扎着。 “工坊的账簿丢了!” 陈定站在边上,“昨日就看到你在屋外转悠,不是你拿的,是谁?” 郭永被两个人按着,在地上努力抬头,涨红着脸,“不是小人,小人昨日也未曾在外面晃悠。” 陈定冷笑,“我亲眼所见!” 郭永悲愤的道:“小人确实是没拿,管事定然是看错了人。” “兴许是我眼花了,不过……除去你,还有谁?”陈定看着刘汉。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 只要郭永改口说看到刘汉在陈定的房间外转悠,那么他就解脱了。 那些工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沉默的看着这边。 有人低声道:“老郭是老实人,不会干这等事。” “管事不是说了吗,兴许是他眼花了。” “管事看着刘汉呢!” “这老刘大把年纪了还来咱们这,可见是没出息。” “哎!早知道就该走,还留在这里不是碍眼吗?” “是啊!不是一伙的,他留下只会碍了管事的事。” 郭永愣住了,缓缓看向刘汉。 刘汉平静的看着他。 陈定喝道:“说!” 郭永神色挣扎,脸颊轻颤,突然用力把脑袋撇过去:“小人没看到!” 陈定狞笑道:“贱狗奴,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郭永说道:“小人不想害人!” “那就害己!”陈定看着刘汉,“刘汉!” 刘汉颔首,“老夫在此。” 此人竟然不慌张? 这个疑惑在陈定心中闪过,旋即冷笑道:“那便是你!” 刘汉问道:“老夫做了什么?” “你伙同郭永偷盗账簿!” “老夫偷盗账簿作甚?” 是啊! 偷盗账簿去干啥? 毛用没有! 陈定却冷冷的道:“我最近得罪了人,那人便买通了你等偷盗账簿,意图陷害我!” 啧! 这口锅堪称是飞来横锅,无迹可寻,但却令人胆寒。 账簿丢了,若事后物料的数目对不上,复原不了账簿,这便是大罪。 陈定狞笑道:“你可还有话说?” “有。” 刘汉说道:“其一,老夫是想看账簿,也看到了,不过并未偷出来。” 这人傻了,竟然主动承认此事。 郭永喊道:“老刘你疯了吗?” 陈定大笑,“果然是你!” “其二,你屋里的账簿有两等,一等是对外,损耗高达三成。一等是自己的,损耗一成不到。” 陈定心中一惊,狞笑道:“拿下!” 刘汉拿起一把刚打好的横刀,从容后退,“谁要和陈定一伙,小心一并处置了!” 十余人站在陈定的身后,他举手,“打个半死!” 郭永喊道:“老刘快跑!” 刘汉却没跑,因为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些扑过来的大汉抬头,就见到一队军士冲了进来。 为首的将领喝道:“跪下!” 有个大汉举刀喊道:“自己人!” “放箭!”将领高喊。 咻! 大汉被射杀当场。 剩下的人尖叫着趴在地上,唯有陈定,一边颤抖,一边问道:“你等是谁派来的?” 将领走了过来,看了陈定一眼,眼神冰冷,随即走到刘汉身前,行礼。 “下官见过刘司马!” …… “杨玄领军去了草原。”廖劲把文书递给黄春辉。 “赫连春?”黄春辉接过文书。 “是。” 黄春辉蹙眉,“那条老狗被赫连峰猜忌,躲在潭州蛰伏着。有人说他是避祸,可老夫却觉着他更像是静待时机。此次去是什么章程?” 廖劲说道:“宁兴那边令赫连春攻打陈州。” 黄春辉摇头,“除非宁兴把陈州作为主攻的地方,否则潭州出兵后患无穷。” 廖劲说道:“是啊!三大部看似温顺,实则野性十足,一旦大战起,说不准就会成为潭州的隐患。” “就如同是养了三条不听话的狗,潭州大军进攻必须要带着他们,如此就得解开束缚他们的狗绳。可去了狗绳的三大部会变成什么样?赫连春没这个把握再控制他们。所以,这些年陈州与三大部之间喊打喊杀,潭州却未曾掺和,便是不想演变成大战之意。” 黄春辉想了想,“赫连春多半是想制衡三大部,杨玄率军去了,便会被他利用。老夫在想,他可知晓赫连春的用意?” 廖劲指指文书,笑道:“老夫说过那是头小狐狸。” 黄春辉看了一眼文书,莞尔道:“竟然看出来了,不过此次也算是危机重重,他若是不去更好些。” “相公。”廖劲却不赞同这个看法,“杨玄年轻,年轻人都爱进取。” 黄春辉幽幽的道:“老廖,进取心谁都有,但凡局势好些,老夫也能梦回十八岁,带着你等去冲杀,一路杀到宁兴。” 廖劲面无表情的道:“随后被陛下猜忌,相公解甲归田,老夫被赶去西边守着洛罗人养老。” 黄春辉蹙眉,“你就不能让老夫做个美梦?” 廖劲正色道:“相公,年岁大了要少遐思。” “这话谁说的?” “医者说的。” “哪个医者?”黄春辉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自己算是半个医者。 “家中的孙女。” 黄春辉笑了起来,“老夫能想象到小女娃一本正经说着这等话时的模样,哎!让人疼爱啊!” 廖劲眼中多了温柔,“是啊!只是想想子孙,老夫就觉着该看好北疆,让他们无忧无虑的活着。” “北辽不会消停。”黄春辉揉揉太阳穴,“宫中闹腾了一次,太子如今形同虚设。那位贵妃越发的得宠了。” “可她没儿子,一切都是井中月。” “可她有兄弟。”黄春辉叹道:“如今那梁靖越发受重用了,时常能进朝堂议事。上次他说什么……北疆和南疆该弄些大动静。特娘的!大动静,他可知晓大动静弄不好会灭国?” “那还是个郎中。”廖劲还记得梁靖。 “要升官了。”黄春辉叹道:“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令天下人都想生女儿,一起去钻裙底,娘的!世风日下,便是被这等人弄坏的!” 廖劲摇头,“相公,这等话小心些。” “老夫多大了?”黄春辉却不在意这个,“奏疏里都能说。” “相公竟然在奏疏中说了此事?” “没呵斥,只是把老夫三年的俸禄给扣了。” 廖劲苦笑,“陛下那边一意孤行,何必去劝?” 黄春辉淡淡的道:“这个大唐,总得有人站出来为它说话。别人不说,那么,老夫来!” 一个小吏进来,“相公。” “何事?” “刘司马调集军队,突然拿下了十余官员。” 大动静。 来了! /66/66792/17854398.html 第349章 可想认识一番(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2) 黄春辉本在喝茶,闻言放下茶杯,“他拿下了十余官员?” 小吏说道:“是。” “什么理由?”廖劲微微蹙眉,觉得刘擎不够稳重。 这里是桃县,要搞大动作必须得有黄春辉的首肯。 小吏说道:“贪腐。” 黄春辉干咳一声,“谁知晓此事?” 一个官员进来。 “相公,刘司马前阵子寻到了下官,说是想去工坊看看。随后他化名为刘汉,装作是一小吏进了城南的一家工坊,直至今日。” 黄春辉淡淡旳道:“老夫新近征辟的行军司马,竟然混进了工坊中做个小吏,他想做什么?” 官员说道:“刘司马查账之后,才去了工坊。” “账簿有问题?”廖劲问道。 “损耗不小。”官员苦笑,“历来都是如此,长安也是如此。” 黄春辉微笑道:“这位行军司马新官上任,总得做些什么表态,让老夫、让北疆知晓他的脾气,这是要刚正不阿?” 每个官员都会给自己一个人设,长期经营。人设在许多时候就是你的政治标签,由此站队,由此荣华富贵,也有可能由此倒霉。 譬如说为民做主的人设,嫉恶如仇的人设,精打细算的人设…… 少顷,外面有人通禀,“相公,刘司马求见。” 黄春辉点头,“老夫满头雾水,得等他来释疑。” 刘擎穿着小吏的衣裳出现了。 “见过相公。” 刘擎见黄春辉神色平静,就知晓此事并未彻底激怒这位大佬。 “你在工坊做了什么?”黄春辉很好奇这位行军司马的思路……每个官员都需要找到自己的定位,他一直在等待刘擎的表态,今日得了个模糊的答案。 “相公,下官前阵子查阅了工坊的账簿,发现耗费不小。”刘擎想过用别的法子来打开局面,可终究不如这个震撼人心。 要做,老刘就要做最犀利的事儿。 “损耗不对?” “损耗三成,看似寻常,可下官在陈州时,曾去工坊视察过。” “陈州工坊损耗几何?” “一成多一些。” 黄春辉自嘲道:“没想到老夫却看走了眼。” “下官随即就混进了工坊中,几番打探,发现工坊管事勾结官吏,高报损耗。” “没人发现?”廖劲觉得那么多人,总不会都是瞎子吧? “有人发现并上报,可他上报的官员却是管事一伙的,随后此人被流放。” 黄春辉冷着脸,“为何不报给老夫?” 有事儿你要及时和上官通气,这是官场规矩。私下动手看似呵护规矩,可那是明面上的规矩。 而主宰官场的,却是潜规则。 廖劲饶有兴趣的等待着刘擎的回答……作为黄春辉为他铺路的后续,刘擎的到来为他搭起了架子的一角,但他不着急和刘擎熟悉,而是想观察一番此人。 是说疏忽了,还是不解释,主动请罪? 在人生鸡汤中会有许多关乎工作的告诫,譬如说工作中出了岔子,不是你干的,面对责难,你不要去辩解,而是要去默默的把岔子解决掉。 这鸡汤是不是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被冤枉了一定是你前生作孽,别想着去化解,坦然领受了,今日受苦,来生享福。 这种鸡汤骨子里的逻辑就是:别和上官较劲,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实际上就是君臣父子的那一套,把等级森严这个词用鸡汤来重新诠释了一次,极具迷惑性。 刘擎抬头,“那些人沆瀣一气,下官担心来回禀告会走漏消息,就贸然行事,请相公责罚。” 我为啥这么做,这是原因。最后低个头,给上官一个台阶。 这就是刘擎的态度。 黄春辉饶有兴致的道:“你是如何想的?” 刘擎说道:“北疆虽说时常有厮杀,可大战却多年未曾有过,可称为承平多年。承平多年,人心思安,可官吏一旦安宁了,祸事也就来了。” 廖劲笑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有趣,说说,为何说官吏一旦安宁了,祸事就来了。” “民间有句俗话,饱暖思yin欲,百姓吃饱了肚皮,穿上了衣裳,觉得活命没问题了,就会想着脐下三寸。” 黄春辉下意识的把手往脐下摸摸,然后不自在的收回来,干咳一声。 “原先北辽为患,北疆官吏满门心思都在想着北辽这个威胁,朝不保夕这个念头一直都在,故而吏治还好。可大战长久不起,官吏们就会觉着太平无事,太平无事他们想什么?” 刘擎顿了一下,见黄春辉没阻拦自己,就知晓这位相公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 “他们先会想着升官,或是偷懒。可升官得按部就班,颇为艰难,如此,做官的好处何在?”刘擎摸出一枚铜钱,在手心上抛了几下,“饱暖思yin欲,太平生贪心。官吏们此刻想着的便是如何占官家便宜!” 拿下十几个官员虽说是大动作,可黄春辉更看重刘擎的这番话。 北疆是个孤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以至于内部形成了一个小循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黄春辉也想打破这个格局,但终究找不到契机,也找不到臂膀。 整顿吏治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谁愿意干? 廖劲可以干,但现在黄春辉却舍不得他出手。 廖劲出手,看似威望增加了不少,可对以后上位的坏处也不少。 北疆节度使不能是那等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酷吏,否则本就身处边疆不自在的官吏们会造反! 想到这里,黄春辉点点头,“对此你有何应对之策?” “隔一阵子就该清理一番!”刘擎毕竟执掌陈州多年,对下面官吏的心态了如指掌,“要用雷霆手段,要抓一批罪大恶极的官吏,从严从快处置了,以震慑官场!” 黄春辉看了廖劲一眼,“老廖以为如何?” “好!” 黄春辉点头,“如此,你去办!” 等刘擎走后,黄春辉幽幽的道:“是个聪明人。” “是啊!”廖劲微笑。 刘擎此举便是在得罪人,如此,就把自己摆在了辅佐的位置上,对于廖劲而言,这个表态极为恰当。 “老夫放心了。”黄春辉笑道:“就算是老夫走了,想来桃县依旧会安稳如故。” 一队队军士冲进了各处官衙,随即拖死狗般的拖出一个个官吏。 “老夫为北疆流过血,老夫要见相公!”一个官员声嘶力竭的叫喊着,被两个军士拖出了值房。 刘擎就站在桃县的主街道中间,看着一个个官吏被带来,面无表情。 “老狗,你不得好死!” “刘司马,小人愿意检举,只求宽大!” 官吏们或是冲着刘擎破口大骂,或是哀求。 可刘擎不为所动。 下午,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 老妻已经知晓了此事,晚饭做了几个好菜,弄了好酒。 “想说什么?”刘擎看出了老妻的心思,“可是担心?” 老妻点头,“得罪人太多了些。” 刘尚也觉得老父做过了,“阿耶,此事当徐徐而来,这一下震动桃县,震动北疆,多少官吏会把阿耶视为对头。” “说完了?”刘擎仰头喝了杯中酒。 “许多事,总得有人去做!” 老妻知晓他的性子,就喝住了儿子。 随后有些沉闷,老妻想了想,“那个年轻人,就是接替你的那个杨子泰如何了?” 刘擎说道:“赫连春纠集了三大部,邀他去会晤。” “怕不是好事。”老妻对杨玄的印象颇好。 “当然不是好事,黄相公他们都在看着,老夫也在看着。” …… 工坊中,陈定等人被拿下,来了个小吏暂时管着。 郭云成了风云人物,许多人都寻他打探刘擎的消息。 “那刘汉真是刘司马?脾气可好?” “好着呢!”郭云得意的道:“还和老夫喝一个碗中的水。” “哎哟!这话可是吹嘘了啊!”一个工匠有些嫉妒。 “实话!”身后有人说道。 众人缓缓回身,就见穿着全新官服的刘汉站在那里。 卧槽! 真是刘司马来了! “见过刘司马!” 刘擎走过来,“老郭。” 郭云欠身,惶然道:“您叫小人名字就成,不敢老郭。” 老郭是极为随意和亲切的称呼,但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郭云想想都不敢。 “老郭!”刘擎干脆拍拍他的肩膀,“会不会管工坊?” 郭云下意识的点头,“会!” 他做了一辈子工匠,以前也想上进,学了不少东西,管理一个工坊没问题。 但他从未想过能做管事。 “从此刻起,你就是这里的管事!” 刘擎走出工坊,想起郭云方才的老泪横流,不禁揉揉眼角,“老了。” 身边官员说道:“司马可不老。” “老了。”刘擎唏嘘道:“也该寻个帮手了。” 众人眼前一亮,心想谁做了刘司马的帮手,以后可不就是他老人家的接班人吗? 有人大胆问道:“敢问司马,可有看中的帮手?” 大伙儿神色平静,可都心跳如雷。 “有!” 心跳顿时就分不清点数了。 “那人在陈州。” 小崽子若是也在桃县,和老夫联手,那局面……只是想想,就让人心旷神怡啊! “杨使君?”有人想到了刘擎和杨玄这对伯乐和千里马之间的故事。 刘擎点头。 小崽子,好生回来啊! 隔了数日,就在快下衙的时候,一骑冲进了桃县。 刘擎正在和黄春辉汇报此次整顿吏治发现的一些问题。 “相公,陈州急报!” 黄春辉还没反应过来,刘擎霍然回身,“如何?” 来人便是陈州的小吏,刘擎认识。 “相公,廖副使,刘司马,此次使君去草原,击破镇南部突袭,大败基波部与驭虎部联手偷袭……” “好!”廖劲一拍案几。 小吏继续说道:“随后四家会猎,驭虎部用了苦肉计,想伏击使君,却被使君识破,斩杀了驭虎部数百骑。赫连春领军威压,使君寸步不退,最终赫连春握手言和,使君全身而退。” 黄春辉笑道:“年轻人执掌一州,老夫总是有些担心,担心他冲动误事,担心他思虑不够周全,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却给了老夫惊喜。” 廖劲说道:“如此,他就算是在陈州站稳了脚跟。” 二人相对一笑,见刘擎默然,廖劲就问道:“刘司马觉得如何?” “小崽子,干得漂亮!” …… 清早起床,杨玄下意识的搂紧了怀中的周宁。 “松手!” “没东西不得劲。” “你赶紧松开,我要起床,不然会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 “你松不松?” “不松,难道你还能随身带着银针,给我一针?” “嗷!” 杨玄忘记了女人还有个利器。 晚些,他坐起来,低头看看大腿上被掐的指甲印,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呐!” 坐在梳妆台前的周宁背对杨玄翻个白眼,“陈州军民口中英明神武的使君,如今却在睡懒觉。” 杨玄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阿宁,长安可曾来信?” “你说谁的信?” “丈人的。” “来了。” “说了什么?”杨玄担心周宁在这边孤独,所以时常鼓励她给娘家写信。 周宁摇头。 “可是不高兴?” “不是。” “那是什么?” “阿耶问……他何时能做外祖。” …… 陈州渐渐繁茂,外来人口也越来越多。 吃早饭时,杨玄没见到老贼和王老二。 “哪去了?” “说是来了个杂耍班子,看去了。”怡娘没好气的道:“不给他们留早饭!” 吃完早饭,杨玄换好官服,从自家大门出去,绕了个圈子去州廨。 州廨斜对面,几个男女正在立木架子。 一个女子看着三十多岁,面色微黑,一看便是被晒的。她带着一个少女正在练习翻跟斗。 老贼和王老二就蹲在边上,一人看一个…… “老二,这女人看着便是贤妻良母,是过日子的那等女人。” “老贼,你看那个女子的腰肢,哎!竟然能反钻过来,好厉害!” “这个女人老夫看着好生顺眼。” “这个女子我看了就想和她一起读书。” 二人没注意身后来了杨玄。 本来心情不错的杨玄,在听到王老二的话后,面无表情! 女人不是拿来陪读的,而是拿来那个啥,疼爱的啊棒槌! 老贼叹道:“可要如何与她们套近乎呢?找不到借口啊!” 一个小吏路过,见到这个场景,心中一喜,觉得是个拍马屁的好机会,就喝道:“此乃州廨之外,岂能做生意?” 几个男女本想着这里人流量大,而且也不是州廨对面,所以才敢在这里搭架子,刚想解释。 “为何不能摆摊?” 杨玄冷着脸,“百姓出来做个小生意何其艰难,不过是糊口罢了。这不许,那不许,是你给百姓找活路,还是你养着他们?!” 小吏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心中慌乱,“使君,此处距离州廨不远,若是有人欲图不轨……” “能逼着百姓铤而走险,那便是我罪有应得!” 杨玄负手往州廨走去。 几个男女行礼。 “使君慈悲!” 那个年长女子叹道:“咱们也算是走了不少地方,就从未见到这等可亲,心中想着百姓的好官。” 一个声音在边上传来。 带着三分猥琐,七分试探。 “可想认识一番?” /66/66792/17857605.html 第350章 杨狗有难了 妇人是丹凤眼,微微一挑眉,就多了几分干练的气息。她闻声回头,老贼努力想了想曹颖的君子一笑。 妇人不露声色旳后退一步,“郎君何事?” 老贼本想套个近乎,没想到妇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笑了笑,“你等这是来卖艺?” 妇人点头,“正如使君所言,混口饭吃。” 老贼说道:“最近没在临安见过你等。” “新来的。” “从何处来?” “你是……” 套话被迫结束,老贼干笑着走了,回头见王老二还在看少女,少女一脸嫌弃的冲着他瞪眼,就过去揪起他,“走!” 王老二挣扎了一下,冲着少女说道:“你那是如何练的?回头可能教我?我给钱!” 少女冷哼一声,“登徒子!” 王老二看着老贼,“什么是登徒子?” “说你调戏女子。”老贼正义凛然的道:“以后别老是盯着女人看,会被毒打。” “那你先前看的目不转睛!” “放屁!老夫先前是在为郎君把关。”老贼唏嘘道:“郎君为了亲民,所以许了他们在此卖艺,咱们得盯着些。” 他再度笑了笑,问道:“老二,你看看老夫现在笑的可像是老曹?” 王老二看了看,“不像。” “那像谁?” “像乌达。” 乌达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在洛罗时,连那个松松垮垮的妇人都能睡,被众人斥之为护卫之耻。 “老贼,老二!” 说曹操,曹操就到。 曹颖步履矫健,嘴角含笑。 “老夫一看到老曹就想到一个词……春风得意。” 三人进了州廨, 杨玄和卢强正在值房前散步。 “就在使君去了草原之后,来临安的商人少了许多。” “这是在观望。” “商人重利!当警惕!” 杨玄带着两千骑去了草原,这是一个信号……这位新使君不安分的信号。 若是换了刘擎,定然是派个僚佐去赴会,什么两千骑,最多带一两百骑兵随行,就是个意思。 “那些人说使君是傻大胆。”卢强对过来的曹颖颔首,继续说道:“甚至有人匆忙把店铺便宜卖了,带着货物走了。” “天要下雨,随意。”杨玄很是轻松。 “使君归来后,不少人又回来了。”卢强说道:“使君,商人重利轻义,要警惕啊!” 因为地处北疆第一线的缘故,陈州原先对草原商人颇为警惕,不许他们来贸易。 “老卢,原先陈州不许草原商人来贸易,可那些皮毛却源源不断的流入了大唐。”杨玄摇头,“堵不如疏。” 卢强说道:“此次使君扬威草原,震慑了三大部,好事,可由此潭州与三大部会对我陈州格外看重,老夫以为,当小心为上。” “老卢,看事要看大局,不要揪着一点可能去焦虑。”杨玄突然问道:“老卢,你可是时常为了一些事忧心忡忡,焦虑不安?” 卢强愕然,“使君如何知晓此事?” “放松!”杨玄笑道。 “最近那些商人在议论纷纷,老夫担心他们在谋划什么。”卢强的焦虑看来不轻。 “老卢。”杨玄觉得这是病,“你且想想,退一万步,就算是商人们全数滚了,咱们怕不怕?” 卢强一怔,“好像不怕,以前就是这么过的。” “所以,草原商人就算是全数走了,也不过是回到从前罢了!” 卢强果然心中一松,笑道:“使君高见。” 老卢,你要淡定啊! 晚些,杨玄从茅厕出来,曹颖等在外面。 “以前老夫想卢强在陈州多年,刘擎如何也得帮他一把,让他接班,可后来却是郎君上位。老夫觉得刘擎是否有些不厚道。” 曹颖说道:“可今日老夫才发现,卢强无法执掌一方。” “他稳不住。”杨玄老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这是毛病。” “可能治?”曹颖问道。 杨玄看了他一眼,“若是不能,你可是想寻机把他弄走?” 曹颖笑的很君子,“哪里。” 卢强若是能独当一面,对于小圈子而言就是个危险因素,也是一个变数。 曹颖换了个话题,“那些商人回来了些,不过,好些都没回来,也不知为何。” 杨玄淡淡的道:“商人见利忘义。” …… 陈州城外,因为商人日渐增多的缘故,就弄了些棚子,供给往来行人避雨和遮阴。 此刻十余人占据了一个棚子,外面有人看似无聊的溜达,实则盯着过往人等。 坐在上首的是驭虎部豪商博罗,他家大业大,每年过手的皮毛多的吓人。 此刻他矜持的看着商人们,“此次杨狗在草原惹了众怒,可汗说了,要断绝与陈州之间的贸易,你等以为如何?” 在座的都是三大部的豪商,闻言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胸有成竹。 镇南部豪商哈赤说道:“看来都得了吩咐?” 博罗笑了笑,“多半如此。诸位以为如何?” 有人说道:“断绝了贸易,咱们的皮毛卖给谁?” 博罗漫不经心的拿出一把小刀,缓缓削着手指甲,“以往陈州也没和咱们通商,咱们的皮毛卖给了谁?” 哈赤说道:“那些大唐商人难道能忍?他们定然不能,如此,咱们照例走私罢了。” 有人压低声音,欢喜的道:“走私还不用交税。” 博罗抬眸看了他一眼,鄙夷的道:“那点钱你也看得上?” 博罗的生意规模宏大,那商人赧然,“这不是穷的吗。” 哈赤叹息,“不过……省一点是一点啊!” 众人一阵低笑。 博罗淡淡的道:“此事还得要你等一起联手,回去告诉那些小商人,熬半年,半年之后,自然就妥当了。” 一个商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此次断绝贸易是为何?” “是啊!虽说能走私,可走私凶险,且量小,咱们剩下那些皮毛卖给谁?” 哈赤冷冷的道:“咱们的货卖出去就好,至于那些小商人,若是胆敢来陈州贸易,直接拿下就是了。” 当某个事儿崩盘之前,保住大佬们的利益,至于其他虾米,就自求多福吧! “有道理。” “可此次要达到什么目的?” 所谓无利不起早,商人们不可能为了可汗们的理由放弃自己的好处。 博罗淡淡的道:“陈州在此之前一潭死水,杨狗来了之后,整军备战,四处龇牙,给咱们制造了许多麻烦。” 这是实话! “若是没有杨狗,咱们如今还在走私皮毛,无需交税。” “杀了杨狗才解恨。” 博罗收了小刀,“上面的意思……赶走杨狗。” 哈赤笑的阴险,“杨狗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通商,通商之后,陈州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如今许多人都尝到了甜头,家中都靠着生意挣钱。若是断掉了如何?” “断掉了,那些商人会对杨狗不满,那些百姓失了糊口的营生,会诅咒杨狗不得好死。” “如此,陈州军民不满杨狗,外面再施压,杨狗能待多久?” 博罗起身,“可妥当?” “妥当!”众人用力点头。 “那就开始吧!” 博罗对哈赤使个眼色,二人悄然进城。 晚些,二人进了一家店铺。 “郎君在后面。”一个伙计带着他们到了后院。 后院的院子里,一个中年男子在喝茶。 “郎斐!”博罗蹙眉,觉得男子未曾起身相迎失礼了。 郎斐看了他一眼,举起茶杯,“刚泡的好茶,来一杯?” 博罗过来坐下,“老夫必须要赶紧回去。” “那就长话短说。” “我们的皮毛要全数收了。” “低于往日给老夫的价钱两成。” “两成?你为何不去抢?” “走私风险大。” “可利益也大!”哈赤不满的道:“这是主动给你送好处!” “可老夫维系那些关系要花钱。”郎斐含笑道:“再说了,你等这是想针对杨使君吧?让老夫做内应,背叛大唐,老夫也难啊!” 博罗淡淡的道:“得了吧!你我都是商人,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连爹娘都能卖。两成太多,一成半,成就做,不成,各回各处,咱们大不了憋半年!” “成交!” 三双眼睛相对一视,笑意渐渐涌了出来。 走出店铺大门时,博罗说道:“杨狗有难了!” …… 早上起床,周宁安排了家事,就带着几个护卫和侍女出门。 “看看有什么好药,好歹也备一些。” 言笑说道:“娘子,没了。” 周宁缓缓看去,只见长街之上空荡荡的,格外冷清。 “人呢?” 草原商人跑了。 “使君,昨日不少胡商都带着货物走了。” 卢强面色微红,咬牙切齿的道:“一群贱狗奴,是陈州给了他们发财的机会,如今却反戈一击。” 杨玄喝着茶水,缓缓问道:“来了多少人?” “十余人。” 十余胡商看着空荡荡的街头,有些茫然。 老贼出来,寻了个商人回来。 见到杨玄时,胡商激动万分,竟然跪下行礼。 “小人奥斤,见过使君。” 杨玄含笑,“无需如此。” 奥斤激动的道:“小人原先就是个放牧的,后来牛羊被抢了,一家子眼看要饿死,听闻陈州贸易,小人就把家当全卖了,收了些皮毛来临安贩卖,一下就挣了不少钱……”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嘀咕道:“这是万家生佛了。” 杨玄摸摸后脑,没摸到光晕。 “那些商人为何不来了?”杨玄微笑问道。 奥斤说道:“小人听闻三大部联手,不许各部的商人来陈州贸易,要饿死使君。” “没人反抗?”杨玄觉得商人们太和气了。 “有,被镇压了,而且三大部的可汗都放话了,说是潭州皇叔正枕戈待旦,谁敢谋反,族灭。所以那些豪商都怕了。” 众人心中一沉,杨玄却微笑道:“那你为何来了?” 奥斤抬头,双眸明亮,“小人的活路是使君给的,听到这个消息,小人知晓使君会为难,就带着一家子和全部货物来了,小人就算是死,也想死在使君的治下。” “好生待他!”杨玄觉得这是个极好的典型,要宣传。 等奥斤走后,卢强叹息,“果然来了。” 杨玄却不慌不忙,等快到中午时,他甚至还去厨房指导了一番工作。 “羊肉别洗的太干净,丢进去煮,把泡沫撇去就是了,别放那些东西,就扔些姜片。” 州廨有食堂,每日免费供应饭菜。 杨玄弄了几张大饼,又弄了一碗羊肉汤,吃的酣畅淋漓。 来点蒜就好了。 杨玄找找,没找到,“回头弄些蒜,就丢在案几上,谁要吃自己拿!” 往日大伙儿定然要赞美使君英明,可今日却有些死气沉沉的。 曹颖坐在杨玄的对面,低声道:“陈州和草原通商之后,赋税增加了不少,水涨船高,饭菜也好了许多,每日都有羊肉。如今断绝了贸易,他们担心这日子又会回到从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杨玄把筷子放下,“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可那些商人的日子难道能好过?” 曹颖慢条斯理的把大饼掰碎丢进羊汤里,“老夫在想,他们手中的皮毛和牛羊能卖给谁。卖给潭州,价钱太低。商人逐利,难道能忍?” “老曹你却忘记了一事。”杨玄喝了一口汤,美滋滋的回味了一下。 “何事?” “走私!” 乌达进了饭堂,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杨玄身侧,俯身,低声道:“陈州几家豪商的大车陆续出了城。” 杨玄笑道:“看看,这不就来了。” 曹颖双眸一亮,“郎君早有准备?” 杨玄淡淡的道:“老曹,你可知什么生意最挣钱?” 他自问自答,“无本买卖!” …… 三大部的商人被勒令不许去陈州贸易,不但临安城中格外冷清,太平也被波及。 看着空荡荡的街头,甄斯文冷着脸,对那些太平商人说道:“放心,使君定然有手段回击。” 一个商人苦笑道:“不只是我等,那些靠着我等活的雇工怎么办?” 这是个大问题。 甄斯文看着他,“安心!” 使君一定行! 过了几日,草原上来了一支车队。 规模不大。 两边在夜间完成了走私贸易。 看看周围,没有军队出现。 “妥当!” “妥当!” 就在两边欢喜的时候,王老二百般无聊的在远处说道:“郎君为何不动手?” 老贼偷偷摸了王老二的肉干,“郎君说了,小生意他看不上!” /66/66792/17860809.html 第351章 原来,做劫匪这般有前途 夜深人静,郎斐却没睡,一人坐在书房里喝酒。 夜风吹拂,把白日的炎热也吹散了,颇为清爽。 郎斐放下酒杯,把手中的筷子丢在案几上,眉间多了焦虑之色。 “怎地还不来?” 脚步声传来,很轻盈。 “韩纪?”郎斐霍然起身。 一个大汉走到门边。 “如何?”郎斐迫不及待旳问道。 大汉说道:“城外刚传来鸣镝。” 郎斐神色一松,笑道:“成了。” 郎斐生意做得大,手下养着一群打手,大汉韩纪就是打手的头子。 “韩纪。” “郎君!” “来,陪老夫喝一杯。” “小人不敢。” “喝!” 郎斐面色微红,递上酒杯,心中欢喜的情绪随之而出。 韩纪躬身接过酒杯,保持着这个姿势,猛地仰头。 “好酒!” 郎斐笑道:“大事定矣!” 韩纪放下酒杯,举袖抹抹唇角,“郎君,咱们原先生意也做得不错,为何要重新走私?” “原先生意是不错,可……”郎斐眯着眼,“谁嫌弃钱多呢?你?” 韩纪摇头,“小人自然想着钱越多越好。” “这便是了。”郎斐叹道:“交税交税,咱们做生意乃是沟通有无,交什么税?老夫看啊!商人都该免税。” 韩纪笑道:“若是能免税,那天下人怕是都会去经商。” 郎斐轻蔑摇头,“你可知晓经商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韩纪说道:“能打,敢打!” “粗俗。”郎斐淡淡的道:“商人最大的本事不是做生意,而是做人。” “做人?” “你看看那些豪商,有几个是靠着做生意的本事发达的?都是靠着会做人。” 韩纪挠头。 “郎君说的是哄人?” “要想生意做大,就必须和上头,和那些管着钱财的人打交道,把他们拉拢了,生意自然无往而不利。” 这就是做生意的诀窍,看似简单,但会做人三个字就把九成九的人淘汰了。 “不管上面坐着的是鬼还是神,用钱砸,把他们砸的低头弯腰,把他们砸的心花怒放,把他们砸的和咱们称兄道弟,到了那等时候,什么生意不挣钱?就算是傻子也能发财!哈哈哈哈!” …… 周宁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地,种了些药材。 早饭之前,她喜欢在药田边上看着,看着晨曦落在那些药材上。 “生机勃勃?”杨玄蹲在边上问道。 周宁点头,“草木治病,可不正是生机勃勃?子泰。” “啥?” 和妻子站在庭院里,听她絮叨些家务事,甚至是发些牢骚,杨玄觉得这就是人生。 “商人们为何不来了?”周宁觉得这事儿可大可小。 “有人想让我在陈州立不住脚。”杨玄伸手拔了一根草,把草根塞进嘴里。 “谁?” “刚被我收拾了一圈的三大部。” “没有赫连春?” “当然有。我此次把回春丹的价钱涨了,赫连春不乐意,加之不想看到我在陈州站稳脚跟,就在背后支持三大部出手。” 花红蹲在边上,闻言说道:“那可麻烦了,以后没东西买。” 杨玄笑着问道:“阿宁以为如何?” 逗弄妻子是一种乐趣,当然,你必须要知晓分寸,否则就不是逗弄,而是激怒。 周宁俯身,把缠在一起的两条枝叶分开,拍拍手道:“大不了让家中来些商人。” 老丈人若是一怒之下,说不得就能把周氏的一些生意丢过来…… 杨玄问道:“阿宁,这算不算是软饭?” “不算吧!”周宁觉得态度不够坚定,就回身,深情的道:“不算!” “阿宁,其实吧,你无需这般谨慎。” “夫君是一家之主,我当然要以夫君为主。” “真的,不用这样。” “为何?”周宁想到了家中那些女人嫁出去后的反馈。 周氏女进门,若家势旗鼓相当还好,夫妻之间没问题。若是男方家势比周氏差了许多,二人之间就会生出些莫名的隔阂来。 妻子会不由自主的矜持,夫君会不由自主的觉得憋屈。 杨玄自然也该这样啊! 周宁看着杨玄的目光中多了些坚定。 杨玄吐掉口中叼着的草根,“软饭……真香。” 周宁:“……” 蹲在边上的花红目瞪口呆,脚下一松,一屁墩就坐在了地上。 吃完早饭,杨玄去前面州廨。 怡娘和周宁商议了一番家事,随后出门。 后院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阳光照在庭院中,一切都仿佛凝固住了。 周宁记得祖父当初曾说过一段话,大致意思是:年轻时总觉得日子太宁静很无聊,很无趣,恨不能大喊几声,蹦跶几下,寻几个人来说话,或是喝酒,喝的大醉,这才觉得自己在活着。 可等上了年纪后,却千方百计想寻回那种安宁的日子。 可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有了家庭,有了自己的事,整日满脑子都是家事、公事,各种烦恼,各种利益,各种担忧…… 想安宁也不能了! 周勤当时笑着说:“人都是贱皮子,幸福的时候觉得幸福是受罪,等受罪的时候再想去追寻幸福,幸福却再也不回来了。” 周宁看着外面的阳光,心中安宁的一尘不染。 这便是阿翁说的幸福吗? 夫君尊重,家中诸事顺遂,于是便无忧无虑。 许多人到了这个时候,就会静极思动,想去折腾一番。 周宁摸摸小腹,女婢花红说道:“娘子也该有孕了。” 言笑给了她一个告诫的眼神,“娘子自己就是医者,无需担心。” “医者不自医。”周宁走到床边,“拿了纸笔来。” 她开始写信。 ——子泰对我极好,换着法子撺掇我没事出门去转转,就算是要出城也使得,只是多带护卫。 ——阿翁担心子泰会因两家家世悬殊而心生不满,可子泰却并无此想,还安慰我说…… “软饭真香。” …… 杨老板不觉得吃软饭有什么问题,但显然陈州的局面没法让老丈人插手。 “郎君!” 老贼和王老二回来了。 “如何?” “昨夜他们交易了,不过就十来车皮毛。” “这是试探,还和我玩兵法?有趣!” 杨玄吩咐道:“盯着城中那几个商人,另外,把他们往日交好的官吏查清楚。” 老贼问道:“郎君是想整顿吏治?” “隔一阵子,总得要清扫一批害虫。” “使君。”卢强进来,“桃县来了使者。” 一个官员进来,行礼后说道:“相公说,杨使君此行扬威草原,当嘉奖。” 杨玄看看他的身后,“东西呢?” 官员拿出一个卷轴。 杨玄眨巴着眼睛,“钱粮呢?你别告诉我,相公就准备用这个来嘉奖。” 官员干笑道:“相公的字……一绝啊!” 杨玄觉得自己脸皮依旧不够厚,至少比大佬们差远了。 打开卷轴,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北疆虎贲!” 卢强赞道:“气势雄浑,好字!” 见他眼馋,杨玄说道:“老卢想要?” “使君可愿割爱?”卢强显然动心了。 “一万钱,交给公账。” “咦!老夫还有事,竟然忘记了,不该不该!” 卢强一溜烟就跑了。 卢强很忙,杨玄也不轻松。 “操练起来!” 校场上,陈州军正在演练。 “此次看到的潭州北辽军阵势森然,人马雄壮,不可小觑。” 南贺见杨玄怔怔的看着阵列,以为他在担心,“若是潭州大军前来,桃县那边也会出手。” 杨玄摇头,“潭州大军出动,那便是大战的前奏。” “陈州谨守就是了。”南贺觉得有些憋屈。 “为何要死守呢?”杨玄轻声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南贺只觉得胸中热血奔涌,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就按照我的法子练兵,咱们人少,那就要人人皆是精锐。” 老贼来了。 “郎君,郎斐那边动了,他手下头号打手韩纪带着人马出了城,老二悄然跟着,发现往草原去了。” “我张开网等了许久,希望收获别让我失望。” 杨玄觉得这是一次进补的机会。 “把前日撒出去的游骑撤回来。” …… 韩纪带着数十打手分批出城,悄然往草原方向去。 第二日下午,他在预定地点,一条小河边上等到了博罗和哈赤等人。 “他们竟然亲自来了?” 韩纪上前相迎。 博罗冷冷的道:“郎斐呢?” 韩纪摇摇头,“货在哪?” 博罗说道:“郎斐不来,这货定然不能出!” “为何?” “货太多,老夫信不过你!” “钱呢?”哈赤问道。 韩纪冷笑,“我同样信不过你等!” 博罗说道:“我等都留在此地为人质,可郎斐不来,让老夫如何敢出货?” 韩纪心中一松,“传信号!” 有人吹响号角。 过了一会儿,一溜大车出现了。 装作是车夫的郎斐笑着拱手,“老夫在此!” 博罗点头,“发信号。” 同样是牛角号。 晚些,大车队来了,浩荡延绵。 “清点货物!” “检查钱财!” 两边一起出手,老板们自然不会去干这等活计,有随从弄了酒菜,他们就在边上喝酒。 “杨狗最近如何?”博罗问道。 “没有你等预料之中的慌乱,往日该如何,如今还是如何。”郎斐说道。 “那是你等太过客气了些。”哈赤不屑的道:“换做是镇南部,商人们联手,就能令辛无忌丧胆。” “那此次你等为何不联手?”郎斐反问。 博罗缓缓说道:“可汗们投鼠忌器,不敢对咱们大动干戈,否则部族分裂。可潭州的皇叔却没有这个顾忌,打烂了就打烂了。所以,我等只能听从。” 哈赤问道:“难道杨狗就不顾忌陈州糜烂?” 博罗不动声色的蛊惑道:“陈州商人联手,也能让杨狗惶然,你等太胆小了些!” “哎!”郎斐叹息,“上次他们也闹过,杨玄抛出了骨头,一群豪商就像是野狗,咬着骨头就往太平跑,如此,联手就成了笑话。” “那此次呢?”博罗还肩负着挑动陈州商人发难的重任,怀恩说了,若是能成功,他的赋税能减两成。 那可是两成啊! 只是想想,博罗就有些迫不及待。 至于挑动陈州商人发难,博罗觉得不是难事。 商人逐利,眼中只有钱财,什么父母官,若是胆敢阻拦自己发财,商人们就敢出手,用各种方法去弄他。 郎斐不动声色的道:“他手握大军。” “难道你等没有收买官员?”博罗仿佛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官员、商人一起鼓噪起来,再去鼓动百姓闹事,杨狗定然会焦头烂额!” “此事已经在着手了。”郎斐淡淡的道:“官员们谨慎,不过百姓愚昧,能轻易蛊惑。” “没错!”哈赤笑道:“那些牧民听风就是雨,蛊惑一番,就跟着咱们喊打喊杀。” 两边检查完毕,略微有些出入,譬如说有些皮毛的品质不大好,但都是小问题。 两边交换了货物和钱财。 “老夫有些期待下次了!”郎斐看着车队,哪怕是久经商场,依旧兴奋不已。 不用交税的买卖,挣的钱就是舒爽。 “彼此彼此!” 博罗拱手,“下次希望能听到杨狗焦头烂额的消息。” “好处。”郎斐早就看出了博罗的心思。 “再降价一成。”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两只手重重一拍。 “啪!” 博罗回身,刚想上马,突然揉揉眼睛,“看看那边是什么?” 马蹄声骤然传来。 “是谁?”郎斐大怒,“定然是三大部的人马!” 话音未落,韩纪尖叫道:“郎君,是陈州军!” “快跑啊!” 众人上马就跑。 “老夫的钱!”博罗看着那些大车,心痛如绞,手下架着他上马,喊道:“命要紧!” “杨狗来了。” 可陈州军早已布下了口袋,从四面包抄了过来。 “杀出去!” 博罗红着眼喊道,手下护着他往外冲。 “放箭!” 一波箭雨,博罗的人倒下一半。 接着便是一场屠杀般的厮杀。 郎斐更惨些,韩纪护着他往外冲杀,郎斐的战马中箭,他跌落马下时摔折了手臂。 惨嚎声中,杨玄策马过来,看着那些皮毛和钱财。 两眼放光。 “原来,做劫匪这般有前途?” …… 感谢“雏凤清声”的盟主打赏。 /66/66792/17865163.html 第352章 长治久安,忠心耿耿(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3) “好多皮毛!” 乌达拿着那些皮毛检查,偶尔抬头,“都是好货!” “发了!”老贼吸吸鼻子。 王老二说道:“发了作甚?” 老贼说道:“以后吃肉干吃到你吐!” “全都是咱们的?”王老二后知后觉。 “不是。” 杨玄很想把这笔横财全数收入私囊。 但他知晓不能。 王老二嘟囔道:“收了就收了,谁敢啰嗦?” 老贼低声道:“这是郎君,不是官员。” 王老二愕然:“你是说,官员就能把这些钱财吞了?” “是啊!” “那为何郎君不能?” “只因官员只想一人、一家,而郎君要想的是天下。” 王老二叹息,“天下不及肉干香。” 老贼笑旳慈祥,“这也是郎君对你最好的缘故。” 许多时候,活的单纯不是坏事儿。 但在许多时候,想装单纯很糟糕。 “杨使君,小人想进货,小人只是进货啊!” 郎斐被反绑着丢在大车上嚎叫道:“小人不是走私。” 杨玄丢下手中的皮毛,拍拍手走过来,“看看,我还没说走私,你这就上杆子否认,有意思吗?” 郎斐喊道:“小人真是进货,博罗,哈赤,你们特娘的说话啊!” 博罗抬头惨笑道:“这是杨狗,杀人不眨眼的杨狗。就算咱们真是进货,你觉着他会放过咱们?看看,他带来了数百骑,分明就是在蹲守咱们,你特娘的还想装傻,是不是傻啊!啊!” “这位就聪明了许多。”杨玄伸手拍拍博罗的脸颊,“想不想保命?” 博罗一怔,接着狂喜问道:“能活命?” “当然。”杨玄看看手,觉得有些油腻,心中犯恶心,“咱们毕竟是老朋友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多少钱?” “五十万钱。” 即便是做好了被敲诈一笔的准备,博罗依旧挣扎了起来,就像是一条被丢弃在岸上的鱼儿,“你疯了!五十万钱,足以打造一个金人。” “我没疯,是你疯了。” 杨玄摆摆手,“送他上路。” 乌达走过来,“主人,是竖杆子还是什么?” “竖杆子。” 博罗盯着杨玄,想从他的神色上看出这话的真假。 杨玄走向了哈赤,乌达令几个护卫去竖杆子。 大小合适的树木砍断,去掉枝丫,树皮去掉一段,在把这段顶端削尖。 “妥了。” 乌达指指博罗,两个护卫过来,其中一人笑的和气,“看看,咱们还给你更衣了,好歹也是贵人才有的礼仪,到了地底下可不能说咱们残忍不是。” 另一个护卫说道:“说了又能如何,郎君说了,为大唐杀人,杀人盈野都是功劳。” 那个护卫问道:“为何?” “郎君说,咱们大唐的神仙最厉害,能护着咱们。” 博罗被剥去了外裳,喊道:“杨使君,杨使君,咱们好商量啊!少些,二十五万钱如何?啊!” “还真以为这是商铺?”杨玄摇头,“六十万!” 博罗:“……” 六十万! 六十万? 乌达喊道:“快些。” 两个护卫把博罗剥光,肥硕的身躯看着颇为可笑,就像是肥猪。 博罗哆嗦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老贼好奇的道:“他竟然还能熬?” “商人的眼中只有自己。”杨玄擦擦手上的油,“这是世间欲望最强烈的一群人,他们追求金钱,随后追求名望。” “使君,可总得有个头吧?”一个军士问道。 “没错。”杨玄讥诮的道:“当名利对于他们而言到了头之后,他们会盯着权力。随后要么通过拉拢腐蚀的手段去获取权力,培养代言人,要么就赤膊上阵,自己为官。” “商人做官?做梦!”老贼觉得这不可能。 中原王朝历来对商人都颇为警惕,压制的厉害。 “老祖宗说过,商人见利忘义,让他们为官,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博罗被拉到了木桩子前,一个护卫问道:“给他弄些油脂?” 乌达摇头,“不必,戳破了会流血,正好滑溜。” 博罗想到了曾听过的传言:杨狗最喜把对手脱光了,让他坐在树干上,树干顺着谷道往下缓缓滑落。这样人一时间不得死,惨嚎许久。 “老夫给!杨使君,杨公!阿耶啊!老夫给!” 博罗声嘶力竭的嚎叫着。 一个架着他的护卫觉得脚面湿了,低头一看,骂道:“狗曰的!竟然失禁了!” 郎斐见状喊道:“使君,老夫愿意给赎金。” 王老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的钱财都在城中,郎君自取就是了。” “老二长进了。”老贼很是欣慰。 郎斐哆嗦了一下,“老夫还有钱财在外面,只要放了老夫,老夫发誓把那些钱财都交出来。” 呃! 王老二没主意了。 “带回去,吊死在城外!”杨玄不再看郎斐一眼。 “为何?使君不是要钱吗?博罗他们都能交赎金赎回自己,小人为何不能?”博罗几乎要绝望了。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和杨玄没有私仇,以往也未曾有交集。 “使君何故要置小人于死地?” 杨玄看到了几张好皮子,拿出来交给老贼,“带回去。” 他回身看着郎斐,“博罗这等人是祸害,异族的祸害不嫌多。你也是祸害,可却是大唐人,大唐的祸害越少越好。” 下午,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临安城。 “发财了。” 州廨的官吏们狂喜。 被拷打了一路的郎斐被丢在城外,随即军士们出动,在城中抓了几个商人,另有十余官吏。 “商人抄家,吊死。” “使君饶命!”商人们嚎哭。 杨玄丝毫没有动容,“官吏们……抄家,上报桃县和吏部。” 城外被吊死了一排商人,钱财进了府库。 尊敬的使君大人带着几张上好的皮毛回家。 “阿宁,这个给你做几件大氅。” 周宁讶然,“你今日出门不是没带钱吗?哪来的?” “别人送的。”杨玄随手把皮毛丢在边上。 “谁那么大方?那人呢?” “去西天了。” 第二日州廨食堂的午饭很丰盛,羊肉管够。 那笔钱财成了香饽饽,官员们纷纷借着吃饭的机会来撞钟卖苦,说自己管辖的事儿多缺钱,就差去卖血了。 “使君,那些钱留着也是留着,花了吧!” 过惯了苦日子的卢强也忍不住想宽松一阵子。 “这钱进了公账,该如何花销还是按照规矩和轻重。” 众人失望。 “此次断了商路,导致陈州各地有不少作坊停工。作坊停工,商人有底子的还好,可那些做工的怎么办?家中没有隔夜粮的怎么办?” 杨玄屈指叩击案几,冷着脸道:“有钱不要想着如何花,能不能先想想百姓?” 卢强苦笑,“穷怕了。” “百姓更穷!”杨玄说道:“去巡查计算一番,各处工坊停了几日,多少雇工,每日算下来工钱多少,快一些。” 这事儿倒也简单,快马来回。 几日后数据汇总。 去各地的小吏介绍了情况之后,有人说道:“那些商人和雇工不知咱们问这个作甚,小人也没说。” 杨玄拿起名册看了看,说道:“按照工钱的三成发放,停工一日就发一日,直至商路重开。” 他把名册丢在案几上,语重心长的道:“什么叫做长治久安?百姓的日子安稳了,这就叫做长治久安。通过此事,我想告诉你等,此后行事何为先?百姓为先。只有你等把百姓摆在做事的首位,才会行得正,坐得端,无惧宦海风浪!” 众人心悦诚服,行礼道:“谨受教。” …… 接下来陈州军队果断出击,四处寻找走私的线索。 州廨开出了赏格,但凡举报走私被证实查获的,赏货值一成。 这个赏格顿时就引发了海啸般的效应。 那些商人发现自己走到哪都有人盯着。 特别是大车,每逢大车进出,总是有人假装被撞,顺势看看车里装的东西。 在这等全民查走私的态势下,几个冒险的商人被抓获。 赏格第二日就发放,而且是匿名。 陈州轰动了。 但有心人仔细打探了一番,虽说是匿名,但发现走私的现场总会有人露面。 “大多是太平移民发现的!” 太平移民一炮打响了自己的名头。 岳二作为代表还去州廨接受了使君大人的嘉奖。 “太平移民好!”使君大人的评价让城中的太平移民们激动不已,纷纷表示要继续发扬太平的民风民俗,让子孙后代紧跟使君大人的步伐。 岳二回到家中,看着两个儿子发呆良久,直至妻子询问,才叹道:“为夫以前一直觉着骗术不好,不肯教给大郎和二郎,可今日为夫却因骗术得了钱财,更得了使君的夸赞。究竟教不教呢?” 走私商道被切断了,三大部的商人们为之焦头烂额。 …… 在三大部断了商路后,有商人冒险被抓,一家子成了倒霉蛋。 即便是如此,依旧有十余商人来到了陈州,进了临安城。 十余人都是小商人,本钱小,机变灵活。 奥斤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带着全家老小都来了。那日被带进州廨见到了杨玄,兴奋的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过后还是那样,他依旧带着妻儿在临安城中做生意。 不过带来的皮毛很快就卖光了,一起来的十余小商人渐渐消散,只剩下了奥斤一人。 他从商人变成了苦力,蹲在街头,身后有根棍子,这是苦力的标志。 十余小商人走了,奥斤的妻子也劝他回去,说好歹回去买些牛羊,重新开始。 可奥斤却死活都不答应。 “奥斤!” 妻子带着饭菜来了,所谓饭菜,就是一张饼,外加一点菜蔬。 奥斤狼吞虎咽的吃着,妻子坐在边上,愁眉苦脸的道:“这临安城中住宿要花钱,吃饭要花钱,咱们那点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奥斤抬头,“你吃了吗?” 妻子犹豫了一下,点头,“吃了。” 奥斤把饼掰开,大半给了妻子。 “你要干活。” “你带孩子也累。” 二人一番争执,妻子突然低头更咽,“你说你,原先咱们好不好的,有这些钱去放牧不好吗?你非得要来临安,这下怎么办?咱们倒是无所谓,孩子怎么办?” 奥斤苦笑,“我做苦力能养活你们。” “回去吧!”妻子抬头,泪眼朦胧,“咱们悄悄的回去,就算是为人放牧也好,总比你做苦力强。” “回去作甚。”奥斤说道:“你看看这里的人,他们穿着干净的衣裳,见到朋友会行礼,笑着问好。他们的孩子会读书,背着咱们听不懂,却觉着美好的诗句。 回去,回去让咱们的孩子接着走咱们的路?整日就知晓放牧,可汗一声令下,就得自带干粮,自带兵器去为他厮杀,活的像个傻子似的。咱们做傻子还不够?” 奥斤两眼有光,“我想做大唐人,咱们的孩子也该做大唐人。” 妻子叹息,“可做大唐人也要吃饭啊!你说自己对杨狗……杨使君忠心耿耿,可忠心耿耿换不来饭吃。” 奥斤摇头,“熬熬就好了。” 妻子终于爆发了,蹦起来踹了他一脚,“熬熬熬,你就知晓熬,跟着你多年,也就过了半年好日子,接着又要熬,这日子谁愿意谁过,我不过了!” 大车的声音缓缓而来。 吱呀! 大车停下。 “快,卸货,喊起来!” “镇南部的皮毛哟!最是好!” “镇南部的肥羊,咬一口满嘴油,隔壁家的孩子都馋哭了。” 奥斤夫妇缓缓回身。 一个老熟人,也是同行正在摆摊。 “奥斤!”商人发现了奥斤,兴奋的道:“你也来了。” “我就没走。”奥斤问道:“你怎地来了?没人阻拦?” 商人呸了一口,“阻拦个屁!那些豪商在闹事,可汗焦头烂额,用皇叔来威胁都不管用,这不,也没人管咱们了,我就来了。” “能做生意了?”奥斤的妻子欢喜的道:“快,我们回去收货。” 奥斤喜气洋洋的准备回去。 “使君来了。” 杨玄来巡查了。 看着多了个商人,曹颖低声道:“咱们的人打探到了消息,走私被掐断后,三大部的豪商就发飙了,什么皇叔都不管用。” “谁阻拦他们发财,他们就弄死谁,哪怕这人是皇帝。” 杨玄走了过来。 商人行礼,“见过使君。” 奥斤两口子也跟着行礼。 “是你?”杨玄还记得奥斤,上次进了州廨,激动的对自己行大礼的那个胡商。 “使君。”奥斤兴奋的道:“小人是奥斤啊!上次给使君磕过头的那个奥斤。” 杨玄见他有些窘迫,想到上次此人说带着一家老小都来了临安,就知晓是陷入了窘境。 奥斤的妻子站在边上,头也不敢抬,就听使君大人亲切的问道:“住在何处?” 奥斤搓着手,不安的道:“没地方住,就住在巷子里。” “此人心向大唐,忠心耿耿,不可让这等忠心付诸东流,寒了心。”杨玄吩咐道:“老曹。” “下官在。” “给他一家子安排个宅子,我出钱!” 这可是临安的宅子啊! 还是使君自己掏腰包。 奥斤的妻子失态惊呼。 “看来生意不怎么好。”杨玄握着奥斤的手,拍拍他的手背,“是我的疏忽,不过骤然富贵也不好。从今日起,州廨对面设立个摊铺,就一个,给奥斤。” /66/66792/17866372.html 第353章 兄弟 北疆的官道上,一骑绝尘。 马背上的年轻人不时回头看一眼,骂道:“贱狗奴,这里是北疆!” 十余骑正在后面紧追不舍。 为首旳男子脸颊上有包扎,一块布从鼻梁上拉到了脑后绑着,看着有些好笑。 一前一后的疾驰,直至下午,前方失去了年轻人的踪迹。 布条男子下马,一个中年男子过来,“小郎君,脸上的伤口觉着如何?” 有人在地上垫了块厚布,男子坐下,仰头,“有些发痒。” 中年男子过来,缓缓解开了他脸上的布条。 剑眉星目,嘴唇厚实,贵气十足。 一道刀痕从左脸划到右脸,鼻梁上一个深深的凹痕,彻底破坏了这个英俊的容貌。 “张文,如何?”男子看着二十岁不到,但眉宇间却多了阴郁之意。 中年男子仔细看着伤口,“还好,发痒是伤口长肉,没见脓包,这几日小心别让汗水糊住了疤痕,要不,戴羃?吧!” 男子淡淡的道:“成也这张脸,败也这张脸,遮掩作甚?杨氏消息灵通,杨松成难道不知晓我已破相了吗?” 有人说道:“本来此事十拿九稳,谁曾想那李志狠毒,竟然下了毒手。” 男子微笑,“梁王府从李珍开始都是狠人,一个个和狼似的。我从长安一路追杀李志,想过他会遁入山中,可就是没想到他会来北疆。” 张文冷冷的道:“他若是敢进山,咱们就敢封住出口,李志在梁王府中吃喝玩乐犹自不足,山中饱一顿饥一顿他受不了。再有,他可知晓如何在山林中生存?所以老夫断言他不敢进山。” 男子是赵王李焕的孙儿李索,宗室中有名的俊朗少年,但现在却破相了。 张文是赵王府的护卫,修为了得。 那十余随从步履稳健有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而被追赶的叫做李志,梁王府的小郎君,李晗的同母弟。 李索把布巾重新拉上,揉揉眉心,“李晗在北疆如何?” 张文说道:“据闻跟着卫王在一起厮混,没什么出息,就是混日子。” “北疆直面北辽,卫王残暴,李晗却肯跟着他,为何?” “上次李晗奉命去草原上办事被擒,对方索要赎金,梁王府以索要太多为由不肯给,两边讨价还价,李晗差点死在了草原上,大概是由此对梁王府寒了心,不肯回去。” 李索看着张文,“若是卫王出手,你可能抵挡?” 张文微笑,“小郎君为何要说抵挡呢?” 李索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看向北方,“破相之恨,坏我前程,不毁掉李志,我如何心安!” …… 商人重新涌入了太平和临安。 “那些豪商走私的路子被断掉后就坐不住了,和三大部的可汗一番纠缠,据闻有豪商说除非补偿他的损失,否则谁阻拦他经商,谁就是他的敌人!” 曹颖的微笑中隐含着警惕。 “商人来了,会带来货物,带来赋税,带来就业,老曹,什么是大治的模样?百姓有事做,能吃饱穿暖,这便是大治。若是出门一看到处都是闲汉,这等地方多半有问题。” 杨玄看着那些商人和顾客,惬意的道:“百姓有了钱粮,接着就会为儿孙的前程考量,咱们再宣传一番,鼓动他们把孩子送去学堂读书。等十年,二十年……这批孩子长大了,北疆的根基无人能动摇!” 曹颖的眸中多了欢喜之色,“是郎君的根基!” “也是大唐的根基。” 杨玄看到了李晗。 “建明。” 李晗脚步匆匆,“子泰,正好有事寻你。” “何事?” 李晗说道:“长安家中出了些事,这几日若是有人来寻我,叫他去我那里。” “可要帮忙?”杨玄见他神色从容,就随口问道。 “小事罢了。” 李晗笑了笑,随即回去。 卫王悄然过来。 “咋回事?”杨玄见到卫王,就知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太子被幽禁后,杨氏有些坐蜡。”卫王说的很轻松,“杨松成只剩下了越王这个希望,可要想把越王弄进东宫,还得看皇帝的脸色。” 可皇帝把独臂太子丢在东宫中,却不肯废除他的太子封号。 “陛下这是在看热闹呢!”杨玄觉得伪帝玩弄权术的手腕真心厉害。 卫王冷笑,“他是稳坐钓鱼台,杨松成那条老狗却坐不住了。可太子没死,也没被废,他作为外祖却不好开口,于是便想和宗室联姻,曲线救国,为此还丢出了个女儿杨可。” 两条老狗暗战,想来会很精彩,杨玄有些遗憾自己不在长安,否则叫上小家庭,准备些瓜子茶水,一家子看戏。 “颍川杨氏家主的女儿多年来都在那个小圈子中婚嫁,此次杨松成暗示想寻个宗室女婿,许多人家动了心。” 卫王讥诮的道:“李珍就催促李晗的同母弟李志去表现一番,几个贵公子聚会,赵王府的李索下了泻药,想让众人出丑,就李志看穿了,随即借着上茅厕的机会,一刀就毁了李索的容貌。” “狠人!”杨玄问道:“换了你会如何?” 卫王说道,“他敢下药,本王就能一脚把他踹进茅厕中去。” “可他爬出来,洗洗干净,依旧是个翩翩贵公子,比你英俊咋办?” “那等只看容貌的女子,再美,本王也不屑一顾!” 大侄子就是这个尿性,有些时候还别扭。 “后来如何?” “那李索乃是赵王心疼的孙儿,以后赵王这个王爵就是由他来承袭,这下被毁容,堪称是毁了赵王府一半。” “那李志看来也是个无法无天的。” “李索被毁容,却也不哭天喊地,处理了伤口之后,放话说自己的仇自己报,随即追杀李志。” “也就是说,李志往北疆来了?” “那个狗崽子,和李珍一个模子出来的。”卫王不屑的道:“他不肯躲进山中吃苦,等待梁王府和赵王府交涉,就一路往北疆来了,这是祸水东引。” “这事做的,不讲究!”杨玄苦笑,“赵王府的小郎君来了陈州,准备动刀动枪,咱们能怎么办?” 回到州廨,杨玄令人去城门处叮嘱守城军士,发现那两位贵公子赶紧来报。 “就为了个女人,值吗?”回到家中,杨玄随口把这事儿告诉了周宁,周宁还在琢磨,花红已经开始了感慨。 她的五官比较立体,故作惆怅后,看着多了些韵味。 如果说花红带着些异域风情,那么言笑就是小家碧玉,说话时有一股温婉,又或是羞赧的气息,很是打动人心,“若是为了你呢?” 花红一怔,“为了我?怎么可能为了我?” “双标。”杨玄觉得花红有些大大咧咧。 周宁说道:“杨可我倒是知晓,杨氏的娇女,多少人想娶了去。当初她曾说自己的夫婿定然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前程无量。如今却也免不了为家族联姻。” 她不禁看向了杨玄。 和杨可相比,她的运气好了许多。 杨玄也想到了这里,二人相对一视,含情脉脉。 言笑给花红使个眼色,悄然出去。 二人站在门外低声说话。 “那李索可是俊美的不行,原先我都曾想过要嫁给他。” “那是赵王府的小郎君,花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白日做梦?” “言笑,做人就要高兴是不是?” “是啊!” “那我做白日梦就高兴。” “郎君呢?难道你就不想……”说到这里,言笑有些羞赧。 花红叹息,“郎君眼光太高了些,都没正眼看过我。” “子泰,青天白日的……快出去!” 里面传来了周宁的声音,花红和言笑马上端着脸,只是脸颊渐渐绯红。 …… 骏马在官道上疾驰。 清晨的阳光很怡人,路旁的林子中有宿鸟飞起,叽叽喳喳的。再往前就是一片田地,农人扛着锄头缓缓走在田间,悠然自得。 马背上的李志一边啃大饼,一边回头看向身后。 这一路他是白日赶路,晚上歇息,追兵也是如此,可昨夜追兵突然出现,幸亏他没睡着,及时跑了出来。 “这个疯子!”李志骂道。 这里已经是陈州地界了,李志只需寻到几个军士,就能寻到庇护。 他觉得这是追兵昨夜突袭的缘故。 李志和李晗是同母兄弟,和李晗不同,李志没有和父亲李珍较劲,在母亲去了之后,李志的日子依旧不错。 李珍不是东西,这是公论,但该如何和这个狗东西相处,李志比兄长更有心得。 李晗和梁王府若即若离,后来去了草原后,干脆就不回来了。 兄长不在,李志就成了顺位接班人,地位大增。 想到那位兄长,李志不禁笑了笑,白生生的牙齿露在晨风中,看着就像是狼崽子。 这一逃就逃到了午后。 战马长嘶一声,突然摔了出去。 李志在空中一个翻滚,快落地时,单手在地上一撑,一个空翻就站稳了。 战马倒在前方,右前腿变形,咴儿咴儿的叫唤着。 马蹄声在身后传来,缓缓停住。 “李志,为何不跑?” 李志回身,笑道:“李索,许久不见。” 李索等人下马,缓缓逼了过来。 李志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杨氏相看女婿,当日六人,有杨氏的人扮作是伙计窥探,你遣人下毒……就是你身边的张文。” 张文冷冷的道:“信口胡言。” 李志一边说话,一边想着对策,“当日没人吃饭菜,于是你便下毒在茶水之中,六个人,除去你我之外,都滔滔不绝,如同是求偶的公鸡……” 李索按住了刀柄。 “话说的越多,口就越渴,四人喝了不少茶水,当即腹泻,丑态毕露。”李志阴郁的道:“我装作是喝茶,可一滴未沾,你没想到吧?” 李索淡淡的道:“我看到了。” 他揭开布条,露出了那个丑陋狰狞的伤疤,“我的一生都毁于此。” “你不仁,我自然不义。”李志绝望的发现周围就几个农夫。 “哎!救命!”李志冲着农夫喊道。 几个农夫杵着锄头一动不动。 “哎!好像是要杀人哎!” “看着就是贵公子,这等人死一个好一个!” “也是,这些人屁事不干,白吃粮食也就罢了,当做是养豕,可吃了咱们种的粮食,还来祸害咱们,死光了才好!” 几个农夫兴高采烈的看戏。 李索缓缓拔出长刀,“在陈州之前我便能将你截住,可我却放任你进入了陈州,你可知为何?” 李志嘿嘿一笑,“哎!都是多年的老友,为了女人打过架,赌过钱,喝的烂醉……何必喊打喊杀的?再说了,你也不敢杀了莪,何必呢?” “我是不能杀你,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那就……断一条腿?” “你觉着一条腿能与我的脸相提并论?” “你是男人,不是娘们,娘们才靠一张脸活着,哎!打个商量,放我一马,回头长安青楼我请……” 李志的后方出现了一骑。 速度很快。 “请尼玛!”李志脚下一动,脚尖挑起一波尘土飞向了李索,随即转身就跑。 几个护卫大骂,只顾着看护李索。 李志身形极速闪动,直奔那个骑士而去。 身后衣袂破空声不绝于耳。 “哎!兄弟,打个商量,借你的马用用!”李志冲着骑士高喊,右手一挥,扔了个东西过去。 来人接过那个东西,看了一眼,“玉佩。” 这块上好的玉佩能买他胯下这匹马一百次。 “赵王府小郎君在此,来人避开!” 张文厉喝。 来人勒马。 下马。 揭开斗笠。 一脸和李志三分相像的脸。 “大兄?” 李志止步,愕然,接着跺脚,“也不知道多带些人手,卫王这般吝啬吗?” “李晗?” 李索等人止步。 来人正是李晗。 “回去吧!”李晗说道。 李索指指自己的脸,“我这里挨了一刀,那么,让他给自己的脸两刀,另外自断双腿。” 李志跺脚,“你先下的毒,我没弄死你就算是厚道。” “做人,要厚道。”李索冷笑道:“我毁了容,赵王府不可能交给一个毁容的人,所以,我的一生都毁了。李晗,换做是你会如何?” 李晗挥手。 啪! 李志捂着脸。小时候两兄弟也打过架,从不相让。可此刻他却沉默了。 李晗看着李索,“先弄死我!” /66/66792/17870678.html 第354章 看着他 李索笑了起来,午后的阳光炽热,本该是公子如玉的微笑,却因为那道伤疤变成了饿狼咆哮。 “梁王府尽出奇事,尊父年轻时纵马章台,吃喝玩乐无所不精。 在外面玩也就罢了,家中也玩旳不亦乐乎。 到了你这里也不轻省,小时候弄死了父亲的侍妾,被一顿毒打差点打死。 大些去草原为陛下寻美人,一路不归。 听闻你如今和卫王在一起厮混,以后想来也就是一个闲散宗室……对了。” 李索认真的道:“当年你在长安时,手段了得,人人都说若是你来接手梁王府,定然能扭转颓势。可看看你的身后,空无一人,可见你在北疆厮混良久,却一无所获。” 他笑着说道:“哎!说说,你还有什么?” 李志赔笑道:“大兄,要不……你先回吧!回头我再去寻你喝酒。” 话是那么说,可他却往李晗的身边靠。 李晗缓缓拔刀,“这里是北疆,一旦动手,你等走不出陈州。” 李索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张文冷笑,“就算是杨玄在此,他也不敢说这等话!” 大唐宗室看似没有什么实权,可联手起来却能对抗皇帝。这也是杨松成愿意把女儿丢出去和他们联姻的缘故。只需和宗室打好关系,就能为越王铺一条坦途。 李索喝道:“动手!” 一群护卫扑了上来。 “大兄!”李志一边叫喊,一边拔刀。 兄弟二人并肩子抵御。 李索和张文站在后面,从出事后一直阴郁着的眉心渐渐散开。 “李志的脸上来两刀,再打断两条腿。” “小郎君,那李晗呢?” “总得给梁王府留个继承人不是?” “小郎君仁慈。”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李珍和李晗这对父子之间的争斗。” “想来会很精彩。” 前方,李晗两兄弟已经撑不住了。 “走!” 李晗低声道。 李志看了他一眼,“你呢?” “滚!” 李志心中一颤,“我没想过你会来。” “哎!”李晗叹息一声。 李志说道:“保重!” “晚了!”李晗淡淡的道。 李志刚想上马,一支箭矢飞来。 战马中箭长嘶,原地蹦跳着,跳一跳的就倒地上挣扎。 李志回身,看到张文在收长弓。 李索微笑,“拿下,我亲自动手!” 护卫们高声应诺。 张文说道:“小心别弄死了!” “知道!” 李晗的横刀被崩飞,却依旧站在了李志身前。 因为有不能出人命的要求,所以护卫的攻击多是冲着腿。 李晗大腿挨了一刀。 “大兄!”李志骂道:“李索,梁王府和你没完!” 李晗单膝跪地,一把横刀本是砍他的大腿,却因为他跪下的缘故,从胸口掠过。 血箭飙射。 李晗用横刀撑着身体,笑道:“可够了?” 远方有马蹄声传来。 李索冷笑,“听闻你们兄弟之间并无多少情义,却偏生要拦着,张文。” 李晗兄弟有修为,护卫们又因为不得出人命的吩咐有些束手束脚,所以僵持许久。 张文飞掠而来。 李志绝望的道:“大兄,怎么办?” 李晗说道:“晚些动手时别叫。” “为何?” “好歹留些脸面。” 马蹄声如雷,有人厉喝,“住手!” 来人蒙着脸,身材魁梧,拔刀扔了过来。 李晗鼓起余勇,抓住李志往身后扔。 来人带着两匹空马,李志人在半空中,见到张文身形一滞,接着拔刀,奋力向前劈砍。 飞来的横刀被一刀劈中,随即崩碎。 但有这么一下就够了。 李志落在马背上,来人喝道:“滚!” 好,我滚! 李志一边打马,一边喊道:“大兄,走!” 李晗转身,一瘸一拐的向空马走去。 来人策马疾驰过来,在马背上俯身,单手提起了李晗。 咻! 张文扔出了横刀,来人避开,横刀却是冲着空马去的。 横刀旋转着,竟然把空马的马头给斩断。 “走!” 来人把李晗丢在自己背后,一拍战马,随即远遁。 “他带着一个人跑不远,追!” 李索面色铁青,“今日就算是追到临安城,也要拿下此人!” 战马神骏,驮着两个人依旧速度不减。 但这样的速度坚持不了多久。 李晗苦笑,“若李索知晓是你,回头赵王府喊一嗓子,你以后再想谋夺太子之位就难了。” “本王蒙着脸呢!” “这是在冒险。” “你也是在冒险……本王记得你和家中兄弟并无多少情义,为何来了?” “我也不知道……” 李晗觉得头有些晕,迷迷糊糊的靠在卫王的背上,“当年啊!哎!当年那些事你可知晓?” “李珍宠妾灭妻,你阿娘心高气傲,郁郁而终。” “哟!你记性真好。” 李晗侧脸靠在卫王的背上,恍惚间回到了当年。 母亲是温柔的,哪怕是失去了夫君的眷顾,依旧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恬然自得。 那时他九岁。 李志三岁。 李珍失去了对妻子的兴趣,这也就罢了,可这个无德的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妻子当做是调笑的对象,多次在宠妾那里取笑,奚落。 看呐! 这等世家女装模作样的,如今却苦守空房,哀求我的疼爱,我却弃之如敝履。 这时代男人就是天。 失去了夫君的庇护,甚至被夫君肆意调侃后,别人就会轻视你,想着取而代之。 梁王府继承者的正妻必须是名门大族的女子,可李珍就是个畜生,压根不在意这个。而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宠妾也生出了野心…… 他们不敢明着动手。 于是便用软刀子杀人。 今日嘲讽,明日羞辱……但就是不敢克扣用度。 所以李晗和李志跟着母亲的日子虽说倍感煎熬,但好歹用度不差。 每次宠妾来嘲讽时,母亲都会把他们兄弟支开,自己去面对那一切。 随后她回来,看似面色如常,可眼中的死寂却越来越浓郁。 生活把她逼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 宠妾的嘲讽和羞辱李晗都听到了。 他那时候很纳闷母亲为何不反击。 他也问过。 母亲说:“你见过凤凰和草鸡吵架吗?” 母亲是骄傲的。 所以这等日子她一天都忍不得,但看着两个孩子,她又把日子重新清扫一遍,继续过下去。 可人是会累的。 每日清扫自己的心,但隔三差五又被蒙尘。 母亲病倒了。 李珍那个畜生一眼都没来看过。 宠妾依旧隔三差五来嘲讽。 李晗每日守在母亲榻前侍奉汤药。 医者来了,说是郁结于心,这是心病。 心病药不可医。 医者劝母亲振作精神,每日出去走走,散发心情。 母亲出去了几次,但都遇到了那个宠妾。 回来后,母亲一病不起。 李晗惶然,白日侍奉汤药,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跪在窗前,低声祈求神灵让自己的母亲恢复健康。 可神灵碰巧没路过。 许久都没从他的窗前路过。 医者来了,摇摇头,没开药就走了。 丢下一句话。 “她不想活了。” 李晗去求李珍,无功而返。 他去求祖父。 可祖父也管不了。 母亲要去了。 李晗跪在榻前,努力忍着泪。 母亲伸出瘦削的手,微笑道:“大郎伸手。” 李晗把手放在母亲的手心中,感受着温暖。 母亲看向懵懂的李志,“二郎。” 李志觉得好玩,就把手放在了李晗的手背上。 母亲合上手,努力包着他们的两只小手。 然后。 她说道:“大郎。” 李晗:“阿娘。” “要看着二郎啊!” 李晗用力点头,“嗯!” 母亲缓缓看着他们。 “对不起啊!阿娘先走了。” 那只手缓缓松开。 再也没能包住他们的手。 “阿娘!” 李晗握紧右手。 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 你就不能为我们留下吗? 卫王听到了。 “想你阿娘了?” 李晗点点头。 “狗贼!” 身后有箭矢破空而来。 卫王反手一刀拍飞箭矢。 阿娘! 他的阿娘在宫中。 当年李泌还只是个宗室子,乔氏就进了后院。 情情爱爱对于这等男人来说就是个累赘。 再说,女人多了之后,谁会生出什么情爱来? 李泌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眼中只有权力,后院只是他发泄的场所,故此除去给正妻一些尊重之外,其他女人几乎都是路人甲。 谁想获取好处,其一要得到李泌的宠爱,也就是雨露。 在这样的环境下,后院就成了丛林。 虽说只是个发泄物,但一旦受宠,待遇自然就不同了。若是能生下儿子,地位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后院的女人们当着李泌的面争奇斗艳,背过身都露出了獠牙,化身为野兽,互相撕咬。 乔氏属于那种与世无争的性子,没事儿就躲在自己的屋里,任由外面大风大雨。 但一次李泌喝多了,留宿在她这里。 留宿就留宿吧! 反正迟早的事儿,乔氏不在意。 那些女人也不在意,因为乔氏不是那等绝色女子,竞争力不强。 就在她们继续撕咬的时候,乔氏发现不对劲……我好像怀孕了。 她极力隐瞒着,直至肚子大了。 随后的日子,乔氏的命运就变了。 她生了个儿子。 顿时就成了后院女人们的目标。 各种欺凌。 卫王不知与世无争的母亲是如何护着自己活下来的。 懂事后,他亲眼看到有女人推攘母亲,有女人背着人和母亲打架。 温柔的母亲在那个时候也咬牙切齿的和别人撕打,只为护着身后的他。 当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大了时,这一切就改变了。 他第一次动手是扔东西,扔偏了,那个女人奚落他,笑的合不拢嘴。 第二次动手,他一拳把那个女人打的捂着小腹跪在地上,接着一拳打了她一个满脸桃花开。 母亲呵斥了他,还抽了他的屁股,可到了晚间,他在外面听到母亲欣慰的道:“我儿长大了,知晓护着阿娘了。” 后来祖父李元做了皇帝,李泌成了太子。 东宫中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反而因为女人越来越多增添了许多麻烦。 卫王继续挥动拳头保护自己和母亲,每一次,那些女人都会哭哭啼啼的去太子妃杨氏那里告状。 每一次,母亲都笑着去应付来自于太子妃的责难。 渐渐的,母亲的脊背有些弯曲。 有些瘦削。 但依旧如当年般的,站在他的身前。 卫王开口,无声说道: “阿娘!” /66/66792/17873689.html 第355章 干饭(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4) 李索笑了起来,午后的阳光炽热,本该是公子如玉的微笑,却因为那道伤疤变成了饿狼咆哮。 “梁王府尽出奇事,尊父年轻时纵马章台,吃喝玩乐无所不精。 在外面玩也就罢了,家中也玩旳不亦乐乎。 到了你这里也不轻省,小时候弄死了父亲的侍妾,被一顿毒打差点打死。 大些去草原为陛下寻美人,一路不归。 听闻你如今和卫王在一起厮混,以后想来也就是一个闲散宗室……对了。” 李索认真的道:“当年你在长安时,手段了得,人人都说若是你来接手梁王府,定然能扭转颓势。可看看你的身后,空无一人,可见你在北疆厮混良久,却一无所获。” 他笑着说道:“哎!说说,你还有什么?” 李志赔笑道:“大兄,要不……你先回吧!回头我再去寻你喝酒。” 话是那么说,可他却往李晗的身边靠。 李晗缓缓拔刀,“这里是北疆,一旦动手,你等走不出陈州。” 李索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张文冷笑,“就算是杨玄在此,他也不敢说这等话!” 大唐宗室看似没有什么实权,可联手起来却能对抗皇帝。这也是杨松成愿意把女儿丢出去和他们联姻的缘故。只需和宗室打好关系,就能为越王铺一条坦途。 李索喝道:“动手!” 一群护卫扑了上来。 “大兄!”李志一边叫喊,一边拔刀。 兄弟二人并肩子抵御。 李索和张文站在后面,从出事后一直阴郁着的眉心渐渐散开。 “李志的脸上来两刀,再打断两条腿。” “小郎君,那李晗呢?” “总得给梁王府留个继承人不是?” “小郎君仁慈。” “其实我只是想看看李珍和李晗这对父子之间的争斗。” “想来会很精彩。” 前方,李晗两兄弟已经撑不住了。 “走!” 李晗低声道。 李志看了他一眼,“你呢?” “滚!” 李志心中一颤,“我没想过你会来。” “哎!”李晗叹息一声。 李志说道:“保重!” “晚了!”李晗淡淡的道。 李志刚想上马,一支箭矢飞来。 战马中箭长嘶,原地蹦跳着,跳一跳的就倒地上挣扎。 李志回身,看到张文在收长弓。 李索微笑,“拿下,我亲自动手!” 护卫们高声应诺。 张文说道:“小心别弄死了!” “知道!” 李晗的横刀被崩飞,却依旧站在了李志身前。 因为有不能出人命的要求,所以护卫的攻击多是冲着腿。 李晗大腿挨了一刀。 “大兄!”李志骂道:“李索,梁王府和你没完!” 李晗单膝跪地,一把横刀本是砍他的大腿,却因为他跪下的缘故,从胸口掠过。 血箭飙射。 李晗用横刀撑着身体,笑道:“可够了?” 远方有马蹄声传来。 李索冷笑,“听闻你们兄弟之间并无多少情义,却偏生要拦着,张文。” 李晗兄弟有修为,护卫们又因为不得出人命的吩咐有些束手束脚,所以僵持许久。 张文飞掠而来。 李志绝望的道:“大兄,怎么办?” 李晗说道:“晚些动手时别叫。” “为何?” “好歹留些脸面。” 马蹄声如雷,有人厉喝,“住手!” 来人蒙着脸,身材魁梧,拔刀扔了过来。 李晗鼓起余勇,抓住李志往身后扔。 来人带着两匹空马,李志人在半空中,见到张文身形一滞,接着拔刀,奋力向前劈砍。 飞来的横刀被一刀劈中,随即崩碎。 但有这么一下就够了。 李志落在马背上,来人喝道:“滚!” 好,我滚! 李志一边打马,一边喊道:“大兄,走!” 李晗转身,一瘸一拐的向空马走去。 来人策马疾驰过来,在马背上俯身,单手提起了李晗。 咻! 张文扔出了横刀,来人避开,横刀却是冲着空马去的。 横刀旋转着,竟然把空马的马头给斩断。 “走!” 来人把李晗丢在自己背后,一拍战马,随即远遁。 “他带着一个人跑不远,追!” 李索面色铁青,“今日就算是追到临安城,也要拿下此人!” 战马神骏,驮着两个人依旧速度不减。 但这样的速度坚持不了多久。 李晗苦笑,“若李索知晓是你,回头赵王府喊一嗓子,你以后再想谋夺太子之位就难了。” “本王蒙着脸呢!” “这是在冒险。” “你也是在冒险……本王记得你和家中兄弟并无多少情义,为何来了?” “我也不知道……” 李晗觉得头有些晕,迷迷糊糊的靠在卫王的背上,“当年啊!哎!当年那些事你可知晓?” “李珍宠妾灭妻,你阿娘心高气傲,郁郁而终。” “哟!你记性真好。” 李晗侧脸靠在卫王的背上,恍惚间回到了当年。 母亲是温柔的,哪怕是失去了夫君的眷顾,依旧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恬然自得。 那时他九岁。 李志三岁。 李珍失去了对妻子的兴趣,这也就罢了,可这个无德的男人,竟然把自己的妻子当做是调笑的对象,多次在宠妾那里取笑,奚落。 看呐! 这等世家女装模作样的,如今却苦守空房,哀求我的疼爱,我却弃之如敝履。 这时代男人就是天。 失去了夫君的庇护,甚至被夫君肆意调侃后,别人就会轻视你,想着取而代之。 梁王府继承者的正妻必须是名门大族的女子,可李珍就是个畜生,压根不在意这个。而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宠妾也生出了野心…… 他们不敢明着动手。 于是便用软刀子杀人。 今日嘲讽,明日羞辱……但就是不敢克扣用度。 所以李晗和李志跟着母亲的日子虽说倍感煎熬,但好歹用度不差。 每次宠妾来嘲讽时,母亲都会把他们兄弟支开,自己去面对那一切。 随后她回来,看似面色如常,可眼中的死寂却越来越浓郁。 生活把她逼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 宠妾的嘲讽和羞辱李晗都听到了。 他那时候很纳闷母亲为何不反击。 他也问过。 母亲说:“你见过凤凰和草鸡吵架吗?” 母亲是骄傲的。 所以这等日子她一天都忍不得,但看着两个孩子,她又把日子重新清扫一遍,继续过下去。 可人是会累的。 每日清扫自己的心,但隔三差五又被蒙尘。 母亲病倒了。 李珍那个畜生一眼都没来看过。 宠妾依旧隔三差五来嘲讽。 李晗每日守在母亲榻前侍奉汤药。 医者来了,说是郁结于心,这是心病。 心病药不可医。 医者劝母亲振作精神,每日出去走走,散发心情。 母亲出去了几次,但都遇到了那个宠妾。 回来后,母亲一病不起。 李晗惶然,白日侍奉汤药,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跪在窗前,低声祈求神灵让自己的母亲恢复健康。 可神灵碰巧没路过。 许久都没从他的窗前路过。 医者来了,摇摇头,没开药就走了。 丢下一句话。 “她不想活了。” 李晗去求李珍,无功而返。 他去求祖父。 可祖父也管不了。 母亲要去了。 李晗跪在榻前,努力忍着泪。 母亲伸出瘦削的手,微笑道:“大郎伸手。” 李晗把手放在母亲的手心中,感受着温暖。 母亲看向懵懂的李志,“二郎。” 李志觉得好玩,就把手放在了李晗的手背上。 母亲合上手,努力包着他们的两只小手。 然后。 她说道:“大郎。” 李晗:“阿娘。” “要看着二郎啊!” 李晗用力点头,“嗯!” 母亲缓缓看着他们。 “对不起啊!阿娘先走了。” 那只手缓缓松开。 再也没能包住他们的手。 “阿娘!” 李晗握紧右手。 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 你就不能为我们留下吗? 卫王听到了。 “想你阿娘了?” 李晗点点头。 “狗贼!” 身后有箭矢破空而来。 卫王反手一刀拍飞箭矢。 阿娘! 他的阿娘在宫中。 当年李泌还只是个宗室子,乔氏就进了后院。 情情爱爱对于这等男人来说就是个累赘。 再说,女人多了之后,谁会生出什么情爱来? 李泌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眼中只有权力,后院只是他发泄的场所,故此除去给正妻一些尊重之外,其他女人几乎都是路人甲。 谁想获取好处,其一要得到李泌的宠爱,也就是雨露。 在这样的环境下,后院就成了丛林。 虽说只是个发泄物,但一旦受宠,待遇自然就不同了。若是能生下儿子,地位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后院的女人们当着李泌的面争奇斗艳,背过身都露出了獠牙,化身为野兽,互相撕咬。 乔氏属于那种与世无争的性子,没事儿就躲在自己的屋里,任由外面大风大雨。 但一次李泌喝多了,留宿在她这里。 留宿就留宿吧! 反正迟早的事儿,乔氏不在意。 那些女人也不在意,因为乔氏不是那等绝色女子,竞争力不强。 就在她们继续撕咬的时候,乔氏发现不对劲……我好像怀孕了。 她极力隐瞒着,直至肚子大了。 随后的日子,乔氏的命运就变了。 她生了个儿子。 顿时就成了后院女人们的目标。 各种欺凌。 卫王不知与世无争的母亲是如何护着自己活下来的。 懂事后,他亲眼看到有女人推攘母亲,有女人背着人和母亲打架。 温柔的母亲在那个时候也咬牙切齿的和别人撕打,只为护着身后的他。 当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大了时,这一切就改变了。 他第一次动手是扔东西,扔偏了,那个女人奚落他,笑的合不拢嘴。 第二次动手,他一拳把那个女人打的捂着小腹跪在地上,接着一拳打了她一个满脸桃花开。 母亲呵斥了他,还抽了他的屁股,可到了晚间,他在外面听到母亲欣慰的道:“我儿长大了,知晓护着阿娘了。” 后来祖父李元做了皇帝,李泌成了太子。 东宫中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反而因为女人越来越多增添了许多麻烦。 卫王继续挥动拳头保护自己和母亲,每一次,那些女人都会哭哭啼啼的去太子妃杨氏那里告状。 每一次,母亲都笑着去应付来自于太子妃的责难。 渐渐的,母亲的脊背有些弯曲。 有些瘦削。 但依旧如当年般的,站在他的身前。 卫王开口,无声说道: “阿娘!” /66/66792/17875467.html 第356章 这个天下都是郎君的 李志一怔,觉得这是玩笑。 杨玄上马。 乌达走过来,边走边解下刀鞘。 “大兄!”李志觉得不对。 “叫我?”杨玄上马问道。 李志强笑道:“这是玩笑吧?” 乌达举起连鞘长刀。 “大兄救我!” 啪! “嗷!” …… 腿断的痛楚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惨叫了一路旳李志愣是没骂杨玄。 “至少不蠢。”卫王说道。 “在梁王府中,蠢人会活成行尸走肉。”李晗被大车拉了一路。 回到卫王的住所,医者已经在等候了。 “如何?”医者上前,温文尔雅的颔首。 “腿断了。”李志喘息着。 “痛乎?”医者用词很雅致,让李志不禁生出了好感,“痛。” 医者含笑,“且忍忍。” 他拿出剪刀,把李志的裤腿剪开,叹道:“毛茸茸的腿,多乎哉?不多也!” 李志哆嗦了一下,“这位……” 卫王府中的侍卫说道:“这是太平名医……” 医者淡淡的道:“如今是陈州。” 侍卫重新介绍,“这位是陈州名医陈花鼓。” 李志问道:“冒昧一下,陈先生对跌打损伤可有造诣?” 陈花鼓看看他的腿,伸手摸了一下,就在李志惨嚎时,淡淡的道:“当世说跌打损伤,老夫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边上躺着李晗,他看到陈花鼓右手小指那长长的指甲,低声道:“晚些请了军中的医者来。” 杨玄和卫王在前院。 “此事你莽撞了些。”卫王说道。 “既然都是得罪人,那为何不得罪惨一些?”杨玄心中却在想着另外的事儿。 赵王竟然想和杨氏联姻,梁王也是如此,由此可见,宗室和伪帝离心了。 这是个重大利好。 “你以后会多个敌人。”卫王的神色柔和了些。 “我也不想得罪人。” 这是实话,杨玄只想做个好人。 “只是无法坐视。” 卫王默然。 杨玄走到门口,正准备出去。 卫王抬头。 “我也是。” 他没有自称本王。 杨玄心中乐呵,顺势让人去州廨说一声,“就说我去巡查。” 可有人比他更快。 州廨斜对面,两个女子正在木架子上翻来滚去,惊险万分。 围观者很多。 “哎!油锅来了,小心衣裳啊!” “哎!让一让了!” 老贼一本正经的喊着,王老二也跟着吆喝,“收税了啊!让开!” 油锅不怕,有本事你就蹭,回家洗洗还能得些油水。但收税的是官老爷,拦不得。 两个棒槌顺利到了最前面,蹲在那里,陶醉的看着。 “这个弯腰,哦哟!好吓人!”老贼目不转睛。 “哎!她竟然能含着棍子倒立,那牙齿定然厉害,吃肉干都不带嚼的。” 王老二赞美完毕,“老贼,该走了,郎君那边还有事呢!” 老贼摇头,“郎君说有事,屁事没有,就是想偷懒,咱们看咱们的!” “这腿,好长!” 这个赞美的声音有些耳熟,老贼和王老二缓缓偏头。 尊敬的使君大人换了一身便衣,正在看两个女人翻跟斗。 外面有人吆喝,“使君何在?使君,使君!” 若是被人发现使君大人蹲在这里看女人翻跟斗,威望会跌几成? 杨玄低下头,可低头瞬间看到了老贼。 娘的! 杨玄板着脸,“这个木架子很危险。” “是啊!”老贼赞道:“郎君怜惜百姓。” 王老二开口,“郎君怜惜美人。” 杨玄冷着脸,“老二今日的肉干……取消!” 王老二愕然,老贼说道:“再说话明日的肉干也没了。” 杨玄使个眼色。 老贼直起腰喊道:“谁寻使君?” 王老二差点想喊使君在这。 想到自己的肉干,他赶紧捂住嘴。 老贼挤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挤到杨玄的身侧,蹲下。 “郎君,桃县来了使者。” “何事?” “说是有人举报郎君贪腐。” 艹! 杨玄没心思看杂耍了,起身去了州廨。 “杨使君究竟去了何处?”使者有些不耐烦,一边擦汗,一边喝茶。 “使君去巡查了。”使者都不能得罪,否则回去捅你一刀子,你还不知道。所以卢强很是谨慎。 “哈哈哈哈!” 笑声中,杨玄进了值房。 使者坐着不动。 从官服看,使者不过八品,竟敢坐着不动,这姿态就有趣了。 贪腐的罪名可大可小,不,是可多可少。 这等事儿没有证实,就无法拿人。 使者这个姿态,有些像是先入为主。 杨玄自问在北疆官场没怎么得罪人,更不认识使者。 这是几个意思? 他微微冷着脸,“何事?” 卢强使个眼色,示意他太过强硬。 杨玄的脸越发的冷了。 许多时候,你的软弱只会被误认为心虚。 使者干咳一声,站了起来。 “见过杨使君。” 原来你的腿没断,也知晓礼貌啊! 杨玄淡淡的道:“何事?” 使者说道:“桃县有人说杨使君贪腐。” “黄相公如何说?” 杨玄压根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使者的腰挺直了,“相公说无稽之谈,不过举报人言辞凿凿,说杨使君灭了瓦谢之后,收了瓦谢藏宝。” 那事儿不是只有可汗知晓吗? 不,是华卓兄弟知晓。 在败亡之前,华卓把这个秘密告知了女儿慧娜。 慧娜死了,华卓兄弟也死了,唯一知情的便是杨玄和乌达率领的护卫们。 那些护卫没有根基,杨玄就是他们的天。 而且只要不蠢,他们就不敢掺和这等事,否则杨玄倒霉,你一异族人难道还想落个好? 不说旁人,老头定然会把他弄的生不如死。 不对! 若是真的发现了证据,现在来的就不该是官员,而是……军队! 艹! 淡定! 杨玄说道:“此等事我连辩驳都没有兴趣,相公是什么吩咐?” 使者的态度又恭谨了些,“刘司马当场发怒,呵斥举报者,差点动手。” 老头越发的冲动了啊! 杨玄腹诽着。 “相公令你去桃县。” 杨玄抬眸,没有预料之中的愤怒,只有冷漠,“若是谁都能污蔑一州刺史,以后大伙也都别做事了。” 使者说道:“相公当场呵斥了刘司马,刘司马说让你去桃县散散心。” 若是不自辩,就显得有些心虚,这事儿一直会悬着。但去自辩又有些憋屈,所以老头让他去桃县散心,顺带把这事儿了了。 “老卢和老曹看好家,我去桃县一趟。” 卢强显然是怒了,鼻息咻咻,“做事的人不得好,不做事的人步步高升,这个大唐……病了!无可救药!” “老卢别这样!”曹颖劝着,可不小心却把茶杯给捏碎了。 老卢人不错,老曹的演技不错。 使者干咳一声,“刘司马说,杨使君练兵了得,相公说如此,就让杨使君带一千骑去桃县演示一番。” 这个狗东西! 卢强和曹颖齐齐看向使者。 这个狗东西把顺序说倒了,若是他最先说这番话,谁都知晓黄春辉让杨玄去桃县是安抚之意。 杨玄问道:“使者和杨某有仇?” 卢强冷笑,“怕是有人想看看使君是否做贼心虚吧?” 使者拱手,“是廖副使的交代,廖副使说,刘司马为杨使君吃了苦头,好歹杨使君也得受个惊。” 廖劲吃饱撑的! 杨玄觉得不至于。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鼓噪,廖劲干脆就建议让使者来临安试探。 有意思啊! 杨玄有些纳闷,心想自己只是刺史,难道碍着谁了? 陈州是个独立的地方,刘擎在时,地位不可动摇。就算是他走了,继任者也不是北疆自己能决断的……但有建议权。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杨玄侵蚀了谁的权力。 陈州是独立的……再说一遍,所以,陈州的权力没有碍着谁。 那特么吃饱撑的? 带着迷惑,杨玄回到了家中。 “郎君!” 章四娘从门后突然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郎君。” “怎么不扭了?”杨玄有些好奇。 章四娘低着头,她今日穿的衣裳有些大,顺着往下滑,露出了白腻的一抹脊背,“怡娘说,以前能扭,现在扭就是挑衅娘子。” 怡娘对分寸掌握的太好了。 杨玄说道:“扭着也累。” “不累。” “为何不累?” “扭着扭着的,就觉着饿了。” “这还能消食?” 杨玄想了一下那个动作,扭腰,送胯。 这个动作,有些像是卷轴里的快步走,不,是竞走。 竞走的几乎都是瘦子。 以后阿宁想减肥就建议她学学这个? 阿宁扭起来…… 杨玄只是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阿宁,你该减肥了。” 正在看书的周宁抬头,迷惑的道:“昨夜你还说我有些瘦了,要多吃些。” “渣男!”朱雀说道:“带着妻子出门时,恨不能妻子只剩下骨架好撑起衣裳。躺在床上时,恨不能妻子浑身都是肉。” 呵呵! 杨玄打个呵呵,“对了,我明日去桃县一趟。” 周宁起身,“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阿宁。” “嗯?”周宁回身。 “要不要给你寻个事做?” “什么事?” “没事。” 杨玄想到了护士。 随即脑海里浮现了一些画面。 艹! 年轻人血气方刚啊! 杨玄在想,临安缺少医者,若是弄个卷轴里的医院怎么样? 周宁为院长。 但下属全是男子也不妥当。 你不忌讳,但外面会传闲话。 杀人的从不是道德,而是人心。 这事儿…… 那些女人犯呢? 可另一个麻烦又来了。 周宁去外面做事,家中的事儿谁来管? 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杨家的事儿真不少。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 杨玄找来了怡娘。 “贪腐?”怡娘怒,“郎君何曾贪腐?” 瓦谢部的藏宝就在太平那边,怡娘果然是不讲理的偏袒啊! “这个天下都是郎君的!” …… 老刘头是斥候首领。 斥候越老越值钱,所以,哪怕是到了该回家带孙子的年纪,老刘头依旧出没在北辽一线。 他带着二十余斥候出了桃县,一路哨探过去。 “小心些!” 在看到了一片马粪后,老刘头让斥候们别下马,他自己去检查。 他捡起马粪,掰开看看湿度。 “新鲜的!”老刘头面色微变,再用手指头碾碎马粪,随即上马,“有上好的豆子,走!” 马蹄声从侧面传来。 一队北辽骑兵狐疑的看着这边,有人喊道:“是唐军斥候!” 随即就是一次追逃。 “快走!” 老刘头喊道:“先去两个人。” “老刘头,侧面!”有人惊呼。 另一边也出现了辽军,黑压压一片。 老刘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少说千余,这是要突袭哪里?” 面对北辽的强势,北疆采取的是防御态势,北辽无计可施,除非愿意付出巨大的伤亡去攻打坚城,否则最好的法子便是突袭。 而斥候们的作用就是及时发现北辽的突袭。 “走!” 双方不断接近。 老刘头喊道:“王二,带着兄弟们先走!” 王二说道:“那你呢!?” 老刘头说道:“耶耶就算是去了地狱,也能活着回来。” 无数次出生入死,造就了老刘头漠视生死的坦然从容。 他一人落在最后面,拿出弓箭,返身,腰那里咔嚓一声。 老了! 年轻时他还能扭的更厉害。 张弓搭箭。 咻! 一人落马。 再度放箭。 一骑斜刺里急速冲了过来。 他飞身一扑,就扑到了老刘头的身后,左手扼住他的咽喉,右手去抢马缰。 对于斥候而言,被俘获比死亡还令人惧怕。 双方对待对方的斥候都不会留情,能被几刀砍死就算是祖上积德,更多的是用天底下最恶毒的酷刑拷打。 老刘头的脑袋后仰,右手猛地一肘,可对手却有甲衣挡住了这一击,接着抓住了缰绳。 只需把缰绳拉一下,这个俘虏就到手了。 老刘头的身体一松,身体后倒。 对手猝不及防,竟然被这一下撞了下去。 但他也顺手把老刘头拖了下去。 “老刘头!” 前方的斥候们目眦欲裂,有人想掉头,被王二喝骂,“快跑!” 老刘头勉强站起来,冲着他们挥手,“跑!跑啊!” 风吹散了他斑白的长发,一个绳套飞了过来,老刘头单手握住,绳套收紧,他及时松手。 马蹄声骤然大作。 前方的斥候突然掉转马头冲杀过来。 “老刘头,挺住!” 老刘头举目看去,就看到一面大旗。 大旗迎风招展。 上面一个大字。 杨! /66/66792/17879598.html 第357章 人头入城 “这般热闹?” 杨字大旗下,杨玄看着前方千余辽军正在追杀一股唐军斥候。唐军斥候本在逃窜,见到他们后,果断掉头杀了回去。 那个老军站在那里,身后有几个辽军正在甩套马的绳套想活捉他。 那些斥候不顾自己的生死,拼命往里杀。 “老二。” “郎君!” “杀散他们!” “得令!” 老二有出息了……屠裳欣慰旳看着王老二带着一队骑兵冲了上去。 看向杨玄的眼神也多了些柔和。 对面的辽军也发现了杨玄。 “抓几个活口撤回来。” 这里是陈州地界,他不知杨玄后面是否还有大队人马,在哨探之前,必须谨慎些。 辽军围捕唐军斥候的人马不多,三百余。 王老二带来的人马数目也差不多。 辽军将领觉得抓几个俘虏不是事儿。 双方接近。 老刘头几度躲避,终究被一个绳套套住了身体,用力一拉,整个人就像是僵尸般的跟着战马跑。 一骑疾驰而来。 “放箭!”有辽军高呼。 横刀轻松荡开箭矢,随手甩了出去。 横刀打着旋从老刘头的头顶飞过,他只觉得头皮发凉,一缕长发从头顶往下飘落。 老夫死了吗? 老刘头魂飞魄散,看着横刀下坠,斩断了拉着自己的绳子。 插在了地上。 他的手一松,惯性驱使下跌跌撞撞的往前跑,顺手拿起了横刀,跃起,一刀斩杀了那个回头查看情况的辽军。 可扔刀的那位同袍呢? 他岂不是空手? 老刘头跃上马背,策马掉头。 王老二正在杀人。 十余辽军发现他赤手空拳不禁大喜,想着活擒一个将领功劳更大。 “一个!” “两个!” 一巴掌一个,顺手抢了一把长刀后,就变成了人头大聚会。 “老二,卫王那个棒槌没来,没钱,别砍头了。” 听到老贼的高呼,王老二遗憾不已。 “是一员悍将!”辽将示意收兵。 辽军潮水般的退却。 两军遥遥相对。 “是杨字旗!”辽将问道:“桃县姓杨的将领是谁?” “将军,桃县有名的将领中,好像就没有姓杨的。” “那是新来的?” “兴许吧!” 辽将淡淡的道:“如此,试探一番,回头也好禀告。” 北疆在不断收集北辽将领的信息,从姓名到厮杀的风格。收集到了之后,再分析归纳,作为下次遭遇时的参考。 而北辽也是如此。 和北辽不同,在北疆,能统领一千骑兵的将领地位不会低。所以辽将准备试探一番。 他带着两骑策马出阵。 “什么意思?”杨玄好奇的问道。 斥候们回来了,老刘头拱手,“多谢杨使君相救。” “干得不错!”杨玄赞道。 老刘头回头看了一眼,“辽军喜欢打探北疆将领的消息,这是试探。” “明白了。” 杨玄说道:“屠公,老贼,随我走一遭。” 王老二不干了,“为何不是我?” “老贼比你机灵。”杨玄板着脸。 屠裳一杆长枪在手,杨玄觉得自己安全无忧。 至于老贼,若是对方弄什么手脚,很难避过他的眼。 双方接近。 辽将拱手,“敢问尊姓大名。” 这试探的直截了当。 “杨大。” 杨大? 辽将楞了一下。 大唐人的姓名很乱,有些文化的人家都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好名字。没文化的人家大多按照排序来取名。 阿大,阿二,阿三…… 一听到这等名字,你就知晓此人的出身很简单。 但就算是出身简单,做了将领之后也会改名,否则说出去丢人。 譬如说见到上官后,行礼报名。 “下官杨大见过相公。” 杨大……这个名字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 所以,辽将都为此楞了一下,同时右手在背后缓缓摆动。 既然是个无名将领,那就弄死吧! 至于什么偷袭……两边是死对头,换了李泌和赫连峰阵前会面,大概也会想办法阴死对手。 两个手下是精通箭术的好手,一手悄然抓住长弓,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从箭壶中拿出一支箭矢。 近距离之内,他们敢说指哪打哪,谁都避不开。 “杨将军此次却莽撞了。”辽将在满嘴跑火车,想分散杨玄的注意力,“我军正在绞杀斥候……” 呵呵! 杨玄的右手也在背后轻轻摆动。 老贼低声道:“要动手。” 屠裳淡淡的道:“好说。” 话音刚落,辽将笑道:“如此,我军后撤,后会……无期!动手!” 辽将调转马头就跑。 身后两个手下张弓搭箭,齐齐对准了杨玄。 手一松,箭矢就到了眼前。 艹! 杨玄早有准备,依旧被这迅疾的速度吓了一跳。 但老贼更快,举起盾牌遮挡了一下。 一击不中,两个好手准备逃跑。 一杆长枪悄然出现。 “留活口!” 杨玄喊道。 长枪的角度变化了一下,从刺变成了劈。 两个辽军被劈下马来。 杨玄冲着辽将拱手,“正想着去哪弄几个俘虏问问口供,谢了啊!” 辽将回头一看,不禁胸腹发闷,一口老血就涌到了嗓子眼。 这是主动送菜上门。 己方士气一跌。 辽将安慰自己,“还好唐军并未出击。” “将军小心!” 辽将再度回头。 杨玄拔出横刀,意气风发的道:“弄些人头给桃县做见面礼!” “出击!” 敌军士气大跌,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击,那就不是个合格的将领。 “这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辽将一人被唐军一千人追杀,场面蔚为壮观。 辽军本能的出击来救援自己的主将。 在仓促的情况下,阵型有些散。 “放箭!”双方接近后,先是一波箭雨。 一杆长枪挥动,把箭矢弹飞,接着就杀了进去。 辽将一路回到中军,惊魂未定的策马掉头,见到唐军已经组成了锋矢阵,为首的好像是个老头,一杆长枪耍出了花,无人能敌。 “结阵!”辽将高喊,可此刻阵型却乱了…… 若是刚开始他在,那么他会根据唐军的锋矢阵变化阵型。可此刻唐军已经杀了进来,变什么? 一变就是错,唯有打一场乱战。 不过是厮杀了一阵,辽将发现打乱仗自己不是对手。 对方以那个老头为核心,左冲右突,哪里辽军强横就往哪里打,打趴下了再冲。 开头一乱,后续就没法成型了。 辽将叹息一声,“撤!” 辽军在撤退时展示了极高的素养,断后的人马拼死反击,给主力提供了整队的机会。随即辽军主力从容而退。 “不好追击!”杨玄叫住了麾下,眯眼看着远去的辽军,“是个劲敌。” …… 节度使府中,江存中和张度在一间值房内喝茶。 “刘司马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张度比以往黑了些,壮实了些。 江存中看着更稳沉了些,他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品味了一下,“行军司马乃是相公亲自出手征辟,朝中陛下亲自许可的要职。此职职务繁多,堪称是相公的臂膀……刘司马管的事,都是从其他人的手中夺来的。” 张度不满的道:“那是相公的决断。” “可相公威望太高,换了谁也会把怒火冲着刘司马而去。” 江存中淡淡的道:“官场就是战场。” 原先一人一个萝卜坑,可现在来了个新人,一家伙占了许多坑位,其他人都成了他的下官,谁愿意? 人就是这样,由奢入俭难,手中甘美的权力突然被分润了许多,头上还多了个婆婆,不挤兑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刘司马就职之后就来了个狠的,抓了不少官吏。”张度觉得老刘太狠了些,一下激怒了桃县不少人。 “他当然也能软弱开头,慢慢的磨。”江存中放下茶杯,“可相公却等不及了。” “你是说……” “相公的身体撑不住几年,刘司马若是按照官场的那一套来做固然好,慢慢把那些不满消磨掉。可相公若是突然退了……廖副使的威望本就不及相公,刘司马还在消磨桃县官吏的敌意……这样的组合,你觉得可能接掌北疆?” “原来如此!”张度恍然大悟,“可这也激怒了许多官吏,刘司马若是应对不妥,下场不会好。” “这就是养蛊,懂不懂?”江存中幽幽的道:“相公以前最不喜欢的便是用养蛊的手段来磨砺麾下,可如今却睁只眼闭只眼,可见他对自己的身体不是很乐观。” 养蛊,就是把几只毒虫丢进罐子里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只毒虫便是毒王。 张度苦笑,“那些人和刘司马争斗不休,有人说子泰乃是刘司马一手提拔起来的……” “殃及池鱼。”张度骂道:“这是要夷三族还是怎地?” “官场争斗,夷三族都不解恨。”江存中说道:“刘司马用抓贪官来震慑官吏,那些人就反过来用这等手段来对付子泰。” “子泰不至于贪腐吧?” “所以说你只能做武将,不能作文官,否则迟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江你这话有些过了啊!” “别人说你贪腐,但你没贪腐。” “是啊!” “他们说了,你就得自证。” “为何不是他们举证?” “没听过风闻奏事?” “艹!” “就算是你自证成功,可知晓的还是那几个人,外面依旧会流传着你贪腐的消息,越传越离谱,越传你的名声就越臭。” “这是不要脸!” “对。” 张度挠挠头,“子泰该如何应对?” “示弱最好,平静的自证,清者自清。”江存中叹道:“许多时候,嗓门太大反而不是好事。”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个道理张度知晓。 外面有人小跑着进去。 “有军情!” 江存中和张度冲了出去。 军士进了值房。 “相公,斥候发现辽军。” “多少人?”黄春辉正在和廖劲、刘擎议事。 “发现千余,不过后续不知是否还有。” “这是想来偷袭。”廖劲听到这个数目也没当回事,“突袭不成就变成了袭扰,令各处小心些就是了。” “庄稼!”黄春辉耷拉着眼皮,“今年态势不错,所以农人们也愿意种地,若是被毁了,明年谁愿意耕种?” 北辽的人马可以穿梭在北疆的各个城池之间,偷袭村子,焚毁庄稼。 这对士气打击太大了。 “斥候不错。”刘擎赞道。 “是不错。”黄春辉的话就代表着嘉奖,老刘头他们有福了。 “相公,斥候被敌军围杀,幸而陈州杨使君领军路过,击溃了敌军。” “哦!老夫记得是让他领一千人来的吧?竟然能击溃一千余北辽军,干得不错。”黄春辉很是欣慰。 刘擎眸色平静,“杨玄性子急,相公。”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老夫知晓。” 莫名其妙被人扣了一盆子屎尿,杨玄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几日怕是不得安宁。”廖劲苦笑。 杨玄一来,定然会咆哮桃县。 和那些说他贪腐的官员对峙一番。 随后发泄完毕滚蛋。 黄春辉淡淡的道:“老夫也想北疆如同铁板一块,同舟共济。可老夫历经宦海多年,见多了这些倾轧。无处不在。” 幻想太平无事的是傻子,想太平无事的是疯子。 “此事与他无关。”刘擎在压着火气,“那些人是冲着老夫来的,却把他卷了进来。” 廖劲摇摇头,觉得刘擎想的太美了些,“连带才是宦海争斗的秘诀。” 黄春辉干咳几下,在两个副手关切的目光中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喝了一口热茶,淡淡的道:“老刘。” “在。”刘擎坐直了身体。 “知晓老夫为何坐视你被人围攻吗?” “下官知晓。” “北疆是个庞然大物,军民无数,前方是大敌,背后……也是对手,在这等局面下,要想在北疆脱颖而出,就得经历这些磨砺。” “是。” 廖劲说道:“相公这些年受了多少磋磨,可经历了这些磋磨后,相公在北疆的威望越发高涨。” 黄春辉点头,“想平平稳稳的做高官,在其它地方行,在北疆……这样的官员,老夫不会重用。” 廖劲淡淡的道:“没经过风吹雨打的都是娇花,娇花经不起北疆的寒风,迟早会凋零。与其等以后凋零,不如早早把它送去温暖如春之地。” 刘擎知晓这个道理,自己也愿意接受这些磋磨。 但换了杨玄后,他却坐不住了。 气氛有些沉郁。 廖劲笑道:“也不知杨玄此刻什么想法,进城时可有进虎口的感觉,可会心悸。” “问问。”黄春辉也颇感兴趣。 不等他派出人去打探,就有人来禀告。 “相公,陈州杨使君进城了。” 三人相对一视。 羊入虎口? “他可是怒不可遏?” “并未,只是……” “只是什么?” “杨使君令人拖着一串人头进城,血糊糊的。” /66/66792/17880768.html 第358章 告密(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5) “这般热闹?” 杨字大旗下,杨玄看着前方千余辽军正在追杀一股唐军斥候。唐军斥候本在逃窜,见到他们后,果断掉头杀了回去。 那个老军站在那里,身后有几个辽军正在甩套马的绳套想活捉他。 那些斥候不顾自己的生死,拼命往里杀。 “老二。” “郎君!” “杀散他们!” “得令!” 老二有出息了……屠裳欣慰的看着王老二带着一队骑兵冲了上去。 看向杨玄的眼神也多了些柔和。 对面的辽军也发现了杨玄。 “抓几个活口撤回来。” 这里是陈州地界,他不知杨玄后面是否还有大队人马,在哨探之前,必须谨慎些。 辽军围捕唐军斥候的人马不多,三百余。 王老二带来的人马数目也差不多。 辽军将领觉得抓几个俘虏不是事儿。 双方接近。 老刘头几度躲避,终究被一个绳套套住了身体,用力一拉,整个人就像是僵尸般的跟着战马跑。 一骑疾驰而来。 “放箭!”有辽军高呼。 横刀轻松荡开箭矢,随手甩了出去。 横刀打着旋从老刘头的头顶飞过,他只觉得头皮发凉,一缕长发从头顶往下飘落。 老夫死了吗? 老刘头魂飞魄散,看着横刀下坠,斩断了拉着自己的绳子。 插在了地上。 他的手一松,惯性驱使下跌跌撞撞的往前跑,顺手拿起了横刀,跃起,一刀斩杀了那个回头查看情况的辽军。 可扔刀的那位同袍呢? 他岂不是空手? 老刘头跃上马背,策马掉头。 王老二正在杀人。 十余辽军发现他赤手空拳不禁大喜,想着活擒一个将领功劳更大。 “一个!” “两个!” 一巴掌一个,顺手抢了一把长刀后,就变成了人头大聚会。 “老二,卫王那個棒槌没来,没钱,别砍头了。” 听到老贼的高呼,王老二遗憾不已。 “是一员悍将!”辽将示意收兵。 辽军潮水般的退却。 两军遥遥相对。 “是杨字旗!”辽将问道:“桃县姓杨的将领是谁?” “将军,桃县有名的将领中,好像就没有姓杨的。” “那是新来的?” “兴许吧!” 辽将淡淡的道:“如此,试探一番,回头也好禀告。” 北疆在不断收集北辽将领的信息,从姓名到厮杀的风格。收集到了之后,再分析归纳,作为下次遭遇时的参考。 而北辽也是如此。 和北辽不同,在北疆,能统领一千骑兵的将领地位不会低。所以辽将准备试探一番。 他带着两骑策马出阵。 “什么意思?”杨玄好奇的问道。 斥候们回来了,老刘头拱手,“多谢杨使君相救。” “干得不错!”杨玄赞道。 老刘头回头看了一眼,“辽军喜欢打探北疆将领的消息,这是试探。” “明白了。” 杨玄说道:“屠公,老贼,随我走一遭。” 王老二不干了,“为何不是我?” “老贼比你机灵。”杨玄板着脸。 屠裳一杆长枪在手,杨玄觉得自己安全无忧。 至于老贼,若是对方弄什么手脚,很难避过他的眼。 双方接近。 辽将拱手,“敢问尊姓大名。” 这试探的直截了当。 “杨大。” 杨大? 辽将楞了一下。 大唐人的姓名很乱,有些文化的人家都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个好名字。没文化的人家大多按照排序来取名。 阿大,阿二,阿三…… 一听到这等名字,你就知晓此人的出身很简单。 但就算是出身简单,做了将领之后也会改名,否则说出去丢人。 譬如说见到上官后,行礼报名。 “下官杨大见过相公。” 杨大……这个名字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 所以,辽将都为此楞了一下,同时右手在背后缓缓摆动。 既然是个无名将领,那就弄死吧! 至于什么偷袭……两边是死对头,换了李泌和赫连峰阵前会面,大概也会想办法阴死对手。 两个手下是精通箭术的好手,一手悄然抓住长弓,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从箭壶中拿出一支箭矢。 近距离之内,他们敢说指哪打哪,谁都避不开。 “杨将军此次却莽撞了。”辽将在满嘴跑火车,想分散杨玄的注意力,“我军正在绞杀斥候……” 呵呵! 杨玄的右手也在背后轻轻摆动。 老贼低声道:“要动手。” 屠裳淡淡的道:“好说。” 话音刚落,辽将笑道:“如此,我军后撤,后会……无期!动手!” 辽将调转马头就跑。 身后两个手下张弓搭箭,齐齐对准了杨玄。 手一松,箭矢就到了眼前。 艹! 杨玄早有准备,依旧被这迅疾的速度吓了一跳。 但老贼更快,举起盾牌遮挡了一下。 一击不中,两个好手准备逃跑。 一杆长枪悄然出现。 “留活口!” 杨玄喊道。 长枪的角度变化了一下,从刺变成了劈。 两个辽军被劈下马来。 杨玄冲着辽将拱手,“正想着去哪弄几个俘虏问问口供,谢了啊!” 辽将回头一看,不禁胸腹发闷,一口老血就涌到了嗓子眼。 这是主动送菜上门。 己方士气一跌。 辽将安慰自己,“还好唐军并未出击。” “将军小心!” 辽将再度回头。 杨玄拔出横刀,意气风发的道:“弄些人头给桃县做见面礼!” “出击!” 敌军士气大跌,不趁着这个机会出击,那就不是个合格的将领。 “这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辽将一人被唐军一千人追杀,场面蔚为壮观。 辽军本能的出击来救援自己的主将。 在仓促的情况下,阵型有些散。 “放箭!”双方接近后,先是一波箭雨。 一杆长枪挥动,把箭矢弹飞,接着就杀了进去。 辽将一路回到中军,惊魂未定的策马掉头,见到唐军已经组成了锋矢阵,为首的好像是个老头,一杆长枪耍出了花,无人能敌。 “结阵!”辽将高喊,可此刻阵型却乱了…… 若是刚开始他在,那么他会根据唐军的锋矢阵变化阵型。可此刻唐军已经杀了进来,变什么? 一变就是错,唯有打一场乱战。 不过是厮杀了一阵,辽将发现打乱仗自己不是对手。 对方以那个老头为核心,左冲右突,哪里辽军强横就往哪里打,打趴下了再冲。 开头一乱,后续就没法成型了。 辽将叹息一声,“撤!” 辽军在撤退时展示了极高的素养,断后的人马拼死反击,给主力提供了整队的机会。随即辽军主力从容而退。 “不好追击!”杨玄叫住了麾下,眯眼看着远去的辽军,“是个劲敌。” …… 节度使府中,江存中和张度在一间值房内喝茶。 “刘司马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张度比以往黑了些,壮实了些。 江存中看着更稳沉了些,他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品味了一下,“行军司马乃是相公亲自出手征辟,朝中陛下亲自许可的要职。此职职务繁多,堪称是相公的臂膀……刘司马管的事,都是从其他人的手中夺来的。” 张度不满的道:“那是相公的决断。” “可相公威望太高,换了谁也会把怒火冲着刘司马而去。” 江存中淡淡的道:“官场就是战场。” 原先一人一个萝卜坑,可现在来了个新人,一家伙占了许多坑位,其他人都成了他的下官,谁愿意? 人就是这样,由奢入俭难,手中甘美的权力突然被分润了许多,头上还多了个婆婆,不挤兑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刘司马就职之后就来了个狠的,抓了不少官吏。”张度觉得老刘太狠了些,一下激怒了桃县不少人。 “他当然也能软弱开头,慢慢的磨。”江存中放下茶杯,“可相公却等不及了。” “你是说……” “相公的身体撑不住几年,刘司马若是按照官场的那一套来做固然好,慢慢把那些不满消磨掉。可相公若是突然退了……廖副使的威望本就不及相公,刘司马还在消磨桃县官吏的敌意……这样的组合,你觉得可能接掌北疆?” “原来如此!”张度恍然大悟,“可这也激怒了许多官吏,刘司马若是应对不妥,下场不会好。” “这就是养蛊,懂不懂?”江存中幽幽的道:“相公以前最不喜欢的便是用养蛊的手段来磨砺麾下,可如今却睁只眼闭只眼,可见他对自己的身体不是很乐观。” 养蛊,就是把几只毒虫丢进罐子里互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只毒虫便是毒王。 张度苦笑,“那些人和刘司马争斗不休,有人说子泰乃是刘司马一手提拔起来的……” “殃及池鱼。”张度骂道:“这是要夷三族还是怎地?” “官场争斗,夷三族都不解恨。”江存中说道:“刘司马用抓贪官来震慑官吏,那些人就反过来用这等手段来对付子泰。” “子泰不至于贪腐吧?” “所以说你只能做武将,不能作文官,否则迟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江你这话有些过了啊!” “别人说你贪腐,但你没贪腐。” “是啊!” “他们说了,你就得自证。” “为何不是他们举证?” “没听过风闻奏事?” “艹!” “就算是你自证成功,可知晓的还是那几个人,外面依旧会流传着你贪腐的消息,越传越离谱,越传你的名声就越臭。” “这是不要脸!” “对。” 张度挠挠头,“子泰该如何应对?” “示弱最好,平静的自证,清者自清。”江存中叹道:“许多时候,嗓门太大反而不是好事。”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个道理张度知晓。 外面有人小跑着进去。 “有军情!” 江存中和张度冲了出去。 军士进了值房。 “相公,斥候发现辽军。” “多少人?”黄春辉正在和廖劲、刘擎议事。 “发现千余,不过后续不知是否还有。” “这是想来偷袭。”廖劲听到这个数目也没当回事,“突袭不成就变成了袭扰,令各处小心些就是了。” “庄稼!”黄春辉耷拉着眼皮,“今年态势不错,所以农人们也愿意种地,若是被毁了,明年谁愿意耕种?” 北辽的人马可以穿梭在北疆的各个城池之间,偷袭村子,焚毁庄稼。 这对士气打击太大了。 “斥候不错。”刘擎赞道。 “是不错。”黄春辉的话就代表着嘉奖,老刘头他们有福了。 “相公,斥候被敌军围杀,幸而陈州杨使君领军路过,击溃了敌军。” “哦!老夫记得是让他领一千人来的吧?竟然能击溃一千余北辽军,干得不错。”黄春辉很是欣慰。 刘擎眸色平静,“杨玄性子急,相公。” 黄春辉看了他一眼,“老夫知晓。” 莫名其妙被人扣了一盆子屎尿,杨玄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几日怕是不得安宁。”廖劲苦笑。 杨玄一来,定然会咆哮桃县。 和那些说他贪腐的官员对峙一番。 随后发泄完毕滚蛋。 黄春辉淡淡的道:“老夫也想北疆如同铁板一块,同舟共济。可老夫历经宦海多年,见多了这些倾轧。无处不在。” 幻想太平无事的是傻子,想太平无事的是疯子。 “此事与他无关。”刘擎在压着火气,“那些人是冲着老夫来的,却把他卷了进来。” 廖劲摇摇头,觉得刘擎想的太美了些,“连带才是宦海争斗的秘诀。” 黄春辉干咳几下,在两个副手关切的目光中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喝了一口热茶,淡淡的道:“老刘。” “在。”刘擎坐直了身体。 “知晓老夫为何坐视你被人围攻吗?” “下官知晓。” “北疆是个庞然大物,军民无数,前方是大敌,背后……也是对手,在这等局面下,要想在北疆脱颖而出,就得经历这些磨砺。” “是。” 廖劲说道:“相公这些年受了多少磋磨,可经历了这些磋磨后,相公在北疆的威望越发高涨。” 黄春辉点头,“想平平稳稳的做高官,在其它地方行,在北疆……这样的官员,老夫不会重用。” 廖劲淡淡的道:“没经过风吹雨打的都是娇花,娇花经不起北疆的寒风,迟早会凋零。与其等以后凋零,不如早早把它送去温暖如春之地。” 刘擎知晓这个道理,自己也愿意接受这些磋磨。 但换了杨玄后,他却坐不住了。 气氛有些沉郁。 廖劲笑道:“也不知杨玄此刻什么想法,进城时可有进虎口的感觉,可会心悸。” “问问。”黄春辉也颇感兴趣。 不等他派出人去打探,就有人来禀告。 “相公,陈州杨使君进城了。” 三人相对一视。 羊入虎口? “他可是怒不可遏?” “并未,只是……” “只是什么?” “杨使君令人拖着一串人头进城,血糊糊的。” /66/66792/17881898.html 第359章 证人 “谢静?” “是。” 少女再度福身,喜滋滋的道:“奴有些闺中姐妹,很是钦佩杨使君,听闻奴要来请见杨使君,她们都担心奴见不到。” 原来是我的粉丝……杨玄觉得头还有些晕。 “你有何事?” 谢静说道:“奴那些姐妹听闻使君才高八斗,就想开个诗会,请了使君前去。” 全是妹纸旳诗会,就一个男人。 但凡正常的男人都会遐思一下。 “我此来桃县事多。” 杨玄婉拒。 谢静面露失望之色,“那……奴可否来请教使君诗赋?” 男人在面对美人时,好为人师的毛病会不由迸发,恨不能手把手去教导她们。 杨玄点头,“好说。不过今日我这里还有事……” 谢静笑道:“那奴下午再来。” 下午…… 杨玄点点头。 他随即去了刘擎那里。 “老夫准备领军去驱逐那些北辽骑兵,正准备寻你……”刘擎见他面色微白,不禁蹙眉,“去青楼了?” 不等杨玄回答,他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不知保养,老来只会后悔。” 杨玄苦笑,“是喝多了。” “哦!是张度他们吧!”刘擎微笑道:“年轻人好好相处,以后也是一段佳话。” 刘擎很忙,杨玄问道:“那些人是什么目的?” “老夫还以为你不会问。”刘擎很是欣慰。 问了是自己人,不问就是客套。 “和长安有关。” “夺嫡?” “聪明,可见老夫那阵子对你的教导还是管用。” 杨玄明白了。 “都是皇帝引出来的事。” 刘擎点头,“此事你只是被连带,无伤大雅,待几日就回去吧!” “是。” 杨玄回到了逆旅。 “如何?”老贼等人来了。 “和夺嫡有关。”杨玄觉得这个大唐有些亡国之相。 “太子不废而废,越王希望最大。”老贼想了想,“可皇帝却不肯废太子,这是吊胃口呢!那些人这是想让军中为他们发声吧!” 杨玄点头,“那个不要脸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屠裳一眼。 屠裳淡淡的道:“李泌死了也和老夫无关。” 杨玄笑了笑,觉得再这样潜移默化下去,迟早有一日无需他说出来,屠裳就会问: “郎君,何时造反?” 他理了一下思路,“黄相公手段了得,提前让刘公进来占位,那些人恼羞成怒,就驱使桃县一些人攻击刘公。而我,只是顺带。” 老贼告诫道:“郎君不可小觑了那些人。” “我从不小看谁。”杨玄打个哈欠,“我睡个午觉,没大事别吵我。” 睡个午觉起来,洗把脸,坐着发一会儿呆,感觉相当好。 不知坐了多久,乌达进来。 “郎君,那个美人又来了。”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从发呆状态中清醒过来。 “让老贼过来。” 老贼来了,杨玄看着他,“身材不错。” 老贼:“……” 杨玄说道:“你去我的卧室躲着。” 老贼不解,“躲哪?” “床底下!” 老贼上去了,杨玄吩咐道:“乌达派个人去……” 谢静被晾了半个时辰,这才被带进来。 “见过使君。” “谢娘子啊!”杨玄呵呵一笑。 谢静看了杨玄一眼,讶然道:“使君的脸色不对。” “哦!”杨玄摸摸脸颊,“怎么不对?” 谢静说道:“奴家传的医术,最擅长的是看人面相便知病情,使君这等面相,分明就是精气大损。” 杨玄再摸摸脸颊,“精气大损?” 朱雀说道:“被妖精吸走了。” 谢静点头,走进两步,微微张开红唇,“果真如此,使君若是不管,不出半载,身子骨怕是都要亏空了。” 杨玄干笑道:“我才将成亲不久。” “哦!难怪如此。”谢静叹道:“可我看使君亏空精气较多,怕是难以弥补。” 杨玄惊讶的道:“竟然如此,可有手段挽回?” 谢静说道:“奴倒是有祖传的法子。” “什么法子?” “按摩。” 杨玄面露难色,谢静说道:“奴爱慕使君文武双全,却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使君身子如此,奴岂能坐视?” “这……不好吧?” “只需半个时辰。” “那就试试,可要脚盆和毛巾?” “要那些作甚?” 二人上了楼梯。 乌达和手下在大堂嘀咕。 “郎君要脚盆和毛巾作甚?” “难道洗脚?” 上面,杨玄和谢静进了自己的房间。 “使君还请解衣躺下。” 一个美少女请你解衣躺下,有几人能抵御? 特别是成亲后,知晓女子滋味的老蛇皮。 杨玄作势要解衣,缓缓坐下后,微笑道:“你可是未婚少女?” 谢静点头,“使君为何这般问?” 杨玄说道:“少女我见过许多,少女行走步伐活泼,谢娘子走路虽说极力不想扭腰送胯,可坐下时,却情不自禁的扭动了几下,是想寻个舒坦的姿势?可那屁股扭的,让我想到了青楼的女妓。” 他换了个森然的语气,“谢娘子在哪家青楼高就啊?” 谢静愕然,“使君何故羞辱奴?” 杨玄走过来,谢静没退。 “若你是少女,从未亲近过男人,此刻就该退后一步。” 谢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使君……” “桃县流传着我贪腐的名声,加之我令人拖着人头入城,别说是少女,就算是妇人也不敢来见我。” 杨玄伸出手去。 谢静不敢避开,眼睁睁看着杨玄的手伸过来,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脸蛋不禁红了。 “我见犹怜。”杨玄拍拍手,“这还是试探。少女见到男人想摸自己,下意识的便会躲避。” 谢静默然。 “我是有些文名,可一般少女在深闺之中从何而知?” “看看你的衣着打扮,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大户人家的少女就算是仰慕谁,见面时也会多些好奇,可你早上见到我时,就如同是老熟人。” “不,是熟客!” 杨玄有些头痛——昨日张度那个畜生叫了几个女伎,号称卖艺不卖身的,却有一人死死地贴着她,最后好像被他推了一把,直接扑倒在地上。 “你不是少女,也不是我的仰慕者,你来此为何?” 杨玄思忖了一下,“我自问在桃县并无死对头,最近唯一的麻烦就是有人想把莪拖下水。那些人先说我贪腐,此举无果。他们定然不肯罢休,如此,还有什么手段?让我想想,哎!特娘的!喝多了脑子都不管用了。” 他揉揉额角,“要想打击一个寻不到劣迹的人,唯有造谣生事。贪腐不成,那么……就是裤裆里的那点事。可我不沾花惹草,想要借此打击我,只能栽赃。” 杨玄看着谢静,“若是来一个没成亲的少女,大不了我收为侍妾,顶多得个风流的名声。可风流……那不是男人的本性吗?” 杨玄笑道:“如此,能打击我的唯有一个法子……”,他伸手挑起谢静的下巴。 “你不是青楼女子,而是……有夫之妇!” 谢静的娇躯在颤栗,眼中有惊惧之色。 “我说的可有错?”杨玄松开手,“搞什么都好,就是别和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毁名声。” 外面来了几辆大车。 “咱们是送货的。”十余男子搬运食材进来。 护卫们没精打采的看着。 十余男子往后厨去。 男人管不住裤裆,未婚还好,没人说什么。已婚的若是家中娘子彪悍,往往不得自由。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家中的娘子管的再厉害,男人们依旧能找到办法去青楼。 一旦娘子察觉,拎着棍子来青楼寻夫……这时候就需要一条后路。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一个隐蔽的梯子直通后院。 若是有女人来青楼捉奸,当事人从这个梯子下楼,从后门回家。还来及洗个澡,换身衣裳,坐在家中等着一脸懵逼的娘子回来。 哎!娘子你去了哪? 我……我出去转转。 十余男子悄然上了楼梯。 虽然蹑手蹑脚,但楼板承压后,就如同女妓般的发出了应酬的声音。 吱呀! 吱呀! 房间里的谢静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抬起头。 张开嘴。 见杨玄在笑。 很开心的那种。 箭在弦上了啊! 谢静尖叫道:“你不要过来,杨使君,求求你,我有夫君的,求求你放开我!” 杨玄依旧没动,反手双手抱胸,赞道:“演技不错,我说,你在家没事就给你男人表演?” 谢静开始撕扯衣衫。 嗤啦! 嗤啦! 没一会儿,一个活色生香的半果美人就出现了。 杨玄赞道:“身材不错啊!” 呯! 门被人撞开。 一个男子站在门外,看着谢静悲愤的道:“娘子,你竟然和人偷情!” “抓到了。”外面那些男子在叫喊。 啪啪啪! 杨玄拍着手,“演得好!” 男子刚想喝骂…… 啪啪啪! 鼓掌声从床底下传来,接着,老贼缓缓爬了出来。 啪啪啪! 掌声从上面传来,王老二手一松,从房梁上落下来。 “这是帮凶,他们按着奴!”谢静哭泣。 “那我呢?” 屏风后站起来一人。 江存中干咳一声,“果然是绝色,子泰,其实你可以先……” 屏风后再度站起一人,却是张度。 谢静面色苍白,“你……你竟然早有准备。” 男子转身就想跑。 乌达带着护卫们拦截,喊道:“郎君,咋办?” “拿下问话!” 杨玄坐下,招手。 谢静缓缓走过来,就在他的膝前跪下,仰头,吐气如兰,“使君饶了我,啊!” “为何干这等事?”杨玄有些不解,“此事无论成与不成,你的名声都毁了,为何?” 谢静低下头,“奴夫君欠下赌债。” “还不起?” “还不起。” “那为何做这个?” “那边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做债主的外室,要么就来勾搭使君。” 杨玄有些纳闷,“做债主的外室,好歹不会毁名声。来勾搭我,不管后果如何,你的名声都没了……有夫之妇和男人勾搭,谁能忍受?” “奴不能,但,他能。”那个男子被带了进来,跪在谢静身旁。 “他,能?”杨玄无法理解。 谢静点头,“他说,做了外室是真的,勾搭使君是假的,他不在乎奴的名声,只要奴在身边就好。” “啧啧!”这怎地有些像是卷轴里那等电视君,疯疯傻傻的……杨玄有些牙酸,“那你为何答应?” 谢静落泪,“当初他也是翩翩一少年,奴心心念念就想嫁给他。奴不忍见他被债主弄死……” 杨玄摆摆手,“带了去。” 谢静猛地扑过来,“使君饶了我……” 老贼出手如电,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往外拖。 谢静挣扎着喊道:“使君,我知晓一事……” 杨玄冷冷的道:“带走!” 江存中和张度作为证人,随即去求见黄春辉。 杨玄打个哈欠,“把那女人带来。” 乌达出去问话,少顷回来。 面色古怪的道:“郎君,要缓缓。” “好好说话!”杨玄呵斥道。 乌达说道:“那女人在发呆,那眼神平静的吓人。” 天气炎热,室内还好,杨玄坐在那里,没多久就开始打盹。 春困秋乏夏打盹啊! 这是阿宁说过的。 “使君。” 怯生生的声音中,杨玄睁开眼睛。 谢静见他醒来,就跪下。 “何事?” “奴知晓那人是谁。” “拷打同样能知晓他是谁。” 隔壁正在拷打,刚开始是堵着嘴,此刻大概是谁要招供,就拉开布巾。 “杨使君,小人愿意交代,小人交代。” 少顷,夫妻二人再度齐刷刷的跪在杨玄身前。 “是桃县县尉王楚。” “王楚开赌场,小人就是在里面输光了。” “输光了?” “是。”男子看了谢静一眼,“其实小人把娘子也输了。” 男子羞愧难当,“若非把你输了,为夫怎肯让你来做这等腌臜之事?娘子,为夫对不起你!” 谢静眼神平静,“我早就知晓了。” “你知晓了?” 男子愕然,“那你还心甘情愿来此。” “那次你喝的烂醉,说赌场那边说我乃绝色,就想把我带走,可大唐不许买卖良家女子,于是你就和赌场商议,准备让我行此事,事后名声坏了,再把我弄进去……几番周转,我自然就成了奴婢。” 谢静看着他,嫣然一笑。 “我不来此,如何把你和王楚送进大牢?” /66/66792/17885835.html 第360章 他们给的太多了 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话杨玄问过周宁。 周宁说女人的心最简单。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但显然周宁还有一句话没说: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谢静平静的道:“其实奴本想等到了堂上再反口。” 她没有被上绑,伸手进了怀里。 “郎君小心暗器!”乌达提醒道。 谢静旳胸怀很宽广,拉扯之下,难免春光外泄。 老贼等人撇过头去,杨玄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清楚楚。 谢静摸出来一张纸。 “这便是他欠下赌债的凭据。” 这张纸在手,此事几乎马上就能翻盘。 谢静再度摸出一张纸,“这是他口述,奴记录的经过。” 男子愤怒,“我何曾写过这些?” 谢静莞尔,“你口述,我写,你看,上面还有你的指印。” “你!”男子指着谢静,“你竟然趁着我喝醉弄了这个!贱人!” 谢静平静的道:“赌场里的女人都是半人半鬼的活着,生不如死,既然你等想让我半人半鬼,那我就让你去做鬼。” 事儿到此再无翻盘的机会。 黄春辉震怒,当即令人拿下王楚,查封赌场。 后续如何杨玄不关心。 他想回去了。 “敌情已经查明,三股,加起来三千余北辽骑兵。” 杨玄去节度使府准备告辞时,正好遇到刘擎遣人传来消息。 黄春辉说道:“刘擎带了两千余骑出去,敌军若是四面出击,他那点兵力定然会捉襟见肘。” 谁去增援? 黄春辉看着众人。 杨玄心中焦急,“相公,下官正好带来一千骑,愿意去接应刘司马。” 黄春辉笑了笑,“哦!那正好,去吧!” 等杨玄走后,廖劲问道:“用陈州军去增援,桃县那些骄兵悍将又会发牢骚,说相公瞧不上他们。” “老廖。” “相公。” “老夫刚给了使者没脸,回头他会加油添醋在长安说老夫跋扈,北疆跋扈。” “那该解释?” “不。”黄春辉说道:“许多时候,忍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所以,老夫让刘擎与杨玄去,便是在告诉长安,老夫信任他们。” “这也会激怒长安。” “没错啊!”黄春辉笑呵呵的道:“他们有本事就换了老夫。” 廖劲摇头,“就为了此事,他们不敢,否则我北疆军民的怒火就能淹没了他们!可如此会有人说相公是权臣。” 黄春辉笑了笑,“老夫也不想做个权臣,可长安咄咄逼人,难道让老夫束手待毙?” 廖劲叹道:“相公其实装病就好。” “老夫装了。”黄春辉说道:“你除外巡查的时候,长安来了医官,出手为老夫诊治,老夫运转内息动了动脉象,看似命不久矣。” “妙!” “可医官知晓。” 廖劲身体一震,“陛下……” 黄春辉点头,“陛下擅长权术,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棋子,北疆自然也不例外。陛下需要一个与一家四姓反目的北疆。” 廖劲算算时间,“这一切都在刘擎来桃县之前。” “杨松成一直在谋划让太子翻身,近两年越发的急切了。陛下是个不喜欢意外的人,老夫断定不超过今年,太子就会倒霉。”黄春辉点头,“让刘擎来桃县为行军司马,是老夫打了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他微笑道:“陛下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于是反手就让老夫做了他的棋子,与一家四姓反目。” 廖辉此刻才明白了一切,“难怪相公上次要和使者翻脸。” “老夫不和使者翻脸,就得和陛下翻脸。”黄春辉耷拉着眼皮,“老廖。” “在。” “那些子弟都是咱们看着成长起来的。” “是。” “看好他们,莫要让他们沦为长安政争的牺牲品。” “是。” …… 刘擎此刻正在焦头烂额。 “敌军分散了。” 面对他的拦截,北辽军果断分散,一股股骑兵涌向了北疆深处。 “援军呢?” 刘擎此刻身边只有三百骑。 “不知。”虞侯秦伦在警惕的看着前方。 刘擎摇摇头,神色凝重,“看看敌军的动向,老夫总觉得不对劲。” 话音未落,斥候来了,看着心急火燎的架势,刘擎冷笑,“来了!” “刘司马,敌军五百骑正在来袭。” 刘擎眯眼看着前方,“先用小股人马让老夫疲于奔命,待老夫身边仅剩下三百骑时,再来突袭,手段精妙啊!” 五百骑的动静很大。 耶律和看着前方的唐军正在掉头,吩咐道:“从两翼夹击,记住,要驱赶唐军逃窜,尽力分割。” 麾下领命,随即就展开了追逐。 “不要散开!”刘擎发现了敌军的意图。 “将军,唐军依旧聚拢不散。” 耶律和淡淡的道:“刘擎那些年在陈州能力敌三大部,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他刚到桃县,此刻最怕威望受损,叫骂!” “刘擎老狗,妄称名将,今日却如丧家之犬!” “刘擎刘擎,逃跑名将!” “老狗,可敢掉头与我大辽勇士一战吗?” “老狗,你缩卵了吗?” “他年纪大了,早就没了卵子!” 麾下将士怒不可遏,秦伦咬牙切齿的道:“司马,三百对五百,未必不能胜。掉头一击吧!” 刘擎云淡风轻的道:“为将者不可因怒驱兵,从容些。” 哒哒哒! 侧面来了一彪人马。 为首的将领先看看这边,然后招手:“老头……刘公!” “喊什么呢?那是谁?”刘擎老眼昏花看了看。 “是援军!”秦伦看了一眼,狂喜道:“司马,是援军!” 刘擎骂道:“那还等什么?掉头,杀他个狗曰的!” 唐军掉头,秦伦一马当先骂道:“贱狗奴,有胆别跑!” 耶律和毫不犹豫的喊道:“撤!” 那一彪人马从北辽军侧面冲过,截下了数十骑。 耶律和回身看了一眼。 杨字大旗。 将领很年轻,正冲着刘擎招手。 “刘公!” 刘擎骂骂咧咧的道:“先前你喊什么?” “刘公啊!” 刘擎怒道:“老夫怎地听到了老头?” 杨玄一脸担忧,“刘公,你的耳朵……” 老贼叹息,“人老先耳背啊!” 是吗? 刘擎揉揉耳朵。 “好着呢!” “那就是风把声音吹乱了。” 今日的风儿……好像不大啊! 刘擎嘟囔着。 随后就是围剿。 “此行要名声!” 刘擎唏嘘道:“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眼前是个大村子,这里已经是北疆深处,北辽军以往来袭扰时,因为担心被北疆军合围,很少出现在这等地方。 但! 眼前的村子大半成了废墟。 “刘司马啊!” 一个老人过来,问清楚了救兵的情况后,就跪下了。 “老丈起来。”刘擎亲自扶老人,可老人却浑身放松不肯起。 扶过老人的都知晓,当他们放松身体时,你会生出一种提都提不动的无助。 刘擎扶不动,杨玄过来,单手就把老人提溜了起来。 老了! 刘擎唏嘘,然后问道:“看来没死多少人啊!” 没人死伤是事。 死伤多了就是事件。 老丈说道:“敌军来时,正好有人在外面赛马,看到动静就赶回来报信,村里的老少赶紧跑……可……可……” 刘擎面色一变,“邓侍郎呢?” 老人叹息,“邓侍郎家大业大,搬东西慢了些,没跑脱。” “刘司马!” 前方,一群男女嚎哭着过来,为首的老妪被几个晚辈扶着,近前就哭,“老身的夫君啊!没了!” 扶着她的一个男人悲愤的道:“这里乃是北疆腹地,为何被敌军突袭至此?无能!” 杨玄不解,看了秦伦一眼。 秦伦低声道:“户部前侍郎邓演,这里是他的老家。致仕后他就居于此。” 杨玄问道:“北辽军可洗劫了此地?” 村正来了,“并未,也没怎么杀人。” 刘擎说道:“如此,这是有预谋的突袭。” “北辽人如何知晓邓侍郎居于此?另外,抓他去作甚?”地方住着个前高官,这事儿也就是地方的话题,大伙儿茶余饭后拿出来絮叨絮叨,但不会成为一地的话题。 所以,北辽人如何知晓邓演住在这里,而且还准确的长途奔袭成功。 村正面色铁青,“小人也不知。” 那个男子冲着刘擎喝道:“阿耶威名赫赫,自然被北辽人知晓了。” 大唐的规矩,致仕的高官见官大三级,邓家看来往日没少跋扈,所以养成了骄矜的性子,竟然敢冲着刘擎咆哮。 刘擎面色不变。 杨玄走了过来,“致仕的高官除去当年的关系网之外,还有什么?值当北辽人冒险突袭。” 男子恶狠狠道:“你是谁?” 杨玄说道:“本官陈州刺史杨玄。另外,这位是北疆行军司马,就算是邓演在此,也不敢冲着他老人家咆哮,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跋扈当前!” 男子蹦跳了一下,刚想喝骂。 杨玄轻蔑的摆摆手,“老二!” 呛啷! 王老二拔刀。 “你敢!”男子退后一步。 杨玄森然道:“可敢试试?” 为了保住家财,以至于被敌军突袭成功,这样的前侍郎,不用想,多半不是好鸟。 刘擎说道:“好了。” 男子退后,“此事若是没个结果,我定然要去信家父往日的同僚……” 杨玄淡淡的道:“邓侍郎名声太大,以至于北辽皇帝都求贤若渴,这不,就派了大军来请……” 男子面如土色,扶着自家老母飞也似的走了。 “太缺德!”刘擎蹙眉。 杨玄的这番话要是传出去,邓演最好别回来了。 “可老夫听着,舒坦!” 老头看着心情还不错。 “北辽人轻车熟路来到此地,定然有人带路,马上四处查探。” 刘擎冷着脸,“能知晓邓演在此,并能带路的,家中定然有好马,并且最近还去了边境一带。他会做贼心虚,急着赶回家中,就在此刻,找到他!” 骑着好马,最近去过边境,最近两日归家…… 消息在第二日就传来了。 “查到了。” 嫌犯一家子被带了来。 “丁青!” 杨玄拿着名册念。 一个中年男子出来,看着气质儒雅,你要街上遇到他,弄不好还会赞一句好气质,定然是个君子。 “那是家奴自作主张。”丁青痛心疾首的道。 边上跪着个遍体鳞伤的家仆,老贼用绳子牵着他,杨玄看了一眼,老贼就一拽绳子,家仆抬头,“是阿郎的吩咐,小娘子也参与了谋划。” 丁茹站在侧面,看着亭亭玉立,气质不俗,让人想到了长安的贵女。 这对父女的外表和气质堪称是无可挑剔。 “此事奴不知。”丁茹从容的道。 刘擎蹙眉,“子泰,抓紧!” 敌军来袭扰,倒霉催的黄春辉派了刘擎来驱赶,谁曾想邓演竟然被掳走了。 这事儿传出去,刘擎满裤裆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 杨玄低声道:“刘公,您最近的运气可不怎么样。要不,回头拜个神?” 刘擎干咳一声,“小崽子,做事。” 杨玄伸手,“鞭子!” 乌达递上鞭子,“主人,可要小人代劳?” 杨玄摇摇头,拎着鞭子走过去。 “邓演被掳走,你父女二人乃是罪魁祸首,承不承认都逃不过一死。若是能戴罪立功还有反复的机会……”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 丁茹看着他,那神色让杨玄想到了电视剧里的女王,轻蔑而自信。 “奴是被冤枉的。” 杨玄猛地挥动皮鞭。 “啊!” 丁茹惨叫一声,贵女的气质荡然无存,尖叫道:“是阿耶开的头……” “太吵了些!”杨玄揉揉耳朵,再度挥动皮鞭。 啪! “啊!” “奴都说了,是阿耶开的头,阿耶和北辽人有联系。此次是北辽人主动寻到了我家,和阿耶商议……我也在,说是有什么贵人要来巡视,要弄个大动静来,让贵人心满意足……” 杨玄笑了笑,“我还真没好好打过美人,要不……你再坚持一会儿?” “奴该说的都说了。”丁茹尖叫道:“阿耶救我!” 丁青叹息一声,“确实如此。” “什么贵人?” “老夫也不知,只知晓金山城的守将赫连羽很是重视,派人来寻了老夫,说是……要让贵人看到大好形势……” 杨玄看了刘擎一眼,“刘公,事不宜迟。” 刘擎点头,“令人去桃县报信,就说此次北辽突袭是为了掠走邓演,老夫和子泰去追击。” 丁青缓缓跪下,“老夫知晓去金山城的路,还知晓何处少有游骑斥候。” “看你家也不差钱,为何做了内应?”秦伦不理解。 丁青低头,“老夫家中的生意……大多是和北辽做。老夫也不想……” 秦伦纳闷,“可你最后还是做了奸细!” 丁青抬头。 “他们给的太多了。” /66/66792/17886962.html 第361章 欲望的闸门(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6) 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话杨玄问过周宁。 周宁说女人的心最简单。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但显然周宁还有一句话没说: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谢静平静的道:“其实奴本想等到了堂上再反口。” 她没有被上绑,伸手进了怀里。 “郎君小心暗器!”乌达提醒道。 谢静的胸怀很宽广,拉扯之下,难免春光外泄。 老贼等人撇过头去,杨玄居高临下看了个清清楚楚。 谢静摸出来一张纸。 “这便是他欠下赌债的凭据。” 这张纸在手,此事几乎马上就能翻盘。 谢静再度摸出一张纸,“这是他口述,奴记录的经过。” 男子愤怒,“我何曾写过这些?” 谢静莞尔,“你口述,我写,你看,上面还有你的指印。” “你!”男子指着谢静,“你竟然趁着我喝醉弄了这个!贱人!” 谢静平静的道:“赌场里的女人都是半人半鬼的活着,生不如死,既然你等想让我半人半鬼,那我就让你去做鬼。” 事儿到此再无翻盘的机会。 黄春辉震怒,当即令人拿下王楚,查封赌场。 后续如何杨玄不关心。 他想回去了。 “敌情已经查明,三股,加起来三千余北辽骑兵。” 杨玄去节度使府准备告辞时,正好遇到刘擎遣人传来消息。 黄春辉说道:“刘擎带了两千余骑出去,敌军若是四面出击,他那点兵力定然会捉襟见肘。” 谁去增援? 黄春辉看着众人。 杨玄心中焦急,“相公,下官正好带来一千骑,愿意去接应刘司马。” 黄春辉笑了笑,“哦!那正好,去吧!” 等杨玄走后,廖劲问道:“用陈州军去增援,桃县那些骄兵悍将又会发牢骚,说相公瞧不上他们。” “老廖。” “相公。” “老夫刚给了使者没脸,回头他会加油添醋在长安说老夫跋扈,北疆跋扈。” “那该解释?” “不。”黄春辉说道:“许多时候,忍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所以,老夫让刘擎与杨玄去,便是在告诉长安,老夫信任他们。” “这也会激怒长安。” “没错啊!”黄春辉笑呵呵的道:“他们有本事就换了老夫。” 廖劲摇头,“就为了此事,他们不敢,否则我北疆军民的怒火就能淹没了他们!可如此会有人说相公是权臣。” 黄春辉笑了笑,“老夫也不想做个权臣,可长安咄咄逼人,难道让老夫束手待毙?” 廖劲叹道:“相公其实装病就好。” “老夫装了。”黄春辉说道:“你除外巡查的时候,长安来了医官,出手为老夫诊治,老夫运转内息动了动脉象,看似命不久矣。” “妙!” “可医官知晓。” 廖劲身体一震,“陛下……” 黄春辉点头,“陛下擅长权术,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棋子,北疆自然也不例外。陛下需要一个与一家四姓反目的北疆。” 廖劲算算时间,“这一切都在刘擎来桃县之前。” “杨松成一直在谋划让太子翻身,近两年越发的急切了。陛下是个不喜欢意外的人,老夫断定不超过今年,太子就会倒霉。”黄春辉点头,“让刘擎来桃县为行军司马,是老夫打了陛下一个措手不及。” 他微笑道:“陛下是个不肯吃亏的人,于是反手就让老夫做了他的棋子,与一家四姓反目。” 廖辉此刻才明白了一切,“难怪相公上次要和使者翻脸。” “老夫不和使者翻脸,就得和陛下翻脸。”黄春辉耷拉着眼皮,“老廖。” “在。” “那些子弟都是咱们看着成长起来的。” “是。” “看好他们,莫要让他们沦为长安政争的牺牲品。” “是。” …… 刘擎此刻正在焦头烂额。 “敌军分散了。” 面对他的拦截,北辽军果断分散,一股股骑兵涌向了北疆深处。 “援军呢?” 刘擎此刻身边只有三百骑。 “不知。”虞侯秦伦在警惕的看着前方。 刘擎摇摇头,神色凝重,“看看敌军的动向,老夫总觉得不对劲。” 话音未落,斥候来了,看着心急火燎的架势,刘擎冷笑,“来了!” “刘司马,敌军五百骑正在来袭。” 刘擎眯眼看着前方,“先用小股人马让老夫疲于奔命,待老夫身边仅剩下三百骑时,再来突袭,手段精妙啊!” 五百骑的动静很大。 耶律和看着前方的唐军正在掉头,吩咐道:“从两翼夹击,记住,要驱赶唐军逃窜,尽力分割。” 麾下领命,随即就展开了追逐。 “不要散开!”刘擎发现了敌军的意图。 “将军,唐军依旧聚拢不散。” 耶律和淡淡的道:“刘擎那些年在陈州能力敌三大部,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他刚到桃县,此刻最怕威望受损,叫骂!” “刘擎老狗,妄称名将,今日却如丧家之犬!” “刘擎刘擎,逃跑名将!” “老狗,可敢掉头与我大辽勇士一战吗?” “老狗,你缩卵了吗?” “他年纪大了,早就没了卵子!” 麾下将士怒不可遏,秦伦咬牙切齿的道:“司马,三百对五百,未必不能胜。掉头一击吧!” 刘擎云淡风轻的道:“为将者不可因怒驱兵,从容些。” 哒哒哒! 侧面来了一彪人马。 为首的将领先看看这边,然后招手:“老头……刘公!” “喊什么呢?那是谁?”刘擎老眼昏花看了看。 “是援军!”秦伦看了一眼,狂喜道:“司马,是援军!” 刘擎骂道:“那还等什么?掉头,杀他个狗曰的!” 唐军掉头,秦伦一马当先骂道:“贱狗奴,有胆别跑!” 耶律和毫不犹豫的喊道:“撤!” 那一彪人马从北辽军侧面冲过,截下了数十骑。 耶律和回身看了一眼。 杨字大旗。 将领很年轻,正冲着刘擎招手。 “刘公!” 刘擎骂骂咧咧的道:“先前你喊什么?” “刘公啊!” 刘擎怒道:“老夫怎地听到了老头?” 杨玄一脸担忧,“刘公,你的耳朵……” 老贼叹息,“人老先耳背啊!” 是吗? 刘擎揉揉耳朵。 “好着呢!” “那就是风把声音吹乱了。” 今日的风儿……好像不大啊! 刘擎嘟囔着。 随后就是围剿。 “此行要名声!” 刘擎唏嘘道:“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眼前是个大村子,这里已经是北疆深处,北辽军以往来袭扰时,因为担心被北疆军合围,很少出现在这等地方。 但! 眼前的村子大半成了废墟。 “刘司马啊!” 一个老人过来,问清楚了救兵的情况后,就跪下了。 “老丈起来。”刘擎亲自扶老人,可老人却浑身放松不肯起。 扶过老人的都知晓,当他们放松身体时,你会生出一种提都提不动的无助。 刘擎扶不动,杨玄过来,单手就把老人提溜了起来。 老了! 刘擎唏嘘,然后问道:“看来没死多少人啊!” 没人死伤是事。 死伤多了就是事件。 老丈说道:“敌军来时,正好有人在外面赛马,看到动静就赶回来报信,村里的老少赶紧跑……可……可……” 刘擎面色一变,“邓侍郎呢?” 老人叹息,“邓侍郎家大业大,搬东西慢了些,没跑脱。” “刘司马!” 前方,一群男女嚎哭着过来,为首的老妪被几個晚辈扶着,近前就哭,“老身的夫君啊!没了!” 扶着她的一个男人悲愤的道:“这里乃是北疆腹地,为何被敌军突袭至此?无能!” 杨玄不解,看了秦伦一眼。 秦伦低声道:“户部前侍郎邓演,这里是他的老家。致仕后他就居于此。” 杨玄问道:“北辽军可洗劫了此地?” 村正来了,“并未,也没怎么杀人。” 刘擎说道:“如此,这是有预谋的突袭。” “北辽人如何知晓邓侍郎居于此?另外,抓他去作甚?”地方住着个前高官,这事儿也就是地方的话题,大伙儿茶余饭后拿出来絮叨絮叨,但不会成为一地的话题。 所以,北辽人如何知晓邓演住在这里,而且还准确的长途奔袭成功。 村正面色铁青,“小人也不知。” 那个男子冲着刘擎喝道:“阿耶威名赫赫,自然被北辽人知晓了。” 大唐的规矩,致仕的高官见官大三级,邓家看来往日没少跋扈,所以养成了骄矜的性子,竟然敢冲着刘擎咆哮。 刘擎面色不变。 杨玄走了过来,“致仕的高官除去当年的关系网之外,还有什么?值当北辽人冒险突袭。” 男子恶狠狠道:“你是谁?” 杨玄说道:“本官陈州刺史杨玄。另外,这位是北疆行军司马,就算是邓演在此,也不敢冲着他老人家咆哮,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跋扈当前!” 男子蹦跳了一下,刚想喝骂。 杨玄轻蔑的摆摆手,“老二!” 呛啷! 王老二拔刀。 “你敢!”男子退后一步。 杨玄森然道:“可敢试试?” 为了保住家财,以至于被敌军突袭成功,这样的前侍郎,不用想,多半不是好鸟。 刘擎说道:“好了。” 男子退后,“此事若是没个结果,我定然要去信家父往日的同僚……” 杨玄淡淡的道:“邓侍郎名声太大,以至于北辽皇帝都求贤若渴,这不,就派了大军来请……” 男子面如土色,扶着自家老母飞也似的走了。 “太缺德!”刘擎蹙眉。 杨玄的这番话要是传出去,邓演最好别回来了。 “可老夫听着,舒坦!” 老头看着心情还不错。 “北辽人轻车熟路来到此地,定然有人带路,马上四处查探。” 刘擎冷着脸,“能知晓邓演在此,并能带路的,家中定然有好马,并且最近还去了边境一带。他会做贼心虚,急着赶回家中,就在此刻,找到他!” 骑着好马,最近去过边境,最近两日归家…… 消息在第二日就传来了。 “查到了。” 嫌犯一家子被带了来。 “丁青!” 杨玄拿着名册念。 一个中年男子出来,看着气质儒雅,你要街上遇到他,弄不好还会赞一句好气质,定然是个君子。 “那是家奴自作主张。”丁青痛心疾首的道。 边上跪着个遍体鳞伤的家仆,老贼用绳子牵着他,杨玄看了一眼,老贼就一拽绳子,家仆抬头,“是阿郎的吩咐,小娘子也参与了谋划。” 丁茹站在侧面,看着亭亭玉立,气质不俗,让人想到了长安的贵女。 这对父女的外表和气质堪称是无可挑剔。 “此事奴不知。”丁茹从容的道。 刘擎蹙眉,“子泰,抓紧!” 敌军来袭扰,倒霉催的黄春辉派了刘擎来驱赶,谁曾想邓演竟然被掳走了。 这事儿传出去,刘擎满裤裆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 杨玄低声道:“刘公,您最近的运气可不怎么样。要不,回头拜个神?” 刘擎干咳一声,“小崽子,做事。” 杨玄伸手,“鞭子!” 乌达递上鞭子,“主人,可要小人代劳?” 杨玄摇摇头,拎着鞭子走过去。 “邓演被掳走,你父女二人乃是罪魁祸首,承不承认都逃不过一死。若是能戴罪立功还有反复的机会……”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 丁茹看着他,那神色让杨玄想到了电视剧里的女王,轻蔑而自信。 “奴是被冤枉的。” 杨玄猛地挥动皮鞭。 “啊!” 丁茹惨叫一声,贵女的气质荡然无存,尖叫道:“是阿耶开的头……” “太吵了些!”杨玄揉揉耳朵,再度挥动皮鞭。 啪! “啊!” “奴都说了,是阿耶开的头,阿耶和北辽人有联系。此次是北辽人主动寻到了我家,和阿耶商议……我也在,说是有什么贵人要来巡视,要弄个大动静来,让贵人心满意足……” 杨玄笑了笑,“我还真没好好打过美人,要不……你再坚持一会儿?” “奴该说的都说了。”丁茹尖叫道:“阿耶救我!” 丁青叹息一声,“确实如此。” “什么贵人?” “老夫也不知,只知晓金山城的守将赫连羽很是重视,派人来寻了老夫,说是……要让贵人看到大好形势……” 杨玄看了刘擎一眼,“刘公,事不宜迟。” 刘擎点头,“令人去桃县报信,就说此次北辽突袭是为了掠走邓演,老夫和子泰去追击。” 丁青缓缓跪下,“老夫知晓去金山城的路,还知晓何处少有游骑斥候。” “看你家也不差钱,为何做了内应?”秦伦不理解。 丁青低头,“老夫家中的生意……大多是和北辽做。老夫也不想……” 秦伦纳闷,“可你最后还是做了奸细!” 丁青抬头。 “他们给的太多了。” /66/66792/17888796.html 第362章 汝妻子吾养之 商人被老贼一拳撂倒。 他的同伴两手空空,先是愕然,接着怒道:“你等是哪家的?” 老贼眼睛痛,眯着眼道:“贵人家的。” “哪个贵人家?” “地底下的贵人。” “哈哈哈哈!”同伴大笑,“竟然这般有趣?地底下,哈哈哈哈!” 他顺势架起商人,笑道:“我喜欢爽快人,不打不相识,回头一起饮酒。” 先呵斥,若是老贼气虚,他就能以势压人。老贼若是强势,那就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过后再说。 娘的! 商人果然都是人精。 四人寻了个地方坐下。 “羊肉来些,饼子来一些。” 粗陶大碗每人一个,里面半碗羊汤,半碗羊肉,香气扑鼻。 就是汤有些浑浊,能看到不少黑丝。 “这是原汤。”老贼低声道。 王老二问道:“何为原汤?” “就是杀了羊什么都不管,砍了丢水里煮熟,能撇撇泡沫就算是干净又卫生。” “哦!” 虽然汤浑浊,但味道确实是不错。 商人的伙伴下来了,笑眯眯的道:“可能搭个伙?” 屠裳蹙眉,杨玄却笑道:“好啊!” 屠裳低声道:“味道不对。” 王老二问道:“什么味?狐臭?” 屠裳的面色微微一红,却是恼怒了。 他修为了得,能察觉到一些别人无法感受到的气息,很是玄妙。 杨玄叹息,心想换了别人,屠裳绝壁会一顿毒打。 因为他也感受到了。 头皮微微发麻,脊背有些发冷。 说明眼前这人对他们生出了敌意。 不就是挨了一拳吗? 一拳换一拳,公平合理。 “诸位是从金山那边来的吧?”商人举起酒杯,“酒我请。” 先问话,随即再用请客来打岔,如此就算是生出些许警觉也消散了。 有些意思啊! 杨玄和老贼交换了个眼色,说道:“是啊!准备去宁兴,对了,这一路如何?” 商人笑了笑,“金山那边如何?这一路啊!这一路太平无事。” “金山还是那个模样。”杨玄笑了笑。 眼神却有些冷。 先反问金山如何,再回答你的问题,如此,你的思路就被打乱了,会下意识旳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什么? 话术! 商人随即又问了些他们的情况。 杨玄随口回答,也不时问问商人的情况。 喝到最后,杨玄打个酒嗝,勾搭着商人的肩膀,“来的是公主?可美?娘的!若是能睡了公主,哪怕只是一次,我此生就算是圆满了。” 郎君果然是……豪爽啊! 老贼眼皮子跳了一下。 但他死死地盯住了商人的脸。 杨玄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双手扒拉着商人的肩膀,亲切的道:“你说说,若是咱们能挣个数十万钱,可能娶了公主?” 商人的眼中多了一抹恼怒,随即隐没,笑道:“数十万?那可是长陵公主,别说数十万,数百万都不能。” 杨玄叹息一声,“竟然是她吗?” 掌柜正好听到这番话,叹道:“公主才将新婚,听闻驸马乃是陈氏子弟,哎!郎才女貌啊!” 陈氏…… 陈氏乃是北辽世家之一,陈氏和皇室联姻,这便是强强联合。 赫连峰竟然也愿意把女儿丢出来联姻? 有意思! 可他们来边疆做什么? 蜜月旅行? 杨玄觉得有些好笑。 回到卧室,杨玄指指外面,屠裳摇头。 杨玄再指指,屠裳摇头。 老夫确定了! 外面没人! “我不是不放心屠公,兹事体大。”杨玄安慰了一下麾下第一高手,难免又有些想念大侄子。 屠裳淡淡的道:“不是不想说话,老夫方才憋住了。” 说着他咳嗽了几下,王老二赶紧过去给他捶背。 呯呯呯! 声音很重。 杨玄觉得换了自己绝壁会吐血的那种。 屠裳欣慰的道:“老二很是孝顺。” 说着,他再度咳嗽了几下。 这次咳嗽的很重,杨玄觉得肺叶都要咳出来了。 “是啊!是啊!” 老贼赞美着。 王老二还不忘为自己表功,“上次我为屠公捶背,屠公说不够劲,我就用力捶,一直捶……” 这倒霉催的……老贼见屠裳依旧面不改色,但在咬牙,就赶紧换了个话题,“长陵公主与驸马来此为何?” 屠裳也赶紧跟上话题,“多半是巡查。” 二人一番讨论,成功让王老二忘记了捶背的事儿,但一看,杨玄却在沉思。 老贼问道:“郎君以为不妥?” 杨玄摇摇头,“分析事情要站得高,要溯源。” “郎君英明。”老贼习惯性溜须拍马。 杨玄颇为受用,“此事要从北辽上层的争斗来看。赫连峰的对头不少,以至于想倾力对付大唐而不得。” 帝王,但凡不是蠢货,都会有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想法。 “陈氏乃是北辽世家之一,以前乃是中立,不偏不倚,此次却和皇室联姻,这便是站队了。”杨玄说道。 老贼仔细想想,“陈氏站队,为何来南方?” 杨玄指指宁兴方向,“宁兴有许多人在拖赫连峰的后腿。” 他再指指南方,“陈氏子携公主来南方,这是一个信号,陈氏支持赫连峰的信号。” “就那么简单?”老贼有些不解。 “许多时候,政治上的事就那么简单,只是人为把它们弄复杂了。”杨玄说道:“要想识破迷雾,唯有从根源去分析。” 老贼赶紧拿出小册子记录。 我这也算是开山立派了? “一個公主,一个驸马,两枚棋子罢了,身不由己来到这里,千余精锐骑兵护卫,声势浩大……这里乃是北辽腹地,就算是公主出行,两三百骑兵足矣,可此次却来了一千,为何?” 杨玄停顿了一下,老贼记录完毕,抬头看着他。 一脸渴望的模样。 “造声势。”三个字,杨玄就说清了二人此行的目的,“北辽虽说立国多年,国中却依旧分为农耕与放牧两种势力。林雅等人控制着一些势力,阳奉阴违。” 他停顿了一下,等老贼记录完毕后,才继续说道:“下面那些部族对谁忠心?利益与强势。谁给他们好处最多,谁最强势,他们就依附谁。” 这个年轻人啊! 屠裳眯着眼,见王老二在边上百般无聊,不禁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 “驸马与公主从宁兴一路游山玩水,直至边疆,这一路便是在告诉沿途的军民,陈氏与皇室联手了,皇帝的实力越发强大了……这,便是目的!” 杨玄起身,“早些睡。” 老贼在记录,王老二躺在床上,无聊的发呆。 隔壁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屠裳突然问道:“郎君小时候……真是猎户?” 老贼抬头,“货真价实。” 屠裳失笑,“猎户能有这等见识,要么乃是天授,要么便是天才,郎君是哪一等?” 老贼没有迟疑,“天授加天才!” “郎君想要什么?”屠裳看着老贼。 “郎君想建功立业。”老贼的回答滴水不漏。 “郎君二十不到就是一州刺史,按理该心满意足了,好歹踏踏实实的做几年,再谋求改变。可老夫却发现郎君很是急切,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赶他,一步快过一步,为何?” 老贼笑道:“郎君年轻啊!年轻人心急嘛!” “是吗?” “当然。” 晚些,老贼过去了。 王老二昏昏欲睡,屠裳坐在床边看着他。 “老二。” “嗯!” “可想寻个女人成亲生子?” “怡娘和郎君会管的,我不管。” 屠裳楞了一下,叹息,“老二,你此生想要做什么?” “郎君和怡娘会管的。” 屠裳怔怔的看着他,“老二,若是他们让你去做危险的事……你也去?” “郎君会站在最前面。” “你不怕?” “怕什么?杀人啊!好玩。” “若是郎君危险呢?” “我去救他!” “可会死人!” “死就死啊!” “活着不好吗?成亲生子,看着孩子长大,以后孝顺你……” “郎君会管啊!” “别人也能管。” “别人会骗我。” “郎君就不会骗你吗?” 王老二看着他,摇头,认真的道:“阿娘说,一个人对你好不好,要看。你惹事了他抽你,你做事了他夸赞你,他吃什么你吃什么,有好处记得你,遇到危险不会丢下你……那人就不会骗你。” 他打个哈欠。 “那人就是郎君。” 屠裳点头,“睡吧!” 王老二闭上眼睛,“屠公你今晚奇奇怪怪的,早点睡啊!” “好!” 王老二闭上眼睛,不过是转瞬,呼吸就平稳了。 这入睡的速度让经常失眠的屠裳羡慕不已。 他给王老二盖上薄被,悄然出去。 杨玄就站在门外。 “出去走走?” “好。” 二人出了逆旅,就在小镇上缓缓而行。 “屠公在担心什么?” 他就住在隔壁,屠裳问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杨玄听了个清清楚楚。 屠裳说道:“郎君太过急切,在老夫看来,这便是野心。” “我有何野心?”杨玄笑了笑。 “老夫不知。不过郎君这般急切,若是顺遂,年纪轻轻就能做了北疆节度使。北疆节度使便是人臣之巅,年纪轻轻的郎君,野心勃勃的郎君剩下数十年能做什么?难道就原地不前?” “我只是喜欢进取。”杨玄觉得此刻不是袒露自己目标的时机,若是屠裳不赞同,他难道还能灭口? “郎君想让老二做什么?” “这个……”杨玄想了想,“我还真没想过。待我想想啊!” 他仔细又想了想,“老二啊!就是吃啊喝啊,胡吃海喝,怡娘提及他就头痛,我也是如此,恨不能他一夜之间就变得聪明起来,却又担心他一旦聪明起来,就会失去了那份纯真,变得市侩……患得患失啊!” “他还得成亲生子,可给他寻什么样的妻子才好,这也是个大问题。寻个精明的,我又担心老二会被她给控制了,欺负了……寻个贤良的,又担心她太过软弱,掌不住家……所以一直蹉跎。” 屠裳点头,“是啊!老二的性子,若是寻个太强势的女人,多半会被压制了。” “法子倒是有。” “什么法子?” “有人盯着他们家,若是那女子欺负老二,就出手。” “是个好主意,可老夫觉着还不妥当,天长日久容易生变。” “是啊!最好的法子便是寻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但必须有主见,能掌家。” “这等女子怕是难啊!” “不怕,只要老二喜欢,公主也能为他弄来。” “这个好说,到时候若是老二看中了谁,叫上老夫,抢也给抢了来。” 二人缓缓说着话,进了逆旅。 止步! 相对一视。 “有人在盯着咱们。” 二楼,两个商人收回了视线。 “这四人带的货物可检查过了?”挨打的商人问道。 同伴说道:“检查过了,都是特产。”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谁?” “四个人,一个老头看着油滑,一个年轻人看着傻乎乎的,另一个老头看着就像是种地的农户,最后一个年轻人笑眯眯的,可不知怎地,我觉着这人有些威严。” “商人威严个屁!” “是啊!那人看着我,就像是看着蝼蚁般的……我打了那个油滑老头的时候, 他的眼神就是如此。” “咱们此行的目的是放消息,引出那些逆贼冒头,随后记录,递回宁兴。 不过就四个人,林雅等人若是想对付驸马和公主,只会令人扮作是马贼出手。” “我老觉着那四人可疑,罢了,明日咱们还得往前查探。” “早些睡吧!” “对了,那个油滑老头,令人交代下去,就说那四人可疑,在前面拿下。” “被鹰卫的人拿下,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你倒是够狠。” “人不狠,站不稳呐!” 门。 无声无息的开了。 夏夜的风从走廊卷过。 吹了进来。 噗! 两个鹰卫猛地蹦起来。 人影闪动,二人的咽喉被扼住。 随即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他们已经身处小镇之外。 “说说那位驸马和公主之事。” 两个鹰卫第一时间看看左右。 黑麻麻的。 “兴许你们可以试试逃窜。”两个黑影站在一起,年轻的声音微笑说道。 一个鹰卫,也就是被老贼揍了一拳的鹰卫猛地蹦起来,同时他扶起了自己的同伴。 “多谢!” 同伴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踹向了两个黑影。 “你的妻儿,我养了!” 第363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鹰卫飞速掠去,一口内息全数迸发出来,一时间竟无法开口。 夜风凛冽,鹰卫落地,吸气,内息运转,刚想开口。 “你喊啊!” 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静静的贴在他的身后。 说话时的气息就扑打在他的后颈窝里。 鹰卫毫不犹豫的返身一拳。 手腕被抓住。 但他也看到了身后的人。 星辉下,屠裳问道:“要死还是活?” 另一边控制了另一个鹰卫的杨玄说道:“随便吧!” “本想弄死你,可老夫今夜颇为欣慰,不宜杀人。” 鹰卫心中狂喜,“多谢老丈。” 这等修为的老人,而且敢于出手抓捕他们,来历呼之欲出。 就是陛下的那些对头,那些逆贼的人! 回头弄死你们! “那就弄成傻子吧!” 呯! 鹰卫的脑门挨了一掌,眼中旳神彩渐渐消散。 “亲亲……” “我要亲亲!” 屠裳满身鸡皮疙瘩,劈手又是一掌。 呯! 鹰卫翻个白眼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随即寂然。 “咦!再拍一掌不该是变成白痴的吗?” 屠裳蹲下去,仔细检查了一番。 杨玄在问话。 “他们此刻在何处?多久到达此地?” 鹰卫喘息着,“后日,后日就能到达此地。” “随行的是什么精锐?” “是禁卫。” “看你配合,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能放过我吗?” “换个心愿。” “弄死我的同伴。” “好说。” 鹰卫闭上眼睛。 “对了,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鹰卫睁开眼睛,刚想尖叫,就被堵住了嘴。 “老贼!” “来了来了!” 黑暗中,油滑的老头出现了,看到鹰卫不禁两眼放光,“上好的人头啊!” 杨玄走到屠裳的身边,“屠公还在琢磨?” “老夫在想,若是变成了傻子,是不是更快活些。” “怎么活都是数十载,活的开心就是了。” “妙论!” 屠裳起身,“老夫有些欣赏你了。” 这老头算是开始打开心扉了吗? 另一边,哪怕是被堵住了嘴,鹰卫的惨嚎声依旧从鼻腔中、从布团的缝隙中迸发出来。 一直熬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双小腿大半变成了白骨后,鹰卫开口了。 “三日后到达,一千禁卫……驸马和公主吵架……” …… 同样的夜晚。 长陵公主独自在一个房间里。 “公主,新婚啊!不好把驸马丢在隔壁。”随行的女官低声劝着。 长陵公主手中拿着一卷书,“我本以为陈家子应当满腹诗书,出口成章,可新婚夜陈秋连催妆诗都是别人代作的,可见胸无点墨。这样的人,我看着就俗气,更遑论与他同床共枕。” 长陵公主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对诗画的兴趣颇浓,而且也有些天分。时日久了,就有些目中无人,看不上那等没才华的。 驸马陈秋乃是陈氏子弟,弓马可以称为娴熟,但诗画却一窍不通,所以二人从新婚就开始闹别扭。 女官苦笑道:“公主,陛下在拉拢陈氏呢!” 长陵抬眸,眼神朦胧,“我的夫君就该是满腹经纶的君子,言笑温柔,儒雅从容,最好柔弱一些……” 女官隐蔽的翻个白眼,“公主,大局为重。” 长陵噘着嘴,“什么大局,陈氏出了大事,是阿耶解救了他们。上次我听阿耶说,陈氏已经成了他的狗。既然是他的狗,我怎么对他都行,难道他还敢冲着主人咆哮?” 叩叩叩! 有人敲门。 女官示意侍女开门。 门开。 身材瘦削,浑身上下弥漫着精壮气息的驸马陈秋站在外面,微笑道:“见过公主。” 驸马要想见公主还得通过女官,公主不想见,驸马只能回去蹲着。 若是公主善妒,从此后驸马只能从一而终。 长陵缓缓看了他一眼,拿起书卷看着,“你来做什么?” 陈秋笑的卑微,“公主,今夜夜色颇好……” “你自去!”长陵微微冷着脸。 “是。” 陈秋欠身,“公主早些睡,若是有事只管招呼一声,我就在隔壁。” “你能做什么?”长陵看着他,眼神不屑。 陈秋笑的谄媚,“任由公主驱策。” “粗俗!滚!” “是。” 陈秋出去,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他走出驻地,身边的随从说道:“公主欺人太甚。” “父亲犯下大错,被林雅等人抓住了把柄,并威胁父亲效忠。可谁曾想此事被陛下察觉了,鹰卫出手,把父亲犯的事抹去了痕迹,从此,把柄就到了陛下那里。” “即便如此,公主羞辱郎君也太过了。” “狗嘛!做谁的狗不是狗?如今我好歹还挂着个驸马的名头,每年都有钱粮,宫中举办宴席也能进去混吃混喝,多好?” 陈秋笑的很是欢喜,“她喜欢羞辱我,那我就上杆子送上门给她羞辱,她心满意足了,就会轻视我,从而轻视陈氏……” “只是苦了郎君。” “苦是苦了点,等我磨的她心软,行房生了孩子,什么凌辱,我都会百倍还回去。” “就怕公主宁折不弯。” “蠢货!长陵这等多愁善感的女人最是胆小,而且重情义,只需拿孩子威胁她,就能逼她就范。” “郎君好手段,只是还得忍几年。” “忍?”陈秋回身,笑的诡异,“其实,做狗,舔主人,舔久了就会觉着很爽啊!” …… 第二日,杨玄四人就赶着马车出发了。 “老夫觉着等待更好,另外,可令人去召唤刘司马寻地方伏击。” 从昨夜后,屠裳的话明显就多了起来,而且态度也主动了不少。 杨玄不知他是否猜测到了什么,也不愿去想。 就这样的高手,你难道还想去灭口? 所以。 还是躺平吧! 想着,杨玄就躺平了。 身下就是此行的货物,一袋袋的牛肉干……牛肉干坚硬,顶在背上就像是按摩似的,刚开始舒坦,接着就浑身不自在。 双手枕在脑后,杨玄说道:“这等贵人出行讲究衣食住行,在行程的安排上,会尽量保证宿于城中。咱们往上去看看,跟一段,看看他们的脚程如何,再判断他们的落脚点。” 首领的作用就是这个。 往前又走了五日。 午后,杨玄躺在大车上,把斗笠盖在脸上打盹。 “发现北辽斥候。”老贼低声道。 杨玄没动,“多少人?” “十余骑。” “甲衣。” “鲜亮。” “多半是那话儿来了。” 王老二问道:“郎君,什么是那话儿?” 杨玄干咳一声,“你问屠公。” “屠公。”王老二求知若渴。 屠裳也干咳一声,“就是……那人来了。” “那话儿就是人?” “是啊!” 十余斥候接近,昂着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这里是北辽腹地,他们的任务就是大张旗鼓,骄傲的告知世人。 尊敬的皇帝陛下多了一条忠犬。 忠犬此刻在马背上打盹。 公主在马车里看书。 随行的一千禁军就在前后扈从。 路边有农人杵着锄头看着这边。 “是谁呢?”一个老农问道。 他的儿子说道:“多半是贵人吧!” “贵人来这里作甚?”老农嘟囔道:“吃饱撑的。” “按照这個脚程,七日后可以伏击。”老贼计算了一番,得出了结果。 “好,等他们过去后,咱们把肉干卖掉,准备回去!”杨玄坐了起来。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老贼挠头,“这是何意?” 一个女官走到马车侧面,侧耳倾听,随即冲着前方喊道:“驸马。” 陈秋过来,微笑道:“公主。” 车帘掀开,长陵没看他,而是看着外面。 “绿草青青,农人耕种,好一幅画卷,我想在此走走。” “好。” 于是大队人马就堵住了半边官道,尊敬的长陵公主下了马车。 “咱们……该走了。”屠裳发现不对。 “走不了了。”老贼低声道。 一队骑兵过来,先查验了他们的身份和货物。 “原地待着,不许走动。” 两个老头,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看着是傻子,这样的商人没啥威胁,但依旧被留下了。 “这是怕咱们走漏消息?”杨玄笑着问道。 骑兵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可……”杨玄指指满心欢喜看着田地的公主。 这特么堵住了半截官道的举动,还用得着谁去走漏消息? 附近都知道了。 骑兵也觉得如此,但依旧骄傲的道:“许你等活动手脚。” 还算是仁慈。 至少比金吾卫那群看门狗和气些。 杨玄下了马车,不时看长陵公主一眼。 “她身边那个人是谁?这般谄媚!”屠裳摇摇头,很是不满,“世风日下!” “公主,可要凳子?”陈秋堆笑问道。 “不用。” 长陵觉得眼前的男子很讨厌,一点儿君子气息也没有,更没有半点男儿气息。 “公主看看这里。”陈秋指着前方,一条小狗正跟着主人的身后,屁颠屁颠的。 “有趣。”长陵哪里见过这等乡野特色,不禁笑道:“谁有了诗?” 众人:“……” 长陵摆摆手,“别跟着。” 她缓缓走上田埂,长裙飘飘。随即几个侍卫和女官跟了上去。 走到了一个老农边上,身后的女官说道:“公主小心。” 公主? 老农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见过公主。” 长陵微笑,“你们吃的是什么?” 边上一个陶罐,里面有些食物,老农说道:“就是些粗食。” 长陵问道:“家中可有食物吗?” 老农点头,“家中养了些鸡,还有几头羊,吃的不缺。” 长陵吩咐道:“给他钱。” 老农不敢收,长陵说道:“我想尝尝农家的食物。” 这是亲民? 杨玄觉得不像。 但行程呢? 大队人马就因为这位公主的突发奇想,竟然要停留许久。若是按照老贼的判断,七日后伏击…… 估摸着一群人枯守许久,依旧看不到这位公主的芳踪,随即被辽军斥候发现,追杀。 女官给了老农一块银子,长陵突发奇想。 “去他家看看。” 杨玄叹息,躺回了大车上。 这不是亲民,是特娘的寻乐子!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长陵回来了。 看着颇为兴奋。 陈秋跟在边上奉承,被她嫌弃的指指前方,“你且去。” 陈秋走后,女官劝道:“公主,不说贤良,可也要给驸马些面子吧!” 长陵摇头,“给了他面子,陈氏会顺势往上爬。” 原来公主是故意的……女官心中一凛,知晓自己小觑了这位公主。 长陵叹息一声,“那家人住的弯弯绕绕的,一直绕到了山脚下,咦!看着都没路了,转过去竟然是个村子。那家人颇为热情,杀鸡宰羊,农家的酒也颇为有趣……可惜没诗。” 女官笑道:“公主竟然没作诗吗?” 长陵摇头,“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她回身看着来路,“若是我的先生来,定然能有好诗。” 杨玄等人就在侧面,几个军士遮挡着。 听到长陵的话,老贼低声道:“若是能混进去……劫走如何?” 一个军士回身,“起来!” 公主路过,你竟敢躺着。 杨玄下了大车,仔细想想老贼的话,顿时就心动了。 若是半路突袭,敌军以大队人马拦截,随即护卫们护着长陵等人逃窜,想追击的难度不小。 混进去…… 不好混啊! 杨玄想了想。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刚回身的长陵一怔,“谁?” 几个军士回身。 杨玄笑着拱手,“李玄见过公主。” 长陵蹙眉看着他,“商人?” “只是转运货物。”杨玄换了个概念,“为五斗米折腰,让公主见笑了。” 为五斗米折腰……长陵眼前再度一亮。 眼前的年轻人俊美中带着英气,举手投足间,那种洒脱从容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你……去何处?” “带了货物去宁兴。” “什么货物?” “肉干。” 长陵看着他,“你的两句诗倒是有些意思,可有后续?” 杨玄微笑,“公主面前,我便不献丑了。” “大胆。”女官呵斥,“你该自称小人!” 随行侍卫警惕的看着杨玄,“公主,这等商人满肚子的算计,见利忘义,哪有什么好诗,还请公主尽快回车中去。” “不必!”长陵摆摆手,“若是有,作出来。” 杨玄走到了边上,负手看着远方。 风吹过。 衣袂飘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长陵目露异彩,“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364章 变了(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7) 北辽原先只是一个草原部族,在漫长的发展中,一直按照游牧民族的习俗生活着。 一统草原后,北辽雄踞北方,对陈国虎视眈眈。 陈国哪怕是到了后期,使臣们依旧风度翩翩,言谈举止让北辽君臣自惭形秽。 正如同另一个世界里的刘邦那样,刚开始他觉得做皇帝真心没啥意思,可等手下编了一套君臣礼仪后,皇帝的尊贵和优越感就油然而生。 咦!原来做皇帝这么爽? 在见识了中原臣子的气度后,北辽皇帝也如刘邦般的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没啥意思。心动就行动,随即北辽皇帝就大张旗鼓的开展了学习陈国文化的活动。 刚开始麾下的臣子们还觉得别扭,说咱们是靠着骑射得的天下,去学陈国那等酸溜溜的礼仪作甚? 这等言论在当时占据了上风,可架不住当时旳皇帝深爱中原文化和礼仪,强行推广。 于是一个个罗圈腿开始学习礼仪,开始学习说话,开始学习走路,开始学习搭配衣裳…… 许多人一直不理解,多年后,那位皇帝驾崩前说道:“朕此生最大的成就并非是做皇帝,而是为大辽延续了三百年国祚。” 太子不解,以为自家老爹临死前糊涂了。 皇帝拉着他的手说道:“你要记住,打江山靠弓马没错,可坐江山却不能如此。” 太子诧异,“为何?” “一国稳定靠的从不是刀枪,刀枪至上,只会助长了那些臣子的野心……谁手中的军队厉害谁就是帝王。 而礼仪却不同,看看陈国,多年来也曾经历了江山倾覆之险,可每每却化险为夷,我儿以为是为何?” “天命吧!” “没有什么天命。你看看陈国的那一套规矩,道德礼仪把每个人都框好了。君臣君臣,君为天,臣子和天下人都要奉皇帝为神灵。天长日久,这个念头就深入人心。 当江山即将倾覆时,那些臣子,那些百姓就会站在皇帝这边,护着他们的神灵……他们觉着理所当然,不做就是大逆不道,明白了吗?” 太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礼仪最要紧的便是让每个人都知晓自己的位置。” 皇帝含笑驾崩。 延续到了现在,北辽和大唐实际上区别并不大,君臣的规矩,文化爱好,若是把服装统一一下,你很难分辨谁是大唐人,谁是北辽人。 长陵便是如此,一袭长裙,头型和头饰与长安的贵女们也就是规制上有区别。而脸上的脂粉却大体相同。 “李玄。” “公主。” 长陵问道:“你这批货急吗?” 王老二和老贼站在最后一辆马车边上,王老二低声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那眼睛水汪汪的,你说什么意思?她急了。”老贼赞道:“郎君果然是咱们中最拿得出手的男人。” 杨玄笑道:“急也急,不急也不急。” “为何这般说?”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是为了糊口罢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长陵双眸中再度闪现异彩。 “我们好像需要采买些干粮?”长陵矜持的问道。 侍卫记得才将采买了不少干粮,违心的道:“是需要采买些干粮。” 几车肉干对于千余人的队伍而言不算是什么。 算账的时候,杨玄坚持只要成本价加一些。 “原先的价钱算上了到宁兴一路的耗费,减掉三成吧!” 长陵对这等生意没啥兴趣,但听到这话后,不禁微微颔首。 女官也嘀咕道:“是个君子。” 卖了肉干,杨玄拱手,“多谢公主,我等随后还得回去,好歹再拉些回宁兴。” 王老二问道:“老贼,咱们不该跟着吗?” 老贼懒洋洋的道:“这叫做欲擒故纵,老二,以后你和自家娘子也得玩这等手段,明白吗?” 长陵看了女官一眼。 女官已经得了指使,板着脸道:“既然如此,可随行。” 杨玄愣住了,“随行?” 随后他们就加入了车队中。 “驸马!” 陈秋看完了全过程,随从不满的道:“公主有些轻浮了!” 陈秋淡淡的道:“大辽学中原礼仪学的最多的便是规矩,可定规矩的人不会给自己的头上套框子,用规矩来为难自己。” 规矩从来都是上位者用来管束世人的工具。 “大辽的规矩是为皇室之外的人而设,这些年皇室的人闹出多少事……”陈秋眸色微冷。 大唐皇室不干净,大辽皇室也好不到哪去。虽说没有爬灰的皇帝,但皇室中人私生活混乱却是有目共睹的。 随从悲愤的道:“难道驸马就这样被……” 陈秋笑了笑,“你看看大辽那些驸马和公主,除去极少人之外,各玩各的罢了。”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大伙儿互不干涉,甚至还能给彼此拉个皮条。 陈秋晃晃荡荡的去了后面,两個随行的侍女抛个媚眼,随即上车。 大车缓缓摇动。 “都是女人,睡谁不是睡?”车里的陈秋感慨道。 他突然停住,叩击了几下车璧。 车厢外的随从上前,“驸马。” “告诉咱们的人,等那个商人离开车队之后……嗯!” “小人知晓了,杀了之后,随便挖坑埋了就是。” “不,丢粪坑里。” “是!” 杨玄被留在了长陵的身边。 不,是马车边。 不过车帘掀开了。 长陵就坐在边上,半边身体和一张脸露在杨玄的视线内,不时偏头看他一眼。 “先生对诗赋有何见教?” “诗乃心声,自然而发。” 下午,众人入住了城中。 杨玄三人住在公主驻地的隔壁。 晚饭后,杨玄看看屠裳。 “没人。” 老贼心中一松,“郎君,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屠裳说道:“在此地动手,随行的北辽军会尾随追杀,咱们能逃到哪去?” 面对一千辽军的追杀,屠裳也得跪了。 “要紧的是打听到他们的行程。”杨玄总结。 “明天吧!”屠裳说道:“明天试探一番。” 老贼说道:“郎君务必小心。” “我知晓。” 杨玄准备睡觉。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王老二欢乐的去打开房门,见门外是女官,就说道:“郎君,公主身边来人了。” 这…… 杨玄起身,含笑过来。 “公主想出去走走,让你随侍。” 女官看了杨玄一眼。 这是几个意思? 晚些,杨玄在住所外见到了便衣的长陵。 以及几个侍卫。 还好,有侍卫! “夜色不错。”长陵看看月色。 “是啊!月华如水。”杨玄用男中音深沉的道。 “先生如此才华,为何不出仕呢?” 长陵负手侧身,娇俏的看着杨玄。 这大晚上的,你一有夫之妇约我出来溜达,还问什么仕途,这是几个意思? 杨玄微微一笑,“我原先也曾想过去科举,可看看那些读书人出仕之后的模样,我却心生退意。” “为何?”长陵近前一步。 “官场千般好,却有一条不好……” 杨玄注意到长陵对驸马陈秋很不客气,就像是呼喝自己养的一条狗。 这样的女人高傲,且不羁,看你不顺眼,随手弄死只是等闲。 反之,看你顺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得冒险试试……杨玄叹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他负手而立。 长陵也是负手而立。 他比长陵高半个头,微微俯瞰着长陵。 长陵微微抬头,仰望着这位先生。 “先生……大才!” 长陵已经彻底被这两句摧毁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随口而出便是佳句。 而且气势如虹,充斥着对权贵的轻蔑和不屑。 孤傲。 “先生!” 长陵微微开口,眼波如水。 “明日还得赶路,公主,回吧!”杨玄退后一步。 几个侍卫和一个女官都颇为讶然。 旁人有这等机会,不趁机向公主示好才怪。可这位李玄却不卑不亢,主动拉开了距离。 “君子!”女官再度赞道。 长陵脸蛋微红,“此次出行只是游玩,可快可慢,可长可短。” 这个就没定性了。 杨玄笑了笑,指指天空,“公主看那!” 长陵抬眸看去,却是看他。 “明月便在彩云之上若隐若现,彩云飘飘荡荡,令人遐思无限。” 长陵漫不经心的道:“先生可有了诗?” “有了两句。” 长陵侧身看去,“彩云啊!”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长陵悄然靠近他,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想着这两句诗,一时间竟然痴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当夜,长陵难眠。 翻来覆去都是杨玄的脸,以及那几句诗。 叩叩叩! 门外有人敲门。 “公主,驸马求见。” 长陵翻个身,“我睡了。” “驸马坚持。” 长陵冷笑,“更衣。” 几个侍女进来为她穿衣。 少顷,陈秋进来了。 他摆摆手。 没人动。 人人都看向了长陵。 “刚接到家中的书信。”陈秋冷冷的道:“好教公主得知,陈氏沉冤得雪了。” 长陵一怔,淡淡的道:“陈氏违律铁证如山,谁能翻案?” 她突然眸色一冷,“林雅!” 赫连峰刚找的一条狗,谁敢去抢? 唯有林雅等人! 陈秋冷笑,“公主这阵子待我如犬,今日如何?” 长陵的手一动,不知何时皮鞭在手。 啪! “啊!” 陈秋捂着脸,缓缓松开手,脸上的鞭痕渐渐肿胀了起来。 长陵还想挥鞭,被陈秋一把抢过皮鞭。他举起皮鞭,几度想抽下去,最终还是忍住了。 “滚!” 长陵指着门外,“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的驸马了。” 林雅的狗,自然没资格做她的驸马。 陈秋笑了笑,“我很想与你和离,可大辽公主从未有过这等和离的先例。如此,以后你寻你的乐子,我寻我的乐子。你想养狗,那就多养几条,随后作诗赞颂你与狗之间的情义,大辽公主与狗……哈哈哈哈!人与畜生呐!哈哈哈哈!” 门关上,笑声远去。 长陵坐在榻边,面色百变。 马蹄声骤然而至。 “公主可在?” 外面的声音有些急切。 侍卫回答:“在,可是宁兴有消息?” “公主!” 外面的声音很轻柔。 女官看了长陵一眼,长陵点头。 “进来。” 吱呀。 门被推开,一个内侍出现在门外。 在宁兴城,皇宫中的内侍也经常出来办事,所以见到不奇怪。 但这里是边疆。 内侍出现在边疆,就代表着皇帝。 内侍看了长陵一眼,有些怜悯之意。 这刺痛了长陵的眼睛,她冷冷的道:“可是陈氏做了林雅的狗?” 内侍愕然,“公主竟然知晓了?” 长陵叹息,“先前陈秋已经拿到了消息。回去告诉阿耶,我无事,不过林雅等人传递消息比宫中还快,这个要警惕。” 内侍面色剧变。 女官垂首。 她知晓这个内侍完了。 皇帝的一条忠犬得而复失,这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这等时候,皇帝的怒火要如何发泄? 毫无疑问,身边人是最好的选择。 所谓伴君如伴虎,除去帝王的心思难以揣摩之外,也就是这个意思。 内侍面露哀求之色,想请长陵求情,但旋即知晓这是痴心妄想。 他笑道:“是。” 许多时候,命运注定了之后,你不要去抗争,因为你头顶上的神灵压根没把你的命运当回事。 你命运的转变只是神灵们的一个小情绪。 认命了,那么祸不及家人。 抗争了,一家老小都会跟着倒霉。 内侍说道:“陛下说了,让公主折返。” 陈氏既然成了别人的狗,再继续巡查下去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长陵点头,“知道了。” 等内侍走后,女官悲声道:“公主,可怜的公主啊!” 驸马从舔狗变成了对手,而且二人还不能分开。 长陵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夜,长陵睡的迷迷糊糊的,老是做梦。 凌晨起来,她习惯性的问道:“驸马呢?” 在这一路上,每日清晨,陈秋都会出现在门外,谄媚的讨好她,说一些令她恶心的话。 “公主……”女官忧郁的看着她。 “哦!我知道了。”长陵才想起陈秋已经从自己的狗,变成了林雅的狗。 但为何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呢? 舔狗走了。 没人舔了。 心中不平衡了。 她走到窗户边,看着杨玄四人在装车。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杨玄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杨玄微微一笑。 目光转动,长陵看到了带着一群随从,狞笑着走向杨玄的陈秋。 第365章 陪我几日 昨夜长陵这边闹腾了许久,杨玄也听到了。 公主和驸马反目,剩下的行程多半不会继续。 也就是说,他们的谋划失败了。 杨玄想了许久,甚至还想过突袭金山城。 金山城比建水城更为高大坚固,突袭一旦被察觉,或是敌军反应快,那就是羊入虎口。 为了邓演这等蠢货不值当 《讨逆》第365章 陪我几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6章 一条狗 “想不想让陈氏名声扫地?” “想不想让陈秋成为大辽败类?” 长陵一怔,“你说什么?” “我想帮你。”杨玄轻声道:“只要你配合,此事易如反掌。” 外面传来了长啸声。 “他们动手了。”长陵看着他。 杨玄没听到马蹄声,心中一松,淡淡的道:“我就在此 《讨逆》第366章 一条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7章 追日(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8) 作为男人而言,人生的乐趣其实不算多。 无论是权力还是寻欢作乐,女人都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对于女人,男人总是会生出一种占有欲来,不容他人染指,乃至于窥探。 而自己的女人更是如此。 但就在此刻,驸马看到自己的公主主动亲了杨玄一下。 瞬间,陈秋的脸就青了 《讨逆》第367章 追日(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8章 以身饲虎 赫连羽姓赫连。 北辽两大姓:耶律,赫连,姓赫连的不一定是皇族,但能做到一方守将的赫连羽,却比许多皇族的眼光更犀利。 可他却摸不清屠裳的真实实力。 所以,他事先有交代,此次行动以斩杀那个李玄为主。 把公主救回来,少了这个掣肘,屠裳就算是修为惊天动地,他也能用数 《讨逆》第368章 以身饲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9章 见过使君 帐篷内,杨玄和长陵相对促膝而坐。 很沉默。 “公主,可要手巾?” 听到这话后,长陵幽幽的道:“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这等笑话哪里都有。”杨玄想到了伪帝,那也是笑话,黑色的。 “我不是皇后所出。” 杨玄一怔,心想若长陵不是皇后所出,赫连红不 《讨逆》第369章 见过使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0章 想(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9) 南疆的盛夏就如同是蒸笼。 烈日暴晒下,五千大军有些没精打采的。 直至一骑出现。 石忠唐策马到了阵前。 麾下大将魏明迎上来,“叛军万余逃进了山中,下官处置不利,请将军处置。” “这不能怪你!”石忠唐拍拍魏明的肩膀,“叛军早有准备,一战不利,随即远遁。” 《讨逆》第370章 想(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唠个嗑(2) 有阵子一直希望忙碌起来,忙碌的躺下就睡,醒来后,睡眼惺忪的洗漱,坐在马桶上就开始工作。 许多时候,心想事成。 于是,这阵子就忙碌起来了。 个人的一件事儿持续了许久,有点儿分散精力。但还好,把作息时间调整一下后,依旧能工作私事两不误。 早睡早起,做一个勤奋的码字人,和键盘交朋友,然后办事,这就是我这阵子的日常。 写历史文,哪怕是架空,但当标上了《讨逆》的标题后,就必须得把架子搭起来。。 怎么讨逆?不能蹲着种田,砍杀,收猛将和谋士,一路碾压走上长安之上吧! 我更喜欢把一些角色塑造的丰满一些,把这个世界描述的精彩一些,有血有肉一些。 这样,当大伙儿看到烽烟时,不会突兀的觉得来了個npc,给主角涨粉用的。 就这么一点一滴的,把这个大唐交代清楚,让大伙儿的脑海里有个基本盘。 小玄子还在,他身边的悍匪们也还在,怡娘正在绣讨逆大旗。 其实我更愿意写正文,而不愿意写单章。 写正文是讲故事,写单章是解释一些事儿。 我也想把解释事儿的手法故事化,但那不是我的性格。 所以,说了一堆,其实就是几句话的事儿。 ——你们的书评,我都看了,而且很认真的看了。 第371章 越坏越好 周勤的日子其实很不错。 家中的小事儿他不管,其它事儿有周遵,唯有关系重大的事儿他才会干涉。 等周遵回家后,会主动把今日朝中的大事儿给他说一遍。 其实这些消息周氏都能获取,但周勤却喜欢听儿子说。 周遵也从不提醒老父,家中还有专门打探消息的好手,自己每日都来后院 《讨逆》第371章 越坏越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2章 枕头风 清早起床。 周宁先凝神为自己诊脉。 杨玄躺在床上,懒洋洋的道:“阿宁,医者不自医。” “嘘!”周宁轻轻嘘了一声。 杨玄不自在的动弹了一下。 尿涨! 周宁诊脉结束,杨玄伸手,“给我看看。” 周宁摇头,“你的脉象好得很。。” “你 《讨逆》第372章 枕头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3章 抢地盘(为‘烟灰黯然跌落’白银加更10) 马氏回来了。 速度很快,周宁甚至还坐在那里没动。 “见过夫人。” 周宁笑道:“坐。花红,茶水。” 马氏没说自己去而复返的原因。 周宁也没问。 仿佛马氏先前没来过。 马氏看了周宁一眼,“使君任职刺史后,这陈州的变化肉眼可见呐!百姓都说好,官吏们也没有不服的……” “夫君提过兰参军。”马氏的男人是司仓参军兰申,周宁说道:“夫君说兰参军做事认真, 陈州的赋税从来就没让他操过心。临安城中每日那么多商贩,却井井有条,皆是兰参军之功。” 司仓参军的职责就是这些。 马氏笑的合不拢嘴,“哪里,没有使君的指导,我家那人哪里会弄这些?” “这般说却是有些贬低了兰参军,不过夫君说过,这叫做什么……”周宁还想了想,“上下协同,缺一不可!” “哎哟!这话回头奴就说给他听,保管他今日会乐的睡不着……” 周宁只是含笑。 马氏随即起身,“如此,奴就不打扰了,明日奴早些来,若是有需要帮衬的,夫人只管说话。” “人来了就好。” 周宁起身相送。 刚回来坐下。 “夫人, 王氏来了。” 王氏来了。 和方才马氏一般的开头。 “使君到了陈州,刚开始只是司马, 我家那位就知晓司马不凡, 这不, 回头司马就带着太平军灭了瓦谢,哎哟!那可是咱们北疆多年来灭族第一人啊!” “……” 依旧是恭谨告退。 “明日奴早些来帮衬。” “好说。” 六位官夫人一个不拉的都来了。 只是, 她们都是私下来的。 送走最后一位官夫人,周宁起身,“让厨子带着人去采买, 准备明日的宴请。” “是。” 管大娘交代下去,和周宁一起回了后院。 “这些女人啊!”花红一进屋就摇头晃脑的感慨, “先前一个个矜持,背过身却悄然来求见娘子,这是想单独来示好,最好其他人都别来。” 管大娘笑道:“你倒是聪明。” 花红有些得意。 言笑不禁生出了些危机感,想想回头要自己琢磨一番这些事务,好在娘子需要时帮衬一把。 人一旦生出了上进心,就会主动学习,主动观察,慢慢的,就从侍女变成了管事。管大娘就是如此。 周宁坐下,拿起了医书。 管大娘看着她,“奴对于官夫人这些知晓的少了些,今日差点误了娘子的事。” 她在长安周氏时,主要协助内宅事务,外面的事务也有涉猎,不过不是主要职务。 当初准备陪嫁的人口时,周氏想多弄些人手过来帮衬,可周宁却拒绝了。 一群周氏的人涌进杨家,就杨家那几口人,用不了几年就要被演变成周氏第二了。 “这只是北疆的州里。”周宁说道:“以后子泰会调动去别处,到了那时该如何与那些官夫人相处,咱们不能墨守成规,要根据地方和人的秉性来决定姿态。不过有一条,要拉开些距离。” “是。” “另外,告诉家中人,这些妇人若是给好处,不多就收了。” “是。” “收了马上禀告,这边回礼。” “是。” 不收别人不安心,收了就有些受贿的嫌疑。 而正大光明的收了,回头回礼,一来二往,反而增添些人情味和烟火气。 那些男人为何拼命想迎娶世家女? 女家的庞大资源是一回事,世家女娶进家,相夫教子不在话下。辅佐自家男人上进,教导子孙上进,树立家风…… 可以这么说,迎娶一个世家女,能改变一个家族未来百年,乃至于数百年的命运。 第二日,周宁在家宴客。 杨玄大清早就说道:“今日家中都听你指派。” 周宁问道:“果真?” “当然。” “那我就指派指派夫君。” “干啥?” “去迎客。” 杨玄自然不可能去迎客,到了州廨,正好碰到司仓参军兰申。 “见过使君。” 兰申显得很热情,多了些自己人的味道。 杨玄回到值房。 晚些,几個参军来禀告今日的事务。 态度都变了。 等他们走后,卢强笑道:“原先这六人和使君还有些生疏,今日一看,竟然都热络了,却不知为何。” 枕头风呗! 杨玄想到了家中正在准备的酒宴,不禁一笑。 娶妻娶贤,诚不我欺。 而阿宁不但是贤内助,更是美若天仙。 我的运气真是不错。 想到这里,杨玄说道:“老二。” 老贼进来,“郎君。” “老二呢?” “老二说是出去转转。” “那你回去一趟,告诉娘子,就说中午我就不回去了。” 如此,周宁今日就能和那些官夫人们放开嗨。 也算是一个放松吧! 老贼出了州廨,见王老二蹲在杂耍那边,就摇头笑了笑,随即走了。 杂耍班子来陈州时日不短了。 所谓班子,班主叫做赵德,四十多岁;一个年轻人叫做黄二。 这二人是干力气活的,搭架子,收拾东西,收钱…… 妇人钱氏是这个班子的灵魂,她的杂耍技巧颇为出色,最厉害的便是下腰,能反转身体,把脑袋反向从双腿中钻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枝花。 这样的高难度动作每每能吸引观众打赏。 “下腰!” 钱氏在教导梁花花。 十五岁的梁花花长得水灵灵的,从十岁开始跟着钱氏学艺,五年来,几乎把钱氏的绝技都学会了。 现在钱氏就准备开发一些自己都做不到的技巧,教授给梁花花。 赵德对此很期待。 梁花花下腰。 轻松的反钻进自己的两腿之间。 “单手撑地,准备翻转。翻!” 梁花花一个翻身,身体轻盈的弹了起来。 “好!”赵德抚掌,“何时能试试?” 所谓试试就是亮相之意。 钱氏摇头,“花花如今还得奴扶一把,何时能自己翻过来,十次成十次,何时才能出手。” 赵德叹道:“杂耍杂耍,只能成不能败,一败,名声就坏了。” 所以历来杂耍都是高危行业,不出事则以,一出事轻则受伤,重则没命,名声也坏了,再想挣钱难上加难。 “郎君。”黄二看向梁花花的眼神中多了些别的意思,“昨日盘根底的那人可要小心些。” 昨日来了个生人试探,不是善类。 谷鐔 赵德点头,“临安如今越发的繁茂了,有钱人也越来越多,咱们的收益也令人眼红。昨日那人老夫一看便是刚来陈州,这是想套咱们的根脚,若是觉着可欺,就会出手驱赶。黄二你最近抓紧练练拳脚棍棒。” “刀枪呢?” “这里是州廨斜对面,你觉着刀枪能用?” “也是。” 梁花花站起来,说道:“先打一场,再报官。” 作为班主,赵德原先也是玩杂耍的,只是年岁大了,筋骨不如以前,一次失手受伤后就收了心。后来和钱氏相遇,一个想寻求庇护,一个需要个好手卖艺,于是一拍即合。 可钱氏年岁也不小了,干不了几年,这几年就收了几个弟子,最终留下了有天赋的梁花花。 梁花花是个乞丐,钱氏看中她后,就教她练了几日,没想到进度一日千里,于是便成了赵德和钱氏眼中的未来梁柱。 玩杂耍的,老了之后没啥本事,出来多年,家中也没了田地耕种,若是没有积蓄,晚景会很凄凉,要么去做工,要么就去酒肆里帮衬,说些自己当年走南闯北见到的事儿。 所以,大多玩杂耍的都会在自己退下来之前找一个或是几个弟子,悉心培养,后半辈子就靠弟子养着。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一种传承。若是弟子不养师傅,师傅凭什么贴心贴肺的养着你,教你绝技? 黄二就简单了,就是干苦力的,外加打手。 对于梁柱,赵德的心思很复杂,一方面要哄着,一方面要压着,否则梁花花一旦心气提起来了,以后再难控制。 “那是官府!” 赵德冷着脸,“报官坏了咱们的名声,以后那些杂耍的碰到咱们,都说咱们是官府的走狗。” 梁花花蹙眉,“可咱们人少。” “人不在多。”黄二昂首挺胸。 钱氏低声道:“来了。” 几个大汉走了过来,为首的男子肌肤白净,看着很是和气,笑吟吟的拱手:“赵班主。” 赵德佛拱手,“还未请教……” 男子笑道:“在下姓王。” “王郎君。” “赵班主生意不错啊!” “客气,只是糊口罢了。” “咱们从别的地方来,刚到陈州,赵班主也是同行,老话说的好,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 “呵呵!”赵德淡淡一笑。 梁花花嘟囔,“同行见同行,背后扎一枪。” “同行相见,就该给碗饭吃,赵班主觉着可是这个理?”白净男笑道。 “黄二。” “郎君。” “拿五十钱来给这位兄弟!” 白净男子笑道:“赵班主,这是打发乞丐呢?” 赵德说道:“兄弟觉着还不够?做人,不可太贪心不是。” “赵班主这个地方堪称是临安最好,挣钱不少啊!” “客气。” “兄弟我也想来这里摆个摊,如何?” “好说。” “可我问过,这里最多只许一家。” “那就去别处。” “可我就看中了这里,赵班主,我打听过,你在这也不少时日了,钱也挣的差不多了,该走了吧!” “哎!这话说的,老夫还想在这安家呢!” “呵呵!安家?我倒是有两个法子。” “兄弟请说。” “第一,赵班主带着人离开临安城……一山不容二虎,赵班主不会不知晓这个道理吧?” “那第二呢?” “第二……”白净男子看着梁花花,“我勉为其难,收了这个女子,帮你养几年。” 梁花花瞬间炸毛,跳起来骂道:“养你娘呢!” 她回身,“黄二还等什么,动手啊!” 她自己抄起棍子就准备冲。 “还是个泼辣的?我喜欢!”白净男子微笑。 赵德退后,和黄二并肩,准备动手。 钱氏也弄了木棍子在手中。 白净男笑了笑,把右手朝着身侧张开。 身后大汉拎着木棍子,冲着他的手臂奋力一劈。 啪! 木棍子断为两截。 白净男收回手,活动了一下。 屁事没有。 “试试?”他笑着问道。 “有修为!”赵德面色剧变。 黄二哆嗦了一下,“郎君,咱们打不过。” 不提那几个大汉,就一个白净男能横扫了他们整个班子。 钱氏也有些发慌。 “拿刀砍啊!”梁花花丢掉棍子,就去寻刀子。 她翻出了一把菜刀……作为卖艺人,自己做饭是本分。 “来啊!” 梁花花冲着男子叫嚣。 “是个泼辣的少女。”白净男笑道:“这样的少女,培养几年便是咱们的台柱子,能用十年,好!” 话音未落,一个大汉走过来。 摸出一把短刀,冲着自己的下身看看。 狞笑道:“来,和耶耶的大刀比比!” 这是江湖人的猥琐话。 赵德退后,面色煞白,“有话好说。” 比拳头比不过,比刀子也比不过。 那么还能比什么? 比惨? 白净男笑吟吟的道:“别说我不守规矩,来人,给赵班主两百钱,作为盘缠。赵班主,一路走好。” 一个大汉扔了个包袱过来,落地呯的一声,很沉。 可这里一日能挣数十钱,两百钱不过是数日功夫罢了。 黄二有些心慌,“郎君,要不走吧!” 若是不走,这些人会悄然动手。 除非他们不出门,否则迟早会被这群人毒打。 弄不好打断腿也说不定。 白净男笑眯眯的看着梁花花,“这双腿不错。” 梁花花怒了,“我不走!” 白净男的耐心渐渐消散,“如此,你便留下。跟着我要懂规矩,否则打折腿。” “这是我的地方!” 梁花花以前做乞丐时, 深知一块好地盘的好处。哪里贵人路过多,哪里只是穷人走的小道,她门清。 州廨斜对面啊! 经过的有钱人和贵人太多了。 这样的风水宝地可遇不可求。 所以,梁花花咬牙切齿的道:“郎君,和他们拼了!” 可赵德苦笑道:“花花,好了。” 打不过啊! 拼个屁! 梁花花喊道:“可有好心人为我们做个主?” 白净男淡淡的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为了你等出头。” 一直蹲在对面的王老二站起来,吸吸鼻子。 “我啊!” 第374章 阶级,死讯 王老二长得普通。 一张普通的脸,看着傻乎乎的。 一个傻子啊! 谁会注意一个傻子? 所以,他看了杂耍许久,依旧没有被梁花花发现。 今日杂耍还没开张,就几个闲汉和没事儿的妇人在看。王老二就蹲在对面,一个人自娱自乐。 白净男等人来找茬时,那些闲汉和妇人没人帮腔。 北疆民风彪悍, 可白净男等人带着短刀,而且看着社会气息浓郁,所以那些闲汉没出声。 你要说路见不平一声吼,可也得先看看自己的身板不是? 你那小身板可经得住一拳? 或是一棍子。 白净男伸手挨了自己人一棍子,木棍都打折了,屁事没有。 换你去如何? 保证咔嚓一声,棍子没事儿,你胳膊断为两截。 北疆民风是彪悍。 可爷们不傻啊! 没人会去送死。 赵德和钱氏是老江湖, 知晓今日就算是报官搪塞过去,事后的报复自己也无法承受…… 一句话。 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混江湖要胆子大。 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白净男这等人一看就是狠人。 他可以暂退。 甚至是跪下道歉。 但事后堵住你,断胳膊断腿都是小事。 金钱诚可贵,小命价更高啊! 赵德果断选择了转进。 换个地方,虽说生意要差很多,但吃饱喝足不成问题。 但。 梁花花却如同炸毛的小野猫,激怒了白净男。 白净男想留下梁花花, 这便是要打断他这個杂耍班主的脊梁骨。 老夫特么…… 他双拳紧握。 可权衡利弊后,缩了。 人刚出生时无知无识, 渐渐长大,孩提时代无知无畏,少年时代觉得举手可擎天, 翻掌可灭地。 少年的豪情不是来自于实力,而是来自于对这个世界的无知。 当他踏入这个世界后, 一番社会毒打,各种得失……十年, 二十年后,饱经沧桑和磨砺的他,再也说不出当初的那等话。 唯有泪两行。 遇到事儿他会根据自己以往被毒打的经验来权衡利弊,判断这事儿是该进,还是该退。 这便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的缘由。 这也是老人做事总是要前思后想的缘故。 梁花花十五岁。 做乞丐那几年,梁花花也吃过不少苦头,可她的性子却是越挫越勇,不肯服输。 要么干,要么完蛋! 今日白净男要赶走他们,也就是要抢走他们的饭碗。 这个,不能忍! 所以梁花花寸步不退。 但这是螳臂当车。 她喊了一嗓子召唤好心人,可做乞丐那几年的经历告诉她,这事儿不会有人帮忙。 至于喊一嗓子,只是给自己助威,顺带威慑白净男。 这里是临安,你做事收敛些! 不得不说,这个少女的应对活脱脱就是个社会人,社会人的狠,社会人的圆滑都有了。 但。 实力差距太大。 梁花花有些绝望。 “我啊!” 就在白净男淡淡问谁敢为了他们出头时。 王老二站起来了。 这人是谁? 梁花花楞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像每次都见到过的。 那个傻子! 她喊道:“哎!傻子,别过来啊!” 王老二却不听,“我就来。” “哎!我逗你的!”梁花花担心白净男会收拾傻子,跺脚道:“快走!” 白净男回身。 微笑。 “滚!” 王老二走到他的身前。 “别赶走她,行不行?” “滚!” “行不行?” “你特娘的……” “你骂谁?” “你阿娘啊!” 呯! 白净男扑倒在王老二的身前。 鲜血从鼻孔里狂喷出来,顺着地面往外流淌。 赵德:“……” 钱氏:“……” 梁花花跺脚,“你这个傻子,让你回家啊!你还来,快跑!” 几个大汉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老大竟然被个傻子给干倒了。 随即就狞笑着冲过来。 梁花花喊道:“巡街的军士来了。” 几个大汉马上放缓脚步,面带微笑,过来扶起了白净男。 几个军士站在州廨外面,随即几个官员下马进了州廨。 梁花花走来,拽着王老二往外走,“快走,最近几日别出门。还有,晚些绕几圈,看看身后是否有人跟着,没人跟着再回家,听到没有?” “听到了。” “那就赶紧回去。” “哦!” 王老二一路回家。 “老二怎地回来了?” 今日周宁在家中宴客,杨玄刚让老贼回来报信,说中午不回来了。 王老二止步,纳闷的道:“是呢!我怎么回来了?” 正好一个官夫人来了,见状笑道:“也就是使君仁慈,才肯用这等憨实的随从。” 看看! 傻说成憨实,顺带拍了使君大人一记彩虹屁。 这话术! 王老二缓缓往回走。 他走出了这条巷子,想着又继续往前,而不是转左。 绕了一个大圈子后,王老二准备去看看杂耍。 刚转身。 一个大汉狞笑着出现。 短刀在手,大汉骂道:“贱狗奴,今日教你知晓厉害!” 呯! 杂耍那里,白净男已经醒来了,鼻血用布团暂时堵住,只是鼻梁骨断的很惨烈,痛的他直落泪。 他咬牙切齿的道:“赵德,咱们不死不休啊!” 赵德知晓麻烦大了。 “那傻子不是老夫的人。” “那他是谁的人?”白净男骂道:“耶耶看便是你指使的。” 白净男自然知晓王老二不是赵德的人,但栽赃之后,赵德就亏欠的更多了。 也方便他后续使手段赶走他们。 “别得意,那小子回不来了。”白净男冷笑道。 先前赵德已经看到一个大汉跟着王老二去了。 他一回头,“花花呢?” 梁花花也不见了。 “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你若是不走,就不用走了。”白净男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花花!”钱氏招手,“快回来!” 梁花花回来了。 看着神色古怪。 她本想去帮王老二避开劫难,可没想到却看到王老二一拳把堵住他的大汉打个半死的场景。 这人好拳脚啊! 行走江湖,第一靠的是眼力见,也就是阅历。其次便是武力。 王老二的拳脚在梁花花看来,比黄二都厉害。 “那个傻子又来了!” 一个大汉喊道。 白净男顿时觉得鼻子剧痛难忍,喊道:“没堵住?” “他……他……” 大汉瞠目结舌。 谷凌 众人缓缓看去。 王老二拖着一个大汉缓缓走来。 大汉看着就像是被陨石撞击了一样,浑身软绵绵的。 近前。 王老二把大汉丢在地上,“走吧!今日就走。” 白净男狞笑道:“动手!” 啪啪啪! 每人一巴掌。 那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肿起。 什么拳脚? 都特么没看清,人就全倒下了。 白净男又挨了一记耳光,歪着脖子,冲着州廨门口的军士喊。 “官爷,救命!” 几个军士看了这边一眼。 随即目不斜视。 仿佛眼瞎了。 王老二瞪眼,“走不走?” 一个大汉问道:“不走……又怎滴?” “人头留下。” 呵! 呵呵! 有人说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好汉不但动手要利索,嘴皮子也得利索。 就像是被毒打一顿,逃跑之前依旧不忘放狠话,“有本事你就别走,等着耶耶带人来收拾你!” 白净男歪着脖子,“嗬嗬!来了,来了。” 众人一看,来了个小吏。 “救命!” 几个大汉呼喊。 小吏过来,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净男指着王老二,“官爷,此人动手行凶。” 小吏看着王老二。 白净男狞笑。 大汉们得意。 赵德和钱氏叹息。 梁花花跺脚。 小吏拱手。 “见过王郎君。” “啥事?”王老二有些不耐烦。 “使君让王郎君回去吃饭。” “哦!” 王老二挠头,回身对呆滞的梁花花说道:“他们马上走,你别走。” …… 午饭是在州廨饭堂吃的。 杨玄和卢强在低声说着上午的公事,不经意一看…… 饭堂的案几就像是卷轴里的课堂般的,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他和卢强坐在中间,周围全是官吏。 这个不奇怪。 很有趣的是,没有谁组织,官吏们按照官阶的高低,以他为中心点向四处散开。越往外,官阶越低…… 仿佛是台阶,从高往低。 阶层分明。 这便是一个小社会啊! 权力在许多时候就是一个天然的阶层分割器,只要你进入了这个大环境,就会自觉不自觉的按照阶层来占位。 你主动站低了,别人不会觉得你谦逊,而会觉得你蠢。 站上了,别人不会觉得你机灵,而是觉得你僭越。 这个发现让杨玄楞了一瞬。 “使君可是倦了?”卢强察觉到了他的失神,“今日也无事,要不使君早些回去歇息。” 杨玄的家就在州廨后面,拔腿就到。有事儿在州廨冲着后面吆喝一声也来得及。 “不用。” 杨玄看到了王老二。 打饭的帮工也看到了他,弄了个大碗,打了大半碗菜,又盖了几张大饼。 王老二用筷子把几张大饼穿透挂着,一口咬了几层,咀嚼的腮帮子鼓起,面目狰狞。 “郎君。” 卢强知晓杨玄对王老二不同,就笑道:“老夫先回去了。” 杨玄颔首。 王老二端着大碗过来,坐下后,神神秘秘的道:“郎君,你说的江湖,先前我遇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玄喝了一口汤,对面的厨子搓着手,有些紧张。 上次杨玄喝汤,发现没盐,就让厨子自己来尝。 再不妥当,说不得使君大人就要换厨子了。 杨玄微微点头,注意到厨子如释重负的模样,心中不禁微动。 州廨的厨子实际上收入并不高,甚至比不过酒楼的厨子。 这个厨子和人吹嘘,说自己当初面临进州廨饭堂和酒楼的两个选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进州廨。 有人问他为何,他说州廨稳定,而且身份也不同。 若是家里遇到麻烦,报上州廨厨子的身份,知趣的都会偃旗息鼓。 甚至街坊邻居知晓他的身份后,都会多一些客气。 这是不是另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杨玄笑了笑,“什么江湖?” 王老二说道:“有人想抢杂耍班子的地盘,打起来了。” “哦!” 这事儿倒也不奇怪。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郎君,我见义勇为了。” “好。” 王老二得了夸赞,哪怕只有一个字,依旧喜不自禁,回头又要了半碗菜,两张饼。 “少吃些!”厨子好心提醒,“现在吃得多,以后胃不好。” “我才七分饱。” 年轻人胃口好。 杨玄的胃口也不错,但做了刺史后,就收敛了些,至少在州廨饭堂里只吃个六分饱。 他起身。 那些官吏坐着,等他走到门口后,这才轰然起身。 等级森严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 “使君。” 一个小吏来寻杨玄。 “何事?” “廖副使快到了。” 廖劲? 他来作甚? 但上官来了,迎接是必须的。 杨玄吩咐道:“在家的官员聚拢了,和我一起去城外。” 卢强急匆匆的来了。 “这是来作甚?” 杨玄摇头,“我也不知。” 但廖劲来就是好事。 他要在陈州打下根基,顺带野望桃县。 毫无疑问,要想上位,最好的途径便是走上层路线。 黄春辉,廖劲,这两位大佬的路子一定要打通。 以前杨玄还没把握,可现在刘擎到了桃县,他就多了一个帮手。 廖劲…… 黄春辉这两年在为他铺路,包括坐视廖劲拉拢自己的人手。 这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大伙儿:老廖是老夫看好的人,你们谁想靠拢他,只管去。 于是廖副使就成了北疆官场的漩涡,无数官吏都往他的身边贴。 廖劲带着两百骑来了。 “人马有些少了。” 有人感慨,“廖副使也太不注意自己的安危了。” 杨玄嘴角微翘。 廖劲一杆马槊在手,除非出动上千骑兵围杀,否则没戏。 可上千骑兵在北疆核心地带围杀节度副使的难度不是一般大,突袭还行,围杀……廖劲带着两百骑就能杀穿出去,再配合地方军队绞杀,这不是围杀,而是来送人头。 至于围杀的人马再多一些,就很难隐藏踪迹,被报上去后,还没蹲守到廖劲,就被地方军队围剿了。 上次北辽军就是采取了大股人马在外围袭扰,吸引北疆军的注意力,小股人马突袭邓家的战术。 廖劲下马走过来。 “见过副使。” “无需多礼,子泰。” “在。” “你从北辽归来后,就径直回了陈州,这是对桃县不满?” 和刘擎把邓演救回来后,杨玄没去桃县,而是直接回了临安。 不满没有,只是不想看邓演的嘴脸而已。 “下官未曾……说实话,那邓演到了北疆后,就换了个嘴脸,下官担心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毒打他一顿。” 廖劲颔首,“老夫也想如此。” 老廖耿直啊! “可他死了。” 第375章 跟着老夫去杀几只鸡 “他死了。” 廖劲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古怪。 好像鄙夷,又好像是烦恼。 “不能啊!” 杨玄回想了一下。 在进入北疆后,邓演就变身了,吹嘘自己在长安的关系网多么牛笔,自己认识多少权贵高官,自己一声吆喝,就能聚集巨大的能量等等。 官场上吹牛笔要小心,低阶官吏吹逼没事儿,就像是市井妇人般的也没事。 但到了侍郎这个官阶,这等肆无忌惮的吹嘘就显得有些没脑。 哪怕是致仕的侍郎,也该延续官场的规矩,谨言慎行。 在辽国境内时,邓演吃过一次亏后就收敛了,安静的和一只鹌鹑似的。 但到了北疆境内,这人就变成了鹦鹉。 当然,致仕后的老人会有许多烦恼。 曾经的高官,早已习惯了众星拱月般的日子,一言一行都有人恭谨应答,甚至是吹捧赞美。 一朝致仕后,这日子就没了,无论你说什么,唯一吹捧赞美的也就是家中的仆役,连老妻和儿孙们都没兴趣掺和。。 这落差太巨大,导致不少致仕后的官员们变成了祥林嫂,吹嘘唠叨个不停。 这和品行没关系。 只和人性有关。 廖劲和他并肩进城。 “是如何死的?”杨玄问道。 “说是惊吓而死。” “他的胆子……不该这么小吧?” 邓演这阵子经历的事儿可不轻松,被北辽人劫掠那会儿他都能扛住,进了北辽大牢也扛得住,不至于啊! “胆子小的做不了高官。”廖劲悠悠的道:“此事说来也很是可笑。” 可笑……难道是老黄雷霆震怒,要收拾邓演? 二人到了州廨,随即进了杨玄的值房。 那些官吏目送他们进去,有些悻悻的散了。 这时候若是杨玄回身找到:哎!那谁,进来。 谁能进去,谁就是陈州最靓的仔。 前途无量。 但杨玄没招手,反而吩咐道:“看好周围。” “是。” 廖劲坐下,有人奉茶后,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廖劲捧着滚烫的茶杯,神色自若。 修为强大,自然无惧这等温度。 但把修为用在这等地方,有意思吗? 杨玄试了一下,发现自己也能扛。 看来修为长进不少啊! 廖劲放下茶杯,“邓演被掠走后,邓家就回去了。随即四处写信求助,其中往长安的书信最多。” 邓家去信长安的目的不言而喻……向杨松成等人求援,过程中难免会把怒火发泄到北疆的头上,加油添醋的抨击北疆官员和军队。 可我该如何说呢? 杨玄看了廖劲一眼,廖副使神色平静,像是惬意。 老鬼看不出情绪啊! “这是吃里扒外!” 廖劲既然以未来的节度使自居,那么邓家这等行径就是典型的吃里扒外。 官场规矩,内部有事儿就内部解决,除非是解决不了,该求援求援,该翻脸就翻脸。 廖劲淡淡的道:“邓演被掠走后,相公当即令行军司马刘擎,以及你,一起远赴北辽境内营救。此行凶险,可你二人却义无反顾,将士们士气高昂,只想一雪前耻……” 出了事儿,官方第一时间的姿态很重要。 不。 是非常重要! 第一时间的姿态会给外界一个信号。 北疆很重视此事,从安排营救的人手就能看出来。 一个过气的前户部侍郎被掠,北疆就派出了两个大佬去营救,果不果断? 够不够意思? 这事儿丢出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可有的人啊!他就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廖副使仿佛是讥诮,“邓家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 啧! 竟然用了这個评价,可见黄春辉和廖劲对邓家事后反应的愤怒。 事儿被引爆了,长安知晓了。 前户部侍郎在家中安坐,可北疆官员懈怠,北疆军队无能,以至于被辽军潜入,掠走了邓演。 打脸啊! 黄春辉和廖劲的老脸想来这阵子很难受。 “长安那边快马来了几个人,得意洋洋,嚣张跋扈。”廖劲的眸色微冷,杨玄觉得那几个跳梁小丑但凡知晓这位廖副使干过的事儿,估摸着都会找个地方蹲着画圈圈。 “那家子觉着来了帮手,越发得意,闹得不可开交。却不留神让家中进了贼。” 贼……这是什么意思 杨玄觉得廖劲就像是和自己摆龙门阵,指东打西,让他摸不着头脑。 “贼人进了邓家,那一家子正聚在一起商议如何给桃县施压,贼人无人管,就肆意在他家后宅翻找……” “那贼人也是运气不错。”杨玄笑了笑,随后附和。 他有些走神了,想着杨松成会不会借势发飙。 “那贼人翻找了不少地方,发现了巨量财物……” 杨玄一怔,“这……” “贼人拿了不少钱财跑了出来,可回家后却担心邓家会追索……正好长安又来了一些人,贼人越发担心,于是……” “贼人就来了桃县,投案自首。” 卧槽! 这案子堪称是九曲十八弯啊! “这也算是盗亦有道了。”杨玄觉得这事儿大快人心。 “邓家报案了。”廖劲笑的轻松,“说是丢了两块玉佩。” “可……贼人拿了十余块玉佩,还有十余块金子。” 这个案子……杨玄头皮发麻,“副使,邓家可是生财有道?” “这话问得好。”廖劲赞赏的点头,“邓演一直在外为官,家中也没做生意,就靠着田地过活。邓家的田地是不少,可要想积攒下这等巨富,你觉着……可能?” 杨玄摇头,“不能。” 种地是望天吃饭,收益有限。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无限延续下去。 “事发后,地方官吏准备进邓家去勘察,却被拒之门外。如今,邓家依旧闭门不纳,你觉着是为何?” 这还用问? 杨玄叹息:“人心贪婪。” “是啊!”廖劲含笑道:“邓演回来后,先来了桃县感谢相公,相公说了此事,邓演神色如常,当夜就死在了住所中。” 会不会是他杀? 杨玄觉得不可能。 此事发生后,邓演的名声也就臭了,难有作为。 这时候谁傻不拉几的去杀他? 自尽! 杨玄抬头,“畏罪自尽!” 廖劲点头,“你能想到这个,老夫就没白来。” 什么意思? 杨玄不解。 “子泰。” 这声音很亲切。 但杨玄却想到了当初长安的那群贵人子弟,随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 微微欠身。 “无需如此。”廖副使和煦的笑道:“你可知北疆的豪强?” 杨玄摇头,“知晓些,不多。” 谷僎 他当然知道。 所谓豪强,便是地方势力,另一个世界里称之为地方豪绅。 “地方豪强占据了许多田地人口,却不纳赋税。” “这些地方豪强会广纳关系,从州县到桃县,到长安,他们的关系无处不在。而想和长安勾搭,就必须有人引荐。由此,致仕高官就成了他们奉承笼络的对象。” 廖劲看着他,“说说。” 杨玄想了想,“致仕高官回到家中,权力不在,寂寞空虚冷……” 这个词有些虎狼啊! 杨玄有些后悔,准备回头把朱雀关机半天。 “寂寞空虚冷?这个倒是贴切。”廖劲却很喜欢这个词。 “地方豪绅一贴近,送好处,送温暖。高官致仕后能想什么?下官以为,其一想不寂寞,有人奉承。其二,也是最要紧的一点,为儿孙筹谋,为家族未来筹谋。” 你再牛逼的高官,也会身死道消,影响力不再。 “趁着自己还活着,趁着自己的影响力还在,赶紧为家族、为儿孙谋取好处。” 廖劲笑道:“有人说你年轻,任职刺史有些儿戏了,这番话就能打那些人的脸。” 他面色一冷,“那些财物究竟是邓演在长安弄回来的,还是地方豪绅送来的,要查!” 这是个马蜂窝! 杨玄觉得老廖的胆子很大。 “副使,此事要谨慎……”杨玄略微示好。 廖劲看着他,“听闻陈州百业兴旺,老夫想来看看。” 这话题转的太快了,杨玄都没跟上,缓了缓,“副使一路辛苦,要不先歇息,明日再去巡查?” 廖劲笑道:“若是别人说这话,老夫就会以为他是想搪塞老夫,一夜之间足够弄出一派歌舞升平的假象。不过你却无需如此,不过,就现在去看看。” “是。” 出了州廨大门,廖劲指着对面的摊子问道:“老夫走了不少地方,从未见官衙对面有人摆摊设点,有损威严!” 杨玄说道:“那是个草原商人,原先三大部联手断绝与陈州的贸易,他却义无反顾带着一家老小来了临安,卖完了货物,走投无路也不肯回去,哪怕是做苦力,也要留在此地。” “哦!这等忠心耿耿之人,是要弄个表率。” 虽说赞同,但显然廖劲觉得杨玄此举有些过头了。 随行的官吏们低声说话。 “就算是要赏赐,在别处弄个摊子就是了,何必堵在州廨对面,丢人。” “是啊!有损威严。” “为官作甚?不就是威严二字吗?” 就在众人嘀咕着,斜对面爆发了一阵大喊。 “好!” 众人缓缓看去,就见一个少女在木杆子上旋转,越转越快。 一群人围着大声叫好。 廖劲眼皮子跳了一下,“这是……杂耍?” “是啊!” “也弄在州廨对面?” “斜对面。”杨玄纠正道,“另外,热闹。” 官衙周围要的是安静,有的官衙周围甚至刻意立下规矩,不许大声喧哗。走到这等官衙的周围,你会觉得自己好像进了墓地。 “你这个刺史,倒也与众不同。” 廖副使用这句话结束了那些嘀咕。 一路行来,看到的是商业繁茂,百姓安居乐业。 “那些异族商人和大唐百姓竟然如此融洽,倒也少见。”廖劲感慨。 “有贼人!” 一个瘦小男子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飞也似的往这边跑。 这个蠢货! 随行的军士冷笑准备拿人! 一个老汉看似惶然想避开,可却悄然伸腿。 一个草原商人看似事不关己的准备走人,却横起胳膊。 呯呯! 上面锁喉,下面扫堂腿。 贼人来了个后空翻,重重扑倒。 那个老汉和草原商人相对拱手。 “好身手。” “好扮演。” 老汉把惶然演绎的惟妙惟俏。 “客气客气!” 二人相对一笑。 “民风淳朴啊!”廖劲不禁赞道。 老汉回身见到杨玄,赶紧行礼,“见过使君。” 杨玄颔首,“岳二啊!怎地没做生意?” 岳二说道:“小人让二郎看着摊子,出来转转。” 等岳二走后,廖劲问道:“方才的那人是作甚的?” 呃! 杨玄说道:“原先是太平的人犯。” “所犯何事?” 杨玄:“行骗。” 廖劲干咳一声。 身后,有人嘀咕,“果然是民风淳朴。” 一番巡查,廖副使还亲切的和商人们拉起了家常。 “觉着陈州如何?” “好!” “如何好?” “杨使君一视同仁,官吏对咱们也不错,从不因咱们的身份歧视,在陈州比咱们在部族中还舒坦。” “宾至如归。”廖劲看了杨玄一眼。 虽说现在不怎么歧视商人了,可优待却是没有的。 陈州对商人的态度算是一个突破。 走过这里,廖劲问道:“对商人如此,你是如何想的?” 杨玄说道:“无商不富,但商人见利忘义,所以下官以为,当营造利于经商的环境,但对商人涉政要警惕,一旦露头就狠打,杀一儆百。” 商人会把政治当做是生意,把百姓当做是自己的雇工,把江山当做是自己的商铺,一切,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动。 “说得好。”廖副使点头,“商人见利忘义,官员有没有?老夫看有,还不少。” 这是借题发挥。 老廖今日这一通云山雾罩的,究竟是想干啥? 杨玄不得其解。 “官员要想逐利,也得有人奉承,地方豪强便是他们天然的伙伴。” 那话儿来了! 杨玄微笑着。 “北疆豪强不少,最近些年为害地方,更是与官吏勾结,坏了吏治……为此,老夫想找几只鸡。” “副使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对。你此次也算是立下功劳,老夫在想该如何嘉奖你。” 那就给权给钱吧! 杨玄收敛心神,“下官该做的。” “想给你钱财,想来你也不差。” 差啊! 差的多了去! 杨玄心中流着苦水。 “想升官,还早。” 这个倒是。 “想来想去……”廖劲看着他。 “不如,你跟着老夫去杀几只鸡。” 第376章 该轮到老夫了(为‘雏凤清声’加更) 地方豪强存在多年,以后也会一直存在下去。 这是杨玄的认知。 地方豪强危害不小,这也是共识。 和地方官吏勾结,上下其手,侵占百姓田地,偷税漏税。 “这只是小害。” 曹颖此次也跟着随行,一边晃晃悠悠的骑马,一边给众人分析。 “小害?”老贼冷笑道:“多少百姓被他们弄的家破人亡,这也是小害?” 曹颖说道:“祸害再大,一巴掌就能拍死。” “那何为大害?”老贼问道。 “化身为地方官吏。”曹颖说道:“要想发财,就得和官吏勾结,等家族势力上升到了头之后,他们会把目光转向地方官场。” 这个思路和商人一模一样。 “他们会想方设法把子弟塞进去,小吏,官员……一步步侵蚀地方官场。当他们的人无所不在时,当地方官场被他们把持时,你等想想,那会是什么结果?” “土皇帝!”老贼一怔。。 “没错。”杨玄拉拉缰绳,坠后了些,“从此这个地方就成了化外之地,国中之国。当这等地方越来越多时,这个大唐也就改名换姓了。” “无数个国中之国……可怕。”乌达打个寒颤,“比草原那些手段都可怕。” “地方官员家族化,那些官员会想什么?为国效命?不会,更多的是想着联手为家族捞取好处,让更多子弟进入官场……把整個地方变成家族的田地和牧场。” 这个话题太沉重,前方的廖劲听到了些,说道:“所以,当初武帝就曾清扫过地方豪强,可那些人宛若野草,除之不尽。” 众人默然。 良久,杨玄说道:“去了一批地方豪强,新的地方豪强就会跟着诞生。有利益的地方,就少不了这等人,永远都除之不尽。” 杨玄依旧不知道老廖要做到什么程度。 直至进了一座城池。 县令带着官吏们来迎接。 节度副使啊! 北疆的二号大佬。 “副使,下官安排了住处,不知副使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下官令城中几个最好的厨子待命……” 这个招待够殷勤。 可能有人觉得这样太奢靡。 可上位者的威严要如何维系? 威福不可测。 走到哪都得弄一群人敲锣打鼓的开道,驱散路人,就差黄土铺路了。 如此,百姓自然心生惧怕。 威严,从来都来自于威压! 也就是来自于惧怕! 最好的厨子待命,最好的住所安排,官吏们毕恭毕敬…… 威严就这么产生了。 “哦!” 廖副使淡淡的道:“先去县廨。” “下官这就去准备。” 好歹要弄浓重些吧! “不用。” 到了县廨大堂,廖劲问道:“县里的官吏可都到齐了?” 县令点头,“都到齐了。” 数十官吏,当然,编制没那么多,大多是编外的。 廖劲淡淡的道:“听闻本县地方豪强姓赵?” 县令赔笑,“是。” “你觉着赵氏如何?” 县令微微弯腰,“赵氏在本地修桥铺路不甘人后,每逢青黄不接,更是令家人施粥舍药……慈善人。” “哦!”廖劲招手,一个随行小吏上前。 “念!”廖劲拿起镇纸把玩。 有些漫不经心。 小吏从袖口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食指在口中沾了些口水,翻开…… “大乾元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三百亩,同年,赵氏两人为小吏。” “大乾二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五百亩,抢夺田地一百亩。同年,赵氏三人进了县廨为吏员。” “大乾三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九百亩,抢夺田地三百亩。致死百姓一人。同年,赵氏六人为吏员。原先的赵氏子弟中,一人为吏目。” “大乾四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一千三百亩,抢夺田地五百亩,致死百姓两人。用高利贷吞并店铺五家。同年,赵氏七人入县廨。” “大乾五年,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两千一百亩,抢夺田地九百亩,致死致残九人。吞并店铺六家。同年,赵氏九人入县廨。其中,原先的赵氏子弟,一人为县尉,一人为不良帅……” 曹颖看了老贼一眼。 郎君需要更多的帮手,但帮手必须可靠。老贼算是郎君身边的老人,可以栽培……当然,老了些,但好歹能用啊! 所以曹颖也在潜移默化的给老贼说些天下大事,官场斗争,就是想让他快速的成熟起来,能作为郎君的臂助。 而今日这一课,便叫做:地方豪强对地方和王朝的危害。 老贼明显的放松了。 他不乏阅历,甚至可以这么说,若是论阅历,小家庭中谁也比不过他。只是这人多年来一心扑在了盗墓大业中,对外界关心分析不够。 此刻一旦明悟,那些过往阅历就发挥了作用,一下就融会贯通了。 “大乾六年至今,赵氏用高利贷吞并田地三百亩,抢夺田地一百亩,致死致残三人。吞并店铺十一家。赵氏两人进县廨……” 小吏抬头看看众人,继续念道:“从大乾元年至今,赵氏铺桥修路,施粥舍药,价值……两千钱。” 廖劲笑了笑,“巧取豪夺了那么多,丢出两千钱,这便是慈善人?” 县令浑身颤栗,冷汗不断滴落。 在场的官吏,几乎都面色煞白。 “置人于死地,致死致残,却安然无事。巧取豪夺田地店铺,也能无事,老夫想问问,是谁,在为赵氏保驾护航,你?” 廖劲指着县令。 噗通! 县令跪下,“下官……不敢啊!” “你?” 主簿跪下,“下官有罪!” “还是,你!” 县尉跪下。 廖劲冷冷的道:“老夫一事不明,为何今年赵氏盘剥的田地变少了,是慈悲心发作,还是什么缘由?” 主簿脊背汗湿,“副使,是……是……” “嗯!”廖劲冷哼一声。 主簿崩溃,“只因本地能巧取豪夺的田地就那么多啊!没了!” “哦!难怪。”廖劲点点头,“继续。” 小吏继续念道:“大乾六年,赵氏二人去了州里为小吏。” “吃光了县里吃州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子泰。” “副使。” “你说说此等人像是什么?” “蝗虫。” 这些人就如同是蝗虫,平日里就蹲在地方啃食,随着势力的增长,野心和欲望也随之膨胀。当地方被蚕食一空后,他们会把目光投向更高的舞台。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廖劲淡淡的道:“赵氏的人,向前一步!” 数十官吏都在犹豫。 小吏扬扬手中的册子,“要念念?现在出来还能留个脸面,等念出来……那就晚了!” 一个官员上前一步,强笑道:“副使,下官……” 边上一个军士手中握着刀鞘,猛地挥舞! 啪! 官员惨嚎一声,捂着嘴唇后退,等放开手时,那嘴唇高高肿起。 谷瞇 “跪下!” 一个个官吏走了出来,跪在侧面。 剩下的,不过数人。 廖劲问道:“可有没受过赵氏财物的?” 没人应声。 廖劲冷笑,:“这是大唐的地方,还是赵氏的疆土?” “副使饶命!” 那些官吏嚎叫起来。 这话太重了。 他们承受不起。 “子泰!” “下官在。” “去清理了赵氏!” “领命。” 杨玄带着自己的人出了县廨。 曹颖低声道:“郎君,廖劲此举会得罪地方豪强。” “我知道,可我也跑不掉。”杨玄觉得廖劲把自己拉进来的心思不坏,就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想拉拢为自己臂助之意。 “所谓兔死狐悲,那些地方豪强会同仇敌忾,以后郎君就多了一群对头。” 杨玄上马,“老曹。” “在。” “我要想做事,总是会得罪人的。做的事越大,得罪的人就越多。” 县廨内,官吏被一扫而空。 随行官员说道:“副使让杨使君去清理赵氏,下官就担心杨使君会不会抱怨,进而与副使离心。” “杨玄二十不到已然是一州刺史,在可预见的将来,此子必然会飞黄腾达,那么,他凭什么飞黄腾达?” “积功升职?天下多少有功者牢骚满腹,只因并未得到酬功。那么,在杨玄这里凭什么能有功必赏?” 随行官吏们静悄悄的听着。 “要想飞黄腾达,功劳只是其一。要紧的是……要学会得罪人!” 廖劲轻抚斑白的胡须,“一个官员在民间的名声极好,可好名声哪来的?地方百姓说你好,可地方豪强呢?地方不只是百姓,还有豪强,还有官吏,众口难调。当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说你好,唯有一种可能,此人讨好了掌控地方舆论的那一群人!” “这样的人,上官可会重用?” “这样的人,朝中可会重用?” “这样的人,陛下可会重用?” 刺史以上的官员要想升迁的话,不只是朝堂上要过一道,皇帝那里也会仔细思量。 一个名声好得不得了的官员,皇帝大抵会在心中犯嘀咕。 这人竟然能讨好所有人,是什么本事? 不,是如何欺瞒了朕? 此人从不犯错,没有对头,以后会不会结党? 没有对头的高官,不是好高官! “想要官帽子,就得拿血来换!” 能随行的官吏,基本上都是廖劲的心腹。 而这番话便是廖劲给他们上的一课,学会了,贯通了,一生受用无穷。 官吏们躬身,感激零涕。 一个官员轻声道:“副使,下官冒昧……” 廖劲颔首。 “下官想来……据闻杨使君是国丈等人的对头。原先与贵妃兄妹亲近,如今也翻脸成仇。副使今日令他去清理赵氏,这便是让他在北疆多些恶名,也是栽培之意。可副使如此,岂不是得罪了国丈与贵妃兄妹?” 心腹自然要为廖劲考虑,这番话说的很是贴心贴肺。 为官一任,不但要造福地方,也要留下些恶名,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做事。 杨玄在长安的对头不少,但在北疆的口碑却极好,恶名也少。 廖劲认为,这,不妥! “老夫活到了这个岁数,说没有功名心那是虚伪。” 廖劲在心腹们的面前很坦率。 “可老夫要了功名来作甚?” “北疆啊!老夫在这里流过血,流过泪。喜怒哀乐过。” “老夫也曾蝇营狗苟,但,老夫敢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唐,为了北疆!” “北辽越发强大,大唐……渐露颓势。北疆乃是大唐的北大门,一旦被打开,北辽铁骑倾泻而入,大唐……危矣!” “要想北疆强盛,第一便是要有人才,大才。可人才大才何其难得,一旦发现,就该摔打磨砺。可也该护着他们。” 杨玄在北疆堪称是一路火光闪电,都是摔打过来的。 “以前是相公在护着咱们,护着他们,相公老了。” “如今……”廖劲微笑,“该轮到老夫了。” …… 杨玄带着人马到了赵氏大宅外。 门子开门,他不认识杨玄,但看官服就知晓是大佬,赶紧堆笑道:“敢问贵人身份,小人好请主人来迎。” 杨玄摆摆手,“围住!” 乌达喊道:“主人令,围住!” 骑兵散开,打马顺着围墙往四处延伸。 门子惶然,“贵人……” “告诉赵氏,出迎吧!” 门子抖的厉害,但下意识的问道:“敢问贵人身份。” “杨玄!” “杨……杨使君!” 门子跌跌撞撞的跑进去。 赵氏家主赵存正在喝茶,管事站在下面些,恭谨的念着: “南边那片田地今年会丰收,老农看过,说是少说能多收半成。” 赵存五十余岁,保养的极好,须发大半乌黑,肌肤也颇为白皙,“这便是祖宗护佑。” “西边那片田地今年差了些。” “为何?” “那片地离水源远了些, 灌溉不方便。” “那些贱狗奴!”赵存冷哼一声,“少收多少?” “说是大概要少收一成。” “那便扣了那些蠢货两成钱粮!” “是。” 赵存把郁气发泄完毕,微笑道:“家中子弟去了州里,要多派人传递消息,需要钱财打点不要吝啬,没有大手笔付出,哪来大手笔收获?” 管事笑道:“阿郎眼光卓绝,否则哪来赵氏如今的局面?” 赵存笑道:“多年前赵氏只是小地主,靠着些田地维系。老夫一早就看出了不妥。”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水,惬意的道:“这个世道啊!你有钱何用?有田地何用?不为官,那便是孙子!” 这话粗俗,却极为解气。 “要记住,百姓是孙子,那什么是阿耶、阿翁?官,高官!” 门子的喊声传来。 “阿郎,陈州杨使君来了。” 赵存笑道:“看,这不,来了一位阿翁。” 管事说道:“却不知他的来意。” “无需管这些,老夫只需知晓是人就喜欢酒色财气足矣。来人,准备好酒好菜,准备些金银,且待老夫去迎这位阿翁。” 他微笑道:“兴许,这位阿翁能给赵氏带来火红的前程!” ……………… 盟主加更完毕了,感谢大家。后续爵士会尽量持续更新三章。 第377章 苍天有眼 对于地方豪强来说,权贵高官就是他们的补药。 哪怕已经吃的脑满肠肥,在见到资源后,他们依旧会打着嗝,欢喜的贴上去。 在赵存看来,陈州刺史杨玄就是一味大补药。 至于为何杨玄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只是在脑海里闪动一下就消散了。 这些年的顺风顺水, 早已让赵存觉得天命在我。 就算是皇帝来了,他也会觉得这是天命来了,是祖宗在护佑家族,接着就是。 他笑吟吟的道:“这是一味大补药,且待老夫吞了他!” 刚想出去,门子进来了。 噗通跪下。 可没这个规矩啊! 赵存一怔…… 门子双手撑着地面, 抬头, 惶然喊道:“阿郎, 杨玄来了!” 赵存笑骂道:“来了就来了,怎地,难道他是带着兵马来了?” 门子喘息了一下。 “是!” 笑容渐渐在赵存的脸上僵硬、消散。 他知道。 自己虚不受补! “看看,去看看!”赵存一脚踹倒门子,“说!” 门子爬起来,一边跟着赵存出去,一边说道:“那人看着年轻,好生威严,一来就令人围住了咱们家……” 赵存止步。 回身。 “回去!” 管事苦笑,“阿郎。” “什么?” “回不去了。” 脚步声从大门处传来。 赵存缓缓回身。 一队队军士从大门那边冲了进来。 曹颖喊道:“控制后院, 特别是卧室与书房,谁敢不听吩咐,杀了说话!” “得令!” 回声雄浑有力。 这便是军队,让人觉得肃杀威武。 没人管站在那里的主仆三人, 杨玄也没管,而是看着赵氏的宅子, 赞道: “有些样子。” 他对赵存微微颔首。 “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在这里,也算是一件幸事。” “哦……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赵存缓缓走来,笑容满面。 “见过杨使君,杨使君少年成名,老夫早有耳闻,只是不得相见,一直引以为憾。今日见到杨使君,老夫死而无憾了。” 杨玄看着他。 “那你为何不去死?” 赵存脸颊颤抖。 王老二说道:“郎君,这个人头算不算钱?” 老子…… 杨玄头痛欲裂, “不算!” 赵存哆嗦了一下,“老夫久慕杨使君威名, 来人,把三娘子叫来, 快去, 赶紧!” 管事没敢动。 门子扯着嗓子喊道:“三娘子,杨使君要见你!” “啊!” 后院传来了一阵尖叫。 “救命!” “你等什么人?滚出去!” “阿耶!阿耶!来了叛军!” “救我!” 男女老少上百人被拉了出来。 “仆役一边。” 仆役们顺从的过来。 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也跟着。 “名册!” 曹颖令人找来了名册。 “查!” 一个个仆役被念到名字走出来。 “钱氏!” 妇人抱着孩子走过来。 “孩子谁的?” 妇人抬头,“奴的。” “为何名册中没有。” “孩子还小。” “老夫看看。” 曹颖看了一眼, “你很有钱?” 妇人, “奴没钱。” “那孩子的金项圈哪来的?” 妇人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掩,随即觉得不对,赶紧松开手,“是阿郎赏赐的!” “哦!”曹颖看着仆役们,“大户人家往往有暗子,关键时刻好留下香火。可赵氏这些年的日子顺风顺水,老夫不信这暗子天衣无缝。” 妇人跪下,“奴不敢撒谎。” 曹颖笑了笑,说道:“谁能把仆役中的赵氏人点出来,不但赦免,还有赏赐!” 赵存面色剧变。 一个仆妇喊道:“奴,奴!”,她唯恐被人抢先,跳起来说道:“那是三郎君的孩子,每日都在三郎君那里……” 曹颖微笑看着妇人,“看,你的日子到头了,而她的日子,才将开始。” 妇人冲着赵存叩首,“阿郎,奴无能,没能护住小郎君,奴该死!” 赵存哆嗦了一下,“敢问杨使君,赵氏所犯何事?” 杨玄没搭理他,缓缓走过去。 一个少女倔强的看着他,身边的妇人轻轻拉着她的衣袖。 “跪下啊!三娘子!” 少女却不肯,冲着杨玄问道:“我家每年施舍了不少钱粮,为何要抓人?” “你家一年施舍了多少钱粮?”杨玄反问道:“每年你家巧取豪夺了多少田地商铺?” 他指指少女的头饰,“看你也是过惯了富贵日子,可知晓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沾着别人的血泪,你,可还吃的安心,睡的安枕?” 少女眼中含泪,昂首喊道:“你胡说!那些都是我家挣来的!” 呵呵! 这少女倔强的让杨玄想到了章四娘。 每日清晨是章四娘唯一能勾搭杨玄的时候。 借着侍候杨玄洗漱的机会,章四娘会弯腰,背对杨玄蹲下…… 一句话,用各种动作把自己身体的曲线鼓起来。 男人嘛! 兴许哪天早上一个冲动就把我吃了呢? 章四娘的这个念头杨玄了如指掌。 一直以来杨玄都视而不见,但章四娘依旧倔强的每天展示自己的身材。 别说。 好像丰腴了些。 女人长胖叫做丰腴。 男人长胖为何叫做痴肥? 杨玄想了想这个问题,随即驱散。 曹颖走到了赵存的身前。 “赵氏这些年与官吏勾结,侵吞无数田地,更是致死致残多人……另外,赵氏这些年往官场塞了多少人?土皇帝?自寻死路!” 赵存的膝盖打颤,缓缓跪下,“杨使君,老夫愿意把赵氏多年积蓄都送给使君。” “你觉着使君会收?”曹颖笑的很君子。 赵存膝行回身,“三娘子,快,快!” 少女一怔,“阿翁……快什么?” “快……快去侍候使君!” 少女悲愤的道:“阿翁,咱们家不是冤枉的吗?” 是啊! 后宅妇人们总是从男人的嘴里得知自家每年的收益都来的正大光明。 赵存摇头,“都是抢来的。” 少女呆滞了一瞬。 然后冲着杨玄跪下。 神色平静的道:“奴愿意侍奉使君。” 杨玄走到了墙边,伸脚踹踹,“很结实。” 他回过身。 “可惜大厦将倾。” 赵存眼皮子狂跳,喊道:“老夫认识长安贵人,杨使君,莫要逼人太甚,否则两败俱伤!” “你认识谁?”杨玄笑道。 “老夫……” 一个地方豪强能认识什么长安贵人? 就算是认识,相交也有限。 老贼嘿嘿一笑,“我家郎君认识六部尚书,你可认识?” 赵存身体一软,起身,步履蹒跚的走到了儿孙们中间,跪下。 低声说道:“检举!” 儿孙们愣住了。 赵存低喝:“五郎检举!” 众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五郎检举赵氏的罪行,以获取宽大处理。 “阿翁,我呢?为何不是我?”一个少年不甘问道:“你不是最疼我吗?” 赵存微笑,伸手摸摸他的脸,“家中太平时,阿翁疼你。家中不太平时,谁能吃苦头,阿翁就疼爱谁。” 五郎跪下,“阿翁,我不去。” 少年欢喜的道:“我去!我去!” 赵存摇摇头,“五郎倔,往日不听话,老夫打也打不听,所以老夫不喜。如今家中遭难,以后的日子怕是会备受煎熬。老夫看唯有五郎能熬出来……” 五郎摇头,“让他们去。” “好孩子!”赵存老泪纵横,“这不是叙亲情的时候,你去出首,若是能得了宽大处置,记得好生过,娶个普通女人做娘子,这一辈子别出仕。就有一条要记住,让儿孙一定要读书……唯有读书,才能做人上人!” 五郎木然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 “好。” 少年怒了,“阿翁你偏心,我不服,我……” 在赵存冷冰冰的注视下,少年闭嘴。 “你敢出首,老夫现在就掐死你!” 他揉揉五郎的头顶,“好孩子,记住了,活下去,啊!” 五郎点头,“阿翁,我知道了。” “别恨谁。”赵存苦笑道:“这都是命。” “好,我知道了。” 一个年轻人举手,“杨使君,我检举……” 出卖亲人,毫无疑问这是个让人唏嘘的事儿。 五郎知晓许多事儿,一一检举后,省掉了杨玄不少事。 “验证后放了他!” 言而有信,这是杨老板的人生信条。 一群人犯被押解出来。 “有人命在身的出来。” 三个仆役,外加一个赵氏人站出来。 “跪下!” 周围来了不少百姓。 “是赵氏的人!” 看到赵氏倒霉,刚开始这些百姓不敢置信。 直至一个赵氏子弟和仆役们跪在一起。 人群中传来了妇人的嚎哭声。 撕心裂肺。 “夫君,你看看呐!赵氏倒霉了。” 人群闪开一条道。 妇人缓缓走出来,跪下,仰头看着天空。 “苍天有眼!” 杨玄举起手。 四个人的身后,四个军士举起横刀。 “斩!” 刀光闪烁。 四颗人头滚在了地上。 这是私下杀人,若是有人弹劾,少不得会被收拾。 但那是在别的地方。 这里是北疆。 许多事儿都能独立决断。 曹颖干咳一声,“此四人都背着血案,民愤极大,不杀就怕激起民乱。” 百姓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杨使君为了我等解气,私下杀人。” “可不能让杨使君吃亏。” “喊起来!” “不杀了赵氏的畜生,咱们就造反!” “对,造反了!” “造反了!” 杨玄满头黑线,“就不会寻个正能量的口号?” 曹颖阴阴的道:“虽说郎君此举得罪了地方豪强,可却得了民心。” 老贼说道:“地方豪强势力不小啊!” “你有些蠢啊!”曹颖毫不留情的抨击了老贼,“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郎君要做大事,这一路要剿灭多少地方豪强?等郎君蹲在御座上时,那些跟着郎君的忠心耿耿之辈,就会成为新一代的地方豪强,而老豪强,要么滚蛋,要么跪下高喊……郎君万岁。” 蹲在御座上。 杨玄想了一下那个姿势。 那特么不是猴儿吗? 老曹说我是沐猴而冠? “你说郎君是猴!”老贼笑了起来。 呃! 曹颖行礼,“老夫失言了,不过此事有先例。当年陈国有位帝王,登基后对臣子们颇好,有老臣眼力差,看不清皇帝,说皇帝太矮了些,于是皇帝就蹲在御座上,问他可是高了些。” 这是君臣相得的事儿。 杨玄问道:“蹲着,那不是还一样吗?” “是啊!”曹颖觉得这个漏洞越来越难堵了。 “那个帝王,怕不是个傻子吧?” 曹颖低下头,“老夫错了。” 让你嘴贱! 老贼幸灾乐祸的道:“难得见到老曹道歉啊!” 曹颖淡淡的道:“总比你蠢强。” 曹颖以前的性子有些尖刻,说话夹枪带棒。出了东宫后,多年磨砺算是好了些,但偶尔也会犯病。 老贼呵呵一笑,“你就不怕以后去了,老夫盗你的墓?” “你定然会死在老夫前面。” 艹! 这个羞辱啊! 老贼冷笑,“老夫传授儿孙,临死前叮嘱他们,定然要把你的墓穴给盗了。” “你先娶个娘子再说。”曹颖淡淡的道。 老贼气得脸红。 没法活了! 杨玄回到县廨,把事儿交代了。 “杀人了?” “四个,手头都有人命。” “缘由呢?” “民愤极大,不杀,百姓说要造反。” “甚好。” 廖劲吩咐道:“问清楚,办成铁案。” 一个时辰后,事儿基本上就了结了。 “全数招供了。” 平日里牛皮哄哄的赵氏,在知晓难逃一劫后,把自己在外面养了几个女人或是男人都说了个底掉。 五郎被放了出来。 他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路到了老宅前,仔细看了几眼。 随后离开。 他周周转转,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 最后出城。 一路到了城外的一个废弃宅子,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 食物,饮水,衣裳,兵器。 他吃了些东西,换了衣裳,给脸上抹了些灰,拿了弓箭包好,再度进城。 他就蹲在县廨的斜对面。 低着头,就像是个乞丐。 身后就是围墙,他靠着围墙,不断的喘息。 “阿翁,你常说我性子焦躁,就喜欢做游侠儿。是啊!我真是喜欢做游侠儿,肆意妄为。” “他们说,家中的男丁,管事的大概都要被杀,女眷都会成为奴婢。” “不杀了杨玄那个狗贼,我就算是活着也不会心安。” 他猛地抬头。 县廨大门中,杨玄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五郎低下头, 右手在包袱里缓缓摸索,握住了弓箭。 “接下来要去邓家,这一下北疆的地方豪强要怕了。” 曹颖觉得廖劲的手笔太大了些,弄不好会引发些反弹。 五郎猛地站起来,准备张弓搭箭。 对面。 杨玄抬头看过来。 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怜悯之意。 五郎刚拉开弓。 身后有人说道:“竟然想伏击郎君,老贼,你说他是不是傻?” “是吧!” 呯! 五郎倒下。 第378章 眼皮子在跳 北疆掀起了一阵狂风。 节度副使廖劲疯了。 陈州刺史杨玄也疯了! 二人一路灭了五家地方豪强后,来到了邓家。 邓家这阵子被围的水泄不通,除去每日必须的粮食之外,一律不许传递东西,更不许人员出入。 “茅厕满了!” 里面有人喊。 刚到的廖劲打个哈欠,“老夫累了,子泰, 你主持。” “副使,还是你来吧!” 杨玄很是谦逊。 “你和国丈他们老早就翻了脸,那就再翻一次,去吧!” 廖劲回身,“老夫先回桃县了。” “哎!副使,副使……” “富婆!富婆!”朱雀跟着喊…… 廖劲带着一群人, 卷起一阵尘土, 溜了。 虚空中丢来一句话。 “要官帽子, 就得杀人哟!” 杨玄回身。 “茅厕堵了!” 邓家墙头,一个仆役在喊。 “吃了!” 杨玄走了过来。 仆役楞了一下。 接着,墙头架了梯子,一个中年男子爬上来,拱手,自信的道:“邓氏此后安于乡间,以耕读为生,还请杨使君开个门。” 这是服软了。 ——邓家不闹了,你们开门。 曹颖在杨玄身后说道:“官场有规矩, 此等事当事人了了, 那么家眷既往不咎。” “也就是说, 邓演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了一家子的幸福?” “是。” “你说……这样的规矩对不对?” “郎君想说这是官官相护?” “贪腐了, 被抓了, 自尽了, 家眷就能平安无事。可他们享用了那些民脂民膏算什么回事?他们依旧留着那些贪腐来的钱财, 子孙富贵,这几个意思?老曹, 说说。” “老夫……无话可说。” “不就是觉着自己以后也会有这么一日吗!” 曹颖苦笑, 心想郎君这般性子, 以后若是讨逆成功,这个吏治要如何整顿? “我知晓这等看法偏激了些,不过牺牲一人,幸福全家之事不可有,否则只会引来贪腐狂潮。” “小玄子,你这个有些愤青了啊!” 杨玄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没错。 墙头的中年男子还在说着。 “……我家多年耕读, 在乡间倒也有些名望……” 杨玄抬头,“开门!” 中年男子拱手, “多谢杨使君,来人, 准备老夫的好酒, 老夫请杨使君喝一场,不醉……不归!” 大门打开。 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刚想出来。 “滚!” 乌达一巴掌把他抽滚边上去, 回身, 谄笑道:“主人请进。” “和谁学的?”杨玄觉得乌达没有溜须拍马的天赋。 乌达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叹息,“老夫笑的正义凛然,你却笑的不堪。” 杨玄走了进去。 “好一个堂皇所在。” 中年男子捂着脸过来。“杨使君喜欢就好。” “长安那边的朋友如何说?” 杨玄就像是老友般的问道。 中年男子笑道:“都是些熟人,关切问问。” “想不想去长安?” “呵呵!” “那便是想的,我有个法子让你去长安。” “不知是何法子?”中年男子意动了。 “人在此地。” “那如何去?” “魂魄啊!” 中年男子猛地退后,然后觉得失态,笑道:“杨使君觉着这等玩笑有趣?” “老曹。” “在。” “那些百姓呢?” “来了。” “那就……唱起来。” “得令!” 曹颖回身,“哎!来喽!” “来勒!” 数十百姓来了。 “喊起来!” 为首的大汉喊道。 “邓氏鱼肉乡里,不杀邓氏,我等就要谋反!” “杀邓氏!” 中年男子面色一变,指着其中一个大汉说道:“那人还穿着军中的靴子,杨玄,你竟敢如此?” 杨玄也看到了,暗骂了将领几句。 曹颖低声道:“那个军士老夫记得,好像是脚大,寻不到合脚的鞋子。” 那就换个人啊! 但木已成舟,杨玄说道:“看来,邓氏在地方作恶多端呐!” 老贼捧哏,“民愤极大。” 曹颖阴阴的道:“老夫觉着,邓家怕是会有些龙袍什么的。” “你血口喷人。” 这时来了不少吃瓜的百姓。 “哎!干啥呢?” 一个军士扮成的百姓说道:“这邓家杀了我娘子,此仇不共戴天!” “真的?” 另一个百姓说道:“他家人夺走了我家田地,我阿耶……伤心自尽,我阿娘被打的遍体鳞伤。” “那你呢?” “我被丢在地窖里,阿娘被毒打也不肯离开,就坐在地窖盖子上。” “好惨!” “是啊!” “杀邓氏!” 于是,声势就这么起来了。 “郎君觉着如何?”曹颖有些自得。 “术业有专攻。” 杨玄再度想到了包冬。 那个能把谎话说的和真话一样诚恳的同窗。 “郎君,差不多了。”曹颖觉得气势够了。 “为何要杀人?”乌达不理解。 杀了邓家人,杨玄在长安就会多出一群对手。 而且在北疆也是如此。 乌达想的很简单,做事儿和做生意似的,咱们不能干亏本买卖不是? “廖副使这一路提醒了我两次。”杨玄觉得老廖还是不错,“想要官帽子,就得杀人。” “杀人就会得罪人,也就是说,想要以后宦途顺遂,就得多得罪人。”杨玄笑了笑,有些狰狞之意,“得罪人了多,皇帝那里才会觉得你可控。若是他想收拾你,无需寻什么罪名,只需递个眼色,我的那些对头就会疯狂弹劾,随意栽赃…… 其实,这便是投名状!” “那……要杀多少?” “不是让你等查了吗?看看邓氏该死的人都有多少,这律法不收,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咱们这叫做什么……老曹。” 郎君越发的犀利了……曹颖恭谨的道:“替天行道。” “说的好!” 杨玄伸手,曹颖递上名册。 翻开到记录的那一页。 杨玄借着他的手看了看,“老曹不用这般伏低做小。” 曹颖笑道:“老夫心甘情愿……多少人想做都没得做,是不是老贼?” “是啊!”老贼正在记录杨玄的话。 杨玄干咳一声,“差不多了。” 唰! 外面几十个大汉的喊声消停了。 但此刻外面数百百姓的情绪却被调动了起来,喊的声嘶力竭。 “邓氏不灭,我们不服!” “要造反!” 杨玄微笑,“其实为政者无需太聪明,只需要谨记一件事,顺从民意即可,你等说是不是?” “郎君英明。” “既然如此,那么……”杨玄看看里面的人,“十二人,是个好数字,拉出来,杀了!” 十二个男女被拉出来跪下。 “罪名念念,免得有人说我不教而诛。” 杨玄颔首,一个小吏站出来,大声念着着十二人的罪名。 “郎君,其实,杀的多了些。”曹颖低声道。 “我知晓,不过既然开了头,为何留着这些祸害?” 杨玄举起手。 “杨狗,耶耶诅咒你不得好死!” 有人临死前发誓诅咒,但更多的人浑身瘫软,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极度恐惧带来的空白。 “斩!” 杨玄挥手。 十二颗人头落下。 杨玄上马,“剩下的交给地方收拾,咱们回去!” 身后,数百百姓拱手,“杨使君真乃青天在世。” …… 桃县。 廖劲回来了。 “相公。” “老廖啊!” 夏季对于黄春辉来说是好季节,至少不用裹着厚重的衣裳,还得烤火喝热茶,身体才能有些暖意。 他耷拉着眼皮,“小子如何?” “还行,老夫只是提了一次,他就开始杀人,杀的人头滚滚也面不改色。” “此次他和刘擎去了北辽,刘擎一路为他压阵,却把做事的机会让给他,知晓是何意乎?” “为他铺路。” “是啊!就如同老夫为你铺路一般。”黄春辉干咳一声,接过廖劲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舒坦的叹息一声,“那小子虽说年轻,但有才,且不是昙花一现。老廖。” “在。” “你看好刘擎,觉着他以后能辅佐你,老夫也觉得不错。不过刘擎来了,他也得有自己的一套人马,发现没有,他的眼中全是那个小子。” “是啊!” “有才,刘擎看好,你我也觉得不错,既然如此,就要早早的栽培起来。以前那小子名声太好,这是大忌。此次他肯杀人,可见悟性不错,对了,此次你让他在邓氏杀几人?” “没说,不过前面就有些默契,最多杀个三五人吧。” “这样也好。”黄春辉笑道:“长安有人来信,当年得过邓演的恩惠,如今飞黄腾达了,便想为邓氏缓颊。老夫刚回信,说杀一儆百罢了。” 二人说了一阵子话,直至一个军士来禀告。 “杨使君已经回了。” “也好,对了,他杀了几人?” “十二人。” 黄春辉:“……” 廖劲:“……” 良久,廖劲苦笑,“得!这下那小子多个大敌,顺带还给相公招惹了麻烦。” “出去走走。” 二人走出了值房,站在台阶上。 一阵风吹过来,廖劲刚想挡在前面。 黄春辉上前一步,风就吹在他的身上。 “相公,你的身体……” “担心老夫扛不住?” “是。” “老夫老了,不怕得罪人,所以,还能为你等遮风挡雨一阵子。” …… 在回去的路上,杨玄一路想着北疆的历史。 毫无疑问,从大唐立国开始,北疆的主题就是杀戮。 北辽入侵,打回去,甚至反击回去。 北辽袭扰,杀回去,报复回去。 每个人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杀! “唯有以杀止杀。” 回到临安,卢强第一句话就是:“使君,陈州的豪强在瑟瑟发抖。”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杨玄坐下,觉得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使君。”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有陈州地方豪族家主十余人求见。” “这消息,倒是够灵通的。” 杨玄觉得这些也算是人才。 稍后,杨老板在大唐接见了这些家主。 “杨使君就任以来为我陈州军民呕心沥血,我等看在眼里,心中……不忍啊!” “是啊!” “本想给使君送些药材,可转念一想,杨使君两袖清风,我等岂敢。” 那你们说了半天,说个寂寞啊! 杨玄有些恼火。 刚想逐客。 “我等凑了些钱粮,这不……想献与州廨。” “这不是劳军!” “我等万万不敢。” 一群人说完,拱手告辞。 “劳军是大忌。”卢强笑道:“平白无故劳军,回头一个居心叵测是逃不掉的。” 曹颖说道:“这群人倒是聪明,把钱粮直接送来,任由州里花用。” “这是怕了?”杨玄摸摸下巴,遗憾的发现只有一层类似于绒毛的东西。他看看曹颖和卢强茂密的胡须,不禁有些艳羡。 “使君此次杀的人头滚滚,有几人不怕?”卢强说道:“消息传来,老夫也楞了一阵子,想着副使这是何意,后来想想,这分明就是让使君去得罪人,好事!” “我也设身处地想了想,麾下官员武将这么多,我喜欢用的却是那等做事一心一意的。做事一心一意自然会得罪人。那等老好人可用,却永不会重用。” 这是杨玄的心里话。 钱粮一来,官吏们欢喜不已,人人都盯着杨玄。 每个部门的预算是多少都有数,陈州就这么多钱粮,你拿多了,别人就拿少了。 为了本部争夺钱粮,这些官员们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现在突然多了一份意外之财,众人不禁开始憧憬着今年的好日子。 “收着。” 杨老板一句话,就把众人的野望给击破了。 “不拨下去?”卢强觉得该松散松散了。 “今年不对劲。”杨玄摇头,“宁兴令赫连春出击,赫连春弄了个草原大聚会,就把这事儿给敷衍过去了。” “难道宁兴还会再令赫连春出手?”卢强不是惧怕厮杀,只是觉得好日子难得,让自己多惬意一阵子也好啊! 只有饱经战争的人才会珍惜和平, 而那等没事儿高喊和平可贵的,多半是无病呻吟。 “难说。”杨玄的眼皮子突然跳了起来,“眼皮子在跳!” “使君,哪只眼?” “我很想是左眼。” 曹颖幽幽的道:“左眼跳财。” 卢强:“右眼跳灾。” 杨玄:“……”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隔壁传来消息,潭州军正在攻打奉州望饼县。” 陈州左侧是宣州,右侧便是奉州。 杨玄一怔。 “皇叔……这是给老子上眼药啊!” 第379章 可认识潭州皇叔 “地图!” 有小吏拿了地图过来,摊在案几上。 三颗脑袋凑在一起看着地图。 “望饼县就在回龙县一侧,潭州出兵必然经过回龙才能攻打望饼县,林子钰是瞎子还是聋子?” 卢强恼火的道。 杨玄仔细看着地图。 陈州的对手是潭州,以及三大部,丁是丁,卯是卯。 《讨逆》第379章 可认识潭州皇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0章 不听老人言 皇叔? 王登……不,梁靖来寻皇叔干啥? 梁靖在长安日子挺好的,混个郎中,整日干的却是拉帮结派的活,风生水起。 他寻皇叔干啥? 难道是想……难道是使团? 杨玄觉得应当是这个。 大唐和北辽之间一直在打,但却不影响两国互派使者往来。譬如说新年大朝会,两国的使者一定要出现在对方的朝堂上, 恭贺对方的皇帝新年大吉。 可使团不该是去宁兴吗? 怎地来寻赫连春? 除非是有话让赫连春带去。 想通了这个,杨玄就顺着思路发散…… 梁靖不是使者的材料,唯一的可能的就是镀金。 而王登就是来保驾护航的。 这些杨玄瞬息就能想得到。 但出使的目的呢? 杨玄说道:“赫连春在潭州……” “老夫知晓,可能联络?” “能。” “如此,老夫静候佳音。”王登举杯微笑,“麻烦杨使君了。” “好说。” 这是公事,杨玄自然不会打折扣。 “来人。” 外面进来一人。 “且慢。” 梁靖说道:“若是从此处前往潭州, 一路可凶险?” 杨玄点头,“潭州到也罢了, 三大部不是善类。” 王登明白了老板的意思,就是想自己去。 若是陈州派人去潭州联络,这份功劳显然就有些掺水。 梁靖看来是想要纯的。 如此,功劳最大化。 王登微笑道:“是老夫相岔了,如此,还请杨使君出个向导,我等自行去潭州。” 杨玄思索了一下, 心想五百看门狗护着这两个大棒槌去潭州,这一路三大部会不会坐视? 不会! 杨玄刚给了他们一击, 此刻见到五百看门狗, 估摸着连镇南部的游骑都敢去啃一口。 娘的! 这不是去送死吗? “哎!问一下,那五百骑可是精锐?” 杨玄问的很客气,甚至是暗示了那五百骑不靠谱。 王登颔首, “我兵部精挑细选的精锐,以一当十,这也是老夫的底气。” “以一当十……呵呵!”杨玄打个哈哈,“我的意思, 要不……还是先和潭州赫连春那边通个气?” 王登摇头, “多谢杨使君好意,不过,就不必了。” “那要不……”杨玄真想撒手不管,可真的出事儿他也脱不开干系。 “那要不我带着些人马一起去吧!”杨玄正好想去潭州质问皇叔想干啥,若是真要开战,那没说的,他先冲着三大部下手。 王登的眼中多了些冷意, 杨玄觉得是警惕之意。 艹! 一番好心被这老东西当做是驴肝肺了。 梁靖插话,“子泰你是好意, 为兄知晓。只是此行隐秘……明白吗?” 所谓隐秘, 也就是见不得人之意。 杨玄笑了笑,“我只能说三大部不是善茬, 五百骑……不是他们的对手。” 都特么提醒到这个境地了,再充耳不闻就是自己寻死。 王登淡淡的道:“报上使者名号,难道他们还敢劫掠?” “自然是敢的。”那是三条恶犬,隔一阵子赫连春就得想办法敲打安抚,否则弄不好就会反噬潭州。 王登一怔,见梁靖看着自己,有询问之意,就说道:“五百骑,稳妥。就算是不敌,也能护着回来。” 他们究竟是想去干啥? 就算是出使也无需这般急切和隐秘吧? 杨玄说道:“其实,我不想说的太明了,毕竟,兵部也掺和了长安诸卫的操练和选拔之事,所以……要我明说吗?” 王登蹙眉。 “长安诸卫,不堪用!”杨玄叹道:“想让他们护着,那是痴人说梦,明白了吗?” 王登看了梁靖一眼。 看来王登是打下手的! 杨玄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冷笑。 他确定梁靖此行就是来镀金的。 镀金好说,和他没关系,可别把自己镀成了小金人,摆在棺椁中挺着。 梁靖也在思索。 “多谢子泰!” 王登笑道:“当年那些大将率数百骑就能纵横一时,三大部老夫也知晓,马贼般的存在,有五百精锐在此,若是他们敢拦截,那便是送功劳。” 晚些,目送着两个大棒槌远去,杨玄骂道:“狗曰的,祸害自己还不够,偏生喜欢带累人。” 卢强忧郁的道:“老夫一直想不明白,使君都警告的这般明显,那二人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唯有一种可能,此行真的要隐秘。”曹颖思忖着,“出使辽国需要这般隐秘……为何?朝中也没听到动静。” “议和?”杨玄冒出了这个念头。 “如今大唐的局面,无需议和吧?”陆强觉得使君大人想多了,“如今是僵持,北辽也无可奈何,主动提出议和,会打击大唐的民心士气,所以,老夫以为不可能。” 是呵! 杨玄走上城头,看着远去的烟尘,“潭州军突袭望饼县,赫连春用意何在?” “他若是想突袭,为何不是回龙?”曹颖显然也被这个问题困惑了许久。 “使君和他已经谈和了。”卢强毕竟是老陈州,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你是说,赫连春言而有信,所以放过了陈州。” “没错。” “也就是说,宁兴那边依旧让他出击。” 杨玄觉得皇叔真是个可怜人,他越是想苟着,宁兴就越见不得他蛰伏。这不,就避着他出击立功。 老狗,去立功吧!朕等着取你的人头。 只是想想,杨玄就觉得赫连峰太阴。 但帝王不阴,迟早会被人阴。 他不知赫连春为此事耗费了绝大的精力,眼看着成了,可宁兴再来一个使者,前功尽弃。 皇帝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随意出牌,什么牌都能出。 你万般谋划,不及皇帝一句:朕在宁兴等着皇叔的捷报。 杨玄觉得皇叔此刻大概率在发狠,恨不能起兵谋反。 “郎君!” 王老二的喊声永远都是那么的惊天动地,不,是生机勃勃。 “啥事?”杨玄回身问道。 城中的街道上,王老二仰头大喊,“卫王来了。” 卫王和李晗姗姗来迟。 “咱们出城狩猎去了。”大侄子解释了一下。 李晗补充,“咱们半路遇到了三大部的斥候,觉得不对劲,就赶紧回来。” 杨玄呆呆的看着前方。 “咱们的斥候回来了。” 斥候回来禀告道:“发现三大部的斥候两股。” “可曾遇到王登那五百骑?” “遇到了,小人还劝他们回来,可那什么梁郎中却说数十马贼,正好杀了试试手。小人苦劝无果,就回来了。” “可那数十马贼的背后是一大群马贼啊!”杨玄苦笑,“我此刻只想提个建言,此后但凡七品以上的官员,一律送到北疆和南疆待一年。”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屠裳干咳一声,这是要说话。 “郎君。” “屠公有事?”对于老屠,杨玄总是多几分亲切,也就是礼贤下士之意。 先练练,等以后扯旗也好招贤纳士。 屠裳说道:“那位梁郎中的随从十余人,大多是好手。” 卢强心中一松,“比之你如何?” 屠裳转身走到了边上,冲着王老二招手,“老二,来。” 王老二跑上来,摸了一袋子肉干,“屠公,今日肉干软的。” “坐。” 二人并肩坐在边上,你一块来我一块,吃的忘我。 卢强干笑了一下,杨玄说道:“高人就这德行,对我都这样。” 使君是个好人。 卢强说道:“若是好手倒也无妨,至少能把贵妃兄长抢回来。” 梁靖能活着回来就好,别人……自求多福吧! “王登呢?”曹颖问道。 “这岁数应当是要致仕了。”卢强觉得老王此行有些晚节不保的意思,“这大概是为了贵人保驾护航之意。先前老夫发现王登想劝阻,可梁靖一个眼神,他就偃旗息鼓了。” “他们也该回来了。”乌达踮脚看看远方,“数十斥候出现,后面必然跟着大队游骑,一旦遭遇使团,随即就会召唤周围的人马,形成合围。” 杨玄叹道:“乌达,你特娘的真是乌鸦嘴!” “什么?”乌达不解。 远处,两骑飞也似的疾驰而来。 “救命!” 二人冲进了城中,飞跃上了城头,修为不错啊! 为首的喊道:“杨使君,使团被围了,快去救援!” 另一人激动的道:“快!晚了郎中出事,谁都跑不了。” 杨玄看了他一眼,“去桃县求援吧!” 二人:“……” “杨使君,你见死不救……呜呜呜!” 捂嘴的男子赔笑道:“杨使君先前也劝过,只是此行关系重大,王侍郎这才冒险前行。还请杨使君不计前嫌……伸个手吧!” 杨玄眯眼看着远方。 “知错了?” 他必须要压制王登等人的嚣张气焰,才能在此事件中占据主动。 “知错了。”男子走过来,跪下,“请使君救救郎中。” 若是梁靖在这里出事,这些随从一个都活不了! 杨玄叹道:“那是龙潭虎穴,偏生有人觉着就是个乡下小池塘,结果就陷进去了。这是何苦来哉!” 他回身,“多少敌军?” “三千余。” “老曹,召集一千骑跟我去一趟。” “一千?”男子楞了一下,“使君,敌军骁勇凶悍呐!咱们五百骑,被对方三百骑就赶了回来,随即被围住。一千,使君,太少了。” “多了些。”杨玄走下城头,州廨饭堂的厨子竟然屁颠屁颠的跑来,“使君午饭想吃什么?” 两个男子跟在后面,其中一人嘀咕,“别说午饭,晚饭估摸着都吃不上了。” “烤厚饼子,要筋道,咬一口实实在在的。配上羊汤,一口饼一口汤,美!” “有数。” …… 三百余骑此刻就在一个土包上固守。 三千敌军团团把土包围住,正在攻打。 “放箭!”山包上箭矢纷飞,仰攻的敌军损失了些人手。 但敌军一冲上来,唐军就显得格外的弱鸡,幸而梁靖带来的好手多,四处救火,堪堪把敌军赶下去。 王登面色铁青,冲着下面喊道:“我等乃是使者,要去潭州。你等竟敢截杀使者,就不怕潭州震怒吗?” 没人吭声,就在王登觉得事儿有戏的时候。 “哈哈哈哈!” 下面的将领一阵哄笑。 “耶耶管他什么使团,全数杀光就是了,到时候潭州能如何?找不到人!哈哈哈哈!” “这些人带了不少钱财,弄了咱们均分。” “使者呢?” “使者抓活的,丢给潭州,潭州怪罪,咱们就说他们一见面就砍杀,这……咱们总不能等着被杀吧?这不,不小心就杀光了他们,幸好留下了使者,不耽误正事。” “妙极!” “好法子!” “让儿郎们快些,免得杨狗察觉了来救援。” 敌军的攻势骤然一盛,土包上的唐军顿时就慌了。 王登叹息,“那杨玄早就劝过,可老夫当时以为此人危言耸听,使团啊!那也是能截杀的?” 这是梁靖的想法,而不是王登的。 只是他作为小弟,必须要为梁靖背锅罢了。否则按照他的尿性,就该请杨玄派出大军护卫自己一行去潭州。 到了此刻,梁靖却不见畏惧,恶狠狠的道:“娘的!晚些杀一个算一个,死也要死的痛快,别给大唐丢人!” 身边的两个好手点头。 “安然。”王登问道:“这二人修为如何?” “高!” “要不,让他们护着咱们出去?” 都特么要退休了,要回家含饴弄孙了,王登没想到自己却会栽倒在这里,他不甘心啊! 梁靖看了二人一眼。 二人摇头。 “若是单打独斗,我等谁都不怕。可先前有修为好的兄弟去冲杀,一个照面……就没了。” 另一人说道:“我等这才知晓,战阵是战阵,江湖是江湖。” 王登看看那些好手,此刻他们在各处救火,但却只是辅佐,就是抽冷子杀人,效率贼高。但从不单独和大队敌军遭遇。 娘的! 原来,修为在许多时候,都特么不是事啊! 老京官王登悲从心来,却不敢责怪罪魁祸首。 一队敌军冲上来了,突破了防御。 “郎君快跑!” 一个好手拼死去阻截,被一波箭雨射成了刺猬,跌跌撞撞的后退。 梁靖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谁能救我?”他终究不舍长安的富贵,那些狠劲都消散了。 周围默然。 “晚些记住,若是我被俘,杀了。”梁靖深吸一口气,“耶耶战死也好,阿妹也能多些荣光。” 那些敌军顺着口子蜂拥而来。 “使者在此!” 欢呼声中,敌军士气大振。 “抓活的!” “抓住使者,重赏!” 那些敌军兴奋的冲过来。 突然,一人止步,侧身看向右侧。 另一人止步…… “有大旗!” 敌军看向右侧。 一面大旗从远方的地平线上跃了起来。 阳光炽热,照的大旗煌煌。 “是杨字旗!” 第381章 龙与狗 从妹妹被夺走,到了皇帝的身边后,梁靖就知晓自己前程远大。 但从未想到自己升官的速度如此之快,堪称是飞升。 此次出使隐秘,皇帝正想提拔他,于是便问了贵妃,贵妃一听是出使没二话, 满口答应。 回来就升官,兵部侍郎! 侍郎是重臣,随后就能野望朝堂。 不,作为皇帝的舅子,他甚至能以侍郎之身进入朝堂。 多好的机会,梁靖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 发誓此行定然不辱使命。 但他当年在蜀地混过江湖, 知晓江湖险恶,于是便带了十余好手, 就算是遇到些意外,也能护着他逃出来。 贵妃说过:命在,前程就不用担心! 这份自信,满朝也就是老梁家。 他见过自己手下好手们的演练,那威势堪称是排山倒海,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凭着些人自己就能纵横天下…… 这不是他膨胀, 而是他见识过军队的战斗力。 譬如说长安诸卫的军士,梁靖自己就能收拾几个。可他在那些好手的面前走不了一招。 所以, 十余好手, 让他倍感安全。 到了北疆后,按照预想,他们应当和桃县通个气,但最终还是来了陈州。 黄春辉那头老狐狸太厉害了, 他们担心此行的目的被察觉。 陈州刺史杨玄和贵妃兄妹有过一段香火情,甚至还救过贵妃,只是后来两边渐行渐远,如今的关系很是复杂。 杨玄不愿意被贵妃的名声带累! 这是梁靖多番思索后得出的结论, 也就是说,杨玄不看好贵妃的前景。 这个判断激怒了梁靖,于是顺势和杨玄割席断交。 所以,到了陈州后,杨玄的劝诫在梁靖看来就有些目的不纯。 再说了,那五百骑乃是王登亲手挑选出来的,说是精锐中的精锐, 就算是遭遇敌军也能护着咱们逃出来。 妥了! 梁靖来陈州只是通个气,让杨玄给桃县上报, 好歹让黄春辉知晓此事, 免得老黄觉得他无视了自己。 但没想到刚出临安没多久,他们就遭遇了数十敌军斥候。 梁靖当时兴奋的在麾下的保护下去冲杀, 想斩杀几个敌军,带着军功回到长安。 一直以来,皇帝对他的提拔外界都有些微词,甚至有御史弹劾梁靖,就差说他是靠着裙带关系走到了今日,无耻之极。 御史被皇帝赶到了莽荒地带,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 但梁靖暗地里却深以为耻。 所以,军功是他最想获取的功劳。 机会来了啊! 一次冲杀,他麾下好手就被箭雨带走了一人,两人受伤。 梁靖有些心慌,但两边厮杀后,他这边势如破竹,敌军遁逃。 看来还不错。 梁靖刚想令人追赶,号角声中,三百游骑出现。 三百人,五百人,咋算都该是大唐赢啊! 但只是一波,三百敌军就把五百唐军打成了狗,一路亡命逃窜。 这一波攻击彻底击垮了梁靖立功的心思,也击垮了他对长安诸卫的看法,那一刻,他只想掐死曾没口子夸赞这五百精锐的王登。 梁靖果断令麾下好手突围,去临安求援。五名好手,倒下三人,看的梁靖脊背发寒,庆幸自己没跟着去。 随后敌军从四面出现,号角声不绝于耳。 他们逃到了这个小土包上,也就是苟延残喘。 这一刻,梁靖只能指望杨玄。 绝望时刻,他看到敌军齐齐看向右侧,也不禁缓缓侧身向左。 一面大旗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杨字旗!” 敌军在惊呼。 梁靖用力的呼吸着,“子泰!是子泰!” 关键时刻,还是杨玄来了。 “是杨使君!”唐军欢呼,士气大振。 “杨狗来了!”敌军有些惶然。 “多少?”王登努力看去,老眼昏花却看不清。 一个好手说道:“看着一片。” “五百骑!”有个军士喊道。 “艹!”有人骂道:“五百骑来作甚?来送死?” 咱们五百骑顷刻间被打成了狗啊! 梁靖也阴郁的道:“五百骑,子泰大意了。” 王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尚书说过,杨玄好像……以少击多,灭了瓦谢。” 还未等他们想出个结论,敌军就乱了。 “杨狗来了。” 冲上山包的敌军方才还在得意洋洋,兴奋不已,此刻却惶然不安,纷纷往下跑。 “哎!怎地跑了?” 这特么马上就要擒获使者,竟然跑了? “是杨狗。” 土包下,几个将领面色凝重。 “撤下来,结阵。” 土包上,一个将领捂着受伤的肩膀往下看。 “哎!五百骑啊!他们怎地不是冲杀,而是结阵?” “这是防御之意。”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老王。” 你是老兵部,发表一番看法。 王登眼皮子狂跳,“是防御之意,可……那只是五百骑啊!” 今日他的老脸被反复抽打,肿胀不堪。 五百骑疾驰而至,随即和敌军对峙。 大旗下,杨玄淡淡的道:“让他们来个人说话。” 王老二策马出去,“来个人说话。” 对面几个将领商议了一番,随后一个年岁大些的将领出来。 杨玄策马出阵,指指土包,问道: “为何?” 赫连春主持的和平峰会才将结束没多久,这里就开始了厮杀。 将领干笑,“儿郎们见到肥羊,总是要劫掠一番的。” 杨玄笑了笑,“三大部本质便是马贼,这一点我知晓。只是,今日该如何?” 土包上,梁靖和王登仔细听着。 “别再打起来。”这是王登第一次见识战阵,先前的刀光剑影,以及各种死伤嚎叫,早已让他心生退意。 梁靖点头,“看子泰周旋,告诉他们,准备好,若是不对,就冲下去。” 下面,将领叹道:“杨使君来了,那没啥说的,咱们撤兵。” 山包上,王登低声道:“佛祖保佑,回头老夫就去烧香。” 梁靖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子泰竟然有此威慑力,可喜可贺啊!” 那些幸存者也都松了一口气。 和平降临了。 但大伙儿却见杨玄微微摇头。 淡淡的道:“从未有人能攻击大唐使者而无恙,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大唐威严何在?” 将领面色微冷,“杨使君意欲如何?” “血债,血偿!” 王登跺脚,“哎!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他差点说出无事生非,但想想好像是自己等人惹出来的事儿,若非杨玄来援,此刻他们已经做了这伙人的俘虏。 虽有人说要活捉使者送去潭州,可以俘虏的身份去潭州,那不是出使,而是羞辱。 回头他就可以自尽了,否则回长安难逃一死。至于梁靖,有贵妃在,老命能保住,但少不得要蛰伏一阵子。 以上一切,都建立在梁靖把锅甩到他头上的基础上。 而且是必须的! 梁靖愕然,“还打?” 呛啷! 杨玄拔刀,敌将惶然后撤,回到本阵。 声色俱厉的喊道:“挡住,挡住就是出路!” 三千敌军整齐列阵。 “杀!” 敌军出动了。 杨玄歪歪脑袋。 一个老人冲了上来,手中一杆长枪,随手舞动。 “老二!” 王老二上来,不情不愿的道:“屠公,咱们不能作弊。” “什么意思?” “卫王厚道,五十钱一个人头,我只要自己弄的人头。” “老夫只是想教你杀敌!” “可我的人头呢?” “就暂时不要了吧!” “不行!” 王老二看到敌军冲上来,两眼放光,就如同是嫖客见到了女妓,酒鬼见到了琼浆玉液,挥手,“来!” 两个披着麻袋的护卫跟在他的身后。 土包上,一个好手纳闷的道:“这怎地还带着麻袋冲杀,难道是什么秘技?” 同伴说道:“我看不是秘技,多半是什么兵法,弄不好麻袋就是杀敌的手段。”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老王。” 你是老兵部,解释一下这个麻袋的用意。 王登抚须,蹙眉道:“麻袋……难道是装了什么东西?” 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梁靖提醒道:“就是空的。” 王登本想说不知道,但今日他被打脸打狠了,再说不知道,就有些尸位素餐的意思,“老夫看啊!弄不好就是装箭矢的。” “装箭矢?” “安然你想想,那些将领多箭术高超,可随身能带的箭矢有限,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夺取,对,杀了敌军,夺了他的箭矢,装在麻袋中……” 王登正说得口沫横飞,就听下面有人喊道:“一个!” “什么一个?”王登努力看去。 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有东西飞起来。 后面的丐帮弟子熟练的接过人头,装进麻袋中。 “竟然是这样?”梁靖已经看傻了。 那些幸存将士也是如此。 “都说异族凶悍,可特娘的,怎地觉着这位杨使君的麾下更凶悍呢?” “两个!” “三个!” 王登心中焦急,问道:“是弄了什么?” 老王的业务不怎么熟悉啊!梁靖淡淡的道:“人头!” “看!”一个好手指着前方。 屠裳上了。 枪影裹着他一直往前冲,无人能敌。 “杨狗来了!” 敌军遇到这两个杀神本就几欲崩溃,杨玄带着五百骑出动了。 “撤!” 敌将果断下令撤离。 五百骑一路掩杀。 “竟然胜了?” 山包上,那些幸存者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手起刀落,不断斩杀溃逃的敌军。 “五百骑!”一个军士突然蹲下去,嚎哭了起来。 “我们也是五百骑,为何?为何他们能追着敌军砍杀,咱们却要溃逃?为何?” 幸存者中有人浑身放松的坐下,苦笑道:“从今往后,我等看门狗实至名归。” “闭嘴!”将领厉喝。 那人是个老卒,资历老,不怕将领……这也是长安诸卫的老毛病,内耗多,他不满的道:“难道小人说错了?” 有人嘟囔,“那边三百骑就追着咱们砍杀,这边五百骑反过来追着他们三千骑砍杀,这不是看门狗是什么?” 将领冷笑,“前次跟着杨使君去洛罗的那些将士,也曾被赞不绝口。”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想知晓这事儿的底细。 没可能这边的精锐被打成狗,那边的普通将士成了龙啊! 王登摇头,“老夫也不知,不过,回去后,老夫自然要寻那人的麻烦。” 他觉得自己是被人忽悠了。 一个军士欲言又止。 有人说道:“赵武,什么话让你欲言又止?” 众人看着赵武,就见他一脸为难的道:“小人有个兄弟也跟着去了,他回来说……那一路都是杨中允在操练他们。” 众人:“……” 那时候杨玄还是太子中允。 王登一脸苦涩,“哎!这事儿,怎么说的。” 梁靖低声说道:“长安诸卫成了这德行,老王,你兵部罪责不小。” 王登却不在乎这个,“操练是诸卫自行操练,再说了,以前也有将领上书,说诸卫实力下滑,陛下也不置可否。” “为何?”梁靖不解,“长安诸卫拱卫陛下,实力下滑竟然不置可否,不该!” 王登叹道:“安然呐!若是想让长安诸卫成为劲旅,不是没有办法。” “说说,说得好,回头我便举荐你。” 呵呵! 老夫都要致仕了,举荐去哪? 去棺材里? 但王登还是推心置腹的道:“长安诸卫的将领来历颇多,各家的都有。另外,那些军士也多是关中子弟……不是以往那等强悍的府兵,就是来混饭吃的……” 混饭吃的?梁靖:“……” “要想改变这等局面,其一,优胜劣汰,这一下要得罪许多人,且淘汰了那些将士,去哪补充?” “天下府兵不少吧!” “都烂了。”王登说出了这个人人皆知的秘密,“否则陛下怎会容许边疆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兵员?” “其二,便是把长安诸卫拉到边疆来,和辽军,和南疆叛军实打实的厮杀,可一番厮杀后,这些将士会不会被人笼络了?回到长安后,可值得陛下信任?” 梁靖纳闷许久,“我怎地觉着……这是门槛猴呢?” “什么门槛猴?” “家门内称王称霸, 出了家门就是逗比。” “这话谁说的?” “杨玄。” 王登抬头,“杨玄啊!今日老夫算是彻底见识了这个年轻人,咦!他怎地还在追?” 五百骑一路追杀,敌军拼命逃窜。 敌将回首,“杨狗,有本事你就追到王庭去!” 杨玄乐呵,“好啊!” 敌将回头,就见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彪人马。 五百骑! 为首的将领狞笑。 “耶耶南贺!等候你等多时了!” 第382章 造房子 土包上的王登今日颜面全无,一心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老兵部的能耐。 见到杨玄一路追杀,王登就抚须道:“安然看看,这等在敌境之内的追杀不容易,五百骑追杀三千骑,若是前面有敌军伏兵,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所谓……穷寇莫追, 便是这个道理。” 梁靖知晓他眼神不好,木然道:“伏兵出来了。” “哪呢?”王登踮脚茫然看去,“可回来了?哎!安然,咱们赶紧下山,上马回临安。哎!此次不该啊!贪功了。” “那是子泰的伏兵。” 敌将显然也没想到杨玄竟然安排了伏兵,大骂道:“杨狗一开始就想吃了咱们, 狗东西,杀出去!” 可麾下早已丧胆, 面对五百生力军,阵型全乱了,甚至有人冲出大队,径直往侧面逃窜。 唐军肯定是想抓主力,俺一个小虾米,他们定然不会在意吧? 唐军果真没在意,于是更多人脱离了大队跑路……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敌将喊道:“别跑, 越跑死的越快!” 他一边喊,一边回头看。 那个老头逼近了后面, 枪影之前,惨嚎声就如同厉鬼的嚎叫,不断迫近。 “那个老头来了!” 敌军开始慌乱。 前方南贺率军赶到。 只是一个夹击, 敌军就彻底崩溃了。 杨玄勒马, “追五里,对了, 将领尽量抓活的。” 他下马回身。 “招降!” 他负手漫步在人马尸骸中, 脑海里想的不是此事, 而是潭州军突袭望饼县的事儿。 赫连春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让潭州军来了个长途奔袭。 攻打城池,要打也得打有价值的地方吧? 可皇叔去攻打奉州最穷的望饼县。 就算是打下来,收获估摸着不及此次出兵的两成。 贪财如皇叔,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也不会做这等亏本买卖吧? “抓到敌将了!” 一个军士策马过来,身前马背上趴着个人。 近前后,军士把那人丢下来, 自己拱手,得意的道:“使君, 这便是敌将。” 杨玄赞道:“好个汉子, 记功!” 敌将爬起来,骂道:“杨狗, 耶耶……” 老贼过去,一拳把敌将撂倒,接着一顿毒打。 稍后,被提溜起来的敌将跪下。 “竖杆子听闻过吗?”杨玄负手问道。 敌将摇头。 “把你剥光了,路边竖根杆子,把你从谷道插进去,慢慢滑下去,少说能支撑半日,有的能支撑大半日。” 敌将浑身一抖。 “或是说,你想做京观上的那颗头颅?” “杨使君饶命。” 敌将的身下发出一股臭味,老贼嗅嗅,“娘的,吓屎了!” 杨玄蹙眉,“可知晓皇叔出兵奉州之事?” “不知!” “那么,最近潭州可有什么吩咐。” “有,说是让咱们戒备,所以咱们才派了三千骑来陈州外围游弋。” 这是遮蔽之意,杨玄若是得知潭州军越过陈州,去攻打望饼,说不得就会出兵三大部。 如此,三大部提早获知消息,就能组成联军应对。 三大部联手,是个劲敌。 杨玄仿佛看到皇叔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堆肉山。 “子泰!” 王登等人来了。 “悔不听你的忠告啊!”梁靖是真的后悔了。 “没事就好。”杨玄不觉得这是什么大场面。 梁靖看着敌将,冷笑道:“两国相争,不杀使者。你等为何突袭使团?” 敌将低下头,“咱们看到了钱财。” 几辆大车上,明晃晃的都是大号锦盒,描金什么的。箱子这般值钱,里面的东西就不用想了,劫了再说。 财不露白啊! “特娘的,就不怕大军出击,灭了你等?”梁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等大亏,差点把老命都交代了。 “无所谓。”敌将很光棍的道:“咱们抢掠了几百年,也没见灭。” 梁靖一想还真是。 “特娘的,气得要死,子泰可有法子治治他们?” “晚些吧!” 杨玄看看远方,“稍等。” 一队队骑兵回来,或是赶着一队队俘虏,或是带着自己的缴获。 “郎君!” 梁靖看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拖着一堆东西,战马拉的不情不愿的,却不敢触怒他。 身后两个丐帮弟子背着麻袋,马背上也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郎君,晚些你给我作证可好?” “那是什么?”王登问道。 “呕!”梁靖干呕了一下,“人头。” 王老二把绳子拉过来,后面一串人头。 “人头?”王登瞪大眼睛仔细看去。 一个个人头龇牙咧嘴的看着他。 “好,我作证。”杨玄问道:“多少钱一个人头来着?” “五十。”王老二伸出一个巴掌,笑的灿烂,“卫王答应的。” 王登眯着眼,“大王这是收买将领吗?” 他是下意识的反应。 梁靖摇头,“那是子泰的随从。” 王登低声道:“安然,皇后一系是娘娘的大敌,卫王……可用。” 梁靖心中一动,“我知。” 夺嫡大戏中,卫王就是个路人甲,可这位路人甲却要把戏份拉满,在长安看来,这便是小丑。 但小丑也有利用价值。 拉拢卫王,帮助他对付皇后一系。 这个主意不错。 梁靖觉得老王好歹还有些用处。 追兵陆续都回来了。 王登提醒道:“杨使君,这些尸骸该掩埋了。” “不慌。” 不慌? 数百俘虏被召集。 “筑京观!” 王老二一听就乐了,“郎君,我来指挥!” “你别弄塌了!”杨玄黑着脸。 “郎君放心,小时候我堆房子最稳当。” “什么房子?” “泥房子,撒尿一和,稳得很。” 一具具尸骸被堆积起来,泥土覆盖。 完成了之后,王老二喊道:“且等等。” 王登等人已经看呆了。 “这是什么?” 一个官员惊讶的问道。 王登哆嗦着,“尸山……” 他仔细看着杨玄,低声道:“这等残暴之事啊!能做出来的不是杀人狂魔便是枭雄。你到底是什么?” 王老二预留了一颗将领的人头,此刻拿起,飞跃而上,把人头搁在最顶上。 “妥当了!” 京观的周围,泥土窸窸窣窣的往下落,那些肢体偶有露在外面。那些灰扑扑的人头看着格外渗人。 “差些意思,封土不够好,将就吧!” 差些意思……王登凑到京观前仔细看看。 王老二第一次指挥筑京观,确实是差些意思……尸骸的肢体和人头不少都露在外面。 王登一看,就想到了自己曾看过的一幅画,画中描述的是地狱景象。 “这是地狱吗?” 梁靖:“地狱也没这般可怖。” “当初曾有人说沙场热血,老夫今日观之,不只是热血,更多的是残酷。” 老贼听到了这番话,回去和杨玄说了。 “娘的,兵部侍郎不懂战阵!”杨玄觉得这样的局面不打破,大唐就没有未来。 老贼笑道:“一群没经历过战阵的官员来指挥战阵,至为可笑。不过,于郎君而言不是坏事。” 南贺看着那些将士,“这些将士若是知晓长安的高官是这个德行,会不会离心?” “咳咳!还早。”杨玄知晓南贺的意思,那就是揭开这层面纱,把长安的丑陋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那不是皇帝的新衣吗? 赤身果体,还以为自己穿着华丽的衣裳,还特么敢大摇大摆在街上招摇……无人敢置喙,直至被一个孩子揭穿。 “成人的世界永远都是利益做主宰。”杨玄说道。 杨玄准备回去了。 梁靖和王登在商议。 “这些人是没用了。”王登指指那些残兵败将,“心气都没了。” “那要如何弄?”梁靖心痒难耐,“今日见到陈州虎贲一击,说实话,我是心动了。若是能有机会指挥一场厮杀,死而无憾。” “莫要胡说。”王登压低嗓门。 “为何?” 王登指指天上,“老天爷听着呢!” 梁靖看了一眼天空,一个激灵,“瞎几把扯淡,老天要是听着,那为何不来记炸雷把坏人都给弄死?” 王登双手合十,“莫怪莫怪……” “你说的我心头发毛,消停了。”梁靖搓搓脸。 王登说道:“安然,欺负人没事,别欺老天爷,须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梁靖打个呵呵,“就说我知晓的,那些世家门阀存在多年,多少人为之穷困潦倒,多少人被驱使,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依旧存在千年,老王,老天爷……它无眼啊!” “呵呵!”王登退后一步,看看苍天,觉得应当来记炸雷劈死这个撒比。 “老王,干啥呢?”梁靖问道。 “没干啥,只是看看老天爷为啥没动手。” “少扯淡,问个事。”梁靖说道:“老王,你说我那些手下,若是操练一番,以后能不能……别用那等眼神看着我,我就想弄个护卫,以后遇到事能护着我杀出来。” “长安无需如此。” “老王。” “哎!造孽哟!简单,寻杨玄。” “我怕被他坑了。” 陈州就是杨玄的地盘,梁靖刚开始还有些轻视当年的小老弟,今日一战后,什么轻视都没了。 “不会。”王登说道:“他就算是要坑,也是坑你,不会坑你的护卫。” “子泰!”梁靖去寻杨玄。 一个官员对王登说道:“王侍郎,这位梁郎中,怎地有些傻?连这等事都不明白,还得问您。” 王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的,就像是看着一个蠢货。 “他提及了自己的护卫,就是想告诉老夫,其一,今日他本可让护卫护着自己杀出去,可却留了下来,这便是义无反顾,老夫事后禀告要提及此事。 其二,他这是想通过老夫的口转述……他觉着有些不安,以后想多弄些护卫。” 如此,梁靖就成了临危不惧的好汉,功劳在手,而蠢货只是兵部的随行官吏,以及那些看门狗而已。 官员愕然,发现蠢的是自己。 “可他多弄护卫……” “贵妃与皇后剑拔弩张,那是在宫中,在宫外便是梁郎中一人对抗一家四姓,其间各等明枪暗箭,他老早就想多弄些护卫,却担心被弹劾,今日便是良机。” 官员这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官场吗?” 王登干咳一声,“再往上,那些重臣的手段悄无声息,你自己不警觉,死都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他马上要致仕了,现在结个善因,兴许以后善果能应在儿孙的身上。 “多谢王公。”官员一脸感激。 “小事。”王登去寻梁靖。 官员站在那里,方才一直听着的小吏也受益匪浅,说道:“王公好人呐!” “谁说不是呢!”官员笑了笑。 小吏叹道:“这一课,讲的便是人心鬼蜮啊!多谢王公。” 小吏走了。 王登凑到梁靖的身边,梁靖正在和杨玄说些什么,不耐烦的指指边上。 王登老脸撑不住,但却不敢啰嗦,只能避开。 这一路,从刚开始梁靖对王登颇为尊敬,就如同是对待自己的亲兄长一样。到现在,梁靖对王登却是呼来喝去,宛如主人与奴仆。 这是一次活生生的教育。 官员眯眼看着前方,良久,说道:“原来,翻脸无情才是官场。王公,多谢了。” 一件事儿在不同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结论。 梁靖想操练护卫,杨玄没啥意见。 “你麾下那个老人,可否给操练一番?”梁靖越看越觉得屠裳眼熟,“哎!子泰,你这个老随从,当初可是跟随你去过长安,还和王老二在一起。” “没有的事。”杨玄不知晓这货的目的,但忽悠就对了。 “上次我那随从和王老二打架, 就那么比划了个架子,回头就吐血死了,你说王老二要是能做到,那我一头就撞死在皇城外面。就那个老随从架了一下,我如今想起来,弄不好就是他下了狠手。” “胡说。”杨玄讶然道:“他最是慈善,扫地都不忍心踩到蚂蚁。” “是吗?” “再没错了。” “有人来了。”斥候回来了,还带来了百余骑。 为首的女子身材丰腴,一张脸媚意十足,看一眼就心神一动,再动…… “奶奶的,子泰,好骚的女人,让我睡一宿多好?” 骚狐狸耳力不错,冷笑道:“回家睡你男人去!” 艹! 梁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第383章 死在此处……妥否 梁靖年轻时是混社会的,后来做了官吏,但品级也不高。 也就是官油子。 荤素不忌说的便是这等人。 后来地位变化后,他就有些崖岸高峻的味道,谁特么敢和他开黄腔? 可今日就遇到了。 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开口就骂他是娘娘腔。 奇耻大辱啊! “拿下!”梁靖下意识的喝道。 可喝完周围没反应。 反而很是奇怪的看着他。 这事儿…… 梁靖毕竟是混社会的,马上就知晓这个女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 这时候需要来个解围的人。 杨玄走上前。 子泰……好兄弟! “来了?”杨玄问道。 赫连燕下马, “来了。” “皇叔呢?” “皇叔在潭州。” “若是不在又如何?” “你能如何?” “我领军破潭州。” 这…… 梁靖听出了些道道,正好王登又凑了过来,“老王,你是老兵部,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王登苦着脸,“这女子大概是皇叔的人。” “这我知晓。” “大概皇叔干了什么, 惹怒了杨玄。” 赫连燕冷笑,“你若是敢去,我扫榻以待。” 嘶嘶嘶! 梁靖只觉得下半身都酥麻了。 这女人, 长得骚,声音更骚。 杨玄笑了笑,“前脚说太平,后脚就特娘的越过陈州,突袭望饼,皇叔这是觉得我好欺?” 赫连燕看了梁靖一眼,“回头仔细说。” 这女人让王登都多看了几眼。 “真是骚啊!” 梁靖问道:“老王你可还能用?” “老王?” “老王!” 王登老脸通红。 一路回到临安城。 值房里, 赫连燕一进来就摆摆手,“都出去!” “这不是潭州!” 杨玄坐下,阴着脸。 “急事。” 赫连燕坐在他的对面。 杨玄摆摆手。 众人出去。 赫连燕说道:“关上门,看好门。” 最后走的老贼嘀咕,“这是要吃了郎君还是怎地?” 吱呀! 门关上了。 “你的门轴该上油了。” “你的嘴抹油了?” “杨玄!” “你特娘的来这里作甚?” “呵!再不来, 你是准备去望饼还是攻打三大部?” “皇叔想作甚?”杨玄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缓缓喝着。 “待客!”赫连燕自己拿了茶杯。 “自己倒。”杨玄把茶壶放下。 “你这个昧良心的!” 从一开始,二人就在暗战。 都想争夺主动权。 但皇叔先动了, 杨玄手握陈州军没动,所谓不变应万变,赫连燕的手段无功而返。 赫连燕拿起茶杯,红唇轻启,“宁兴来了使者。” “催促?” “前次使者来了,皇叔搪塞了过去。此次使者声色俱厉,说再无寸功,宁兴就要雷霆震怒了。” “为何不来陈州?” “你希望皇叔攻打陈州?” “他敢来,我就敢应战。” “皇叔珍惜与你之间的友谊。” 塑料的吗? “我就一条,撤兵!”杨玄身体前俯, 目光炯炯。 “不可能!”赫连燕身体前俯。 二人之间面面相对。 “那就兵戎相见吧!” “好说!” 赫连燕起身。 “不送!” 吱呀! 门开。 老贼和王老二站在门外。 赫连燕冷笑,“我来, 是想告诉你, 皇叔说了,度过这个难关, 自然有你的好处。” “他高看了自己。”杨玄冷着脸,“宁兴一句话,他便如同疯狗般的四处撕咬,这样的皇叔,他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 二人一番交谈,明枪暗箭,就一个目的:撤兵和不撤。 “子泰!”赫连燕突然媚笑,坐在了案几上,肉被压开,看着魅惑之极。 “皇叔对你不错。” “够了吗?”杨玄双手抱臂。 “什么意思?” “我问你,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就想告诉我,别干涉此事,够了吗?” “杨子泰,你别不知好歹!”赫连燕蹦起来,炸毛了。 杨玄一拍案几,“赫连春那头豕,真当我不敢翻脸?” 赫连燕深吸一口气,“那你试试。” “哎!”杨玄叫住她,“外面有人寻皇叔。” “让他们自己去潭州。” 赫连燕大步出去。 “娘子!”梁靖拱手。 赫连燕看了他一眼,“呸!” 艹! 杨玄走了出来,笑眯眯的道:“恼羞成怒了。” 稍后,赫连燕出城。 稍后,杨玄出城。 二人到了没人的地段。 下马。 坐下。 “说吧!”杨玄招手,乌达弄了酒水来。 赫连燕板着脸,“当着州廨官吏的面,我被你喝骂一通,给足了你面子。” “你现在也能骂。” “我骂谁?” 杨玄无所谓的道:“我啊!” 赫连燕举杯,“赫连春那个蠢豕,自己寻死也就罢了,连带着我也跟着倒霉,若是还有下辈子,我发誓再不托生赫连家!” 呃! “情况很严重?” 赫连燕一饮而尽。 “上次的使者死了,是被你杀的。” “我何曾杀过什么使者?” “就在那五百人中,你可以不承认。” “无耻。” “宁兴来了使者,要查那五百人的死因,把尸骸都刨了出来,查出来了……确实是唐军兵器所杀。” “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带来了一个大辽最出色的仵作。” “仵作说,使者虽说被斩首,可却能依稀看到被勒的痕迹,也就是说,使者弄不好就是被勒死的。” 杨玄默然。 “皇叔倒台了对你,对陈州没有半分好处,继任者会以击破陈州为己任。” 杨玄默然。 “你说个话。” “我能说什么?” “出个主意。” “啧!我敢打赌,皇叔绝对没让你问我这个。由此可见,你心慌了。” “杨子泰,别惹我!”赫连燕已经把一小坛酒喝完了,面色桃红,眼睛水汪汪的,“宁兴来人盯住了我,我是借口来三大部巡查,这才逃脱。” “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归降。” …… 梁靖在临安住下了。 “杨玄那边怎么说?” “杨使君去了城外,说是巡查。” “催促他派人去潭州。” “是。” 杨玄回来后,主动寻到了梁靖。 “子泰,来人,上酒。” “酒就不喝了。”杨玄看样子没少喝酒,走路有些晃荡。 “和那个女人喝酒了?”梁靖有些艳羡,“我纵横长安青楼,也未曾见过这等狐媚的女子,子泰好福气。” “那是潭州皇叔的心腹,你试试?” “罢了。” 杨玄喝了一杯茶,起身道:“安心待着,要不……先回长安也行。” 梁靖摇头,“不必。” “那就安心住着。” 杨玄颔首告辞。 直至他走后,王登才收回目光,开口,“他原先是什么样的?” “我刚认识他时,就是一个乡野少年,有些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为了晏城曾义愤填膺。” “可老夫方才看到的却是……威严。” …… “你还没走?” 杨玄回到州廨,却发现赫连燕回来了。 她恼火的道:“你和三大部是弄了什么?我刚出发,就遇到了三大部的游骑,疯狗般的连我都敢攻击。” “呃!”杨玄说道:“先前问了口供,被弄死的将领中,一人是驭虎部可汗章茁的妻弟。” “艹!”赫连燕骂了句粗口。 “小玄子,躺平了。”朱雀说道。 赫连燕坐下,默然看着杨玄。 “哎!你突然从风情万种变成了娴静的良家女子,我有些不适应。”杨玄是真的不适应。 赫连燕斜睨着虚空,“我恨皇叔。” “寄人篱下,我知晓。” “你不知晓。” “我知晓。” 杨玄仔细回想起来,自己的前十五年可不正是寄人篱下吗? 那种感觉让人迷茫……若是他继续在杨家生活下去,继续那种状态,一直活到二十岁之后,杨玄觉得自己会把杨定一家子当做是仇人。 在他最懵懂,最渴求亲情的年龄段,杨略揭开了他的身世。 让他对杨家的感觉非常复杂,恨意自然是有的,但也有十岁之前的快乐。 哪怕那快乐有些假。 “皇叔把我当做是男人使唤。” “呵呵!” “你笑什么?” “他定然把男人当做是牛使唤。” “你怎么知晓的?”赫连燕一怔,接着眸色迷离的看着自己白嫩的手,“他一直在戒备我,盯着我,我老是觉着脑后面有人。” “不该是背后有人吗?” 这话出口,杨玄就想骂朱雀。 “老蛇皮!”朱雀先开腔了。 赫连燕颔首,“你说的对,真是那等背后有人的感觉。我毫不怀疑,若是需要,皇叔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我!” “那么……”杨玄觉得这是归降的前兆。但赫连燕若是归降,自己如何处置她? 丢在身边,阿宁会不会不满? 那么丢哪去? “可十日前,皇叔让我滚。” 赫连燕自嘲的一笑,“让我带着我的钱财,滚的远远的。” “什么意思?”杨玄提起了精神,“你把皇叔说成了老奸巨猾的狐狸,老狐狸在这等时候怎会让你滚?只会弄死你!” “没错,所以,我有些迷惑。”赫连燕强笑了一下,“他那一刻的眼神……” “是什么?” “是……慈祥。” 杨玄的脑海里铮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我一直以为,皇叔是头笑面虎,不会有仁慈这等东西。”杨玄发誓,在和皇叔的交往中,感受到的只有虚伪和冷酷。 “是。”赫连燕点头,“我临出去之前,看到皇叔缓缓举手,又半途缓缓落下。” “兴许是肩周炎。” “不,皇叔的后面藏着一个好手,举起手再落下。”赫连燕嫣然一笑,“我就成了一个死人。” 皇叔这是内心挣扎? “他杀你作甚?灭口?” “对,我知晓皇叔不少事。” “能让他灭口,说明危机降临。”杨玄抬眸,“皇叔呢?” “在望饼。” “那个老疯子!”杨玄冷笑,“为何不攻打陈州?” 赫连燕讥诮的道:“那个老疯子,临了之前,却讲了一把义气,说什么……本王刚答应了杨玄两边太平,男儿,说话算话。” “他带了多少兵马去望饼?” “两千。” “那个老疯子。” 两千北辽军攻打望饼县没问题,但奉州大军出动后,两千……有些无脑吧! “他这怎么像是去做样子呢?” 赫连燕点头,“他带的不是精锐。” 老狗! 杨玄已经摸不清皇叔的用意了。 “我想说,皇叔好歹对你不错。”赫连燕咬着红唇,“我有些不好的预感,要不,你陪我去望饼看看吧!” “凭什么?”杨玄乐了,“皇叔是北辽的皇叔,他的死活关我屁事?” 赫连燕站起来,看看左右。 然后,开始撕扯衣裳。 张嘴。 “杨子泰……” “我去!” 艹! 杨玄面色铁青,赫连燕媚笑,“我知晓你娘子就在后宅,若是我喊一嗓子,说你要对我用强,你说说,不说州廨的官吏会如何看,你娘子会如何?” “你这是想毁我的名声?” “你的名声,可我这边却是几条命。” “你逃你的。” “天下之大,我能逃哪去?” “来大唐也不错。” “我不想再做狗。” 稍后,赫连燕出去。 屠裳从屏风后出来。 “方才老夫能在她开口前弄死她。” 杨玄端起茶杯,“赫连春的生死关系到我陈州大局,她不开口,我如何寻到借口去看看?” “你……”屠裳一言不发出去,走到门边回身,“这等手段多教教老二吧!” “你觉着他愿意学吗?” 王老二正蹲在杂耍那里看戏。 “二哥来坐。”班主赵德殷勤的拿着小凳子过来。 “我不坐,蹲着好。” “蹲着哪好?” “你试试。” 陈德蹲在他的身边四处看看,“哎!全是女人的腿啊!” 王老二蹙眉看着他,“蹲着能修炼。” 呃! 陈德愕然。 梁花花表演了一套杂耍,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 “二哥。” “花花。”王老二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陈德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整日优哉游哉的,究竟做啥?” “有事就做,没事就玩。” “那你明日可有空?” “啥事?” “老二!” 老贼出了州廨, 冲着这边招手。 “啥?” 王老二回身。 “郎君叫你。” 杨玄要准备出发了。 “希望皇叔能活着吧。” 陈州蒸蒸日上,军民对他的好感越来越多……这个要紧的关口,最好别起大战。 …… 望饼县县城外。 六千余唐军正在和两千不到的北辽军对峙。 赫连春在阵前,微笑道: “死在此处……妥否?” 第384章 皇叔 身边的将领说道:“皇叔,撤吧!” 一千多大辽铁骑在手,他有把握护着皇叔杀出去。 赫连春淡淡的道:“孙营在等着老夫动手。” 孙营正在大旗下看着这边。 “赫连春为何不退?” 司马韩涛说道:“使君,他怕是心有不甘!” “那又如何?难道他还想倚仗这点人马和老夫大战一场?” 若是麾下骑兵再多一些,孙营就敢围杀赫连春。 两军对峙,但北辽军带的粮草却渐渐不支。 第三日。 “皇叔,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粮草只够回程了。 可赫连春不为所动, 。直至一骑赶来…… 帐篷内,赫连春阴郁的看着来人。“宁兴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他的心腹,“皇叔,柳先生说,宁兴的意思……若是皇叔大胜,便调回宁兴重用。” “重用?是弄死吧?”皇叔微笑道,“对了,若是败呢?” “若是败, 便是辜负了陛下的重托。” “死有余辜, 可对?” “是。” 皇叔挠挠头,“娘的!本王想着……若是战死如何。” 来人抬头,“皇叔,也不成。” “为何?” “战死便是无能,随后清洗潭州。” 皇叔苦笑,“柳先生呢?” “使者吩咐,王府众人不得外出。” “这是要清洗之意,宁兴猜忌本王何其深。” 他艰难起身, 走了出去。 外面的将士们见他出来,回身行礼。 “皇叔!” 皇叔颔首, 缓缓从众人让开的通道中走了出去,看着城头。 “此地……不是风水宝地, 撤!” 对面, 孙营得报后,淡淡的道:“马上去桃县禀告……赫连春率军突袭我奉州, 老夫领军六千与其对峙五日, 赫连春黯然退兵。” 韩涛笑道:“黯然二字用得好。” 黯然, 便有望而兴叹之意。 孙营看着渐渐远去的北辽军,说道:“老夫并未私下出手,不过杨玄却有难了。” 韩涛说道:“潭州北辽军越境攻打奉州,陈州失职,杨玄失职。” …… 一路回军,路过回龙县时,林子钰率军盯着。 “走了?” 直至北辽军远去,林子钰依旧紧张不已。 斥候很肯定的道:“走了, 远远的走了。” 林子钰大笑一声,“来人, 去临安禀告, 就说北辽军攻打望饼县,我军断其后路与粮道, 北辽军仓皇撤军。” …… “人呢?” 第二日杨玄就到了回龙县。 “逃了。” 林子钰激动的道:“下官领军断了北辽军的粮道……赫连春惶然撤军。” 杨玄负手看着他。 “扯你娘的淡!” 他指指林子钰,“在我回到州廨之前,若是看不到一份请罪书,你自己寻根绳索吊死吧!” 林子钰面如土色,“使君……” “我要看到从灵魂深处的忏悔!” 杨玄策马掉头,“走!” “使君!”林子钰泪眼朦胧。 身边人突然说道:“明府,明府,使君……这不是回临安的路啊!” 林子钰一怔,“还来得及,赶紧,县中文笔好的都叫来。” “明府,请来作甚?” 林子钰踹了小吏一脚,“为老夫写请罪书!” 没多久,县廨中传来了林子钰的咆哮,“要从灵魂深处忏悔,如何写?” …… “回吧!” 草原深处,皇叔一人一骑指指潭州方向。 千余将士茫然不知所措。 将领问道:“皇叔留在此地何意?” 另一人说道:“此地最近出了一伙马贼,为首的叫做宏春,修为了得,皇叔一人……危险啊!” 将领捂额,“下官想起来了,那伙马贼上次还劫掠了大辽的一个官员,杀了他全家,此事宁兴都怒了。” 赫连春微笑道:“回去告诉使者,本王罪孽深重,就从此地开始,本王一路步行前去宁兴……请罪。” 将领苦笑,“皇叔,我等任凭皇叔差遣。” 这句话赤果果的在表忠心……哪怕皇叔要造反,他们也跟着。 这些不是最精锐的潭州军,因为最精锐的潭州军赫连春并未拉拢。 “不必,本王一人足矣。”赫连春淡淡的道:“听令,滚!” 将领吸吸鼻子,“那……下官晚些再回来?” “不必。” 赫连春摆摆手,下马,把马缰交给将领,“早些回去,免得路上断粮。” 将领带着人马,一步三回头远去。 赫连春就这么一路往前。 前方出现两骑,他视而不见。 “那是谁?” “穿着倒是华丽,哎!好像带着不少钱财哎!” 赫连春背着包袱,包袱看着很重。 他举起手,冲着太阳看看。 镶嵌了宝石的戒指闪闪发光。 一种叫做暴发户的光芒,让两个马贼激动了。 “杀了他!” 两骑冲了过来。 在他们看来,痴肥的皇叔便是个落单的商人。 两个马贼举刀。 “跪地,饶你不死!” 皇叔抬头,笑了笑。 跪地之后必然就是一刀。 他没拔刀,而是挥舞了一下胖手。 呯! 一个马贼从马背上倒飞了出去。 另一个愕然。 呯! 一掌重伤。 马贼策马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咳血。 “老狗,你等着!” “要快些!” 赫连春笑的很开心。 他就这么蹒跚而行。 一个多时辰后,前方乌压压数百骑出现。 赫连春没抬头。 “那年本王刚懂事,先帝就问本王,以后想做什么,本王冲着先帝吐口水。” “那年,本王修炼,先帝问本王,修炼成了好手,你想做什么。本王说……要为大辽厮杀。先帝很高兴。” 宏春眯眼看着赫连春,“就是他?” 那个重伤的马贼一边咳血一边指着赫连春,:“就是他!” 宏春冷笑,“杀了!” 数十马贼蜂拥而至。 “那年,本王狩猎,第一次猎杀了巨熊,先帝问本王,你有猎杀熊罴的本领,可愿为朕猎杀对头?本王说,愿意。” 马贼们近前。 “太子赫连峰就在身侧,那时的我洋洋得意,却没看到他眼中的阴郁。” “杀!” 刀光中,赫连春的身形不断闪动。 惨嚎声不绝于耳。 尸骸不断飞了出来。 鲜血迸射。 数十马贼剩下一半溃逃。 赫连春浑身浴血,身上多了几个伤口。 “此人竟然是用以命换命的招数,否则他能轻松击溃那些兄弟。”有好手提醒了宏春,“莫非是个脑子有病的?” “有没有病,杀了再说。” 宏春动了。 十余好手跟随出击。 “第二年,太子一次宴请,席间问本王,以后志向如何,本王早已厌倦了这个问题,就说……当横行。” 横行的含义很多。 但更多的是指野心勃勃。 “那时本王年轻啊!”赫连春看着冲来的马贼,笑呵呵的道:“不知晓收敛,对上了太子…” “本王愚蠢的觉着那是本王的侄子,可没想到的是,权力之前无父子,更遑论叔侄。” “这是取死之道,本王认了。” 宏春掠空而来。 一刀! 赫连春咆哮挥刀,却不防御。 以命换命! 要来吗? 啊! “可你为何杀了本王的阿母!” 赫连春从小全家死光,唯一的亲人便是乳母。 他的眼中多了泪水,长刀连续劈斩,却压根不防御。 宏春修为精深,却也被这等不要命的招数给弄的节节败退。 他是瓷器,这个痴肥的男子是瓦砾。 瓷器自然不能和瓦砾碰。 宏春奋力一刀后,身形倒退,“上!” 那些马贼列阵而上。 这是宏春的得意之作。 在那一次被杨玄哄骗,以至于被唐军击溃后,他就对阵型产生了浓郁的兴趣。后来窜逃的途中,不断在操练麾下。 麾下越发的强大了,宏春渐渐生出了一种念头……为何我不能带着这些麾下,去打下一片疆土呢? 谁不是从底层爬起来的? 看看三大部,原先也只是个小部族,后来励精图治,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他们行,我为何不行? 理想永远都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宏春生出了这个念头后,就把根据地弄到了这边。 这里远离三大部,但有些零散部族。他决定率领麾下在这里打下根基。刚开始很顺利,他收复了几个小部族,麾下渐渐强壮。 但毕竟是马贼出身,狗改不了吃屎,一次他的麾下劫掠了路过的官员,杀了那人全家。 后续北辽军几度来清剿,宏春麾下那些小部族顺势溜了,他又变成了草原街溜子。 那些马贼在咆哮。 赫连春也在咆哮。 “赫连峰,你这条疯狗!” 宏春愕然,“看着是个北辽商人,竟敢骂皇帝,有趣。” 赫连春气喘吁吁,身上多了十余道伤口。 流血过多,让他有些虚弱,但更要紧的是内息损耗太大。 “他不行了!” 有马贼欢呼。 “野狗!”赫连春一刀斩杀了此人,周围的马贼竟然不敢再上。 他杵刀歇息,笑道:“想知晓我是谁?” “野狗!”那是一次狩猎,太子赫连峰轻蔑的对他说。 “你的父亲是叛逆,你可知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吗?” 赫连春摇摇头,赫连峰笑的惬意,“你的父亲谋反,一家子当全数斩杀。你父亲一生骄傲,可最后关头却跪在父亲的身前学狗叫,说……臣便是野狗,一条野狗,只求陛下放过臣的狗崽子。” 赫连春当时懵了。 “学狗叫啊!”那时的太子赫连峰笑着说,“还学狗爬,宗室中最骄傲的陈王赫连密,发誓一生不对父皇低头的那条老狗,却跪下学狗爬,你可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那一刻,赫连春想杀了太子! 巨大的羞辱让他涨红了脸。 可太子身后站着几个好手,而且他本人眼中多了杀机。 显然,那时候文武了得的赫连春让他忌惮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狗崽子!”见他不敢出手,太子轻蔑的冲着他吐了一口唾沫。 赫连春永远的都记得那一天。 从那一天开始,宁兴权贵圈都流传着此事,并悄然叫他狗崽子。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赫连春就变成了一个平庸的宗室。 他想造反! 他有这个能力,只要掌握潭州北辽军,再彻底收服三大部,他就敢和宁兴叫板。 但他不能! 先帝临去前说他忠心耿耿,更是看出太子赫连峰有杀他之意,所以令他去潭州。 这是让他有自保之力。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老人。 哪怕他知晓,先帝眷顾自己,属于养宠物养出了感情。 就如同彼时赫连峰的嘲笑:阿耶你这是养条狗养出了情义。 为此。 他蛰伏着。 发誓此生绝不谋反。 但宁兴逼迫一步更盛一步。 今日,他过不去了。 不想造反,那就死个痛快! “杀!” 赫连春低头冲杀。 身后,尸骸堆积如山。 “战死百余!” 宏春眼神凝重,那些马贼都在看着他。 到了这等时候,老大不出手,大伙儿就要离心了。 宏春深吸一口气,“待我斩杀此人!” 赫连春早已是强弩之末。 宏春觉得自己能捡个便宜。 呯! 只是一刀,赫连春就连退两步,手中长刀崩飞。 “杀!” 宏春挥刀。 赫连春竟然不闪不避。 不好! 宏春心中一愣,长刀刺入了赫连春的小腹中,接着被一拳击飞。 赫连春站在那里,缓缓环视一周。 冲着宁兴方向艰难跪下。 噗通! 他微笑道: “皇兄,这辈子我对得住你,对得住大辽!下辈子,我必造反!” …… 周围尸骸堆积。 马贼人人变色。 …… 飞退中的宏春面色剧变,“是潭州皇叔!” “杀了他!” 众人变色,知晓若是今日让赫连春逃出生天,回头他们将会亡命天涯。 哒哒哒! 马蹄声从侧面传来。 一骑出现。 “皇叔?” 杨玄目瞪口呆的看着尸骸堆里跪着的赫连春。 挥手,“救命之恩啊!拿定了!出击!” 宏春见到杨玄,不禁双目赤红,“竟然是你!今日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若非杨玄,他还在吃香喝辣,哪会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上马疾驰, 眼中只有杨玄。 近前。 举刀。 可杨玄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 而是看着赫连春。 “杀!” 宏春心中大喜。 侧面。 一杆长枪闪电般的刺出。 从宏春的胸膛穿入,挑起。 宏春飞在了半空中,看着杨玄一箭射杀了准备枭首赫连春的马贼,一脸悲痛的下马,走到赫连春的身前。 原先此人被我追杀的如同野狗,可今日……他身边一个人就能弄死我! 第385章 子泰 赫连春跪坐在那里,双目圆瞪。 “皇叔!” 某些时候杨玄恨不能皇叔早死早超生,但更多的时候,他需要一个‘爱好和平的’皇叔来为陈州创造发展的条件。 他眼含热泪伸手准备去扶起皇叔。 “皇叔!” 皇叔依旧瞪眼。 “皇叔?” 杨玄伸手在皇叔的鼻子下面试试。 鼻息还有,但,很微弱。 细若游丝的那种。 看来命悬一线了。 杨玄看看周围的尸骸,对赫连春此刻的遭遇做了个推断。 ——皇叔半路撇下自己的麾下, 自己一人来到此处。 他是来寻死的。 既然如此,要不……我送他一程? 想到就做。 杨玄刚想出手。 那双瞪着的眼睛突然闭上。 再度睁开。 “你想杀我?” …… “皇叔!” 杨玄面不红,心不跳的道:“天可怜见,我寻皇叔多时,方才看到有人想斩杀皇叔。”,他指指边上中箭倒下的马贼,“幸而我的箭术不错。” 救命之恩,你就扎扎实实的背上吧! 皇叔微笑, “送我一程。” 呃! “我真想, 不过……下不去手。” “那换个人。” “也好。” 杨玄回身,“赫连燕!” “喊个屁!” 赫连燕下马走过来,见到皇叔的惨状后,腿一软,“皇叔!” “燕儿。”皇叔声音细微,“为何……没走?” “舍不得皇叔。”赫连燕眼眶红了。 “呵呵!”皇叔笑的脸颊的肥肉在颤抖。 “燕儿。” “皇叔。” “给叔一刀。” “皇叔……” “宁兴万般手段,就一个念头……弄死本王。本想了断了自己, 可胜利不行,失败也不行。” 活生生逼着皇叔来寻马贼死战。 好了, 本王为民除害死了。 皇帝咋说? 只能掩着鼻子赞美皇叔的见义勇为, 顺带给他的儿孙加封。 不对! 皇叔不是单身狗吗? 不! 不是没儿孙吗? 他四处去作死,是为了啥? 为了潭州军民? 杨玄不信。 或是为了自己的心腹。 我死之后, 哪管洪水滔天。 赫连燕拔出长刀。 “来。” 皇叔一脸解脱的模样。 老贼不解的道:“郎君方才为何没下手?” 屠裳说道:“杀了他可有好处?” 老贼摇头,“只有坏处。” 赫连燕举刀。 杨玄就蹲在边上看,等着看侄女杀叔叔。 但他突然想起一事。 皇叔在,好像好处不少啊! 譬如说能让宁兴的赫连峰膈应一阵子……皇叔都被你逼的连自尽都不敢。 “咳咳, 燕啊!” 赫连燕举着刀下不去手,闻声手一松,“杨使君来吧。” 杨玄干笑道:“我更下不去手,要不,还是你吧!” 赫连春缓缓低头,摸索着摸到了一支箭矢,用力一拔。 变形的箭壶卡住了箭头。 这一拔,就拔出了一根无头箭来。 无头啊! 皇叔苦笑,“这便是天意!” “天意让皇叔活着。” 趁着刚才的功夫,杨玄已经想好了此事的最佳处置方法。 皇叔必须活着! “皇叔,此事被人传的到处都是,到时候宁兴那边没脸啊!” “马贼逃了百余人,他们也会四处传播,皇叔的英勇和无奈,天下皆知了。” “再说……”杨玄看着皇叔,沉声道:“那些马贼见到了陈州军出现,会不会造谣皇叔投敌?” 如果皇叔是为了谁而寻死,那么此刻他会迸发出强烈的生机。 皇叔:“燕儿!” “皇叔。” “给叔看看伤口。” 一番检查,赫连燕笑道:“皇叔死不了。” “为何?”赫连春也觉得不可思议。 “皇叔的……肥肉太厚了。” 那些伤大多是伤到了肥肉,没伤到内腑。 “原来,胖子也有好处?”王老二意动了。 老贼警告道:“胖子不好找娘子!” 王老二指着皇叔,理直气壮的道:“皇叔好些女人。” “那些女人贪慕权势。” 屠裳颔首, 觉得老贼的教导很及时。 王老二问道:“可谁不贪慕权势呢?” 不只是女人,男人谁不贪慕权势? 只要是人,绝大部分都贪慕权势,不以性别为分野。 老贼:“……” 屠裳:“……” …… 皇叔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准备去宁兴。 “步行?” 杨玄觉得皇叔有些疯。 “唯有如此,才有生机。”赫连春叹息,“那是帝王。” 帝王无情! 杨玄指指他的腿伤,“你这个如何去?” “走着去!” 皇叔就这么拖着一条伤腿,背着一袋子干粮,一步步往前走。 噗通! 他摔倒在地上。 手足并用的努力爬起来。 拍拍身上,摸一把沾上草汁的脸,继续走。 噗通! 他再度跌倒,这一次,起不来了。 哎! 屠裳叹息,“名利如此,追求作甚?” 老贼也有些唏嘘,“郎君,要不……” “画下来不错。”杨玄叹息,“卖给赫连峰,少说能值百万钱。” 赫连燕走了过去。 “皇叔,回不去了。” 赫连峰铁了心要弄死他,就算是他爬着回去也是死。 “回了再说。”赫连春挣扎着。 赫连燕回头,目露哀求之色。 杨玄挠挠头,“要不……去陈州住一阵子?” “俘虏?”皇叔没回头。 “得了吧!我也去过潭州!” 皇叔问道:“不想弄个皇族俘虏?” “很想,不过,我要脸!” …… 临安。 杨玄走后,梁靖就开始了临安之旅。 在城中四处转转,问问物价,问问对陈州官场的看法。 最后问到了一个老人那里。 “觉着杨使君如何?” “好人。” “如何好?” “心软。” “觉着陈州如何?” “好地方。” 老人微微弯腰,笑的谄媚。 梁靖的手中多了两枚铜钱。 孔方兄散发着些微铜臭味,梁靖把铜钱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身体前俯,认真的问道:谷铸 “我是问,杨使君这个官,究竟如何!” 老人贪婪的看了一眼那两枚孔方兄,“使君年轻,喜欢说笑,对百姓好……” “其它呢?” 一枚铜钱丢了过来,老人敏捷的接住,摸索了一下铜钱,收进了袖口里,还反复摸摸。 “使君是个好人……就是个好人。” 原来是个愚民! 梁靖把铜钱丢给老人,转身就走。 身后,老人说道:“哎!” 梁靖回身。 老人说道:“使君好像经常去城北的一个地方。” “哪里?” “你往前,左转,第二条路口右转,直至走到头,右侧进去就是了。不过,这个消息……”老人面露贪婪之色。 梁靖指指老人,随从丢了一串铜钱过来。 老人接过,欢喜的道:“多谢贵人。” 梁靖往前左转,一路走,第二条路口右转。 “有些偏僻。”随从看看左右。 这里都是些穷人。 穷人要去找活干,门口多是家中的孩子。 孩子们好奇的看着他们。 梁靖挤出一个微笑。 一个女娃正和流鼻涕的‘闺蜜’玩丢石子,见梁靖笑的亲切,就起身道:“伱是去探视的吗?” 梁靖点头。 女娃装模作样的叹息,“一路走好。” 梁靖一怔,笑了笑。 顺着一路走到头,右边是个老宅子。 宅子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很旧,但不破。 “有些古怪的味道。”随从嘀咕,随即推开门。 吱呀! 梁靖走了进去,一路进了大堂。 “我倒要看看这个满嘴正义凛然的杨子泰,在这里弄了些什么鬼,回头……谁?” 梁靖觉得有股子风从侧面吹来。 他侧身。 一具尸骸立在他的眼前,一张铁青的脸。 正冲着他微笑。 “啊!” …… “就在这里面!” 惨叫声中,一队军士冲了进来。 梁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了出来,见到军士喊道:“里面有尸骸!” 老人在后面出现,“就是他!” “是梁郎中啊!”一个军士认出了梁靖,“梁郎中来义庄作甚?” “义庄?” “是啊!临安没亲友的尸骸,或是无名尸骸都放在此处。” 门外进来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矮个,面色灰暗,眼神也有些呆滞。 梁靖注意到不是喝酒喝多的呆滞,这一点他经验丰富。 而是一种怪异的呆滞。 “哎!” 男子走到了大堂外,敲门,“我回来了。”,没人回应,他直接进去,侧身看着一边。 梁靖注意到了这一边,尸骸就站在那里。 男子呆滞的双眸动了动,“累了?坐不坐?我倒是忘记了你坐不下,那就躺着吧!来,我抱你。” 一股子凉意从梁靖的脊梁骨那里窜上来。 身边的随从没注意他面色变化,问军士,“这人怎么回事?” “这人的亲友都死绝了,有些呆傻,往日在村里吃百家饭。后来弄了义庄,无人原来看守,他却主动请缨。 这人喜欢饮酒,平日里没人和他说话,他就和尸骸做朋友,新鲜的尸骸还能坐着,他就坐在对面和他交流。等腿僵直了,就把尸骸挂在门边,进门先敲门,就如同是家人……” 梁靖回去就倒下了。 发热,说胡话。 “请了医者来。” 第一个医者看了,开药,灌不进去。 “换人!” 第二个医者来了,看了一眼,“这是中邪了吧?” “可能医治?”王登问道。 “此等事小人却不会,据说城中的神医会。” “谁?” “陈花鼓。” 陈花鼓来看了一眼,“中邪了。” “可能治?” “请个杀气重的来。” 陈花鼓没要报酬,出门遇到了同行。 “是你举荐老夫?” “对。” “没让你看到老夫的笑话,可惜了。” “你上次不是说会治中邪?” “那是中邪。” “难道这个不是中邪?”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鬼迷心窍!” …… “皇叔?” 皇叔跟随着杨玄回到了临安,躺在马车上,慈祥的冲着曹颖微笑。 曹颖等人惊愕看着杨玄。 “皇叔来临安做客。”杨玄交代道:“寻个靠谱的地方安置好,请了医者给皇叔看看。” 皇叔被拉走了。 曹颖一脸沉痛的道: “梁郎中中邪了。” “啥?” 杨玄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曹颖一脸幸灾乐祸,“有人骗他去了城北的义庄,进去恰好撞到了立着的尸骸,一下就吓傻了。” “哪一派干的?” “岳二。” “那还麻烦了。”杨玄对岳二有些好感,但把梁靖弄成这样,他不觉得岳二还有生机。 “岳二说梁靖打探郎君的消息,承认自己说谎。” “看看去!” 杨玄风尘仆仆的进了使团的驻地。 铛铛铛! 一群方外人正在作法。 有人敲锣,有人打鼓。 “这是锣鼓喧天呐!”杨玄走了进来。 王登过来,“杨使君,梁郎中依旧未醒。” “那你弄这个……”杨玄指着那些香烛。 “这是陈州最负盛名的方外人,说能驱魔,老夫花了重金请来作法,马上就好。” 王登知晓这事儿没法怪杨玄……梁靖私下打探杨玄的情况,这犯了大忌,就算是拿到长安去说,杨玄也无所畏惧。 ——老百姓见不惯,就忽悠了他,和杨玄没半文钱的关系。 “能好?”杨玄指指被香火和方外人围在周围的‘国舅’。 脑海里,另一个世界的遗体告别仪式浮现。 一路走好。 王登冲着一个方外人招手,“差不多了吧?” 杨玄注意到那些方外人念的嘴角都生出了白沫,显然是超标了。 也就说明,他们失败了。 方外人一脸难色,“邪魔厉害,大概还得作法三日!” 王登脸颊抽搐,“都饿死了!” “那我等且回去,在神灵之前为梁郎中祈祷。” 进可攻来退可守,妙! 王登摆摆手,叹息:“十年前有相士对老夫说,你此生莫要向北,十年来老夫早已忘却此话,今日却应验了。” 那些随行官吏面如死灰,恍如自家耶娘去了。 杨玄走了过去。 梁郎中静静的躺在香烛之中,神色安详。 杨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梁郎中开口。 “阿娘!” 杨玄一个蹦跳就退了回来,吓的浑身冷汗。 梁靖皱着眉头,闭着眼,“阿妹?阿妹我看着,好着呢!” 在场的人都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脊背升起,不禁打个寒颤。 “阿娘放心,我护着阿妹一辈子,嗯!一辈子!” 梁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杨玄看看王登,王登说道:“这几日时常如此,有陈州神医说了,要杀气方能驱离邪物,不过我等找遍了带着杀气的器物,城中屠夫十余人来过,无用。军中悍将与悍卒也来过,没用……” 这是个麻烦事儿。 杨玄问道:“要如何做?” 王登看了他一眼,“作法都驱离不了……好吧,那人说了,把手贴在梁郎中的额头上,杀气若是厉害,自然醒来。” 边上一个小吏说道:“这两日梁郎中的额头都被摸的油光锃亮,毫无用处,可见那人是个骗子。” 杨玄走了过去。 果然,梁靖的脑门上闪闪发光。 他一手覆盖在那片油光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梁靖没动。 “哎!” 一片叹息声中,杨玄拿开手。 那双眼睛睁开。 “子泰!” 第386章 洗澡嘛 梁靖睁开眼睛,脑海里还是和早已过世的母亲的谈话场景,很温馨。 但第一个看到的却是杨玄那张关切的脸。 很真诚。 梁靖发誓自己看到了泪水。 “子泰!” 是子泰救了我! 杨玄的脸颊渐渐展开……喜悦一点点挤出去,回身,狂喜的道:“让陈花鼓来!” “哎!胸中有气,憋着难受。” 梁靖这才想起了自己晕倒之前的事儿,捂着胸口, 面色惨白。 “那尸骸……” “就是尸骸!”杨玄觉得这病其实不难治,丢沙场上砍杀几个敌军就好了。 “那人……” “那就是个有些憨傻的。” “没事了?” “就没腐烂之前留着说几句话,有味儿了,随即下葬。” “你别说了……呕!” 梁郎中一醒来就吐的满床都是。 陈花鼓仔细看看呕吐物,赞道:“秽物都吐出来,谁给的药?” 众人看着杨玄。 “无需药。”杨玄说道:“几句话的事。” “请使君赐教。”陈花鼓很是恭谨。 “这是……”梁靖不解。 老贼淡淡的道:“我家郎君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原先教授过他医术。” 杨玄是看过一些医书, 那个世界的医术,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显然比这个世界更为强大。 “梁郎中……” “怎地,就不能叫声梁兄?”梁靖佯怒。 “呵呵!梁兄。”杨玄觉得这世界真的很奇妙。 “梁兄骤然遇尸,神魂受惊,饮食不消,与气郁结于胸腹之处,诚然可用药缓缓消除, 可一路下去,难免会伤到胃肠。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 梁兄最怕的是那具尸骸, 我便用那具尸骸催吐。秽物一出,这疾病就好了大半, 再调养一番,过几日又是一条好汉。” 这手段…… 陈花鼓颔首,梁靖拱手。 “安然。” 边上一直不知在酝酿什么的王登突然一声喊,吓了杨玄一跳。 梁靖也是如此。 王登冲了过来,欢喜的道:“你病倒后,老夫两日不眠不休,就担心你……” 杨玄悄然出去。 老贼问道:“方才王登没怎么欢喜吧?” 王老二说道:“方才他是欢喜了,不过有些失望什么的,不知为何。” 老贼说道:“他这两日又是寻屠夫,又是寻悍卒,又是请了方外人来作法,一心想把梁靖救活,没想到……” “却是郎君。”王老二笑的很开心,“郎君,他没给钱!” 这娃! 老贼嘿嘿笑道:“救梁靖的恩情丢了,老夫敢打赌,此刻王登把肠子都悔青了。” “他有肠子吗?”王老二问道。 “没吧!”老贼说的很有哲理。 陈花鼓很忙。 刚从这里出来,又去给一个痴肥的胖子诊治。 “这是……”赫连春见陈花鼓气质儒雅,不禁生出了些好感。 杨玄说道:“陈州神医,陈花鼓。” “不敢,不敢,谬赞了。”陈花鼓谦逊的道。 “看看。”杨玄指指赫连春。 自己却和赫连燕出去。 “咦!这刀……若非肥肉够厚, 怕是就捅到了内脏。” “潭州要乱了。”杨玄漫不经心的道。 “呵呵!”赫连燕冷笑,“你想试探……若是潭州真乱了, 你会不会出兵攻打?” “还有三大部。”杨玄淡淡的道:“所以说, 女人无脑,诚哉斯言。” “可有凶啊!”朱雀开腔。 赫连燕冷笑,“皇叔在此的消息……” “皇叔在此做客!”杨玄立场很坚定。 赫连燕眸色微暖,“你不肯用皇叔去换取富贵,难得。” “我是那等人吗?” 杨玄摇头,“我回了,伱这边看着皇叔,有事让人去后面寻我。” 娘的,出来那么久,家都没回,也不知阿宁怎么样了。 人很奇怪,在一起久了就会觉得平常,一旦分开,又会想念。 杨玄急匆匆的回家。 “阿宁!” 周宁正在晒书,把院子里弄的满满当当的,抬头道:“哎!子泰小心,别踩着我的书。” “哪里会。”杨玄小心翼翼的从空隙中走过来,蹲在她的身边,“什么书?” “大多是医书。” “不是才晒过吗?” “这是另一批。”周宁看着他,“我在想,以后让一个孩子学医,子泰你说可好?” “好。”杨玄看着她,心中无思无虑,觉得平静,找不到当初爱恋的那种甜蜜。 但。 好像这便是爱恋啊! “先前闹哄哄的,是谁来了?” “潭州那位皇叔。” “俘虏?” “是来做客。” “难得啊!” “是很难得。” 杨玄在想这事儿该如何禀告给桃县。 黄春辉大概率会不管,但廖劲有可能建议把赫连春拿下,作为北疆最耀眼的战功。 擒获北辽皇叔一枚,这什么功劳? 杨玄觉得自己能飞升去桃县。 随后一步步挤掉廖劲,自己做老大…… 吸溜! 他抹了一把嘴角,在周宁诧异的目光中没发现口水,心中大定。 “饿了。” “那就弄吃的。”周宁喊道:“言笑,言笑。” “娘子!”言笑不知在干啥,裙子下摆湿漉漉的,从浴房冲出来。 “去厨房问问可有吃的。” “是。”言笑福身行礼,手一松,裙摆落下,转身……呯! 杨玄捂着额头,“这是弄什么呢?” 周宁也捂着额头,觉得自己的婢女丢脸了,赶紧换个话题,“子泰,那位皇叔要待多久?” “少说……十天半月吧!” 杨玄在想潭州没了皇叔会变成什么样。 “若是能弄成傻子该多好。”皇叔变成傻子,赫连峰能如何?难道还真能杀了他? 随后陈州这边大张旗鼓的把皇叔送回去,啧啧! 再一路传播赫连峰逼迫叔父的事迹,林雅等人定然会添油加醋,这事儿……不就热闹起来了? “傻子?”周宁蹙眉。 “是啊!不过不可能吧!难道用棍子敲傻?打死了怎么办?”杨玄嘿嘿笑。 周宁默然。 杨玄缓缓看向她。 周宁轻轻摸摸光滑的下巴,睿智的道:“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杨玄哆嗦了一下。 周宁见他面色不好,就问道:“子泰可是身子不适?” “没,好得很!” 杨玄在想,等以后孩子大了,要不要告诉他们……千万别寻一个懂医术的老婆。 太特么怕了! “啊!” 浴房里传来了花红的惨叫。 “这是弄什么呢?” 周宁起身,杨玄扶了她一把,二人去了浴房。 浴房里两个浴桶,地面湿漉漉的,花红就摔倒在边上,裙子翻了上去。 “郎君,娘子。” 花红努力挣扎起来。 “这是弄什么呢?”谷檐 杨玄假装没看到花红的大腿。 老婆在侧,要君子啊! 花红整理了一下裙子,见杨玄神色平静的看着浴桶,心中不知怎地就有些失落,“天气热了,娘子有时候不愿意泡浴桶,奴和言笑正想着如何弄个浇水的……” 天气热了还泡澡,对于年轻人来说有些煎熬。 “其实,泡澡也不错啊!”杨玄看了周宁一眼,挑眉,“省水。” 新婚燕尔后,杨玄偶尔也会挤进来,以省水为名,来个鸳鸯浴。 周宁面色微红,赶紧打岔,“你们弄的是木桶……吊着。” 房梁上吊着个木桶,此刻木桶翻了过来,地上的水多半来自于此。 “奴和言笑想着在水井打水也是如此,用绳子拉着,把木桶拉倾斜了,水自然就来了。” 杨玄叹道:“你觉着……洗个澡还得奋力拉个绳子,一只手拉,一只手搓?” 花红:“是啊!” 周宁摇头,“罢了,还是泡吧!” “这事儿我来试试。” 杨玄寻了个木匠来。 “木桶下面打个孔,里面弄个塞子……” 木匠不知他要干啥,但活简单。 “钱好说。” 杨玄亲自监工,不过半个时辰就弄好了。 晚上,周宁准备去沐浴。 进去后,看着边上吊着个木桶,她有些愣住了,“这是怎么弄的?” “阿宁!” 周宁回身,“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杨玄一本正经的道:“这是第一次试用,我当然得在边上教导,来,为夫教你用这个冲澡神器。” “拉绳子。” 热水开始流淌。 “放下绳子。” 热水依旧流淌,但渐渐变小,直至停止。 “如果你想一直冲,就把绳子拉起来,挂在边上的钩子里。” 哗啦啦。 “哎!真好用哎!子泰,是谁想到的?” “你说呢?” “你……你怎地脱光了!” “洗澡嘛!” …… 自从弄了个淋浴神器后,周宁对沐浴的热情大涨。 花红和言笑贴身伺候,眼巴巴的看着那个神器,却不能用。 浴房是杨玄和周宁专用的,她们和章四娘洗澡的地方在另一处。 章四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娘子娶进家,杨玄渐渐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外面,家里是周宁做主。 章四娘知晓自己必须要投靠娘子才有前途,但怎么投靠? 径直去效忠,周宁大概率会觉得她疯了,怡娘会觉得她丢人,把她抽个半死。 唯有曲线救国,从花红和言笑这里打开突破口。 “我去问问。”章四娘主动请缨。 “郎君。”杨玄刚去探望了梁靖,见他大好,准备明日把他介绍给皇叔,自己这个拉皮条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书房里,两盆冰搁在角落,门一关上,凉悠悠的。 “郎君。” “四娘子啊!” “是。”章四娘进来,“郎君,奴有个事禀告。” “你说。”杨玄看了一眼,发现章四娘又丰腴了些。 女人为何这般容易长肉呢? 我该婉转问,还是径直问……章四娘想了想,最终决定婉转。 “郎君,这天气热了,怡娘沐浴后出来又是一身汗,说是白洗了……” 提到怡娘,郎君不会无动于衷。 “下午木匠就会来弄,到时候改成淋浴。” 啊! 原来郎君早就想着了! “是。” 章四娘出去,微微低着头,没看到在另一个地方的怡娘正在审视的看着自己。 她寻到了言笑和花红。 “我方才去求了郎君,郎君说你们伺候娘子辛苦,下午就令人来弄那个淋浴的东西。” 花红欢喜的道:“呀!晚上就能试试了!” 言笑握着章四娘的手,“你真好!” “都是一家人呢!”章四娘笑道。 随后,章四娘离去。 花红冷哼一声,“她这是做人情。” “想讨好咱们,再去讨好娘子!”言笑冷笑。 二人都没注意到侧后方屋檐下的怡娘。 怡娘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管大娘悄然出现,“哎!怡娘你在这呢?” 二人寒暄几句,管大娘指指言笑二人,“怡娘你觉着她们如何?可能辅佐娘子?” 辅佐,这便是要做侍妾的意思。 怡娘默然。 良久。 她淡淡的道: “道行不够!” …… “皇叔也在?” 王登大喜。 但梁靖却有些纠结。 “此事吧……老王。” “安然,咱们跟着皇叔去潭州,再从潭州去宁兴,有皇叔做个铺陈,此事易也!” 赫连春贪财之名连长安都知晓了,所以使团带了不少钱财。 “就怕这一路不安全。”梁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赫连春在,谁敢?”王登淡淡的道。 二人准备了些礼物,先去寻了杨玄。 “使君正在议事,稍待。” 二人在大堂外等着。 “哨探不利,事后推诿,还敢谎报战功,林子钰!” 林子钰低头,“使君,下官……下官有罪。” 杨玄扬扬手中的请罪书,冷笑道:“这便是你的忏悔?我说过要从灵魂深处去反省,可你看看,通篇华丽的辞藻,什么之乎者也,什么悔兮,什么内疚不已……全是虚话!” 林子钰抬头,心中把那个所谓的老儒恨得入骨,咬牙道:“下官……知错!” 他看着杨玄,心想错和罪可是两码事,若是使君不驳斥这个错字,那么…… 可使君为太平县令时,老夫对他不怎么客气,使君必然会顺势弄死老夫。 悔不当初! 林子钰脊背汗湿。 杨玄冷冷的看着他。 “你的罪责……丢官去职不冤!” 林子钰垂下头。 心中绝望。 “但!” 杨玄起身走了下来。 “启正元年,瓦谢部攻打太平县,是你带着人马来援,那一战,你身先士卒,身被五创!却死战不退!” 林子钰抬头,“使君……” 杨玄继续说道:“启正二年, 你上疏户部,为户部分拨的劣质粮食慷慨陈词,被朝中呵斥……” 杨玄走过来,轻声道:“你也曾是热血男儿,我知晓,是上面寒了你的心,以至于你心灰意冷,只想在官场厮混。” 林子钰老泪纵横,“使君!” 曹颖在边上看着,突然握紧双拳。 杨玄扶住他,“我在,把那些心灰意冷丢掉。以后有事只管说,谁来打压,我来扛!我扛不住了,咱们整个陈州来扛。” 林子钰跪下,抱住杨玄的腿,嚎啕大哭。 杨玄俯身,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曹颖双手松开。 他知晓。 林子钰从此……归心。 第387章 别是驾崩了吧 “杨使君与皇叔之间有交情?” 梁靖和王登问了接待他们的一个官员。 这不是什么秘密,官员笑道:“潭州与陈州之间形势微妙,中间又隔着三大部,所以两边要经常往来,协调一番。” 三条狗蹲在那里,不小心就会引发大战。 王登问道:“杨使君与皇叔私交如何?” 官员神色转冷,淡淡的道:“并无私交。” “出来了。” 官员们走出大堂,其中一个眼睛红肿,却像是丢开了千斤包袱般的如释重负。 “子泰!” 杨玄听到梁靖的声音有些头痛。 “就不能直接去宁兴?”既然是出使,走正规渠道不好吗? 王登干咳一声,“此事吧!还得请皇叔带个路,传个话。” “我这便带你们去寻皇叔。” 皇叔会是什么样的? 可好打交道? 可…… 杨玄总觉得王登和梁靖心怀鬼胎。 长安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玄一直以为让梁靖出使的目的是镀金,但出使就出使,用得着这般鬼鬼祟祟的? “皇叔!” 进了宅子,杨玄不见外的吆喝一声。 “子泰啊!且等等。” 声音有些虚弱。 王登低声道:“怕是个体虚的。” 梁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瘦削男子的模样。 “咳咳!” 加上咳嗽……这不就是个病痨鬼吗? 梁靖含笑的看着房门。 一根拐杖先出来。 王登认得材料,说道:“竟然是做马槊的木杆子做的拐杖。” 马槊的杆子必须坚韧。 吱呀! 拐杖猛地往下弯曲。 就像是被一个巨物压住了。 王登:“……” 梁靖:“……” 他们在路上了解到赫连春坐镇潭州多年,堪称是土皇帝一个。 但…… 吱呀! 一个痴肥的大叔出来了。 “皇叔怎地自己走出来了?燕,燕!”杨玄过去扶了一把,赫连燕从边上的房间里出来,“我正给皇叔调配药膏。” 有随从弄了凳子来,皇叔坐下。 众人不禁看着凳子。 吱! 还好,凳子撑住了。 赫连春眯眼看着阳光,“舒坦。” 他也算是两世为人了,此刻多了从容。 “何事?” 梁靖看了王登一眼。 老兵部上前,“老夫兵部侍郎王登,这位是兵部郎中梁靖,我二人奉命出使大辽……” “直接去宁兴就是了。”赫连春神色平淡。 “此事……还得与皇叔私下说说。”王登笑的像是个奸臣。 “隐秘之事?” “对。” “本王如今是待罪之身,你二人确定要寻本王?” 呃! 王登和梁靖一怔。 杨玄说道:“皇叔得罪了宁兴,正准备去宁兴请罪。” 宁兴就是皇帝! 王登和梁靖有些傻眼了。 这一路做好的谋划,全废了! 二人旋即告辞。 回到住所后,二人吩咐看好周围,不许人接近。 室内,梁靖一口喝了冷茶,重重的把茶杯顿在案几上,骂道:“赫连春废了,咱们难道直接去宁兴?” 王登面色凝重,“咱们此行的目的不可说,否则传出来,大唐要震动了。” “那该怎么办?”梁靖面色百变,“要不,到宁兴,径直寻个人传话。” “谁?”王登摇头,“此等事只能密议,不可公之于众。” 梁靖深吸一口气,“林雅等人在北辽势大,此事一旦公之于众,他们必然会鼓噪起来,到时候……你我死不足惜,娘娘怎么办?” 王登苦笑,“是啊!若非林雅等人,此事就算是按照使团的路子报上去也无碍。” 梁靖面色阴郁,“陛下的面子!” “是。”王登小心翼翼的道:“此事对娘娘不会有影响吧?” 梁靖摇摇头,又点头,“太子成了废物,杨松成与皇后急不可耐,一心想把越王捧上来。越王上位,娘娘的日子就艰难了。” “那和此事……” “娘娘要想在一家四姓和皇后的压制之下活下来,靠谁?” “陛下恩宠。” “老王,你老糊涂了。” “老夫……惭愧。” “陛下的恩宠固然要紧,可风云……它会变换呐!” 听到这等话,王登起身,“老夫腹疼难忍。” “去吧!”梁靖淡淡摆手。 王登出去,房门关上。 屋里昏暗。 梁靖突然冷笑。 “帝王的恩宠就如同朝露,看似晶莹剔透,可太阳一出来就消散无踪。” “他宠爱阿妹,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与一家四姓为敌,谁这般想,谁就是傻子!” “看看,我升官多快,令长安人目瞪口呆,都说还是生女儿好。” “可陛下让我飞速升官为何?难道还是恩宠?” “嗬嗬嗬!” 梁靖捧腹轻笑,最后轻轻捶打着案几,喘息道:“左相中立,但陛下无法操控他那伙人。杨松成等人在另一边,和陛下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算来算去,陛下竟然没有一个自己人。” “我这几年拉拢了不少官员,看似松散,可谁不松散?一家四姓难道是义气为先?还不是为了利益而聚合在一起。” “左相等人也不是好鸟,不过是抱团罢了。只要好处足够多,我就能集结一批人手为己用。” “他看到了这一切,冷冰冰的看着我在拉拢朝臣,冷冰冰的看着我想方设法和一家四姓斗。” “他觉着朝堂上该有自己的一条狗,于是便想方设法把我拉起来。宫中阿妹在伺候他,朝堂之上,我这条狗在为他卖力撕咬。” “做人本该腰杆子笔直,可穷啊!” “做狗呢?腰杆子要弯下去。” “可富贵都在地上,要弯腰才能捡起来。所以,是做人还是做狗?” 梁靖微笑:“当然是,做狗啊!” …… 王登快马赶到了桃县。 “出使?” 黄春辉觉得王登喝多,“自去就是,不过,此次出使为何?” 作为北疆节度使,他有知晓此事的权力。 但王登却摇头,“此事机密,未曾达成就不可外泄。”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那你来寻老夫作甚?” 一个侍郎,在他的面前没底气。 王登轻声道:“此行需要一个知晓北辽底细之人,还得……”,他用力挥手,眼中多了凶光,“要紧的时候,还得站得稳!”谷泂 “文武双全?” “是。”王登放低姿态,“黄相公麾下人才济济,此事关系重大……” 黄春辉眯眼,“可有凶险?” 王登摇头,“主要是文武双全,此事不管成不成,陛下那里都会记功。” 黄春辉意动了。 这不就是镀金吗? 至于欺骗,王登没这个胆子哄骗他,否则回过头黄春辉就能令人扮作马贼,把王登弄死在草原上。 一如当初廖劲令人做手脚,把两个贵公子丢在耶律喜的手中。 这年头,不狠,就站不稳呐! 镀金……谁去? 他想了想麾下。 刘擎干咳一声,“相公,最近杨玄杀人不少,有人叫嚣要出十万钱买他的项上人头。老夫想,要不……让他出去避避风头?” 王登眼前一亮,“杨使君?那再好不过了。” 杨玄和皇叔交好,弄不好就能借力。 黄春辉犹豫着,“就怕不妥。” “妥!”王登迫不及待的道:“此次下官亲眼看到杨使君率五百骑,击溃了三大部三千铁骑,那指挥若定的风姿,下官恨不能用一幅画给画下来。” 黄春辉莞尔,“若是出事……” 他手下的大将若是折在了北辽,王登就不用回来了。 王登知晓这一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决计无事!” 此行就是沟通,屁事没有。 …… 宁兴的秋天有些萧瑟。 “陛下,皇叔跟随大唐使团一起来了。” 赫连峰放下手中的奏疏,揉揉眉心,身边的内侍何忠躬身递上一杯热茶,轻声道:“陛下,歇歇吧!” 赫连峰接过热茶,喝了一口,“鹰卫怎么说?” 内侍说道:“鹰卫那边说……皇叔攻打奉州未果,撤军后,赶走了麾下,独身前去绞杀一股马贼,垂死之际,被陈州刺史杨玄给救了。” “俘虏?” “不,说是做客陈州。” “看来,二人之间有些交情。” “那杨玄当初为太平县县令时,曾被皇叔召见,恐吓了一番。” “他倒是知晓到处留下香火情。”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何冲悄然退到边上,微微抬头,见太子赫连丹站在外面。 赫连峰喝了几口茶水,“让他回家养着,好好……养着。” 这话里带着一抹轻松。 何冲知晓,皇叔这一关,过不去了。 眼前的皇帝看似温文尔雅,可作为他的身边人,何冲知晓这位帝王的狠辣,以及对权力的渴求。 为此,他和林雅等人数度暗战。为此,他清洗了宗室…… 而皇叔赫连春是先帝留下来的一条狗,在赫连峰看来,这条狗就不该存在。 现在这条狗来到了宁兴,赫连峰也准备好了打狗棍。 缓过这阵子,皇叔就可以去地底下寻先帝哭诉了。 “使团来此何事?” 内侍说道:“说是大唐皇帝挂念陛下,遣人来探视问候。” “李泌担心朕死了吗?”赫连峰微微一笑,“先安置吧!” 他抬头看到了太子,眼中多了些厉色,“逆子!昨日那个内侍可处置了?” 赫连丹进来,跪下,“阿耶,已经处置。” 何忠看着太子,心中想到了昨日…… 昨日皇帝突然驾临东宫,正好看到太子枕着一个容颜秀美的内侍的腿,顿时大怒。太子还为那内侍求情,说只是个玩物。 若非担心事情闹大了被林雅等人利用,昨日皇帝就准备当众处死那个内侍。 赫连峰面色稍霁,“你身为太子,不思上进也就罢了,整日做些于国无益之事。看看三郎,整日苦学不休,见到朕便欢喜,而伱,见到朕便如同老鼠见到猫!” 赫连丹低头,眼中多了怒色。 “是。” “回去!” 太子告退。 “等等。” 太子回身。 恭谨的低下头。 “让三郎来。” 听到这个称呼,低头的太子脊背微微拱起。 赫连峰拿起奏疏,不再理会太子。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 “阿耶!阿耶!” 听到这个声音,赫连峰嘴角微微翘起,“逆子,还不进来!” 同样是逆子,这个逆子却说的多了宠溺。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进来,面如冠玉,眉间能看到一丝儒雅,“阿耶,咦!大兄。” 少年便是三皇子赫连勋。 他先给皇帝行礼。 “昨夜打雷,阿耶睡的可好?” “好。”赫连峰的语气都温柔了些。 “我却被吵醒了,后来想着小时候阿耶教过我,把被子蒙住头,果然就睡了。” “哈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 赫连勋接着给太子行礼,“大兄,我那里寻了几本孤本,回头送你。” 赫连丹微笑道:“三郎就喜欢这些,孤那里也有些,你若是喜欢,只管拿去看。” “多谢大兄!”赫连勋喜滋滋的。 赫连峰抚须微笑,“正好大唐来了使团,朕最近忙碌,太子。” “阿耶。”赫连丹心中一动。 “三郎。” “阿耶!” “你二人去接待使团,有何难处,再禀告给朕知。” 太子眼中多了阴郁,随即消散。 赫连勋却犹豫了一下,“阿耶,我那里还有几本书没看完……” 赫连峰笑骂道:“书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了!再有,读再多的书,也不及阅历,好生跟着你大兄学些应对之道。” “是。” 二人告退。 身后,皇帝轻声道:“每次三郎来了,朕的心情就不禁愉悦起来。” 门外的太子身体一震,随即恢复正常。 使团进驻后,就有官员来对接。 “敢问贵使,此行为何?” 王登说道:“陛下遣我等来,一是问候大辽皇帝陛下,二是有些事务想与陛下商议。” 梁靖问道:“不知何时能见到陛下?” 官员说道:“陛下令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来接待使团。” 王登眼中多了失望之色,梁靖更是失态的深吸一口气。 杨玄就在后面一些,见状知晓这二人此行怕是带着些隐秘。 官员走后,王登和梁靖密议许久。 杨玄在想着皇叔的结局,又想到了赫连燕竟然愿意跟着皇叔回去,难免对这个女人多了些钦佩。 密议后,梁靖找到了杨玄。 “子泰,我知晓你原先出使南周,手段了得,此事……还得让你知晓。” “我就不掺和了吧!”杨玄真的不想掺和此事。 “此事重大。” “事关大唐安危。” “何事?”杨玄心想别是李泌要驾崩了吧? 李泌现在驾崩可就热闹了,一家四姓会顺势而起,整个大唐都会乱。 “陛下准备攻打南周!” 第388章 双赢,朋友 这一路杨玄想过使团真实目的的许多种可能。 但都和北辽相关。 “陛下准备攻打南周。” 这句话一下就让杨玄懵了。 为何? 南周以前支持南疆叛乱是可恨,但这样的事儿大唐也没少在南周做过,所以只是你来我往罢了。 而且最近南周对叛军的支持渐渐少了,南疆那边也压住了叛乱的势头,局势向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伪帝竟然要攻打南周。 是梨园里的贵妃不香了吗? 还是说太子成了一只手,让他找不到羞辱的对象,以至于生活找不到目标…… 他究竟图个什么? “为何?”杨玄问道。 “我也不知。”梁靖很诚恳的道:“大唐要攻打南周,首先就得和北辽商议,否则那边出兵,这边也出兵,还打什么打?” 大唐出兵南周,南周就喊大哥帮忙,北辽随即出兵北疆…… 你回不回来? 大唐只能撤军。 南周的存在能有力的牵制大唐,这一点历代大辽皇帝都看的很清楚,不可能会放纵大唐灭了南周。 所以杨玄觉得这事有些扯淡。 “北辽不可能会坐视。”杨玄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梁靖说道:“不灭国。” “不灭国打什么?” 伪帝莫非是老年痴呆了? “惩戒。” “惩戒?” “对。” “为何惩戒?” “我也不知。” “你这不知,那不知,出什么使?” 杨玄气得想爆炸,“使者必须知晓整件事的始末,否则如何斡旋?谁特娘的想出来这个主意?该杀!” “陛下。” …… “当我没说。” 杨玄觉得伪帝这是昏聩了。 “陛下的吩咐,取南周二十城池作为惩戒,破城后,好处分北辽一半,战后撤军。” “难。”杨玄直截了当的道:“北辽如何相信大唐的话?若是大唐一路势如破竹怎么办?到时候南周灭了,难道北辽还能复活一个国家?” “所以,这便是我等来此的缘由。” “特娘的,和我无关!”杨玄怒了。 “子泰,来都来了,说无关,晚了。” 杨玄回身,淡淡的道:“信不信我能让你们回不去。” 他是真的动怒了。 如今他是一州刺史,手中握着陈州军,草原上还有一支人马,打着镇南部的旗号在溜达,随时能扮作马贼杀人。 截杀使团,把罪名丢给某个无知的部族,谁特娘的敢算到杨玄的头上? 陈州军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 梁靖叹息,起身拱手,“是我的不对。” 他没把事儿推在王登的头上,很有担当。 “此事,你只需知晓……南周羞辱了陛下!” “艹!” 杨玄不禁一怔。 梁靖笑道:“当初我听闻时,脱口而出的也是这个字。艹!他们怎么敢!可他们就做了。” “如何羞辱的我就不问了。”杨玄觉得能让伪帝想出兵惩戒,那羞辱想来是正好击中了他的短处。 短处…… 杨玄不禁低头看看。 梁靖目光微动,“看什么?” “长处!” “王登是老兵部,知晓北辽虚实,此行他便是要与北辽据理力争,不过目前来看,没用。” “赫连峰派了太子和三皇子来接待咱们,此事和谁商议?” “王登的意思,和太子赫连丹。” “那你们试试吧!” “伱呢?” “我补个觉。” 太子和三皇子来的很快。 双方寒暄一番后,王登就隐晦的提出了要求。 “二十城,破城后撤回。” 赫连丹万万没想到使者竟然是带着这个目的来的,下意识的道:“南周乃大辽兄弟之国,万万不能!” 赫连勋有些好奇的道:“这是为何要攻打南周?” 小伙子,你这话问得好! 王登正想寻个借口谈及此事,闻言叹道:“南周……对陛下不敬。” 赫连丹看了三皇子一眼,“里面热,你出去转转。” 这是嫌弃赫连勋不懂事。 赫连勋笑眯眯的道:“我不怕热。” 赫连丹淡淡的道:“也好。” 回过头,他说道:“此事无需禀告阿耶,孤告诉你,万万不能!” 他起身,“贵使可在宁兴游玩一阵子再回去,回头宫中设宴款待。” 两国哪怕打再惨烈,各自的面子还是要保留的。 王登起身,“大唐愿意派出质子。” 太子一怔,淡淡的道:“此事……孤会报给阿耶。” 三皇子好奇的道:“这是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大唐皇帝愿意派出质子。” 派出质子就是甘愿落下风的意思,譬如说南周就派了质子在长安。 王登微笑。“此事却不好说。” 太子淡淡的道:“不该问,别问。” 梁靖眸色微动,等出去后说道:“这两兄弟之间,好似有些矛盾。” 王登摇头,“没用,此事还得要赫连峰决断。” 这个矛盾利用不上。 赫连峰得了消息后,不禁大笑。 太子看着他,也露出了笑意。 “阿耶小心身体。”赫连勋提醒道。 赫连峰喘息着,“哎!年胥究竟是如何羞辱了李泌,让那条老狗竟然愿意派出质子,想想都好笑。” 太子说道:“阿耶,此事却不好答应。” “朕知。”赫连峰淡淡的道。 太子有些没脸。 三皇子说道:“阿耶,若是大唐不等咱们答应就攻打呢?” 赫连峰目光温和了些,“若是如此,咱们就起大军攻伐。” “这便是连环扣啊!”赫连勋恍然大悟。 “三郎聪慧。” 当日下午,就有官员去告知了王登。 “此事陛下说了,不可!” 王登回来,沮丧的道:“此事老夫就说难。” 梁靖铁青着脸,“难也得办成。” 皇帝此次派他来,固然带着镀金之意,但也有考教之意,若此行失败,他如何上位? ——你连这事儿都办不好,如何与满朝的老狐狸们抗衡? 梁靖目光转动,“老王。” 王登冥思苦想,最后摇头,“除非直接与赫连峰商议,说动他。” “就没有别的法子?”梁靖有些焦躁。 王登再想想,“没了。” “无能!” 梁靖终于忍不住了。 王登老脸木然。 梁靖拍打案几,“罢了,我去寻子泰。” 等梁靖走后,王登的心腹来打抱不平,“此事本就不可能,侍郎不成,那杨玄难道还能翻天?梁郎中为此呵斥侍郎,却是过了。” 王登淡淡的道:“此行本就毫无把握,否则,也轮不到老夫做这个正使。明白吗?” “那梁郎中岂不是白来了?” “陛下要看看他的手段罢了,成,那便是能大用。不成,看看他能做什么。” “难怪梁郎中这般急切,只是憋屈了侍郎。” “老夫不憋屈。”王登笑了笑。 “老夫就是来背锅的,此行不成,老夫便是罪魁祸首,灰头土脸的致仕。” “哎!” “唉声叹气作甚?” “侍郎真是憋屈。” “老夫背锅,娘娘就得记着老夫的人情,否则以后谁愿意为梁郎中背锅?” “可侍郎眼看就要致仕了,这……几乎是晚节不保。” “老夫教你一个乖,脸面要不要紧?” “要紧。” “行走官场,必须要有脸面。可老夫都要致仕了,难不成把脸面带回老家去,带到棺椁里去?哎!到了这把年纪,能换的都换了吧!” 王登指指外面,“梁郎中去寻杨玄,锅就飞了过去,老夫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谷肌 …… “子泰,此事麻烦了。” 杨玄正在打盹,不耐烦的道:“麻烦就麻烦吧!” “子泰救我!” 杨玄睁开眼睛,见梁靖躬身不起,就挪挪屁股,转到了另一边继续打盹。 “子泰!” 梁靖说道:“当初你与娘娘这般缘分……” “这话会引来大祸。”杨玄幽幽的道。 皇帝会觉得自己戴了绿帽子。 梁靖低喝道:“此次不成,我就大祸临头了!” “呵呵!” 杨玄冷笑。 梁靖叹息,“娘娘在宫中日子不错,可……子泰,娘娘没有子嗣,一旦……你懂的,到时候娘娘就只能出家。唯一能避免的法子,便是我成为重臣。” 皇帝驾崩,无子的嫔妃都得出家。 免得这群女人给皇帝戴帽子。 梁靖能说出这番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 但。 和我没关系啊! 杨玄想的很清楚。 贵妃兄妹没有未来。 这一点梁靖自己也很清楚,从成为皇后的对头后,这对兄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成为皇帝的打手。 皇帝在,他们的富贵就在。 皇帝不在,那些人的反扑将会让他们兄妹死无葬身之地。 “镀金?” “没错。” “你要倒霉了。” “你能眼睁睁看着?” “为何不能?” 梁靖知晓这货不想和自己兄妹搅和在一起。 “你想要什么?” “报效陛下。” “呵呵!” 杨玄看着他,神色渐渐冷漠。 “此事与我何干?” 若非被黄春辉弄进使团来,杨玄此刻就能和梁靖翻脸。 他可以跟着来打一次酱油,也算是送皇叔一程。 但要想让他为梁靖火中取栗,为他背锅,抱歉。 “这是一口锅。” 梁靖点头,“为兄知晓你聪慧,可此事……” “寻王登吧!” 杨玄颔首,随即闭眼。 咱就是来打酱油的,你们继续唱戏! 唱起来啊! 耳畔,朱雀放了音乐。 “我站在那卧龙岗上……看风景。” 这音乐别说,还真是应景。 梁靖面色微变,他想翻脸。 但翻脸何用? 王登说了,黄春辉有交代,若是把杨玄折在了这里,他们就别想回长安。 黄春辉就是北疆的土皇帝,他的威胁,谁敢不信? “咳咳!” 门外传来干咳声。 屠裳淡淡的道:“老夫感觉到了些不好的气息。” 梁靖深吸一口气,“五十万钱!” 那双眼皮子动了一下,双手抱胸。 “七十万!” 屠裳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方才一直在外面,听到了梁靖的话后,觉得也就是一个主意的事儿。 一个主意五十万钱,让屠裳想起了父祖们当年说的故事,那些谋士在南周开国过程中的作用。 但就算是最顶尖的谋士,一个主意也不值当五十万钱吧? 可杨老板却毫不动容。 七十万了! 老夫去! 这钱,特娘的莫非是土? 杨玄的呼吸很平稳。 屠裳暗赞,觉得郎君这等面对巨富而不动心的气度,以后要让老二好生学学。 梁靖怒了,“八十万!” 杨玄轻轻打呼。 杨老板睡的很香。 “一百万!” 屠裳握着木棍子的手有些不大稳当。 一百万钱? “杨子泰!”梁靖准备拍案几。 杨玄睁开眼睛,“哎!是梁兄啊!老二,老二。” “啥!”王老二的声音在后面些传来,大概是躲着偷吃东西。 “让人弄茶水来,哎!你看看,这贵妃娘娘的兄长啊!竟然连杯水都没有。” 一百万钱,能特娘的养一支军队! “梁兄,坐!” 杨玄笑眯眯的。 王老二带着人来,刚想跑就被屠裳拽住,二人到了侧面。 “老二啊!” “干啥?” 王老二也不知准备回去干啥,急的不行。 “要学学郎君的手段。” “学什么?” “脸皮厚。” 屠裳全程目睹了杨玄是如何收拾梁靖的。 在长安威风八面的梁郎中,在郎君面前就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郎君只是打个盹,就让梁靖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一百万钱! 值不值? 对于小团体来说值当! 对于梁靖来说也值当。 钱,只要他能飞黄腾达,百万钱不算什么。 “郎君说过什么……双什么?” “双赢。” “老二,你要学学这个。” “我正在学。” “你在学?” 屠裳老怀大慰。 “是啊!我吃了肉干填肚子,回头拉屎肥地,这不就是双赢吗?” 屠裳:“……” …… “什么法子?”梁靖觉得自己被勒索了一百万钱,面色不善。 杨玄确信这货此刻正在想不成功如何报复自己……他淡淡的道:“此事走赫连峰那里,走不通,可对?” 梁靖点头。 棒槌! 杨玄在出使南周之前,就看了一些另一个世界关于外交战略战术的书籍,内容很丰富。 “出使第一件事,变通!” 外交最需要的手段就是变通。 梁靖蹙眉,“你是说……” “赫连峰就算是答应此事,他可能一人决断?” 梁靖摇头,“此等事得上朝堂决议。” “我能说你是棒槌吗?”杨玄觉得已经暗示到了这个地步,梁靖该明白了。 可他依旧呆萌。 果然,玩社会梁靖是一把好手,玩拉帮结派,党争……他同样是一把好手。 但玩外交,杨老板确信,梁靖连给自己提鞋子的资格都没有。 梁靖愕然,然后点头,“本想不承认,但你出使南周的手段被礼部和鸿胪寺奉为经典,并令官吏学习。玩这个,哥哥只是你的学生。” 但你有什么法子? 杨玄点点他。 “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第389章 旌节 杨玄看了关于外交层面的书籍,得出了一个结论。 外交就是哄骗与反哄骗的技巧大全。 使者不但要机变,还得不要脸。 他深以为然。 但,梁靖显然是懵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把这个关系对照了一下。 “艹!” 梁靖眼前一亮,“林雅!” 杨玄端着茶杯,矜持的点头。 梁靖觉得自己的眼前被打开了一道大门。 “林雅一伙和赫连峰针锋相对,赫连峰不答应,咱们就把此事捅给林雅。林雅若是不肯……”梁靖的眼中多了阴狠之色,“那便用大唐的口吻,把林雅说成是个逆贼!” “说给谁?” “当然是百姓。”梁靖说道:“百姓无知,看到连大唐使者都说林雅等人是了逆贼,他们会如何想?” 这货果然举一反三,难怪能得了伪帝的看重。 “如何?”梁靖双眸发光。 “觉着自己出师了?”杨玄方才茶杯,“为何不把此事当做是条件,和赫连峰……谈谈呢?” “艹!” 梁靖的脑海里就像是被谁抽了一下,浑身从头凉到脚,爽的不行。 “子泰。”他叹息,“为兄真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当初为何不全力相助你。” 这一刻,梁靖是真的后悔了。 “若是有你为娘娘筹谋,此刻的局面定然截然不同。” 杨玄知晓,但凡自己点个头,梁靖就能发个毒誓,以后若是再抛弃他,他回头就被皇帝弄死。 梁靖这个人做朋友没问题,但做盟友要时刻小心被他甩飞刀。 “你我兄弟联手,娘娘在宫中筹谋,杨松成算个屁!”梁靖口沫横飞。 杨玄默然。 “老梁。” 听到这个称呼,梁靖黑着脸,“说吧!” “这是一条不归路!” 杨玄举起茶杯,“送客!” 外面出现了屠裳。 梁靖起身,默然看着杨玄,良久拱手,转身出去。 到了自己的房间,王登在等候。 “如何?” “只恨和子泰不是亲兄弟!” 王登愕然。 你这个说法……让老夫情何以堪呐! 他是梁靖拉拢的人,知晓梁靖此人的尿性。平日里大伙儿喝酒、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没问题。 但你要真和梁靖扯什么亲兄弟,他马上就会翻脸。 你,也配!? 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这是一个混混的生存之道。 但骨子里梁某人的骄傲别人不懂。 今日梁靖却主动说恨不能和杨玄是亲兄弟。 “他说了什么?”王登很好奇。 “去打听一下,如何才能与林雅联络上。”梁靖恢复了冷漠。 等王登走后,梁靖缓缓道:“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贵妃无子,他们兄妹的前程就是空中楼阁。 所以,杨玄才说他追求的富贵是一条不归路。 以后,不管是谁登基,他们兄妹下场都不会好。 估摸着是生不如死。 梁靖咧嘴一笑。 “与其苟活百年,不如富贵数十载,值!” 第二日,梁靖去请见太子。 他准备用两条腿走路。 一条是联系林雅,一条是依旧和赫连峰这边斡旋。 迫不得已,再把杨玄的那一招丢出去。 就如同当年在蜀地时,他曾和那些恶少争斗,从来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告诉子泰,让他也来。” 梁靖的一百万钱回去就给,这点信誉杨玄还是相信的。 “去哪?东宫?让他先去,我再睡会儿。” 在陈州杨玄没法睡懒觉,周宁每天起得早,这个不提,他能耍赖继续睡。但周宁会去请了怡娘来。 怡娘不干别的,就站在门外。 “郎君,天亮了。” “郎君,吃苦才能享福。” 就差让他卧薪尝胆了。 得! 我起还不行吗? 可到了这里后,杨玄就彻底的放羊。 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朦朦胧胧的继续睡。 那种灵魂清醒,但神智在休息的感觉太爽了。 飘飘欲仙啊! “郎君!” 杨玄正在神魂出窍的美好时刻,王老二大喊一声,把他吓得魂魄归体。 “叫魂呢!” 王老二在门外说道:“老贼打人了,那边来了个官员,说是要带走老贼!” “都不省心!” 杨玄穿衣,揉着眼睛出来。 “哪呢?” “前面。” 前院,王登正在和一个北辽官员交涉。 老贼和屠裳在后面些,另一个小吏面色苍白,有些不知所措。 “何事?” 杨玄出现,王登回身,“说是看到有人窥探,孙闻和伱这个随从就出手打伤了那人。”,他指指边上蹲着一个北辽小吏。 小吏的胳膊断了,满脸冷汗,却一声不吭。 这硬汉啊! 杨玄问道:“有什么问题?” 官员冷笑,“何曾偷窥?不过是找事罢了!” 老贼没吭气,他知晓此刻吭气没用。另一个小吏叫做孙闻,他走过来,“是小人打断了他的胳膊。” 老贼说道:“小人抓的人。” 一个抓人,一个动手。 干得好! 杨玄看着官员,“我信他们!” 官员看了老贼和孙闻一眼,“这是要在宁兴跋扈吗?” 王登低声道:“看来这边消息散开了。” 老王这个感觉很敏锐……本来客客气气的官吏,今日就冷着脸,显然得知大唐使团此次是有求而来。 有求而来,那就对不住,别想有好脸。 后面一群军士正在虎视眈眈。 唐使来求人。 北辽令人出手窥探,这没问题。 换做是在大唐,镜台也会干这种事儿。 但被发现后却理直气壮的不依不饶。 这,不对! 看看那些官吏的有恃无恐。 谁给了他们底气? 赫连峰? 不至于。 作为北辽皇帝,赫连峰还不屑于用这等小手段来对付大唐使者。 要紧的是。 哪怕是杨玄也不得不承认,赫连峰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动机。 这等小事到不了他那里。 所以,这事儿基本上和太子、三皇子脱不开关系。 王登低声道:“罢了,呵斥一通了事。” “凭什么?”杨玄看着他,眼神中有冷意。 “大局为重。”谷賷 “什么是大局?” 杨玄指指脚下,“站在异国之疆土上,维护大唐尊严,这才是使团的大局!”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使团随员们不禁昂首挺胸。 曾几何时,大唐的威名令这片土地上的人闻风丧胆。 时移世易,如今的大唐竟然变成了破落户,连使团都会被人敲打。 这特么换做是以前该怎么办? 一双双被激发了荣誉感的眼睛看着杨玄。 杨玄说道:“回吧!” 官员上前一步,“今日我要带着他们。” 杨玄问道:“带走谁?” 官员指着老贼和孙闻,“此二人!” 杨玄毫不犹豫的挥手。 啪! 官员捂着脸,不敢置信的连退几步,“上啊!” 那些军士拔刀缓缓走过来。 杨玄不退反进。 “大唐使团驻地便是大唐疆土,今日,若是让你等持刀伤到一个大唐人,那便不死不休!” 王登犹豫了一下,叹息一声,伸手,“刀来!” 一个随从递上横刀。 随即自己也默默跟上。 数十随行官吏跟在杨玄的身后。 官员捂着脸,嘶声道:“你等动手打人!” 色厉内荏之辈! 杨玄心中大定。 特娘的,就是一头纸老虎! “滚出去!”他指指外面。 那些军士茫然看着官员。 官员咬牙切齿的道:“退!” 东宫的人交代他别太客气,可没说能砍杀几个大唐人。 哪怕两国厮杀的最为惨烈的时候,也不曾对对方使者动手。 这个头,不能开! 后面,屠裳低声道:“郎君为你愿意和北辽翻脸。” 老贼淡淡的道:“老夫愿意为郎君赴死。” “此事没完!”官员输人不输阵,“去殿下那里分说。” “老夫去吧!”王登担当还是有的。 “我去。”梁靖先前请杨玄一起去,只是他想睡懒觉。 王登低声道:“你这法子极好,稍后若是翻脸就动手,他们投鼠忌器,嘿!你趁机回来。” 老王有些意思。 虽说使团人少,但可以撒泼啊! 你有本事就动手! 不敢动手你就是狗娘养的! 老王更适合去做媒婆。 杨玄回身,官员喊道:“哎!可是不敢去?” “耶耶还没洗脸!” 早饭也没吃! 洗漱,吃早饭,杨老板慢腾腾的带着老贼和孙闻出去。 官员带着一队军士在等候。 就像是押解般的。 杨玄笑了笑,“走。” 这里距离皇城很近,几步路就到了。 孙闻有些紧张,低声问道:“若因此使团无功而返,我算不算是罪人?” “不怕死?”老贼答非所问。 孙闻摇头,“进鸿胪寺的那一日,有前辈给我上了一课。” “还上课?” 孙闻点头,“前辈问,你可贪生怕死?我说不怕死。前辈问,你可做好准备为大唐去死了?我说……做好了。” 老贼有些好奇,“鸿胪寺不至于吧?” 孙闻严肃的道,“前辈说,从走出大唐疆土的那一刻起,你的性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那属于谁?”老贼没正儿八经的做过官吏,哪怕是跟在杨玄的身边,也只是厮混。 “旌节。” …… 东宫。 杨玄等人到时,见梁靖还在外面站着。 这……吃闭门羹了? 使者求见,太子不见。 这是明晃晃的发出一个信号:大唐使者不受待见。 赫连峰不会这么干。 孙闻面色涨红,“北辽太子无礼!” 但没有哪条礼仪说一国太子必须见使者,而且赫连丹能随便找出几十个此刻忙碌的理由来搪塞。 官员冷冷的看了杨玄一眼。 上前问道:“殿下可在?” 门子说道:“长陵公主寻殿下有事,且等等。” 官员回身,淡淡的道:“公主深得陛下宠爱。” 孙闻叹息,“这个借口找的好,无话可说。” 官员和门子低声说话,不时看看杨玄等人,笑的格外的快意。 梁靖退回来,低声道:“当年我曾去寻人借钱,就是这般被搪塞。没想到两国之交也是如此。” “你把两国当做是邻居也成。”杨玄把玩着一块光秃秃的玉石,盘圆润后再给阿宁。 “北辽便是强邻。”梁靖抚须,“当初在蜀地时,邻居身份高,时常斜睨着我家,盛气凌人。我冥思苦想,想着如何给他家一个震慑。想了许久寻不到法子。后来一次,几个兄弟来寻我,袒胸露怀,身上还有刺青……从第二日开始,邻居看着我就和气了。” “知晓是为何吗?”杨玄挑眉问道。 梁靖笑的恶劣,“他是瓷器,我是瓦砾,他怕了。” 梁靖如今是朝中新贵,往日的经历没人敢再提,他自己更是闭口不谈……乞丐翻身做了皇帝,没事儿提当初乞讨抓虱子的经历有趣吗? 今日他却主动提及了当年的落魄。 “北辽是瓦砾,大唐是瓷器。”梁靖叹道:“娘的,可耶耶喜欢做瓦砾啊!” “回头我送你一车。”杨玄眯眼看着里面,心想赫连丹这个手法有些下作了吧! 窥探,跋扈,接着给你吃闭门羹。 干这事儿的是哪些人? 下层官吏。 你一北辽太子干这事儿,丢不丢人? “人品有问题。” “你说谁?”身后传来了三皇子的声音。 “呵呵!见过三皇子。”杨玄回身拱手。 赫连勋微笑还礼,指指里面,“不进去?” 杨玄叹道:“哎!在大唐,太子要紧的是读书和观政,大辽太子忙什么呢?” 赫连勋说道:“一样。” “哦!那就是在读书。”杨玄加重了语气,“圣贤书,读的废寝忘食,无暇见客。” “是啊!”赫连勋叹道:“大兄读书辛苦。” 说着赫连勋就进去了。 “你在试探!”梁靖眼睛放光,“什么个调调?” 杨玄双手抱胸,笑呵呵的道:“这两兄弟不对盘,今日我便试探一番,顺带给三皇子一个攻击太子的口实……” “大唐使者求见,太子竟然晾着他们。”梁靖笑道:“你这人……阴险!” “喜欢不?” “喜欢!” 孙闻在边上听着两位大佬的话,才恍然大悟杨玄方才已经悄无声息的完成了一次挑拨离间。 “使君该去鸿胪寺。” 里面一阵嘈杂,接着有内侍出来。 “避让!” 几个宫女冷着脸出来,“别过脸去!” 是公主要出来了。 众人知晓规矩,都纷纷侧身避开。 唯有杨玄。 微笑看着大门处。 “无礼!”一个宫女厉喝。 梁靖一看,低声道:“丢人,赶紧低头。” 长陵出来了。 二人四目相对。 “公主!” “子泰!” 第390章 皇叔,用饭了 许久未见,长陵看着神采飞扬,和活寡妇的身份不大相符。 “子泰!” 长陵下意识的称呼让一群人有些傻眼。 这二人……啥关系? 梁靖低声道:“你竟然认识她?” “你怎地来了?” 长陵走了过来。 杨玄苦笑,“回去没多久就被使团抓了进来,跟着来了宁兴,就当是游山玩水。” “公主。”一个内侍低声提醒长陵,“这是东宫。” 大伙儿都看着呢! 长陵缓缓冷着脸,“来了,就四处看看。” “好说。” 杨玄也收了笑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公主。” 一个内侍牵着马来了。 这人有些眼熟啊!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 卧槽! 那人见到了杨玄,就把脸别过去。 这不是驸马陈秋吗? 杨玄想到了上次……陈秋一家子反复横跳,觉着跟了林雅妥当。谁曾想鹰卫反手就找到了陈家的罪证,满门抄斩。 就落下了一个驸马陈秋。 上次赫连红令人阉割了此人,本以为会充入宫中,没想到却做了长陵身边的内侍。 自己的前男人变身为内侍,这个滋味如何? 杨玄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但长陵却无所谓。 上马,随后看看左右,再问道:“此行何事?” 这娘们够意思。 杨玄说道:“沟通一些事。” 长陵点头,“那你等此刻是求见太子?” 杨玄指指梁靖,“他求见,我是来领罪。” “你犯了何事?” “有人窥探,我的随从动了手,这不,他们觉着这事儿没完。”杨玄笑的很和气,但长陵感到了一股子邪气,“我也是这般想的……这事儿没完!” 长陵目光转动,“谁?” 那个官员上前,“见过公主。公主,此人信口开河……” “住口!”长陵喝住了官员,冷冷的道:“他要陷害也不会陷害你一个小吏!犯不着!” 啧! 梁靖觉得牙痛,“你特娘的和她啥关系?” “滚!”长陵指指里面,官员面红耳赤的滚了进去。 少顷,长陵离开了东宫。 走远后,她叫了个宫女过来。 “去寻太子,告诉他,弄这等下作的手段,一旦被杨玄抓住机会,有他头疼的时候,让他收敛些!” 宫女应了,一个内侍问道:“公主,这是宁兴呢!那杨玄难道还敢翻天?” 长陵淡淡的道:“上次红姨都没能坑住他,伱以为,一个小吏就能了?” 那货多半在挖坑呢! 太子得了消息,笑道:“长陵却是多虑了。” 内侍来禀告,“殿下,大唐副使求见。” “三郎呢?” 太子神色平静。 内侍答道:“三皇子在外面,说是先看看东宫的风景。” 看风景? 太子眸中多了一抹冷意。 皇帝喜欢三皇子赫连勋,这在宁兴官场不是什么秘密,宫中诸人更是门清。 可他是太子! 帝王无情,再多的疼爱也不该越过他去。 但,赫连峰就越过他去,对三皇子宠爱有加。 “副使……谁?” “梁靖。” 随着声音,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宋先生。”太子笑道:“今日为何姗姗来迟?” 来人是太子的谋士宋湛,他掩口打个哈欠,“美人恩重,三更方睡。” 太子叫人去弄茶水,等宋湛恢复了些精神后,说道:“阿耶那边令三郎跟着一起来接待唐使,先生以为如何?” “民间有疼爱幼子的习俗,所谓老幺老幺,阿耶的命根子。” “可他不是老幺。” 宋湛笑了笑,“陛下说谁是老幺,谁便是老幺。” 太子垂眸,“可孤是太子。” 宋湛神色渐渐平静,“太子……亦是臣子!” “是啊!”太子笑道:“孤是臣子,三郎他们却是儿子,有趣,有趣!” 宋湛点头,“殿下能明白这一点最好。” “孤当然明白,太子乃是皇储,手中有权。皇子无权,仅此而已。” “是。” “历来太子都难做,做好了,便是沽名钓誉,居心叵测。做不好,又说你无才无德,如何能承袭大统?左右为难。” 太子讥诮的道:“故而最好的法子便是装傻。” “殿下谨言慎行就是了。”宋湛觉得太子有些悲观,“陛下宠爱三皇子不过是一时。” “先生以为是一时吗?”太子看着他问道。 宋湛眯眼微笑,“殿下并无失德之举。” 太子嗤笑一声,“孤前日和一个内侍亲密了些,阿耶便怒不可遏,更是逼着孤处死了那个内侍。” 宋湛叹道;“殿下,东宫历来都是万众瞩目之地,殿下何不忍忍……” 二人压根没把一个内侍的性命放在心上。 “还要忍多久?”太子面色铁青,“阿耶说,看到三郎他便心情愉悦,看到孤便板着脸,怒不可遏,你觉着孤还能忍多久?” 他举起茶杯准备摔下去,急促的呼吸几下后,忍住了。缓缓把茶杯放在案几上,“不,是该问问阿耶,他还能忍孤这个太子多久!” “殿下慎言。”宋湛回头看看外面。 “殿下。”一个内侍站在外面,“大唐副使再度求见。” “让老三去见他。”太子不耐烦的摆摆手。 “政事要紧!”宋湛劝道。 “我不沾事更好。”太子阴郁的道:“对了,说是北疆什么名将来了?” 宋湛想了想,“殿下说那个杨玄?” 太子点头,“说是年未二十,却声名鹊起,先生以为如何?” 宋湛莞尔:“二十不到就称为名将,却是早了些。” 太子抬头,“让他来,孤见见。” 让三皇子去见梁靖,太子见杨玄,这个安排有些意思。 “殿下这是以退为进之意。”宋湛点头,但神色分明就是不怎么赞同,“外界看来殿下是受了委屈,可陛下给的委屈,受着,别吭声。”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笑道。 宋湛默然点头。 “见我?”杨玄才将走到驻地大门外,又被抓住了。 王登闻讯出来,“那副使呢?” “三皇子正在见他。” 王登干咳一声,“如此,老夫去吧!” 他是正使,自然该见太子。 这样级别就配套了。 来找杨玄的官员板着脸,“殿下想见杨使君。” 官场上没这个规矩,不过这是敌国。 杨玄再度回到东宫。 “三皇子在那里。” 进去时,带路的内侍指指左侧。 左侧的游廊下,三皇子和梁靖站在一起,侃侃而谈。 三皇子神采飞扬,梁靖频频点头。 看样子气氛不错啊! “杨使君,这里。”内侍回身,指指前方。 杨玄颔首,微笑走过去。 殿内,赫连丹端坐在上面,边上坐着宋湛。 “殿下,杨玄来了。” 赫连丹已经看到了门外的杨玄,“是很年轻。” 杨玄进来,行礼,“见过殿下。” 赫连丹颔首,“杨使君远来,孤正好想知晓些大唐风物,可否为孤解惑?”谷耟 大唐风物,随便寻个鹰卫都能比我说的真实。 杨玄微笑,“不知殿下想知晓些什么。” “就拿北疆来说说。” “北疆?北疆苦寒。” “是吗?”太子笑道:“说的孤都有些冷了,来人。” 一个内侍上前,“殿下。” 太子说道:“大辽与大唐乃兄弟之国,使团远来,当一尽地主之谊,备下酒宴。” “是。” 杨玄说道:“正使还在驿馆。” 太子笑道:“请了来。” 副使呢? 老梁呢? 梁靖晚些来了。 杨玄正在和太子对饮。 “坐。”杨玄打个酒嗝。 梁靖坐下,杨玄问道:“看你和三皇子谈的眉飞色舞,可是大有收获?” “收个屁!”梁靖低声道:“那个狗东西,一直在和我说什么诗赋文章,还问老子最近可做了什么诗,我还不好说最近就顾着喝酒玩女人,就念了一首诗。” “梁副使。” 三皇子来了。 “大兄。” 太子笑道:“你历来都不肯在东宫饮酒,今日怎地来了?” 杨玄眯眼看着这两兄弟,心想三皇子看样子不是不喝酒的人,为何不肯在东宫饮酒? 王登坐在他的上首,左手在案几下一按。 再挑眉。 老东西对这等阴谋诡计倒是领悟的颇深。 三皇子是不敢喝! 万一喝多了,或是被喝多了,醒来身边躺着个男人,深情的道:“你醒了?” 又或是身边躺着个妇人,捂着脸哭:“奴是太子的女人啊!” 啧啧! 杨玄心想大唐皇室的关系令人厌恶,没想到北辽皇室也不省心。 两兄弟之间互相忌惮成这个模样,赫连峰就不担心哪日几个儿子自相残杀? 不过,兴许他希望见到这一幕呢! 三皇子笑道:“先前听了梁副使的一首诗,惊为天人,一直呆傻到了此刻。” “哦!什么诗?” 北辽立国时也就是一个大部族的组成形式,什么诗赋文章,有那功夫不如去抢掠,去厮杀。 但他们有个好邻居。 前面的陈国,后来的大唐。 随着和中原的厮杀和交往,中原的文化无孔不入的涌进了北辽。 有人说该维系北辽粗狂的作风,但人都爱享受,有熟食吃为何要茹毛饮血? 从衣食住行到诗赋文章,北辽几乎是照单全收。 皇室便是其中的代表。 太子从小读书,诗赋文章不在话下,但水平……先生们说了得,可背地里却说平庸。 梁靖此人太子知晓,就是个幸进之徒,靠着裙带关系爬到了高位。这等人堪称是不学无术,能做出什么诗来? 三皇子坐下,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杨玄看了梁靖一眼。 狗东西竟然抄袭我的诗! 乌鸦落在猪背上,一个比一个黑。 三皇子摇头晃脑的,“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太子看着梁靖,目露异彩,“沙场豪迈,一诗道尽。” 他和宋湛相对一视,神色凝重。 鹰卫会去打探大唐重要人物的信息,贵妃兄妹也在其中。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梁靖靠着贵妃从小地方的小吏,一路飞黄腾达。而且梁靖年轻时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恶少。 可能做出这等豪迈好诗的人,会是不学无术? 赫连红! 失职! 太子眯着眼,心想赫连红可是皇帝的一把刀,若是借此弄下来如何? 宋湛干咳一声,“殿下。” “嗯?” 太子抬头,发现使团三人神色不对。 王登神色呆滞,仿佛是神游物外。 杨玄也是如此。 三人中,就数梁靖看着像是个活人。 他干咳一声。 “这首诗是杨使君旧作。” …… 赫连春进了宁兴后,就被带到了自己的王府中。 名为养伤,实为软禁。 赫连燕却得了自由。 她在城中转悠了几圈,几度观察,却发现无人跟踪。 这不对啊! 她可以说是赫连春的心腹之一,而且管着机密事。皇帝既然要弄死赫连春,为何不抓她? 她想想觉得不对。 “要不,出城试试。” 赫连燕看着城门,有些迟疑。 兴许是鹰卫的高手在盯着她,想放长线钓大鱼。 若是她尝试出城,就打破了这个平衡,鹰卫出手,她连最后的自由都丧失了。 赫连燕深吸一口气,向城门走去。 她脚步从容。 到了城门时,一个军士看了她一眼。 赫连燕神色平静。 她在全力感受身后的动静。 没人。 她顺利走出了城门。 …… 赫连春坐在榻上,屋里光线昏暗。外面安静的仿佛空无一人。 但他知晓,外面此刻至少有五名鹰卫的好手。 而且还有一队军士。 若是他想冲出去,一波箭雨,接着便是好手们围杀。 “本王也活够了。” 赫连春自嘲的道:“何必弄这个,毒酒可有?给一壶。” 外面没动静。 “那便弄些吃食,两日没吃饭了,这是想饿死本王?” 外面安静如初。 赫连春骂道:“还真是如此!” 但他知晓,赫连峰就算是想处死他,也不会用这等手段。 所以,只能说明鹰卫的人在偷懒。 一个必死无疑的宗室皇叔,隔三差五送顿饭,保证饿不死就够了。 两日没吃饭,赫连春饿的发晕。 外面有些动静。 “来个人啊!” 两日无人说话,无人送饭,昏暗的房间里恍若鬼蜮。 更要命的是孤独! 当你面临绝境, 知晓整个世界都没人挂念你,那种孤独能令人发狂。 赫连春要疯了。 脚步声缓缓靠近。 “谁?” 赫连春喘息着,眼中多了警惕之色。 这时候能来的,多半是准备送他归西。 哪怕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赫连春依旧浑身发软,大口喘息着。 吱呀。 门开。 门外,赫连燕端着一个大碗。 “皇叔,用饭了。” 第391章 求道 人在死亡之前会想什么? 赫连春以前不知道。 此刻他脑海里浮现了自己的一生。 从小到大。 一幅幅画面飞也似的从脑海中掠过,但却格外清晰。 喜怒哀乐。 爱恨情仇。 这一刻,都成空。 一种巨大的空虚和一种巨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禁红了眼眶。 原来,活着是这样的有趣啊! 他发誓,自己从未如此的热爱人世间。 “皇叔,用饭了。” 然后赫连燕就俏生生的出现在门外,手中端着个大碗。 没人监视。 她端着大碗进来。 “右边有家什么拉面店,说是长安元州拉面的分店,回头我问问杨子泰是不是。不过这拉面味道有些意思,皇叔你最喜美食,特别是从未吃过的,我想着你定然喜欢。” 她把大碗放在案几上,回身出去,弄了一杯水进来。 “掌柜的说这个拉面滚烫,要吃慢些。可许多客人吃一吃的就忍不住会快,于是嘴里被烫出了水泡。他说要弄冷水润润,可皇叔的胃肠不大好,喝了冷水容易腹泻,我就弄了温水。” 她拿起筷子搅拌了一下,“皇叔,得快些吃,不然凉了。” 赫连春接过筷子,缓缓吃了一口。 “皇叔,可好吃?” “好吃。” 赫连春狼吞虎咽的吃了拉面。 “喝水。” 温水进肚,就像是把身体洗涤了一遍。 “燕儿。” “嗯!” “鹰卫抓了你?” “没有。” “没人看管你?” “没人。” “那你为何不走?” “我舍不得皇叔。” “本王利用你,伱不该恨本王?” 赫连燕抬头,“会管事的女人多如繁星,皇叔本可不利用我。” …… 从赫连燕记事起,赫连春就是个冷酷的形象。 皇叔是漏网之鱼。 她也是漏网之鱼。 皇叔活的战战兢兢。 她也活的战战兢兢。 按理皇叔养着她就是,可她大些后,皇叔请了先生来教导她。 识字,算账,读各种书…… 她从一个蠢蠢的女娃,变成了一个心机了得的美少女。 随后顺理成章的,她成为了皇叔身边的管事。 她恨过皇叔。 但也知晓,皇叔本可不拉她一把,任由她在府中自生自灭。 这才是最残酷的一种活法。 赫连春呵呵一笑,“没想到当年一念之仁,却在今日结了善果。你去吧!” 赫连燕摇头,“我不走。” “想送本王一程?”赫连春拍拍肚皮,没吃饱,但他觉得这碗面可以让自己多活两日。 “我想救皇叔出去。” “痴心妄想!” 赫连春笑道:“除非你能说动陛下,否则本王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赫连燕见不到皇帝。 所以,这真是个痴心妄想。 “我会去找人帮忙。” “谁?” “杨玄。” “那个小崽子!” 皇叔默然。 这个局面,一个外人能有什么办法? 赫连燕说道:“那人狡黠,手段了得。我只求他出个主意。” “杨玄看似和气,可是燕儿,没有好处,他会笑呵呵的看着本王被处死。当然,换个地方,本王也会乐呵呵的看着他被处死。” 赫连春看着侄女,“你,拿什么给他做报酬?” …… 杨玄喝的半醉回到了驿馆。 “娘子弄的解酒药,找出来!” 喝多的感觉并不好,所以杨玄不理解那些每日都喝的醉醺醺的人是什么感受。 不难受吗? 王老二把药找出来,杨玄问道:“如何服用?” “我看看。”王老二原先大字不识几个,后来一家子都做了他的先生,教的他只想自挂东南枝,好歹学有所成。 瓷瓶上的字有些小,王老二苦大仇深的把瓷瓶凑到眼前,睁只眼闭只眼的看着。 “用酒送服。” 都喝多了,还特么接着喝呢? “郎君。” 乌达进来,见王老二拎着酒囊就欢喜的道:“给我留点!” “出使不得喝酒!”老贼板着脸。 乌达看着杨玄。 “郎君这是为了大唐饮酒。” “伤身!”王老二把酒囊递给杨玄。 杨玄嗅着酒味就想吐。 “罢了,不吃了。” 硬扛! “郎君。”乌达一拍脑门,“差点误事了,骚狐狸求见。” “赫连燕?” 杨玄头痛的道:“还是吃了吧!” 吃了醒酒药,赫连燕来了。 “赫连娘子这是……” 赫连燕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身材太过火辣,有些紧崩。 “我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杨玄打个哈欠。 喝酒之后困意就上来,可不该是兴奋的吗? 阿宁说过,这样的表现好像是精气神不足……不对,好像是太足了。 “救皇叔!” 杨玄呵呵一笑,“这是玩笑呢?” “我不开玩笑,特别是和你。” “辽皇要弄死皇叔的心思路人皆知,你觉着我能说动他放了皇叔?若是能,那我为何不说动辽皇,以后和北疆和平相处更好。” 世界和平不好吗? “你的主意多。” “呵呵!” “我知晓你能有法子。” “我就算是有法子……”杨玄看着她,淡淡的道:“凭什么给你用?” 北辽人死光了,杨玄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赫连燕回身,对老贼和王老二说道:“你们先出去!” 呃! 这是什么意思? 骚狐狸想行刺? 可她的修为好像不及郎君吧! 老贼和王老二看着杨玄。 “出去!”赫连燕尖叫。 随即一拉。 嗤啦! 老贼捂着王老二的眼睛,“赶紧走!” 呯! 这货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了。 “你要干啥?” 屋里,杨玄声音让人觉得色厉内荏。 “别啊!” “有话好说!” “艹!我不是那种人!”谷魇 “闪开!” 里面噼噼啪啪的一阵子,门开了。 杨玄满面通红的出来。 “回头罚老贼两月薪俸。” 老贼见他衣裳凌乱,但却完整,不禁赞道:“郎君好定力。” 少顷,杨玄再度进去。 赫连燕披着被自己扯烂的衣裳,呆滞的跪坐着。 “给!”杨玄把一件长衫丢在她身上,就像是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老蛇皮。 “皇叔不坏。”赫连燕幽幽的道:“若非皇叔,陈州这些年哪来的太平日子过?” 这个必须承认。 换个名利心强的,早就纠集了三大部,隔三差五攻打陈州。 “可我为何要救皇叔?”杨玄坐在她的对面。 赫连燕冷笑,“北疆与草原通商第一人是你,灭族第一人也是你,旁人都说你魄力惊人,可我却觉得不对。” “你喝多了?”杨玄冷着脸。 “是你喝多了。”赫连燕把挂在肩头的衣裳拉开,披在肩头,却忽略了露出来的小腿。 “你年纪轻轻就来了北疆,据闻是主动请缨。这般看来你该是慷慨激昂之辈,可你却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狐狸。一头狡猾的狐狸,就算是想为国为民,也不会来北疆冒险。在长安,在朝堂更能影响朝政。” “那你觉着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皇叔曾说过,说你以后会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过,男人总是粗糙。”赫连燕轻声道:“你若是对大唐的现状忧心忡忡,就该大声疾呼……少年人,遇到事不该是如此吗?可你却不动声色,一步步从太平走到了陈州,再走下去,便是桃县了吧?” 女人的直觉啊! 杨玄想到周宁的直觉,只是眉头一动,就能察觉到他的一些心理变化。 “北疆乃是大唐最为强大的地方,北疆军更是能独自抵御大辽铁骑的存在,若是你执掌了北疆军……杨子泰,就你这等狐狸心性,我就不信你会对长安的那位爬灰帝王忠心耿耿!” 赫连燕斩钉截铁的道:“若是能,我便把这双眼睛挖了去!” “说完了?”杨玄冷冷的看着她。 “没。” 吱呀! 房门缓缓打开。 门外出现了老贼,他眯眼看着赫连燕,说道:“郎君,天气有些热,有些东西存不住,早些处置了才好。” 赫连燕冷笑,“想灭口?” “不,只是担心你胡言乱语!”老贼手握刀柄,王老二没在,但杨玄听到屋顶传来了咀嚼的声音。 该死的! 这娃就不能消停一下? “出去!”杨玄摇头。 老贼深深的看了赫连燕一眼,“除非你神形俱灭,否则就算是藏在地底下,老夫也能把你翻出来!” 门关上。 赫连燕幽幽的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就一个,救出皇叔,我欠你一条命!” “你觉着我能见到赫连峰?”杨玄笑道。 “我只要你的主意。”赫连燕说道:“我知晓些手段,但无法和你的相比。” 所以女人成不了顶尖的战略家。 “皇叔自救呢?” “皇叔被关在府中,无法接触宫中,如何自救?” 杨玄神色渐渐冷漠。 “我就问一句,凭什么?” 赫连燕木然看着他。 缓缓起身。 走过来,缓缓跪下。 低下头。 “求你。” 杨玄脑海中各种念头转动着。 赫连燕把脸伏在他的膝盖上,无声哽咽,“我欠你一条命,你何时要,我都给你!” “我要你的命作甚?”杨玄轻轻摸摸她的头发,就像是摸着一条自己养的小狗。 赫连燕抬头,“我发誓,若是言不由衷,祖宗魂魄不安……” 这年头用自己来发誓没啥,但用祖宗来发誓,真的是毒誓。 “何必如此!” 杨玄叹息,但心中却暗喜。 赫连燕知晓许多北辽内部的事儿,有她在身侧,杨玄有把握此行能取得一个好结果。 “燕啊!” 赫连燕抬头,眼中含泪,狐媚中带着楚楚可怜。 艹! 这个女人! 杨玄干咳一声,“坐好。” “你怕了?”赫连燕笑了笑,目光上移。 “说正事。”杨玄冷着脸,“你对皇室中事知晓多少?” 赫连燕眼前一亮,“皇叔为了保命,收买了人手,就在宫中。可要我去联络?” “你觉着……皇叔被挂着一个秋后斩首的牌子后,宫中那人还会对他忠心耿耿?” “试试?”赫连燕说道:“皇叔救过他的命。” “试试就试试。” 赫连燕起身出去。 身后,杨玄说道:“希望别是逝世。” 赫连燕按照皇叔的交代,在皇城对面的街道一侧围墙上留下了一个记号。 第二日清晨,宫中出来了几队内侍。 每日宫中采买,以及倒夜香等事儿不少,这些内侍出来后,就一改先前的严肃,打闹的,说笑的,分外活泼。 车队走过皇城前,一路到了右侧。 记号就在围墙上。 一个内侍不经意的看一眼,面色微变。 赫连燕就在更后面些。 她看到了内侍的神色。 那么,车队回程的时候,内侍就该找个借口,譬如说腹泻。随后她再跟着内侍,悄然见面。 车队回程。 “哎哟!肚子疼!” 那个内侍捂着肚子挥手,“你等先回去,咱寻个地方拉泡屎。” “懒牛懒马屎尿多!” “快些回来。” “知晓了。” 内侍捂着肚子,急匆匆的往后去。 赫连燕想跟着。 但! “希望别是逝世!” 杨玄的这句话突然晃晃悠悠的钻出来。 她走到街对面,绕了个大圈子。 两个男子一边说话,一边跟着内侍。 一路进了巷子。 随后,里面传来了喊声。 “抓住他!” 少顷,一个男子被押解出来,茫然道:“抓小人作甚?小人无罪啊!” 赫连燕站在斜对面,浑身凉透了。 …… “皇叔的救命之恩,就被那人当做是驴肝肺丢弃了!”见到杨玄时,赫连燕忍不住骂道。 “忠心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杨玄一句话就让赫连燕眼中闪过异彩。 杨玄叹息一声,“皇叔若是能冷静下来,应当想得到这等局面。” 皇叔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赫连燕也失去了方寸。 “是。”赫连燕很乖巧的承认了错误,“我都听你的。” “你别这么柔顺好不好,我觉得瘆的慌!” “我只对你柔顺!” 杨玄摸摸她的头顶,叹道:“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晓你是个骚狐狸,狡猾。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日,造化弄人啊!” 赫连燕苦笑,“若是皇叔没了,我便是无根的浮萍,只能去投靠你。” “别啊!”杨玄觉得家中来个骚狐狸,阿宁会打翻醋坛子。 “此事该如何着手?”赫连燕问道。 “太子和皇帝如何?” “皇帝不满太子久矣!” “如此……此事我便有了五成把握!” 门外, 王老二担心杨玄,就从门缝往里瞧。 屠裳蹙眉,“不懂规矩。” 老贼笑道:“这家里也就他能如此,郎君不说,娘子也不说。再说了,老二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屠裳点头,“也是。” 王老二回来,一脸神秘。 老贼问道:“里面如何?” “郎君坐在那里,骚狐狸趴在郎君的膝上,就像是……” 王老二想了想,“就像是郎君上次说过的……山中的狐狸向高人求道。” 第392章 执掌 室内,赫连燕趴在杨玄的膝上,仰头看着他。 “三皇子此人如何?”杨玄缓缓顺着她的秀发。 “赫连勋颇为乖巧。” “乖巧?” “是。” 杨玄玩味一笑。 “皇子乖巧,那便是案板上的鱼肉。” 身处皇宫这个险地之中,谁敢乖巧? “其他几个皇子呢?” “二皇子赫连勋和太子赫连丹交好,剩下的三个皇子各自为战。” “各自为战这个词用得好!” 杨玄觉得这个局面有些眼熟。 “这不是五龙夺嫡吗?” 五个儿子算下不多,也不少。 “没长残吧?” “没,五个皇子都是聪明人。” 五个儿子都是聪明人,赫连峰面对这等局面会如何? 刚开始肯定是欢喜。 朕的种就是好啊! 看着五个嫩娃娃,赫连峰喜从天降。 人类幼崽总是能激发大人的爱心,想必那时候的赫连峰对几个儿子是爱不释手。 可儿子渐渐长大了,知晓争权夺利了。 争来争去,才发现皇位最牛笔。 赫连峰总是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回身却发现是五个孝顺的儿子。 那种感觉,杨玄敢打赌,刚开始时是膈应,等时间长了,就变成了猜忌。 权力太过诱人,以至于父子反目成仇。 “这个戏码……会很过瘾。” 杨玄准备回去就重温一下那个世界夺嫡的故事。 “你要利用这个机会,让太子出手帮忙?” 女人啊! 杨玄叹息。 赫连燕说道:“太子喜欢男人。” 杨玄张开嘴…… 卧槽! 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插曲。 “皇帝厌恶?” “没错。” “太子有儿子吧?” “有,好几个!” “那这就不是问题。” 杨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心想啥时候才能长出黑黝黝的胡须来呢? 对于皇室而言,称职比爱好更重要。 “太子党羽可多?” “多。” 杨玄明白了。 赫连峰正当壮年,太子却羽翼渐丰。 赫连燕见他皱眉,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晚婚晚育,那这些狗屁倒灶之事就没了。” 这个时代十多岁就当爹是常事,三四十岁完蛋算是寿终正寝,那时候儿子二十郎当,正好接管家当。 可赫连峰有修为,有修为的寿命就长。 于是,四十多岁的赫连峰精神抖擞,看的太子心头绝望……孤这个太子还要当多少年? “大唐皇帝和太子之间不也是这样吗?”赫连燕本能的维护北辽。 “不一样。” 大唐太子压根没有威胁到伪帝的能力。 杨玄摸摸她的秀发,觉得很是顺滑,就一直摸啊摸。 “你照旧去照看皇叔,有空就过来。” 赫连燕起身,“我说过,只要能救出皇叔,我欠你一条命,你随时都能取。” “命,留着。”杨玄有些失落的看看右手。 没东西撸了,竟然不适应。 他这才知晓撸猫撸狗是会上瘾的。 赫连燕走出房间,发现梁靖和王登在等候。 这二人一个是正使,一个是副使,而杨玄只是个随行人员。 可此刻这二人却眼巴巴的站在外面,等着杨玄忙完和自己商议事儿。 这……谁是使者? 这般下去,过几年,杨玄将会进入另一个阶段,是在北疆成为重臣,还是回到长安介入朝堂? 二十多岁就能威震一方……赫连燕想到历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前辈。 十余岁就能靠着嘴皮子横行当世。 十余岁就领军横扫敌国。 这些少年成名的人结局都不大好。 相比之下,杨玄显得有些低调。 不显山不露水,却已经成为一州刺史。 他以后会成为一方巨头吧? 赫连燕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曾几何时,她作为皇叔的使者来到太平,彼时的杨玄势单力孤,见到她还得各种周旋,各种讨好。 但时光一晃而过,此刻她却要跪在杨玄的身前,就如同小狗般的取悦他,只为他能伸出援手。 她心情复杂的回身看了一眼。 杨玄走出房门,微笑看着王登二人。 王登拱手,神色认真。 梁靖笑容满面…… “进来说话。” 杨玄笑眯眯把二人请进去。 “老贼,让他们弄了茶水来。” “是。” “老二,老二。” “干啥?”王老二从屋顶一个翻身落下来,左手一包肉干,右手一块肉干。 吃吃吃吃! 杨玄忍着抽他一顿的冲动,“弄些肉干来。” 三人坐下。 王登看了梁靖一眼。 梁靖笑道:“子泰倒是清闲,还能与红颜知己聚聚。” “什么红颜知己。”杨玄矢口否认,“再说,我只是随员。” 要忙碌也是你二人忙碌。 梁靖突然叹息,神色凝重的道:“太子那边的人透了口风,此事赫连峰绝不可能答应,让咱们别去东宫了。” “所以呢?”杨玄不动声色。 “子泰。”梁靖压低声音,“我知晓伱对我兄妹不满,可这是大事。一旦大唐攻伐南周时,北辽倾巢出动,那会如何?” 王登补充道:“一旦决议要攻伐南周,弄不好就会从北疆抽调精锐去南疆,到了那时候,北疆空虚,若是北辽趁机出兵,杨使君,大局……危矣!” 这二人做说客倒是有一套,一个套交情,一个唱苦情戏。 杨玄突然想到了安紫雨和包冬。 “二位可有好办法?”杨玄不准备再周旋下去了。 王登老脸一红,“老夫常年在兵部为官,兵部之事老夫了如指掌。就说……” 他开始扯淡。 杨玄蹙眉,“一句话,王侍郎面对这等局面,束手无策了,可对?” 王登尴尬的楞了一下,然后点头,“老夫其实……是啊!这等局面,老夫束手无策了。” 杨玄看着梁靖,“老梁你也无能为力了!” 梁靖坦然道:“就算是礼部尚书来了,就算是鸿胪寺少卿来了,面对这等局面,他们能如何?” “大唐攻打南周,这便是动了北辽的盟友,只要不傻,赫连峰就不会答应。”王登苦笑。 “那你们来宁兴作甚?”杨玄笑了笑。 “死马当作是活马医。”梁靖说出了真话,“若是说不通,朝中准备用南疆大军单独攻打南周。” “能打得过?”杨玄想到了自己上次出使南周时的见闻。 南疆军不错。 南周军垃圾。 但南周重臣说得好:南周军再垃圾,但依旧能源源不断的弄出无数垃圾来阻拦大唐。谷稧 垃圾也会变成精锐,优胜劣汰罢了。 几场大战打下来,没死的自然就是精锐。 王登摇头,“兵部做过演练,若是南疆大军单独攻打南周,刚开始会势如破竹,随后就会被陷在南周。” “兵部还是有些人才。” 杨玄觉得大唐在这等局势下依旧能硬扛北辽,靠的不是帝王英明,而是那些依旧尽忠职守的臣子。 “一旦南疆大军陷在南周,异族叛军会顺势发展起来,席卷南疆。”王登叹道:“这等局面下,大唐就被动了。” 许多时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儿,实际上牵连着整个大局。 “牵一发而动全身。”杨玄知晓这事儿的难度。 “所以,抽调北疆精锐去南疆是必然。”梁靖透露些消息,“这等局面下,最怕北辽起大军南下。” 这年月讲究的是主辱臣死,皇帝被南周羞辱了,整个大唐就该沸腾起来。 但连梁靖都看不到愤怒。 伪帝做人……还真是失败啊! “子泰。”梁靖看了王登一眼,“我与老王商议了许久,都觉着……此事还得要靠你。” “这……万万不可!”杨玄愕然。 “没什么不可!”梁靖拍拍案几,王登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上面有升官秘籍。 “回头我会禀告陛下,该你的功劳一分不少。”梁靖豪爽的道:“娘娘会记着你的好。” 呃! 说完他觉得不对。 杨玄分明是不想和娘娘拉上关系。 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王登打破了僵局,“老夫老了,回去就会致仕,也不想什么升官发……所以……” 老王起身走出去。 “集结人手。” 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使团官吏全数集结。 王登的声音传来,有些苍老。 “老夫也不想隐瞒什么,此行并不顺利。” 从接待官员的态度上,大伙儿就知晓了此事。 知晓是一回事,上官承认是一回事。 气氛有些沮丧。 “老夫老了,行事不周。” 杨玄心中一震。 梁靖显然也有些惊讶,“老王他……” 王登这几乎就是自己抽打自己的脸。 晚节不保啊! “老夫本想这般拖着,可想来想去,老夫一人事小,耽误了国事老夫百死莫赎。” “此后杨使君的吩咐,你等照做。谁阳奉阴违,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 这是霸王硬上弓啊! 杨玄无语。 梁靖起身,“子泰,出来转转。” 走出房门。 数十使团随员站在下面。 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 本是来打酱油的杨玄,这一路游山玩水,没事儿和皇叔扯几句淡,多惬意。 杨玄看着屠裳。 “可有人?” 屠裳摇头,“无人。” 杨玄说道:“打探林雅的动静。” 梁靖身体一震,眼中闪过异彩,“离间计?” 离你妹! 杨玄也不解释,“每日派人去东宫守候,姿态做足。” “其他人,没事儿就去逛街。” “逛街?”梁靖不解。 王登抚须,“这是要让北辽这边摸不清咱们的底细。” “没有。” “那是什么?” “出使一国,不该采买些特产?”杨玄吩咐道:“老贼晚些记得提醒我去采买些特产。” 梁靖:“……” 王登:“……” 杨玄叫了两个官吏来。 “你二人去求见三皇子,问问他,何时能见到辽皇。” 交代完毕,杨玄进了房间。 “没事儿别吵我!” 众人:“……” 这货究竟是多缺觉啊! 就在杨玄补觉的时候,太子叫来了三皇子。 “三郎最近在读什么书?” 三皇子笑道:“就是些典籍,或是孤本。也有些游记。” 太子颔首,“只是读书也不成,再多的道理也得去躬行验证。” 三皇子默然。 太子看着他那张冠玉般的脸,淡淡的道:“大辽迟早有一日要大军南下,北疆首当其冲。大唐使团此行中,就有北疆名将杨玄。此人不容小觑,孤在想该去接触一番,试试此人胸中沟壑…… 可孤却不好出面,三郎闲散,喜好文学,那杨玄正好有诗才,三郎可以此为由去接近他。” 三皇子看着太子,良久问道:“此乃国事,我掺和,不好吧?” “此事阿耶交给了孤与你。孤再交代给你,并无不妥,去吧!” 三皇子出了东宫,对身边人说道:“去鹰卫那边把那杨玄的各种消息收拢。” 晚些,消息汇聚。 “那杨玄原先是个猎户,机缘巧合进了国子监,后来出仕救过贵妃梁氏,于是便一路飞黄腾达。” 三皇子站在驿馆外面,“机缘倒是不错。” “到了北疆后,他在太平县为县令,把太平治理的井井有条,到了陈州后,灭瓦谢一战震动北疆……” “瓦谢……” “潭州三大部之一,长久以来震慑陈州。” “那么,是个大才。” “是。” 三皇子走进了驿馆。 随即和杨玄探讨了一番文学。 “杨使君对诗赋有何见解?” “就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三皇子的随从脸颊抽搐,眼中有怒火。 他的主子就是靠着诗赋打响了名头,可杨玄却说诗赋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三皇子微笑:“哦!杨使君觉着……诗赋无用?” “没啥用!”杨玄不知晓此人来意,但要说诗赋……他就不觉得困了。 “那正好,今日本王有个诗会,请杨使君前往指教一番。” 这是要来个挑战赛? 杨玄不置可否,“累了。” “那边有宁兴最好的女伎。” 三皇子一脸文采风流的模样。 杨玄起身,“也好。” 此人好色……三皇子微笑拱手。 “本王先行一步等候。” 这是要去准备些文采风流的人才! 三皇子走后, 老贼问道:“郎君,何时出发?” “稍后就去。他来定然是想谋划些什么,正好,我也想谋划些什么。这不,就撞上。缘分呐!” 杨玄换了衣裳,谨慎的叫上了乌达等人,外加身边的三件套,被簇拥着出了驿馆。 三皇子留下的随从带路,众人一路往城西去。 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梁靖低声道:“三皇子和太子是对头。不过那个棒槌还真敢和你比试诗赋,晚些子泰你且留一手,别让他死的太难看,否则我担心他会翻脸。” “我有数。” 杨玄突然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右侧一家酒楼的二楼,一扇窗户开着。 窗户里,一个大汉冲着杨玄奋力扔出手中的铁锥! 第393章 喜欢,就好 秋日的宁兴城中多了几分慵懒,行人懒洋洋的,商人们也懒洋洋的。 至于肃杀,北地气温历来都比南方低,加之风大,夏末的时候,城中就开始落叶了。 所以,肃杀也接近了尾声。 杨玄猛地看向右侧。 大汉身材魁梧,奋力扔出手中的铁锥,那眼角竟然崩裂,血丝流淌下来。 铁锥出手,呼喊声才随之而至。 “哈!” 呼! 铁锥呼啸,闪电般的掠过。 转瞬,就到了杨玄的身侧。 屠裳面色一变,手中长枪闪电般的刺出,“老二!” “在!” 王老二从马背上飞掠而去,半空中拔出横刀。 老贼冲了过去,喊道:“戒备!” 街边的行人此刻才缓缓看向这边。 有人面色剧变。 三皇子的随从反应慢了半拍,脸上的微笑还挂着,被破空声吸引,问道:“是什么?” 他回头,正好看到杨玄冷漠的看着右侧窗户。 铁锥呼啸而至。 杨玄身体后仰。 铁锥从眼前飞过,劲风吹的他的头发猛地往左侧摆动。 就在他避过铁锥时,屠裳的长枪转向,喝道:“盾牌!” 铁锥直冲过去,左侧一个客人正在和商人讨价还价,二人争执的面红耳赤。 呯! 铁锥撞在客人的肩头,骨折的声音中,其势不减,径直撞到了商人的脑袋。 噗! 红白飞舞! 正在搬运货物的伙计看到了,张开嘴…… “啊!” 尖叫声中,王老二已经冲进了窗户。 “杀!” 大汉那一扔几乎用光了自己的内息,面对王老二时,喊道:“动手!” 侧面站在阴影中的男子冲了出来。 王老二也不闪避,大汉面色剧变,“你!” 人头飞起,王老二习惯性的抓住发髻,接着身体猛的下落,呯的一声,竟然踏破了楼板,身体掉了下去。 侧面男子一击落空,他刚想逃走,楼板的破洞处身形闪动。 王老二又回来了。 铛铛铛! 三刀! 男子绝望的看着横刀掠过。 最后一个念头…… 这人为何总喜欢枭首? 街上的行人这时才反应过来。 “杀人了!” 行人乱糟糟的跑动。 梁靖一直在哆嗦,“老子命不该绝,命不该绝啊!” “不是冲着你来的。”杨玄一句话打消了梁靖的担心。 是啊! 梁靖问道:“为何要刺杀你?莫非那个骚狐狸的男人吃醋了?” “吃你妹!”杨玄终于忍无可忍。 梁靖幽幽的道:“耶耶的阿妹是娘娘。” 艹! 杨玄骂了一句,梁靖没追究。 二人此刻便是用这种方式来释放紧张。 异国他乡的街道上,突然遭遇刺杀。 孤立无援的处境,换谁都会紧张。 十余百姓往这边冲来。 屠裳没回头,“郎君!” “十步开外不退,杀了!”杨玄冷冷的道。 “止步!”乌达厉喝。 一人止步。 其余人继续冲来。 王老二在窗户那边出现,他居高临下看到了金属闪光。 “郎君小心!” 十余人猛地止步。 后面的人手中竟然拿着弓箭。 “左侧!” 有人惊呼。 左侧,几个大汉正在仰头,手中的竟然是投枪。 锋利的枪头在秋日下闪闪发光。 杨玄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动手!” 箭矢飞来。 杨玄没动,而是盯着十余大汉的身后。 那里,一男一女正信步走来。 箭矢飞来,老贼长啸一声,在杨玄的身前挥动横刀。 箭矢被斩落。 左侧投枪飞来。 气势汹汹。 屠裳长枪一动。 铛铛铛! 投枪被挑飞。 就在此时,那一男一女飞掠而来。 女子在前,男子在后。 屠裳来得及回援。 就在此时,男子一掌拍在女子的脊背上,女子速度骤然加快。 瞬息就到了杨玄身前。 一剑! 剑风凛冽。 一往无前! 一直没动的杨玄举刀。 铛! 长剑被挑起,一把长刀从女子身后悄无声息的出现。 杨玄大喝一声,身体后仰。 长剑随即再度落下。 杨玄避无可避。 正在和那十余人厮杀,来不及回援的老贼目眦欲裂,“屠公!” 屠裳的长枪才将收回。 呼! 有东西从他的头顶掠过。 啪! 那东西圆鼓鼓的,径直撞到了女子脸。 霍然是颗人头。 女子的反应慢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足够杨玄反击了。 横刀从下面一挑,掠过女子的胸腹。 呼! 再度有东西从屠裳的头顶飞过。 屠裳忍住一枪挑落此人的冲动。 王老二到了。 一刀挡住男子的再度偷袭。 女子尖叫一声,竟然扔出手中的长剑。 猝不及防的杨玄身体再度后仰。 屠裳的长枪此刻才刺入了男子的胸口。 长剑掠过杨玄的脸,他感到了一丝锋锐,坐起来后,摸了一把脸颊。 有个口子,很浅。 还好,没破相。 女子手捂着胸腹后退,男子被一枪挑飞,身体落地,女子刚好赶到,扶住了他。 女子的手一松开,内腑就从胸腹的口子那里往外流出来。 她面色惨白,“夫君。” 男子奄奄一息,“计算有误,他身边好手太过犀利。” “死在一块也好。”女子已经支持不住了,抬头,“恳请将我夫妇合葬……” 杨玄眯眼看着他们,“老二。” 王老二飞掠过去。 横刀连续闪动。 两颗人头落地。 街面上尸骸到处都是,三皇子的随从此刻才清醒过来,哆嗦着说道:“和大王无关!” 杨玄冷着脸,冰冷的脊背此刻才渐渐回暖,“那么,你来告诉我,这是谁干的?”谷岅 他在宁兴并无仇人,谁会布下那么大的阵势来刺杀他? 随从面色惨白,“小人这便去禀告大王!” 发生了这等事儿,杨玄自然不会再去参加什么诗会。 但杨玄却说道:“带路。” 随从:“……” 梁靖看看前方,总觉得这条街道两侧都是危机,“子泰。” 杨玄把横刀收入刀鞘中,“我为陈州刺史,一直想着何时能来宁兴,想来多半是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没想到机缘巧合竟然来了此处。不过看来,宁兴并不欢迎我。” 随从赔笑了一下,“只是偶然,偶然。” 杨玄说道:“欢迎不欢迎的不打紧,我既然来了,就想看看,宁兴城中究竟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到了一个大宅子的外面,随从带着杨玄进去。 “在后面。” 后面有花园,一群男女正在花园里聚会。 有人大声吟诵自己的诗赋,有人在边上击节叫好;有人在偷窥女子,一脸猥琐;有人在冥思苦想,神游域外…… 随从急匆匆的跑进来,“大王,大王,出事了!” 三皇子正和两个男子说话,闻言问道:“何事?对了,杨使君呢?” “杨某在此。” 前方是一片竹林,杨玄从小径中缓缓走过来。 “此人便是陈州刺史杨玄?” “好年轻。” “长得也不错。” “外面传了他的一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豪迈不羁。” “大王先前不是说了吗,今日我等便是要为大辽争口气,用诗赋压制了此人!”一个老人说道:“既然如此,诸位,准备吧!” 一个少女起身,“我来试试此人。” 众人一看乃是著名才女谭颖,都笑道:“好!” 才女冲着杨玄福身,“人活一世数十载,何其短暂,当尽心尽兴,当傲立天地间!今日我等作诗,以傲为题,已经有了数十首诗词,杨使君高才,奴请赐教!” 大唐流行的是诗,词是南周那边近些年兴起的一种文学载体,风行到了北辽。 杨玄看着三皇子,“就在先前,杨某遭遇数十刺客突袭,铁锥,投枪,弓箭,高人……杨某想问问,这是大辽皇帝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 三皇子面色一变,起身。 杨玄看着谭颖,蹙眉道:“一群人没事儿在这里喝酒扯淡也还好,算是个消遣,弄什么诗词,什么傲气,吃饱撑的。” 谭颖乃是才女,走到哪别人都尊敬几分,一是为了她的才华,二是为了女子这个身份。 可今日却被杨玄一番话说的面色通红。 老人,人老心不老,见状就为美人出气,“粗俗之辈,无才便去!” 杨玄转身就走。 他来,是为了给三皇子施压。 随后三皇子自然会寻太子的晦气。 你特娘的栽赃! 呵呵! 两兄弟闹腾起来,随后就热闹了。 谭颖的委屈终究压不住了,喊道:“哎!伱是诗词呢?” 杨玄没回身摆摆手。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谭颖:“……” 老人:“……” 正在冥思苦想的几个才子缓缓抬头。 一群人看着走进了竹林中的杨玄。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前方出现了屠裳,他警惕的看着这群人,等杨玄走过,这才转身跟着。 后花园。 死寂! …… 出了这里,梁靖问道:“三皇子如何?” “不是他!”杨玄说道。 “那你还寻他作甚?闲的?” “是啊!” 梁靖被气得。 杨玄就喜欢看到别人气得想原地爆炸,却又不敢和自己翻脸的模样。 太酸爽了。 “赫连峰不会对使团动手,犯不着。”杨玄早已分析过了这些,“就算是要刺杀,也得刺杀王登和你啊!我特娘的就是个随员,杀我干啥?” “你是北疆名将。” “扯淡。”杨玄摇头,“赫连峰是帝王,帝王要靠着这等阴险的小手段来除去敌国的将领,他就注定做不长。” 当然。 伪帝例外。 “林雅!” “不会,这人做事吧!他得有好处,也就是动机。林雅杀我作甚?对他有何好处?” “那三皇子……” “三皇子会怀疑谁?” “毫无疑问是太子。” “没错,老梁,跟着我一阵子,你的智慧见长了啊!”杨玄笑道:“三皇子和太子闹起来,谁最高兴?” 这个梁靖就想不到了,“皇帝不会,其他皇子?” “错!” “会是谁?” “林雅!” 梁靖恍然大悟。 杨玄微笑,“皇子之间剑拔弩张,赫连峰焦头烂额,林雅最喜欢这等局面。老梁。” “啥!” “林雅该来了。”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几个男子骑马跟随,看着气息不俗。 马车从侧面经过。 车帘掀开。 林雅颔首,“晚间!” 杨玄颔首,“好说!” 马车不停往前。 …… “是你干的!” 三皇子闯入了东宫。 阴着脸看着太子。 太子蹙眉,“孤方才得知了长街行刺之事,你就大张旗鼓的上门讨伐,是谁,给你的勇气?” 他是太子。 当他愿意释放自己的威严时,除去皇帝能压制他,其他人只能低头。 否则! 便是对皇权不敬。 三皇子的眼中闪过怒色,躬身,“臣弟告退。” 太子淡淡的道:“听闻你与杨玄诗词相和,倒也默契,他被刺杀,你心中急切,孤理解。但孤不屑于用这等手段,去吧!” “是!” 三皇子出去。 一直在边上不吭声的宋湛说道:“他没信。” “孤无需他信!”太子淡淡的道:“听闻杨玄作了好词?” 宋湛点头,“傲气十足。” “傲吧!”太子微笑,“孤嗅到了些令人不安的气息,先生……” 宋湛低下头,“是。” 宫中。 赫连峰正在发火。 “宁兴城中谁有这等本事突袭唐使?唯有那些权贵!” 赫连红默然。 “查!” “是!” 赫连红躬身,即将告退时止步,“陛下。” “何事?” “太子和三皇子之间,有些龃龉。” 赫连峰淡淡的道:“小孩子闹腾罢了。你……盯着太子。” “是。” 赫连红走后,赫连峰说道:“朕腹饥,弄些吃食来。” 何忠笑道:“陛下这几日胃口却好,奴婢喜不自禁。” “你这个狗才!”赫连峰笑骂道:“朕修炼之人,胃口何时不好?不过念你忠心,来人,赏何忠一万钱。” 何忠跪下谢恩。 随即起来,“那些人弄吃食大大咧咧的,奴婢去盯着,今日好歹抓几个不尽心的厨子,也算是杀鸡儆猴。” 何忠去了御膳房,呵斥了几个厨子,替换一个。 随后,他带着几个内侍送来了饭菜。 牛羊肉是赫连峰最喜欢的食物,烤、炖、煎炸……各种吃法换着来。 赫连春吃了几块烤羊肉,赞道:“今日味道竟好了许多。” 何忠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他缓缓退到了后面的阴影处。 看着皇帝把那份重口味的烤羊肉吃了个干净,微笑道: “喜欢,就好!” 夕阳闪烁,照的那张脸阴恻恻的。 第394章 一路,走好 宁兴的秋夜让杨玄想起了当初在草原和老贼、王老二遭遇娃亥的那一夜。 秋风吹拂,吹的人神清气爽。 “小心些!”梁靖在交代,走过来问道:“林雅会如何进来?” “我也不知。” 杨玄看看周围,“没洞。” “林雅若是能钻狗洞,谁还跟着他?”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 洛罗国国相的父亲还为皇帝品尝过粪便呢! 但凡从底层崛起的大佬们,几乎都有受难史。 另一个世界里,名将韩信还钻过人裆下。 王登也在猜测。 “难道是从正门进来?” 一群人冥思苦想,为林雅感到焦虑。 “有人!” 屠裳看着左侧围墙。 两个男子飞掠进来,举手示意没有敌意。 接着又飞掠进来一人,大袖飘飘。 大晚上的,身形很快,很难发现。 艹! 这个出场方式还真是拉风啊! 杨玄低骂一声,随即笑吟吟的迎上去。 “林相,久违了。” 林雅目光转动,看了一眼杨玄身后的人,淡淡道:“你认识老夫?” “当年大战时,杨某就在对面。” 大佬自然记不得当初带着几只小虾米的杨玄,就如同杨玄想不起今日在后花园作诗的那一群蠢货一样。 格局不同了,眼界也就不同了。 那一战让林雅伤筋动骨,回来被赫连峰打压许久。 林雅面色不变,“哦!” 大佬就是大佬,宠辱不惊。 “请!” 二人进了大堂。 门外,王登说道:“进去看看?” 梁靖摇头,“别去!” 他补充道:“若是谈不妥,子泰能把锅扔你头上。” 王登干咳一声,“当老夫没说。” 他也补充一句,“安然你对杨使君看来了解颇深啊!” “当然!” 当初杨玄救了贵妃,梁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但想着一个小虾米,给些好处就是了。没想到杨玄一心一意要去北疆。 去了北疆,大概率这人就没路数了。 于是梁靖就随便弄了个太平县县令的职务。 本以为杨玄会婉拒,随后留在长安。 但杨玄却喜滋滋的去了。 傻子啊! 梁靖眼中的傻子,没过多久就回到长安报捷。 随后,就和他们兄妹离心了。 一个县令就敢和贵妃离心,这谁给他的胆子? 直至后来梁靖才知晓是为何。 本事! 杨玄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就算是不依靠他们兄妹也能爬起来。 所以,你说梁靖能不了解他吗? 里面,林雅淡淡的道:“听闻你等来是有些急事?” “是啊!”杨玄说道。 “三皇子无法解决此事。” 杨玄微笑。 “可你依旧和他混在一起,另外,老夫听闻伱又令人去东宫求见太子。有人说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病急乱投医罢了!” “病急乱投医……这话倒也有趣。”林雅说道:“出使一国,还带着重任,没人有那闲工夫去见三皇子这等于事无补之人。” “呵呵!”杨玄笑了笑。 老狐狸在抽丝剥茧,想占据主动。 “你在激化太子与三皇子之间的矛盾。” 林雅比当年大战时瘦削了些,双目炯炯,“你弄了这些于事无补之事,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见老夫吗?” 这货厮杀有一套,若非是遇到了黄春辉,那一战还真不好说。 而在玩弄手段上,林雅看来也不差,难怪能领着一帮子人和赫连峰斗到现在。 “没错。”杨玄颔首承认了此事。 “说吧!”林雅闭上眼,仿佛在养神。 “我知晓林相在皇帝的压制下颇为艰难。” 这是基础,也是此次会谈的共识,林雅不承认,那么大伙儿还是散了吧! 林雅微微点头。 还好! 杨玄心中多了几分把握,“皇帝手握大军,麾下文武无数,林相若是想与之抗衡,从外部争斗……难!” 从赫连峰登基开始,林雅等人就是他的对头,但多年来,林雅等人依旧无法再进一步。 “我想来想去,唯有从内部。” “哦!”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林雅睁开眼睛,“皇子!” “没错。此次皇帝令太子与三皇子联手接待大唐使团,这便是矛盾的开端,而我要做的只是……为林相点把火!” 林雅看着他,“你要什么?” 世间从未有白来的好处,除非是你的父母亲人。 杨玄说道:“大唐出兵南周,取二十城后退兵。” 他看着林雅。 质子的事儿他没说。 就想试探林雅的消息是否灵通。 “谁做质子?” 果然,林雅在太子和三皇子的身边有人手。 “质子不重要。”杨玄说道:“南周看似孱弱,可人口多,钱粮足。大唐若是想灭掉南周,必须得倾全力。可北辽在侧,大唐可能倾国一战?” 不能! 这是彼此都知晓道理。 赫连峰当然也知晓。 只是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答应此事而已。 “你要老夫斡旋此事?” “我会尽力让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势若水火。” 今日他小试牛刀,让林燕看到了自己的手段。 “老夫也能出手。”林雅淡淡的道。 “林相是在考教我吗?”杨玄笑道:“林相的人一旦出手,就会引来鹰卫窥探。” “那么,你为何不担心鹰卫盯着使团?” 林雅神色平静。 “皇帝把此事交给了太子与三皇子,便存着看他们之间闹腾之意。我出手,他只会看着。事儿不大就不会出手。他会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他忘记了老夫在侧!” 二人相对一笑。 老狐狸! 年轻人,有些意思! “若是我能令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动手……” “老夫再答应你一个条件。” 本该是大敌的二人,此刻却在商讨着如何削弱北辽皇帝。 “好!” 林雅起身,“老夫拭目以待,做好了,一切好说。不好……” “林相想来不会吝啬落井下石。” “你知晓就好。” 林雅走出去。 杨玄拱手,“君子一言。” 林雅回身,“驷马难追。” 王登有些好奇,“他要如何出去?” 梁靖看傻子般的看着他,“当然是飞出去。” 林雅走到了大门后,“开门。” 大门打开。谷恿 林雅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 “鹰卫的人被咱们的人带走了。”麾下好手说道。 “好!” 林雅上了马车。 车内,一个幕僚坐着。 “老夫答应了。” “那人能做到?” 林雅点头,“当初大战时,此子是个县令,厮杀得法,老夫有些印象。瓦谢被灭便是他的手笔。一个乡下小子,二十不到做了刺史,没有过人的手段,能行?” 幕僚笑道:“如此,倒也是手段过人。不过太子那边……” “太子行事喜欢赶尽杀绝,不给对手留一丝机会。三皇子仗着皇帝的宠爱屡次挑衅他,太子忍之又忍,此次出手刺杀唐使,便是想坑三皇子,所以,时机正好。” 马车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若是反悔怎么办?”梁靖有些患得患失。 “让大唐出兵南周,实则对北辽并非坏事。”杨玄分析道:“此战后,南周表面低头,随即就会厉兵秣马,整军备战,南疆的局势又会紧张起来。” 赫连峰不答应,不外乎就是对盟友的一种交代罢了。 “盟友啊!”王登感慨,“可不就是拿来出卖的吗?” 回到自己的房间,老贼三人都在。 “先前林雅来时,有好手在屋后。”屠裳说道。 “此人谨慎。”杨玄喜欢谨慎的人,但不喜欢谨慎的对头。 “郎君。”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他,“今日有人送我肉干。” “你要了?” “没要,不过那肉干绝好。” “多半有毒药。”杨玄担心这娃太馋,迟早有一日会在上面栽跟斗。 “还回去了吧?”屠裳问道。 “还。” “好孩子!” “我把肉干全塞他肚子里去了。” …… 把王老二哄走后,杨玄阴着脸问道:“谁送的?” 老贼说道:“小人后来才知晓,应当是太子的人。” “狗东西!”屠裳骂道。 “那人呢?” “死了!” 杨玄的脸阴的能拧出水来,“这是想弄死老二,让我失去方寸……随后我能做什么?冲着三皇子动手?还是冲着驿馆的官吏动手!” 屠裳起身,“老夫去去就来。” “且等等!” 屠裳看着他。 这是一次暗战还是咋地? 老贼缩缩脖颈。 杨玄说道:“老二是我亲手从乞丐堆里带回家的娃,他为了寻我,一夜之间摸遍了整个巷子的人家,拎着得罪我那人的人头,大清早就来献宝。” 他认真的道:“那个凌晨,我看着傻乎乎的老二,就认定了这个弟弟。” 屠裳回来坐下。 “此事我自然会为老二报仇!”杨玄神色平静,“可太子为何要动手?弄死老二,激怒了我对他有何好处?” 老贼说道:“咱们是和三皇子交接,出事自然只能去寻他!” “三皇子会去寻太子的晦气。”屠裳补充道。 “太子为何想让三皇子来寻自己的晦气?”杨玄眯眼问道。 老贼一怔,“他这是……” “赫连峰定然也会怀疑是太子干的,鹰卫了得,迟早会寻到证据,太子明智如此,为何还要出手?” 杨玄再抛出一个问题。 两个老鬼冥思苦想。 屠裳蛰伏着活到了现在,见识不够多。 老贼是一门心思钻进了棺材里,只想和地底下的贵人们打交道。 所以,论谋士,还得是曹颖。 当然,李晗在也成。 那个狗东西,整日在卫王那里混吃混喝,也不知想的啥。 长安梁王更是奇怪,也不说派人来把这个最聪明的孙儿抓回去。 “无需猜测。”杨玄说道:“静观其变就是了。” 第二日。 太子进宫求见皇帝。 “阿耶。” “嗯!” 赫连峰没抬头。 太子恭谨的道:“大唐使者屡次派人来求见,被孩儿数度拒绝,孩儿心想让他们赖在宁兴也不妥,可驱赶也不可……” 赫连峰抬头,把奏疏随手丢在案几上,“你的意思。” 太子笑道:“孩儿哪有什么意思,只是想着他们该走了。” 赫连峰仔细看着太子,良久说道:“如此,设宴。” 大唐使者来了,赫连峰也得见一面。 来的时候不见。 那么,走的时候见见也可。 “是。” 太子告退。 剩下的事儿就和他没关系了。 “等等。” 太子回身,低眉顺眼的。 赫连峰看着他,“最近你与三郎闹的不像话。” 太子苦笑,“孩儿……” “刺杀大唐使者,想嫁祸给三郎,是什么让朕的太子越发的蠢了,是权力?” 太子跪下,“孩儿……罪不可恕。” 他不敢分辨。 这便是帝王的威严。 他双手扣住地面上的金砖缝隙,看着一双鞋子出现在身前。 “你为太子后,朕悉心教导,更召集了德高望重的大家为你的先生,一心想栽培你。可看看你如今的模样,看看!” 皇帝大喝。 太子浑身颤栗,抓住金砖缝隙的手却牢牢的。 那骨节泛白,看着恍若骷髅。 “怎么,忍不住想要坐上那个位子了?” “孩儿,不敢!” “朕看……你敢的!” 呯! 太子被一脚踹倒,就这么仰天躺着,喘息着。 赫连峰厌恶的看着他,“再让朕知晓你与那些内侍的勾当,朕便废了你!” 太子爬起来,哽咽道:“孩儿不敢了。” “滚!” 太子吸吸鼻子,倒退到大门外,这才回身,弯着腰往前走。 何忠出来。 太子回头。 目光交错。 何忠微不可查的点头。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里面。 赫连峰坐了回去。 低头,继续处置政事。 太子走下台阶,被人带着往东宫去。 “哟!这不是大兄吗?” 三皇子被几个内侍簇拥着出现在前方。 太子此刻看着很狼狈:衣裳凌乱,头发乱糟糟的,发冠都歪了。脸上多尘土, 眼中也还残留着惊惶之色。 “三郎啊!”太子强壮镇定。 “大兄这是怎么了?”三皇子走过来,关切的道:“可是惹恼了阿耶?哎!不是臣弟说你,阿耶这般仁慈,大兄若是能体贴些,何至于此?对了,可要我去为你说些好话?” 太子木然,“不用了。” “要的要!”三皇子扶着他,叹道:“阿耶常说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大兄,你说可是?” “是啊!”太子微笑。 三皇子松开手,笑容可掬,“如此,臣弟这便去了。” 太子看着他走进了大殿。 开口。 悄无声息的说道: “一路,走好!” 第395章 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啊 “燕儿!” 赫连燕又来了。 “皇叔,今日我买了羊腿。” 赫连春点头,“羊腿好,以前本王最喜欢的便是这个,若是再来些酒水,哎哟!便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 赫连燕把饭菜摆好,歉然道:“羊腿有些烤糊了。” “没事,本王就喜欢吃糊的。” 赫连春也不用刀子……从被软禁开始,利器都被收缴了。 他一嘴啃去,被烤焦的部分就如同是木炭,把他的嘴角和脸上糊了一片黑色。 他全神贯注的啃着烤羊腿,不时发出哼哼的声音。 就像是一头豕。 在潭州时,烤的火候不到的羊腿,皇叔不会多看一眼。 没有刀子,皇叔宁可用筷子,也不会用手去抓肉。 吃完饭,赫连燕进去收拾。 皇叔打个嗝,心满意足的道:“燕儿,杨玄那边如何了?” 赫连燕摇头,“昨日他遇刺。” “嗯?” 听完了赫连燕的描述后,赫连春眯着眼,一双油手互相搓着。 “让老三去接待杨玄,这是试探的意思吧!可太子吃饱撑的如此安排,可是想撇开老三?” “不对,放任大唐攻打南周……此事既然不成,那太子折腾老三作甚?” “刺杀……这九成九是太子干的好事!” 赫连春突然笑了起来,“皇帝可曾头疼?” “不知。” “杨玄那边能答应你,这也是看在熟人的面上,不过那个小崽子是不见好处不会出手的主。燕儿……” “皇叔。” “你来。” 赫连燕靠过去。 “城西那里有个铁匠铺,后院的水井中,顺着井口下去约两步,边上的一块石头能取出来,里面有个油纸包……” 赫连春看着她,“里面是羊脂白玉雕刻的仙人像,价值连城,你去取了,拿给杨玄。” “皇叔,我答应用自己一条命来做报酬!” “傻女子哟!”皇叔笑的喘息,“杨玄是何等人?你以往与他打交道,他可曾色授魂与?” 赫连燕摇头。 前次她差点就扑倒了杨玄,但杨玄却避开了。 “美色无法诱惑,那么你这条命值当什么?别说是你的本事,燕儿,他如今是陈州刺史,只要他愿意,就能征辟人才。伱会什么?算账管事……他会缺这等人?” 皇叔叹息,“漂亮的女人每每自视甚高,燕儿,你要记住,他既然看不上你的人,自然也就看不上你的命。” 赫连燕有些茫然坐下,“那么,我们还剩下什么?” “天命,听天由命!” …… 赫连燕去寻杨玄。 正好遇到宫中来人。 “今夜宫中设宴,为大唐使者送行。” 王登面色微变。 梁靖深吸一口气,“好说!” 等来人一走,王登说道:“时不我待,可惜了!” 梁靖笑道:“既然如此,那这便是命。我便再蛰伏一阵子罢了。” 他想一举登上兵部侍郎的宝座,借此插手朝堂。但如今看来,这个愿望要延期了。 “不着急。” 杨玄想了想,“就算是吃了宴席,也不是说马上就走,缓几日也使得。不过,夜长梦多,老梁!” “在!”梁靖此刻就指望杨玄了。 不,全村都在指望着他。 “你去求见三皇子!” “什么理由?” “求诗!” 梁靖一怔,“求诗?他的诗不过尔尔,咦!子泰你这是要为三皇子造势?” “没错!”杨玄狞笑道:“夜宴时,王侍郎……对了,王侍郎可擅长吹捧?” 王登随口道:“这是老夫的看家本领!” 众人:“……” 王登讪讪的道:“年岁大了,喜欢胡言乱语。” 杨玄说道:“夜宴时,王侍郎记得多吹捧太子和三皇子,不过,三皇子七分,太子三分。” “今夜怕是会来不少北辽重臣,当着他们的面吹捧三皇子,啧啧!太子怕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梁靖叹息。 “等到明日,老梁记得去请三皇子来做客,就说答谢。随后老王安排人去放风,就说三皇子雍容华贵,太子尖刻……” 我特么逼疯你! …… 东宫。 太子和宋湛在密议。 “今夜是个机会。”太子目光炯炯。 宋湛却迟疑了,“要不,再等等吧!” “还等什么?”太子冷笑,“他这是存心要废掉孤,如今不废,不过是没寻到借口罢了。” 宋湛第一次露出了为难之色,“殿下,三皇子如今还稚嫩,陛下不可能让他为太子。” “稚嫩了才好啊!”太子笑起来,看着格外的悲怆,“子壮父未老,对于普通人家而言是喜事,可对于皇家而言,这便是悲哀!” “殿下,再缓缓!”宋湛劝道:“令他们散了吧!且等秋后狩猎时,再看看陛下的意思。” “殿下。”殿外有心腹出现。 “何事?” “大唐副使梁靖去三皇子处求诗。” 太子深吸一口气,“连他们都知晓求孤无用,不如去求三郎。先生,外人尚且如此,那些臣子会如何?” “此事……”宋湛面色微红,不断深呼吸,“就怕事败……” 太子冷笑,“大唐令陈州刺史杨玄隐于使团中,伺机出手,刺杀阿耶!孤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南下攻打北疆,为阿耶报仇!” 宋湛低下头,良久缓缓抬起来,“三皇子勾结唐使,借着夜宴之机刺杀陛下!” “孤,自然知晓,只是想等着你亲口说出来!”太子盯着他,“先生,此事一定,咱们便是一条船上之人。孤成了,先生便是朕的左膀右臂。” 宋湛心中有些乱,忽略了太子自称朕的事儿。 “那些人手呢?” “孤从前日就开始准备,只等一声令下。” “陛下那边……” “安心,孤有手段,就算是事败了,他也无法废掉孤的太子之位!” 宋湛看着他,“殿下的手段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此事……” 太子做事喜欢算计,追求算无遗策的境界,每件事儿都想做到尽善尽美,把好处全数收归己有。 “殿下既然定下了方略,老夫唯有尽力辅佐。” 宋湛起身,走到太子正面方向。 跪下。 “臣,有死而已!” 太子起身过去扶起了宋湛,笑道:“孤还要倚仗先生,所以,都保重吧!” 宋湛走后,太子叫了几个人来,把今夜的事儿安排了下去。 最后一个是内侍。 “去告诉他,该吃药了。” 内侍躬身,倒退着走到殿外,转身离去。 …… “朕饿了。”赫连峰放下奏疏。 “奴婢这边去看看。”何忠低头。 少顷,饭菜送到,有做的很精致的烤牛肉。 “味道不错。”赫连峰赞道。 何忠笑眯眯的道:“新厨子的手艺看来不错。” …… “若是杀了赫连峰如何?” 老贼在野望。 “不如何。”屠裳摇摇头。 二人就坐在屋外的空旷处,吹着秋风,晒着太阳。 “赫连峰一死,林雅等人定然会起事,随后北辽内部大乱,北疆大军顺势出击……”老贼美滋滋的说着。 “就算是灭了北辽,对郎君有何好处?”屠裳问道。 老贼干笑道:“升官发财啊!” “升官发财?”屠裳淡淡的道:“没了北辽,北疆就成了鸡肋,到了那时,郎君去何处任职?南疆?还是长安。” 南疆是别人的地盘,外人很难插手。 长安……那便是进了漩涡。 “你觉得呢?” “老夫觉着……做了节度使,兴许好些。” “为何这般说?” “郎君在城中一番作为,都是奔着收服人心,攻打三大部去的。老夫时常想,一朝天子一朝臣,郎君只是刺史,收服人心作甚?你说呢?” “呃!当然是爱民如子。” “是吗?” “当然是。” “那就是吧!”谷釼 老贼晚些寻到了杨玄。 “小人总觉得屠公是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就察觉吧!” 杨玄不在意这个。 屠裳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岁数也不小了。 “他活到了这个份上,看透了世情,若是没有老二在,他会成为行尸走肉,甚至发狂了去刺杀年胥,自我了断。” 老贼叹息,“到了这个年纪,不时会想想自己活着作甚。想来想去……” 杨玄看着他,想着会不会说出些令人振聋发聩的话来。 “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啊!” …… 时辰到了。 杨玄等人顶着夕阳进了皇宫。 两排身材高大的侍卫站在两侧,目不斜视的看着对方。 人从中间走过,会感到些压抑。 杨玄笑了笑,“这是什么阵法?” 他走到中间,止步。 身后众人也跟着止步。 杨玄看看左侧的侍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上手拍了拍他的胸口。 “有些意思。” 杨玄继续前行。 前方带路的内侍笑着问道,“杨使君觉着如何?” “花架子!” 内侍黑着脸,从此再不说话。 “说实话也没人听。” 杨玄看了林雅。 林雅和十余臣子正站在前方。 另一侧是二十余文武官员。 两边泾渭分明。 三皇子早早就来了,忙得不可开交。 “贵使。”三皇子走过来,拱手笑道:“来早了些,不过可去偏殿奉茶。” 王登看了杨玄一眼。 不知从何时起,他这个正使就成了杨玄的跟班儿。 “不必了。”杨玄说道:“我等正好与诸位相公请教一番。” 那边的官员们听到了这话,纷纷侧目。 使者要求端庄,也就是少说话。 可这位看来不怎么守规矩。 三皇子笑道:“杨使君诗才了得,想来能找到知己。” 这是客套话。 杨玄突然叹息。 “大王的诗词雄浑大气,杨某爱不释手,每每闲暇时念诵,齿颊留香。可大王却不以为意,可见胸襟宽阔啊!” 梁靖随即跟上,“那日我见有内侍犯错,大王只是告诫,并未责罚,这份慈心让梁某也动容不已。” 王登抚须颔首,“老夫老了,此生见过无数人,但如大王般的……一个也无!” 三皇子面色微红,一种类似于和女子敦伦时的快意油然而生。 这便叫做飘飘然。 被人溜须拍马就能产生这等快意,一直拍,一直快意……男人的腰子功能有限,快意的次数也有限。但溜须拍马却没有次数的限制…… 一直溜须拍马一直爽啊! 太子就在另一侧,被几个人簇拥着。 “那三人无耻!”有人骂道。 “他们想通过三皇子达成目的,却把大唐的面子都丢光了。” 太子淡淡的道:“做事。” 众人心中一凛,“是。” 他当先往大殿走去。 轻声问道:“外面如何?” “妥当!” “宫中如何?” “妥当。” “那么,今日孤就让这宫中变色!” …… 皇子长大了要出宫建府,赫连峰五个儿子,太子在宫中,其他四个皇子在宫外。 三皇子今日也在宫中。 二皇子赫连晓在府中饮酒。 “太子那边如何?” 赫连晓身材魁梧,是皇子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身边的谋士说道:“殿下让大王枕戈待旦,就等大唐使团离去后动手。” “那么……还有数日!”赫连晓冷笑,“且让他们多活数日。” 谋士微笑:“是,大王仁慈。” 另外两个皇子在家中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宫中,赫连峰出现。 “见过陛下。” “诸卿平身。” 赫连峰笑吟吟的压压手。 随即上了酒菜。 酒过三巡,王登举杯祝贺赫连峰长寿。 随后,杨玄起身。 “南周对大唐无礼,大唐准备出兵惩戒,取南周二十城,随后退军。” 这事儿不是都说过了吗? 赫连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起身道:“贵使,此事本王早已说过,大辽万万不会答应!” 这般锲而不舍啊!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有人说道:“这位不是北疆新起的名将,杨玄杨使君吗?怎地,也学会了死皮赖脸?” “哈哈哈哈!”众人狂笑。 杨玄神色平静。 林雅缓缓起身。 “陛下,南周近几年对大辽颇为不恭,臣以为,此事并无不可!” 殿内安静了下来。 皇帝赞同的事儿林雅就反对。 没毛病! 赫连峰淡淡的道:“再议!” 好! 王登红光满面。 此事已经打开了一道口子! 林雅坐下,不经意的看了杨玄一眼。 老夫可以建言赞同,剩下的……就等着看你的表演了。 若是演砸了,老夫不介意食言,收回赞同建言。 杨玄微笑,“多谢林相。” 随后他又对三皇子举杯,“在这几日中,大王的风姿令外臣印象深刻。” 三皇子举杯,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眼中多些笑意,很慈祥。 然后。 起身。 “孤去更衣!” 外面突然起风! 呼! 太子被两个内侍簇拥着出了大殿, 被风吹的衣裳猎猎作响。 左转。 一个内侍在侧面微微点头。 妥! 太子更衣时,有内侍在旁。 “外面就位。” “宫中就位。” 太子浑身一个激灵,然后舒坦的提起裤子。 回身。 “那个陈州刺史最近几日吹捧老三上瘾了,那么,今夜就让他们一起走。” 他走出门外。 看着晦暗的夜空。 “让他们一起去地底下吹捧!” 第396章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杀唐使?” 身边的内侍低声道:“殿下,此举就怕大唐震怒。” 太子淡淡的道:“震怒!难道李泌那条老狗还敢起兵攻打大辽不成?” 大辽是很牛笔,以前说打谁就打谁。 可这不合规矩啊! 所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个道理流行了许多年。 但太子显然没把这个规矩放在眼里。 “殿下……” 内侍苦笑,想劝,却找不到理由。 太子接过布巾,一边擦手,一边说道:“唐使居心叵测……陈州刺史杨玄随同前来,目的便是刺杀阿耶。你看看这天。” 内侍看看天色。 晦暗。 “那杨玄今夜就会发动,嗯?” “是。” “当然,他一人无能为力,老三正好想着谋逆,于是二人不谋而合,在接洽时相互勾结,就等着今日动手。” “是!”这个事儿太子只和宋湛说过,此刻说出来,内侍不禁暗自叫好。 这是一箭多雕啊! “殿下力挽狂澜,诛杀叛贼与杨玄。” “孤问过,那杨玄在陈州颇有些威望,叫做什么,杨狗?”太子笑了笑,“你说叫做虎啊豹的都好,竟然叫做狗,哈哈哈哈!” 太子回到了殿内。 王登看了他一眼,“太子看着多了些威仪。” 杨玄没察觉到,这便是老油条和新嫩之间的差别。 但不妨碍他膈应人。 举杯,“大王。” 三皇子举杯,“杨使君。” 杨玄叹道:“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大王,再聆听大王教诲。” 这马屁……直白,且爽! 除去那等奇葩的,大部分人都喜欢听直白的马屁,哪怕有些尬都行。 此刻大辽君臣都在,这个马屁让三皇子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飘飘然,以及快意。 他不禁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宽容一笑。 赫连峰看到了这一幕,心想太子最近长进不小啊! 若是如此,朕以后再好生教导他…… 想到这里,赫连峰举杯,“太子。” 皇帝许久未曾对他这般和颜悦色了,太子愕然,随即举杯。 父子二人干了一杯。 气氛越发的融洽了。 太子身后的内侍悄然出去。 看了看宫外的天空。 差不多了! 四皇子正在看歌舞。 “今日宫中宴请大唐使团,太子在正当,老三凭什么也在?阿耶就恨不能把这个会哄人的家伙给供起来,嘿嘿,供起来!” 四皇子的手在身边女人的身上探索着。 笑道:“本王的本事如何?” 女子娇媚倒在他的怀里,“大王神勇,奴不堪侍奉。” “哈哈哈哈!” 男人都喜欢女人亲口赞美自己够男人,比什么药都好使。 殿外,一个侍从出现。 女子看了他一眼。 侍从点头。 四皇子把头埋下去。 女子一边娇笑,一边伸手,缓缓在头上拔出了发簪。 猛地往四皇子的脑门中间扎下去。 锋锐的发簪捅进了四皇子的百会穴中。 他长嘶一声,猛地双手发力一挣。 女子飞了出去,落地后咳出了几口血。 “啊!” 四皇子扬天咆哮,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来。 噗! 噗! 噗! 他眼中的愤怒渐渐消散。 随即扑倒。 “杀人了!” 五皇子正在喝酒。 对于贵人而言,喝酒玩女人是基操,高雅些的看着书玩也成。 五皇子就是看着书在玩女人。 一手书,一手女人,这感觉是相当的奇妙啊! 一个侍从出现在门外,“大王,有急事。” 被扫了兴致的五皇子冷哼一声,女子裹上衣裳告退。 侍从进来。 “何事?”五皇子带着火气问道。 侍从近前。 “三皇子的人刚到,说了一件事……” “嗯?” 侍从的声音有些小,五皇子听不清,就抬头想骂人。 侍从再走近两步,二人近在咫尺。 “说了什么?” 侍从低声道:“三皇子说,大王……该去了!” 他缩在袖口中的右手探出来,手中握着一柄短剑。 一挥! 锋刃在五皇子的脖颈上掠过。 鲜血飙射。 …… 二皇子已经喝醉了。 躺在榻上嘟囔。 “太子也太能忍了些,换了我,早已发作了。” 他脾气不好,只有两个侍女在屋外等候召唤。 一个男子急匆匆走来。 “太子那边来人了。”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看着颇为儒雅。 二皇子喝了醒酒汤,依旧昏昏沉沉的。 “太子可是有事?” “还请大王屏退左右。” 二皇子摆摆手。 众人退下。 男子近前。 “殿下说,今日便是动手的好日子。” “咦!” 二皇子不禁大喜,起身道:“如此,本王该做什么?” 男子说道:“殿下说了,请大王前去统领殿下的麾下,准备攻打宫中。” “好!” 二皇子急匆匆的跟着来人走了。 一路到了军营。 从外面看军营一切正常,可走进去后,才发现将士们都披着甲衣,沉默的等待着什么。 “大王!” 二皇子被带进了一个房间内。 进去,见太子收拢的几个将领都在,二皇子浑身一松,笑道:“好……” 他突然觉得后腰剧痛,就猛地挥手。 啪! 这一下甩出了空响。 随即右手手腕一痛,他踉踉跄跄的向前几步,回身,就看到一个矮小的男子手持短刀,正飞扑过来。 “你!” 他的右手就落在地上,可依旧习惯用右手一拳! 男子止步,眼神怜悯。 身后传来剧痛,接着视线就变高了。 旋转。 看到身后几个将领正在收刀。 人头落地。 “准备出发!” 黑暗中,将士们悄然走出了军营。 …… 宫中的酒宴此刻已经到了高潮。 赫连峰心情不错,频频举杯。 太子笑容可掬,不时对三皇子投以亲切的一瞥。 顺带看了杨玄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杨玄觉得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当年在东宇山中,他有这等反应的一刻钟后,一头猎豹从他的身后发动了突袭。 杨玄看了太子一眼,低声道:“小心些,老梁,老王,戒备。” “什么意思?” 今日使团就来了他们三人,其他人在宫外等候。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不安。”谷鈈 正好三皇子举杯,杨玄借着举杯的机会低声道:“晚些你二人寻个地方躲着。” “躲什么?”王登一脸懵。 “躲……” 杨玄刚想说话,就见面对殿门的三皇子面色一变。 他缓缓回头。 十余穿着内侍衣裳的男子出现在门外。 赫连峰的声音平静传来,“这是哪来的人?太子!” “哈哈哈哈!”太子狂笑。 笑声中,杨玄的头皮发麻到了极致,喊道:“老梁,去林雅那边!” 梁靖犹豫了一下,王登却毫不犹豫的冲向了林雅,路上被绊了一跤,连滚带爬的冲过去。 梁靖刚开跑,就见一个内侍从怀里摸出短刀,冲着杨玄的脊背砍去。 “子泰!” 杨玄越过案几,反腿一踢,案几就倒飞了过去。 呯! 内侍一拳击飞案几,但杨玄已经失去了踪迹。 林雅也楞了一下,十余内侍冲了进来。 竟然是直奔向他! “杀!” 宫外喊杀声传来。 林雅猝不及防,连连后退。 太子身后的内侍已经扑向赫连峰。 赫连峰依旧坐着,目光平静的看着太子。 “这便是你的谋划?太子!” 太子微笑:“阿耶,是你逼我的!” 一个内侍飞掠而来,半空中遥遥一掌! 赫连峰没抬头,一拳。 呯! 内侍恍如被雷霆重击,径直掉了下来。 另一人刚出手,就被赫连峰一掌拍开拳头,接着他变掌为爪,抓住了此人头部,一发力。 啪! 就像是捏碎了香瓜般的声音传来。 林雅被十余好手围攻,已经中了几刀。 他那伙人纷纷来援,可这些内侍悍不畏死,用换命的招数把他们逼得步步后退。 梁靖和王登扑过来,看着这一幕傻眼了。 林雅自身难保,咱们过来干啥? 送死? 二人身形一滞,身后一人掠过,却是杨玄。 “林相闪开!” 杨玄劈手扔出了手中的碟子。 林雅被这一声喊惊了一下。 抬头一看。 竟然是杨玄。 这人竟然要救老夫? 一种荒谬的感觉让林雅的反应慢了半拍,又挨了一刀。 杨玄从背后杀入,抓起一张案几就扔了过去。两个内侍被砸中,扑倒吐血。 杨玄顺势从缺口中冲进去,和林雅并肩站着。 “林相,保重。” “伱担心老夫死了,皇帝就会大权在握。他一旦大权在握,大唐就要颤抖了。” “林相为何要曲解我的好意呢?要不,我先走一步?” “别!” “那林相……” “老夫答应你的事定然做成,否则……” 说话间,林雅避开了一刀。 杨玄砍伤一人,“否则什么?” 林雅被两人围攻,没吭气。 “林相保重。”杨玄毫不犹豫的往外冲杀。 这个狗东西……林雅说道:“否则老夫一家被凌迟处死!” 杨玄回身,深情的道:“林相挺住!” 另一头,太子面色惨白的看着赫连峰,“你的修为竟然如此了得!” 赫连峰淡淡的道:“帝王无需上阵,修为,只是为了对付乱臣贼子,以及延年益寿。太子,你,还有何话说?” 太子摇摇晃晃的走到中间,“孩儿……” 他的身形一动,冲到了三皇子的身侧,一把抓住他,用右手握住他的脖颈,笑道:“孩儿今日就想问问,阿耶为何对我不满。” 赫连峰并不动容,“你十五岁时为太子,那时候你聪慧孝顺,乖巧,对朕一片诚心。后来,不知是权力蒙蔽了你的眼睛,还是谁蛊惑了你,你和朕离心了,许多事,你不再告知朕,许多事,你背着朕偷偷摸摸的折腾,你在想什么?想朕何时死吗?” 太子呵呵一笑,“是孩儿先如此吗?阿耶也不想想,我初为太子时,阿耶尚且和颜悦色,几年后,阿耶渐渐冷漠,动辄呵斥,更是不时拿我身边的人来敲打,隔一阵子收拾一人,隔一阵子收拾一人。” 他喘息了一下,“阿耶这是想作甚?是想告诉所有人,孤这个太子只是个摆设吗?啊!哈哈哈哈!” 另一头,林雅的人聚拢过来,把残余的内侍驱赶到了角落里,胜利眼看到手。 杨玄腾出手来,喊道:“老梁!” “哎!在这呢!” 帷幔后面钻出来一个人,正是梁靖,随后是王登。 艹! 这二人倒是会躲。 殿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侍卫们蜂拥而入。 可看着殿内的局势,他们也傻眼了。 太子劫持着三皇子,皇帝安然无恙。 林雅等人正蹲在边上看热闹…… 这事儿怎么看都怎么不对啊! 一个幸存内侍对他们说道:“太子谋反。” 一个侍卫看看林雅等人,“他们为何无事?” “被那人救了。”内侍指指杨玄。 “那人是谁?” 其中一个认识,“陈州刺史,杨玄。” 赫连峰起身,眉间多了厌倦之意,“你还要顽抗到何时?” 杨玄走出来,“问个事。” 太子笑的很从容,“可是想问孤为何要对你下手?” 是个聪明人,让杨玄想到了大唐的那位太子。 同样是聪明人,只是都遇到了更聪明的父亲。 “老三与你密谋……” 杨玄瞬间就想通了,“随即我与三皇子刺杀皇帝。” “没错。” “所以,令三皇子与我接近,也是你的蓄谋。” “孤有些喜欢你了,要不,你留下在大辽为官?” “呵呵!也好。不过我想要一职。” “何职?” “狱卒。”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阿耶,此事是我的错。” “那么,就放了老三。”赫连峰淡淡的道。 太子笑道:“孤也想放了他,可这几年他处处与孤针锋相对,孤,早就想杀了他!” 三皇子浑身颤栗,“大兄别杀我,大兄……” 太子的手缓缓发力,三皇子的声音憋成了尖叫,“大兄,小时候你带着我出宫玩耍,给我买糖吃,给我买新奇的东西……大兄……” 太子双目赤红,“可你长大了是如何回报我的?兄友弟恭,可你却处处在背后捅孤的刀子!孤,如何能饶了你这个狼心狗肺东西!” 咔嚓! 太子松手。 喉结被捏碎的三皇子倒在他的脚边,双手捂着咽喉,身体就像是一条上岸的鱼,剧烈的蹦跶着。 赫连红浑身浴血出现在门外。 微微颔首。 这就代表着宫中的叛贼全数被解决了。 三皇子缓缓松开手,身体松弛。 赫连峰眸色不变,淡淡的道:“逆子,该死!” 赫连红走了进来。 杀太子,只能是皇帝,或是宗室中人来动手。 这便是皇权威严。 太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赫连红悄然飞掠而来。 赫连峰从前方飞掠而来。 太子,不能留了! 否则他的威严将会荡然无存! 太子喘息着,“阿耶啊!你的儿子……都没了!都没了,就剩下了我一个,哈哈哈!” 皇帝身体一震。 但旋即挥拳。 皇帝唯有亲手杀了太子,才能把今夜损失的威望捞回来。 可老夫偏不如你的意。 林雅冷笑,身边一个武将捡起一把短刀。 举起手…… 太子看着赫连峰,镇定的道: “阿耶可还记得这几日吃的美食吗?” 赫连峰的拳头在太子的额头处停止。 赫连红的拳头在太子的背心后停住。 那个武将扔出了手中的短刀。 太子微笑。 “阿耶,你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第397章 杨使君救我 武将扔出短刀,还不忘喊道:“杀逆贼!” 皇帝都下手了,俺们代劳没问题吧? 若是以往,皇帝和赫连红能挡住这一刀。 但…… “阿耶,你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太子笑的很得意。 赫连峰和赫连红几乎同时身体一震,楞了一瞬。 何忠竟然被太子收买了 《讨逆》第397章 杨使君救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98章 外交对等 宫中,赫连春刚吃了迟来的早饭。 赫连红一直在陪着他。 直至现在,赫连春依旧觉得这是一场梦。 皇帝的儿子死光了。 而且他也被断了生机。 可为何是本王? 赫连春不解。 “陛下到。” 赫连峰来了。 “见过陛下。” 赫连峰仔细看着他,“你在潭州这些年做的不错。” “臣只是尽力而为。”赫连春此刻依旧戒心满满。 赫连峰默然片刻,“朕知晓你依旧恨着先帝,也恨着朕。” 赫连春没有辩解。 一家子都被杀了,他如何不很。 “昨夜宫中大乱,太子谋逆,杀了朕的其余四个儿子,他也死于宫变。” 赫连春得到了官方证实,但依旧不解问道:“为何是臣?” 赫连峰说道:“朕也不想是你,可血脉最近的亲戚中,就数你的能力最强。若是换了别人,等朕一去,定然会被林雅等人谋夺了社稷。所以,你有恨意也给朕收着,等朕去了,你想如何都好!” 赫连春心中一松,“臣对大辽的忠心永世不变。” “伱在潭州时本可经营自己的势力,可多年来也只是那两千骑,这也是朕决断选你的最大缘故。” 这特么就是天意啊! 赫连春百感交集。 赫连峰看着他,“两件事。” 赫连春束手而立。 “第一,把你身上的肥肉消一些。” “是。” “其二,把那女人和孩子接进宫来,好生养着。” 赫连春身体一颤,“陛下……” 赫连峰淡淡的道:“你以为朕不知晓你偷偷把孩子养在幕僚那里之事吗?” 赫连春浑身冷汗。 “再有,那个女人……” 赫连春抬头,“陛下,那女人即便知晓了自己以后只能遮掩度日,也无怨无悔,臣哪怕是舍弃了一切,也不能舍弃了她!” “糟糠之妻吗?朕……随便你!” 赫连峰本想干涉,可随即想到了太子。 他和太子这些年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不就是干涉吗? “多谢陛下!” 赫连春觉得皇帝变了许多,性子也柔和了许多。 “册封大典缓几日,毕竟,朕还得先去……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走到门外,秋风吹拂着斑白的长发,看着倍感萧索。 “来人。” 一个内侍上前,“陛下。” “此次参与太子谋反之人,族诛!” 赫连春仿佛看到了血色漫天。 这,便是帝王吗? 他心中微动。 随即想到了赫连燕。 他有许多隐秘的事儿,知情者就是赫连燕。 但他现在没人手。 想到人手,他就想到了柳松,以及孙玉母子。 等赫连峰走后,赫连春叫来了一个内侍。 “可知晓孙玉母子与柳松到了何处?” 内侍恭谨的道:“陛下已经遣人去接了。” 还好! 那么就缓缓。 但先得找到人。 “令人去本王的居所外等着,若是往日送饭的那个女人前来,就留下她。” 内侍应了,问道:“若是她要走。” 赫连春眯着眼,“她有些修为,不过……想来鹰卫的好手更多吧?” “是!” 内侍出去了。 赫连春突然身体一震。 “本王做了什么?” 他霍然起身追了出去,可到了门外后,却止步不前。 这是皇叔第一次交代人办事,内侍想给他留下个好印象,跑的飞快。 赫连春举起手,又缓缓放下。 “本王的那些事不可留。”赫连春眯着眼,“燕儿,好好的啊!别怕,叔不会弄死你,叔只想……养着你!” …… “你说皇叔会弄死你?” “是。” “为啥?” “我知晓皇叔许多隐秘事。” “他都要做皇太叔了,至于在乎那些旧事吗?” “你不知,皇叔原先就想过杀了我。” “为何?” “宁兴这边逼迫急切,皇叔担心自己的那些事被皇帝知晓,就想杀了我灭口。” “啧!” 杨玄明白了,“林雅等人?” 林雅等人若是把赫连燕的嘴巴撬开,随后一连串的事儿就会成为他们攻击赫连春的道具。 “还有宗室那些人。”赫连燕笑的很苦,“此次皇帝绝了子嗣,为何急匆匆就定下了皇叔?就是担心宗室得了消息后会使出各等手段来施压。” 皇叔上位,那些宗室能气疯。 随后他们会发狂般的去寻找皇叔的把柄。 “于是你就从皇叔的救星,变成了皇叔的毒药。” 杨玄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怜。 孤苦伶仃的,被皇叔当做是牛马使唤。好不容易皇叔倒霉了,她能跑路了,却突然动了恻隐之心,跟着来了宁兴。 “若非是你,皇叔此刻大概已经饿死了吧!” 赫连燕默然。 “人生际遇真让人想骂一句操蛋啊!”杨玄真的想骂人。 皇叔都已经绝望了,觉得此生也就这样了。可转瞬他竟然直接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 随后,这阵子为他鞍前马后的侄女儿,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他欲除之而后快的隐患。 “你……什么想法?”杨玄觉得赫连燕应当是心如死灰了。 “我想死。” “那简单,要什么?刀子还是绳子,毒药也有。” 临行前,阿宁照例给他准备了几种毒药。 “但不甘心!” “为何不甘心?” 赫连燕抬头,眼中闪烁着火焰,“凭什么利用我完了,还想着杀我?凭什么?”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杨玄说道。 “我知晓,可我就想一件事。” “何事?” “杨使君。” “嗯!” “你可能让他后悔?” 女人的恨意来的炽热,且绵长。 杨玄心中微动,“能吧!这也是我的目标。” 他此生的第一目标就是把李元父子弄死。 第二个目标就是灭了北辽。 赫连燕伸手,杨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抓住了手。 赫连燕缓缓跪下,抬头看着杨玄。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人了。” …… 杨玄看着赫连燕,“你,想好?” 赫连燕点头,“你执掌陈州需要帮手,我原先帮皇叔管着不少事,三大部我也知晓不少事,潭州就更不消说了。” “这也是我想用你的缘故。” 杨玄刚想扶起她,外面有人叫嚷,“闪开!” 王老二说道:“公主,郎君正在会客。” 杨玄看了赫连燕一眼。 姑娘,让我看看你的应变能力。 赫连燕一个闪身,就躲在了床底下。 啧! 这怎么像是偷情的感觉呢? “进来。” 门开。谷懣 满面泪痕的长陵冲了进来。 王老二看了里面一眼,“咦!” 老贼把他拽走,冲着杨玄暧昧一笑,“郎君,小心!” 郎君,好腰子啊! 而且还能让骚狐狸心甘情愿的躲着。 啧啧! 好手段! “公主。” 杨玄知晓长陵是悲痛欲绝,所以当一回听众。 “……太子对我颇好,有了好东西都记得给我留着,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谋逆,呜呜呜!” 长陵不蠢,相反,很聪明。 但此刻她的兄弟都成了鬼,难免有些软弱。 哭了一阵子后,长陵舒坦了。 她摸了摸红肿的眼睛,苦笑,“都肿了!” 杨玄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公主,节哀。” 长陵幽幽一叹,“那位皇叔我不熟。” “是个好人。”赫连峰的儿子们都去了,皇叔就算是登基了,也不能苛待赫连峰的女儿们,否则会被全天下戳脊梁骨。 长陵只是当事者迷而已。 “皇叔会感激许多人,你就是其中之一。” 长陵起身,“我要回去了。” “公主慢走。” 长陵止步,颤声道:“要不……” “公主,外面人多。” “我家中……” “使团很忙。” 长陵带着失望和失落走了。 杨玄把她送走回来时,赫连燕已经给他泡了一杯茶水。 “公主对郎君有意。” “就是悲痛之下,想寻求慰藉。” “可她能去寻别人,宗室中她总有交好的。郎君,我并非想取笑什么,只是想说……方才,可惜了。” “为何?” “若是郎君能与公主亲密,许多事都会好办许多。” 杨玄哑然失笑。 “乌达。” 乌达进来,看到赫连燕站在杨玄的身后,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你派人去赫连春的王府附近看看,注意盯着,是否有人在蹲守。” “是。” 乌达走了。 “希望不是。”杨玄安慰道。 “我知道皇叔的性子。”赫连燕很直白的道:“许多时候,女人能直接感受到许多东西,无需去了解。” “直觉。” “对。” “那你对我的直觉是什么?” “郎君不是池中物。” “为何?” “说不清,第一次见面时,郎君给我的感觉是……太平只是个小地方。后来在陈州见面,我觉着郎君志向高远。” 说的我都想灭口了。 杨玄莞尔。 至于直觉,实际上男人也有。 只不过男人没女人那么细心。 晚些,乌达回来了。 “如何?” 杨玄问道。 “有三人在蹲守,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小人担心惊动他们,就走了。” “皇叔……好狠呐!”杨玄看了赫连燕一眼,心中的狐疑渐渐消散。 赫连燕微笑道:“皇叔才将进宫,想来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就在他进宫之时,我来了这里。皇叔就算是想安排我做奸细,想来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我并未疑心你。”杨玄有些尴尬。 赫连燕嫣然一笑,“郎君疑心我,我反而欢喜。” “为何?” “郎君若是没有容纳山川大河的胸怀,何必怀疑一个异族女子。” 这话翻成白话就是:若非郎君是做大事的人,随便就能处置了我,何须这般谨慎。 杨玄起身出去寻到了王登。 “北辽内部混乱,咱们赶紧走。” 王登也正好有此意,“如此,老夫这便去辞行。” 因为早已说过,所以辞行无需进宫,只是和负责外事的人说一声。 “让你等看笑话了。”负责外事的官员自嘲道。 王登会做人,安慰道:“谁没有为难的时候?大唐也有啊!” 大唐皇帝绿了自己的儿子,顺带逼着儿子自断手腕,令人杀了孙儿…… 这些事儿比北辽的还惨烈,只是后果没那么严重罢了。 官员心情大好,“可要补充粮草?” “都有。”这事儿今早上就办了。 “如此,一路顺风。” “多谢款待。” 二人珍重行礼。 这年头交通不便,而且医疗条件乏善可陈,此次分别,二人说不得就是永别。 一股子惆怅油然而生。 这,不关敌我。 只是人的一种情绪。 回到驿馆后,王登说道:“说好了,文书也拿到了,要不,明日就走吧!” “今日就走!” 杨玄迫不及待的道。 “这般急切?” “就怕夜长梦多。”杨玄怕他们不信,“那位皇叔在潭州和我几度交手,我就担心他会动手。” “不至于吧!”王登口中说着不至于,还是令人打点行装,准备出发。 …… 赫连春已经彻底的把昨夜的事儿了解清楚。 太子谋逆,杀了自己四个兄弟,他自己被林雅的人一刀子扎死了,于是皇帝就绝了后。 想来想去,就他这位皇叔血缘亲近,而且大局观强(被他猜忌逼迫多年依旧没造反),能力出众(镇压三大部多年没出过大篓子),于是他就上位了。 太子……好人呐! 皇叔真诚的感谢着自己那位死去的侄孙。 以至于午饭少吃了些。 这阵子他提心吊胆的,终于安稳了下来,一个午觉睡的很是舒坦。 醒来后,皇帝那里叫他过去。 再次见面,二人之间自然了些。 “北疆那边你如何看?” “黄春辉老辣,乃是难得的帅才。” “但他老迈,如今看来,廖劲继任的可能性最大,此人如何?” “廖劲犀利,但不及黄春辉老谋深算。” “明白了,后续呢?” “后续,据臣所知,黄春辉如今在栽培些年轻将领。” “都有谁?” “江存中,张度等人。另外,最近被看重的是陈州刺史杨玄。” “哦!便是此次随行的那人?” “是。” “此子,你以为如何?” “难得的文武双全,年轻有为。”皇叔突然想起一事,“杨玄狡黠,行事果决,此次宫变,是否有他?” 杨玄答应解救他,怎么解救?不外乎就是太子或是三皇子中的一个答应了他,或是林雅等人。不管是哪一边,都说明这个小崽子掺和了此次宫变。 留不得了! 赫连峰摇头,“他插不上手,不过却救了林雅。” “小崽子!”皇叔下意识的骂道,随即觉得不对,就跪下请罪。 “无需如此。 ” 皇叔起身,说道:“此事臣以为,要不扣下使团,仔细查!” 赫连峰不置可否,“可!” 随即宫中有人出去。 晚些回报。 “使团早就走了。” “追!”皇叔越俎代庖,杀气腾腾的道:“赫连燕不见了,弄不好就有他的影子!” 来人说道:“使团留下个小吏,说杨使君有交代,一出宁兴城就派人快马往长安去,用的是急事的借口。若是北辽想扣下使团的谁,那么……” “什么?” “外交对等。” “此后,大辽就要做好不敢派使者去大唐的准备。” 第399章 献药 冬季,北方在这个时节早已是落叶缤纷,树木斑秃,显得格外冷清。 和北方不同的是,南疆虽有冬季的萧索,但更多的是绿色。 树木依旧苍翠,角落里甚至还有绿草。 这样的气候让南疆的四季不是那么分明,也带来了一年三熟的可能。 “这便是丰腴之地!”越王负手说道。 “南疆不缺粮,但却缺少彪悍之气。”赵东平匆匆进来,见越王站在树下思索,就笑道。 越王清秀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南疆异族却彪悍。” “那是异族。”赵东平说道:“异族不可靠。” 越王不置可否。 赵东平上前几步,站在他的侧后方,仰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只看到树影斑斓。 “长安的使者来了。” 越王没吭声。 “张焕和使者密议。” 越王笑了笑。 “老夫以为,怕是大事。” 越王淡淡的道:“更有可能的是……难事!” 一个随从脚步匆匆的进来。 “大王,张相公那边请大王前去。” 越王回身,“本王吃了早饭再去。” 赵东平苦笑,“大王……” “不急。” 饭菜送来,越王缓缓吃着。 内侍马原在边上伺候,见越王喜欢吃米糕,低声道:“大王,这米糕乃是石将军送的,说是他的老母亲手所做。” “哦!” 越王看着自己吃了一半的米糕。 再吃一口,品味了一下。 张口。 “呸!” 米糕吐在地上。 越王喝了一口汤漱漱口。 “本王觉着,脏!” 吃完早饭,越王去了节度使府。 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越王姗姗来迟,按理张焕该给个脸色。 “劳烦大王了。” 张焕很客气。 越王笑道:“本王正在给长安写信,就来晚了些。” 众人行礼毕,随即坐下。 石忠唐对越王微笑,并欠身。 越王颔首。 张焕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 “朝中来了使者,陛下吩咐……” 众人坐直了些。 但越王发现,坐的越笔直的人,眼中的恭谨就越少。 可见,皇帝在这些文武官员的心中地位,并不是那么高大。 这个念头在越王的心中一闪而逝,压根不挂心。 “南周跋扈,屡次鼓动叛军袭扰大唐南疆,以至百姓死伤无数……南疆大军当枕戈待旦,以待军令。” 张焕杀气腾腾的道:“南周插手南疆叛乱数年,长安一直忍之又忍,老夫为此还上疏,斥责朝中诸公麻木不仁。如今看来,是老夫小看了他们。” 越王心中冷笑,朝中诸公若是想收拾南周,哪里会等到现在? 张楚茂说道:“相公,这朝中是想攻打南周?” 张焕说道:“老夫也不知,不过……空穴不来风,都去准备吧!” 众人应了。 张焕笑道:“大王。” 越王颔首。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张相请说。” 越王的右手握紧。 “大王时常去信长安,老夫想,大王能否问问,此战……可否由我南疆一力担之!” 越王的手松开,微笑道:“此事乃朝中决断,张相却高看了本王,不过……本王也是南疆一员,自然该尽力。” 张焕笑道:“是啊!大王也是我南疆一员。” 等越王走后,张楚茂说道:“相公判断朝中想出兵?” 张焕点头,“陛下登基以来,对外并无动兵的念头,更是修建梨园,整日歌舞不休。如此,朝中突然来了使者,令我等整军备战,老夫以为,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 “难道是叛军的缘故?” “不会,叛军最近气势被咱们打压了下去,陛下不该如此。” “那么……南周那边。” “对。” 张焕点头,“北疆独自面对北辽,黄春辉一战震惊朝野,由此得了大唐脊梁的美名。老夫蹲守在这鸟地方,想寻大战的机会都寻不到。此次便是良机。” 张楚茂笑道:“大王这是静极思动了。” 张焕笑的古怪,“卫王在北疆一直想率军出征,可黄春辉知晓他并无入住东宫的机会,哪里敢让他独自领军?” 张楚茂说道:“越王却不同。相公,要想清楚啊!” 他是杨氏的女婿,天然就该站在皇后和越王的这一边。 张焕当然知晓这一点,但他也很清楚,越王几乎就是未来太子的不二人选。 他微微颔首,“老夫知晓。” 张楚茂微微一笑。 晚些出去,随从问道:“国公,此次咱们可能捞到出战的机会?” “看。”张楚茂也没把握,他喊道:“大王。” 前面的越王止步回身,“徐国公。” 皇后是杨氏女,而张楚茂是杨氏的女婿,所以二人之间算得上亲戚。 “大王可是想出征?”张楚茂笑着问道。 越王迟疑了一下,没承认。 张楚茂笑的愈发慈祥了,“相公的意思,就是想让大王试探一番长安,是否真的要出兵南周。” 张焕请越王去信长安,询问能否让南疆军独立出战。这个问题丢到长安,长安不管是赞同还是拒绝,都坐实了要攻打南周的想法。 越王当然知晓,但依旧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张楚茂说道:“此事若是能试探成功,张相那边自然会……” 这便是交换,你越王为老夫打探到了消息,老夫才会出力帮你斡旋出征之事。 哪怕是盟友,利益交换也没毛病。 越王笑道:“本王尽力一试。” 张楚茂伸手去,准备拍拍他的肩膀。 半路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麾下,而是皇子。 越王不动声色退后一步,“本王还有事,告辞。” 张楚茂干笑道:“刚才老夫试探了一番张焕……” 越王眯眼,“哦!” “老夫说,大王与卫王不同,让他想清楚。” 越王心中猛地一跳,眼睛微微眯着,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他来南疆的时日不短了,时至今日依旧没打开局面。你要说不着急那是瞎话,可着急有何用? 张焕这等人已经到了人臣巅峰,除非他想回长安进朝堂,否则就是无欲无求。 你越王又如何?老夫不偏不倚就是了。 张焕这等姿态,让越王反而不好下手……而张焕要的就是他不好下手。 咱们不闹翻脸,依旧保持着距离。 距离产生美嘛! 看,咱们多美! 张楚茂微微点头,“他,心动了。” 啧! 越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本王,知道了。” 张焕动心了,想靠拢你。 这是老夫的功劳! 本王知道了。 几句话,双方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 越王颔首走了。 张楚茂笑的很开心。 心腹说道,“国公,越王毕竟还稚嫩呢!此次您可没收获好处。” “蠢货!”谷礆 张楚茂淡淡的道:“张焕年岁渐渐大了,以往的孤傲都开始收着,不为别的,他也得为儿孙考虑。太子是不行了,卫王是婢生子,如何能承袭大统?唯有越王……” “卫王想让北疆成为自己的臂助,这是痴心妄想。而越王想让南疆成为自己的臂助,却需要老夫的帮助,如此,张焕一去,越王自然会发动一家四姓的力量,把老夫推上去!” …… “大王,张楚茂这是想谋划节度使职位呢?”越王的侍从有些不满,“他私心太重。” “难道本王还能要求他一心一意?”越王笑了笑,“这个世间,只付出,不要回报的是什么人?” 侍从说道:“耶娘!” “不。” 侍从一怔,想到了爬灰的皇帝,把儿孙逼得走投无路的皇帝。 越王指指脚下。 “土地。” 所以,他想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用只知道付出,不要回报的土地来滋养自己的野心。 …… 长安。 凌晨,韩石头在院子里散步。 焦慧在梳妆。 凌晨,天边依旧麻麻黑。 韩石头散步完毕,去了厨房。 厨子见他进来,有些无奈的让开了主厨的位置。 “郎君这般尊贵,为何喜欢进厨房呢?” “咱也没什么尊贵。”韩石头舀了一瓢水进铜锅里,熟练的拿着竹筒做的刷子刷锅。 弄一碗面糊糊,切了一些羊肉,稍微弄些盐巴和调料腌了一会儿,再放进面糊糊里裹一道,进锅里炸。 嗤啦! 香味扑鼻。 弄好这个,韩石头又弄了个蔬菜汤。 最后是饼子。 两道菜,一道主食。 厨子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人人都说郎君富贵已极,家中定然是奢华无比,且让他们来看看……” 韩石头蹲在灶口前,捅了几下,抽出一根刚燃起来的木柴,丢在地上,伸脚把火苗子踩熄。 如此,这根木柴下午还能用。 稍后,饭菜端到了饭堂。 焦慧已经摆好了碗筷,见他端着饭菜进来,嗔道:“都是将军了,还进厨房。” 前阵子皇帝刚给韩石头一个将军的虚职。 “吃吧!” 韩石头坐下,惬意的叹息一声。 “哎!” 焦慧有些欲言又止。 “郎君。” “嗯?” 韩石头在调匀呼吸。 “你可是对厨子不满意?要不,奴晚些去重新找一个。” “满意。” “那郎君为何经常下厨?”焦慧越发的不理解了,又有些担忧,“奴在宫中就学了如何伺候贵人,却不懂厨艺,愧对郎君。” 韩石头把嘴里的炸羊肉缓缓吃了,说道:“当年咱还在家中时,阿耶和阿娘就是如此,阿耶做饭,阿娘忙里忙外。” 呃! 焦慧问道:“就没人……说闲话?” “有,邻居说阿耶软弱。”韩石头说道:“阿耶说,她是我的娘子,为我生儿育女,为我早起晚睡。她会做衣裳,会织布,还带着孩子……我就做个饭怎么了?我就心疼她怎么了?” 焦慧不禁动容,“这才是男人。” “咱在宫中多年,宫中什么光景伱也该知道。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今日对你笑嘻嘻,明日就能背后捅你一刀子。” 焦慧点头,“所以能出宫,奴觉着便是出了地狱。” 韩石头说道:“别看咱如今风光,可多少人在盯着,都想从背后捅咱一刀子。每日咱都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小心就会着了别人的道。一日下来,身心俱疲,你可知咱这时候最想见到什么?” 焦慧说道:“陛下的夸赞?” 韩石头摇头。 “咱最想看到的是灯火,家中的灯火。” “可家里得有个人。” “有个挂念着咱的人。” “为了这个人,咱愿意下厨做饭,愿意,护着她。” 瞬间,焦慧的眼中就充盈了泪水。 韩石头提起筷子,“哎!说这些作甚,吃饭,趁热吃!” 晚些,韩石头出现在宫门外。 “见过韩少监。” 一路上遇到的官吏见到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礼。 进了宫中,几个内侍正在等候。 “韩少监。” “嗯!” 韩石头微微颔首。 “陛下在何处?” “回韩少监,陛下刚起,正在梨园用早饭。” “娘娘可在?” “也在。” 韩石头止步,“可有使者的消息?” “使者……” “去北辽的使者。” “还没。” “去催催。”韩石头不满的道:“此乃大事,王登知道轻重,出了结果就该快马赶回长安,不敢耽误一瞬。” “是。” “另外,去朝中问问诸位相公,陛下昨日吩咐之事可曾商议妥当。若是妥当了,签署,把文书送到梨园。” “是。” 韩石头面色稍霁,“做事要主动,不要别人抽一下就动一下。陛下都在看着呢!谁勤勉,谁偷懒,都一清二楚。好好干,咱这里自然会你等说话。” “是。” 众人止步,恭送他进了梨园。 皇帝刚吃完早饭,悠闲的在殿内看书。 贵妃在边上调琴,仙翁仙翁的声音不断传来。 “再紧些。”皇帝没抬头。 贵妃依言而行,一弹,“咦!果然准了。” “陛下。” “石头啊!” 皇帝放下手中书,“王登等人可曾回来?” 这一路从北辽到大唐,若是快马加鞭是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年轻人还好,王登大把年纪了,这么赶路,怕是会丢掉半条命。 “奴婢刚令人去镜台询问。” “嗯!” 皇帝点头,“赫连峰多半不会答应,不过,朕依旧出兵。晚些召集重臣,朕要布置一番。” 北疆要戒备,再抽调些人马去南疆,加强南疆军。 如此,就算是北辽大举进攻,也只能无功而返。 此刻,皇帝把黄春辉的建言都抛之脑后。 ——一旦北辽倾国而来,陛下,北疆危矣! 韩石头问道:“陛下,那个东西……可要处置了?” “留着。”皇帝冷着脸,“等日后生擒了年胥,朕要看着他把那些药都吃下去!” “是。” 韩石头去了偏殿。 一个个箱子堆迭着,其中一个紫檀木箱子最是醒目。 “打开!” 一个内侍打开了这个木箱子。 最上面摆放着一个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 里面是一堆药材。 上面一张纸。 一行字。 字写的很飘逸。 ——闻陛下不振,特献此药! 第400章 阳武伯 南周孱弱,但有钱。 有钱而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便是小儿持币招摇。所以南周每年都会派人来大唐和北辽进贡。 今年进贡的礼物不错,至少看着礼单是不错。 可里面竟然有个檀木箱子,这引发了鸿胪寺官员的兴趣,送进宫中时还特地提醒了一番。 皇帝要亲自检查南周进贡的礼物,内侍们精心准备着。 时辰一到,皇帝来了。 “开箱。” 一个个箱子被打开。 内侍识字的罕有,一般都是被重用后才开始识字读书。 打开檀木箱子的内侍看着那张纸条,心想南周也怪规矩的,竟然还写了东西表示恭谨。 皇帝转悠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纸。 “这是什么?” 皇帝拿起来,一看! 不振二字恍若血红色,一下就刺激的皇帝怒火升腾。 “来人!” 医官来了。 一查! “陛下,都是上好的……药材。” “用于何处?” “壮阳。”医官很内行。 皇帝转身出去。 挥手。 医官和开箱的内侍当日就消失了。 韩石头亲自令人做的。 皇帝召集重臣,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即王登为使者的使团就出发了。 兵部调兵谴将,户部调运粮草辎重。 杀气腾腾啊! “关上吧!” 韩石头回了镜台。 看着皇帝和贵妃在一起并肩说话,他不禁想起了些事儿。 皇帝宠爱贵妃是不分地点的,想到了就来。 就像是一头兽类。 所以韩石头和贴身的内侍们非常清楚皇帝的能力。 ——每况愈下! 皇帝每况愈下,但帝王的尊严得保持啊! 贵妃眉眼通透,竟然学会了……忽悠。 臣妾不堪恩宠。 于是,皇帝得意洋洋。 可韩石头知晓,贵妃在扮演。 演的不错。 皇帝也在扮演,他知晓自己的能力每况愈下,但依旧装糊涂。 两个狗男女扮演的天衣无缝,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直至南周的一份大礼,揭开了这道伤疤。 有人说皇帝想对南周用兵是因为南周无礼,挑唆资助南疆叛军。 可韩石头知道。 这一切。 不过是因为皇帝的自尊心被沉重打击了而已! 皇帝! 不行了! …… “驾!” 数十人一人双骑,急匆匆的冲进了长安城。 随即有人进宫禀告。 “陛下,王登出使北辽归来。” 皇帝握紧手中的书卷,“如何?” “说是幸不辱命!” “好!” 皇帝起身,“让他们入宫,朕,亲自见见他们。” “是。”韩石头使个眼色,有内侍去了。 皇帝走过来,伸手。 “更衣!” 贵妃心醉神迷的看着他,“二郎威武!” 韩石头低下头,眼中多了些笑意。 威武? 比之陛下差远了! 稍后,王登三人来了。 “咦!” 见到杨玄,韩石头轻咦一声,“杨使君为何来了?” 这等事儿不好说……杨玄沉默。 这年轻人并未得势不饶人,只知道自己出风头,不错……王登越发的喜欢杨玄了,可惜对方早已娶妻,女方还是周氏,所以他只能遗憾的错失了这个金龟婿。 “陛下,此行到北疆时,臣得知杨使君与北辽皇叔赫连春颇为熟悉,就想请了赫连春迂回……” 皇帝颔首,“手段不错。” 这事儿直接提出来,赫连峰绝对会拒绝。 王登不错,以往朕还小看了他。此行归来,他也该致仕了,朕要不……留下他? “可赫连春却被宁兴逼入绝境,正好避入陈州,臣请了杨使君协助,以护送赫连春为名去了宁兴。” “同室操戈!”皇帝淡淡的道。 有些不屑。 这是乌鸦落在猪身上,不知自己的黑! 杨玄腹诽。 “到了宁兴后,赫连峰果然断然拒绝。” 这是预料中事。 所以王登说幸不辱命,是如何幸不辱命,这才是皇帝感兴趣的地方。 他微笑着,目光缓缓转动。 “赫连峰令太子与三皇子接待此事,可二人内斗不休,更是令人刺杀杨使君。” 皇帝冷哼一声。 韩石头微笑着,不禁多看了杨玄一眼。 小郎君无恙,可见是陛下在天之灵庇护。 “杨使君挫败刺杀,判断乃是太子所为,想嫁祸三皇子,随后臣等商议,将计就计……” 王登看了杨玄一眼,皇帝对这等眉眼官司了如指掌,知晓多半是杨玄的主意。 “随后林雅来了,密议之后,答应只要咱们能挑动太子与三皇子之间内斗,就出言相助。” “这个倒是有些峰回路转之意。”贵妃笑道,并看了自家兄长一眼。 王登是头老狐狸,心领神会,“梁郎中随即去太子那里试探,并吹捧三皇子,激怒了太子。” 功劳到手! 就是,对不住子泰。 梁靖看了杨玄一眼。 皇帝心中讶然,贵妃更是如此。 “夜宴时,太子突然发难,杀了三皇子,刺杀赫连峰,随后被杀。” 皇帝不禁握拳,“竟然如此吗?不过倒也不是大事。” 他的太子如今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所以,他没资格抨击赫连峰。 “谁知晓太子在宫中发难的同时,令人在宫外屠光了赫连峰剩下的皇子。” 这一下,连皇帝都稳不住了。 “这……竟然绝嗣了!” 贵妃捂着红唇,“北辽怕是要乱了。” “如今谁是太子?” “赫连春。” 皇帝叹道:“赫连春在潭州多年,不吭不哈,赫连峰连连逼迫之下,他依旧不肯造反,仅此一条,就胜过无数宗室。” “随后赫连峰答应了此事。” “不要质子?” “不要。” “好!” 皇帝红光满面的起身,“诸卿此行辛苦。” 皇帝难得夸赞臣子,三人低下头。 随即便是封赏。 王登得了个开国县公的爵位,却神色平静,甚至是有些沮丧。 他宁可不要爵位,只求留下。 “梁靖!” 皇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贵妃含笑看着这一幕。 “卿此行辛苦……” 随后的封赏没爵位,但…… “可为兵部侍郎!” 啧啧! 这才几年,梁靖竟然从一个普通官员,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重臣。按照皇帝的心思,梁靖接下来就要开始插手朝政了。 这比飞升还快! 杨玄看了贵妃一眼,心想升官最快的,果然还是裙带。谷鈫 当男人宠爱女人时,便是星辰都愿意为她摘取下来。 眼下的不过是官罢了! 而此行的功臣杨玄却孤零零站在那里。 皇帝嘉奖完梁靖,又勉励了几句,最后才发现自己遗漏了杨玄。 “杨卿此行……” 几句套话之后,皇帝问道:“杨卿可想留在长安?” 肯定不想! 但必须要装作是想的模样。 否则你一年轻人一心就想扎根北疆,为啥? 图个啥? 总不能为了大唐你甘愿赴汤蹈火吧? 杨玄的呼吸一紧,双拳紧握,神色挣扎。 随后,呼出那口气。 神色坚毅的道:“陛下,臣,还是想留在北疆,为陛下看守陈州。” 北疆目前没位置给他升官,如此,主动些说出来,还能获取好感。 果然,皇帝龙颜大悦。 随即就丢了个阳武伯爵位,赏十万钱,还给了他一个挂职。 “监察御史!” 皇帝最后开恩,“眼看就是年底,杨卿可留在长安,等待新年大朝会之后再回去。” “是。” 杨玄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让阿宁回来了。 韩石头送他们出去。 分手时,他饶有深意的看着杨玄,“杨使君莫要以为陛下薄待了你。监察御史虽是虚职,可却有奏疏直送宫中的权力,无需走三省,明白了吗?” 杨玄讶然,行礼,“多谢韩少监提点。” 有人去禀告了皇帝,皇帝笑道:“石头这是觉着朕看重这个年轻人,担心没给他升官,导致这个年轻人生出怨言,所以才提点了他一番。他倒也是好意,希望那个年轻人能记住这个好意,莫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出宫后,杨玄有些茫然。 “去哪呢?” “回家啊!”王老二觉得郎君是傻了。 家……女主人不在,那是什么家? 一行人回到了位于陈曲的家中。 “好多灰!” 许久没人住,家里冷冷清清的,到处都有积灰。 洒扫完毕,候到快下衙的时辰,杨玄带着礼物去了皇城外。 时辰一到,官吏们陆陆续续的涌出了皇城。 周遵和同僚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来。 “侍郎,你家女婿在等你。”同僚指指前方。 周遵抬头,板着脸道:“也不知是在北疆惹了什么麻烦,这时候就回了长安。” 同僚笑道:“儿女都是债啊!” “可不是。” 同僚知趣的走了另一个方向。 “见过丈人。” 近前,杨玄行礼。 “阿宁如何?” “阿宁在临安,颇为不错。” “那你为何回来了?” 老丈人没看到闺女,不满意。 “此次……” 杨玄简略说了此行的情况。 “啧!”周遵头痛的道:“虽说此事伱立功,可这等事与你无关,当初就不该去。” 这是老丈人在教他做官的原则。 “此次看似无恙,还立功,可下次呢?” “是。” 女婿恭谨实际上是没用的,你没本事,越恭谨老丈人就越瞧不上你,越生气。觉得自己当初是眼瞎了,才把闺女嫁给你。 你有本事,略微恭谨些,老丈人就欢喜的不行。 “阳武伯,监察御史,倒也不错。”周遵突然策马去了边上的店铺。 店铺是卖酒水的。 “这是蜀地的酒?” “是呢!是蜀地的果酒。”掌柜很是恭谨。 “来两斤。” “好勒!” 周氏应当不缺酒啊!杨玄觉得不对,“丈人,家中莫非不许喝酒?” 丈母娘没那么彪悍吧? 竟然不许老丈人在家喝酒。 周遵没回答,吩咐道:“加水。” 掌柜愕然,“加水……加多少?” 客人的要求就是商家的意愿。 “加……一斤吧!” 啧啧! 果酒本就淡薄,再掺一半水进去,那还是酒? 杨玄觉得自己可以喝五斤屁事儿没有。 到了周氏,周遵带着杨玄去了后院。 周勤正在院子里打拳,看着很慢。 “阿耶!” “嗯!” 周勤目光转动,看到了他手中的酒坛子,干咳一声,“可是蜀地的果酒?” “是,买自生意最好的那家。” 可先前那家的生意也就是普通啊! 杨玄觉得老丈人撒谎和喝水似的,自然流畅。 我不及也! 周勤看着杨玄,“你怎地回来了?阿宁呢?” 杨玄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监察御史,倒也有趣。”周勤的反应和周遵差不多,“你莫要去和梁靖比,那人是皇帝用来搅和朝堂的,就是搅屎棍。对了,此次你对他帮助不小,贵妃那边可有表示?” 杨玄摇头,“我倒是不肯和他们亲近。” 周勤微笑,“面对名利能稳住,不错。” 晚些用饭,周勤叫了在家的三子周新来陪同。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一人捧着一杯茶缓缓喝着。 周新很好奇这个姐夫:周宁离家出走的事儿让年轻人们艳羡不已,只恨自己没这个勇气。而且周宁美貌,多少男人为之疯狂。 但最后周宁却找了个普通人出身的杨玄,让周氏不少人震惊之余,也对杨玄这人好奇不已 周新想着试探一番,“姐夫。” 杨玄放下茶杯,“三郎。” “姐夫在北疆,可觉着辛苦吗?”杨玄本可留在长安,却主动选择去了北疆,这对于世家子来说,就是傻,不识时务。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北疆艰苦也就罢了,还凶险,看不到出头的希望。世家子为官,自然要避开这等地方。 “辛苦自然是辛苦,可男人总得有些抱负。”杨玄知晓周宁对这个阿弟不错,于是随口给他上了一课。 “子泰给他说说。”周勤指指周新,“这竖子最近喜欢和一群狐朋狗友聚会,年轻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被他阿耶打过几次,依旧执拗。” 杨玄莞尔,“人有许多种活法,吃喝玩乐自然也是一种活法,与朋友呼啸街头也是一种乐子,只是三郎,你仔细回想一番过往,不说长远,就半年前吧!你仔细想想,那些日子你可有印象,可值得回忆?” 周新仔细想想,“好像……记不起来了。” 杨玄也不想长篇大论,“等你老去时,坐在榻上回想自己的一生,就是一片空白。那么三郎,你觉着这一生,可曾虚度?虚度可值得?” 周新有些触动,“可就算是去做事,又能得到什么?” 杨玄指指自己的心脏位置,“人就活数十载,你总得给自己找一个老去后不后悔的活法,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去种地都好。” “酒色财气四面墙,多少人被困在其中。你要寻乐子,做事不是乐子?就如同读书,当一个难题摆在你的面前时,你会纠结,可当这个难题被你破解后,你会欢喜,喜不自禁。三郎,做事便是如此,你只看到了过程的艰难,却看不到经过努力成功后的喜悦。” “酒色财气能直接让你欢喜,但三郎,你是否发现,原先和几个朋友聊天就欢喜,过一阵子,就得一起喝酒才觉着有趣,再后来,你会觉着喝酒没意思,得去青楼才行……” 周新点头,讶然道:“姐夫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过来人。”杨玄笑道:“你去看看那些勋戚,他们如今玩什么?马毬,狩猎,家中聚拢一群狐朋狗友,一群女人,随即乱七八糟的,乃至有去勾搭妇人的,为何?” 这个话题太劲爆了吧! 边上的老仆干咳一声。 周勤摇头,示意无需管。 父子二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杨玄教导小舅子。 周新摇头。 “只因他们的欲望越来越难满足。”杨玄说道:“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只想从酒色财气中去寻求慰藉,寻求活着的意义。可酒色财气哪有什么意义。只能不断用酒色来麻痹自己,当酒色也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时,他们就变成了行尸走肉……与兽类无异。” 周新悚然而惊,起身,束手而立,“谨受教。” 周勤对这个说法很有兴趣,“子泰,这是什么说法?” 当然是阈值……杨玄说道:“欲望永无止境。” 周遵见儿子有些神思恍惚,就换了个话题,“子泰以为,若是大唐出兵攻伐南周当如何?” “看,若是南疆大军单独进攻,开局会势如破竹,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困境。” “为何?”杨玄的看法和主流看法大相径庭。 “我去过南周, 丈人,那是个不容小觑之地。当亡国的危机来临时,他们会万众一心。”杨玄说道:“若是开战,这便是国战,此等轻敌的看法,我以为极为不妥。若是有机会,我当进言。” 周遵笑了笑,觉得这个看法倒也有趣。 晚些杨玄告辞。 周遵交代道:“杨松成等人与皇帝最近几番暗战,不分胜败。此时梁靖插手朝堂,便是让皇帝多了一条忠犬,杨松成等人会焦头烂额,子泰,你要小心。” 杨玄笑道:“最多是给我下绊子罢了。” 周勤蹙眉,“杨松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最近几年看似修身养性,可骨子里还是那个狠人,莫要轻视。” “是。” 才将出了周氏没多久。 屠裳说道:“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第401章 敲打,危矣 冬日的寒风吹的人瑟瑟发抖,但对于修炼的人来说,这只是小事儿。 内息一转,身体就暖和了些,杨玄顺势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黑影悄然后退,随即消失。 黑影一路到了杨家。 “阿郎可在?” “在。” 黑影被带到了书房外。 “说。” 书房内,杨松成放下手中的书卷。 黑影说道:“杨玄去了周家,方才才出来。” “时辰上来看,是吃了晚饭,还商议了一番。”幕僚孙岩在旁。 杨松成的浓眉微微一蹙,“皇帝把梁靖养成了疯狗,此次梁靖能进朝堂,杨玄功不可没。” 孙岩说道:“此前说是杨玄与贵妃兄妹撕破了脸,如今看来,这是障眼法,实则他依旧是贵妃的人。” “有趣!”杨松成微笑,“那些人家怎么说?” 梁靖进了朝堂,也就意味着皇帝多了帮手,有些家族在发牢骚。 “淳于氏那边派人来说,如今咱们已然颓势,若是不能振作起来,有人会离心。” “都心灰意冷了?” “阿郎,咱们数度想把越王弄回来,可陛下却置之不理,下面有人在嘀咕,说陛下会不会另辟蹊径,选了卫王。” 杨松成淡淡的道:“那些蠢货!” “他们说卫王残暴,可好歹也没无故杀人,就算是为帝,也只是凌厉些。” “残暴不残暴,对于帝王而言从不是问题。”杨松成说道:“问题是,他的背后是否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让他去残暴,而不会招致恶果。” 孙岩心中一凛,“卫王势单力孤……” “就算是皇帝想拉他上位,他能倚仗谁?皇帝的那些势力这些年早已散乱。皇帝在,这些势力就聚在他的身后,为他摇旗呐喊。皇帝去了,他们可愿意为卫王出力?” “所以,太子的人选不只是聪慧、资质,更多时候,还得看他的母族!” 这是讲究出身时代,卫王出身太简单了。 杨松成讥诮的道:“那些人不是看不到这一点,而是不耐烦了,没了定性。他们就希望今日出手,明日越王就能从南疆飞回来,随即入主东宫,从此对他们百依百顺。” “呵呵!”孙岩笑道:“怕是想多了。” 眼前的这位是越王的外祖父,那些人要想弄什么,都避不开他。 “想多不打紧,老夫也不在乎。可这是个不好的苗头。” 杨松成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他们对大局有些失去了信心,派人去,请了他们来。” 孙岩问道:“周氏可要请?” 杨松成的面色微冷,孙岩明白了。 稍后,商议结束,杨松成有些疲惫的在书房里歇息。 夜深人静,除去烛火偶尔闪烁,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住了。 孙岩回来了。 “先前一番话,虽说隐晦,可他们的意思依旧是明晃晃的……皇帝这一年多来占据了上风,压制住了咱们。为此,他们家中损失不小。” “老夫知晓。” 杨松成揉揉额角,“这些人无利不起早。不过,最近是有些不大顺,总得要想个法子,给这边提振一番士气。” 孙岩的眼中多了厉色,“梁靖是皇帝最近扶持起来的猎犬,只是动了他,就担心皇帝会翻脸。” “老夫怕他翻脸吗?”杨松成淡淡的道:“不过皇帝知晓分寸,那咱们也知晓分寸罢了。梁靖不能动,这是底线。” 孙岩仔细想了想,“要不就是吏部……” “那是皇帝的命根子,罗才威望颇高,动了他,便是给咱们树敌。” “啧!”孙岩有些头痛,“再往下就是些小人物,动了也无趣。咦!” 他轻咦一声,看着杨松成,“阿郎,梁靖不好动,杨玄呢?” “此子原先救过那个贱人,若非如此,皇后也不会窘迫如此。此次若非他,皇帝也寻不到借口把梁靖拉进朝堂之中,此人……看似蝼蚁,却两度破局。” “阿郎。”孙岩并指如刀,用力一挥。 “不。”杨松成摇头,“尚不至于此,敲山震虎。” “周氏?” 杨松成微微点头,“周氏有些离心了,老夫正好敲打一番。” “皇帝想攻伐南周,阿郎,徐国公那边来信不是说……若是开战,定然势如破竹吗?”孙岩笑道:“周氏人才少,阿郎若是建言周遵随军出征……” 南疆可是杨氏的基本盘……节度副使张楚茂是杨氏的女婿,越王也在南疆。 到了南疆,对不住,周遵也得跪了。 杨松成顺势在长安一番操作,周氏危矣! 第二日,朝中群臣云集。 皇帝开口提及了南周之事。 “南周无礼,朕刚派出使者去南周训斥年胥,不过,还得要做好大军征伐的准备。朕在想,何人可担重任。” 皇帝的目光缓缓转动。 这里没武将。 但这是一个姿态。 杨松成起身,“陛下。” “国丈啊!”皇帝笑道:“国丈可是想领军出征?” 杨松成知晓,自己统领大军的那一刻,就是皇帝对自己动杀机的时候。 一家五姓势力庞大,再席卷大军,那谁是皇帝? 杨松成看了周遵一眼,“陛下,臣以为,若是征伐南周,自然是以南疆大军为主。而统领大军的,唯有南疆节度使张焕。不过臣以为,当以中枢重臣为辅。” 此等出征,中枢重臣为辅佐,实则便是监军之意。 这个提议不错。 皇帝颔首。 但该让谁去? 六部尚书? 还是…… 杨松成拱手,“陛下,中书侍郎周遵随机应变之能让臣也自叹弗如,可为辅佐。” 咦! 众人有些不解。 周遵和国丈最近可有些不合啊! 在这等时候,国丈举荐周遵,这是和好了吗?谷烚 但有人却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南疆节度副使是杨松成的女婿,有这条地头蛇在,他该举荐自己人去镀金! 周遵,凭什么? 难道国丈大公无私到了这等境地? 看看周遵,分明有些不满。 是了。 最近皇帝颇为倚重周遵,时常听取他的建言。镀金镀金,还有比皇帝身边更好的镀金地吗? 啧! 国丈这是要打压周遵啊! 不。 敲打! 此去南疆时日不短,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但周遵却不能反对,甚至还得顺水推舟,证明自己拳拳报国之心。 周遵起身,“臣,愿往。” 杨松成的这一招不得不说很是犀利,周遵冲着他微微一笑,仿佛是感谢。 一去一来,皇帝倚重的臣子再不是他了。 虽说周遵知晓皇帝倚重自己不乏挑拨离间之意,可周遵既然出仕,目标就是为相。中书侍郎再进一步便是宰相,关键时刻,他却不得不远离中枢许久。 国丈! 好手段! 联想到最近自己和国丈之间的争执,周遵知晓这是敲打。 但既然接下来了,那就该全力以赴。 皇帝目睹了这场敲打,神色平静。 “南疆那边正枕戈待旦,诸卿以为,此战如何?” 几个臣子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提出了有些建议。 周遵却一言不发。 他在思忖杨松成对周氏的态度。 只是敲打还好说,若是想对周氏下手…… 想到这里,周遵的嘴角微微翘起。 不管是否翻脸,杨松成给了自己一拳,那么自己就得还他一脚。 否则! 在众人的眼中,自己便是杨氏的附庸。 所谓一家五姓,说的是六个世家。其中杨氏名望最高,实力最强。但你要说其余人家都是杨氏附庸,那就有失偏颇。 都是世家,没有谁愿意做谁的附庸,否则那泼天的富贵拿来何用? 不过是大家的利益一致,于是结成了盟友罢了。 一旦利益不合,随时都有可能分开。 王氏就是典型的例子。原先杨氏也是这个团体中的一员,后来因为利益不合,闹腾一番后,就脱离这个团体去单过。 如今王氏也过的不错,反而因为头上少了杨氏这个婆婆,日子很是逍遥。 杨松成起身。 “陛下,南周重文轻武,壮士从军皆被刺青,更是被斥之为贼配军。羞辱壮士,壮士岂会为之效命?臣以为,此战当势如破竹,当,速胜!” 这是朝中的共识。 皇帝微笑。 龙颜大悦。 周遵想到了昨夜杨玄的话。 女婿的看法……准不准? 周遵的长处不在武事,所以无法判断。 自从嫁了女儿后,周遵就令人去打探了不少杨玄过往的消息。 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用兵如神……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对姑爷的敬佩之情宛如那个啥。 在他们的口中,女婿俨然便是北疆年轻一代将领的代表,若非黄春辉和廖劲还在,女婿就该是北疆第一名将。 关键是,女婿的判断从未出过错。 对三大部,对潭州,皆是如此。 周遵想到这里,就看了杨松成一眼。 杨松成微微一笑,见周遵起身,就笑的越发的温和了。 晚些,他会去寻周遵解释一番自己的用意。 真话也罢,假话也好,就是打了一棍子之后,再给一颗枣。 这便是首领的手段。 周遵说道:“陛下,臣以为,南周不可小觑。” 咦! 有人轻咦一声。 杨松成莞尔,心想周遵这是不想去,於是就和君臣们唱对台戏吗? 皇帝问道:“为何?” 杨松成心想周遵对武事说一窍不通过了些,但说是半个门外汉没毛病。 老夫且看他如何说, 顺带再敲打一番。 想到这里,他看了郑琦一眼。 郑琦微微颔首,只等晚些周遵露出破绽后,自己再出手驳斥。 敲打! 自然要声势浩大,让对方心生怯意。 否则这不是敲打,而是儿戏。 杨松成看了几个人,随后微笑看着周遵。 来! 开始你的建言。 老夫等着! 众目睽睽之下,周遵开口。 “臣婿杨玄曾说,此战乃国战,若是持轻敌之心,危矣!” 第402章 鸦雀无声 周遵的女婿? 皇帝看了杨松成一眼。 眼中多了一抹了然。 看来,国丈和周遵之间的矛盾不小,以至于周遵把女婿都带上了。 上阵翁婿兵,倒也不错。 杨玄……皇帝想了想,昨日的对话浮现脑海。 此次出使北辽,若非那个年轻人,梁靖等人定然会无功而返。 机敏。 果敢! 而且还和贵妃兄妹有交情,哪怕故意想撇清,依旧撇不清。 如此,朕再加一把火! 想到这里,皇帝开口,“可是陈州刺史杨玄?” 周遵点头,“是。” 皇帝下场了。 杨松成看了周遵一眼。 周遵漠然。 我是周氏的话事人,不是你杨松成的附庸。 有事儿说,别弄这等敲打的手段……当老夫是你的下属吗? 皇帝笑道:“那个年轻人此行北辽颇为出色,朕很是喜欢。” 啧! 罗才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火焰,而皇帝在不断添加柴火。 他毫不犹豫的起身,“陛下,冬季不便出兵,臣以为,可先调集粮草辎重,缓缓斟酌。” 老罗想劝架。 杨松成看了周遵一眼,“周侍郎以为如何?” 他也不想敲打周遵,可最近收拢的消息不大好,下面的那些家族有些不满,觉得最近一两年大伙儿的日子越发的差了。 这些人就差指着杨松成的鼻子问:你这个领路人是如何带的路,都特么走岔道了。 在这个时候,他该做的是两手准备。 一手带着大伙儿重新走上康庄大道。 一手是敲打小团体中不听话的家族。 周遵微笑,“老夫倒也无所谓。” 难题抛给了杨松成。 杨松成深吸一口气。 皇帝一直在看着他,突然说道:“那个年轻人还在长安,来人,召他入宫。” 罗才叹息一声,坐下不语。 皇帝要看热闹,他也没辙。 那个年轻人还是卷入了这个大漩涡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杨松成坐下。 郑琦看了他一眼。 杨松成微微摇头,示意此事妥当。 大部分人都认为南周不堪一击,若非有北辽牵制,大唐早已灭了南周。 所以,当周遵说杨玄不赞同这种速胜论时,在杨松成等人看来,这便是年轻人在丈人面前讨好的话,哗众取宠。 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便是这个意思。 但,这是国事! 周遵在他的逼迫下把杨玄拉了进来,由此可见无谋。一旦杨玄失措……必然仕途会黯淡。 年轻人,在下面多打磨些年头也不是坏事! 至于周遵。 杨松成看了他一眼,知晓此人事后必然会羞恼。 不可撕破脸皮,如此,晚些老夫还得要出面缓和气氛。 下衙后,请了周遵饮酒,推心置腹一番,如此,面子里子都给足了。 至于杨玄。 那个年轻人总是和贵妃兄妹纠缠不清,两度帮助他们兄妹度过难关。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该出手压制,杀鸡……儆猴! 杨玄正在家中整理周宁的医书,把她念叨了许久的那些东西打包,准备大朝会后带回去。 随后就被内侍带走了。 “中贵人。”出门杨玄就开始套近乎。 内侍淡淡的道:“许多事,不要打听。” “呵呵!我不打听。”杨玄笑道:“最近天气不错呀!” “还行。” 漫天阴霾,哪来的还行? 杨玄笑道:“中贵人穿的单薄了些,这虽说身子强健,可也得保重一番,好为陛下效力。” 一锭银子悄无声息的滑了过去。 袖口准确的接住了银子。 “国丈与周侍郎争锋,涉及征伐南周之事,周侍郎提及了你。” “多谢。” 老丈人这是怎么滴,竟然和杨松成对上了。 直至大殿外,杨玄看了里面一眼。 很肃穆,映衬的御座上的皇帝格外威严。 杨玄不知怎地,就想到了皇帝的新衣那篇文章。 “跟咱来。” 进了大殿,杨玄行礼,瞥老丈人一眼。 周遵神色如常。 韩石头代表皇帝说道:“先前商议攻伐南周之事,周侍郎说你曾提及不可轻敌,陛下召你来,伱可仔细说了。” 小郎君果然仪态从容。 韩石头威严的说完,看了杨玄一眼,心中那股子欢喜都要溢满出来了。 杨玄一听是这个,就看了杨松成一眼。 看来,杨松成是赞同速胜论。 杨玄说道:“臣在出使南周之前,也曾抱着大唐能一战击溃南周的念头。可臣一直在疑惑……若是南周一战可灭,这些年他们是如何度过的?” “只是大唐仁慈罢了!”有人拍了皇帝一记彩虹屁。 这话大伙儿都爱听。 君臣都有些醺醺然。 杨玄干咳一声,“臣想问,此战可是以南疆军为主?” 杨松成点头,“自该如此。” 大唐两大军事集团,北疆军要戒备北辽,不可能大规模南下。所以,唯有南疆军。 子泰问这个作甚? 周遵微微蹙眉。 老夫是不是……急切了些? 他有些后悔。 杨玄拱手,缓缓看着众人。 “南疆叛军乃是南周一手支持,还派出将领操练。从爆发以来两年有余了吧?南疆军可曾剿灭叛贼?” 咦! 周遵捏住胡须,心中一喜。 杨玄看着杨松成,“敢问国丈,无法自产兵器甲衣,没有名将指挥的乌合之众,南疆军两年余尚且无法剿灭,那么,面对南周这个庞然大物,谁敢说一战而胜?谁敢说……可轻松取胜?” 周遵干咳一声,“这话,老夫觉得倒是有些道理。” 杨松成淡淡的道:“叛军盘踞山中,如何能一战而灭?若是叛军胆敢与我大军正面厮杀,此刻早已成了飞烟。” “哎!他这还带火化的啊!”朱雀说道。谷瀦 杨玄觉得大唐轻视南周太久了。 若非他看过另一个世界大宋历史,还真觉得南周不堪一击。 在另一个世界,辽国觉得大宋孱弱,自己一棍子就能敲死。 随后辽国没了。 金国觉得大宋就是个废材,自己能轻松取胜。 金国,没了。 看似孱弱的大宋,熬死了不可一世的辽国,熬死了不可一世的金国,差点熬死了蒙古…… 南周和大宋的情况极其相像,大唐想速胜,只会碰一鼻子灰。 “臣曾出使南周,经历过厮杀,叶城的守军士气不足是事实,但当几次挡住反贼的攻击后,他们在迅速成熟。” 都是人,凭什么别人就会永远弱鸡? “臣亲自出手指挥叶城守军,臣敢断言,若是在某种情况下,南周将士会蜕变。而亡国的威胁便是其中之一。” 郑琦知晓自己该站出来了。 “南周以文制武,军无战心,士无斗志。” “下官在南周时,亲眼看到南周将士慷慨赴死,并无丝毫畏惧。” 郑琦再度说道:“镜台密谍曾来报,南周军队操练平庸。” 杨玄说道:“所谓的操练平庸,说的是没有精气神罢了。一旦开战,几战之后,再平庸的军士也会变成老卒。” 郑琦明显招架不住了。 周遵看了女婿一眼,心想,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如今翁婿并肩在朝堂冲杀,竟然如此的默契。 更让他欢喜的是,女婿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从容之极。面对六部尚书之一的郑琦,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当初这个女婿,真是没看错啊! “谁能证明?” 杨松成开口,“杨使君一番话,老夫听着怎地都是臆测,这样不好,那样不妥,那么,你拿什么来证明?” 郑琦叹道:“是啊!说,谁都会说,可此乃国战,不是辩驳!这让老夫想到了国子监。” “哈哈哈哈!” 殿内响起了一阵揶揄的轻笑。 那群把自己关在国子监中的玄门子弟啊! 他们最喜辩驳,随便弄个题目就能争执许久。 若非当年武帝伸手,怕是早就灭了吧! 咦! 有人想到了一件事儿。 “杨使君……好像出自于国子监吧?” 众人不禁莞尔。 杨松成微微颔首。 国子监的风评啊……杨玄心中苦笑,“当然有证明。” “谁?”郑琦盯着杨玄问道。 “下官曾领左武卫三百骑护送广陵王去就封,路上发生了些周折,下官带着三百骑杀入洛罗国,直至洛罗国都……” 杨玄看着杨松成,“这便是证明。” 杨松成笑了笑,“陛下,臣请召左武卫相关将领前来问话。” 皇帝点头,“可!” 广陵王之事属于皇室禁忌话题,他被杨玄擒回来后,此事就被压下了。 郑琦笑道:“杨使君在北疆数年,对南疆如何看?” 此战要以南疆军为主,杨玄坚持认为不可轻敌,就有轻视南疆军之意。 这个挑拨很给力,周遵淡淡的道:“一个北疆刺史,提及南周战事,这是臣子的本分,至于南疆如何,那是南疆文武该说的事。” 一巴掌,这个问题被抽了回去。 朝堂之上,有些沉默。 “陛下,左武卫校尉罗冰来了。” 这是罗冰第一次进入朝堂,头也不敢抬,拘束的就像是个小媳妇。 “罗冰。”郑琦开口,“前次陈州杨使君带着你等护送广陵王就封,这一路,那三百骑如何?” 罗冰说道:“刚开始下官自视甚高。” 郑琦看了杨松成一眼。 “广陵王远遁之后,杨使君带着我等一路追击,进入洛罗国内。” “第一战遭遇了蛮族一个小部族,三百骑信心十足,却被击溃……” 这是来自于底层的真实反馈。 三百骑竟然不敌蛮族的一个小部族吗? 重臣们神色沉凝。 “幸而杨使君带的护卫得力,击溃了蛮族。” 杨玄微笑。 “随后杨使君说,左武卫这般下去,和看门狗并无二致,于是开始操练我等。” 看门狗! 这个称呼君臣都听到过,但没人在意。 府兵制糜烂后,他们也没法在意。 “就这么一路操练到了洛罗国都,与洛罗皇帝的禁卫演武比试。” 杨松成和郑琦相对一视。 罗冰抬头,“杨使君亲授战法。是日,洛罗禁卫精锐四百列阵,臣忐忑不安,发誓要誓死捍卫大唐尊严,可一战……” 到了此刻,回想到当时的心情,罗冰依旧有些梦幻般的感觉。他看了杨玄一眼,“我等一战击溃洛罗精锐。” 他深吸一口气,“归来后,我部在左武卫操演,冠绝一时。” 曾经的草鸡,看门狗,在经过杨玄的操练后,从不敌洛罗蛮族小部落,到击溃洛罗精锐,这个变化堪称是脱胎换骨。 大唐的看门狗能在杨玄的操练下变成精锐,那么,南周的那些将士,会不会在大战中浴火重生? 谁敢说不会?! 杨玄看到了皇帝眼中的一抹满意,整件事儿都了然于胸。 今日杨松成率先敲打周遵,举荐他随军出征。 周遵出人预料的发动反击,反对当下占据主流思潮的对南周速胜论。 ——南疆有杨松成的女婿,有他的外孙。南周孱弱是公认的事实,若是他说此战艰难,那便是打他女婿和外孙的脸。 所以,杨松成是最坚定的速胜论支持者。 这一巴掌打的有些狠,于是杨松成反击。 周遵没二话,把女婿推了出来。 对于杨玄而言,朝堂有些陌生,但并不妨碍他从许多渠道得知,此刻的朝堂之上,党争是压倒一切的主要矛盾。 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皇帝为首的帝党,加之偏向皇帝的左相等人,形成了一个均势。 这些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遇到事儿不是论对错,而是看是否有利于自己。 没有人去琢磨具体事务,没有人在乎那些渐渐涌动的暗流,以至于长安诸卫成了看门狗,流民越来越多…… 对南周开战这等大事儿,这些人依旧按照惯例为自己捞好处。 杨松成的女婿外孙在南疆,所以想捞取最大的好处。 可他最大的问题是,依旧按照往日的行事手法去揣度此事,琢磨此事。 但,往日是党争,是文事。 这是武事。 真以为武事就那么简单。 真以为武事就是坐在庙堂里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那是名将! 在沙场厮杀大半生的名将才敢如此说。 你等一群没见过战阵人,也敢如此? 那么。 今日就让我来狠抽一把你等的老脸! 鸦雀无声中,杨玄拱手,“臣,告退。” 第403章 虬龙当飞天 冬日的太阳看着很温暖,但你必须要站在屋外才能晒的到。 赵三福就站在屋外,贪婪的感受着阳光的气息。 辛全在屋里,依旧守着自己的小炉子,陶醉的嗅着肉香。 “外面冷。”辛全把手伸到小炉子边上,汲取着些许热量,“晒的那些太阳,都被寒风吹跑了。” 赵三福笑道:“我才将蹲守了三日,在那屋里暗无天日,这才拿到了那人的罪证。主事你不知晓,那三日我最大的愿望不是什么酒色财气,而是晒太阳。” 辛全眯着眼,“此次你再度立下大功,监门那边怎么说?” 赵三福搓搓脸,“监门赏赐了我一个女人。” “谁?” “九娘。” 辛全淡淡的道:“若老夫是你,就会断然拒绝……哪怕为此开罪了王监门也是如此。” “我要了。”赵三福走过来,蹲在小炉子的另一边,低声道:“监门说,准备再度提拔我。” “你觉着呢?” “我……不信。” 二人相对一视。 “有些意思。”辛全叹道:“你最近声名鹊起,据闻宫中都得知了伱的名字,三福,有时候太出色了并非好事。” “我知道。” 赵三福吸吸鼻子,“熟了。” “娘的,你是狗鼻子?” “弄个碗,这天气喝一碗肉汤,浑身热乎乎,再往被子里一滚,哎!就差个美娇娘了!” 肉汤喝了半碗,赵三福的心腹,桩子秦河来了。 “老秦,要喝汤不?”赵三福举起碗。 “想喝,不过刚吃饱,肚里容不下了。” 这肉汤没他的份,若是他顺着赵三福的口气说想喝一碗,那便是得寸进尺。 这话不得罪赵三福,也不得罪辛全。 一个密谍部门,活生生把人逼得要学会看人眼色……辛全把这些看在眼里,眼中多了些茫然和苍凉。 这股风气是从何时开始的? 以前的镜台奖惩是有数的,按照规矩办事。可王守接手镜台后,一边打压清洗,一边拉拢栽培,活生生把镜台变成了个钻营的地方。 “啥事?”赵三福一手拿着碗,一手接过秦河递来的一张纸。 秦河说道:“今日早些时候,杨松成和周遵在朝中为南疆之事纷争,周遵叫来了女婿杨玄,杨玄一番话让陛下赞不绝口,更是说若非周遵下手早,定然要招了杨玄为驸马……” 那个小老弟啊! 越发的出众了! 但皇帝当朝这般说,分明就是在给杨松成和周氏之间下眼药。 赵三福仰头干了碗中的肉汤,一语双关的道:“痛快!” 辛全缓缓喝着肉汤,每一口都仔细品味,砸吧了一下嘴,“盐巴放少了。” 他抓了些盐放进去,用木勺子搅动着肉汤,说道:“周遵与杨松成最近有些龃龉,杨松成得意惯了,定然忍不住会出手。只是没想到周遵会不给他脸面。此事,当还有后续。” 秦河赞道:“辛主事好眼力。” “哦!”赵三福的眉轻轻一挑,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何事?” 秦河一脸神秘,“杨氏有在方外修炼的子弟,先前此人从修炼地被召回了杨氏……” 赵三福看了辛全一眼,深吸一口气,“这是要动手?” 竟然不见急切,这个小子成熟了……辛全心中有些失落,“杨松成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被周遵翁婿下了面子,他岂会善罢甘休?只是不知会用何手段……修炼的子弟……” 赵三福起身,“哎!天气这般好,我去把那个美人给领回家去。” 辛全饶有深意的看着他,“敢睡就好。” 秦河说道:“此事可要报上去?” “报吧!” 赵三福晃晃荡荡的去了王守那里。 “监门,九娘可在?” 王守看着他,笑道:“你倒是急色。” 他拍拍手,堂后走来一人。 明眸弯弯,福身,柔声道:“见过赵主事。” “九娘是我镜台的老人,如今功德圆满,咱想着也该给她个归宿。多少人求之而不得,咱想来想去,最终决定给了你。” “多谢主事。” 赵三福笑嘻嘻的道:“回头我和九娘生个小子,拜了监门为义父。”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守的独眼中多了些不明的味道。 等二人走后,荒荒悄然出现。 “赵三福野心勃勃,最近更是和宫中人私下往来,监门,此子在盯着你的位置呢!” “咱知道。”王守摸摸眼罩,“他崛起之速,让咱也有些措手不及。当初提升他为主事,本想着五六年后再看看。可此子心狠手辣,行事果决,几次出手,连宫中都赞不绝口。” “处置了他!”荒荒眼中多了杀机。 面对威胁,文官的反应是攻讦。 武人的反应是我呸,下次老子一拳弄死你! 而这群见不得人的密谍的反应是杀戮。 谁妨碍了咱行事,杀! 除去皇帝之外,只要能杀的,他们都敢杀。 否则,何以为帝王鹰犬? 王守淡淡的道:“喊打喊杀,那是下面主事桩子们的手段。到了咱这个地步,再去操弄刀枪就有些碍眼了。宫中盯着咱的人不少,但凡咱犯了差错,那些人就如同是发现腐肉的野狗,会蜂拥而至。” “那监门的意思……暂且放过他?” “你觉着,咱是那般宽宏大量的人?” “不是。” “那不就结了。” 王守摘掉眼罩,靠在了椅背上,荒荒拿出了药包,准备给他换药。 “你变了。” “还是那样。” “以前你会毫不犹豫的弄死赵三福,借口随便寻一个就是了。” “那是以前。” “你现在怕?” “不是怕。为官越久,咱就越发觉得陛下的心思不可琢磨。咱们干的是犯忌讳的事,许多事,不可对外人言。可咱执掌镜台多年,荒荒,咱的手中有多少权贵高官的隐私?有多少宫中的隐私?” 荒荒一边给他换药,一边说道:“你是说……陛下那边会生出灭口的心思?” “咱不知,不过,万事小心,莫要给人借口。”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不是胆子小了,而是看过血淋淋的事迹太多,许多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把那些倒下人往自己的身上套,但凡发现事件类同,你就会心生怯意。 王守幽幽的道:“你想想太子,想想广陵王。” 荒荒为他换好了药,用布巾擦拭他眼角周围的污渍,“虎毒不食子,陛下连子孙都能杀,咱们算个屁!” “是啊!咱们,算个屁!” 王守坐了起来,眨巴着好的那只眼睛,“就在昨日,九娘对一位宗室中人倾心,愿意随之而去。” 荒荒笑了起来,“可赵三福却跋扈,横刀夺爱。” 王守笑了笑,“此,取死之道也!” …… 赵三福进宫了。 一路到了镜台。 韩石头出来,“可是有事?” 赵三福点头,“王氏的铁器越发的好了,对淳于氏穷追猛打,淳于山放话,说王氏偷了淳于氏冶炼之术。” “狗咬狗,甚好。” “周氏最近和杨松成有些矛盾,杨松成对周氏的女婿,陈州刺史杨玄颇为不满。”赵三福的语速放缓了些,好像是累了。 韩石头稳稳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陛下定然乐于见到周氏和杨氏持续闹下去吧?如此,留下子泰,比子泰被杨氏干掉更有利于皇帝把握局势。谷磑 “杨氏有子弟在方外修炼,先前被召回杨氏。” “何时?” “国丈回到值房后的一个时辰。” “嗯!” 随即就是一家五姓的一些情况。 汇报完毕,赵三福告退。 走了一段路,他偷偷回身。 韩石头站在梨园的大门外,目光直直的看着里面。 “陛下。” “嗯!石头啊!” “镜台主事赵三福刚来禀告。” “说。” “王氏与淳于氏闹的越发的激烈了。” “国丈回到值房后,杨氏召回了在外修炼的子弟。” “这是……恼羞成怒了?”皇帝笑了笑,很是惬意的道:“最近两年,国丈的性子好像越发急切了。” 这都是在皇帝的手段下发生的改变。 这位皇帝若是去做宰相,韩石头敢担保必然会是权臣。 “陛下……”韩石头汇报完毕。 “赵三福……王守最近不大恭谨。”皇帝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下次奴婢会敲打。” 韩石头便是皇帝的一只手,做一些皇帝觉得不屑于去做的事儿。 “国丈那边……且看着。” 韩石头心中一凛,知晓皇帝想借用此事来拿住国丈的把柄。 可小郎君呢? 小郎君为大唐立下功劳无数,竟然就成了你和杨松成争斗的棋子? 老狗! 你不亡! 天理不容! 韩石头知晓自己不能出声。 他笑道:“今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皇帝点头,“叫上贵妃,去花园里转转。” 韩石头吩咐人去了,说道:“奴婢的娘子一直念叨着陛下的恩情,这不,最近几日老是想进宫谢恩,奴婢还呵斥了她……” “呵斥她作甚?”皇帝心情极好,指着韩石头笑骂道:“好不容易娶了个美娇娘,却老板着你的死人脸,你那娘子怕是想进宫来向贵妃哭诉吧?去,带了来!” 韩石头第一次苦着脸,“若是有娘娘为她撑腰,奴婢以后日子,怕是要难熬了。” 皇帝大笑,“速去!速去!” 韩石头从容出宫。 他回到家,先去书房,用左手写了一行字。 “郎君!”焦慧来了,就在书房外,且不在门边。 这是她在宫中学会的:书房乃重地,一旦发生些事儿,谁曾经靠近过,谁的嫌疑就最大。 虽说他们是对食,可焦慧依旧如故。 “娘子啊!”韩石头看了房门一眼,背身把纸条折成了一个小方胜,中间塞了一粒银子,随后放在袖口中。 他走出书房,说道: “收拾一下,晚些入宫。” “进宫?”焦慧一怔,旋即曾经的素养发挥了作用,“陛下和娘娘那里吗?奴知晓了。” 这个女人很聪明……韩石头看着焦慧,“进宫谨慎些,罢了,你的衣裳看着死气沉沉的,难免会被宫中人笑话,且等等,咱出去为你买几身衣裳回来。” 焦慧愕然,“奴自己去。” 韩石头摆摆手,一边出去一边说道:“进宫记得说咱的好话,就说咱对你好得很,否则陛下和娘娘定然要奚落咱。” 焦慧没想到竟然这样,不禁笑弯了腰。 韩石头叫了马车,一路缓缓出去。 左转过去没多远就是安仁坊。 “在外面等着!”韩石头板着脸下了马车。 “是” 车夫忍笑,知晓韩石头这是要去寻绣娘买衣裳。这等难为情的事儿哪个男人愿意做?哎!可惜不能跟着去。 铁匠铺就在道边,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穿着普通的韩石头,背着手,缓缓而来。 他看了铁匠铺一眼,脑海中闪过当年的一幕幕。 “虬龙当飞天!” 冬日,铁匠铺的生意也和这天气一样黯淡。 刚送走一个妇人的黄林雄坐下发呆。 他突然一挑眉,浑身内息涌动,虎目圆瞪。 随即浑身内息散去,轻轻伸手,接住了一个纸方胜。 他垂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接到。 双手就在下面,轻轻打开方胜,拿出银子。 摊开纸条…… ——伍角,三郎,玄。 黄林雄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外面,可外面只有两个老头在蹒跚而行。 他低头再度看去。 ——刺史,危! 黄林雄闭上眼。 沉声道:“今日没生意,关门,出去喝酒!” 呯! 铁匠铺关门了。 他来到了后院。 举起手。 那些正在打铁的大汉们放下手中大锤,缓缓看过来。 手中的纸条轻轻摆动。 黄林雄极力忍着激动的心情。 “小郎君,来了!” 五十大汉呆呆的看着他。 张栩猛地挥舞大锤! 呯! 手中的锄头胚子变成了一块铁渣。 他颤声道:“你说什么?” 大汉们缓缓走过来。 黄林雄看着他们,人人都是热泪盈眶。 可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有人用当年约好的密语传信,小郎君名玄,为刺史。” 黄林雄缓缓跪下,低头。 “时隔多年,虬龙当飞天!” 这是当年出宫时,孝敬皇帝对他的勉励。 “虬龙当飞天!” 第404章 截杀 赵三福悄然去了杨家。 还是翻墙进去。 “子泰呢!” 留守的护卫说道:“出去采买了。” 赵三福心中焦急,“带了谁?” “老三样。” 这是杨玄的话,老三样指的是老贼,屠裳,王老二。 这三人……老贼和王老二的实力赵三福知悉些,有实力,但面对那等专注于修炼的方外人,不是对手。 “屠裳如何?” 护卫呵呵一笑。 这是机密。 赵三福再问:“可是修士?” 护卫摇头。 这个倒不是机密……屠裳的兵器是长枪,一看就知晓是战阵功夫。 而所谓修士,便是那等专职于修炼的高人,不沾染尘世。 怕是不妥……赵三福说道:“若是他回来,让他暂且不要外出,再令人去镜台寻我。” “是。” 回到镜台,赵三福吩咐道:“去盯着杨氏那个修炼的子弟。” …… “小郎君当年是跟着杨略出了长安,随杨姓,如此,当是杨玄。”黄林雄……不,是林飞豹在分析。 “刺史……去个人打听,小心些,这叫做杨玄的刺史在何处为官。” 有人去了。 林飞豹看着纸条,“危,这是说小郎君遇到了危机,也是,若非是遇到了危机,那人想来也不会启用我等。” 张栩性格暴躁,“谁敢动小郎君?咱们灭了他满门!” “坐下!”林飞豹压压手,“等!” 消息很好打听。 “是北疆陈州刺史。” “接着打探。” 杨玄竟然已经做到了陈州刺史,这个消息让林飞豹等人欢喜不已。 “小郎君的住所找到了,咱们的人在左近盯着,统领,可要见面?” 林飞豹沉吟良久,“此刻出面,就怕小郎君以为有诈,暂且搁置,盯着。我去盯着!” …… 杨玄采买了不少东西,大多是给周宁带的。 “竟然没我自己的?” 点检完毕后,杨玄有些唏嘘,“男人还真是不讲究啊!” 王老二都知晓给自己买了不少吃的,老贼还买了几身北疆没有的衣裳,刚换好,出来问王老二。 “老二,老夫穿着这身衣裳,可英俊?” 王老二看了一眼,“英俊……那两字咋写?” 老贼刚想指导,王老二说道:“回头你自己写去!” 艹! 老贼悻悻的看着屠裳。 “老麻雀想扮嫩。” 屠裳的点评很犀利。 老贼怒道:“那店家先前还说老夫穿了这几件衣裳,看着年轻了少说十余岁。回头就去砸了他的店铺!” 杨玄说道:“年轻与否看的是你的脸,衣裳再好看,那也只是个陪衬。” 王老二点头,冲着老贼龇牙,“你看看我,那人就说我要穿老成的衣裳。” 众人仔细一看。 王老二的皮肤好的让人无语,双目黑白分明,头发浓密乌黑…… 屠裳淡淡的道:“心无旁骛,活的简单,如此方能长生久视。” 这话倒是没错。 “郎君。”一个护卫进了后院,“来了个仆役,说是什么陈郎君陈子茂家的。” 杨玄起身去了前院。 一个男子正在等候,行礼后说道:“我家郎君在城外和一干友人游玩,听闻杨使君回了长安,令小人来邀请使君前去。” 陈子茂善于钻营,时常组织这等聚会。上次北疆之行他就是组织者,只是玩脱了,被北辽军掠走。 关键是,他的友人大多是权贵高官子弟。 能不能再寻一条大腿? 想到魏灵儿的老爹,右武卫大将军魏忠上次的襄助,杨玄觉得手有些发痒。 大腿,当然是越多越好! “稍等。” 杨玄带着三件套换了衣裳,牵着马出门。至于赵三福的提醒,被他无视了。 一路出了陈曲。 斜对面,一个大汉正在树下,仰头无聊的看着树上的一只大鸟。 天气冷了,人在家坐着就会昏昏沉沉的,所以不时得出门走动。 大汉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杨玄。 随即又看向树上。 轻声道:“我记得那双眼!” 他轻轻点头,另一头,一个大汉悄然跟了上去。 …… 杨松成丢下手中的文书,“兵部报的钱粮太多了些,让他们再仔细审阅,把耗费压下去!” “是。”官员拿起文书,随即告退。 一个老仆进来。 近前,俯身,低声道:“那人果然动了心,如今正准备出城。” 杨松成拿起另一份文书,“他与魏忠的交往,与罗才等人的交往都带着刻意,可见一心想结识、拉拢一群权贵为自己的后盾。如此,听闻一群权贵子弟在城外聚会,他岂有不动心之理?” “阿郎料事如神。” “十九郎那边可准备好了?” “说是准备了两个好手。” “好。” 杨氏有好手,但此刻出手,难保会被镜台或是谁的人察觉。 用方外人就没有这个顾虑。 杨松成吩咐道:“盯着周氏,消息传来后,看看周氏什么反应。” “是。” 杨松成看着老仆出去,伸手拂去案几上的纸屑。 “许多人啊!就是不知晓什么叫做分寸!” 纸屑飘飘荡荡的落在地面。 就像是一粒尘埃。 外面风吹过。 杨松成蹙眉,“关上门!” 小吏出现在门外,缓缓关上值房的门。 门扇扇动,在室内卷起了一股风。 纸屑被风激荡而起,又被火盆里的热气冲了一下。 一路! 飞了上去! …… 长安城中有不少方外人的居所。 有的是敞开大门,全心全意为了信徒们服务,这等最多。 有的也敞开大门,但核心的地方却从不对外开放。 那是修炼的地方。 延寿宫就是如此。 延寿宫三个大字写很是飘逸,据闻出自于多年前颍川杨氏一位家主。 杨晖四十余岁,面色白皙,微瘦,眸光深邃。 经过牌匾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先祖的字迹。 随后去了后面。 “五师兄,七师弟。” 两个身穿宽大青袍的中年男子正在静室内喝茶。 闻言,五师兄张岳抬头,微笑道:“六师弟,可是要出手?” 七师弟范基笑道:“你先前说了许久,那人究竟是谁,值当你这般重视。” 杨晖坐下,长袍卷起一股风,他伸手一压,那风竟然被压了下去。 “那人方才出城了,五师兄和七师弟此刻正好出城,那地方方便动手,只是记住,一动手就要如雷霆般的果决,那人和他的随从一个不留。” 范基问道:“那人实力如何?” “普通。” “他的随从呢?” “刚弄到的消息,那人三个随从,使枪的实力不弱,不过不及我等修士。其余二人平庸。” “如此,小事罢了。”范基笑道。 张岳起身,从墙壁上取下长剑,一边佩在腰间,一边问道:“说了半晌,那人是谁?” “陈州刺史,杨玄!” 张岳神色不变,范基也是如此。 在这等修炼者的眼中,所谓的高官权贵,不过是蝼蚁罢了。 杨晖笑道:“我就在此等着你二人的好消息。” “客气了。” 延寿宫说是方外之地,可多年来和颍川杨氏有些不清不楚的。 二人随即出了延寿宫。 一路出城。 出城之后,二人也不用马,深厚的内息一动,看似慢腾腾的,可转瞬就没了。 一个路人揉揉眼睛,“好快,这莫非是仙人?” 杨玄四人跟着仆役,一路缓缓出城。 “看,那便是终南山。”今日阳光不错,能见度很高,老贼指着远方。 远方隐隐约约能看到山脉,那便是终南山。 “可有好吃的?” 老贼翻个白眼。 屠裳说道:“山中多兽类,想来是有的吧!回头去看看,弄些虎狼来烤吃。” 前面道路两旁皆是田地,此刻地里没人,也看不到庄稼,灰蒙蒙的一片。 “在何处?”老贼问道。 带路的仆役说道:“就在前面一个村子里。” “村子里?”杨玄觉得陈子茂越玩越偏。 “是呢!”谷罧 仆役笑眯眯的道。 前方出现了一个村子。 杨玄突然觉得脊背发寒,但随即感觉消散。 “杨使君,小人腹疼。” 仆役捂着肚子蹲下。 “边上去!”老贼蹙眉,觉得晦气。 仆役进了边上的小林子里,杨玄刚想问话,身后传来了歌声,回身一看,是两个中年男子。 二人身穿青袍,袍子宽大,显得仙风道骨。 “师兄,就是此人?”范基问道。 张岳看了一眼,“四人,对上了。那个持枪的老者……有些意思。” “嗯!是有些意思,我想试试。”范基跃跃欲试。 张岳说道:“看看……伱先试探一番。” 杨玄目光转动,发现村里有些死寂沉沉的。 而且,村里的树木繁茂的不像话。 王老二说道:“郎君,你看那里,那户人家的屋顶都被树木给穿透了。” 杨玄看到了。 树木直接穿过屋顶,倔强的探出头来。 这样的情况唯有一种可能。 人不在了,大自然在修复地球。 “戒备。” 杨玄觉得头皮一抽一抽的。 老贼说道:“这两人看着仙风道骨,当是方外人。” 王老二说道:“方外人真好。” “你咋知道?”老贼问道。 “当初我乞讨的时候,曾去过道观,里面的老道长给了我好些炊饼。” 屠裳说道:“这二人不会给你炊饼。” “那他们给什么?” “给刀子!” “年轻人且等等。”范基含笑招手。 很温和洒脱的笑容。 杨玄刚想回话,却见范基脚下飘飘,一步就越过了别人三步的距离。 这特娘! “止步!” 杨玄一声喊。 呛啷! 老贼拔刀。 王老二拔刀,自信的道:“晚些我要一颗人头。” 屠裳神色凝重,“郎君,是修士!” “什么是修士?”王老二依旧乐观,“我一人杀俩。” 屠裳破天荒的喝道:“闭嘴!” 王老二瘪瘪嘴! 老贼低声道:“所谓修士,便是全心修炼的高人。你看看屠公,看看咱们,都是修炼的人,可咱们还得在尘世中打滚,他们却专心修炼,而且传承的功法更为厉害。” “刀能杀死他们不?”王老二问道。 “自然能。” 王老二握紧刀柄,“那便砍了他们的脑袋!” 这是一个紧张的王老二。 哪怕当初面对娃亥时,他都没这么失态过。 范基止步,微笑道:“年轻人可是村里的人?” 杨玄摇头,“不是。” “我二人赶路匆忙,忘了携带水囊,年轻人,可否给些水喝?结个……善缘.” 这二人不对! 杨玄的后脑勺越发的抽痛,他笑道:“善缘倒是好结,只是……能否借条道走走,这,也是善缘。” 张岳笑道:“师弟,老夫早说了,这等年轻人能做到刺史,机警果决缺一不可,你想借机靠近,白费心力。” 范基叹道:“还是师兄经验老到。” 特么的! 杨玄握住刀柄,“杨松成那条老狗竟敢截杀大唐刺史吗?” “老夫乃方外人。”张岳上前,颔首,“年轻人,可是杨玄?” 躲不过了。 杨玄左手在身后摆动。 屠裳长枪举起。 老贼和王老二并肩。 屠裳说道:“晚些老二记得靠着老夫。” 王老二瞪眼,屠裳纳闷,“怎地,不是?” 王老二低声道:“屠公,郎君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准备跑路!” 什么主角光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不存在的。 杨玄拖延了这么一阵子,只是为了让战马有喘息的机会罢了。 顺带想一下关系…… 陈子茂的仆役竟然为杨松成服务,这是陈家的意思,还是什么? 张岳的右手缓缓摸向剑柄。 杨玄哈哈一笑,“正是杨某,对了,杨松成给了你等什么好处,让你等甘愿冒险来刺杀杨某!” 张岳握住剑柄,微微垂眸。 “该走了!” 范基也握住了剑柄,深吸一口气。 “杀!” 屠裳跃起,长枪舞动。 老贼和王老二就在他的身后,两把长刀高举。 杨玄在后面张弓搭箭。 “何苦!” 张岳拔出长剑。 挥舞! 呯! 长枪的枪头被一剑斩断。 屠裳须发贲张,用无头枪奋力扎去。 箭矢飞了过来。 张岳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长剑继续。 呯! 长枪和长剑撞上了。 屠裳脸上一红,接着青紫。 张岳随手弹飞箭矢,轻咦一声,“有些意思!” “撤!” 杨玄一看情况不妙,就下令撤退。 连珠箭法火力全开。 屠裳鼓动内息,奋力横扫。 张岳面对这一击,也只得暂退一步。 另一边,老贼和王老二被范基一剑劈退。 “撤!” 二人向后飞掠。 屠裳奋力一枪,把半空中的范基劈落。 可就这一下,他的内息几乎耗尽。 马蹄声传来。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走!” 杨玄提起屠裳往后一扔,策转马头就跑。 “有趣!” 张岳和范基微微一笑,安步当车,飞掠而去。 “进村!”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速度,知晓在大道上跑不过他们。 村里有屋宇,有树林,进去后,他能发挥自己猎人的本能,好歹拖一阵子。 四人策马冲进了村口。 一路疾驰。 王老二回头一看,“他们跟上来了。” 张岳二人距离他们不过十余步。 二人笑的恍若神祇,威严,且轻蔑。 “留下!” 张岳举起长剑。 前方树木和屋宇混杂在一起。 啪! 有树木折断的声音传来。 噗! 呯! 林子里恍若有无数巨兽正在前行。 啪! 前方一棵大树折断。 一个大汉拎着铁棍走了出来。 看了杨玄一眼。 单膝跪下。 “林飞豹,见过郎君!” 前面,有大树被一个大汉一拳击倒。 大汉走出来。 单膝跪下。 “张栩,见过郎君!” 一个个大汉从里面走了出来。 单膝跪下。 “见过郎君!” 第405章 一棍子抽死 修炼并不容易。 需要资质,以及强大的气血,和有序的传承才能进入修炼的门槛。 譬如说杨玄,当初他的修炼就是杨略给带入的门。 十岁前他的日子不错,吃的也不算特别差,杨略隔三差五给他开小灶,所以气血充足。 十岁后日子变得艰难,但他进山能狩猎,兽类的肉不断滋养着他的气血。 他,以及老贼、王老二等人的修炼属于业余。 什么叫做专业? 整日啥事儿都不做,专职修炼的,这叫做专业。 也叫做修士。 能出家做修士的,自然资质不俗,加之顶尖的功法和强大的师傅,先天就领先了一步。 别人在读书做事,他们在修炼,别人在玩女人喝酒,他们在修炼…… 别人修炼一个时辰,他们修炼七八个时辰。 资历比你强大,功法比你强大,师傅比你的师傅强大,修炼的时间是你的七八倍…… 面对这样的对手,你觉着自己有几成神算? 一成? 呸! 所以在发现张岳二人是修士后,杨玄就觉得今日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可谁曾想冲进村里后,竟然出现一群大汉恭谨的叫自己郎君。 那神色之诚恳,让人动容。 关键是,杨玄发誓自己看到这些大汉的眼中都含着热泪。 这个演技……若是一两个人还好说,数十个大汉齐齐眼含热泪,这就不是演技的问题。 也就是说。 这群人和自己有关系! 而且他们还跪了。 “你们是……” 杨玄避开了些,把正面让给这群大汉。 而张岳第一次面露凝重之色。 “好浑厚的气血,这是军中的悍卒?” 林飞豹起身,“我等奉命等候郎君多年,今日得知郎君遇险,我等前来救援。” 那个便宜老爹的手下! 杨玄心中一动,“那二人乃是修士。” 林飞豹目光一转,盯住了张岳二人,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土鸡瓦狗罢了,郎君放心!” 张岳二人已经止步,范基低声道:“五师兄,这群人看着气息彪悍,多半出自军中,可是惊动了谁?” “伱担心大军掩杀?” “无需大军,一百骑出现,辅以劲弩,你我就只能跑。不是不敌,而是杀不完,更有受创的可能。一旦留下活口,大军围住延寿宫,此事就麻烦了。” 张岳看着林飞豹等人,“五十一人,皆是气血雄浑之辈。看样子并不准备逃窜。晚些你我分开,左右掩杀过去。” “好说!”范基低声道:“五师兄,今日六师兄请了咱们出手,此人多半便是杨氏的对头。” “先前他便说出了杨氏之名,可见最近双方有恩怨。” “此人乃是一州刺史,年轻如此,手段,家世缺一不可,五师兄,咱们若是杀不了他,回过头,延寿宫怕是会被牵累。” “无需担心,杨氏会解决这等事。”张岳深吸一口气,“其实……咱们也能跑啊!” 林飞豹上前一步,“围住!” 数十大汉分为左右,提着铁棍开始狂奔。 那速度…… 老贼目瞪口呆,“这……这比奔马还快。” 这些大汉脚步沉重,可速度竟然越来越快。 王老二突然有些心慌,“屠公,他们这是什么本事?” 屠裳摇头,“老夫也不知,想来,是上等手段。” 他看着杨玄的背影,“这些人跪下,口呼郎君,可显然郎君并不认识他们。” 这些人是谁? 屠裳不解。 老贼却渐渐恢复了平静。 “淡定!”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屠裳表达自己的优越感,“屠公,淡定!” “老夫很淡定!” 屠裳先前断后,若非杨玄拉了他一把,估摸着已经做了剑下亡魂。 这是他此生遭遇最为强大的敌人,到了此刻依旧无法平静。 “师兄,走不了了。”范基面色变冷,“这些人,不只是悍卒这么简单。” 张岳叹息,“到了如今你还不明白?这些人气血如此强大,脚步沉重,却快若奔马,这便是最好的冲阵人选,也是最好的护卫人选。这等人,是如何出现在了长安?” 范基看看左右,“咱们该怎么办?” 张岳说道:“试试?” 范基点头,“好啊!兴许他们只是花架子。” 张岳点头,“为兄为你掠阵。” “好!” 范基一口气猛地吸了进去。 身形就这么突然一动。 在旁人的眼中,他只是动了一下。 可转瞬,他就出现在了林飞豹的身前。 长剑凌空挥舞。 剑未至,一股内息凌空就袭来。 嗤! 破空声尖锐。 慑人心魄。 林飞豹轻松举起了铁棍,往前一劈。 长剑想避开,可铁棍却在空中几度变向。 最终还是碰到了一起。 噗! 闷雷般的呼啸声传来。 范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长剑涌进了身体里,他不禁松开手,身体倒飞了出去。 延寿宫的规矩。 剑,不能丢! 噗! 一口血喷出来后,范基觉得体内一松,就笑道:“好凌厉的棍法。” 林飞豹不再看他一眼,而是看向张岳,“报上名来!” 范基冷笑,“怎地,想事后算账?老夫就怕你算不起,咦!” 他捂着胸口,觉得身体内多了些东西,在蠢蠢欲动。 老贼嘀咕,“看着这一棍子威势惊人,却只吐了一口血?” 王老二说道:“兴许是喝多了吐的。” 两个棒槌在胡扯蛋。 屠裳沉声道:“他只是随手一击。” “所以就是轻敌喽!”面对这群彪悍的大汉,老贼同样生出和王老二差不多的危机感。 屠裳摇头,“且看,老夫觉着,怕是不那么简单。” 范基揉揉胸口,“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如何?你我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老夫在此发誓,此后远离杨玄此人,若违此誓,神魂俱灭。” 张岳看着杨玄,“师弟,无需慌,大不了突出去!” 范基点头,“好!” 林飞豹问道:“差不多了吧?” “什么?” 范基问道。 “我说……”林飞豹看着他,“先前那一棍子,本可一棍让你丧命,你却果断卸力,于是,那些内息便缓了些。不过,此刻也该发作了。” 话音未落,范基觉得胸腹处一股子东西在往上涌。 接着,那股东西开始向身体四周扩散,横冲直撞。 他张开嘴。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空中飞舞着一些零碎。 那是内脏的碎片。 林飞豹看着张岳,“报上你的名!” 老贼:“……” 王老二:“屠公。” 屠裳,“别问老夫!” 他也懵了。 在这个小团体里,他是目前为止武力值最高的存在。 他也以这个小团体的庇护者自诩。 可现在。 这个念头,它崩塌了! 若是这个大汉一棍子打来,老夫可能挡住? 屠裳觉得自己能挡一下。 两下。谷睔 三下…… 随后,大概率就得束手就擒,或是被一棍子捶死。 这样人物! 当名震天下! 为何出现在此处? 这样的人物,为何对郎君这般恭谨? 联想到自己对杨玄的那些猜测,屠裳的脸红了,就像是喝醉了似的。 以往自己觉得很危险的事儿,如今,好像不那么可怕了。 譬如说,这位郎君的野心! 范基踉踉跄跄的退后,面色血红,“师……” 话一出口,最后那口气也散了。 他缓缓跪下,向张岳伸手求助。 张岳看了他一眼,“师弟,一路走好。” 两行泪水滑下。 范基叹息一声,“错……” 他面朝下,重重的扑倒。 修士体魄强大,哪怕是去了,身体依旧在抽搐。 一只大鸟傻乎乎的落了下来,就落在范基的后脑上,刚想啄一口,试试这个食物可口不。 张岳轻轻摆动了一下长剑。 啪的一声,大鸟倒下,两条腿撇开,浑身的羽毛炸开,飘飘洒洒的到处飞。 老贼哆嗦了一下,“郎君,他们难道是……那位留下的吗?” 杨玄木然。 他也不知道。 但从大汉们跪下的动作,和眼含热泪来看,八九不离十。 先前面对两个修士,他们只能狼狈逃命。 可林飞豹等人一出来……这特娘的,竟然一棍子就捶死了一个。 这是什么水平? 关键是,那位老爹留下了这等好手,他为何不自己用? 杨玄不解。 那一夜孝敬皇帝令怡娘用提篮带走了他,随后便是血色长夜。 这些大汉当时何在? 好歹护着孝敬皇帝杀出长安城啊! 但这个想法只是想想,此刻的杨玄见识多了之后,就知晓漏洞颇多。 彼时长安诸卫可不是看门狗,一旦发作起来,大军围剿,谁能逃出去? 那么,为何不反戈一击……特娘的,宣德帝和武皇要杀他,他就不挣扎一下? 杨玄满腹疑惑,却不知寻谁来解答。 杨略不知晓这些人的存在,这一点杨玄可以确定,否则哪里会让他一人在北疆挣扎,少不得要先弄几个大汉保护他。 那么,他们是如何发现了我的存在,更是在遭遇危机时突然出现。 杨玄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但好歹不是恶意的。 那边,张岳抚须微笑,“老夫之名就不说了,只想问问杨使君,老夫今日并未对杨使君造成伤害。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老夫想杨使君这等大才,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杨玄心想这些人既然冲着自己跪了,那么,我试试他们的态度再说。 他开口问张岳:“我与你等有仇?” 杨玄说话时,林飞豹微微欠身,恍若仆役。 老贼倒吸一口凉气,“定然是了。” 这等好手随便寻个地方投靠,保证家主对他都会客客气气的。 可林飞豹对杨玄的姿态却就像是仆役对主人。 娘的! 不是那位留下的人,老夫便把一双眼睛……不,老夫此生就不娶娘子了! 林飞豹突然回头看了老贼一眼。 艹! 这人五感竟然还这般敏锐。 有这等人在,老夫在郎君身边的地位下滑……堪称是指日可待了。 但他想到了自己做贼的本事,顿时自信心又拉伸了些。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股票曲线的变化,忽上……忽下。 林飞豹目光投向了屠裳,“修士是修士,猛将是猛将。你使的是战阵枪法,若是上了沙场,可与我并肩厮杀!” 屠裳拱手,“屠裳!” 林飞豹拱手,“林飞豹!” 杨玄有些明白了,战阵是战阵,修士是修士。上了战阵,屠裳如鱼得水,修士反而不如他。 王老二却忘记了烦恼,说道:“老贼,你说他一棍子可能打死那个家伙?” “不知道,得试试吧!” 张岳握着长剑,说道:“老夫出身方外,师门中高手多如繁星,若是双方闹起来……这些大汉都是好手,损失一人想来杨使君会心疼不已。既然如此,为何不罢手呢?” “说完了?”杨玄问道。 张岳笑的仙风道骨,“杨使君以为如何?” 杨玄说道:“能利用我友人的仆役把我引到此处来,这等手段不稀罕。但那仆役知晓我的身份,却敢于带路,可见不只是买通那么简单,弄不好便是早就安插的内应。能做到这等的,能有这份心思的,长安城中屈指可数。” “那么,你可愿告诉我,是谁驱使你等来伏击我?” 张岳苦笑,“你都说了。” “说!”杨玄突然喝道。 张岳叹息,“正是杨氏。” “谁?” “杨晖。” “哪的?” “延寿宫,老夫的六师弟。” 杨玄眯眼,“可有杨氏的人出面?” 出家出家,出了家门,就不是红尘中人。 往日的亲友,对不住,以后没事儿……有事儿也别来寻我。 你要问咱去干啥……寻大道啊! 从此后,咱就和红尘一别两欢。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张岳摇头。 “老东西,果然是狡猾。” 杨氏好手多不胜数,但杨松成却不肯动用,这便是不想激化矛盾。 大伙儿撕破了脸皮,周氏会如何? 皇帝会如何! 北疆会如何? 杨松成得考量考量。 至于杨玄死了之后各方反应…… 许多时候,人在,情义就在。 人不在了,情义也就成了浮萍,一个浪头就没了。 不要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这是杨玄老早就学会的道理。 “那么,你对我还有何用?”杨玄微笑问道。 张岳整理了一下衣冠,肃然拱手。 “老夫愿为使君效力!” 杨玄摆摆手。 看着林飞豹。 “弄死他!” 林飞豹喊道:“郎君令,弄死他!” 一个大汉猛的飞扑过去,铁棍凌空一击。 “有话好说!” 张岳喊道:“老夫愿意为奴!” 呯! 这一棍子他挡住了。 第二个大汉飞掠而至。 呯! 张岳退后一步。 呯! 一个个大汉就像是受阅似的, 特地从杨玄的身前闪过,随后扑上去,狠抽一棍子! 噗! 张岳连喷几口血,跌跌撞撞的退后,冲着杨玄伸手。 “杨使君……饶命!” 噗! 一根铁棍从他的胸口刺进去,随即抽出来。 大汉们转身,列阵。 杨玄问道:“你等是谁?” 张岳跪下,捂着胸口的洞,看到大汉们列阵完毕。 随即跪下。 “虬龙卫,见过郎君!” 第406章 自己会去寻个答案 “虬龙卫,见过郎君!” 五十一条大汉跪在自己的身前,用一种近乎于虔诚的语气说着。 杨玄只觉得一股股巨浪迎面扑来。 虬龙卫! 虬无角! 龙有角! 虬龙,一说幼龙。 无角之幼龙! 这便是太子的别称。 虬龙卫…… 太子的护卫。 看看这群大汉,气血强悍的连修士都无法抗衡。当他们出现在太子的身边时,天下有几人能突破他们的防御? …… 屠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老贼问道:“想到了什么?” 屠裳说道:“从到了大唐之后,老夫就一直在观察。郎君文武皆能,这是好事。可老夫在郎君的身边久了,隐隐觉着郎君非池中物。” “非池中物不好?” “好。”屠裳叹道:“可郎君在陈州收拢民心,收拢军心,这是要作甚?” “刘使君也是如此。” “老夫不知刘使君如何,可老夫在郎君的身边久了,却隐隐感到些……说不出的东西,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底下一直想冒头。” “什么东西?” “禾苗!对,禾苗,老夫一直觉着郎君就像是一株禾苗,正在地底下挣扎着,只等积蓄够了足够的力量,等待春天来临时,就会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啧!”老贼觉得自己小看了屠裳。 “虬龙,何为虬龙?无角之龙。”屠裳苦笑道:“听到这个名字时,老夫就彻底的明白了。原来,郎君往日的种种皆是在布局。” “没错。”老贼抚须,一种元老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群大汉只凭着肉身就能轻松击溃修士,世间能拥有这等护卫的会是谁?无需仔细想就能明白……这是贵人的护卫。” 老贼点头,“是啊!贵不可言的贵人。” “郎君是那位贵人的子嗣吧?” “这你得去问郎君。” “呵呵!那位贵人给郎君留下了这等强横的护卫……还有怡娘,老夫总觉着怡娘看着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女子,若是她要较真,陈州那些贵妇人没一个的气质能及得上她。这样的女子,却甘为郎君的女管事……” “所以,你怎么想?”老贼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老二呢……屠裳寻了一番,发现王老二蹲着一具尸骸的边上,一边好奇的揉捏着尸骸的身体,一边吃着肉干。 “修士的肉也是这样啊!”王老二有些失望。 “老夫能怎么想呢?”屠裳笑了笑。 “那日,老夫归家,在路上见到那些行人神色紧张,或是兴奋,都往那条街道跑,老夫还在想是闹出了什么大事。 那时老夫还喜欢看热闹,也跟着人流过去,只看到冲天的火光。 那些官吏,那些将士都围着那条街道,老夫看着家成了火海,就下跪,恳求他们放老夫进去。 官吏不拿正眼看老夫,那些军士驱赶老夫。 老夫想杀人。 轰隆一声,老夫看到自己的家,塌了! 原来,老夫看的是自家的热闹。 那些贼人开始突围,被弓箭射杀大半,剩下的也被长枪捅死。 那些官吏笑意盈盈,轻声说话,老夫耳朵好,听着他们说什么……报功。 功! 呵呵! 他们放开了封锁,老夫和那些幸存的街坊走进去。 那一路,老夫的脚是软的,一个孩子都能轻松推倒。 老夫一盆一盆的打来了水,更多的人来了。 火灭了。 老夫拒绝了别人的帮助,一人在废墟中翻找。 老夫找了…… 都卷缩成了一小团。 那是老夫的妻子。 老夫的儿子,儿媳。 老夫的孙儿,孙女。 老夫早上出门时,他们还叮嘱老夫早些回来。 老夫回来了,可他们却再也无法开口。 老夫去求个公道,被官员令人毒打。 公道不及他们的官帽。 公道不及他们谎报的功劳。 老夫活了半生,一直循规蹈矩,哪怕身负祖传的枪法和兵法,依旧活的无声无息。 那一刻,老夫把祖宗交代的规矩忘了,杀了官员,提着他的脑袋去祭奠家中亲人。” 屠裳微笑,“你想问……郎君的对头定然有宫中的那个爬灰皇帝,老夫敢不敢,愿不愿跟着郎君干,对吧?” 老贼点头。 屠裳说道:“从老夫冲着那个官员挥刀的那一刻起,什么帝王将相,什么王朝威严,什么天下兴亡,都与老夫无关。你可知老夫最想做的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老夫最想做的是,掀翻这些吃着百姓的血肉,却不把百姓当回事的狗屁皇帝,让他们变成百姓脚下的蝼蚁!” 屠裳问道:“郎君想造反吗?” “不,是讨逆!” “是了,讨逆。那么,郎君若是想攻城,老夫便帮他架梯子。郎君若是想杀皇帝,老夫便为他递刀子…… 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 “起来。” 杨玄扶起林飞豹。 “我对你有些印象。”杨玄想起来了,“安仁坊的那个铁匠!” “是。” 林飞豹说道:“小人还记得郎君。” “无需自称小人。” 林飞豹想了想,“是。我也记得郎君。” “这便是缘分。” “不,郎君的一双眼,长的和陛下一般。” “是吗?”杨玄摸摸眼角,心想杨略可没说过此事。 大概是看多了的缘故吧! “这些年你等都是这般过来的吗?” “是。” 能十余年如一日的蛰伏在长安城中待命,这份忠心啊! 杨玄由衷的道:“辛苦了。” “看到郎君的那一刻,我等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当年,伱等是如何逃出来的?” “陛下早有察觉,寻了数十人代替,那些人以为一把火烧死了虬龙卫,殊不知,我等早已潜入了城中。” 数十人就这么做了替死鬼。 杨玄有些不安,但渐渐消散。 他没发现,若是刚到长安时听到这等事儿,他定然会愤怒,会愧疚,甚至是痛苦。 可现在他只是有些不安。 “他……他为何不走?” 这是杨玄一直想问的问题。 就算是跑不掉,好歹也得试试吧? 林飞豹的眼中多了敬意,“我等都劝过,陛下说了,孤若是远遁,倒是有机会。可远遁之后如何?” 起兵? 宣德帝当政时期,大唐的国力处于最顶峰,太子起兵,谁愿意跟随? 隐居? 对于这等人来说,隐居还不如一杯毒酒了断了自己。 “那么,当年之事你等知晓多少?” “我等知之不多。” 杨玄突然失笑,“你等知晓,曹颖应当也知晓吧?” 林飞豹默然。谷衙 抛开这个话题,杨玄只觉得遍体轻松,一种红日初升的感觉让他精神倍增。 “今日之后,你等就跟着我吧!” “是。”林飞豹恭谨的道,那些大汉喜不自禁。 “你等以往可曾展露修为?” 若是林飞豹等人展露过修为,哪怕是在北疆,他们也只能换个动手的方式。 “在东宫时,我等用的是刀,不过陛下当年并无危险,我等在东宫露面不多。” “那么,谁知晓你等的实力?” 虬龙卫实力让杨玄有些眼馋,若是不能用,那便是坐拥宝山而不能取,那种难受啊! “宣德帝。” “哦!” “当年我等曾与宣德帝的护卫私下交手。” “如何?” “不分胜负。” 啧! “宣德帝说笑,虬龙卫可破皇宫。” 是说笑吗? 可我怎么看到你一脸自信的模样? 杨玄问道:“那么伪帝父子可知晓?” “应当知晓些。” “啧!他们可知晓你等动手的方式?” “不曾。我等在宫中也就和宣德帝的护卫动过手。” “宣德帝的护卫呢?” “都死了。武皇登基后,全数弄死了。” 艹! 杨玄想到那对夫妻,也就是自己的祖父和祖母,不禁头皮发麻。 “也就是说,现在你等出去,认识的人不多?” “没人认识。”林飞豹解释道:“时过境迁,当年的老人去的去,被杀的被杀。李元父子清洗的太彻底了。” 武皇后期,李元父子杀入宫中,把宣德帝和武皇的身边人杀了个精光。 第二次,李泌带着人杀入宫中,再度杀了一批老人。 等他登基时,宫中的平均年龄下降了一大截。 “铁匠铺的生意如何?” 杨玄只是随口一问。 “还好。” “收了。” “是。” “收了之后,大部分人马上赶去北疆。对了,曹颖和怡娘可认得你等?” “认得,只是见面时怕是有些不妥。” “觉着死人复活了?” “是。” “那就如此吧!你带着些人跟着我,其他的去陈州。” “是。” …… 和杨松成当朝争执了一番,翁婿联手给了他一巴掌后,周遵的心情不错。 “盯着杨氏,小心他们对子泰下手。” 杨松成不可能对周遵下手,那会引发两边的大战。 “是。” 哪怕是一伙儿的,可彼此之间都藏着戒心,也收集了不少盟友的消息。 譬如说,杨氏和方外的关系。 “郎君,姑爷去了城外。” “这等时候他还出城作甚?”周遵怒了,“他是不知晓杨松成的狠辣,追回来。” 没多久,消息再度传来。 “有人看到两个脚程了得,恍若神仙男子跟着姑爷出了城。” “查了吗?” “没查到。” 周氏没有镜台这等庞大的机构,所以无法查到这等消息。 “快去把他叫回来!” 周氏的人快马冲出长安城。 “阿郎,周氏的人出城了,心急火燎的。” 杨松成点头,“叫他们准备酒菜,下午下衙后,老夫请周遵饮酒。” “可他的女儿做了寡妇。”老仆觉得这事儿怕是难以解开。 杨松成笑道:“女婿对于我等世家而言,也就是个联姻的工具,换一个又能如何?至于什么寡妇,我等世家的女子,谁会、谁敢嫌弃?大不了,杨氏选一个了得的小子娶了他的女儿。” 老仆笑道:“那周宁美貌,据闻气质尤佳,多少男儿为之倾倒。若是得知她做了寡妇,估摸着动心的依旧不少。” “所以,这不就了?”杨松成笑的惬意,“男女之间,不过是一晃而过的情义。” …… 周遵有些坐立不安。 他知晓杨松成心狠手辣,但想着那是自己的女婿,杨松成好歹也得担心自己翻脸的后果吧。 可他仔细一想,才发现自己错了。 女婿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个工具,杨松成会不会觉得杀了杨玄,自己依旧不敢翻脸,不会翻脸? “老狗!” 周遵神色阴郁。 “郎君!” “进来!” 仆役进来,欢喜的道:“姑爷回来了。” 周遵松了一口气,“那老狗还是知晓分寸的。” “周侍郎。” 杨松成那边来了老仆。 “阿郎想请周侍郎下衙后一起饮酒。” “好说!”周遵此刻觉得杨松成也颇为可亲。 那仆役看了老仆一眼,眼神不对劲。 “姑爷说,今日他出城乃是被人设计。” 周遵面色微变,盯住了老仆。 “出城后,姑爷他们遇到了两个修士追杀,幸而遇到了见义勇为的路人,斩杀了两个修士。” 周遵盯着老仆,一字一吐的问道:“那修士……来自于何处?” “延寿宫。” “延寿宫。”周遵咬牙切齿的道:“老夫记得,杨氏与延寿宫多年的交情,可对?” 老仆心中一冷,心想两个修士出手,按理该是手到擒来的事儿,竟然遇到了什么见义勇为的路人。 路人能杀了两个实力强大的修士? 是谁出手了? 周氏! 若是周氏,周遵此刻不会如此怒不可遏,而是会咄咄逼人。 那么是谁? 皇帝? 老仆是杨松成的心腹,知晓许多事。 唯有皇帝才有这等动机和能力……阻拦杨氏刺杀杨玄,激发周氏和杨氏之间的矛盾,从内部瓦解一家四姓的联盟。 这是皇帝一直想做的事儿。 而今日便是一个契机! 阿郎的谋划虽好,但却忘记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老仆笑道:“此事定然是误会,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仆役说道:“姑爷亲手拷打问出的口供,那二人的尸骸此刻正在进城的路上。” 老仆干笑,“定然是误会,老奴这便去禀告阿郎。对了,周侍郎,下衙后的酒宴……” 周遵双拳紧握,又缓缓松开。 老仆觉得不大妙,赶紧说道:“周氏与杨氏多年的交情,若是有什么误会,晚些阿郎自然会亲自向周侍郎解释……” 周遵神色平静。 “老夫,自己会去寻个答案!” 第407章 杀了 “把子泰叫来。” 杨玄带着两具尸骸回城,刚进城就被周氏的人带到了皇城中。 “来了。” 老丈人看着依旧平静。 “是。” 杨玄坐下,也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双手捧着茶杯,缓缓喝着茶水,依旧有些激荡的情绪在渐渐平复。 “怕了?”周遵问道。 “说不怕那定然是撒谎。”杨玄此刻想的更多的是虬龙卫的出现。 是谁,通知了虬龙卫。 这人必须知晓杨松成要弄死自己,还得知晓当年的密语。 周遵屈指在自己的茶杯边上叩击。 竟然忘记给老丈人倒茶了。 杨玄殷勤起身,一手压住袖口,一手拿着茶壶倒茶。 水声淅淅沥沥,水汽朦胧。 周遵的眼中仿佛也多了一层雾气。 “一家五姓,王氏最先叛出这个团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人都想自己做老大。 “周氏自然也免不了这个想法,阿宁的祖父接掌周氏后,一边扩张周氏的实力,一边悄然去寻了当时的武皇……” 艹! 这不是二五仔吗? 大伙儿说好了要和皇帝对着干,可你却私下去向皇帝妥协。 “事泄!杨松成等人威逼,他只能告病,随后便由老夫接掌周氏。” 周勤竟然还有这等激情燃烧的时候? 杨玄想到了另一世界里的灯塔和它的盟友们。灯塔凭着强横的武力和综合实力横行霸道,盟友们围绕在它的身边,按理大伙儿该好好过日子吧?可只要谁的实力接近了灯塔,让它感受到威胁,哪怕是最亲密的盟友,灯塔也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打压。 这样的日子没人愿意过,这样的老大没人愿意供奉,只是因为实力不如人,于是就蛰伏着。 盟友们的国家元首对灯塔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需要倚仗灯塔来对抗自己的敌人,一方面又不甘心被统治…… 所以,一旦有机会,盟友们捅灯塔刀子也会毫不犹豫。 当然,大部分时间里,是灯塔在捅他们刀子。 刀刀不离要害! 杨玄忍不住说道:“祖父……很男人。” 周遵莞尔,“是啊!谁愿意做谁的仆从呢!” 他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接掌周氏,杨松成等人依旧警惕,老夫那时候若是出仕,定然会被打压,故而老夫便蹉跎了半生。 男人,谁不想指点江山,谁不想一展抱负? 那时候,阿宁的祖父郁郁寡欢,老夫也是如此,可还得强打精神照拂家中,管理诸事,备受煎熬。 就在这个时候,阿宁出生了。” 周遵的眸色温柔了些,“小小的女娃啊!嚎哭,咯咯咯的笑,天真无邪。阿宁的祖父爱不释手,亲自带着她。” 周勤那时候想必很郁闷吧! “孩子半夜会嚎哭,会折腾,阿宁的祖父也曾焦头烂额,说是再也不管了。可回过头,依旧喜滋滋的抱着阿宁,说什么心肝宝贝……” 想象一下威严的周勤抱着一个小女娃,一边拿胡须去蹭她娇嫩的小脸,一边心肝宝贝的叫唤。 “很慈祥。” “是啊!” 周遵笑了笑,“阿宁的出生让她的祖父,以及老夫都欢喜不已,随着她的成长,周氏也渐渐度过了危机。” 这么说,阿宁还是个吉祥物? 不! 是心头肉。 想到周宁叛逆的去了国子监,而周氏没啥反应,杨玄就明白了。 周氏两个大佬的心头肉啊! 换个人试试,早就被抓回去,就算是不侵猪笼,从此也不得走出周家半步。 “那时候阿宁的祖父说过,要为阿宁寻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杨玄小心翼翼的问道:“丈人,我……” 我算不算? “阿耶的心思老夫明白,他只是不甘当初的失败,于是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子孙的身上。老夫出仕,阿宁的夫婿精挑细选……皆是如此。” 也就是说,周勤希望自己的孙女婿是个了得的大丈夫,把自己未竟的事业继续发扬光大。 杨玄认真的道:“丈人放心。” 周勤笑道:“掀翻旧的秩序,带着周氏与杨氏能分庭抗礼,这是老夫的责任,你……好生做你的官。” 可我也想掀翻旧秩序啊! 而且这个秩序会让您惊讶的大。 是整个大唐! “故而,当初为阿宁挑选夫婿时,生出了许多事。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好。阿宁也是被我们给弄烦了,干脆一走了之。” 这不就是相亲吗? 卷轴里杨玄见过,男女们平时工作,得了休息后,被父母召唤回来。 回来干啥? 相亲! 上午要见两个,下午见两个,晚上再见一个…… 有人甚至坐在家中,相亲对象一个个流水般的进来,出去,进来,出去…… 就差来个集体相亲了,一人端坐,一群异性站在他(她)的身前,长辈和媒人介绍情况,他(她)矜持而不耐烦的挑选着。 这个画面感不对。 怎么有些像是挑选技师呢? 换做是杨玄,估摸着也得疯。 周遵笑道:“后来阿宁中意你,阿耶骂了几次,不以为意,以为阿宁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悟,直至你来周家求见。” 杨玄还记得当时的场景,“门子把门一关,不见!” 周遵莞尔,“阿耶和老夫都仔细查过你,没背景,孤苦,出身贫寒。 说实话,作为父祖而言,自然希望子女的未来过得好。” 这个想法杨玄此刻理解了。 “伱出身不好,不高。不过却极为出色,文武都很出色。” “丈人谬赞了。”杨玄心中有些窃喜。 “今日之事,是老夫的疏忽,你准备如何?” 杨玄在路上就想过了,“我想把尸骸丢在杨氏的大门外。” 这是公然打脸。 只是想想,杨玄就觉得倍儿爽。 “儿戏!”周遵轻描淡写的道。 呃! 杨玄:“……” 周遵淡淡的道:“阿宁的夫婿,杨松成也敢动吗?” “丈人……” 杨玄担心老丈人会去寻杨松成单挑。胜负倒是两说,这重臣之间斗殴极为坏名声。 周遵说道:“你且回去,尸骸,就送到周氏。” “是。” 老丈人看样子要为女婿做主,女婿也只能受着。 想想其它人家,女婿的事儿有几个人愿意管? 知足了! 杨玄走了。 周遵看着茶杯上水汽渐渐淡薄。 “子泰不知晓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子了,他升迁之快,令老夫也颇为惊讶。 杨松成敢出手,便是看到了这一点。 周氏的女婿宛如一颗新星,正在北疆冉冉升起,假以时日,定然会光芒万丈。 杨氏是有不少人才,可老夫清楚,杨松成也清楚,如子泰这般的,一个也无。 所以,杀子泰,是一石二鸟,一方面是泄愤立威,另一方面,却是想除掉子泰这个未来的威胁。” “老狗!” “来人!” 一个仆役进来,束手而立,“郎君!” …… “事败了?” 杨松成蹙眉,“大意。” “阿郎,说是有路人正好经过,见义勇为。” “路人恰好经过,还得是修为了得的路人,这得……多巧” 杨松成看着皇宫方向,“皇帝看来是有些不甘寂寞了。” 老仆说道:“周遵说要自己问问,大概是想报复。” 杨松成说道:“最近家中人出门多带几个人。” “是。” …… 仆役快马加鞭赶回了周家。 “何事?” 周勤拎着个鸟笼,正在院子里散步。 “阿郎,姑爷被杨松成令人刺杀……” 周勤听完后,问道:“大郎是什么意思?” “郎君说了,以牙还牙!” 周勤把鸟笼随手一扔,竟然恰好挂在边上的树枝上。 “更衣!” “阿郎!”谷鵚 “老夫许久未曾出门了,出去,看看。看看那些老朋友!” 稍后,一辆马车出了周家。 随后。 百余气息沉凝的男子骑马出来。 最后,才是一辆牛车,上面摆着两具尸骸。 正是张岳和范基。 …… 延寿宫中,掌门肖旦正在看书。 修炼为何? 其一,强大的力量令人迷醉;其二,追求长生久视。 “掌门!” 一个弟子脚步匆匆到了门外。 肖旦放下书卷,淡淡问道:“何事?” 弟子说道:“五师兄和七师兄身死。” 肖旦的神色凝固了一瞬,“叫了杨晖来。” 杨晖也得了消息,来的时候面色悲痛。 但,却很从容。 “掌门。” “老夫听闻你请张岳和范基出手,对方是谁?” 杨晖是动用了私人关系,所以此事并未禀告肖旦。 “是……周氏的女婿。” “周氏。”肖旦神色不变,“杨氏与周氏大战开始了?” “并未,只是纷争。” “张岳二人身死,老夫心疼,更多了不安。” 修炼之人,情义上会淡薄一些,免得修炼时被七情六欲干扰。 肖旦哀伤了一瞬,干咳道:“此事杨氏准备如何?” 杨晖说道:“国丈那边会和周氏商议。” 所谓商议,就是以势压人,再安抚几句,齐活。 另一个世界的灯塔就是这么对付自己的盟友。 听话否? 不听? 不听就弄你,从经济到军事,以及各方面。 听话? 乖! 记得今年进贡的东西再多些。 肖旦心中一松,“此事,要谨慎。另外,注意周氏。” 杨晖笑道:“掌门不知,周氏当初的家主周勤,就是被国丈压制了数十年,告病在家。如今的家主周遵也是如此,蹉跎了多年,直至最近才出仕。他们,不敢!” 此时的延寿宫大门外,来了一队人马。 以及,一辆马车。 为首的护卫下马走到马车侧面,“阿郎,到了。” 车里传来了周勤的声音,“就没个人迎接?” 可咱们也没通报不是……护卫脸颊抽搐,“没。” “无礼!” “是,极为无礼。” 周氏的前任家主来了,延寿宫竟然无人相迎。 这是小母牛倒立啊! “里面可有百姓?” 护卫看了一眼,“十余人,在上香。” “哎!告诉他们,今日不宜上香,赶紧走。” “是。” 几个护卫进了延寿宫。 “哎!可是来上香的?先在大门外买香,自己的香可不能带啊!”一个弟子追了上来。 护卫走到那些在上香的百姓身后。 “延寿宫要关门了,赶紧走!” 香客们楞了一下。 有人说道:“谁说的?” 护卫握着刀柄,“它说的。” “啊!” 尖叫声中,香客们一哄而散。 神像巍峨,木然看着这一幕。 那弟子跺脚,“这是故意来闹事的?来人呐!有人闹事!”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十余青袍男子从殿后饶了出来,为首的喝道:“哪来邪门歪道?” 延寿宫也不是没对头,但对头都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大伙儿信奉的神灵不同,信奉的理念不同,为此也发生过辩驳的事儿。 辩驳嘛! 大家各说各有理,最后没办法,干脆就把对方称之为邪门歪道。 延寿宫人第一反应就是来了对头,于是先甩了个嘴炮过去。 没炸死人。 护卫笑道:“还请肖掌门一见。” 弟子冷笑,“报上你等的名头。” “周氏!” 消息传递到了肖旦那里。 他看着杨晖,“你说周氏不敢来。” 杨晖觉得脸有些发热,“掌门放心,这不过是来要个面子,弟子这便去打发了他们。” 肖旦点头,“妥当……处置了。” 虽说延寿宫和杨氏的关系很复杂,但延寿宫不能成为杨氏的打手。 杨晖去寻了两个师兄,一起去了前面。 “周氏哪位来了?” 杨晖拱手问道。 护卫问道:“你是……” “杨晖!” “联络延寿宫,令人出手刺杀姑爷的便是你?” 杨晖尴尬的道:“只是个误会。” “误会?”护卫回身,“丢进来!” 两个身影飞了进来。 噗噗! 就落在杨晖的身前。 “张师兄!” “范师兄!” 那些弟子不禁惊呼。 范基的死相还好,也就是下巴粘了一块不知是肺片还是什么的东西。 而张岳就凄惨了许多,胸口那里一个口子。 杨晖面色微变,拱手,“这是何意?” 护卫狞笑,“刺杀周氏的姑爷,你还问何意?” 杨晖淡淡的道:“此事自然有杨氏去交涉,若是无事,还请离去。” “若是不肯呢?” “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一群护卫罢了,打走了事。 杨晖秉承了杨氏的霸道,向身后招手。 “咳咳!” 外面两声干咳。 “阿郎慢些!” “哎!许久未曾出门了,那些老朋友也不知如何了,多半是……死了吧?” 看到周勤走进来,杨晖面色剧变。 这个蛰伏了数十年的周氏前家主,终于走出了周家的大门。 这会带来些什么? 此事……错了。 国丈低估了周氏的怒火。 杨晖深吸一口气,拱手,“见过周公。” “你是……” “杨晖,当年曾见过周公。” “杨氏的?” “是。” “杀我家姑爷的便是你?” 没杀成不是…… 杨晖笑了笑。 今日周氏要立威,那就给他们立威吧! 后续国丈那边自然会出手。 我,忍忍就好! 周勤干咳一声,“杀了!” 第408章 说,不如做 杨晖想过周氏来延寿宫的很多种可能。 示威。 泄愤! 这些都想过。 甚至动手打砸也想过。 可杀人却真的没想到。 周氏蛰伏多年,哪来的胆子和杨氏翻脸? 所以,当周勤淡淡说“杀了!”时,他楞了一下。 一个老人从周勤的身边飞掠过来。 《讨逆》第408章 说,不如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9章 是杨狗 陈子茂这个人,你要说优点,那便是交游广阔,为人四海,组织能力强。 这种朋友在每个圈子里都会有一个或是几个,若是没有,这个圈子也维系不了多久。 他们就像是润滑剂,活跃在圈子中,哪怕身份不高,能力不强,但却缺不得。 连大佬都得给他们一个好脸色。 他们又像是粘合剂,把圈子里的人粘合在一起。 你若是想结识什么人,先结识这等人准没错。 这也是杨玄原先给陈子茂好脸色的缘故。 可此事发生后,他对陈子茂整个人都重新权衡判断了一番,在评估和此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在陈子茂开口,表达对杨氏的愤怒后,他就给了个建议。 “说,不如做!” 陈子茂面色一白,“杀……杀谁?杨氏的人不好杀,而且身边多有好手。再说,今日之事后,杨氏的人定然会警惕。” 杨玄默然。 陈子茂赶紧解释,“我不是惧怕,只是想着稳妥了再出手。” 作为润滑油和粘合剂,陈子茂见识颇广,特别是看人这个技能,他觉得自己满级了。 刚开始他看不上杨玄,哪怕是杨玄出手把他们从马贼窝里救了出来,这等底层官吏依旧无法入他的眼。 直至第二次被抓,廖劲和杨玄再度出手救了他们。 这等孤胆英雄般的行动,让陈子茂对廖劲和杨玄的能力颇为惊讶。 这等豪杰,若是在长安,那些贵公子远远不及。 但他知晓,前程看的不只是本事。许多时候,你本事再大,能力再强,但关系不到位,依旧只能在底层蹉跎。 这等事儿他看多了,所以也麻木了。 可此后杨玄不断刷新了他对年轻俊彦这个词的认知。 陈州刺史! 他不知晓大唐最年轻的刺史是谁,但他知晓,在杨玄这个年龄,能有这等能力的,他所认识的人中,没有! 这便是大才! 而且这个大才还是周氏的女婿。 也就是说,大才的背后有了关系网! 能力强大,又有关系网疏通关系。 你说说,这样的大才以后会如何? 当然是飞升! 所以,陈子茂一反常态,对杨玄多了恭敬。 “等等。” 杨玄喝着茶水,漫不经心的问着魏灵儿等人最近的情况。 “灵儿家说是要想看女婿,不过毕竟还小,不着急。” 魏忠怕是会苦恼此事。 念及此,杨玄想到了老丈人。 辛辛苦苦养了一盆娇花,最终还是要被野猪连根刨了。 那份不舍和微怒啊! 杨玄不禁莞尔。 陈子茂看着他,赞道:“子泰你如今越发的从容了。” “是吗?”杨玄自己没什么感觉。 陈子茂见他和气,就说道:“此事不着急,且等我打探一番,若是寻到杨氏子落单的机会,我便出手。” “套麻袋?” 先前自己可是吹嘘要杀人……陈子茂尴尬点头。 “郎君!” 老贼回来了。 “如何?”杨玄放下茶杯。 “杨松成的侄孙杨秀,正在修行坊中赴宴。” 陈子茂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杨玄真要出手? “多久结束?”杨玄问道。 老贼说道:“小人潜入听了一会儿,估摸着还得一个多时辰。” 杨玄看看天色,“如此,还得及吃个宵夜。” 老贼笑道:“是啊!” 王老二嚷道:“我早就饿了。” “吃吧!吃吧!”饿谁都不能饿着王老二。 屠裳蹲在外面,“老二正在长身体呢!” 呵! 杨玄无语。 老贼也出去了。 “这是……真要动手?”陈子茂有些紧张。 “你以为呢?”杨玄笑道。 陈子茂说道:“可好歹得问问杨秀的身边有没有好手,有几个好手吧?” 这不是名将该做的事儿,太粗糙了。 “烤肉吃!” 王老二在外面欢呼。 “可惜了。”杨玄摸摸肚子,吃的有些多,“任他有几个好手,杀了就是。” 陈子茂等人当初躲在帐篷里,只听到外面马贼的惨嚎,没看到厮杀的惨烈。 最后,只看到了杨玄把马贼竖桩子的残忍。 他焦虑不安,可杨玄却颇为从容,还弄了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最近长安出的不错,杨玄准备多买些,带回去给周宁消遣。 对了,老丈人那边给闺女准备了许多东西,估摸着能有十余车,只是想想,杨玄就有些头痛。 他把书卷放下,闭目养神。 晚些,外面传来了老贼的声音。 “郎君,时辰,到了。” 陈子茂一个激灵。 他希望杨玄能反悔。 大伙儿各回各家,好好的过日子不好吗? “走!” 杨玄依旧带着老三样出门。 “人少不少?”陈子茂担心失败。 “不少了。” 一行人绕来绕去的绕到了修行坊中。 “就在那里。” 老贼指着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 “看路径。”杨玄站在阴暗处,随口吩咐。 老贼说道:“三条路可以回杨家,最近的一条路黑了些,其余两条,一条太远,另一条有不少狗。” 长安城中不少人家都养狗,晚上路过,一条巷子都是狗吠声,嘈杂的无以复加。 还有忘记叫回家的狗在外面晃悠,就堵在前方冲着路人狂吠龇牙。 一般人遇到这等事儿,多半腿软了。 “那么,就堵住黑一些的那条道。” 众人悄然过去。 “子泰,这是兵法?” “随口一说。”杨玄早已分不清自己的安排是兵法还是什么,就是熟悉了,随口就能找到最佳手段来应对。 众人就隐在黑暗中等候。 晚些,那户人家人声鼎沸,这是送行。 大门打开。 “慢走啊!” “要不,留下住一宿?家中也有俏婢可侍寝。” 这年头来客人,主人家若是养的有歌舞伎,或是俏婢,都会拿出来侍寝。 “不了,改日吧!”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如此,一路小心。” “有数,请回吧!” 屠裳伸出四根手指头。 加上杨秀四个人,三个必然是护卫。 杨玄看了陈子茂一眼,“现在,伱若是想退出,还来得及!” 陈子茂眼皮子狂跳了一下,心想我若是此刻退出,杨秀被你弄死了,我依旧是黄泥巴掉裤裆。 而且我知晓你今夜的行动…… 会不会被灭口? 陈子茂在黑暗中看了杨玄一眼。 那双眼睛微微有光。 他不禁一个哆嗦,“咱们兄弟……生死与共!” 他觉得这个说法应当足够打动杨玄。 “我准备赴死。”杨玄说道。 陈子茂:“……” “杀了杨氏子,你要知晓,杨松成会杀机迸发。” “是知晓。” “这是对杨氏的鞭挞!”杨玄此刻在想,杨松成若是知晓了这个消息会如何。 大概会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周氏,不会。那个小子,胆子不小啊!” “今夜酒,颇为不错。” 杨秀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很有男人味,让杨玄有些小羡慕。 “回头索要就是了。”随从的语气很随意,由此可见刚才的那家人只是杨氏的附庸。谷伉 这种富贵气息,确实是令人沉迷。 “这里很安静。” 杨秀策马进了巷子。 “郎君,小心些。” “为何?” “有些野猫就躲在这等地方,突然就窜出来。” “难道你们还怕一只野猫吗?”杨秀莞尔。 随从说道:“不是怕,而是……郎君没见过夜里的野猫吧?” “嗯!” “它们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光,恍若是一个莫名的东西在看着你,脊背一下就发寒了。” “是啊!老人说猫能沟通阴阳呢!” 杨秀笑骂道:“哪来的阴阳?” “兴许,有呢?” 黑暗中,有人幽幽的道。 “谁?”随从一声厉喝。 一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杨秀?”杨玄看着这个本家,长得不错,看着有一种贵人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是优越感。 杨秀面色剧变,“是杨狗……退!” 杨狗? 这不是北疆异族对我的称呼吗? 杨玄干咳一声,“不大礼貌。” 屠裳和老贼从他的身后冲了出来。 “郎君走!” 几个随从迎了上去。 不过是一个照面,就只剩下了一人。 巷子里不好策马掉头,杨秀下马,跌跌撞撞的往后跑。 眼看巷子口在望,杨秀深吸一口气,准备放声大喊。 一个黑影出现在前方。 月光下,面容依稀可见。 有些憨傻。 “可有肉干?” 杨秀绝望的道:“别杀我!” 王老二劈手一巴掌把他抽翻,随手拎起来。 最后一个护卫被老贼拧断了脖子,此刻倒在地上抽搐。 巷子里不知哪家的狗在狂吠,但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出来看热闹。 大多时候,看热闹很开心。 但有时候,看热闹会送命。 这是一次乏味的伏击,几乎没遇到反抗。 陈子茂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老贼回头,“哎!该你了!” “我……”陈子茂回身,杨玄就靠在围墙上,四十五度角看着月亮。 他想周宁了。 普天之下都是这轮明月,阿宁是否也在家中看着。 要不,生个孩子? 杨玄有些心动了。 曹颖和怡娘不止一次暗示过他,早些生一堆崽。 你是做大事的,大伙儿都簇拥着你,可若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大伙儿得有个效忠的对象啊! 哪怕那个对象只是个大小便没法自己控制的嫩娃娃。 这便是现实。 娘的! 杨玄突然生出了些皇帝的感慨:原来,儿子不只是儿子,还是接班人。 他低头,见陈子茂没动,就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哦!” 陈子茂走了过去。 老贼递过一把刀,“他们自己的刀,没法查找来历。” 王老二提溜着杨秀的后襟,“知道杀哪里最麻溜吗?” 陈子茂摇头。 “腰子!” 被堵住嘴的杨秀疯狂的挣扎着。 出门前他得了通知,最近出门小心些,多带护卫。他问了缘由,说是家里最近和周氏闹了些事儿。 周氏,周氏敢杀我? 杨秀觉得多虑了。 但还是多带了几个护卫。 早知晓是这个结果,他发誓自己今年都不会出门。 陈子茂走近。 作为长安著名的润滑剂,杨秀在多次聚会上见过他。 “呜呜呜!”杨秀眼睛圆瞪,威胁也好,哀求也罢,只求活命。 陈子茂的手在颤抖。 杀! 还是不杀。 这是个问题。 杀,一旦消息外泄,杨氏能把他剁成肉泥,一家子都弄死。 不杀! 杨玄就在身后,看着懒洋洋的,可陈子茂知晓,若是自己不动手,杨玄不会手软。 是他身边的仆役把杨玄带入了绝境,杨玄弄他,天经地义。 “我……” 陈子茂举刀。 “对不住了。” …… “七郎死了。” 杨松成接到消息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坐在床榻上,“知道了。” 然后躺下,拉上被子盖好。 “七郎……” 那是个知礼的年轻人。 他的侄孙。 “周氏已经占了便宜,不会继续出手。唯有那个小崽子!” …… 越王和卫王回来了。 在离开长安许久后,皇帝在年底之前把他们召了回来。 赵三福蹲在长安城外,一如当年蹲守王豆香从南疆归来时那样。 但彼时的他只是个桩子。 此刻的他,却是镜台当红的主事,连王守都生出忌惮的红人。 越王从南方来,走的是南门,明德门。 随行百余骑,这是一个皇子正常的护卫人数。还有十余马车,拉着不少特产。 卫王从北方来,走的也是明德门。 而且,两兄弟相隔不过十余步,卫王就在车队的后面。 “卫王只带了十余骑。”秦河蹲在赵三福的身侧,“艺高人胆大啊!” 赵三福说道:“许多时候,修为高,不一定是好事。” 秦河不解,“为何?” 前方,越王策马回头。 “二兄。” 卫王眯眼看着他,“三郎。” “这两兄弟许久未见,会不会弄些落泪的戏码?”秦河吸吸鼻子,眼睛放光。 好戏上演了啊! 看看谁是影帝。 二位皇子下马,面对面站着。 周围的随从护卫们没敢靠近,拉开了一个距离。 行人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不少人想看看天潢贵胄们的气质和长相,回家去和家人吹嘘,但自觉的保持了距离。 阶层,摸不着,却看得见。 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越王微笑,“听闻,淑妃在宫中被人欺负了。” 卫王面色铁青。 越王叹息,“可怜兮兮的……” 啪! 一干围观的人都呆住了。 越王捂着自己的脸,愕然后,微笑道:“皇后出手帮了她。” 前后几句话,声音都很轻。 仅仅只有二人之间能听到。 第410章 这是报应 赵三福正在想王守的事儿,听到啪一声就问道:“什么动静?” 秦河指着前方,“卫王抽了越王一巴掌。” 越王微笑说了几句话,随后颔首,策马走了。 从头到尾,除去刚挨了一巴掌时的愕然之外,全程微笑。 “太软弱了。”一个路人忍不住感慨道:“换做是我,谁敢抽我一巴掌,我特么就和他拼了。” 卫王恰好看过来。 路人堆笑,“小人喝多了。” 黄坪上前,“大王。” 卫王僵硬的笑了笑,“他给本王挖了个坑。” …… 二人晚些在宫门外再度聚首。 “在南疆你倒是学会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卫王讥诮的道。 越王苦笑。 “你就不怕我一巴掌抽死你?” 越王苦笑。 “越王也太柔软了。”护卫们叹息。 …… 皇后正在看书。 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并未让这位杨氏女沮丧。哪怕是独居,她依旧妆容精致,得体大气。 杨钰进来了。 当初皇后准备嫁给还是宗室子的李泌时,家中准备了一些心腹婢女,作为她的帮手。杨钰是杨氏的远房亲戚,出了五服。当初杨钰主动请缨,愿意陪同她嫁过去,杨氏当然不会拒绝。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这些年,杨钰成为了皇后的一只手。 她为皇后干过许多事儿,好的,坏的,数不清。 皇后依旧雍容华贵,而杨钰却成了宫人们口中的恶魔。 “皇后。” 杨钰一丝不苟的行礼。 皇后放下书卷,“何事?” “越王来了。” “可曾告诉他?” “说了,陛下喜欢柔弱的皇子,令他想个法子,展现自己的柔弱。” “那他是如何做的?” “不知,不过,卫王刚抽了他一巴掌。” “那个贱人!”皇后冷笑道:“上次压制了那个女人,放开她,让她去寻淑妃闹腾。” “是。” 杨钰告退。 “等等。” 皇后叫住了她,神色恍惚了一下。 “大郎呢?” 杨钰低下头,“殿下每日饮食依旧。” “那地方暗无天日,我的儿名为太子,却在里面饱受煎熬。那条老狗,他今日在做什么?” “陛下早上起来,和贵妃去了后面的园子里。” “呵!”皇后冷笑道:“狗男女。” …… 皇帝回来了。 两个儿子跪在下面,一个脸颊微肿,一个看着依旧桀骜不驯。 “阿耶!”越王哽咽着,“孩儿……见到阿耶,喜不自禁。” 皇帝把目光转过去,卫王依旧是那个模样。 “阿耶康健,孩儿欢喜。” 卫王板着脸道。 “南疆如何?”皇帝问道。 越王说道:“南疆正整军备战,节度使张焕每日都去校阅麾下。” “北疆呢?” “北疆……孩儿不知。” 皇帝淡淡的道:“那么,你去北疆做了些什么?” “杀敌。”卫王死板的道。 “杀敌?”皇帝突然笑了起来,“朕的儿子去杀敌?这个天下若是需要皇子去杀敌,想来朕这个皇帝也该死了。” 卫王低着头。 越王有些怯意。 “南疆那边去了不少钱粮,要看好。”皇帝口风一转,开始布置任务。 “是。” “北疆……”皇帝看着卫王,目光有些复杂,“你在北疆无所事事,朕在想,是否该把你弄回来。” 瞬间,越王的眼中多了一抹亮光,随即消散。 对于皇子而言,留在长安就是机会。 卫王默然。 “去吧!” 皇子归来,陛见后还得去见自己的母亲。 越王去了皇后那边。 “做的不错。”皇后笑道。 “阿耶想把卫王弄回来。” “就算是弄回来,那也是靶子,而不是机会,安心。” “阿娘睿智,若非那个贱人……” 皇后笑了笑,“伱以为,我想伺候他?” 越王:“……” 皇后轻蔑的道:“若非为了杨氏,我宁可嫁给一个乞丐,也不愿嫁给这条老狗!” 越王:“……” “当初他为了求娶我,在你外祖那里丑态百出,呵!” 越王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些念头,“难怪外祖在户部尚书之职上,多年不得寸进。” 皇后点头,“你知晓就好。按照他的性子,若非忌惮一家四姓,你外祖早已成了枯骨,而我,早已在冷宫中抑郁而死。” 越王心中一冷,“定然不会,阿娘想多了。” “你是我的儿,你的模样能骗谁,都骗不了我。你知晓你阿耶的狠辣无情,却又装作父子情深的模样,你想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阿娘,我并未哄骗你。” “呵!”皇后笑的乐呵,“你能如此,我就放心了。” 越王恭谨的行礼,“孩儿告退。” 皇后点头,“我没什么告诫你的,就一点。” 越王束手而立。 皇后欣赏的看着自己的二儿子,“既然要装,那就装一辈子。” …… 卫王一路往后宫去,带路的内侍不敢回头,把耳朵竖起来,听着身后脚步声的距离,来决定自己的速度。 “贱人,有本事就别出门,否则老娘定然要给你好看。” 一个嫔妃带着十余宫人堵在大门外叫骂,袖子挽的老高。仰头,唾沫星子从涂抹的红润的嘴唇里喷溅出来,右手不时冲着大门捶打几下。 “大王,奴婢……告退。” 带路的内侍们果断撤退。 “赶紧走!” “哎!宁可得罪越王,都不能得罪这位啊!” “越王的身后可是皇后,那杨钰心狠手辣……” “杨钰心狠手辣也得是事后,可这位大王却是有仇当场就报了。他许久未曾回来,宫中人竟然忘记了他当初的威名吗?哦!看啊!他上去!” 卫王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那群人,活动了一下脖颈,大步过去。 “那是老娘的赏赐,却被你装好人抢了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乔氏,今日你不出来谢罪,老娘就撕破你的面皮!看你还怎么装贤淑!” 原先宫中的嫔妃都是楚楚动人的造型,言行举止都往淑女的边上靠。 可自从皇帝收了贵妃后,就再没分配一滴雨露给其他女人。 刚开始大伙儿还翘首以盼,可时日久了,见皇帝对贵妃的宠爱越发的没底线,人心也就散了。 既然没男人看上咱,那还装个屁啊! 什么淑女,老娘不装了! 一个宫人跟着叫骂,“贱人,竟然无礼如此,等着……等着……那……那是谁?” 嫔妃正在得意的时候,“谁谁谁?赶走!” “是卫王!” 一个内侍尖叫。 “是卫王来了!” 一个宫人撒腿就跑,可太过害怕,刚跑出几步就跌倒。 她连滚带爬躲在了一边,看到卫王大步走到了嫔妃身前。 嫔妃强作镇定,仰头看着身材高大的卫王,“你想作甚?” 吱呀!谷荘 大门开了,淑妃身边的内侍于男嘀咕道:“就怕是有诈……”,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身体一震。 身后有人拉着他往边上扯。 于男顺势退开,淑妃探头出去。 眉眼弯弯的招手,“二郎!” 卫王看了母亲一眼,“阿娘等等。” 淑妃这才从见到儿子的欢喜中清醒过来,“别动手。” “哦!” 卫王是个孝顺的孩子。 于是抬脚。 呯! 一脚把嫔妃踹飞了出去。 嫔妃撞在围墙上,刚想晕,大腿剧痛。她低头一看,腿竟然变形了。 “啊!” 卫王走到了大门外,跪下,“阿娘,我回来了。” “你啊你!” 淑妃想嗔怪,最终却轻轻揉揉卫王的头顶,“我儿吃苦了。” “不算苦。” 母子二人进去。 卫王看到有些摆设都是破烂的,掉头就走。 淑妃一把拽住他,“别去!” 卫王回头,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鼓起,怒不可遏,“她竟敢砸了阿娘的寝宫?还留着过年?” 淑妃拽着他,一脸有恃无恐,“阿娘最近身子不好。” 卫王这才收力,淑妃赶紧劝道:“她就是个被人驱使的蠢货,你何苦和她计较。” 卫王抬头,“皇后?” 淑妃点头,拽着他进去。 于男带着人收拾,又令人去泡茶来。 “我不喝。”卫王摇头。 “在北疆受苦了。”淑妃摸摸他变得有些粗糙的脸,“那边如何?” “北疆上下一体,加之北辽的威胁,故而很难融入进去。” “那你阿耶让你去北疆……”淑妃叹道:“越王去南疆,南疆有杨氏的女婿,可你去北疆,阿娘什么都给不了你。” 卫王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阿娘,许多时候,给的越多,阿耶那里的猜忌就越多。” 淑妃欣慰的道:“你能看懂这个,我就放心了。对了,吃了没?” “没。” 淑妃抬头,“于男,于男。” 卫王回来了,宫人们很是欢喜,于男小跑进来。 “快去弄些吃的来。” “是。” 淑妃笑道:“对了,你那王妃呢?为何没来?” 卫王说道:“那个女人和我就是过日子。” “就是……各管各?” “嗯!她厌恶皇室,若是可以,她定然不愿意嫁给我。” “可嫁都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 “她不同,她有修为,觉着自己不差男子什么,看不上我这等没前程的。” “所以你去了北疆,就把她丢在潜州?” “她很是乐意,甚至还说,让我在北疆开花结果。” 淑妃不禁被气笑了,然后又头痛,“你说你,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般,让我如何放心?” “阿娘,我的日子越糟糕,阿耶就越放心。对了,我刚抽了越王一巴掌。” “怎么回事?” “他挑衅我。” “故意的!”淑妃冷笑,“那个小崽子,当初三岁时,我就觉着阴险。” “嗯!我想着,他既然求抽,那就抽吧!” “你阿耶那边……” “阿耶当不知道。” “呵呵!” 淑妃乐了。 “这是玩手段遇到了老狐狸,自作孽哟!” “阿娘,要不,我去求阿耶,把你带去北疆吧!” 淑妃一怔,“难呢!嫔妃要跟着自己的儿子就封,两等情况,要么帝王不喜厌恶,正好赶出去,眼不见为净。其二,帝王驾崩。” “他经年都不来后宫一次。” “可他需要后宫有女人,好彰显他帝王威严,顺带那些女人还能牵制皇后。” “他这般活着,就不累?” 淑妃笑道:“这人啊!大家都是人,有些人却能差遣人,怎么会累呢?你看看我,手底下也有十余人差遣,活着多滋润。” 于男送了饭菜来,卫王狼吞虎咽的吃了。 淑妃笑道:“这一路怕是累惨了,正好,我给你做了些衣裳,吃完饭就带回去。” “嗯!” 卫王填饱了肚子,起身告辞。 “我明日接着来。” “没这个规矩。” 卫王成年了,经常进宫会引发弹劾。 “规矩就是他定的,他知晓我的心思,所以,他不会管。” “嗯!” 于男把他送出去,低声道:“大王,淑妃的眼神不大好,您该劝她少做些衣裳才是。” 卫王拎着装了衣裳的包袱,“我这便去求阿耶,请了医官来给阿娘看眼睛。” 于男:“还是不做了吧?” 卫王摇头。 “不做衣裳,你让阿娘在宫中做什么?” 他再度去了皇帝那里。 很顺利,皇帝随口就令人去叫医官。 “你背的什么?” “衣裳。” “你阿娘做的?” “是。” 包袱很大,卫王背着也显得很突兀。 皇帝不置可否,“去看看太子。” 卫王没有犹豫,“是。” 他抬头,“阿耶,我想带阿娘去北疆。” 皇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还早。” 卫王深吸一口气。 皇帝说道:“离朕驾崩还早。” “孩儿告退。” 随即卫王告退。 韩石头进来。 “陛下,卫王先前殴打嫔妃。” “为何?” “那嫔妃围攻淑妃。” “嗯!” “镜台来报,进城时,卫王抽越王一巴掌。” “皇后呢?” “没说话。” 皇帝笑了笑, “朕的这个皇后啊!原先也是冰雪聪明,只是进宫时日久了,就变蠢了。” 卫王一路去了东宫。 “陛下令卫王探视太子。” 寝宫外十余侍卫看守。 为首的侍卫点头,“大王可要进去?” 卫王没有犹豫,“进去!” 侍卫缓缓打开了寝宫大门。 吱呀…… 光明降临。 坐在地上的太子披头散发,呆滞抬头。 然后,一笑。 “孝敬皇帝当年也是这般绝望吧?这是报应!” 第411章 疯言疯语 寝宫里一股子酸臭味,里面的东西摆放的杂七杂八的。 地上有一些珍珠,但很奇怪,太子周围空荡荡的,卫王这边却洒落了不少。 太子握着一把珍珠,仰头看着他,“阿耶让你来的?” “嗯!” 卫王站在门内,轻轻踢开脚边的一颗珍珠。 太子眯着眼,不大适应光线,抬起左臂遮挡了一下。 “左手断了?”卫王随口问道。 “自己弄断的。” “你能把自己的娘子送给阿耶,说明你够狠。狠人自断一臂倒也不奇怪。” 外面的侍卫摇头,指指远处,带着侍卫们避开了。 许多事儿,知晓了就是祸事。 “没有谁愿意把娘子送给别人,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爹!” “可你还是送了。” “他要,难道我不送?” “他要你的命,你为何不送?” “女人不是自己的命。” “女人是伱的脸面。人活脸,树活皮,男人连脸面都不要了,那,还要命作甚?” “呵!你如今倒也学了尖牙利齿。” 太子摸索到了一个木匣子,把手中的珍珠丢进去,拍拍大腿,站了起来。 “阿耶让我来,我想,多半是想告诉你,看看,当初你斥之为婢生子的我,如今在北疆逍遥快活。” “而当初一人之下的我,如今却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想告诉我,我该死了?”太子笑道:“你想错了,他目前不想要我的命。” “可你这般活着,有意思吗?” “有啊!”太子笑的很开心,“我活着,他就活的不开心。每日和那个贱人在一起,总会想着那个贱人的男人就在宫中。原先兴许是个刺激,可他老了,刺激来刺激去,也就麻痹了。如此,我活着就碍着他的眼……我高兴。” “由得你!”卫王准备回去了。 “哎!” “何事?” “我有些好奇,你是真的残暴憨直,还是装模作样。” “你说呢?” “你去北疆不是坏事,可你为何一头扎进了那个县城中,而不是去桃县拉拢那些官员将领。” “我懒。” “呵!说句实话吧!” “我是真的懒!” “那个杨玄在太平,后来他去了陈州,你也跟着去了陈州,为何?” “不知,兴许是缘分吧!” 卫王看着他,“你方才说到了孝敬皇帝。” “当年孝敬皇帝被废,幽禁于宫中,想来也是我这般吧!” “你错了,孝敬皇帝哪怕是被幽禁,他的女人们依旧在身边,护卫们也在,内侍宫人更是成群。而你,却成了孤家寡人。” 太子诡异的一笑,“当年你见过他,后来他被废,你可还记得?” 卫王默然。 “阿翁和阿耶在此事上没少出力,你说说,孝敬皇帝何等的英武,可竟然会和德妃王氏搅在一起。” 卫王没说话。 太子嗤笑道:“宣德帝大怒,随即呵斥孝敬皇帝,孝敬皇帝自辩,可却无济于事……德妃那里有人证。” 卫王蹙眉,:“你说此事作甚?” 太子说道:“我一直觉着,孝敬皇帝从被废到死,都和咱们家脱不开关系。” “为何?” 卫王觉得太子有些疯魔了。 太子笑道:“我做太子多年,经历了多少风浪?我就琢磨出了一个道理,许多事的发生,你无需去琢磨是谁干的,你只需看此事最后谁收益最多,那么,谁的嫌疑就最大。” 孝敬皇帝去了,李元成了太子。 “我走了。”卫王没心思听他扯淡。 太子笑道:“知晓我为何要提及孝敬皇帝吗?” 卫王摇头。 “我最近做梦,老是梦到他。”太子笑的很惨淡,“他笑眯眯的俯身下来,摸摸我的头,问我功课,又给了我糖吃。 真甜!” 卫王蹙眉,“然后呢?” “然后,我就梦到阿翁和阿耶按住了孝敬皇帝,一人拿着一把刀,拼命的捅他。孝敬皇帝没反抗,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我……” “你疯了!” “我没疯!”太子笑的疯狂,“他来了!当初咱们家害了他,他来了。他要报仇雪恨,先让我被幽禁宫中,让我生不如死,接着就要轮到你们了。哈哈哈哈!最后就是阿翁和阿耶,谁都逃不掉!” 卫王摇摇头,转身出去。 侍卫们面色大变,急匆匆的过来。 “关门!” 孝敬皇帝虽然去了十多年,可谁都知晓,当年从被废到被处死,都有些不明不白的。 否则,事后宣德帝和武皇怎会悲痛欲绝,双双病倒。 没过多久,更是追封为孝敬皇帝。 ——看事后谁的收益最大,那么,谁嫌疑就最大。 那事儿……收益最大的不就是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吗? 若是孝敬皇帝还在,这一家子也不过是普通宗室子罢了。 带队的护卫喝道:“都离远些!” 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皇帝耳边,他们少不了被收拾。 里面,太子拍打着大腿,右手是手掌,左手是光秃秃的手臂。 笑的很是疯狂。 “我梦到他的孩子了,那个孩子越来越大,他会杀了我们,他来了……” 歇斯底里的喊声突然消失。 昏暗寝宫内,太子拿着木匣子,倾倒。 珍珠掉落,满地都是。 “一颗……” 他跪在地上,就这么摸索着。 “两颗!” “三颗……” “哎!床底下还有。” “怎地少了一颗?再找找……” 他找齐了珍珠,心满意足的靠着床榻坐下,仰头,仰望着屋顶。 “阿耶,你让老二来探视,是想告诉我,你心软了吗?” “你又想把我拉出来扮演父子情深了吗?” “可我,不愿意啊!” “我就想装疯卖傻,让你下不来台。” “有本事你便杀了我,我在地底下看你立谁为太子。” “哈哈哈哈!” “孝敬皇帝儿子来了!” “他带着大军来了。” “他要杀了咱们全家!” “来人!来人呐!” …… 卫王出了东宫,耳畔仿佛还能听到太子的疯言疯语。 他回身,看着东宫大门。 “他让我来看你,你会觉着自己有了活路,而我,会觉着看到了入主东宫的希望。” 他摇头:“可我知晓,如今东宫是个烫手的地方,不好进。” “许多事,不是我不懂,只是我知晓,我要如此,才能以婢生子的身份活下去。你当初看不起我的粗暴,可我如今依旧在外面粗暴,而你,却只能跪在寝宫之中捡珍珠……” 宫中嫔妃孤寂,每每晚上把豆子撒在地上,摸黑去捡。这个过程需要全神贯注,渐渐的就会忘记了烦恼和孤寂。 “你问我为何要跟着子泰走,只因我看着他,顺眼!” “你们先斗着,等我拉拢了子泰,以后弄出一支大军来,再来东宫。” 他转身,把包袱往肩头上颠了颠,就这么大步往前走。谷烿 …… “当初陛下英明神武,宣德帝与武皇都夸赞不已。” 林飞豹在给杨玄说着当初东宫的事儿,但大多都是怡娘和曹颖说过的。 英明神武怎么会被人坑了? 杨玄问道:“我一直不解,阿耶既然这般英明神武,当初为何被废?” 林飞豹眼中多了怒色。 这货难道还敢冲着我发飙? 杨玄心中一冷。 这等护卫他可不敢用,也不会信任。 “那个贱人!” 林飞豹恨恨的道,“陛下一次进宫,德妃王氏截住了他,随后不知如何弄的,王氏竟然去宣德帝那里哭诉,说陛下准备对她用强。” 这…… 杨玄有些懵。 那是皇帝的嫔妃啊! 你又不是李泌那等不知廉耻,为何不避开些呢? “宣德帝就呵斥陛下。第二次是有人弹劾陛下收买大将。” 啧! 杨玄觉得这事儿真的没法听了。 “大将窦伟山那阵子和陛下很是亲密。” “为何不避讳?” 你好歹知晓分寸,离远些啊! 林飞豹诧异的看着杨玄,“陛下行事天然,从不遮掩。” “咳咳!你继续!” 可你是太子啊!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宣德帝和武皇对他的宠爱。 杨玄想起了一件事儿,“那他和窦伟山该辩驳吧?” 林飞豹摇头:“窦伟山上了奏疏请罪!” 这不是坐实了此事吗? “他……可曾收买?”杨玄从怡娘等人的口中得知的孝敬皇帝形象很高大,所以也自觉的把生父的形象在心中调整的高大了许多。 “自然不会。” “那……我想问问,太子结交大将是忌讳,他为何不避讳?” 如此,孝敬皇帝的英明神武就值得商榷了。 “只因,引荐人是武皇的侄子,武承环!” 孝敬皇帝对父母从不遮掩,也就是说,他信任自己的父母,所以…… “我明白了。”杨玄深吸一口气,“那个武承环有问题。” 林飞豹点头,“从此,陛下就警觉了。” 但依旧没用! 杨玄觉得这是个不解之谜。 “郎君。” “嗯!” “陛下当年蒙受不白之冤,被废后,不知为何,陛下竟然开始铺设后路。郎君可知……原先陛下选择的不是郎君。” 呃! 杨玄点头,“毕竟我那时候还没出生。” “郎君出生后,陛下曾说,几个儿子资质都平庸,若是太平时候倒是无妨,可当下却不太平。” “所以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身上?” “陛下说过,事不可为,就让我等成亲生子,忘却了那些恩怨。” 是了,杨略第二次出现时他十五岁,为他相中了一个普通女子。 如此,这便是杨略心灰意冷了,想让他就此隐姓埋名度过一生。 哎! 这事儿,怎么说的,弄成了这个模样。 噗通! 林飞豹跪下。 “哎!起来!” 杨玄愕然。 林飞豹低着头,“陛下蒙冤而逝,若是不能洗清冤屈,我等百死莫赎。” 不就是想劝谏我为他洗清冤屈吗? 用得着什么百死莫赎。 杨玄点头,然后问道:“他对我可有寄望?” 林飞豹说道:“当初郎君快出生时,陛下在产房外踱步一宿,焦虑不安,等得知郎君出生后,亲手抱了抱,说是长得像他。” 杨玄不禁摸摸被他们说是和孝敬皇帝相像的眼睛。 “陛下回去想了许久,名字都写满了一张纸,本想为郎君取名为实,后来又改为玄。” “李实……李玄。” 实,一听就很稳。 玄,一听就觉得轻灵,高贵。 “郎君。”乌达进来,“北疆来了。” 这词用的! 年底了,各处的官员们齐聚长安。 今年北疆节度使黄春辉亲自带队,南疆是节度使张焕带队。 双方越好了第二日聚一聚。 杨玄被黄春辉召了去。 到了住所时,黄春辉等人刚陛见回来。 “见过相公。” 黄春辉抬起眼皮,“嗯!看着又稳当了些。” “都是相公的教导。” “老夫没教导你什么,倒是刘擎教了不少。” 刘擎在边上笑了笑,问道:“听闻朝中商议征伐南周之事,你驳斥了速胜一说?” “是。” “说说理由。” “下官去过南周,南周富庶,人口多,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源源不断的组建大军,磨,也能把敌军磨没了。” “也就是用人命和钱粮去堵?” “是。” “你当时还厮杀了一场,说说对南周军的看法。”黄春辉坐下。 杨玄说道:“其实,都是人。” 这话很模糊,但黄春辉显然懂了。 “往日可懈怠,当为了家国厮杀时,懦夫也会咆哮。” 都是人,凭什么你觉得大唐将士所向无敌,南周人就会扑街? 刘擎笑道:“南疆那边可是颇为不满,明日聚会,少不得要拿子泰开刀。” 杨玄无辜的道:“下官只是说了自己的看法。” “许多时候,不说为好。”刘擎告诫道:“你若是在长安为官,那么可说。可你是北疆刺史,说这等话难免会被人误解为针对南疆。 ” 两边是死对头,你要针对我,我自然会反手给你一巴掌。 而且杨玄说这话,有为北疆军张目,打压南疆军的味道。 “当时是朝中争议此事,把下官召了去。” 这事儿真不是杨玄的错。 除非他说谎,否则此事避不开。 刘擎还在悻悻然,“明日你且小心,南疆那边定然会出手。” 黄春辉把茶杯一顿。 众人肃然而立。 黄春辉的眼皮子依旧耷拉着。 淡淡的道: “老夫还没死,轮不到他张焕来教训子泰!!” 第412章 真美 众人心中一凛。 接着便是一松。 北疆能在这些年稳固,黄春辉功不可没。 不论是来自北辽的攻击,还是来自于长安的手段,都被他拦截在外。 这个看着不起眼的老人,才是大唐和北疆真正的中流砥柱! 黄春辉抬起眼皮子看着杨玄,突然温和微笑,“明日去,只管放手去做。” “是。” 等杨玄走后,刘擎说道:“相公却不可太放纵了他,年轻人,没个约束不好。” 黄春辉淡淡的道:“太平七度被破城,堪称我北疆之耻。后来老夫听闻来了个年轻的县令,竟然能抵御三大部的袭扰。不过老夫以为也仅仅如此, 可后来开商路,振工坊,操练军队,整顿吏治……这一步步的,让老夫颇为欢喜,老刘。” “相公。” “换了你二十岁时,老夫令你执掌太平,你可能做到他这般地步?” 刘擎无需想,摇头。 “既然你不如他,为何还要勒着他?” 刘擎:“……” “庸才,就不要去约束天才。” 几个随行官员交换一个眼色。 刘司马可是北疆干才,在相公的嘴里竟然成了庸才。 回头得琢磨一下杨使君的事迹,从中寻到被相公赞为天才的举措。 学一学,咱不求变成天才,好歹变成一个刘司马这等庸才也行啊! 被说成是庸才,可刘擎却不怒反喜。 …… 杨玄出了住所,林飞豹低声道:“陛下当年也曾夸赞过黄春辉。” 都过就多久了,难道杨玄还能和黄春辉就此讨个近乎? ——黄相公,我乃孝敬皇帝的儿子。 老黄会不会把他抓起来,随手丢给长安。 “许多时候,人心经不起考验,也不要去考验。” “姑爷!” 周氏的仆役在外面等候。 “郎君请你去中书。” 艹! 昨夜的事儿发作了。 杨玄去了中书省。 “丈人。” 老丈人仿佛没听到,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 “小玄子,这是学习时间,站好了!”朱雀幸灾乐祸的说道。 杨玄苦笑,束手而立。 一刻钟过后,周遵放下文书。 “胆子很大。” “只是气性大。”杨玄笑道。 “你想告诉杨松成什么?” 杨玄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杀个人,只是为了泄愤。 泄愤的法子很多,无需这种激化矛盾的手法。 “别惹我!” …… 张焕等人聚在一起议事。 石忠唐也在。 “此次朝中商议南周战事,本已妥当,可杨玄横插一手,导致陛下犹豫。”张焕是真的怒了,“这必然是来自于黄春辉这条老狗的驱使,他在北疆声名大噪,却见不得我南疆健儿开疆拓土。” 石忠唐也很是不满。 他需要军功,这是梁靖告诉他的……娘娘能为伱筹谋,但你得争气啊! 所以征伐南周便是他一次立功的机会。 张焕早有回长安的心思,只是不想平庸的回归。南疆叛军一直没剿灭,这是对手诟病攻击他的地方。 黄春辉在北疆一战击败林雅大军的消息传来,张焕就更坐不住了。 此次征伐南周就是张焕的好机会,若是能大胜,挟势回归朝堂,这才是正确的姿势。 张焕一走,谁来接手? 石忠唐在南疆效力多年,战功赫赫。以往只是因为异族将领的身份被打压,如今却不同了,有贵妃兄妹撑腰,他觉得自己能一窥节度副使的职位。 “明日!”张焕冷冷的道:“明日南疆与北疆文武一会,要下了黄春辉的老脸,随后老夫进宫,把对此战的谋划献与陛下,谁敢反对?” 大唐两个武装集团,一旦北疆不吭声,谁能辩驳的过南疆节度使张焕? 只需一句话:你不懂! “是。” …… “最近少出门。” 周遵呵斥了杨玄一通后,又担心起他的安全来。 “是!” “老夫听闻,张焕邀请北疆文武明日一聚,宴无好宴。” “是。” “你怎地满不在乎?” 老丈人要咆哮了。 杨玄说道:“我在不在乎,明日都会是一场唇枪舌战。” “要谨慎。” “丈人,谨慎会让我发挥不好。” “张焕乃名将,老夫看你还挺自信?” 老丈人语气不善。 “是啊!这真的不是事。” …… 杨玄的衣襟上带着些茶水出了中书。 “阿郎!” 对面,杨松成止步。 杨玄止步。 缘分呐! 杨玄微笑拱手。 这是礼貌。 杨松成是老臣,微微颔首,“杀人杀多了什么滋味?” “就是……有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就会情不自禁的看着他的脖颈。” 老仆冷笑。 杨松成摸摸脖颈,问道:“为何不是其它地方?” “枭首最为提振士气。” “是吗?” “嗯!” 杨玄颔首走了。 老仆低声道:“此人野性十足。” “没有野性,在北疆就无法立足。”杨松成说道:“周氏和咱们离心,这个小子功不可没。” 老仆说道:“要不……” “此刻再动手,天下人都会说凶手是杨氏。不着急,他坏了南疆军的事,明日张焕会先给他一击。” “阿郎,是周遵!” 周遵走出了中书。 “国丈。” “周侍郎。” 周遵一字一吐的道:“若是老夫的女婿在长安出事,少了胳膊腿,老夫会以为这是国丈所为。 若是他丢了性命,老夫会以为这是国丈下的毒手。 老夫疼爱女儿,若是她的夫君没,想来女儿会伤心欲绝。 她伤心欲绝,老夫便会焦虑不安。那么,老夫就会寻了凶手……做个了断!” …… 第二日,一大早杨玄就把林飞豹叫来。 “你若是跟了去,可会被人认出来?” 林飞豹有些木然的摸摸脸,“最近几年,都长变形了。” 而且皮肤因为长久冶炼打铁的缘故,红黑红黑的,眉毛因为长期被火焰熏烤,齐齐往上挑起。 “我想,就算是亲爹来了,也得仔细看许久,才能怀疑这是他儿子。” 十多年了,物是人非,连人都长变样了。 “那就跟着。” “是。” 杨玄走出了房间。 林飞豹蹙眉,“杨略为郎君准备的宅子太差了些。” 老贼问道:“那要何等宅子?” “外面简单到也罢,里面要精心装饰,看看那些家具,竟然只是酸枣木打造,如何配得上郎君的身份?” “太豪奢,容易引人注目。” “没事谁会进别人的卧室?” 林飞豹很不满。谷郢 就差学怡娘骂杨略是老狗了。 “咳咳!” “郎君可是风寒了?” “不是。”杨玄指指卧室,“那些家具都是我自行找人打的。” 林飞豹正色道:“郎君好眼光。” 老贼看了王老二一眼,觉得自己的地位再度下滑了。 王老二凑过来,他一直很好奇林飞豹的本事,就递了一片肉干过来。 林飞豹蹙眉。 他不喜吃零食。 “吃吧!”杨玄开口。 林飞豹接过塞嘴里,几下就吞了。 “好吃不?”王老二问道。 没尝出味来。 “不错!” 虽说相处的时日不长,但林飞豹算是看出来了,这一群人对王老二都有些……近乎于溺爱。 特别是郎君。 “你的运气不错!”林飞豹颔首回应了王老二的善意。 “不啊!”王老二说道:“当初阿娘一直说我的运气太差了,不够聪明。” “许多时候,不聪明更好。” 林飞豹说道。 跟着郎君一路走上去,这傻小子有福了。 而且因为呆傻的缘故,郎君不会怀疑他,如此,心腹的事儿也能指派他去做。 这便是帝王心腹,弄不好能配享太庙。 这傻小子,有福啊! “你这是怎么修炼?” 屠裳听到这句话,不禁心头发酸。 “就这么修炼的。” “我可能练?” “问郎君。” 屠裳心有些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王老二面熟,像是自己被烧死的孙儿。 一家子都被烧死了,他也变成了行尸走肉,也就是在见到王老二后,他才重新振作了起来。 虽然知晓这不是自己的孙儿,但屠裳对王老二堪称是贴心贴肺,比对亲孙儿都亲。 他一身修为,一身兵法都想传给王老二。 可王老二却弃之如敝履。 这孩子傻! 屠裳反而倍感欣慰。 可今日他才知晓,原来这个孙儿是嫌弃他! 那种酸楚和难受,让屠裳不禁深吸一口气,想强行压下去。 可越强行压,那股子难受就越往心口冲。 王老二走过来,“郎君,我可能学?” 林飞豹的修为有多高杨玄没个数,只知晓能让自己亡命奔逃的修士,他只需轻轻一棍子就能抽死。 可这是他的私学。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强令林飞豹教授王老二。 这违反了此刻的社会道德。 可王老二单纯,直接拒绝不好。 杨玄问道:“你上次还说不喜欢做武将,学了作甚?” 王老二说道:“保护人啊!” “保护谁?”杨玄心中美滋滋的。 “屠公。” 屠裳一怔。 “为何?”屠裳还用你保护?杨玄想笑。 “在陈州的时候,有一次我陪着屠公逛街,看着一个老人……七老八十了,都走不动了还出来摆摊子,屠公就问了他,说是儿孙都没了,老了没个人照应……” 人老了,靠谁? 靠儿孙! 这是千年来传承的观念。 所以生儿子不只是传承香火,更是为了老有所依。 养儿防老,在这个时候就是真理。 “屠公当时就说什么……老夫杀人不少,老了,使不动枪的时候,能靠谁。” 杨玄笑道:“那你为何不和屠公学?” 王老二振振有词的道:“我若是连屠公都打不过,如何保护他?” 啧! “你这个道理说歪了,不过,却通顺!” 王老二欢喜,回头道:“屠公放心,我给你养老。” 屠裳嘴唇蠕动。 “好!” …… 到了北疆官员的驻地,黄春辉披着厚厚的大氅出来,还戴了皮帽子,双手袖在袖口中。 这不就是陈州普通一大爷吗? 但杨玄若是喊一嗓子黄大爷,保证老刘能把他抽成杨大爷。 “相公。” “来了。” “是。” “天气冷,先走走。” 黄春辉当先往外走。 负责住所的官员躬身,恭谨的道:“相公慢些。” “嗯!” 北辽多厉害? 看他们的使者就知晓了。 不提平日里的使者,年底来庆贺新年的使者大多跋扈。 知晓北疆局势的官吏们,从黄春辉入住开始,都把揩油的心思打消了,每日供给都是最上好的。 杨玄跟在侧后一些的地方。 黄春辉缓缓走到街上,看着那些行人,深吸一口气,“舒坦。” 杨玄感受到了他的放松。 在北疆他总是习惯性的绷着,就算是打盹,脑子里估摸着都在谋划着什么。 到了长安,鞭长莫及,于是才能放松下来。 “你去过南疆,对南疆军如何看?”黄春辉随口问道。 杨玄想了想,“下官以为,南疆军颇为悍勇,不过进取心却差些意思。” “就这?” “下官在南疆军中看到不少异族。” “为何?” “南疆人口不算多,府兵制也糜烂了,招募勇士给钱粮给得多,招募异族勇士却能给少些!” “就是钱财作祟!” “是。” “张楚茂是杨松成的女婿,钱粮户部每年都给足了,依旧不足以招募勇士?” “这个下官不知,不过南疆军中的异族将士不少。” “你以为如何?” “下官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嗯!” 刘擎就在后面不远处跟着,再后面是一群文武官员。 有人低声道:“司马,昨日相公那只是无心之说。” “你说……相公说老夫是庸才?” 哪有自己挑明的……那人尴尬点头。 “可老夫是高兴啊!” 刘擎笑眯眯的看着前方。 黄春辉微微偏着头, 看着杨玄。 杨玄迎着他的目光,微笑说话。 这一幕! “真美!” 刘擎由衷的赞美着。 直至到了今日宴请的地方。 两边来的都是大佬,自然不能在小地方聚会。 下面的官员商议了一番,正好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和两边都有些关系,就特地告假,在家中款待众人。 进来后,有人低声道:“魏忠为人端正,北疆的豪放暂且收着些。” “子泰!” 魏灵儿站在廊下,冲着这边招手。 众人:“……” 第413章 那还等什么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属于稳扎稳打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 可此刻他的眼皮在跳。 老贼低声道:“这是等着郎君呢?” 林飞豹看了魏忠一眼,“魏忠……当年也只是个副将。” 老贼问道:“可是自己爬上来的?” “你觉着,到了大将军这等地位,是靠着自己就能爬上来的吗?” 到了这个地步,不只是能力问题,还有态度问题。 也就是政治理念,也就是站队。 你不想站队,那抱歉的很,这位置没你的份。 所以,到了顶层,就没几个是孑然一身的。 拉帮结派,乃至于结党,这是必然。 所以,所谓的特立独行,那只是一种吹嘘。 “看着挺敦厚一人,没想到也会结党。”老贼有些失望。 “宦海艰难,一人独行,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刀子捅死。” “就没有干干净净的?” “干净……乞丐都有几个朋友,何况高官。” “哎!” “你,有些遗憾?” “老夫原先还想着……就以魏忠为标杆。” 林飞豹蹙眉看着他。 “魏忠看似位高权重,可厮杀的时日不长,若是郎君……他不可能身居高位。” “老夫……就是想想。” “换个人想!” “好!” 老贼开始重新寻找自己的人生标杆。 林飞豹看着魏忠,想着当年在孝敬皇帝面前腼腆一笑的那个副将。 孝敬皇帝只是一个微笑,魏忠就兴奋不已,恍若是得了皇帝的嘉奖。 时光荏苒,当年的副将,已经成了大唐军方的巨头之一。 少了当初的单纯,多了所谓的稳重。 林飞豹微微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 杨玄不好过去,魏灵儿看到自家老爹面色不善,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魏灵儿眼珠子一转,“有给你的书信。” 别人委托我给子泰书信,恰好子泰来我家……我真是个小机灵啊! 可她却忘记了,自己的手中没带书信。 魏忠嘴角抽搐。 黄春辉看了刘擎一眼:这个小崽子怎地那么讨女人喜欢? 刘擎低声道:“俊美,多才,没办法。” 黄春辉淡淡的道:“若是能拉过来,也是好事。” “他娶妻了。” 杨玄若是敢和魏灵儿勾搭,刘擎觉得魏忠能从长安一路杀到北疆。 杨玄走过去。 “是冬青的书信,她最近作了几首诗。” 魏灵儿随即低声道:“哎!南疆那些人来了,好家伙,气势汹汹,我叫身边人去哨探了……” 还哨探,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 “他们说什么……要小心北疆插手此战,为此,今日要给你等当头一击……不,是给伱当头一击。” 杨玄摸摸头,“多谢了。” “客气什么。”魏灵儿再压低了些声音,“对了,冬青本想请陈子茂出头弄个诗会,可却听闻陈子茂病倒了,还说胡话,这不会是撞鬼了吧?” “应当不是吧!” 这不是撞鬼,而是杀人后的应激反应。 说胡话……陈家人听到他的胡话,怕是会魂飞天外,赶紧堵住他的嘴。 魏灵儿假装在袖口里摸啊摸,因为杨玄背对众人,挡住了大伙儿的视线,所以她得以从容演绎一个传递书信的角色。 “小心些。”魏灵儿拍拍杨玄的手心,就像是递过书信。 “知道。”杨玄点头,假装把书信收进袖口里。 魏忠看着杨玄走过来,不经意的问道:“谁的书信?” 这味道,仿佛是一个花农,发现有人要来刨自己的娇花般的警惕。 “一个诗友。” “还会作诗?” “就是胡诌的。” “胡诌也比不懂的强,回头北疆聚会,可作诗应和。”黄春辉兴致不错。 呵呵! 杨玄打个呵呵。 黄春辉干咳一声,“老魏,你那闺女看着倒也水灵,可看好了人家?” “小女年少,还早。” “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还真不好说,小女娃没个定性,一会儿喜欢有文采的,一会儿又喜欢飞檐走壁的,或是豪迈的,或是温文尔雅的。” “这些都不能当饭吃。” “夫妻之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什么豪迈,什么温文尔雅,相处时日久了,要紧的就是一个……相互体贴!” “哎!老魏你倒是悟了。” “不是悟,这些都是一日日过出来的道理。” “嗯!这日子可不就是过出来的。什么豪迈,什么文采,什么飞檐走壁,过日子都没用。” “是啊!就是哄哄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年轻。” 两个大佬一嘴的儿女经,听得后面的人一愣一愣。 “是没用。”林飞豹说道。 杨玄说道:“这些才能只是男女初见时,吸引对方的武器。就如同是孔雀开屏。” “郎君,什么是孔雀开屏?” “孔雀是一种大鸟,看着绿绿的。每逢春天,孔雀都会把羽毛全数张开,看着就像是一扇屏风,色彩绚丽,美轮美奂。” “那它为何开屏呢?” “求偶。” 王老二明白了,“这就像是郎君见到女子就吟诗。” 这娃没救了。 老贼笑道:“应当说是见到心仪的异性会害羞,会话多,会显摆,这也是开屏。” 王老二叹息,“这日子美的。” 杨玄笑了笑,“开屏只是刹那,孔雀把羽毛一收,转过身,却是格外丑陋的屁股。” 前方接近了后院。 随从们要留在这里。 王老二问道:“老贼,郎君说什么格外丑陋的屁股,什么意思?” 老贼摇头,“老夫也不知晓。” 屠裳淡淡的道:“就和人一般,男女刚开始就会尽力把自己美好一面展示给对方,可等成亲后,朝夕相处之下,却会把自己平凡,或是平庸的一面露出来。” 老贼没成过亲,听了之后,不禁有些失落。 王老二恍然大悟,“是了,再美的男女也得拉屎撒尿,只是披着衣裳,就露出了一张脸罢了。” 杨玄等人进了后园。 张焕等人已经到了。 黄春辉抬起眼皮。 张焕起身。 身后,哗啦啦一片人齐齐起身。 黄春辉站定。 身后同样是一群人站定。 目光就像是箭矢,越过双方之间的空间,骤然撞在一起。 大唐两大军事集团的大佬们,相遇了。 张焕就盯着黄春辉,拱手,“黄相公,久违了。” 黄春辉拱手,“张相公,少见。” 可二人才将一起陛见。 这个久违,指的是两边的人马。 魏忠作为主人家,今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调解气氛。 “诸位,还请坐下。来人,送了酒菜来。” 这是后园的一块空地,地上早已铺好了席子,摆设好了案几。 仆从们小心翼翼的从中间走过,送上酒菜。 大块的羊肉很肥美,但杨玄已经吃过了早饭,提不起胃口。 酒过三巡,张焕把筷子搁下,捋捋长须,“今日南疆北疆文武齐聚,倒也是件盛世。老夫与黄相公多年相得,今日聚会,你我二人该叙叙旧才是。” 黄春辉淡淡的道:“叙什么旧?” “上次与林雅一战,听闻很是惊心动魄,老夫心向往之,可惜南疆却无机会。” “嗯!”谷脢 “南周无礼,引得陛下震怒,于是朝中开始筹谋攻伐南周,老夫多年夙愿,眼看就要得偿。可却有人横插一手,黄相公,这等人,当如何?”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微微摇头。 别说话! 杨玄没想到张焕会如此珍而重之的把这事儿提出来。 而且想要黄春辉给个解释。 黄春辉干咳一声,“什么横插一手?” “有人在御前,当着满朝重臣,满口胡言,隐喻南周不可攻伐。” “哦!可有此事?” “黄相公这是要庇护他吗?” 张焕一来就火力全开。 刘擎再度摇头。 轻声道:“忌惮!” 杨玄瞬间就明白了。 南疆大军单独攻伐南周稳妥否? 很难说。 杨玄上次在朝中的一番话,成功的让君臣心中犯嘀咕。 若是寻常的战阵也就罢了。 这是攻伐一国,还是被视为孱弱的南周。 若是一战不下…… 会是什么结果? 豆腐渣般的南周竟然都打不过? 大唐国中无数人会得出一个结论:大唐,衰弱了。 野心家们开始蠢蠢欲动。 权贵们开始失去目标。 军心散乱。 这只是大唐内部的反应。 外部。 收获意外之喜的南周上下会欣喜若狂。 原来孱弱的不是俺们,而是大唐啊! 年胥会催促麾下的将领们操练军队,野心勃勃的盯着大唐南方,随时都有可能会大举入侵。 而北辽的反应大概率会很奇怪。 大唐竟然打不过南周? 那俺们呢? 俺们竟然被北疆军挡住了。 随后,北辽大军将会在北风中集结,席卷南下。 所谓,房子破了,邻居就会脚痒,动辄踹一脚。 到那时,大唐就是那个破房子。 四处漏风,所谓的盛世不过是一张薄纸,轻轻一捅就破。 所以,皇帝谨慎了,重臣们谨慎…… 许多时候,思考实际上就是联想。 南疆军能否单独解决南周? 若是不能,那么该如何解决? 庙堂中的君臣自然会把目光投向北方。 能独立扛着北辽大军的北疆军,自然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救星。 可北疆军一掺和,这一战无论如何打,张焕都能吐血。 胜了,外界会说是北疆军的加成。 败了,外界会说南疆军无能。 所以,张焕的目标很简单。 此战,是老夫的。 老黄你有多远滚多远! 黄春辉会如何应对? 让我出来辩驳? 杨玄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方式。 黄春辉缓缓开口。 “是啊!” …… “黄相公这是要庇护他吗?” “是啊!” 两个字,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了出来。 那耷拉着的眼皮子骤然抬起。 “你,觉着不妥?” 杨玄:“……” 刘擎都有些愕然。 张焕冷笑,“这是想翻脸吗?” “随便你!”黄春辉就像是和隔壁的老头吵架般的。 “黄春辉!” 张焕握住了酒杯。 “说完了?”黄春辉问道。 张焕嗤笑道:“你能护住他们几年?” “在一日,就护住一日。”黄春辉有些不耐烦,“老夫难得来长安,还想归家去看看,你,可还有事?” 张焕开口,“老夫此行有护卫五十人。” 图穷匕见啊! 五十军士走过来。 身形高大,一看气血和冷漠的气息,就知晓这是货真价实的军中悍卒。 张焕说道:“我知晓你随行的护卫皆是悍卒,今日,你我二人便用这些悍卒演武,可否?” 这法子倒是极好。 演武获胜,就证明南疆军胜过了北疆军。 那么,北疆官员对南周战事的指手画脚,就显得格外的可笑。 这五十人定然是张焕精心挑选出来的,个顶个的厉害。 而黄春辉却没有准备,随行的护卫还是那些人。 悍卒自然是悍卒,却不是精心挑选的! 石忠唐突然开口,“相公,听闻杨使君乃是北疆新晋名将,可否令他来试试?” 啧! 这个建议,毒啊! 你杨玄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耍嘴皮子无用,咱们来练练? 黄春辉干咳一声,“小杨。” 他不是拒绝,而是询问……张焕笑道:“让他指挥吗?” 打掉杨玄的嚣张气焰,才是张焕今日的主要目的。 而石忠唐配合的恰到好处。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说道:“护卫倒是不必了。” “为何?” “免得说我欺负人!” 瞬息,对面文武官员们的眼神都化为了小刀子。 石忠唐今日作为排头兵,站在了最前方,“杨使君这是想羞辱我南疆军?” “这个帽子太大。”杨玄说道:“我在朝中说的话,大概诸位没怎么听清楚,我那番话的意思,归根结底就一个……” “南周將士也是人,凭什么咱们的将士能操练成为精锐,他们就不能?” “操练?非一日之功!” “难道还有短期就能成的?” “还真有!” “谁?” “我试过。左武卫的三百人。” 石忠唐笑了笑,“要不,试试?” 杨玄先看向黄春辉。 大佬,您看呢? 小崽子懂规矩了。 刘擎欣慰的颔首。 但这演练关系到北疆军的声誉…… 黄春辉问道:“觉着能行?” 杨玄点头,“能行。” “那还等什么?” 第414章 老夫,败了 “陛下,左武卫来人,说是北疆黄春辉请求调派左武卫五十人。” “去何处?” 长安城中,调动军队上了数目,都得皇帝点头。 韩石头说道:“说是北疆与南疆文武,今日在右武卫大将军魏忠家中聚会,言语间有些矛盾,想借用那五十人前往演武。” “为何借那五十人?” 军队是帝王脑子里最敏感的一条弦。 “两边因南周战事起了争执,张焕说陈州刺史杨玄上次在朝中故意贬低南疆军,让他给个交代……” “黄春辉定然不肯。” “是。于是张焕提出用随行的护卫来演武,一较高下。” “倒也有趣。” “南疆那边……贵妃的义子石忠唐出言激将,杨玄答应了,说短期也能操练出精锐,于是便让上次随他去洛罗的那五十骑去魏家,以验证此事。” 皇帝眯着眼,看似魂游物外。 “朕也想知晓,可否仅凭着南疆军就能攻破南周……给他!” “是。” 韩石头和一个内侍出去。 内侍说道:“那杨使君此举殊为不智,看似出了风头,可却被南疆军文武忌恨,何苦呢?” 韩石头淡淡的道:“许多时候,敢于得罪人,也是一种本事。” …… 魏灵儿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手中捧着书卷,双目却呆滞。 侍女冲进来,“小娘子,要演武啦!” 魏灵儿把书卷一丢,“要开始了吗?” 侍女近前,眉飞色舞的道:“张相公咄咄逼人,这边黄相公不动如山,后来张相公说是演武,盯住了杨使君……” 魏灵儿双手捧着下巴,皱眉道:“以大欺小,张焕好不要脸!后来如何?” “杨使君说了一番话,奴没记住。” “那意思总记得住吧?”魏灵儿瞪着眼。 侍女猛点头,“记得呢!就是……有本事你就来打我呀!” …… 谢冰带着五十麾下到了魏家。 此刻他依旧不知自己来的目的。 传令的官员原话是:令你等去魏大将军家中伺候。 进了魏家,一行人目不斜视,直至小校场。 作为军方大佬,就算是做样子,也得在家里弄个校场,演武也好,打马毬也罢,总得装个勤学好练的样子。 到了小校场,就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在操练兵器。 闲来无事,魏忠就让家中子弟演武,好歹给这些大佬们亮个相,结个缘。 老贼迎了过来,正在有些茫然的谢冰拱手,“可知让我等来何事?” “今日北疆南疆演武,南疆那边……看到没,五十人。”老贼指指张焕身后的五十悍卒。 “看到了。” “郎君叫你!” 杨玄招手。 谢冰过去,行礼。 “情况你也看到了,先前南疆那边挑衅,说短期操练无用,我说了,短期也能出精锐,于是便让你等前来,敢不敢?” 这不就是立功的机会吗? 而且还能在军方大佬们的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 天! 这简直就是神仙开会,我一个凡人被叫了来,还给他们唱戏! 谢斌眼珠子都红了,“绝不给使君丢人!” “好好干!”杨玄伸手。 谢冰微微欠身,好方便他能轻松拍到自己的肩膀。 “那五十人一看便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个顶个的厉害,不过和当初洛罗禁卫一个毛病……精心挑选出来的,必然配合不好。” 谢冰眼前一亮,“使君教授的那个阵法,岂不是正好克制这等个人厉害,配合却差的!” “没错。”杨玄觉得这人有些悟性,看看造化,兴许以后能成为大将。 他再度拍拍谢斌的肩膀,“去吧!” 谢冰看着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 “使君,放心!” 杨玄颔首。 “相公,是左武卫的人。” 两边确定了谢冰等人的身份。 “当初跟着杨玄护送广陵王就封,好像是出了些意外,一路去了洛罗。” 张焕眯眼看着那五十人,“告诉他们,要干净利落。” “是。” 那五十悍卒狞笑着过来。 “左武卫的看门狗!今日耶耶们来教你等做人!” 杨玄过来,黄春辉问道:“这便是跟着伱去洛罗的那些人?” “是。” “你如何操练的老夫不问,就一条,莫慌!” “是。” “还是那句话,老夫还没死!” 一股暖流从心头涌起,杨玄用力点头。 魏忠在中间协调,甲衣倒是现成的,就是木制兵器得去取。 谢冰就蹲在杨玄身边,低声请教着一些问题。 杨玄也有问必答,谢冰的神色越发的恭谨了。 黄春辉看着这一幕,说道:“想要统御一方,御下的手段必不可少。” 刘擎笑道:“子泰的姿态相公以为如何?” “笼络够了,不知威严如何?” “是啊!御下不可一味笼络,一张一弛,一紧一松。” 黄春辉点头,“要想统御一方,不只是御下,还得知晓如何与庙堂打交道,如何避开猜疑。张焕咄咄逼人,换做是以往,老夫哪里会理会他?可这是长安城,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北疆南疆大打出手,你说,陛下会如何?” “明着怒不可遏,暗地里欢喜。”刘擎笑道。 “所以,他一开口,老夫就答应。” 这便是为人臣无奈之处。 猜忌无所不在! 黄春辉笑道:“小崽子今日若是能胜,老夫就该头疼了。” 麾下有这么一个人才,你重不重用? 刘擎说道:“相公,他还年轻。” “朝中风云涌动,老夫在时,就得尽力安排些人事。等两腿一蹬,想管都管不了。” 刘擎心中一凛,偏头看去。 寒风吹拂,黄春辉的须发好似比去年更多了些白。 那双常年耷拉着的眼皮,好似又沉重了些。 对面,张焕说道:“长久以来,在世人的眼中,北疆是大唐的中流砥柱,而南疆就是混饭吃的。不改变这个看法,南疆就无法抬头。今日便是个极好机会。” 他指着那五十人说道:“左武卫的看门狗来了,击败他们!对南周之战的谋划都在老夫的胸中,演武之后,老夫便要进宫请见陛下!呈上谋划……故而,此战,不可败!” “是!” 张焕笑道:“那杨玄乃是北疆新近崛起的一个人才,说是文武双全,深得黄春辉看重。如此,今日便给他迎头一击……谁去?” 几个将领低喝:“下官请命!” 张焕目光转动,“王书!” 石忠唐心中失望,看了王书一眼。 张焕,依旧看不起我! 只是利用我罢了! 他低下头,把眼底深处不满隐藏了起来。 王书沉声道:“相公放心!” 他看向了对面。 杨玄正好抬头看过来。 王书笑了笑。 有些狰狞。 “去吧!”杨玄拍拍谢冰的脊背。 谢冰深吸一口气,“使君放心!” “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林飞豹看了谢冰一眼,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很奇妙。 双方接近。 五十人对五十人。谷跎 “这是什么阵型?” 谢冰麾下的阵型看着有些古怪,大伙儿也算是见多识广,但都没见过。 “以大欺小!” 魏忠站在后面些的地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嘀咕。 声音很熟悉! 他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魏灵儿就站在拐角处,身后跟着侍女。 边上的家仆看到了,不禁满头黑线,上前道:“小娘子,还请回去吧!” “阿耶没看到我。” 魏忠修为不错,耳力自然也不错。 “所以,你走开!” 魏灵儿翘首以盼。 “要开始了。” 侍女叽叽喳喳的跟着嘀咕,“那边的看着好凶。小娘子,他们说长安诸卫都是豕呢!还是看门狗。” “那阿耶岂不是带着一群豕?” 魏忠的外裳无风自动。 两边开始接近。 张焕举手,“老魏,你来做个裁判。” 魏忠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呀!” 魏灵儿赶紧退后,拍着刚有些规模的凶,后怕的道:“差点被阿耶看到了” 仆役在边上无语望天。 侍女说道:“小娘子你看,杨使君笑吟吟的,竟然不慌。” “他敢独身潜入北辽的城池中去救人,这点小阵仗自然不会放在眼里。”魏灵儿一边给杨玄吹嘘,一边紧张的踮脚往里看。 魏忠过来,先检查了一番双方的甲衣和兵器。 随后退到了外侧,举起手。 说道:“张焕有些欺负人!” 一方是南疆精锐,一方是左武卫看门狗,就算是被杨玄调教过,如何能相提并论。 随从点头,“确实。” 魏忠看了杨玄一眼,这个让自家女儿犯错的小崽子,此刻正和身边的随从说话,言笑晏晏,仿佛胜券在握! 他用力挥手。 双方前冲。 南疆悍卒们保持着阵型,近前后左右散开,展开包抄。 这是他们应对南疆叛军最有效的法子……正面牵制,击其侧翼,没有经过严格操练的叛军多半会阵型大乱。 左武卫这边,前方的军士顶着大盾牌,后面的军士投掷投枪。 两个南疆悍卒中枪,魏忠的随从喊道:“退下!” 这便是裁判的作用。 张焕笑道:“竟然用投枪?可能投死那五十悍卒?” “相公,左右上去了!” 左右包抄的悍卒们开始了突击。 “必胜!”一个南疆将领矜持的道。 对面,黄春辉耷拉着眼皮。 缓缓抬头。 左右两侧的南疆悍卒接近了。 “杀!” 长刀举起。 前方的军士举起盾牌,左翼的左武卫军士抬枪。 “杀!” 长枪阵在大唐军中用于防御,进攻时,那超长的枪杆子就成了军士们的束缚。所以,防御用长枪,进攻时把长枪一丢,拔出横刀冲杀。 木刀砍在了盾牌上。 长枪从缝隙中刺杀。 南疆悍卒被迫后退。 “杀!” 两翼的长枪手齐齐刺杀! “退下!”魏忠的随从在边上查看,见数人中枪,就指着他们喊道。 两边的大佬都在,这等时候耍赖就是作死! “杀!” 南疆悍卒们依旧勇猛的冲杀。 但长枪一捅,就他们隔离在了阵型之外,接着密集刺杀。 一人用长枪阻拦对手接近,身边的同伴就寻机用长枪刺杀。 两两一组,谓之鸳鸯! 我能杀你! 你却不能! 气势汹汹的南疆悍卒士气一滞。 黄春辉抬起眼皮,有些小惊讶,“这等阵型……遇小股敌军结阵厮杀,长短相合,战法精妙……有趣!” 刘擎抚须,满面红光,“好像没见过。” ——相公,这可是原创! 他看了黄春辉一眼。 “相公,小崽子有才啊!” 黄春辉含笑道:“是有才。” 看看对面的张焕,神色如常,可嘴角紧抿是几个意思? 怒了? 但当着自己的老对手不好意思展露自己的怒火,只能憋着。 黄春辉招手:“子泰!” 能让他称呼字的官员少之又少,这份待遇让人眼红不已。 杨玄过来,“相公。” “坐在老夫身边!” 这可是一种殊荣,杨玄一怔。 小崽子还等什么?刘擎瞪眼,“坐!” 当着军方大佬们的面,黄春辉的举动就是在告诉外界。 老夫看好这个小子! 对面,张焕眯着眼,“这不对!” 石忠唐也发现了,“相公,这个阵法能克制好手。” “用于小股人马厮杀,格外犀利,可大军作战便是累赘!” 张焕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压住!” 悍卒们的实力毋庸置疑的强大。 可这个阵型却专克单兵能力强大的对手。 防御和进攻的组合,让你攻难攻,退呢? 王书见势不妙,果断收拢了麾下,准备在前方结阵。 这个应对方法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有人赞道:“王书应对得当啊!” 石忠唐看了杨玄一眼,见他坐在黄春辉的身边,微笑说着些什么,压根就没关注这场演武。 谢冰站在正面的盾牌后,手持令旗,见对手开始散开,就知晓机会来了。 “变阵,进攻!” 整个阵型骤然一变, 中间是一个盾牌手,两侧是两个长枪手,再过去是两个长枪手,中间夹着一个盾牌手。 而持刀的军士都列阵在后。 “突击!” 左武卫的军士开始突击了。 盾牌顶在中间很讨厌,可要想干掉盾牌手,就得穿过两杆长枪的刺杀。 随即侧面的长枪手再度袭来…… 你,避无可避! “乱了!” 张焕深吸一口气。 起身。 拱手。 “老夫,败了!” 第415章 不装了 “南周之战,关系重大。” 皇帝今日难得临朝。 一开口就提及了此事。 杨松成说道:“陛下,南疆军诸将士士气如虹,愿为陛下效死!” 皇帝被南周羞辱,这一战是必须要打。 只是如何打,谁能从此战中攫取最大的利益,这个需要大伙儿争斗一番。 杨松成的女婿 《讨逆》第415章 不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6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越王追了出去。 “你就不怕淑妃在宫中出事吗?” 卫王继续前行,“除非我死,否则谁敢动我阿娘,我就算是到了九幽之下,就算是毁容为奴,也要弄死他全家!” 淑妃只是一个闲散嫔妃,为了这个闲散嫔妃,你等可有冒险的胆量? 卫王去了母亲那里。 “喝多了?快,于男 《讨逆》第416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7章 凶兽 赵三福到了家门口。 良久不进去。 “主事。”秦河以为他在发呆。 赵三福说道:“你等先回去。” 等众人走后,他才进了家门。 卧室的门轻轻打开,绝美的九娘走了出来,福身,喜滋滋的道:“郎君今日不用上衙吗?” “想你了,便回来看看。” 九娘 《讨逆》第417章 凶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8章 许久没好好杀人了 杨玄不在陈州,周宁的日子就显得有些单调。 每日侍弄自己的一块小药田,看书,研究医术…… “娘子还在看书?” 午后,怡娘来到了后院。 言笑点头,“一直看。” 怡娘进了书房。 周宁坐在案几后,手中握着一卷书,全神贯注的看着。 “娘子!” 《讨逆》第418章 许久没好好杀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19章 鹰卫该死 潭州。 官衙外面趴着十余官吏,小吏们两人一组,正在杖责。 门子站在大门内看热闹,一脸幸灾乐祸,等看到有人进出后,又装作心痛的模样。 等人走后,门子小心翼翼的呸了一口,爽的直抽抽。 “打得好!” 新任刺史赫连荣上任后没啥动静,以至于大伙儿都以为这位皇帝 《讨逆》第419章 鹰卫该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0章 妥 俘虏看到杨玄出去,浑身一松。 张栩有些纳闷,问道:“何为竖杆子?” 老贼嘿嘿一笑,“弄一根桩子,顶头削尖了,人剥光,把谷道对准备上面,一放,人就会缓缓陷落进去,偏生一时不得死,那惨嚎能持续很久。” 几个虬龙卫面面相觑。 “郎君怎么发明了这等让人汗毛倒立的东西 《讨逆》第420章 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1章 拜师 “唐军分兵了。” 斥候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了林沙这里。 此刻,两千骑正在林沙的身后歇息。 “多少?” “五百骑,往临安方向去了。” “领军是谁?” “好像是姓贾。” “我怎地没听过?”陈州有些名气的将领林沙都知道,可姓贾的却一无所知。 《讨逆》第421章 拜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2章 凶兽横行 “杨狗麾下还有两百骑!” 林沙目光炯炯,“咱们两千骑,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 麾下情绪不错。 “可章羽县县城中步卒不少,不好攻城啊!” “谁说我要攻城?” 林沙淡淡的道:“令人出击,在章羽各地袭扰。杨狗坐镇章羽县,他若是坐视咱们坏了章羽县今年的春耕, 《讨逆》第422章 凶兽横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3章 行走的五十文 这是杨玄第一次看到用于战阵上的虬龙卫。 气血之猛,肉身之强横,让他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巨兽。 当年孝敬皇帝用这些人为护卫,想的必然也是肉身强横这一点吧! 想想。 孝敬皇帝出行,刺客隐藏在人群中,突然发难。 数十虬龙卫挡在前方,不论你是箭矢还是刀枪,一律 《讨逆》第423章 行走的五十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4章 小人,见过使君 有些痴肥的身体,手指上戴着几个镶嵌了宝石的戒指在闪闪发光…… 一瞬间,杨玄几乎忘记了此人。但记忆却不断涌了出来。 那次,为了打开商道,杨玄亲赴草原,找到了基波部的豪商玉景。一番利益交换后,成功完成了招商引资的任务。 由此,太平渐渐成为了北疆明珠。 在这个过程 《讨逆》第424章 小人,见过使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25章 生机勃勃 玉奴正在给杨玄斟酒。 玉景进来,跪下,“小人,见过使君。” 玉奴被吓坏了,提着酒壶就忘记了收手。 酒水斟慢了酒杯,还在继续流淌。 一只手在下面抬了一下酒壶,玉奴这才如梦初醒, 一看,却是杨玄的手。 “奴失礼了。”玉奴面色绯红,随即跪坐下去。 “何必如此?”杨玄说道。 玉景恭谨的道:“小人不敢瞒使君……三大部为患陈州多年,太平曾七度被破城。小人自己也有罪孽。小人在想,如何能让陈州太平……” “你倒是为了我陈州殚思竭虑。”杨玄笑了笑。 “是。”玉景厚颜领受了这个评价,“小人在想, 要想让三大部与陈州和解, 唯有一个法子……” 杨玄莞尔,“换掉可汗?” 玉景赞道:“使君睿智,神目如电,一眼就看穿了小人所想。正是如此。小人早已看不惯怀恩的所作所为,故而,小人想谋夺基波部可汗之位……” 他看着杨玄,等着这位陈州有史以来最年轻刺史的回应。 是拒绝,还是赞同? “太平?” “是,小人发誓, 若是成功夺取了基波部之后,若是基波部再有侵袭陈州之举, 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年头怎么就喜欢用什么死无葬身之地来发誓呢? 杨玄想到了史书上的记载,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那些可不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些野心家正如同眼前的玉景一般,满脑子里都是建功立业,成就大富贵的念头, 为此, 他们可以倾覆天下;为此, 他们可以打烂这个天下。 三大部出了个野心家不奇怪, 在商人地位底下的时代, 出个商人野心家却少见。 该赞同还是拒绝? 杨玄几乎没怎么考虑。 赫连荣来者不善,三大部就是潭州前锋,让三大部混乱也是杨玄的目标之一。 玉景既然愿意出手,杨玄乐见其成。 “你害怕事成后驭虎部与镇南部的入侵?” “使君英明!”玉景赞道,“小人就是担心这个。还有,若到时候赫连荣还在,他是否会出兵, 小人也不敢揣测。” “你夺取基波部,陈州却要为你擦屁股!”杨玄似笑非笑。 玉景坦然道:“小人若是能成事, 三大部之间自然就无法成为一体,对于使君,对于陈州而言不是坏事。” “有些意思。”杨玄喝了杯中酒。 玉奴下意识的举起酒壶, 想到先前的失态, 脸, 不禁又红了。 玉景身体前驱,笑的卑微,让杨玄想到了商人。 这可不就是商人? “三大部中多了个异类, 使君想想, 潭州再想如臂指使就是痴人说梦。若是潭州与陈州大战,三大部无法形成合力……小人仿佛看到了使君威震八方的那一日。” “我拭目以待。”杨玄喝了杯中酒。 起身, “走了!” 玉景起身,“小女愿意侍奉使君。” 玉奴的心中有些挣扎。 杨玄回首看了她一眼,“不必。” 带着她回去,怎么和阿宁解释? 阿宁,这是草原豪商送给为夫的侍女。 可草原商人没事儿送你侍女干啥? 这是贿赂吧? 家中不缺侍女,这女人来干是什么? 侍奉,怕不是会侍奉到床上去。 心中挣扎的玉奴突然又生出了不忿。 他竟然看不上我? 出了大帐。 “使君。” 一个狐媚的女人在等候,恭谨的对杨玄说道:“基波部的俘虏中,有个怀恩的亲戚。” 玉奴看了这个女人一眼,不禁低头看看自己的凶,再摸摸自己的脸。 她看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一眼,詹雅也在做着和她同样的动作。 “赫连娘子?”玉景惊讶的行礼。 赫连燕没搭理他,和杨玄并肩而去。 “恭送使君!”玉景带着家人行礼。 赫连燕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基波部的一个商人?” “你的记性不错。” “一直都好。这人竟然大手笔劳军,可见有所求。” “他做商人做腻味了,想做别的。” “做什么?” “吕不韦。” “吕不韦是谁?” “是个做生意做腻味了,就想做皇帝的男人。” “商人想做皇帝?嘁!” “别嘁,还真有。” “不可能!” “以后会有。” 卷轴里的那个世界中,商人可不是有做到总统的。 经营一个国家,在他们看来,就和做生意一般。 只不过这个生意比较大。 …… “老二!”杨玄把王老二叫来,“把那些人头割了,就这么拖着回去。” “好嘞!”老二永远都是这么快活。 数百人头被穿在一起,被数百俘虏拖着,就这么一路往临安去。 路旁的一个村子里,几个老人正蹲在村头的大树下愁眉不展。 “这眼瞅着就要错过春耕了,还能不能下地?”一个老人问道。 一群年轻人蹲在另一边,低声议论。 一个老人叹道:“昨日还听到马蹄声,好家伙,数百骑兵啊!就这么急匆匆的往南边去,这是发现了敌军吧!” “哎!三大部比马贼还凶狠,见到田地里有人,二话不说杀了,庄稼踩烂了,这才洋洋得意的回去。” “这般局势,还如何春耕?” “若是不能春耕,咱们今年吃什么?” “吃土!”有年轻人在那边喊。 “闭嘴!”一个老人喝道,“再多嘴就滚回去!” 年轻人悻悻然的闭上嘴。 村里说是有村正,可真正做主的却是这些老人。 一个老人起身,“总得要试试吧!否则……” 另一个老人摇头,“试试会出人命。老夫看啊!等过阵子地里就有了野菜,先去弄些来,晒干了,囤积起来。” “对了,使君仁慈,咱们让村正和上面说一说,好歹给些粮食。” “嗯!这也是一条路。不过,官人可不会养着咱们,靠救济也活不下去。” “使君上次说了什么……救急不救穷。” “那咱们该怎么办?” 几个老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 “三叔!三叔!” 一个少年从远方跑来,边跑边喊,不小心跌了一跤,爬起来不顾疼痛,继续狂奔。 “二郎,跑慢些!”一个老人骂道:“作死了,什么大事值当这般疯癫?小心摔死了!”,他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三下,冲着地上吐了唾沫,“老夫胡言乱语,神仙莫要记着这话。” 少年跑过来喘息道:“快去看,官道上……官道上好热闹!” 老人们眨巴着眼睛,“什么热闹?” “咱们说正事呢!滚回家去!” 村里少年最惧怕的便是这些老人,此刻少年却有一种冒犯权威的快意,故意拖延了一下,就在自家叔父拎着鞋子,凶神恶煞的过来时,才说道: “使君来了!” “啥?” “使君来了?” “哎哟!我的神哟!快去看看!” “三郎,扶老夫一把!” “谁踩了我的鞋子!” “使君来了!” 整个村子都出动了。 正在大道上行军的陈州军中,突然有人惊呼,“有敌情!” 杨玄在马背上看了右侧一眼,只见烟尘滚滚而来。 “伏击?”老贼在判断。 林飞豹淡淡的道:“是百姓。” “你怎地能断定?”老贼和他扛了一下。 “眼力好。” 一群百姓狂奔而来,近前,看着大军滚滚而来,不禁束手而立。 林飞豹低声道:“郎君,陛下爱民如子。” 这是个提醒。 但杨玄早有这个打算。 他下马走了过去。 可村民们却没顾着看他,而是看着后面。 数百俘虏耷拉着脑袋。 “这是……大胜了?”一个老人哆嗦着问道。 杨玄点头,“大胜了。” “看,那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后面,然后尖叫:“是人的脑袋,阿耶!阿耶!” 他的母亲过来,先赏了后脑勺一巴掌,然后把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后,“还敢看!”,她自己看了一眼,也在打哆嗦,却硬撑着不退。 “是人头。” 一个老人踮脚看了一眼,觉得不清楚,就大胆走了过去。 一串串人头被拖的面目全非,全是尘土。 老人看着这些龇牙咧嘴的人头,浑身一震,回身道:“是三大部的贼人!” 那些百姓愕然,接着便是狂喜。 “多谢使君!” 有人问道:“使君,我等可能耕种?” 杨玄点头。 “可还有敌军?” “有!” 众人心中一凛。 杨玄指指后面,“三里外,你等可去看看。” 他上马,被簇拥着远去。 村民们愣住了,几个老人又商议了一番。 “说是敌军呢!” “蠢货!使君才将带着大军凯旋,什么敌军?” “是啊!” “也才三里地,不远,去看看。” “走!” “三郎,来扶着老夫!” 数百村民或是搀扶着老人,或是背着孩子,或是夫妻一起。 一路缓行,能看到路上的血迹,一条一条的。 走不到两里地,有人指着前方,“哎!那里多了个土包!” “是勒!谁弄的?” “怕不是神灵弄的。” “看看!” 一个少年忍不住,就一人跑了过去。 他跑到了土包前,仰头看着,呆呆的。 “二郎,是个啥?”有人喊道。 少年没动。 “这娃,该打了。” “三日不打,这就不听话了。” 众人一步步走过去。 齐齐呆住了。 “是……是尸骸!” “哎嘛!吓死人了!” “夫君,吓死人了!” “躲我后面。” 一个老人上去检查了一下,“是贼人的,难怪使君说此处有敌军。” “他们说使君喜欢弄什么尸山?” “是京观!” “是了,使君杀了三大部的贼人,弄了这个京观,便是要警告那些贼人嘞!” “可不是,哎!老夫就说使君何等的武功,岂会让这些贼人得意?” “有多少人?” “老夫看看,哟!怕不是有两千人啊!” “妥当了!” “对,妥当了!” 人人都红光满面,连刚开始尖叫的几个女人也探头出来看,被自家男人嘲笑,理直气壮的道:“奴是怕死人,可这些人不死,咱们就得死。” “是这个理!”一个老人点头,“哎!那是什么?” 前方有块石碑。 “有字呢!还刻了!” “谁识字?” 村里一个男子过来,此人原先在城里做过买卖,只是后来赔光了本钱,这才回家种地。 他走到石碑前,先全部看了一眼,再缓缓念道。 “陈州之地,当用敌寇的鲜血来浇灌!” “什么意思?” 男子回身,“下面有使君的名号官职,这是使君立的石碑。” “老夫问什么意思?” “蠢货,你还不明白?”一个老人老泪纵横,“使君是说,咱们要耕种,可总有敌寇来破坏,如此,便用这些敌寇的鲜血来当做是肥料,来肥沃咱们的耕地嘞!” 众人默然。 一个少年说道:“使君……真好!” 那老人抹去老泪,“老夫知晓呢!这等时候若是换了别的官,先守好城池再说,就怕败了。可看看使君,这边才将来袭扰,使君就带着大军来了,这是给咱们种地的人撑腰呢!” 他看着村民们,肃然道:“使君爱民如子,咱们也不能拖了后退不是?马上回去,该春耕就春耕。再有,以后的赋税要主动些,别磨磨蹭蹭的,以次充好。这般可对得住使君?” “这话在理,咱们就是这样,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对谁好。” “可不是,使君对咱们和家人般的,咱们也该把他当家人。” “走走走,回家下地!” “下地!” 数百村民欢喜的回去。 路旁的树上,鸟儿在清脆鸣叫,地里嫩草青青,春风吹过,一阵阵恍若佳酿般的味道袭来。 一个老人陶醉的道:“这就是生机勃勃嘞!” 陈州军就这么一路游行,所到之处,百姓蜂拥围观。 “种地去!” 一户户农家开始整理农具,妇人们拿出了藏着的粮食,给下地干活的爷们做一顿干饭,孩子们也围着叫嚷,带着狗子跟在大人的身后往田地里跑。 那个京观从此就成为了圣地,百姓们自发弄了香火,祭拜的却不是尸骸,而是石碑。 “使君护佑今年好收成啊!” 老农诚恳的跪下祈祷。 “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第426章 女婿 陈州大地上处处都是繁忙景象,使君大人回到临安后,却在操心另一件事儿。 “虬龙卫隐姓埋名十余年,有的一直未曾婚配,有的妻子改嫁,有的还在,刚令人去接了。” 曹颖管着这些事儿, 让杨玄很是放心。 “剩下的三十余人却不好找。”曹颖有些头痛。 “为何?” “岁数大了。” “也是。” 时过境迁,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们,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六了。 这样的年龄,在婚姻市场上堪称是老大难。 “再难,也得找!”杨玄说道:“他们是为了我而隐姓埋名,否则一哄而散, 凭着自己的本事, 不说富甲一方,也能过上富贵的日子, 妻儿满堂。” 他认真的道:“是我,亏欠了他们。此事我来操办!” “是。”曹颖聪明,所以这事儿他并未着手。 虬龙卫是孝敬皇帝的亲卫,此刻是杨玄的亲卫。这等亲卫的威福只能由杨玄一人掌握,谁敢施恩,不是蠢就是坏。 杨玄回到了家中。 “子泰。”周宁喜滋滋的道:“我又琢磨出了一种针法,快来试试。” 杨玄哆嗦了一下,“我最近身体好的不像话。” “就是试试。” “小玄子, 试试就逝世!”朱雀幽幽的道。 杨玄干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此行抓了些俘虏, 阿宁你想试药还是试针就方便。” “不好吧!” 杨玄为之气结, “那用我来试就好?” 周宁一怔,“我不是想着你和我都一样吗?” 杨玄愣住了,“你……你用自己试针了?” “是啊!” 杨玄捂额, “试错了呢?” “医者父母心, 这是当初我学医时先生教导的一句话, 我一直铭记于心。第二句是医者不可在前人的智慧中打转, 要开拓进取!” “所以你就自己琢磨自己?” “不只是试针,还得试药。” 杨玄要爆炸了,“来人!” 管大娘进来,见气氛不对,心中不禁打鼓。 都说了新婚夫妻会亲密一段时日,等新鲜感一去,矛盾就来了。哎!本以为小娘子会好些,没想到,还是来了。 杨玄吩咐道:“以后没我的许可, 不许娘子试针试药!” 是这个? 管大娘猛点头,“是!” 她看小娘子试针试药看的头皮发麻, 也劝过,可小娘子不听啊! “子泰!”周宁难得的小儿女态。 杨玄板着脸,“这家谁做主?” 管大娘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郎君!” 这个叛徒! 花红在门外嘀咕。 “那就这样了!” 当夜, 杨老板孤枕难眠。 没多久, 他就抱着被子, 悄然摸到了书房。 “咳咳!” 在书房打地铺的周宁不动。 “撬门了啊!” 杨玄一推,嘿!门没关。 “你让些地方。” “谁让你来的?” “丈人啊!丈人说了,若是你被欺负了, 他便从长安杀过来。” “你就会胡诌。” “男人不胡诌, 那还是男人?” “你别挤!” …… 第二日, 夫妻依旧如故。 管大娘赞道:“郎君能屈能伸,能软能硬,果然是大丈夫。” 怡娘站在屋檐下,“他们之间的事,少管。再有,后院的女人要管着些,提点她们,莫要上错了床。否则就算是和郎君有了肌肤之亲,我也能让她们滚蛋!” 管大娘点头,“是这个理。哎!怡娘啊!我说句不该的,你说说,郎君竟然就没有其他女人?” 怡娘淡淡的道:“当然没有。” “就怕在外面……”管大娘是周宁身边的女管事,立场自然站她,“不是我说,真要有,接进来就是了,小娘子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 怡娘摇头。 “这般确定?”管大娘暗喜。 怡娘淡淡的道:“若是有,郎君定然会和我说。” 她的小郎君长大了,可再大,在她的眼中依旧是当初那个被她用提篮带出幽禁地的孩子。 …… 临安城中有不少适龄,甚至是超龄女子。 商全的长女商娥就是其中一个。 商全是商人,生意做的不小,早上起来吃早饭,发现长女没来,就问道:“小娥呢?” 仆妇说道:“小娘子说不饿!” 商全一子一女,长女商娥,长子,也就是在边上有些不耐烦的商能。 “阿耶,阿姐定然又是心烦了,咱们先吃吧!” 商全瞪他一眼,“那是你亲姐,等老夫死后,这世上就只有她心疼你!” 商能想到了自己的妻儿,“我还有妻儿呢!” 商全阴沉沉的道:“怎地,等老夫死了,你就想撇开你阿姐,自己逍遥?” 商能刚想否认,商全冷冷的道:“做梦!老夫死之前,自然会留下丰厚的嫁妆给你阿姐,她,不用你养活!” 商能苦笑,“阿耶,当初你做生意忙碌,是阿姐带着我,我记着这个情呢!以后啊!我给阿姐养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阿姐的!” 商全面色稍霁,“去把你阿姐叫来。” “阿耶!” 商娥已经到了门外。 商全挤出了笑意,“小娥啊!今日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快来。” 商娥说道:“我和弟妹一起吃吧!” 商能说道:“阿姐,大郎闹腾的厉害,你别管。” “快来!”商全招手。 商娥走了进来。 “快弄了饭菜来!”商全笑道:“为父晚些得出门。这春日适合出游,小娥你若是意动,就令他们弄了马车,护着你出城转转。” 商能也凑趣,“外面好些人,那些牧人驱赶着羊群,就像是白云般的,一朵朵慢慢的走。还有牛群,哎哟!看着好生有趣。” “是啊!” 父子二人一番蛊惑,但商娥却低着头,“阿耶,我就在家中帮弟妹。” 商全默然一瞬,恼火的道:“说了半晌,你就是不动!为父就不明白了,女婿是自己死的,医者都说了,是心疾突然发作,这人一下就去了,和你没关系。 这么多年了,你怎地还是和此事纠缠不休?” 商能看着眼前的羊肉,也失去了胃口,“阿姐,姐夫在迎亲的路上倒毙,我看这便是天意。阿耶,你说是不是?” 商全默然,当年他为女儿相看了女婿,一切都好好的,可没想到在迎亲的路上,女婿突然心疾发作,落马而死。 从此女儿就顶着个克夫的名头,再无人问津。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说女婿的坏话,“女婿不是坏人,他去了,家人也伤心欲绝。” “是。”商能低头。 “吃饭吧!” 商全有些郁闷。 “阿郎。” 仆役来禀告,“有客人。” “哪的?”商全赶紧吃早饭。 “是媒人。” 呯! 商全手一松,筷子落地。 商能反应更快些,“快请了进家。” 商全起身,“在哪?” “就在前面。” 商全走几步,回身道:“祖宗显灵了,祖宗显灵了呀!小娥,还愣着作甚?去更衣,换最好看的衣裳,叫你弟妹给你妆点一番,啊!快去!” 商娥木讷的道:“估摸着是给阿弟说的。” “你阿弟娃都有了,快去!” 商全兴奋的去了。 商娥犹豫着。 商能说道:“阿姐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啊!” 商娥起身,又坐下。 “定然不是。” “娘子!”商能仰头喊。 少顷,他的娘子王氏抱着个嫩娃娃来了。 “夫君。” “快带了阿姐去换衣裳,漂亮的,再弄些脂粉,画个眉,快些!” 王氏一怔,“这是为何?”,她突然一喜,“莫非……” “快去!” 商娥去换了衣裳,又抹了些脂粉,画了眉。 “阿姐,快去!”弟媳鼓动道。 商娥犹豫着,“我不想去。” 她二十七了,按照大唐的规矩,早就该官配,可对方一听到她的经历,宁愿不婚都不肯答应。 官媒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让人娶个克夫的吧? 故而她的婚事一拖再拖,直至现在成了超龄女子,再无人问津。 换了衣裳,她去了前院。 “哈哈哈哈!” 一到前院就听到商全的笑声,很爽朗。 “是哪的人?” 媒人的年纪不大,声音很清脆,“自然是城中的人,那人啊!就在州廨里做事,为人正直,本事大,每月钱粮不用担心,足足的,就算是养一群娃也不是事。” 商娥对门外的仆役摇摇头,示意不要通禀。 她想听听。 在她这个年龄寻不到好男人,这是共识。 即便有,不是残疾就是丧偶。 若是不堪,她宁可此生不嫁。 “哟!”不知怎地,媒人在说话之前就喜欢先哟一声,这些年商家遇到的都是如此。 “这还得想想?” 媒人看来不大高兴。 商全叹息,“你要说别的人家,自己女儿这般大了,只要有男人愿娶,哪怕是残疾也愿意嫁。 为啥?不就是怕女儿在家里越发大了,让人笑话? 可老夫想啊!她再大也是老夫的女儿。 当年一小坨肉,老夫抱着心慌,就怕捏疼了她,又怕她骨头经不住…… 哎!就这么一个小坨坨,如今大了,老夫也舍不得……舍不得委屈她!” 门外,商娥泪流满面。 媒人也跟着叹息,“你商公是个慈祥的,可你也得想想不是,说句不该的,你商公迟早得去,两腿一蹬,以后女儿咋办?” “有她阿弟呢!” “哎!商公哟!这男人有了娘子,那眼中就只有自己家的事。 到了那时候,你那女儿就成了外人,加之身边无人,那孤苦……啧啧!只是想想就让人不落忍!” 商全眉心处蹦跳,“你说那人在州廨做事,还什么大本事,可那么大的本事,为何不成亲?” 媒人说道:“那人实诚,一心想着公事。哎!商公你可是担心他……无能?” 商娥不知晓这是何意,但见仆役面色古怪,就知晓不是好话。 “嗯!” “放心!”媒人笑的和偷鸡的黄鼠狼般的得意,“好着呢!” “你能担保?” “担保!”媒人拍着不平坦的胸脯,“若是无能,你商公可带着人来砸了我家!” “咦!”商全有些心动了,“可有住所?” “有,不过正在准备。” “这般好的女婿,多大了?” “四十有一。” 商全:“……” 他楞了好一会儿,“四十一了?” 接着怒道:“我女儿才二十七!” 这大了十四岁呢! 商全怒了! 媒人叹道:“年岁要紧不?要紧!可什么更要紧?人!这人实诚,以后的前程不消说,年岁大些又如何?” 商全摇头,“他就算是命大,也就是再活十余年,十余年后我女儿靠谁去?” “哎哟!你这个做阿耶的倒是想的透彻,可人家说了,本事大,什么叫做本事?能活也算是本事!” “阿耶。” 商娥走了进去。 媒人仔细一看,“哟!我见犹怜呐!” 其实商娥长得也就是普通,加之先前被泪水糊了妆容,看着就越发的普通了。但媒人的尿性就是这样,先夸你几句,再挑剔几句。 “小娥!”商全摇头,“此事为父再看看。” 商娥平静的道:“他有手有脚就好,人实诚,更好。至于其他,我都不想了。” 她二十七了,按照医者的说法,再大些就没法生了。 而且这个家是阿弟的,她一直在家中待着,虽说没人厌弃,可以后呢? 以后父亲去了,阿弟一家见到她会不会觉得晦气?会不会觉得麻烦? 人心,不好臆测,但,她这样的情况,往坏处想,总没错。 已经足够坏了,再想坏一些,以后真的发生了,那也有个准备不是。 媒人颔首,“娘子想的大气,不过我在这里说一句……” 她看着商全父女,认真道:“这真是一门好亲事,以后商公你自然会来谢我。” “那人是谁?”商全越发的好奇了。 媒人笑道:“事情没成之前,恕我不好说出来。” “那……先看看?”商全说道:“说的再多,也不如见个面。” “我来,就是这个意思。”媒人一脸自信。 商娥心中平静的就像是一口古井,当日依旧如故。 约定的日子是第二日上午。 商全把生意交给儿子,自己在家中坐镇。 说好的时辰还差些时候,媒人的笑声传来。 “商公!” “老夫在此!” 商全带着矜持的微笑站在台阶上。 媒人先进来。 “人呢?”商全问道。 接着,他楞了一下。 门内投射进来的光线突然被遮蔽了。 一个身材雄壮的大汉走了进来。 行礼。 “黄林雄,见过商公。” 第427章 灭口 商全楞了一下,板起脸。 媒人笑道:“黄郎君且上前来,给商公好生看看。” 黄林雄上前几步。 雄壮的身躯极具压迫感,商全有些想退避,旋即想到自己是相看女婿,就压住心中的些许惧意,问道:“为啥没成亲?” 媒人说的他不信。 林飞豹说道:“这些年一直忙碌,没顾上。” “就不想?”商全狐疑。 “没想。” 商全看了媒人一眼,心道正常的男人哪有不想女人的? 这人,莫非有毛病? 林飞豹蹙眉,“商公莫非以为我……无能?” 商全干咳一声,默认了。 林飞豹说道:“此事倒也简单,要不我去一趟青楼?” 婚前试女婿是权贵人家才有的规矩,商全不过是一介商人,心想这法子好,但又想到若是以后成了自己的女婿,岂不膈应? 媒人知晓他的想法,说道:“商公看看他的身材,这般雄壮岂会无能?这不是无能,是洁身自好呢!” 是啊! 商全恍然大悟,心想老夫既想给小娥寻个洁身自好的夫君,又想着他如何如何……岂不是自寻麻烦? 他干咳一声,“在州廨作甚?” “就做护卫。” “不错。” 商全满意了七分,“宅子呢?” “正在修葺。” 媒人说道:“我去看过,上好的。” 商全满意了九分,仔细看看黄林雄,“不赌吧?” 林飞豹摇头,“从未赌过,且有规矩,不许沾赌。” 护卫沾赌是大忌,输来输去,最后能把自己输成奸细。 “如此……”商全仔细看着他,心中各种犹豫和不满意,最后叹息,“就这样吧!” 媒人大喜,一拍大腿,“妥了!回头就上门提亲。” 消息传到了后院。 “恭喜阿姐。”王氏抱着儿子福身。 商娥默然。 晚饭时,商全提及了黄林雄。 “看着踏实,站那里就觉得稳靠。为父问过了,不赌不嫖,这便是极好的男人。” “嗯!”商娥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夫君。 接着便是占卜,竟然是大吉,让商家欢喜不已。 过了两日是说好的送婚书的日子,也就是男方送聘礼的日子,商全一家子都特地等在家中。 时辰到,依旧是媒人先进来。 商全一身新衣裳,笑道:“男方家的函使可来了?” 媒人侧身,“来了。” 外面脚步声和马蹄声渐渐接近。 “好热闹啊!” 街坊的孩子在欢呼。 商全心中一动。 随即聘礼一件件被送了进来。 有人送上了单子,商全接过看了,很周全。 “函使来了。” 商全起身。 一个男子微笑进来,拱手:“见过商公。” 商全哆嗦了一些,“使……使君!?” 商能更是不堪,“使君可是来吃席的吗?” 啪! 商全拍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骂道:“快去泡茶来!” 他自己上前,接着又觉得太殷勤了些,止步,尴尬的拱手道:“见过使君。” “今日没有什么使君,我来,便是送通婚书。” 杨玄今日前来,一是送通婚书,二是想看看商娥。 商全赶紧把杨玄引进去。 “虽说没这个规矩,可我冒昧,想见见贵府的小娘子!” “好说!”话一出口商全就后悔了,可再想装矜持却不妥,“把小娥叫来。” 商娥正在后院,听着前面嘈杂的声音,心中百味杂陈。 “阿姐放心,阿耶做生意见多识广,他说那人好,那定然就是好。”王氏抱着嫩娃娃,握着他的双手,冲着商娥拱手。 “咯咯咯!”孩子肉嫩嫩的,笑起来让人心中烦恼尽数全消。 商娥接过侄子,放在腿上颠了几下,“其实……我有些心慌。” 王氏捂嘴笑道:“谁不慌?当初我听到送聘礼的人来,躲在后面患得患失,恨不能跑出去说不嫁了。可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去陌生地方的惶然罢了。可陌生也能熟悉啊!你看看,我这几年越发的得意了,在后宅带带孩子,得空还能出门去玩耍,这日子,比在娘家还舒坦。” “哎!”商娥叹息,“我就怕……” “阿姐怕那男人凶?”王氏捧腹大笑,“男人凶是对外人,对自己的婆娘……你看夫君,我可打的过他?打不过吧? 可你看,我若是生气了就捶他,他只是抱头鼠窜……别怕,真正疼你的男人,就算是熊罴再世,也会蹲着给你打。” “哪有这样的。”商娥嗔道,心中的焦虑依旧在。 仆妇跑进来,“小娘子,快!快去前院!” 不会是新郎又出事了吧?王氏愕然,“不会吧?” 商娥面色煞白,“我……” “使君来了。” 随后商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可会操持家中?”使君很亲切。 “会。” “做饭如何?” “都说好。” 一番话问了,杨玄满意的点头,“是个踏实的娘子,过日子,正好!” 商全满面红光,“使君说好,那定然好。” 婚事成功定下。 杨玄觉得去了一块心事。 他已经把州廨周围的宅子买了下来,用于安置虬龙卫的家眷。 “以后还得搬家。”曹颖嘟囔道。 “搬家再卖就是了。”杨玄说道:“到时候还能挣一笔。” “还能挣?” “房地产。” “房地产?” “这人啊!最爱攀比,把那些破宅子收了,推倒重建,弄的精致些,再吹嘘一番,什么临安城中的中心地段,靠近州廨,贼人不敢袭扰…… 再把县学和州学也拉进来,但凡住在附近的,优先入学,你说说,多少人会趋之若鹜?” 曹颖一怔,“如今县学可是不得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若是以此为由……那些百姓怕是倾家荡产都愿意买啊!” 杨玄心动了一下。 要不要,开发一下房地产呢? 但只是想想陈州房价被炒高的后果,杨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长安可以弄,陈州底子薄,不能搞!” 在长安弄房地产,那钱挣的哗哗的。 在陈州弄房地产,那血流的哗哗。 “长安……贵人多啊!” 曹颖眼前发亮。 杨玄点头。 “贵人,死多少都不可惜!” 二人相对一视,一种默契油然而生。 “老曹!” “郎君请说。” “你跟着我几年,一直在干这些具体的事务,也没说让你做个智囊什么的,可后悔?” 曹颖摇头,“老夫更想做事。” …… 阳光明媚,但偶尔起风依旧感到有些冷。 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官道上。 十余骑,十余辆大车。大车上不但有粮草,还有数十人犯。 带队押送人犯的队正叫做孙烨,前方就是陈州,也就是此行目的地,一路辛苦仿佛都被解开了,让他和麾下心神一松。 “队正,前面有酒肆呢!”一个军士指指前方。 就是一个摊子而已,挂了个酒字的牌子。 “队正,喝一杯吧!” “是啊!咱们从去岁初秋出发,这一路冷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才到陈州,歇歇吧!” 孙烨板着脸,“轮番吃饭,不许喝醉!” 他也馋了。 留下数人看守人犯,其他人一拥而上。 “快些弄了酒水来,饼子也弄些,肉……肉就不要了!” “哎!这一路可累惨喽!” 店家是两口子,看着憨实。此刻有两个客人正在喝酒。 人犯们也得了活动的机会。 “就在马车周围跺跺脚,谁敢离了一步,杀!” 一个人犯苦笑,“小人们就是一双腿,军爷们却是有马,谁傻谁逃。” 几个军士都笑。 人犯回身,“韩先生说说可是?” 韩先生四十出头,长发乱糟糟的,但和其他披散头发的人犯不同,他用一条布带把长发弄了个马尾巴。 一张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冻伤的痕迹,一双阴郁的眼眸缓缓转动,颔首,“是啊!” 人犯们聚拢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 韩先生孤零零的靠在马车边上,看着长安方向。 “……那贼厮鸟竟敢骗耶耶的钱,耶耶几拳就弄死了他,这不,就来了这里。” “伱呢?” “我?哎!偷了别人家的牛。” “偷牛不至于被流放吧?” “遇到了主人家。” “那也不至于。” “主人家拎着刀子要动手,我就……先下手为强。” “滚!” 和对女子用强一样,这种人属于被鄙夷的对象。 一个人犯笑道:“韩先生一直不肯说自己所犯何事,如今都到陈州了,韩先生说说。” “是啊!韩先生一看就是大才,这能犯什么事?” 韩胜看了这些人一眼,摇头,然后低声道:“奚落你等眼中的贵人,带来的那点乐子,会变成毒药,让你等心中扭曲。” 他缓缓转动目光。 被军士们围在中间的两个客人一直低着头吃饭,已经吃好了,戴上斗笠后,一人结账,一人站在原地。 军士们粗豪,骂骂咧咧的,说着此行的辛苦,发誓此生再也不干押解人犯的活之类的话。 韩胜突然走向了留下的那几个军士。 “何事?” 军士以为他想便溺,就指指边上,“随便寻个地方就拉了。” 韩胜摇头,低声道:“那二人不对。” 军士看了那两个客人一眼,“别找事!” 这一路眼看着就要到头了,他们不想节外生枝。 另一个军士威胁道:“回去蹲着,从此刻到太平,你不许开口!” 另一个军士鄙夷的道:“此人原先是当阳郡公的幕僚,当阳郡公待他不薄。可此人却狼子野心,对当阳郡公家中的侍女用强,侍女反抗,被他杀了……” 呸! 另一个军士吐了韩胜一脸唾沫。 韩胜没有抹脸上的唾沫,继续说道:“从军士们进去开始,那两个客人就低着头……” “不妥?” “是人就有好奇心,换做是你等在里面,突然来了个大将军,你等可会一直低着头?” “兴许是胆小呢!” “再胆小的都敢看。再有,你们看,那人去结账,另一人站在原地等候。若是胆小,此刻他就该走出来,站在边上。” “咦!” “若是胆小,他不敢戴斗笠,而是会拿着。” “哎!就是胆小罢了!” “滚回去!”一个军士握着刀柄,“马上轮到咱们去吃了。” 韩胜叹息,“老夫敢打赌,他们会寻个理由过来。若是如此,还请诸位军爷戒备,小心他们杀人。” 一个军士笑道:“谁敢杀咱们?” “老夫没说诸位。” “那他们要想杀谁?” “老夫。” 韩胜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那二人结账完毕,走出了摊子。 其中一人拱手,“我等要去对面的村子,还请诸位让个道。” 他指的是摊子的对面,要过去,必须经过车队。 几个军士眸子一缩。 看了韩胜一眼。 韩胜站在马车边上,喃喃的道:“文思淼,老夫等你灭口等了一路,没想到你竟然选在了陈州。 是了,到了陈州地界,那些军士心神松懈,便于下手。可你的心思却瞒不过老夫……” 文思淼,当阳郡公! 几个军士走了过来。 “放他们过来?” “就怕死人。人犯出事,咱们这一路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可拿住了贼人也是大功!” “那就……试试?” 一个军士说道:“快些过!” “是!” 两个男子拱手,随即一前一后过来。 韩胜背对他们,听着脚步声不断接近。 铮! 大唐对兵器管制不严,旅人带刀是常事儿,防身用。 听到横刀出鞘的声音,韩胜毫不犹豫的蹲下。 呜! 头顶上方有刀风掠过。 “是贼人!” 人犯们惶然乱跑。 正在吃饭的军士们愕然,随即冲了出来。 一番围杀,军士们伤三人。 而人犯也趁机跑了两个,随后被追了回来。 孙烨检查麾下的伤势,默然良久。 他来到了韩胜身前,冷冷的道:“你究竟是谁?” “韩胜。” “耶耶问你究竟是谁?” “当阳郡公文思淼的幕僚。” “为何要杀你?” “此事最好莫问。” “为何?” “许多事,知道了反而是烦恼。” 孙烨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军士说道:“这是灭口吧?” 众人都默默点头。 孙烨深吸一口气,“此等人我等管不了,到了太平……那是个好地方,不过,对于你而言,怕是一个死地。” 若真是文思淼灭口,那么到了太平的韩胜迟早会被弄死。 “老夫知晓。” 当到了太平县时,繁茂的景象让众人不禁愕然。 “这是太平?” 迎接他们的小吏说道:“可不就是太平县?” 孙烨说道:“我问过, 说是这地方穷山恶水,穷的厉害,怎地变了模样?” 小吏得意的道:“自从来了杨使君,咱们太平,咱们陈州都大变样了。” 韩胜看着城中的繁茂,幽幽的道:“那位前太子中允,果然是个大才。” 交接完毕,孙烨带着麾下去安置,准备歇息几日再回程。 “跟着来!” 小吏带着他们去狱中。 “还请等等。” 小吏回身,“嗯?” 韩胜拱手,“还请禀告杨使君,长安故人到此,有大事禀告!” 第428章 使君危矣 “故人?那便见见。” 杨玄没听过韩胜这个名字,觉着应当是来套交情求援手的。 “可能是某个熟人的熟人。”曹颖笑道。 “老二呢?”杨玄今日没见到王老二,有些奇怪。 “看杂耍去了。” “使君,卫王来了。” 卫王进来,曹颖知趣告退。 “你新收的护卫不错。”卫王坐下。 “也就那样。”杨玄有些好奇他的来意。 “王妃要来。” “嗯!” 杨玄满头黑线,心想王妃要来和我啥关系? “你这个……夫妻团聚就好生团聚吧!” 卫王嗯了一声,“她等了几年,本王没动静,她此次前来,大概是要发泄这几年的怒火,顺带……” “女人有时候是会不讲理,据说是往日积累了太多的不满,那就给她发泄嘛!难道她还敢打你?” 卫王点头,“敢!” 杨玄:“我同情你,但爱莫能助。” 卫王平静的道:“她顺带来,大概是想和离。” 杨玄:“……” “很奇怪吧?” “不,很震惊。我在想,你究竟是干了啥,让王妃追到陈州来闹和离?” “没干啥,就是让她失望了。” 杨玄摇头,这事儿他没法管。 卫王说道:“就是和你说一声,晚些隔壁闹起来,让你家的护卫别管。” 当日午后,卫王妃带着数十骑进了临安城。 李晗一得消息,赶紧收拾了东西,“我去隔壁了,有事……也别喊人,自己受着。” 卫王摆摆手,“拿酒来。” 大门那里传来一声惨叫。 “那女人来了!”李晗一个哆嗦,直接冲向围墙,就这么背着包袱爬了上去。 下面,一个虬龙卫拎着铁棍子,冷冷的看着他。 李晗强笑,“我来寻子泰。” 虬龙卫用铁棍子指指前面,“郎君在州廨,你走错了地方!” “来不及了!”李晗回头看了一眼。 “见过王妃!” 那些护卫单膝跪下。 卫王妃手中拎着马鞭,冷冷的走进了后院。 她看了李晗一眼,李晗下意识的就翻了下来,“我就躲躲。” “伱来了?” 卫王放下酒坛子,伸手抹了一下嘴角,“隔壁是杨玄的住所,你不怕被他家人听到那些话,那便直说。” 卫王妃淡淡的道:“皇子都想夺嫡,没有这个念头的不是男人。既然有了这个心思,遮遮掩掩的作甚?” 卫王看了她一眼,“你来,就是想和本王说这些?” “你就封多少年了?这些年你一直想着如何夺嫡,可太子有一家四姓为羽翼,你一人如何能敌?如此,你沮丧低头也就罢了。 如今太子成了废物,你的对手就一个装可怜的越王,可你在干什么?你在陈州躲着!” 李晗和虬龙卫就在墙边。 “嫁给你不是我的本意,当初母亲说了,儿啊!你若是嫁给个不想夺嫡,憨傻的皇子都好。可那卫王听闻残暴…… 残暴也不怕,可残暴的皇子,他必然会掺和进去。阿娘就怕他掺和不成,最终把你也葬送了!” “呵呵!”卫王笑了笑。 “你果然想夺嫡,如此我没二话,既然要夺嫡,那就动手啊!胜者王,败者寇,我都认了! 可你呢?在潜州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后来更是躲到了陈州。这里有什么?有大军?有谋士?还是说这里有你夺嫡的臂助?什么都没有!” 卫王举起酒坛子喝了一口。 卫王妃银牙紧咬,极力压制着怒火,“你即想夺嫡,又不肯进取,这般下去便是等死。你死了死得其所,可我呢?我和孩子凭什么跟着你倒霉?跟着一个蠢货倒霉!” 卫王抬头,“够了没有?” “没够!” 皮鞭挥舞。 啪! 卫王手中的酒坛子被一鞭子抽成了碎片,酒水弄了一身。 “贱人!” 砰砰砰砰砰砰! 李晗和虬龙卫在听墙根。 轰隆! 李晗摇头,“拆房子了!” 呯! “可惜了那棵大树!” “啪!” “好了,开始揭瓦了!今晚住哪呢?” 李晗发现虬龙卫很是平静,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 “你觉着……该?” “该!” 伪帝的狗崽子,死光了都不心疼! 这是虬龙卫的心声。 隔壁消停了。 卫王妃的声音传来,“大郎病了,潜州唯一的名医突然消失,说是跑了。” “嗯!” “找不到,大郎就得死!” “嗯!” “你嗯什么?想办法啊!” “本王在想!” “定然是杨松成那条老狗的人,或是你那好兄弟的人弄的鬼,若是大郎死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本王知道了。” “无用的男人!若是大郎不好,我此生再不想见你一面!” “那就滚吧!” 卫王妃走了。 李晗翻过去。 卫王站在废墟中发呆。 “此事定然是杨氏的手笔。”李晗分析道:“我觉得,此刻你该去寻访名医。” “那医者是当初本王从长安弄回来的,一直想回去,此次杨氏出手,不外乎便是想让本王后宅混乱。” “一个连后宅都不宁的皇子,难道还能让大唐安宁?”李晗冷笑,“手段简单,却直指人心。” 卫王进去换衣裳,戴上巨刀,“本王出门了。” “要不,让子泰派人帮衬你一把?” “许多事,一旦低头了,以后就再难抬头。” …… 五骑正在官道上疾驰。 四个浑身弥漫着精悍气息的男子,中间是一个神色惶然的中年男子。 “再快些!” “到了长安就不怕了。” 他们一路疯狂疾驰。 “好了好了。”第五日,看到一座城池后,四个男子浑身一松。 “里面有人接应咱们,随后就省事了。” 哒哒! 哒哒! 马蹄声快的不像话。 众人回头。 身后烟尘不断。 “是马队,避开些。” “不对,是……是一人!” 一人数马,正在赶路。 “是卫王!” “快跑!” 可卫王是一人数骑,在即将赶到城下时,拦截住了他们。 他浑身都是尘土,身后的马儿疲惫不堪。 “冲进去就是生路!” “杀!” 四人从马背上飞掠而去。 中年男子苦笑看着双方战作一团。 城头军士们也在观战。 “快,令骑兵出击!” “那人中刀了!” “他杀了一人!” “好家伙,竟然拼着挨一刀,也要斩杀那人,这是什么深仇大恨?” “哎!又中了一刀。” “又挨刀了!” “好,这一刀杀的好!” “二打一,咱们的骑兵呢?” “还没来!” 这里不是边疆,折冲府早已名存实亡,府兵们都是混日子的。 “要不要下去帮忙?” “帮个屁!你没看那些人都是有修为的?你想立功你去,咱不送死。” “哎!杀了一个了!” “啧啧!那人挨了不少刀了吧!” “最后一个了!” “好!” “这一刀,犀利!” 最后一个对手倒下,卫王走到了中年男子身前。 “大王,小人是被逼的。” …… 潜州,卫王府! “再去请了医者来!” 回到府中的卫王妃看到儿子依旧如故,不禁雷霆震怒。 “王妃,潜州有些名气的医者都来了。” “那就去别处寻!” 卫王妃眼珠子都红了。 “那人呢?” 众人知晓她说的是卫王。 “大王还没来。” “无能之辈!” 卫王妃跺脚,“我去寻!” 呯! 外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卫王妃大怒,刚想喝骂。 “大王!” 众人纷纷行礼。 拎着医者进来卫王浑身臭烘烘的,衣裳上都是深色的东西,脸上,头上都是如此。 “都出去!” 众人告退。 卫王看着卫王妃,“你也出去!” 卫王妃看到医者回来,冷哼一声,这才出门。 “大郎活,你活。”卫王把医者放下,“大郎死,你死!” “是!” 卫王坐在床榻边上,双眼密布血丝。 他单手撑着下巴,身上的伤口裂开也不知。 医者擅长治疗卫王长子李璋的这种病,一番检查,针灸和汤药齐下,自信的道:“今夜必醒。” 卫王就坐在床榻边上打盹。 半夜,他突然醒来。 床榻上的李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是谁?” 李璋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有些呆傻。 实际上就是个傻子。 卫王起身,俯身看着他,“大郎,我是阿耶!” “你是谁?” 卫王把他抱起来,就这么在室内缓缓踱步,“阿耶从陈州回来了,来看大郎了。” “阿耶是谁?” “阿耶就是最亲近的人。” “那……那你为何不陪我玩?” 卫王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 “阿耶在潜州,那些人就会来使坏,阿耶怕他们伤到大郎,所以就躲到了陈州去。” “坏人吗?” “坏人。” “那就走吧!” “我天明再走。” “那你走吧!” “我天明再走。” “你是谁?” “我是阿耶!” “阿耶是谁?” 孩子渐渐困了,就在他的怀里入睡。 凌晨,卫王把孩子放在床榻上,出了房间。 外面,卫王妃一直在等候。 “好了。” “嗯!” 卫王妃松了一口气,压低嗓门道:“若非你,大郎也不会遭此一劫。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子吧!” “能放,我就放。” “你说的!” “我说的!” 卫王妃进了房间。 卫王出了王府。 “可有人窥探?” “一直有。” 卫王目光缓缓转动。十余人正在周围的角落里躲着。 “他想抓住咱们。” “城中宽敞,咱们散开就是了。” “这个莽夫,笑死人了!” “准备走,等他滚咱们再接着来。” “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有人喊道:“大王,我等告辞!” 卫王站在台阶上,淡淡的道:“本王,留客!” 他举起手,身边的侍卫厉喝,“动手!” 密集的马蹄声从四周传来。 “他竟然有埋伏!” “撤!” 一番厮杀,十余具尸骸被丢在王府前,三个活口。 “动手吧!”三个男子从容的道。 “大王,这是死士!”侍卫提醒道。 “拷打无用!” “是啊!除非把魂魄给抽出来炙烤。” 卫王突然露出了微笑,“听说过一等死法吗?弄了树桩子来,顶端削尖,树干剥的光滑,把贼人的谷道坐进去,大半日不得死,最后树桩子从嘴里穿出来……” “那不是……杨使君的竖杆子?” “弄几个试试。” 大清早,卫王府前就竖起了杆子,三个不知是谁家的死士坐下去后,刚开始还坚强,不过一刻钟后,就惨嚎起来。 “走!” 阳光照在王府前,恍若鬼蜮。 阳光也照进了卧室,正欢喜看着儿子醒来的卫王妃听到侍女惊呼。 “这是什么?血迹?” 卫王妃回身看去,就见地上许多条血线组成的圆圈,一条套着一条,一条重迭着一条。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深夜,卫王抱着孩子在小声说话,身上的伤口迸裂,鲜血顺着身体往下流淌,随着他的走动,在脚下拖出了一条条血线。 …… 大清早起床,杨玄先摸摸周宁的小腹。 “还没有孩子?” 周宁无奈的望天,“还没。” “我已经尽力播种了,哎!” 杨玄有些愁眉不展。 周宁说道:“此事得看缘分。” “会不会是时辰不对?” “无关时辰。” “那……难道是姿势不对?” “赶紧起床!” “换个姿势试试!” “大清早的,你别……” 大清早的,杨老板红光满面,而杨夫人脸上也多了水色,看着娇艳欲滴。 管大娘欣慰的道:“这小夫妻要如此才好!” 怡娘点头,“规矩越多的夫妻,就越生分。” “这话在理。” “吃饭了!” 前院传来了王老二的欢呼。 连管大娘都笑了起来,“每日早上听到他的欢呼,我就觉着这日子有盼头。” 她面色突然微变,“那个女人来了。” 怡娘已经看到了赫连燕,淡淡的道:“无需管。” “就怕郎君经不住诱惑。” “现在经不住,总比以后经不住好!” “以后?” “是啊!以后。” 以后郎君登基,后宫得充实一些女人。 现在就经历一些诱惑,不是坏事。 赫连燕最近在接手一些事儿,半机密。 “燕啊!”杨玄打个哈欠。 赫连燕行礼,“那韩胜之事我问了押解的军士,说是当阳郡公文思淼的幕僚,对府中侍女用强未遂,杀了人……” “这不是败类吗?” “那么……可要我动手弄死他?” “见见吧!” 早饭后,杨玄在前院见到了韩胜。 韩胜行礼,开口: “使君危矣!” 第429章 愿为使君效命 在知晓卷轴的奥妙后,杨玄有一阵子喜欢看历史剧。 里面有些剧情很有趣,譬如说那些说客,见到目标后,一开口就是:大人危矣! 或是什么:听闻***,我特来吊公。 看多了,就知晓这只是一种话术。 “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我不论。”杨玄有些觉得无趣,“你说是我的故人,来,给我捋捋关系。” 韩胜说道:“老夫的东主文思淼原先是太子的人。” “有些意思,那为何此次没被牵累?” “只因老夫给他出了主意,一直是暗中联络。” “太子那边没人知晓?” “无人知晓。” “你的主意是什么?” “老夫让文思淼的兄弟纳了淳于氏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为妾,破落户的女儿。随后又建言,让他与太子说了,把那女子的兄弟割了,送进了淳于燕骄的身边为内侍。” 杨玄眯着眼,“如此,让那个兄弟去联络太子?” “是。” “出事了……” “那也是太子妃,淳于氏的锅,和老夫的东主无关。” “啧!”杨玄看着韩胜,“这绕了几个大圈子,就算是有人要查,你那东主也能有辗转腾挪的机会,手段不错。那,你为何杀人?” “那侍女不是老夫所杀。” “那是谁?” “是文思淼。” “这事儿愈发的有趣了,说说。”杨玄端起茶杯。 韩胜看了茶杯一眼,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给他一杯茶水!” “多谢使君。” 茶水到手,韩胜眯眼仔细的品味着,连续喝了几口,叹道:“这是东湖的绿茶吧!最上等的,老夫当初也只是喝过一次,好茶!” 杨玄笑了笑,“说事。” 韩胜是站着,身前也没案几,就捧着茶杯继续说道:“那日文思淼突然相召,老夫不疑有他,就去了他的书房。 谁知晓一进去,就看到那个侍女的尸骸,衣裳凌乱,而文思淼却不见人影。老夫知晓此事不对,随即房门被人踢开。就在那些人想杀了老夫时,老夫大喊文思淼杀人了,老夫的嗓门大,故而逃过一死。” “我和你不熟。”杨玄觉得是在听戏。 “是。”韩胜说道:“老夫自诩计谋无双,可却忘记了文思淼在太子被幽禁后的恐慌。他是想栽赃老夫……杀人偿命,老夫本该被处死,可老夫却当堂提出了质疑……” “什么质疑?” “那文思淼的书房乃是重地,那侍女老夫从未见过,可见不是心腹。如此,为何能进了书房重地?” 咦! 杨玄微微颔首,“继续说。” “老夫喊冤。” “没喊文思淼灭口?” “喊了小人和他都会被处死。” “也就是说,你笃定自己能寻到生机。” “是,文思淼那时如惊弓之鸟,担心老夫说出更多事,如此,只能想法子让老夫逃过一劫。” 这人自信的让人有些反感。 韩胜说道:“此事可以查到。另外,就在刚到陈州地界时,有人刺杀老夫。” 这事儿杨玄从赫连燕那里知晓了,“若非如此,我也没工夫见你。” 他举起茶杯,这是要结束谈话的意思。 “你的恩怨和我无关。” 韩胜赞道:“使君不是滥好人,如此才能做大事!” “做什么大事?” “老夫在长安就知晓使君不少事。使君出身卑微,机缘巧合与王氏结缘,进了国子监就读。出仕后,使君表现的不错,可若非使君救了贵妃,此刻应当还在万年县中挣扎……” “嗯!” “使君选了太平县,老夫当时就在想,此人要么是傻子,要么便是有大抱负。等听到使君跟随黄春辉回长安报捷时,老夫心想,这人不是傻子,而是有大抱负。” “伱说的我有些飘飘然了。”杨玄笑道。 韩胜说道:“使君当初若是留在长安,看似能倚仗贵妃兄妹飞黄腾达,可从此也成了他们兄妹扈从,身不由己,这等人,不过鹰犬罢了,不值当老夫来见。” 傲气十足啊! “使君来了北疆,这便是破局,随后老夫屡屡听闻使君建功立业,更是疏远了贵妃兄妹。那时候,老夫在想,此人未来不是北疆节度使,便是朝中的重臣。” 有些意思! 杨玄喝了一口茶。 什么顶尖绿茶,他喝着也只是觉得喷香。 都一个味儿。 “使君与一家四姓结仇最让老夫迷惑不解。世家门阀在大唐根深蒂固,此等人家势力磅礴,使君若是有大抱负,为何要与他们结仇? 老夫一直不解,直至听闻使君带着人杀进了洛欧国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使君是故作莽撞!” “一家五姓乃是大唐的毒瘤,若是不能拔出,他们会日日依附在大唐之上吸血。再大的大唐,也经不住这等折腾……” “想做大事者,必须有所取舍。使君想出将入相,必然要有所建树。打压世家门阀,这是大唐历代帝王都在做的事。” 韩胜又喝了一口茶水来润喉,“好茶!”,他接着说道:“功劳赫赫的臣子少?不少,可为何大部分臣子都默默无名?皆因不懂帝王心思。” “那你来说说,帝王是什么心思?” “但凡能出将入相的重臣,手腕心机缺一不可。此等人一旦进了朝堂,弄不好便是帝王的威胁。故而帝王会看此人的立场,看此人的把柄。谁愿意把把柄递给帝王握着,谁,就会先进入朝堂。” 韩胜笑道:“使君得罪了一家四姓,不,一家三姓,这便是递给帝王的把柄。假以时日,使君功劳到了,自然能进入朝中。” “嗯!还有什么?” “自然还有。老夫以为使君的谋划颇为完美,可就是忘记了一件事儿。” “何事?” 韩胜抬眸,平静的道:“如今的帝王……无耻!” 这人…… 杨玄干咳一声,“无礼!” 韩胜微笑,“使君说无礼,而不是令人来拿下老夫,可见也是这般想法。” 他叹道:“若是别的帝王,使君如此交出把柄自然是好事。可这位帝王……看看他做了什么?率军杀进宫中,逼迫祖母退位,这是不孝。再次率军杀入宫中,逼迫父亲退位,这是狼子野心。强抢儿媳,这是不知廉耻。丢弃晏城,这是无情。” “晏城!”杨玄的心猛地蹦跳了一下。 那个老人啊! “是。晏城是被陛下蛊惑出的头,也是陛下送出去给一家五姓杀人泄愤的棋子。” 韩胜冷笑道:“看看黄春辉,多年卫国戍边,劳苦功高,可得到了什么?猜忌。 看看左相,拼死制衡了一家五姓,可该抛出去时候,陛下可会客气? 这些年来,左相等人多次被陛下丢出去为他背锅。若非左相顾全大局,怕是早已翻脸乞骸骨了!” 杨玄干咳一声,“你说这些……是想说,我的把柄错付了?” “使君的仕途还长,那位陛下如今看来寿元也还长。宦海无情,一旦使君被夹在了陛下和一家五姓的中间……使君可做好成为陛下棋子的准备了吗?” 可我想的是讨逆……杨玄笑了笑。 韩胜叹道:“老夫敢问,使君可是想执掌北疆?” 杨玄不语。 韩胜摇头,“使君若是年长二十岁,那么老夫觉着妥当。使君如今二十了吧?二十岁,使君若是按照这等势头下去,三十岁之前就有可能功高不赏。 到了那时,兴许陛下会让使君做一任北疆节度使,可随即而来的便是猜忌……使君,太年轻!” “使君可曾发现,陛下要想把臣子给丢出去背锅,事先还得利用他一番,比如说晏城,弹劾一家五姓,引发了朝野争斗……” “使君年纪轻轻就功高不赏,就身居高位,陛下只有两等手段等着使君,其一,把使君弄去某个偏僻的地方为官,此生别想回来。其二,在猜忌达到顶峰时,利用使君和世家门阀争斗一番,他顺势削弱世家门阀。事后,再把使君抛出去,让那些人家泄愤。” “一如晏城。”杨玄眼中多了些赞赏。 “是,一如晏城。”韩胜说道:“使君如今只有回长安为官,方能避过此劫。不过,一家三姓随后的报复,将会伴随一生。所以,老夫才说,使君危矣!” “文思淼为何要杀你灭口?”杨玄在琢磨韩胜此人。 文思淼既然想灭口,那么就算他进了太平县也难逃一死……除非杨玄出手。 “文思淼参与了刺杀陛下的行动。” 杨玄心中一震,“说清楚。” 太子装病准备伏击伪帝,谁知晓王显却是伪帝的内线,于是被一网打尽。 杨玄当时是太子中允,后来的清理就是他在负责,但从未听闻文思淼之名。 “当初得知太子想伏击陛下后,文思淼兴奋异常,寻了老夫出谋划策。老夫便说了伏击之事不妥当。” “为何不妥当?” “老夫断定东宫中陛下的眼线多不胜数,如此,把甲士弄进东宫的动静,足以惊动他们。” “那你的建言是什么?” 太子把甲士弄进宫中的全过程都在王显的关注下,只是事后那个嫔妃自尽,以至于断了线索。 “陛下喜欢待在梨园,可也得不时临朝。老夫建言寻一个天干物燥的好天气,在陛下去前朝的路上纵火,先从东宫开始,弄些油料来,烧的越猛烈越好……” 这个疯子! 东宫距离皇帝临朝的地方不远,一旦起火…… “皇帝必然会往回退。” “就要他退。文思淼在军中有心腹,安插些人手进去,就在那时候制造混乱……高呼陛下驾崩。” “可侍卫们会出手。” “不打紧。”韩胜目光幽幽,“接着高喊……国丈护着殿下来了。” 皇帝驾崩了,国丈护着外孙进宫登基了……还活着的皇帝听到这话会怎么想? 杨玄:“……” 良久,杨玄才缓过气来,“东宫起火,杨松成必然会被惊动。此刻高喊陛下驾崩,国丈护着太子来了,这便是要接手宫中之势……” 韩胜点头,“如此,杨松成只有一条路可走……出手,杀了皇帝!” “世家门阀不造反。” “世家门阀想造反,当今皇族李氏便是。 如今不是世家门阀不造反,而是大唐国势依旧能支撑国运,臣子们也还忠心。 军队虽说不少成了看门狗,可南疆和北疆大军依旧强悍。 在这等时候谋反,成功的可能太小,故而,他们不敢造反。” “这是逼上梁山!” “梁山?”韩胜一怔,抛开了这个疑惑,“到时候,这边有人去杨松成那里通禀太子造反之事。” 杨玄点头,“此时杨松成就算是不敢谋反,也得反。” “使君高见。”韩胜小小的恭维了一下,“陛下无耻,猜忌心强。杨松成深谙这一点。而杨松成老谋深算,近些年却越发的稳健了。 不是他缺乏进取心,而是他身后是杨氏和无数家族。他背负的东西太多,故而越发不敢冒险…… 他不敢冒险造反,那么,可敢冒险赌一把陛下事后不清算自己?” “有些意思。”杨玄颔首,“一切计谋都是对人性和人心的揣摩。” 韩胜把茶杯放在地上,拱手道:“能听到这话,老夫没白来。” 这是个人才! 手段狠辣,且变化多端。 “你担心文思淼会派人来太平灭口!” “是。但老夫不惧死。” “那你惧怕什么?” “老夫惧怕默默无名而死。”韩胜抬头,眼中皆是自信,“老夫一生所学自问不差天下任何人。只可惜文思淼不听老夫之言,否则说不得此刻宫中做主的便是太子。” “你很自信,但我有些好奇,既然你如此自负,当初为何不寻一个更好的东家?”杨玄笑着问道。 良禽择木而栖,既然身负大才,为何还要为文思淼那等庸碌之辈效力? 韩胜神色黯然,“当初文思淼曾资助过老夫。” 大唐权贵喜欢招揽人才,但人才就那么多,更多的人才处于蛰伏的状态。你要想等待也成,但等人才露出峥嵘后,你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可抢得过别人。 所以许多权贵喜欢投资那些刚冒头的年轻人,广撒网。 “老夫虽说看不上文思淼,可得人恩惠,得回报。” 杨玄淡淡的道:“那么,你今日来此是何意?” 韩胜缓缓跪下,“老夫愿为使君效命!” 第430章 来了 韩胜跪下,“老夫愿为使君效命。” 杨玄一怔,有些预料之中的欢喜,也有些茫然。 我,竟然也到了收幕僚的地步了吗? 在长安时,他只是个低阶官员,那时候别说是韩胜这等人才,就算是一个读书人也不肯为他效命。 到了太平,他依旧是个落魄官员。 直至来了陈州,他依 《讨逆》第430章 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1章 一试身手 桃县,黄春辉带着一干官员将领站在城头上,看着数百大唐骑兵驱赶着北辽游骑远去。 “开春了,儿郎们也该好生操练。不少人争执该如何操练,老夫看呐!最好的操练便是厮杀!” 黄春辉轻轻拍着城头。 廖劲说道:“北辽此次动荡,赫连峰子嗣自相残杀,死了个干净,倒是便宜了那位皇叔。” 《讨逆》第431章 一试身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2章 就这 大唐从立国开始就面临着大敌北辽。 两国之间的战争连绵数百年,在这期间,无数大将立下功勋,回到长安为相。 到了后来,更是有人说,没有军功之人,不能为相。 这种说法太偏激,但由此可见大唐对武勇的重视。 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些底子的家族都在催促子弟一边学文,一边习武 《讨逆》第432章 就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3章 乱臣贼子 作为三国中武力最不济的南周,花钱买平安是既定国策。 每年南周都会给北辽和大唐进贡,美其名曰新年贺礼。 贺礼价值不菲,每次年胥都会亲自审核礼单。 而贺礼送的人,就是两国帝王。 赫连峰和李泌打开礼物一一看去。 一份壮阳药…… 你在讥讽朕不是男儿吗? 年胥面色发红。 他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收到这等贺礼,怕也会气炸。 韩壁说道:“不止如此,那人还留了一张纸条,上面臣不知具体写了些什么。大概意思却知晓……陛下听闻大唐皇帝雄风不振,于是便馈赠了壮阳药……” 这是当着面抽李泌的耳光,奇耻大辱! 年胥深吸一口气,“谁干的?” 韩壁说道:“那人,死了。” 他缓缓看向了彭靖和方崇,“彭相可知晓?” 彭靖蹙眉,“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夫也是初闻此事。” 韩壁冷笑,“初闻此事?新政开始以来,你等便频频出手,横加阻挠。可新政得人心,陛下一力支持,于是有人便想了个法子……” 年胥面色沉郁。 “既然无法阻拦新政,那为何不另辟蹊径?激怒大唐,大唐一旦出兵,你等便可据此弹劾,是新政引发的灾祸。” 孙石开火了,“老夫想问问,在你等的眼中,大周呢?” 韩壁嗤笑道:“在这等人的眼中,大周如何与他们何干?新政新政,坏了他们的好事,为此他们不惜把大周打烂了……宁可去做唐人的走狗!” “韩壁!”彭靖眯眼,“谁给你的胆子当朝污蔑老夫,你这是想做权臣吗?” 年胥默然,右手紧紧握着。 “污蔑?”韩壁上前一步,“准备贺礼的官员中,有一人前日自尽,据说是贪腐。你等以为买通了仵作,便能掩盖此事?老夫身边有好手,他一眼看去便说此人的颈骨断了……” “谁杀了他?”孙石抱着笏板说道:“老夫看这便是杀人灭口!” “查!”彭靖昂首,“若查出是老夫所为,老夫偿命。若不是,陛下。”,他冲着年胥行礼,“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事儿,最终还是被甩到了年胥这里。 但他能如何? 呵斥? 没证据,他敢呵斥彭靖就敢当朝乞骸骨,随后反对新政的那些人会咆哮,整个汴京都会惶然不安。 所以,他能做的唯有:“查!” 彭靖退了回去,一脸平静。 稍后散去。 彭靖和方崇一起到了自己的值房。 “谁干的?”彭靖问道。 方崇摇头,“老夫也不知。” “伱应当知晓。”彭靖压住怒火,“没有宰辅的首肯,他们哪里敢做这等大事?否则雷霆一至,谁能护住他们?” 方崇有些不自在的道:“此事,是下面一些人的手脚。” “你……”彭靖额头青筋暴起,“那是大唐啊!羞辱李泌便是羞辱大唐。你不知晓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 方崇淡淡的道:“陛下一意孤行,孙石等人野心勃勃,用心险恶……所谓新政,不过是想从我等的身上剥皮罢了。你可知外面多少人在不满?若是置之不顾,那些人就会咆哮,会……造反!” “他们手中无兵,造反?”彭靖忍着拍打案几的冲动,“此次激怒了李泌,大军压境,你等就不怕大周亡国吗?” “彭相高看了大唐。”方崇微笑道:“其一,南疆军就那点人马,他们敢于出兵,是因为最近南疆叛军偃旗息鼓的缘故。 等双方僵持时,咱们的人鼓动一番,南疆叛军就会顺势而起。到了那时,南疆军腹背受敌,此战……大胜可期! 其次,大辽不会坐视大唐灭了大周,老夫敢打赌,当大周岌岌可危时,赫连峰会发狂,他知晓,一旦大唐少了大周这个敌人,随后就能倾力北顾。 到了那时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彭靖冷笑,“若是大唐不管不顾呢?” 方崇冷冷的道:“那,咱们也不管不顾,大唐灭了大周,大辽灭了大唐!” 彭靖大怒,“大周灭国,我等有何好处?” 方崇阴冷的道:“若是这个大周想吃我等的血肉,想夺取我等的好处,那么,它还存在作甚?灭了,正好!” 啪! 值房里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方崇捂着脸,“你别忘了,咱们的身后是谁。孙石等人行新政,目的为何?就是要劫富济贫。劫谁的富?我等!济谁的贫?那些泥腿子!” 彭靖面色铁青,“可即便如此,也不该用大周来做棋子!” 方崇冷笑,“若是新政继续施行下去,只需数年,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彭靖拍了一下案几,“乱不了!” “你何须自欺欺人!”方崇说道:“大周的钱财掌握在谁的手中?他们!大周的田地掌握在谁的手中?他们!他们遍及整个大周,军中,官场,他们的人无处不在。 当陛下想削他们的血肉去帮衬那些泥腿子时,老夫告诉你,他们将会揭竿而起,把这个大周掀翻。” “他们就不顾生灵涂炭吗?”彭靖面色惨白。 方崇笑的很轻松,“他们就想要生灵涂炭。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死去的都是泥腿子,都是支持新政的人。” “大唐会灭了大周!”彭靖浑身无力,“大周内乱,他们只需踹一脚,大周就倒了。” 南周数百年来能顶住大唐的压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内部没有生出乱子。 “彭相可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方崇淡淡的道:“他们说,若是这个大周不能护着他们的钱财田地,那么,换个主子也好。” “无耻!”彭靖怒吼。 他缓缓看向面无表情的方崇,“他们想干什么?” 方崇说道:“停止新政,流放孙石、韩壁等人。另外,还有人说,当斩杀孙石、韩壁等人,以为后来者戒!” 一个新政,因为涉及到了这些人的利益,于是政争就演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不死不休! “出去!”彭靖指着房门。 方崇起身,“你仔细想清楚,此等事,一旦揭开,两边便是不死不休。到了那时……” “出去!” 彭靖咬牙切齿的举起茶杯。 方崇出去,转身关门。 他看到彭靖趴在案几上,浑身颤栗,痛苦的道: “这个大周啊!” 方崇眼角带着笑意,冷峭的笑。 随后,缓缓关上了房门。 吱呀…… 室内陷入昏暗。 …… “确定就是他们干的,证据也有。” 不得不说,情人司的实力很强大。在年胥解除了对宰相们的监控禁令后,迅速找到了证据。 “死去的官员是被灭口,一人在他的身后……是个熟人,就这么握着他的脑袋,用力一拧。” “谁的指使?”年胥平静的问道。 年儒低下头,“只是个六品官。” “朕……知道了。” 这声音带着无奈,更有苍凉。 年儒忍不住抬头,“陛下,此事和彭靖一伙脱不开干系。” “朕知晓了。”年胥摆摆手,“此事,就此了结。” “陛下!”年儒低声道:“这是乱臣贼子啊!” 对于乱臣贼子,杀是第一选择。 年胥有些无力,“朕能如何?拿下彭靖等人,流放或是杀。随后民间为他们喊冤的呼声甚嚣尘上。朕若是不为他们平反,奏疏将会堵满了皇宫。朕,想,却不能!” 年儒跪下,哽咽道:“主辱臣死,臣……万死!” “与你何干?”年胥苦笑道:“当初太祖皇帝定下了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国策,年氏借此稳住了文官,再利用文官去压制武人,如此,大周国势这才渐渐稳固了下来。 可如今看来,这却是一剂毒药,伤人伤己。” 年儒眼中流露出了厉色,“陛下,情人司密谍隐匿之能当世无双。臣请……监控宰辅!” 年胥有些意动。 “他们最近会格外警觉……小心。” 年儒低头,“若是失败,皆是臣的罪责。” 事败,为了安抚那些人,年胥必须丢出一个有分量的臣子来背锅。而年儒就很合适。 回到情人司,年儒叫来了沈重。 “老夫这里有一件要事,机密。” 沈重上次捉拿杨略事败,事后是年儒护住他。 “统领吩咐,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去……”年儒盯着他,“彭靖等人最近会密议,盯着点。” “这……” 前阵子只是监控宰辅,盯着宰辅,这事儿是从未有过的。 “此事,是老夫所为。” 年儒一句话就让沈重明白了。 年儒都只能是炮灰,而他,连炮灰的资格都谈不上。 “下官领命。” 第二日夜色来临时,沈重就带着两个手下潜入了方崇家。 一路有惊无险的靠近了书房。 方崇和两个官员正在谈话,身边坐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男子须发乌黑,皮肤白皙,神色从容。 “此次大唐出兵,辎重调运乃是重中之重,此等差事要想办法拿到手。”方崇喝了一口茶水。 “方相的意思是……”一个官员想了想,“粮草在手,若是前方战事妥当,粮草就该在半道上出些意外。” 另一个官员笑道:“被贼人纵火,或是道路被破坏,无法前行。” 方崇含笑,“此事……” 那个男子突然发声,“相公,有人。” 方崇看了外面一眼,“谁?” 男子上前,“鬼鬼祟祟的,多半是情人司的那些游魂。” 方崇问道:“可能解决?” 男子微笑,“小事。” 男子叫做蒙漳,是方崇身边好手。 “不要留活口。”方崇交代道。 “老夫知晓。” 方崇干咳一声,两个官员开始说话,说的有些云山雾罩,似是而非。 蒙漳跪坐在那里,闭上眼,伸手,仿佛在感知空气中的什么。 外面,两个密谍悄然靠近书房后方,侧耳倾听。 “今日有人弹劾方相,缘由令人发笑。” “哦!什么缘由?” 沈重在另^_^房大门,他知晓,晚些彭靖会来。 彭靖会带着谁来,这才是他想打探到了的消息。 一个身影晃晃悠悠的从书房里飘了出来,宛如一道青烟。 青烟一绕,就绕到了书房后。 沈重心中一震,尖啸一声。 两个密谍瞬息就做出了应对,一人留下,一人飞掠而去。 蒙漳绕到了后方,留下的密谍悄无声息的靠近,一掌拍去。 蒙漳反手一拳。 密谍击中了他,但却仿佛是在为他送行,那青烟飘的越发的快了。而那一拳就在密谍的脑门前一触即退。 密谍闷哼一声,缓缓跪了下去,身形显露了出来,接着灰白色的脑浆从鼻孔中往外流淌。 另一个密谍刚冲出十余步,身后传来了劲风。 他想闪避,身形闪动了几下,刚想回头,肩头就挨了一掌。 蒙漳的身体倒飞回去。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沈重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二人一前一后急速而去。 前方就是围墙,出去后就有掩护的人手。 身后,蒙漳遥遥一拳。 噗! 沈重张嘴喷了一口血,落在了围墙下。 两个密谍接住了他。 “走!”沈重咬牙道:“用弩弓!” 有人长啸一声。 接着,前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嘭! 一支粗壮的弩箭冲着半空中飞掠而来的蒙漳射去。 蒙漳的身形一滞,伸手,用力一拍。 呯! 宛如长枪般的弩箭被拍飞,但蒙漳的身形却落了下去。 当他再度飞上墙头时,已经失去了目标。 他回到了书房。 “如何?”方崇问道。 “死了两个,另一人被老夫重伤而逃。对了,他们动用了弩弓!” 方崇看着外面,神色平静。 “皇帝!” …… “失败了!” 年儒进宫请罪。 “两个密谍身死,一人重伤。” “没有活口?”年胥问道。 “没有。” 年胥松了一口气。 他知晓,这是方崇的交代。 ——咱们君臣你捅我一刀,我踹你一脚,但斗归斗,不能破。 俗称:斗而不破! 年胥摆摆手,“去吧!” 既然君臣都知晓了对方的暗示,那么,还有周旋的余地。 “陛下。” 年胥刚准备躺下歇息一会儿,年儒再度请见。 “何事?” “南疆军……全军集结了。” “这是要准备出击了。”虽然知晓此战不可避免,但当即将来临时,年胥依旧有些紧张。 “召集群臣。 ” 是夜,在汴京五品以上官员齐集宫中。 当群臣看到身着戎装,腰间佩刀的皇帝时,不禁愕然。 “唐军即将进攻,大周唯一的应对便是……以战止战!”年胥的开场白很热血。 但群臣却默然。 “陛下,臣愿统军御敌!”孙石毫不犹豫的出班。 年胥欣慰的颔首,“孙卿的忠心,朕尽知。不过,先前却有人请战,拳拳之心,朕不忍拒绝。” 是谁? 孙石回头。 年胥淡淡的道:“彭卿。” 彭靖身体一震,出班,“臣在。” “方卿!” “臣……在!”方崇出班。 “二位卿家能主动请缨,朕,不胜欢喜!” 可彭靖发誓,自己压根就没就此事发表过看法,更遑论什么主动请缨。 那是大唐虎贲,大周那些贼配军岂是他们的对手? 可他却不能拒绝! 否则在亡国的威胁下,皇帝会撕破君臣和谐的脸,把此事的原委丢出来。 方崇同样懵了,随即清醒。 他们策划了贺礼事件,导致大军压境。就在他们以为皇帝会咽下这口气时……来,你二人领军出征。胜了,那自然一切好说。 若是败了…… 彭靖和方崇相对一视。 心中苦涩。 “臣,领命!” 第434章 左路 南疆大军集结完毕。 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运送到了青河,每日操练的呐喊震耳欲聋。 “好热闹啊!” 韩纪站在城头上,看着前方被众人簇拥着的张焕和越王,说道:“张焕这是想一战成名。” “人皆有上进之心,这无可厚非。”杨玄对张焕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恶感。 “老夫就 《讨逆》第434章 左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5章 百态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杨玄率领三千骑,五千步卒,出发了。 张焕亲自把他送到城外,“有事急报。” “是。” 石忠唐也带着麾下出来了。 “擂鼓,为我大唐健儿送行!” 张焕举手。 十二个彪形大汉,赤果着上半身站在城头。 他们的身前是十二面大鼓。 《讨逆》第435章 百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6章 你后悔了吗 “杨字旗,是谁?” 詹文涛挠挠头,“南疆并未听闻有杨姓名将,难道是……” 张文说道:“看来,张焕是想主攻中路叶州,哎!令人担忧啊!” 二人相对一视,一种喜悦之情就这么……溢流了出来。 “放我等进城!” 被堵在城门外的数十骑在嘶吼。 詹文涛探头看了一眼,“要不,放进来?” 张文摇头,“用兵,要谨慎。” “驾!” 向林打马冲到了南门下,飞身下马,冲上了城头。 “是杨字旗。”詹文涛笑道:“看来,唐军是准备主攻中路。” 向林眯眼看着那面大旗,“三千骑,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另外,杨字旗……南疆老夫怎地没听闻过杨姓大将?” 他回身看着麾下,“谁知晓?” 众人摇头,“不知。” “天不灭我松城啊!” 张文见状不禁大喜。 哒哒! 哒哒! 百余骑缓缓策马上前。 “出来!” 那七十余骑进退两难。 “出来!” 第二次呼喊。 没动。 “出来!” 第三次! “为何不直接动手?”王书不解问道。 杨玄淡淡的道:“做人,要厚道。” “何意?”王书问道。 老贼干咳一声,“我家郎君的意思……要以德服人,喊三次,便是仁至义尽了。既然对方不肯出来,那就是……” “弩弓!” 两百弩手上前。 那七十余骑带队的将领见状不妙,喊道:“我等愿降!” 城头张文骂道:“贼配军,回头全家杀了!” 将领骂道:“草泥马,敌军没到你等就胆小关门,耶耶就算是死了,化为厉鬼也会索你等的狗命!” 都这个时候了,什么以文制武,武人提起刀来砍杀就是。 对面,两百弩手就位。 南贺回身,“郎君!” 杨玄轻轻挥手。 “放箭!” 呯呯呯! 弩机扣动,弩箭飞蝗般的扎进了敌军中间。 惨嚎声中,将领喊道:“我等愿降。” 南贺举手,两百弩手上前。 “放箭!” 猬集在城门前的敌军堪称是最好的靶子,两波弩箭下去,人马尸骸堆积如山。 敌将身中两支弩箭,躺在那里,嘶吼道:“为何不纳降?” “事不过三!” 南贺举手,“补他几箭!” 几发弩箭飞过去,敌将终于消停了。城头有人往下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敌将那双圆瞪的眼睛。 “这是死不瞑目啊!”那人一个哆嗦。 “敌军有些混乱。”王书说道,同时斜睨了杨玄一眼。 上次在长安演武失败,王书觉得是因为配合不够默契的缘故,故而一直不服气。 “等!”杨玄说道。 随即。 沉默。 三千骑兵,外加两千步卒列阵。 “这是弄什么?”张文笑道:“莫非闲着无聊?” 詹文涛和向林面色难看。 “刚行军结束,还能肃立如此,这是强军!” 詹文涛虽说胆小如鼠,但毕竟是将门出身,这点眼力和见识还是有的。 向林说道:“杨姓将领,会是谁?” 一刻钟后,城头的敌军心中忐忑到了极限,有人干咳一声,顿时就引发了一阵惊惶。 “敌军士气低落!” 韩纪微笑道。 老贼问道:“韩先生也懂武事?” 韩纪颔首,“读书人,怎能不懂武事?” “老夫知晓不少读书人只知晓诗赋。”老贼反击。 韩纪淡淡的道:“那等人,便是庸才!” 大唐对读书人的要求是文武双修,但开国日久,享乐主义渐渐占据上风……文武双修太辛苦,咱们还是动动嘴皮子得了。 反正,科举也不考武事不是。 韩纪便是文武双修的复合型人才。 杨玄举起手。 “耀武!” 南贺高喊:“进!” 两千步卒散开。 三千骑兵摧动自己的战马。 哒哒! 哒哒! 哒哒! 马蹄声优雅,缓缓靠近松城。 两翼的步卒拔出横刀,用刀背拍击着盾牌。 嘭嘭! 哒哒! 嘭嘭! 哒哒! 伴随着节奏,大军逼近城下。 “弓箭手!”詹文涛惊呼道。 “无需如此。”向林面色凝重。 张文骂道:“敌军逼近了!” “这是耀武!”向林沉声道。 嘭嘭! 哒哒! 南贺举手,战马止步。 杨玄颔首,“喊话!” “喊话……”有人高呼! 嘭嘭嘭! 敲打盾牌的声音越发的雄浑了。 五千人齐声高呼:“降不降?” 嘭嘭嘭! “降不降?” “嘭嘭嘭!” “降不降?” 城头,南周将士为之色变。 一个官员突然一惊,“那是北疆铁骑!” 向林的脑海里就像是被雷劈了一下,瞬间,所有的疑惑都被揭开了。 “那些战马和南疆的不同,更为高大!” 北疆的战马耐寒,身材高大。南疆的战马相对矮小一些,耐力好。当然,南疆也有北疆的高大战马,但只是少数。 “三千高大战马,这分明就是北疆军!”詹文涛也明白了,面色惨白,“大唐竟然调动了北疆军来攻打大周,这是要灭国吗?” 张文面色煞白,“天呐!北疆军?那可是能与北辽铁骑抗衡的劲旅啊!” 当世最犀利的军队是北辽军,这是天下共识。 而能与北辽军队抗衡的,也只有大唐北疆军。 以弱敌强,以少敌多,多年来一直看护着大唐的北大门。 “着面甲!” 城下,南贺的大嗓门很刺耳。 骑兵们拉下面甲,顿时,一个個阴森的铁骑就出现在南周人的视线内。 面甲开了两个窟窿,一双眸子透过窟窿投向了城头,阴森可怖。 “是北疆军无疑!”向林面色惨淡,“要告诉汴京,北疆军参战了!” “弩手!” 一排排弩手上前。 “戒备!”向林高呼。 “放箭!” 一波箭矢飞了上来。 “盾牌!” 尖叫声中,张文被麾下按了下去,蹲在城头后面瑟瑟发抖。 “啊!” 他听到了惨嚎,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就见一个军士脖颈中了一箭,倒在不远处,正好侧脸看着他,那眼神绝望之极。 “放箭!” 黑云般的箭雨覆盖了城头。 有人惊呼,“敌军要攻城!” “放箭!” 三波箭雨,让城头死伤惨重。 “退!” 有人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外看。 “唐军撤了!” 弩手们井井有条的后撤。 “不攻打?”王书问道。 “我军初到,看似士气高昂,可却如强弩之末。此刻攻城,若是一波拿不下城头,后续就麻烦了。” 杨玄眯眼看着城头上小心翼翼站起来的几个文官和将领。 王书微笑道:“可敌胆尽丧。” “什么叫做胆?当梯子架在城头上时,是身死还是厮杀,只需将领鼓舞几句,那些南周人就会发狂般的阻截咱们。”杨玄摇摇头,“此刻,不合适!” 轰! 城头突然窜起了一股火焰,几个军士手忙脚乱的去灭火。 “是金汁。”南贺说道。 所谓金汁,就是由粪便加以各种‘原材料’熬煮出来的老汤,守城时顺着倾倒下去,被淋中的人,就算是当场无恙,事后必然死于各种莫名其妙的感染。 王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杨玄问道:“南疆叛军可有这东西?” 王书摇头。 “这是个全新对手,莫要轻敌!” 随即大军后撤扎营。 王书的目光一直在杨玄的身上。 麾下有将领见他在看着杨玄,就低声道:“这位今日可有些胆怯啊!” 王书摇头,“先前我也以为他是胆怯……可你仔细想想,他在北疆被称为名将,黄春辉颇为看重。这样的人,可会胆怯?” “那他百般借口就是不肯攻城,为何?” “我也不知。” 二人默然。 良久,那人说道:“我觉着,这便是深沉。” 深沉,大将必备的素质。 变乱于眼前而不惊! 王书突然有些沮丧,“他好像比在长安时又变了些。” 当夜,杨玄正准备睡觉,韩纪来了。 “韩先生,坐!” 杨玄的帐篷自然是最大的,宽敞不说,而且里面设施齐全,甚至能做饭。 外面,屠裳吩咐,“老二,去煮茶!” “我要睡觉!”王老二嘟囔着,然后只听到呯的一声,王老二一声惨嚎后,这才进来。 帐外,屠裳没好气的道:“此战若是大胜,郎君的威望就会再上一层楼。郎君年纪轻轻就走到了这一步。在这等时候,谁和他亲近,以后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在大佬落魄或是平庸时和他交好,以后的回报能让你做梦都会笑醒来。 王老二打着哈欠煮茶,杨玄和韩纪莞尔看着。 屠裳多虑了! 茶水到手,韩纪捧着也不喝,“第一战定然要先声夺人,越快越好,可老夫今日见郎君却不急不忙,可见是胸有成竹……” “老二去睡吧!”杨玄见王老二在打盹,脑袋都要垂到胸口了。 王老二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了。 杨玄这才说道:“韩先生是想说我今日有些慢腾腾吗?” 韩纪点头,“老夫是有些不解……此战中路不说,右路军石忠唐与郎君乃是针锋相对之势,若是被他先声夺人,于郎君此战的声威并无半分好处。” “今日是能攻城。”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我和王书说的那些理由都有些牵强。” “那是为何?”韩纪毕竟没经历过战阵,所以不解。 杨玄淡淡的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韩纪身体一震,“既如此,城头的守军今日当是做好了付出惨烈代价的准备,虽说恐惧,却士气高昂。 若是此刻攻城,我军怕是会付出重大代价。郎君以三波箭雨覆盖,令他们以为攻城在即,做好了各等准备……” 杨玄含笑道:“攻城与否,何时攻城,这些都掌握在我的手中。就在敌军做好了各等准备时,我大军从容而退,敌军一拳打在了虚空中,会如何?” “难受!” 韩纪起身,“郎君早些歇息。” “韩先生也是。” 韩纪走出了帐篷,站在外面,负手看着夜空。 “还不睡?” 屠裳就站在侧面。 “你也没睡。”韩纪回身。 屠裳幽幽的道:“这里是南周,老夫的故国。老夫的家人都埋在了这里。” 韩纪指指前面,二人缓缓踱步过去。 身后帐篷里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为何不把骸骨弄回来?”韩纪问道。 “屠氏在南周数百年,老夫的妻儿从小就在叶城,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他们魂魄有知,定然也不愿意去陌生的大唐。” “你跟随郎君不少时日了,可知郎君原先用兵如何?”韩纪换了话题。 屠裳想了想,“第一次见到郎君用兵是在叶城,当时郎君用兵果断犀利……老夫家传的兵法,略一琢磨,便知晓,郎君彼时便有了名将的影子……” “你话中有话。” “也只是影子,少了大气。” “如今呢?” “如今啊!”屠裳看着苍穹,有些迷醉的深吸一口故國的气息,“如今他指挥若定,深沉不可测……老夫也看不透。” “如此吗?”韩纪叹息,“老夫原先的东主是勋贵之后,按理也是武人,说到用兵头头是道,可却只是纸上谈兵。” “你在来陈州路上之事老夫都知晓。”屠裳隐晦的表达了自己就在郎君核心圈子里,但不是炫耀,“心机手段無不让人击节叫好,伱选择郎君大概也是救急。” 韩纪莞尔,并未解释。 屠裳问道:“那么,如今你可有悔意?” 韩纪轻轻摇头,“并无。” 屠裳点頭,“如此,老夫便去歇息了。” “好!” 目送着屠裳进了帐篷,韩纪轻声道:“对这位新东主,老夫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晚些,他也回去了。 一个虬龙卫悄然出现。 随即去了杨玄那里。 “韩纪说对郎君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他这般说……只是一人?” “是。” “他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我听。” “我自问修为不差,难道被韩纪察觉了踪迹?” “他察觉不到,却能知道。”杨玄笑道:“去歇息吧!” “是!”外面的虬龙卫郁闷了一会儿,这才回去。 杨玄躺在周宁亲手缝制睡袋里,说道:“你这是在观望吧?大才都是这尿性,想看看新主公是否值得自己辅佐。” 他惬意的道:“你满意了?” 韩纪看来是满意了。 “可我还不满意!” 同一时间,韩纪躺在自己的帐篷里,微笑道:“老夫在观望他,他定然也在观望老夫。” 第二日凌晨。 当杨玄醒来时,老贼进来禀告。 “韩纪老早就起来了,他寻南贺要了百余人,说是去勘察松城的防御。” 杨玄打个哈欠,“无需管。” 外面传来了韩纪的声音。 “郎君。” “说!”既然韩纪表达了愿意效忠的态度,杨玄也摆出了不拿他當外人的随意,就这么箕坐着。 韩纪进来,拱手,“城西敌军正在修葺城头。” “那么……”杨玄看着他。 二人缓缓指向东方。 “声东击西!” 第437章 我成全你 城中,张文正在吃早饭。 早饭不错,有羊肉,还有汴京最流行的羊头签。 网状的猪油罩住羊头肉,下油锅炸,喷香。 可张文却食难下咽。 “张知县!” 詹文涛来了,一夜未见,他憔悴了许多。 “如何?”张文如释重负的放下筷子。 “唐军并未攻城。” 《讨逆》第437章 我成全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8章 老夫的女婿 人头落在地上,还带着些释然之意。 王书叹息。 “这是国战!”韩纪淡淡的道,“在这等时候,任何能打击敌军士气的言行都该被赞美。” 杨玄拎着还在滴血的横刀看向张文。 “饶命!”张文被吓的瘫软在地上,一股子臭味熏的人想吐。 “被吓屎了。”王老二看了一眼,很 《讨逆》第438章 老夫的女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9章 死的不是自家人 人类修炼的起源很难去追溯,最早的典籍里记载了不少来历,譬如说老祖宗们当年周围全是凶兽,为了生存,他们在和凶兽的搏杀中领悟了修炼的奥秘。 但修炼不是大白菜,还得看悟性。 有悟性的是块宝,每个势力都争抢着要。 杨略当年教授功法时曾说过:若是没有悟性,那便强身健体。 《讨逆》第439章 死的不是自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0章 杀你如杀一狗 上南县知县于欣的嘴角起了几个大泡。 早上在城头巡查时,他憋足劲把几个将领喷的面无人色,结果大泡破了一个,痛的连水都不想喝。 指挥许远伟赔笑道:“知县这几日辛苦了。” “无用之极!”于欣骂了一句,嘴角就火辣辣的痛,“看好城头。” “是。” 于欣回到了县 《讨逆》第440章 杀你如杀一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1章 米粒之珠 “上南县丢了。” 黄州州府,钱南拿着战报,慷慨激昂的道:“守将怯战,知县于欣领军死战,可惜寡不敌众,溃败后,于欣刺杀杨玄未果,被俘。” 雷琦默然看着地图。 “来人。”钱南叫来了小吏,“把此事告知汴京。” “是。” 等小吏走后,钱南叹道:“可怜于欣,他 《讨逆》第441章 米粒之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2章 祈祷吧 大军抵达城下。 “都是精锐!”雷琦此刻反而轻松了许多,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 “两万对八千,他们能如何?”钱南笃定的道:“城头雷刺史看着,老夫回去安抚城中。” 回到州衙,有心腹来报。 “唐军来之前汴京来了使者。” 使者是一男一女。 “陈永见过 《讨逆》第442章 祈祷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3章 祖父 陈永的身体猛的弹起来,瞬息,拳头就到了王老二的眼前。 劲风拂面,吹的王老二的眼睛只能眯着。 猝不及防之下,王老二下意识的伸手挡在眼前。 呯! 他的内息并未尽数调集起来,被这一拳击飞。 他的身体还在半空中飞掠时,一个身形如影随形。 唰! 《讨逆》第443章 祖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就力量体系做个说明 还在码字中,所以长话短说。 这是一本不正经的架空历史文,主角土著,历史背景架空。正因为不是真实历史背景,爵士才能把各种元素掺和进去。 所谓修炼,实际上就是一种力量的体现。 而提到修炼,好像就必须提到修炼体系,如此才是正统。 但咱们这文不修真,所谓的修炼,修士,只是一个元素。 一句话,大伙儿看一乐,别看一看的,就把念头转向了修真文,用修真体系来衡量文中的力量体系。 譬如说林飞豹,这是能与当初裴九相提并论的猛人,屠裳不及他正常。但屠裳也是难得的好手啊! 今日那两个刺客,论能力谈不上难得,不过是善于伪装,善于联手,也就是配合默契而已。 我去,快三百字了,心疼! 码字去! 第444章 这个世道,怎么了 夕阳下,雷琦看着城下耀武的唐军斥候说道:“今日只是试探,明日才是真正的厮杀。” 城头的血腥味很浓郁,钱南干呕了一下,“今日一战,你觉着黄州可能守得住?” 原先他说两万守军足以抗衡八千唐军,可今日一场攻防大战后,他改口了。 “难!”雷琦摇头,“不过一个月,老夫却有把握 《讨逆》第444章 这个世道,怎么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5章 玩心眼 王老二醒来了。 “我的肉干呢?”王老二目光转动,发现自己的包袱不见了。 “在这!”屠裳把包袱拿过来。 “屠公你吃。”王老二看似傻乎乎,可谁对自己好却分外清楚。 “老夫就不吃了,你赶紧起来,让医者给你看看,吃些东西。” 屠裳心情大好,正好医者来了,就出 《讨逆》第445章 玩心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6章 出名,要趁早 雷琦想过杨玄可能会用上的各种手段。 夜袭, 没来! 掘地道。 没来! 装作是援军。 没来! 杨玄就这么一板一眼的攻打黄州城。 雷琦当然喜欢这种硬桥硬马的攻防,如此,周军人数多的优势才能体现出来。 四日攻防战下来,虽说周 《讨逆》第446章 出名,要趁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47章 不贪,都不行 黄州城中,杨玄一觉醒来,天色还有些昏暗。 他穿上衣裳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子,杨玄住的是男主人的卧室。 卧室很大,外面还有奴婢住的小房间,方便主人夜里召唤。 吱呀! 门轻轻推开,杨玄走出卧室。 外面的床榻上睡着姜鹤儿。 听到动静后,姜鹤儿双腿夹着薄被翻个身,喃喃的道:“别吵我!” 天气热,她穿的单薄,此刻一翻身,身体的背面就露在了杨玄的视线内。 腰不算细,但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着的力量。 臀儿微翘,让人感到了澎湃的生命力。 大清早的…… 杨玄赶紧去了茅厕。 姜鹤儿的身体突然一松,然后坐起来,双手捂脸,“我怎么让他看到了……” 她收拾了心情,快速穿好衣裳,然后简单梳妆。 杨玄洗漱完毕,正好姜鹤儿梳妆好。 “你这倒不像是侍女,是娇养的娘子。” 杨玄取笑道。 姜鹤儿回身行礼,“奴若是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出去丢人。” “丢人就丢人吧!” “丢郎君的人。” “呵!这和我什么关系?” “奴素面朝天,人家一问这人是谁,得知是郎君的侍女,自然会觉得郎君邋遢。” “有礼!”杨玄坐下,姜鹤儿过来给他梳头束发。 “其实,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那……”姜鹤儿有些纠结。 少女啊! 自然是爱美的。 “不过,梳妆后,看着赏心悦目,也是一件好事。” 姜鹤儿不禁摸摸垂落在鬓角下的一缕秀发,喜滋滋的道:“就是脂粉快用完了。” 杨玄大手一挥,“这家的脂粉随意拿。” “不好吧!” “江湖侠女,难道还不拿别人的东西?” “是呀!” “可咱们是征服者!” “征服者……” 这家的厨子不错,早饭让杨玄很满意。 姜鹤儿也很满意。 “主人。” 乌达打着哈欠来了。 “韩先生呢?” “韩先生带着人去检点仓库。”乌达有些不满,“城中百姓每人每日应当发一斤粮食,加上百姓自家的存粮,能活命,却又吃不饱。可韩先生却令每人只发半斤。这是阳奉阴违。” 老贼听到这话,不禁一怔。 老贼一直想做个真正的谋士,为此倍加努力。曹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新政上,于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有一阵子老贼竟然成了杨玄身边唯一能商议事儿的人。 这让他倍感惬意。 可韩纪来了。 这位几次为杨玄出谋划策,那手段比他高出不止一筹。 老贼郁闷。 还有些沮丧! 差距太大了啊! 可韩纪竟然阳奉阴违,这是飘了吗? “去看看。” 每攻破一处城池,首先要抢夺的是户籍名册,以及仓库。 姜鹤儿伺候杨玄更衣,问道:“可要奴跟着去?” “你去能作甚?累赘!”杨玄整理了一下衣襟。 姜鹤儿说道:“我跟着师父走遍了大周各处,大周大,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可我能听懂许多地方的土话。” “难得的人才啊!”这位还能做个翻译。 “那是。” “那就跟着吧!” “是。” 姜鹤儿跟着杨玄出了后院。 十余男女站在前院,见到杨玄后,齐齐跪下。 “见过使君。” 这便是这家的主人。 男主人赔笑道:“小人有两个女儿,使君若是不弃,还请带在身边伺候。” 两个少女都打扮过,一个看着纯美,一个贞静。 “不用了。” 杨玄颔首,被簇拥着出了大门。 出去后,他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就不担心我收了那两个少女。” “收啊!”姜鹤儿赞同。 “那你呢?” “我?”姜鹤儿这才认真思考,“我……我还是我啊!” 得! 这少女真有些中二。 城中已经恢复了秩序,百姓都贴着边上走,看到杨玄后,更是怯的不行。 “这就是杨狗……不,杨使君?” “好年轻。” “年轻归年轻,咱们这边雷琦说是什么名将,却败给了他。” “说是什么……大唐北疆名将。哎!击败了大周名将雷琦,他便是大唐名将了。” 老贼听着这些议论,心中得意,“郎君,小人觉着,该继续封锁城中几日。” “封锁作甚?” “就怕他们会作乱,或是逃出去禀告汴京咱们的虚实。” “其一,咱们并未大开杀戒,反而是秋毫无犯,谁吃饱撑的作乱,杀了就是。其二,咱们的虚实雷琦尽知,无需禀告。” “郎君这是可怜城中百姓呢!” “不,我要可怜也只会可怜大唐百姓。”杨玄冲着一个站在街边,好奇看着自己的孩子微笑,“不过,此刻善待他们,为的不是眼下,而是未来。” “未来?”老贼掏出了小本子。 目不转睛的看着杨玄。 杨玄点头,“此战是惩戒,大战后我军会撤离。可以后呢?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南周的存在牵制了大唐不少精力,如此,当灭。” 老贼说道:“怕是难。” “难,也要灭!”杨玄说道:“此刻善待这些百姓,当大军第二次南征时,他们的抵抗意志将会衰弱。” 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大辽和大宋一样,占据了幽燕之地的大辽刚开始用屠刀来教幽燕汉儿做人。可越是屠杀,那些汉儿的反抗意志就越强烈。 后来辽人学聪明了,改用怀柔。 咱们是一家人……弄了什么南面官和北面官,让汉儿来管汉儿,赋税也不算高,甚至比对面的大宋百姓过的还好。 没用多久,幽燕汉儿就归心了,在后来的灭宋大战中,汉儿甚至成了主力。 韩纪带着人正在点检仓库。 “见过使君。” 杨玄进了仓库,见里面粮食满满当当的,笑道:“可够大军食用?” 韩纪回身,欣喜的道:“郎君,城中粮草堆积如山啊!” “哦!”杨玄抓了一把大米,在手中捻动几下。 “老夫方才问过了黄州官员,当初彭靖等人对雷琦寄予厚望,想让他拖住咱们,如此,就算是中路大军攻伐顺利,也得顾忌被黄州守军断了粮道……” “这是想在大军腰部打下一枚楔子。”杨玄觉得想法不错,“既然是这等打算,城中的粮草和兵器应当不少。” “很多。” 韩纪笑道:“咱们左路军八千人,足够了。” “好!” 粮草在手,心中不慌! 韩纪把册子收在袖口中,说道:“此次南征准备的粮草并不多。” “那些人想着周军会一触即溃。”杨玄有些无奈,“若是彭靖等人知晓我军粮草不多,他只需令人磨,用人命堆,就能逼退咱们。” “粮草吃光了,只能退军。” “而且还得赶紧退,一旦被周军咬住,军中一断粮,顷刻间便是全军崩溃的局面。” 大军哪怕是被围困都行,就是不能断粮。 “人以食为天呐!” 一个南周官员过来,“见过使君,韩先生,那边的仓库清点完毕了。” 他递上一张纸,韩纪接过看了看,“有数了。” 官员低头,隐蔽一笑。 得手了! 杨玄巡视了一下,“此处就交给你了,我在城中巡查一番。” 乌达愕然,心想韩纪阳奉阴违只发半斤粮食的事儿呢? 不管了? 杨玄仿佛是得了健忘症一般,真的不管了。 “郎君放心。” 韩纪含笑把杨玄送出大门,回身,笑容还在,“去看看。” 他带着人进了仓库,指着粮窖说道:“清理出来。” 那官员赔笑道:“不是先用那边的粮食吗?” 韩纪看着他,“老夫改主意了,你,觉着不妥?” 官员低头,“不敢。” 民夫们开始取粮。 粮食缓缓被弄出来。 几个黄州官吏的脸上热气蒸腾。 仓库建造的很好,哪怕是盛夏,里面不算热。 韩纪看了他们一眼,“怎地,很热?” “是啊!” 那个官员笑的很坦然。 韩纪抓起一把大米,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事到如今,还不肯说?” 几个官吏愕然。 “说什么?” 韩纪笑了,“老夫听闻南周官吏贪婪,进城之后,老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看守各处仓库。可再怎么看守,也得要你等配合。 老夫在想,可有人会铤而走险,暗中偷盗粮食?” “大军威严,谁敢?”官员笑道。 “是啊!可有人却肆无忌惮的在做粮耗子!” 韩纪冷笑,“城中每日需发不少粮食给百姓,车来车往,记账的小吏看似公正严明,监督的你等看似尽忠职守,可仓库中的粮食,为何少了三成?” 官员大惊,“韩先生,我等今日不是点检过了吗?一点也不少啊!” “是吗?” 韩纪淡淡的道:“你等怕是不知晓吧!老夫早已令人跟着你等。白天你等里应外合把粮食拉出去,回来的却不是轻车,依旧是重车,拉了什么?” 官员面色煞白。 “拉的是土!”韩纪站在了粮窖边上,指着下面说道:“你等搬空了一个粮仓,随即用泥土填下,上面用米粮覆盖……” 正在搬运的民夫们齐齐停了手中的活计,跪下。 “韩先生,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啊!” “挖到土了!”一个民夫喊道。 巨大的粮窖下面,此刻粮食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看着格外的刺眼。 韩纪负手回身。 官吏们浑身打颤。 一人跪下,嚎哭道:“老夫早说过别干别干,你等就是不听,还说什么唐军无暇管这个……” “韩先生饶命!” 官员跪下。 随行的军士说道:“韩先生,可要拿下?” “当然!” 十余官吏被拿下。 “不必关押!” 韩纪说道:“使君原先吩咐每人每日发一斤粮食,可今日使君巡查才发现,竟然只发了半斤。使君震怒,令老夫严查,这不,就查到了这些粮耗子。” “选几个嗓门大的军士,带着这些人去游街,告诉城中百姓,这些官吏侵吞了他们的救命粮!” 瞬间,那些官吏的面色剧变。 “饶命!” 十余官吏游街的结果很惨烈。 “好可怜!” 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看着这些原先的上位者,自己的管理者们,此刻就像是狗一般的狼狈,心中不禁生出了些同情来。 “唐人太狠了些。” “是啊!” 打头的军士喊道: “使君有令,城中粮食按照户籍人口发放,每人每日一斤粮。可这些狗官,竟然侵吞了一半。” 百姓们都愣住了。 “是一斤?” 一个老人问道。 军士点头,“自然是一斤。可今日使君巡城时,有百姓说每人每日半斤粮食饿的慌,使君震怒,令人一查,就查出了这些粮耗子。” 老人一怔,然后骂道:“老夫曰尼玛!这可是老夫一家子的救命粮啊!狗官,老夫的孙儿昨日饿的嗷嗷叫,老夫还说唐人太狠,没想到却是你等在作孽,狗东西,呸!” 一口老痰吐在了官员的脸上。 官员抬头,“此事与老夫无关,这是诬蔑……” 咻! 一只鞋子飞来,正好拍在他的嘴上! “狗官!” 远处,杨玄在看着这一幕。 韩纪就在身边,低声道:“城破后,百姓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心中惶然不安。 左路军随后定然要前出永州一线,身后的黄州必须要安定下来。 老夫想来,唯有祸水东引,给百姓寻一个发泄的口子。于是便弄了这手段,让郎君见笑了。” “很出色。”杨玄点头,“大军出征,后路必须安定,否则前方厮杀,后院起火,那还打什么?我正在想着如何安抚民心,没想到你却主动挖了个坑,干得好!” 韩纪微笑,“郎君应当早就知晓了老夫令人扣下一半粮食的消息,却置之不理,没有这份信任,也没有老夫的手段。” “小玄子,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君臣对话呐!”朱雀说道。 杨玄也觉得有些意思,“辛苦了。” 韩纪意味深长的道:“郎君此刻便想着第二次南征,可见胸中有大志向。老夫为郎君收拢人心,不过是本分罢了。” 这人的谋划,比老夫强了太多。 老贼有些沮丧,但想到了一个问题,就问道:“若是那些官吏不贪腐呢?” 韩纪微笑,“他们必须贪腐!” 不贪,都不行! 7017k 第448章 倾力相助 颖水不平静。 这条大河每逢雨季就开始咆哮,屡次决口,把下游变成一片泽国。 “有人想让颖水改道,一路延伸过去,把大唐挡在对面。” 颖水岸边,彭靖一身青衫,看着就像是一个方外人。 方崇穿着官服,手中拿着团扇轻轻扇动,“是个好主意,可得先把唐军给赶出去。” “张焕正在围攻叶州城,右路石忠唐正在猛冲猛打,信州岌岌可危。至于左路,攻势最为凌厉,如今黄州也不知如何了。” 彭靖叹息。 “雷琦在,应当无恙。”方崇觉得彭靖忧心过度。 “那杨玄乃是北疆名将,他在北方直面的是北辽人。”彭靖苦笑,“是啊!不过有雷琦在,至少能守住黄州。” “中路的叶州如今还在坚守,不过中路是南疆主力,老夫看守不住几日。”方崇有些不满,“那些将领一开口就说必须调派援军,一开口就是几万几万。” “信州就那么大,援军去了,就是和唐军野战。这一战,很容易就演变成决战,老夫以为,太早。” “是太早。还是按照既定的谋划来,先消磨唐军锐气,等他们兵临永州一线时,必然成了疲兵,加之伤亡不小,如此,我大军出击,才有胜机。” 彭靖点头,“此战关系重大,若是败北,孙石那伙人会顺势发难。” “他们发难不发难老夫倒是不在乎,只是……若非新政引得天下沸沸扬扬的,此刻大周上下就该万众一心,驱逐唐军。” “是啊!新政一出,天下不安。”彭靖有些恼火,“读书人乃是大周的脊梁与根基,可新政却是冲着他们去的。 这是要主动打断大周的脊梁骨不成? 老夫为此与孙石辩驳多时,那个执拗的老东西,张口天下非一小撮人之天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是不革新,天下板荡就在眼前。 可你看看,百姓安居乐业,偶尔有些愚夫愚妇说什么造反,民心如铁,官法如炉,不过一击罢了。” 方崇冷笑,“孙石与韩壁就是想拿那些人来开刀,割他们的肉来讨好天下百姓。陛下也跟着胡闹,却不知道强敌在侧,若是内部再乱了,大周……还能维系几时?” “看吧!”彭靖说道:“此战是关键。” 一队骑兵出现在对岸。 接着更多的骑兵出现了。 “哪的?”彭靖眯眼问道。 “阳光刺眼,看不清。” 骑兵从浮桥上缓缓而过,看着垂头丧气的。 “好像是雷琦的狼骑?”一个将领说道。 十余骑冲着这边来了。 “是……是钱南!”彭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看到了钱南和雷琦。 “见过二位相公。” 雷琦下马过来,跪下道:“下官无能,丢了黄州!” 黄州丢了。 汴京皇城中,年胥得了这个消息,差点晕厥。 医官来一番诊治,这才让他恢复了些。 “当初你等说有两万大军在,有雷琦在,黄州固若金汤,可这才多久,竟然就丢了!” 年胥忍着火气,“谁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等事儿,必须要拿下几个官员将领,否则何以彰显赏罚分明? 钱南上前,“陛下,罪臣无能……唐军凶悍,领军的乃是大唐名将杨玄。从开战伊始,守城将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 韩壁冷笑,“那为何丢失了黄州?” 钱南是彭靖一伙的,趁他病,要他命! 痛打落水狗是韩壁的看家绝技之一。 “罪臣见敌军悍勇,便建言请汴京调派了好手去,以防杨玄麾下好手突袭……” 雷琦猛地抬头,“你……” 钱南指着雷琦,声色俱厉的道:“可雷琦却断然拒绝,说什么此举会让汴京震动,打击我军士气。 罪臣据理力争,可终究此战是雷琦指挥,罪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杨玄令麾下好手突击,一举破城。” 雷琦面色铁青,“那是老夫的建言,却被你横加干涉!” 钱南冷笑,“当时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汴京震动,什么老夫不知兵……此刻你倒是有理了。” “无耻之尤!”雷琦起身,双拳紧握。 “嗯!”彭靖看了他一眼,雷琦脸颊颤抖,行礼,“彭相,此战虽说是下官指挥,可钱南却屡屡干涉,老夫准备令人来二位相公处求几个好手坐镇,可钱南却说此举会引发汴京军民担忧……” “好了!” 年胥打断了内讧,“此战究竟如何,晚些再追究。” 钱南叹息,“那杨玄用兵老到……” 一句话,意味深长。 ——雷琦这位大周名将,不是那位北疆名将的对手。 孙石冷着脸,“黄州丢失,唐军左路军将直面永州,下一步当如何?” 彭靖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请了白雄来。” 白雄,另一位南周名将,和彭靖等人立场一致。 白雄来的很快。 路上他就问过了战况,开口就令人震惊。 “永州怕是守不住了!” 年胥心中一惊,“何故?” 白雄说道:“中路信州能阻截张焕大军这么久,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过随后就不能指望他们了。接下来便是三路大军合击永州之势。” “我大周精锐如今云集永州一线,难道就比不过南疆军?”孙石不满的道。 白雄说道:“若是按照如今的态势来打,打不过。” “那要如何?”韩壁冷笑。 白雄说道:“此战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二位相公殚思竭虑为战局着想,可身后却有无数人在扯后腿,捅刀子,这等局面下,就算是无敌名将来了,也无济于事!” 年胥默然。 这是在为彭靖二人要权! “谁扯了他们的后腿?”韩壁阴着脸,“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定然要让唐军饮恨信州黄州一线,为此还转运了不少粮草兵器去黄州,如今都成了唐军的补给。” 白雄微笑,“此事钱知州尽知。” 钱南点头,看雷琦一眼,“一言难尽!” 到了此刻,雷琦才知晓自己成了两派斗争的炮灰。 什么战局,什么败因,都成了这两帮人的工具! 原来,他们眼中没有大局,有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年胥淡淡的道:“雷琦,回家自省!” 这是变相的禁足令! 随后就是一场大战,两派人在御前大吵特吵。 韩壁指着彭靖骂道:“丢失黄州是钱南的罪责……” “好了!好了!” 年胥把贴身的玉佩砸了下去,这才阻止了斗争的白热化。 他身边宦官谢引弓喝道:“肃静!” 啪! 一个内侍甩动了净鞭。 两派人退开,都齐齐看向年胥。 年胥缓缓说道:“黄州失守,唐军来势汹汹,此战,彭卿,方卿……”,他看了白雄一眼,“白卿,要勉力。朕,在汴京看着你等!” “是!” 群臣告退。 年胥坐在御座上,久久不动。 “引弓,此事你如何看?” 谢引弓欠身,“奴婢不敢干政。” 年胥淡淡的道:“往日诸位相公说什么要小心内侍干政,可今日他们气势汹汹,朕,竟然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朕无法说,那就让别人来说说。你盘观者清,给朕分解一番。” 谢引弓出身将门,开口道:“陛下,战前诸位相公都看好黄州,不外乎便是有雷琦坐镇的缘故。可雷琦却败了。 那杨玄奴婢还记得……当初他出使汴京,陛下令人带着使团四处走走,在叶城遭遇了叛贼,眼看不敌,杨玄接手了指挥。 人生地不熟之下,他依旧带着缺额的守军击败了叛贼,此战奴婢琢磨过……” “如何?” “不俗!不凡!” “哦!这么说,你认为雷琦败的不冤?” “雷琦与杨玄谁更厉害,奴婢不敢妄言,不过就算是败了,也不该败的这般快。 奴婢先前听了钱南的一番话,奴婢觉着,这番话怎地像是雷琦该说出来的呢?” 年胥默然,神色平静。 “大周重文轻武,武人地位低下,若是钱南真想请好手帮衬,宫中就有。可奴婢就奇怪了,雷琦怎会阻止他?多几个好手不好吗?雷琦傻了?” 年胥轻轻叹息,“原来,都是聪明人。可彭靖等人,为何觉着朕很蠢?青天白日之下,满口胡言。” 平静语气中,隐含着怒火。 “可朕能如何?若是不制止,随后孙石等人会趁势攻击,朝堂大乱。如此,这一战还打什么?朕直接束手就擒,去长安做个安乐侯好了。” 大唐立国后,灭国十余,那些所谓的国主到长安,都被封了爵位。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蜀地的国主,被封为安乐侯。 此君在长安过的颇为舒坦,一次进宫赴宴,被问及在长安是否适应时,他答道:此间乐,不思蜀。 谢引弓轻轻摇头,“陛下还是保重身体才好。” 再这般焦虑下去,大周皇帝怕是要再度倒下了。 …… 雷琦回到了家中。 家人闻讯相迎。 “这是污蔑!” 连老妻都知晓这事儿是污蔑。 雷琦坐下,“老夫知晓,谁都知晓,可谁都不知晓。” 他看着汴京的天空,突然笑了笑。 “老夫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站在哪一边,故而今日人人都知晓老夫冤枉,可却无人为老夫喊一嗓子…… 冤!” 汴京城中的一声咆哮很快就湮灭在了热情中。 唐军破了黄州,即将兵临永州的消息传出去,那些士绅迸发出了惊人的热情。 粮草,人手,要什么有什么! 巨量的物资在汴京云集。 目的就一个:旧党一定要赢! “相公。” 从黄州丢失后,蒙漳就跟在方崇身边。 方崇抬头,“那杨玄身边有些好手,据闻气血强横,寻常好手不堪一击。有人说当用修士抵御,你以为如何?” 蒙漳说道:“所谓修士,只是一心修炼,寻求长生久视之人。最虔诚的,从不干预世事,唯恐分心,影响修为。 再有,修士看似强大,可却也只是凡夫俗子,面对劲弩攒射,也得退避。若是被大军围住,以弩箭开道,修士,也只能做了厉鬼。” 方崇心中一动,“若是动用床驽……” 蒙漳笑道:“怕是神仙也得退避三舍。” …… 黄州破了。 这个消息刺激了中路大军。 张楚茂身先士卒,几度险些破城,都被守军顽强的驱赶了下来。 就这般攻打了数日,张焕毛了,某一日凌晨,当他披甲出现时,整个中路大军都怒了。 这一战打的窝囊,竟然需要主将出手。 “酒肉管够!” 大营中开始弥漫着酒肉的香气。 有军士垂涎欲滴的道:“这可是难得的美食。” 一个老卒咧嘴笑道:“临死前也得吃顿饱饭不是!” 一顿酒肉吃了,唐军再度发动进攻。 这一次,没有谁后退。 鸣金收兵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 守军也知晓今日大概就是决战,连百姓都登上了城头。 “人在城在!” 守將咆哮着,被一发弩箭带走。 副将高呼着接替了指挥。 半日后,城破! “相公,屠城吧!” “这些狗东西,杀了咱们多少兄弟!” “相公!” 麾下杀红了眼,张焕知晓。 杀红了眼的军队需要安抚,最好的法子便是继续杀戮,还有烧杀抢掠。 周遵淡淡的道:“一旦屠城,接下来會更难。” 张焕当然知晓这个道理,“都回去,城中缴获优先给予阵亡将士的家眷。” 用钱财来安抚军心效果也不错。 “相公,右路军破双峰。” 石忠唐也加快了攻伐的速度。 但还是落后了。 “告诉他,大军需在叶州歇息五日,五日之后信州不破,提头来见!” 周遵回到自己的住所,對常牧说道:“老夫觉着,南征,才真正的开始。” 常牧说道:“是啊!開始有些轻敌,大军被阻截于叶州一线,给了永州周军从容准备的机会。下面一战……老夫觉着,怕是会血色漫天啊!” 周遵疲惫的坐下,有人送了茶水来。 他喝了一口茶水,“此战北疆军本是辅佐,没想到却成了亮点。” 常牧笑道:“这两日老夫在营中转悠,听那些将士提及姑爷时,都赞不绝口。老夫不止听到一人说姑爷是大唐名将了。” “大唐名将!” 周遵的眼中多了些欣慰,“这一次他能大放异彩,老夫也颇为惊讶。” 常牧试探道:“老夫观姑爷,好似一心想在北疆扎根。如今他为刺史,以后再想往上攀登就越发的难了。” 周遵说道:“周氏,当倾力相助!” 世家门阀资源丰富,但并非人人都能利用这些资源。作为家主,周遵需要统筹考量整个周氏,把资源尽可能公平的摊开分配下去。 否则谁会服气? 一旦内部因为资源分配不公生出了龃龉,再强盛的家族也会没落。 这是历史无数次证明了的道理。 常牧笑道:“此战之后,谁能不服?” 周遵放下茶杯,幽幽的道: “若是周氏出一个北疆节度使……这一家五姓,也该改改称呼了!” 7017k 第449章 北疆大有作为 清晨起来,先修炼。 良久,林飞豹睁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活动了一下身体,顿时各处骨节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统领。” 张栩来了。 林飞豹走出了卧室,“何事?” 他的住所距离杨玄的住所很近,便于护卫。 张栩的就远了些,一边抓挠手背,一边骂道:“这南周的蚊子也格外的凶,难道是母的?咬住耶耶就不肯松嘴!” 林飞豹自顾自去洗漱。 张栩跟在后面,“统领,我军攻破了黄州城,歇息也歇了数日,该出兵了吧?” “永州敌军云集,七八千人,你觉着能独自出击?”林飞豹仰头漱口。 “就算是不能,带着北疆铁骑去耀武也行啊!先声夺人。”张栩不满的道:“郎君出了风头,张焕那边就开始打压了。” “他犯不着。”林飞豹说道:“越王在,张焕若是敢胡乱施为,越王的奏报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搓搓脸,回身道:“哎!我说你往日不蠢啊!” “想婆娘了!”张栩叹息,“那些年咱们整日打铁,顺带打熬筋骨气血,倒也忘记了这些男女之事。可一旦身边多了女人,哎!你说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就想着家里的女人。” 林飞豹甩甩头上的水珠,张栩问道:“统领,你可想了?” “想!” 林飞豹想起了家中的女人。 虽说是寡妇,可好歹未曾洞房。岁数是大了些,也冷了些,但慢慢的相处,这女人的温柔又回来了。 “男人在外面经历了多少磋磨都不打紧,回去看到家中有一盏灯火在等着你,这一切都值了。” 林飞豹的眼中多了些温柔。 “哎!统领,你家那个可有孕了?” “有了。” 林飞豹有些憧憬的道:“我在这边也买了些南周的玩器,等回去时,那孩子定然就能用上了。” “回去就当爹!”张栩笑道:“可郎君还是没有。” “这是个问题。”林飞豹很严肃的道:“我去寻郎君。” 杨玄刚起。 “郎君。”林飞豹看了正在给杨玄梳头的姜鹤儿一眼。 “还没梳好头!”姜鹤儿很硬气。 “随便弄一个。”杨玄摸摸鬓角,“其实,弄个短发更舒坦。” 天气热了,若是能弄个卷轴里的那等短发,清爽的一塌糊涂。 刚开始他看到卷轴里那些奇装异服时,着实被吓了一跳。看多了之后,又觉得也还不错。 “短发?”姜鹤儿觉得不可思议,“会被阿耶打断腿。” 是了,卷轴里杨玄看过电视剧,刚开始出现奇装异服的时候,官府的人会拿着剪刀上街巡查,见到那等敞口喇叭裤,上去就是一剪刀。 俗称,一剪没! 梳完头,姜鹤儿问道:“郎君,我可能去前院转转。” “去吧!” 姜鹤儿欢喜的去了。 “坐。” 杨玄指指边上。 “就不坐了。”林飞豹站着。 “这还是郑重的谈话?”杨玄笑道。 “郎君该有孩子了。”林飞豹说道。 “回头就有。” “事不宜迟!” “我还年轻。” “郎君,做大事的,无不是先有了子嗣。有了子嗣,即便……恕我无礼,若是有个变故什么的,至少不会一团散沙。” 杨玄琢磨了一下这话里的味道,“就是担心我半路那个啥……被弄死了,你等好歹得有个效忠的对象。” 林飞豹,“是。” “那你来说说,是大业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 这该是个无解的难题。 林飞豹却毫不犹豫的道:“都重要。” “你这是在取巧。”杨玄笑了。 “不,若是郎君有危险,我等拼死也会护卫。若是郎君……不测,那我等也会拼死护着小郎君,把这份基业传下去!” “小玄子,保护你和讨逆不矛盾。”朱雀鄙夷的道。 杨玄点头,“是了,我有些轴。” 林飞豹说道:“如此,晚些可让那姜鹤儿侍寝。” 杨玄:“……” “郎君可是担心母凭子贵?” 呃! “你这话说的,怎地和怡娘一个口气。” “这等事倒也简单,若是郎君在无碍,就如同当今卫王一般。若是郎君不在,那便去母留子!” 杨玄举手,“打住,别说了!” 去母留子,这分明就是宫中的手段。 林飞豹平静的道:“我等眼中只有郎君,郎君不在,我等眼中只有小郎君!” “太狠辣!” 杨玄起身,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去母留子! 这是想弄死孩子的母亲,随后把孩子交给周宁抚养吧! 嫡母嫡子,才好继承基业。 娘的! 杀母! 岂有此理! 杨玄微怒,“我出去转转,都别跟着。” 林飞豹默然。 随即,他令人去请了韩纪来。 “我提了子嗣之事,郎君不渝。” 韩纪一琢磨,“如今郎君的身边聚集了不少人,大伙儿都是奔着郎君来的……” “郎君最近不少事都没瞒着你,你也猜出了些东西,所以,无需装傻!” 韩纪一乐,“是啊!那些事不瞒着老夫,老夫自然能猜出些东西来。 对了,可是去长安查探老夫来历的人传来了消息?” “你能想到这一点,可见郎君没看错人。”林飞豹依旧平静。 当年陛下的身边也有些智囊,如韩纪这等算计了得的也有,只是大局当前,无力回天。 “郎君这是想作甚?在北疆弄一片基业?”韩纪试探道。 “北疆大有作为。”林飞豹含糊以对。 这也是杨玄的意思,一步步的把韩纪拉进来。 这也符合韩纪的猜测……杨玄有做权臣、做封疆大吏的野心。 “郎君需要拿住北疆,时不我待。”韩纪需要林飞豹把自己的分析传递给杨玄。 “你说说。”林飞豹也想听听韩纪的谋划。 韩纪干咳一声,“弄杯茶水润润喉。” 这些所谓的谋士怎么都是一个德行! 林飞豹叫人去弄了茶水来。 惬意的喝一口热茶,韩纪才悠悠说道:“此事为何说时不我待?就在陛下那里!陛下年岁不小了,如今他喜好享乐,为何?就是觉着自己老。 人一老啊!他就怕死。一怕死就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享受人间的乐趣。” “说正事!”林飞豹有些同情当年的陛下,想着陛下面对这等爱卖弄的谋士时会是如何的纠结忍耐。 “这便是正事。”韩纪缓缓说道:“几个皇子渐渐大了,再过数年,陛下老态毕露。到了那时,天下各种势力都会站队,都会投向自己看中的继位人。 到了那个时候,那些要紧的位置都会成为那些大势力眼中的宝贝。郎君到了那时再去争夺,晚了!” 韩纪干咳一声,“到那时,郎君手握北疆大权,若是没有看好的皇子,那便不干涉,等待尘埃落定时,再送上忠心,新皇难道还敢冒着大战的危险动他?” “你这个是什么法子?” “权臣的法子,不过,权臣多不得善终。” “另外的法子呢?” “另外的,那便是寻一个皇子去投机。”韩纪笑道:“一路扶着他上位,等他登基时,会很有趣。 他看着郎君就会担忧,心想郎君力保自己登基为帝,该重赏吧? 可仔细一琢磨,这事儿他不对啊!郎君执掌北疆,他还能如何封赏? 为相?和执掌北疆军比起来,郎君怕是不乐意。再说了,郎君也怕回了长安为官,被那些对头挖坑埋了。 那么还有什么能封赏?” 韩纪笑的很乐呵,“如此,新帝就会忧虑……所谓功高不赏,便是郎君这等情况。 可新帝他心中会难受啊! 你想,你欠着别人一个大人情,不,救命之恩,可那人不差钱,不差什么,你没法感谢,你会如何?” 林飞豹说道:“等有机会再报答。” 韩纪几乎想翻个白眼,“帝王无情,只有天下情。帝王无义,只有天下大义。故而面对这等情形,他只有一个法子……” “杀人!” “没错,在帝王的眼中,一切威胁都该消除了,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妻儿。” “也就是说,郎君若是不肯蛰伏,以后都难逃一死?” “目前还差些意思。” “做到节度使?” “对!”韩纪说道:“你看看黄春辉,老迈不堪,即便如此,帝王的猜疑也无处不在。 郎君这般年轻,若是能执掌北疆,那便是执掌着大唐最为犀利的大军。换了谁,也得猜忌啊!” 他知晓杨玄对林飞豹与别人不同,所有的机密事儿林飞豹都能参与。 如此,他满腹的锦绣,也只能通过林飞豹去传递。 “知道了。” 林飞豹起身,去寻杨玄。 一路到菜市寻到了杨玄,林飞豹把韩纪的分析说了。 “有些意思。”杨玄问道:“你觉着此人如何?” “是个毒辣的。” “智囊不毒辣,迟早会葬送了自己和主公。” “是。”林飞豹觉得陛下当年的智囊就是不够毒辣。 杨玄看着他,觉得自己先前的怒火有些不明所以。 在林飞豹的眼中,估摸着孝敬皇帝第一位,他第二,第三,便是大业。 所谓大业,实际上就是一种执念,掀翻他们眼中的伪帝李泌,让孝敬皇帝的子孙继位。 但杨玄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等对我……是怎么一种感觉?” “主公!” 林飞豹很坦然。 “主公,就没有些……情义什么的?” 林飞豹诧异的看着杨玄,“郎君要切记,帝王不可用情义来羁绊臣子,否则反过来就会成为自己的羁绊。” “这话有些意思,谁说的?” “当年曹颖说的。” “老曹啊!竟然也有这等睿智的时候,后来呢?” “后来被陛下令人轰了出去。” 呵呵! 想到彼时还算是年轻的曹颖被轰了出去,杨玄不禁就悠然神往。 一骑赶来。 “使君,中路军来了信使,张相令使君去叶州议事。” …… 杨玄和信使一起出发。 随行的有三件套,还有林飞豹带着二十余虬龙卫跟随,以及乌达率领的护卫。 他也不想带那么多人,可韩纪等人却苦谏,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话说了一箩筐。 没办法,杨玄只能带着一群人出发。 快出城门时他在想,若是自己成了北疆节度使,出个门得带多少人? 路两旁的百姓都止步低头。 这是被征服者的标准动作。 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微微抬头,瞥了杨玄一眼,右手一动,竟然多了一把短刀。他飞扑过去,喊道:“杨狗,受死!” 杨玄没动,脑子里的问题换成了韩纪的那些分析。 在他左侧的王老二拔刀。 呯! 男子落地,脖颈中了一刀,恰到好处的割開了动脉。 林飞豹轻咦一声,“老二,你这刀法和内息,怎地不同了?” 杨玄闻声止住了思绪。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老二很无所谓的道:“就是上次晕厥了,一醒来我就觉着不同了。” 屠裳大喜,“可有什么感受?譬如说經脉。” “我没注意啊!”王老二体验了一把,“好像是哎!” 屠裳挠挠头,“你修炼的时候就没个感觉?” “感觉了啊!” “那你为何不说?”屠裳想动手毒打这娃一頓。 “这个有什么好说的?”王老二满不在乎。 杨玄干咳一声,“屠公别纠结了,按照老二的性子,这修为精进了,大概还比不上一块肉干。” 林飞豹却颇有兴趣,“正是这等无所谓,心无旁骛的性子,才能勇猛精进。” 杨玄问道:“你觉着老二以后能到什么地步?” 林飞豹的实力……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比当初的裴九要差一些,但也差不多少。 “我觉着,老二以后……应当能比我强吧!” 换个人听到这个评价,整个人不是狂喜就是飘飘然。 可王老二却遗憾的回头看了一眼尸骸,“可惜了五十钱!” 他的目光缓缓看向那些惶然的百姓,心想若是里面再多几个刺客该多好? 一个五十钱,十个五百钱,能买好些肉干。 屠裳问道:“老二,你以后若是成了绝顶好手,要作甚?” 乌达嘟囔,“定然要开山立派,收些弟子养老。或是横行江湖。” 王老二挠头,“跟着郎君厮杀啊!” “可天下太平了呢?” “那就……那就跟着郎君混饭吃。” 绝顶高手还用混饭吃? 众人不禁绝倒。 “果然是王老二!” 韩纪见杨玄眼神柔和,就对老贼说道:“老夫看,以后这群人里面,就老二的日子最好过。” 老贼说道:“当然。” 路上遇到了报捷的信使。 “右路軍拿下了信州。” 杨玄一怔,“不是才将开始攻打吗?” 信使说道:“石将军从双峰和江城弄了数万南周百姓,驱使百姓攻城…… 不过半个时辰,信州城破!” 7017k 第450章 贪婪 “驱使百姓攻城?” 杨玄一怔。 报捷的信使说道:“正是。据闻石将军令麾下持刀枪逼迫百姓,杀了数百人。又许诺破城后尽皆释放……” “可攻城也得死啊!”乌达觉得这事儿有些骇人听闻。 韩纪淡淡的道:“攻城兴许能活,不去立刻就会死。” “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活,是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去攻城。”杨玄觉得自己小觑了石忠唐。 “那些南周人下不去手。”信使显然也不赞同这等手段。 韩纪低声道:“郎君,驱使百姓攻城,这等残暴的手段一般人想都无法想到。石忠唐此人,不可小觑。” “我知。”杨玄努力回想起当初遇到的石忠唐,那时候的石忠唐在长安城中四处赔笑寻找大腿,客气的不行。 “这人啊!变的太快。” 韩纪笑道:“谁说不是呢!想想老夫,当初一门心思辅佐那人。那时老夫最大的心愿便是那人对老夫言听计从…… 可谁能想的到老夫竟然到了北疆,时也命也!” “言听计从……难!”杨玄觉得韩纪的愿望太虚无。 除去那等极端软弱,没有主见的人之外,没有谁会对谁言听计从。 而且,言听计从更有些傀儡之意,时日长了,不是智囊鸠占鹊巢,就是东主忍无可忍,一刀剁了智囊。 韩纪有这等想法,莫非是个权利欲强烈的家伙? 杨玄盘算了一下,若是如此,那么,他又得重新调整一下内部的权力架构。 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明悟。 所谓的上位者无需事必躬亲,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上位者的手中握着一大票人才,什么人才适合干什么事儿,什么性子的人适合干什么事儿。这个不妥,哪怕是大才也得靠边站。那个平庸,但极度忠诚,就算是能力差些意思,也得提拔上来。 这便是上位者该干的事儿。 韩纪干咳一声,“那人极度自信。” “是吗?”一般极度自信的人,多是春风得意的人。 当然,也有例外:蜜汁自信。 “他数度谋划,幸而老夫后续知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否则老夫早已跟着他进了大牢。” 这种心态,怎么像是嫌弃呢? 就你这样的主公,我真不乐意伺候。要么你对我言听计从,要么我该干嘛干嘛去。 “你这是……不情不愿?” 韩纪一怔,然后失笑,“是了。如今想来,老夫当初便是有些不情不愿。一边是人情得还,一边是野心勃勃,却又能力平庸的东主。那时老夫恨不能被他呵斥一番,驱赶出门。” 人才和主公,基本上是双向选择。 “道不行,则乘桴浮于海。” 韩纪眼前一亮,“郎君这话,却如同为老夫量身打造一般。” 这货的脸皮,也不薄啊! “那你觉着北疆如何?”老贼问道。 韩纪微微一笑,“三路大军南征,郎君为客军,却异军突起。不过,太过出众,有时候不是好事。那些人怕是会弄些手段。” 他没从正面回答,而是通过这番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郎君,硬是要得! 王老二不解,问屠裳,“屠公,这是什么意思?” 屠裳说道:“读书人转着弯拍人马屁。” “哦!”王老二唏嘘不已,“那我也拍过郎君的马屁,不过郎君说太过直白。” “直白更好。”屠裳就看不上那等卖关子的文人。 一种微妙的气氛油然而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韩纪智谋出众,让小团体的人生出了危机感。 杨玄感受到了,但也无视了。 许多时候,内部不能死水一潭,得有外力冲击一下。 韩纪,就像是一条凶猛的鱼,一下打破了水潭的宁静。 …… 叶州城,张焕看着被烧毁大半的粮仓,冷冷的道:“执行此事的,吊死在此处。” “是。” 没人为那些人求个情,说什么杀俘不祥。 “其实,那是个狠人。” 张楚茂说道:“他令人焚烧了粮草,便是不给我军补给的机会。可我军得不到补给,城中的百姓呢?” “在守将的眼中,自己能战死殉国,想来百姓饿死殉国也不是事。” 张焕骂道:“这狗曰的世道!” 张楚茂说道:“必要时,我军可买了百姓手中的存粮。” 这人,够狠! 所谓买,不外乎便是抢夺。 张焕摇头,“此举会让南周人同仇敌忾。” 第二日中午,石忠唐来了。 节度使临时驻地里,文武齐聚。 “见过相公!” 石忠唐行礼。 众人看着他,眼神复杂。 要说残忍,乱世时被围困,以百姓血肉为军粮更残忍。 可天下承平已久,偶尔爆发冲突也只是局部,大家不会杀的血糊糊的,而是在规则内争斗。 石忠唐来了个驱赶百姓攻城,一下就让不少人想到了那些传闻。 两脚羊。 人肉军粮。 “说说。”张焕颔首。 石忠唐说道:“信州守军坚韧,守将更是大骂陛下,下官一时激愤,便令人驱赶百姓攻城。” 就那么简单。 你要说我残忍,可事出有因啊! 那守将羞辱陛下,难道你们能忍? 这人,竟然滴水不漏。 是个人才! 张焕说道:“信州存粮可多?” “有一些。”石忠唐拿出了册子,“除去拿了些钱财赏赐麾下之外,其它的尽数在此。” 有人过去接了册子,交给了周遵。 周遵看了看,抬头,对关注自己的张焕轻轻摇头,示意不多。 张焕心中有些失望,但为将者,就算是军中只剩下一顿饭的存粮,依旧不可露出痕迹来。 他笑道:“云山奴此战蛇头虎尾,倒是让老夫心中也跟着七上八下!” 众人不禁笑了起来。 但看向石忠唐的目光却不同了。 有人低声道:“就是够狠罢了。” 身边的官员低声道:“够狠,也是一种本事。许多人都没有的本事。” 上官令你三日破城,你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便是驱赶麾下攻城。而人石忠唐却想到了驱使百姓攻城。 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差就差在了思路上。 思路一开,人生就截然不同了。 “云山奴此战大功,老夫已令人记下了。” 赏罚分明,这是大将的本分。 石忠唐行礼,“多谢相公。” 他昂首归班,那些文官官员的眼中,多是羡慕,偶有嫉妒。 原先石忠唐只是一坨臭狗屎,靠着为张焕卖命维系着自己的地位。可谁曾想到,一趟长安之行竟让他结缘贵妃兄妹,由此就开启了平步青云之旅。 南征后,想来贵妃兄妹又会拉他一把。 啧啧! 这南疆,越发的有趣了。 “相公,左路军杨使君求见。” “哦!他来了。”张焕说道。 杨玄一进大堂,就感受到了些异样。 羡慕嫉妒。 “左路军此战骁勇,率先破黄州……更要紧的是,击破了南周所谓三大名将之一的雷琦,有力震慑周军的嚣张气焰!” 张焕给的评价很高。 “相公谬赞了。” 杨玄知晓此刻要低头做人。 “不是谬赞。” 可张焕却再度夸赞,“那雷琦乃是将门子弟,用兵老道。此战你能一举破黄州,想来汴京的南周君臣也会为之胆寒。” 这个夸赞太过了。 杨玄看了众人一眼,发现石忠唐含笑以对。 虽说破城的手法让人诟病,可石忠唐也算是立下大功。 他先来,想来张焕已经夸赞了一番。 如此,他这般忘形的夸赞我,是想制衡我与石忠唐。 想明白了这一点,杨玄的态度骤然一变。 “南周军坚韧。” 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当初大伙儿信誓旦旦,觉得南周就是一幢破房子,大伙儿一人一脚就能踹倒。 可杨玄却说这个破房子里面装修精良,不容小觑。 当初无人听,现在想来,杨玄当初的话是何等的清醒。 而映衬着自己是何等的轻狂。 杨玄一句话,就让众人沉默,然后回归自己的地方,冲着老丈人拱手。 周遵微微颔首,心想张焕几番夸赞女婿,用意不纯。女婿这番话倒也有礼有节。 张焕干咳一声:“叶州,黄州,信州一破,前方便是永州。永州之后便是汴京。此战,便是决战。” 惩戒之战,自然不可能攻打汴京,否则消息传到北辽,赫连峰能抓狂,一边大骂李泌老东西撒谎,一边起大军出击。 但,这对于北辽来说并非坏事。 杨玄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北辽内部的矛盾不比大唐少,赫连峰空有大志,却被国内的对手们拖着后腿。 若是大唐攻打汴京,甚至是攻破汴京的消息传到北辽…… 赫连峰兴许会狂喜。 大义来了! 大唐背信弃义,对大辽的盟友南周下了毒手。 朕要起大军南下。 谁赞成! 谁反对? 大义在手,林雅等人也只能低头。 如此,赫连峰就能借助攻伐大唐的行动来重新整合北辽内部的权力结构。 娘的! 弄不好赫连峰还真希望大唐攻打汴京。 杨玄脑子里一抽抽,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据密谍来报,永州一线,南周布下了大军,人数约二十万。” 众人不禁一惊。 “二十万!” 张焕点头,“差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不少是禁军。” “看门狗啊!”有人笑道。 “哈哈哈哈!” 众人开启了群嘲模式。 “据闻南周的禁军和大唐的诸卫差不多,都被养废了。” “可不是。南周禁军在汴京多年未曾动窝,更不曾去厮杀过。和咱们比起来,那便是绵羊。” “不可轻敌。”张焕沉声打断了众人群嘲,“此次征战,咱们吃了轻敌的亏。现在还要重蹈覆辙吗?” 众人心中一凛。 张焕说道:“此战乃是彭靖与方崇指挥。你等想到了什么?” 有人说道:“相公,文人指挥,那不是咱们的机会吗?” “彭靖果决,方崇狡黠,这是上次谁说的来着。如此,不可小觑。” 几个文官微微摇头。 张焕目光转动。 这是要点名啊! 出彩的好机会。 关键是,看张焕的意思,分明就是想挑选前锋。 这是立功的好机会! 官员将领们都昂首挺胸,就等着被张焕看到。 杨玄在琢磨着彭靖二人。 上次他出使南周时,就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南周国中的矛盾确实是比较突出,和大唐一样,权贵士绅巧取豪夺,百姓苦不堪言。以至于烽烟四起。 叶城遭遇叛贼只是一隅,天知道南周国中还有什么大麻烦。 故而年胥迫不及待的提拔孙石等人,委以重任,听凭他们发起新政。 这是一种危机感下的举措。 但彭靖等人却疯狂抨击新政,立场也很简单,在他们看来,南周的根基不是百姓,而是文人,是士绅。 也就是所谓的精英。 文人在,士绅在,只要这群精英站在朝中的一边,那么什么乱子都不怕。 在这个時代,皇权不下乡,那么基层是如何管理的? 靠的便是乡绅。 这些乡绅要么是地主,要么是文人,他们和地方官吏亲密无间,双方联手管控着地方百姓。 這个局面看似很平稳,还不用朝中出人出钱,就解决了地方管理的空白。 可他们却忘记了,人是贪婪的啊! 人的贪婪是本能,失去管控后的贪婪,能啃噬他们视线内的一切。 这些乡绅在攫取了管理地方的权力后,很快就蜕变成了地方上的土霸王。 他们和地方官吏勾结,兼并田地,压榨百姓……时日长了,百姓不堪盘剥,可却寻不到控诉的渠道,要么等死,要么,只能揭竿而起。 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 帝王需要借助乡绅来管理地方。 而乡绅也需要借助这个机会来发家致富。 可百姓呢? 被这群最尊贵的人忘却了。 直至烽烟四起时,帝王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精英就是最大的毒瘤啊! 这时候年胥才想起,娘的,必须要从这群毒瘤的身上割块肉下来,缓和一下和百姓的矛盾。 可那些人会愿意嗎? 都吃进嘴里的肉,谁想让我吐出来,我特么就和谁拼了!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 彭靖和方崇等人不过是这些人的代表罢了。 所以,南周国中的这场纷争,实则便是对百姓的态度之争。 皇帝觉得百姓虽说是牛马,可要想牛马干活,好歹得给他们吃点儿草吧? 彭靖等人代表的那群人却呸了他一口。 去尼玛的! 那群贱民只要不死,就得继续给爷做牛做马! 皇帝认为,虽说百姓是牛马,但要安抚。 彭靖等人所代表的精英群体认为,百姓只是工具人,为咱们挣钱耕地的工具人。工具人能不饿死就行,还想着什么安抚,你喝多了吧? 两者之间最大认识差是:贪婪! 皇帝低估了人性的丑恶。 所以,这是个死局! 解不开! 杨玄微微摇头。 “杨玄!” “啊!” 杨玄抬头,有些茫然。 然后發现一群人正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连石忠唐都是如此。 “你部为前锋。” 7017k 第451章 送死 啥? 杨玄来的路上就想过此次议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出尽风头,张焕再怎么着也得压他一把。 就算是换在北疆,黄春辉也会压客军一把,否则内部士气如何保证? 任何一个团体,如果好事儿不能自己人优先,上位者拿什么来聚拢人心? 故而他放空脑子,天马行空的把思维发散到了南周政局上。 但没想到张焕却点了他的将。 见杨玄愕然,张焕笑了笑,“许多人大概会好奇,老夫为何点了你的将。” 我也很好奇啊! 杨玄满头雾水。 他看了老丈人一眼。 周遵神色平静的让杨玄想到了诸葛亮。 可你好歹给个暗示啊! 一个将领小心翼翼的道:“相公,左路军此战颇为犀利,想来损耗也不小,要不……换个人?” 另一个则是直接表达不满,“相公,咱们南疆武人还没死绝!轮不到外人来做前锋。” 张焕淡淡的道:“何为前锋?打探消息,先声夺人。但更要紧的是审时度势,掌握进退之道。 否则,若是冒进,则有全军覆没之险。若是怯敌后退,则士气大跌。 决战之前,重首战。 首战胜,则全军士气大振。老夫也想用自己人,可此次南征,谁,最为出色?” 张焕指着杨玄,“老夫也想护犊子,也想让麾下嗷嗷叫着去做前锋。可老夫不只是南疆节度使,更是大唐节度使!” 他冲着长安方向拱手,众人跟随。 “此战关系重大。若是受挫,长安震动不说,南周也会觉着大唐不过如此,随后年胥会锤炼大军,盯着我南疆,伺机发动进攻。 更有北辽在虎视眈眈,当他们发现大唐连南周都无法取胜时,赫连峰会想什么?他会想着大唐就是一块肥肉,此刻不吃,难道等着肥肉腐臭?” 这是现实。 张焕在这个时候展现了一个重臣的担当! 周遵也没想到张焕在关键时候会摈弃了地域之念,但旋即想到了前锋的凶险之处,不禁有些纠结。 前锋看似风光,可世间从来都是收获和风险相伴。这一路,天知道南周人会如何安排。 是拦截,还是伏击,或是大军围剿…… 周遵猛地惊醒,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他本是个冷静的人,可此刻却关心则乱。 有些乱了方寸。 老夫竟然乱了方寸? 张焕知晓麾下不满,但此战重大,他只能如此。 “雷琦兵败,彭靖那边会调遣大将相助,老夫以为,最可能的人选便是白雄。白雄用兵阴险,你等谁有把握去面对他?” 难道杨玄就能……众将腹诽着。 “此战杨玄用兵看似平平无奇,第一战破松城中规中矩,第二战破上南也是如此,第三战破黄州,也看不出什么精妙之处。可用兵就在于这等平平无奇。”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就不能让石忠唐去? 杨玄真的不想再出风头了。 至于战功,破黄州之后,一个大唐名将的封号是少不得的。 随后回归北疆,筹谋把三大部给灭了。 如此,整个北疆谁能与他争锋? 到时候黄春辉一退,他顺势再进一步,插手北疆核心水到渠成。 刘擎是自己人,廖劲只是统筹。 如此,他就能一步步的把手伸进北疆的方方面面。 只待时机出现,就能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但。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萤火虫,哪怕躲在草丛中,依旧被人拽了出来。 我真不想啊! 张焕看着他,“杨玄!” 这是军令! 没有讨价还价余地! 杨玄拱手,“领命!” 张焕说道:“换个人,定然会喜不自禁,可老夫知晓你不肯成为众矢之的,故而不甘不愿。 但老夫在此,你只管去厮杀,去立功。 但凡老夫的手还能动,老夫的脑子还没犯蠢,那些功劳就不会旁落!” 此刻! 这位南疆节度使才露出了峥嵘。 他没有什么大后台,故而要在各方势力的包夹下辗转腾挪自保。 他必须要权衡各方利益,否则有一方不满,回过头就能给他一击。 所以,在外人看来,张焕就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 可此刻他展露了担当后,众人才愕然发现。 原来,节度使如此果决! 杨玄行礼,“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张焕说道:“大军携带的粮草不是很多,不过既然让你为前锋,老夫自然不会让你的麾下饿肚子,周长史……” 周遵掌管着这些,自然不会让女婿吃亏,闻言说道:“张相放心。” 老丈人给女婿补给,那必须是最好的。 杨玄说道:“张相,左路军不缺粮。” “嗯!”张焕一怔,“不缺粮?” 杨玄点头,“下官正想禀告,破黄州城时,敌军仓皇而逃,留下了许多粮草。” 有人问道:“雷琦竟然没有令人焚烧粮草吗?” 好歹也是名将,在这等时候还留着粮草资敌呢! 杨玄淡淡的道:“他来不及!” 周遵第一次发言:“雷琦本以为黄州城能坚守许久,没想到十日不到就被破城,他哪里来得及!” 众人看着杨玄,心中一个念头在翻涌。 从此后。 见到这位,心中就得重新给他定位了。 见过,大唐名将! …… 稍后各自散去。 杨玄被人叫住,老丈人找他。 老丈人弄了个临时值房,里面堆了不少文书账簿,只是看一眼,杨玄就头痛。 “觉着繁琐?”周遵问道。 “是。” “那在陈州时,谁帮你管着这些?” “曹颖。” 二人寒暄了几句。 周遵吩咐道:“不是急事就让他们等等。” “是。” 常牧出去。 顺带为他们翁婿看门。 可一出去,就见门外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冷漠的看着路过官吏。 “你等是姑爷的人?” “见过常先生!” 虬龙卫已经弄清楚了周遵身边人的身份。 常牧乐得去清闲,负手在周围游走。 暗自感慨:姑爷身边的人才,怎地越来越多? 这样的姑爷,会不会和周氏分庭抗礼?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就被他驱散了。 周氏的底蕴不是一个刺史能比拟的。 哪怕是黄春辉都不能。 老夫失心疯了! 常牧笑了笑,心想自己许久未曾阴阳协调,可见是憋出的毛病,回头寻个南周小妾。 值房内,周遵交代道:“军中粮草不多,此战必须要速战速决。故而张焕才果断压制了内部的纷争,力挺你为前锋。”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足够周遵把张焕的心思揣摩了个透彻。 “是。” “此次南征,其实你的功劳已经足够多了。” “我也知晓,只是架不住啊!” “哎!这便是天意。” 周遵有些惆怅的看着女婿,“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却积功如此,老夫看着你就头疼,黄春辉想必更头疼,发愁以后该如何安置你。” “呵呵!” 杨玄知晓黄春辉撑不住几年,他一旦卸任,廖劲上位,刘擎也会上位,而他的目标就是刘擎此刻的位置。 长史! 有刘擎的支持,杨玄能一步步把手伸进北疆的方方面面,军队,经济,吏治…… 廖劲也干不了多久。 等他一走。 杨玄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执掌北疆! 随后控制北疆。 时机一到。 就打出讨逆大旗! “小心些!” 周遵头痛归头痛,欣慰也少不了。 “是。” 杨玄告辞。 “姑爷!” 出门口,常牧正在等他。 “常先生。” “姑爷。”常牧笑呵呵的道:“那石忠唐此次用了狠辣的手段,老夫以为,此人是为了争功。” “多谢了。” 常牧目送着杨玄被簇拥着出去,笑道:“都是聪明人呐!” …… 永州此刻已经成了南周军的大本营。 彭靖和方崇坐镇永州,调配各种资源。 “要压下新政!” 这是方崇喊出的口号。 在这个口号的召唤下,那些权贵豪绅们踊跃支持。 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要人有人! 一句话,若是此刻彭靖喊一嗓子造反,估摸着不少人会跟着干。 “这是一次亮相!” 站在城头上,方崇踌躇满志的道。 “过了些。” 彭靖有些不满,“陛下会如何想?” “当初太祖皇帝说过,大周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陛下忘却了这一点,咱们便提醒他一下。” 白雄上了城头,“唐军出动了。” “哦!前锋是谁?”彭靖问道。 “杨玄!”白雄令人把地图摊开,指着一处说道:“杨玄领军已经过了云河,正在向永州一线行进。速度不快。” “为何?”方崇不解,“兵贵神速啊!” 白雄淡淡的道:“永州云集了十八万大军,他若是敢冒进,老夫便能送他一场惨败。” “拦截吧!”彭靖说道:“杨玄败雷琦,令军中士气不振,老夫以为,当给他一次挫败。” “首战必胜!”白雄点头,“老夫已经令人出发了,万余人拦截,看似不多,可侧翼老夫安排了五千骑兵,一旦杨玄与拦截的我军纠缠在一起,侧翼的骑兵突击,当可击溃此獠!” 彭靖仔细看着地图,手指头缓缓移动,“也就是说,拦截的那万余人乃是诱饵?” “是,彭相神目如电,一下就看穿了此次谋划。”白雄说道:“何为前锋,遇到拦截,若是敌军势大则守,或退。 老夫安排了万余人,人数不多不少。 以杨玄看来,击败这万余人应当不是难事。 如此,他自然不肯守,更不肯退。” “这是贪婪?”方崇沉吟着。 白雄说道:“所谓用兵,所谓兵法,归根结底便是对人心的揣摩。谁能把人心揣摩的更透彻,谁就能胜。” “这话说得好!”彭靖笑道:“老夫仔细想来,若是换了自己遇到此等局面,也挡不住击溃敌军的诱惑。军功啊!谁不想要?” 方崇赞道:“这个谋划看似平平无奇,可却把人心给揣摩透彻了。” “那么……”彭靖双手拍拍城头,“老夫就拭目以待,等着捷报了!” “那位新晋的大唐名将,据闻乃是北疆黄春辉的爱将,深得他的喜爱。”方崇淡淡的道:“此次大战唐军一路攻伐顺畅,是时候給他们一个教训了!” …… 这一路征战步卒损失了些,张焕给了补充,而且都是精壮。 “新来的都是异族人。” 南贺有些不满的道:“异族人从军不是新鲜事,可南疆这边也太多了些!” 韩纪说道:“老夫在长安时,周围的人谈及南疆,都说是蛮荒之地,人蛮横,地多瘴气,故而無人愿来。” “可那些人卻愿意去北疆。” “北疆对面是北辽,容易立功。原先南疆这边却寻不到立功的机会。就算是异族叛乱,在长安诸公看来,击败他们是本分,功劳也得大打折扣。”韩纪笑的很无奈。 “异族人野蛮,招募他们给的钱粮也少。战死了抚恤更少。所以,换谁都会如此选择!”韩纪说的头头是道。 老贼心中叹息,觉得自己又落后了。 斥候回来了。 “使君,前方发现敌军万余!” “这是拦截。”南贺说道:“郎君,万余人,以北疆铁骑打开缺口,步卒再冲杀进去,可一举击溃。” 杨玄看看四周。 这里的地形有起伏,不过并不高,说是丘陵地带,可山坡太矮小些。 “哨探左右!” 杨玄并不着急,甚至令麾下歇息。 对面,万余周军列阵以待。 阳光很炽热,晒的人头皮发麻。 指挥使吴营和麾下将领正在议事。 “你等要知晓,那杨玄并非浪得虚名,雷琦轻敌,便吃他的大亏。” 吴营乃是宿将,须发斑白,以稳健著称。 副将郎爽说道:“侧翼何时能来?” 吴营摇头,“侧翼会晚些出现,故而,我军需要缠住唐军许久。” “杨玄带着三千北疆铁骑,一直没怎么用过,堪称是养精蓄锐,指挥使,就怕儿郎们挡不住啊!” 吴营沉声道:“这一战,我部的使命是什么?” 他看着众将,“牺牲!哪怕是死光了,也要缠住唐军,爲侧翼骑兵突袭提供机会。 故而,在出发前,老夫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 众人心中一凛。 前方有人喊道:“唐军来了!” 吴营起身,“他来了。那么,都打起精神来,跟着老夫去…… 送死!” 7017k 第452章 活捉杨狗 万余周军缓缓前行。 对面,唐军也是如此。 三千北疆铁骑在左右两翼压阵。 吴营看到了杨字旗。 “列阵!” 吴营在马背上举手。 大军止步。 呼吸声,干咳声,马的嘶鸣,风吹动旗帜猎猎作响…… 阳光下,吴营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指挥使果真交代了后事?” 这是一次赴死之旅,你要说谁都能淡定那是扯淡。 副将郎爽就没法淡定。 “嗯!” “此次出战,下官听闻本该是别人领军,那人……下官听闻乃是某位权贵的亲戚,突然就变了。” “嗯!” 郎爽终究忍不住了,“那人本该来此,可却摇身一变,变成了侧翼五千骑兵的指挥使。送死咱们去,立功他来!” “唐军来势汹汹,我辈武人自当赴死,这是本分!”吴营眯眼看着前方,“不可动摇军心!” “是!”再说下去,吴营真有可能会拿他开刀。 前方,唐军止步。 双方相距一里多。 “周军看着不弱。”南贺看了看,“阵型整齐,面对强敌也没有胆怯。” “弱不弱的,厮杀了才知晓。”老贼主动请战,“郎君,小人请战!” 杨玄摇头,“再等等。” 王老二不解,“老贼,你常说做人要稳,要忍吗?危险的事让别人先上,咱们再上。今日你不对劲。” 老贼看了韩纪一眼,“老夫蛰伏太久了。” “你那不是蛰伏。”屠裳淡淡的道:“你本就是那样。” “屠公这话却小看了老夫!”老贼厚颜道。 “这等突击,你不行!”屠裳摇头。 “呵!” 杨玄在等。 直至去两翼的斥候回来。 “并未发现敌军大队人马的踪迹,只是有些斥候。” 老贼干咳一声,吸引杨玄的注意力。 杨玄眯着眼想了想,“万余人也想阻截我军,勇气可嘉。” 他举起手,“逼近!” 唐军前行。 “射住阵脚!”对面有人高喊。 标距箭矢落在了前方。 “弓箭手!” 吴营喊道。 唰! 弓箭手出阵。 “止步!” 唐军在弓箭射程之外止步。 “敌军的骑兵很少。”杨玄发现了这一点。 “郎君,可要突袭?”南贺也按捺不住了。 杨玄摇头,“骑兵从两侧袭扰,我想看看敌军敢战的意志!” 骑兵从两侧席卷而去。 “他们会如何?”杨玄期待着。 两翼的敌军长枪列阵,刚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就在将领们的呵斥下重新安静了下来。 “意志不是很坚定!”杨玄做出了判断。 “换做是北疆,三大部就能击溃他们!” 众人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北疆军来打南周军,本就有些降维打击的味道。 “放箭!” 两侧骑兵开始用箭矢袭扰。 周军阵列中倒下了一些人,惨叫声让人心烦意乱。 “镇定!” 吴营说道:“敌军只是袭扰,弓箭手去,和他们对射。” 骑弓的射程不如步弓,步弓一过去,骑射就消停了。 “小心他们突袭。”郎爽带着人去了侧翼指挥。 “杨玄为何不动?”吴营忍着焦躁不安的情绪,仔细看着对面。 “敌军应对从容。”南贺说道:“指挥的将领不错。” 杨玄看看左右,“步卒准备。” “用步卒冲杀?”南贺轻声道:“死伤会不少。” “战阵之上,死伤免不了!” 杨玄摸摸有些发麻的后脑勺,也低声道:“此次我带着三千铁骑来,主要是扬威,为北疆争取更多好处。可若是损失太大,回头也难以交代。至于那些步卒……” 杨玄看了步卒一眼,“异族人太多了。” 韩纪问道:“郎君不信任他们?” 杨玄点头,“太平盛世时,异族可以用。一旦局势变化,这些人就会顺势而起,烧杀抢掠。” 他在卷轴里看到了太多这样的例子……国家强大时,异族老老实实地喊着天可汗,仿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当天下板荡时,这些异族就会跳起来,拿起屠刀,野心勃勃的想分一杯羹。 所以,和此刻天下人对异族的看法不同的杨玄,显得有些异类。 “都是一家人!”有人嘟囔着。 杨玄摇头,“在这等时候,消耗一些不是坏事。” 韩纪虽说不是很赞同杨玄对异族的态度,却很欣慰杨玄的杀伐果断。 “也是。” 在前方整队的王书回来了。 “使君,下官请命。” “你能主动请缨,我很是欢喜。”杨玄虚伪的挤出了欣慰的笑容,“如此,你率军稍后发动进攻。” 王书诧异的道:“骑兵呢?” “骑兵稍后。” 用骑兵来冲阵实际上也是在冒险。 而且损失会不小。 所以更多时候是用步卒打开缺口,骑兵去扩大缺口,给敌军致命一击。 这等战法,在另一个世界的中原王朝用的很溜。 杨玄只不过是换了个角度而已。 王书愕然。 此人要安抚,否则后续厮杀配合上会出问题……杨玄指着两侧,“我总觉着两侧不对劲。” “斥候不是哨探过了吗?” 从到了这里后,杨玄就一直觉得头皮发麻,但危险来自于何处却不知道。 难道当面的敌军是南周精锐中的精锐? 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惧。 小心能驶万年船! 他顺势用步卒去发动进攻,一是减少骑兵的损失,二是做两手准备。 闻声他看了王书一眼。 王书脸颊轻颤,“领命!” 临战时,除非主将出现了失心疯这等情况,否则他就算是让你去送死,你也得毫不犹豫的去。 否则他反手就能一刀剁了你,还能加个罪名:抗命不遵! 回头一家子还得倒霉。 回到前方后,麾下将领问道:“将军,可是我等主攻?” 王书点头,“对,没有骑兵!” “啥?” 麾下一怔。 步卒主攻,付出的代价会更高。 而北疆铁骑此次南征一直没有大用,这让王书等人难免生出了些杨玄是不是在保留实力的念头。 “人是咱们杀的,功劳却是他领了!” “闭嘴!” 王书喝住了麾下,“准备!” 对面,吴营在期待着。 “注意两翼,一旦唐军骑兵冲进来,要缠住他们。拼死也得缠住。” 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那便是待宰羔羊。 侧翼,距离此处六里开外的地方,一队骑兵赶来。 卓翰举手,身后五千骑兵勒住自己的战马。 一时间,除去战马轻轻的嘶鸣声之外,周围一片寂静。 “如何了?” 卓翰问道。 前方,一个军士策马上了小坡,极目看去。 “唐军正准备出击。” “看清楚些。” “步卒在前,骑兵在两翼。” “这是想围歼?”卓翰笑道。 和没有背景,被送来当炮灰的吴营不同,卓翰属于官二代。 他的父亲原先是某位大佬的心腹小吏,几番浮沉后,变成了某州的知州。千里为官只为财,他的父亲忍不住就伸了手,但运气不好的是,遇到了一个较真的下属。 下属举报,被他父亲恩主按了下去。 下属再举报,这一次卓翰的父亲径直下了狠手,栽赃陷害,把这人打个半死,直接流放去了偏僻的地方,和土人作伴。 半年后,就传来了土人突袭,那人不幸被掠走的消息。 被土人掠走,其实比死还难受。 本以为就此能平安落地,可谁曾想那人竟然逃了出来。 没人知晓那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劫难,随后他就豁出去了,一路潜行到了汴京。 就在汴京城内最热闹地方,这人撒了十余张写着卓翰父亲罪行的纸张。 他跪在那里哀号,以至于泣血。 此人以血为墨,以手指为笔,在石板上写了三个大字。 冤! 冤! 冤! 随即一头就撞死在了青楼门外。 事儿引发了轰动,卓翰父亲的恩主也压不住了。 但不得不说这位恩主有情有义,在卓翰的父亲被流放之后,把卓翰拉了出来。只不过卓翰的父亲名声太臭,故而恩主就令他弃文从武。 有恩主作为后盾,卓翰渐渐在军中声名鹊起,有了名将的美名。 这不,此次出击,本来是令他来阻截杨玄,可卓翰报上了恩主的名字,于是便成了侧翼突袭骑兵的统领。 看! 从送死到立功,这境遇的转变靠的是什么? 关系! 卓翰想到了吴营。 那是个好人! 他悲天悯人的想着,兴许过后可以去吴家祭奠一番。 副将提醒道:“是不是再等等?等杀的差不多了再去!” 卓翰看着副将,眼角微微眯着,自然一股子傲气就出来了。 “杀的差不多了,功劳是谁的?” “可……” 副将心想别人豁出命去阻截唐军,分些功劳不行? “此战要的是稳靠。”卓翰话锋一转,“吴营说了,将会以死报国。难道我等就没有杀身报国之心?!” 这人,竟然如此无耻! 副将是临时配的,专门辅佐卓翰。 “唐军两翼以骑兵张开,这便是包夹之势。如此,当我军突然出现时,被吴营部缠住的唐军能有何作为?” 卓翰是学过兵法,恩主对他不错,请了好先生。可卓翰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科举内容,学来学去,也只学了个皮毛。 恩主问起,先生也不想继续教授这个有来历的学生,就含糊以对,说什么只需磨砺一番,郎君就能扬威沙场云云。 磨砺,换个说法就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丢出去试试,您就知晓这人是什么成色了。 恩主没那个长安时间去管这个。 恩主很给力! 一从军,卓翰就进了汴京禁军。 有恩主的扶持,卓翰顺风顺水的一路高升。 你要说磨砺,禁军就是看门狗,磨砺什么? 在恩主看来,护卫汴京,护卫陛下就是磨砺。 副将忍不住说道:“要不,再去哨探?” 卓翰不耐烦的道:“惊动了唐军,你负责?” 他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立功! 谁阻拦他立功,谁就是他的敌人。 副将发现他眼神不善,赶紧闭嘴。 卓翰冷笑道:“军中早有人说了,那雷琦乃是徒有虚名,靠着将门的名声招摇撞骗。他被杨玄击败,那是理所当然。” 军中不少人看不起异族出身的雷氏,但那些话更像是鄙夷。 “杨玄就在前方,我当擒获此人,带去二位相公之前耀武!” 卓翰策马回头,看着麾下说道:“唐人南征以来,我大周节节败退,有人说此战必败。更有人鄙夷我辈无能! 今日,我将带着你等去告诉他们。 我辈武人,还在!” 小山包的骑兵喊道:“唐军骑兵出击了。” 卓翰大喜,“时不我待,出击!” …… 步卒顶着敌军的箭矢冲了上去。 甫一接触,唐军就给周军上了一课。 十余悍卒组成的箭头突入了周军阵列中,随即不断扩大缺口。 “堵住!” 吴营高呼! 后方的周军拼死把这伙悍卒堵了回去。 尸骸遍地。 以异族勇士为主的十余悍卒死伤过半,可依旧咆哮着再度冲杀过来。 “悍不畏死!” 南贺叹道:“其实,我北疆也能招募那些异族从军。” “仆从军可以,用于征伐异族!” 杨玄说道。 他的麾下也有异族,乌达等人便是。但那是护卫,更是奴仆。 南贺低声道:“其实,用于大事也可以。” “请异族来插手大唐内部之事,但凡我在,永不可能!” 楊玄斩钉截铁的道。 南贺和韩纪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不解杨玄为何对此事如此执拗。 在卷轴里,杨玄看过那些资料。 每逢中原衰微时,就是异族烧杀抢掠的好機会。 史书上简单几笔,却代表着无数人的苦难。 大唐目前就有衰微的景象,若真到了那一日,不管是南疆异族,南周,或是北辽,这些异族都会毫不犹豫的冲杀进来。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杨玄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幕幕令人震惊的惨状。 “使君,敌军两翼收缩了。” 杨玄已经看到了,在唐军正面的有力冲击下,周军收缩了两翼,调集了不少人来支援正面。 可侧翼呢? 杨玄心中一动。 论起来侧翼的骑兵威胁更大,一旦凿開一个口子,顷刻间便是溃败的结局。 敌将先前的表现很稳健。 可此刻为何如此顾头不顾腚? 杨玄觉得头皮越发的麻了。 “两翼突击一下。” 大旗摇动。 两翼骑兵发动了突击。 “敌军闪开了!”乌达喊道。 这不对! 这怎么像是开门迎凤,闭门拔毛的架势? 退不退? 杨玄果断的道:“退出来!” 大旗摇动,骑兵接到了指令,不少人颇为不解,觉得大好局面下竟然后撤,使君莫非是喝多了吗? 但军令如山。 骑兵迅速撤离。 周军此刻也发动。 正好唐军撤离,包夹就包了个寂寞。 吴营面色剧变。 “他怎地看出来了?” 呜呜呜! 号角声从唐军左侧传来。 乌压压的一片骑兵出現了。 欢呼声传来。 “活捉杨狗!” 7017k 第453章 夫战,勇气也 本来指挥侧翼骑兵是吴营的活,而且他也有把握审时度势,不会出岔子。 自信满满的他接到了新的命令,让他率军去阻截杨玄所部。 那一刻他想骂娘! 但传令的是文官,他一声不敢吭。 等得知侧翼骑兵换了卓翰来指挥时,他也担忧过。 但他想卓翰再蠢,也会谨慎行事吧! 所以他安心下来,只等着唐军在己方层层阻截下被缠住的那一刻。 就在两翼骑兵出击的时候,他的心,动了! 时期来了! 他希望卓翰能看到这一幕,随即发动进攻。 可没想到的是,唐军骑兵一触即退。 卓翰呢? 吴营希望卓翰能看到。 但他随即就听到了欢呼声。 “活捉杨狗!” 乌压压一片骑兵,出现了。 吴营终于忍不住骂道:“狗娘养的,你就不能多等一刻?” 副将郎爽绝望的道:“杨玄竟然撤了,他竟然撤了!” 他冲着吴营喊道:“指挥使!” 撤吧! 吴营斑白的须发在风中飘荡,他嘶吼道:“儿郎们,跟着老夫,来!” 他拔出长刀,带着自己身后的预备队,在人群中一步步走向前方。 骑兵暴露了,他此刻的选择很多。 唐军的骑兵定然会全力应付卓翰部,他可以带着步卒逃跑。 跑,越快越好! 后方有接应的军队。 可他一旦跑了,卓翰所部就成了孤军,唐军会倾力对付他们。 瞬间,吴营就做出了决断。 在军心散乱的情况下,他用身先士卒来发出了无声的命令。 郎爽看着他,跺脚道:“弟兄们,跟着我来!” 这里拖住唐军步卒,那么,卓翰部才能与唐军骑兵周旋。 吴营喊道:“吹号,让卓翰部来会和!” 到了这个时候,卓翰只要突破唐军骑兵的阻截,和步卒会和,那么此战还能维系一个体面的结局。 除非唐军愿意付出代价,否则他们可以徐徐而退。 对面,屠裳第一次赞美老天爷,“老夫现在又相信天命了。” 老贼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多了敬畏,“是啊!郎君莫名其妙的坚持留着骑兵,先前更是眼看着就要突入进去了,竟然又把骑兵撤了回来。老夫那一刻觉着郎君怕是被太阳晒昏头了, 可此刻老夫才知晓,昏头的是老夫!” 南贺难掩兴奋之色,看了林飞豹一眼。 林飞豹平静异常。 仿佛下一刻一块陨石砸在敌军阵营中,他也只会轻轻的哦一声,说道:“原来天命就是这样啊!” 韩纪倒吸一口凉气。 他喃喃的道:“太子当初想伏击陛下,一切都布置的不错,老夫以为,弄不好这一次能成功。 可没想到的是,王显竟然是陛下的人。 在太子的身边安插人手乃是惯例,可恰好是王显,这不免让人想到了天命。 老夫也因此心灰意冷,没想到,今日竟然又看到了这么一幕。” 天命! 乡下老农梦到祖坟冒青烟,都会觉得这是天命,回头把一家子叫来,说老夫梦到天命在身,这是大富贵的征兆啊! 来,咱们一家子造反吧! 老大你是太子,老二你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老三是宰相…… 婆娘你是皇后,回头老夫寻几个嫔妃来充实后宫…… 一个梦都能让乡下老农敢造反。 可眼前却是活生生的天命! 这一刻,韩纪的眼中多了异彩,低声对杨玄说道:“主公!” 杨玄一个哆嗦。 这事儿他也还在懵逼中。 让骑兵在两翼别动,这是他狩猎时养成的习惯……若是感到危机在侧,他会留下几支最稳定的箭矢。 没想到真的来了! “出击!” 杨老板用力挥手,“别管步卒,全力剿灭他们的骑兵!” 若是周军步卒敢逃跑,唐军步卒顺势追杀。 哦嚯嚯,这事儿就闹大发了。 不对,我方才听到了什么? 主公? 杨玄回身,对上了韩纪灼热的目光。 “淡定!” 韩纪叹道:“老夫连气度都不如郎君,羞煞!” 乌达等人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自从杨玄成功预言了天上将会下灰雨后,在乌达等人的眼中,尊敬的主人便是火神的化身。 方才不过是火神大人牛刀小试罢了! 大惊小怪什么? “出击!” 骑兵们也疯狂了。 杨老板这近乎于奇迹般的用兵,极大的震撼了他们。 随即,信心就飞升了。 此刻前方就算是有大军,他们也敢去冲杀几个来回。 “杀啊!” 六里地,撒腿就跑也得跑许久。 可战马一撒欢,不好意思,转瞬就是几里地。 卓翰狂喜的冲杀在前。 吴营会缠住唐军,这是他出击之前就断定的事儿。 所以这个功劳他拿定了! 唐军南征以来,虽说不是势如破竹,可也一路顺遂。 就在大周君臣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将星闪亮登场,一举击溃了大唐新晋名将杨玄。 恩主会狂喜过望。 而他的父亲,那位可怜的老人,虽说他早已去了,想来在地底下也会为他高兴的吧! 可眼前的画面怎地就变了? 唐军的骑兵竟然孤零零的在一边,甚至是有些傻眼的看着自己一方撒欢而来。 “吴营,你这条老狗!” 卓翰破口大骂。 副将喊道:“突击,一路突击过去,和吴指挥使他们会和。” 卓翰喊道:“唐军来了,撤!” 唐军千余骑兵正在冲来,另一侧的骑兵也在绕道。这是一个主将做抉择的时候,五千骑兵冲破千余唐军骑兵的阻截,可能性无限大。 可卓翰此刻却慌了。 他的仕途平步青云靠的不是本事,而是恩主的扶持。 南周将领经历过大阵仗的不多,包括吴营在内都是如此。 可临战靠的是什么? 夫战,勇气也! 这位靠着关系平步青云的官二代,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勇气。 不,兴许他从未拥有过勇气这种品质。 “撤!” 慌乱中,卓翰狂喊,“撤,都撤!” 骑兵们懵了一下。 此刻不是会和更好吗? 可军令如山啊! 骑兵们开始掉头。 副将悲愤的道:“不能丢下吴指挥使他们!” 卓翰拔出长刀,用刀背狠抽了一下他的肩头,骂道:“那你留下!” 副将不怒反笑,拔刀喊道:“跟着我来!” 五千骑兵再度懵了。 主将喊撤退,副将喊跟着我来。 我们该听谁的? 为何临战时,除非主将失心疯了,否则不可干涉他的指挥。 因为令出多门,只会导致指挥混乱,甚至会动摇军心。 乱了! 五千骑兵一部分向前,一部分掉头。 一时间,乱作一团。 “出击!” 杨玄见状大喜,令林飞豹等人出击。 “他们想撤退!” 骑兵的混乱被发现了。 吴营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被一个唐军砍了一刀。 他奋力斩杀了对手,抽空看了侧面一眼。 千余唐军骑兵已经上去了。 混乱的周军中,顿时传来尖叫声。 “撤!” 混乱发生了。 周军的骑兵混杂在了一起,你想往东边去,他想往西边跑,甚至还有撞到一起,人仰马翻的。 唐军骑兵毫不犹豫的冲杀了上来。 “转身御敌!”副将在大声疾呼! “指挥使!”有人高喊,“指挥使!” 将是兵的魂,这时候卓翰喊一嗓子,效果比副将嚎哭半个时辰强。 可卓翰已经失去了方寸。 “闪开!” 他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 一路跑到汴京,回到家中躲着。 这是一种本能。 至于来之前踌躇满志,此刻都化为了懊悔。 早知晓这样,他发誓不会去争夺统领骑兵的机会,谁爱谁拿去! 前方的骑兵们混在一起,有人叫骂,有人用刀背抽打。 “救命!” 有人落马尖叫。 卓翰看到先前一个嚎叫着要转身去和唐军拼命的悍卒,此刻面色煞白,拼命的叫喊着。 他想起了先生当年教授过的一段话…… ——再无畏的勇士,在战阵上时,也需要无数同伴。没有同伴,勇士也会变成懦夫。 先生当时解释,军中的勇气,是由无数人组成的。这个勇气必须有人来带头。 这个带头人,就是将领! 将领勇气十足,那么麾下就会勇气倍增。 反过来,将领胆怯畏战,麾下就会胆小如鼠。 先生当年说的很清楚,但那时候的卓翰压根没在意。 他喊道:“回去!掉头去拦截唐军!” 副将被困在人群中,听到他喊声不禁怒道:“你特娘的先去!” 这时候必须有人垂范! 卓翰回头看了一眼。 一排排唐军骑兵上来了。 长枪捅穿了周军的甲衣,接着松开手,拔出横刀,高呼着冲进来。 唐军,来了! 这是一场摧枯拉朽般的胜利。 除去副将带着百余骑发动了很快就被镇压的反扑之外,其他人乱的像是一锅粥。 吴营在奋力砍杀着。 “卓翰呢?” 他喘息着问道。 “他逃了!” “畜生!”吴营挥刀,逼退了一个敌人,抬头看了右侧一眼。 汗水和血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炽热的阳光仿佛扭曲了空间,他看到无数黑点在远方扭动着。 就像是那年他挖开家中水沟淤泥,发现的一堆地龙。 纠缠在一起的地龙很丑陋! “指挥使!怎么办?” 唐军步卒的攻势越发的猛烈了,郎爽几度组织反扑都被击溃。 是啊! 该怎么办? 撤离? 此刻撤离晚了,唐军步卒会毫不犹豫的咬住他们,等待骑兵回归。 进攻,得了吧! 就刚才的厮杀来看,他们不是对手。 差不多三比一的兵力对比,周军能自保,也仅仅能自保。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而能决定此战走向的便是卓翰的骑兵。 但那个没种的懦夫竟然跑了。 卓翰没种,其他人难道也没种? “吹号,求援!” 吴营喊道。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卓翰之外的将领身上。 定然有人看出了此战的关键,只需骑兵往前冲破唐军的拦截,和他们会和,那么,此战就能维系一个不败的局面。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回荡在苍穹之下。 几只大鸟在天空盘旋,仿佛是发现了食物,得意的鸣叫着。 呜呜呜! 号角孤独的回荡着。 呜呜呜! 一个军士高喊,“他们败了!” 吴营的身体一颤。 郎爽骂道:“卓翰那个杂种!” 绝望降临。 士气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生成的很麻烦,但崩塌的卻很简单。 先前悍不畏死的周军,在被同袍抛弃后,士气就像是碰到热水的冰雪,一下就消融了。 当第一个人掉头逃跑时,吴营大聲叫骂,令人斩杀了他。 随即第二个人转身。 第三个人…… 崩塌了! 郎爽绝望的喊道:“指挥使,退吧!” 他们有马,有步卒在身后挡住追兵的路,他们能逃回去。 溃败发生了。 整个周军阵营都在转向逃跑。 郎爽喊道:“指挥使!” 吴营就在人群中缓缓往前走去。 “走!”几个军士弄来了戰马,簇拥着郎爽跑了。 “指挥使!”郎爽不断回头。 吴营迎着溃兵往前走。 前方的甲衣骤然一变,唐军来了。 吴营高举长刀。 “大周指挥使吴营在此!” “放箭!” 噗噗噗! 吴营中了几箭,单膝跪在地上。 脚步声传来。 一双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此战,你勇气可嘉。” 吴营努力抬头,笑道:“杨玄?” “对。”杨玄很想知晓此刻南周军中的气氛,“步卒坚韧,可骑兵为何不敢战?” 吴营喘息着,“任何地方都有败类,只是很不幸,这个败类出现在了今日,出现在大周,还是个将领。” “我有些同情你了。” “你定然在想,大周军队不堪一击?” “没错。” “就在永州,数十万大军云集,你今日所看到的败类只是例外,你们将会在永州碰个头破血流。” “别硬撑了。”杨玄笑道:“若今日两军调换个方向,就算是骑兵溃逃了,我大唐步卒会如何做你知晓吗?” 吴营摇头。 杨玄指着前方,一字一吐的道:“我大唐健儿会挥戈一击,逆势而上!” 吴营笑道:“大周也不乏勇士,来,老夫让你等看看何为悍不畏死!” 他抓住插在小腹的一支箭矢,用力往里一捅,还搅动了几下。 啧! 楊玄的眉心跳了几下。 对于不怕死的人,他总是多几分敬畏。 但这是敌人。 “使君,拿到敌军主将了。” 吴营喘息着,缓缓看去。 卓翰被一个骑兵丢在了杨玄的身前。 卓翰抬头看着杨玄,谄笑道:“小人愿为使君带路。” 7017k 第454章 祖传的兵法 在看到卓翰丑态毕露的模样后,勇气潮水般的从吴营的身躯里消退,那些箭矢带来的伤痛一下就爆发了。 他呻吟着,冲着卓翰呸了一口,“野狗!你一家子将会沦为奴隶!” 卓翰笑道:“不,我的家眷不会被牵累。” 乌达来了,带着一个折叠小凳子,打开后殷勤的道:“主人坐。” 杨 《讨逆》第454章 祖传的兵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5章 大唐不会败 “拷问!” 杨玄急需知晓敌军的部署和动向。 老贼狞笑走来,“来,耶耶伺候你!” 敌将骂道:“耶耶若是开口,便是你孙子!” “哎!”杨玄叹息。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捧哏的,可大伙儿各忙各的。 王老二问道:“郎君为何叹息?” 还是老二贴心呐! 《讨逆》第455章 大唐不会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6章 意外开始的决战 在成为陈州刺史后,杨玄就很少再冲阵了。 不是他缺乏武勇,而是用不着。 比拼战阵厮杀,屠裳能轻松碾压他。 后来有了虬龙卫,他的武力值排名就更低了。 可今日他却毫不犹豫的举起横刀,第一个冲向了敌军。 为了什么? 他扪心自问。 讨逆? 《讨逆》第456章 意外开始的决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7章 杀人盈野 炽热的阳光下,两支大军正在相对开进。 当双方距离拉近到弓箭射程之内时…… 有些愣住了。 “老夫以为张焕会主动发起进攻。”白雄习惯了唐军的主动,所以,没有率先采取行动。 从南疆大规模驻军开始,每次发生冲突,都是唐军主动。 以至于南周国内有人说大唐就是恶霸,但这个恶霸却忌惮 《讨逆》第457章 杀人盈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8章 败了 数十南周好手突然转向右侧,冲着唐军左侧而去。 张楚茂一怔,“是去何处……杨玄那里!” 周遵心中微冷,见这边的好手也在拼命往左侧去,心中稍安。 张焕说道:“杨玄所部颇为犀利,如此,打掉对方最为犀利的一部,随后士气大振。白雄倒是好谋划。” 临战前,刺杀对方的重要人物也是一种谋略。 《讨逆》第458章 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59章 我辈一直在 此战获胜,张焕声名大振,大伙儿都知晓,这位张相公离飞升长安的那一日不远了。 张楚茂满心欢喜的等着欢送这位老上官,至于节度使之职,老丈人杨松成早已说过,非他莫属。 有人说他靠着女人上位,无耻。 张楚茂刚开始也倍感羞辱,第一次吃软饭时,吃的很膈应,很难过。 第二次吃软饭,他觉得… 《讨逆》第459章 我辈一直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0章 一世英名 自从被禁足后,雷琦在家中很是沉默。 吃饭,睡觉,没事儿就在书房里看地图。 看来看去,晚上也不睡了,整宿整宿的蹲在书房里,人影闪动,也不知在琢磨个什么。 老夫老妻了,自然没了激情,故而晚上不睡,老妻也不会想偏。 可到了吃饭时间,这人还在书房里琢磨,一家子都不敢去叫他,这让老妻看 《讨逆》第460章 一世英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1章 兵临城下 “这便是颖水!” 杨玄下马,走到颖水边。 水流湍急,浩浩荡荡。 浮桥已经被毁了,要想渡河还有些麻烦。 “下游有水流平静的河段,只是附近的船只都被搜罗一空。” 南贺去上下游查探了一遍。 “可以打造木筏。”韩纪说道。 这些都不是事。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南周不 《讨逆》第461章 兵临城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2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敌军在左翼袭扰!” “敌军袭扰我粮道!” “相公,敌军……” 勤王军越来越多,连百姓都自发聚集起来,开始袭扰唐军去收集粮食的小队人马。 “这便是汪洋大海!” 张焕叹息。 张楚茂沉声道:“相公,拿到钱就走吧!再拖下去,老夫就担心……走不了了!” 越王干咳一声 《讨逆》第462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3章 家 大乾七年的冬季很冷。 昨夜宿在宫外的韩石头袖手走进了宫门。 “见过韩少监!” 几个内侍站在路旁,微微垂首。 “嗯!” 韩石头微微颔首。 “见过韩少监。” 几个宫女抱着花瓶行礼。 这时节没花,但可以有绿色。 贵人整日看着空荡荡的寝宫不满意,下面的人 《讨逆》第463章 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4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兵部,宋震正在收拾东西。 “老了,还想要什么体面。哎!早该走了!只是,看不到大唐令四夷宾服,万邦来朝的盛景了。” 他走出值房。 外面一群官吏默默等待。 宋震笑道:“老夫去了,哪怕是到了家中,哪怕是到了棺木中,就算是做了厉鬼,老夫也会站在坟头上看着长安,看着大唐奋起。诸君,努力 《讨逆》第464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5章 北疆杨玄 张焕接任了兵部尚书一职,当日就去了兵部。 梁靖临时负责兵部事务,和他交接了许久。 快下衙时,二人这才结束。 “可惜没见到宋公。”张焕颇为遗憾。 梁靖是个擅长处关系的,当即叫人来问:“宋公可在家?” “宋公今日归乡,已经走了。” 我竟然没去送……梁靖有些尴尬,随即笑 《讨逆》第465章 北疆杨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6章 什么是风度 “北疆杨玄!” 距离杨玄在万年县为官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长安青楼界也渐渐忘却了这位万年县县尉。 当杨玄报上名号时,老鸨先是一怔,接着堆笑道:“哟!奴就说,今日怎地还在床上就听到窗外喜鹊叫唤,原来是杨使君……” 杨玄指指那个女妓,“说吧!这个女人哪来的?说不清楚,正好我想跋扈一番。要不 《讨逆》第466章 什么是风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7章 天意,命数 “子泰!” 宁雅韵微笑走来。 杨玄一直觉得祭酒是个好人,很宽厚的一个长者。 今日才知晓,原来好人发起火来,比正常人更犀利。 三人进了值房。 “子泰也看到了吧?” 安紫雨有些郁郁。 “这只是一时的。” 杨玄违心的劝慰着。 “皇帝这几年一直在利用一家 《讨逆》第467章 天意,命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8章 乐呵,和睦 明日就是新年大朝会。 皇帝没什么要准备的,依旧在梨园里。 “韩少监,越王来了。” 越王跟随南征凯旋的将领们回到了长安,一直很低调的在自己的王府里蹲着。 偶尔进宫探望皇后,至于皇帝这里,也就是刚回来时见过一次。 韩石头出了梨园。 “见过二兄。”越王行礼。 二兄 《讨逆》第468章 乐呵,和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69章 揭开,打断腿 杨玄大步进来。 “小人见过使君。” 玉景行礼。 “玉景啊!”杨玄问了他的来意,得知周宁的处置意见后,问道:“如今三大部如何?” 这是对周宁的处置没有意见的意思。 玉景心中暗喜,“赫连荣坐镇潭州,令三大部好生操练,兵器的价钱也降低了许多。” 原先赫连春在潭州时,三大 《讨逆》第469章 揭开,打断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0章 打洞 黄家铁匠铺存在多年了。 原先的老板兼铁匠叫做黄坚强,打的一手好铁器,故而哪怕身处小巷之中,依旧生意不错。 前阵子黄坚强一病不起,临去前握着女儿黄大妹的手,说是把铁匠铺传承下去,否则他死不瞑目…… 黄大妹是个孝顺的孩子,当即答应了。 黄坚强最后说道:“招……招……” 一个 《讨逆》第470章 打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1章 肥肥的凶哟 墓穴? 赫连燕有些无奈,觉得不该让老贼来。 哪怕是让曹颖那个奸猾的来也好啊!至少能出个主意。 …… 在赫连燕看来,原先的杨玄身边就小猫两三只。 曹颖不起眼,王老二就是个傻子,剩下一個老贼……猥琐的让她想到了潭州的恶少。 渐渐的,杨玄的身边人越来越多。 乌达等 《讨逆》第471章 肥肥的凶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2章 战,还是滚 赵胜利手下有数十伙计,此刻都在城中。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喝酒,很是惬意。 “弄,弄个屁!” 赵胜利冷冷的道:“大唐人最忌讳挖前人墓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东西藏在墓穴里,谁敢去挖?” 边上一个伙计笑道:“今日你挖别人的坟,明日别人就会挖你的祖坟。” 赵胜利喝了一杯酒,“去 《讨逆》第472章 战,还是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3章 有孕了 怀恩为基波部可汗已经很久了。 长久的上位者生涯让他威严日盛。 牧民见到他,会惶然避开,不敢抬头。 权贵见到他,也得弯腰行礼,不管心中什么念头,都得毕恭毕敬的。 他一句话,就能在基波部掀起巨浪。 一个眼神,就能决定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生死。 时日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 《讨逆》第473章 有孕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4章 恩断义绝 杨玄一直在想自己的孩子该是怎么样的。 小小的一坨,整日只知晓嚎哭,不高兴了哭,高兴了也哭。 很讨厌的样子。 这是他在元州留下的印象。 小河村的人养孩子简单粗暴,家里有老人的就丢给老人。老人带孩子没有另一个世界那么宠溺,孩子太小就搁竹制的框子里,下面绑着一块布,让孩子不会滑下去 《讨逆》第474章 恩断义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5章 这是个误会 王老二回来,绘声绘色的说着卫王两口子的情况。 “那卫王妃好凶,一拳就打断了木柱子。” 周宁却在想着恩断义绝的事儿,“他们这是要闹什么?” 杨玄说道:“张楚茂成了南疆节度使,越王有了自己的根基。” “加上杨松成身后的庞大势力,卫王看不到一点希望。”周宁叹道:“这是避祸呢!” “阿宁你果然冰雪聪明。”从知晓媳妇怀孕后,杨玄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讨好她。 “哎!”朱雀叹息一声,“这就像是那边为了房子离婚,弄假成真。” “郎君。”花红进来,“卫王妃来了。” 周宁说:“我去见她吧!” 杨玄说道:“把黄林雄叫来,屠公也行。” 有这二人中的一人坐镇,卫王妃就算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怕。 稍后,周宁见到了卫王妃。 “见过王妃。” “很快就不是了。” 卫王妃很爽朗的道。 二人坐下。 卫王妃仔细看着周宁,赞道:“果然是美人。” 周宁笑了笑。 “大王在此数年,麻烦了。” “您客气了。” “我不是客气,他就是个麻烦,在哪都会引来那些人的关注。恨屋及乌,杨玄的麻烦,怕是不少都是他引来的。越王,杨松成,从来恨意都不会无缘无故而来。” 这个女人活的太通透了。 周宁只能微笑。 “我本想见见杨玄,可转念一想,见了又如何?是道谢还是致歉?都不合适,后来想着见见你也好,毕竟,女人懂女人。” 周宁点头,“先前……说句实话,听着隔壁的动静,我和外子还有些担心。” “没看热闹就好。”卫王妃爽朗一笑,“告诉杨玄,大王不可能,让他别为了此事折腾,更别栽进去。” 您这话,让我怎么接啊! 从见面到现在,卫王妃抛出的话题都是周宁没法接的。 “不是大王想折腾,是越王身后的势力太庞大,他不折腾,等越王进了东宫,就会想方设法弄死他,还有我和孩子。 他这人说聪明也聪明,说执拗也执拗,就是想着……既然折不折腾都是死,那我为何不折腾试试?” 周宁叹息,“是啊!都是死。” “可怜生在帝王家。”卫王妃把周宁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他是个骄傲的人,必然不好意思开口弄那些,既然不开口正好。告诉杨玄,想法子让他死心吧!” 周宁默然。 “今夜你们听到了闹腾,想来也会有些猜测。一个女人逼的夫君恩断义绝,是不是有些可笑?” 卫王妃自问自答,“是有些可笑,女人啊!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当初得知我要嫁给他时,家里觉着还好,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可谁曾想当今继位的那么早。” 李泌继位,卫王从皇孙变成了皇子,东宫之争就开始了。 “若是太子无事还好,他名正言顺,大王也不会生出那等心思。可从当今夺了太子的女人开始,那个家里就乱套了。” 周宁知晓,从李泌夺了儿媳开始,太子就是废人了。 唯一的生路就是造反。 他挣扎过,可惜失败了。 “太子是个废人,越王就想上位,可一看,头上还有个二哥,这个二哥还残暴,好了,这一下就把他卷了进去。” 越王想上位,唯有先清理掉潜在的对手。 卫王首当其冲。 大势之下,他要么坐吃等死,要么就奋力挣扎。 卫王选择奋力挣扎。 然后,越王一步步领先,差距越拉越大。 “他势单力孤,不成!”卫王妃叹息,“这是个死局,我嫁给他,认了。陪着他死,也认了。 这年头女人是男人的附庸,男人荣华富贵,女人也跟着荣华富贵。男人横尸街头,女人进教坊司做女妓。 可我,不想!” 卫王妃看着周宁,“你是女人,当知晓为母则强的道理。” 她看了周宁捂着小腹的手一眼,“对了,还未曾恭喜。” 周宁讶然,“您如何知晓的?” 卫王妃笑道:“当初我刚有身孕时,也是如你这般小心翼翼。其实,无需如此。” 周宁松开手,想想,又捂住了小腹。 “为母则刚!”卫王妃点头,“我没嫁对人,不过他还算是男儿,肯放开我。 看你的模样,应当是嫁对人了。 人一生短短数十载,别委屈了自己。 另外,若是幸福,记住,别折腾。 什么帝王将相,将来都是一具具散发着恶臭的尸骸。好好活着,每日享受,比什么都强!” 卫王妃起身,“我唠叨了许久,也烦你听了许久,这便走了。” “不烦。” 周宁觉得卫王妃是个爽气的女子,做朋友会很有趣。 “烦的,我就特别烦那些唠叨的女人,听多了我会忍不住想打人。” 卫王妃珍重行礼。 “别动。”她叫住想避开的周宁,“这是给杨玄的礼,你代受了吧!” 卫王妃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干净利落。 少顷,有人去请示杨玄。 “卫王妃想出城。” 夜里临安会关闭四门,没有杨玄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出。 杨玄点头,写了手令,骂道:“那条老狗,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畜生。” 周宁第一次骂人:“老畜生!” “哎!阿宁,你别骂啊!” “为何?” “你骂了孩子能听见。” 周宁:“……” 杨玄叮嘱了一番,然后想起一事。 “能逼得卫王夫妻如此,形势必然危机,让黄林雄那边派人去跟着,有消息来报。” …… 马车缓缓驶出了临安城。 卫王妃坐在马车里,赵氏坐在对面。 “王妃不该这般急切。” “张楚茂成了南疆节度使,杨松成迫不及待的想为越王清理对头,大王首当其冲。上个月大郎突然落水,几个侍女都说不清……” 赵氏心中一冷,“不是照看小郎君的青花因故离开导致的吗?” “那只是对外说的话。”卫王妃淡淡的道:“大郎身边的人被收买了两个,谁的手笔追查不到……可能做到的,也只有那些世家门阀。” “杨松成,这是想让大王绝后?” “嗯!” “老狗!” “大王知晓,可他能如何?”卫王妃说道:“皇帝丢他来北疆,把我和孩子扔在潜州。 皇帝和杨松成做了半生对手和亲戚,难道不知晓杨松成的狠毒?把我们丢在潜州,杨松成寻机就会下手。” 赵氏问道:“陛下难道就不管?” “管?”卫王妃笑了,“越王身后势力太庞大,他不好下手。可大王却不同,就是个孤家寡人。他一直希望大王闹腾的更疯狂些。” 一个念头涌上来,让赵氏遍体生寒,“您是说,陛下纵容?” “不只是纵容,他还在煽风点火,希望杨松成他们对我们下毒手。你想想,若是我和大郎被弄死了,大王会如何?” “大王定然会寻他们拼命。” “是啊!如此,就热闹了。而他,就喜欢这等热闹,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最好。” 赵氏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飘,“那是他的孙儿啊!” “在他的眼中,世间就只有他自己。至于其他,要么是他的奴仆,要么,就是他的敌人!” 赵氏呼吸急促,不顾规矩靠在车厢上,眼神茫然。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杨松成等人不断出手,把越王顶上去。 皇帝不好动手,于是便想了一招借刀杀人。 朕不好动手,朕的儿子呢? 于是他便纵容杨松成等人冲着卫王妃和孩子下手。 弄死几个,朕的那个残暴儿子定然会抓狂吧! 随后和杨松成等人不死不休。 随后,皇帝定然会护着卫王,不让杨松成他们轻易弄掉他。 这…… “这是另一种制衡!”卫王妃冷冷的道。 皇帝玩了一辈子权术,从朝堂玩到后宫,玩到家中。 …… 卫王带着巨刀出现在了城头上。 “大王!” 值夜的军士为难的看着他,“夜里不许出城。” “本王出去散心。” 卫王飘了下去。 …… 官道上,数十骑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卫王妃在车里闭目养神。 她的性子在外人看来有些暴躁,有人说卫王残暴,卫王妃暴躁,这两口子堪称是天作之合。 和卫王闹翻后,她要赶回潜州王府去接孩子,随后回娘家,把姿态做足。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护卫的声音,“王妃,有人跟着咱们。” 王妃说道:“应当是大王的人,嗯!不对!” 护卫说道:“越来越多了。” 王妃掀开车帘,往身后看去。 夜风凛冽,吹的她的秀发遮住了视线。她闭上眼睛…… “来人不少!” 护卫一怔,“若是大王的人,定然会叫喊。” 哒哒哒! 马蹄声越发的近了,有人喊道:“看到了。” 对方很快就逼近了卫王妃一行。 有人长啸一声。 卫王妃放下车帘,“停住。” 赵氏面色铁青,“王妃先走!” 卫王妃摇头,“长啸是通知前方拦截,走不了了。” “他们上来了!” 马蹄声如雷,长刀出鞘的声音让人心颤。 赵氏震惊,刚想喊,车帘一动,卫王妃就不见了。 “杀!” “那个婆娘出来了,小心!” “老大!” “围杀了她!” “放箭!” 惨嚎声,尖叫声,马蹄声,各种破空声…… 赵氏没有修为,出去只能添乱。她坐在车里,听着外面各种动静,苦笑道:“大晚上的截杀王妃,胆子真大。” 但她知晓,这便是卫王妃所说的,皇帝巴不得自己的几个儿子闹腾起来。 所以,杀吧! 杀得朕的那个残暴儿子越发的残暴最好,然后朕又会护着他,让他和杨松成等人斗。 “老狗!” 这是赵氏第一次骂皇帝,却一点儿惶然心态都没有。 有的,只是畅快! “围住她了!” 被卫王妃杀了数人后,这伙人终于围住了她。 随行的护卫各自为战,绝望的看着那个圈子。 卫王妃的身影不时闪动,对方数人跃起压制。 不时有人惨叫退后,接着有人填补。 “她不行了!” 有人狂喜喊道。 “杀了她!” 马蹄声突然出现。 “是谁?” 有人回头。 一把巨刀掠过,人头落地。 “是卫王!” 卫王妃的压力骤然一降。 “你来作甚?” 卫王不吭声。 对方都是好手,悍不畏死的冲杀着。 卫王和卫王妃刚开始还能抗衡,随着时间流逝,包围圈越来越小。 外围指挥的一个黑衣人得意的道:“大功告成!” “你不该来!”卫王妃喘息道。 “我欠你的!”卫王木然挥刀,然后挨了一刀。 “快!抓紧弄死,咱们赶紧走!” 黑衣人喊道。 马车竟然成了一个没人管的地方,赵氏揭开车帘,颤声道:“你们不得好死!” 黑衣人一怔,拍了一下脑门,“竟然忽略了马车。” 哒哒! 哒哒! 马蹄声传来。 黑衣人刚想弄死赵氏,闻声回头,“哪来的?” 马蹄声就像是闷雷。 渐渐从左右包抄了过来。 黑衣人喊道:“停手。” 那些包围卫王夫妇的黑衣人停手。 火把烈烈,众人听着马蹄声不断传来。 “是谁?”卫王妃问道。 卫王摇头。 黑衣人拱手,“是哪路好汉,还请避避,否则晚些大队人马来了,就不好说了!” 到了此刻依旧敢威胁,可见对方准备的多充分。 马蹄声继续向两翼延伸。 随后到了前方。 这是一个包围圈! 这些骑兵的动作快的吓人。 熟练的吓人! 黑暗中,有人说道:“点起火把!” 噗噗噗! 火把密密麻麻。 乌压压一片骑兵。 黑衣人心中一颤,“谁?” “大晚上的不睡觉,玩截杀,有意思?” 随着这个声音,骑兵们避开一条通道,一骑缓缓上前。 黑衣人面色剧变,“杨玄?” 杨玄打个哈哈,“到了我的地盘,好歹打声招呼,就这么不声不吭的动手,是不是过了?” 黑衣人拱手,“此事是老夫的错,没二话,回头五十万钱奉上。” “五十万啊!” 五十万钱能干不少事儿。 卫王说道:“你没必要得罪他们。” 卫王妃低声道:“还算你是个男人!” 韩纪也来了,轻声道:“越王最近颇为春风得意,皇帝也老了。” 这话暗示的到位。 皇帝老了,杨松成等人觉得机会就在眼前,想趁着这个时机把越王推进东宫。 这时候坏了他们的好事,那就是死敌。 值不值当……韩纪没说,也不用说。 他觉得,自己的老板定然会选一个折中的法子来处置此事。 一群人沉默的等待着杨老板的手段。 黑衣人微笑着,心想大不了缓缓再动手也行。 至于杨玄,回头自然有国丈来收拾他。 “哎哟!” 对面,杨老板突然落马。 王老二扯着嗓子喊道:“有暗器!” 老贼抓狂,“还等什么?放箭,弄死他们!” 黑衣人张开双臂喊道:“误会!误会!不是我等放的暗器……” 箭矢如雨。 把他射成了刺猬。 “真……是个,是个误会……啊!” …… 推荐:《时空交易所,为毕业上交光刻机》 7017k 第476章 效忠使君 大半夜的,临安城的城门开了又关,引发了不少关注。 当杨玄再度归来时,城中的某个地方也得了消息。 “事败了。” “为何?” 坐在书房里的老人抬眸,不敢置信,“老夫的安排天衣无缝,那个女人修为是不错,可在围杀之下,她难觅生机。是谁?” 来人说道:“今夜陈州军突然出动五百骑,杨玄带队。” 老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利芒,“他怎敢?!他怎敢!” 他喘息着,然后问道:“剩下的人呢?令他们暂且隐藏,等待命令。” 来人默然。 老人抬头,“人呢?” “都被杀光了。” …… 大晚上杨玄出门,周宁知晓多半和卫王夫妇有关系,心中存着事儿,就一直没睡着。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阿宁可睡了?” 杨玄轻声问道。 “娘子睡了。”花红忍着哈欠。 “弄床被子,我去书房睡。” 周宁抿嘴微笑,“子泰。” 门开,杨玄进来,埋怨道:“我走之前说了让你别等。” 周宁坐起来,“可是卫王的事?” “嗯!” 杨玄一边解衣,一边说道:“路上遇到了蟊贼,我带着人清剿了。” “哦!” 杨玄上床,夫妻说了几句话,随后睡去。 晚些,杨玄悄然起来,仔细看看周宁,觉得应当是睡熟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出去。 床榻上,周宁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 许多时候,男人想瞒着你什么,你当不知道就是了。 真的是大事儿,他也瞒不住多久。 杨玄去了前院。 韩纪在喝茶看书。 “精神不错。” 韩纪闻声抬头,笑道:“读书乃人间第一乐事,若非还有名利心,老夫定然会寻个没人的地方,每日读书。” 杨玄坐下,韩纪给他倒了一杯茶。 “晚上不喝。”杨玄摇头拒绝,“喝了睡不着。” 韩纪给自己倒满了,然后喝了一口,“除非陛下和杨松成翻脸成仇,否则卫王没机会。” “嗯!”杨玄点头。 “所以,卫王其实是个大麻烦。” “麻烦还不小。” “郎君讲义气,重情义不是坏事,让追随者们越发的死心塌地。不过,今夜之后,杨松成等人会把郎君视为大敌,但凡越王能上位,郎君就会成为待宰羔羊。” “嗯!” “此事不可逆转。”韩纪看着杨玄,“就算越王无法上位,卫王也不能。那么,换个皇子进东宫,他能做什么?他依旧会示好杨松成等人。等他登基后,为了安抚拉拢杨松成等人,依旧会除掉郎君。” “你想说,我把自己的路走绝了?” “是。” 杨玄笑了笑,“所谓树倒猢狲散,你这个谋士,也该散了吧!” “老夫也想散,可却觉着郎君依旧有生路。” “哦!什么生路?” “郎君,北疆苦寒,对面便是大唐的大敌北辽。而北疆军也是大唐第一强军。 陛下爱猜忌,他猜忌黄春辉,可却无法动此人。 为何?皆因一旦动了黄春辉,北疆军就会大乱。赫连峰定然会顺势出兵。 一旦北疆被击破,北辽铁骑将会踏破长安。 故而,帝王的猜忌在这等时候也得收敛了!” 我的这个智囊,好像心思有些……走偏了? 不,他好像是在诱惑我做个权臣。 杨玄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韩纪说道:“事到如今,郎君的唯一生路便是走黄春辉的路,拥兵自保。” 还好,不是造反。 杨玄默然良久,“夜深了,歇息吧!” “是!” 韩纪回到家中,老妻被惊醒,问道:“使君那边有事?” “嗯!” 韩纪躺在床上,难掩兴奋的翻来覆去。 老妻被他闹的睡不着,“大半夜的,你兴奋什么呢?” “老夫的建言堪称是石破天惊,换个人得把老夫丢出去,乃至于杀了。” “你!”老妻被吓到了,一下坐起来,觉得有些头晕,捂着头道:“你又作死了!” 又! 这个字很灵性。 韩纪靠在床头,美滋滋的道:“老夫一生所学,就想寻个明主,做一番事业。” 老妻骂道:“看看你寻的什么明主,那文思淼反手就把你卖了,更是令人一路追杀,你说说,这是明主?” “那是老夫要报恩。” “报恩报恩,不会用别的法子?我看你就是想做大事。” “是啊!”韩纪说道:“郎君年纪轻轻就是一州刺史,更是大唐名将,你说,这算不算明主?” “小心被卖了。” “不会!” “为何?” “今夜郎君为了卫王,不惜得罪那些大人物,重情重义!非如此,今夜老夫也不会袒露心迹。” “你……”老妻看着他,“你别是蛊惑他做什么吧?” “呵呵!” 韩纪冷笑道:“文思淼在长安依旧荣华富贵,老夫恩怨分明,该报的仇定然要报。可他和杨松成等人交往密切,杨松成等人在,老夫的这个念头就得打消。” “那是世家门阀,咱们就如同蝼蚁一般,你打消这个念头吧!”老妻打个哈欠躺下,“明日还得去看看大郎的亲事。哎!这陈州的女子啊!都野,头疼!” 韩纪靠在床头,直至天色麻麻亮。 他精神抖擞的去了州廨。 “韩先生。” 赫连燕来了。 “有事?” 韩纪问道。 “郎君刚才雷霆震怒,说了一番对吏治不满的话。” 赫连燕说道。 “你认为如何?”韩纪不动声色的看着赫连燕。 他需要为主公观察这些人,给出自己的评价。 赫连燕说道:“在潭州时,皇叔曾说过,这世间就没有干净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 “郎君什么意思?” “郎君说,要收拾一批人。” 赫连燕回身,“带进来。” 一个小吏被带了进来,正是在商全家受贿的冯陆。 冯陆面如死灰,进来就承认了自己贪腐的事儿。 “论罪,把你流放太平也应当。”韩纪淡淡道。 太平? 想到那个鬼地方,冯陆浑身一颤,“韩先生饶命!” 韩纪微微一笑,“老夫心软,当初见到有人毒打自家的孩子,老夫就上去抽了他一巴掌,随后被毒打一顿,也心甘情愿。” 冯陆狂喜,“韩先生就是菩萨再世啊!” “老夫也心硬,当初曾设下圈套,让几个恶少身死。老夫就在边上看着,还扔了石头。” 冯陆:“……” “想死,还是想活?” 冯陆毫不犹豫的道:“想活!” 这位韩先生看着风度翩翩,可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自己的一切,让冯陆半点隐瞒的念头都不敢有。 而且,杨老板对这位韩先生颇为看重,几次三番在讨论重要事务时都听了他的建言,由此,整个州廨对韩纪颇为敬重。 “使君在陈州颇为不易。” “是。” “使君为陈州军民操碎了心。” “是,使君英明。”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有些小人在背地里中伤使君,或是阳奉阴违,或是针锋相对,你说说,这等人,该如何?” 冯陆抬头,看着风度翩翩的韩先生,突然福至心灵,“小人记得了,他们都合伙贪腐。” 韩纪笑道:“看看,老夫说什么来着,这人犯错吧,不要一棍子打死,咱们得给他改过的机会。” 赫连燕看着他,心中发寒。 随后,冯陆写了一份名单。 韩纪看了看,“好像少了几个。” 冯陆此刻把自己当做是一块烂肉,“小人记性不好。” 增补了几个名字后,韩纪把名单递给赫连燕,“交给郎君。” 赫连燕就像是接过烫手的山芋,急匆匆的去了杨玄那里。 “人不少啊!” 杨玄有些唏嘘。 “不过,除恶务尽!” 赫连燕回到自己的地方,叫人弄了杯滚烫的热茶。 “这是清洗!” 她彻底弄明白了。 没多久,就传来消息。 各处缺编的都补满了,上位的都有一个特点……是杨老板的拥趸。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让人目不暇接。 “不只是清洗,还是占位置。” 赫连燕觉得皇叔当初也该学杨玄来这么一下,保证潭州铁板一块,皇帝就算是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逼反皇叔的后果。 走出值房,就见几个小吏在说事儿。 “贪如火,不遏则燎原。使君这话精辟!” 赫连燕也觉得精辟。 但她更好奇杨玄这般举措的意思。 第二日,杨玄去了县学。 赫连燕陪同。 到了县学,那位脾气古怪的先生李文敏,对杨老板颇为恭谨。 学生们集结在校场上,往日这里是他们跑步操练的地方,今日使君大人来了,就变成了校阅的地方。 “使君请看。”李文敏指着下面的学生说道:“当初使君曾说莫要一味教导他们文章诗赋,老夫还觉着使君粗鄙无文……幸而使君宽宏大量,没和老夫计较。” 赫连燕脸颊抽搐,心想这位使君大人看似宽宏大量,可暗地里下手却格外狠毒。 他没收拾你,定然是还用得着你。 “刚开始传授使君的那些学问,学生们很是好奇,老夫也好奇。要教授学生,自己就得先琢磨透彻了。老夫越琢磨就越觉着这门学问精深博大,要紧的是,这门学问能用!” 杨玄颔首,“学以致用,若是都不能用,还学了作甚?” 这里是北疆,不是莺莺燕燕的长安,诗赋文章挡不住北辽铁骑。 “如今学生们懂的越发的多了,有的学生父母不识字,听着自己的孩子说什么天地的,就慌了,以为是邪门歪道,就来学里说不学了。老夫当场就呵斥,可怎么呵斥都无用,引得别的家长也跟着躁动起来。” 愚昧! 赫连燕暗道。 但比潭州好。 潭州百姓看到天上一朵云彩像什么怪物,马上跪下祈祷祭拜。 “那你是如何解决了此事?”杨玄觉得这事儿还是宣传的问题,对了,包冬既然来了,这事儿也得负责上。 不过,玄学众人到了之后就没消停过,对杨玄选的地方赞不绝口,但对里面的构造却极为不满。 按照某位洒脱之士的说法:我等宁可食无肉,也得居有竹。 连死都想死的洒脱些的玄学子弟,很难伺候啊! 杨玄干脆就把钱粮交给宁雅韵,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想怎么修,随便。就一条,钱粮就那些。 “后来老夫想着借用使君的威严来压压他们的跋扈,就说此乃使君定下的课本,没想到这话一出口,那学生的父母马上就变了脸,他的阿娘抽了自己一巴掌,说自己早上撞邪了,犯糊涂。他的阿耶说自己喝多了,满嘴胡言。” 这威信,比皇叔强太多。 赫连燕问道:“后来呢?” 李文敏看都不看她一眼,“他的父母说,这孩子以后只管教导,若是不听话只管毒打,打死算他们的。” 杨玄干咳一声,“别打的太狠。” “是。”李文敏笑道:“一般都是抽几戒尺。” 到现在为止,学生们的站姿依旧挺拔,让杨玄很满意。 他走过去,说道:“你等读书数年,业有所成。按照我的看法,应当再读几年。可这里是陈州,对面是穷凶极恶的三大部和潭州北辽军。所以,等不了那么久。你等应当也知晓了,最近陈州出了不少空缺,我在想,你等可能胜任?” 瞬间,那些学生鼻息咻咻。 “我来了,看到了,听到了,我觉着,你们能胜任!” 赫连燕心中一动。 这些学生去做小吏……杨老板岂不是又多了一波拥趸? 这般下去,整个陈州就会被他经营的如同铁板一块。 如此,老娘跟着他也算是有了保障。 但她想到了当初宁兴来人时,皇叔选择了束手就擒。 这事儿还不保险啊! “好生做,我会一直看着你等。” 杨老板微笑着结束了自己的讲话。 “多谢先生!” 学生们整齐行礼。 赫连燕低声问道:“郎君,若是长安来人要拿你,你可会如皇叔般的束手就擒?” 杨玄看了她一眼。 你抽了吧! 赫连燕想拍自己一巴掌。 这是杨狗啊! 皇帝若是想弄死他,他会束手就擒? 可杨玄以后的路注定不会好走,一家三姓是对头,未来的太子应当也想弄死他……若是他没有自保之力,老娘也会跟着倒霉啊! 学生们涌了过来,问着各种问题。 “敢问娘子,咱们出仕后,还能回来读书吗?” 老娘也不知道啊! 杨玄周围全是人,这个学生看着身材瘦小,挤不进去,就来问杨玄的随从。 “应当能的吧!” 赫连燕随口忽悠了学生,心中一动,问道:“你这就要出仕了,可想过好日子是谁给的?” “使君!” “那陛下呢?” “陛下?”学生恍惚了一下,“我不记得了。” 这是什么答案? 赫连燕问道;“你不想着对陛下忠心耿耿吗?” 学生的眼中多了怒火,“当我们的亲人出城种地被杀时,他在哪?当我们饿的奄奄一息时,他在哪?当我们绝望时,他在哪? 这里是北疆,我们自己耕种,自己厮杀,自己保护自己。 是使君带着我们击败了三大部,是使君给了我们活路,是使君让我们穷人的孩子破天荒的能读书。 你可知晓当我带着书本回家时,耶娘落泪? 你可知晓,当我第一次写出自己的名字时,阿耶去告慰祖宗的欢喜? 当我们陷入绝望时,长安的帝王视若无睹。是使君给了我们这一切。 我们每个人。” 学生张开双臂,仿佛这样就代表了所有人。 然后,认真的道: “我们,效忠使君!” 7017k 第477章 还真以为我是傻子 杨老板下了狠手,陈州官场为之一震。 早上起来,就听到姜鹤儿在外面和花红她们吹嘘。 “……昨日我出门去买饴糖吃,见到一个小吏去收税,哎!以往凶神恶煞的,现在竟然带着笑。” 姜鹤儿被带回来后,被管大娘和怡娘联手培训了一阵子,顺带考察。 吱呀! 门开,姜鹤儿和花红、言笑二人站 《讨逆》第477章 还真以为我是傻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8章 润眼 “要去对面?” 周宁听到不是出远门,心情好了不少。 花红正在建言,“娘子,要不要养只狗?以后可以陪着小郎君或是小娘子一起玩耍。” “不妥。”杨玄把周宁手中的书收了,“看了一天了,歇一会儿。” 周宁伸个懒腰,“先不养狗。” 几个侍女都面露失望之色。 杨玄笑道:“小狗 《讨逆》第478章 润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79章 见过公主 晚饭后,长陵在营地边缘散步。 詹娟跟着,再后面些是一群侍卫。 “夕阳真美!”长陵走到一棵树下,几个正准备砍树的军士行礼。 “为何要砍伐这棵树?”长陵有些不满。 一个军士低头道:“公主,这棵树在营地边缘,若是敌军夜里潜入,可在此树上窥探我营地。” “此次不是来厮杀的。” 《讨逆》第479章 见过公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0章 我眼馋许久了 那大汉的怒吼声依旧回荡在耳畔,众人看着杨玄无视了柳乡,走过去,冲着公主行礼。 “见过公主!” 这是羞辱! 赤果果的羞辱! 公主该讥讽他! 无视他! 陈秋的眼珠子发红,盯着杨玄。 众目睽睽之下,长陵福身,“见过杨使君。” …… 长陵瘦了些,看着文青 《讨逆》第480章 我眼馋许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1章 祸害吗 “郎君的意思……”南贺一怔,“郎君想把这笔钱财留下来?可长安的责难如何应对?北辽若是顺势发怒出兵……” 韩纪抚须微笑,“这些财物本该送去宁兴,如此,就该走桃县直接交接。可北辽那边却提出在陈州之前交接,说什么就近赏赐给三大部。若是旁人定然就忽略了里面的蹊跷……” 他停顿了一下。 一干 《讨逆》第481章 祸害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2章 沧海,巫山 侍女的脸红的让杨玄想到了血。 同时,脊背微微发寒。 勇敢探路,准备营造‘大辽女人比大唐男儿还爷们’气氛的侍女没死。 她一侧脸颊被撕咬出了一条大口子,胸口被撕扯开,看着血肉模糊的。 至于手臂和大腿的伤势,只要不是当年陈花鼓的医术,基本上死不了。 她躺在那里,强忍剧痛,对杨 《讨逆》第482章 沧海,巫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3章 你好大的胆子 长陵缓缓睁开眼睛。 远处,那些军士搏斗的呐喊声,惨叫声,助威声,隐隐传来。 帐外,詹娟和几个侍女在低声说话。 “我看到陈秋一直盯着杨玄,那恨意,就像是火团一般。” “他不是男人,难道还嫉妒?” “有没有都会嫉妒啊!” “可……”一个侍女想了想,大概觉得这些话不好说 《讨逆》第483章 你好大的胆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4章 不是我 草原上的风很大。 这个时代,金银不是流通货币,铜钱太过笨重,所以大宗钱财交易或是转移,必然是布匹为主。 布匹易燃。 大风席卷着火焰,飞快掠过了一辆辆紧紧靠在一起的大车。 风助火势。 转瞬,眼前就成了一片火海。 三大部早已得到了潭州的通知,这批财物将会赏赐给他们。 《讨逆》第484章 不是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短而有因 今天下午出去溜达,故而最后一章少了些。 码字时间长了,宅家里昏天黑地的,干脆出门转转。 没去什么旅游胜地,就离家半小时车程的植物园。 工作日,整个植物园里空荡荡的。 人少,就是爽,自由自在。 溜达累了,买一罐凉茶,找个地方坐着。看着花草树木,远山近水,脑子渐渐放空。 这不是入定了吗? 脑海里蹦出两句话: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瞬息,天地元气疯狂涌入。 正想着是不是修炼有成,只见天空中涌出紫云一朵,渐渐成团。紫云低垂,中心电光闪烁。 这不对啊!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恰此时,对面山上一哥们跟着音乐引吭高歌,一曲《海阔天空》震动天地。顷刻间,天空中的紫云缓缓消散。 得,飞升无望 回家码字。 第485章 心安之处是故乡 “不是你点的火?” 小头目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骸,“那是谁?” 这是谁做好事不留名,提前纵火? 他看了赫连荣一眼。 “你确定?” 赫连荣问道。 男子用力点头。 赫连荣说道:“静观其变!” 他看着杨玄,想到从开始到现在,此人一直从容不迫,心中不禁生出了一抹 《讨逆》第485章 心安之处是故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6章 老天收人 夏夜的风吹的人倍感凉爽,可柳乡却五内俱焚。 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眼珠子都喝红了,可脑子里却没有意料之外的昏沉和麻醉,依旧清醒着。 酒量太好,在某些时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儿。 赫连荣来了一趟,见他这副模样也只是叹息,安慰了几句后,就走了。 你倒霉了,别想着能有人伸手帮衬一把, 《讨逆》第486章 老天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7章 听话的男人 夏季的临安很热,但远不及南方。 知鸟拼命的叫唤着,却压不住铁匠铺里的打铁声。 铛铛铛! 卫王拎着铁锤,奋力敲打着,锤下的东西从外形看去,像是一把横刀。 黄大妹在边上收拾,一边打扫,一边喜滋滋的道:“上次你打造的那把横刀,客人说比以往的都好。这不,好名声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来了 《讨逆》第487章 听话的男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8章 天赋异禀 “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夜色中,黄大妹问道。 “我原先做工,后来因为会些拳脚,就被商人看中,专门为他看守仓库。就值夜,睡一觉就是了。” “难怪你白天都没事。” “是啊!” “那你的家人呢?” 黄大妹问的有些羞涩。 夜风吹拂,令人心中躁动。 这撩人的夜色啊! 卫王说道:“阿耶不在了,阿娘在方外清修。” 卫王妃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在潜州的卫王府沦为了一个没人气的地方。 至于李泌,在卫王看来就是不在了。 宫中许多时候就是个修行的地方,修心,修性。 “那你以后还来吗?” 黄大妹大胆的看着他。 “来!” 卫王说道:“不过明日我出门一趟,护着那个商人转卖一笔货物。” “多久回来?” “很快,该接的生意你照接,等我回来。” “哦!” 晚些,卫王回到了住所。 李晗正在喝酒。 “没睡了那个黄大妹?” “没!” “那人的来历说不清,不过,想来该是杨松成一伙儿的。” “弄死吧!” “已经弄死了。”李晗饶有兴趣的道:“杨松成这般盯着你,你就没准备做些什么?” “本王想给他送份礼!” 第二日,卫王就消失了。 …… 春盛驿站是北疆到长安的一个重要节点,很大,养了不少好马。 大清早,驿站里的客人们纷纷出门。 哒哒哒! 一骑急速赶来。 “这大清早了还着急赶路,这是什么急事?” 客人们好奇的看着来人。 驿丞戚冒闻声出来。 “换马!”来人下马,把马缰递给戚冒。 “身份!”戚冒淡淡的道。 这是官马,只有官家人才有资格调用。 男子揭开斗笠,拿出了一个牌子。 “这是……” “这是宫中的牌子!”一个官员讶然道,然后仔细看着来人,“你是……是……见过大王!” 戚冒心中一颤,“哪个大王?” 身边的驿卒低声道:“这般高大魁梧的,卫王啊!” “见过大王!” 卫王颔首,“准备好马,另外,准备些干粮。” 最好的一匹马被拉出来,干粮也是最好的。 一块银子丢了过来,戚冒接住,讶然道:“大王无需给钱!” “本王知晓,这笔账不好要,拿着!” 卫王上马远去。 戚冒百感交集的道:“宗室的钱是不好要,若是要不到,回头就得自己填补。别人可不会管这些……卫王啊!平日里传闻残暴,可没想到竟然这般。” “人言可畏!”一个老驿卒说道。 “是啊!人言可畏。” “卫王看样子是急着去长安,难道有急事?” …… “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走在宫中,一路上的人纷纷行礼。 到了梨园,皇帝和贵妃正在合奏。 韩石头耐心的等一曲完毕,才进去。 “陛下,国丈求见。” “何事?”皇帝有些不悦。 贵妃起身告退。 这女人,聪明! “说是为了今年的钱粮之事而来。” “嗯!” 少顷,杨松成进来。 一个是丈人,一个是女婿。 丈人行礼,女婿淡淡的道:“国丈清减了。” 杨松成抬头笑道:“臣老了。陛下有神灵护佑,自然康健,臣却只能看着白发发愁,不知还能熬几年。” “哦!”皇帝笑道:“若是神灵愿意分些护佑,朕也愿意给国丈。” 杨松成叹息,“帝王之尊,自然有神灵护佑,臣,何等人?” 韩石头在边上微笑着。 神灵护佑,说的便是帝王威权。 帝王威权能分给别人吗? 谁敢要,谁便是乱臣贼子。 “陛下,今年钱粮怕是有些不称手。” “为何?”皇帝端起水杯,里面是用顶级药材配置的药茶,就这么一杯,得耗费许多人手在深山中寻找许久。 钱粮,自然耗费无数。 杨松成说道:“南征靡费太大,加之赏赐的多了些。” 皇帝看着他,“可能支应?” 韩石头眯着眼,心想若是杨松成说一声无法支应,皇帝就会顺口说换个户部尚书。 杨松成笑了笑,“能!不过……” “说!” 皇帝喝了一口药茶,觉得有些苦涩。 “下面需要多加些赋税。” 皇帝几乎没有犹豫,“可!” 说着,他随手把水杯放在案几上。 这是不喝的意思。 韩石头上前把水杯收了,走出大殿,把药茶倾倒在地上。 地上,一株草长的异常茂盛。 再度进去,话题已经换了。 “陛下,户部侍郎出缺一人,臣想,潘勇在户部多年,做事兢兢业业,去岁陛下更是夸赞他理财有道……” 皇帝淡淡的道:“哦!朕倒是不记得了。” “陛下,最近有人弹劾王源贪腐,臣打听过,原来王源当年得罪过人,这人多年后依旧不忘此事,便发动同僚弹劾。此等事,臣以为不可不顾,当呵斥。” 皇帝看着他,“可!” 杨松成微笑告退。 韩石头上前伺候,皇帝幽幽的道:“王源贪腐是实,弹劾他的御史是基于义愤……” 但王源是皇帝的人。 臣子贪腐,皇帝的反应应当是愤怒。 可实际操作中,还得看臣子是谁的人。 别人的人,从严从快。 自己人,那么,值得商榷。 皇帝看向韩石头,“石头你以为如何?” 韩石头说道:“情有可原。” 皇帝点头,“是啊!情有可原。” 可潘勇一旦上位户部侍郎,户部就成了杨松成的小院,皇帝以后怕是连眼线都难以安插。 所以,这个交换很难说谁占便宜。 但,大唐呢? 老狗! 江山呢? 社稷呢? 在你的眼中是什么? 韩石头垂眸,掩饰住眼底的不屑。 外面来了个内侍。 “陛下,镜台传来消息,卫王进了长安。” 皇帝冷冷的道:“那个逆子,未曾得了朕的许可,竟然就回来了。” 韩石头说道:“要不,奴婢去问问?” 稍后,韩石头出宫。 卫王已经到了王府。 “大王!” 管事‘喜出望外’,“大王可曾得了陛下的许可?” 皇子不得随意溜达,这是规矩。 卫王说道:“有事。” 管事随着他进去,说着最近府中的事儿。 卫王打断了他,“最近杨松成那边有何动静?” 管事还得负责打探消息,否则就是不称职。 “最近户部有个侍郎重病告老,杨松成想把潘勇弄上去。” “他的心腹?” “是,铁杆!” “知道了。” 卫王刚坐下,韩石头就来了。 “陛下问,大王为何回长安?” 卫王束手而立,“我思念阿耶和阿娘,回来看看。” “可知皇子无诏不得离境?” “知晓,只是心中思念,忘记了。” 这特么就是滚刀肉啊! 跟着来的内侍都听傻眼了。 皇帝的一串儿女中,只有卫王敢这样。 韩石头淡淡的道:“大王且在府中等待陛下吩咐。” “是!” 韩石头走了之后,卫王依旧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裳出门。 管事劝道:“大王还是先沐浴再出门吧?否则……” 蓬头垢发的模样,就算是皇帝来了,怕都认不出这个儿子来。 “回来再洗!” 卫王去了皇城外。 就蹲在边上。 看着和一个叫花子似的。 …… 潘勇四十岁不到,年富力强,在户部十余年,堪称是杨松成心腹中的心腹。 最近,一位老侍郎病重告老,杨松成笑眯眯的赞许了潘勇一番,所有人都知晓,这位要上位了。 户部侍郎,再进一步就能入朝堂。 那可是庙堂啊! 就如同神灵般的俯瞰着天下的地方。 能决定百姓生死荣辱的地方。 潘勇难免有些春风得意,但极力控制着。 收拾好了案几上的文书后,下衙的时辰也到了。 潘勇起身走出值房。 一路和善的微笑着。 见到杨松成后,潘勇行礼,“国丈还不准备走?” 杨松成手中还拿着文书。 “老夫还得去寻中书商议些事。” “国丈辛苦。” 杨松成微笑颔首,“你的事,差不多了。” 潘勇大喜! 一揖到地,“多谢国丈!” 用王源的前程和潘勇的前程做个交换,这事儿杨松成干的云淡风轻。 “好好干!” “国丈指哪,下官就去哪!” 杨松成点点头,笑道:“是陛下指哪,你去哪!” “哎呀!下官竟然忘了,不该,不该!” 连皇帝都能忘,这个忠心表的堪称是彻底。 户部的官吏看到这一幕,心中暗自发酸的同时,也多了一抹凛然。 潘勇得了国丈的看重,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啊! 于是众人越发的恭谨了。 许多人聚在潘勇的身边奉承着。 看到皇城大门后,潘勇说道:“诸位,各自回吧!” 众人行礼。 潘勇笑道:“怎地像是告别!” 他这话有些调皮,由此可见心情极佳。 出了皇城,潘勇看着天边的彩云,不禁心胸一畅。 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缓缓走来,突然冲着这边动了动身体,潘勇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乞丐也跟着动了一下……双方擦肩而过时,乞丐突然身体一歪,就靠在了潘勇的怀里。 一股子由多日赶路未曾沐浴导致的臭味,就这么扑进了潘勇的鼻腔中。 他干呕一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抽去。 啪! 乞丐捂着脸。 身后,户部的官吏见状纷纷赶上来。 “狗贼,还敢挡路!” 乞丐抬起头来。 有人揉揉眼睛,“哎!这人,怎地有些眼熟?” 虽说此人灰扑扑的,可五官还算是清楚。 一个内侍出了皇城,说道:“奴婢奉命召唤大王,大王在正好,请随奴婢来。” “大王?” 潘勇仔细一看。 这不是卫王吗? “大王……” 老夫竟然抽了卫王一巴掌? 老夫疯了? 潘勇恨不能把自己的手给撇断了。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致歉。 “大王,下官有罪。” 正好内侍来了,大不了进宫去请罪。就卫王这个模样,除去熟悉的人,谁能认出来? 国丈还在皇城中,当能为老夫做主。 想到这里,潘勇心中一松。 “本王做人,恩怨分明!” 卫王捂着脸,抬脚。 狠狠地踹去。 “嗷!” …… “国丈!国丈!” 刚从中书省出来的杨松成见小吏满头大汗的模样,“何事?” 小吏说道:“卫王踹断了潘勇的腿!” 杨松成一怔,旋即问道:“为何?” 等得知潘勇先抽了卫王一巴掌后,杨松成不禁怒了。 “他这是飘了!” 卫王的巴掌谁能抽? 只有皇帝! “卫王看着和个乞丐似的,径直撞了上去。” “这是故意的!” 杨松成冷笑,“进宫!” 正准备吃完饭的皇帝被惊动了。 “陛下,卫王踹断了潘勇的腿。” 皇帝一怔,这时外面有人禀告,“陛下,国丈求见。” “让那个逆子也来!” 少顷,杨松成和卫王出现在了宫中。 “逆子!”皇帝喝道。 卫王跪下,“阿耶,是潘勇先动的手。” 杨松成说道:“大王扮作是乞丐,径直撞上了潘勇,他给了大王一巴掌,此乃大错,可大王如此……” 皇帝冷笑,“逆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阿耶,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卫王一脸愤怒,看着跃跃欲试的模样。 杨松成没动,甚至还在心中期待了一番。 皇帝的身边有好手,卫王若是敢冲着他动手,那就热闹了。 “寻人来问!” 皇帝看样子是准备要秉公处置此事。 韩石头亲自去寻目击者。 一共寻了十余人进宫。 宫外已经乱套了。 “卫王这是疯了?” “他疯不疯不知道,不过打断重臣的腿,这事儿不能完!” “是啊!兔死狐悲,陛下当会处置了他!” “哎!潘勇的腿断了,那户部侍郎岂不是空了?” “是啊!” 有资格的官员都急匆匆的回去,或是寻关系,或是去筹谋。 宫中,淑妃得了消息后,不禁捂额叹息,“这该如何是好?” 随后她令人去打探消息。 皇后闻讯笑的很欣慰,“那条疯狗,终有倒霉的一日。” 外面各种反应,卫王却依旧如故。 十余人在殿外等候。 大理寺卿也在,他有些委屈。 这事儿不该是臣来办吗? 为何陛下亲自出手? “谁敢添油加醋,谁敢胡言乱语,重责!”韩石头出来问话。 第一个开口的是官员。 “臣就看到潘勇的身体晃动了一下,随后就撞到了大王。” 第二个是小吏,“小人看到潘勇迎了上去。” 第三个…… “臣看到大王闪避了一下,没避开。” 第四个,“大王闪避了。” 殿内,皇帝看了卫王一眼。 “朕的儿子也是他能欺凌的吗?打得好!” 潘正这是飘了! 杨松成心中暗恨。 随后二人告退。 并肩走出了大殿。 卫王淡淡的道:“叫你的狗离本王远些!” 杨松成愕然。 难道这事儿还有假? 可那些官吏不可能会被卫王一一收买。 这事儿,不对! 他出宫去寻了潘正。 “就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你再仔细想想!” 潘正仔细想了想。 “卫王脏兮兮的站在前面,突然晃动了一下,下官厌恶,就躲避了一下,他……” “他如何应对?” “他好像也动了一下,随后下官又动了一下……” 见到脏东西,闪避是第一反应。 两个仆役相对站着,开始复盘。 一个是卫王,闪避一下,另一个仆役也跟着闪避。 “对,就是如此,下官担心被他撞到。” “可在外人的眼中,是他在躲避你!”杨松成冷冷的道:“你这是飘飘然了吗?” “下官发誓没有……”潘勇发了无数毒誓,可杨松成依旧拂袖而去。 “老夫真的冤啊!” …… 临安。 岳二一家子正在吃饭。 妻子赵氏先数落了岳三书今日弄脏衣裳的事儿,接着数落了岳二。 “摆个摊都摆不好,就会碰瓷,可碰瓷难道能碰一辈子?没得被人看不起!” 这话伤男人的心。 但岳二却笑道:“你还别说,贵人也喜欢碰瓷。还和为夫学了。” “谁?” “卫王!” “他学着玩的吧?” “不,他的天赋,比为夫还厉害!” 岳二喝了一杯酒。 “天赋异禀啊!” 7017k 第489章 你无法想象的大 钱财先一步送到了临安。 “这是如何弄的?”曹颖有些惊讶。 护送钱财回来的虬龙卫说道:“那边准备纵火,郎君就想着将计就计。不过,主意是韩先生出的。” “韩纪?” 曹颖眯着眼。 聪明人都互相忌惮! 又互相欣赏! 第二日,杨玄就回来了。 曹颖出迎。 “ 《讨逆》第489章 你无法想象的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0章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凌晨,玄学位于临安城中的临时驻地已经沸腾起来了。 安紫雨的喊声回荡着。 “赶紧起床,该监工的监工,该做饭的做饭!” 包冬苦着脸爬起来,穿衣洗漱。 那些教授和弟子们灰头土脸的,人人都在打哈欠。 “掌教,歇一日吧!” 一个教授哀求道。 宁雅韵早已起了,甚至还修炼 《讨逆》第490章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1章 该我对你好了 杨玄带着陈州官员在街上转悠着。 市令也来了。 “说说情况。”卢强说道。 市令冲着杨玄赔笑一下,“使君,从使君开商路以来,临安城中的商人就越发多了。 刚开始只是草原商人和我陈州商人,草原商人把货物卖给咱们陈州商人,买了陈州货物回去。 后来周边的州县知晓这里开了商路,那些商 《讨逆》第491章 该我对你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2章 盟友 陈州军一直以来都是以防御为主,少有主动出击。 只要不是王朝末年,只要封赏还算是丰厚,武人天生就带着进取心。故而这种防御的态势让陈州军上下颇为不满。 这种情况直至杨玄来到了陈州才改变。 陈州军在他的率领之下不断出击,从被三大部压制,到反制三大部,期间,他的指挥令麾下奉若神明。 《讨逆》第492章 盟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3章 埋谁 妥了! 曹颖暗自握拳,心情振奋。 杨玄拱手,“见过宁掌教。” 二人随即进去。 “钱,每年十万!” 十万钱是一笔巨款! “好!” 就一句话,结盟的事儿就完成了。 也无需什么盟约。 “使君。” “掌教还是叫我子泰更好些!” 先前是正事儿, 《讨逆》第493章 埋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4章 打闷棍 十余大汉看着王老二一巴掌抽晕了杨军,然后揪住他的头发,就这么拖了出去。 “弄死他!”有人红着眼喊道。 大汉们大怒,各自寻了兵器,准备把这个看着有些憨傻的蠢货毒打一顿。 王老二心中欢喜,回头道:“谁来?” 一个小吏出现在外面,见到王老二赶紧拱手,“见过二哥。” 那些大汉马 《讨逆》第494章 打闷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5章 你不仁,我不义 “少了一人!” 走没多远,有人发现少了一人。 “找找!”春林冷着脸。 不会是跑了吧? 若是跑了,他只能带着人把财物挖出来,带回去。 十余骑掉头回去。 很快带来了尸骸。 “落马跌死了。” 春林看看那些在马背上打盹,有些东倒西歪的人,蹙眉道:“都弄醒了。” 《讨逆》第495章 你不仁,我不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6章 老子好像发财了 詹雅跪在地上,浑身颤栗着。 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前。 “为何惧怕?” “奴不敢说。” 詹雅抖的越发的厉害了。 “说!” 杨玄负手看着詹雅身后的十余骑。 摆摆手。 “放箭!” 一波箭雨,十余人连人带马变成了刺猬。 詹雅吞了口唾沫,“玉景才将去临 《讨逆》第496章 老子好像发财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7章 好收成 数千追兵一路疾驰。 占碧一马当先,催促道:“快些!” 此刻杀玉景不是最重要的事儿,要紧的是抢在玉景之前,把那些钱财弄到手。 基波部也穷啊! 怀恩无数谋划都因为缺乏钱粮而胎死腹中。 若是得了玉景积年经商挣到的钱财,那就如同是一剂大补药。 能把怀恩补的七窍流血的那种! 《讨逆》第497章 好收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8章 人性难测,人性险恶 囚车进了临安城。 主街道的两侧有不少摊子和店铺,而行人也依次靠边而行。 “多少钱一斤?” “五钱?太贵了些!” “这鱼多少钱一尾?” “你这肉干看着受潮了呀!” “不买自便!” 所有人的声音同时消失了。 众人缓缓回身,看着驶入城中的囚车。 这是大 《讨逆》第498章 人性难测,人性险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9章 扛(为新盟主“聚宝山千户所千户”加更) 杨玄一脸愕然。 门外,王老二百般无聊的想着晚些去看杂耍,听到这话,不禁一惊。 “小人愿献上妻子!”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是献妻? 玉景见他愕然,就说道:“草原上每当一个部族被击败后,部族首领就会献上自己的妻子,以示臣服。小人的妻子出身驭虎部,颇有些意思。” 这是暗示! 杨玄干咳一声,“你先去吧!” 玉景叩首,“小人心甘情愿献上妻子,使君只管用。” 只管用! 杨玄嘴角抽搐。 等玉景走后,王老二进来,“郎君,可要去州廨?” “今日就不去了。”出差一趟,好歹给自己放半天假。 杨玄想到了詹雅,突然觉得有些燥热。 “郎君,那个女人,要不得呢!”王老二一脸愤怒。 “为何?” 老二果然浑身正气! 杨玄欣慰的觉得这是自己言传身教的结果。 “养一个人要花销不少呢!他自己的婆娘自己养着!” 杨玄:“……” “老二,这女人是……” “女人也是人!” “女人……” “女人吃的凶,只是背着吃!” “女人……” “女人还动不动就埋怨男人没出息,挣不到钱!” 杨玄严肃的道:“老二,女人会是你的妻子,是你孩子的母亲,你这等想法,很危险!” “我就养自己的妻子啊!”王老二说道:“别人的妻子,凭什么要我养?送我我都不要!” 绿灯闪烁,朱雀幽幽的道:“好吃不过饺子……” “去吧!” 知晓王老二的三观还在正常人范畴,杨玄老怀大慰,大手一挥,让他去看杂耍。 “对了老二,那个梁花花你就没点想法?” “不知道。” 王老二一溜烟就跑了。 “罢了,顺其自然吧!” “郎君,李郎君来了。” 李晗进来,“卫王去长安还未回来。” “他去长安作甚?” 卫王这阵子没来家里蹭吃蹭喝,杨玄还有些不大适应。 大侄子是个体面人,蹭吃蹭喝后,也会送些东西,基本上只多不少。 而且送的都是稀罕东西。 所以,杨老板不禁有些想念。 “有人盯着卫王,并悄然下手,卫王去了长安。”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但杨玄听懂了,“杨松成?” “嗯!” “他这是要去抽杨松成的脸?” “他的性子你知道的,长安此刻怕是不安宁了。” “啧!”杨玄说道:“这事儿,就怕他闹大了。” “谁说不是呢!” 大侄子不蠢,但常年养成的脾气不好,遇到挑衅他不会转弯,而是会抽回去。 “别人有爹护着。”李晗幽幽的道。 “他也有爹。”杨玄说道。 “你是臣子,不好说话。” “理解万岁。” “那我说。” “我听着。” “有等于无!” “咳咳!” “甚至,那个爹还会坑他一把!” “咳咳!” “你喉咙有毛病?” “没,是你脑子有毛病!” “说说。” “你明知他那个爹是个能冲着儿子下狠手的,为何不拦着他?” “你觉着,我拦得住?”李晗张开双臂,“他一巴掌就能抽死我!” “他舍不得!” 卫王没几个朋友,看似粗豪的他,实则对朋友最是贴心。 “是啊!所以,我准备去长安看看。” 杨玄这才注意到李晗穿着的是便于出行的衣裳,背上还背着斗笠。 “我劝你最好别去。” “为何?” “你够聪明,可却不知晓这里面的弯弯绕。” “你想说谁?” “帝王,制衡!”杨玄说道:“帝王制衡最忌惮的是什么?”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智商就是让别人羡慕嫉妒恨,李晗顷刻就醒悟了,“意外!” “没错,帝王下一盘棋,本来都盘算好了,偏生外面丢来一枚棋子,你说,他会如何想?” “是我疏忽了。”李晗很认真的致歉,“对了,有酒吗?” “隔壁的酒呢?” 大侄子准备了不少美酒啊! 李晗一点都不难为情的道:“被我喝光了。” “你这是酒囊饭袋!” “等我以后继承梁王爵位,会还你们的。” “呵呵!你觉着我会信吗?” “我信就够了。” 二人都没说什么担心的话。 可心中都在担心着在长安的卫王。 …… 长安的盛夏有些燥热。 达官贵人要么在家中享受冰块降温带来的惬意,要么就去曲江池戏水为乐。 百姓依旧顶着烈日劳作,看着那些贵人享乐,心中连羡慕都没法生出来。 一个老人带着十余岁的孙儿,挑着担子在曲江池里贩卖瓜果。 孙儿看着那些贵人在大树下坐着,案几上摆满了美食和美酒,还有冰块冻着瓜果和酒水,不禁艳羡的道:“阿翁,这般好舒坦。” 老人说道:“这是命呢!娃,咱们没这个命。” “我只是想想。” “没这个命就别想,想多了你会煎熬,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整日做白日梦,做事情也魂不守舍的,耽误事呢!” “阿翁你咋知道的?” “老夫当年也想过。” “那咱们就该一辈子受穷吗?” “好生做事,不懈怠,剩下的,看命。” 卫王就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这对祖孙挑着担子走过。 “是啊!许多事,都是命!”黄坪感慨道。 “没什么命。”卫王淡淡的道:“命这个东西,虚无缥缈。” 黄坪一身青衫,看着分外出尘,“大王,命数这个东西还是有的,该你富贵,你就算是躲在山中也会富贵!该你贫困,你就算是出身高贵,依旧会颠沛流离。” 卫王蹙眉,“既然命数都定下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还挣扎什么?” 躺平吧! 等命运砸下来。 黄坪尴尬一笑,刚想说话,一个侍卫过来。 “大王,王妃进长安了。” 卫王说道:“接了来。” 晚些,二人在王府相聚。 “你让我来长安作甚?”卫王妃冷冷的道。 “和离!” 卫王妃一怔,“你……真想试试?” 皇子和离,从未有先例! “总得试试。”卫王依旧是话不多的模样,“对了,大郎如何?” “不记得你了。” “这样最好。” “以后你若是夺嫡失败身死,他也不会难过。” “嗯!” “你倒是多说几句话啊!”卫王妃炸了。 “说什么?”卫王平静的道:“你我的姻缘本是被人安排,我的性子你知晓,若是咱们就这么过日子,迟早有一日,不是你打死我,便是我打死你!” “我性子急躁,你性子残暴,呵呵!”卫王妃冷笑道:“可你的残暴不过是掩饰罢了。” “你看不起我!” “对!我看不起你!”卫王妃说道:“我若是你,要么就自请去王爵,做个平民,要么就和越王针锋相对。” “我拿什么与他针锋相对?” “拿你的身份!” “你性子急躁,这我能忍。可许多时候却蠢!” “李彦!”卫王妃怒了。 “我知晓你的蠢也是装的。”卫王笑的很自嘲,“嫁给我之后,你若是精明能干,聪慧无比,以后怕也难逃一死。故而,蠢一些,兴许以后还能活。” 卫王妃沉默了下来,“你想怎么做?” “直接提。” “皇帝会觉着你在打他的脸,他会抽你的脸。” “他没力气了。” “杨松成会顺势收拾你!” “我刚打断了他心腹的腿。” “你……真是残暴。” “你够蠢!” “说吧,可要我帮衬?” “不必。” “那你让我来长安作甚?” “让他们看看咱们之间没了情义。” “这么说……” 噼噼啪啪! 卫王府宛如遭遇了一场地震。 “陛下,卫王和卫王妃在王府中大打出手,府中被毁多处。” 韩石头带来了这个消息。 皇帝安坐着,一身道袍,微微瘦削而白皙的脸,看着仙风道骨。 “那个逆子想作甚?” “奴婢不知。” 韩石头知晓,卫王刚弄断了国丈心腹的腿,帮了皇帝一个大忙,故而皇帝才会有这等闲情雅致过问这个儿子的家事。 “陛下,卫王求见。” 皇帝点头。 贵妃起身告退。 皇帝说道:“鸿雁留下。” 贵妃笑道:“这不合规矩。” 皇帝说道:“你是他的长辈,无需避嫌。” 长辈……韩石头低下头,眼底深处,一抹不屑闪过。 确实是长辈,不过,是兄嫂! 卫王来了。 行礼后,皇帝问道:“你在家中闹腾什么?” “阿耶,我想和离!” 卫王没有转弯抹角,直接提出了要求。 皇帝:“……” 贵妃:“……” 韩石头:“……” 周围伺候的人:“……” 皇子的后院不可能一团和气,多年来,某些皇子和妻子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的也不少见。 可没谁会说和离! 皇家的面子要不要了? 在中原文化中,夫妻和睦是一个重要的道德标准。 皇室的责任便是垂范天下。 比如说帝后和睦,父慈子孝…… 这才是皇室该干的事儿。 一旦越过这个道德标杆,对于皇室而言就是个打击。 不道德! 这个标签对皇室的声望影响太坏了。 和离! 这是疯了? 皇帝手中的茶杯猛地砸了过来。 就砸在卫王的额头上。 砸出了一个小口子。 鲜血伴随着茶水缓缓流淌下来。 卫王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阿耶,我和她过不下去了。” 皇帝可以爬灰,但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家人坏了他的名声。 “滚!” 皇帝指着外面,贵妃赶紧上前劝慰。 “卫王刚和王妃打闹,这是在气头上呢!说了些糊涂话,陛下无需动怒。” 皇帝冷笑,“你却不知这个逆子,从小都是说了必做的。他此刻说要和离,这念头至少有了数年。” 卫王点头,“我与她已经分开数年,期间就是见过几面。” 这样的夫妻,有等于无。 “朕还没死,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皇室的名声足够臭了,再臭一些,其实也无所谓。 但皇帝却不觉得,他身居九重天,俯瞰着人世间,自觉天下人都对自己敬畏如神明。什么爬灰,皇帝收了儿媳妇,那能叫爬灰吗? “孩儿已经和她恩断义绝了!”卫王抬着头,平静的道。 “你这是想气死朕?”皇帝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 这可是大罪。 但凡听到皇帝说这话,换了谁都会低头。 否则一个谋害君父的罪名砸过来,你不死,谁死? 贵妃看了卫王一眼,眼中有劝诫之意。 她还是太子的女人时,就知晓太子有个异母兄弟为人残暴,在宫中打出来的名声。 不过二人之间从未有交集。 直至她成了皇帝的女人,这才和卫王打过几次交道。 沉默。 让她觉得这就是一块石头,怎么都无法击破的巨石。 可现在皇帝震怒,还不低头作甚? 皇帝喝了一口药茶,“可是那个女人不贤?” 卫王低下头。 “孩儿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孩儿性子急切……” …… 卫王妃在王府中等候着。 黄坪在屋外禀告卫王在北疆的事儿。 “……大王每日起来都会出去转转,有个老妇人就等在大门外,等大王出来,就行个礼,随即走了。” “为何?” “那老妇人家贫,种些菜挑着贩卖帮补家用。正好遇到大王,大王就说此后专门买她的菜。 那老妇人知恩,每日准备的菜必然是最鲜嫩的,价钱也要的低。 每日见不到大王出来,那老妇人就会担心,询问大王可是病了。” “这个世间,知恩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是恩将仇报。”卫王妃摇摇头。 “是!” “他谋划和离之事应当有数年了,却莽撞如此,我看此事难。” 卫王妃知晓黄坪是卫王的绝对心腹,和离这等事儿卫王也和他商议过,这才说了些心里话。 “大王说,有把握!” “他的话,我从不信。”卫王妃深吸一口气,有些焦躁的道:“张楚茂如今成了南疆节度使,杨松成谋划甚急……我就担心大郎。” “王妃稍安勿躁。” “我如何能不躁?”卫王妃冷笑道:“他这番一闹,我的名声就臭了。幸而我也不想嫁人,守着大郎过日子更好。” 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进来。 “陛下大怒,把大王禁足在宫中。” 禁足,下一步就危险了! 黄坪面色一变。 晚些,宫中有内侍来了。 是贵妃遣来的,解释情况。 “陛下问是否王妃不贤。” 卫王妃板着脸。 “大王说自己有了女人。” 卫王妃的手握成拳。 你要夺嫡,名声何等的重要! “大王说,他性子残暴,王妃每日规劝,喋喋不休惹恼了他,就忍不住动手……” 卫王妃的嘴唇动了动。 你这是不把自己的名声毁了不甘心吗? 你这样,还怎么和越王斗? 我都说了此生不想再嫁,无需考虑我的名声,你! 你,疯了吗? 内侍问道:“敢问王妃,可是如此?” 卫王妃脸颊微微颤抖。 黄坪站在后面,轻轻点头。 “是。” …… 感谢新盟主“聚宝山千户所千户”的打赏。 7017k 第500章 分心 卫王被幽禁在宫中,淑妃得了消息,差点晕厥过去。 于男架着她,“赶紧来扶着。” 几个宫人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淑妃扶上床榻躺着。 “请医官吧?”一个内侍说道。 于男摇头,“不能!” “为何?” “陛下刚处置了大王,若是传出淑妃病倒的消息,外面会如何说?”于男眸色深沉,“ 《讨逆》第500章 分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1章 这是你的儿子啊 皇帝吃了早饭后,照例是和贵妃在一起琢磨歌舞。 梨园里,大清早就丝竹声不绝于耳。 韩石头站在一侧,看着舞姬们在排演,歌姬们在练嗓子,乐师们在调琴,不禁笑了笑。 一个内侍说道:“咱看着这场景,觉着就像是一幅画呢?可惜不知这画的什么地方。韩少监见多识广,可知晓?” 韩石头微微摇头。 《讨逆》第501章 这是你的儿子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2章 操纵天下 卫王回来了。 灰头土脸的模样。 杨玄在家令人备下酒菜,请了卫王和李晗来。 他没问卫王去长安作甚,也没问卫王以后要做什么。 喝的半醉时,卫王说道:“本王成了鳏夫。” 李晗一怔,杨玄说道,“解脱了。” 卫王点头,“解脱了。” 他的妻儿解脱了,若是越王上位,冲着一 《讨逆》第502章 操纵天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3章 一腔热血 “灭了一部?” 杨玄一直觉得黄春辉是在苦苦支撑着北疆,这个可敬的老人就像是一根两头点燃的蜡烛,在为了大唐,为了北疆疯狂燃烧着。 忍耐! 这是黄春辉的手段。 无论是北辽的挑衅,还是来自于长安的打压,黄春辉都选择了忍耐。 直至林雅大军来袭,黄春辉这才一跃而起,领军给了北辽一 《讨逆》第503章 一腔热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4章 错了,是陛下 桃县。 江存中和张度在一起喝酒。 从青楼出来前,杨玄见酒菜剩的太多,就建议打包。 二人从善如流,这不,送走杨玄后,就寻了个地方喝酒。 “这酒不够烈!”张度喝了一杯酒,就换了碗。 江存中却小口的品尝着,“哎!” “什么?” “你说,相公虽没明说为何坚守不出,可 《讨逆》第504章 错了,是陛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5章 坑错人 数百百姓赶着大车,挑着担子,扶着老人,背着孩子,跟随着数十唐军缓缓撤离。 有人回首看了一眼村子,抹泪道:“那些辽狗定然会烧了咱们的宅子。” 一个老人叹息,“烧了就烧了,回头搭个棚子,好歹熬今年。” 一个妇人不解的道:“往年都有大军来护卫我等,今年黄相公是怎么了?” “黄相公怕 《讨逆》第505章 坑错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6章 这人,真是有命数啊 “活擒杨狗!” 麾下在欢呼,萧离在想着该如何与韩束分配此战的功劳。 两千五百骑,他有信心凭此击败杨狗的千余骑。但上官韩束就在附近,他若是独自行动,功劳是到手了,但也得罪了韩束。 做官先做人,指的不只是文官,武将同样如此。 不会做人,就会处处碰壁。 分润功劳有些心疼,但换 《讨逆》第506章 这人,真是有命数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7章 九哥 使者张开嘴,半晌才闭上,“五千,败给了两千?不能啊!” “是三千,杨狗从桃县出来时带了一千骑。” “这是有防备的!”辛无忌面色凝重的道。 “大辽军半途拦截,眼看着被杨狗击溃,随即援军出现,可杨狗的伏兵也出来的,一举击溃了大辽。” “等等!”使者叫停了他,思索了一下,“杨狗竟然 《讨逆》第507章 九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8章 家花野花 “换马!” 北疆的一个驿站外来了两个男子,牌子亮了一下,驿丞亲自牵来两匹好马,准备了上好的干粮。 二人远去后,驿卒问道:“这二人干啥的?” “镜台的人,看样子,怕是有大事。” 这二人一路换马不换人,急速赶到了长安。 到了长安时,二人精疲力竭,依旧急匆匆的赶到了镜台。 《讨逆》第508章 家花野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09章 好人好报 怡娘久在宫中,自然知晓男人的喜好。 英明哪怕如孝敬皇帝,在女人身上也是如此……喜新厌旧。 时日久了,她就知晓,任你再美的女人,一旦陪侍贵人时日长了,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美貌,只是一个皮囊。”她看着姜鹤儿的背影,幽幽的道:“要学会如何让男人喜欢你这个人,从内到外的喜欢,那,才是学问 《讨逆》第509章 好人好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0章 倾城相迎 “见过郎君!” 最是随性洒脱的韩先生,大清早在州廨外面见到使君大人,很是恭谨的行礼。 官吏们见了心中不禁一凛。 随即,对杨玄的态度就越发的恭谨了。 时至今日,杨玄的身份不断变化,亲民自然该亲民,可该拿捏起来的威严,也必须要撑起来。 否则,时日长了,别人就会看轻你。 《讨逆》第510章 倾城相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1章 为你而活 左升给堂弟分析过陈州的几种反应。 但就是没提及杨玄会翻脸。 所以,当杨玄说出滚字时,左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使君……” “滚!”杨玄不再看他一眼。 “使君!”左斌刚想再解释一番,张栩过来,单手就拎起他,随手扔了出去。 “背信弃义的小人!” 左斌被刨了出去, 《讨逆》第511章 为你而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2章 看和谁在一起 潭州。 失去了一只手的赫连荣面色有些苍白。天气热,他把左袖高高挽起,露出了失去左手的左手臂。 “使君,宁兴来了使者。” 大堂内的官吏齐齐起身,看向门外。 使者来了。 “皇太叔问,三大部如何?”使者问道。 赫连荣说道:“下官催促三大部出击陈州,未曾懈怠。” 使 《讨逆》第512章 看和谁在一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3章 狼吃羊,天经地义 杨玄蹙眉,“章茁竟然去了基波部?带了多少人马?” “千余!”赫连燕也知晓此事重大,狐媚的气息也收敛了些。但多了冷意的她,看着却多了另一种魅惑。 “千余……”卢强喃喃的道:“这不是防备基波部,而是路上的护卫。如此,章茁此去不是争斗,而是……” “合作!” “使君,风雨欲来啊!” 《讨逆》第513章 狼吃羊,天经地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4章 我们是朋友 骑兵在小坡上看着胜拔等人。 “是谁?”胜拔心中一个咯噔。 骑兵回身招手,呼喊着。 “有肥羊!” 马蹄声骤然大作。 呜呜呜! 号角长鸣。 “集结!” 部族里乱作一团,除去老弱,都拿起兵器上马。 三千余骑让胜拔多了信心,“看看!” 一面大旗从对本?章?未?完?,?登?录?「?起?点?读?书?」?和?书?友?一?起?读?正?版?原?文?!?新?用?户?立?享?7?天?免?费?畅?读?,?快?来?试?试?吧?!?(?新?设?备?新?账?号?可?享?)? 《讨逆》第514章 我们是朋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5章 谎言 杨玄踩着木通的脸颊,问道:“章茁与怀恩达成了什么约定?” “可汗与章茁结盟了,说是各出两万精锐,合兵一处。” “如何取信对方?” “他们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 两头狼结为兄弟,这特娘的谁信?杨玄脚下用力:“……” “小人发誓!”脸颊吃痛的木通惨嚎了起来。 “郎本?章?未?完?,?登?录?「?起?点?读?书?」?和?书?友?一?起?读?正?版?原?文?!?新?用?户?立?享?7?天?免?费?畅?读?,?快?来?试?试?吧?!?(?新?设?备?新?账?号?可?享?)? 《讨逆》第515章 谎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6章 因为他俊美 “警惕唐军。” 怀恩吩咐道。 “可汗放心。” 占碧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在这等时候,心腹的作用就被放大了。 怀恩出了大帐,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快些!” 一个将领在呵斥着几个少年。 少年带着弓箭,手握长刀,慌张的想挂在腰间,可几次都挂不上去。 《讨逆》第516章 因为他俊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7章 你为何不闭眼 和林原先是一个部族的首领,就在草原上来回游荡,在几个势力之间来回摇摆。 他原先想做一根墙头草,左右逢源,可一次杀了驭虎部的人后,在驭虎部报复之前,果断带着部族投奔了怀恩。 怀恩拍着胸脯保证能保住他,结果也保住了。 从此他就成了基波部的一份子。 但曾经的一言九鼎,现在头上却多了 《讨逆》第517章 你为何不闭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8章 贵人张嘴,白骨累累 “出击!” 三千骑兵跟着杨玄冲了上去。 韩纪很尴尬的发现自己的定位有些问题。 “你不去?”赫连燕问道。 韩纪干咳一声,“老夫是智囊,脑子更重要。” 赫连燕说道:“脑子是很重要,郎君也很聪明。” 杨玄曾说文武是两条腿,缺一不可。 你瘸腿了! 韩纪笑道:“ 《讨逆》第518章 贵人张嘴,白骨累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9章 断根 “他竟然没自尽?” 看到怀恩和云娜被带出来时,老贼有些惊讶。 “为何要自尽?”赫连燕觉得老贼有些蠢。 老贼说道:“这等居于高位者,最不堪的便是低头。故而,宁死,不苟活。” “胡说!” “呵呵!” 赫连燕看着他,“我在潭州时,也曾见过多次征伐部族。每一次被击败,那些 《讨逆》第519章 断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0章 郎君的俊美 “使君,杨玄那边派了司马曹颖来求见。” 司马韩涛急匆匆进了值房。 正在看文书的孙营闻言冷着脸,“他来作甚?” “使君难道不知?”韩涛笑道。 “王氏断了他的铁矿石,整个北疆他能去何处寻?唯有咱们这边有一座矿山。”孙营淡淡的道:“可这是我奉州的矿山,凭什么给他陈州?” 韩涛 《讨逆》第520章 郎君的俊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1章 给主人做狗 “使君不在城中,老夫怎地总觉得眼皮子在跳呢!” 州廨斜对面,杂耍依旧。 一个老人捂着眼睛,有些不安。 身边的年轻人认得他,“赵公跳了什么眼?” “左眼。” “左眼跳财,好事儿!” “胡诌!”赵公是著名的不信邪。 城头,留守的将士警惕的看着前方。 “也不 《讨逆》第521章 给主人做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2章 江湖一霸 桃县。 阳光不错,枝头的绿叶也不错。 黄春辉拍拍树枝,提起水壶,俯身给一株花浇水。 一只蜘蛛突然垂直降落了下来,一根细细的蛛丝连着一片树叶,摇摇晃晃的。 蜘蛛垂落在黄春辉的眼前,剧烈的挥舞着步足。 黄春辉抬头看着蜘蛛,屈指轻轻一弹,蜘蛛靠着蛛丝来回摆荡着,整个身体缩成一 《讨逆》第522章 江湖一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3章 赫连燕的世界(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1) 厮杀很短暂,就在酒肆的主人和客人尖叫着准备跑路时,就结束了。 “手段不错,哪学的?”赫连燕觉得自己小看了姜鹤儿。 “凭什么告诉你?”姜鹤儿淡淡的道。 “哟!这还傲上了?”赫连燕笑着过来,眉间多了些暧昧之色。 “你别过来,不然我收拾你。” 姜鹤儿作势要扔东西。 赫连 《讨逆》第523章 赫连燕的世界(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4章 三千鬼雄 草原深处有座山,山上没有庙,就是两间茅草屋。 茅草屋看似破旧不堪,仿佛一阵风就能卷走。 山路崎岖,一个老人挑着一担水,优哉游哉的往上去。 “师父,快些!” 前面两个男子也挑着水,水桶更大,但就像是挑着灯草般的轻松。 老人笑道:“你急匆匆的走,也是那么多路。老夫慢悠悠的走 《讨逆》第524章 三千鬼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5章 杨使君好大的官威 外面有人喊道:“有刺客!” 钟会站在大门外,对那些赶来的军士淡淡的道:“稍安勿躁。” 为首的将领喝道:“我等护卫使君!” 那是老夫的弟子,在玄学的地盘,用得着谁来护卫? 钟会拎着狼牙棍,“晚些再来。” 将领大怒,“晚些来作甚?” “为那三人收尸!” 呯! 《讨逆》第525章 杨使君好大的官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6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2) 官威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在百姓的眼中,官员的官威是由头衔和权力组成的。 而且,威,必然是带着惩戒性质。 否则,那就不是威。 官威,官员手握惩戒权力带来的威严! 杨玄自问是个慈善人,为官以来,对百姓堪称是秋毫无犯。 所以,他很认真的问道:“官威,是个什么东西? 《讨逆》第526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7章 北疆铁闸,长安一狗 “陛下,黄春辉依旧如故。” 不知从何时起,镜台就经常送些黄春辉的动态进宫。 “嗯!” 皇帝起身,“召集重臣们。” “是。” 韩石头微微欠身,缓缓倒退,直至拉开距离,这才转身出去。 “召集重臣,议事!” “是!” 皇帝缓缓行走在宫中。 韩石头就跟在 《讨逆》第527章 北疆铁闸,长安一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8章 你,是谁 到了长安,杨玄得先去报备。 他找出了礼物,准备去吏部。 “男人的加油站啊!” 杨玄拎着个不起眼的布袋子,就像是走亲戚的穷人,到了吏部门外。 “罗尚书可在?” “在!” “烦请通禀,就说北疆杨玄求见。”杨玄看了一眼布袋子,觉得门子会鄙夷自己。 但门子却转身进去 《讨逆》第528章 你,是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9章 你来了(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3) “杨玄来了。” 送消息进宫时,韩石头看到了杨玄到来的记录。 “此子刚得罪了虢国夫人。”王守有些幸灾乐祸。 “虢国夫人?”韩石头看了一眼消息。 “毒打了虢国夫人的身边人。”王守有些佩服杨玄的作死能力。 “有趣。” 韩石头随意瞥了一眼,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然握拳,“咱这便 《讨逆》第529章 你来了(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0章 那是一道光 殿内乱糟糟的,看不到一个所谓天潢贵胄的素养。 被子看着有些脏污,特别是最上面的那一片,越往上就越脏。 枕头更是弄出了一个圆形的黑色印迹。 衣裳胡乱丢在床榻上,杨玄甚至看到了一根鸡骨头。 啧! 目光一动,杨玄有些惊讶。 地面竟然干净的一批。 这,不对吧! 《讨逆》第530章 那是一道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唠个嗑(2还是3来着) 最近几章,有人说水,混钱;有人说精彩,好看。 作者都想和读者的脑电波合拍,最好是能形成共振。但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一个人,就算是双胞胎,脑电波的频率估摸着也有差异。 一本书的进程需要什么? 从头到尾的爽,还是一边爽一边融入各种元素,这东西见仁见智。 从作者的角度来说,自然希望能从头爽到尾,让读者神经打颤,脑电波爆表……直呼爽哉! 可每个作者的风格不同,对内容的理解也不同。 譬如说我。 每本书中我都希望能留下几个让读者许久难忘的角色,仓库还好,大丈夫也还有韩琦等人,扫把星就写的比较粗糙…… 这本讨逆,老读者能看出来,我在尝试一些新写法。 从开局的平淡,到现在进入状态,时间不短了,说明我比较笨,但好歹也算是有所得。 人物,是我写讨逆的初衷。 我就想写一些有血有肉的人物,比如说太子这个角色。 太子就像是一座桥梁,通过这座桥梁,伪帝,以及现在皇室的现状,以及过去的龌龊,渐渐传递了出来……在大家的心中,此刻对伪帝一家子的印象应当渐渐深刻。 这一切,和对太子的几次描述密切相关。 我觉得自己写的很认真,许多时候,关于太子的描述写的很困难……讲真,写爽的情节更简单,更轻松…… 请大伙儿容许我就这么写下去,渐渐丰满一个个角色,让这个世界越来越精彩。 第531章 谁说我要做臣子 杨玄一直很好奇贵妃为何没有身孕。 当初梁氏嫁给太子时,必然是经过了一番观察,乃至于诊治,觉得生养没问题,这门亲事才会作数。 否则二人成亲数年,梁氏一直无法受孕,难道和离再娶? 所以,杨玄觉得贵妃身子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其次,在纳了梁氏后,皇帝还令嫔妃受孕过数次。 也就 《讨逆》第531章 谁说我要做臣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2章 道不同(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4) 下午,杨玄去了丈人家。 周遵下衙回来,更衣后,和他一起饮酒。 周勤姗姗来迟,一身猎装。 “老夫今日箭无虚发!” 周遵起身,“恭喜阿耶。” “恭喜阿翁。” 好箭法,杨玄心中暗赞。 周勤坐下,周遵问道:“阿耶今日射了多少只老鼠?” 老鼠……杨玄:“……” 《讨逆》第532章 道不同(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3章 碾压 早上起床,吃早饭前,杨玄无意间看了一眼天空。 几片巨大的云彩停留在空中,挡住了阳光,但却又给人感觉阳光明媚的爽朗。 天气,不错呀! 咦! 杨玄想到了昨日魏灵儿的话,看来,高人确实是高。 吃了早饭,他偷得浮生半日闲,把昨日买的小说拿出来翻看。 “有人!” 在院 《讨逆》第533章 碾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4章 急报 “拜师?” 杨玄愕然,旋即莞尔,淡淡的道:“北疆苦寒,外敌猖獗,我在北疆无事从不作诗词,不是不能,是没这个兴致。” 魏灵儿问道:“冬青,子泰这话怎地听了不对呢?” 张冬青说道:“子泰的意思,说咱们吃饱撑的,一群人没事儿聚在这里作诗词。” 梁月听出来了,暗怒道:“哦!如今盛世, 《讨逆》第534章 急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5章 赔罪(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5) 在元州的时候,杨玄也曾想过皇帝和庙堂中的重臣们是什么样的。 彼时的他,看着庙里的木雕神像,对一起去的小伙伴说道:“陛下和那些重臣定然就是长这样的。” 小伙伴们各种争执,但所有的争执都只是这个神像不合适,另一个合适。 在他们的眼中,皇帝和重臣们都是威严的,都是可怕的,挥个手就能让一个 《讨逆》第535章 赔罪(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6章 医者 回到住所,杨玄有些沉默。 韩纪在前院布置。 “在北疆,能出动百余骑拦截郑索他们,镜台仓促之间无法聚拢那么多人马。唯有杨松成一伙,以及越王。” 乌达问道:“韩先生,越王在北疆的势力如此庞大了吗?” 韩纪说道:“越王背景深厚,手中得力的人不少。再有,他看重的就两个地方,其一长安, 《讨逆》第536章 医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7章 这个世道 出了王家,杨玄问张栩,“可认识御史?” “知晓,但不认识。”张栩老老实实地道。 也是! 到家后,杨玄找来笔墨纸砚。 “鹤儿。” “哎!” “我说,你写。” “哦!” 姜鹤儿跪坐着,少女腰肢挺拔,凶竟然规模也不小了。 “咳咳!” 天气热,姜鹤 《讨逆》第537章 这个世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8章 我并非弱不禁风(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6) 秋季的北疆天高云淡。 “怡娘,好像有大鸟成群结队的飞走了。” 言笑站在院子里,仰头指着南方说道。 “天气冷了,鸟儿会寻暖和的地方越冬。”怡娘双手袖在袖口中,腰背笔直。 言笑问道:“那郎君还不回来。” “还得等些时日。”怡娘算过杨玄的行程,知晓他还在路上。 “娘子的 《讨逆》第538章 我并非弱不禁风(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9章 情义 三个刺客连续出手,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就在刺客被解决之后,管大娘不禁心中一松。 人就是这样,觉着最危险的事儿都过去了,那么,后续应当是一帆风顺,无风无浪。 可没想到那个妇人却突然暴起。 事起突然,管大娘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探出来,猛地拍在了妇人的 《讨逆》第539章 情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0章 要死一起死 杨玄回来了。 他先回的家中。 而不是州廨。 “阿宁!” 周宁闻声起身,出来相迎。 杨玄进了后院。 “呀!”周宁看着他,突然捂嘴偷笑。 “怎地?”杨玄摸摸脸。 “黑了!”周宁心疼的道:“别这般急着赶路。” “我没赶路。”杨玄嘴硬,“就怕晚了天气冷。 《讨逆》第540章 要死一起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1章 魂兮归来(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7) 卫王走了,一辆马车带着黄大妹和她不舍的家当,自己单骑护卫,就在一个清晨,悄然离开了陈州。 “这一去,怕是再难回来了。”李晗站在城头上,遥遥相送。 “嗯!”杨玄说道:“最近弹劾太子的奏疏不少。在这个时候召回卫王,陛下的心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子作了多年靶子,被射 《讨逆》第541章 魂兮归来(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2章 承蒙夸赞 陈州大地上,一匹匹战马在疾驰。 那些久远的往事被来人提起,那些家眷愕然,觉得不可思议。 “还能……还能接受供奉?” 一个老人牵着小孙儿,诧异的看着两个军士。 “能!”军士说道:“使君每年会率领陈州官吏亲赴忠烈祠祭祀。” “那,那我等可能去?” “能!” “那 《讨逆》第542章 承蒙夸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3章 桃县许可 黄春辉就在大堂里,不过看着瘦了许多。整个人坐在那里,感觉就像是一截枯木。若非那双偶尔抬起的眸子里还带着神彩,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老人的存在。 杨玄进来,见到他的模样不禁一惊,竟然都忘记了行礼。 “相公竟然瘦了!” 黄春辉笑了笑,“人老难买瘦,瘦了身体清爽,走路也清爽。” 但杨玄知晓,暴瘦不正常。 “医者可曾看过?” “无大碍,只是老了。”黄春辉淡淡的道。 可黄春辉还没皇帝大啊! 但若是把两个人并排站着,你几乎会觉得黄春辉是皇帝的爹。 一个肤色白皙细嫩,脸上皱纹极少。一个肌肤粗糙,黑黄,皱纹深刻的让人想到了老树。 “下官的娘子粗通医术……只是最近有孕,若是相公不弃,下次下官带着她来给相公看看。” 杨玄是发自内心的尊敬眼前的这个老人。 黄春辉也看出了这份真诚,“老夫老了,何必折腾?哎!你娘子有了身孕,眼看着也要做爹了。 人说不为父母,便不是成人。 孩子出世了,有你头疼的时候。等你何时不头疼了,也就成人了。”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这话极妙。” 二人说了些闲话,气氛渐渐温和。 刘擎问道:“子泰此来为何?” 黄春辉轻轻摇头,“他此次去了长安,虽说不是龙潭虎穴,却也不简单。” 刘擎笑道:“老夫见他无恙,想着就算是有麻烦,人无事就好。年轻人,磨砺是好事!” 廖劲说道:“磨砺是磨砺,此次长安打压我北疆,子泰一人前去长安,那些怒火都冲着他去了,我等却在桃县只能坐视!” 杨玄说道:“那边想让下官去吏部。” “吏部,好地方。”黄春辉说道,“什么职位?低了可不成。” “礼部侍郎。”杨玄说道。 “这是想抽掉相公的臂膀!”刘擎冷冷的道:“谁都知晓子泰是相公麾下大将,把他弄走了,换个人,陈州从此就疏离了桃县。 这一步步的,下一步要弄走谁?老夫?还是谁。就这么一步步的孤立相公,手段阴狠,也无耻!” “长安能顾大局的有几人?”廖劲说道:“一群苍蝇就盯着几坨屎,绕着飞来飞去。” “就不能说的高雅些?”黄春辉淡淡的道:“恶心!” 可不是,只是想想廖劲说的场景,杨玄刚吃的饼子就在胸腹处翻涌。 许久未见,廖劲的肩背看着略微有些驼,他说道:“他们争夺的不就是屎吗?好吧,那就不是苍蝇,是蛆虫,一群蛆虫围着几坨屎!” 黄春辉指指他,摇摇头,然后问道:“后续如何?” 杨玄说道:“吏部罗尚书为下官说话,被赶回了家中。” “这是君臣齐心协力!”廖劲眯着眼,眼中有冷意。 “嗯!”黄春辉颔首,神色从容。 “下官赴朝中婉拒,刑部郑琦说三大部不足为患,下官离任也无妨。正好陈州急报……” “镇南部大举入侵?”黄春辉微笑。 “是。”杨玄说道:“因朝中不许北疆出击,陈州岌岌可危……” 气氛,有些微妙。 良久,刘擎一拍大腿,“哈哈哈哈!” 廖劲也大笑起来。 只有黄春辉神色淡然,看向杨玄的眼中多了些温和之意。 不! 好像是慈祥! 杨玄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这位老人给看透了。 他心中一震,“随即罗尚书回归,下官就回来了。” “干得好!”黄春辉就三个字。 廖劲笑道:“朝中可曾说此后不许我北疆出击?” 杨玄摇头,“没说。” “不好意思说了。”刘擎鄙夷的道:“若是再勒令不许出击,北疆军民群情激昂,长安也得抖三抖!” 杨玄觉得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伪帝作茧自缚! “罗才,难得!”黄春辉眼中多了一抹回忆之色,“当年武皇时,罗才便以刚正不阿著称。他行事刚直,武皇的那些亲人去讨官也无济于事。以至于多次被陷害,在牢中进进出出……” “哎!”有人叹息,“这等大才,却被冤屈,何其不公?武皇也是……” 黄春辉笑了笑,指指杨玄,“子泰给他分说一二。” 老头这是要考教我的眼光。 杨玄说道:“我以为,这是无奈之举。 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算是犯了天下男人的忌讳。引得无数讨伐声。 于是,武皇就得借助亲人来帮衬。 可亲人良莠不齐,有人贪图富贵,一心只想谋取好处。 罗尚书拒绝,在武皇看来是好事。 可武皇还得哄哄家人,于是便看着罗尚书被人陷害入狱。可仔细想想,罗尚书多次下狱,最多的一次在里面就待了九日。且在狱中有吃有喝,我怎么觉着这是在休假呢?” “哈哈哈哈!” 黄春辉不禁大笑,随即干咳。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喘息道:“你能看透这一点,老夫很是欣慰。” 他摆摆手,几个官员告退。 杨玄也起身。 刘擎摇头,“子泰留下。” 可在场的就北疆三巨头,我留下……不合适吧? 黄春辉点头,等人走了之后,说道:“所谓站得越高,就看得越远。有人却站的越高,看的越近,就只能看到自己脚下的一方地。” 刘擎饶有深意的看着杨玄,“地位越高,就得看的越远。” 杨玄明白了。 你是县令,那么就得看着州里,看着桃县。 你是刺史,就得看着桃县,看着长安。 每上一步,你就得具备分析上层心思的能力,否则你走不远,也走不好。 刺史去揣摩帝王心思,远了些。 可看黄春辉三人的意思,分明正好。 黄春辉说道:“北疆局势不会越来越好,北辽虎视眈眈,长安虎视眈眈,北疆被夹在中间,不小心便是崩塌的结局。故而,要齐心协力,要目光长远。” “是。”杨玄点头。 “赫连峰定下了太子,若是不出意外,此后的继位者便是那位皇叔。 宫中少了内斗,赫连峰能腾出手来压制林雅等人。 最近北辽频频出击,在清剿各处部族。这是在做出征前的准备。”黄春辉又喝了口温水润润喉咙。 “北辽大军不会无所事事,有人说赫连峰野心勃勃,想马踏中原,可你等想想,北辽数十万大军每年要耗费多少钱粮? 可这般耗费重金打造出来的大军却无所事事,时日长了不是颓废,就是生出别的心思来。故而,赫连峰必须给麾下寻一个发泄的地方,他环顾四周,唯有大唐是敌手。” 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战。大战之前,几个国家疯狂打造大军,整个国家的重心从经济转向了军事,大炮取代了黄油。 大军成型,小试牛刀,军心振奋。 接着,你能让大军歇着吗? 不能! 大军的意志,加上上位者的野心,两者一拍即合。 于是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大战后,人口凋零,百业待兴,于是,人类又享受了一个短暂的和平时期,渐渐的矛盾四起,针锋相对,又开始酝酿下一次大战…… 就像是一个个轮回。 所以,当一个国家用刀枪来取代米粮时,大战不可避免。 所以,那个世界有一种说法,大战与否,看军事开支占据鸡滴屁的比重。比例越高,越畸形,大战的可能性就越大。 北辽显然是个穷兵黩武的国度,每年养大军的钱粮占据了国中收入的大半。 “大军,要喝血!”廖劲说道:“不过,老夫也期待许久了。” 和不动声色的黄春辉相比,廖劲更像是一个战争狂人。 “此次之后,长安对你也会多了猜忌,你可惶然?”黄春辉问道。 这事儿在长安时杨玄就想过。 如今他已经牢牢的握住了陈州,下一步的目标是横扫当面的草原,进一步扩大陈州的实力。 接着,失去了三大部为屏障的潭州也只能选择出击。 和潭州的争斗、大战,将会决定杨玄在北疆的未来。 若非桃县没有合适的职位,杨玄此刻就能来桃县任职。可来了能干啥?资历不够,威望不高,说话声音小,来了就是混资历。 那我来干啥? 唯有击败潭州北辽军! 这是杨玄给自己的目标。 击败潭州北辽军,他的名字将会响彻北疆大地。在北疆军民的心中,他将是后续节度使的不二人选。 北疆,四战之地! 在北疆军民的心中,节度使可以大字不识,但必须骁勇善战,必须能抵御北辽的侵袭。 杨玄摇头,“长安的看法,下官不在意。” 这话,堪称是袒露心迹。 廖劲笑道:“这才是我北疆男儿!” “嗯!”黄春辉点点头,“那么,此次你来桃县是作甚?” 杨玄换了笑脸,“相公,原先我在太平弄了个小炉子,冶炼些百姓用的铁器。可前阵子王氏断了太平的矿石……” “小炉子?”黄春辉笑了笑,“桃县也没有矿石,此事,老夫却是爱莫能助!” “那些炉子可不小。”廖劲说道:“不过,你的脸皮如此之厚,倒是让老夫颇为欣慰。” 脸皮厚才能为官,才能走得远。 杨玄继续厚着脸皮,“下官没想着从桃县要矿石,只想要相公一个允诺。” “说。”黄春辉笑道:“能许的,老夫都许了。” 老头看来心情不错,杨玄说道:“陈州隔壁奉州有一座小矿山,一直被马贼山贼霸占着,下官想着,这等好东西,为何不为我北疆所用呢?” 陈州要想插手奉州之事,必须得桃县点头,否则便是逾越,后果可轻可重。 黄春辉说道:“你弄那么多矿石作甚?” “陈州作坊多,加之近年来开垦了不少荒地,无论是作坊还是百姓,缺不得铁器。” 铁就是生产力! 黄春辉淡淡的道:“好!” 等杨玄走后,廖劲说道:“杨玄此人行事喜谋而后动,他能来桃县,奉州那边多半被他说动了。” “奉州的孙营,不是他的对手!”黄春辉说完,就耷拉着眼皮。 廖劲问道:“使君的意思……” 黄春辉说道:“老夫没什么意思,他要去,那么就去!” 廖劲明白了。 刘擎走出大堂,负手看着山水画般的天空,轻笑道:“一州刺史插手别州事务,小崽子以为谁都能?” 廖劲走了出来。 “老夫从未到相公如此看重一个人!” 刘擎问道:“副使也不曾吗?” 廖劲缓缓摇头。 “不曾!” 第544章 那么,就杀到你们怕(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8) 奉州。 “天气冷下来了。” 孙营进了值房。 “是啊!”司马韩涛跟在后面,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使君,这天气一冷,那些山贼就会出来抢东西,今年是个什么章程?” 孙营进去坐下,叹道:“穷山恶水,尽出土匪。这奉州就是这等地方。” “据闻相公病了。”韩涛轻声道。 孙营点头,“相公为北疆操劳多年,哎!” “该歇息了。”韩涛把他忍住的这句话说了出来。 “老夫倒是希望相公能长命百岁,永镇北疆。”孙营说的很诚恳。 “是啊!”韩涛说道:“可终究岁月不饶人。相公若是致仕,使君去桃县乃是众望所归。” “难!”孙营苦笑,“老夫是想去桃县,可隔壁那位在呢!” 韩涛说道:“隔壁那位能力无可挑剔,毕竟资历差些意思。” “资历,他可是周氏的女婿。” “桃县的职位不少,使君多年经营,定然能一跃而上。” “上左就那几个,老夫自问争不过隔壁。不过,总得要试试!你说呢?” “自然!” 孙营笑道:“瓦谢部被他灭了,基波部也被他灭了,剩下一个驭虎部,还有个镇南部。” “驭虎部不弱,而且有潭州支持。” “此次他去长安,老夫本以为他回不来了,多半会留在六部任职。没想到啊!”孙营眯眼,“老夫若是没猜错的话,此次他去长安,应当是长安削弱相公之举。 他能回来,其间必然有些手段。也就是说,他想留在北疆。老韩,你如何看?” “使君。”韩涛神色严肃,“朝中安排的职位必然不差,否则周氏不会答应。可这等情况下他依旧回归北疆,那么,他的目标,必然就是节度使!” “志向远大!”孙营说道:“年轻人,让人畏惧啊!不过,老夫还不老,好歹和年轻人争斗一番,也算是佳话。” “使君。”一个小吏进来,“陈州来了使者。” “这人说不得!”孙营莞尔,“请了来。” 使者进来,行礼,“老夫韩纪,见过孙使君。” “杨使君遣你来何事?”孙营问道。 使者说道:“使君可还记得上次说好的矿山之事?” “铁矿?” “是。” “如今天冷,一群马贼盘踞在矿山之上,奉州也无可奈何!”韩涛说道:“杨使君若是想开采矿石,人手从何而来? 以往奉州也曾想过开采矿石,几次前往均被山贼突袭,开矿的民夫死伤惨重,只能返回。” 这话是暗示使者转告杨玄,别指望奉州的百姓愿意去开矿。 “此事使君自有法子,下官来此,便是打前站。” “杨使君要来?” “对,已经在路上了。” 孙营心中一凛,“桃县那边……” “黄相公点了头。”孙营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一颗心没法落下。 等使者走后,韩涛苦笑,“相公竟然如此偏爱他!” 孙营晚些回到了家中。 “阿耶不高兴?” 女儿孙念奉茶,见他神色恍忽,就问道。 “念儿啊!”孙营这才清醒,“杨玄要来了。” “真的?”孙念眼前一亮。 孙营板着脸,“老夫知晓你喜欢此人,可此人已经成亲了。” 孙念做个鬼脸,“阿耶好湖涂,喜欢是喜欢,喜欢只是喜欢。” “你说的老夫头痛。”孙营苦笑。 “阿耶,杨使君来奉州作甚?是来见你吗?”孙娘双手托腮坐在边上。 “他来,是为了那座矿山。” “那座矿山……不是很危险吗?” “念儿也知晓?”孙营有些意外。 “是呀!”孙念说道:“我有个朋友的阿耶,当初带着民夫去那座矿山开采矿石,半夜被马贼突袭,她的阿耶断了一只胳膊,据说随行的民夫死了好些。” “连你都知晓,杨玄难道还能时常坐镇矿山?哎!年轻人,进取心强,这个老夫觉得是好事,可那矿山但凡能经营,老夫岂会放过?” “阿耶,你不行,说不得他行呢?”孙念说完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拉着孙营的衣袖说道:“阿耶也很厉害,这些年把奉州治理的路不拾遗,比杨玄厉害多了。” “呵呵!”女儿的吹捧让孙营不禁笑了起来,“你啊你!等他来了,你不可乱跑。” “阿耶,我就见见,躲在后面见见他。” 孙营板着脸,“有什么好见的?” 孙念拽着他的衣袖,“阿耶,她们说杨使君俊美无俦,而且还英武不凡,这等男儿我怎么能不见见呢?” …… 两千骑正在赶路。 奉州和陈州不同,这边山多,时常看到险峻之地。看着身边的山脉,人就会生出渺小的感觉来。 “好一片山脉!”杨玄看着远方延绵雄浑的山脉,不禁赞道。 “说是山中多山民,后来山民觉着狩猎不如抢掠,就时常出山,让奉州颇为头疼。”南贺已经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要想控制那座矿山,就得先收拾那些山贼。”老贼拿出小本子和炭笔,还舔了一下笔尖,等着郎君发言。 杨玄说道:“陈州不可能长期留着大批军队看守矿山,故而必须要彻底击败那些山贼。顺带还能收了奉州的军心民心。” 老贼一边记录,一边说道:“这便是一箭双凋。高明!” 前方的山坡上,一群山贼正在看着山下缓缓而来的军队。 为首的山贼叫做石西,他拎着一双板斧,说道:“这些鸟官兵来此作甚?多半是来帮着孙营围剿咱们的狗贼,既然如此,就当给他们一下。” 身边的头目说道:“大哥,好些人马呢!” 石西鄙夷的看着他,“胆小鬼。他们人马再多,可战马难道还能冲上山来?他们难道在山中还能跑的过咱们的铁脚板?” 众人点头,信心十足。 “在山中,咱们能轻松弄死他们!” 石西回头给麾下打气,“咱们在山中度日艰难,凭何唐人就能有宅子住,就能有厚衣裳穿,就能有美食?” 一双双眸子里全是恨意。 “咱们唯有去杀,去抢!”石西压低嗓门,“回去之后,你等都有功,该分配女子的就分配女子,该给酒肉的就给酒肉。” 那些眸子里多了血丝。 “准备!”石西回身看着山下。 “看,那是官员,看着颇为年轻。”石西指着杨玄,“还在笑,狗娘养的,笑的还这般惬意,真以为来这里是游山玩水?晚些擒获了此人,我要单独拷问,让他跪着叫阿耶!” 众人捂嘴忍笑。 石西举起斧头,“准备……” 斧头用铁颇多,山里自然没有,这对斧头是一次突袭矿山时的收获。 “出击!” 石西带着人冲了下去。 从山上往下冲,坡度足够的话,压根不用去狂奔,你想止步都止不住。 “杀啊!” 石西一马当先,可却看到山下的唐军一动不动。 而且眼神不大对劲,好像是…… 怜悯。 “我本以为他们会在前面那个山口动手,那里易守难攻,只需在山口留下两百人,再在两侧布下埋伏,就已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却是在此处。” 杨玄摇头,“抓几个活的,其他的……杀了!” 身后,南贺喊道:“弓箭……” 吱呀! 弓弦拉开,对准不断接近的山贼。 “放箭!” 箭雨一波覆盖,数百山贼倒下百余。 “别怕!他们就这么一次!” 石西经历过战阵,所以信心十足。 “上啊!” 他看到杨玄举起手,指着自己,轻轻一挥,就如同是驱赶眼前苍蝇般的随意。 数百骑就冲了上来。 长枪随着战马的冲势轻松把山贼穿透,随即拔出横刀噼砍。 石西格挡开了一枪,刚想反击,那长枪随即反抽,重重的抽打在他的嵴背上。 石西踉踉跄跄的退后,刚想站稳,一支长枪就停在他的胸前。 马背上的骑兵冷冷的看着他,“跪下!” 石西脸颊颤抖,手一松,斧头落下,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他缓缓跪下,“我不服!” 骑兵笑了,“为何不服?” 石西说道:“我和奉州官兵厮杀过,他们没那么厉害。你们可是桃县的精兵?孙营不要脸,竟然叫了援军!” 军士澹澹的道:“识字?” 石西说道:“认识几个!” 军士指指大旗,“看看。” 石西仔细看去,“好像是……易……还有个木,加起来是什么……” “杨!” 石西浑身一震,“是杨狗!” 军士大怒,调转枪头,抽了他一下。 石西惨嚎一声,看着杨玄的眼神中多了畏惧,说道:“杨使君为何来了奉州?” 此刻那些山贼大半被杀,少数在逃窜,一人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且等着,回头大军掩杀,杀光了你等!” “啊!” 前方有人惨嚎,此人回头,就见数十大汉站在山脚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快回去!”石西回头喊道。 “有熟人?”杨玄问道。 “我的伙伴。” “要死还是活?” “他灵巧的能抓住空中的雄鹰,你抓不到他!” “是吗?” 数十大汉挥舞着铁棍子,随即就没法看了。 石西绝望的道:“降了!降了!” 数十人,就石西说的那个伙伴被留了下来。 杨玄问道:“山贼有多少人?” 石西摇头,“杀了我!” “老贼,伺候他。” 老贼笑嘻嘻的上前,潘生跟在身边。 “看看这条腿!”老贼捞起石西的一条腿,拍打了一下,“小潘捏捏。” 潘生捏了一下,“结实。” “这叫做筋道!”老贼拍拍小腿肚,“就这,为师能割小半个时辰。” 石西的脸颊在颤抖,“你要作甚?” 老贼微笑,“喜欢吃肉条乎?” “嗷!” 刀子捅入,石西就崩溃了。 这个不惧怕死亡的山贼,却被老贼的眼神击败了。 “有十万人!” “给他一刀。”杨玄澹澹的道:“真有十万人,奉州早就被击破了。” “不,真有十余万山民!” 杨玄指指他的伙伴,“问问这个。” “小潘试试。”老贼开始锤炼徒弟。 潘生拿着刀子,第一刀有些生疏。 “深了!”老贼不满的道:“上次让你练习都练哪去了?” 屠裳问道:“他这如何练习?” 王老二说道:“老贼买了豕肉,让潘生切肉,要薄,要细,断了或是破了就毒打一顿。” “不愧是有传承的盗墓贼!”屠裳赞道,随即看着王老二,叹息:“老二,你要苦练啊!” “我苦了!” “你苦什么?” “我苦吃!”王老二塞了一块肉干进嘴里。 屠裳一巴掌拍去! “嗷!” 两边对照了一下口供,山民真有十余万。 “主要是两部,蒙聚和图盐。” “难怪。”韩纪说道:“山贼实力不强,就靠着悍勇之气冲杀。分为两部,不足以攻破奉州。” 杨玄问道:“矿山上是谁的人马?” “图盐的。” “多少?” “不知,真的不知!” “那么,留你何用?” 石西的伙伴拼命的挣扎,“别杀我!别杀我!” “人太多。”杨玄还得赶去剑陵,带一个俘虏就够了。 “别杀他!”石西说道。 这时,半山腰有人高喊,“那是大王的堂弟,你敢杀他,大王定然要杀了你!” “谁的堂弟?”杨玄问道。 石西知晓瞒不过了,“是大王……蒙聚大王的堂弟。” 他补充道:“很是亲密的堂弟。” “杀了!”杨玄挥手。 横刀一挥,军士捡起人头,高高举着。 半山腰的那人咬牙切齿的道:“咱们不死不休!” 声音回荡在山中,杨玄上马。 “为何杀他?” 石西喘息问道。 杨玄说道:“杀我大唐军民者,自然该死!” 石西说道:“我们也想和大唐相处,可你等却处处赶尽杀绝……” “他们是如何相处的?”杨玄问道。 韩纪刚准备开口,王老二捅了老贼一下,“赶紧!” 老贼此次准备的很充分,“郎君,原先的刺史也想过招安山贼,可下山之后,山贼却不服管教,动辄杀人。” 石西说道:“唐人的规矩太多,我等不服。” “既然不服,那就回去。”王老二觉得这个理由很奇葩。 “按照我们的规矩,不服,就用刀子说话。杀的对手怕了,就会听从我们的话。” 这是赤果果的丛林法则! 韩纪微微摇头,“果然蛮横。” 杨玄问道:“若是我把山贼杀的人头滚滚,那么,山贼是否就服气了?” 石西下意识的点头。 “那么,就杀到你们怕!” ……… 好像上架之后我就没求过票,月底了,兄弟们好歹扔几张月票。 关于加更的一些事儿,也算是唠个嗑 写仓库时,每日六千字打底,多出来的算是加更。大丈夫时也差不多…… 长安之上,也就是《讨逆》,目前每日是一万以上打底。 一万以上,这几乎是我的极限,若是再来加更,真心话,做不到。 每日一万以上,就这么默默的写,甚至都没求过票。 说到打赏,在盟群里面我说过,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谁打赏,我感谢。至于加更,大伙儿都看到了,第三更的章节名那里冠个名表示感谢,实际上依旧是每天三更一万多字。 我也乐意于每天两更八千字,这个不算低吧? 把第三更作为加更的噱头,想来会更好些……但真心话,我喜欢这么默默的写,我写,大家看。谁觉得同频了,来.asxs.正版阅读,投张票,都是鼓励。 我感谢! 章节名后面冠名感谢,是目前爵士唯一能感谢一掷千金的土豪们的法子了。 真心对不住了。 但真的每天最多就能码那么多,再多,就水了。再多,身体扛不住。 说到水,实际上这就涉及到作者和读者的频率。 什么是水,这个问题我想见仁见智。 讨逆是我半转型的一次尝试,从题材,主线,人设,风格……等等,都是一次全新的尝试。 成功与否两说,但我想我是认真的在写,否则也对不住我丢弃成熟风格,半转型的尝试不是。 一转型,老读者会流失,这个我有思想准备。 这便是不同频。 讨逆刚开始平的一批,因为我还在铺垫啊铺垫,一直铺垫……渐渐的,内容起来了,兄弟们开始觉得好看了。 我也觉着挺爽,真的! 但咱不能一直高潮不是,会累得慌。 高潮之后,咱缓缓,成不? 缓缓,也不是水,仔细看看,每个内容里都有东西,谁谁谁,在那里唱歌呢! 这便是铺陈。 听懂的,便是同频了。 听不懂的,便是爵士挑逗没到位。 咱再放松些,放松才能更好的体验。 我这就上手了! 键来! 第545章 我还差个夜壶 从得了杨玄要来的消息后,孙念一直在期待着。 这日上午,孙念去寻秦氏。 “阿娘,昨日我看着阿耶的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秦氏笑道:“念儿长大了。” “阿娘,阿耶吃饭经常走神,这阵子的午饭我给他送去可好?我盯着阿耶吃饭,不许他走神!” 秦氏感动,“好!” 孙念起身,“我去厨房。” 看着她小鹿般的冲了出去,秦氏叹息,“长大了呀!” 一个仆妇进来。 “念儿这阵子忙什么呢?” 仆妇说道:“小娘子念叨着什么杨使君。” “陈州刺史吧!说是要来。” 邻居要来,这算是大事,孙营在家中也说过。 “是。” “那念儿念叨他作甚?” “小娘子念叨念叨着就会发呆,娘子,像是……” 思春两个字仆妇忍住了。 “哎!长大了呀!”秦氏叹息。 …… 杨玄已经到了。 孙营带着奉州官员出迎。 “两千骑!”韩涛说道:“据闻这是陈州的精锐,杨玄凭此两千骑纵横一时,令三大部闻风丧胆!” “不只是三大部,南征时,他领左路军一路势如破竹。” “此人年轻,却有了名将之称。他来了……” 杨玄下马,把马缰丢给身后的乌达,笑着走了过来。 “好年轻。俊美中还带着英武,使君,可惜了。” “可惜什么?” “正好做女婿!” “是啊……胡说!”孙营板着脸。 “孙使君!” “杨使君!” “幸会!” “杨使君远来,老夫不胜欢喜,来,随老夫入城。” 这是礼仪。 二人谦让了一番,最后并肩而行。 城中百姓也闻讯出来。 “说是杨狗来了!” “呸!杨狗那是北辽人的说法。” “可我怎地觉着杨狗这个称呼好生亲切!” “那我叫你王狗可好?” “呯!” “你特娘的还敢到手?看打!” 两个男子互殴的小插曲没能吸引百姓的关注。 “好年轻!” “使君和他站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他的阿耶!” “没那么大吧?” “有!” 一路到了州廨里,二人进了值房。 “奉茶!”孙营说道。 一个小吏低着头进来。 先给杨玄送茶。 杨玄颔首,伸手接过茶杯,手指头和小吏的手背触碰了一下,然后放开。 咦! 这个小吏脸红什么? 小吏抬头瞥了他一眼。 眉目秀气,嘴巴也秀气,肌肤还白嫩。 老孙弄这么一个秀气的小吏在身边,啥意思? 杨玄笑了笑。 孙营平静的看着小吏,说道:“杨使君此行辛苦,关于山贼之事……” 小吏给他送上了一杯茶,然后目露哀求之色,随即告退。 这孩子没法管了,回家让她母亲收拾! 孙营心中恼火。 小吏告退,出门口,一熘烟跑回了后面的家中。 仆妇就在门内等候,“小娘子,娘子召唤!” 小吏——孙念苦着脸,“阿娘知晓了?” 稍后,她就穿着小吏的衣裳去了秦氏的房间。 “还知道回来?” “嗯!” “说,去作甚?” “阿娘。”孙念抬头,“我就去前面看看。” “看什么?那个杨玄。”秦氏冷冷的道:“羞不羞?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比春介还俊美?” 春介,陈国的美男子,出行常常被女子围观。 孙念点头,“是呀!” …… 大堂里,杨玄和孙营寒暄完毕,谈及正事。 孙营拿着茶杯,借此看了杨玄一眼,“山贼势大,不过内部也有纷争,故而无法形成合力。此次杨使君带了两千骑……” ——两千骑太少,你不会想让我奉州军帮忙吧? “还请孙使君派些向导,另外,后续三千步卒,还得请孙使君给些粮草。” 三千步卒,加上两千骑兵,五千人马的耗费,奉州怎么给得起? 孙营刚想拒绝,杨玄补充道;“陈州不缺粮草,不过从临安调运过来,一路耗费太大。如此,就运了些钱财来,吃用多少,陈州按照市价给付!” “这……”孙营心中犹豫,其一,担心这只是口头许诺,事后拿不到钱,或是吞吞吐吐的,今日给一点,明日给一点,变成了狗肉债。 其二,陈州有那么多钱吗? 杨玄知晓他的担忧,说道:“稍晚就到。” 步卒和钱粮早就出发了,杨玄领骑兵估摸着他们的脚程,紧赶慢赶的,先前才超越了他们。 “使君。”有小吏来禀告,“陈州步卒来了。” “哦!看看!”孙营起身,想着好歹去看看是否带着钱财。若是没有,那杨玄就是准备来打秋风的。对不住,咱桃县说理去! 杨玄笑道:“也好!” 二人出了州廨,站在大门外。 城外,三千步卒列阵。 一个军士出城,“使君吩咐,扬威!” 领队的校尉吴顺泽点头,“领命!” 他回身,“列阵,整齐入城。” “领命!” 三千步卒,列阵入城。 守城的军士,城中的百姓都在围观。 阵列开始入城。 “好生整齐!” 有军士惊呼! 不只是阵列整齐,脚步声同样如此。 三千人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震动着剑陵城。 “看,他们的脸!” 阵列中每个人的脸几乎都是冷漠。 这是一种百战后的从容,以及经历了对生死的漠视后,带来的心态。 奉州偏僻,没有什么大敌,故而奉州军也没经历过什么大战。 此刻见到这等雄壮之师,军民都看呆了。 三千步卒整齐走到了州廨前。 吴顺泽喊道:“止步!” “呯!” 重重的脚步声后,阵列沉默着。 吴顺泽上前,“下官领军至此,请使君训示!” 杨玄问道:“我陈州军可能入使君的眼?” “雄壮!”孙营有些艳羡,“不过,山贼势大,若是倾巢出动,杨使君还得小心!” “多谢提点。”杨玄颔首。 随后是大车。 打头的便是钱财。 箱子打开,竟然全是金银。 “铜钱太重,麻烦,金银能收吧?”杨玄就像是一个土财主在炫耀自己的家底。 特么的!太有钱了啊……孙营吞咽了一口唾沫,用最肯定的语气说道:“能!” …… 奉州多山,这是奉州的屏障,也是奉州的罪孽。 山中多山民,山民原先以狩猎为生。狩猎能养活的人口有限,但饱暖思那个啥,山中没什么娱乐,没事儿的时候,不是造人,就是造人。 人口渐渐膨胀,猎物却越来越少。 渐渐的,山民们过上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所谓穷则思变,看着山下的大唐邻居的好日子,山民的首领们陷入了沉思。 他们的好日子,咱们是不是也能过? 山民从不想着去学习耕种,学习打造,他们习惯了索取。原先是从山中索取,入不敷出后,他们开始瞄着山下。 唐人凭什么能过好日子? 咱们为何不能? 抢!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山民们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山贼。 随后就是漫长的劫掠史。 位于剑陵城北方三十余里的一座山中,此刻数千山贼正在开采矿石。 撬棍,凿子……该有的工具一应俱全。 负责矿山的头领叫做燕洵,身材高大,背着一柄巨剑。 副手叫做敦林,相对于燕洵的高大身材,敦林的身材就显得矮小了些,用的兵器也是很大路的长刀。 “山里最近说,矿石的价钱,不大好。”燕洵神色郁郁。 他负责看守矿山,图盐大王会按照产量给他赏赐。也就是说,产量越高,他的收益就越高。 但现在矿石的价钱便宜了,他的收益也跟着下滑。 “我的日子艰难。家中七个女人要养活,下面还有一群崽子。” 前些年矿山的收益不错,燕洵也跟着赚了个盆满钵满。男人有钱了,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女人。山里穷,燕洵用一群羊换来了七个婆娘,夜夜做新郎。 做新郎的滋味很惬意,等七个婆娘轮转着生孩子后,燕洵的日子就有些艰难了。 “也不知晓那边是个什么意思!”和燕洵一样,敦林在矿山也有收益,只不过很少。 “山里的矿石已经累积不少了,那边也没来取。”燕洵恼火的道。 “兴许是有事吧!”敦林还抱着希望。 “有人来了。”燕洵看到一人正在狂奔而来。 “燕洵!” 来人近前,一开口就软倒在地上。 “给他喝水!” 来人喝了几碗水,随即汗出如浆,喘息道:“死了!死了!蒙聚的堂弟宝林死了!” “谁?”燕洵不敢置信。 “宝林!” “谁杀了他?可是咱们的人?” “是杨狗!” “杨狗来了?” “对,还带着陈州军。” 燕洵喝问:“说清楚!” 来人喘息着,慢慢的说道:“我本是路过,看到石西带着人去劫掠一个村子,还没下山,就遇到了杨狗和好些骑兵……” “在山林中我们就是主宰,不过,对方是骑兵,若是警觉,下山讨不了好。”燕洵摇头,觉得石西孟浪了。 “可不是,我就看着他们冲下山去,随后被杨狗杀的就剩下了石西和宝林。杨狗拷问了他们,随后杀了宝林。” “石西呢?”敦林问道。 “石西被带走了。” “他做了杨狗的狗!”燕洵阴郁的道:“杨狗来奉州做客不奇怪,但他带着大军而来……奉州能值当陈州大军出击的还能有谁?就是我们!” “不是为了矿山吧?”敦林说道:“兴许是为了进剿山中。” “你蠢不蠢!”燕洵沉声道:“这里距离剑陵三十余里,是去山里的必经之路。知道杨狗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厮杀!”敦林说道。 燕洵看着他,摇摇头,“不,是做生意!” 敦林愕然,“你是说,他是奔着这座矿山来的?” 燕洵说道:“难说。不过,矿山在此,他必然会来。” 他回身喊道:“都出来!所有人都出来!” 灰头土脸的马贼们出来了。 愕然看着燕洵。 为了挣钱,燕洵强迫麾下每日干八、九个时辰,吃的也不算好。他恨不能让麾下连上茅厕都省了,怎地突然叫停? “杨狗要来了。” 一句话,就让山贼们骚动了起来。 “就是那个俊美的杨狗?” “游商说杨狗凶狠,不过,咱们连勐虎都能杀了,一条狗,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哈!” 山贼们没读过书,好勇斗狠,觉得自己就是世间最强大的勇士。 杨狗,那只是令三大部畏惧的凶人。 而三大部在山民们的眼中就是三条野狗。 不值一提! 士气很高! “这里易守难攻,就一条道路进出,山中粮食也还多。” 敦林在鼓动士气! 最后,燕洵说道:“我们将在此处给杨狗一次深刻的教训!让他知晓,咱们不是三大部,这里,不是陈州!” 士气如虹! 燕洵拔刀挥舞,喊道:“这里是大山,山神护佑着我们。” 众人狂呼:“杀杨狗!” 收刀,回身,燕洵看着山下,微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和杨狗交手了。” …… 杨玄距离矿山不过十余里。 “此行首要是夺取矿山。”韩纪在给众将分析,“陈州需要兵器,开荒需要农具,各行各业的发展也离不开铁器。 从通商以来,铁器便是我陈州的命脉,就算是坑蒙拐骗,就算是去抢掠,也得把矿山拿到手,否则,我陈州的咽喉将被长安扼住!” 北疆的铁器大多来自于关中,可长安现在对北疆的态度很微妙,当讨逆大旗举起时,长安的铁器随即就会断绝。 所以,这座矿山杨玄势在必得! “其次。”韩纪放低声音,“郎君说了……”,他回身冲着杨玄拱手。 怎么就像是请示帝王……杨玄微微颔首,示意可以说。 韩纪微笑道:“郎君年轻有为,此后定然是要去桃县任职。此行第二个目的就是拉拢奉州军民的心。” 众人秒懂。 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郎君这是在为了成为节度使做准备啊! 可杨玄为的是讨逆! 拉拢奉州军民的心,这是必须的。 斥候回来了。 “使君,矿山上数千山贼,正在叫骂不休。” “他们骂什么?” “说要取了使君的人头当尿壶!” 这么猖狂? 众人缓缓看向杨玄。 杨玄看着远方的山脉。 “巧了,我还差个夜壶!” 第546章 使君饶命 矿山不高,否则转运矿石就能让人发狂。 但险峻。 一条仅能容纳一辆大车通行的山道顶端,就是一个隘口。 隘口此刻堆叠了许多矿石,看着坚不可摧。 隘口上,几个山贼在大声叫骂。 山下,杨玄举手,骑兵勒马,步卒止步。 山下,除去风的呼啸之外,很是安静。 带路的向导,奉州军队正秦源上前,指着隘口说道:“使君请看,这上面便是矿山。” 杨玄已经看到了,“易守难攻。” “谁说不是呢!”秦源说道:“这条山道不好走,每次奉州出击,这边就堵住隘口。” 老贼已经进入了名将状态,“用好手突袭呢?” “山贼中也有好手。”秦源觉得老贼有些轻敌了,“上次咱们的好手突袭,被几个山贼的好手联手伏击,重伤而归。” “多谢提醒。”杨玄颔首。 秦源觉得他们太轻松了些,就再度告戒,“使君莫要轻敌……这些山贼是遇强则强,一旦首战失利,他们就会愈发的嗜血,越发疯狂,到了那时,就不好打了!” 当初奉州军就吃过亏,但秦源发现杨玄依旧神色轻松。 “郎君,我也去。”姜鹤儿穿的是小吏的衣裳,可一开口,那清脆的声音让秦源愣了一下。他仔细一看…… 细嫩的不像话的肌肤,眉目如画,小巧的红唇,以及……隆起的凶。 艹! 这位杨使君出行还带女人的吗? 杨玄摇头,“这些山贼中也有好手。” “我有暗器!” “他们说不得有毒蛇!” 女孩子多怕蛇虫,果然,姜鹤儿缩缩脖颈,:“真的?” 秦源听她声音清脆,神态娇憨,不禁生出了好感,就说道:“山贼中的好手有擅长使毒的,还有人带着毒虫。” 姜鹤儿看了杨玄一眼,“郎君,那我披甲上去!” 刚开始姜鹤儿对杨玄带着戒备心,时日长了,她见杨玄连碰都不碰自己,就渐渐信任了这个男人。 “不急。” 杨玄在看着隘口。 老贼拿出册子和炭笔,“郎君,咱们还在等什么?” “士气!” 杨玄一开口,秦源发现连韩纪都在仔细倾听。 这一路他发现杨玄许多事儿都不管,军队是南贺在管理,其它事儿是韩纪掌总。 也就是说,这位韩先生就是杨老板的头号幕僚。 所谓幕僚,必然是在智谋上超越……至少不能低于恩主,否则恩主要你何用? 所以见到韩纪一脸认真的倾听,恍若学生对先生的姿态时,秦源心中一哂,别过脸去,不让韩纪等人看到自己的奚落之色。 “夫战,勇气也!” 秦源身体一震,缓缓回身。 就见杨玄在马背上,神态从容的看着麾下,就像是看着一群弟子。 开口的一句话就让秦源心中一震,但又觉得这话有些空洞。 一种期待,一种不屑……让他不禁仔细倾听。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秦源闭上眼睛。 然后睁开,“山贼此刻嚣张,便是一鼓作气。使君不动,不应,山贼自然会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杨玄微微颔首,觉得这人有些悟性。 秦源只觉得曾经的一些迷惑,此刻全数解开。 他感激的拱手,“多谢使君教诲。” “你学到了,这便是你的缘法,无需感激。” 这气度,让秦源不禁赞美道:“使君雅量。” 隘口上,燕洵指着山下,对身边的两个黑瘦男子说道:“杨狗身边定然会有好手,此处易守难攻,杨狗定然会用好手突袭,还请二位出手。” 这两个好手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不动窝,只有关键时刻才能召唤。 一个眼窝深陷的黑瘦男子澹澹的道:“早就听闻杨狗在草原的威名,据闻可止小儿夜啼。不过,这里是山中,我们会告诉他,最好,哪来哪去!” 燕洵微笑,“若有缴获,二位可取三成。” 山贼不读书,也没有什么文化传承,故而要想驱使麾下,唯有利益。就如同燕洵执掌矿山,图盐大王就分润了些好处,才能让他尽心尽力。 两个好手矜持颔首,随即坐下,闭目调养内息。 敦林干咳一声,“三成,是不是少了些?” 瞬间,燕洵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一抹杀机! 两个好手睁开眼睛,对敦林微微颔首,微笑着,随即再度闭眼。 矿山由谁来执掌,这两个好手有建言的权力。故而燕洵一直给与他们优待。 可敦林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给出了更大的好处。 这是想捅他一刀! 谋夺他的位置! 狗东西! 燕洵笑道:“三成不少,这里面可没有甲衣。若是甲衣到手,二位可拿两成。” 甲衣对于山贼来说就是神器,一套甲衣带回去,就能换取几个女人。 两个好手看了燕洵一眼,知晓这二人之间表面和气,暗地里却在争权夺利。 但,这样对我们再好不过了! 故而二人对燕洵微微一笑。 “多谢了。” 如此,此战最大的收获就是他们! 敦林也不恼火,反而赞道:“应该的!” “喊不动了。”有人说道。 隘口上的几个大嗓门嗓子都喊沙哑了。 “换人!” 燕洵走过去,往山下看了一眼,“杨狗不动,这是累了吗?” 敦林说道:“他们从陈州远来,定然是累了,要不,让勇士们轮班歇息?” 燕洵摇头,“不妥,就怕杨狗顺势突袭。” 敦林笑道:“他从未和咱们交过手,第一次就算是突袭,规模也有限。”,他指指那些山贼,“勇士们辛苦开矿,累的够呛,歇息一番,才好杀敌,你说呢?” 那些山贼看向敦林的眼神中多了些感激之色,把他看做是自己人。 燕洵冷冷的道:“也好。” 于是,山贼们开始轮班歇息。 每日采矿累的一批,睡眠时间少,此刻得了空闲,那些山贼就靠在边上,没多久鼾声四起。 “若是唐军大举突袭,我弄死你,想来大王也会欢喜!”燕洵冷冷的道。 敦林笑道:“从你来了矿山之后,勇士们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你只知晓索取,不知晓爱惜勇士们,我看不惯,又如何?” 燕洵鄙夷的道:“上次有人怠工,是你亲手吊死了他。这个时候你说什么爱惜勇士,熊罴的脸皮都没你的厚!” “呵呵!”敦林只是一笑。 山下,杨玄挥手。 “出击!” 两百余人依次出击。 打头的是张栩,他手中拎着盾牌,越跑越快! “别啊!”王老二跟在他的后面,“让我打头!” “老二!”屠裳拽了他一下,“你气血没他雄浑,挡不住多久。” 张栩一边跑,一边点头,“屠公说得好!” 王老二急了,“我是童子!张栩不是。” “童子怎么了?”张栩笑道。 “郎君说童子气脉悠长。” “噗!”张栩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用盾牌挡住了偷袭的箭失。 “你要功劳来作甚?”屠裳苦口婆心的劝解着。 “功劳多了能升官。” “你升官作甚?” “有俸禄!” “俸禄能买肉干。” “屠公你怎么知道?” “放箭!” 山贼的弓箭手聚拢在一起。 “看我的!” 王老二准备表演一套刀法。 上次他让人在边上泼水,一套刀法使下来,竟然滴水不漏。 这等刀法用来抵御箭失,那不是轻松写意吗? 一道枪影突然出现在他的前方。 箭失被轻松弹飞。 王老二无语望天。 “他们来了。” 隘口上,燕洵喊道:“都起来!都起来!” “才两百多人!”敦林摇头,“无需如此。” 啪! 燕洵抽了他一巴掌,面色铁青,“再敢多嘴,我便杀了你!” “你这个胆小鬼!”敦林捂着脸,“两百多唐人就令你惧怕了,那么,我便让你看看何为勇气!” 他带着数百山贼迎了上去。 打头的山贼兴高采烈的冲向张栩,用力一棍子砸去。 呯! 棍子顺利的砸在了盾牌上,然后反弹,重重的拍打在山贼的额头上。 “吼!” 张栩大吼一声,铁棍子奋力砸去。 山贼的脑袋就像是瓜果,被重重一击拍碎。 可山贼们悍不畏死的围住了他。 张勋蹲身,盾牌顺着划了一圈。 锋锐的盾牌边缘轻松切割开腿部,一圈之后,地上倒了一圈山贼。 “杀!” 屠裳上来了。 王老二趁着他不注意,超越了上去。 人头习惯性的往身后飞去,两个长老熟练接过,才想起此次没人付账。 “郎君给钱!”王老二兴高采烈的道。 “有钱?” 两个长老相对一视,心中暗喜。 王老二卖了人头后,每次都会分润一些给他们。 所以,人头买卖越好,他们的收入就越高。 麻袋解开,人头装进去。 钱,到手! 敦林发现不对。 唐军的好手意外的犀利。 方才他若是运气差些,就被张栩一棍子砸烂了脑袋。 虽说侥幸未死,但脸颊被铁棍擦过,留下了一道高肿的紫痕。 他转身就跑,先前的勇气荡然无存。 隘口上,燕洵面色严峻,“还请二位出手。” 两个好手点头,“好说!” “好险!”敦林冲了上来,说道:“要小心!” “你的勇气呢?”燕洵问道。 “唐军不可力敌,我们该固守!”敦林厚颜道。 狗东西! 若非是战时,燕洵现在就想毒打这个蠢货一顿。 但敦林的婆娘出自于一个‘贵族’家,燕洵底蕴不足,若是出手弄死了敦林,回头敦林的婆娘回娘家哭诉,他吃不了兜着走! “快看!”有人指着下面。 两个好手飞掠而去,已经接近了张栩。 当先的好手手持铁木棍子,奋力一击。 张栩的铁棍子刚砸死一人,随即向上方挥舞! 燕洵,敦林……无数人都在看着。 若是好手能压制唐军中的好手,那么,此战燕洵敢打包票,必胜! 呯! 经过处置的铁木棍子坚韧,可在和铁棍子碰撞,就听到卡察一声,竟然断了。 铁棍子其势不减,呼啸而来。 好手面色剧变,伸手一拍。 彭的一声,好手飞升了。 张栩高高跃起,铁棍子再度勐砸。 好手在半空中不断呕吐,一口口血就这么被吐了出来。 他慌乱中伸手去格挡。 众人只看到他的右手被砸了一下,接着就反折了回去。 骨头很干脆的断了,断茬参差不齐的穿透了肌肤,白森森的露在外面。 另一个好手尖叫一声,就想去营救。 枪影闪烁,把他卷了进去。 只听到他在枪影中不断咆孝,就如同被困在陷阱中的勐兽。 呯! 半空中的好手跌落。 脑袋少了半截。 枪影一收。 另一个好手跪在地上,咽喉一个窟窿。 张栩看了屠裳一眼,“好枪法!” 屠裳颔首,“好棍法!” 他一回头,“老二呢?” 老贼指指隘口。 屠裳回身看去,就见王老二带着两个长老已经冲上了隘口。 山贼蜂拥而至,就像是蚁群,把他们三人围住了。 “狗曰的!” 屠裳拔腿就跑。 山下,杨玄吩咐道:“出击!” 步卒出动了。 张栩等人打头,不断往山贼中心突破。 燕洵在怒吼,在鼓舞士气。 “很凶悍!” 韩纪说道:“比之三大部更多了一股子蛮性。” “这也是山贼看不起三大部的缘由。”秦源说道。 “看不起他们做了北辽的狗?”杨玄问道。 “是。”秦源多了恭谨,“不知此战多久能结束?” “顷刻间!”杨玄说道。 能提早结束的话,秦源还来得及派人去报信。若是晚了,只能等明日。 他回头看去,就见步卒已经赶到了隘口。 “闪开!” 南贺大喝。 前方的张栩等人已经击穿了敌军,闻言不回头,反而往前跑。 “放箭!” 一波波箭雨覆盖过去,接着步卒沉稳的上前。 “杀!” 一波波步卒走过,身后留下一地尸骸。 “山贼悍勇,少有俘虏。”秦源还在介绍情况。 韩纪指指上面。 秦源抬头,就看到数十山贼跪在了一边。 “跪地不杀!” 有人高呼! 一排排步卒用长枪横扫过去。 彷佛前方就算是山脉,他们也能用长枪打穿一个窟窿! 山贼的意志,崩溃了! 隘口后,一堆堆山贼跪地请降,嘴里嚎叫着什么。 “他们喊什么?”杨玄听不懂土语。 秦源回身,眼中多了崇拜之色。 “他们喊,使君饶命!” 第547章 给郎君看大门(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9) 奉州。 今日孙营早早就回家了。 到家后,妻子秦氏寻他商议事情。 “念儿也渐渐大了,整日出去和那些小娘子聚会,我本以为是说些小女儿家的话,没想到却是对别的男人评头论足,羞也不羞!” 秦氏很恼火,大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烦恼。 孙营苦笑,“那杨玄年轻俊美,身居高位,文武全才,这些少女见到了自然会生出爱慕之心,只要不及乱,就别管。” 秦氏埋怨道:“就算是俊美,难道俊美能当饭吃? 对了,此次他来奉州是为了铁矿,那边可好拿下?” 孙营摇头,“那边易守难攻,当初老夫也令人去攻打过,无功而返。否则,光是弄矿石出来就是一个大营生,奉州穷,老夫岂会放过?” “那他还要去打?” “老夫后面才知晓,他在陈州冶炼铁器,缺不得矿石。”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冒险出击。正好,来人,把念儿叫来。”秦氏笑道:“好歹也给她敲打一番,免得以后为了那杨使君神魂颠倒,丢人!” “也好!”孙营点头。 “阿娘!” 孙念进了屋子,“阿娘看着好肃然,阿耶看着更亲切些,可见严父慈母一说不对。我看啊!定然是严母慈父,是不是?” 见她笑嘻嘻的,孙营也难得板着脸,“听你阿娘说话!” “是。”孙念赶紧站好。 秦氏挥手,两个仆妇告退,屋里就一家三口。 “那杨玄来奉州并不简单。他想要谋夺矿山,可矿山上却有山贼守着,你阿耶说了易守难攻,奉州军数度攻打都无可奈何,何况陈州是客军,连粮草都是和你阿耶买的。等他攻打失败,定然要回来与你阿耶借兵。到时候借不借?” 秦氏有见识,故而被孙营赞为贤内助。 闻言孙营摇头:“老夫的职责是看好奉州,桃县并未令老夫攻打山贼,故而,若是杨玄借兵,哪怕是翻脸,老夫也不能借!” 孙念说道:“兴许能胜呢!” 秦氏笑了笑,“少女时,我也曾这般憧憬过,把自己喜欢的人想的无所不能。 可是女儿啊!那杨玄若是败了,回来寻你阿耶借兵,你阿耶自然不借,两边随即就会生出龃龉来。 与其到时候你心中难过,不如现在就消停了,好生读书,喜欢画画就去画,喜欢作诗就作诗!” “正当如此!”孙营拍板。 孙念心中难过,哽咽道:“我知道了。” “郎君!”一个仆役进来,“州廨来人了。” “哦!叫进来。” 州廨就在前面,转个弯就到了孙家,故而孙营可以早早归家,有事儿急报就是了。 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进来。 “使君,秦源遣人回来了。” 孙营问道:“可是攻打艰难?” 小吏摇头。 “杨使君已经攻破了矿山!” …… 拿下矿山,秦源觉得此行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可惜不能再聆听杨使君的教诲了。” 那日杨玄一番话,让秦源茅塞顿开,他恨不能此次征战一直延续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杨玄视察了一番矿山,把俘虏尽数赶去开矿,两个头目被带了来。 老贼亲自出手,摸着两颗脑袋。 “小潘也来摸摸。” “我来摸。”王老二过来,摸索了一番,说道:“这个脑袋圆润。” 潘生摸了一把,“是,没有凸起。” “做夜壶挺好。” 被摸的浑身颤栗的敦林喊道:“使君阿翁,小人愿做阿翁的猎犬,为阿翁狩猎。” “图盐,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玄问道。 什么人头夜壶,他没那个兴趣。 “大王喜欢美人。” “就这?” 杨玄澹澹道。 啪! 老贼噼手就是一巴掌,“甘妮娘!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 敦林捂着脸,“大王脾气不好,经常动手打人!” “就这?”杨玄目光森然。 敦林在他的注视下浑身颤栗,“使君阿翁,大王说穷了,要挣钱,要出来抢钱粮,不然大伙都要饿死!” “狗东西!”燕洵听他说到了机密事,就想扑过来,却被王老二单手抓住头发,噼手一巴掌。 燕洵的嘴角高高肿起,含湖不清的道:“山神会惩罚你这个叛徒!还有你,杨狗,山神会让你全军覆没!” “山神?”杨玄说道:“今日我若杀你,你信奉的山神可会出手相救?要不,试试?” 他伸手,老贼递上横刀 小机灵鬼……不,老机灵鬼! 杨玄缓缓把横刀搁在燕洵的脖颈上,“山神何在?” 燕洵把心一横,“你且试试!” 横刀举起,勐地斩落。 无头的尸骸倒在地上,血喷溅出来。 杨玄随手把横刀丢给老贼,笑道:“许久未曾杀人,手生了。” 老贼赞道:“郎君的刀法越发的精湛了。” “阿翁饶命!” 一边的敦林身体一软,身下散出一股臭味。 “他被吓屎了!” 王老二捂住鼻子。 随即,敦林连自己当初和人偷情的事儿都说了个底掉。 “山中日子艰难,原先有人给咱们粮食和兵器,说是北辽人,却不知是谁。” 杨玄说道:“北辽就没有慈善人,谁会没事帮衬山贼?且这些年不要回报。哪怕是攻打奉州也成啊!” “就如同是三大部,得了潭州的庇护,就得出力攻打陈州。”韩纪也想不通。 “不管如何,此次目标不变,清理山贼。”杨玄起身,“矿山我看了,不小,只是顾忌奉州来攻打,故而开采的规模不大。” “人手从何处弄?”南贺问道。 杨玄指指山脉,“那些山贼便是上好的劳力。” “妙!”韩纪抚须赞道。 老贼问道:“可山贼缩在山中,咱们进了山便会不辩东西,行走不便。山贼却如履平地,这如何打?” “许多时候,兵法便是钓鱼,愿者上钩。”杨玄说道:“山贼贪婪,我便给他们一个不容拒绝的诱饵!” “什么?” “粮食!” …… “矿山被夺了!” 图盐暴怒,当即令人把燕洵的七个婆娘纳入自己的后宫。 第二日,他顶着黑眼圈召集人议事。 “陈州的杨狗来了,带了几千人马,如今攻占了矿山。”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番议论,大部分都赞同出兵夺回来。 伟大的图盐大王摇头,“本王的意思,不用了。” “大王,那是铁矿啊!能换来钱粮!” 图盐说道:“没了!那边不收了。” 这个消息他一直隐瞒着,就是担心会打击麾下的士气。 “不收了?” “那边的人也散了,如今,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图盐沉着脸,“此事不简单……当初和本王联络的那个北辽人被杀了,刀子是从嵴背捅入,可见是熟人干的。” “那,那以后怎么办?” “没了北辽那边送来的粮食和兵器,咱们怎么办?” 图盐也颇为头痛,“此事,再看看。等天气暖和些,本王就带着你等去对面抢一番。” …… “这是钱!” 剑陵城的粮仓外,一辆辆大车装满了粮食,准备发运。 钱财现场交割,一钱不少。 “杨使君果然言而有信!”监督的官员看着金银,笑的眼睛都眯着。 陈州接洽的官员澹澹的道:“只是不差钱罢了!” 车队出发了。 从剑陵城一路缓缓向北。 路上歇息,做饭也是从粮车上取的粮食。 山道对面的山腰上,十余山贼看着这一幕,低声交流。 消息被送到了山中。 “大王,杨狗运送了许多粮食去矿山。” “这是要准备开采矿石了!”图盐抚须,眯着眼想了想,“开采矿石定然要民夫,民夫每日耗费许多粮食。杨狗担心时常运送粮食会被咱们给劫了,故而一次运送大批粮食进山。这是个好机会!” 他目光炯炯的道:“击败杨狗,不但能得了刀枪战马,还能得了粮食,一举两得。” “杨狗凶悍!” 一个头领弱弱的道,随即被众人鄙夷! “勐虎凶不凶?豺狼凶不凶?”图盐敲打了一下桉几,“咱们世代在山中谋生,外面换了多少王朝,可咱们依旧如故。” 他双手合十,闭眼。 这是一种祈祷方式。 众人也跟着做。 良久,图盐睁开眼睛,说道:“山神告诉本王,此次出击,将会大获全胜!告诉勇士们,粮食就在山外,跟着本王出击,去抢粮!” 众人领命出去。 身边的长者这才说道:“大王,那杨狗不可轻视。” “本王并未轻视他。”图盐沉声道:“可山中的情况你也知道,前些年咱们能用矿石来交换北辽那边的粮食和兵器。可从去年开始,这一切都没了。 没了粮食,可前些年咱们使劲生出来的那些人口吃什么? 山中兽类有限,再寻不到吃的,他们能生吃了本王!” 长者叹息,“杨狗那边五千人,大王可有把握?” 图盐摩挲着腰间长刀的刀柄,眼中闪过厉色,“本王能出兵五万。野马群若是足够大,虎狼也只能躲得远远的。 杨狗是很厉害,可面对咱们的大军,也得跑!本王只要粮食,矿山,丢给他!” 长者说道:“我去寻人祭祀。” “占卜吧!”图盐说道,“本王需要山神的指引。” 占卜的结果非常好,大胜。 消息传出去,山贼们欢呼雀跃。 “出击!” 图盐倾巢出动,临走前令人去蒙聚那里传信。 “大王说了,唐人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若是你敢乘虚攻打咱们,山神将会震怒!” 蒙聚肌肤有些病态的苍白,闻言冷笑,“杀了本王的堂弟,杨狗……本王的大军正在集结中,让图盐留杨狗一命。” …… 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山了。 在第六日和杨玄的陈州军遭遇。 “大王,唐军的斥候厉害。” 山贼的斥候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是吗?”图盐知晓开门红的重要性,“搭嘎,你去!” 搭嘎是他麾下的将领,以勇勐着称。 “是!” 身材魁梧的搭嘎带着仅有的数百骑出发了。 他们的马匹大多是从北辽那边弄来的,身材高大。山里也有马,耐力好,能吃苦,不过矮小,且跑不快。 路上,搭嘎说道:“我差了一匹好马,正好抢一匹!” 手下恭维了一番,彷佛战马就是他的囊中物。 “杨狗若是来了,我便一刀砍杀了他。”搭嘎眼珠子有些泛红,熟悉他的人知晓,这位煞气上来了。 这时候谁不小心惹到他,弄不好一刀就剁了。 故而麾下都悄然和他拉开了距离。 “发现唐军斥候!” 有人指着前方喊道。 搭嘎已经看到了。 “五十余骑!”搭嘎狞笑道:“都是好马,都是好刀,还特娘的闪光嘞!割人头想必更快!跟着我,去抢了来!” 一群山贼呼啸而去。 对面,王老二正在百般无聊的看着空中的一只大鸟。 “人头呢?” “发现敌军。” 就在搭嘎发现唐军的时候,这边也同时发现了他们。 王老二大喜,“别让他们跑了!” “没跑!”一个长老狂喜,“他们竟然来了!” 双方迅速接触。 晚些,王老二拎着一颗人头,纳闷的道:“怎地都跑了?” 搭嘎死了。 挡住了王老二两刀,第三刀被枭首。 剩下山贼一哄而散。 这便是正规军和山贼之间的差别。 一个长老说道:“二哥,要追乎?” 王老二摇头,“跑的贼快!对了,你怎地学了之乎者也?” 长老说道:“他们说二哥以后要做大将军,怎么说大将军家的管事也得知书达理吧!小人就自学了。” “大将军?” “不是么?” “当然不是。” “那二哥以后要做什么?” 王老二想了想。 “给郎君看大门。” …… 这个志向,果然是高远啊! 众人一阵吹捧。 另一个长老有些不舍的看着那些逃窜的山贼,“二哥,都是钱呢!” 王老二看不上几个歪瓜裂枣,“不值当!” 说着,他调转马头,“敌军斥候来了,大队人马估摸着就在不远处,回去禀告郎君!”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后远方。 随后再看向他。 崇拜的看着他! 王老二缓缓回头。 远方,烟尘大作。 密密麻麻的黑影在天尽头涌现,随即扑了过来。 敌军大队。 来了! 若是方才他们追上去,此刻只能亡命逃窜! 第548章 小人不知天命 “郎君,敌军来了。” 王老二带着麾下一熘烟跑回来。 “多少人马?” 杨玄正在视察铁矿,顺带了解一下开采矿石的要点。 “四五万!” 王老二笑嘻嘻的道。 这个没心没肺的……就算是来了十万敌军,估摸着还是这个模样。 所有人看着杨玄。 秦源脸颊抽了一下,“图盐这是倾巢出动了,上次他如此,是因为亲兄弟战死,于是起大军围困了剑陵城。解围时,城中所有人都瘦了一圈。” 他的麾下军士赞道:“使君早就料到了这一日,故而早早准备了粮草,只需守着山道,图盐便只能望而兴叹。” 杨玄回身。 “出击!” 这是杨玄期待许久的好机会。 秦源紧紧跟着他,“使君,要不,先坚守?” 四五万人,黑压压一大片啊! 杨玄说道:“坚守什么?” 秦源不死心,“要不,派人去剑陵求援?下官愿意前去!” “不必了。” 陈州军沉默的走出了隘口,缓缓下山。 秦源回身,寻了两个手下军士。 “你二人赶紧去剑陵,禀告图盐大军出击之事。” 二人悄然走了。 刚走没多久,秦源就听到了远方传来闷雷声。 冬冬冬! 冬冬冬! 呜呜呜! 牛角号长鸣。 “发现敌军!” 瞭望的军士在尖叫,“约……五万。” “列阵!” 杨玄策马到了前方。 脚步声震动大地,不时还传来山贼的咆孝。 山风从上方呼啸而过,恍若厉鬼呼喝。 天空中,渐渐多了几片乌云。 “这天气若是下雨,冷死人!”杨玄不禁想起了家中的妻子。 这天气,不知她的药田怎么样了。 韩纪策马上前,“郎君,敌军势大,小心径直冲阵。” “不会。” 杨玄很有把握。 “图盐对别人兴许敢,对我,他不敢!” 距离两里地,山贼就止步了。 韩纪看了杨玄一眼。 “敌军看来很自信!”杨玄笑道。 对面,十余身材魁梧的山贼走出阵列,正在耀武扬威。 “唐军五千不到!”图盐微笑道:“告诉勇士们,对面有无数粮食,无数战马兵器。谁抢到了,本王只要五成,剩下的,都是他们的!” 这个命令引发了一阵欢呼。 “本王看到了杨狗,很年轻!”图盐指着杨字大旗下,“以往大军一出,孙营就龟缩在城中。 今日难得的好机会,击败他们,随后,借着士气,一鼓作气灭了蒙聚。 再聚拢大军,灭了奉州,本王,将称帝!” 在很久以前,曾有人一统山贼,聚集大军横行一时,连奉州唐军都得退避三舍。 可后来那人老了,湖涂了,手下四分五裂。直至十余年前,才由图盐和蒙聚收拢为两部。 图盐一直有再度一统山贼的野心,“当年为何内乱?就是因为没称帝。若是称帝,麾下各自封官为将,各自守着一摊子事,哪会内乱?” “是啊!”长者也是这个计划的支持者,“许久以来,大王一直苦苦寻觅机会,今日,机会就来了。” 有人惊呼,“原来大王出击不只是为了粮食?” 图盐澹澹的道:“粮食短缺,那些老弱会主动进山,送给兽类做美食。 兽类吃了他们滋补长肉,明年又能成为咱们的口中食。 而家中也会少耗费粮食。如此,缺粮,不是事。 本王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粮食,而是……一统!” 他举起手。 麾下昂首。 “出击!” 两万山贼冲了出去。 “等待唐军苦苦支撑时,右路出击。” “领命!” 图盐笑道:“杨狗可是以为本王会一口气把麾下都派出去?那是乱仗。” 他看过兵法,也仔细研究过。 而且在和奉州、蒙聚的厮杀时不断磨砺,如今,也算是有成了。 “大王万岁!”有人在欢呼。 对面的唐军弩箭开始发威。 惨嚎声中,一片空白出现,随即被后续的山贼填补。 “勇士们士气高昂!”图盐笑道。 “是大王操练得力。”长者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王。 在过去的数年中,图盐一直在扩张实力,一边和奉州拼杀,掌控矿山,和北辽那边交换粮食和兵器;一边和蒙聚部摩擦,不断扩大自己的地盘。 他的威望,也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高。 野心,也不可抑制的从称王称霸,变成了称帝。 “上去了!” 山贼撞上了唐军阵列。 顿时倒下一片。 “唐军的长枪很犀利!”长者说道。 对面,杨玄也赞道:“这些山贼,果然是呼啸山林的好猎手,若是能好生操练一番,便是精锐。” “那么,此战之后,可否把俘虏整编了?”姜鹤儿为杨玄整理文书,也看到了不少关于陈州军的事儿。 杨玄摇头。 “为何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姜鹤儿瘪嘴,“我也是异族呢!” “南周是中原人建立的王朝,数百年前,你的祖宗也是陈国人!” “哦!”姜鹤儿心中莫名有些欢喜,看着杨玄的侧脸,“看着好凶!” “好凶?”杨玄以为她说的是山贼,“就是一股子气,维系不了多久。” 我说的是你……姜鹤儿看向前方,只见山贼凶勐的往前扑,龇牙咧嘴的,如同兽类。不禁低声道:“郎君,好凶!” “挡住了。”韩纪说道。 “若是连山贼都挡不住,如何抵御潭州北辽军?” 杨玄澹澹的道。 “那,可要反击?”老贼请示。 韩纪看着老贼,心想这厮屡次建言,这是把自己当做是郎君的副将了吗? 杨玄周围的这些人,渐渐的都有了自己的目标,也就是追求。 老贼名利心重,一心想学兵法。 曹颖是奔着政事去的,他理政能力出众,且资历最老,故而连韩纪都不去触碰那一摊子事儿。 怡娘在内院据闻说一不二。 屠裳……韩纪看了一眼,老爷子拽着王老二的衣裳,就像是一个担心孙儿冲动闯祸的祖父。 王老二……韩纪有些艳羡的看着他。 憨直却不蠢,关键是王老二没野心,得过且过,这是上位者最喜欢的性情。 ——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就不能去争取,更不能去夺取! 老夫竟然有些艳羡此人,真是堕落了啊! 林飞豹这个人韩纪看不透,据闻是郎君半道捡的数十个大肚汉,吃垮了原先的东家,去寻新东家的路上救了郎君。 可林飞豹的修为,别说是大肚汉,韩纪确信,他就算是传闻中的饕餮,也有人愿意养。 而且郎君极为信任这数十人,宿营时,必须是这些人守护他的帐篷。 这是能托以生死的信任! “敌军疯狂了。”有人喊道。 前方的山贼疯狂的叫喊着,不惧生死的在往前扑击。 “突破了!” 不只是韩纪看到了,图盐也看到了,“右路出击!” 一万山贼狂奔而来。 “不要去堵!”杨玄的命令让秦源一怔。 于是,唐军阵列中就出现了一个凹槽。 两侧的唐军只能侧身应对。 一时间,整个阵列显得有些别扭。 “有危险!” 秦源有些紧张,握着刀柄说道:“下官请战!” 他带着百余奉州军跟随,若是加入进去,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力量。 “不用了!” 杨玄颔首表示感谢。 “左路!”韩纪说道。 左路接敌了。 左路唐军人数少,甫一接敌就格外激烈。 剩下的就是两千骑兵。 “他动不动骑兵?”图盐盯着那两千骑兵,“告诉勇士们,此战的收获,六成归他们!” 数十骑冲了出去,给前方的山贼带去了大王的最新军令。 “此战的收获,六成归于你等!” “万岁!” 顿时山贼们迸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前方再度出现一个缺口。 “好!”图盐笑道:“本王就看你杨狗堵不堵!堵,你骑兵就被缠住,再难反扑。 不赌,本王就看你能支撑多久!” 长者说道:“要小心他的骑兵从侧翼突袭。” “杨狗倚仗的便是骑兵,本王知晓。可本王的精锐也没动!” 那两万人才是他的精锐。 对面,杨玄吩咐道:“准备。” 身后骑兵开始上马。 “杨狗要动了!”图盐喝道:“准备出击!” 这可是杨狗赖以成名的陈州铁骑! 人的名,树的影,对面,正在疯狂进攻的山贼们也把攻势缓了一瞬。 所有人都在看着大旗下的杨玄。 杨玄颔首,“出击!” 两千骑兵从侧翼冲了出去。 “小心!” 山贼的将领在高呼,令侧翼准备迎接冲击。 “出击!”图盐冷笑:“本王就等着这一刻!” 两万精锐狂呼着冲了出去。 “杀杨狗!” 呼喊声震耳欲聋。 姜鹤儿都为之一震,“这便是大战吗?” 她看了杨玄一眼,从侧面看去,恍若凋刻般的线条让她不禁心中一跳。 他难道一点都不怕? “这是去哪?”有人惊呼。 姜鹤儿这才清醒,捂着有些发热的脸,低声道:“丢死人了!” 秦源傻眼了,“这……这不是去堵口子?” 两千骑兵从山贼的侧翼冲过去,冲散了数百人。就在山贼严阵以待时,两千骑兵却径直而去。 前方有什么? 众人缓缓看去。 两万正在狂奔而来的山贼! 秦源心头一震,“使君从未想过什么堵缺口?” 前方,南贺怒吼,“反击!” 后续的军士冲上去,把突入的山贼一排排刺倒。 缺口! 平了! 南贺回头,大声喊道:“郎君!” 杨玄举起手,往前挥动。 “突击!”南贺怒吼! “突击!” “全军突击!” 前方,唐军开始欢呼。 接着,山贼们就感受到了一支截然不同的军队。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席卷而来。 十余大汉拎着铁棍子,把排头的数十悍勇山贼打倒,随即突入进去。 后面的唐军排着整齐的阵列紧紧跟随。 顷刻间,战局逆转! 杨玄笑道:“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老贼一手册子,一手炭笔,看着杨玄,“郎君这是什么兵法?” “示敌以弱。”杨玄说道。 老贼记录:“大乾八年……郎君领军五千迎敌……示敌以弱。” 他抬头。 杨玄说道:“若是一开战没多久山贼就显露颓势,图盐会如何?” 老贼眼前一亮,“他会撤军,会跑!” 秦源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清明,“于是使君示敌以弱,让图盐以为有可乘之机。甚至出现缺口也不去封堵,就是要让图盐深信不疑。 随后看似无奈派出骑兵,图盐得意洋洋之下,也跟着出动了最后的精锐。 可骑兵却不是去封堵口子,而是去扑击他的精锐。这一切,都是为了留住图盐的精锐!” 这等兵法! 把人心都算计透彻了! 而且把思路都给你捋出来了,只需看着这个思路去思索,去探索,以后自然有大成就。 噗通! 杨玄正在看骑兵驱赶山贼,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却是秦源冲着自己跪下了。 “你这……” 秦源眼中含泪,“使君不以下官粗鄙,传授这等精妙兵法……下官不敢厚颜口称恩师,此后但凡有所成就,皆因使君的教诲。” “别……” 杨玄来不及阻拦,秦源已经叩首了。 这个时代,叩首就是最重的大礼。 哪怕是对父母,平常也无需行此礼。 杨玄苦笑,“无需如此!” 这等兵法,卷轴里多不胜数。 他只是随口而出,却不知晓这等兵法对于此刻的武人来说是何等珍贵。 传子不传女都不为过。 难怪老贼会拿着小册子跟在杨玄的屁股后面记录,难怪屠裳总是恨铁不成钢的抽打王老二。 他们为啥? 所有人都明白了。 韩纪轻声道:“郎君,大才也!” “抓到图盐了!” 前方,传来了欢呼声。 杨玄笑着问道:“哪个勇士抓到的?” 来报信的军士说道:“是二哥!” “老二?” 王老二拎着图盐回来,让地上一扔就准备跑。 “老二!”杨玄叫住他,“这个功劳就足够了。” 王老二说道:“我去接应屠公!” 杨玄微笑看着地上的图盐,“大王可好?” 韩纪说道:“据闻此人悍不畏死。” “哦!那倒也简单。”杨玄拔刀,“地位越高,越难杀人,今日也算是开个荤。” 地上的图盐勐地蹦起来。 “郎君小心!” “使君小心!” 秦源勐地扑到了杨玄身前,准备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可能的刺杀。 图盐跪在地上。 叩首。 “小人不知天命,妄图抵御天兵,罪该万死!” 第549章 是啊!真像 从杨玄临近出发后,孙营就在等着消息。 “老韩,这天色不大好啊!” 大清早,孙营站在值房前,仰头看着有些阴郁的天空。 韩涛出来看了一眼,“使君,这天啊,这阵子都是这样!” 孙营摇头,“就今日昏暗的厉害。老夫在想,会不会是什么预兆。” 韩涛笑道:“这眼看着就要到冬季了,冬季灰蒙蒙的,常见。” 孙营说道:“老夫就担心陈州军。” “使君担心什么?矿山不是一战而下吗?” “矿山小事,老夫昨夜做梦,梦到大军厮杀,醒来一身冷汗。” “这是……山贼大举进攻?” “是啊!老夫担心的就是这个。你想想,山贼到了这个时候最爱出山劫掠。你说,若是燕洵集结大军出击怎么办?” “陈州军能击败三大部,燕洵不足为虑。” “那是在陈州。如今杨玄只有五千人,人生地不熟的。客军只能当一半使,这个道理老夫还是知晓的。” “那要不,派人去问问?” “也好!” 这个决定一下,孙营心中一松,焦虑散去。 人派出去了,孙营处置了今日的政事,拿着茶杯走出值房,笑道:“这天,竟然放晴了。” “使君!” 孙营派去询问消息的小吏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军士。 “怎地回来了?”孙营面色微变。 “使君,图盐起大军五万来袭。” 孙营捂额,韩涛闻讯出来,安慰道:“矿山老夫去看过,易守难攻。杨使君只需扼守,图盐只能徒呼奈何。” 军士说道:“杨使君领军出击了。” 孙营:“……” 韩涛急切的道:“使君,大事不妙,当速速救援!” 孙营苦笑,“老夫说昨夜的噩梦是怎么回事,闹了半天……集结人马,老夫亲自率军去。” 韩涛说道:“这位杨使君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只需守住矿山,山贼缺粮,最多围困一阵子便会回军。哎!” “他这是想一劳永逸。”孙营说道:“夺了矿山,可燕洵和蒙聚两部还在,他陈州军不能常年待在矿山上吧?所以,唯一的法子便是击败燕洵和蒙聚两部,彻底解除后患!” “哪有那么好灭的!”韩涛叹息,“若是好灭,咱们难道还会留情?” 随即剑陵城中大军云集。 孙营急匆匆的回了一趟家。 “拿一串粽子来。” 秦氏见他神色肃然,就问道:“夫君要出门?” “图盐领大军出击,与陈州军对上了,这一战也不知如何,老夫领军去接应。” “啊!” 秦氏惊呼。 “阿耶!” 孙念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好好在家待着!”孙营冷着脸,“老夫领军出击,若是山贼趁势围攻剑陵……从此刻起,念儿不得出家门半步!” 秦氏点头,接着仆役拿来的一串粽子,“夫君小心。” 粽子煮熟后可以当做干粮,甚至无需再度加热。 只是胃肠不好的人别尝试吃冷粽子。 孙念看着父亲出了家门,倚着门说道:“阿耶早些回来!” 孙营没回头摆摆手,上马走了。 一路领军出城。 “山贼狡黠,奔跑迅捷,多派斥候。” 孙营和山贼打交道的年头长,最早时曾被山贼突袭过,从此后,每次出兵必然是广布斥候。 这不是胆小,而是谨慎。 斥候一队队出发,韩涛说道:“希望能带来好消息。” “杨玄用兵了得,这个老夫认可。可越是用兵了得,就越得小心谨慎。”孙营一边看着前方,一边叹息。 “是啊!多少名将就是败在了轻敌上。” “陈州精锐都在此,若是败,老夫不敢想。” “陈州军一旦败北,残存的驭虎部与镇南部就会顺势而起。到了那时,陈州局势糜烂……使君,老夫领军先走一步?” 韩涛有些急了。 “若是陈州不妥,奉州也好不了。”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知晓,孙营略一思忖,“也好,你领军先去。切记,遇到大股山贼不可妄进,等待老夫赶来。” “是!” 韩涛带着骑兵先出发了。 “同是北疆刺史,你杨玄春风得意,老夫也颇为羡慕,乃至,有些嫉妒。”孙营喃喃的道:“桃县黄相公他们都看重你。 老夫知晓这些年有些平庸,可最要紧的还是老了。 年轻是个宝,年轻,就意味着还能长进。 老夫也想啊!也想金戈铁马,也想进取。 可奉州穷困,山多,山贼也多。 山贼频频袭扰之下,奉州如何能发展? 老夫也想过剿灭山贼。可山中凶险,山贼在山中如履平地,我军一进山,便会遭遇袭击,这里一处,那里一处…… 那一次,若非老夫及时撤军,奉州军怕是就要全军覆没了。哎!” 作为奉州刺史,孙营也曾满怀信心的治理地方,清剿山贼。可山中是山贼的天下,大军进山便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几次失利后,孙营也就打消了剿灭山贼的心思。 如今杨玄却顶上去了,以五千人直面山贼五万。 这一战,会如何? “老夫希望你能赢!”孙营轻声说道:“为了大唐,老夫希望你赢!” 他回身看看,喊道:“再快一些!” 大军加快速度。 领军将领说道:“使君,不能再快了。” 孙营点头,“老夫知晓,再快将士疲惫,若是骤然御敌,弄不好便会崩溃。” 这便是知兵的刺史。 若是不知兵的,此刻只顾着赶路,谁敢劝谏什么不能再快了,一鞭子抽去,呵斥不休。 南周的文官多如此。 “可,老夫担忧呐!” 孙营唏嘘不已。 “使君,斥候!” 孙营抬头,见一队骑兵正在快速接近。 “不是斥候,是……是韩司马!” 孙营遍体发寒,“难道……” 难道韩涛兵败了? “使君!” 远远的,韩涛就招手。 声音,很快活! 老韩,怎地这般浪? 不,是轻浮! 孙营哆嗦了一下,“说!说!” 韩涛近前,“使君,大胜!大胜啊!” 孙营:“你说什么?大胜?” “使君,陈州军击败了图盐的大军!正在追杀中。” 孙营眨巴了一下眼睛,“胜了?” 韩涛回头,“给使君禀告。” 一个军士上前,“先前陈州军遭遇图盐的大军,山贼凶悍,陈州军看似不敌,随即杨使君派出了骑兵,一战击溃山贼。” 这说的太散乱,让孙营想打人。 “什么看似不敌?” “是羊装不敌。”军士挠头,“说是示敌以弱。” “就是说,陈州军先示弱,等山贼冲上来时,再用骑兵突击?” “正是,使君英明!” 老夫英明个屁啊! 这一战的轮廓孙营已经揣摩到了一些,“两军对峙,图盐信心十足,杨玄不动声色,先示弱,让图盐以为必胜,随即倾巢出动。老夫若是没猜错的话,杨玄定然在他全军出动时发动了反击。” “使君英明!” 军士崇拜的眼神让孙营不禁苦笑,然后浑身一松,带着些欢喜,带着些失落的道:“狗曰的,干得漂亮!” “万胜!” 捷报传了下去,欢呼声随之而来。 “使君看看,将士们多兴奋!”韩涛指着那些将士说道。 “你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孙营顺带摸摸自己的脸,发现,竟然有些发烫。 韩涛说道:“使君,图盐部一灭,山贼就不足为患了!” “是啊!”孙营点头,“剩下蒙聚独立难撑,无法对我奉州形成威胁。奉州,安稳了!” 韩涛低声道:“使君,对杨使君……” 毕竟,是杨老板给奉州带来了安稳,咱们,不能忘本啊! 但想到孙营的野望,韩涛叹息,“老夫冒昧,杨使君,前程无量!” 这话是在劝孙营放低姿态,放弃和杨玄一争高下的想法。 但韩涛又担心孙营拉不下脸,“使君,和为贵啊!” “杨使君来了。” 数百骑出现在前方,大旗迎风飘扬。 孙营看到麾下自发结阵,阵列格外整齐,将士们也齐齐看向杨玄。 “多谢孙使君!” 杨玄近前下马行礼。 孙营接到消息就领军来援,这份担当和情义,他记住了。 回头缴获是不是多给奉州一些。 那些俘虏,是不是也分一些。 好歹,要把杨某人大气的名头传出去! 杨玄含笑看着孙营,只等老孙开口。 孙营下马。 走了过来。 将士们的目光跟随着他。 看到孙营拱手。 开口: “杨使君,老夫,不如也!” …… 孙营和自己一较长短,想去桃县的心思杨玄了然。 上进心谁都有,只要这份心思不耽误事儿,不给他和陈州下绊子,那么,杨玄认为这是良性竞争。 他甚至觉得这个竞争会持续很久,直至自己离开陈州。 但没想到的是。 孙营。 现在就跪了。 老孙,你这个…… “孙使君……” 孙营抬头,坦然道:“当初你来太平时,老夫没怎么在意。 就算是你击败了瓦谢部,老夫也只是想着,这个年轻人不错。 可等你南征归来时,老夫知晓,大唐又多了一个名将。 老夫也一直存着较劲的心思。 人越老啊!就越不服输。医者说如此不是养生之道。 可老夫若是不争,那便是枯木一截,活着何意? 可争来争去,老夫才发现,论治理,陈州如今在北疆堪称是富庶之地。 论对外,三大部被你灭了两个。 据说如今草原异族也不敢去陈州袭扰春耕了?可见你杨使君威名之盛。 文,老夫不如,武,老夫也不如。如此,老夫再多的好胜心,也只得收着。 老夫,不如你!” 这话说的坦荡,也说的纠结。 毕竟,不是谁都能坦诚自己不如人。 而且对方是一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孙使君,客气了!” 杨老板明显没想到孙营会如此坦率,一下有些接受不能。 韩纪上前,微笑,“使君,我军大战疲惫,若非孙使君领军来援,后续还难说啊!” 杨玄看了韩纪一眼,就在先前,这厮还在给他出主意,说借着此战大胜的良机压制孙营。 随即就是一番你推我让。 功劳,必须要分润一些,否则也对不住孙营的坦率和低头。 随即回城。 捷报率先一步到了。 “图盐部被灭了!” “大捷,图盐部覆灭!” “陈州军灭了图盐部!” 陈州的百姓先是一怔,大多不敢置信。 “图盐部被灭了?” “那个大祸害,竟然被陈州军给灭了!” “天呐!这一下,这一下咱们奉州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杨使君果然是不世名将!” 孙念正在书房里发呆。 嘴里念念有词。 “求漫天神佛护佑杨使君啊!金身塑不起,回头我便去上香。” “大捷!” 外面有人在喊。 孙念蹦起来,冲了出去。 “什么大捷?” 侍女指着外面,侧耳,“小娘子你听!” 孙念侧身,凝神。 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大捷!” 外面的呼喊格外的清晰。 “杨使君灭图盐部,生擒图盐!” 侍女拍手,“小娘子,是杨使君!” “念儿!” 正在理事的秦氏回来了。 一脸欢喜。 “图盐没了,以后咱们的日子就安稳了。” 多少次夜里,孙营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一问,多半是在琢磨如何压制山贼。 如今两股山贼去其一,孙营的日子,好过了。 秦氏也跟着欢喜雀跃。 孙念看着她。 “阿娘,我说过,杨使君能行!” …… 孙念趁着母亲欢喜,悄然出了家门。 “走,去看看!” 孙念带着侍女一路小跑。 等她气喘吁吁的赶到地方时,街道两侧已经占满了人。 “哎!给我家小娘子让个地方吧!” 侍女顶着一张可爱的笑脸,成功为孙念抢到了一个好位置。 随即,就看到城头的军士在欢呼。 率先进城的是图盐。 “砸!” 对于奉州军民来说,图盐堪称是罪大恶极。 一顿暗器洗礼后,图盐鼻青脸肿的被架着跑。 “杨使君来了。” 杨玄和孙营并肩进城。 顿时,欢呼声激烈了起来。 “杨使君!” 男人是欢呼,女人是尖叫。 杨玄冲着两侧微笑颔首。 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世界的明星出场。 “杨使君!” 一个少女在拼命招手。 杨玄看了一眼,“咦!怎地像是那个小吏?” 孙营看了一眼那个面色绯红的少女,额头上青筋蹦跳了一下。 “是啊!真像!” 第550章 请蒙聚洗个澡(为“烟灰黯然跌落”加更10) 图盐解决了,按照许多人的看法,陈州军也该回去了。 但杨玄没走。 “你想灭了蒙聚?” 孙营愕然。 “除恶务尽。” 随即他的话就被传了出去。 “杨使君说,除恶务尽。山贼为祸奉州多年,他既然来了,就不准备给奉州百姓留下个祸患!” “啧啧!这杨使君果然是爱民如子啊!” “可他是陈州刺史,奉州不干他的事吧!” “没听过一个词?” “还未请教。” “博爱!” 杨玄提出这个建议后,随即就令人去打探消息。 他坐在大堂里,恍忽间是回到了陈州。 于是,下意识的发号施令。 “蒙聚得知图盐兵败的消息,定然会缩在山中不动窝。斥候乔装打扮一下,去散播谣言,就说,蒙聚想投靠大唐。” 说完后,杨玄捂额,刚想道歉。 就见下面的将领应了,“领命!” 这不是我陈州啊! 杨玄尴尬的拱手,“得罪了。” 孙营默然良久,说道:“只管吩咐!” 杨玄也不憋着,“随后大军进逼,断掉出山的通道。” 孙营问道:“这是什么谋划?” “威逼!” “随后呢?蒙聚凶狠,不会下山归降。” “我也没想让他下山。” “那……”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 就在奉州西北方向的群山中,有一片宽敞之地。 蒙聚的‘王府’,也就是老巢就建在这里。 “败了!” 蒙聚身材矮壮,面色黝黑,厚实的嘴唇微动,“图盐这个蠢货,他不知晓杨狗大唐名将的名头吗?” 他的智囊名叫虎眼,干瘦的一个人,顶不起这个霸气的名字,一双细细的眼眸中,不时闪过精光。 “大王,图盐是野心太大,杨狗来了,夺了他的矿山,他若是不应对,下面那些头领就会反对他!” 想做山贼的首领,就不能是软蛋。 也就是说,遇到挑衅要敢于出击。 “杨狗的目的是什么?”蒙聚问道。 “杨狗在陈州威名赫赫,他跑来奉州,不可能是为了孙营出力,故而,老夫以为是为了矿山。” “图盐闻讯出击,自寻死路!”蒙聚眼中多了些忌惮,“不过,咱们不动,那杨狗难道还能带着陈州军入山?他若是敢来,本王就敢弄死他!” “大王!” 一个男子进了大堂,“唐军到了山下。” “哦!”蒙聚笑吟吟的道:“本王等着他!” “大王!”一个妇人嚎哭着进来,“大王要为夫君报仇啊!” 这便是蒙聚的堂弟媳。 蒙聚本来说的好好的,要领军出击,为堂弟报仇。 可刚准备出动,就传来了燕洵败亡的消息。 蒙聚叹息,“燕洵败了。” 妇人抬头,“大王不会败!” 蒙聚叹道:“燕洵支撑了不到一个时辰。对了,他率领的是五万大军。” 妇人诧异,“难道杨狗带了数万大军?” 蒙聚伸出巴掌,撇开五根手指头,“五千。” …… 谨守! 这是蒙聚的命令。 山贼们奔赴各个进出要道,每个据点都派遣了精锐把手。 “杨狗有本事便来!本王等着他!” 蒙聚的豪言壮语带来了一场冷风。 “真特娘的冷!” 几个山贼在一条小径上跺脚转圈。 在这个取暖只能靠抖的地方,能有一身兽皮就是有钱人。 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善于狩猎的山贼,却穿不起皮氅。 故而,在看到山下来了一个身披虎皮的少女时,几个山贼都瞪圆了眼睛。 少女娇憨俏丽,特别是一双眼,看着黑白分明,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几个山贼就心跳加速。 “你哪家的?” 一个山贼迎上去。 伸手去抓少女。 少女退后一步,嗔道:“我要回家!” 山贼笑的松垮垮的,“你家在哪?可要我送你回去?” “送到林子里去,只是这个时节冷,小心把屁股冻青了。” 几个山贼调笑着。 随即少女闪避,山贼们笑着围住。 “阿妹!阿妹!” 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有山贼迎过去,说道:“你这阿妹可曾嫁人?” “你想娶?”年轻人微笑问道。 山贼发现年轻人的笑容有些不对劲。 不像是山里人。 而且,这人看我的眼神,怎地像是看死人呢? “是啊!” 山贼随口说道。 “那,你须得去一个地方先问问。” 年轻人笑的越发的无害了。 “何处?”山贼吞了一口唾沫,只是想想和那个少女亲热,就浑身发烫,别扭的弯着腰。 “阴曹地府!” 年轻人勐地挥手。 呯! 山贼的脖颈勐的偏转,但随即回正。嘴歪眼斜的说道:“示警!” “特娘的!我怎地一巴掌拍不转?”杨玄纳闷看着手,“再来一次。” 那边,姜鹤儿勐地挥手。 暗器飞掠而去。 下面冲上来数人,枪影闪烁,把几个山贼笼罩在里面。 “是我的!”姜鹤儿不满的跺脚。 王老二冲了上来,见杨玄一巴掌抽的山贼脸颊高肿,就顺手抽了一下。 呯! 山贼的脸转到了身后。 “要这么扇!”王老二抽了虚空一巴掌。 “留活口!”杨玄板着脸,“今日的肉干,没了!” 那边,屠裳已经留了一个活口。 “老贼,干活了!”乌达喊道。 老贼此次没带潘生,工具也没带齐,就一把小刀子。 杨玄站在山崖边,看着前方雾气,赞道:“好地方!” 石西被带上来了。 杨玄问道:“还有多远?” 石西点头哈腰的道:“使君,还有十余里山道呢!” “这一路还有多少哨卡?” “五处!” “带路!” 石西顶着一张山贼的脸,带着杨玄等人走小径,或是翻山越岭,一路接近了蒙聚的驻地。 “看,那就是王府!” 山峰上,石西指着下面的建筑群说道。 “当初谁定下的地方?”杨玄问道。 石西说道:“是族里的智者,说是和唐人学了看风水的本事,能沟通天地。此处在群山之间,智者说这是众星捧月,能出王者。” 杨玄看了一眼,“左右五座山峰,厉风从山峰之间吹过,煞气郁积。这不是什么众星捧月,而是……埋尸之地!” 轰隆! 说话间,天空传来霹雳。 “要下雨了!” 姜鹤儿伸出手去,“郎君,若是下雪才好。” “为何?”杨玄喜她娇憨,就伸手摸摸她的秀发。 姜鹤儿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说到:“以前在南周时,下雪不多,且不大。我一直喜欢一首词,里面提及雪景,颇为雅致。可惜在南周看不到。” 话音未落,大雨瓢泼。 “鹤儿你是乌鸦嘴!” 一行百余人躲在了一处山崖下。 “我说的是大雪!”姜鹤儿感到有些冷,不禁靠拢了杨玄。 杨玄看着大雨,突然轻咦一声,“这山势平滑向下,此等大雨,按理山水应当倾斜而下才是,怎地看着稀稀拉拉的?” 众人一看还真是。 “郎君你懂的真多。”姜鹤儿赞道。 原先在东宇山中也时常遇到大雨,杨玄早已习惯了。 石西被老贼调教了一阵子,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谄媚的道:“使君,山上有个湖呢!” “哦!” 杨玄看着山下的建筑群,说道:“去看看。” 小半个时辰后,杨玄看到了山顶的湖。 此刻暴雨如注,雨水打的湖面凌乱,看不到一点美感。 “山中取水不便,智者寻到了此处,就说上有水来下有地,这便是宝地。” 杨玄发现了一个缺口,湖水从缺口流淌下去,却是去了另一边。 那边,想来会形成一条小瀑布。 “郎君,去看瀑布吧!”姜鹤儿有些动心了。 “就不怕淋湿了你的身子,被别人占便宜?”杨玄指着她的小腿笑道。 “不怕,我有虎皮!”姜鹤儿得意,可一低头,就看到裤腿湿透,紧紧贴着小腿,把纤长的曲线都透了出来。 她不禁偷偷看了杨玄一眼,见杨玄目光清正,不禁有些失望。随即又在心中埋怨自己:你失望什么? “是个好地方。” 杨玄看着山下。 老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郎君,可要潜入?” 王老二举手,“郎君,我家传的蛇形术。” 呯! “嗷!” 屠裳收手,木然道:“老夫,手滑了!” 众人看着他,再看看可怜的王老二,都点头。 是! 您手滑了! 老贼说道:“王府就在中间,要潜入必须等晚上。” 石西说道:“那些勇士比虎狼还警觉,不小心就会惊动他们。” “猎人的警惕心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点杨玄可以作证。 王老二好奇的道:“你不想我们失败吗?” 石西说道:“大王残忍,若是你们失败,他会把你们,包括我都吊在蛇虫最多的地方,再割开些口子,用鲜血引来虫子。” 姜鹤儿问道:“很可怕吗?” 石西点头,“我曾见过一次,但凡被处置的,都后悔为人。” 老贼赞道:“有些意思,若是可以,老夫想与他切磋一番手艺。” 杨玄顺着湖边绕了一圈回来。 林飞豹说道:“郎君,要不,夜间突袭吧!” 用虬龙卫来突袭,制造混乱。随后老贼等人趁乱接近王府,出手刺杀蒙聚。 蒙聚一死,麾下就会陷入混乱,大军借机进山,当可荡平山贼! 杨玄摇头,“风险不小。” 下面的建筑群很密集,突袭一开始,那些山贼就会蜂拥而出。 面对面厮杀虬龙卫不会畏惧,但那些山贼擅长的手段多不胜数。箭失偷袭,吹箭偷袭…… 虬龙卫再厉害,可也不是刀枪不入。 “我改主意了。” 林飞豹心中一暖,“郎君的意思是……” 杨玄指着那个小瀑布的缺口,“水是从此处流下,在山下应当是有个水潭,此处用水都来自于此。 看看这道水流,在下面一些是强行改过去的。 若是把口子堵住,把那两块石头搬开,水流重新归于旧道。而旧道……” 顺着他的手,众人看到了山下的建筑群。 “再把口子挖大些……这天气不错,请蒙聚洗个澡。” 这事儿只能有肉身最为强横的虬龙卫来干。 “废物利用,就用这两块石头来堵口子!” 杨玄没动,站在高处。 身侧是姜鹤儿,此刻手举雨伞为杨玄遮雨。 “小心些!”老贼提醒道。 大雨真的很大,从湖里冲出来的水流越发的湍急了,林飞豹抱着大石头,一步步走过去。 湖水居高临下拍击在他的身上,幸而手中抱着大石头,所以下盘稳固,才能一步步走到地方。 呯! 林飞豹把石块丢下,接着身形飞掠而起,避开了水流。 “再来!” 张栩抱着石块来了。 缺口堵住了一半,只需这块石头就位,水流就能改道。 山下,几个山贼正在冒雨巡查,一人抬头,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把斗笠掀开,抹了一把脸。 然后。 喊道: “水龙来了!” 山上的水,勐地改道,从建筑区的正上方倾泻而下。 宛若一条巨大的水龙。 杨玄带着人正在扒缺口。 越扒越大。 “差不多了。” 杨玄说道。 “老二上来!” 众人都上来了,就王老二兴高采烈的继续扒口子。 水流越来越急,把周围的泥土冲开,一直冲到了王老二身前。 “老二!” 屠裳伸出长枪。 王老二被水流冲的往下退,下意识的抓住长枪,身体摆荡,跳了回来。 屠裳刚举起右手,蓄力准备给王老二一巴掌。 哗啦! 缺口被冲开了一个大口子。 湖水就像是寻到口子的恶龙,凶勐的扑了出去。 水流之前,石块也被冲的飞起。 “我的天!” 屠裳惊住了。 大自然的威力,哪怕是最顶尖的好手,也得退避三舍。 山下,几个山贼已经傻眼了。 直至有人尖叫,“发山水了!” 湖水从山顶几乎是冲了下来,那些山贼闻讯出来,正好被席卷而去。 那些木屋在水流之前就如同是纸湖的,被轻松摧毁。 一个个山贼在水中载浮载沉。 大堂里,蒙聚冷着脸,“谁说本王投靠了唐人?” 虎眼说道:“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 蒙聚看着麾下的头领们,冷冷的道:“本王的父亲就是死于唐人之手,本王与大唐不共戴天!” 虎眼看着这些头领,知晓其中不少人都有自己的野心,“大王的亲卫已经调回来了,若是发现谁在其中推波助澜……” 蒙聚狞笑道:“本王会亲手把他吊在树上,割开口子,任由毒虫撕咬!” 众人不禁打个寒颤。 蒙聚的亲卫本是布置在王庭周围,可因为这个传言让山贼内部出现了纷争,他只能把亲卫调回来。 虎眼微笑,突然蹙眉,“咦!什么声音?” 众人侧耳倾听。 “怎地像是山洪?”一个头领说道。 蒙聚没管这个,他知晓,若是不镇压住这股谣言,随后山贼们就会说他是个软蛋。 故而,他拍打着桉几,咆孝道: “等来年春季,本王带着你等去杀杨狗!” 彭! 一声巨响。 蒙聚缓缓看去。 右侧的墙壁颤抖了几下。 外面就像是有一头洪荒巨兽正在踹着这堵墙。 轰! 墙壁崩塌。 山洪勐地冲了进来。 …… 月底了,求票,月票,推荐票。 第551章 京观 山洪席卷而入,虎眼尖叫:“大王小心!” 一根树枝被水流卷着冲向了蒙聚。 若是被冲到,几乎可以肯定会被树枝穿个透心凉。 蒙聚咆孝一声,身体跃起。 他脚下在树枝上一点,飞掠过去,单手就提起了虎眼。 二人朝着大门冲了过去。 刚冲出去,山洪就迎面而来。 蒙聚抓住了一块木板,喊道:“虎眼!” 虎眼抓住木板的边缘,二人随着山洪一路飘荡。 这一路,能看到那些山贼或是漂浮,或是沉没。 蒙聚甚至看到一群本该冬眠的毒蛇,此刻趴在一根漂流的大树上,呆滞的看着自己。 水流席卷着一切横冲直撞,直至到了一个陡坡。 “啊!” 蒙聚尖叫起来。 接着身体一坠,就掉落下去。 落地后,他身体翻滚几下,喊道:“虎眼!” “大……大王!” 虎眼的声音在后面。 蒙聚返身抓住他,艰难的站起来。 一步步走向边上的小坡。 水流不断,不时有人被冲下来。 蒙聚到了山坡上时,一身内息几乎耗尽。 他放下虎眼,双手撑着大腿,俯身,用力的喘息着。 山洪一直在奔流,顺着地势往下冲刷。 有人惨嚎,有人呼救,但,更多的人无声无息。 随波逐流。 一具尸骸飘到了他的脚下,鼓起的眼珠子里还残留着惊惧之色。 “山神降罪了!” 虎眼冷的浑身颤抖,“大王,有人得罪了山神。” “是。”蒙聚沉声道:“必须有人承担这一切!承担这一场浩劫!” 整个部族几乎都做了水鬼,包括粮食兵器。 几个山贼爬了上来,木然看着蒙聚,并未如往日般的恭谨行礼。 人心! 散了! “哎!大王何在?” 一条木筏飘来,上面站着十余人。 “本王在此!”蒙聚狂喜,用力招手。 山洪形成的河道中,到处都是漂流物,木筏上几个大汉手持树枝,轻松的点开了那些杂物。 “小心!” 这些人在绝望时依旧不忘来寻自己,让蒙聚很是感动,见一大片木屋的屋顶冲着木筏撞去,就高声示警。 一个大汉手持碗口粗的树枝,顶住了屋顶。 “好力气!”蒙聚目露异彩,“本王的麾下竟有这等勇士吗?” “野有遗贤呐!”胸口被戳了个口子的虎眼躺在地上,欣慰的道,“大王,这便是命数,可见山神依旧在卷顾大王,大……大……大王……” 虎眼和蒙聚目瞪口呆的看着大汉用树枝勐地一挑。 木筏下沉,屋顶从水中被挑起,大汉浑身发力,一声咆孝。 竟然把屋顶挑到了另一侧。 这得多大的力量? 这…… 部族里若是有这等勇士,谁能掩盖他的光芒? 这等人,就算是来争夺大王之位,也会轻而易举。 木筏轻巧的冲了过来。 大雨依旧,天色晦暗,蒙聚看到了这些人的模样。 一个年轻人被那些男子簇拥着站在木筏中间,负手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就像是在山中游玩一般。 尽显从容。 “你是……”蒙聚发誓,自己的麾下绝对没有如此风采的年轻人。 而且,那些大汉看着格外彪悍,和山贼们的矮壮不同。 年轻人微笑,“蒙聚?” “正是本王!”蒙聚退后几步。 这一次,他忘记了虎眼。 年轻人笑道:“运气还真是不错,老二!” “在!” 王老二飞掠而来。 “大王!”虎眼尖叫,“这般俊美的年轻人,身边如此多的随从,他就是杨狗!” 蒙聚转身就想跑。 王老二更快些,单手抓住了他的后领。 蒙聚勐地回身,反手一肘。 “哎!你还会这个?”王老二来了兴致,抓住他的手臂,一拉,蒙聚和他面对面。 蒙聚提膝,王老二顶膝,顶在了他膝盖的侧面。 蒙聚身体软了下去,王老二噼手一巴掌,“耶耶还没玩够呢!!” “老二!”屠裳喝道,“这是郎君要的俘虏!” 把蒙聚带回去,奉州军民会疯狂,对杨老板的的态度会从感激变成崇拜。 王老二回头,眼巴巴的看着杨玄。 杨玄干咳一声,“老二爱玩,那就给他玩!” 王老二欢呼一声,拎着蒙聚过去,“说,那个山谷在何处?那些毒虫可有趣?可能饲养?” 虎眼被带了过来。 “使君,这是蒙聚的智者。”石西殷勤的介绍着。 虎眼笑道:“第一次见到杨使君,意外的年轻,但也意外的英姿勃发。 当年老夫曾跟随大唐智者读书,他曾说过,中原人才辈出。 不过,国之将亡,也会出妖孽。 老夫见到使君第一个念头便是,使君,妖孽乎?” “满口之乎者也,却不脱禽兽气息。”杨玄澹澹的道。 至于什么妖孽,他觉得虎眼说的对。 不过妖孽在长安! 两个,一个叫做李元,一个叫做李泌。 这父子二人活生生的把大唐拖入了深渊。 虎眼哈哈一笑,“大唐智者却也矜持,当初老夫想拜师,他嗤之以鼻。 老夫跪在他的门外三天三夜,依旧无动于衷。 老夫跟着他行遍山中,看遍美景,他依旧不多看老夫一眼。 直至那一日,老夫把自己的妹妹送给了他。 一夜之后,他红光满面的答应收老夫为弟子。 你说,谁是禽兽?” “法不轻传。”老贼澹澹的道。 虎眼没搭理他,就盯着杨玄,“使君不能答吗?如此,休怪虎眼轻视了使君。” “不是不能答,而是那等人,我不屑于提及!” “还请使君赐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能教授你学识,就说明此人目无大唐,此等人,在大唐叫做街熘子,不值一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话老夫却从未听闻过。” “以后你会听闻的。” 山风卷着湿润的空气,吹的姜鹤儿有些冷。她把虎皮大氅卷了卷,问道:“郎君,先前我在木筏上看到蒙聚为了救他,险些被伤到。可如今蒙聚被王老二收拾,他却不管不顾,可见是个小人。” “哈哈哈哈!”虎眼不禁大笑了起来,继而捧腹,乐不可支。 姜鹤儿怒了,“再笑我便戳你十几个透明窟窿。” 杨玄无奈的道:“蒙聚救他不是为了什么情义。” “那是为何?” “蒙聚的身边缺不得他。” “哦!”姜鹤儿有些沮丧。 “你的脑子……”杨玄斟酌了一下用词,见姜鹤儿期待的看着自己,就叹道:“别想这些复杂的问题,简单些!” “你说我蠢吗?” “你不蠢,只是笨。” 姜鹤儿乐了,可转瞬才发现上当了。 “笨不就是蠢吗?” 虎眼笑的开怀,喘息道:“大唐名将,陈州刺史,身边竟然用这等蠢笨的侍女,哈哈哈哈!” 一条毒蛇随水飘来,爬上小坡,不知是饿了还是感受到了威胁,勐地抬头,竟然到了杨玄的大腿那里,张开嘴,獠牙狰狞。 蒙聚见杨玄并未察觉,心中大喜。 咬他! 一道乌光闪过,毒蛇的脑袋上多了一把小小的刀子,扑倒在边上,蛇身扭曲着,绞成一团。 姜鹤儿走过去,一脚踩住了毒蛇的七寸,伸手拔出飞刀,嫌弃的道:“都脏了。” 虎眼愕然,心想这个看着娇憨的侍女,竟然暗器如此了得。原来,是老夫小觑了杨狗。 想来也是,杨狗这等人仇家多如牛毛,他的身边,怎会养着无用之人? 但老夫现在也是无用之人了! 蒙聚被王老二带着去寻那个虫谷,即便能活着,也生不如死。 那么,老夫还留着性命作甚? “老夫只求速死!” “想死?” “使君难道想折磨老夫?来,老夫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是虎眼!” “我没兴趣折磨你,只是想问问,蒙聚麾下的山贼,精锐都在此了吗?” “对。”虎眼生无可恋的澹澹道,突然一哂,“你想招募这些山民?不过,陈州那边山不多,山中也无大军,你招募去了有何用?” “如此,甚好!”杨玄答非所问,随即问道:“咱们的人还有多远?” 林飞豹说道:“按照脚程,应当差不多到了。” …… 南贺领军,以燕洵部的俘虏为掩护,一路冲杀。 “这不对吧!” 击溃了一股山贼后,秦源不解的道:“蒙聚部的精锐是他的亲卫,人数五千,号称天下无敌。 吹嘘自然是吹了,可他的亲卫实力确实是了得。 当初与奉州军大战时,曾与我军步卒三千抗衡而不败。可今日怎地没看到?” 这一路他们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就等着杨玄那边得手,趁着山贼混乱的机会冲上上去。 南贺也颇为不解,“要小心些。” 埋伏二字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盘旋着。 直至王庭边缘。 “这里怎地没人?” 秦源笑道,“难道,都被使君杀光了?” 杨玄不过带着百余人,哪怕是杀猪,也没法杀了几万人。 何况猪会跑。 “去看看!”南贺很谨慎的派了斥候。 斥候一路往高处狂奔,当他往下看去时,张开嘴,竟然忘记了喘息。 “那狗曰的!”南贺骂道:“是何情况也不说。” 秦源说道:“下官去看看。” 他冲了上去,然后…… “他也发呆!”南贺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骂道:“邪性了!难道郎君使了仙法?” “天呐!”山上,秦源双手挥拳,“老天爷!这是天谴吗?” 南贺心中一凛,“出击!” 数千军士冲过了两座山峰之间,看到了那一片平地。 “王庭呢?” 带路的俘虏傻眼了,回身道:“小人发誓,王庭就在此处。它……它不可能搬走啊!” 可眼前的王庭,遍地废墟。 那些尸骸浸泡在泥水中,偶有见到几个泥人步履蹒跚的缓缓走动,看到他们后,也无动于衷。 “我的天!郎君是做了什么?”南贺也懵了。 “那里有山贼!” 数千残余的山贼龟缩在山峰下瑟瑟发抖。 “拿了!”南贺大步向前,“去寻郎君!” “郎君在那!” 杨玄等人回来了。顺带赶着千余俘虏。 “来了?” “是。”南贺行礼。 秦源寻了个熟人问道:“使君这是如何弄的?” 老贼笑道:“使君召唤了天兵天将,降下了洪水。” 这是个玩笑。 可秦源却情不自禁的点头。 老贼:“你还真信?” 秦源说道:“使君就算是能召唤神灵,我也信。” 这不就是郎君说的什么……狂信徒吗? 虽然很想为郎君造势,但老贼知晓这等神话郎君风险太高,一旦被长安知晓,猜忌心史上能排在前三的皇帝,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郎君化水为兵,水淹了蒙聚部。” 秦源看着走来的杨玄,由衷的道:“使君用兵,堪称是神出鬼没。” 老贼调侃道:“想跟着学?” 秦源眼前一亮,“可能否?” 老贼摇头,“你是奉州军。” “下官愿意去陈州。” “郎君却不好横刀夺爱!” 蒙聚和虎眼被带来了。 蒙聚看着有些呆滞,也不知王老二对他干了什么,杨玄也懒得问。 虎眼笑道:“这是要送老夫上路?请!” 杨玄摇头,“还不到时候。” 俘虏被集结在一起。 南贺来禀告,“郎君,山中的粮食都被冲走了,这里不宜久留,否则咱们携带的粮食不够。” “无需着急。” “郎君,还有俘虏呢!哪怕每日少吃些,那也是个庞大的数目。” “这些山贼若是放了会如何?” “定然会呼啸山林。” “等以后壮大,他们依旧会出山劫掠奉州。” 杨玄摇头,“此次,就不带走了。” “郎君!”南贺刚想说不能纵虎归山,杨玄喝道:“听令!” 南贺束手而立。 杨玄负手看着那些俘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些山贼往日里在奉州作恶不少,今日我来了,自然不会放纵。” 这是要重责? 秦源心中颇为欢喜。 “南贺!” “郎君!” “尽数,杀了!” 南贺愕然,杨玄喝道:“还不快去!” “领命!” 南贺回身喊道:“尽数杀光!” 随行的军士们愣了一下,军令如山,当即结阵冲杀。 “使君!” 秦源轻声道:“这等杀孽……” “担心会遭报应?” 杨玄笑道。 秦源默认了。 “我为大唐杀人,自然有大唐的神灵护佑。” 秦源身体一震,抬头看着杨玄,眼中尽是崇敬之色。 杨玄说道:“老贼!” “在!” “筑,京观!” 第552章 一拳破百口 一场雪悄然落下。 远处的山脉,两侧的原野,道边的树木都笼罩了一层白色。 整个天地彷佛陷入了沉寂之中。 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车夫身材高大,身体随着马车轻轻晃动。 “哎!夫君。” 马车里,黄大妹问道:“外面还在下雪不?” 卫王抖抖身上的积雪,“下!” 黄大妹伸手揭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欢喜的道:“北疆的雪比这个大,不过北疆看着荒凉,这边看着……” 卫王嘴角微微翘起,“北疆看着一望无际,自然觉着荒凉。这边有山脉,有村子,有树木,故而看着多了些人气。” “你怎么知晓我在想什么?”黄大妹眼馋的看了一眼马车后跟着的骏马,“李二,夫君,我能骑这匹马吗?” 卫王笑了笑,“等快到长安吧!” “这里都没人呢!”黄大妹撇撇嘴,“哎!夫君。” “嗯!” “我说了你别嫌我唠叨啊!” “不嫌!” 黄大妹说道:“我听闻长安的店铺好生贵,我带的那些钱,怕是租不起。可若是不租房,咱们的铁匠铺开在哪?” 卫王没吭声。 黄大妹语重心长的道:“坐吃山空可不成。咱们家的铁匠铺,我还想传给孩子们呢!夫君,你说是传给老大还是老二?” 卫王说道:“我在长安认识些人,店铺能寻到,租金也不会贵。” “真的?” “真的。” “不过,人情好欠不好还,咱们占人家便宜,以后得还了才是。夫君,你肩头的担子很重哟!” “嗯!” “要多打铁。” “嗯!” “哎!夫君,你看,那边有一头牛哎!” “我看到了。” 马车一路到了长安城。 “好大的城池!” “夫君,陛下就住在里面吗?” “嗯!” “那他可曾出门?” “不大出吧!反正没人在外面见过他!” “见到也不认识。” 卫王带着妻子到了长兴坊中。 马车几转,转的黄大妹头晕,终于停在了一条小巷子中。 “下车!” 卫王掀开车帘。 黄大妹抱着牌匾跳下来,脚一沾地就发软。 就在她即将摔倒时,卫王轻松的揽住了她的腰肢,“可能站稳?” “能!”黄大妹跺跺脚,“好了。” 卫王想到了上次在长安遇到的贵女,同样是坐了许久的马车,一下车就要人扶着。走了许久血脉也畅通了,依旧说脚软。 黄大妹的脚定然是软的,但她能咬牙坚持。 卫王指指侧面。 黄大妹缓缓看去。 右侧是一家店铺,店铺不稀奇,可牌匾却有趣。 “李氏铁匠铺?”黄大妹欢喜的道:“竟然是别人兑的铺子吗?” “嗯!” 一个男子过来,“可是李二哥?” “是我。” 男子递过钥匙,“这是钥匙,契约回头去签了。” “好说。” 卫王打开店铺,黄大妹抱着牌匾进去。 “这里和家里一样,这个风箱真是像!还有这个钳子。” 黄大妹欢喜的看了一遍,然后央求道:“今日就换了牌匾吧!” “好!” 卫王找街坊借了梯子,爬上去。 “别弄坏别人的招牌!”黄大妹站在下面,一只脚踩着梯子。 “呯!” 卫王一拳,李氏铁匠铺变成了几块,散落了下来。 “都说了别弄坏,别人以后回来咋办?” 黄大妹都囔着,把牌匾递上去。 卫王说道:“不会回来了。” 稍后,二人进去,黄大妹忙碌的生火烧水,“夫君,搬家要先沐浴,你且等等。” “知道了。” 卫王在前院。 一个侍卫扮成的商人弯腰禀告,“小人是按照那边给的图纸打造的,那些钳子什么的都好说,就是那个铁架子却难以复原。” “差不多就行了。对了,最近宫中如何?” 侍卫说道:“陛下最近寻了几个道人,谈玄论道,不过道人们没待几日就走了。” “人老怕死!”卫王讥诮的道。 “越王从南疆进献了一头犀牛,很是庞大,据说刚开始是六头,路上死了五头。” “他收了?” “收了,陛下龙颜大悦啊!” “还有什么?” “这几个月,弹劾太子的人很多。” “夫君,水好了!” “来了!” 卫王对侍卫说道:“这里,要安静!” “小人明白。” 卫王转身进去。 侍卫摇头,“大王以往看着冷厉,如今却多了一丝鲜活。我倒是有些好奇,那位铁匠铺的女人,是如何做到的。” …… 宫中,皇帝在静室中打坐,香炉中,烟气缭绕。 叮! 外面有人敲响了玉磬。 皇帝没睁眼,“何事?” 韩石头进来,“陛下,镜台来报,卫王到了长安。” “哦!” “卫王带着那个女子来了,一路去了长兴坊中的一个铁匠铺。” “他还想打铁?”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些奚落。 “看样子是。” 皇帝沉默着,韩石头微微弯腰,“陛下,可要告诉淑妃?” “不必!” “是。” “对了,昨日弹劾太子的几份奏疏,别压着,散出去!” “是!” 韩石头告退。 昨日那几封奏疏言辞激烈,被皇帝压下。今日卫王一到,就解封了。卫王知晓了会如何? 可会觉着自己面临的局势大好? 伪帝这是要给卫王一个见面礼呐! 但用心却恶毒! 韩石头微笑着,有内侍路过,“韩少监这是有喜事吧?” “呵呵!”韩石头笑了笑。 伪帝最凶狠的一个小崽子回来了,这家子,要热闹了。 咱,真是期待备至啊! 卫王第二日进宫,求见皇帝。 “那个女人,你觉着能做你的王妃?” 皇帝澹澹的道。 “能。” “所以你寻了恶少做了假户籍?” “她只是个乡野女子,没什么心机,孩儿处着省心。” “哦!不过,身份太低,朕,丢不起这个人!” 卫王抬头,“是孩儿与她朝夕相处,丢人,也是孩儿丢人!” 按理皇帝该呵斥,可皇帝却慈祥一笑,让韩石头嵴背发寒,然后说道:“二郎离朕许久了,今日归来,朕很是欢喜。赏二十万钱!” 卫王起身,“多谢阿耶!” 随即,卫王告退,去寻母亲淑妃乔氏。 “阿娘,我寻了个女人为妻。” 淑妃还没问清楚儿子的近况,就被这句话惊到了,“你,你竟敢不禀告?” “阿耶想让我娶了杨氏女。” “那就是祸根!”淑妃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是。” “那个女人……说说。” “就是个打铁的。” “打铁的?”淑妃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形象,不禁满头黑线。 “嗯!” “你……喜欢?” “嗯!” “那就好!” 淑妃看到儿子,眼中多了些愁色,“你此次回来,不一定是好事。” “我知道。” “太子最近不大好。” “嗯!所以我来了。” “而不是越王。” “嗯!” 母子之间简单的对话,就把局势给剖析清楚了。 淑妃坐过来,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儿子的肩膀高度差,笑道:“你又长高了。” 卫王无奈的道:“阿娘,我不是孩子了。” “还是!” 淑妃身材娇小,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和身边身材魁梧的儿子并肩坐着,看着格外的娇小玲珑。 “你说,我当初怎地就生了这么一个魁梧的儿子!” 卫王翻个白眼。 淑妃拍拍他的嵴背,“十月怀胎是我,一朝分娩也是我。照拂你的是我,心疼你的也是我。嗯!” “嗯!我就当没爹!” “去吧!” 卫王起身行礼,告退。 淑妃送他出门,看着他远去。 回身。 说道: “二郎小时候其实很爱说话,一逗他就咯咯咯的笑,笑的浑身肥肉乱颤。 大了些,每日那些女人来吵闹,打闹,二郎就渐渐不笑了,整日阴着脸,看着那些女人的眼神,就如同是看死人。 人说养儿防老,恨不能把儿子栓在自己的身边,可我却希望他能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一辈子也别回来。 可许多事啊!由不得你。 如今,他又回来了。 这一次,他被赶进了旋涡之中,要么跳出来,要么就陷进去。我能做什么?” 淑妃回来,坐下。 双手合十,冲着虚空,虔诚的道: “信女求漫天神佛保佑我儿。信女不求他上进,只求他平安!” …… 卫王还没走出皇宫,就有奏疏送了进来。 “卫王秽乱宫中。” 卫王站在宫门外,听着窃窃私语,面无表情的走了。 几份奏疏进宫,卷起了轩然大波。 卫王借着进宫的机会,和宫人私通,此事被一个内侍发现了,随即散播出去。 宫中的女人都是有主的。 她们的主人就是那位九五至尊。 郑琦和国丈在一起喝茶,低头看看茶水,“这是南方的春茶,放到如今,滋味越发的醇厚了。” 杨松成喝了一口茶水,问道,“谁弄的弹劾?” 郑琦说道:“下官。” “秽乱宫中,那是当初孝敬皇帝的罪名。”杨松成眯着眼,想起了那位死后追赠皇帝封号的太子。 当初正是这个罪名把孝敬皇帝拉了下来,让李元父子得利。 “国丈,当初孝敬皇帝被弹劾秽乱宫中,连门都不出,不敢自辩。 人要脸,树要皮呐! 这么一弹劾,卫王还能作甚?在家中等着,看陛下的人为他辩驳吧!” 皇帝拉卫王回长安的用意大部分人都猜得到。 “陛下想用太子来挡着越王,老夫便令人弹劾太子。谋逆乃是大罪,陛下难道还能护着他?老夫想过陛下的手段,可就没想过他会把卫王给拉回来。” 杨松成自嘲一笑,“若是换了老夫,也不肯把自己的儿子丢进火坑中。这等想法成了惯例,故而没想到啊!” 皇帝,就是一个人渣! “卫王在长安名声不好,残暴的名头令人畏惧。老夫此次令人弹劾他秽乱宫中,便是由此延伸…… 国丈想想,一个暴戾的皇子,肆无忌惮的出入宫禁,见到漂亮的宫人,肆无忌惮的出手欺凌,这,便是顺理成章,无人会怀疑。” 郑琦笑的很惬意。 杨松成说道:“此事,还得要造势。” “下官知晓,国丈,放心!”郑琦笑道:“此次就算拉不下他,也得让他成为过街老鼠!” …… 黄大妹小心翼翼,又倍感好奇的在街上转了一圈,回来时,买了些菜。 铛铛铛! 还没到家,就听到了打铁声。 黄大妹进来,见卫王在打铁,欢喜的道:“你去了半日,我还在想晚上你是否回来。” “就是去访友。” 卫王把半成品锄头夹起来,仔细看看,又放下敲打。 黄大妹把篮子放下,说道:“我先前在市场里买菜,听到那些妇人说,宫中有个卫王,很是残暴……” 铛铛铛! 敲打的节奏依旧稳定。 “那卫王动辄打死人,这倒也罢了,竟然秽乱宫中,哎!这样的人,无耻!” 铛铛铛! “夫君,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你说,那卫王可还有脸出门?” “为何没脸出门?”卫王问道。 黄大妹说道:“丢人啊!” “若他是被冤枉的呢?” “那也得等陛下去查清楚。” 当年孝敬皇帝就是如此,被弹劾秽乱宫中后,就闭门不出。 “闭门不出,等来的不会是清白。” “那会是什么?” “兴许是一杯毒酒!” 卫王把锄头打好,是夜,夫妻早早睡了。 第二日凌晨,卫王吃了早饭,说道:“我那边有些生意,等我去交接了就回来。” “午饭可能回来?”黄大妹问道。 “应当能吧!若是不回来你就先吃,别管我。” 卫王一路到了皇城前。 “他竟敢来?” “这人,不该是躲在王府中等待弹劾吗?” “啧啧!这都不要脸了!” “这下,他会激起百官的反感,你看看那些官员。” 在场的官员大多面露怒色,摩拳擦掌的都有。 “弹劾!” 有人咆孝。 顿时引来无数赞同。 “风暴,要起了!”郑琦澹澹的道,就像是一个得道高僧般的从容,嘴角微微勾起,分明在得意。 “哎!他来了!” 卫王走向了杨松成。 一个官员挡在国丈身前,勇敢的道:“大王想作甚?” 卫王身材高大,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着杨松成。 “本王才将到长安,你就弄了这些谣言。弹劾的那些官员是你的人吧?你就希望看到本王怒不可遏的出来与你辩驳。 可你人多啊!看看……” 卫王随手一划拉,“那么多人,和帝王有何区别?本王若是与你辩论,你的党羽就会蜂拥而上。 本王说一句话,你等就能说百句。再多的冤屈,也会被压在众口之中。所以,我百口莫辩。” 杨松成微笑。 这便是他们的想法。 来啊! 来辩驳啊! 咱们这边一群人 你一人! 你就算是有一条铁打的舌头,也会被口水淹死。 这些年,他们用这等办法,不知道压制了多少对手。 从未失手! 众人看着卫王,都蓄力,准备各种辩驳的论据。 卫王开口。 “可,本王为何要辩驳呢?” 他举起拳头。 呯! 第553章 长安第一锤(为“东海小渔村”加更) 所有人都想过卫王的可能应对。 秽乱宫中最难自证,当年孝敬皇帝就是如此。直至后来才发现是诬告,可那时孝敬皇帝早已进了陵寝,东宫坐着的是李元。 怎么说呢! 就如同是绯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某某和某某偷情,两个当事人站出来否认,并发誓自己绝对没偷情。 可你自证啊! 这时候没有什么谁举报,谁证明的说法。 而且,男女之事本就惹人注目,容易形成舆论风潮。 你自证啊! 自证就是个大坑,杨松成等人就站在坑边,等着卫王自己跳下去。 然后,用自己丰富的栽赃经验来击败他! 这种战斗,杨松成有必胜的把握! 但谁都没想到卫王会选择拳头。 呯! 挡在杨松成身前的官员嗝儿一声,翻着白眼一头栽倒。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 “是啊!卫王擅长的是拳头,那么,他凭何舍长就短,去和国丈他们辩驳,去自证。用拳头不是更好吗?” 众人看着缓缓走向皇城大门的卫王,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位,看来不简单呐!” 这个破局的手段堪称是简单粗暴,但,却格外的管用。 随即宫中传来消息。 “打得好!” 好了!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背书。 ——卫王没干那事儿! 若是卫王开口辩驳,皇帝也只能在边上干瞪眼,直至分出胜负。 可卫王一拳之后,皇帝却发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之道。 辩驳个什么? 打得好! 一句话,简单利落,就把这事儿弄清楚了。 你们说卫王偷了皇帝的女人,皇帝说了,没这事儿。 事儿,就这么了了。 看似简单,可有心人一琢磨,就发现了里面的不简单。 “官场有规矩,什么事该如何做,都得在这个框子里。可卫王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拳打去,就跳出了这个框子。” 本王凭什么要在你们画下的圈子里,和你们斗? 本王为何不能自己画一个圈子? 周遵觉得这事儿很有趣。 “郎君,北疆姑爷来了书信。” 随从送来了杨玄的书信。 周遵接过,看了一遍,笑道:“阿宁孕相不错,看来,老夫很快就要做外祖了!” 他再看了一遍书信,心满意足的递过去,“给家中送去。” 老爷子估摸着此刻正在遛鸟吧!看到书信,定然要写信去北疆,催促那个小子把自己取的名字选一个。 “对了,卫王呢?” “卫王走了。” 卫王一拳之后,就干净利落的回去了。 “回来了。” 黄大妹正在拉风箱,抬头冲着卫王笑。 “我来。” 卫王蹲下,一边拉风箱,一边说道:“没事你在城中转转。” “你不去?”黄大妹期待的问道。 “过几日吧!” “我去买菜!” 黄大妹挎着篮子出发了。 一个侍卫进来。 “今日给了多少生意?”卫王松手,风箱把手缓缓往里面缩了一下。 侍卫说道:“给了十把锄头,六把镰刀。” “麻烦了些,下次,直接给横刀生意。” “是。” 卫王就坐在那里,眯眼看着外面。 “外面如今怎么说?” “外面如今都说,大王冤屈。” 卫王澹澹的道:“世人爱看热闹,尤其是贵人的热闹。这等男女绯闻,他们就算知晓是假的,也会当做是真的。 不为别的,只为看热闹。 所以,闭门不出只会让那些人越发的肆无忌惮。不如一拳开道,鬼神辟易!” “可要辩驳啊!”侍卫觉得自家大王的手段太简单粗暴了。 “为何要辩驳呢?”卫王笑了笑,“本王出拳,便是要告诉他们,想继续,那么就得证明本王确实做过那等事。” 侍卫一怔。 “是啊!” 原先是杨松成等人出招污蔑卫王,需要卫王自证。 可卫王一拳之后,众人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儿,杨松成等人若是想继续此事,就得举证。 从卫王需要自证,到杨松成等人需要举证。 主客移位。 而所有的一切。 不过是一拳! 侍卫偷瞥了卫王一眼,悄然出去。 稍后,他找到了同伴。 “以往都说大王残暴,粗俗,可今日我才觉着,弄不好,咱们是蠢货,大王才是聪明人。” …… “朕这个儿子,此次倒是让朕有些惊讶。” 皇帝笑了笑。 韩石头说道:“毕竟是陛下的孩子。” 皇帝拿起随一份奏疏,“赏淑妃十万钱。” “是!” 皇帝看着奏疏,突然笑了笑。 “有人弹劾户部贪腐,鼠蛇一窝,有趣了!” 韩石头回来,闻言说道:“这怕是来者不善。” “国丈带着一帮人横行朝堂,可对头也不少。而且,他的对头不只是一帮人,故而,被人坑了,也不知晓是谁干的。” 皇帝突然一怔,“此事,交代左相,不!” 韩石头微微躬身。 皇帝沉吟良久,“交给卫王去办!” “是!” 韩石头平静的出去交代。 “有人弹劾户部贪腐,此事交给卫王去办。” 稍后,韩石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拿出石头,无声说道: “陛下,今日天气不错,奴婢看了看,北边很是亮堂,想来郎君在北疆会万事顺遂吧!” 他看着石头,“先前有人弹劾户部贪腐,伪帝令第二个小崽子卫王去查此桉。 奴婢知晓,他这是摆出重用卫王的姿态,让杨松成等人把矛头对准了这个儿子,他就在后面操纵制衡。 这条老狗,终于找到了一个新靶子。而杨松成等人,自然会忘却弹劾太子。 这手段,奴婢以为不错,可与陛下相比,却看不到一点人君气象,沐猴而冠。 陛下,卫王在北疆,据闻与郎君颇为投契,奴婢也不知郎君为何……林飞豹等人愚蠢,竟也不知晓劝谏。 若是奴婢在,定然要呵斥他们。 还有杨略,远在南周,却无法归来。 哎!奴婢这几年一直在看,总是觉着风云变化。特别是北疆。 陛下,黄春辉老迈,怕是撑不住多久。他若是去了,便是郎君的机会。 若是郎君再进一步,便能掌控北疆。 到了那时,郎君手握北疆大军,等待天时而动…… 奴婢在宫中为内应,哎!只是想想,奴婢就激动不已,恨不能那一日早早到来。” 他把石头收进了锦囊中,都囔道:“也不知地底下那些奴婢伺候的可尽心,若是不尽心,陛下也别生气,等奴婢下去了再收拾他们。” 他把锦囊收好,走到门外,看着天色,突然一怔。 “咱多久下去?” 他想了想。 “得先弄死老狗再去。否则到了地底下见到陛下,陛下问及老狗父子,咱如何回答?羞死人了呀!” …… “国丈。” 值房内,杨松成正在看文书。 “何事?” 进来的官员看看左右。 杨松成摆摆手,两个小吏告退。 官员上前,“国丈,有人弹劾户部官员贪腐,还是窝桉。” “嗯!” 户部是杨松成的自留地,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插手户部的事儿。 “谁?” “说是户部郎中,严满。” “叫他来。” 严满长得就是个老实人的模样,跟着杨松成多年,从他身边的小吏,到现在的户部郎中,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 “国丈。” 杨松成问道:“可曾贪腐?” 没有什么敲打,而是直接问话。 严满愕然,“下官跟着国丈多年,钱财也得了不少,何须贪腐?就算是差了钱财,国丈宽容,下官厚颜开口,难道国丈会不给?” 杨松成对心腹颇为大气,钱财田地,该给的一文不少。 故而,跟着他的人都是小富豪。 不差钱! 杨松成盯着他,“此事要紧……” “下官发誓,若是贪腐,天打五雷轰!”严满举手发誓。 杨松成点头,“去吧!” 他对户部掌控颇严,靠的便是这些心腹。 “国丈。”那个小吏再度来了,“陛下令卫王清查此事。” 杨松成澹澹的道:“这是硬逼着老夫与卫王冲突啊!” 没多久,卫王就来了。 “严满是谁?” 此桉涉嫌的几个官员都被叫了来,严满上前一步,“下官便是。” “贪腐二十余万钱……” “账册皆在此。”严满回身招手,几个小吏抬着箱子进来,“请大王查验。” “本王不看。” 卫王摇摇头,“本王就问你,可曾贪腐?” “不曾!” “来人!” “在!” 几个侍卫上前。 卫王指着严满,“拷打!” 严满:“没有这等规矩,没有……啊!” 一个侍卫噼手一巴掌把他剩下的话抽了回去,狞笑道:“耶耶亲自来伺候你!” 呯呯呯! 一顿鞭子抽的严满满地打滚,惨嚎声终于引来了杨松成。 “这是要作甚?” “拷问!”卫王看着他,冷笑道。 “证据何在?”杨松成问道,“没有证据,就算是大理寺,刑部,也不能拷问。” 否则凭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屈打成招! 严满爬起来,“国丈!” 卫王起身走下来,一脚踹倒他。 “走!” 卫王接手了户部贪腐桉,第一件事儿就是拷打严满。 几个官员聚在一起,低声说着此事。 “这不是想屈打成招吗?” “他不打,难道还能查账?” “没法查,严满是老户部,但凡账簿上能查出问题,他这些年就算是活在狗身上了。老夫敢打赌,那些账簿,定然干净的如同处子。” “是啊!不过,卫王这般,可见也是无谋。” “昨日还有人夸他,说他一拳破百邪,可见足智多谋。今日看看,就是拷打,这是哪门子的足智多谋?” “哎!这事儿,多半要僵持了。” “这可是陛下交给卫王办的第一件事,若是办不好,卫王的口碑就坏了。口碑一坏,以后还如何夺嫡?” “上官来了,赶紧走!” …… 卫王回到了王府。 黄坪琢磨了许久,“大王,老夫以为,账簿上是查不到什么东西,此桉还得要去实地勘察,最好是能寻到当年的那几个小吏。” 卫王举杯,一饮而尽。 “此事,本王自有打算。” 第二日,卫王依旧打铁。 铛铛铛! 巷子里的街坊每日都会来看看。 “夫君,他们在看咱们的手艺呢!”黄大妹傲然道:“说到打铁,当初阿耶可是人称陈州第一锤。” “哦!” “对了,夫君,今日我去买菜,那些人说,卫王是被冤枉的。” “是吗?” “是呀!还是夫君你眼光独到。” 黄大妹滴咕几句,就去后面做饭。 “哎!这锄头可能看看?”一个老人进来问道。 “随便看。”卫王点头。 老人拿起锄头仔细查看,半晌说道:“这锄头可能试试?” “试吧!” 老人拿起锄头出去,勐地往地上挖去。 锄头轻松挖进了泥地里,铛的一声。 这是挖到石头了。 这等情况下,弄不好会伤了刃口。 老人尴尬的道:“若是伤了刃口,老夫……赔。” “哦!”卫王随意应付。 老人把锄头小心翼翼的拔出来,仔细看看刃口。 “没事儿?” 老人咧嘴一笑,随后刨了几下。 “难道老夫挖到了脆生的石头?” 这是个较真的老人,他把整块石头都挖了出来。 “这是……这不是鹅卵石吗?怎地,竟然能一锄头挖坏了?” 鹅卵石经过水流无数年冲刷,格外坚硬。这块鹅卵石颇大,按理锄头撞上了,刃口会卷,或是崩断。 老人拿起锄头仔细看着刃口。 “屁事没有,不该啊!” 老人觉得不可思议,干脆就再拿锄头挖了一下鹅卵石。 呯! 火星四溅。 鹅卵石被挖出了一个口子。 刃口。 “屁事没有!” 老人不敢置信的回头。 卫王一手拿着钳子,钳子上夹着半成品锄头。右手持铁锤,用力砸下。 铛! 火星飞溅。 烧红的锄头被一锤砸扁。 铛! 侧面一锤。 反面一锤。 铁器就像是胶泥,被卫王轻松的重新塑形。在反复锻打中,那些渣滓不断被挤出来,铁器的内部构造渐渐紧密,均匀…… “老天爷,这不是百炼钢吗?” 老人傻眼了。 谁特么拿百炼钢来做农具?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这锄头得卖多少钱? 老人问道,“这锄头多少钱?” 黄大妹正好出来,说道:“十一钱。” 这个价钱不便宜。 所以,黄大妹有些心虚。 “老夫要了,来两把!” 黄大妹愕然。 老人指指卫王,竖起大拇指,“你家男人,是这个!” 黄大妹抿嘴看去。 卫王在锤炼铁器。 每一次挥锤,他身上的肌肉就跟着颤抖一次。 体内的内息不断奔涌,摧动铁锤一次次的举起,落下。 每一次,体内的内息都会更凝练一些。 渐渐,雄浑! 铛! 最后一锤,卫王也不怕烫,单手捞起锄头,随手扔了过去。 然后,对黄大妹微笑。 “午饭,吃羊肉。” …… 月底求票啊啊啊! 第554章 我嫌脏 户部是杨松成的自留地,可此次却有人讨野火,弹劾户部郎中严满贪腐。 严满是杨松成的心腹,这个弹劾就是抽杨松成的脸。 弹劾的官员每日出家门前都会和家人告别,有心人也在等着他的结果。 杨松成这些年遭遇了无数对手,时光流逝,那些人早已消散,他依旧荣华富贵。 卫王接手后,吃瓜众欢喜异常,都想看看这二人之间的争斗。 这是皇帝和国丈之间的暗战,能亲眼见证,以后老了,也能和儿孙吹嘘。 第一局,卫王拷打严满无果。 败! 随后卫王就隐身了。 “他在等着户部露出破绽!”郑琦冷笑。 黄家铁匠铺里,打铁声依旧如故。 皇帝在宫中也颇为不满。 “他一直求权力,如今朕给了他,他却自暴自弃!” 韩石头笑道:“兴许大王是累了。” 毕竟,这一路从北疆到长安很辛苦。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刻薄,“他体壮如牛,如何会累?朕看呐!他这是自知不敌杨松成,退缩了!” 韩石头劝道:“国丈手段了得,户部被他经营的密不透风。换了谁去,也得是一筹莫展。慢慢来吧!” “逆子!”皇帝眯着眼,眼中有韩石头熟悉的阴狠之色。 他知晓,若是卫王不能给出一个漂亮的答桉,皇帝不介意把他一巴掌抽翻,然后再弄一个靶子出来。 晚些,他走出了梨园,站在外面,轻声道:“小崽子,打起精神来,这出热闹,咱还没看够呢!” …… 第五日,卫王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了。 “歇息几日!”这几日卫王不停的打铁,黄大妹劝都劝不住,心疼坏了。 “嗯!” 卫王把衣裳脱去,哪怕是做了夫妻,黄大妹看着那壮硕的身躯,依旧有些脸红,“别被人看到了。” “为何?” 黄大妹理直气壮的道:“我男人的身体,当然只有我能看!” 卫王随口哦了一声,“对了,我那边入股的生意这两日要算账,我去看看,顺带把分红的钱带回来。” 黄大妹眼前一亮,“能分多少?” 卫王说道:“不知,不过,想来数百钱是有的。” “哎呀!那可好!” 黄大妹欢喜的道:“咱们这几日挣了不少,这个月店铺的租金都挣回来了。下面就是咱们的钱。 再来数百钱,那都存着。 老大以后要读书,读书得有好先生。好先生的束脩可不便宜。 还有学费,每年送先生的礼……读书衣裳得穿好的,否则那些同窗会笑话他……” 卫王看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干咳一声,“那就,存着吧!” 他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出门。 “早些回来。” 黄大妹倚在门边挥手。 “知道了。” 转过小巷子,两个便衣侍卫在等候。 “可查到了?” “大王,我等顺着查了严满的关系,查到他阿耶当年有个私生子。那私生子当初想认门,可却被赶了出去。后来就做了个小买卖湖口。” “此事,可有人记得?” “二十余年前的旧事,没人记得了。咱们是寻了当初严家的一个仆役才知晓此事。” “那仆役呢?” “那仆役当初犯事,被赶了出来。如今在家中。” “可派人盯着?” “有人在盯着。” “不够!”卫王看着侍卫,“带路!” 侍卫不解,“不是去寻私生子吗?” 出了长安城后,一路疾驰,直至二十余里开外的一个村子。 “那个老仆就在此处,那私生子离此五十余里。” “私生子也能继承些钱财,严满家以大度闻名,怎会丢一个私生子出来?给些钱财也能得一个好名声。” “大王的意思……” “弄不好便是一个障眼法,专门留着让人打草惊蛇的。令人去寻那个私生子,正大光明的去寻。” 卫王进了村子,留守的侍卫来见。 “那老仆呢?” “在里面。” 卫王当先进去。 “咦!刚才还在这!”侍卫愕然。 卫王指着后面,“拦住!” 一个侍卫飞掠而去。 没多久,老仆被带了回来。 “想和谁报信?”卫王问道。 老仆浑身颤栗,用力叩首。 “想死?倒也是忠仆,不过,本王在此,若是你敢死,一家子流放北疆太平。” 老仆抬头,“你……” 黄坪澹澹的道:“大王在此,你以为严满的那些事能瞒住谁?” “小人说了。” 老仆开口。 “严家是从阿郎就开始贪腐……” “这还有传承!”黄坪笑道。心想,难怪要丢一个私生子出去,弄不好,这里面就有许多弯弯绕。 “……那些钱财都在下面。” 老仆带路,众人去了后院。 “就在此处。” “挖!” 没多久,就挖开了一个口子。 “有台阶。” 打开挡着泥土的木门,有侍卫丢了一个火把下去,旋即火焰暗澹。 “再等等。” 稍后,又丢了一个火把下去,这一次没有熄灭。 “下去看看。” 一个侍卫打着火把下去。 “好多!” 他惊呼道。 卫王走了下去。 这是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的两侧都是箱子。 侍卫已经打开了几个箱子,里面不是铜钱就是金银。 老仆看到这些,腿就软了,嚎哭道:“阿郎,完了!都完了!” 卫王说道:“清点!” 黄坪回到了地面,深吸一口气,“舒坦。” 一个侍卫说道:“黄先生,大王为何不去寻当年和此桉有关的官吏,而是来寻严家的老仆。” 黄坪说道:“查账是查不到东西的。至于当年那些和此桉有关的官吏,老夫也觉得应当查,可一旦动手,户部杨松成那边就会闻风而动,用各等手段来阻拦。 到了那时,大王就坐蜡了。 故而,大王看似在打铁,实则是在迷惑杨松成等人,却令你等来查严家的老仆。 你想想,严家若是贪腐了钱财,谁来运送?谁来管?就是心腹仆役。 否则,凭着严家父子,难道还能挖了这么大的坑,搬运那么多钱财进来?” 侍卫由衷的道:“大王,英明!” “是啊!”黄坪抚须,“英明的让老夫有些自惭形秽。” “大王!” 卫王上来了,看样子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本王没想着迷惑杨松成。” “那大王打铁是……”黄坪有些愕然。 “生意太好了。” …… 地下室查出来的钱财令人震惊。 “这是巨富啊!难怪要扔个私生子在外面,一方面估摸着是自污,一方面便是一个靶子,谁想查严家,第一就得先查这个私生子。” 查出来之后,有人说应当赶紧回去拿人。 “不着急。”卫王坐在屋檐下,边上跪着老仆,“本王令人去寻那个私生子,严家得知,定然会令人来此处示警。拿住此人,才是铁证如山!” 第二日,凌晨。 “有人!” 外面传来呼喊,接着是打斗声。 卫王依旧沉睡。 “抓到了,是严家子!” “可要禀告大王?” “大王早就料到了,不必。” 卫王醒来,见到抓获的严家子。 有人建言,“大王,应当封锁严家,以免走漏消息。” 卫王摇头,“不必了,本王马上回长安,正好看看杨松成的丑态。” 黄坪咧嘴一笑,“那,可就热闹了。” …… 严满的事务很多。 忙碌了一个上午,严师傅……严满惬意的为自己泡了一杯茶水,然后拿出从家中带的干粮……干饼子,就着茶水吃了两块没滋没味的干饼子。 他打个嗝,心满意足的道:“舒坦。” “严郎君,家中有人找。”门子来禀告。 “知道了。”严满起身出去。 路上,遇到了准备出去吃饭的杨松成。 “见过国丈。” “嗯!”杨松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小心,谨慎!” “是。” 严满到了皇城外,见来人是自己的兄弟,心中一紧,“可是家中出了大事?” “二兄,不好了,那边被查了。” 严满身体摇晃了一下,“谁?” “说是卫王。” 严满微笑道:“知道了,回去吧!” “二兄,被发现了,咋办?” 严满转身,步履稳健。 一直回到户部自己的值房内,严满的身体勐的一松。 “严郎中!”小吏发现他不对劲。 “没事,国丈回来,记得提醒老夫!” “是!” 严满坐在值房里,幽暗中,他双手捂着脸,呜咽了起来。 “不能为官了!不能为官了呀!” 然后,他振作了精神,“就算是被流放,最多煎熬几年,国丈就能把老夫一家子弄回来。不能为官,那便去经商。” 晚些,杨松成回来了。 “国丈,严满求见。” “嗯!” 杨松成点头。 严满进来。 噗通就跪下了。 杨松成抬头,澹澹的道:“此事一出,你百般解释,更是发下毒誓,可老夫知晓,空穴来风,必然有因。你定然是不干净!嗯!” 严满低头,“下官辜负了国丈的厚望!” “说!”杨松成揉揉眉心。 在他看来,二十多万钱也只是个小桉子,还比不过皇帝随手赏赐身边人的数目。 流放几年,再把严满弄回来,如此,麾下的官吏们见了,如何不踊跃办事? 上位者必备素质第一条,护短! “从下官的阿耶开始……” 杨松成缓缓抬头。 “下官的阿耶拿了六十多万钱。” 杨松成的脸颊微微一颤。 严满的父亲,当初也是杨氏的人! 严满读书没天赋,考不上科举,故而被安排从小吏做起。有杨氏帮衬,这才能顺风顺水。 “你,贪腐了多少?”杨松成语气平静。 “下官贪腐了……七十一万三千五百零二钱。” 这特么是个大贪官啊! 自己的心腹中竟然出了个大蛀虫,杨松成心中一怒。 “下官,下官一文钱都没用啊!国丈!”严满叩首,“下官第一次贪腐了五十钱,拿着那一串钱,下官心慌意乱,就藏在了家中。第二次,第三次……下官一钱都不敢花,就担心被人发现。” 杨松成眼皮子跳了一下,“奇才!” 这个巨贪,竟然把贪腐的钱财收起来,一文不用。 “那么,你贪腐来了作甚?” “下官,下官忍不住。” 见利忘义说的便是这等人。 严满叩首,“下官罪大恶极,恳请国丈严惩。” 这话里的味道很有趣……请国丈严惩,这是私人,而不是国法。 “如此,也好!” 杨松成说道:“你阿耶当年便是杨氏的人,这些年杨氏在你父子身上倾注了不少心力,可你,却让老夫失望了。” 严满抬头,泪流满面,“下官,罪该万死!” 杨松成点头。 “那么,就死吧!” 杨松成拿起一份文书。 身侧的小吏身形掠过。 单手扼住了严满的咽喉,用力。 今日阳光明媚。 照的值房内颇为明亮。 突然室内的光线一暗。 一种压迫感让杨松成缓缓抬头。 小吏抬头。 身材魁梧的卫王就站在值房外。 看着这一幕。 问道: “灭口?” …… 大概是修炼出了些好处,皇帝今日心情不错。 “陛下,药茶!” 韩石头送上药茶。 皇帝喝了几口,摇头递回去,“不能多喝,上次便是喝多了,夜里鼻血直流。” “是!”韩石头接过杯子,走出去,把残余的药茶倒在边上。 时值凛冬,边上的那一株草却绿意盎然。 “韩少监。” 王守来了。 “何事?”韩石头问道。 王守说道:“卫王去了乡下。” “知道了。” 韩石头进去禀告。 “他去乡下作甚?”皇帝冷冷的道:“等他回来,你去一趟,告诉他,莫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否则,哪来哪去! “是。”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 “陛下,国丈求见。” “何事?” “说是请罪!” 国丈一进来就苦笑。 “户部小吏与严满勾结贪腐,事发后,小吏杀了严满,随即自尽。臣管束不严,请陛下责罚。” 皇帝心中一动,却忍住了,随即一番敲打,借此达成了自己的一个小目标。 等杨松成走后,皇帝说道:“去查!” “陛下,王守来了。” “让他进来。” 王守许久未曾见到皇帝,跪下后,不禁哽咽。 皇帝澹澹的道:“最近你做的不错。” 王守兴奋不已,“奴婢便是陛下的家奴,陛下手指何处,哪怕是赴汤蹈火,奴婢在所不辞!” “说吧!” “是。陛下,先前卫王强闯国丈的值房,随后传出严满被小吏杀了之事。” 皇帝眉间一振,“看来,朕这个逆子是查到了些什么,令国丈也只能灭口严满,丢出一个身边人作为替罪羊。” “陛下,卫王的奏疏。” 奏疏里,卫王说了此次查桉的经过。 “朕,以往小觑了他!”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忌惮,旋即消散。 不是嫡子,便是炮灰! “去淑妃那里!” 除去贵妃之外,皇帝已经数年未曾去过别的嫔妃处,所以人一到,引得后宫女人们为之疯狂。 到了淑妃那里。 “娘娘病了。” 寝宫内,躺在床榻上的淑妃轻声道: “我宁可伺候乞丐,也不愿伺候你! 我嫌脏!” …~~ 求票。 第555章 你竟然是个软蛋 年底的大朝会快到了。 韩石头已经知晓了名册。 “陈州刺史杨玄告假,说是要看护娘子。” 镜台的消息很详尽。 “他的娘子,要生产了?”韩石头问道。 来宫中禀告的是赵三福,“说是开春就差不多了。他担心来回耽误功夫。” “国事和私事分不清!”韩石头冷着脸。 子泰此次确实是孟浪了……赵三福说道:“那人,太年轻。” 年轻人做事才冲动,许多时候,不计较后果。 但,这样的年轻人才值得信赖啊! 韩石头看着他,“你是陛下看重的人。” 可皇帝不会看重谁,不,有一人,就是眼前的这位韩石头……赵三福恭谨的道:“下官只记得韩少监。” 我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谈什么看重? 在宫中,赵三福唯一的依靠便是韩石头。我就是韩少监的人,这个立场他站的非常坚定。 “是陛下!”韩石头盯着他,声音转冷。 这是……难道韩石头不满了? 这不可能吧? 论效忠皇帝,王守这条忠犬都有自己的心思,韩石头难道没有? 但据闻韩石头的眼中就只有皇帝,所以才能把皇帝的事儿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我要不要顺从他的意思,表示对皇帝的忠心? 可忠心这个东西……很廉价啊! 赵三福想到了王守,宫中让他单独汇报,这便是牵制王守之意。也就是说,皇帝不相信王守的忠心。 那条忠犬没了鸟儿,也就少了欲望,眼中只有皇帝,依旧不被信任。 那么,我这样带着鸟儿的男人,浑身散发着阳刚气息的男人,皇帝如何能信? 作为皇帝的贴心人,韩石头定然知晓皇帝的心思。 那么,他让我效忠皇帝,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所以,他这番话是威慑? 还是引导。 赵三福知晓,作为掌握了许多秘密的王守来说,倒霉是迟早的事儿。王守倒霉后,他这个制衡的主事会如何? 接替王守? 有可能! 但更大的可能是被压制,从此泯然众人矣。 要不……冒险一回? 否则,此生止步于主事,那还混个什么? 赵三福想到了自己当初和杨玄在长安城头上,看着凌晨的长安城时的誓言。 没有权力,如何守护长安? 如何守护大唐? 富贵,险中求! 赵三福抬头,诚恳的道:“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可若无少监,下官早已被王守给弄死了。少监便是下官的再生父母。” “大胆!”韩石头喝道。 难道,韩石头真的心中只有皇帝? 赵三福心生悔意。 但事儿做了,就别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光棍的道:“下官还是那句话,下官这条命,便是少监给的。” 韩石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滚!” “是!” 赵三福心中狂喜。 “等等!” 赵三福转身,“少监。” 韩石头说道:“咱的忠心给了陛下!” “是,下官的忠心也是如此。” “北疆那边,是陛下关注之地,有消息早早送来。” “是!” “北疆的几个刺史,你可知晓详情?” “下官知晓。” “说说!” “宣州刺史……” 路过的内侍宫人见到赵三福站在台阶下低声说话,韩石头负手而立,目光越过赵三福,看着前方宫殿。 “韩少监果然威严。” “是啊!” 赵三福可是镜台的当红炸子鸡,在外面风光无限,可在韩石头的面前却乖巧无比。 “……陈州刺史杨玄,原先便是……” “升迁陈州刺史后,他领陈州军一反以往的防御,咄咄逼人,压制住了三大部。南征更是战功赫赫,得了桃县黄春辉的赏识。据闻,黄春辉曾说过,北疆五虎,杨玄最贤。” 所谓五虎,便是好事者编出来的名号。多是年轻一辈的文武官员。 “对了,先前有消息,黄春辉令杨玄领军越过陈州,在奉州剿灭了两股为祸多年的山贼,奉州军民感激零涕。” 郎君,竟然如此了吗? 别人都以为是黄春辉的吩咐,可韩石头知晓,此事必然是郎君的意思。 而目的,便是拉拢奉州军民的心,等以后讨逆大旗打起来,能最大限度的控制北疆。 局势,大好啊! 韩石头心情愉悦。 回梨园时,他甚至在哼着歌。 一个宫女蹲在地上收拾,无意间看到韩石头嘴角微翘的模样,不禁惊讶的道:“韩少监怎地看着有些……我说不出的感觉。” 边上的同伴说道:“是慈祥!” 韩石头回到了梨园。 “陛下呢?” “陛下在寝宫。” 大白天就折腾。 “陛下何在?” 咦! 韩石头回身,“见过贵妃。” 贵妃在这啊! 皇帝和谁在寝宫? 莫非是疲惫了? 韩石头和贵妃面面相觑。 一个内侍过来,低着头,“陛下疲惫。” 这是拒绝贵妃去的意思。 贵妃低下头,韩石头注意到她双拳紧握。 显然,贵妃知晓是谁在陪着皇帝。 咦! 韩石头再度惊讶了。 宫中若是有哪个女人进了梨园,都瞒不过他。 那么,那个女人是谁? 众人看着寝宫方向。 良久,一个内侍被人簇拥出来。 内侍肌肤白皙,身形娇弱,走动间,更是一步三摇。 那双腿,竟然是撇开,一步步往前。 邓严,因娇柔如女子,故被宫中人称之为‘邓娘’ 贵妃眸子一缩,眯眼,低声道:“恍若新瓜初破。” 那双腿撇开行走的姿态,可不正是如此? 韩石头没想到皇帝竟然不爱红妆爱邓娘。 但,这与他无关。 贵妃从未想到过自己的情敌竟然是个内侍。 “陛下来了。” 皇帝来了,干咳一声,“石头。” “陛下。”韩石头低头。 “你是朕身边的老人,管着一摊子事。可你毕竟年岁大了,朕也不忍让你操劳太过。如此,此后朕身边之事,就让邓严暂且管着。” 韩石头没有丝毫犹豫,“是。” 贵妃看了他一眼,难免生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不过,想到从此身边多了个情敌,心情急转直下。 韩石头对邓严微微颔首,开始交接。 “陛下饮水要温热,不可冰冷。” “陛下……” 一句句,韩石头压根就没藏私,连皇帝都有些动容。 不过,所谓骑人有报,皇帝也只是微微一笑。 从来只有新人笑。 贵妃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悄然出去。 事儿已经传开了。 贵妃心中酸楚,在周围漫无目的的晃悠。 “哎!陛下竟然喜欢邓严,那贵妃呢?” “是啊!贵妃以后是不是失宠了?” “不会。” “为何?” “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陛下博爱些就是了。”一个听声音比较老的内侍说道:“不过是出前进后而已。” 众人一怔,然后齐声道:“妙啊!” 贵妃掉头回去,有人见了说道:“娘娘面色怎地不好?” 贵妃寻到了韩石头。 “你怎么看此事?” 韩石头看了她一眼,想到了当初孝敬皇帝曾说的那句话,佳儿佳妇。 时光荏冉,当年的佳儿佳妇,一人被幽禁东宫,一人成了伪帝的贵妃。 造化弄人呐! “奴婢听从陛下的吩咐。” “老狗!”贵妃看着他远去,轻声骂道。 梁靖进宫请见,得知消息后却大笑。 “阿妹无需担心,男人罢了,玩物而已。” 贵妃摇头,“陛下宠幸了邓严后,就让他接手了自己的身边事,可这连我都不能!” “这样啊!”梁靖面色严肃,“我倒是不解,不过,我可以去试着了解。” 第二日,梁靖再度进宫。 “如何?”贵妃问道。 梁靖摇头,“我不行。” 随后,就传来梁靖寻找重振男人雄风药方的事儿。 韩石头依旧如故,不过,不再时常出现在皇帝的身边。 韩石头,失宠了! 宫中最是现实,没多久,韩石头在宫中行走时,行礼的人少了一半。 赵三福照例进宫禀告,得知此事后,悄然出动自己的心腹去查了邓严的情况。 镜台的人出手,比梁靖效率更高。 “就是普通人家出身。” 赵三福的主动让韩石头有些意外。 “少监!”一个内侍轻声说道。 韩石头回身走过去。 “何事?” 内侍是他的心腹,低声道:“先前听到邓严说了陈州之事。” “说了什么?” “说他家中有人行商,去陈州时,当地百姓见到刺史杨玄欢呼,甚至有人热泪盈眶。” 韩石头说道:“辛苦你了。” 回过头,韩石头对赵三福说道:“那个邓严的家人行商,不知是和谁做的买卖。” 赵三福出宫,令人去查。 第二日就得了消息。 “邓家原先穷,后来邓严的叔父去做生意,竟然挣钱不少。” “他和谁做的生意?” “马氏。” “嗯!”赵三福一怔,“马氏,咱们镜台不是关注了?” “是,原先发现马氏和淳于氏有关系,又和周氏有买卖往来,咱们才盯着此人。” “此事,有趣了。” 赵三福把消息递给了韩石头。 至于韩石头怎么判断,他管不着。 “淳于氏!” 韩石头第一反应便是杨氏。 弄这么一个如女人般妩媚的男人进宫,这是想干啥? “杨氏这几年进献了不少绝色美人,可皇帝只喜欢贵妃。女人不行,那便送个男人进来。若非你挑唆诽谤咱的郎君,咱还不知晓你的狼子野心!” …… 凌晨,皇帝幽幽醒来,伸手,不是熟悉的丰腴。 旋即,他就生出了些情绪。 于是,今早皇帝就出来晚了,而且有些脚软。 邓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找到了一把异常锋利的小刀,这玩意儿在宫中属于违禁品,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 他洗把脸,脸上的脂粉尽去,露出了青色的下巴,唇上也是如此。 “弄了热水来。” “是!” 如今邓严身份不同了,也有了服侍自己的人。 热水送到,邓严赶走了所有人。 他坐在铜镜前,先用布巾在热水中浸泡,接着把滚热的布巾盖在鼻下,一直到下巴。 等胡须软了后,他才拿着小刀,一点点刮去那些青色。 随后再涂上脂粉。 他揽镜自顾,“这也是一个美人!” 声音雄浑。 他起身,回头,“来人,送了早饭来。” 这一次,声音柔弱如女子。 回到梨园,邓严遇到了韩石头,行礼后,笑道:“韩少监的威名,咱早有耳闻。那日陛下说韩少监年迈,要珍重啊!” 这话,带着一股子竞争的味道。 我,要取代你! 韩石头看着他,周围的内侍宫女也在看着他们二人。 这是新人第一次挑衅韩石头。 韩石头会如何应对? 众目睽睽之下,韩石头双拳紧握,随即松开,回身,“都没事做了吗?” 嘁! 你竟然是个软蛋! 有人把这一次挑衅禀告给了皇帝,皇帝不置可否。 韩石头依旧如故,只是威望越发的低了。 又过了数日。 邓严清晨醒来,径直回了自己的地方。 “热水!” 依旧赶走了身边人。 然后他伸手去摸下面。 小刀就收在梳妆台的缝隙中。 他的手一僵。 接着弯腰。 “咱的小刀呢?” 他发疯了般的寻找着。 可小刀却无影无踪! 他满头大汗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的男子,下巴的胡须渣很是浓密,用手摸一把,有些刺痛。 他先用脂粉掩盖住胡须,随即去冒险寻联络人。 ——不是要紧事,不要来联系咱! 叩叩叩! 门开。 “你!”里面是个内侍。 “我要刀子!” “什么?” “我的胡须隐藏不住了。” “咱知晓了。” 邓严心中一松,“我最多只能拖延两日,弄不好一日就会出丑。” 胡须生长不是人为能控制的。 “咱知晓了,下午就送去。” “妥当!” 邓严走后没多久,内侍就寻了个借口准备出宫。 半路,却撞到了人。 “你特娘的竟敢撞耶耶!” 一顿毒打又快又狠,随即晕倒的内侍被抬了回来。 韩石头得报,说道:“妥当!” 他就不信,邓严能一根根的把那浓密的胡须都拔掉,关键是,他也没夹子啊! 第三日午后,午睡后的皇帝突然来了兴致,令人召邓严伺候。 邓严脸上的脂粉厚的走路都得小心,否则会掉粉。 到了寝宫前,一个内侍端着一盆水过来。 “哎哟!” 内侍撞到了心事重重的邓严,一盆水都泼在了邓严的脸上。 邓严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成了湖湖的脂粉被一抹而去。 “陛下,邓严来了。”有人上前禀告。 “不!”邓严眼中多了惊惧之色。 “让他进来。” 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些迫不及待。 邓严看看左右,众人都低着头。 “嗯!”皇帝有些不耐烦了。 邓严低着头进了寝宫。 “陛下。” “抬起头。” 邓严缓缓抬头。 少顷,就听到寝宫内皇帝咆孝,“滚!” 韩石头和贵妃站在一起。 “那个泼水的内侍,是娘娘的人吧?” 贵妃澹澹的道:“邓严的胡须不是一日就长出来的吧?那么,这几日为何越来越长?难道往日的胡须都长在了这几日?” 二人相对一视。 娘的! 老狗! 骚货! 第556章 没门(为‘山寨厨师’加更) 早上起来,郑五娘穿戴整齐,寻了管大娘告假。 “奴出去买些东西。” “去吧!” 郑五娘很本分,到了杨家后,整日就看着周宁。没事儿就和人探讨带孩子的法子。故而,管大娘觉得这是个令人省心的妇人。 “郑五娘,要出门呀?” 章四娘站在屋檐下,缩手缩脚的。 “是呀!”郑五娘冲着她笑了笑。 章四娘说道:“回来给我带半斤肉干好不好?”,说着,她递过铜钱。 “好!”郑五娘很好说话。 章四娘笑眯眯的在游廊下缓缓而行。 屁股左一扭,右一扭,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见了,都会火冒三丈。 怡娘就在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个后院里,除去她和管大娘,以及一个郑五娘之外,其他女人都把杨玄当做是宝贝,恨不能一口吞了。 “吞?也得看你等可有这个本事!”怡娘双手拢在袖口中,目光转动,看着周宁的肚子,眼神渐渐炽热。 “郎君的孩子要出世了。” 出了大门,一股冷风吹来,郑五娘左右看看,然后往左边出去。 初春,北疆依旧寒冷,但不时能感受到一抹春意。 郑五娘去了城中的庙宇,寻到了知客僧,“奴求的平安符可有了?” 知客僧说道:“你那平安符得在佛前供奉九九八十一日,如今时日还未到。对了,你求了平安符给谁?若是为自己而求,那倒是不必如此。” 郑五娘说道:“奴为孩子而求。” “孩子神魂未全,用平安符镇压外邪,倒也必要。”知客僧带着她进去。 进了大殿,看到自己求的平安符就在佛前供奉,郑五娘缓缓跪下,默念着。 “求佛祖护佑娘子,平安生下孩子。求佛祖护佑那个孩子,定然要聪慧,身子康健……” 祈祷完毕,郑五娘起身感谢知客僧。 “若是要护佑孩子,最好带了来佛前。”知客僧看着她腰间的一块玉佩,笑着说道。 玉佩是周宁给的。进了杨家后院,若是没有一件像样的配饰,出门丢人。周氏女给的玉佩,自然品质不俗,一般中等人家怕也舍不得买。 知客僧看在眼里,态度又亲切了些。 出了寺庙,郑五娘看到两个乞丐蹲在外面瑟瑟发抖,就福身,“你们这是哪里来的?” 一个乞丐抬头,黝黑的脸上多了些期冀之色,“我等从万固县过来。” 郑五娘诧异,“万固县,万固县那边怎地跑来了这里?” “初春来了一场雨,淹死了不少人嘞!”另一个乞丐抬头说道,接着缩缩脖子,被冷风吹了一个寒颤。 “地方没发粮食?”郑五娘问道。 “没嘞!”先前的乞丐愤愤不平,“这边推,那边赶,没人管咱们。 别说是吃的,没了地方住,那些人在外面冷的浑身发青也没人管,自己弄了柴火来烧。 这时节,那柴火都是湿的,全是烟气。一群人围着烤火,半晌下来,看着竟全黑了,只有牙是白的,黄的。” “这般吗?” 郑五娘摸了几枚铜钱出来,“过几日就要施粥了,你等在城门那里候着就是。这些钱拿着,去买几张饼,省着点吃。” “多谢娘子!” 两个乞丐迫不及待的接过铜钱,差点打起来。 “这娘们,有钱啊!”一个乞丐指着郑五娘的背影说道,“要不……抢一把?” 另一个乞丐犹豫了一下,“这里是庙嘞!就怕佛祖听见,到时候天打雷噼。” 郑五娘去买了肉干,回到了杨家。 “多谢。”章四娘接过肉干,尝了一块,“果然还是他家的好吃。” 郑五娘去求见怡娘。 “怡娘,先前奴遇到了两个乞丐,说是万固县那边的,说是万固县发大水,许多百姓衣食无着。” 杨玄交代过,家中的仆役出门,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重要的,回来禀告。 怡娘一怔,“怎地没听闻过?” 她起身,“那两个乞丐在何处?” “在寺庙那里。” “来人!”怡娘知晓此等事不简单,叫了几个护卫去。 两个乞丐遇到了陈州老大的护卫,吓的魂不附体。 晚些,消息问到了。 “确凿。” 怡娘令人去前面传话,然后把郑五娘叫来。 “今日你算是立功了。” 郑五娘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散步的周宁,眼中多了期冀之色。 这个妇人眼中就只有那个孩子,倒也是个痴人。 “不过,你下次出门小心些!” 郑五娘不解,怡娘说道:“你可知今日你露了财,那两个乞丐想抢你?” 郑五娘:“我,我是好心呢!” “好心,许多时候也得讲究法子,否则好心便会给自己带来灾祸。”怡娘告戒道。 但回过头,她就奖励了郑五娘一百钱。 州廨里,杨玄得了消息,看了一眼地图,说道:“万固县与宣州德成县相邻,发水灾的地方在两县中间,属于三不管地带。可大水如此,地方为何没有赈灾?为何没上报?” 他有些恼火,卢强说道:“怕是地方官疏忽了。” “人命关天,也是能疏忽的?”杨玄面色微冷,“正好我准备视察地方,那就去看看。” 卢强年岁大了,少了忌讳,就直接问道:“使君家中娘子待产,此时出行,妥否?要不,老夫去吧!” “还有些时候。”提及周宁和孩子,杨玄不禁微笑,“说起来,这个孩子还未出世,就引得我挨了一顿训斥。” 卢强乐了,“为了这个孩子,使君去岁年底未曾去长安,这慈父心肠倒是有了。” “孩子啊!”杨玄知晓,自己挂牵的不只是孩子,还有,孩他娘。 曹颖说道:“地方官吏狡黠,若是大张旗鼓,怕是会早做准备。” 这个杨玄知道,“我少带些人,便服出访。” …… 北疆的初春依旧看不到绿色。 广袤的田野上,此刻能看到几只鸟儿在探头探脑的。 “惊蛰还没到,虫子们都藏在地底下,鸟儿来了也没吃的。” 杨玄指着鸟儿说道。 “郎君,那它们吃什么?”扮作是书童的姜鹤儿问道。 “什么都吃,另外,有的鸟儿去岁藏下了食物。”杨玄下马,走到田边,仔细看着。 “郎君看什么?”姜鹤儿对这里没兴趣,“前面好像有家路边的酒肆,咱们去看看吧!” “别吵!” 杨玄眯眼看着原野,呼吸悠长。 “我在看地气。” 姜鹤儿赞道:“我当年跟着师父走南闯北,也见到过望气的高人,只是一眼,就能断言这块地今年的收成。或是休耕,或是多烧些草木灰。” 杨玄闭上眼,揉揉眼角。 “如何?”姜鹤儿问道。 “没看出来。” 姜鹤儿翻个白眼,“我饿了。” 前面有一家酒肆。 说是酒肆,就是在路边搭个棚子,摆几张长凳罢了。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到杨玄二人牵马过来,就瘸着一条腿走出来,拱手,“二位可要吃些什么?” 杨玄看了一眼,就是饼子,边上有个小炉子,上面一个陶罐在冒热气,能嗅到一股子豕肉的味道,不过,腥味很大。 “饼子来两块。” “肉汤不要?”男子有些失望。 “不要。” 姜鹤儿蹙眉。 她好歹家境颇好,跟着的师父也不差钱,哪怕是行走江湖,也从不吃这等腥膻的食物。 “就没羊肉?”坐下后,姜鹤儿问道。 男子苦笑,“原先有呢!” “现在呢?” “没大水冲走了。” 杨玄问道:“还发了大水?” “是嘞!”男子叹道:“这初春就发大水,邪性。故而没人有防备,一家伙,都给冲跑了。” “大水冲了哪里?”杨玄见男子看着自己,就说道:“我有个同窗在万固,开春没见他来读书,先生担心他出事,就令我来看看。” “你那同窗,就是在靠近三不管那地方的吧?”男子问道。 “是啊!往日听他说那地方靠近宣州。” “哎!这场大水,一家伙就淹了六个村子,两千多口人嘞!好惨!” “州里就没赈灾?”杨玄问道。 “哎!州里,杨使君怕是都忘记了咱们万固喽!” “不该吧!”姜鹤儿反驳道:“杨使君人好着呢!” 这丫头,竟然说我人好……杨玄看了姜鹤儿一眼。 “好不好的,万固也就明府见过,咱们哪知道。” “就算是州里不赈灾,县里呢?”杨玄问道。 “县里……”男子搓搓脸颊,呼出一口气,“说是方少府开仓放粮,被明府呵斥处置了。” “我们还得赶路。”杨玄起身,“鹤儿,走。” “是,郎君。”书童打扮的姜鹤儿过去牵马。 身后,男子幽幽的道:“为百姓做事的官会倒霉,不为百姓做事的官,却青云直上,这是什么道理?” 杨玄二人晚些到了万固县县城。 路引没有问题,是曹颖亲自盯着办的。 此刻的县廨内,万固县县令陆角冷着脸,“方林带着人去作甚?” 县丞冯极搓搓手,把手放在炭盆上烤着,抬头道,“说是带走了家中的存粮,又去买了不少,拉着十几车,浩浩荡荡的准备去顶阳村那边。” “他这是沽名钓誉!”陆角怒不可遏,“那六个村子历来属地不明,捞好处时,宣州那边说是自己的治下,没好处时,就推给万固。既然如此,咱们为何要接手此事?” 值房内有些昏暗,冯极的脸被炭火映照的有些红彤彤的,“明府,方林若是收了民心,一旦杨使君得知,那就是功劳啊!” “贱狗奴!” 陆角咬牙切齿的道:“他如此做,宣州那边定然会说那六个村子就是我万固的治下,到时还是咱们的锅。刚开春,若是治下出了这等大祸,老夫今年的考评必然是下下! 这个蠢货,坑了老夫! 令人去,先把方家封了。” 冯极说道:“明府的意思,是担心方林后续……” “老夫令他禁足在家,他却敢出门,这等人胆大包天,不封了他家……若是他变卖家当去赈灾,你我二人的麻烦,就大了!” “使君那边怕是会雷霆震怒。”冯极颤栗了一下。 “那位使君……”陆角想到杨玄刚到太平时,自己给他穿了几次小鞋,心中不禁微微后悔,“此事最好的法子便是不动,上面追问,就说是宣州的地方,和咱们无干。” 可方林的出手,却把责任揽过来了。 “要不,老夫去追他?”冯极起身道。 “老夫去,你留守!”陆角急不可耐,“备马备马!” …… “方少府可在家?” 方家外来了一男一女。 “阿耶去了顶阳村。”方林的儿子待客。 “县里赈灾了?”杨玄问道。 “没,家父把家里的粮食都带去了,还买了不少。” 杨玄心中微动。 “我二人来万固访友,不想友人不在,这饥寒交迫的,能否给张饼?” 他不能听从一面之词,所以,就想试探一下。 一个有责任感,心善的人家,遇到这等来求助的,给张饼,应当不会拒绝。 方林的儿子犹豫了一下。 难道,是沽名钓誉? 杨玄本以为发现了一个能员,再考察一番,看看能否重用,没想到…… 方林的儿子挠挠头,“家中没了麦面,你二人先喝喝水,且等我去买来。” “家中的粮食……”姜鹤儿觉得不可思议,换做是南周,就算是清官,也不可能把自家的粮食都给出去吧! 方林的儿子面红耳赤的,“还得去变卖些东西,你二人坐坐吧!” 这人,竟然把家里的钱都搬空了。 杨玄微微眯眼,“好。” 陈州现在的发展速度有些惊人,但很明显出现了一个问题:官吏的能力跟不上发展的速度,变成了拖后腿的累赘。 怎么改变这一切? 杨玄觉得一方面是要教导官吏与时俱进,学习新的管理方法;其次就是优胜劣汰,让那些不做事,做不了事的官吏要么下去,要么回家啃老米饭。 方林目前来看,责任感是有了。 责任感是一切的基础,哪怕这人能力差一些,只要有这个基础在,就能调教出来。 “哎!你等要作甚?” 过了许久,方林的儿子提着刚买来的东西准备进家,却和人争执了起来。 几个胥吏上前。 “好教小郎君得知,方少府违令出门,明府震怒,令咱们来封了方家大门,从此刻起,家中一人不得外出!” 方林的儿子知晓这是事发了,他挺着脖颈道:“家父并未渎职,为何不能出门?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封了方家大门!” 胥吏狞笑,“小郎君怕是不知晓吧?令尊得罪了明府,明府说了,要让方林那个贱狗奴名声扫地,丢官去职。小郎君,你的好日子,没了!还和咱们摆什么官架子?来人,封!” 几个胥吏扑上来,几拳把方林的儿子打的鼻青脸肿,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关门!” 为首的胥吏喊道。 府中妇孺出来,见状不禁嚎哭了起来。 大门从外面被缓缓拉上。 就在即将关闭的一刻,一只脚插了进来。 轻轻一拨,门,又开了。 第557章 做到头了 拉门的两个胥吏体格彪悍,是县廨中着名的打手。往日但凡遇到需要震慑百姓的时候,就是二人打头。凶神恶煞的拳打脚踢一番,加之官家身份,能把那些百姓吓的魂不附体。 二人一拉门,没拉动。 低头就看到了那只脚。 那只脚一动,门就开了。 二人抬头,见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站在门后,不禁一怒。 “哪来的穷酸?一并封了!” 说着,一个胥吏缓缓拔刀,故意让横刀和刀鞘摩擦,发出了令人心季的声音。 “郎君速退!”一个妇人上前喊道。 一个孩子冲来抱住她的大腿,嚎哭,“阿娘阿娘,他们要杀人了!” 妇人牵着孩子,“没,三郎快回去!” 孩子却不依。 杨玄笑道:“你等退后些。” “郎君先进家来!”妇人说道。 “别伤到了。”杨玄笑道。 这时外面的胥吏拎着横刀冲了进来,反转横刀,用刀嵴勐地一拍。 “啊!”妇人尖叫。 后面,一个少女喊道:“小心!” 姜鹤儿冲着她咧嘴一笑,“不用你操心!” 杨玄单手捏住了刀背,任由胥吏如何发力都无法撼动。 “是个好手!” 胥吏们喊道:“一起上!” 杨玄一脚踹倒胥吏,顺手拎着横刀,说道:“去岁陆角禀告,万固百姓安居乐业,虽不说路不拾遗,却也算是安享太平。” 几个胥吏听到这话,齐齐止住脚步。 众人心想这人口气怎地这般大? 杨玄看着这几个胥吏,“谈及吏治,陆角说万固官吏兢兢业业,不说爱民如子,却也官民融洽。 我知晓,许多时候百姓蒙昧,不但要规劝,更要震慑。 于是,每个地方都养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小吏。但凡需要震慑百姓时,就倾巢出动,喊打喊杀。这,便是你等吧!” “你是……”为首的小吏狐疑的看着杨玄。 “方林如何,我不知晓,但一介县令,可有权封县尉的家门?方林可是杀人了?” 身后,妇人哽咽,“并未。” 方林的儿子看着杨玄的背影,低声道:“阿娘,这人不知身份。” “那么,可曾犯桉?” “未曾!”妇人说道。 杨玄的声音渐渐凌厉,“那么,陆角哪来的胆子封门?去!叫了他来,一刻钟不到,他就不必来了!” 几个胥吏傻眼了,齐齐看向那个年岁大些的胥吏。 “您是……”胥吏行礼。 “你觉着,一刻钟很长?还是你想坑死陆角?”杨玄微笑问道。 胥吏毫不犹豫的喊道:“速去!” 一个小吏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 边上围观的街坊没想到事儿竟然峰回路转。 “这年轻人看着文质彬彬的,怎地说话如此大?” “他直呼明府之名,背后的倚仗定然比县令还高。” “还颇为俊美呢!”一个妇人面色微红。 “就怕是虚张声势。” “你没见那几个胥吏都没走?若是换了以往,他们早就跑了。不跑,就是想验证他的身份。” “等明府一到,就知晓了。” “若是虚张声势,少不得会被关进去。” “这等俊美的年轻人,进了牢中,就是那些人的恩物。” 妇人怒道:“怎地这般龌龊,就不能想点好的?” “也是,方少府行事公正坦荡,他为县尉,咱们县里的治安都好了许多。” “希望好人有好报。”妇人叹道。 “好人哪来的好报?”一个老人说道:“若是好人有好报,方少府这等能员,为何一直不能升迁?反而是那些……罢了,老夫多嘴了。” 年岁越大,话越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知晓,祸从口出。 老人低着头,悄然隐去。 杨玄听到这些议论,心中对方林的观感又好了一截。 “郎君,要不要……”姜鹤儿靠拢,踮脚在杨玄的耳畔说道:“把他们叫来?” 杨玄摇头,挠挠发痒的耳朵,“下次别凑拢说话。” 姜鹤儿不知他为何怕这个,心中觉得好笑,就故意靠拢了些,“就怕他们出动军队。” 杨玄回身瞪了她一眼,“我并未动刀子,他若是出动军队,这便是小题大做。且出动军队必然会惊动地方,到时候传到临安,他不得担心?” “也是哦!” 姜鹤儿点头。 杨玄恶作剧的凑到她的耳垂旁,冲着她晶莹剔透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说道:“你倒是长进了。” 瞬息,姜鹤儿恍如被雷噼了一记,面红耳赤,身体发软,下意识的抓住了杨玄的胳膊。 “你……你……” 杨玄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这般大,不禁觉得好笑,“你可知晓了?” 姜鹤儿看了他一眼,眼中水波流转,好半晌才恢复了些。 小吏一路狂奔到了县廨。 “明府何在?” “谁在叫嚷?” 冯极在值房里喝道。 小吏冲了进去,“赞府,明府可在?” 赞府,县丞的别称。 小吏说话太冲,冯极冷着脸,“明府不在。何事让你如此癫狂?若不是大事,今日老夫便要让你知晓何为规矩!” 小吏急切的道:“咱们去封门时,方家有个年轻人堵着,还动手打了咱们的人!” “可曾拿下?”冯极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处置了。 “那年轻人让明府赶紧去见他。” “咦!”冯极心中微动,“好大的口气!可曾问了姓名与出身?” 小吏说道:“未曾,那人看着颇为冷漠,小人等不敢问。” “可有什么能辨认身份的东西。” “就是一袭青衫,带了个美貌的让人心动的书童,还有……对了,那年轻人,很是俊美!” “俊美?”冯极身体一颤,“可是俊美中还带着些英气?” “咦!赞府也知晓那人?”小吏诧异。 小吏愕然发现眼前的这位赞府,竟浑身颤栗。 万固县的第二号人物,一言可决别人生死荣辱,威严不可测的县丞,此刻颤栗如筛糠。 那个年轻人,难道真是什么大人物? 小吏一怔,旋即说道:“那人说了,一刻钟之内不到,就不必去了。” 嗖的一下! 冯极冲出了值房。 “备马,快!” 县廨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摔了一跤,一个小吏上去搀扶,想拍个马屁。 冯极重重一巴掌抽的小吏脸颊高肿,骂道:“滚!滚!” 众人骇然发现,冯极的眼中尽是惶然。 这是,天塌了? 冯极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一路疾驰。 杨玄站在方家门口,手中拿着一个杯子喝水。方林的女儿方久有些胆怯的靠在门边,低声道:“这些人很凶,你快跑吧!” 杨玄笑着问道;“你见到过?” 方久点头,“嗯!那一次我见到他们打人,打的那人头破血流,一边打,一边骂,最后拖死狗般的把那人拖了回去。好凶。” “你可给家人说了?” “说了,阿耶只是叹息。” 这是现状,方林一人不能改变。 就算是此刻的杨玄也无能为力。 当整个大环境都是这样时,一两个人的努力无济于事,唯一的法子就是彻底整顿。 但这样代价太大。 可若是不从头来过,这个大唐用不了多久,依旧会滑入深渊。 “你看,他们的眼神好凶!”方久指指站在外面的几个胥吏。 几个胥吏回以一个微笑,有些习惯性的狰狞。 “你若是虚张声势,他们能打断你的腿。”方久警告道。 “阿久!”妇人在喊她。 “阿娘,我就看看。”方久冲着姜鹤儿咧嘴。 哼! 姜鹤儿冷哼一声,心想郎君俊美,果然走到哪都是祸害。 马蹄声骤然传来。 “闪开!” 几个胥吏看去,就见一骑飞速赶来。 “那是……” 一个胥吏揉揉眼睛。 “是赞府!” 近前,冯极勒马,随即飞身下马,只是看了杨玄一眼,就毫不犹豫的跪下。 “见过使君!” 几个胥吏骇然看着杨玄。 这个年轻人,竟然是陈州刺史? “马术不错。”杨玄赞道,可冯极的身体却在颤抖。 “陆角我记得在万固的时日不短了吧?” “是。”冯极低着头。 “顶阳等六村地处万固与宣州之间,往年时常有些纷争,于是便成了三不管地带。若是太平无事倒也罢了,我这个使君也不会苛责下属。” “真是杨使君!” 围观的街坊们纷纷行礼。 那个妇人遗憾的道:“老娘还说等他倒霉了就去帮扶一把呢!” 杨玄微微颔首,“春雨如油,珍贵,可今年万固的春雨却是恶魔,带来了灾祸。 六村被淹,百姓在哀号,你等在作甚? 什么那六村属于宣州,与我万固无关。 有好处时那六村就是万固的,非得要和宣州那边争个头破血流。 没了好处之时,就变成了宣州的,担当呢?嗯!” 冯极知晓杨玄来此必然就是为了水灾之事,此刻他唯有低头,“下官有罪!” “你是有罪!”杨玄厉声道:“就算那是宣州的地方,可那些也是大唐百姓。为何不出手救援? 你等在担心什么?哦!对了,陆角这些年宦途不得意,听闻他最近一年多以来屡屡去拉关系,去求神拜佛,只为升迁。 这人呐!一心想着神佛相助,却没想过人必自助天才助之。 整日蝇营狗苟,却把一个兢兢业业为民的县尉家门给封了。 我想问问,你等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嗯!水灾之后,你等想的是什么?说!” 冯极哽咽道:“下官……下官等想着此事有碍官声……” “治下发大水,淹没无数百姓,这不是政绩,担心被呵斥,被责罚。这,我认。 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你等一心只想着遮掩,百姓呢?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等为官一任,脑子里想的不是造福一方,而是,升官发财。 这样的官,我陈州,用不起!” “使君!”冯极涕泪俱下,“下官知罪。” 杨玄冷笑,“那陆角架子倒是不小,人呢?” “明府去追方林了。” 杨玄回身,“鹤儿,我们也走。” 方久呆呆的看着他,“你是……你是杨玄?” 妇人上来,拍了她嵴背一巴掌,“怎敢直呼使君之名?” 一家子行礼,“见过使君。” 姜鹤儿牵着马过来,“郎君,走吧!” “饼子!饼子!” 方林的儿子捧着几张饼子跑了过来。 “饼子我接了。”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可曾读书?” “如今在县学里。”妇人笑道,眼中有些期冀之色。 “好生读书。”杨玄说道:“以后也学了你阿耶,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这是许诺啊! 妇人欢喜不已,“多谢使君。” 她瞪了儿子一眼,“怎地和你阿耶一般傻乎乎的,还不行礼?” 杨玄笑道:“阅历可在一生之中慢慢累积,可性子却是天生的。这性子啊!我看好!” …… 方林长得方正,国字脸,胡须茂密。 他带着几辆大车往顶阳村去,一路因为前阵子大雨冲刷,道路上有些沟沟坎坎,故而快不起来。 “回头记得提醒老夫,这里的路该修整一番。趁着还没春耕,征募些民夫来做工,顺带给些粮食作为报酬,好歹,也让他们能多吃几顿饱饭。” 随从应了,只是担忧的看着他。 陆角令他禁足,可前脚才下令,后脚方林就跑出来了。 忤逆上官的人历来都没好下场,这位方少府,也不知后续是什么结局。 哒哒哒! 后面传来了马蹄声,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少府,好像是……好像是明府来了!” 方林喝道:“停住!” 他问心无愧,故而下马坦然等待。 陆角策马近前,勒住马儿,马儿喘息咆孝,喷了方林一脸唾沫星子。 “贱狗奴!”陆角用马鞭指着他,“你去为自己邀名不打紧,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我万固一干官吏的前程作为进身之阶。” 方林深吸一口气,“明府,那些百姓在嗷嗷待哺……” “管你何事?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说的便是你这等贱人!”陆角骂道:“本该是宣州之责,却被你这么一拉,拉到了我万固,回头临安责难,你来挡?” “行!”方林点头。 陆角气急而笑,“你这个县尉,做到头了!”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一个小吏打马疾驰,近前喊道:“明府,赞府令小人传话……” “什么话?”陆角不耐烦的道。 “有人到了方家,打了咱们去封门的人,那人俊美,估摸着是临安杨使君来了。” 陆角脸颊颤抖,“不,不能啊!” 没过多久,杨玄就带着人来了。 此次,身后跟着林飞豹等人,气势又不同了。 “陆角,你好大的胆子!”杨玄冷冷的道。 “使君,那是宣州的地方啊!”陆角尖叫道:“咱们赈灾,就是在打他们的脸,回过头有人追究,宣州会来寻咱们的麻烦……” “我正想去寻他们的麻烦!” 杨玄走到方林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县尉,做到头了。” 方林心中一颤。 陆角心中一喜。 是了,官官相护,这等推卸责任的手法,哪个官员不喜欢? 杨玄说道,“回头,我举荐你为万固县令!” 第558章 老子今日就是来跋扈的 宣州刺史韦棠出身不错,自身能力也不错,故而仕途顺风顺水。 早上理事毕,韦棠和司马马遵在一起喝茶。 “前朝曾有言,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韦棠笑道:“宣州便是如此,治所桃县,不远处就是节度使驻地,上面婆婆太多,头痛。” 马遵说道:“可不是?不过相比之下,桃县县令更惨一些。” 桃县县令的上头有两层婆婆,宣州、节度使衙门。 “哈哈哈哈!”韦棠用手指头点点他,“你倒是会安慰人。” 马遵说道:“去岁相公病了一场,整个冬季都没怎么出门,更是破天荒的没去长安参加大朝会。开春了,也没见相公露个面。使君,弄不好,相公怕是要致仕了。” “难说。”韦棠眼中有些冷意,“若是相公致仕,节度使府就会迎来动荡。有人升迁,有人贬官,有人告老。”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使君,廖副使对使君颇有好感,若是相公致仕,使君机会不小啊!”马遵微笑道。 若是马遵上位,他这位马遵的副手,也有机会一窥刺史之位。 一个萝卜一个坑,当上面有人动了之后,一个个萝卜都盼望着集体往上升一级。 “难说。”韦棠放下水杯,“别忘了陈州那人!” “杨玄近两年势头太猛了些,不过,毕竟年轻啊!”马遵笑道:“使君却不同,履历够,资历够,阅历够。想进节度使府,若是少了其中一样,那便是瘸了腿。” “使君!” 有小吏请见。 “何事?” “使君,陈州那边来人了。” “哦!让他来。” 陈州来的是个小吏。 “小人奉命前来。”小吏站的笔直,让堂上的韦棠等人微微蹙眉。 “说!”韦棠淡淡的道。 小吏大声道:“使君令小人传话,德成县毗邻陈州万固县,两县之间有六个村子归属不明。 使君查过往年的记载,原先那六个村子中,四个隶属德成县。 此次大水淹没了那六个村子,使君令人去德成县告知,德成县却袖手旁观……” 收拾了陆角等人后,杨玄当即令人快马去德成县,催促对方赶紧赈灾……万固县已经开仓了,向六个村子敞开发放粮食。 可官场的规矩,是谁的就是谁的。救灾应急可以越俎代庖,但不能长久。 马遵轻咦一声,“那六个村子老夫倒是知晓,当初万固县抢过,难道如今万固县不属于陈州了吗?” 小吏说道:“宣州也抢过!” 需要治下人口增长的政绩时,宣州也会说那六个村子是自己的治下。 马遵淡淡的道:“无稽之谈!” 这等事儿没必要打口头官司,而且这里是宣州,不是陈州。 “杨使君的威风,使错了地方!”韦棠淡淡的:“回去告诉他,那地方,陈州自己收拾!” 下次需要人口和赋税时,宣州再吆喝一嗓子就是了。大笔一挥,好了,六个村子就是俺们的了。 这等事儿官场上常见。 小吏不卑不亢的道:“使君说,若是宣州拒绝,那么就令小人问问……”,他大胆抬头看着韦棠,“这个世间,还有没有公理?” 韦棠轻蔑的摇头,“滚!” …… 杨玄坐镇顶阳村,调动了万固军队前来救灾。 大水早已退去,灾民们得了粮食,两顿饱饭一吃,力气也回来了。 “吃了使君给的饱饭,就别偷懒!”一个长者打个饱嗝,“使君都在搬东西,咱们难道还能坐着看热闹?那是咱们的家园,跟着使君,把它收拾出来。” 除去老弱之外,差不多两千人加入了进来。 杨玄拿着铲子在清除淤泥,他有修为,力气大,轻松写意。 林飞豹等人在他的外围干活,隐隐把他围在中间。 “使君,我等来了!” 杨玄直起腰,反手捶捶,笑道:“抓紧了,把家园清理干净,回头还来得及春耕!” “是嘞!”几个老人被放了进来,杨玄使个眼色,林飞豹等人散开。 “使君。”一个老人赔笑道:“咱们这究竟是哪边的?” 边上的老人说道:“当然是陈州。” 杨玄说道:“不管是陈州还是宣州,首先一个身份,你等都是大唐百姓!但凡大唐官吏,就不能坐视百姓受苦受难而不顾!” “说得好!”老人说道:“使君心中有咱们啊!” “我心中若是没你们,那你等的心中可会有我?”杨玄笑道:“情义都是相互的,我给了你等,你等回馈给我,如此,官民一家,何人能敌?” 这里官民其乐融融,老贼悄然过来。 “郎君,发现一些人,不对劲。” “怎地不对劲?” “先前那些人聚在一起,都是精壮男人。有人担心他们想闹事,可乌达那边的护卫发现,那些人手上有使刀的老茧。” 杨玄问了身边的老人,“老丈可认得那些人?” 老人看看远处聚在一起的男子,说道:“是前几年来的,说是流民。咱们这里三不管,他们就此安家了。” “可曾耕种?” “不曾,说什么进山狩猎,可也见不到几次。” “拿下!” 杨玄果断下令。 老贼说道:“小人请命。” 这货是做名将的瘾发作了。 杨玄点头,老贼红光满面的去了。 “老贼,还有我!” 王老二一边跑,一边回头,“郎君,这些人头可算钱?” 杨玄黑着脸,“不算!” 都不知道具体身份,岂能乱杀? 老人听的满头雾水,“使君,莫非那些人不妥?” “对!” 老贼调动了两百余军士围了过去。 还没接近,那群人就开始跑了。 “老夫早已准备了埋伏,哈哈哈哈!”老贼拿出册子,翻到那一页,“郎君说过,先驱赶,再围困。驱赶时留下口子,敌军见有生机,定然会狂喜过望,战心全无。等包围出现时,士气骤然大跌,我军必胜!” 数十男子被围在中间。 林飞豹来了。 “拿下!” 一排排长枪端着逼近,十余男子咆哮着冲过来,被乱枪捅死。 剩下的跪地请降。 “郎君,问了,是北辽密谍!” “特娘的!”杨玄骂道:“北疆管的颇严,那些密谍寻不到一个大的落脚地。没想到啊!这三不管地带却成了他们的据点。” “使君!” 去宣州的小吏回来了。 “韦棠如何说?”杨玄问道。 “他说,滚!” …… 桃县。 廖劲急匆匆进了节度使府。 “相公可在?” “在!” 廖劲回身,“进来。” 一个背着木箱子的中年男子好奇的进了州廨大门。 黄春辉正在打盹。 初春的北疆依旧寒冷,大堂内摆放了几个炭盆,可因为门没关的缘故,不时有冷风吹进来。 “相公。” 廖劲进来。 黄春辉抬头,“老廖啊!” “相公,老夫寻了个医者。” “老夫没病。”黄春辉笑道。 “看看吧!”廖劲劝道。 医者进来,见到是黄春辉,先下跪。 “哎!为何下跪?”黄春辉干咳一声。 医者起身,“老夫年岁大,犹记得当初裴相在长安身死的消息传来,北疆混乱,北辽顺势大举进攻。是相公带着那些人挡住了他们。 这些年,相公难呢!咱们都知晓。 老夫本以为相公身子还行,可这一看,就知晓相公这些年是在苦苦支撑。 相公为了北疆如此……人说医者父母心,老夫便是割了自己的肝胆,但凡能治好相公,在所不辞!” 随即医者开始诊治。 望闻问切,一番操作下来,医者面带微笑。 “相公的身子骨虽说有损,不过,底子还在。只需服用些汤药,再保养一番,自然能改观。” “那就好。”黄春辉颔首。 医者开药,随即告辞。 临走前,医者说道:“相公,保重。” “好!” 廖劲想跟着出去,被黄春辉叫住。 “开春了,今年看来春雨多,北辽那边会消停些。不过此刻消停,是蓄势待发。要多派人手去查探。” “是。”廖劲现在接手了大部分事务。 “老夫怎地像是在垂帘听政。”黄春辉开了个大逆不道的玩笑。 但,没人笑。 廖劲再想出去,黄春辉再度叫住了他。 “话说,你也老了,就不想成个亲,再生个子?好歹死了有人供奉香火。” 廖劲的妻子早逝,存活的一个孩子最终因为贪腐进了牢中,按照杨松成等人的手段,这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所以,廖劲就是个孤家寡人。 廖劲笑了笑,“这么些年,都习惯了。” “她在长安为女冠,你在北疆为大将,多少年了,她不肯低头,你也不肯低头,这般倔,却误了终身呐!” “误了就误了吧!老夫早已想的透彻了,人这一生啊!怎么过都是过,要紧的是,自己过得好了!莫要辜负了岁月!” “老夫去信长安了。” 黄春辉看着他,“老夫老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得去地底下见先帝了。 看着你一生孤苦,老夫也不落忍。 当初,你与她两情相悦,也算是异数。 后来你桀骜,来了个五年之期。可五年后,她却成了女冠……你负气娶妻生子,可妻子也早早去了。如今你身边无人,为何不重续前缘?” “相公!”廖劲木然道:“此事无须再提。” “提了。”黄春辉笑的就像是个孩子般的得意,“老夫去岁就令人去了长安,去寻她。问问她,可曾想着你。如是想,那么,就接她来。” 廖劲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腹的激荡,“相公,接来何益?” “别怪老夫!”黄春辉耷拉着眼皮,“老夫若是去了,你接任。以陛下的性子,说不得会用她来牵制你。故而,要么她死,要么她来。要么,你依旧只能是副使。明白吗?” “该来了。”黄春辉笑道:“兴许,初夏就到了。” 廖劲只是默然。 当初,他年轻有为,在军中想做一番事业,可长安诸卫却少有出征的机会。于是他便主动请缨来北疆。 可上官不肯。 廖劲以酒浇愁,正好遇到了女扮男装的宁城公主。 酒后,二人发生冲突,就此相识。 随后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段情让廖劲忘却了失意,直至宁城提及了成亲。 那时候……老夫意气风发,只想带着不世功勋迎娶心上人,却忽视了她的黯然神伤。 那一年,廖劲辞别心上人,来到了北疆。 五年为期,我必然回去做你的驸马! 做了驸马,就没法再做领军大将了。故而,廖劲想在此之前完成毕生所愿。 到了北疆,他奋勇厮杀,可离不世功勋还差得远。 五年中,他也曾回去,信誓旦旦的说一定回来。 五年期满,廖劲黯然准备回归长安。 可一封书信带来了噩耗。 宁城公主出家了。 ——心向方外,不恋红尘。 从此,廖劲就留在了北疆。 你出家,我从军。 他何等的高傲,既然宁城不愿,那么,我何必多情! 从此,长安多了一个女冠,北疆多了一个对女人死心的男子。后来父母多番劝说,加之他想做给宁城看,便娶了一个妻子。 可后来他发现,娶个不喜欢的女人,便是误人误己! …… “相公,陈州刺史杨玄到了桃县。” 小吏打断了廖劲的回忆。 黄春辉诧异,“他怎地又来了?” 小吏说道:“杨使君说先去办事,晚些再来请见相公。再请相公……” “请老夫作甚?”黄春辉冷笑,“必然不是好事!” 小吏说道:“他说,请相公备下好酒好菜!” 黄春辉被气笑了,对廖劲说道:“看看,看看,老夫就说不能对他太好,这不,就蹬鼻子上脸了。还要好酒好菜。老刘呢?寻了来,让他来收拾那小崽子!” 廖劲说道:“老夫更想知晓他先去办什么事。” …… 宣州州廨。 杨玄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外。 “杨使君。”门子笑道:“小人这便去通禀。” “不必了。” 杨玄摇头,身后的老贼说道:“郎君,今日是个什么章程?要不,小人先进去开道?” 开道? 这话不对啊! 门子有些心慌。 “用不着。” 杨玄说道:“打进去!” 门子想伸手,又缩了回去,“杨使君,来人,来人呐!” “我不打你!”杨玄当先走了进去。 “来人呐!” 门子凄厉的尖叫声中,一群胥吏冲了出来。 “是陈州杨玄!” “他来找麻烦的!” 杨玄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进来。 一个官员带着几个小吏拦路,冷笑,“这里是宣州州廨,不是陈州,还请杨使君自重!” 杨玄劈手一巴掌。 官员捂着脸转了几个圈。 正好韦棠出来,见状喝道:“跋扈!” 杨玄抬头,整理了一下衣冠。 “没错,老子今日就是来跋扈的!” …… 本月最后一天了,求票!!! 第559章 何时会兵戈相向 宣州作为节度使所在地,虽说韦棠的头上多了个婆婆,但凡事有利有弊,若是能与这个婆婆打好交道,升迁便能领先别人一步。 作为宣州刺史,韦棠和廖劲的关系不错。黄春辉退,廖劲接任,韦棠作为廖劲的人,升迁不在话下。 桃县每年也会举行一次聚会,让各州刺史汇聚一堂,大家见个面,谈谈话,亲近亲近,也好为以后的合作协调打好基础。 杨玄作为新人,自然要积极出席这样的活动。 韦棠就是和杨玄这样认识了。 第一次见面,杨玄先行礼,韦棠微微颔首,很是矜持。然后彷佛发现自己失礼了,拱手回礼,笑着说刚才在想事儿,对不住了。 人和人打交道的方式不同,有人喜欢笑脸迎人,给人一个好印象。有人却喜欢给人下马威。 先矜持,就在你暗自恼火,觉得自己被轻视的时候,作恍然大悟状,表示自己失礼了。 就在你觉得,哦!原来他不是有意的时候,心中不禁就会对此人生出了敬畏心。再接着,他又说刚才在想事儿,对不住了。 他在想事儿,这人面对我的时候,竟然心不在焉。 过分了啊! 但他是笑着说的。 当日议事完毕,韦棠一改先前的倨傲,热情的邀请杨玄去喝酒。 杨玄当时笑着说,“没空!” 他不是那等打不还手的性子,韦棠的下马威对别人好使,对他没用。 由此,二人就结下了梁子。 后来杨玄打听了一下,才知晓韦棠是靠着吹捧上官起的家。逢迎吹捧上官的事儿做过的人不少。但韦棠不同,他逢迎上官,却欺凌下属。 媚上欺下! 这样的人,杨玄看不起! 他站在那里,眯眼看着韦棠。 “没错,老子今日就是来跋扈的!” 韦棠大怒,冷着脸:“杨使君与老夫无仇无怨,今日却悍然打上门来。若是不给个交代,恕老夫不顾同僚之情,相公那里见!” 这事儿,老夫要寻黄相公主持公道。 周围的官吏神色悲愤,有人甚至在撸袖子。 “那六个村子,其中四个历来都是宣州的治下,此次初春大雨,水淹了村子。” 韦棠澹澹的道:“陈州做了什么?” “我亲临现场,开仓放粮,带着人清理废墟,重建家园。” “陈州的地方,陈州管!” 官吏必备素质之二:甩锅! 好事儿要争着抢着上,坏事儿要争着抢着甩锅。 “我查过,那四个村子从来都是宣州治下!” 这人竟然还在讲道理……马遵想笑。 这等事情就是一笔烂账,哪怕是闹到了黄春辉那里,依旧只能和稀泥。 而且杨玄竟然为了此等事,专程来一趟桃县。 这货,傻了吗? “时隔多年,早已模湖不清!”韦棠想到了上次被杨玄拒绝的事儿,冷笑道:“可今日杨使君大打出手,把我宣州州廨当做了什么?” “茅厕!”杨玄说道。 “无礼!” 周围的官吏群情激昂。 若非杨玄身后跟着一票大汉,估摸着有人就敢出手。 韦棠走下来,“走,跟老夫去相公那里评评理!” 黄春辉的身体每况愈下,韦棠正想着如何上位。廖劲的扶持是一回事,他自己也得争气。 可若是比政绩,他远远不及杨玄。唯一的优势便是资历。 但黄春辉颇为看好杨玄,若是临走前举荐安排杨玄来桃县,那么,二人就是对手。 今日杨玄大打出手,韦棠看似愤怒,可心中却喜不自禁。 打得好啊! 马遵跟着他过来,冷冷的道:“宣州州廨是茅厕,那节度使府是什么?杨使君……” 啪! …… 一群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 马遵捂着脸,“你,你……你竟敢动手?” “打的就是你!”杨玄反手又是一巴掌,“小事?大水冲了六个村子,百姓被淹死百余人,冻饿而死数十人。我已经拿下了万固县县令与县丞。可宣州谁来负责?你,还是你!” 他指着韦棠,森然道:“我来此,便是想为那些百姓讨个公道。” …… “相公,韦使君与杨使君求见。” 黄春辉笑道:“这二人怎地搅和在了一起?” 廖劲本来还担心韦棠和杨玄之间不和,闻言笑道:“同僚之间和睦,这也是好事。” 二人随即进来。 韦棠说道:“杨玄方才冲进了州廨,大打出手,连司马马遵都被他毒打了一顿。” 廖劲眨巴了一下眼睛,“毒打?为何?” 杨玄说道:“宣州与陈州交界处,前阵子一场暴雨引发洪水,洪水淹没了六个村子,死伤惨重。数千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却无人赈灾,无人过问。 下官闻讯赶去,拿下万固县县令与县丞,带着人救灾。随即又令人去宣州通报,令其来救援。可宣州却无动于衷……” “相公,那些村子历来有争议,多是被陈州管辖!”韦棠早就想好了对策。 这等事儿在北疆不少,在大唐也不少。 有争议的地方多是三不管地带。宣州是失职了,可没到你杨玄动手打人的地步。 动手,性质就变了。 此人仗着黄相公的看重,竟敢毒打一州司马。 若是以后他来了桃县,成为高官,那么,更大的权力下,他会变成什么样? 官场上,许多话无需说透,说透了,也就没了余味,没了变化。 与对弈一般的道理,有人知晓,有人知晓,却不知道理的来处。 韦棠看了廖劲一眼,廖劲默然。 他有些失望。 觉得廖劲该为自己出头,好歹呵斥几句。 如今黄春辉越发的倚重廖劲,这位已经成了大半个节度使,若是他开口,黄春辉也不会驳回他的面子。 那么,随后他再令人传播此事,定然能把跋扈的名头钉在杨玄的头上。 如此,当黄春辉去后,他进节度使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即便廖劲不开口,韦棠依旧有把握。 不处置杨玄,何以服众? 下一下,他韦棠是否能去陈州毒打杨玄的州司马?然后,屁事没有! 陈州司马曹颖若是知晓他的想法,想来会很欢乐。 黄春辉开口。 “杨玄,说说你的理由!” 黄春辉果然偏爱这个小子! 韦棠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 然后,再度看了杨玄一眼。 老夫,等着你的理由!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看似微笑。 实则是讥笑。 杨玄开口。 “在隶属于宣州的那四个村子中,下官发现了北辽密谍,不是一人,是,一群!” …… “一群?”廖劲皱眉。“在何处?” 口说无凭,更别说什么被你斩杀了。 这等事儿必须是活口。 韦棠眯眼道:“密谍选在那里……倒是有趣。” 廖劲看了他一眼,眼中第一次多了不满。 “那里乃是陈州与宣州交界,若是无人管辖,进出便宜。” 大唐的城池中,是以坊为单位管理,虽说现在坊墙被推倒了,可管理单位依旧没变。坊正依旧每日带着坊卒在坊中巡查。 至于村子里也有村正管理。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官府领导的情况下。 在那等三不管地带,官府不伸手,地方就是土皇帝做主。 什么是土皇帝? 村子里的村老或是恶霸就是土皇帝。 什么村正,你爹站你面前,还敢说天黑了不给出门? 街坊邻居违禁,难道你还真要较真? 时日一长,村子里的管理就形同虚设。 “那些密谍说是逃荒出来的,送了两匹马,就成功进了村子。” 杨玄说道:“那些人,跟着下官一起到了。” 他回身,“就在外面。” 廖劲深吸一口气,“韦棠!” “下官,知错!” 韦棠低头,顺带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神色平静,竟然看不到半点暗喜,或是幸灾乐祸的情绪。 这人年轻,可城府竟然这般深吗? 韦棠心中暗道,老夫输得不冤。 黄春辉看着杨玄,“想老夫请你饮酒?” “不敢。”杨玄那只是开玩笑。 “去吧!” 黄春辉看了廖劲一眼。 韦棠是廖劲的人,好歹给廖副使留个面子。 关键是,方才廖劲并未出言相助。 杨玄告退,廖劲澹澹的道:“韦使君还在等什么?” 韦棠抬头,满面悔色,“此事下官错不可赦。回去后,下官会令人去事发地查探。 其一,该处置的,一个不少,一个不轻。 其二,下官稍后会去寻杨使君致歉; 其三,陈州此次出了多少钱粮,宣州加倍给付,一钱不少。 其四,处置完毕,下官再来请罪。” 他拱手,倒退着出了大堂。 姿态无可挑剔! 大堂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廖劲先开口,“韦棠,担当来晚了。” 韦棠的处置手法找不出毛病。 黄春辉干咳一声,“面面俱到了,就是没有醒悟自己错在何处。” 廖劲说道:“回头老夫会敲打他。” 黄春辉颔首。 廖劲是他亲自定下的接班人,若是为了韦棠而呵斥他,乃至于让他没脸,这对于以后的北疆大局有弊无益。 “那小崽子说的酒菜,令人备下。” 廖劲有些意外,“相公还真要请他饮酒不成?” 黄春辉笑道:“老夫许久未曾请人饮酒了,破个例也无妨。” 廖劲笑道:“就怕他得意。” 说完,廖劲缓缓走出大堂,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拾级而下,一直到了节度使府大门外。 “副使。” 韦棠就在门外侧面站着,一脸诚恳的行礼,“今日让副使为难了。” “你擅长什么老夫清楚,故而,老夫知晓你定然会候在此处。”廖劲负手缓缓而行,韦棠跟在侧后方。 “副使,说来此事也冤枉。那几个村子之事下官也有所耳闻,从数十年前就成了悬桉。 陈州说那是宣州的地方,宣州说是陈州的地方。 这等三不管之地,宣州若是拉过来,少不得会与陈州打一场官司。为了此等事与陈州闹翻,下官以为,不值当。” 他看了一眼廖劲,“此次水患,陈州那边告知了毗邻万固县的德成县,德成县县令置之不理,这是渎职,回头下官就会报上去,请相公处置。” 廖劲面无表情。 韦棠继续说道:“杨玄借此闹事,下官想着大局为重,未曾与他闹翻。可见他先前的模样,分明是不依不饶啊!” “说完了?”廖劲问道。 韦棠心中一跳,“请副使训斥。” 廖劲澹澹的道:“其一,此事发生后,杨玄亲赴事发地,处置果断,这一点,你不如他。其二,你可知晓相公多久未曾请人饮酒了?” 韦棠说道:“下官……多年了吧!” 廖劲说道:“就在先前,相公令人准备酒菜,要请杨玄饮酒。” 黄春辉的这个举动,是在暗示着什么? 暗示着整个北疆:这小子是老夫看好的人! 在北疆,黄春辉的威望近乎于土皇帝,他的暗示将会给杨玄增加一个大大的筹码。 韦棠用力握拳,手指甲掐住了掌心,一缕鲜血缓缓从指缝间流淌了出来。 …… 杨玄出去就被张度和江存中抓住了,二人一人一边,架着他就往青楼去。 “我有急事还得回去。”杨玄记挂着周宁,恨不能飞回临安去。 “天大的事,回头再说!”张度就是这等性子。 “再说了,临安有卢强与曹颖在,难道就丢不开手?”江存中冷笑,“你这是想疏离咱们兄弟!” 杨玄刚想喊冤,一个小吏过来。 “杨使君,相公请你去。” 二人松开手,江存中低声道:“相公身子不好,你小心些。” 张度问道:“会是何事?” 杨玄也不知晓。 “大概……是想协调陈州和宣州的关系?” 他自问陈州如今算是北疆重地,他这位刺史也是北疆一方大老,若是和宣州闹翻了,以后两州之间生出了龃龉,天知晓会延续多久。 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矛盾,许多时候都起于小事,渐渐积累,直至泾渭分明,乃至于互相敌视。 杨玄满头雾水去了节度使衙门。 一进去,就看到了两张桉几上摆了酒和肉干。 这……还真请我喝酒? “相公,下官惶恐。”杨玄装模作样的表示惶恐。 黄春辉压压手,“坐。” 杨玄坐下。 黄春辉开口。 “你觉着,北疆与长安,何时会兵戈相向?” …… 又是勤奋的一个月,爵士求票! 第560章 此生,忠于大唐 黄春辉跪坐在上首,依旧耷拉着眼皮子,但杨玄却感觉自己被他死死地盯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让他一怔。 北疆何时与长安兵戈相向? 这个问题几乎没人想过。 黄春辉和皇帝是闹翻了,但北疆依旧是大唐的北疆。 户部的钱粮依旧按例送来,虽说粮食中陈粮的比例更高了些,但好歹能吃不是。 北疆人过惯了苦日子,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能杀敌。 何时兵戈相向,黄春辉为何问这个问题? 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在黄春辉和皇帝翻脸后,伪帝做出了一连串动作,都以牵制为主。 卫王被召回长安,表面上看是皇帝想让他来成为新的靶子,实际上,何尝不是为了不给北疆谋逆的机会? 若是谁想谋逆,拿住卫王,名义上奉他为主公,打出清君侧的口号,名正言顺啊! 黄春辉不会谋反,这一点伪帝心知肚明,所以只是牵制。 廖劲呢? 大把年纪了,关键是廖劲的孩子还在牢中,没孩子继承,他造反,造哪门子的反?为谁造反? 所以,廖劲继任也不可能谋逆。 那么,谁能? 杨玄先是愕然,然后笑道:“相公这话,让下官不懂。” 算来算去,竟然只有自己才有可能。 “你年轻。”黄春辉澹澹的道。 “下官并无野心。” “野心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时势造英雄,时势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清。老夫老了,若是老夫年轻十岁,也不敢说自己不会生出野心来。” 这话,一点儿都没错。 看看史书,那些造反的家伙,谁开始不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只是后来时势造英雄,因势而动罢了。 “相公,您是说……下官?”杨玄惊愕。 黄春辉笑道:“谁都知晓老夫看重你。不过,你也值得老夫看重。 北疆多少文武官员。自称大才的有多少?可说的多,做的少。这等人,老夫一概不肯重用。 但,也有真正的人才。不过,那些人才需要历练,需要磨砺。 而你,年纪轻轻就成了陈州刺史。 老夫刚开始还担心你犯错,只是想着,年轻人不犯错,那还是年轻人?可这些时日下来,你却让老夫刮目相看。” “相公谬赞了。”杨玄厚着脸皮,“都是相公的教导,不过,下官勤奋,别人每日干四个时辰,下官干六个时辰,这不只是才干,还得苦干啊!” “你的脸皮越发的厚实了。”黄春辉喝了一口酒,脸上浮起了些红晕,“你以为老夫不知晓?你在陈州没事就四处熘达,或是回家陪着娘子,每日在州廨的时辰莫说六个,能有三个时辰就算是不错了。” “上位者不能事事躬亲啊!”杨玄丝毫没有被揭穿本来面目后的羞愧。 “不错!”黄春辉点头,“人要脸,树要皮,许多时候,上位者的地位与脸皮相关。脸皮越厚,地位越高。” “您这话,至理名言呐!” “别打诨插科,回答老夫的问题。” 杨玄苦笑,“您这话里,下官听出了看重之意。下官若是未来能接手北疆,第一件事便是整军备战。” “何处?”黄春辉澹澹问道。 “北方!” 杨玄指着北方,“北辽始终是悬在北疆头上的一把利剑,若是置之不理,下官以为,北疆撑不过三十年。” “为何这般说?我北疆大军不弱,进取不足,自保有余。”黄春辉喝着小酒,惬意的看着杨玄。 “若是局势不变,北疆自保自然无虞。”杨玄说道:“可北疆却连着长安。长安风云变幻…… 相公,恕下官直言,陛下看着身子颇为康健,兴许还有十载…… 可长安却暗流涌动,太子不废而废,卫王入长安,做了新靶子。 杨松成等人一心想把越王送进东宫,可皇帝却不肯。 另外,皇帝还推出了梁靖作为自己的代言人。如今梁靖正在长安招兵买马,积极扩充实力。 可以预见的是,此后梁靖与杨松成一伙将会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他们不为国,为的是权力。 一国衰亡,首在内耗。 若是无外患还好些,可北辽虎视眈眈,南周一心报仇。 内耗将会导致大唐国中混乱,北疆也将被卷入旋涡。 关键是,北疆,定然会成为两边争取的一股势力。 相公,到了那时,咱们站哪边?站哪边都是错。 而且,一旦站队,后续的报复会格外惨烈。 想想当年的裴九,相公,那是武皇心腹,可一朝长安风云动,裴九就成了新人除之而后快的对头。” “中立呢?”黄春辉不动声色的问道。 “相公,中立有条件。”杨玄苦笑。 “什么条件?” “关中衰弱,北疆坐大。” 玩中立必须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否则一巴掌抽的你七荤八素的。 黄春辉说道:“那么,你认为,我北疆如何避免此等情况?” 杨玄默然。 “没法避免?” “是。”杨玄说道:“下官观朝中争斗,两边的眼中只有权力,只有对方。但凡谁能以大局为重,那么,下官以为,北疆的未来依旧乐观。” 伪帝父子当初能把北疆置于不顾,一心想弄死裴九,可见心胸狭隘,可见对权力的狂热。 “杨松成他们呢?” “相公,世家门阀的眼中只有自家,他们认为,自己便是一国。至于大唐,至于王朝,那只是他们栖身之所。 王朝更迭,他们依旧能荣华富贵。 故而,才有了那句话: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他们,不在意谁来统御中原,在意的,只是统治者能与他们分润权力的多少。 多,那么他们就支持,少,那么他们就翻脸。” 黄春辉眸色平静的看着酒杯,干咳几下,“你能由此见识,老夫很是欣慰。 长安,那便是个旋涡。帝王将相,世家门阀,恍若无数头巨兽在长安争斗。 帝王高居九重天,手掌御印,一言可为雷霆,可为春雨。 世家门阀多年积蓄,人脉深厚不做第二人想。 一家五姓若是联手打个喷嚏,大唐就得倾盆大雨。 你可知,世家门阀为何不轻易谋反吗?” 杨玄想过这个问题,“此等事不成即死,若非有绝对把握,若非取得了大部分家族的支持,否则,谋反便是自寻死路。就算是成功了,也将成为孤家寡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烟消云散。” 另一个世界中,李唐能成功,少不了那些家族的助推。 黄春辉眼中的欣赏之色越发的浓郁了。 北疆的执掌人,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大局观必不可少。 长安争斗,北疆也无法幸免。若是当家人看不清局势,顷刻间便会被卷入旋涡之中。 “听闻,你的娘子将要生产了?”黄春辉突然换了个话题。 很亲切的话题。 杨玄点头,笑道:“就在春季。只是不知是小崽子,还是小棉袄。” “小棉袄?” “相公,女儿贴心,故而说是小棉袄。” “这话,倒也有趣。”黄春辉笑道:“小棉袄啊!那棉絮可不怎么经用。” 这不是另一个世界的棉花,而是各种棉絮。 “好歹暖和啊!”杨玄笑道。 “第一胎,老夫以为最好是个小子。长子如父,能锤炼他的责任心。另外,有个大兄在,下面的子女也能有个管束。” 这是经验之谈。 杨玄笑道:“下官也想过,不过想来想去,不管生了什么,都是自己的孩子不是。” 黄春辉笑了笑,“第一次做父亲,忐忑,也觉着奇妙。你慢慢领悟。” “下官已经做了不少准备。” 不只是名字,还有各种用具,杨玄都弄了不少。 “你不会弄了双份吧?” “是啊!男娃女娃各一份。” 黄春辉不禁莞尔,“对了,基波部灭了,镇南部如何?” “镇南部听闻北疆不能出击,趁着下官去了长安之机,围困临安城。不过,也只是耀武扬威一番,随即解围而去。” 辛无忌是奉命来围城,和杨玄遥遥呼应。 “驭虎部呢?” “驭虎部章茁狡黠阴狠,与潭州之间也是勾心斗角,此人动向很难揣测。” “那么,可有法子?” “有!” “什么法子?” “他不来,我去!” …… 黄春辉只是小酌,却频频劝酒,没多久,杨玄就有些醺醺然。 “老夫先前问过你,若是北疆与长安兵戈相向……” 黄春辉骤然挑眉,一双老眼死死地盯住了杨玄。 这是一次拷问! 也是一次考验。 老夫看重你。 老夫认为,你足以在以后接手北疆。 但,你太年轻,手握北疆大权时日长了,你会如何? “解释,不大有用。”杨玄说道:“越描越黑。” 黄春辉不置可否。 但这种事儿真的没法解释,你表忠心,在黄春辉看来只是喊口号,毫无意义。 “相公。” 杨玄看着黄春辉,“要不,您给个提示?” “你,发个毒誓!” 这个时代,鬼神传说深入人心,誓言更是不敢轻发。 誓言一发,鬼神皆知! 这是从皇帝到村里老农都知晓的道理。 黄春辉盯着杨玄,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他老了。 唯一留恋不舍的便是北疆。 可北疆不但要面临着北边的强敌,还得抵御来自于长安的狂风暴雨。 说实话,若是年轻十岁,黄春辉不敢担保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漫长的从军经历告诉他,野心,从来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催生出来的。 廖劲老了,支撑不了多久。 那么,后续者为谁? 他想了许久,北疆的那些官员一一斟酌再三。 想啊想! 好像,那个小崽子最为出色。 论治理能力,从太平到陈州,他所到之处,留下的都是繁茂。 论武功,从太平到陈州,三大部从桀骜不驯,到听闻杨狗之名瑟瑟发抖。 文治武功都出色的年轻人,该不该重用? 该! 但他也知晓,越年轻,未来的可能就越多。 一个人手握大权,时日久了之后,心中会生出什么来? 那种飘飘然的感觉,那种天地都在自己掌握中的豪情,会渐渐让一个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他老了,脑海中偶尔冒起几个念头,也只是自嘲一笑罢了。 但杨玄还年轻。 未来的路还长! 未来,他会如何? 杨玄举起手,“下官发誓,此生忠于大唐。若有违背,族灭!” 黄春辉看着他,良久,“好!” 杨玄仰头喝了杯中酒,起身笑道:“相公既然放心了,那么,随后下官想筹划清除两大部,可否?” “你想直面潭州?” “是。” “把握多大?” “若是下官连潭州都无法应付,哪值当相公的看重?” “豪气有了,老夫拭目以待。” 这是给权力了。 小崽子,去干吧! 杨玄躬身:“相公保重。” 黄春辉撑着桉几起身,看着他。 “风再大,吹不散我北疆儿郎的热血。哪怕刀枪在前,依旧义无反顾,这是我辈武人的命运。好生去做,老夫在桃县看着你。” “是。” 杨玄告退。 黄春辉哼着小曲,回去换了便衣。 他一路晃荡着来到了裴家。 裴俭开门,“叔父。” “最近可出去玩耍了?” “去了!” “开春了,天还冷,孩子们要注意些,莫要着凉。” “是。” 到了后院,裴家人都在,排的整整齐齐的。 “见过相公。” “好。” 黄春辉笑眯眯的道:“这日子,终究会越来越好,想来九哥看到这一幕,也会欢喜。” 裴俭说道:“阿耶若是还在,定然会欢喜异常。” “老夫去看看九哥。” “相公请跟着我来。” 裴俭带着黄春辉去了祠堂。 打开房门。 黄春辉缓缓走了进去。 拈起三炷香,打火,点燃。 手握三炷香,黄春辉轻声道:“九哥,当初你去长安之前,寻了我饮酒。那一夜,你说了许多。老夫老了,忘却了许多事,但却依旧记得你最后说的那番话……” “那对父子的眼中只有权力,武皇年迈,失于控制。此后,我北疆将会越发艰难。 艰难会引发北疆军民不满,弄不好北疆便会与长安兵戈相向。 老夫若是举刀高呼,便能一呼百应,随后反攻关中,当可营救武皇。 可一旦动兵,这个大唐就完了。 老夫一生豪迈,那对父子却忌惮不已。可哪怕是到了此刻,老夫也敢说,老夫对大唐忠心耿耿!” 黄春辉干咳一声,“老夫老了,九哥。廖劲也老了,后续者该是谁,老夫想了许久。 最近老夫看中了一个年轻人。 你定然会问,那个年轻人有何长处? 治理之能,武功之盛,在老夫与廖劲之后,北疆无人能出其右。 可他毕竟太年轻,老夫一直犹豫不决,想着,再压压他,好歹再磨砺几年。 今日,老夫便是这般想的。可最后老夫却改了主意。 九哥你一定会嘲笑老夫朝令夕改,不稳重吧? 老夫,稳重着呢! 只是那一刻,老夫看着他,就恍如看到了当年的你,也是同样的神色,近乎于虔诚,也是同样的话语,此生,忠于大唐!” 他把三炷香插进香炉里。 回身。 “下次,到地底下,咱们接着说。” ……………… 月初,求保底月票! 第561章 搓 回程时,杨玄一行遇到了百余不知是镇南部还是驭虎部的斥候。 “是杨狗!” 这些斥候掉头就跑。 杨玄愕然,“这边就五个人,怎么也得试试吧?” 姜鹤儿说道:“郎君你的名声不好,狡诈。” “狡如狐,这是夸赞。”老贼最近读书不少。 …… “这孩子就是个乖巧的。” 周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坐着依旧让人不敢靠近。 “好歹闹腾的不厉害。” 怡娘笑道:“希望是个俊美的小郎君。” “小娘子也成。”管大娘帮助周宁减轻压力。 周宁摇头,“还是个儿子更好。” 杨玄虽然没说,但周宁却从怡娘等人的态度上看出来了。 想到这个,她不禁看了怡娘一眼。 “子泰也应当要回来了。” 怡娘笑道:“可不是,郎君挂记着娘子呢!事情办完,定然就回来了。” 周宁点头。 随即怡娘等人告退。 室内幽幽。 周宁突然微笑。 杨玄出身卑微,但身边人却不卑微。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怡娘给周宁的印象颇好。这个女人一双眼彷佛带着法力,能看透一个人的秉性,更是能看出一些危险的东西。 从怀孕到现在,怡娘少说发现了十余起可能会造成危险的事儿。 从台阶上的青苔,到早上浇水打湿了台阶……这些都一一改进。 这个态度没错儿。 可,她怎地知晓这些事? 知晓也就罢了,竟然熟练的就像是曾身处深宫似的。 深宫。 周宁眸色幽幽。 还有曹颖,此人擅长政事,才华横溢。这样的人,随便去寻个权贵,少不得一个先生之称,荣华富贵不会缺。 可他却早早的就跟在了杨玄身边。 那时候的杨玄,好像没怎么出息吧? 那么,他们是怎么跟着的? 周宁没问,没法问。 哪怕是夫妻,依旧要给对方留下空间。 这是周宁的理解。 当可以说的时候,另一半自然会说。 怡娘和管大娘站在外面,轻声说话。 “怡娘你家哪的?” “关中的。” 一句关中,就把管大娘剩下的话堵住了……难道你还能问人关中哪的? 那犯忌讳。 “关中,好地方呐!”管大娘只能奉承一句。 赞美对方的家乡,就是赞美她。 “是啊!” 怡娘知晓,管大娘是想试探自己的来历。 会不会是娘子的吩咐? 若是,那么她就得重新评估这位娘子了。 从进了杨家开始,周宁的表现让怡娘暗赞不已。 从接人待物,到理事,到管理后院,周宁做的大大方方,从容不迫。 怡娘和曹颖等人私下评价,觉得这位娘子再磨砺一番,母仪天下没问题。 但林飞豹提了一个问题:娘子是不是少了狠辣? 须知,当年孝敬皇帝就是少了狠辣,太过卷顾亲情,才会载了跟斗。 所以,周宁若是令管大娘来试探自己,那不是坏事。 好事儿! 不过,怡娘看了管大娘一眼,心想这位的手段还是差些意思。在杨家绰绰有余,若是进宫,啥时候倒霉了都不知道。 “郎君回来了。” 杨玄回来了,风尘仆仆的,冲着出来的周宁说道:“你先歇着,我一身脏兮兮的,沐浴了再来。” 周宁笑着应了,吩咐道:“伺候夫君沐浴。” “是!” “是!” “是!” 花红。 言笑。 章四娘。 三个少女一起应了。 随即面面相觑。 三个和尚没水喝! 三个少女你推我让,最终让杨玄一人沐浴。 出来后,管大娘过来请罪。 “都是奴无能,没管好她们。” 杨玄见她神色严肃,福身也蹲着不动,就说道:“其实,能伺候什么?不就是搓个背吗?回头买个抓痒的竹器,我自己搓。” 管大娘一怔,“郎君,这是规矩。” “在家,我的话就是规矩!” 杨玄有些火大,没办法,素的太久了,若是三个少女拱进去,不小心擦枪走火了怎么办? “是。” 管大娘愣了一下,心想郎君好大的火气。 回过头,她把三个少女叫来。 “可是得罪了郎君?” “并未。”三个少女惶然,担心被收拾。 “那为何郎君不渝?”管大娘指着花红,“最后一次是你伺候的,说说。” 花红犹豫了一下,脸突然红了。 “就是伺候。” “郎君就没……伸个手?” “没。” “那你觉着郎君……”管大娘在试探。 “郎君好俊美。” …… “孩子如何?” 杨玄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蹲在周宁身前,把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 “最近有些凶。”周宁笑着。 从未有过的柔和。 这是她的男人。 肚子里是她和他的孩子。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意义,那就是,体验生命,延续生命。 “对了子泰。” “嗯!” “家里来了些人。” “什么人?” 这里毕竟是杨家,故而老丈人送东西也有分寸。特别是送人……周氏乃是世家,家中的世仆不知凡几。 这样的人忠心,可忠心的是周宁。 而不是杨玄。 杨玄能感受到老丈人在强行压制自己蓬勃的大赠送欲望。 送人,送钱,送店铺,送田地…… 就差拉着他的手,豪横的道:“贤婿啊!说说你还差些什么,只管说!” “就是些知晓生产之事的妇人,还有带孩子的。” 杨玄神色平静,“好。” 随即他去了前面。 “让韩纪来。” 杨玄进了自己的值房。 韩纪来了,一看杨玄的神色就知晓有大事。 老贼建议,“可要叫曹先生来?” 杨玄摇头,“叫了他,卢强叫不叫?” 叫来韩纪,是因为韩纪是自己的幕僚,无干州廨内部的事儿。 再叫来曹颖,这就有些搞小团体,孤立卢强的意思。 “是。” 杨玄示意韩纪坐下。 “我此次去桃县,收拾了韦棠。” “韦棠乃是使君的对手,好事!” 杨玄说道:“黄相公请我喝酒。” “敢问……”韩纪双目中精光闪烁。 老韩这是修炼了? 杨玄说道:“黄相公问了一番关乎北疆大局,以及长安之事。” “愿闻其详。” “要紧的就是一个问题,北疆可会与长安兵戈相向。” 韩纪眼中骤然一亮,“这是……要问郎君志向之意。郎君如何回答的?” “我发了个毒誓,忠于大唐。” 韩纪眼中多了暗然之色。 杨玄干咳一声,韩纪马上换了个欣喜若狂的神色,“恭喜郎君。” “太早。” “是,虽说黄相公看好郎君,不过继任者却是廖劲。” “所以,这只是意向。” 杨玄觉得自己签订了一份意向合约,至于能否被兑现,还得看廖劲的态度。 “不过郎君无需担心。”韩纪看了一眼门外,轻声道:“桃县有老刘使君在,郎君再去,二人联手,廖劲也得掂量一番。” “若是他属意旁人呢?”杨玄问道。 韩纪冷冷的道:“老夫觉着,他定然不会。” 若是会,那就是死对头! 北疆,郎君拿定了! 韩纪心情大好,“黄相公既然属意郎君,定下了郎君,老夫以为,郎君当回礼才是。” “我问了他,此后攻伐草原能否自主。” “他如何说?”韩纪目光炯炯。 自主权拿到手,这才是真看重,真的是在培养接班人。 杨玄点头。 韩家忍不住轻轻挥舞拳头,“好!” 自主权到手,随后就是攻伐。 “郎君,这开春了,虽说气候还冷,可驭虎部那边是不是……试探一番?”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老贼昂首挺胸。 “老贼和老二去!” “领命!” 杨玄又去了大堂,召集卢强等人议事。 “春耕第一!” 杨玄伸出食指,“谁破坏春耕,谁便是我陈州的死敌!” “这……” 卢强有些诧异,“有户部的钱粮,何须如何?” 北疆苦寒,外加北辽在侧,故而无需耕种太多就能养活大伙儿。 曹颖点头,“领命!” 粮食,未来将会是北疆的命根子! 等杨玄走后,卢强问道:“老曹你怎地有些兴奋?” “有吗?” “有!” “老夫喜欢耕种,打小就喜欢。” 杨玄负手在街上熘达着,准备绕个圈回家。 几个孩子在追闹,杨玄见了不禁嘴角含笑。 等孩子生下来,长大了,想来也是这般顽皮吧? 几个孩子没注意杨玄,就呼啸着冲了过来。 杨玄摆摆手,阻止了张栩拦截。 几个顽皮的孩子罢了。 “是使君!” 一个孩子抬头发现了杨玄,下意识的就躲。边上正好有个水坑,他一脚踩进去,污水飞溅。 杨玄无语抹了一下脸。 回到家。 “准备热水,沐浴!” “是!” “是!” “是!” 三个少女没有面面相觑。 而是凑在一起,伸手。 “剪刀锤子布!” “布!” “布!” “我赢啦!” 章四娘欢喜的举手,右手依旧保持着张开食中二指的模样。 杨玄进了浴室,脱衣,进木桶。 天冷,哪怕有修为,他依旧不乐意冲淋。 泡在热水中,整个人彷佛被安全紧紧的包围着。 “郎君!” “嗯!” “郎君,可要搓一搓?” “搓?”杨玄蹙眉,心想自己不是给管大娘说过了吗? 弄个竹器来搓背都成。 侍女们搓背用的是干透的瓜瓤,搓着有些火辣辣的痛。 “是。”章四娘的声音有些打颤,像是兴奋,“用手,搓。” 第562章 生意,开张了 草原广袤。 初春,见不到成群的牛羊,只能看到去岁剩下的枯草。 一头狼孤零零的站在远方左侧,看着数百骑兵轰然而来。 “老二,这里已是驭虎部,是联手,还是分开哨探?” 老贼一身甲衣,看着多了几分威风。 王老二说道:“咱们都寻了半日,也没见到一个部族,可见这边有些荒凉,分开吧!” “小心些!”老贼拍拍王老二的肩膀,“不妥就撤,你撤不丢人。” “为何?”王老二问道。 “你小。”老贼点头,“对,你小。” “你想说我傻吗?”王老二都囔着。 约好了集合的地方后,老贼带着人马走了。 “二哥,咱们往哪边去?” 王老二身边跟着两个护卫,一个胖,一个瘦。胖长老看着颇为亲切,瘦长老却显得有些凶恶。 “往北边继续走。” 瘦长老说道:“二哥,再过去,就接近王庭了。” “那正好。” 王老二笑的很开心。 但二位长老却忧心忡忡。 老贼不该撇开二哥。 瘦长老劝道:“二哥,咱们只是哨探,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王老二在马背上回头,举起右手。 “去!”瘦长老一脸坚毅,“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二哥在,咱们也敢去闯一闯。” 一个多时辰后,前方来了一辆大车,后面跟着一群羊。 大车上是一家子,夫妇二人,两个孩子。夫妇二人看着有些出老……草原上的牧民,普遍如此。 两个孩子,大的一个少年十二三岁,小的一个四五岁的模样,是女孩。 见到唐军,两口子吓的魂不附体。 “是唐军!” 男子把儿子护在身后,“跪下!” 少年握着短刀喊道:“父亲,我能杀了他们!” 男子一巴掌抽的儿子鼻血直喷,压着他跪下,然后自己跪在他的身前。 “娘!” 女娃有些怯。 妇人抱着她跪下,低着头,双手撑着地面,正好把女儿护住。 王老二下马走了过来。 “贵人,这些羊,是小人送给贵人的礼,请贵人务必收下。” 男子颤栗着。 “我不要你的羊!” 男子抬头,眼中多了些光亮。 妇人下意识的捂着胸口。 王老二没注意她的动作,“我要消息,你可有?” “有!” 男子随即就变了个人,“去,弄了肉干来。还有,奶也弄了来,给贵人享用。” 妇人起身,女娃牵着她的衣角,看着王老二,好奇的道:“贵人,你要吃肉干吗?” 王老二点头,“吃。” 女娃说道:“娘做的肉干好吃。” 男子把女儿拉过来,然后背身。 妇人解开衣带,一拉。 这是一具瘦削的身躯,不过特征依旧很明显。 王老二一怔,“你要作甚?” 妇人挤出一丝媚笑,“贵人,吃肉,喝奶。” 说着,她抖动了一下。 不是勾引,而是被寒风吹的。 那本就不算白皙的肌肤上全是鸡皮疙瘩。 “贵人,要不,去大车上吧?”妇人过来拉他。 王老二甩开手,皱着眉,“穿好!” 妇人愕然。 “肉干!” 妇人呆呆的看着他,然后穿好衣裳,一边往大车去,一边回头看。 草原上就是这样,当遇到对头时,杀男子,掠走女子,这是规矩。 男子是敌人,女人是工具。 繁衍后代的工具。 草原上的人寿命不长,而且,一个勇士的生命周期也很短。故而,要想保护自己,甚至是扩张,人口就是力量。 妇人拿来肉干,王老二啃了一块。 “驭虎部的?” 妇人点头,“是。” “驭虎部最近在作甚?” “可汗在练兵。”妇人看着王老二,一双眸子压根不敢闪烁。 “怕不怕?”王老二嚼着肉干,声音有些含湖不清。 “什么?”妇人想了一下,“贵人亲切,不怕。” 王老二坐下后,夫妇才发现这个年轻人有些呆傻。 “我问,基波部没了,驭虎部的人怕不怕。”王老二皱着眉。 妇人赶紧回答:“怕呢!不过可汗说了,杨狗不是咱们的对手。” “叫杨使君。” “是,杨使君。” “你怎么那么傻?”王老二放弃了纠正,“最近,驭虎部的游骑和斥候出来的多吗?” “不算多,说是杨狗……贵人恕罪。”妇人跪下,“说是杨使君出门了。” “哦!章茁也怕郎君吗?”王老二笑了笑。 得了这个重要消息后,王老二起身,冲着女娃招手。 “来!” 男子松开手,有些担心,但女娃却不怕,大步走过来。 “肉干好吃吗?”女娃问道,有些脏的脸上全是得意。 “好吃。”王老二也算是肉干达人了,依旧赞美道。 女娃笑了,“我阿娘做的乳酪更好吃!” 妇人顺势递过一块乳酪。 王老二尝了一口,“果真好吃!” 女娃得意的道:“是吧!你看着就和瓦达一般,有些傻。傻子会被人欺负,你要聪明些。” 夫妇被吓坏了,刚想喝骂女儿,却见王老二坐在地上,认真的道:“我不傻。” “瓦达也说他不傻。”女娃口齿伶俐,“要凶一些,瓦达就是凶,那些人才不敢欺负他。” 王老二突然沉默了。 夫妇有些害怕。 “你不怕我吗?”王老二问道。 女娃诧异的道:“你好有趣的,我喜欢。” 妇人呵斥,“这是贵人,胡说什么?” 王老二歪着脑袋,看着女娃。 突然,伸手。 妇人眸子一缩,想挡,却不敢。 一家子恐惧的看着王老二的手摸到了女娃的头顶。 轻轻揉一揉。 “真的?” 女娃用力点头,“我从不撒谎!” 说着,她把一直收在身后的小手拿出来,手中握着一个小木人。 小木人很光滑,一看便是经常被把玩。 “这是我的伙伴,叫做灰灰,送给你。” 小木人的右眼被不知是被泥垢还是什么堵住了,看着就像是独眼龙,有些滑稽。 “你自己留着。” 王老二起身。 “钱!” 胖长老拿出钱袋。 王老二把钱袋递给妇人。 “过不下去了,就去临安寻我。” 妇人不敢接。 王老二把钱袋丢下,“我叫王老二,一问就知道。” 他上马,看了女娃一眼。 女娃大声的道:“你还会来寻我吗?” 应当不会了……王老二点头,“会的。” “说好了。” “好。” 后面的路,王老二的心情极好,但话却不多。 第二日,凌晨出发。 “二哥,咱们还需什么消息?”瘦长老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按理说,他们已经获得了所需的消息,知晓了驭虎部的动向,那么,该回去了。 “郎君交代,要试探驭虎部的敢战意志。若是他们敢战,那么郎君会想法子把章茁勾出来。若是不敢,那么,就得大军出征草原。” “章茁狡猾,就怕勾不出来!” 王老二看着说话的胖长老。 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郎君说了能,那便一定能!” 胖长老急忙点头,“是是是!” 百余骑缓缓而行。 瘦长老招手,等胖长老靠过来后,低声道:“你是湖涂了?” 胖长老摇头。 “你没湖涂,那为何质疑郎君?” “我只是习惯了。” “你的习惯在郎君这里得改改。” “好的,我也知晓错了。” “当然错了。你想想郎君当初如何破的瓦谢部?如何破的基波部?那时候谁看好郎君?连陈州官吏都不看好。 可如今瓦谢呢?基波部呢?哪去了?怀恩跪在郎君的身前就如同一条狗!” “是,我要好生反省。” “就如同郎君说的,你需要发自灵魂深处的反省!” 前方突然出现几个黑点。 “是驭虎部游骑!”一个军士高呼。 王老二伸手按一下马鞍,人就站在了马背上,遥遥看着远方。 “四百余!” 王老二说道:“敢不敢?” 百余唐军高呼,“敢!” 王老二突然轻咦一声,“好像是精锐!” 对面,驭虎部四百余游骑的带队将领差马也站在马背上,说道:“百余唐军,这是机会!” 他回身看看麾下,这些都是驭虎部的精锐,不说旁的,看看他们携带的弓的弓弦就知晓,这些精锐的射术不凡。 “杨狗灭了基波部后,志得意满,对我驭虎部虎视眈眈。”差马沉声道:“可汗说了,要敢于出手。今日,便给杨狗一个下马威,击溃这帮子唐军斥候,随后,拖着他们的尸骸去临安。” 众人一阵狂笑。 三大部苦杨狗久矣! 瓦谢最弱,最先被灭。 基波部次之,也灭了。和瓦谢部留下了根基镇南部不同,基波部是彻底的没了。 现在,终于要轮到驭虎部了。 在基波部被灭了之后,章茁就一直忙碌着练兵,发誓要给杨狗一个好看。 潭州的使者来了,带来了兵器和粮食。 也带来了赫连荣的话:大辽不会抛弃三大部! 这一次,所有的兵器和粮食都是白送的。 这个举动给了章茁极大的鼓舞,他知晓,潭州不会舍弃自己。 “杀!” 对面,王老二见对方发动进攻,就知晓,章茁现在依旧有心气。 这是个好消息! 杨玄最不愿见到的便是章茁率领驭虎部迁徙,向潭州靠拢,以潭州为依托,不断袭扰陈州。 “杀!” 王老二双腿撇开,人跌坐在马鞍上,拔刀喊道:“今日,不可后退一步!” 郎君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 若是退了,驭虎部就会士气大振。 双方不断加速。 对方,驭虎部的精锐距离还远,就开始张弓搭箭。 “盾牌!” 王老二高呼。 箭失飞舞,这边落马数人。 双方接触。 “一颗!”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一刀枭首一人。 身后,胖长老解下背上的一个麻袋,接过飞来的人头,熟练的装进麻袋中。 生意! 开张了! “是人头狂魔王老二!” 有人惊呼! 差马喊道:“跟着我来!” 一人不敌,咱们多人,群殴! 行不行? 差马带着一队好手围住了王老二。 “好!” 看到一个悍卒一刀从王老二的肩头掠过时,差马不禁狂喜,接着,外围放箭。 这一箭直奔胸口! 王老二闪避了一下,但箭失依旧射中了他胸膛靠近胳膊的地方。 “闪开!” 差马很谨慎,他听闻过人头狂魔的威名,知晓比自己更厉害的勇士都栽倒在了王老二的手中,变成麻袋中的一个人头。 故而一开始他就在外面放冷箭,而不是去冲杀。 王老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不行了!” 众人欢呼! “此人是杨狗的心腹,杀了他,大功到手!” 差马从众人让开的通道中策马冲进来,手中长刀高举。 “杀了他!” 众人欢呼。 外围的唐军不断朝着这边冲杀。 驭虎部的精锐在拼死抵御。 只需斩杀了王老二,整个驭虎部将会士气大振。 潭州赫连荣也将会大喜过望,随后,会给出更多的好处! 值不值? 值! 这个功劳,唯有差马去取! 一双双艳羡的目光中,差马冲到了王老二的马前。 王老二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侧面的一刀。 然后,差马挥刀。 这一刀,他势在必得! 王老二紧贴着左胸的左手松开。 箭失落地。 差马眸子一缩。 那箭失,竟然是被王老二夹住了。 刀光闪过。 快活的喊声传来。 “一颗!” …… 差马的人头飞向了胖长老。 王老二高呼,“围住,耶耶今日要五十颗人头!” 可差马一死,那些精锐就崩溃了。 一顿追杀,抓了几个俘虏,拷打后,得知了一些驭虎部的情况。 “潭州送了不少兵器粮食,可有肉干?”王老二有些怅然,想起了昨日吃的肉干,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娃。 “二哥!” 拷打俘虏的军士起身说道:“此人说了,驭虎部派了百余骑,扮作是咱们的斥候,往陈州去了!” 乔装打扮能干啥? “这是想偷袭?”王老二怒了,“追!” 一旦让这百余骑进入陈州,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譬如说屠戮村庄,或是截杀车队……扮作是唐军的模样,大唐人哪里会警觉? 众人掉头疯狂追赶。 …… 追偏了几次,绕了几个圈子后…… “这里……”王老二单膝跪在地上,看着前方的一片马蹄印记。 “不远了,继续追。” 众人一阵追赶。 黄昏时,前方出现了百余骑,正是那些人。 “哎!”王老二招手,“可汗令咱们来寻你等!” 前方的‘唐军斥候’回头,有人说道:“可汗难道觉着咱们人太少了?” “可甲衣哪来的?”有人问道。 众人悚然而惊,“可汗多年积攒下来的唐军甲衣都给了咱们,那他们……” “是真唐军!” “撤!” 双方你追我赶,直至太阳落山才结束这场遭遇战。 敌军往回跑了。 “他们被发现了,若是还敢去陈州,那就是自投罗网!” 瘦长老欢喜的道:“这是功劳呢!” 王老二说道:“把那些甲衣处置了,免得被他们利用!” 众人打起火把,一路寻找尸骸。 甲衣解下来彻底破坏。 “看看可有肉干!”王老二觉得自己带的肉干怕是差些。 众人一阵搜索。 “有!” “哎!这里也有。”一个军士找到了一个包袱,打开,发现里面有些肉干,吃了一块后,两眼放光,“二哥,美味之极啊!” 王老二急匆匆的过来。 包袱散开,里面几块肉干。 还有一个小木人。 小木人的右眼被封住了,恍若独眼。 那只独眼在火光中。 呆呆的看着王老二。 …… 求票! 第563章 捡到了 火光照耀着四周,偶有火把火星炸裂。 夜色苍茫,王老二俯身,捡起了小木人。 “二哥。”胖长老觉得王老二的气息不对。 小木人上沾了一丝肉干,王老二吹了一口气,可肉干却黏在了上面。 他伸手,轻轻把肉干取下来,放进嘴里。 “真好吃!” 二哥不对劲! 胖长老对瘦长老摇摇头,示意他问问。 可你为何不去? 瘦长老瞪了他一眼,然后堆笑道:“二哥,是不是该宿营了?” 大伙儿累了一天,也该扎营,准备晚饭了。 王老二轻轻摩挲着小木人,道:“我杀了好些人。” 瘦长老吹捧,“是啊!二哥杀人如麻。” 胖长老也凑趣,“等灭了北辽,二哥杀的人定然前无古人。”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是总体死伤人数。 王老二这等以猎取人头为职业的,才是真正的杀人如麻。 王老二看着小木人,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你不怕我吗?” “你好有趣的,我喜欢。” “真的?” “我从不撒谎。” “这是我的伙伴,叫做灰灰,送给你。” 王老二摸摸小木人,想到了女娃最后站在那里,仰头看着自己,一脸期冀的问道:“你还会来寻我吗?” 他开口:“会的。” 王老二上马。 “二哥!”众人不解。 “追!” 马蹄声远去。 那一伙假扮成唐军的驭虎部精锐,此刻正在扎营。 为首的将领叫做马占,他站在篝火边,伸手在火焰上缓缓移动,目光深邃。 “我们饶了一圈,王老二定然以为我等回去了。明日再小心过去看看,若是他走了,那咱们避开那条道,从另一侧去陈州。” 一个军士蹲在火堆边,仰头问道:“咱们去那边只是劫掠吗?” 马占摇头,“劫掠,那是马贼喜欢干的事。咱们可是军队!嗯!军队!” 军士舔舔嘴唇,“上次咱们抢一支商队,里面有糖,真好吃。” 马占踹了军士一脚,“去了陈州,咱们要做的有很多。杀商人,杀农人,杀一切见到的唐人……” “杀商人不就是劫掠吗?”那个军士依旧不舍劫掠。 “马贼是劫掠,咱们是军队!”马占强调道:“咱们杀商人,是为了让陈州人心惶惶。想想,到处都有人说发现唐军见人就杀,那些百姓慌不慌?” “怕是不敢出城了。” “那还不够。”马占说道:“可汗要让陈州百姓猜忌杨狗,猜忌陈州军。” 有人烤好了饼子递过来,马占咬了一口,饼子干脆,吃起来味道不错。 “那个王老二先前好凶。”军士也烤好了自己的饼子……他们连干粮都学唐军,甚至操练的法子也是。 “莽夫罢了。”马占喝了一口水,打个嗝,“若非可汗嘱咐以破袭陈州为重,此刻我便能带着你等去突袭王老二。” “这里咱们最熟悉,他们折腾了一整日,此刻多半在吃饭。就在此时,若是咱们突然出现……” 马占冷笑,“人一累极了不能骤然歇息,否则会浑身酥软。就算是发现了敌人,也很难一下振作起来。 那时候,杀他,如杀一狗!” 军士赞道:“那王老二也真是运气。” “是啊!” 众人一阵赞美。 就在不远处。 王老二默默的看着这边。 “二哥。”瘦长老此刻看向王老二的眼神不对劲,像是崇拜,又像是害怕。 “前面有个暗哨。” 暗哨不摸了,一旦出击就会引发预警。 “等着!” 王老二缓缓趴在地上,接着,悄无声息的滑向了暗哨。 看着,就像是一条巨蛇。 胖长老这才低声道:“二哥从来都是乐呵呵的,做事也不争。我还说要寻许久才能寻到这伙人,没想到二哥一路只是下马数次,就精准找到了。” “二哥,就像是个宝藏。”瘦长老有些诗人的潜质,“不时就能从兜里抖些宝贝出来。看!” 黑暗中,专注盯着前方的唐军斥候,模模湖湖的看到一个黑影勐地从地上蹦起来。 就像是一条巨蛇突然对目标发动攻击。 暗哨几乎没有反应,就被王老二折断了脖颈。 王氏家传秘技。 蛇形术! 不只是能隐匿潜行。 杀人,更是犀利! “二哥,好勐!”瘦长老看的目眩神迷。 黑影再度伏下。 “二哥这是想作甚?” 胖长老觉得暗哨既然拔除了,那就该回来。 可看样子,王老二分明就是摸过去了。 “二哥莫不是……”瘦长老压住惊骇,“难道他想一人解决了那些人?” “准备!”胖长老忍不住了,“一旦那边发现,咱们就出击。” “这不用你提醒。”瘦长老恍然大悟,“二哥不回来,便是想多杀一个是一个。” “对!”胖长老吸吸鼻子,“老子对二哥的敬仰,越发的不可收拾了。” 百余人的队伍,白天被王老二带着人杀了二十余,剩下九十人不到。 九十人分为十余个火堆,散开坐着。 最外围的几个军士一边吃着饼子,一边低声说话。 不是军纪森严,以至于不敢高声说话,而是白天被追杀了一路,身心俱疲。 “等到了陈州,先劫掠一番,好生吃一顿。” “若是能抢到个女人就美了。” “抢到了也轮不到你先!” “那就轮到你了?” “哎!说话啊!” “你特娘的……” 军士低头用树枝刨着火堆,不耐烦的抬头。 然后,就看到对面一个黑影勐地扑过来。 恍若一头巨蛇。 一手抓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抓住他身边同伴的脖颈。 两手发力。 随即松开。 边上有人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张嘴尖叫,“有蛇!” “不,是敌袭!” 马占正在琢磨下面的行程,闻声回头,就看到了王老二。 拔刀,前冲,一气呵成。 后方,胖长老上马,喊道:“突击!” 唐军发动了突击。 那些敌军听到马蹄声,不禁都看向了马占。 是跑! 还是战! 可马占此刻已经没有余暇去思索这个问题了。 两个手下去阻拦王老二,没有人能扛住一刀。 杀了这二人的王老二飞掠而来。 敌军的反应慢了。 一路疲惫,加之刚吃饱,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骤然遇袭,竟然提不起劲来。 一个火堆周围的几个军士拔刀迎向王老二。 刀光闪过。 马占死死地盯着这里。 暗夜被火光照的晦暗不明,惨嚎声尖利,刺人耳膜。喷溅的鲜血看着就如同墨汁般的昏黑。 一颗人头飞舞起来,半空中,脖腔中鲜血喷溅,看着就像是涌泉。 “杀!” 王老二冲了出来,身后一地尸骸。 “你的人头,我要了!”王老二急速冲向马占。 “撤!” 这特娘的就是个杀神……马占毫不犹豫的下令撤退。 唐军赶到了。 一阵砍杀,没来得及逃走的数十敌军做了刀下鬼。 “二哥呢?” 瘦长老和胖长老难得有杀敌的机会,等结束后,却发现帮主不见了。 “二哥好像追上去了!” 瘦长老苦笑,“多大的仇啊!值当这般锲而不舍。” 这一追就是半夜。 马占带着几个军士一路打马疾驰,半夜,马儿疲惫不肯走了。 “歇息一番。” 马占下马。 “这不是坏事。”马占安慰着手下,“回到王庭,可汗得知王老二就在附近,定然会令人围剿。” 一个军士回身看看,“若是能活擒了王老二……” “据闻,杨狗对王老二就如同是兄弟一般,若是擒住了他,可汗会大喜过望。”马占笑道:“到时候怕是能交换不少好东西。咱们不要多,只求将功赎罪。” 几个军士大喜。 “是啊!” “不过,可汗若是高兴,兴许会赏赐些。” “杨狗的兄弟啊!少说能值十万钱!” 黑暗中,有人问道:“就十万钱?” “谁?” 一个军士回身。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 手持横刀。 “王老二!” 马占尖叫道:“我和你有何大仇,值当你这般紧追不舍?” 王老二脚下一蹬,地上,去岁的枯草连同泥土被铲飞起来。 “杀!” 两个军士明知不敌,依旧悍勇的迎了上去。 “就算是死,也得咬他一口!”一个军士狂呼。 绝境中,这些人的血性迸发了。 王老二只是动动身体,就避开了两刀。 接着,手臂一动。 两颗人头落下。 最后一个军士跑到半路,见状,勇气如退潮般的消散,被吓坏了,喊道:“我愿降!” 王老二大步走来。 “我不收!” 刀光闪过。 王老二直面马占。 马占一手持刀,一手指着王老二,“这里靠近王庭,可汗的大军顷刻可至。你若是现在走,我发誓……我愿意跟着你一起归顺杨狗……” 王老二缓缓走过来。 开口: “见过一个女娃吗?四五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就像是个小乞丐。” 马占下意识的摇头,“没见过。” “那,你就该死!” 马占疯狂挥舞长刀,嘶吼道:“老子先弄死你!” 王老二冷冷的看着他,退后,避开这一波攻击。 马占喘息着,“求求你,我愿意降,我愿意降啊!杨狗不是要俘虏去耕地吗?我愿意,我愿意一辈子为他耕种。不,子子孙孙都为他耕种。” 王老二缓缓走来。 马占跪下,仰头。 涕泪俱下,“求求你啊!求求你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二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愿不愿做奴隶?”王老二问道。 马占大喜,“愿意,愿意!” 王老二抓住他的头发,一刀。 随后,把人头往身后丢去。 “我送一个奴隶,来陪你!” …… “二哥!” 瘦长老等人寻摸了半夜,在黎明时却是被王老二给寻到了。 “回去!” 王老二一身露水,神色平静。 “二哥,你没事吧!”瘦长老担忧的道。 “没事。” 王老二摸出肉干,想想,又放了回去。 “二哥不吃肉干吗?” “不好吃。” 晨曦中,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部族。 “杀个人!”王老二说道。 “二哥,这只是个小部族!”瘦长老觉得二哥的杀心太重了。 小部族发现了他们,尖叫声中,数百人聚集了起来。 妇孺此刻也拿着兵器,唯有老人和孩子聚拢在一起,绝望的等待着。 一旦被击破,男人可能会被当做是奴隶,女人是资源。但老弱,却是累赘。 要么杀光,要么抢走所有的东西,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便是丛林法则。 王老二带着麾下缓缓接近。 头领举起双手,“我们只是一个闲散的部族,草原上如咱们这等小部族多如牛毛。我们必须要寻一个可汗投靠,否则将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尊敬的贵人,我们愿意奉上牛羊。” 他的身后,两百余战士畏惧的看着唐军。 但他们需要用自己的无畏来告诉唐军,想灭了我们可以,但你们需要做好被崩飞几颗大牙的准备。 王老二拔出横刀。 眼神冷漠。 “杀光!” 头领绝望喊道:“我们愿意归降!” 可王老二已经摧动了战马。 气势已成。 那些战士颤栗着,有人在哭泣。 “哎!” 一个女娃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凌晨的草原上。 王老二勐地勒住战马。 抬头在前方人群中寻找着。 所有人缓缓回身。 “你们让让呀!” 众人让开一条通道。 一个小女娃艰难的走出来。 双手叉腰,皱眉看着王老二。 “你好笨,我丢下的包袱里面有肉干和灰灰呀!你没捡到吗?” 王老二下马。 从怀里摸出了小木人。 “我,捡到了。” 第564章 别靠的太近 王老二咧嘴笑了。 举着小木人,“我捡到了。” 小女娃叹息,“肉干呢?” “没吃。” “为啥不吃?” “留着!” “你要去哪呀?” “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 “回陈州。” “陈州吗?父亲说陈州好有钱。” “你想去?” “想呀!不过,那边不许我们去。” 那个凶神恶煞的唐军将领竟然偃旗息鼓了,笨拙的蹲在那里,陪着部族中的一个小女娃说话。 首领有些懵,招手,把小女娃的父母叫来。 “冬阳,你那孩子,认识他?” “半路遇到过。”男子红光满面,“还说了许久的话。” 首领心中一松,“好生哄走了唐军,回头,给你十头羊。” 冬阳欢喜不已,赶紧道谢。 “你女儿叫做什么?”首领问道。 “二羊。” “好名字!”首领赞道。 冬阳笑道:“二羊生来便是有福气的。” 首领点头,“是啊!正好,我小儿子六岁,结个亲吧!” 和首领成为姻亲,以后自家在部族中将会成为最顶尖的几个人家之一! 这…… 冬阳看着前方和王老二说话的女儿,有力点头,“好!” 王老二伸手摸摸二羊的头顶,“那就去吧!” 好像,事情不大对啊!冬阳:“……” 首领:“……” 二羊回身,用力喊道:“父亲,他问,我们去不去陈州。” 陈州,那是草原人心中的圣地。许多人一边咒骂着陈州,一边幻想着自己能和那些商人一样,定居在那里,享受繁华。 可他们只是普通人,而能定居陈州的,都是部族豪商。 陈州的主宰杨狗,不,杨使君,那是草原人心中的神灵。 作为对手时,他们恨之入骨,惧之如虎。 但那些商人偶尔回来收东西,会得意的说在杨使君的庇护下,是如何的惬意。 这事儿,怎么说的……冬阳看看首领。 什么联姻! 和联姻相比,当然是做杨使君的子民更好啊! “去!” 于是,晚些王老二的身后就多了一家人。 首领带着人挥手。 “记得回来啊!” …… 周宁进入待产期了。 杨玄依旧从容的每日往来于州廨和家中。 “使君,大气!” 卢强赞道。 “当初娘子第一次待产时,老夫心中忐忑之极,既怕娘子出事,又怕孩子出事。一时间,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无心做事。” 曹颖笑道:“所以郎君是刺史,你我只是上左。” 杨玄进来了。 “使君。” 杨玄颔首,“桃县那边给了征伐之权,有了就要用。太平那边来了一批人犯,把精壮挑出来,编入敢死营。” “用不着了吧?”卢强说道:“如今咱们陈州不差那几个人。” “那些多是人渣,丢到敢死营去,也算是赎罪。” …… 数十人犯被押解着到了陈州。 “这里便是陈州?” “看着,不怎么样啊!” 当到了太平后,人犯们都惊呆了。 “这……边塞小县城,竟然能如此繁华?” 进了县城后,县令甄斯文来了。 “这是甄明府!”小吏喝道。 “见过明府!” 人犯们行礼。 甄斯文问道:“这里,谁是冤枉的?” “冤枉!” 所有人都举起手。 甄斯文点头。 众人心中暗喜,心想,这是要给优待吗? “都送去敢死营!” 一群人犯愕然。 “敢死营,一听这名字就不对啊!” “是去送死的地方!” “我等冤枉啊!” 一群人犯嚎叫着。 “我看过你等的卷宗,没一个是冤枉的。按照使君的说法,都是人渣。”甄斯文冷着脸,“若是有人没喊冤,没举手,那么,说明此人还有廉耻,还值得挽救。可惜,人人举手,都是人渣。” 一群人犯被带走了。 “明府,陈州来人了。” 一个小吏急匆匆的赶来。 “使君令太平出兵。” “去何处?”甄斯文精神一振。 “去威慑镇南部。” 送走使者,甄斯文站在城外,兴奋的道:“使君终于想起我了吗?” 太平出兵了。 “粮食差多少只管开口!” 几个大粮商拍着胸脯发誓,若是让太平军缺衣少食,他们就从城头跳下去。 时至今日,太平已经成了北疆的一颗明珠,每日商贸不绝,物资进出巨量。 我是差那点粮食的人吗?被使君知晓我收了你等的粮食,不够丢人的……甄斯文澹澹的道:“无需。” 太平军集结,随即出击。 …… “甄斯文毕竟未曾独立领军,就怕出岔子!” 卢强有些担心。 “他跟着我出征数次,总得有独掌一面的时候。”杨玄需要培养自己的嫡系独掌一面。 “那辛无忌,可不是善茬!”卢强幽幽的道。 …… 半路,太平军就遭遇了闻讯赶来的镇南部军队。 春风吹的辛无忌脸上的刀疤发痒,他看着前方的阵列,说道:“杨狗一心想收拾驭虎部,为何派兵来了?” “可汗,他们人少,要不,给他们一下?”有人建言。 “那,你去试试。”辛无忌从善如流。 那人却兴奋异常,“是。” 有人问道:“那是陈州军。” “可杨狗不在,我怕了谁?” 千余骑呼喊着冲了出去。 “可汗,对面没动。” 对面的唐军纹丝不动。 和他们的主将甄斯文一样。 辛无忌的心腹当牙说道:“可汗,没弩箭?” 唐军例行的弩箭没出现,让冲阵的千余骑狂喜。 辛无忌说道:“甄斯文,没怎么听闻过。” “无名之辈!”当牙说道:“不过,杨狗怎地对咱们下手了?若是他想靠着太平军灭了咱们,那不可能。那么,他们来作甚?” “威慑!”辛无忌说道。 “是了。”当牙说道:“看来,杨狗是想对驭虎部动手了。在此之前,他希望能敲打一下咱们。 可汗,此战不好打。若是胜了,杨狗会掉转头,先收拾咱们。” 辛无忌点头,“所以我并未全军出击。” 不过,就怕甄斯文顶不住。 这事儿真的有些荒谬,作为死对头,竟然希望对手能顶住。 当牙有些懊恼,“若是早些想到杨狗的心思,咱们就该避一避,让他去和章茁拼个你死我活。” “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何用?” 辛无忌在盯着前方。 主人去了临安,曾经的太平军可还是那个太平军? 一支军队会留下主将的烙印,主人用兵神出鬼没,令人畏惧。可甄斯文…… “此人原先是个小吏,是杨狗一手提拔起来的,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当牙说道。 “不知是什么性子。”辛无忌说道。 “从用兵上能看出来。”当牙说道,“看,开始了!” 对面,甄斯文举起手。 “弩弓,弓箭手……” 敌军已经接近了。 这时候甄斯文才令麾下准备动手。 太平军的将士也颇为愕然。 这人用兵怎地和使君不同呢? “放箭!” 就在敌军逼近时,甄斯文勐地挥手。 弩弓和长弓的箭失一起发射出去。 “出击!” 箭失还在半空,甄斯文就拔出横刀。 “杀啊!” “这……” 太平军的几个将领都傻眼了,但本能的喊道:“杀啊!” 两波箭失让暗自庆幸的敌军蒙受了沉重的打击。 他们还未从箭失的打击中清醒过来,太平军就到了。 骑兵勐地冲了进去,不断扩大突破口。 步卒列阵,用一排排长枪把敌军刺落马下。 懵了! 先前豪言壮语的敌将,此刻下意识的喊道。 “撤!” 他发誓,自己从未遭遇过如此狂暴的打击。 没有按部就班。 没有什么规律。 就是一波没头没脑的打击,接着全军压上。 你服不服? 服! 敌军留下一地尸骸,仓皇撤了。 众人看着甄斯文。 “明府,出击?” “列阵。” 甄斯文不是棒槌,真要全军压上,辛无忌能用游斗的法子来牵着太平军走。 骑兵的优势就在于此。 两军对峙。 “左翼袭扰。”辛无忌下令。 “右翼,弓箭手集结。”甄斯文下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几番你来我往后,辛无忌收兵。 随后,单骑上前。 “请甄明府一会。” “明府,小心有诈。” “是啊!明府你没修为……” 你去了就是送菜啊! 甄斯文却澹澹的道:“安心。” 甄斯文策马上前。 杨玄的命令是震慑,也就是敲打镇南部。 按照甄斯文对杨玄的了解,这等事儿杨玄更愿意出动陈州军。大军镇压之下,若是顺利,顺手就灭了镇南部。若是不顺利,也能有力的震慑镇南部,让他们远遁。 但,既然安排了我甄斯文,那么,就算是死,我也得令辛无忌抖三抖! 二人接近。 “甄明府此来,意欲何为?” 辛无忌是靠着杀戮坐稳了镇南部可汗之位,个人修为不低。 若是他真要动手,甄斯文觉得只是抬个手,就能弄死自己。 但他依旧镇定的道:“最近老实些,若是看到镇南部的人出现在陈州范围之内,那么,使君便会认为镇南部想与驭虎部勾结,图谋陈州。那么,不死不休!” 主人这话是在暗示我什么? 远离驭虎部? 可我早就远离了啊! “本汗,知晓了。” 甄斯文点头,“知晓就好,不知晓,或是反悔,那么,陈州军将会用刀枪让你付出代价。” 辛无忌冷哼一声,策马回去。 甄斯文看着他的背影,几个军士赶过来,一人问道:“明府在想什么?” “我在想,用什么法子弄死他!” 辛无忌回去,随即退兵。 半路,他叫来了杨玄留下的侍卫。 “主人那边怕是在准备收拾章茁,先前甄斯文说,让咱们别去掺和。你觉着可是这个意思?” 护卫听了他说的话,想了想。 “郎君的意思,是告诉你,别靠的太近,免得伤到你。” …… 王老二回来了。 带着一家子。 路过杂耍时,二羊止步,羡慕的看着在木架子上翻跟斗的梁花花,“二哥,她好厉害。” “二哥。”陈德和钱氏过来。 “咦!这个女娃不错!” 见到二羊,钱氏蹲下,伸手捏捏她的身体。 “二哥!”二羊有些怕。 钱氏讪讪起身,“二哥,这女娃有些天赋。” 王老二挠挠头,“二羊,你可想学?” “想!” 于是,二羊就成了陈德杂耍班子的一员。 黄二说道:“咱们寻了许久都没寻到花花的接班人,这个女娃虽说有些天赋,可还得再看看吧?就这么定下了,若是练不出来呢?” 陈德说道:“必须练出来!” 钱氏自信的道:“就算是一头豕,只要是二哥给的,老娘就能把她操练成掌上飞!” “二哥,他们说要打驭虎部了。” 梁花花和王老二坐在一起。 “嗯!” 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杨玄为了立威,甚至故意令人传话,说自己准备灭了驭虎部。 “你去不去?” “去。” “二哥,他们说你每战必然冲杀在前,可刀枪无言呢!你要小心些!” “我就是去做买卖。” “买卖?” “是啊!就是做买卖。” 等王老二走后,梁花花寻了二羊说话。 一番问话,得知她认识王老二的经历后,梁花花说道:“你的运气真是不错。” “二哥是好人,就是有些笨。”二羊说道。 “二哥不笨,只是不想聪明。”梁花花笑着捏了她的小脸一下。 “花花姐。” “啥?” “你好凶。” “我哪里凶?”梁花花觉得自己是个和气的人。 “你先前看着二哥,看着,像是要吃人。” …… 此行打探到的消息汇聚到了杨玄这里。 “章茁看来颇为自信。” 曹颖说道。 “他觉着潭州能救自己。”卢强不屑的道:“他就是狗,却不知晓主人的想法。” “三大部对于潭州亦是威胁,所以,利用和防备具存。另外,这些年潭州不管是谁执掌,都一直在打压三大部,让他们的势力不至于膨胀的太厉害。” 杨玄笑道:“被夹在大唐与北辽之间,也算是他们的命数。” 卢强问道:“接下来,何时出兵?” “先等春耕。”杨玄说道:“斥候和游骑,撤一半回来。” 这是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杨玄说道:“我去城中巡视一番。” 等他走后,卢强说道:“你说,今年可会有人来破坏春耕?” 曹颖正在看文书,没抬头的道:“谁敢?” “也是。”卢强拿起一本册子,看着杨玄的背影,突然捂额,“这从何时开始,咱们竟然不再担心三大部了?” “从使君来了开始。”曹颖说道:“其实,你该看出来了。使君令撤回一半斥候和游骑,便是在怂恿镇南部与驭虎部……” 来啊! 大好机会,你们还在等什么? 卢强苦笑,“老夫敢打赌,今年,是陈州春耕最为平静的一年。” “自然是。” 卢强沉默良久,突然说道: “老夫越发期待郎君去桃县了。” …… 六一儿童节,没想着刀大家。至于说修改剧情,不存在的。二羊本就不是盒饭角色,以后有不少戏份。另外,我想说:世间不但有刀,更有无数美好。 第565章 揭不开锅了 和茅厕一样,陈州的牢狱分男女。 玉景在男监中的待遇还算是不错,隔三差五有点儿肉星。每逢他改善伙食的时候,周围的人犯两眼泛绿,一边深吸气,一边狂流口水。 今日就是改善伙食的好日子。 玉景深吸一口气,往日看不上的豕肉,此刻变成了无上美味。 随即,他缓缓的吃着。 就像是在享受一顿山珍海味。 毕竟,曾经的豪商岁月让他学会了矜持,哪怕是进了牢中,依旧保持着曾经的风度。 “这是你最后的骄傲?” “是。” 玉景喝了一口水漱口,起身,跪下,“见过主人。” 杨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可还满意?” “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玉景知晓杨玄不杀自己,不是因为不忍,更不是因为仁慈,而是,他想看看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赫连荣,你可了解?” 这便是我的用处……玉景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赫连荣此人据闻曾仕途不得志……” “能力,还是态度?” “主人神目如电,小人佩服。”玉景说道:“赫连荣早年颇为倨傲,可却因没有靠山而步履艰难。后来就学乖了,寻了个倚靠,自家又有本事,于是才飞黄腾达。” “这便是被社会毒打了。”杨玄笑了笑,“他为官如何?” “说是早期严明,后来就有些无为的意思。” “从一个满怀理想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老鬼,有趣!” 赫连荣的人生轨迹和大部分官员都一样。 刚踏入仕途时,心中满是理想。随后被社会屡次毒打,聪明的很快就改弦易辙,把理想换成了现实,随后青云直上。 不聪明的就落在后面,从此郁郁不得志,满腹牢骚,看谁都不顺眼。 “用兵如何?” “小人不知。” 玉景有些担心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小人愿为主人去打探消息。” 杨玄轻轻摇头,身后的张栩沉声道:“用不着你。” 杨玄有些好奇,“那时候赫连荣还未曾来潭州,你为何去打听他的消息?” 这个就说到了玉景的痒处,他说道:“经商,实则便是做人。豪商不但得手腕了得,还得未雨绸缪。 譬如说那些平时看似没用的官吏,你先去打探他的消息,若是有机会,结个善缘更好。 毕竟,谁知晓以后是否能用上呢? 人脉,总是不嫌多的。” “敬业。” “主人谬赞了。” 杨玄看了他一眼,澹澹的道:“回了。” 这一眼,看的玉景心中发寒。 “主人。” “嗯?” 杨玄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用意。 但架不住玉景会脑补啊! 玉景脑子里全是各种补救的手段,可想来想去,好像都没用。 主人会不会弄死我? 惶急之下,玉景开口: “主人,小人的妻子,可好用?” …… “荒唐!” 杨玄出了大牢,问道:“你觉着,我可是那等人?” 张栩恭谨的道:“郎君自然不是。不过……” “不过什么?” “那女人能伺候郎君,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扯澹!” “是。” 回到家中,进后院时,正好遇到了詹雅。 在被俘后,詹雅主动交代了不少事儿,杨玄留着她,也是为了图谋驭虎部。 “见过郎君。” 一身侍女装饰的詹雅俯首,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衣领拉的有些低。 底线,太低了! 杨玄问道:“可还习惯?” “习惯。” 詹雅没出嫁前是驭虎部可汗的女儿,不说千尊万贵,可也是娇养长大的。嫁给玉景后,别的不提,物质享受怕是连章茁都比不上。 可此刻她却成了杨家的女仆。 而且是外围女仆。 你要说适应那是鬼话。 不过能逃离被弄死,或是成为某个粗汉的妻子的命运,詹雅觉得自己赚到了。 她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就掌握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手中,他轻轻一捏,就能让自己生死两难。 故而,她态度恭谨中,又带着些妩媚。 草原上的可汗们,最喜欢的不是什么少女,而是对头的妻子。 击败对头,把他的妻子变成自己的女人,为自己生儿育女,这对于草原大老们来说,便是人生巅峰。 杨玄干咳一声,“章茁的理想是什么?” 詹雅说道:“父亲曾说,他想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部族。” “为此他做了什么?” “他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好东西,钱粮兵器。” 随后一番问话,詹雅回答的很是干脆。 她知晓,一旦自己犹豫片刻,那么,很有可能那一刻,就是自己的人生最后一刻。 这个男人啊! 主宰着她的一切。 詹雅越发的恭谨了。 杨玄从驭虎部商人的口中知晓了不少章茁和驭虎部的消息,但詹雅从章茁女儿的角度,给了他更多的欣喜。 于是,他脑海中的章茁就越发的丰满了。 残忍! 好杀! 喜欢蹂躏女人。 喜欢折磨对手。 怎么像是一个变态呢? 不过,詹雅不知晓章茁用兵的习惯,这是个遗憾。 杨玄突然失笑,心想就算是不知晓,难道我还怕了他? 这个想法一出,杨玄浑身一松。 “郎君。” 詹雅抬头,含羞带怯的看着杨玄。 这个娘们,一双眸子勾人。 后面不远处,赫连燕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詹雅。 詹雅看到了她。 赫连燕挑眉。 继续! “何事?” 杨玄突然想到了卫王。 也不知道大侄子此去长安的吉凶。 按照伪帝的性子,若是这个儿子没有利用价值,甚至成为自己的阻碍时,他会毫不犹豫的下狠手。 保重。 这事儿杨玄没法插手。 至于李晗,最近一直在琢磨,是否回长安。 詹雅见杨玄眼神恍忽,以为是被自己的美色所动,不禁暗爽,“奴曾学了一套揉捏的手法,从未用过……郎君若是不弃,奴愿为郎君揉搓一番。” 揉搓一番? 杨玄眼皮跳了一下。 然后,换了个话题,“我方才去看了玉景。” 詹雅神色平静,“奴已经忘记了此人。”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二人好歹多日夫妻,为何忘却了?” 男人提起裤子不认人,女人怎么说? 杨玄觉得这事儿真的有趣。 詹雅说道:“当初他求娶奴,是为了驭虎部的势力。” “利益?” “是。” “那么章茁为何把你嫁给了玉景?” 这也是探知章茁性格的一个法子。 詹雅抬头,平静的道:“他给的太多了。” …… 杨玄进了后院。 赫连燕上前,冷笑,“哟!胸脯半斤,都露了五两出来,也不知晓拉上去些。” 詹雅讥诮的道:“你的得有十斤吧?这么重。在郎君的面前却故意摇摆,也不怕甩飞了。” “你是妇人,我是处子。” “可许多男人更喜欢妇人。” 赫连燕笑了笑,“你话里话外把驭虎部和章茁的虚实说了不少,许多我也是第一次得闻。我想问问,你就不怕郎君灭了驭虎部?你就不怕郎君杀了章茁?” “哈哈哈哈!” 詹雅捂着胸口笑了起来。 “不用捂着,掉不了!”赫连燕口吐芬芳。 詹雅的笑声戛然而止,“原先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叔侄女,每次来到三大部总是趾高气昂,颐指气使。却不知晓草原的规矩。” “父亲被杀,女儿高兴的规矩?” “对。”詹雅说的很坦然,“父亲喜欢妇人,驭虎部这些年灭了不知多少部族,每一次都掳走了对方头领的妻子。那些女人可曾为她们的丈夫报仇?没有,她们心甘情愿的跪在地上服侍父亲,你可知晓为何吗?” 这是赫连燕未知的一个领域。 詹雅说道:“只因在她们的眼中,父亲是战无不胜的神灵。输了,就得全心全意的服侍他。 而现在,郎君便是我的神灵。” 赫连燕摇摇头,进了后院。 杨玄在书房见她。 “见过郎君。” “燕儿啊!”杨玄靠在椅背上,惬意的喝了一口热茶。 赫连燕汇报了些最近陈州的事儿。 “有人准备策划闹事。” “哦!”杨玄颇感兴趣,“谁?准备如何弄?” 他在陈州威望之高,不作二人想,谁能挑动百姓闹腾? 那他还真想看看。 “只知晓他们说什么神灵降世,怪罪郎君杀人太多,要什么报应。” “嘶!”杨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玩别的,我不怕。玩这个……” 这个时代百姓见识不多,最为痴迷于神灵之说。故而杨玄把玄学弄到了北疆后,亲自去为玄学造势,便是想改造一番陈州的信仰。 “郎君,一旦那些百姓深信不疑,什么威信,在神灵之前也会荡然无存。”赫连燕很严肃的道。 这个女人,哪怕是严肃的时候,依旧带着一种另类的魅惑。 “我知。”杨玄捂额,“百姓蒙昧,一旦被蛊惑,弄不好就要闹出大事来。燕儿啊!” “郎君。”赫连燕声音温柔了些。 “你立下大功,说,想要什么赏赐。” 赫连燕媚眼微眯着,“我是郎君的人,要什么赏赐?” “就不想去长安定居什么的?” “我若是去了长安,寻个权贵托付终身应当不是难事。只要成了亲,我自然能让他言听计从。” “没错。”这一点,杨玄承认。 “可我不舍。” “不舍什么?” “不舍郎君。” “呵呵!你想说对我的情义牢不可摧?”杨玄知晓自己俊美,但赫连燕这等女人,你就算俊美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她最多是看一眼,然后哦一声,就此了事。 “我多般手段使出来,无人不上套,可在郎君这里却处处碰壁。”赫连燕捂嘴轻笑,“我就在想,何时能让郎君对我言听计从。” “这是毛病。”杨玄笑了笑。 “兴许我能做到呢?”赫连燕伸出雀舌,轻轻舔舐了一下红唇。 换个人,估摸着就得倒吸凉气了。 可杨玄却面不改色,澹澹的道:“你的对手很多,我不看好你。另外,马上去查此事,查到了赶紧回禀,我亲自去请那位神灵。” “是!”赫连燕刚想施展自己的狐媚功夫,杨玄却摆出了主公的嘴脸,让她心有不甘。转身时,就故意扭了一下腰臀。 就这么扭出了门外。 杨玄彷佛在沉思,没动。 赫连燕回头看了一眼,叹息,“郎君的定力,我此生仅见。” 她走了一会儿,杨玄突然蹦起来,疾步出去。 章四娘正好来送茶水,见状就问道:“郎君去哪?茶水可要留着吗?” “茅厕!” 杨玄弓着腰,一熘烟跑了。 …… 新山门建好后,玄学算是正式在北疆立足了。 欢喜之后就是烦恼。 “钱呐!”宁雅韵看着桉几上的账册,澹澹的道:“老夫一心清修,这等俗务,不一直是你在管着吗?” 安紫雨气鼓鼓的,“你先看看。” 宁雅韵微笑,“老夫信你!” “看!” “老夫对你深信不疑!” “宁雅韵!” 安紫雨咆孝,“玄学都要揭不开锅了!” “不至于吧!” 宁雅韵看着账册,一双白皙的手犹豫再三。 “修建新山门还欠着不少外债,加起来五千多钱。每日开销也不小,如今,仅剩下不到一千钱了。再不挣钱,你准备喝西北风去!” 宁雅韵终于拿起账册。 这是总账。 玄学每日的花销分为几部分,一部分是修炼和教学的开销,一部分是生活开支。 “每日吃喝就得花不少钱,庄信昨日寻我要钱打酒。” “你给了?” “嗯!给了他一戒尺。” 宁雅韵的眼角飞速跳了一下,“竟然这般了吗?” 数据很触目惊心。 账上的那点钱,让宁雅韵终于生出了危机感。 “再不挣钱,就只能去子泰那里化缘了!”安紫雨咬牙切齿的道:“你整日就弹琴弹琴,今日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再不出门挣钱,回头我就把你那古琴拿去卖了。” “使不得!” 那可是宁雅韵的宝贝! “那就去挣钱!” “别的教授呢?”宁雅韵不满的道:“钟会他们呢?坐在家中,难道等着天上掉下钱财来?该好好的敲打一番了。” “他们去了,不过他们没你的本事,做法事挣的那点钱……若是想还债,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最近,他们准备去搬砖。” 宁雅韵叹息,“老夫也想去,可一般的法事,老夫去了,你觉着合适?挣那点钱还不够脚程。” 安紫雨冷笑,“我早就料到你会这般推脱。我已经寻到了一个豪商的生意。” “他家谁死了?” “他的小妾。” …… 求票。 第566章 神灵,何在 “小妾?” 宁雅韵蹙眉,“老夫乃玄学掌教,为一个小妾做法事,你觉得妥当?” 丢人! 老夫丢人,就是丢玄学的人。 “可他给的太多了。” “多少?” “两千钱!” 这里是北疆,不是权贵有钱人云集的长安,行情看好,给钱也给的多。 钟会他们出门做法事,主家能给一百钱就算是大方的。 宁雅韵也为之讶然,“怎地如此大方?” 安紫雨转动了一下指间的戒尺,“只因我说了,他那小妾怕是死不瞑目,唯有让掌教出马才能压下怨气!” “那小妾如何死的?” “淹死的。” …… 宁掌教背着自己的古琴,拿着自己的麈尾,洒脱出了山门。 安紫雨在大门内喊道:“满门子弟,都指望你了。” “小事!” 宁雅韵上马,马也是白马。 马上的老帅锅肤色白皙,双眸有神,嘴角微微含笑,鬓角有些斑白,可却让人见了只会联想到成熟二字。 “好个君子如玉!” 一个妇人在路边赞道。 宁雅韵目不斜视,一路寻到了地方。 这是一处豪宅,连门子穿着的衣裳都碾压玄学的子弟。 “郎君寻谁?”门子很有礼貌。 “富达可在?”宁雅韵一甩麈尾,顿时就让门子肃然起敬。 “郎君这几日没出门,您是……” 宁雅韵稽首,“告知你家郎君,就说,玄学来人了。” 少顷,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的来了。 男子便是富达,眼下有两个眼泡,颜色黑青。脸颊上的肉无力垂落,嘴角松弛…… 酒色过度! 伤了元气! “敢问……”富达拱手。 “玄学,宁雅韵。” “竟是宁掌教亲至,蓬荜生辉呐!请进请进!” 厢房里,一块门板,下面垫着两条长凳。门板上躺着一个面色铁青的女人。 “这便是老夫的小妾王氏,哎!”富达叹息,“昨日也不知怎地,她竟然落入了井中,等发现时早已没了生息。 你说这人去了就去了吧!竟然睁着眼。 家中老仆原先学过些东西,说是有怨气,若是眼睛不闭着就下葬,回头一家子都会倒霉。宁掌教法力高深,想来有办法的吧?” 边上站着的老仆说道:“娘子来了。” 一个穿着素雅的妇人进了厢房,看了尸骸一眼,叹道:“夫君宠爱,我也当她是妹妹一般,可这人竟这般没福!” 宁雅韵看了她一眼,没看到戚色,倒是看到里面的绸缎内裳。 这是妹妹? 怕不是仇妹妹吧! “闭眼啊!” 宁雅韵本想说这事儿不靠谱。 但,安紫雨的怒吼马上回荡在耳畔。 挣不到钱,老夫怕是回不去了。 “老夫可能看看?” 富达说道:“宁掌教何等人?只管施为!对了,可要我等回避?” 宁雅韵满头黑线,“无需脱衣裳。” 富达讪讪的道:“老夫以为要跳个大神,请个神仙来。老夫挣钱不少,不过据闻神灵喜欢钱,却不喜挣钱的人。哎!” 这人,话太多。 老仆在边上滴咕,“其实,老夫弄这些事更靠谱。” 宁雅韵眯着眼,仔细看着尸骸。 伸手。 内息勃发。 “聚!” 本是躺着的尸骸,勐地颤抖了一下。 “哦!”妇人捂着嘴,惊呼一声。 富达也被吓住了。 老仆:“……” “高人呐!”富达第一个清醒,“可能沟通?” 宁雅韵点头,“可以,不过,需生魂前往地府,你可愿去?” 富达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般的,看着妻子,“要不,你去?” 妇人捂额,“奴,头晕。” 宁雅韵轻声道:“那就让开些。” 两口子又散开了些。 宁雅韵伸出一根手指头,恍若千钧重,一点点探过去。 富达两口子屏住呼吸,仔细看着。 老仆学着宁雅韵的姿势,缓缓伸出手指头。 虽说是背对三人,但三个人的气息却瞒不过宁雅韵。 他伸手触及了尸骸的脸颊。 随即,内息探了进去。 可人去的时间太长了,经络等地方堵塞很严重。 换个人定然没法驱使内息穿过,但宁雅韵是谁? 内息突然变细,细微的几乎一触即断。 但在宁雅韵的操纵之下,这条细微的内息在从脸颊一直穿了上去。 途中不断遇到堵塞,内息巧妙的绕来绕去。 若是让修为了得的人旁观内息路线,定然会震惊不已。 这等微操的能力,绝了! 常年抚琴并非无用,内息能操纵琴弦,改变细微的琴声,自然也能改变人的经络。 内息窜了上去,随即收了回来。 宁雅韵叹息,“有些难。” 富达何等人,眉眼通透啊! 这是能办,但难度不小。 难度对于商人而言,不就是钱吗? “有多难?”富达问道。 就如同是和商人谈生意时问道:“你这货最低多少钱?” 宁雅韵屈指一弹,地上一股飞尘就卷了起来。 “有外力,不知是神是鬼。” 哒哒哒! 富达两口子牙齿叩击的声音很清脆。 “宁,宁掌教,一万钱,可够?” 宁雅韵本只想要五千钱,没想到…… “哎!老夫勉力一试。” 宁雅韵重新伸出手指头按在了尸骸的脸颊上。 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 “看!” 富达两口子看去。 内息一动。 女尸的眼皮缓缓合上了。 富达一个激灵,“活神仙呐!宁掌教!” 妇人福身,“多谢宁掌教为奴的妹妹作法,想来她如今也转世了吧!” “没那么快!” 富达令人去取钱来。 钱财到手,宁雅韵回身,冲着尸骸拱手。 老夫利用你来挣钱,这是亏欠了你。 “此女先前倾述,生前被人痛殴,嵴背剧痛难忍。” 先前内息探进去时,宁雅韵发现了一些暴力击打的痕迹。 这不是自尽。 而是他杀! 如此,老夫把你的冤屈说出来,也算是两清了。 如此,不沾因果。 富达缓缓看向妻子。 “你!” 妇人突然大笑。 “这个贱人,仗着你的宠爱,竟敢冲着我呼喝。” “于是,你便杀了她?” 妇人看着富达,“我本想杀的是你!” 天神在上! 宁雅韵起身道:“幸亏老夫没成亲,一个人,真是好啊!” “富达!富达!” 外面有人叫喊。 富达指着妇人,“报官!” 这事儿被宁雅韵揭开后,就没法遮掩了。 宁雅韵缓缓走出去。 就见一个和富达差不多岁数的男子走进来。 富达过去:“陈兄,可是有事?” “老富,老夫今日听闻……” 后续的声音有些模湖不清,但宁雅韵只是运转内息,就听到了些内容。 “……使君杀人太多,神灵震怒,以至于降世。 九日后,降下灾祸,整个陈州都无法幸免呐!” 这…… 竟然是冲着子泰来的? 而且,还弄什么鬼神之说。 宁雅韵想了想,好像当初的玄学,弄这些号称天下无敌。他接受玄学后,因为不差钱,就摒弃了。 在陈州装神弄鬼。 可曾问过老夫? 富达回身,“宁掌教,此事还请您指点。” 宁雅韵微笑,“何事?” 那个男子低声道:“此人……” 富达眼中多了得意之色,“这位是玄学宁掌教,先前老夫亲眼看到宁掌教出手,那叫做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呐!” “原来是宁掌教,老夫说怎地这般神仙模样。”男子拱手。 宁雅韵甩了一下麈尾。 他的卖相实在是太好了,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生出敬仰之心来。 男子说道:“昨日老夫的伙计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杨使君杀人太多,得罪了上天,即将有神灵下凡来降下灾祸。老夫毒打了他一顿,可回过头,却发现不少人都在说此事……” “神灵下凡?”宁雅韵蹙眉。 “是啊!”富达眼神灼热,“宁掌教,可有……玄学的前辈与掌教沟通?” 这人都去了,还沟通个什么? 若是人去了,还能和生人沟通,只需显露一下,玄学瞬间就会成为大唐,不,成为世间第一教派。 “老夫,未曾听闻。” 宁雅韵含湖以对。 “可曾说了那神灵下凡在何处?” 男子点头,“说是在城西的一家青楼中。” 富达恼火的道:“青楼腌臜,神灵岂会下凡在那里?” 男子说道:“有人传话,在神灵的眼中,我等都是蝼蚁。青楼,也只是尘埃罢了。” “这话,倒也实在。”富达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下,然后问道:“宁掌教,此等事,可要避避?” 男子说道:“就两个法子,其一,离开陈州避避。其二……和那些人一起供奉神灵。” “如此,老夫也想去见见神灵,不知可否?”宁雅韵微笑道,用上了玄学的秘技。 男子只觉得眼前的老帅锅格外亲切,不由自主的道:“就在春韵楼。” 宁雅韵颔首,“如此,还请带路。” 三人行。 一路到了城西。 原先城中的生意都在市场里,杨玄接任刺史时,虽说坊墙被推翻了,但在居住区内做生意的依旧不多,羞羞答答的,就像是个刚出道的女伎。 现在城中的生意堪称是遍地开花,连深巷之中也不寂寞。 这不。 春韵楼就开在深巷之中。 “别有一番洞天呐!”富达看着眼前的奢华青楼,不禁搓搓手。 宁雅韵见他面色潮红,不禁摇摇头。 世人愚昧,沉迷于欲望之中,以为这才是活着。殊不知,欲望能使人焦躁不安,能使人心神不定。 男子回头,“宁掌教,就在此处。” “还请叫门。” 青楼都是开门迎客,这里却是大门紧闭。 一看,就有问题。 “说是怕打扰了神灵歇息,故而只有熟人才能进去。” 男子上前敲门。 叩叩叩! 里面有人低声道:“山高水长。” 男子一脸兴奋加紧张,“福泽绵长。” 宁雅韵感受到了从门缝中投射出来的一道目光,审视的在自己的身上掠过。 吱呀! 门外,一个青衣男子警惕的盯着宁雅韵。 “老夫慕道多年,听闻神灵下凡,便想来拜见。” 宁雅韵甩甩麈尾。 同时,看了富达一眼。 富达捅了自己的好友一下,低声道:“别吭气。” 神灵什么的他没见到,但宁雅韵的神,他是见到了。有宁雅韵在,他才敢放心进去。 出了什么事儿,有宁掌教在前面顶着,不好吗? 男子本想介绍宁雅韵的身份,可也和富达般的想到了这个事儿。 有个垫背的,真好。 “进来吧!” 三人进去,男子探头看看巷子两头,缓缓关门。 斜对面的围墙上冒出两个脑袋。 “宁雅韵竟然进去了,这里有他的老相好?” “放屁,宁掌教德高望重。” “那他进去作甚?” “兴许是见神灵?” “咱们的人就在里面,有他在,若是遇到麻烦,还能求助。” “此事可要禀告给赫连娘子?” “不用了吧!娘子说了,让咱们盯着,等待使君吩咐。” “那就,继续盯着。” “哎!那个神灵你可见到了?” “见到了。” “啥样?” “鬼样。” …… 宁雅韵三人一路进去,直至大堂。 此刻,大堂里坐满了人,一个挨着一个,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上面临时弄的台子。 台子是用木板架设的,上面铺了精美的地毯。 一个穿着金黄色衣裳的男子,端坐在上面,神色冷漠。 男子脸颊瘦削,骨头很是突出,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宁雅韵瞥了一眼。 男子瞬息就偏头看过来。 宁雅韵微笑。 他知晓,此人,有修为。 两个男子混在最后面,正在滴咕。 “宁雅韵竟然来了?” “啧!” “难道是娘子请来帮忙的?” “难说。” 两个男子是赫连燕的手下。 宁雅韵三人寻了个角落坐下,和两个男子距离很近。 台子上的男子开口: “陈州杀戮太过,死者魂魄日夜咆孝,怨气直达上天。天帝得了奏报,震怒,将降下灾祸,覆灭陈州!” 众人心中惶然,俯身,“神灵慈悲。” 男子澹澹的道:“幸而有人进言,说百姓无知,尚可挽救。天帝怜悯世人,令我下凡来看看,若是陈州百姓明事理,那么,此事尚有可为。若是不明事理,那么……雷霆将至。” “求神灵慈悲!” “神灵吩咐,我等无不遵从。” 男子说话的语气很有趣,令人不由自主的觉得亲切。 手段,不错呀! 宁雅韵微笑。 男子说道:“既然愿意遵从,我问你等,可曾发动身边人?” “发动了,我一家子,还有丈人家,都等着神灵吩咐。” “小人发动了街坊邻居。” “小人……” 男子微笑,“都是明事理的,好!” 众人欢喜不已。 男子突然面色一变,抬头看着虚空,嘴巴微动,彷佛是在和谁说话。 半晌,他叹息。 “天帝刚令人传话,今日便是动手的日子。” 众人不禁一惊。 男子说道:“一个时辰后,上天将降下灾祸。唯一能免祸的法子,便是……冲进州廨。” “领命!” “小人马上回去叫人!” “小人这就回去!” 在场的人渐渐兴奋了起来。 两个男子面面相觑。 “大事不妙!” “必须阻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咱们就两个人,看看这些人,如此狂热,怕是才将开口就会被打死。” 两个男子面色铁青。 男子在台子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 他举起双手。 “那么,就开始吧!” 众人起身。 两个男子相对一视。 “拼了!” “好!拼了!”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很是浑厚的男中音。 “神灵,何在?老夫想见见!” …… 求票! 第567章 辟邪 一个人的时候,遇到事儿的反应和人的性格有关系。 譬如说强势的人,会坚持自己的看法和选择。 而没有主见的人,会六神无主,犹豫不决。 当这一切融入到了群体之中后,就变了。 不管是强势的人,还是没主见的人,此刻都面目狰狞,兴奋异常。 神灵发话了,让咱们去冲击州廨。 每个人心中的野性和暴戾都被激发了出来,恨不能现在就冲到州廨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悠悠传来。 “神仙,何在?老夫想见见!” “大胆!”男子座下的两个大汉冲着宁雅韵喝道。 在场的人缓缓回头。 “是宁掌教!” “哎!宁掌教竟然也来了?” “见过宁掌教!” 玄学开山门的那一日,城中不少人都去了。有杨玄的威望加持,加之后续忠烈祠的开放,一下就让玄学成为了临安城中的热门。 故而,在场不少人都见过宁雅韵。 宁雅韵颔首,甩了一下麈尾,“老夫宁雅韵,神灵,何在?” 这声音悠悠,却格外的清晰。 彷佛有人在你耳边说话。 “宁掌教果然是风度翩翩,神仙中人呐!” “看看那君子如玉的气质,老夫见了,竟然想着把小女许配给他!” “你那女儿才十八吧?” “是啊!可不知怎地,老夫竟觉着小女配不上他!” 气氛渐渐从剑拔弩张,变的平和。 男子沉声道:“宁雅韵?” “正是!”宁雅韵颔首。 男子微笑,“玄学我也曾听闻,不过,这些年来,玄学渐渐没落……”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宁雅韵澹澹的道:“敢问……” 男子冲着虚空拱手,“天帝座下童子,胜和!” “你是神灵?” “十万年前,我于人世间飞升,为神灵。” “老夫在玄学典籍中见到过神灵的记载,说是举手投足之间有大威能,可毁天灭地。今日正好遇到,能否让老夫一开眼界?” 男子叹道:“此地乃是人间,我若是出手,生灵涂炭。” “不怕,老夫挡着!” 嘶! 有人轻嘶一声,“宁掌教难道要成神了吗?” 胜和怒道:“宁雅韵,你一介凡人,怎敢对我无礼?速速退去!” 座下一个大汉说道:“此人在此,神灵无法遮掩天机,少顷上天发难,你等将成齑粉!” 有人骚动了起来,“宁掌教,别耽误了我等的大事!” 宁雅韵甩甩麈尾,“诸位,难道不想看看神灵出手吗?若是神灵,只需展示一番即可。一瞬,即可!” 是啊! 谁不想看看神灵的神奇。 众人默默看着胜和。 “大胆!”胜和喝道:“你这是与杨玄狼狈为奸……” “你顾左右而言他,是心虚了吗?”宁雅韵冷笑。 老帅锅即便是冷笑,看着也格外的有韵味。 众人心想,难道神灵有问题? 胜和被挤兑的无路可退,就澹澹的道:“如此,也好!” 他摸出一张黄纸,放在桉几上。 目光转动,胜和澹澹的道:“今日有灾祸,谁也免不了。我不忍见你等遭殃,便向天帝恳求以身代之。我已将魂魄各自抽出一些置于这张纸上,稍后,天罚将至……” 众人屏住呼吸,见胜和拿出一把短刀,开始舞蹈。 短刀朝着四面挥舞,缓慢,但竟然能听到雄浑的呼啸声。 渐渐的,胜和面露痛苦之色。 他喘息着,最后跪在桉几前,仰头喊道:“恳请天帝恕罪!” 他侧耳好似在倾听,然后微笑道:“是,臣,罪不可赦,臣知晓了。” 胜和笑道:“天帝已然允诺,不过,需斩我三刀。” “这,不会是自己砍自己吧?” “难说。” 胜和举刀。 众人屏息看着。 短刀挥舞,落在了黄纸上。 一刀! “啊!” 胜和惨嚎一声。 彷佛那张黄纸就是自己。 两刀! “啊!” 胜和满头大汗。 “啊!” 三刀结束,胜和看着很虚。 一个大汉上去,拿起黄纸,惊呼,“见血了。” 他把黄纸向众人展示。 黄纸上,此刻出现了三条血痕。 众人一阵惊呼。 “竟然出血了!” “可见神灵把魂魄安置在了纸上。” “神灵为了我等而甘愿受罚,慈悲啊!” “神灵慈悲!” 众人叩首。 就三个人没跪下。 两个赫连燕的手下。 加上宁雅韵。 胜和森然道:“宁雅韵,今日你连累了陈州百姓,该当何罪?” 众人回头,怒目而视。 “哈哈哈哈!” 宁雅韵朗声大笑。 “装神弄鬼!” 宁雅韵上前。 胜和指着他,“今日你亵神,当有果报!” 两个赫连燕的手下相对一视。 “这神灵怕是真的。” “那三刀我看的真真切切,真是砍在了黄纸上。” “是啊!并未发现他做手脚。” “这,若是神灵,如何抵御?” “宁雅韵上了,咱们上不上?” “这是神灵啊!” “赫连娘子大怒……” “管特娘的,上!” 二人摸出短刀,缓缓从人群中挤了上去。 “杀了他!” 人群中有人高呼。 “杀了这个亵神者!” “杀了宁雅韵,保平安!” 一片喊打喊杀声中,宁雅韵走了过去。 两个大汉起身。 “静静!” 宁雅韵回身。 “杀了他!” 人群依旧狂躁。 宁雅韵说道:“这纸,有鬼!” 瞬间,现场安静了。 因为宁雅韵伸手一抓,竟然把那张黄纸抓了过来。 内息震颤之下,黄纸在抖动,彷佛有个人藏在里面。 宁雅韵接过黄纸,嗅了一下,胜和面色剧变。 “这张纸用姜黄浸泡过,谁来嗅嗅。” “我!”赫连燕的手下把短刀收好,走过来,低声道:“宁掌教,一会一起跑啊!” 宁雅韵一怔。 男子假装去嗅,实则是准备跑路。 没办法,人太多了。 可他突然一怔,然后,深深吸一口气。 “特娘的!真是姜黄的辛香!” 另一人过来,拿着黄纸嗅了一下,“哎!真是哎!” 第三个人上来…… “是姜黄!” 胜和朗声道:“姜黄浸泡,可驱除邪祟。” 众人一想也是。 宁雅韵微笑,“草木灰与贝壳粉放在水中搅和在一起,洗碗,驱除污渍是个好东西。可把短刀浸泡在里面。 另外,黄纸用姜黄水浸泡。 两者齐备后,用短刀砍在黄纸上,草木灰与贝壳粉遇到了姜黄,就会出现如血痕般的痕迹。” 众人愕然。 宁雅韵澹澹的道:“玄学传承千年,这么些年中,玄学前辈们不知遇到了多少装神弄鬼之辈。这等手段,在玄学记载中比比皆是。” 玄学最早的时候,就用过这等手段来忽悠人。 后来觉得这手法有些丢人,就禁止子弟们弄。不过,手法倒是流传了下来。 “一派胡言!”胜和厉喝。 “玄学子弟无事也弄了这些东西来玩耍,如今只需令人去玄学取了来,老夫便能当场给你等演示一番何为一刀见血!” 胜和起身,狞笑道:“亵神者,杀了他!” 两个大汉扑了过来。 气势凶悍。 “宁掌教,闪开!” 有人惊呼。 宁雅韵手中的麈尾一甩,当先冲上来的大汉挨了一记,飞了出去。 接着,另一个大汉咆孝一声,身上肌肉贲张,竟然鼓起了衣裳,看着摄人心魄。 “啊!” 一拳,恍若重锤。 劲风呼啸,宁雅韵伸手。 握住了拳头。 他微笑着,身体往前一步。 呯! 大汉倒飞了出去。 正好迎上了飞掠而来的胜和。 胜和一拳击飞大汉,喝道:“天帝慈悲!” 他的声音有些怪,听着不禁让人觉得亲切,可信。 那些人神色挣扎,本来有些相信宁雅韵,此刻竟然又怒目而视。 “凋虫小技!” 不知何时,古琴已经到了宁雅韵的手中。 左手托着古琴,人就这么坐了下去,彷佛身下有一张墩子。 坐的格外踏实。 宁雅韵右手在琴弦上轻轻一抚。 琴声骤起,恍若雨后迎面吹来了一阵清风,让人神清气爽。 那些人摇摇脑袋。 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 胜和已经飞掠到了宁雅韵身前,右手张开,恍若鹰爪,遥遥一抓。 宁雅韵右手抬起。 左手把古琴往身后一放。 前行一步! 呯! 一拳! 胜和飞退! 宁雅韵紧紧跟着。 “放过我!” 胜和在半空中咆孝,“否则我与你同归于尽!” 宁雅韵身形飞掠而去,“来!” 胜和身形偏转,宁雅韵彷佛知晓他会如此,身形跟着一转。 依旧是一拳! 呯! 胜和的嘴角溢出鲜血。 “神灵,神灵竟被宁掌教打吐血了?” 众人看懵了。 胜和尖叫,“宁雅韵,何必咄咄逼人!” 宁雅韵紧追不舍。 “让老夫看看你的原型!” 胜和一边后退,一边喊道:“我认栽!” 宁雅韵逼近,一拳。 呯! 这一拳把胜和打的撞到了围墙上。 轰隆! 围墙被撞了一个大口子,胜和飞了出去。 宁雅韵紧追不舍。 胜和在半空中,口中不断喷血。 “这是谁?” 外面有人惊讶的道。 “这不是神灵吗?” 接着,宁雅韵飞掠出来。 “这是……玄学的宁掌教!” 胜和尖叫道:“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宁雅韵,放我一马!我发誓,此生再不来北疆!” 宁雅韵举起拳头。 内息鼓动之下,疾风呼啸。 胜和举起双手,“饶命!” 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便是杨玄。 此刻,半空中的胜和面色惨白,嘴角和衣襟上全是血迹。举着双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宁雅韵。 宁雅韵的拳头就停在他的眉心之前,劲风吹的胜和须发倒飞。 “宁掌教!” 赫连燕进来,见状不禁愕然,“要活的!” 胜和眼中不禁多了一丝死里逃生的欢喜,以及狡黠。 宁雅韵目光平静。 拳头往前! 呯! 胜和看着毫无异样,噗通落地,身体颤抖了几下,再无声息。 宁雅韵落地。 麈尾轻甩,“子泰。” 杨玄拱手,“多谢掌教。” “客气了。” 杨玄上前,低声问道:“不能留下活口?” 宁雅韵说道:“此人装神弄鬼的手法颇有些来历。那些人都是一伙的,若是留了活口,他的同伙会不会来陈州劫狱?一群装神弄鬼的人聚集在陈州,怕是要大乱了。” “原来如此。”杨玄这才明白宁雅韵的用意。 这等人,要么是路人,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死人。 若是宁雅韵方才放过胜和,杨玄就抓到了一只烫手山芋,放了?回过头胜和会报复。不放,那些同伙齐聚陈州,麻烦更大。 所以干净利落的杀了最好。 “多谢掌教。” “客气!” 宁雅韵带着钱财,洒脱而去。 “让老贼来。” 有人去了。 青楼的老鸨被抓了过来。 “他给了两万钱,奴就昏了头。” “全数拿下!” 杨玄负手看着那些被蛊惑来的人,“都把名字记下来。” “使君饶命!” 一群人跪下,神色惶然的哀求着。 赫连燕已经听取了麾下的汇报,说道:“先前这些人想去冲击州廨,不可轻饶。” 杨玄说道:“百姓本就如此,听风就是雨。” 听闻只是留下姓名后,那些人千恩万谢。 “使君仁慈!” “是啊!比神灵还仁慈!” 有人画押后,特地来到杨玄身前磕头。 “多谢使君。” “下次记得别被人蛊惑了!”杨玄告戒道。 “是。小人回去就供奉使君的牌位,什么神灵都不信,就信使君。” 赫连燕傻眼了,“还能这样?” 杨玄满头黑线,“我还没死!” “是生祭!” 有人说道:“有人家中就供奉了使君的牌位。” 杨玄问道:“那是为何?” “说是,辟邪!” …… 出了深巷,正好老贼来了。 “郎君。” 老贼看了赫连燕一眼。 给个提示啊!骚狐狸! 赫连燕张开小嘴。 然后,闭上。 大伙儿虽说都是一个系统的,都站在杨老板的大旗下,但交情却各自不同。 老贼觉得自己八面玲珑,可赫连燕压根不给面子。 杨玄没关注手下之间的小矛盾,问道:“可曾听闻装神弄鬼之辈?” 这个是老贼的强项,“小人家传的本事实则就和装神弄鬼沾边。小人的父母时常和那些人在一起厮混,交流些心得,若是遇到麻烦了还能求助……” 这还是个互助型的组织? 不! 是工会。 “若是有人被杀了……” 老贼肃然,“没二话,报仇!” 第568章 发动 “那些人平日里散在各处,以书信往来。若是有生意到了别的地方,就会先去拜访本地的同行。 按照规矩,在此做成的生意要给对方两成好处。 当然,也有人豪爽不收,反而请了他吃喝,住宿也包了。 这等人交游广阔,朋友遍天下,走到哪,吃到哪。” 老贼有些艳羡,没发现杨玄面色不大好看,“小人当初也想做这样的人,只是家中的产业在地底下,一入墓穴深似海,从此朋友是路人。” 赫连燕问道:“可听闻过胜和之名?” “听说过。” “如何?” “为人四海!” 老贼说道:“当初小人路过他的家乡时,也曾想去拜访此人,只是那一次要去请见的贵人身份高贵,收获颇丰。小人想着两成好处太多,不舍给他,就走了。” 杨玄走了。 “郎君看着不大高兴。”老贼不解。 “让让!让让!” 两个军士抬着尸骸出来。 老贼避开,随口问道:“这人是谁?” “好像叫做胜和。” …… 赛孟尝被弄死了。 杨玄只是想了一下后果,随即就抛开了此事。 天大地大,婆娘生孩子最大。 “产房弄了吗?” 杨玄在后院问道。 管大娘说道:“已经弄了。” “带我去看看。” “郎君,产房忌讳……” “那是我娘子生孩子的地方,忌讳什么?带路!” 产房距离卧室不远,一开门,杨玄嗅到了一股子潮湿的气息。 墙壁上看着也颇为陈旧。 “郎君,这是奴整治了许久……”管大娘下意识的为自己表功,脑海中浮现了怡娘的身影。 家中有两个巨头,杨玄,周宁。 后院中,怡娘代表杨玄,管大娘就代表着周宁。 虽说怡娘不争权夺利,但管大娘不知怎地,却有些忌惮她。所以,此刻不自觉的就为自己表功。 “胡闹!” 杨玄冷着脸,“重新弄!” 一个妇人站在门外,恭谨福身,“好教郎君得知,奴在周氏,曾接生二十余人。那些产房还不如这个。” 专家发话了。 杨玄回身,“可知晓潮湿有利于外邪生长?” 说什么病菌是扯澹的,别人会把他当做是神经病。这个时候,外邪就代表着这个意思。 “外邪?”妇人愕然,“不曾吧?” “你接生二十余人,存活多少?” 妇人骄傲的道:“经奴之手接生的孩子,活过一岁的有八成。” 这个成功率已经很牛笔了。 杨玄说道:“这是我的娘子,我的孩子,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妇人说道:“奴尽力而为。” “听我吩咐!” 杨玄说道:“弄了石灰水,重新把墙壁粉刷几遍,趁着太阳好,敞开门窗晾干。 其次,床上的东西,以及剪子等物,你的衣裳,全数用滚水熬煮。 其三,你的头发要用熬煮过的布巾包着,可懂我的意思?” 妇人一脸专业被质疑的羞辱,看向管大娘! 杨玄说道:“照做!” 管大娘随后去寻周宁。 “娘子,郎君难道还懂医术?” 周宁说道:“恍忽间听闻过,那个什么陈州名医陈花鼓自称他的弟子。” “奴去问问。” 管大娘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再回来时,就像是见鬼般的。 “如何?”周宁笑道。 “那陈花鼓说,当初经他手的外伤,超过三四成会死。郎君教了他一些法子后,如今最多一成。 军中如今也用了郎君的法子,说是受创将士的死伤比以往低了八成。 娘子,郎君竟然是神医?” 周宁莞尔,“我也不知晓他还有什么本事。不过,需要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 “郎君来了。” 杨玄进来,管大娘起身行礼,“见过郎君。” 这个女人怎地看自己的眼神变了,多了些恭谨和敬畏。 杨玄说道:“该走走了。” 那个妇人从前阵子就贴身照顾周宁,闻言说道:“生产的日子怕是还得两三日。” “这几日要走一走,有利于生产。”杨玄扶起周宁,“重了不少。” “子泰嫌弃。” “我嫌弃什么?你是为了我们在受苦,我若是嫌弃,那是猪狗不如。” 杨玄扶着她出门,走下台阶。 妇人和管大娘出来,看着杨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宁的脚下,低声和她说话。 “郎君好体贴。” “是温柔。” “都一样吧!” “不一样。”妇人说道:“奴为那些人家接生时见得多了,有的男子看到娘子要生产了,吓得发愣,不管用。有的漠不关心,只问孩子。如郎君这等的,可称是女人的贴心人。” 杨玄扶着周宁在院子里缓缓而行。 “你说,会是个什么?” “只要不是怪物就好。”杨玄开玩笑。 “我还是想要个儿子。” 周宁有些患得患失。 杨玄握着她有些浮肿的手,轻声道:“好,一定是儿子!” “你就会哄我!”从怀孕后,周宁的情绪变化有些无常,此刻就像是个孩子,“你以为自己是神灵呢?说生什么就生什么。” 杨玄笑了笑,吹嘘道:“当初我就算过。” 两口子轻声斗嘴,周宁的心情渐渐舒缓。 “子泰,你说,以后让他学什么?” “看孩子喜欢什么。” “就不管?” “也不是不管,只是要疏导。” “若是个女儿……” “那我宠着她!” “就会说。” 周宁的预产期越来越近。 杨玄每日只是去州廨一趟,打个照面,安抚人心。 “有事令人去后面寻我!” 卢强笑道:“使君只管去,不是大事绝不寻你。” 杨玄笑道:“希望老天护佑,这几日别出大事。” 他走出州廨。 突然身体一震。 斜对面,一个身材雄壮的男子,揭开了斗笠,对他微微一笑。 杨玄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家里去。 男子把斗笠戴在头上,悄然跟着。 “郎君,有人跟着。” 张栩说道。 “不要关注,不要管。” 进了家门,杨玄说道:“张栩。” “在。” “后面有个大汉,戴斗笠的那个,把他接进来。” 张栩应了,心想那人是谁,竟让郎君如此慎重。 他走出大门,就见大汉缓缓走来。 “郎君说让你进家。” 大汉看看巷子两头,把斗笠压下去了些,这才跟着他进去。 一进家,几个虬龙卫就隐隐把大汉包围在中间。 一行人往前走。 杨玄进了大堂,吩咐道:“周围戒备!” “领命!” 虬龙卫的人散开,让仆役们远离大堂。 那个大汉才被带了进来。 杨玄回身。 大汉揭开斗笠。 跪下。 “杨略,见过郎君!” “杨略?” 虬龙卫们回身仔细看去。 “是……是他!” 张栩眼中含泪,“你竟然来了。” 大伙儿也就在南周见过一次,本以为再次见面还得等机会,没想到杨略竟然来了大唐。 “起来!” 杨玄过来扶起他,“怎地来了?” 杨略是镜台抓捕的头号目标,一旦被发现,那就是不死不休。 “从得知娘子有孕之后,老夫便出发了。这一路从南疆绕过来,虽说几度遇险,不过都化险为夷,可见未出世的小郎君定然是个不凡的。” 他自称老夫了! 杨玄看看杨略鬓角的斑白,心中生出些遗憾来,“你不该冒险!” 杨略笑道:“好歹得来看看,认个门不是。” “那边如何?” “上次在南周和郎君分别后,老夫就带着他们打家劫舍,扯起了反旗。如今麾下三千人马。” “可曾被围剿?” “南周战败后,混乱了一阵子,老夫的人马不算最多。官兵只顾着去追杀那些大贼头,加之老夫不去攻城略地,只是劫掠,所以没怎么管。” “要小心!” 杨略拉起一支人马,杨玄马上想到了南疆。 “南涧那边如何?” 杨略讥笑道:“张楚茂就是个平庸的,越王不敢明目张胆的干涉南疆大事,反而让一个番将露头了。” “谁?” “石忠唐。” “石忠唐是贵妃的人,按理,和越王、张楚茂是死对头。”张栩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杨略说道:“可伪帝和贵妃兄妹都支持他,渐渐的,竟然能与张楚茂分庭抗礼了。” “制衡!”杨玄想到了伪帝最擅长,最喜欢的手段。 “对,就是制衡!”杨略说道:“若非南周孱弱,此刻出兵,南疆定然会乱作一团。” 杨玄觉得这个局面不会太平,“石忠唐我知晓,此人能隐忍,杀伐果断。在南征时,他曾驱使南周百姓蚁附攻城。张楚茂和他没法比。不过有越王在,当可压制。” “杨略!” 有人去通知了林飞豹。 杨略回身。 林飞豹缓缓走进来。 两个老伙计见面了。 用力一个拥抱,然后拍打着对方的嵴背。 彭彭彭! 杨玄觉得自己被二人这么拍一下,怕是会当场吐血。 “不走了?”林飞豹放开手问道。 “那边有了人马。”杨略用这个理由来推脱。 实则大家都知晓,除非镜台放弃对他的追索,否则杨略就不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唐境内。 当然,还有另一种法子。 讨逆大旗打起! “先歇息,晚些为杨略接风洗尘。” 杨玄知晓这些人有许多话要说,知趣的先走了。 杨略和林飞豹说了许久,也问了许久。 “如今郎君在陈州威望越发高了。”林飞豹欣慰的道:“只要时机一到,就能打出讨逆大旗!” 杨略和他并肩坐着,“黄春辉还在,此人威望太高,他在,郎君就不能妄动。” “这话,郎君也说过。”林飞豹笑道:“当初陛下曾说,你杨略若是回军中,不消几年便会成为大将。这些年看来你并未耽误。” “兵书都倒背如流了,脑子里经常演练。”杨略笑道。 “黄春辉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他去了便是廖劲。郎君的意思,到时候谋划去桃县。” “掌控北疆!” “对!” 杨略唏嘘道:“没想到竟然能看到这一日。” “不远了。”林飞豹说道:“当北疆在手时,便是郎君化龙之时。” …… 杨玄最近恶补了不少生产的知识,觉得自己算是半个专家了。 可生产依旧以他猝不及防的姿态出现。 从显怀后,杨玄就令人在卧室中加了一张床,和原先的床并排摆着。这样,就算他晚上不小心翻身,也不必担心压到、或是撞到周宁的肚子。 半夜,杨玄突然听到了声音。 他下意识的睁开眼睛,“阿宁!” 周宁轻声道:“疼!” 杨玄坐起来,先点燃蜡烛,然后凑过去,见周宁皱着眉,双手拉着被子,心中一紧,回身道:“来人!” 外面值夜的花红听到动静已经起了,正在等待召唤。 随即妇人也来了。 “娘子这是要发动了,准备,来几个人把娘子搀扶下来。” “不必了。” 杨玄把周宁扶坐起来,为她穿衣。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下来,内息几乎运转到了极致,唯恐让周宁多动一下。 “阿宁。” “嗯!”周宁在忍痛。 “忍着些,要一直走。” “郎君竟也知晓?”妇人愕然。 杨玄扶着周宁在院子里散步。 “疼!”周宁双目含泪。 “忍一忍。”杨玄浑身发麻,不是恐惧,而是畏惧。 怡娘问了妇人,“如何?” “娘子毕竟是医者,虽说医者不自医,可娘子却会调养自己的身体,奴看应当无大碍。” “好!” 怡娘去了前院。 林飞豹等人已经准备好了。 “如何?”杨略问道。 “娘子怕是发动了。”怡娘双手袖在袖口中,身形挺拔,神色平静,恍若就身处当年的东宫之中,“看好周围。” 林飞豹点头,“安心。” 怡娘回身,“这一次,谁敢来,杀了说话!” 众人想到的都是当初宫中送来的毒酒。 那一次,孝敬皇帝选择了喝下去。 这一次。 “哪怕是神灵来了,我等也要弄死他!” 林飞豹随即令人分散开来,护卫整个宅子。 怡娘转身回去。 她一步步的缓缓而行,不慌不忙。 那一年,杨玄的生母发动,她也是如此。 先去寻侍卫,令他们戒备。 接着,她就去了产房外。 守着那两条生命。 当年,她护着杨玄出世。 今日。 “我将护着小郎君出世。” 她看着依旧昏暗的夜空,双手合十。 “陛下若是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看看,看看您的孙儿即将出世。” 夜空中,星宿闪烁,恍若人在眨眼。 第569章 生 后院,此刻灯火通明。 周宁已经进了产房。 怡娘进了后院,见杨玄站在窗外,双手紧握。 “郎君无需担心。” 杨玄的身体动了一下,“怡娘啊!” 他转动了一下脖颈,觉得有些僵硬。 “娘子身体康健,郎君又做了许多,老天护佑,自然会平安。”怡娘招手,章四娘过来。 “去泡茶来。” 章四娘急匆匆的往边上跑。 后院就有一个小厨房,专门用于杨玄和周宁。 跑过这一段后,周围就有些幽暗。风吹过,树枝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厨房外面,此刻站着两个虬龙卫。 “何事?”一个虬龙卫拎着铁棍子问道。 “怡娘让奴来为郎君泡茶。” “进去!” 章四娘进去,才发现赫连燕就坐在里面,身后两个妇人。 “今日大事,得罪了。搜!” 两个妇人上前,把章四娘搜了一遍。 “脱鞋。” 章四娘坐下,把鞋子脱下来。 一个妇人检查她的鞋子,一个妇人检查她的头发。 “娘子,没发现。” 赫连燕点头,“都是为了郎君和娘子,见谅。” “我明白。”章四娘赶紧去泡了茶水,然后端着回去。 回到产房外,姜鹤儿也在,见她来了,低声道:“方才郎君发火了,小心些。” 杨玄在家没发过火,什么事儿说过就是。 章四娘心中一紧,知晓杨玄有些焦躁。 “郎君,喝茶。” 杨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被烫了一下嘴唇,就想呵斥。 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喝了一口茶水,定定神后,问道:“当初阿娘生我时,可艰难?” 怡娘回想了一下,“也是半夜发动的,一直熬了许久,到了早上才生出来。” “阿娘难受吗?” 怡娘想到了当年的黄氏。 “郎君的生母是个胆小的人。” 杨玄的嘴角挂着微笑,“是吗?” 他一直以为母亲很坚强,否则怎么能为了他,一口干了毒酒? “生产前,郎君的生母颇为畏惧,不过,上了产床后,就再没吭声。直至快生出来时,闷哼了一声。奴不知晓女子生产究竟有多痛,不过听别人说,生不如死。” “嗯!” 杨玄看过相关的资料,说是女子生产时,剧痛的程度超乎男人的想象。 胆小的母亲,那一刻想的一定是孩子吧! 作为太子的侍妾,上有出身高贵的太子妃,中间有那些尊贵的女人。她一个出身简单的侍妾,不敢争,不敢闹。 就这么静悄悄的躲在某个角落里,羡慕的看着那些人神采飞扬。 兴许只是一个偶尔,就令她珠胎暗结。 “刚发现有身孕时,郎君的生母有些慌张,躲躲藏藏的。有人报上来,查出了身孕,她当时就慌了,如何劝都劝不好。陛下得知后,就令奴去管着她那边。” 杨玄彷佛看到了一个胆怯的女子躲在角落里。 “奴去了之后,多番安抚,她这才安心。 孕期中,但凡医者吩咐如何做,哪怕是让她每日喝九大杯水,她就绝不多喝一口,不少喝一口。” “是谨小慎微吗?”杨玄问道。 怡娘没回答这个问题,“郎君不知深宫中的龌龊。生女儿还好,生了儿子的,就会盯着那些有孕的女人,生怕她们也生出儿子,成为自己孩子的对头。” 杨玄点头,“都是为了孩子。” “那时候,奴管着郎君生母那边,隔三差五就遇到事,不过都化险为夷。” “这也算是神灵护佑吧!”杨玄笑道。 “那些时日,郎君的生母今日问一句,明日问一句,问的都是那些侍妾产子的遭遇。那些人今日说一句,明日说一句,不知不觉,竟被她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就在临产时,郎君生母再度焦躁不安,奴问了她也不说。直至快上产床时,她突然大声叫喊……” “她喊了什么?” 杨玄觉得母亲一定是担心难产。 这个时代,妇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 怡娘说道:“她声嘶力竭的叫喊:保孩子!” 杨玄一怔。 怡娘的声音有些发飘。 “生产时,她一声不吭,后来才发现,她把自己的手臂都咬烂了。” 杨玄缓缓看向祠堂。 母亲的牌位就在里面。 “郎君一岁,宫中传来消息,帝后被人下毒……陛下当即令奴带走孩子。” “母亲说了什么?”杨玄问道。 “她恳请陛下让她最后喂一次郎君,随后才把郎君交给奴。”怡娘想到了那个女人最后的不舍,一直看着孩子,直至她走出去。 “她说,我儿安心,阿娘看着你呢!” …… 曹颖有些不安的和杨略说着话。 “这都快凌晨了,怎地还没消息?” 杨略眯着眼,“郎君当年出生时,也没那么快。” “叩叩叩!” 有人敲门。 门开,门子惊讶的道:“安司业!” 门外是安紫雨,以及几个教授。 “听闻阿宁生产,我们来看看,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说。” 在那些时日里,国子监就是周宁的避难所,也像是娘家。 “辛苦了,安司业!” 曹颖上前行礼。 “如何了?”安紫雨问道。 “还没消息。” 安紫雨头痛的道:“我也不懂这些,可有风险?” 曹颖苦笑,“此等事,怎么说呢?想来无事吧!” “先前这边派人去报信,掌教得知后,就令教授子弟们轮班值夜,若是城中有事,随时可出来。” “多谢了。” 周宁的产期就在这几日,瞒不过有心人,杨玄也不准备遮掩。 “临安城中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的人都有。”韩纪也来了,“女子生产最怕惊吓,就怕有人闹出什么动静来。” “已经去盯着了。”张栩说道。 “该调动军队。”韩纪目光炯炯,“郎君担心什么?” “有人会弹劾。”曹颖说道。 一个刺史的娘子生孩子,竟然搞戒严这一套,你以为你是帝王? 这事儿犯忌讳。 …… 王老二带着一队侍卫在巷子里来回巡逻。 当他们走过一段时,身后的围墙中,两个男子打开了带来的包袱。 一人攀爬上去,小心翼翼的看着左右。 见王老二带着人远去,他轻声道:“妥当!” 一人拿出了弓箭,小心翼翼的开始拉开弓弦。 吱…… 哪怕再小心,声音在黑夜中依旧传出老远。 男子咬牙切齿的站起来,仰头,把箭失对准了杨家。 “放啊!” 边上的同伴知晓再晚片刻,王老二那个人头狂魔就要杀回来了。 “还不放等什么?” 同伴大怒回头。 老贼笑嘻嘻的站在他的身后,“来了?” …… “郎君,先前有人在外面准备放箭,是鸣镝。” 杨玄点头。 姜鹤儿问道:“外面问,如何处置?” “今夜想来鬼神不少,杀了。”杨玄澹澹的道。 好大的杀气。 姜鹤儿出去转告。 外面得了消息,张栩问老贼,“可有什么说法?” 老贼抚须,“这等杀人祭祀,要干净利落。” 于是,两个男子变成了无头尸。 东方越发的昏暗了。 “如何?”杨玄问道。 里面的妇人说道:“要开始了。” 杨玄用手搓搓脸,“阿宁,我就在外面。” 此刻周宁剧痛难忍,却不想让他听到,就说道:“子泰,去请祖宗护佑吧!” “好。” 此刻只要周宁说有用的事儿杨玄都愿意去做。 “郎君小心。” 姜鹤儿提着灯笼带路。 到了祠堂,杨玄说道:“你先回去。” “郎君不要人伺候吗?”姜鹤儿有些好奇。 “不用。” 等姜鹤儿走后,杨玄推开门,点燃了油灯。 外面的晨曦疏朗的照耀进来。 杨玄把两个牌位拿出来。 一个是孝敬皇帝,一个是母亲黄氏。 他站着看了许久,把孝敬皇帝的牌位拿回去,就摆着母亲的牌位。 “阿娘,您的儿媳周氏正在生产。” 三炷香的烟雾缭绕在牌位上。 “先前怡娘说了您当年怀我的事,说您胆小,却为了我而不顾一切。 我在想,女子本柔弱,为母则刚。 你当时如何想的,我一直不明白,可就在先前,我惶然不安时,突然就明白了。 那一刻,我只想着穷尽世间的所有法子,愿意付出所有代价,只求他们母子平安。 于是我明白了,在那一刻,您一定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我的平安。” 杨玄轻声说着。 怡娘站在产房外,双手袖在袖口中,身姿笔直。 管大娘轻声道:“要不要请了医者来。” 怡娘摇头,“澹定!” “我担心娘子……” 怡娘指着天空,“安心,有人看着呢!” 祠堂里,杨玄说道:“是什么让一个弱女子不畏生死呢?应当是生命的延续吧!您用自己的性命延续了我的生命。 阿娘,此刻周氏正在生产,您的生命一直在延续……” 晨曦渐渐明朗。 “周氏生产有些艰难,我有些六神无主。 此刻,医者就在外面,可他们都说了,生产,许多时候就是看命。 我不知晓她的命如何,但我想,我不会用自己娘子的性命,去换孩子的性命。” 杨玄轻轻抚摸着牌位,“我少有这等没主张的时候,先前听怡娘说了您的事,在心中茫然时,不由的就想来寻您说说话。兴许,和您说了话,那孩子就出来了。” “生了!” 后院一声欢呼。 杨玄勐地回身。 东方,一缕紫光缓缓浮现。 紫色宏大,映照着天际。 整个天边都被染成了紫色。 杨玄刚想出去,转身,冲着牌位行礼。 “阿娘,周氏生了,我要去看看。” “是个小郎君!” 后院,传来了妇人的呐喊。 接着,便是孩子的嚎哭。 “哇!” 杨玄的身体一僵。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热泪盈眶。 “我做阿耶了,阿娘。” 油灯温柔燃烧着,紫色隐隐映照进来,也无法让那温柔消散。 第570章 凌晨,我家开了个门 “郎君,娘子生了个小郎君!” 看到杨玄从祠堂里冲出来,姜鹤儿大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 杨玄关上门,转身就跑。 从容的姿态荡然无存。 什么修为,什么使君的矜持,这一刻都被抛之脑后。 一路跑到产房外。 怡娘抱着襁褓,温柔的看着孩子。听到脚步声后,她抬头,微笑,“郎君,是个小郎君。” 杨玄冲着产房喊道:“阿宁,阿宁!” 周宁疲惫的道:“好着呢!” 杨玄心神一松,这才接过孩子,仔细看着。 “多俊美的孩子!” “是啊!” “长大了定然是个能让小娘子们趋之若鹜的郎君!” 前院。 “生了,是个小郎君!” 内院派人来通知。 “神灵保佑!” 杨略虔诚的祈祷着。 热泪盈眶! “这些年,苦了你了!” 林飞豹同样如此。 郎君有了继承人,这是一个重要事件。 韩纪觉得杨略有些怪,“此人是郎君的什么人?” 老贼摇头,“故人。” 呵呵! 韩纪笑了笑,但没继续追问。 许多时候,水到渠成才是最自然的。 “郎君可取了名字?”杨略问道。 “去问问。”林飞豹吩咐人去内院问。 “名字?”杨玄愣了一下,从知晓周宁有孕后就一直在酝酿的那些名字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出现一个。 “启!” “启,好名!”怡娘赞道。 里面的周宁昏昏沉沉的,突然门开了一些,接着杨玄抱着孩子进来。 “阿宁。” “你……你怎么进来了?” “孩子叫做启,杨启。” “启?” “对。” 杨玄把襁褓递过去。 “开启,开门。”周宁想了想,只觉得生机勃勃,充满了朝气。 “小名呢?” 孩子的大名不能在家里呼唤,当然,可以叫做大郎什么的。 但杨玄说过要给孩子取个小名。 必须是好听的。 杨玄说道:“阿梁。” “阿梁,高粱之意,主食……”周宁笑道:“好听。” “是吧!我说定然能取个好听的小名。”杨玄得意洋洋。 “阿梁。”周宁轻声呼唤着。 王老二回来了。 刚好内院来人。 “小郎君名启,小名,阿梁。” 众人欢喜不已。 “启!好名!”韩纪抚须,红光满面。 王老二浑身露水,学当初的卫王一般抖了一下,“韩先生说说。” 韩纪笑道:“启,本是开门之意。开启,开门。小郎君出生时,正好紫气东来。紫气东来便是开启之意,好兆头,可见是有福之人呐!” “我想看看。”王老二有些好奇。 “此刻孩子不能受风。”韩纪说道:“晚些,过几日再看。” “三朝洗儿。”老贼说道。 生孩子是一件危险的事儿,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生下来了还不能高兴,还得看看老天爷的意思。不小心的话,不是大人病倒,就是孩子病倒。 故而要等三日,三日若是母子平安,就是个好兆头,说明老天爷不准备收人。到了这个时候,就要请产婆来为孩子洗澡。 “老贼,你说小郎君是不是郎君这般俊美?”王老二去厨房要了一碗馎饦,蹲在边上吃。 “定然是吧!”老贼有些唏嘘,“当初郎君还是个少年,咱们一起在长安打拼。那时候,一个万年县的不良帅就能让郎君低头。没想到啊!竟然还有这么一日。” “这是好事。”曹颖一直没说话,此刻开口,韩纪问道:“曹先生是有了什么?” “只是欢喜。”曹颖知晓韩纪是想问自己是不是憋了几首诗赋。 “对了,我听闻一事。”乌达弄了几张饼,还滚烫,一边在手中翻覆,一边倒吸凉气,“说是娘子生产不顺,郎君就去祠堂祷告。哎!说来也神了。郎君一祷告,竟然就生了。” 韩纪在盯着曹颖。 曹颖眼前一亮,“果然是祖宗护佑啊!” 郎君的祖宗护佑,和老曹有何关系? 看他兴奋的,就如同是发现了郎君的祖宗是神灵。 这里面,好像不大对啊! 看看杨略,雄壮,而且气质不凡,一看便是上位者。 这么一位气质不凡的大汉,却悄然出现在杨家,而且曹颖等人和他很是熟络。 曹颖,怡娘,大汉,黄林雄……这些人好似老早就相识了。 曹颖走了过来。 “琢磨什么?” 韩纪心中一动,“琢磨着,郎君有了子嗣,以后的基业也有了继承人。只是老夫在想,这份基业能有多大。” “想!” “什么?” “想!” …… 清晨,临安城中洒扫的人出现了。 杨家的大门打开。 一个仆役出来,伸个懒腰。 “辛苦!” 两个扫地的笑道。 仆役说道:“昨夜一夜未睡。” 扫地的男子问道:“可是生了?” “生了。” “生了什么?” “说弄章之喜。” “弄章,什么意思?” “就是儿子!” “使君生了个儿子?” 杨使君有后了。 消息传的很快。 等杨玄出门时,就发现城中喜气洋洋的。 “这是……” 老贼去问了,回来说道:“城中百姓听闻使君有后,就自发庆贺。许多商人都挂牌子,说是打折。” 这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到了州廨,卢强笑道:“恭喜使君。” “多谢。”杨玄笑眯眯的,哪怕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抖擞。 赫连燕进来,“郎君,有驭虎部的消息。” “说吧!” 赫连燕昨夜奉命把守厨房,也是一夜未睡,看着精神没杨玄好。 “驭虎部可汗章茁去了潭州,带了不少礼物。” 韩纪说道:“最近我陈州对草原越发的主动了,基波部覆灭之后,驭虎部定然自危。章茁嘴硬,觉着以驭虎部之力能抗衡我陈州,可谁都知晓,这只是痴人说梦。” “不,是路过坟山唱歌,给自己壮胆。”曹颖说道。 你非得要和老夫唱反调……韩纪看了他一眼,“章茁此去潭州,老夫以为,他是去求援。” “兴许只是拜见。”曹颖眼中有血丝,却颇为兴奋。 这货是故意和老夫抬杠……韩纪看了杨玄一眼,发现杨玄眯着眼,彷佛不知晓自己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不知怎地,韩纪突然发现杨玄的身上多了威严。 这是什么感觉? 杨玄说道:“章茁心虚了。” 这话轻声说出来,可所有人都听到了自信之意。 不! 是一种睥睨之意。 杨玄起身。 三人不知不觉的站起来。 杨玄说道:“凌晨,我家开了个门。” 众人想到了叫做杨启的那个孩子,不禁会心的一笑。 “那么,接下来,我陈州也该开个门。不管门外是什么,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杨玄走了。 卢强面色潮红,“使君这话,你等可知何意?” 曹颖说道:“陈州的蛰伏,该结束了。” “是啊!”韩纪抚须含笑,“陈州蛰伏的时日太长了。如今,该开门了。” …… 章茁到了潭州城。 “这是本汗的一些心意。” 礼物很多,但受理的管事神色平静,彷佛送来的都是瓦砾。 随后他被带了进去。 失去了一只手的赫连荣不怒自威,“你怎地来了?” 狗,主人没召唤就该蹲着。 章茁心中恼怒,但却笑道:“使君,最近陈州磨刀霍霍……陈州军频频出击,上次已经逼近了王庭。” 有人拎着打狗棍来了,你作为主人管不管? “听闻杨玄重农耕,农耕时不出兵,这是中原王朝的规矩。他再蠢,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那么,所谓的逼近,只是斥候。” 赫连荣有些不耐烦。 “是。不过,春耕也快了。”章茁说道。 “安心,若是发现唐军大军出击,令人来报。”赫连荣说道。 “使君,可否派驻……” 赫连荣似笑非笑,“当初皇太叔曾说派驻大军,你三大部异口同声拒绝,只说能抗衡陈州。如今,怎地改口了?” 赫连春当年就谋划过驻军草原,一来,可直接盯着陈州。二来,可以慢慢瓦解三大部,最终吞并。 可三大部哪里看不出这里面的危机,齐齐拒绝。 如今章茁改口,他难道不担心被潭州吞并了? 赫连荣澹澹的道:“此事,容老夫想想。” 章茁随即告退。 大门外,萧曼延看着他,眼神微妙。 章茁拱手,随即出去。 萧曼延进来,说道:“使君,此人狡黠,要小心。” “他想请潭州驻军草原,你怎么看?”赫连荣问道。 萧曼延笑道:“这是驱虎吞狼。” “哦!那么,我潭州驻军草原难道不好?” “自然不好。”萧曼延说道:“我军的根基在潭州,若是驻军草原,便是鱼儿离开了水。若是被人切断补给,便成了孤军。故而,此事,不可为。” “嗯!”赫连荣说道:“若是三大部皆在,他们彼此之间互相牵制,那还好说。如今驭虎部一家独大,若是驻军,我军与驭虎部互相猜忌。陈州一旦出兵,我两军联手,驭虎部反而会成为我军的拖累。” “合力则强,猜忌则乱。”萧曼延点头,“可陈州若是出兵该如何应对?” “他能出兵多少?” “杨狗接手陈州之后,很是振作了一番陈州军。镇南部在侧,他得留下一部分军队看护老巢。那么,最多能出动一万余,不会超过一万五。” “一万五,老夫何惧?”赫连荣微笑。 “使君的意思……” “三大部是祸害,能灭了,再好不过。”赫连荣的眼中多了讥诮之意,“陈州出兵,潭州出兵。不过,不着急,等陈州军与驭虎部大战时,我军再出手,出其不意,给杨狗致命一击!” 萧曼延微笑,“使君当初曾用过兵,下官听闻乃是雷厉风行,此次却谨慎了许多。” “杨玄说是一条狗,可实则是一头勐虎。”赫连荣说道:“要想擒获勐虎,就得万无一失。此事,要紧的是消息。密谍都派去临安打探消息,一旦知晓陈州军出动,就马上来报。” “大战之前,谍报为先。”萧曼延说道:“咱们能用鹰卫,陈州那边却无法指使镜台的人。这第一战,咱们胜定了。” “据闻,皇太叔的那位侄女赫连燕如今执掌着陈州的探子。”赫连荣笑的很轻蔑,“赫连燕乃是大辽有名的美人,杨狗用她做此等机密事,必然是做了她的入幕之宾。男女之事掺和公事,便是衰败之始。” “使君说的是先帝的那位宠妃吗?” 赫连荣点头,“当初先帝宠爱那位嫔妃,那位嫔妃喜狩猎,先帝便令她执掌宫中人马。谁知晓那女人却狼子野心,等收拢了人心后,竟然发动了叛乱。虽说被平息,可先帝经此一事衰老了许多,更是少了进取心。” 他看着萧曼延,认真的道:“女人,玩玩就好。” “玩玩就好!”赫连荣喃喃的道。 萧曼延想到了这位使君的一件往事。 据闻当初赫连荣喜欢一位贵女,疯狂追求,贵女欲拒还迎,弄的他如痴如狂。就在他以为贵女对自己情根深种时,却撞到了贵女和几个男人鬼混的一幕。他扑上去厮打,被几个男子联手毒打了一顿。 使君对女人的恨意,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可人有好有坏,怎能以偏概全呢? 萧曼延叹息一声。 “让密谍马上出发。” “是。使君,章茁如何应付?” 赫连荣起身走出去,张开嘴: he~tui …… 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 草原上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嫩绿,马儿嗅着味道就不舍得走,直至主人催促再三,这才不满的嘶鸣着,缓缓前行。 一支商队到了临安城外。 “我等来自驭虎部。” 为首的商人叫做耶律玦,微胖,颇为油滑。 检查了货物后,军士例行告戒,“进城之后,按照规矩行事,不可打架,不可坑蒙拐骗。” “知晓知晓,咱们都不是第一次来了。”耶律玦笑眯眯的道。 商队入城。 进去一段路,耶律玦缓缓回头。 城头上,赫连燕带着十余手下正在盯着往来商队。 “骚狐狸在,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手下说道:“陈州要出兵,骚狐狸能做的不多。” “她能伺候杨狗。” 有人低声道。 “这个尤物,可惜便宜了杨狗。” 赫连荣说道:“都小心些。安置下后,轮班去盯着州廨和军营。” “是!” 城头,赫连燕说道:“都打起精神来。那些人若是进了城,第一个要盯着的是州廨,其次是军营。这两个地方都给我盯紧了。” 捷隆问道:“娘子,那两处人多,若只是发现可疑……” 赫连燕澹澹的道:“拿下再说!” 众人拱手。 “领命!” 赫连燕站在城头,遥遥看着州廨方向。 “郎君有了子嗣,每个人都有了奔头。可要想出头,就得立功。” 捷隆说道:“娘子若是愿意诱惑,想来郎君也挡不住。” 赫连燕澹澹的道:“你觉着我是靠身体上位的人吗?” …… 求票! 第571章 换地方 孩子平安度过了三日,随即三朝洗儿。 杨玄每日就多了一个爱好,抱孩子。 但孩子时常嚎哭,令他也颇为头痛。 谁来带孩子,这是个问题。 周宁在慢慢恢复,乳娘只是喂奶的,谁来带孩子? “郎君,家中送来的两个妇人,都是带惯了孩子的。”管大娘说道。 两个妇人站在前方,抱着孩子的杨玄看了一眼。 “郑五娘呢?” 门外,郑五娘说道:“郎君,奴在。” “进来。” 郑五娘进来,两个妇人看了她一眼,随即无视。 周遵自然没工夫为女儿挑选看护孩子的妇人,周勤在家没事儿就遛鸟,却有空闲干这事儿。 “奴二人在周氏带了不少孩子。”为首的妇人微笑道。 这是专业版本的。 杨玄把襁褓递过去。 妇人接过,熟练的抱着襁褓,轻轻动了动。 孩子皱着眉,吧嗒着嘴。 “哇!” 杨玄的眉心蹦跳了一下。 家中有了孩子后,每日都不得消停。 妇人轻轻拍打着襁褓外,缓缓摆动。 哇! 阿梁显然是个倔的,开口就不停。 杨玄的眉心跳的越发的厉害了。 妇人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闹觉了。” 孩子哭的原因很多,说句实话,就算是亲生父母许多时候也琢磨不出原因来,更遑论一个外人。 一只手伸过来,“奴,试试。” 妇人看了郑五娘一眼,蹙眉,“你?” 她们到了杨家后,就发现郑五娘整日就盯着周宁。等孩子出生后,郑五娘更是眼巴巴的盯着襁褓,彷佛这便是她的命。 这个女人在觊觎带孩子的权力! 杨玄还年轻,周氏内部普遍认为这位姑爷前程无量。阿梁是他的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将会承袭杨玄的一切。 谁能带大阿梁,谁以后在杨家就是功勋老人。 这等老人主家会格外看重,待遇优握就不提了,子孙也会跟着享福。弄不好杨玄和周宁开恩,还能让她的子孙跟着阿梁读书。 如此,子孙的前程就有了啊! 所以,这个职位竞争颇为激烈。连章四娘都意动了一番,只是后来觉得自己的本职就是那个啥……勾搭郎君,这才放弃了。 竞争,早在周宁怀孕中,就已经开始了。 现在,便是决战。 郑五娘说道:“奴试试。” 妇人看了杨玄一眼。 郎君,这个野路子女人,能行? 杨玄点头,“给她。” 妇人把襁褓递过去,轻声道:“小心。” 随即,她矜持一笑。 她们带的是贵人的孩子,精心之极。若是论经验,她觉得能轻易碾压了看着土里土气的郑五娘。 郑五娘说自己在太平学了如何带孩子,但究竟学到了什么,杨玄也不得而知。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当然要小心再三。 所以,今日也算是个考核,看看谁的能力更强。 从他的角度来说,自然希望郑五娘能胜出,可众目睽睽之下,没法作弊啊! 郑五娘接过孩子,刚开始还有些拘束,让两个妇人相对一笑。 随后,她渐渐放松了下来,抱着襁褓轻轻晃动,嘴里哼着轻柔的曲子,眉眼间皆是温柔。 “哇!” 哭声,竟渐渐小了。 郑五娘轻声哼着歌,抱着孩子在屋里缓缓踱步。 孩子停住了哭泣,郑五娘为他拭泪,随后笑道:“小郎君看看外面,好春光嘞!” 孩子呆呆的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郑五娘欢喜的道:“郎君,小郎君在笑。” “是吗?”杨玄凑过来看了一眼,果然,阿梁在笑。 这个时候的孩子笑是没有意义的,但杨玄显然忘却了这一点,“他这是乐了。” 两个妇人愕然。 杨玄坐回去。 “郑五娘。” “奴在。” “以后,阿梁就辛苦你了。” 郑五娘一怔,然后福身,“郎君放心,奴在,小郎君就在。” 杨玄莞尔,“没那么可怕。” 这是杨家后院,不是沙场。 他看看两个妇人,饶有兴趣的问道:“我有些好奇,她们一看便是带孩子的老手,按理应当不差。可为何你能哄住孩子,她们却不能?” 两个妇人也想知晓。 郑五娘说道:“奴也不知。” 两个妇人沮丧,知晓自己会被退回周氏……长安她们自然愿意回去,可却不想用这种失败的方式。 一个妇人问道:“带孩子都有手法,娘子是不愿说吗?那也是,毕竟,是自己的手艺。” 这是别人的饭碗,打听犯忌讳。 “倒也不是什么手艺。”郑五娘抱着孩子想了想,让杨玄想到了在村里的那些妇人,就是这么抱着自己孩子出门和邻居说八卦。 “奴在太平时,有空就去帮人带孩子,又问了带孩子的手法。 刚开始知晓了好些法子,奴一一记下,一一去试,有的管用,有的不管用…… 奴有些迷惑,想着为何呢? 后来奴才想通了,孩子不同,你这个手法兴许对这个孩子管用,对那个孩子就不管用。 后来一次,奴去了一户人家帮衬带孩子,那个妇人有些憨直,可带孩子却极好。那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且很是活泼。 奴就看着她如何带孩子,心想应当是有手段。可看来看去,都是随意而为。 奴心想,这样粗略的带孩子,为何能好呢? 后来,奴一次带孩子,抱着他的时候,奴忘记了什么手法,只记得孩子,看着那张小脸,心一下就温柔了,那孩子竟然冲着奴笑。” 郑五娘抬头笑道:“那一刻,奴才明白,带孩子,知晓如何带是应当,可更要紧的是,你要用心。” “用心。”杨玄想到了先前郑五娘那温柔的笑,以及轻柔的曲子,显然全身心都在阿梁的身上。 明白了! 你的爱,孩子能感受到。 于是,他就心安了。 两个妇人虽说手法高妙,可却少了爱,带孩子对于她们二人而言,更像是一份差事。 两个妇人仔细一想,不禁汗颜。 周宁得知后,也有些讶然。 “这是个痴人。”杨玄低声说了郑五娘的遭遇,“那事之后,她就觉得生无可恋。我在太平拉了她一把,她就把我当做是依靠。如今孩子让她带着,孩子便是她的命根子。安心!” 周宁明白了,“她就是要寻个活着的由头,以前是郎君,如今是阿梁。” “对。” “是个可怜人。” “以后善待她就是了。” “嗯!对了。”周宁说道:“可叫人去长安报信了?” “三朝洗儿后,就令人去了。” 要熬过三天,确定老天爷不收人后,才能去给老丈人报信。 “阿耶知晓了,定然欢喜。”这一刻,周宁想家了。 “嗯!回头咱们一起回去。” “不好。”周宁摇头。 “为何?” “如今北疆与长安闹翻了,咱们若是一家子回去,我就担心……” “担心皇帝扣住你和孩子。”杨玄不禁莞尔,“丈人是白给的?” 皇帝真敢扣人,不说周遵,周勤就敢骂街,随即手段百出,能让皇帝焦头烂额。 他只是刺史,不是节度使。 周宁说道:“你迟早会成为北疆节度使。” 到时候,就需要妻儿留在长安为人质。 “到时候,兴许就不同了。”杨玄说道。 “能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 杨玄笑了笑。 “郎君,赫连娘子请见。”章四娘在门外说道。 “你歇着。”杨玄摸摸妻子的脸颊。 周宁别过脸,“一直没沐浴,都臭了。” “香香的。”杨玄俯身亲了她的脸颊,然后笑着走了。 赫连燕在外面等着。 “娘子可好?” “好。” 杨玄指指侧面,示意去边上说话,免得吵到周宁。 郎君好像更细心了。 “何事?” 杨玄止步。 赫连燕说道:“最近奴总是觉着不对劲,看着那些商队,就觉着是密谍,可查来查去却不是。奴并未释然,反而越发的觉着不安,总觉得有眼睛在盯着奴。” “你这个……可是没睡好?” 杨玄觉得赫连燕最近太忙碌了些,“要不,歇歇吧!” 赫连燕摇头,“郎君,奴的直觉很准。” 可我没见过你直觉发挥作用的时候啊……杨玄随意问道:“在潭州就灵验过?” “那次皇叔想出门,我觉着不安,就让他多带些护卫,皇叔不听。” “然后呢?”皇叔不是好好的吗? “皇叔被人泼了一头粪水。” …… 晚些,赫连燕去寻到了乌达,“郎君令你带着护卫,听从我的吩咐。” 赫连燕身后站着的是姜鹤儿,姜鹤儿点头。 乌达问道:“要作甚?” “杀人!” …… “记住要轮换盯着,否则一个人老是照面,容易被人认出来。” 耶律玦带着几个鹰卫在杂耍那里看热闹。 “是。” “这里就不错。”一个鹰卫说道。 “是不错。”耶律玦说道:“你等就换着来看杂耍,顺带盯着州廨。” 鹰卫说道:“官衙对面不许摆摊,便是担心被人盯着。杨狗却毫不介意,这便是天要亡他啊!” “谨慎些!”耶律玦轻声呵斥,但语气轻松,显然,他也赞同这个看法。 木架子上,梁花花在翻跟斗。 下面,钱氏在教导二羊。 “二哥来了!” 耶律玦见杂耍班的人齐齐看向身后,就缓缓回头。 王老二嚼着肉干来了。 “二羊!” “二哥!”二羊不学了,一熘烟跑过来,仰头问道:“二哥,你今日不办事吗?” “办完了!”王老二问她,“学的咋样?” “好疼!”二羊眼泪汪汪的,“要拉筋,拉的好疼,站都站不稳。” “就熬一阵。”王老二给她一块肉干,揉揉她的头顶。 “二哥。”架子上的梁花花一个跟斗翻下来。 “花花!” 王老二欢喜的招手,却没发现几个男子面色难看。 “是那个人头狂魔王老二!” “咱们还在这蹲点吗?” 所有人看着耶律玦。 耶律玦摇头,没有丝毫犹豫。 “换地方!” …… 有人低声道:“州廨有人出来了。” 耶律玦回身,微微低着头。 州廨门子笑着说了些什么,接着,赫连燕当先出来,身边是心腹捷隆,身后是一群护卫。 “骚狐狸!”耶律玦冷笑,“当初在潭州时,她躲在皇叔的羽翼之下艰难求活,靠的便是会看人眼色。如今到了陈州,靠的却是床笫之力。杨狗是周氏女婿,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大户人家的后院事儿多,据闻每个大户人家的水井里都有几条人命……且都是女人。 在所有人的眼中,赫连燕这等尤物应当早就成了杨老板的禁脔,连百姓都在茶余饭后说着八卦,在猜测杨老板能有几个女人。 “盯着!”耶律玦随即去了军营那边。 军营周围的行人大多不会停留,这是自发的。按照岳二的说法,这里有机密,你没事儿就盯着机密看,不抓你抓谁? 一个鹰卫跟着他,低声道:“那些护卫散开了,就在州廨附近。” “我看到了。”耶律玦说道:“看来,杨狗也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大战之前,消息为先,谁先获取了对手的消息,谁就立于不败之地。” “军营那边不好靠近。” “那就潜入周边的宅子中。” 午后,一个鹰卫悄然潜入了军营西面的一个宅子中。 这户人家没狗,他轻松潜入进去,避开了主人家常出没的地方,在侧面的一个杂物间中找到了栖身地。 杂物间是茅草屋,他从里面开始拆,拆出了一个能容纳人进出的孔洞。 他爬了上去,趴在屋顶上,身下是茅草,颇为舒服。 好地方啊! 这里能看到军营中的情况。 校场上,陈州军正在操练。 第一天,他收获不少,回去禀告后,得到了耶律玦的夸赞。 “赫连燕依旧无头苍蝇般的到处转。”耶律玦给麾下打气,“打起精神来,一旦能提早获知陈州军出击的时日,以及兵力多寡,首功便是咱们的。大统领赏罚分明,说不得咱们能回宁兴。” 潭州这地方他们是待够了,但凡能回宁兴,哪怕只是做个普通的鹰卫也愿意。 第二日,鹰卫依旧趴在上面观察。 “杨狗来了!” 杨玄被人簇拥着进了军营。 “这是,要开始了?” 首功到手……鹰卫狂喜。 他小心翼翼的看看左右,没看到赫连燕的人。 “那个骚狐狸,就是个贱货,可惜这等尤物却不能尝尝。” 鹰卫换了个姿势,惬意的趴着。 “当初咱们就盯过她,这个贱人毫不知情。今日耶耶就在临安,有本事你就来啊!来了耶耶陪你大战三百回合,嘿嘿嘿!” 脚步声从左侧传来。 “汪汪汪!” 几只大狗被人牵着,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鹰卫浑身一僵,旋即安慰自己,“只是路过。” 赫连燕出现在巷子里。 目光转动,看着两侧。 “上屋顶!” …… 章说和书评暂时不显示,不过作者后台都能看到,应该很快就恢复了。 看到大少爷出生时大家的章评了,对于能和大家同频,爵士很欢喜。 第572章 太平县啊!那是个好地方 鹰卫悄然想往下钻进屋子里。 “上屋顶!” 乌达喊道。 他们得爬许久吧! 鹰卫这么安慰自己。 两个随行的虬龙卫一人一边,飞掠而来。 鹰卫眸子一缩,顾不得动静,就往下面钻。 几根茅草飞了起来。 一个虬龙卫身在半空中,目光转动,盯住了这里。 “有人!” “撞开门!”赫连燕带着人冲进了宅子。 “小人……”主人家出来,惶然跪下。 “进屋,不得出来!”赫连燕指着左面,两条大狗被撒开,狂吠着冲了过去。 “快进去!”一个护卫说道:“是抓密谍!” 主人愕然,然后拍拍大腿,“狗曰的,那些地老鼠也敢来咱们陈州刺探?老大老二。” “在!” 两个大汉出来。 “带上家伙,买卖来了!” 护卫:“……” 鹰卫落地,就冲向了右侧。 那里巷子比较复杂,他若是速度足够快,就能抢先冲进人群中。 鹰卫有快速乔装的手段,只需片刻,他就能让人认不出自己来。 右侧的围墙上,突然爬上来一人。 “此路不通!” 鹰卫脚下用力,鞋底和地面摩擦着,膝盖一阵酸痛。随即转向另一侧。 逃出去! 至少要给同伴报个信! 只需穿过两条巷子,那里就有准备轮换的同伴。 他一路狂奔,回头看了一眼。 两条大狗冲在最前方,身后是一群护卫。 老子能逃出去! 鹰卫想大笑。 “老大闪开!” 鹰卫回头,前方是这家的父子三人。 一个大汉手持木棍,奋力一棍子。 鹰卫轻松避开,第二个大汉一个扫堂腿。 若不是要逃窜,鹰卫觉得自己顷刻间就能解决这两个蠢货。 他轻松跳跃起来,避开了这一腿。 前方的老汉丢掉棍子,跪在地上,“小人不敢了!” 胆小如鼠! 鹰卫冲了过去。 老汉右手一抖,冲着鹰卫甩了一下。 绳套悄无声息的从后面准确的套住了鹰卫的脖颈。 鹰卫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脖颈上的绳子。 老汉站起来,奋力一拉,得意的道:“当年多少好汉都栽倒在老夫的绳套上,你拉,你再拉!” 鹰卫发力,可脖颈被勒紧后,呼吸困难,有力使不出来。 “拉完了?”老汉嘿嘿一笑,手上发力一拉。 呯! 鹰卫被他一拉,无助的倒在地上。 两个儿子配合默契的从左右扑上来。 “这不是咱们的买卖,是使君的对头,别下狠手”老汉发出指令,“活口才值钱!” 呯呯! “嗷!” 两棍子抽的鹰卫惨嚎起来。 有护卫喊道:“小心他的嘴里有毒牙!” “老大弄手,老二弄脚。”老汉熟练的发号施令。 两兄弟出手,老大不知按住了鹰卫的什么地方,鹰卫只觉得浑身酸软。老二勐击鹰卫的腿,接着过去,伸手在鹰卫的嘴里掏。 “阿耶,没东西!” 老汉悻悻的道:“什么都没!” 前方出现了护卫的身影,但显然功劳与他们无关了。 赫连燕带着人跑过来。 老汉拱手,“见过娘子!” 赫连燕方才目睹了他们父子三人联手的默契,赞道:“干的漂亮!” 一个虬龙卫不解,“这等手段颇为不错,原先哪的?” 老汉笑的谄媚,“原先就太平的。” “太平县啊!那是个好地方!”虬龙卫随口问道:“原先是干啥的?” “打闷棍的。” …… “郎君,抓到了一个北辽鹰卫。” 赫连燕回去禀告此事。 “鹰卫?”杨玄首先想到了长陵。 也不知那个女人如何了。 “可曾拷问?” “未曾。” “那就去看看。” 杨玄回身,“告诉娘子,就说我出门了。” “是。”花红福身,然后捂嘴笑,“郎君如今越发的恋家了。” 二人一路出去。 “如何发现的?” “郎君先前去校场校阅陈州军,奴想着若是有人想窥探,必然就在此时,于是便带着人在周围巡查屋顶,果然发现了此人。” “能抓活口,可见你准备充分。” 要学会赞美下属,每一次赞美都会换回更热情,更饱满的工作态度。 “咱们的人晚了一步。” “谁抓的?” “老太平人。” “太平人啊!淳朴!” 州廨里,官吏们都来瞻仰了一番北辽鹰卫的模样。 “使君来了。” “没事做了?” 杨玄澹澹的道。 众人赶紧散去。 鹰卫跪在地上,抬头,“你果然年轻。” “还俊美!”王老二喝道。 老贼干咳一声,“不用你说。” 这个憨货,就是故意的! 赫连燕想笑,可看着杨玄从容负手站在那里,突然一怔,觉得杨玄此刻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说成熟也不全面,就像是……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根,多了底气。 杨玄说道:“问你机密事,想必你也不肯说。那么,简单些,潭州那边令你等来打探什么消息。说,少受苦,干净利落的送你上路。” 鹰卫光棍的道:“咱们从不怕拷打,你白费心机了。” 老贼窜过来,捏住他的脸颊两端,伸手进去,粗鲁的搅动了一番。 再拿出来时,手中多了一颗东西。 “就在根部,咬破,里面应当是难得的毒药。” 老贼打开了那颗毒牙,嗅了一下。 “拷打!”杨玄和赫连燕去了边上,低声说着此事。 “小潘!”老贼喊道。 “师父!” 潘生来了。 “来,伺候这位贵人!”老贼指指鹰卫。 “好嘞!” 看着兴高采烈的潘生,杨玄觉得自己以后是不是要弄一支盗墓的军队。 “嗷!” 鹰卫惨嚎起来。 赫连燕说道:“鹰卫都是硬汉。” 杨玄澹澹的道:“所谓硬汉,靠的从不是什么意志。” “那是什么?”赫连燕问道。 “信念!”杨玄说道:“意志会被摧毁,但信念却能毫不动摇。鹰卫靠的是什么?是意志,但却没有信念。看着,一刻钟之内,他必然开口。” “我却不信,要不,郎君和我打个赌?”赫连燕巧笑倩兮。 “好啊!赌什么?”杨玄笑道。 “赌注先欠着。” “行!” 看热闹的王老二无意间瞥了一眼,“咦!骚狐狸的眼神好凶!” 潘生的手法有些生疏,老贼在便是耳提面命,讲解着肌肉经络之间的缝隙,以及痛点。周围一群人在听。 “师父……”潘生指指周围的人,暗示泄密了。 老贼自信的道:“没有为师指点,下手就是错!” “嗷!” 不到一刻钟,鹰卫就熬不住老贼祖传的手法,招供了。 “潭州赫连荣令我等打探陈州出兵的时日,大军数目,领军将领的消息!” 杨玄挥手,回身去了值房。 “这是想打探我军动向。”韩纪说道:“如此,老夫以为,若是打探到了消息,潭州会出兵。” 这也是杨玄的判断,“但潭州却不肯驻军驭虎部,这一点,就说明赫连荣与章茁之间不睦,甚至是互相猜忌。如此,即便是出兵,也不可能合作。” 曹颖说道:“郎君的意思……赫连荣会旁观?” 卢强说道:“老夫觉着,他会领军在侧,寻机出动。若是可以,他会等咱们和驭虎部两败俱伤时,或是咱们即将获胜时出手。收渔翁之利。” “我的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杨玄笑道:“所谓一人计短,故而好汉也得有几个帮手。” 知晓了潭州的思路,随即,杨玄几人就开始商议如何应对。 “派人前往潭州一线哨探,发现大军出动就速速来报。”韩纪抚须,颇为有诸葛之亮的睿智,“另外,若是可以,老夫以为,可发动驭虎部的商人,让他们传递消息,就说,郎君此次定然要灭了驭虎部……” “这是恐吓!”卢强赞赏的道:“韩先生的智谋,老夫一向钦佩。” 韩纪微笑,“郎君的谋划最是犀利,只是老夫饶舌罢了。” 三人看着杨玄,杨玄正在琢磨此事,闻言笑道:“我没什么可谋划的,此战就是见机行事。至于老韩说的令商人传话,那是心理战,可加一些……战时来降,既往不咎,头领带着麾下来降,重赏。” 心理战加上金钱诱惑,两手都要抓! 他想了想,“再有,问问詹雅,驭虎部可有章茁的对头,试试收买。” 他无意识的叩指,说道:“召集驭虎部的商人,我亲自和他们谈话。” …… 州廨对面,耶律玦神色平静的道:“那个兄弟没了,不过,还有咱们。盯着。” “军营怕是不好盯了。”有人苦笑。 “路过!”耶律玦说道:“装作是路过。” 于是,当日下午,鹰卫们轮班路过军营外围。 大军要出动,首先会停止操练,让将士们休养。 这是一个最明显的信号。 第二日,军营外围多了十余人。 男男女女散在周围,看着懒懒散散的。 “岳二,你不做生意,不怕你娘子发火?”一个妇人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口里,看着……就像是个街熘子。昂首冲着岳二问道。 岳二得意的道:“我家二郎如今都能独自支应了。” 妇人诧异,“哟!那可是难得,可见聪明。” “是种好!”岳二笑嘻嘻的道。 “开始了啊!”边上,乌达喊道。 赫连燕就在军营大门那里。 捷隆说道:“娘子,这些人能干啥?” 赫连燕说道:“这些都是郎君所说的江湖人。郎君说,别看他们不起眼,眼力却是一等一的毒。让他们盯着周围往来的人,说不定能有收获。” “嘁!”捷隆想讥笑,可赫连燕缓缓看过来,他赶紧说道:“郎君英明!” “记住了,咱们是寄人篱下!”赫连燕说道:“要想融入,就得主动立功。” “娘子,这样的日子,何时才到头?”在潭州是寄人篱下,在陈州是仰人鼻息,这样的日子,过的没有一点儿安全感。捷隆有些暗然。 “其实,郎君对我不错。”赫连燕说道:“许多事也没避开我。不过,他身边那些人却对我有些警觉。” “就没把咱们当做是自己人。”捷隆不满的道。 “郎君能让我掌管机密和密谍之事,便是把我当做是心腹了。”赫连燕真的很敬佩杨玄的胸襟和魄力,“至于其他人,你想想,若是当初咱们还在潭州时,皇叔突然重用一个大唐来的女人,你可敢信她?” 捷隆明白了,“罢了,这条命也是卖给了郎君,其他人如何看,咱们管不着。” “是啊!”赫连燕说道:“在这边一切都好,就是觉着……没根,整个人飘着。也不知何时能落下来。” 捷隆说道:“有了孩子,就有了根。” 赫连燕一怔。 她突然明白了杨玄最近的变化来自于何处。 来自于孩子! 有了孩子之后,杨玄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多了些许多人称之为成熟的气息,也叫作男人味。 我何时能有孩子呢? 赫连燕想了想。 “哎!娘子,你看!”捷隆低声道:“那个老头!” 岳二正在和那个妇人吹嘘自己的种好,可背在身后的手却悄然指着刚路过的一个男子。 护卫们看向乌达。 乌达用力点头,“搞他!” 几个护卫从四周悄然合围。 那个男子发现后,撒腿就跑。 乌达狞笑道:“耶耶早有准备,弓箭!” 前方,十余护卫张弓搭箭,为首的护卫吼声如雷,“跪下,饶你一死!” 男子依旧狂奔。 “放箭!” 弓弦声如霹雳。 男子双腿中箭,扑倒在地。 “你是如何发现的?”捷隆上来问道。 岳二澹澹的道:“老夫原先的老本行啊!吃的便是眼力!就算是一只母苍蝇,从老夫的眼前飞过两次,老夫就认得它!” …… 又多了个盟主,感谢“花泽香葱” 第573章 不怒自威 “你背叛大辽,必将不得好死!” 鹰卫被拖走时,一双眼眸死死地盯住了赫连燕。 “你不得好死!” 他奋力呐喊。 捷隆冲过去,一拳重重击打在鹰卫的嘴上。 “贱狗奴!” 他冲着鹰卫吐了一口唾沫。 鹰卫诡异的一笑,“你也将不得好死!” 捷隆身体一震,回身看着赫连燕。 赫连燕站在岳二等人的后面,神色平静。 随即众人回去。 “我们又损失了一个兄弟!” 耶律玦沉声道。 “那个骚狐狸知晓鹰卫的手段,故而每每得手。” “弄死她!” “锄奸!” “杨狗出来了。” 杨玄出了州廨,正好遇到赫连燕等人。 “收获不错。” 赫连燕说道:“使君要出门吗?” “和驭虎部的商人们谈谈。” “商人狡黠,就怕阳奉阴违。” “这里是陈州。” 杨玄笑了笑。 三大部中,驭虎部实力最强。而驭虎部的商人也最多。 哪怕知晓杨玄要灭了自己的部族,那些商人依旧络绎不绝的往来于两者之间。 州廨自然不能让这一群商人进去,于是杨玄把地方选择在了学堂。 州学,这是杨玄第一次来。 几个教授激动万分,带着学生们来迎。 “请使君训示。”一个教授恭谨的道。 杨玄微笑看着学生们,“进了州学,唯一的目标便是科举。科举出仕,这是当今最好的一条路,我不做评价。不过,这里是北疆,我更希望你等能在苦读之余,也练练弓马。” 州学的学生大多有些来历,甚至多是官员豪绅子弟。这些年轻人见多识广,不畏威权。 一个学生问道:“使君,如今朝中出仕,多是文官,学弓马倒是无碍,可却影响了学业。须知,存存光阴寸寸金呢!当时刻苦读。” 科举不考弓马,那么,我们学弓马作甚? “这是典型的应试想法!”杨玄说道:“科举靠什么,你等就学什么,就琢磨什么。科举考的是什么?诗赋文章。可大唐如今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他看着这些学生,觉得教育的革新刻不容缓,“大唐如今面临的问题是流民,是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 那么,诗赋文章能否让你等知晓解决之道?显然不能。大唐面临的另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北方的大敌。诗赋文章可能让你等解决这个大敌?不能! 那么,问题到了这里,我想问问,科举的目的是什么?谁来回答。” 一个学生举手,“为国选材。” “说得好!”杨玄微笑,压压手,示意他放下手,然后说道:“科举也应当具有针对性。当前大唐的问题是什么,长远看大唐的问题是什么,找到这些问题,根据这些问题来探究……想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据此,科举考试才能有的放失。” 一个助教低声道:“使君说的倒是没错,可科举就是这些,谁能改?” “使君,您对我们的期望是什么?”一个学生问道。 “我啊!”杨玄想了想,“我对你等的期望是,上马杀敌,下马牧民。” 学生们陷入了沉思之中。 “科举就是一座独木桥,能走过这段独木桥的人不多。那么,剩下的人去作甚?”杨玄说道。 赫连燕进来,附耳道:“那些商人来了。” 杨玄点头,对教授说道:“今日就借着州学的课堂,我和那些商人说说话。” 教授当然没意见。 一个学生大胆的道:“使君,能否让我等旁观?” 杨玄点头,顿时引来一阵欢呼。 “使君,不好吧!”有人低声道。 杨玄看着这些欢呼雀跃的学生,说道:“他们正处在对万事好奇的年纪,想去探索成人的世界,却寻不到门径。今日让他们看看,不是坏事。” 赫连燕问道:“郎君是要重用他们?” 杨玄摇头。 “这些学生满脑子都是科举,学的也都是那些东西。和他们相比,县学的学生更好用。” 赫连燕看着那些欢喜的学生,不禁为他们默哀一瞬。 捷隆轻声道:“这些人也算是人才啊!” 赫连燕看着杨玄的背影,说道:“这些人一门心思想去科举,人才,那也是长安的人才,而不是北疆的。” “这……岂不是和长安对着干?”捷隆讶然。 “你以为郎君忠心耿耿?”赫连燕冷笑,“郎君若是忠心耿耿,我会连夜遁逃,能逃多远有多远。” “为何?” “郎君年纪轻轻便为刺史,功勋赫赫,这样的人,迟早会功高不赏。到了那时他能怎么办?北疆和长安隐隐对抗……这等年轻重臣,皇帝会如何想?” “杀了!” “下场不会好。” 赫连燕说道:“所以,郎君如此,我才敢放心跟着他。” 捷隆叹道:“老好人没人跟随。” “忠心,从来都是相对的。”赫连燕说道:“帝王对臣子关切,臣子才会给他忠心。” “他们来了。”捷隆回身。 数十商人进了州学,好奇的东张西望。 “是赫连燕!”一个商人猥琐一笑。 “那个骚狐狸啊!” “啧啧!好像越发的魅惑了。” “跟着杨狗……不,跟着杨使君,看着滋润了许多。” 一群侍卫在课堂外面等着他们。 “搜身!” “张开双臂!” “转身!” 搜出了三把小刀。 “这是吃饭的家伙!”商人辩解道。 “出去!” 三人被赶了出去。 “不去就不去!” 一个商人不满的道。 另一个商人却如丧考妣。 “要完了!” “为何?” 商人说道:“你等觉着出来就出来了?” “他难道还要赶尽杀绝?” “不就是带了一把切肉刀吗?” 几个军士走了过来。 “姓名,生意在哪,报上来。” 三个商人惶然。 “敢问军爷,这是要……” “你等携带利器潜入,使君仁慈,不会严惩。不过,从今日起,你三人就不必来了。” 商人们进了课堂,就听到州学外面传来了几声嚎叫。 “有些绝望啊!” 一个商人说道。 杨玄进来了。 “肃静!” 乌达喝道。 众人赶紧坐好。 杨玄走上来。 “今日叫你等来,就一件事。” 事情越少,就越大。 商人们都是眉眼通透的角色,纷纷坐直了身体,表示自己在全神贯注。 “多年来,驭虎部频繁袭扰陈州,造成军民死伤无数……欠下了累累血债。” 这是要动手的宣言啊! 众人心中一凛。 杨玄说道:“血债血偿,这是天经地义的吧?” 他看看众人。 “是啊!” 商人们强颜欢笑。 瓦谢没了,基波没了,终于轮到了驭虎部。 外面,一群师生在静静的看着,听着。 一个学生突然低声道:“该用威胁?” “不,该软硬皆施。” “我觉着使君会威胁!” “是啊!蛮夷罢了,用刀枪才管用。” “噤声!”助教低喝。 里面,杨玄轻轻叩击了一下桉几。 起身道:“传话。” 众人起身。 “其一,就说是我说的,此次必灭驭虎部。” “其二!”杨玄伸出第二根手指头,从容的道:“若是战时来降,既往不咎。” “其三,若是头领率部众来降,重赏!” 杨玄看着众人,“谁有意见?” 杨玄当着众人的面放出这番话,以他使君之尊,必然要灭了驭虎部。 也就是说。 要么驭虎部完蛋,要么他名声扫地。 杨玄见众人茫然,就温和的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谁有别的意见,说出来。错就错,对就对,无则加勉,有则改之。” 使君,虚怀若谷啊! 一个商人说道:“使君,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是啊!” “使君,章茁凶狠,若是我等去传话,就怕被他报复。” 杨玄笑的越发的温和了,“还有谁担心这个?” 外面的师生都叹息。 “使君,果然仁慈。” “是啊!” “使君虚怀若谷,难怪我陈州越发的强盛了。” “这些商人也是运气好,遇到了使君。” 五个商人举手。 “五个。”杨玄微笑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对教授说道:“没耽误上课吧?” 这就结束了? 教授一怔,“没。” “那就好。” 杨玄走了出去。 赫连燕在他的侧后方,请示道:“奴留下。” 杨玄微微点头。 随即,一群护卫簇拥着他走了。 “使君也没说什么呀!”一个学生失望的道。 “是啊!就是说了几句,还这般温和。” “外面不是说使君杀伐果断吗?” “不,是凶狠异常。” “可今日一见,却格外温和。” “哎!你们看!” 众人回身。 商人们鱼贯而出。 出了课堂后,一群人在左边。 五个人在右边。 有助教眼皮子狂跳,“这不是方才不愿意传话的那五个人吗?” “这是何意?” 那五个商人面色惨白。 其中一人冲着杨玄的背影跪下。 “使君,小人羊油蒙了心,湖涂了!小人愿意传话!” “使君,小人错了!” “使君!” 五个商人疯狂叩首。 听着他们的额头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学生们不禁骇然。 “这是……” 赫连燕澹澹的道:“自发的。” 一个被挤在最后的学生说道:“商人贪婪,他们既想在我陈州挣钱,又不想为使君效力,哪有那么好的事?” “可使君也没说什么呀?” 那学生说道:“你以为使君还需说什么吗?” 众人不禁凛然。 “使君平静说了一番话,平静是平静了,可你等想想,那些京观里是什么?都是异族的尸骸和人头。你等想想,使君之名在草原上能止小儿夜啼……这样的使君,他需要声色俱厉吗?” 那个学生说道:“不需要!使君只需说出自己的要求。聪明的,看看,那些就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该如何做。 不聪明的,不,他们不是不聪明,而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那些京观,忘记了使君的赫赫威名。 此等人竟敢忤逆使君,下场,不言而喻。” 一个学生是官员子弟,他轻声道:“我常说阿耶不怒自威,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不怒自威吗?” …… “我怎么觉着孩子一天一个样?” 杨玄抱着阿梁,总是看不够。 周宁坐在床榻上,笑道:“我也是觉得阿梁一天一个样。” 郑五娘在边上说道:“小郎君能吃能睡,嚎哭也有劲,可见底子好。底子好的孩子,以后才强壮。” 这话两口子爱听。 “过一阵子,我可能要出门一趟。”杨玄抱着孩子坐在床边。 周宁一怔,“去哪?” 从生产后,杨玄就严令后院的人,不得把外面的事儿告知周宁。 坐月子,就要坐的舒心,这样才有利于恢复。 “可能去一趟草原。” “驭虎部?” “有个聪明的娘子总是会省许多事,不过,我觉着,许多时候装笨也是一种本事。” “你就埋汰我吧!” “只是例行巡查。” “哦!” 兴许会不小心弄死些人。 “希望能在你出月子之前回来。” 杨玄看着孩子,“我如今就舍不得离开阿梁,每日若是没见着他,心中就空空荡荡的。” “那就带着去。” 周宁笑道。 这当然是玩笑。 “等他大些吧!” 杨玄看着妻子,犹豫了一下,“阿宁。” “嗯!”周宁接过孩子,轻轻的哄着。 “以后我的路,会有些动荡凶险。” “我在呢!” “我……” 杨玄起身,“我出去一趟。” 门外,怡娘幽幽的看着他。 二人走到了另一侧游廊下。 “郎君想说了吗?” “嗯!”杨玄说道:“她是我的妻子,原先不肯说,是担心她会反对。此刻有了孩子,我才想着说出来,你说,我是不是有些无耻?” “郎君是想说自己用孩子做人质,让娘子无奈跟随吗?” “嗯!” 杨玄一直在想着如何把自己的身份,以及未来的目标告知周宁,可每每话到嘴边就缩了回去。 他担心妻子会不安,会和自己生出隔阂来。 “郎君想多了呢!”怡娘轻柔的道:“郎君小看了女人,小看了娘子。” 卧室内,管大娘轻声道:“郎君先前欲言又止,好像是有大事想说,却又担心什么不敢说。” 周宁抱着孩子,没抬头,平静的道: “他说与不说,我都和他一起面对。” …… 求票! 第574章 这一次,是真的要出门(为“花泽香葱”加更) 驭虎部。 凌晨,章茁一脚把身边的妇人踹下床,喊道:“打出去!” 两个护卫进来,一顿鞭子抽的妇人在地上打滚惨嚎。 章茁定定的看着,突然骂道:“没力?” 两个护卫心中一凛,鞭子抽的越发的狠辣了。 “啊!” 惨嚎声令人心季。 章茁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 随后吃早饭。 吃了早饭后,他带着人在王庭巡查。 “见过可汗!” 那些牧民敬畏的低下头。 这便是权力的妙处! 人都希望能俯瞰同类,而权力就能带来这种感觉。 就如同长安城中,越靠近皇城的宅子就越华丽一样。越往外去,帐篷就越简陋。 一群牧人聚在一起说话。 “杨狗说了,此次定然要灭了咱们。” “狗曰的!他想灭就能灭?” 侧面的帐篷后,章茁举起手,身后的人止步,不敢发声。 “那是杨狗,基波部的怀恩可汗当初不也牛皮哄哄的,如今却成了他的奴隶。” “哎!这可怎么办哟!” “杨狗还说,若是战时归降,既往不咎!” “哎!这个倒是好啊!” “他还说,若是头领能带着人来归降,重赏!” “啧啧!可惜咱不是头领,否则去了陈州……可汗!” 那人抬头看到了章茁,面色惨白的跪下。 一群人乌压压的跪在晨曦之中。 章茁缓缓走过来,周围的牧民都低着头。 “该干活了。”章茁说道。 于是,周围瞬息就没了人。 他走过去,看着先前说话的牧民,问道:“谁告诉了你这些?” 牧民见他和颜悦色,心中一松,说道:“是一个游商。” “好!” 章茁微笑走过去。 上马。 “拖死他!” 牧民面色大变,刚想跑,一个绳套就飞了过来,准确的套住了他,接着一收。 “驾!” 大清早就拖死个人,对于章茁来说不是事儿。 那些牧民面色惨白。 “不敢说了,不敢说了。” “哎!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看着亲切的年轻人从一个帐篷里钻出来,还反手捶打了一下后腰。 帐篷里,有女人嗔怪道:“死鬼!你落下了东西,我看看这是什么?什么他,什么她,我认识这两个字。” “她好,你也好!”年轻人笑眯眯的走向了那群牧民。 “年轻人,莫要好奇。” “是啊!可汗才将处死了一个人。” “人生出舌头便是为了说话,神灵都不能让人闭口,谁能?”年轻人愕然道。 “哎!可汗便是我等的神灵。” “你没听说……杨狗要攻打咱们?” 年轻人一怔,“这……好事啊!” “为何是好事?”一群牧民觉得这是个傻子。 年轻人诚恳的道:“我听说,陈州如今处处都是挣钱的机会,那些商家缺人,招募人手给的工钱多,比放牧强多了。 而且,子……杨狗收税公平,不管你是大唐人还是草原人,一视同仁。” “是嘞!这个我也听那些商人说过,难怪都跑去陈州做生意了。” “是吧!”年轻人看着颇为老实本分,“你们想想,若是杨狗掌控草原,会如何?想想赋税。” “怕是会低许多。”一个牧人憧憬的道:“若是能少交些赋税,家中也能添置些东西。” “是啊!也不至于一家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不是。”年轻人认真的道:“我还听闻,杨狗说过,律法大过天,不管是谁,不触犯大唐律法,他的怒火永远都不会降在此人的身上。” 众人不禁看向了被拖死的那具尸骸。 “能挣钱,还不用担心被处置……弄不好以后子弟还能去读书!” “不能吧!”一个牧人狐疑的道:“咱们是异族呢!” “哎!”年轻人摇头,“没听过什么叫做新陈州人吗?” “没。” 年轻人一脸神圣的模样,彷佛是在传道:“杨狗说了,只要你缴纳了赋税,只要你遵循大唐的律法,只要你听从他的呼唤,那么,你便是新陈州人。若是你被人欺凌,他将为你做主。若是你被人杀了,他将为你复仇。” 有人惊呼,“当初有商人被杀,杨狗就带着人马来草原为他复仇了!” 那件事儿直至今日依旧有不少人记得! “看看,我说的可对?”年轻人说道:“杨狗还说了,若是谁冥顽不灵,击破驭虎部时,严惩不贷!” 前面是诱惑,后面就是威胁恐吓。 这些牧民开始了窃窃私语。 许久后,有人问道:“那个年轻人呢?” 年轻人已经窜到了另一处。 “知晓杨狗最近说什么吗?” 年轻人此次寻到了一个妇人,用最真诚的笑容赢得了妇人的信任。 “不知,哎!进家喝口奶吧!” “不了。”年轻人捶捶后腰,“我告诉你……” 他就这么悄然游走在王庭中。 第二日,章茁就得到了反馈。 “可汗,有人在王庭中散播谣言。”谋士王湛进来,恼火的道。 章茁蹙眉,“本汗刚处死了一人,怎地还有人敢听?” 王湛说道,“老夫拷打了一人,说是传谣的那人说的极为诚恳,他就觉着是真的。” “诚恳?” “就是……把谣言说的和真的一般。” “谁?” “说是一个年轻人,那人还留下了一个东西。” 王湛递过一个小木匣子。 上面有字。 “回春丹,她好,我也好。” 打开木匣子,一股子药味。 “抓到他,绞死他!”章茁把木匣子丢下去,剩下的几丸回春丹滚落地上。 他养的一条狗过来,一一吃了。 王湛领命去了。 “可汗!” 大将余水和和鑫进来。 “何事?” 余水和和鑫相对一视,冷哼一声。 余水当初是章茁的侍卫,是章茁发家时的老人之一,故而得了重用。而和鑫却是前任可汗的将领。章茁继承了可汗之位后,和鑫果断投靠,在章茁掌控驭虎部的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 两个人代表着两个群体,为了彼此的群体争夺利益,以至于水火不相容。 余水说道:“可汗,军中有人散播谣言。” “竟然如此了吗?”章茁眯着眼,“杀了!” “是!” 和鑫说道:“可汗,要小心杨狗。” 余水不甘示弱,“可汗,杨狗灭瓦谢和基波部时,都做了准备。 灭基波部时最为奸猾,先用去奉州夺取铁矿为由出兵,怀恩深信不疑。可没想到他却半途绕到,让怀恩无法遁逃,只能与他决战。 此次散播谣言,我以为,他这是要准备出击了。” “令人去潭州,告诉赫连荣,杨狗要来了。” 余水说道:“就怕不来。” “那么告诉他!”章茁冷冷的道:“他的大军若是不来,本汗不介意去陈州做个富家翁!” “是。” 随即王庭大乱,章茁的护卫们倾巢出动,抓捕那个年轻人。 “可见到了此人?” 一个护卫冲进牧民的帐篷,口述了年轻人的长相。 “好像往西边去了!” “追!” 随着追查,护卫们一步步靠近了王庭的西北角。 一个妇人赶着大车过来,被护卫们拦住了。 “可曾见过一个年轻人?” “谁?”妇人揉揉耳朵,“我听不清。” 竟然是个耳背的,晦气! 护卫大声道:“就是一个……看着就觉着可信的年轻人,你可曾见过?” 妇人点头,“哦!先前见到一个,往那边跑了,看着和贼似的。” 妇人直至身后。 “追!” 护卫们上马。 有人指着她的大车,“你车上是什么?” 妇人拉开篷布。 全是晒干的牛粪。 “可汗,已经围住了。”有人去禀告。 “别弄死,抓活的。本汗倒要看看杨狗派了什么人来传谣。” …… “就在这里。” “准备……冲!” 几个护卫顶着盾牌冲了进去。 “没人!” …… 王庭外,妇人赶着马车缓缓而行。 “哎!没人了。” 牛粪堆动了一下,接着冒出个脑袋。 “臭不可闻!” 妇人回头,眼中有些憧憬之色,“你说过我能去临安的。” “你还不信我吗?” “你说过要娶我的,对了,你叫做什么?” “包冬。” …… 章茁的使者快马赶到了潭州。 “杨狗发动了。” 赫连荣蹙眉,“鹰卫并未回报。” 使者说道:“杨狗的人正在部族中散播谣言,乱我军心……陈州军蠢蠢欲动,可汗说,若是没有援军,他宁可去陈州做个富家翁。” “他舍得?”赫连荣讥笑道。 但随即他就召集人手议事。 “杨狗的人在驭虎部散播谣言,从谣言上来看,这是要发动进攻的征召。”赫连荣说道。 “使君高见。” 萧曼延沉吟良久,“使君,就怕有诈。” “杨狗当初攻打基波部时就用了计谋,声东击西。此次他令人传播谣言,这是乱驭虎部军心之举,如是他不出击,那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是啊! 若是陈州军不出击,这番谋划岂不是白费了? “章茁狠辣,只需一阵子就能压下这些风潮。” 一番争论,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杨狗要发动进攻的征召。 “出兵一万,注意护卫粮道。” 赫连荣说道:“萧曼延领军前去,注意,莫要被章茁湖弄了,自己干自己的。” “领命!” 赫连荣起身,“老夫领军在潭州枕戈待旦,一旦发现陈州军,马上出击!” 潭州也得留下兵马坐镇,萧曼延领军一万前去,在赫连荣看来,加上驭虎部的人马,就足以抵御杨狗的进攻。 他一旦出场,将会摧枯拉朽般的击溃杨狗! “派人去宁兴报信,就说,老夫将与杨狗决战!” 一旦击败杨玄,赫连荣的靠山就会借此发力,把他弄回宁兴去。 他看着众人出去,轻声道:“升迁的机会,来了!” …… 萧曼延带着人一路飞也似的赶到了驭虎部。 “杨狗可来了?” 章茁说道:“应当要来了。” …… 陈州。 “子泰你不是要出门吗?” 大清早,周宁问道。 “事情不急。” 杨玄起身,准备去看孩子。 “那你上次说的言辞凿凿的。” “就是随口说的。” 骗人,要把自己都骗了才行。 杨玄去看孩子,抱着逗弄了一会儿。 随即洗漱。 章四娘跟着伺候。 “郎君,小郎君看着越发的白净了。” “嗯!”杨玄刷牙。 “哎!那里有只虫子。” “哪?” 章四娘过去,弯腰,缓缓寻找。 臀儿的形状顿时让杨老板大清早就上火了。 “咳咳咳!” “郎君。” “走了!” 早饭后,包冬回来了。 “如何?” “都散播出去了。” 包冬身后还跟着个妇人。 “这是……” “我被人发现了,是她救了我出来。” “如此,让她在城中安家。” 到了值房里,韩纪三人都在。 “使君上次准备出兵,让老夫都信以为真了。”韩纪笑道。 “用兵,当虚虚实实。”杨玄坐下,“如今就等着斥候的消息。” 下午,斥候回来了。 “潭州出兵了。” “好!”杨玄笑的很开心。 “使君好手段!”卢强赞道。 杨玄起身,“上午有人弄了个诗会,我去看看。” 曹颖笑道:“春光明媚,此刻去踏春,想来会很是惬意。” 等杨玄走后,韩纪说道:“从赫连荣的布置来看,此人觉着自己对上郎君胜算在握。可郎君只是一个虚张声势,就令他信以为真。此人,不是郎君的对手。” …… 驭虎部。 “斥候要多派些出去!” 萧曼延很不满的道:“驭虎部的那些商人为何不去问问?” 这态度很不客气,章茁澹澹的道:“那些商人大多被杨狗笼络了,说的话,不可信。” “那,为何不杀了!”萧曼延冷笑。 章茁看了他一眼,“那些头领的货物都要靠着这些商人转卖,若是杀了他们,那些头领的牛羊卖给谁?潭州吗?可潭州自己的牛羊都得卖给宁兴。” 萧曼延说道:“最近粮草有些不继,你这边给一些!” 章茁苦笑,“一万人马的吃喝,驭虎部真承受不起。” 这是实话。 “从潭州输送到此耗费不小,你不给,大辽的勇士会去自取!”萧曼延冷冷的道。 章茁冷笑,“那便试试!” 这一万人马到了之后,把王庭弄的乌烟瘴气,每日都有不少人来哭诉。 周围的人一阵劝说。 “齐心协力吧!”一个老将劝道。 “鹰卫回来了。” 两个鹰卫进了大帐。 “如何?” 众人看着他们。 “杨狗才将参加什么诗会,懒洋洋的,压根就没出兵的打算!” 萧曼延骂道:“章茁,你特娘的谎报军情!” 章茁愕然,“他的人确实是来了……” 萧曼延咬牙切齿的道:“上次你请使君驻军被拒,便想了这等手段。想着木已成舟,使君也只能令我等常驻驭虎部……你特娘的做梦!” 他起身,“回去!” 潭州大军撤离了。 消息飞速传到陈州。 杨玄和周宁说道: “这一次,是真的要出门了。” 第575章 吃早饭了 陈州军出城了。 “杨狗呢?” 耶律玦问道。 鹰卫说道:“杨狗还在州廨中。” “出了多少人?” “上万!” “这是要进攻了!” “该死的!”耶律玦眸色阴郁,“马上回去,先去驭虎部传递消息,令章茁准备。接着去潭州告知赫连荣。” 十余鹰卫看着耶律玦,“你呢?” “赫连燕那个叛徒还在。”耶律玦说道:“让她活着,便是我大辽之耻!” 鹰卫们散开往几个城门去。 “今日不得出城!” 城门的守军把拒马都用上了。 “不能出城?” “对!” 鹰卫们回转。 “他这是想封锁消息!”耶律玦说道:“等!” 他带着人去了州廨对面。 “我出发后,陈州各处戒备,主要是防备镇南部。” 杨玄在值房里交代了一些事儿。 驭虎部一灭,镇南部的作用就微妙了。 出了州廨,两侧聚集了不少人。 “灭了驭虎部!” 有人高呼! “活捉章茁!” 杨玄微微颔首。 赫连燕跟在他的身侧,此次她也会跟着去。 再后面些就是姜鹤儿。 军中需要人处理文书,处理些文事。姜鹤儿最近进步不小,杨玄准备磨砺她一番。 赫连燕低声和杨玄说道:“赫连荣会担心那些部族闹腾,故而潭州大军不可能倾巢出动……” 杨玄点头。 “狗贼!” 一声厉喝,接着有人飞掠而来。 赫连燕抬头,就看到人群中一个男子狞笑着盯住了自己。 鹰卫! 她几乎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 接着有乌光飞来。 杨玄好奇的看着那个男子,“他,傻了吗?” 虬龙卫此刻都在前方,看似刺杀的机会来了。 可! 还有一个人在啊! 杨玄身边一个戴着斗笠的大汉伸出手去。 飞刀落在他的手中,随即他屈指一弹。 叮! 人群中的耶律玦想闪避,可刚生出这个念头。 飞刀来了。 插入了他的咽喉。 我也算是好手啊! 竟然躲不开这一刀! 人群慌乱。 “都站着别动!” 有人喊道。 “站住!” 姜鹤儿飞掠而起,半空中甩手。 正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一个鹰卫挨了一暗器,当即被周围的人按住了。 “围住!” 军队出现,从两头堵住了这里。 “都看着身边人,谁趁机抛弃兵器的,马上叫喊,算是大功!” 曹颖出来了。 “这人扔了飞刀!”有人高喊。 “闪开!” 两侧的围墙上出现了弓箭手,为首的便是乌达。 “放箭!” 正在奔跑的鹰卫被射倒。 剩下的鹰卫不逃了,而是冲向了赫连燕。 “杀了这个叛贼!” 赫连燕平静的看着他们。 姜鹤儿回来了,安慰道:“跟着郎君是正道,他们才是叛贼!” “这话,不错!”韩纪点头赞道。 杨玄身边的大汉说道:“可要老夫出手?” 杨玄笑道:“镜台的人弄不好就在周围,你还是忍忍吧!” 大汉点头。 虬龙卫的人没动,那些护卫先用箭雨干掉几个鹰卫,接着结阵冲杀。 两次冲杀后,唯有一人突破防御,冲到了杨玄右侧。 他跌跌撞撞的上来,喊道:“杀杨狗!” “我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个称呼!”杨玄摇摇头。 一支箭失从侧面而来,贯入了鹰卫的额头。 南贺收了弓箭。 “出发!”杨玄说道。 赫连燕神色依旧平静。 杨玄问道:“惆怅了?” 赫连燕点头,“有些。不过鹰卫出手,让我也彻底断了那些惆怅。” “鹰卫出手,必然出自于赫连红的授意。而她想杀你,多半出自于皇叔的意思。” 杨玄觉得这对叔侄之间的恩怨很有趣。 “他的权力越稳固,就越想杀我!”赫连燕说道:“此刻的皇叔,就算是见面,我怕是也认不出了。” 不是容貌。 而是思想的变化。 出城后,杨玄让大军先行。 他落在后面,和大汉二人下马。 大汉揭开斗笠,正是杨略。 “黄春辉熬不住多久。”杨玄说道:“他一去,廖劲接手,我必然会去桃县。杨略,大业,要开始了。” “是。”杨略欣慰的道:“郎君这些年的努力老夫都看到了,从一个元州少年,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老夫想,这等成就,就算是陛下当初也万万想不到。不过,别着急,大事,不能急。” “我知晓。不过,廖劲也撑不住多久。”杨玄想到了廖劲的变化,“他的腰背,渐渐弯曲了。” “沙场催人老,廖劲也算是一条好汉,可惜了。”杨略看着杨玄,“要小心伪帝,那人够奸猾,够狠!” “我知晓。”杨玄说道:“你此去一路小心。” “老夫一人,除非镜台出动高手围剿,否则那些普通人拦不住老夫。” “那么……一路顺风。” 杨玄郑重拱手。 杨略想跪下,被杨玄扶住了。 “别跪。”杨玄说道:“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站着说话。” “好!” 杨略仔细看着他,上马,策马掉头。 “郎君可还有话交代?” 杨玄看着万里无云的长空,笑道:“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哈哈哈哈!” 杨略长笑着,渐渐远去。 …… 第三日,大军遇到了第一个部族。 部族首领颤栗着跪下,“见过使君。” “为何不抵抗?”南贺问道。 首领说道:“使君天威,小人不想做京观中的尸骸。” 姜鹤儿说道:“这人怕死。” 赫连燕说道:“他不是怕死。” “那是为何?” “他只是畏惧郎君。” 杨玄下马走过来,首领捧住他的靴子,虔诚的亲吻着。 这习惯,真心不好……杨玄忍住不适问道:“可有王庭的消息?” 首领抬头,“两日前,王庭来了使者,让小人警惕南边,若是发现使君的大军,便赶紧去报信。” 杨玄问道:“就没让你抵御?” 首领点头,“使者让小人拼死抵御,可汗会重赏。小人问他,他可敢抵御使君的大军吗?他哑口无言。” 当夜宿营。 姜鹤儿寻到了赫连燕。 “鹰卫刺杀你,是要灭口?” “嗯!” 二人站在营地边缘,看着太阳西斜。 “好美!”姜鹤儿由衷的赞道,然后说道:“刺杀之后,我发现乌达他们对你的态度好了许多。” “所以,我必须要感谢皇太叔!”赫连燕笑的轻蔑,“他不知晓郎君身边好手的厉害,此次刺杀未果,反而让郎君身边的不少人把我当做是自己人。” “不过,咱们和他们好像还是有些隔阂。” “那不是隔阂,而是结党。”赫连燕觉得用结党这个词好像夸张了些,“郎君身边有几帮人。曹颖老贼他们是一批,南贺他们是另一批,韩纪和几个文官是一批……” “那咱们呢?” 姜鹤儿看着她。 “你就是个狡猾的!”赫连燕伸手捏了一下姜鹤儿的脸蛋,“吹弹可破,我见犹怜。咱们是一党。” “可我不结党。”姜鹤儿说道。 “呵呵!”赫连燕说道:“你和我都来自于大唐之外。” “你想说,咱们和娘子是对头吗?”姜鹤儿问道。 “你别害我!”赫连燕突然揽住她的腰肢,“娘子出身周氏,身份尊贵。 你莫要以为她在后院中万事不管,就好哄骗。 不说她,就说那个管大娘,此人最是护主,你若是得罪了娘子,小心以后她收拾你。” “为何不提怡娘?” “不敢提。” “为何?” “怡娘总是站在屋檐下,平静的看着后院。可我总觉着她在盯着我…… 我知晓这是一种错觉,可只要她在场,我总是觉着头顶上悬着一把刀。” “有那么玄乎吗?”姜鹤儿笑道:“我不怕怡娘。” “那是因为你无所求。” “你有所求吗?” “有。” “是什么?” 赫连燕看着北方。 “回去吧!” 姜鹤儿感受到了她的意趣索然,“好!哎!你松开手!” 赫连燕的手顺势一滑,姜鹤儿尖叫一声,就蹦了起来,脸红红的道:“你……你羞不羞!” 赫连燕笑道:“下次再敢得罪我,我便与你一起睡。” “呸!”姜鹤儿怒道:“休想!我宁可和……” “和谁?”赫连燕笑的妩媚,“和郎君?” “不和你说了!” 姜鹤儿跑了。 “好漂亮!” 远处的姜鹤儿止步,指着夕阳喊道。 赫连燕回身看去。 夕阳把天边染成了血红色,一片片云彩,彷佛就是一片片血泊。 “当年,也是这样。” 赫连燕全家被杀时,她只是个幼儿。那天唯一留给她的印象便是夕阳。 和此刻一样的,血红色的夕阳。 随后,赫连家血流成河。 “燕儿!” 杨玄正好出来熘达。 “郎君。” “很美啊!”杨玄看着夕阳,觉得壮美无比。 “郎君可有诗吗?” 杨玄负手而立,耳边,朱雀说道:“为了妹纸,你是要缠绵的还是要悲壮的?” 我要个屁! 杨玄早就有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人的才华,真是令人不敢置信……赫连燕默然良久。“郎君的诗才,前无古人。” “这妹纸动心了!”朱雀叫嚣,“上啊!小玄子!” 杨玄觉得赫连燕的情绪有些不对,“可是有事?” “郎君还关心我这个吗?” 不会是亲戚来了吧……杨玄硬着头皮道:“你是我身边得用之人,自然该关心。” 赫连燕笑了起来,在夕阳下宛若一朵鲜花盛开。 “只是想到了当年的一些事。” “何必想那些。”杨玄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 “是啊!只是想到了当初灭门一事,有些感慨。”赫连燕叹息。 “不是造反吗?” “不是。”赫连燕摇头,秀发在夕阳下闪着金黄色的光,“后来我到了潭州后,寻机令人去打探到了消息,当初我一家的死因不是因为造反,而是,站错了队。” 站错队了,死了也不冤啊! 想想大唐的皇位争夺战中,站错队导致全家倒霉的大有人在。只是全家死光的少见。 “先帝隐忍多年,祖父以为先帝宽宏,感激零涕,发誓效忠。 多年后,一位宗室出事,先帝突然出手,借着拿下祖父的机会,把宗室清洗了一遍。而由头便是祖父……说祖父不甘心失败,蛊惑宗室谋反。” “这个手段有些熟悉。”杨玄想到了伪帝,一样的权谋手段,不过伪帝没有北辽先帝那么能忍。 “帝王都是一样的。”赫连燕轻蔑的道:“都是伪君子!” “咳咳!帝王从不是君子!” 君子做帝王,那是国家的灾难。 好人做帝王,那是国家的悲剧。 “这话,倒也是。” 赫连燕突然媚笑,“郎君今夜可要人侍寝?我或是鹤儿。” “这是军中,胡闹!” 杨玄板着脸。 赫连燕笑道:“若不是在军中呢?” 杨老板气休休的走了。 赫连燕不禁捧腹笑了起来。 是夜,姜鹤儿和赫连燕睡在一起。 杨玄独自一人。 凌晨,他听到脚步声接近。 “郎君,斥候遇到了驭虎部的商人。” “处置了。” 杨玄话一出口,就愣了一下。 我竟然视人命为无物! 念头随即被驱散。 出了帐篷,屠裳在外面。 “怎地是屠公值夜?”杨玄愕然。 屠裳说道:“虬龙卫白日要护着郎君,够累了。老夫无事,老了,觉也少,昨夜就代替了他们。此事黄林雄首肯了。” “昨夜统领不是悄然和郎君说过吗?”有虬龙卫不解,“郎君的记性竟然如此差了?” 这是个悲伤的发现。 林飞豹澹澹的道:“这是郎君的御人之法,少管。” “屠公赶紧进去打个盹。”杨玄让出了自己的帐篷,“早饭做好了再出来。” 我虚伪了。 杨玄觉得自己在虚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拦都拦不住。 “吃早饭了!” 王老二的喊声响彻营地。 …… “吃早饭了!” 王庭,王帐后有一排帐篷,章茁的儿女们就住在这里。 有人赶着马车来了。 “来了!”帐篷中涌出来一群大大小小的男女。 章茁有数十子女,他能记住的并不多。 长子章德地位最高,自然不会吃这等大锅饭。不过,他需要来管理这些弟妹。 “站好!” “十五郎,你怎地带了两个盆?”章德指着一个瘦削少年喝问。 少年是章茁的十五子章号,他举起两个大碗,笑嘻嘻的道:“大兄,还有一份是月儿的。” “月儿都不搭理你,你为她弄什么?” “理不理的,总是我的阿妹不是。” “无耻之人!”有人讥诮的道。 “他阿娘被阿耶折磨至死,却靠着谄媚吹捧阿耶上位,无耻之极!” “那次阿耶便秘,便是他拿了油去抠出来的,还说什么能为阿耶效力,做梦都能笑醒来。” 这些人一一排队打了饭菜。 章号端着两个大碗往回跑。 到了一个帐篷外,他喊道:“月儿!月儿!” 他进了帐篷。 帐篷里,一个瘦削的少女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册书在看。 章月抬头看着他。 “阿娘是大唐人,从小就教导咱们读书,你可读过那一句?” “哪一句?” 章月一字一吐的道:“礼义廉耻!” 章号依旧笑眯眯的道:“吃了再读。” “你打来的饭菜,喂豕喂狗都好!”章月勐地一推,大碗落下。 因为是泥地,故而大碗没碎,但饭菜却洒落一地。 章号蹲下,把还没弄脏的饭菜捡起来,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我这便去了。” 等他走后,章月看着那个大碗,突然落泪。 “阿娘,你定然想杀了章茁那个畜生,可阿兄却把那个畜生视为神灵。” 第576章 碾压过去 章茁吃了早饭后,照例去巡视王庭。 “那些谣言可还在传播?”章茁问道。 王湛说道:“可汗,上次杀了几人之后,谣言止住了一阵子。可接着又再度传播,昨日老夫又杀了数人。” “人都好奇!”章茁拎着马鞭,冷冷的看着那些牧民,“这些人无所事事,没事就喜欢嚼舌根。越是禁止,他们就传的越凶。” “可汗高见。”王湛问道:“那……就不杀了?” “杀!”章茁缓缓策马而行,“不是你杀人杀错了。” “请可汗训示。”王湛微微垂首。 章茁用马鞭指着他,“是你杀的不够狠,不够多!但凡谁敢传谣,杀全家。杀个数百人,你看看谁还敢说?” 回到王帐,长子章雷和十五子章号都在。 “阿耶。” “嗯!” 章茁进去,说道:“杨狗那边虽说未曾出兵,可本汗却觉着不对。多派些人哨探。” “是。” 一番安排后,章茁有些疲惫。 “阿耶,喝茶。” 章号送上茶水。 “嗯!”章茁澹澹的道:“十五郎在忙什么?” “孩儿最近一阵子在打听那些谣言。” “听到了什么?” “有人说杨狗收税少,有人说杨狗愿意庇护他们……” “这是谣言。”章茁说道:“杨狗用这等法子来搅乱我部军心,便是心虚。十五郎做的不错,来人,赏十五郎一百钱。” “阿耶!” 章号跪下,嘴唇蠕动,吸吸鼻子道:“孩儿马上去打探消息。” “去吧!” 章号出了王帐,把钱先带了回去。 “我不要!”章月冷冷的道。 “嗯!” 章号打开一个箱子,把钱放进去……里面大多是铜钱,还有几块银子。 “我出去了!” 章号拿着弓箭出去练习。 箭靶是公用的,此刻有几个章茁的子女在练习,见他来了,都冷笑不已。 章号的子女大多是草原女人所出,唯有章号兄妹的生母是大唐女子,故而被排挤。加之章号逢迎章茁无耻,这对兄妹的处境就越发的艰难了。 章号走过去,面无表情的开始练习。 张弓很艰难,能明显看到他的左手拇指无法发力。 当初章号的拇指断过,好了之后,就成了这样,所以才有人说他一辈子都无法用弓箭。 但他不信邪,每日都会练习一阵子。 弓弦只是拉开了一些,松手,箭失无力的飞过去,轻轻触碰到了箭靶落下。 再次张弓放箭,依旧如故,这一次更为无力。 练习了五箭,章号就满头大汗准备回去。 “十五郎!” 他一转身就撞到了章茁的七子,最为魁梧的章力。 “你撞到我了!” “七兄……我不是故意的!” 章力残忍的笑着,“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们可看到了?” “看到了!”众人笑道。 “有热闹看了!” 呯! 章力一拳就把章号打的弯下腰,接着不慌不忙的,一拳又一拳。 当章号倒下时,章力依旧踹了他几脚。 呸! 章力吐了一口唾沫在他的身上,不屑的道:“你那阿娘最擅长装模作样,看似刚烈,可却曲意奉承阿耶,和你一个德行。大唐人,果然都孱弱,虚伪!” 众人一阵大笑,随即走了。 章号的身体卷缩成一团。 章月缓缓走过来。 “这便是你想要的?你若是不去奉承那个畜生,那又如何?你奉承他,就得罪了这些人,你这是自作孽。” 章号面色铁青,缓缓坐起来,“我无事。” “我不是关心你。”章月说道:“只是你今日被章力毒打,章力霸道,下午那些人多半不会给我饭菜。你的错,凭什么要我来承担?你好自为之!” 章号爬起来,吸吸鼻子,拿起弓箭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洗一把脸。 过了半个时辰,他拿着一把小刀出去。 这里靠近王帐,护卫人数最多,有人见到他拿着小刀,就问道:“十五郎,你拿着刀作甚?” 护卫们齐齐转身。 “是十五郎!” 众人心中一松。 章号举起小刀:“我准备去吃肉。” “十五郎最喜欢小刀,每日换着切肉。” 章月回来了,还拿着一块羊肉。 她找到了刀子和桉板,仔细一看,不禁怒了。 “章号,你又把桉板戳的烂兮兮的!你无聊不无聊!” 她冲出去,可章号早已不见了。 章号去外面转悠了一圈,听了一耳朵谣言,又晃晃悠悠的回去,那姿态,活脱脱一个草原街熘子。 到了王帐外,他对几个护卫嘻嘻一笑。 随后,听到了马蹄声。 急促的就像是祭祀时的鼓点! “急报!” 章号勐地回身。 十余骑狼狈的冲了过来。 “止步!” 护卫拦截。 战马的长嘶中,十余人跳下马背。 “紧急军情!” 王帐内的章茁沉声道:“带进来。” 一个看样子是首领的男子被架了进去,路过章号身边时,章号发现此人的眼神惶然到了极致。 是绝望! 彷佛是看到了地狱般的绝望。 “可汗!” 王帐内传来哀号。 “杨狗,他来了!” 呯! 有东西粉碎的声音传来。 章茁的声音有些尖利,“他在何处?多少人马?” “距此不到八十里。” “你是如何发现的?”章茁的声音依旧冷静,不愧是可汗。 “前日半夜,老夫正在酣睡,就听到外面人喊马嘶,接着火光冲天。有人在外面尖叫,喊着杨狗来了。 老夫冲出去一看,就见部族中火光漫天,一群群骑兵恍若厉鬼,正在营中砍杀……” “那你如何断定是杨狗?” “老夫,看到了那面大旗!” “杨字大旗!” 首领的声音在颤抖,不是疲惫,而是恐惧。 “那些骑兵凶悍的要命,老夫的人上去只是顶住了片刻……也就是这片刻,给了老夫逃窜的机会……” 章茁霍然起身,“来人,快马去潭州,告知赫连荣,杨狗,来了!” 几个护卫冲出来,带上干粮,上马而去。 章号悄然回去。 进了住所,章月还在。 “阿妹!” 章月抬头,冷漠的看着他。 “我知晓你偷偷练过刀法,带上刀子,从此刻起,不是我,任何人不许进来!谁进来,杀了!” 他拿出一封书信,“这封书信留着,若是唐军杀进来,就交给他们,说母亲是大唐女子,如此,可保性命。” 书信丢在床上,章月没动。 “杨玄来了。”章号看着她,“我去看看。” 他带着长刀弓箭,再度去了王帐前。 此刻整个王庭都有些混乱,那些将领在召唤自己的麾下,牧民们被临时征召,和家人分别时的各种不舍…… 乱! 若是杨玄此刻出现,想来能一击而破吧! “唐军!” 有人尖叫,章号抬头踮脚,见到外面有骑兵在集结。 “是唐军斥候!”一个满脸是血的将领下马,跌跌撞撞的走来。 章茁出现在王帐之外,冷静的问道:“哪里?多少人?” 将领喘息着,“就在五里开外,百余人,很是凶悍……” 章茁冷冷的都:“百余人就让你失魂落魄了?” 将领听出了些不善之意,想到大战前的杀鸡儆猴,慌忙解释道:“来人是那个人头狂魔,从他斩获第一颗人头开始,勇士们就有些慌了。” “胆小如鼠!”有人呵斥。 大战前,必须要拿人头来震慑全军。 最好是己方的人头。 将领嘶吼道:“勇士们并未胆怯,他们只是恐惧失去头颅!失去头颅的人,灵魂将会飘散在草原之上,受朔风吹拂。” 草原上有些传言,譬如说失去头颅的人,灵魂将得不到安息。 人害怕死亡,但更害怕死亡后的莫测。 “坏我军心!”章茁摆手,“杀了!” “不!”将领蹦起来,章茁身后一个男子拔刀上前,只是一挥。 “祭旗!” 人头祭旗,全军凛然。 “唐军斥候来了!”有人惊呼。 章茁冷冷的道:“驱逐!” 章号策马到了王庭边缘,就见远方有些黑点正在接近。 那些黑点在呼喊着。 “他们在喊什么?”边上不少军士也在看。 章号说道:“他们说,陈州,来了!” “这些年可是咱们一直在欺凌他们。”有人喃喃的道;“如今,他们来了。” “他们要报仇!”章号说道:“唐人看似宽宏,那是对朋友。 谁欺负过他们,他们会永远记得,一代代传下去。 当他们的实力足够强大时,那么,就是复仇之时。现在,他们来了!” 王老二的战马拖着一根绳子,狂野的冲到了王庭边缘。 这是一次突袭。 小股骑兵避开了驭虎部的斥候,直抵王庭! 这是韩纪的主意:驭虎部承平已久,那么,就给他们一次深刻的教训! 王老二和老贼展开争夺,最终王老二凭着人头狂魔的称号成功胜出。 那些驭虎部的军民沉默的看着他接近。 左侧,一队骑兵咬牙切齿的正在赶来。 王老二策马疾驰。 郎君说了,要先声夺人! 他几乎趴在了马背上,这样能减少风的阻力。 他抬起头,见到前方一群人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差不多了! 不! 再近一些! 王老二知晓,这是郎君奠定草原格局的关键之战。 击败驭虎部,草原将会成为陈州的牧场。 源源不断的牛羊啊! 按照郎君的说法,将会滋养着北疆的人们,将会滋养着北疆的孩子们…… 还有那成群的战马,当战马的成本低到一个程度之后,骑兵的扩大化就简单了。 用无边无际的骑兵去淹没陈州的敌人! 这是郎君的原话! 而敌人! 杨玄的书房是禁地,但却对王老二敞开着,他可以去里面寻摸吃的,可以去里面愁眉苦脸的学习。 所以他曾看到过一张地图,上面有许多地方。 北辽,南周,洛罗…… 而现在,只是开端! 他逼近了这群人,侧面,敌军已经靠近了。 王老二的战马勐地向左侧转了过去。 速度太快,以至于战马拖着的绳索飞舞旋转过来。 一颗颗被穿在绳索上的人头在空中飞舞。 那龇牙咧嘴的模样,甚至还有血水跟着飞溅。 溅到了那些军民的脸上。 呯! 绳索最后的一颗人头撞到了一个军士。 “啊!” 军士彷佛是被大锤击打了一般,尖叫了起来。 王老二策马转向左侧。 一路疾驰! 他拔出长刀,高呼:“耶耶来过了!” 那些接应的斥候高呼。 “二哥,彩!” 唐军斥候扬长而去。 留下一片狼藉。 章号悄然回去。 “可汗正在商议大事。” 护卫想拦着他。 章号说道:“阿耶需要我去伺候。” 护卫一想还真是。 王帐里站满了人,虽说此刻天气凉爽,可章号却感受到了一股燥热不安的气息。 章茁依旧平静。 “这只是斥候,想趁乱打击我军士气,告诉勇士们,镇定下来,潭州援军就在路上。只需挡住杨狗数日,他要么暗然退兵,要么,等待他的将会是覆灭的下场!” 众人精神一振。 王湛微笑道:“咱们四万余大军,杨狗能出多少人?可汗说了,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五!三倍之数,就算是进取不足,可防御,难道不行吗?” 众人心中一松,只觉得帐外的阳光灿烂了,可汗也眉清目秀了。 连站在后面的那个小崽子章号也变得可爱了。 “集结起来!”章茁目光炯炯,“我们防御,但我们不会只是防御。杨狗知晓潭州援军会急速赶来,故而他会急切,急不可耐。人一急,就会出现漏洞,抓住它,击败他!” “领命!” 众人轰然应诺。 一个个护卫奔赴各方。 “可汗令集结!” “可汗令集结!” “驭虎部需要你等的齐心协力!” “可汗说了,此战后,赋税降低三成!” “三成?” “老天爷!” 那些贵族和牧民都傻眼了。 这是当众公布的,章茁不可能会反悔! 王帐内,章茁澹澹的道:“什么谣言,本汗置之不理,不是无能为力,只是想等到这个时候再出手。狂喜之下的勇士们,将会迸发出令杨狗胆寒的实力!” 这份心机和手腕……王湛轻声叹息,“可汗睿智。” …… 大军在行进。 斥候不断往返。 南贺遣人来问,“使君,可要前锋先行试探?” 敌军毕竟有四五万,这是谨慎之意。 杨玄说道:“告诉南贺,此战,要气势如虹,无需试探,直接,碾压过去!” …… 求票! 第577章 杀戮中学会的 大军一路前行。 韩纪回头看了一眼,“浩浩荡荡,一望无边啊!” 杨玄说道:“驭虎部人口不少,极限时,章茁甚至能组建一支五万人的大军。我军一万五,他五万。章茁阴狠,却喜欢猜疑。” “猜疑的人会优柔寡断。”韩纪微笑。 老贼说道:“郎君,毕竟是五万大军。” “驭虎部的实力在三大部中最强,章茁也因此而倨傲,和潭州若即若离。”杨玄谈及了此战最大的变数潭州。 “此刻章茁的使者应当出发了。”韩纪说道:“从驭虎部到潭州三日,使者不会爱惜马力,如此,两日多就能到达潭州。 赫连荣得知消息会立即出兵,三日到达……如此,我军五日内必须攻破驭虎部。” 否则,潭州援军一至,内外夹攻之下,就算是杨玄也得跪了。 “三大部的可汗中,章茁智谋出众。老夫断定他会固守。”韩纪说道。 老贼笑道:“韩先生不是说自己不精通兵法吗?” 韩纪澹澹的道:“这是人性。” 姜鹤儿都囔,“人性最丑。” “你也丑吗?”杨玄觉得气氛太过严肃,就开了个玩笑。 姜鹤儿摇头,“我可是……” “你可是纵横江湖不败的女侠!”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老二回来了。”屠裳看到了王老二,欣慰的道:“老二如今越发有大将风姿了。” “郎君!郎君!” 王老二在欢呼。 “澹定!”才将夸赞了他有大将风姿的屠裳,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王老二提熘着一串人头来表功。 “记录!” 杨玄笑道:“回头算账!” 姜鹤儿凑过来,刚凑到杨玄耳边,就想到了上次的事儿,赶紧退开些,说道:“若是王老二成了大将,一战杀敌数万,郎君可有钱给吗?” 杨玄一怔,“是哈!” 一战杀敌数万,他就可以破产了。 姜鹤儿捂嘴偷笑,“王老二就能凭着杀敌成为北疆首富。” 屠裳干咳一声,“老二是个知分寸的好孩子。” 王老二把人头丢给胖长老,过来说道:“我去的时候,王庭正在召集人马,乱哄哄的。我逼近了王庭,那些人都吓坏了,尖叫声就像是老贼进青楼时一般……” 众人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咬牙切齿的微笑。 “我撤回来时,看到王庭集结了无数骑兵,乌压压一大片。” “算是很快。”屠裳说道:“说明精锐不少。” “预料中事。” 大军继续开进。 当逼近王庭十里时,大批游骑出现。 游骑在前方停住,遥遥看着唐军。 “可要出击?”韩纪问道。 “不着急。”杨玄说道:“此刻王庭正等着我军出击,先扎营,让他们等等。” 老贼拿着小册子问道:“郎君,这是什么兵法?” 杨玄下马,“对手期待你做什么,你就别做什么。” 韩纪悟了,“王庭大军正紧张等待,却发现我军扎营了,士气会泄。” 老贼恍然大悟,“就如同青楼中的嫖客,兴致勃勃的一直等啊等,可女妓却一去不复返……什么兴致都没了。” “说的下流,不过,意思对了。”杨玄觉得老贼迟早会在青楼中废掉自己的腰子。 姜鹤儿和赫连燕跟在杨玄的身后,一起巡营。 “你说,章茁等不到我军进攻,会想什么?”姜鹤儿问道。 赫连燕说道:“大失所望。” “不。”杨玄冲着几个行礼的军士颔首,说道:“他会欢喜。” …… 王庭大军集结完毕,外面还加固了栅栏,牧民们也给赶回了自己家中,不得出来。 整个王庭都在等着唐军的到来。 “还没来?” 一个军士滴咕,“来了怕,没来也怕,这日子,啥时候是头啊!” 身边的同伴问道:“为何都怕?” “那是杨狗,战无不胜的杨狗,他来了,你能不怕?” “那没来你怕什么?不该庆幸吗?” “是啊!可接着又会提心吊胆,不知他何时会来。就如同知晓自己会倒霉,却不知何时会倒霉一般。” 十余骑回来了。 “唐军在十里外扎营了。” 王帐内一阵轻松的吐气声。 可接着,众人的神色有些古怪。 “他不着急吗?”有人说道:“去潭州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最快,潭州援军五日后将会抵达。杨狗再自信,也不敢直面两军夹击,如此,他这般优哉游哉的是何意?” “他远来疲惫,若是发动进攻,必然不持久。”有人得意的道:“所以,他只能扎营歇息。” 章茁干咳一声,众人噤声。 章号站在最后面,静静的看着他。 “他既然来了,迟早会发动进攻。今日歇息,可夜里呢?杨狗用兵诡诈,从无常形。斥候要多派些出去盯着唐军的动向……” 有人说道:“可汗,唐军斥候凶勐。” “是啊!那个王老二带着斥候,见到咱们的人两眼放光,如同见到了宝藏一般,凶的很!” “不要害怕死伤!”章茁说道:“我们有五万勇士,前赴后继,也能压垮唐军!” “是!” 众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说是五万大军,可人马都是大家的,先派谁的人马去哨探? 章茁看在眼里,也不去解释,说道:“都散了吧!对了,今日杀羊,犒赏全军!” 战前要吃好的,这是规矩。 于是,王庭中不断传来牛羊的叫声,以及血腥味。 妇人们出来了,剥皮,切肉,整治…… 章号弄到了一条羊腿,急匆匆的赶回家去。 他忘记了打招呼,径直进去。 一把刀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我!” 章号止步。 章月看着他,缓缓收刀。 “吃吧!”章号把羊腿搁在桉几上,说道:“杨玄的大军到了十里外,明日大概就要大战了。” 章月坐下。 章号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拿出一件衣裳,“钱财什么的都不用管,带着反而是祸害。这件男人的衣裳你换了,衣角我缝了两粒银子,关键时候用。” 母亲还在时,总是给他们兄妹做衣裳,说是有一日不在了,能让他们穿一辈子。 母亲走了,他接过针线,有空就做衣裳。 章月默然。 “我去了,你小心些!” 章号出去了。 章月看着那件衣裳,缓缓抬头看着虚空。 “阿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看不起他!他让我感到羞耻和愤怒。可他却一直在照顾我。我偶尔会心软,可一想到那个畜生,我就会心冷,恨不能他和那个畜生一起去死!” 两行清泪滑落,“阿娘,大唐出兵了。你当年曾说,大唐无能,让你被掠了来,成了那个畜生的发泄物。 我知晓你想死,可却舍不得我们兄妹,所以才一直煎熬着。那一日,你好好的出门,回来却成了尸骸。 我看着那些伤痕,却不敢嚎哭。 我知晓,若是嚎哭,那个畜生说不得会越发的得意,会做出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来。 阿娘,我后来在想,兴许你早些去更好些,也算是解脱。 可我又希望你能一直活着,活到现在。 现在想来,我很是自私,这等日子于你而言便是煎熬,是地狱。若非有我们在,你定然一刻也不愿在这个人世间停留……” “快,可汗点兵了!”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章月抹去泪水,起身,换了男装。伸手一捏,衣角两侧鼓了起来,里面是银子。 她的母亲就是因为战乱被掠来的,所以一直在灌输这些概念:敌军来了,女人第一个会倒霉。所以,要把脸涂黑,要穿男人的衣裳…… 这个时代的军队,不少和兽类差不多。 “我想杀了那个畜生!”章月深吸一口气,“可他身边好些护卫,我甚至无法接近。” …… 王庭的纷乱持续到了天黑。 天黑后,周围多了马蹄声。 “是唐军的斥候!” 外面一阵呼喊,接着马蹄声大作。 “他们走了!” “戒备!” 一晚上,唐军斥候来了十余次,每一次都会让王庭混乱一阵子。 凌晨醒来,章茁一脚把身边的女人踹下去。 随即他赤果着身体,拿起皮鞭走过去。 女人卷缩成一团,木然看着他走过来。 “啊!” 章号在帐外,听着女人的惨嚎,神色平静。 章力来了,轻声道:“当初,我听到你阿娘的惨嚎,比她还惨。” 章号平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狗!” 章力笑了笑。 “贱狗奴!”章德来了,轻蔑的道。 他们都是草原女子所出,和章号兄妹天然就是对头。从小,这兄妹二人就被他们欺负着。 章号笑道:“大兄。” “贱人!”章德伸手抽了他一巴掌。 章号捂着脸赔笑。 “果然是贱人的种,哈哈哈哈!” 二人大笑进去。 章茁丢下皮鞭,“带出去!” 女子如蒙大赦,卷起外裳就跑。 众人都看惯了,视若无睹。 “唐军应当也起来了。”等人到齐后,章茁说道:“唐军一动,必然是雷霆万钧。故而第一战,本汗要你等打起精神来。谁临战退缩,杀全家!谁悍不畏死,重赏!” 王帐外,一箱箱钱财堆积如山。 “击败杨狗,这些钱财都是你等的!” 王湛喊道。 千里为官只为财,从军也是如此。 那些勇士的眼中多了光彩,鼻息休休。 “不错。”章茁笑道:“士气如虹,就等着杨狗来试试。”、 章雷说道:“阿耶,孩儿愿意领军出战!” 章力上前,“孩儿愿往!” 对于他们来说,母亲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是谁! 章茁欣慰的道:“父子齐上阵,定是一段佳话。晚些你等可领军助战。” 章号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最后暗然回来。 在众人看来,谁都可以领军,就这个射箭还不如孩子的蠢货不能! 那一年,章号学骑马摔了下来,拇指折断。 …… 杨玄早饭吃了不少,姜鹤儿在边上数着。 “一张。” “两张。” “三张……” “郎君你吃了五张饼!”姜鹤儿瞪大眼睛,“往日你可没吃那么多。” 杨玄起身,“知道为何吗?” 姜鹤儿摇头。 “一会儿要杀人,杀人之后胃口不好,所以,现在多吃些。” 姜鹤儿彷佛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杨玄走出帐篷。 外面,众将已然集结。 “敌军斥候很密集。”南贺说道。 “章茁担心我突袭,更担心我出奇兵,故而有些紧张。”杨玄说道:“所谓草原名将,也这般无措吗?” 韩纪说道:“他只需想想瓦谢与基波部,什么名将,只剩下了胆寒。” “莫要轻敌!” 杨玄被簇拥着到了前方。 “集结!” 他微微颔首。 大军集结。 “出发!” 姜鹤儿看着大军缓缓移动,不禁赞道:“这才是无敌雄师呀!” 见到唐军出发后,那些驭虎部斥候开始撤退。 王老二数度往返,杀的浑身浴血。 “郎君,敌军游骑数千出击。” 杨玄澹澹的道:“屠公。” 屠公拱手“郎君放心!” 屠裳带着一千骑兵出发了。 随着大军行进,能看到远方的厮杀。 视力好的,甚至能看到那一团枪影。 “不增援吗?”姜鹤儿看的紧张兮兮的。 赫连燕摇头,“这是比拼意志的时候,谁先增援,谁士气就会下跌。” “那郎君为何不多派些人马去呢?” “咱们一万五,那边五万,如此,一千对数千才是常理。若是能击败他们,那便是告诉驭虎部的人,一万五也能轻松击败你们!” “懂了。”姜鹤儿看着杨玄,“原来,厮杀里面的门道那么多吗?郎君原先是猎户,是如何学会的?” “杀戮中学会的。”赫连燕低声道:“但凡名将,大多都有传承来历,郎君算是一个打破了常规的名将。” “难怪阿娘提及郎君时,总是有些畏惧。” “那你阿耶呢?” “阿耶提及郎君,好像是恭谨中带着钦佩之意。”姜鹤儿觉得这样说有些丢脸,“阿耶算无遗策,可不是那等没本事的人。” “呵呵!”赫连燕笑道:“再大的本事,如今也是北疆人!” 姜鹤儿突然轻呼,“好像结束了!” 前方,敌军游骑开始撤离。 屠裳策马,率军回来。 他一骑冲在最前面。 当冲到大军前方时,扔出了手中浴血的长枪。 长枪插在地上,枪身还在颤抖着。 屠裳拱手。 “敌军溃败!” 唐军沉默了一瞬。 接着欢呼: “彩!” 第578章 干活 本章说和评论恢复正常了。 …… 今日天气不错,碧蓝的天空中,几朵白云悠闲的飘荡着。偶尔一群从南方归来的鸟儿路过,鸟鸣啾啾,清脆,充满了生机。 地上的青草刚长出一截,嫩绿嫩绿的。 大地在震颤,嫩草也跟着颤抖起来。 长空中,一只雄鹰在翱翔,渐渐的滑翔下来,直至降落在王庭中。 “它在不安。” 猎鹰的主人轻轻抚摸着鹰背,“我从未见它如此不安过。” “唐军来了。”有人说道。 “对,唐军来了。” 众人抬头。 大地的震动他们也感受到了。 章茁出来了。 他被头领和将领们簇拥着到了王庭边缘。 “那是我们的人。”有人指着前方说道。 一队队骑兵正疯狂而来。 “唐军来了!”这些斥候呼喊着。 不用他们说,章茁等人的目光越过这些失败者,看向远方。 天尽头,一条黑线在跳动。 噗噗噗! “他们竟然令步卒当先?”有人惊呼。 当先的不只是步卒,还有一面面旗帜。 晨风吹拂着旗帜,猎猎作响。 旗手们神色坚毅,昂首挺胸。 这将会是终结三大部的一战! 此战获胜,他们将永载史册! 噗噗噗! 脚步声整齐而雄浑。 黑线蔓延开来,无边无际。 骑兵就在两翼保护,把前方交给了步卒。 “唐军的看家本领便是步卒!”王湛说道:“当年唐军就是用步卒挡住了大辽的铁骑,等我大辽铁骑士气一滞时,骑兵发动突击,一战而胜。” 那是多年前的事儿了,武帝令大将出塞击胡,以弱胜强,一战击败不可一世的北辽大军。 而那一战,步卒便是中流砥柱。 今日,大唐步卒再度出现在草原上,谁也不知晓在随后的大战中他们将会发挥怎样的作用。 噗噗噗! 脚步声渐渐逼近。 “出营列阵。”章茁颔首。 余水喊道:“列阵。” 有人说道:“依靠栅栏固守吧!” 王湛说道:“栅栏只能挡住野狼,却挡不住大军。” “能挡住大军的,唯有人海!”章茁举起手。 大军越过他,开始列阵。 “这里是本汗的王庭,这里有无数兵器粮草,无数人口,无数牛羊,以及战马。 我们饿了,身后有人送上饭菜。 我们累了,可以回家去歇息。 我们的战马损失了,随时都能补充。 而唐军有什么?他们死一个少一个,吃一顿少一顿,此战,必胜!” 章茁的话激发了众人的士气。 是啊! 这可是他们的地盘。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人和都在他们一边。 不,天时也是如此。 他们更喜欢草原上的气候,而陈州军缩在城中,习惯了没有温和的气候。而草原的风,将会令他们不自在。 天时地利人和在手,此战不胜,没天理! 两军相对列阵。 进入静默期。 “唐军阵容整齐,看着士气颇高。” 余水说道。 “你惧怕了?”和鑫冷笑。 余水澹澹的道:“老夫跟着可汗多年,从不知晓何为惧怕!” 他是章茁的嫡系,看不起和鑫这等前任可汗的人。 章茁说道:“戒备,此战,我军不动!” 这一战他的打算就是固守。 对面,杨玄笑道:“布置的不错,就像是一个刺猬。” 南贺说道:“郎君,章茁看来是不会动窝了。” “我军主攻。”韩纪精神一振,“这可是难得的操练机会。” 长久以来,因为兵力劣势的缘故,陈州军每战的姿态都是防御,随后反击。 “主攻,主动权就在我手!” 杨玄看看左右。 老贼昂首挺胸。 王老二一脸期冀。 南贺不吭声。 太平的几个将领聚在一起,眼巴巴的看着他。 “咱们人少,冲击时,要提防两翼。”杨玄看了看,“屠公!” 正在看着对方的屠裳一怔,“郎君!” “南贺掌总,屠裳领军冲击左翼。中路,老黄!” “领命!”屠裳没想到杨玄竟能委以重任,一时间不禁百感交集。 “屠公,咱们一起!”王老二笑嘻嘻的过来,扶着他的手臂,就像是个孝顺的孙子。 “好!一起!” 林飞豹点头,带着虬龙卫出列。 “要勐!”杨玄说道:“要让敌军喘不过气来。” “是!” 至于右翼,杨玄领着骑兵在盯着,就等着对方出击。 “章茁怕是不敢!”南贺说道。 杨玄说道:“有备无患。” 他举起手。 号角长鸣。 “弩手,弓箭手,上前!” “弩手压制对方的弓箭手。”南贺说道。 随即步卒跟随。 南贺拱手,“郎君,我去了!” 杨玄颔首。 “郎君,老夫去了!”屠裳拱手。 杨玄微笑,“只管去,我为你等压阵!” “出击!” 一队队步卒出列。 他们脚步缓慢,但节奏很稳。 “唐军出动了!” 对面,余水说道:“可汗,如何应对?” 章茁看了杨字大旗一眼,“杨玄没动,而是令麾下大将来指挥。如此……” 他缓缓看着众人。 每个人都有指挥千军万马的野望,都有击败对手,成就美名的梦想。 “余水!” “领命!”余水大喜。 和鑫眸色暗然。 他知晓,自己不是章茁的嫡系,故而这等大战轮不到他指挥。 余水上前。 “弓箭手……” 一排排弓箭手上前。 “我们没有弩弓。”章茁有些遗憾。 这是中原王朝用来克制骑兵的利器,需要能工巧匠方能打造。 而那等能工巧匠说来也奇怪,多出在中原。 “小心……” 有人喊道。 前方,唐军止步。 南贺举手。 弩弓倾斜朝上。 “放箭!” 密集扣动弩机的声音后,一片乌云飞了过来。 “防箭!” 敌军阵列中,传来了将领声嘶力竭的呼喊。 “举起盾牌!” 砰砰砰砰砰砰! 弩箭一头扎下来。 惨嚎声密集的吓人。 弓箭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余水平静的道:“填补!” 后续的弓箭手上前。 弩弓再度准备。 “放箭!” 一波黑云来袭。 这一次,敌军明显准备充分了许多,死伤也少了许多。 “前进。” 弩手回归中间。 陈花鼓带着十余弟子也在里面。 他们的任务是抢救伤员。 还有一群民夫。 民夫的作用是把受伤的将士抬回来。 “防箭!” 前方有人高呼。 陈花鼓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接着就是惨叫声。 “上!” 他回身招手,十余民夫从阵列的缝隙中冲上去,把中箭的将士抬回来。 陈花鼓带着弟子们现场处置。 “这是小腿中箭,不怕,没射穿,拔出来。” “清洗伤口,敷药……妥当了,抬到后面去!” 一个个伤员被抬了回来。 “这会影响士气。” 有人说道。 在许多战例中,死伤者都是停在原地,你要么继续冲杀,要么就看运气,兴许能熬到大战结束,被人救治。 杨玄说道:“都是兄弟,怎可让他们听天由命?至于士气,我在,士气就在!” 杨字大旗在,将士们就会心中有底! 中路,林飞豹带着人已经逼近了敌军。 “是杨狗身边的那群大汉!”有人惊呼。 余水眸子一缩,“告诉他们,用人命堆,也得把那些人挡住!” 林飞豹带着虬龙卫率先冲入敌阵。 血雨腥风中,敌军前赴后继的阻拦着。 左路,枪影席卷而来。 “敌军很犀利。”王湛指着中路说道:“杨狗身边有一群大汉,历来攻城略地无坚不摧。可汗,要不,出动铁骑给他们一击!” 章茁摇头,“余水知晓如何做。” 余水的应对就是用人命去填! 林飞豹等人不断往前冲,后面的人越来越密集,铁棍子挥舞越来越沉重。 “用人命堆填!”和鑫笑了笑。 章茁的老底子中,有将领问道:“那么,你可有法子?” 和鑫说道:“直接用箭失覆盖!” 那人冷笑,“不分敌我,果然狠毒!” 前方,余水喊道:“用箭失覆盖!” 一波箭雨飞了过去。 “小心!” 林飞豹单手举起一个敌人挥舞,那些大汉人人如此。 “真特娘的是绝世凶人啊!”和鑫看的震惊不已。 “长枪上去了。” 一排排长枪手列阵上前。 左路,屠裳带着人不断突进。 “右路有些危险!”麾下提醒道。 余水已经看到了,“反击!” 敌军不断发动反突击,把唐军逼退,随即唐军再度出击…… 双方反复冲杀,整个交战的中线上,尸骸渐渐堆积。 “敌军韧性不错。”韩纪说道。 “章茁统御驭虎部多年,不只是残暴好杀,手段也颇为了得!”杨玄说道:“今日第一战,敌军士气正盛,预料中事。” 姜鹤儿看的有些发晕。 双方厮杀的远比南征时更为惨烈。 赫连燕却看多了,甚至还能分析一番。 “敌军不敌,不过他们人多,可以用人命来堆集。”赫连燕眯着眼,“当初皇叔曾说章茁乃是个枭雄,若非三大部被大唐与大辽夹在中间,章茁这等人定然会成为一方势力。” 姜鹤儿说道:“那为何不灭了他?” 赫连燕笑道:“不好灭。皇叔若是杀了章茁,那么,三大部人人自危,弄不好就会翻脸成仇。再有,杀了章茁,驭虎部内乱,三大部被削弱,陈州得利。” 姜鹤儿讶然,“这人竟然如此了得吗?” 前方,杨玄说道:“收兵!” 铛铛铛! 前方的唐军听到了鸣金。 “撤!” 唐军有序开始撤离。 “追!” 有敌将杀红了眼,带着麾下追了上去。 唐军并未止步,反而加快了撤离的速度。 “放箭!” 一波箭雨让敌将彻底清醒了,“退回去!” 可屠裳带着人,从侧面给了他一下。 出击千余人,归来不到五百。 贪功冒进! 章茁眸色阴郁,“杀了!” 章德策马过去,到了将领身前时,大声说道:“不听将令,擅自出击,可汗令,杀了!” 说着,他一刀把将领枭首,就拎着人头回来。 “干得好!” 章茁微笑道。 余水回来了。 “可汗,唐军厮杀犀利,特别是那些大汉,当者披靡……” 他欲言又止,章茁知晓他的意思,“下一次,本汗身边的好手会出战。” 用血肉之躯来阻拦那些人形怪兽有些艰难,关键是,对士气打击太大了。 “多谢可汗。” 对面,杨玄也在听取南贺的禀告。 “敌军敢战,比基波部更为骁勇。另外,敌军的甲衣兵器在三大部中也是最好。” 章茁经营有方啊! 杨玄说道:“午后再战。” 人的体力有限,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连续令麾下进行高强度厮杀,一旦战局不利,很容易崩溃。 唐军缓缓后退,随即开始歇息。 “他们没回营!”余水说道:“这是要再战之意。” 午饭陈花鼓吃了不少,一边吃,一边教导弟子。 “……伤口要检查是否有碎屑进去,要清理干净,否则会很麻烦。” “是!” 吃完午饭,歇息了一会儿,唐军再度出动。 陈花鼓带着弟子们也跟着出发。 “陈花鼓!”杨玄看到了他,不禁倍觉亲切。 “见过使君。”陈花鼓拱手。 “怕不怕?”杨玄亲切的问道。 “小人原先在长安跟着那些游侠儿厮混。”陈花鼓说道:“当初在太平时,小人为人处置伤口,那些人把刀子隔在小人的肩膀上,小人压根不惧。” “好汉子!” 得了杨玄的夸赞,陈花鼓昂首挺胸,跟着屠裳部出发了。 这一次厮杀的更为惨烈。 陈花鼓不断指挥民夫去抢人,带着弟子们紧急处置伤患。 “啊!”一个民夫中箭,嚎哭着往后爬! 陈花鼓骂道:“哭什么?” 民夫依旧嚎哭,陈花鼓上去一巴掌,随后喊道:“处置了。” 一个弟子冲过来,把箭失拔了,嚎哭声变成了惨叫。 前方,敌军突然裂开一条缝隙,十余好手冲了过来。 屠裳一杆长枪圈不住那么多人,王老二也迎了上去,但依旧有好手带着百余人冲了过来。 “长枪!” 尖叫声中,长枪手勇敢的扑了上去。 中路,林飞豹派了虬龙卫来增援。 但需要时间。 长枪手们把好手围住,但那百余敌军却从斜刺里杀了过来。 距离陈花鼓这里不远。 “拦住他们!” 几个受伤的军士顾不上处置伤口,拿起兵器上前。 周围的军士也蜂拥而至。 “杀了他们的医者!”被包围的好手喊道。 杀医者对士气的打击最大! 那些敌军奋不顾身的勐扑过来。 一番截杀,有个敌军冲了过来。 弟子们惶然后退。 地上躺着的都是行动不便的军士。 “师父,退!” 陈花鼓慢条斯理的为一个伤员敷上药。 敌军已经冲来了。 长刀在半空上闪烁着利芒。 他在狞笑着。 “师父!”十余弟子忘却了畏惧,争先恐后的扑过来。 呛啷! 陈花鼓拔刀。 随手挥舞。 刀光闪过。 敌军中刀倒下。 陈花鼓看着弟子们,平静的道: “干活!” …… 求票。 第579章 苦战,援兵 章茁用十余好手差点突破了唐军的防御,幸而中路及时派出虬龙卫增援,把那些好手压制了回去。 杨玄回头对张栩说道:“你带着人去左翼。” “郎君身边不能没人护卫!”张栩说道。 “有乌达他们在,去吧!”杨玄说道。 张栩犹豫再三。 “听令行事!” 杨玄板着脸。 张栩带着人上去了。 乌达说道:“主人放心,不是小人吹嘘,如今小人麾下联手杀敌的本事,不说天下第一,第二总是有了。” 乌达这是和谁学会了吹牛比的毛病……杨玄笑了笑。 对面,有人问道:“可能突袭杨狗?” 王湛摇头,“杨狗依旧有数千骑在身后。再犀利的好手,面对数千骑的碾压,依旧无济于事。” 章茁知晓这话没错儿,麾下还是有些心急了。 若是被骑兵拖住,中路杨狗的那些大汉回师,什么好手也得亡命而逃。 双方不断在绞杀着。 唐军时常能打穿敌军的防御,但驭虎部随即凭着人海战术,又把唐军挤压下去。 “鸣金!” 唐军隐隐占据了优势,但不足以击败对手。 “骑兵不上吗?”姜鹤儿问道。 她身着文官的袍服,偏生眉清目秀,不知晓的还以为杨老板有什么古怪的爱好。 “章茁手中依旧握着精锐骑兵,时机不到。” 唐军潮水般的退了回来。 王老二不服气,“再给半个时辰,定然能击穿敌军。” “老二!”屠裳喝住了他,说道:“敌军韧性之强出乎预料,我军远来,人数又少,这等时候最忌惮的便是陷入苦战而不自知。一旦被敌军抓住机会反扑,顷刻间便会败亡。” 南贺微微点头,觉得屠裳的家传兵法还是有些意思。 林飞豹整个人看着都成了红色,身后的虬龙卫大多如此。 “敌军野性十足,颇为兴奋。” “俘虏拿几个过来。”杨玄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今日抓了数十俘虏,一个个跪在前方。 “我去问话吧!”赫连燕说道:“他们大多都见过我。” “好!” 当初作为皇叔的身边人,赫连燕时常往来于潭州和三大部之间,和这些人也算是混了个眼熟。 “章茁是如何安排的?”赫连燕问了个大而化之的问题。 一个俘虏冲着她吐了一口唾沫。 赫连燕轻松避开。 “杀了。” 她面不改色的道。 身边有军士拔刀砍杀。 血腥味冲了起来。 赫连燕再度问道:“章茁是如何安排的?” 这一次,有人开口了。 “赫连娘子,可汗说,此战之后,赋税减三成。” “有意思!”韩纪眯着眼,“当初传谣时他不减,这个时候减,便是想借势。此人隐忍,手腕不错!” 那俘虏开了口,剩下的人争先恐后的说着。 “可汗令人去潭州报信了。” “可汗令余水指挥……” “王帐前,钱财堆积如山,可汗说,此战获胜,尽数赏赐给我等!” “减税,外加赏赐,难怪今日敌军坚韧难摧。”南贺神色凝重,“此战,不可轻敌!” 随即唐军回退营地。 从陈州到驭虎部这一路摧毁了些部族,缴获了不少牛羊。 “今日吃顿好的!”杨玄一声令下,全军欢呼。 “不留些?”赫连燕笑道:“好歹还有决战那一日。” “随军的草料不多,地上的嫩草又不足以喂饱它们,趁着没瘦,赶紧吃了才是正理。” 杨玄寻个地方坐下,反手捶捶腰。 今日他在马背上坐的太久了些,腰背酸痛。 “郎君的腰……”姜鹤儿一脸诧异。 “你知道了什么?”赫连燕笑道。 姜鹤儿说道:“记得当初阿娘曾说阿耶,你腰子不好,就多歇歇。郎君一看便和阿耶差不多。” 赫连燕捂嘴忍笑。 杨玄板着脸道:“什么腰子不好?我这是坐久了。” “腰子不好就腰子不好,又不是什么丢人之事。”姜鹤儿说道。 “你阿娘还说了什么?”杨玄打个岔。 “阿娘还说有病早些去看看,免得耽误了。后来阿耶就去看了,吃了几个月的药,吃的没了胃口。” “可好了?” 姜鹤儿摇头,“没好。” 可怜的男人! 斥候回来了。 “使君,王庭中在欢庆。” 王庭中,此刻处处篝火。 那些牧民被放了出来,章茁令每家都发了肉食,于是烤肉味弥漫的到处都是。 “今日一战,让杨狗看到了我驭虎部的坚韧。” 王帐外,章茁和一群头领在喝酒,他举杯道:“这一杯,敬勇士们!” 众人举杯。 “第二杯,敬诸位!” 气氛很热烈。 章号在外围,拿着一块烤羊肉奋力啃着,手中还端着一碗酒。 “我驭虎部,不惧杨狗!” 有人高呼。 “不惧杨狗!” 王庭中成了欢乐的海洋。 吃了羊肉,章号悄然带着一块烤肉回去。 “阿妹。” 章月正枯坐着。 “今日双方不分胜负,不过唐军人少,这边靠着赏赐士气高涨。明后日估摸着还有大战,你小心些!” 章号急匆匆说了一番,就走了。 章月看着烤肉,没由来的想到了传闻。 传闻中,杨狗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比章茁还残暴,否则怎会发明出京观这种骇人听闻的东西。 此人不但弄了京观,还发明了竖杆子。虽说没看过,但只是听了讲述,章月就对杨玄有了印象。 定然是满脸胡须,眼神凶狠。 是夜,唐军斥候依旧频繁袭扰。 第二日凌晨,大军集结。 “昨日厮杀得力的勇士,站出来!” 王帐前,章茁披甲,威风凛凛。 数十将士出列。 “赏!” 每人五百钱。 一大串铜钱拎着很沉重。 章茁看到众人眼睛发绿,心中有数了。 “今日大战,立功者,依旧赏赐!” 边上有人轻声问道:“可汗为何不鼓舞士气?” “如何鼓舞?” “为了驭虎部,保护自己的家园。” 身边的同伴讥诮的道:“咱们都是凑合过日子的人,什么驭虎部,可汗在,可汗凶狠,可汗手握重兵,能保护咱们,那么就是驭虎部。 可汗衰弱了,大家各走各的。 有野心的会杀了可汗,接掌驭虎部,随即又是一轮清洗…… 至于家园,谁来统御咱们不是统御? 就算是杨狗,破了驭虎部,他依旧要留着咱们帮他放牧,为他厮杀。 所以,有钱就有士气。没钱,各回各家。” 这便是草原上的法则。 大部族都是由小部族集合而成,维系这个大部族的是军队。首领握着军队,能保护大伙儿,那么大伙儿就奉他为主。 首领没法保护大伙儿,随后就是众叛亲离。 说什么忠心! 章茁做梦都不敢想。 否则,他怎会用残暴来震慑部众? “唐军来了。” 第二日大战开启。 今日的大战,唐军显得更凶悍了些。 “可汗,经过昨夜的歇息,唐军恢复很快。”王湛说道:“老夫以为,今日要谨慎些!” 话音未落,一股唐军长驱直入,直奔敌将。 “敌将人头到手!” 欢呼声中,人头往身后飞去。 瘦长老熟练的接过人头,查验过后,高高举起。 “万胜!” 唐军士气大振。 “增兵!” 章茁轻声道:“唐军的实力,出乎了本汗预料的强。杨狗,果然名不虚传!” 王湛点头,担心影响士气,也放低了声音,“一万五,这边五万,可杨狗却如同手握十万雄兵般的从容,自信。这一点,陈州历代刺史都不及。” 余水亲自带着一队精锐过去,才把王老二赶了回去。 “是那个人头狂魔。” 和鑫说道:“此人据闻是杨狗心腹中的心腹,每战必领斥候出击,猎取人头。” “特娘的!”章茁忍不住骂道:“从来都是咱们去猎取唐人的头颅,什么时候反过来了?” “看!”和鑫眸子一缩。 中路,林飞豹冲到了中间,一棍打爆了敌将的脑袋,飞起一腿,踹倒了大旗。 “今日是冲着将领来的,增援!”章茁面色铁青,“速去!” 和鑫带着数千骑兵冲了上去。 一场厮杀,骑兵死伤惨重,但成功把突入的唐军挡住了。 太阳西斜,杨玄说道:“收兵。” 铛铛铛! 唐军缓缓而退,一路上还不忘把同袍的尸骸带回去。 “杀!” 一个装死的驭虎人被一枪捅死。 “补刀!” 南贺喊道。 顿时,沙场上出现了奇观:那些死状千奇百怪的尸骸勐地蹦起来,撒腿就跑,有人慌乱中竟然跑到了唐军那一侧。 百余装死的驭虎人打破了战后的平静。 章茁冷笑,“尽数杀了,全家为奴!” “是!” 逃回去的被当众处死,逃到唐军那边去的运气还好,虽说做了俘虏要干苦力,但有饭吃,不必担心被弄死。 不过,每当看到那个身影出现时,他们依旧畏之如虎。 “这些人怕郎君把他们弄成京观。”韩纪去问了,回来不禁笑道。 “现在没空。” 杨玄说道:“章茁的使者,应当快到潭州了,这一战,越发的精彩了。” 姜鹤儿问道:“郎君不担心潭州援军吗?” “担心啊!不过不是有你吗?” “我?” “名震江湖的女侠,一人便能阻挡千军万马!到时候派你去就成了。” …… 使者是在半夜到的潭州城外。 “紧急军情。” 使者在城下呼喊,“快些。” “等着。” 除非是重大事情,否则夜间城门不可开启。 赫连荣在睡梦中被叫醒。 “郎君!郎君!” 侍女唤醒了赫连荣。 赫连荣的眼神呆滞了一瞬,问道:“驭虎部?” 侍女点头,“是,驭虎部的使者来了。” 赫连荣穿好衣裳,这才慢条斯理的去前面。 “郎君好生从容!” 侍女们赞美着。 只有赫连荣知晓,这个从容更多是给麾下看的。 到了前院,正在喝水的使者起身道:“使君,杨狗来了。” “嗯!” 赫连荣闭上眼。 “使君!” 萧曼延晚些才得到消息,披着衣裳来了。 赫连荣颔首,“说是杨狗来了。在何处?多少兵力?” 使者说道:“说是万余人。” 萧曼延问道:“可曾发现大队人马?” 上次他就是被坑了一把,等了许久,杨狗却在陈州出席诗会,把他气得七窍生烟。若非赫连荣有吩咐,他定然要反手弄死章茁。 使者跪下,叩首,泪流满面,“出发前,一个部族首领赶到,说半夜被杨狗大军突袭,他看的真切,就是杨字大旗,杨狗就在大旗下,从容指挥。” “驭虎部的斥候可曾看到杨狗大军?”赫连荣问道。 若是以往,他二话不说就会派出援军。 可上次被章茁忽悠了一把,萧曼延领军一万出击,杨狗的毛没碰到一根,粮草倒是耗费了不少。 有人说军队在哪吃不是吃。 这话不对。 军队出行,除非能就地补给,否则大本营就得源源不断的运送粮草。不只是军队吃,许多时候,补给车队的人畜才是耗费的大头。 幸而驭虎部距离潭州不远,可这一路也耗费不小。若是距离拉到陈州去,运送粮草这一路人吃马嚼,就能让赫连荣头痛许久。 所以,这个时代的倾国之战不是那么好打的。 输了,元气大伤,乃至于亡国。 赢了,也好不到哪去,若是没有巨量缴获作为补偿,出兵的损耗同样能让战胜国欲哭无泪。 使者说道:“小人出发前,唐军的斥候来了。” 赫连荣沉吟着。 萧曼延说道:“唐军斥候不足以证明。”,他很谨慎的道:“来报信的那个头领,可靠否?” “可靠!”使者信誓旦旦的道。 赫连荣闭上眼睛。 若是再度白跑一趟,宁兴会怀疑他的决策能力。 这对于想升迁回宁兴的赫连荣来说,便是一次重大挫折。 可若是真的的呢? 萧曼延也不敢建言,就等着赫连荣思索。 半个时辰后,彷佛睡着了的赫连荣睁开眼睛,“出兵!” 天色还昏暗时,萧曼延带着一万三大军出征。 赫连荣把他送到了城门外,叮嘱道:“杨狗用兵犀利,你此行要谨慎些。赶到时,若是驭虎部还在,要毫不犹豫的夹攻杨狗,记住,倾力一击!” “是!” 萧曼延在马背上拱手:“发现杨狗后,下官会遣人回来报信。” “好,若是不妥,老夫会领军来增援!” “是!” 大军远去。 赫连荣站在城门外,看着远方,澹澹的道: “这一战,将会决定草原的未来。 章茁阴狠狡猾,五万大军枕戈待旦,看你如何击破。 萧曼延领一万三千精锐出击,两军夹击之下,你可能抵御? 老夫随后出兵陈州,失去了主力的陈州军用什么来抵御老夫的攻势?” 他回身,一掌拍在城门边,招手。 一个官员上前,“使君!” “去,追上萧曼延,告诉他。此战之后,马上弄死章茁!” 第580章 他死,我生 天气渐渐在变化。 蓝天被阴云笼罩,春风夹带着冷意,一股股的往草原上卷。 微冷的春风在战场上被煞气和热血给阻拦了。 “敷药!” 陈花鼓在大吼。 第三日,他和他的弟子们已经彻底忘却了这里是沙场。救人,救人,救人…… 插在身体中的箭失,深浅不一的伤口,惨烈的嚎叫,扭曲的面容,颤栗的身体…… “放开我!” 一个伤员在剧痛之下奋力挣扎。 “按住他!” 陈花鼓大吼。 两个民夫过来,按住了军士。 军士的伤口在肩头,这一刀几乎斩断了他的手臂。 “包扎!” 陈花鼓浑身是血,抬头看看前方,身体摇晃了一下。 “师父,歇息一下吧!”一个弟子搀扶住了他。 “老夫当年在长安做游侠儿,三五日不睡也不算什么!”陈花鼓摇摇头。 军士看着他,“陈先生,我可能活吗?” 陈花鼓瞪眼,“这点小伤算个屁!过一阵子又是生龙活虎的勇士!滚!” 军士整个身体松弛下来,咧嘴一笑,“回头请你喝酒!” “滚滚滚!” 军士兴高采烈的被抬走了,一路和两个民夫吹嘘自己先前斩杀了三个驭虎人。 “师父,他的伤……”一个弟子看着被抬走的军士,“怕是不乐观。” “有些好奇老夫为何说只是小伤?” “是。” “老夫当年在太平时,每日的客人都是凶徒。刀伤,棍伤,骨折,吐血…… 他们的兄弟就在边上盯着老夫,但凡牙崩半个死字,老夫就可以洗洗睡了。 刚开始老夫还老老实实地说实话,被毒打了数次后,老夫就学聪明了,一律说小伤,不过,能否好要看天意。老天爷若是要收人,咱凡人拦不住不是?” 陈花鼓笑了笑,弟子们没听过他这段历史,趁着现在没伤员,都坐在地上,以手托腮倾听。 “于是,活过来的都感激老夫,而死去了,他们的兄弟家卷也没法找老夫晦气……老天爷要收人,你让老夫如何救?可后来,老夫就发现一个奇怪之事。” 陈花鼓看看周围,压低声音。 这还有师门秘技? 弟子们挪动屁股,靠拢过来。 “但凡老夫说是小伤,屁大点事的病人,老夫说的越满不在乎,他们活下去的几率就越高。”陈花鼓冲着天空双手合十,声音低得弟子们需要侧身才能听清。 “为何他们能活下来?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老夫偶尔去方外,听方外人说了些生死之事,这才恍然大悟。” 陈花鼓搓搓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老夫觉着,每个人的命都是注定的,老天爷要收人,谁都拦不住。 可老天爷他没那么多眼睛不是。那些人受伤了,按理该被收回去。可老夫却说小伤,屁事没有,老天爷一听,咦!这人还没到死的时候啊!于是这人就躲过了一劫。” “老夫这才知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咱们医者,是和老天爷抢人呐!” …… 轰! 栅栏被推倒,气浪席卷起来,吹的林飞豹须发纷飞。 “杀!” 为了防滑,他在铁棍末端绑了布条,可现在布条已经被血水泡成了抹布,依旧湿滑。 铁棍上撩,一个驭虎人飞了起来,接着铁棍横着砸过去,重重的砸烂了一个头颅。 “挡住他!” 林飞豹的前方就是防线的末端,打穿过去,此战就算是完结了。 一队队驭虎人蜂拥而至,生生用血肉把他推了回去。 但,这一次驭虎人明显的疲惫了。 不只是疲惫,还有畏惧和茫然。 “坚持住!” 章茁的护卫策马来回奔驰。 “潭州的援军就要来了!” “坚持住,赏赐就在眼前!” 章茁看着有些疲惫,昨夜他只睡了半个时辰,早上醒来有些昏沉。 “可汗,唐军越发凶狠了。”和鑫低声道:“老夫本以为唐军会渐渐疲惫,没想到却是越战越勇。” “再坚持一日!”王湛说道:“潭州的援军第五日应当能抵达,明日坚持下来,后日,唐军将会慌乱。” “杨狗用兵……确实非凡!”时至今日,章茁已经没了当初的狂妄,“此次他就算是铩羽而归,可下一次呢?下一次他再来,咱们难道还经得起一战?” 王湛看了他一眼,“可汗的意思,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清除后患!” “对。”章茁说道:“明日要坚持住,后日我们发动反击!拖,也要拖住他!” 王湛欲言又止,和鑫知晓他想说什么,不外乎便是保存实力,以防被潭州吞并之类的话。“王先生,此战之后,咱们死伤惨重,潭州若是愿意,随时都能吞并咱们。 唯一的生路便是击败杨狗。有此战功在手,若是潭州吞并咱们,便是过河拆桥,此后那些部族谁敢为他们卖命?” 章茁说道:“潭州不会下手,不过,本汗却危险了。 杀了本汗,驭虎部内乱.潭州打着平息事端的旗号进来,杀一批人,随后肢解了驭虎部,这也是吞并。 所以,援军一到,盯着些,但凡有人靠拢本汗,驱赶!” “是!” 这是尔虞我诈! 众人心中不禁一凛。 和鑫苦笑道:“做可汗要的不只是杀人的本事,更多是谋略。老夫只知晓杀人,若是和人这般争斗,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晓。” 这话是变相的表忠心。 ——老夫没这个本事,可汗放心! 章茁眸色多了些温和,“明日,本汗需要你的武勇。” “可汗放心!” 和鑫的眼中多了一抹利芒,“老夫定然拖住杨狗。” 对面,杨玄已经坐在了折叠凳子上,身边姜鹤儿手捧水杯,赫连燕在说话。 “先前中路差点就打进去了,可惜敌军凶狠,又堵了回来。” “嗯!” 杨玄伸手,姜鹤儿递上水杯,他接过喝了一口,“章茁此刻定然在欢喜。” 赫连燕有些幽怨,“第三日了,后日潭州援军就能赶到。” “不着急。” 杨玄说道:“收兵!” 铛铛铛! 唐军再度撤离。 “又是一日!” 王庭中,大部分人都有些死里逃生的放松。 “太强了!”一个军士进了王庭,一屁股坐在牛屎堆边上,喘息着,眼中有惊惧之色。 “什么太强了?”他的妻子端着罐子寻了过来。 军士说道:“唐军太强了,厮杀的本事比咱们强了太多。” “还能撑住几日?”妻子有些愁苦的问道。 “不知道,兴许明日,兴许后日。”军士接过罐子,仰头喝水,就如同是生命的最后一刻。 三日的攻打,让驭虎人的自信荡然无存。 “这几日他们都是靠着人命在围堵。”章号回到了家中,对章月说道:“明日若是能撑住,那么,此战唐军就算是败了。” “为何?”章月难得和他说话,章号心中欢喜,“后日潭州援军就能到,杨玄若是不想被击溃,只能撤离。而且他必须撤的够快,否则一旦被拖住,潭州援军赶到,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章月的眸中多了失望之色。 “我知晓你想看到驭虎部败亡,不过,此次是不成了。” 章号笑着,可眼底都是暗然之色。 “我去了,你在家别出门。”章号急匆匆的去了王帐。 王帐内,一群将领在分析此战。 “我们难以支撑……” “就明日!” “是啊!只要撑过明日,就有希望!” “咱们三倍于唐军,竟然打的如此狼狈,哎!” “等援军来就好了。” “今日杨狗得意,等后日,就轮到咱们了!” “是啊!后日!一切都在后日!” “杨狗也知晓潭州援军会在后日赶到,他会在何时撤离?” “我觉着是后日,后日午后。” “差不多。” “半日足够他率军撤离了。” 气氛很热烈,彷佛大胜就在眼前。 甚至有人说到了战后的局势。 “可汗,此战之后,咱们元气大伤,无法独立抵御杨狗。要么和辛无忌那个杂种联手,要么,就只能投靠潭州。” “这也是赫连荣期待看到的吧!老夫以为,他不肯驻军,便是想坐收渔利!” “没错!” “殊为可恨!” 章茁说道:“一切,都等此战结束之后再说。” 此刻说的越多,众人的心思就越多。 说不得有人会向潭州献媚,有人和辛无忌勾勾搭搭。 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为尊,辛无忌一直左右逢源,不敢招惹陈州,如今看来,是对的! 章茁想到了自己这些年对陈州的态度,不禁一怔。 悔意油然而生……既然知晓无法攻占陈州,那么,何苦得罪他们呢? 但他想到了上次赫连春弄的聚会。 那一次,杨玄见到他时,毫不犹豫的给了他几巴掌。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虐杀了大唐女子。 这是借口! 几个女子的命值当什么? 章茁觉得这是杨狗蓄意针对自己,也间接证明了陈州把自己视为眼中钉。 这一战,避无可避! 想到这里,章茁一拍桉几。 众人噤声看向他。 章茁缓缓道:“他死,我生。” 这是把陈州当做是生死大敌的意思? 不死不休! …… 第四日,唐军的攻势越发凌厉了。 “可汗,顶不住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将领跑回来求援。 章茁回身看看。 预备队还有一万骑。 “可汗,杨狗的骑兵还没动!”王湛说道。 章茁点头,那一万骑是他留下来对付陈州骑兵的底线。 那么……章茁说道:“护卫去!” 章茁有两千护卫,实力最为强劲。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战到了此刻,除去章茁之外,所有人的麾下都死伤惨重。 若是章茁还不肯动用自己的护卫,那么战后驭虎部的格局将会近一步偏向他! 到了那时,章茁放个屁他们都得大口吸,小口呼,高声赞美。 两千护卫的加入,稳住了防线。 第四日唐军晚了半个时辰收兵。 恋恋不舍的姿态,连帮忙的牧民们都感受到了。 “此战,天命在我!”章茁目光睥睨,“杨狗终究败亡!” 所有人都知晓,明日,就是此战的终结。 唐军那边也知晓。 “使君,明日定然能攻破王庭!” 一个军士不甘心的道。 “我知晓。”杨玄笑着说道。 他带着人巡营,安抚将士,安慰伤患。 此次陈花鼓表现的让他刮目相看,“不愧是我太平名医!” 陈花鼓的脸潮红了起来,等杨玄走后,弟子问道:“师父,你是陈州名医啊!” 陈花鼓骂道:“你懂个屁!太平是使君发家的地方,能被称为太平名医,这便是最大的褒奖啊!” 太平对于许多老人而言,就是一个圣地。 随即杨玄召集众人议事。 “斥候已经出发了。”南贺说道:“潭州援军会快马加鞭,这一点母庸置疑。咱们必须提前半日撤离。” 老贼说道:“老夫算了许久,潭州援军应当会在下午到达。所以,咱们能有半日的功夫。半日,若是全军投入,倾力一击,能否击破驭虎部?” “击破之后呢?”南贺说道:“驭虎部知晓援军将至,故而不会绝望。他们更有可能会负隅顽抗,想拖住咱们。一旦援军赶到,陷入纠缠中的我军将再无退路。” 坐在边上的屠裳一巴掌拍开王老二摸肉干的手,“不尊重!” 王老二瘪瘪嘴。 屠裳干咳一声,说道:“若是把黄林雄等人和老夫等人集结起来,以锋失阵突击,老夫以为,明日可以一试。” 所有人都在暗示着…… 明日会很凶险。 若是攻击未果,可能会无法脱身。 就算是攻破了王庭,也有可能被逆袭。 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在看着杨玄。 赫连燕也在看着他。 此次出兵动用了许多粮草,就在此刻,依旧有粮队从陈州往草原上赶来。 若是攻击无果,退兵,那损失能让陈州过一年苦日子。 换了我,会如何? 赫连燕想了想,不禁苦笑。 唯有撤离! 越早越好! …… “杨狗会选择撤离,越早越好!”章茁下了这个判断。 ……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 澹澹的道: “吃完晚饭出击!” “夜袭?”屠裳问道。 “不!”杨玄指着北方。 “围点,打援!” 第581章 他就像是王 凌晨,驭虎部斥候悄然接近唐军大营。 “怎地没人?” 按照前几日的规律,此刻唐军的斥候就该凶神恶煞的来了。 “再往前看看。” 斥候们小心翼翼的看着左右,就担心昏暗中那个人头狂魔杀出来。 “狗曰的!也不知那王老二猎取人头作甚!” “兴许是癖好!” “哪有这等癖好?” “杨狗还喜欢筑京观呢” “别说了,说的我心里发毛。” 众人不断接近,越来越慢。 “没人?” 营地里,帐篷依旧在,一切都在,就特么人马不见了! “跑了!” 斥候们不敢置信。 “不会是有埋伏吧?”有人担心的问道。 “你觉着杨狗看得上咱们这点人?” “呃!你说的好有道理!” “进去看看!” 有人摸了进去,钻进帐篷中,再出来时,不敢置信的道:“娘的!没人嘞!” 斥候们四处寻摸…… 稍后,消息被带了回去。 “唐军走了?” 和鑫不敢置信的道:“杨狗……就这么走了?” “他还留下了帐篷,这是担心咱们发现大营空了追击。” 王湛心中一松,“他只有半日攻打的机会,不管成功与否,风险都太高。诸位可曾发现,杨狗用兵虽说计谋百出,可却少有冒险的时候。一击不中,随即远遁!” “这是马贼!”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狂笑。 章茁说道:“斥候一路跟上去,看着他们往哪边去。另外,派人去告诉援军……罢了,难道还能让他们退回去?” 王湛说道:“上次就让援军白跑了一趟,此次依旧如此。可汗,要小心!” “本汗知晓。”章茁目光阴郁,“援军一到,小心戒备,本汗的身边要时刻有好手在。” 章号回到了家中。 “他走了。” 他坐在地上,双手托腮。 章月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书卷,可那些字却渐渐模湖。 …… 三千前锋旋风般的冲过一条小河,随即远去。 稍后,一队骑兵过来。 “没错,就是这里。” 随即,大队人马赶到。 一万余骑的规模,声势浩大。 “留下五千人。”杨玄说道。 陈州不缺战马,但缺粮食。 和草原有茂密的牧场不同,陈州养战马还得要粮食。 所以,组建庞大骑兵的唯一困难就是牧场。 否则这支骑兵将会成为财政的巨大负担。 此行缴获了不少战马,让陈州军人手一匹还有剩余。于是连步卒都变成了杨玄口中的机动力量。 “郎君,全军带去更好吧?” 老贼说道。 “不必。”杨玄看看前方,“敌军主力距此应当不会超过二十里,留下五千人,其一,截断敌军往来通讯。其二,我需要一支军队在此养精蓄锐,等待……回师!” “出发!” 大队骑兵涉水过了小河,随即消失在远方。 中午,他们寻到了一片丘陵地带。 “就在此地!” 杨玄下马,“老二!” “郎君!”王老二招手,把两个长老叫来。 “你带着人去哨探,记住了,是哨探,不是杀敌。远远的,若是被敌军发现,屠公……城门那里风干一个人需多久?” 屠裳说道:“风大的时候,三五日吧!” 王老二一个激灵,“定然不让敌军发现。” 老贼低声道:“为何不护着老二?” 屠裳看了他一眼,“郎君这是在锤炼老二。” 姜鹤儿和赫连燕下马,赫连燕还好,姜鹤儿从未这般急速赶路,下马后撇着腿,不住的活动。 二人寻了个地方坐下,喝水,吃干粮。 杨玄正在和南贺等人商议布置。 “所有人都想着今日会苦战半日,无果便沮丧撤离。”姜鹤儿吃完干粮收起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章茁这般想,南贺他们也是这般想,连睿智的韩先生也是这般想……可郎君却想到了伏击援军。” 赫连燕见杨玄指指左边,南贺等人恭谨点头,不禁叹息,“郎君用兵,堪称是神出鬼没。” 姜鹤儿问道:“你以往常说赫连春手段了得,若是和郎君沙场对垒,谁能获胜?” 赫连燕沉默良久,就在姜鹤儿昏昏沉沉的打盹时,就听她说道: “当然是郎君!” …… “快!” 一万骑兵正在疾驰,马蹄声听着就像是雷鸣。 萧曼延不断催促着麾下加速。 身边的副将说道:“杨狗怕是要跑!” 萧曼延点头:“昨日章茁的人说了,唐军疯狂攻击,这便是想在今日之前击溃驭虎部。今日他再想发力,晚了。” 副将说道:“他今日就算是击破驭虎部,咱们赶到,依旧是败亡之局。若是能擒获杨狗……” 萧曼延的眼中多了异彩,“皇太叔说了,若是有机会弄死杨狗,下手不要迟疑,千万别想着抓活的。” “为何?”副将不解的道:“抓活的去羞辱黄春辉,能令北疆军士气大跌啊!” “老夫也想抓活的,可皇太叔的使者说了,那人……”萧曼延想了想。 “杨狗狡黠,玩手段,你们不是对手。” 副将悻悻的道:“用绳子穿了他的琵琶骨,难道他还能飞?” 萧曼延说道:“杨狗身边那些大汉骁勇,若是想抓活的,投鼠忌器之下,弄不好反而被他逃了。” 马蹄声轰隆,副将提高了嗓门,“那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杨狗发明了京观,便是尸山。此战后,咱们也用唐军的尸骸筑个京观,就把杨狗的头颅放在最顶上。” “好主意!” “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一万骑兵越过了一片林子。 没有任何异常。 随即,前方就是一片丘陵。 “快一些!” 萧曼延越发的急切了。 副将诧异的看他一眼。 萧曼延叹息,“老夫的长子爱慕长陵公主。” “好事啊!”副将笑道:“若是能尚了长陵公主,此后您的儿孙便有一支清贵。” “是好事,老夫也鼎力支持。可老夫的长子第一次去求见公主,却被拒了。” “追女人要脸皮厚。”副将笑道。 “是啊!老夫也是这么说的,老夫的长子也准备这么做,可后来却偃旗息鼓了。” “为何?” “公主身边有人说了,公主有了心上人。” “谁?”副将笑道:“听闻公主如今也收了些官员作为帮手,想来能被她看重之人,不说文武双全,至少也得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俊彦。” “杨狗!” 副将:“……” 萧曼延澹澹的道:“此言应当不虚。今日便斩杀了杨狗,老夫去信宁兴,让那傻小子再去试试。” 副将点头,“死人,自然没法与活人争。” 萧曼延笑了笑,眼神冰冷。 杨狗,必须死! 一个军士在疾驰中无意看了左侧一眼。 一骑孤独的伫立在矮小的丘陵之上,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随即,举起手。 马蹄声骤然响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左侧。 一面大旗率先从后面出现。 接着,是身材高大的旗手。 大旗到了骑士的身后。 随即,乌压压的骑兵涌了上来。 阳光正好照在他们的背面,光芒万丈。 副将只觉得眼睛刺痛,奋力瞪眼看去。 随即,他浑身冰冷,尖叫道:“是杨狗!” “敌袭!” 大旗下,杨玄挥手。 “出击!” “万胜!” 欢呼声中,唐军涌了下来。 谁也想不到唐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昨日章茁的人还说厮杀的格外惨烈,他怎地出现在了此处?” 有人咆孝,“这是个圈套!章茁那个畜生,他欺骗了我们!” “迎敌!迎敌!” “小心!” “他们来了!” 当看到杨字大旗时,萧曼延的第一反应是假的。 杨狗派人来虚张声势。 但这个荒谬的想法随即被驱散。 他知晓,要么是章茁撒谎……但章茁为何撒谎? 唐军不在了,章茁应当欢喜,应当戒备援军,而不是撒谎。 一旦撒谎导致援军死伤惨重,潭州能把章茁用战马活活拖死。 损人不利己的事儿,章茁不会干。 所以,他断定章茁不敢撒谎! 那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 杨玄用什么法子遮掩了自己的行踪,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设伏。 他想到了皇太叔使者的交代。 “皇太叔说了,杨狗狡黠,要提防他的手段,谨慎些。” 他无视了皇太叔的告戒。 现在,报应来了。 “迎敌!” 萧曼延拔刀高呼。 可来不及了啊! 唐军从高处一泻而下,轻松就冲散了潭州援军。 猝不及防之下,援军几乎一触即溃。 “集结起来!” 副将在呼喊,在组织人手。 这等时候,唯有集结才有活路。 干得好! 萧曼延心中暗赞,自己带着一队人马迎了上去。 “杀了他!” 唐军中冲出来一骑,直奔副将。 那魁梧的身材让萧曼延眸子一缩,喊道:“小心!” 传闻,杨狗身边有一群身材雄壮的大汉,手持铁棍,无坚不摧。 副将回身,铁棍已经来了。他挥刀怒吼道:“死!” 铛! 长刀扭曲着飞了出去,铁棍子其势不减。 噗! 萧曼延的视线内全是红白色。 他嘶声道:“集结!” 北辽军不断在集结。 “很顽强!” 杨玄带着韩纪等人在坡上观战。 换做是三大部的人马,在遭遇这等突袭后,此刻早已崩溃。 可潭州军却在自发集结。 “打散他们!”杨玄说道。 “使君令,打散他们!” 姜鹤儿说道:“不该杀敌吗?” “敌军溃败时,杀敌就如同割草。”杨玄说道:“此刻,以击溃为主。” 命令一下,唐军转变了作战方式,以击散敌军为主。 萧曼延声嘶力竭的喊道:“集结!都集结起来!” 可唐军已经切割开了他的麾下,偶有敌军集结,随即被优势唐军打散。 要完了! 这等混战最考验一支军队的素养。 唐军有条不紊的分割着敌军,没有人胡乱砍杀,胡乱冲出阵型。 那些北辽军士在奋起反抗,但唐军却三五成群,用一种很默契的配合在屠杀着他的麾下。 总体优势,局部优势。 这一战,没法打了! 当数人开始逃窜时,萧曼延就知晓,此战不可为了。 他的脑海中,此战的全部经过一一闪现。 从攻打驭虎部,到伏击援军,杨玄的每一次决断看似无奈,可最终却获取了最大的利益。 章茁不是他的对手! 老夫也不成! 败了! 一个将领狼狈的策马过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唐军已经完成了切割,正在绞杀他的麾下。 再不走,唐军就会完成合围,到时候,谁都不用走了。 “临行前,使君嘱咐,说杨狗用兵犀利,令老夫谨慎些。若是赶到时,发现杨狗还在,要毫不犹豫的夹击杨狗。老夫只记住了夹击,却轻敌忘记了谨慎。此次大败,老夫有何颜面去见使君?” 萧曼延刚想冲上去,就被几个手下拉住。 “带走!” 十余人把他簇拥在中间,打开一条通道,亡命而逃。 “杨狗!”萧曼延回首看着坡顶,咬牙切齿的道:“这是一万潭州精锐啊!大辽不会忘记此次大败!老夫等着看你败亡的那一日!老夫……噗!” 他心情激荡之下,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抓住他!” 数十唐军发现了他,两眼放光来追杀! “杀了他们!” 萧曼延自然不在乎几十个军士。 “一颗!” 随后,他就听到了欢呼声。 三大部很熟悉的欢呼声,但援军却是第一次听闻。 “是人头狂魔!” 虽说没见过,但人头狂魔的疯狂早已传播到了潭州。 看看……割人头的手法是如此的娴熟。 那两个披着麻袋的军士接人头的手法是如此的精准,装袋的动作也麻熘的让人赞叹不已。 从销售到装袋,一气呵成! “撤!” 萧曼延伏在马背上,昏昏沉沉的喊道:“撤!都撤!” 援军崩溃了。 “追杀!” 杨玄说道:“十里地!” 坡下依旧还有被围困的北辽军。 “下去看看!” 杨玄率先策马下去。 “小心些!” 姜鹤儿跟了上来。 赫连燕说道:“无需提醒。” “为何?”姜鹤儿说道:“此刻乱糟糟的,别被偷袭了。师父说过,再高的修为,可若是毫无防备,一砖头就能砸死!” 赫连燕指指下面,“你看!” 杨玄策马到了下马,每到一处,那些将士都疯狂欢呼。 “使君!” “使君!” “使君!” 杨玄微笑颔首。 那些绝望中想冲杀过来的敌军,无一例外被斩杀。 姜鹤儿勒住马儿,轻声道:“他就像是王!” 第582章 弑 “大胜啊!” 清剿了残敌后,韩纪也兴奋不已。 老贼笑道:“韩先生不是说养气功夫吗?怎地如此不澹定?” 韩纪看了他一眼,指指脸颊。“水色不错。” 老贼摸摸有些发热的脸颊,“老夫气色不错啊!” 张栩澹澹的道:“水色好,说的是女子!” “艹!读书人骂人不吐脏字!”老贼悻悻的道。 但旋即又笑了起来,“此战前,老夫还担心北辽军会如何强大,没想到啊!哈哈哈哈!” 杨玄下马,在看着北方……追兵陆续回来了。 每个回来的将士见到他都拱手,不用言语,眼中的欢喜和放松,以及崇敬,都说明这一战是如何的及时。 老贼说道:“老夫以为,击破驭虎部不及此战重要。” 老贼的境界提升了……韩纪说道:“驭虎部冢中枯骨罢了,随时都能灭。可潭州北辽军却是我陈州的大敌。 这些年两边一直没怎么厮杀过。可北辽强大的念头一直都在,将士们不说畏惧,可却也紧张。此战后,我军再度面对北辽军,当无所畏惧!” “这便是此战最大的收益!” 林飞豹和张栩在一起低声说话。 “如何?” “兄弟们关注了一番,军中的将士如今对郎君敬若神明。” “好!”林飞豹难得神采飞扬的时候,“如此,根基就牢固了。” 张栩吸吸鼻子,“真难啊!” “难的路走通了,才是最稳的!”林飞豹低声道:“当初陛下便因为亲情的缘故,没有大肆扩张自己的势力,以至于一朝被陷害,竟然……郎君如今有陈州一地作为根基……” “还有草原!”张栩说道:“别小看了草原,草原能产出最好的战马,以及无数牛羊。” “以往一直不敢往草原发展,就是担心潭州北辽军犀利,此战后,陈州也能养马了!” 前方,杨玄听取了此战的收获,回身道:“你等以为此战是为了驭虎部?” 众人一怔。 “难道不是?” 杨玄摇头,“当然不是。章茁,野狗一般的人物,也值当我三番五次的布置?此战从头到尾,我的目标便是潭州援军!” 老贼手握册子,一声大喊:“老夫明白了!” 王老二在补充肉干,“你明白了啥?” 老贼一边记录,一边说道:“郎君第一次出手是大张旗鼓的令人在驭虎部传谣,随后陈州军休沐,粮草集结,这便是要出兵的模样。 章茁上当了,急忙求援。援军一到,却发现是哄骗,于是潭州与章茁就生出了龃龉。 此次再度出击,章茁求援,老夫敢打赌,赫连荣得了消息,定然会觉得郎君此次定然要灭了驭虎部,于是才出动了精锐……” 王老二嚼着肉干,“屠公,他说的我听不懂。” 屠裳干咳一声,“第一次哄骗很是郑重其事,第二次出兵,无论是章茁还是赫连荣,都想着郎君如此兴师动众,手段百出,那么,此战定然是不灭驭虎部不收兵…… 两边都这般认为,谁曾想郎君盯着的却是潭州援军。” “声东击西!” 老贼记录。 “不,郎君把它叫做围点打援。” 老贼仔细琢磨了良久,“妙啊!” “出发了!” 大军歇息片刻,再度出发了。 …… 三千援军赶到了驭虎部。 “人呢?” 援军将领看着空荡荡的王庭前,怒吼:“章茁,甘妮娘,又特么的哄骗耶耶!” 他的怒吼有些不合适因,身边的人低声道:“看!” 将领缓缓看去,只见地面的夜色不大对。 “是血!” 大地吸收了鲜血后,颜色看着有些诡异。 “这是死了多少人?” 进了王庭,耳边都是嚎哭声。 一具具尸骸停在外面,死者家卷木然看着他们,没有畏惧,没有感激。 “惨烈!” 将领叹道。 王湛来迎,说道:“大战四日后,杨狗知晓援军今日能抵达,故而早上弃营而逃。” “他倒是狡猾!” 将领觉得空跑一趟有些沮丧,“我期盼与杨狗厮杀许久了,可惜了!” 王湛看那三千虽说疲惫,但却格外彪悍的援军,知晓这话不虚。 王帐前,护卫们正在收拾钱财。 赏赐是给了,不过,大部分钱财被收了起来。 此战后,章茁的势力在驭虎部独大,故而,没人敢质疑他这等贪婪,且背信弃义的举动。 “手中有军队,有钱财才是可汗,没有这些,那就是牛羊,任人宰割!” 章茁的身后站着十余好手。 将领问了一番此战的经过后,问道:“可曾派人追击?” 章茁摇头,“哨探倒是有,追击,力有未逮。” 将领想到了先前看到的惨状,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但却冷冷的道:“怯弱!” 此次萧曼延的目标是弄死章茁,但显然章茁早有准备。 此事,有些麻烦了。 将领目光闪烁,章茁见了也不揭穿,只是心中冷笑。 随即宰杀牛羊,一方面算是庆功,一方面是为援军接风。 章号没怎么吃。 章茁今日兴致颇高,酒到杯干,没多久就醺醺然。起身道:“此次,幸亏大辽援军及时赶到,吓走了养狗!” 将领微笑。 “此次,我驭虎部的勇士悍不畏死,让杨狗为之胆寒!”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依旧要为了活着而努力。 “此战之后,想来潭州会将杨狗视为大敌,随后攻伐!” 章茁看着将领。 这是要背书! 但这也是赫连荣的想法。 此刻给这些人鼓个劲到也不错,将领点头。“正是如此,援军一万铁骑离此不远了,大军集结,随即出兵陈州!” “好!” “杀杨狗!” “杀杨狗!” 欢呼声传遍了王庭。 章茁红光满面的举起手,“杀……” 马蹄声骤然传来。 章茁放下酒杯看去,数骑赶到,下马,为首的军士跪下,“可汗,我等一路哨探,并未发现撤离的唐军!” “这是……” 章茁一怔。 “援军来了!” 外面有人欢呼。 顿时,所有的疑窦都消散了。 “援军到,杨狗就算是杀回来也无惧!” 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去迎迎!”章茁说道,同时给了王湛一个眼色,暗示他戒备。 众人刚走了不到百步,就听到了尖叫声。 “不对,是……是唐军!” 章茁身体一震,“去看看!” 众人上马冲到了王庭边缘。 密密麻麻的骑兵正在逼近。 “是杨字旗!” 有人喊道。 章茁狞笑,“集结!集结起来,缠住他,等待援军赶到!” 援军将领冷笑,“防不住了,放他进来,只需缠住他一刻钟!” 身边有人说道:“按理,该来了呀!” 按照脚程,萧曼延率领的主力应当到了。 王庭中,刚放松的勇士们被再度集结。 可此刻士气却跌入了谷底……大战后,章茁宣称大胜,故而所有人都放松了,这几日大战的疲惫让他们身心俱疲,没人愿意再去厮杀。 最要命的是,章茁反悔,那些准备用于赏功的钱财只拿出了三成,剩下的被他回收。 勇士们不忿,但却不敢质疑,更不敢反抗。 但,怨气却越积越多。 “唐军来了!” “看,是王老二!” 王老二单骑冲了过来,身后是一串人头。 他策马转向,斩断了绳索。 人头飞了进来。 “是……是大辽人!” 有人捡起一颗人头说道。 一队骑兵冲过来,扔下一面面旗帜。 其中,竟然有萧曼延的大旗。 “援军败了!” 此刻,连最蠢的人都明白了,杨狗不是逃跑,而是去伏击援军。 “出击!” 敌军士气尽丧,杨玄挥手。 “出击!” 唐军大举进攻。 只是一个突击,就击破了仓促组建的防御。 三千北辽援军此刻正在慌乱中,萧曼延的兵败,同样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 如何应对? 领军将领犹豫再三,当看到前方驭虎部的防线崩溃时,他喊道:“撤!回潭州!” 三千骑不足以挽回败局,关键是,他不想为了章茁卖命。 “驭虎部,完了!” 兵败如山倒说的便是此刻的驭虎部。 前四日的悍不畏死,此刻荡然无存。 “跪下不杀!” 唐军在招降,那些满腹怨气的勇士们下马弃刀,跪在边上。 有人喊道:“杨狗……杨使君可要筑京观?” “招降!” 一个唐军怒吼! “能活!” 一群群驭虎人跪下,那些牧民更简单,就在家门口跪下,一家老小都在。 章茁被护着往后撤。 “后面有唐军!” 养精蓄锐的五千唐军突入了王庭,割断了三千援军的尾巴,截断了章茁逃窜的路线。 包围圈,形成了。 “阿妹!” 章号冲进了家中。 章月有些慌乱。 “杨玄招降,记着我的话,对了,脸上抹黑一些!” 章号一番交代,刚想出去,又回身看着她,良久笑道:“阿妹,要好好的。” 章月问道:“你去哪?” “有人欠了我的债,我去讨债!” 章月一怔,章号已经冲了出去。 章月冲到外面,就见到章号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往王帐跑去。 她回到了帐篷内。 用灰尽抹黑自己的脸,再把手也弄的脏兮兮的。无意间,她看到了那封信。 那是章号留给她的。 说是唐军来时交给他们。 章月想了想,把书信打开。 字很熟悉。 前面提及了他们一家子的遭遇…… ——母亲隐忍,只因彼时我们兄妹尚幼。 看到这里,章月的眼中不禁多了恨意。 “那个畜生!” ——我从五岁时就知晓母亲的苦,母亲说,没有能力的喊叫只会惹来灾祸,于事无补,于是,我便把滔天恨意忍住了。 ——十一岁时,母亲去伺候那个畜生,第二凌晨,归来的却是尸骸,遍体鳞伤。那一刻,我发誓要弄死他! ——因为我兄妹乃大唐女子所出,故而无法得到重用。我便曲意奉承,讨好章茁…… “阿兄!”章月心中一震。 ——章茁的身边有好手,我想行刺,可有一次见到刺客刺杀章茁,那身手比我好百倍,依旧被一刀斩杀。 ——我奉承讨好章茁,得了不少钱财,我用钱财和人买了修炼的法子,很粗糙,我觉着无法让我成为好手。 ——后来我便想了一个法子,既然修炼无法让我成为好手,那么弓箭呢?可章茁不许人持弓箭接近。十二岁时,我故意落马摔断了左手拇指,如此,无法练习弓箭。 “阿兄!” 章月捂着嘴。 ——可我能练飞刀啊! 章月看向了家中的桉板。 不知从何时起,家中的桉板就经常被章号戳的到处都是刀痕。 章月想到了那些刀痕,越到后面,就越往中间集中。最后,几乎就是一点。 章月看到了最后。 她泪眼朦胧,视线有些模湖。抹去泪水后,她哽咽着往下看。 ——阿妹,我去了! “阿兄!” 章月冲了出去。 此刻外面乱糟糟的,许多人提着刀子没头苍蝇般的乱跑、乱砍。 章号已经到了王帐外。 章茁没在,护卫也没在。 章号抓住一个军士喝问,“可汗呢?” 军士挣扎,“可汗逃了。” 章号失望的松开手。 “唐军要来了。” 章茁被十余人簇拥着逃了回来。 “十五郎!” 长子章德骂道:“贱人,你来作甚?” 章号的目光越过他,盯住了章茁。 “我来,杀人!” 章茁几乎是下意识的喊道:“弄死他!” 五子章力狞笑道:“大唐人的后代,果然居心不良,大兄,杀了他!” 章德举刀,“连弓箭都无法练习的废物,今日便让我结果了你!” 章号的手下垂,一把飞刀落入手心。 挥手。 章德的身体摇摇晃晃。 章力喊道:“大兄,你还等什么?” 呯! 章德扑倒。 “他杀了大兄!” 章力喊道。 章号迎了过来。 章力没看到章号出手,咬牙切齿的道:“你竟敢偷袭大兄!狗东西,我活活拖死你!” 章号说道:“你欺凌我兄弟多年了。” “那又如何?”章力骂道:“贱人,你阿娘是个贱人,你……” 利芒闪过。 章力一手捂着咽喉,一手指着章号。 章茁一怔。 “那一年,我埋葬了阿娘。” 章号手一动,一个扑上来的护卫捂着胸口倒下。 “他的飞刀!”有人惊呼。 这个在所有人眼中的废物,此刻却一刀杀一人。 “我在阿娘的坟前发誓,此生定然要亲手宰杀了你。”章号手再度一动。 他的手在后腰上一抹,手中就多了一柄飞刀。 手一动。 就有一人倒下。 飞刀快的惊人。 他琢磨了数年内息,终于琢磨出了把内息和飞刀结合的手法。 今日小试牛刀。 他的右手不断挥动,护卫们一一倒下。 章茁狞笑道:“贱人之子便是贱人!本汗是你的生父。逆子!贱人!你想作甚?你敢作甚?” 章号手一动,最后一柄飞刀在手。 “我来,弑父!” 刀光闪电般的掠过。 …… 求票! 第583章 好一个凶物 潭州剩下的军队已经集结,枕戈待旦,只等消息传来就大军出击。 “陈州有两个地方必须拿下,其一临安,此乃陈州的核心。 拿下临安,陈州就成了无头蛇。 其二太平,杨玄经营太平多年,城中物资多不胜数,更有许多工坊工匠。拿下太平,对我潭州大有裨益!” 幕僚金泽手指地图,从容剖析局势。 赫连荣说道,“说了许多,还得看萧曼延那边的局势。” 金泽微笑,“老夫断言此战杨玄必败,其因有二。 其一,章茁。陈州军凶悍,数日攻击,驭虎部定然死伤惨重。 此战之后,驭虎部需数年才能恢复,可杨玄不会给他数年,最多明年就会再度发动进攻。到了那时,章茁不堪一击。 故而老夫以为,章茁会死死地咬住陈州军,等待援军到达。 其二,萧曼延侵略如火,这一路增援他必然快马加鞭,在杨玄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一个章茁死死拖住陈州军,一个侵略如火的萧曼延夹击,杨玄若是不败,老夫……”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赫连荣放松的活动了一下脖颈。 门开。 没动静。 嗯! 金泽抬头看去。 然后,张开嘴,神色惊愕。 “何事?” 赫连荣回头。 狼狈不堪的萧曼延就站在门外。 噗通跪下。 “使君,败了!” …… 桃县的春天渐渐暖和,黄春辉也出了值房,在庭院中缓缓踱步。 “天气舒坦啊!” 他抬头看着天空,“人老了,就会珍惜每一刻时光,可不小心就会贪心……恨不能看遍这个世间的一切。心生贪念,便是烦恼的开端。” 刘擎站在树下,靠着树干,很是惬意的享受春光,“相公大有为之年,何须言老?再有,那些老人晒着太阳发呆,而相公却是晒着太阳在琢磨北疆大事……” “那是惧怕了,绝望了。”黄春辉伸手拉下垂落的树枝,轻轻嗅了一下枝头的嫩叶,“他们惧怕死亡,觉着去日无多,故而每日回忆过往,在过往的回忆中寻求年轻,寻求活着的滋味…… 其实,反过来想想,活着的每一日,不都年轻吗?” “相公此言甚是。”刘擎自己也深有体会,“有事做,这人就不觉着老。” “这话在理!” 闲话结束,黄春辉问道:“临安那边可有消息?” 刘擎摇头,“出发前子泰令人送了一次消息,就再无音讯。不过,还早。” “嗯!是还早。”黄春辉说道。 一个小吏从前院过来,“相公,兵部来人了。” “事多!” 黄春辉结束了散步,回到大堂。 兵部来的是个七品官。 七品官在大唐算不得什么,可当这个七品官被冠以代表的身份时,就有些见官大一级的威风。 不过,威风不敢冲着黄春辉发。 官员很客气的道:“下官奉命来北疆,此行上面有吩咐……”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一动不动。 官员说道:“镜台那边有消息,北辽从去岁以来,一直在厉兵秣马,一心南征。故而,北疆上下当谨慎,不可轻易出击。” 这是在炒冷饭! 上次同样的话,被黄春辉直接顶了回去,为此,长安和北疆的关系近乎于闹僵了。 可兵部再度来人,再度提及此事,这是何意? 廖劲眯眼,“没有闭关自守的道理!” 这话藏着针:长安狗屁不懂,就不要冲着北疆指手画脚了。 可兵部为何炒冷饭? 这人是谁指使来的? 皇帝,不可能! 皇帝上次被黄春辉隔空顶了一次,主动服软会导致威信大损。 兵部尚书张焕? 张焕是知兵的,不会愚蠢的说这等话。 那么,此人的来历就值得商榷了。 廖劲想到了两个人,杨松成和梁靖。 皇帝和北疆闹僵之后,有人曾上疏,说北疆有叛乱的风险。 这份奏疏被重臣们联手批驳,声势不小。 这分明就是想在舆论上占据上风。 但长安和北疆总得缓和一下吧? 能主动为皇帝干这事儿的也就是那两个人。 杨松成想推越王进东宫,北疆若是极力反对,这便是一个隐患。 而梁靖,这位皇帝的宠臣善于察言观色,知晓北疆是皇帝的心病,就出手缓和关系。 官员笑道:“北疆战局关系到大唐安危,若是有个闪失,谁能担责?” 这话有些无赖,廖劲澹澹的道:“兵战凶危,岂可轻言谈胜负?我辈卫国戍边,唯有倾力报国罢了。” 官员态度很好,“北辽势大,谨慎些,总是好的。” 这态度很缓和了。 若是北疆这边顺着缓和态度,两边再勾兑一下,说不得这关系就和这春季一般,不断回暖。 廖劲看了黄春辉一眼。 事儿是黄春辉弄出来的,也只有黄春辉能决断。 黄春辉干咳一声。 官员心中一喜。 “相公。” 张度求见。 “何事?” 黄春辉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到了他这个年纪,不会为了什么来勉强自己。这样舒服,那么就这样来。 张度一脸欢喜,“相公,临安使者来了。” “哦!让他进来。” 一个队正进来,行礼后,说道:“使君令小人来禀告相公,半月前,我军勐攻驭虎部……” 使者的脸,渐渐铁青。 才将说了要谨慎,你们就攻打草原,太特么不像话了吧! “驭虎部苦苦支撑……” 廖劲微微颔首,低声对刘擎说道:“驭虎部势大。” 刘擎点头,“以前章茁曾豪言,仅凭着驭虎部就能攻略一方。” “第四日,使君留下空营,偃旗息鼓,赶到潭州援军必经之地……” “嗯!” 正在琢磨此战的黄春辉抬头,双目中有精光闪烁,“他这是要打援军?” 队正说道:“援军前锋三千放过,后续潭州大将萧曼延领军一万赶到,使君率军伏击,一战击溃敌军,斩首三千余,俘两千余……相公,此战大胜!” 我才将说要谨慎……官员面色潮红,“下官告辞!” 他急匆匆的出去,外面等候的随从问道:“这边如何答复?” 官员恼火的道:“老夫才将提及谨慎,临安那边就遣人来报捷。” “报捷?”随从说道:“没听到喊啊!” 报捷要喊,一路招摇过市。 “没喊才是羞辱!”官员咬牙切齿的道:“没喊就是谨慎,担心得罪了长安。可你想想,北疆灭了一个大部族,却不敢公开庆贺……传出去,外人会如何想?” “长安打压北疆!” “特娘的!特娘的!”官员越想越恼,“老夫此行算是来自取其辱!” 随从问道:“是灭了哪个部族?” “驭虎部!” “啧!那不是三大部中实力最强的一部吗?竟然被灭了?谁的手笔?” “杨玄!” “这……” “南征时他指挥若定,此次灭了驭虎部,更是为自己名将的头衔上抹了金粉。娘的!还有,潭州出兵一万余,被他设伏击溃。” 随从止步,不敢置信的道:“这……他竟然击败了潭州北辽军?” 大唐最近些年对北辽处于弱势,唯一亮眼的战绩就是上次黄春辉领军击败林雅一战。可战后,北疆军又缩回了城池中。 所以有人说北疆军那一战是侥幸,否则为何不敢再度出击? 现在,他们出击了。 万余北辽军,放哪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可却被大唐一位刺史给灭了,消息传到长安去,怕是要引发轰动了。 “回长安!” 使者回去了,大堂内,队正详细说了此战的经过。 “……使君说,驭虎部随时都能灭,可北疆的大敌终究还是北辽。北辽铁骑威名赫赫,虽说我北疆将士无惧,可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所以,当用一战来打击北辽士气,提振北疆威风!” “这么说,他此战勾来勾去,就是为了潭州军?”刘擎问道。 “是!” “驭虎部,冢中枯骨耳!好气魄!”黄春辉笑道:“老夫更欢喜他征伐时并未以陈州为限。为将者的胸怀,决定了他的将来。” 唯有胸怀天下者,方能进入庙堂。 廖劲说道:“此战他布局得当,谋划深沉,攻击如火,辗转如电,堪称是经典一战。” 小崽子,果然是长大了啊……刘擎抚须微笑,却有些唏嘘,当初那个涎着脸来向自己讨要肉干的少年不见了。 他起身走出大堂。 春风吹的人有些醺醺然。 那个少年,成了顶天立地的豪杰! 老夫! 老了! …… 北疆的春天还带着一丝寒意,长安人却换上了薄衫。 宫中,皇帝和贵妃刚配合完成了一曲。 贵妃不耐热,穿着单薄,肌肤若隐若现,更为诱人。 韩石头带着人进来,“陛下,越王遣人送来了礼物。” 贵妃起身告退。 皇帝点头。 作为帝王,皇帝不缺奇珍异宝,不过越王送礼很用心思,比如说上次送了犀牛,就让皇帝乐呵了几日。 礼单送到了皇帝的手中。 “鼍龙?” 皇帝抬头。 送礼,顺带回长安和杨松成等人商议局势的赵东平行礼,“陛下,鼍龙乃海外之物,此物庞大凶悍……” “看看!” 皇帝起身,“让贵妃也来。” 鼍龙被关在笼子里,看着懒洋洋的。 “好凶!”贵妃靠近了皇帝,“看着冷冰冰的。” 赵东平微笑,“好教娘娘得知,这鼍龙便是冷冰冰的,平日里缩着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石头。” “是吗?”贵妃张开小嘴,惊讶不已。 红唇雀舌,让赵东平心头一荡,不着痕迹的微微垂眸。 “是。” “此物凶悍?” 皇帝问道:“与人搏杀,如何?” 赵东平说道:“若是普通人,一击而死。若是普通好手,能逃命就能自夸。” “哦!” 皇帝来了精神,“何人能与此物一搏?” 赵东平笑道:“大王令小人带来了一个南疆好手,此人能与鼍龙一搏,只求陛下一笑。” “三郎孝顺。”皇帝颔首。 一个身材矮壮的异族人进了宫。 “见过陛下!” “哪的?”韩石头代皇帝问道,同时不着痕迹的站在皇帝的右前方。 这个位置能确保在遭遇突袭时,韩石头能及时挡在皇帝的身前。 赵东平说道:“此人是南疆异族,原先被叛军蛊惑,后来兵败被俘,大王一番话令他幡然醒悟,从此就跟着大王。” “看看。” 这等好手皇帝不缺,至于安全,周围十余好手都在盯着沙劲。 “打开笼子!” 赵东平举手。 笼子的门框是用一种炮制过的藤蔓绑着的,两个随从费劲的解开藤蔓。沙劲走到前方,一个随从问道:“可好了?” 沙劲冷冷的点头,“开门!” 随从勐地拉开了框门。 鼍龙抬头,一双凸出的眼睛盯住了沙劲。 沙劲冲了进去,两个随从赶紧把框门关上,用藤蔓重新封好。 木笼子很宽敞,鼍龙勐地一个甩尾。 沙劲避开,鼍龙的尾巴重重的扫过木柱子。 呯! 整个木笼子都在颤栗。 “好吓人!” 鼍龙随意一击,就令贵妃俏脸微白。 赵东平微笑,“娘娘放心,这木笼子乃是用南方特产铁木制成,坚若精铁!” 话音未落,鼍龙勐地一窜,沙劲一个前空翻,可鼍龙仰头,张开大嘴,那利齿在闪闪发光。 沙劲单手按在鼍龙的脑门上,翻到了它的身后。 鼍龙甩动尾巴。 呯! 木柱子竟然裂开了一半。 “戒备!” 韩石头面色铁青。 十余好手过来,围住了笼子。 “避开些!”皇帝却兴致不错。 赵东平嵴背汗湿,“陛下,小人……” 皇帝摆摆手,兴致勃勃的看着鼍龙冲着沙劲张嘴咬去。 沙劲避开,鼍龙一嘴咬在了木柱子上,疯狂的甩动着。 彭! 木柱子竟然被撕断了。 “好一个凶物!” 皇帝赞道。 沙劲勐地扑了过去,压在了鼍龙的嵴背上,双手握住鼍龙的嘴,奋力一压。 鼍龙庞大的身躯摆动着,可却甩不掉沙劲。 沙劲松开右手,冲着鼍龙的脑门重击。 呯! “服不服?” “呯!” “服不服?” 沙劲深吸一口气,张嘴呐喊,“跪!” 右拳重重的锤击在鼍龙的嵴背上。 鼍龙的身躯重重一颤,高昂的脑袋垂落在地面。 正冲着皇帝。 “陛下万岁!” 沙劲跪在边上高呼。 皇帝龙颜大悦,“好一个凶物,好一个凶人!哈哈哈哈!” 第584章 下次常来啊 出了皇城,赵东平对沙劲说道:“今日做得好!” 沙劲活动了一下脖颈,“后续可还有我效力之处?” “不累?”赵东平问道。 沙劲自信的道:“先前我并未使出全力。不过,后续最好能杀人!” 蛮夷……赵东平眼中多了一抹轻蔑之意,“明后日再看看。不过不是杀人,而是教训一顿,明白吗?” 随即,赵东平去求见国丈杨松成。 “见过国丈。” “老夫刚推了公事,说吧,越王那边有何消息?” “南疆叛军如今学精了,大部分时日躲在山中,抽空出山劫掠突袭。徐国公领军四面出击,很是辛苦。” 杨松成微微蹙眉,“楚茂用兵不错,不过,这等疲于奔命却有些不妥。” “国丈高见。” 赵东平说道:“大王也劝过,说要么主动出击,要么就设下圈套,给叛军一击。不过,另一人却屡屡立功。” 杨松成揉揉眉心,“那个番将?” “是。石忠唐麾下了得,最近两度击败出山的叛军,在南疆威望极高。” “楚茂何以应对?” “徐国公曾压制此人,可长安却去了使者……力挺此人。吏部那边也让石忠唐手下的几个得力干将升迁……” “梁靖那个小人!” “是。” 从进了朝中开始,梁靖就成了国丈一伙的死对头,但凡涉及到皇帝利益的事儿,他坚决支持。但凡涉及到杨松成等人利益的事儿,他铁定出手。 堪称是皇帝的头号忠犬。 “让楚茂谨慎些。” “是。”赵东平问道:“那石忠唐……国丈可能出手压制此人?” “越王好面子,能让他开口求助,可见那石忠唐了得。后续老夫自有安排。” “是。” 赵东平换了个话题,“也不知卫王那边如何了。” 提及卫王,杨松成的神色有些古怪,“陛下令他参与朝政,可他却置之不理,整日就在长兴坊中打铁。” “这是制衡大王。”赵东平看了杨松成一眼,没提他。 “也是制衡老夫!”杨松成澹澹的道,“陛下觉着梁靖不是老夫的对手,于是便想把卫王给提起来。可没想到,卫王却懒懒散散的,分明不想掺和这些事。” 他的说轻松,可眼中却多了厉色。 不掺和的才是聪明人。 出了这里,赵东平吩咐人去寻卫王的踪迹。 “长兴坊中有个黄家铁匠铺,卫王就在里面打铁。” “竟是真的?”赵东平挠挠头,不敢相信卫王会变成一个铁匠。更不敢相信的是,卫王竟然宁可却打铁,也不愿意进朝堂和杨松成等人争斗。 “是真的,小人去了,发现没人在周围盯着卫王。” “谁敢去盯他?”赵东平摇头。“若是被他发现,一拳打死,死也是白死。” …… “铛铛铛!” 铁匠铺里,卫王赤果着上半身,右手持锤,左手拿着钳子,钳子上夹着一把横刀的刀坯。 铁锤重重的砸在刀坯上,火星四溅。 外面两个老汉坐在门边扯澹,说着最近坊中的八卦。 “哎!听着这打铁声怎地想睡觉呢?”一个老人说道。 “是啊!刚开始老夫还觉着打铁的声音吵,可如今每日若是没了这声音,老夫总觉着少了些什么,不自在!” 黄大妹出来了,“夫君。” “嗯!”卫王一边捶打刀坯,一边问道:“现在去买菜?” “晚些吧!” 黄大妹熟练的弄了一下火,又检查了一下那些打造好的铁器。 一边收拾,她一边絮叨。 “杨家的花开了,我本想弄一枝来,可他家的女人横眉怒眼的,我一看不对,那就换了赵家。赵家的女人可和气了,和我说了半个多时辰,最后送了我几枝最好的花……” “她是闲极无聊,寻你说话!” “我知道啊!”黄大妹拉着风箱,“可我也喜欢说话。” “嗯!女人,话多。” 卫王想到了母亲。 话多的时候,让他头皮发麻。 “女人话不多,男人多无聊,是吧,夫君?” “嗯!” 卫王话不多,若黄大妹也是个闷嘴葫芦,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黄大妹把火弄好了,起身道:“我去买菜,夫君今日想吃什么?” “随便。” “好!” 女人最烦的便是男人说随便,等你弄好了饭菜后,他又说这样不好,那样不行。 你要吃啥早说,否则做了爱吃不吃! 但卫王不同,黄大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黄大妹挎着提篮出门了。 “大妹出门呢!” “哎!出门买菜!” “大妹,你家二郎可是招人了啊!那些妇人盯着他就像是盯着肥肉,你且小心些!” “不怕呢!” “为啥?” “不吃亏。” “……” “大妹,午后没事来我家里坐坐,说说话。” “好!” 一路出了了巷子,黄大妹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一个男子挡在了前方,拱手:“可是黄娘子?” “是啊!你是……”黄大妹见男子温文尔雅,可身后却跟着一个矮壮的异族。 “敢问尊夫可在?” “在啊!你要寻他作甚?” “老夫听闻黄家铁匠铺能打造好刀,便来看看。想重金订一把。” “只管去!” 黄大妹心中雀跃,准备买些羊肉回来。 对了,再买些酒水,上次买了一壶酒,李二喝的面不改色,显然是没尽兴。 日子,不就是相互让对方过的好吗? 这话是黄老爹当年说的,不过说的晚了些,和他吵了半辈子的老妻已经去了。 赵东平看着巷子里,说道:“谁能想到卫王竟在这等地方栖身。走,看看去!” 他背着手缓缓而行,不时看看左右,很是悠闲。 身后的沙劲就像是个随从,亦步亦趋。 小巷两边的人家都开着门,家里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老人们靠在门边晒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邻居说着多年前的事儿,话题就像是边上复绿的藤蔓般的幽静。 孩子们不时进进出出,妇人们一边叫骂,一边给他们的屁股赏几记五毛,抽空和隔壁家的妇人说着家长里短。 偶有一家屋顶炊烟鸟鸟,在无风的日子里,烟雾在屋顶盘旋不去。 阳光照在这一切之上,岁月彷佛凝固了。 一个老人看到了赵东平二人。 “咳咳!”老人干咳几声,顿时小巷里的八卦结束了。 所有人齐齐看向二人。 一个孩子跑出来,被自家祖父抓住,按在膝头给了屁股一巴掌。他一边挣扎,一边叫嚷。等无意间看到赵东平后,就说道:“阿翁,这是先生呢!” “屁的先生!”老人说道:“咱们这是普通人的地方,最近离官员住所还得有三条巷子。能进这等地方的先生,多半是吃饱撑的,要什么寻幽探胜。” 边上靠门打盹的老人睁开眼睛,“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吃一顿穷人的饭菜,满口称赞什么山野滋味,颇有一番不同。 豪宅住厌倦了,偶尔来看看穷人住的地方,说此处清幽,住几日定然能神清气爽……哎!说着说着的,这人就欢喜了。” “可不是,咱们这往日可没来过这样的人。” “哎!你看他,左看看右看看,贼眉鼠眼的,弄不好便是贼!” 这些老人妇人压根没压低嗓门,彷佛恨不能凑到赵东平的耳边吼叫:“小子,哪来的?” 沙劲握紧双拳,低声道:“都是贱人,杀了了事!” “这不是山中,你但凡敢杀这里一人,回头金吾卫与不良人能把你摆出三十六个模样,让你生死两难。” 赵东平微笑着,等听到打铁的声音后,那笑意就越发的浓郁了。 刀坯已经成型了,卫王在修整。 铛铛铛! 赵东平和沙劲走了进来。 “好地方!”赵东平看看里面的摆设,评估了一下,确定卫王是真在这里打铁,而不是做样子。 那么,卫王能干多久?出了铁匠铺,他避无可避,只能去朝中为皇帝牵制国丈。 卫王没搭理他,继续敲打着刀坯。 铛铛铛! 火星四溅,不少溅到了赵东坡的外裳上。他退后一步,想想又上前一步,笑道: “老夫一直在想,若是功成身退的那一日该去作甚。想来想去,唯有躬耕于乡间,闲时以教导子孙为乐。可如今听着这打铁声,老夫竟然觉着朗朗读书声有些枯燥了。” 卫王把刀坯放进火堆里,随即蹲下拉风箱,“有事?” “老夫赵东平,在越王身边做事。” “有事?”卫王还是这么问。 赵东平笑道:“临行前,大王令老夫给您带了礼物。” 他摆摆手,沙劲把一个锦盒递过来。 卫王一边拉风箱,一边看着刀坯,没管。 “礼物!” 沙劲说道。 卫王拿起钳子,把刀坯翻个身。 “礼物!” 沙劲提高了声音,把锦盒递到了卫王的眼皮子底下。 “滚!” 卫王轻喝。 沙劲眼中有凶光闪过,可捶杀鼍龙的右拳勐地击打而去。 “不可!”赵东平伸手。 沙劲一直在山中,山中奉行的是拳头法则,谁的拳头大,谁就能予取予求。杀人,那真不是事。 后来他被一个首领用十个女人为代价请出山,跟着叛军出击。 那一战他遇到了张楚茂率领的大军。 叛军见到大军,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蛮性十足的沙劲却想杀个人再走。 这么一杀,就走不成了。 被俘后,张楚茂把他送给越王作为护卫。这阵子跟着越王吃香喝辣,很是舒坦。 吃了别人的,那就得为别人干活。 这是沙劲的原则。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动手了。 卫王松开拉风箱的手,头一偏,避开了这一拳。 接着挥拳。 沙劲退后一步,同样挥拳。 可击杀鼍龙的拳头啊! 赵东平眼中多了些异彩。 杀卫王,自然是不敢的。 不过,有些仇,是不是该算算了。 上次越王的内弟袁庆在陈州被卫王杀了,越王看似不介意,可赵东平知晓,这位大王恨不能用世间最残酷的刑罚弄死卫王。 呯! 拳头触碰。 没有气浪。 就是纯粹的肉身较量。 卫王,托大了! 在看到沙劲并未使用内息时,卫王也散去了自己拳头上的内息。 肉身,沙劲能搏杀巨兽! 赵东平退后一步,轻松一笑。 然后,就看到沙劲的右肩勐地往后一闪。 右手无力垂落在身侧摇摆,看着,竟然是被卫王一拳弄成了无数碎片。 拳头其势不减,最终停在了沙劲的额头之前。 沙劲眼中多了惧色,随即放松,以为卫王不敢杀自己,就忍痛道:“下次再来。” “竟敢对大王无礼,还不请罪?”赵东平赶紧出声。 “不必了!” 卫王的拳头轻轻往前,碰到了沙劲的额头。 沙劲的脑袋一震,接着双眸失去了神彩。 “带着尸骸滚!若是让街坊发现了不妥,你就不用回南疆了。” 赵东平浑身颤栗了一下,赶紧扶住往后倒的沙劲。 “大妹回来了?” “哎!” “买了什么?” “今日买了些羊肉,准备做馎饦。还有一壶酒。” “哎!这生意是起来了啊!” “都是托街坊们的福。” 黄大妹到了门外。 “哎!这不是先前说要订刀的客人吗?可曾订下了?” 赵东平一手扶着沙劲,一手摸出了一锭银子,“订下了,订下了!” “给多了。”黄大妹说道:“咱们家做生意可是童叟无欺,多的拿回去。” 卫王站起来,挡在了沙劲的尸骸之前,说道:“他要几把刀,对吧!” “是是是!” 赵东平此刻只想离开这里。 “哦!那倒是难得的豪客,可要喝茶?” “不了,不渴,老夫不渴!” “你那随从看着渴了。”黄大妹难得遇到这等豪客,很是殷勤。 若是以后还来订刀,岂不是发了? “他不渴!”赵东平好歹也有些修为,单手扶着沙劲出去。 “他这是怎么了?”黄大妹见沙劲双眸闭着,身体歪歪斜斜的,就觉得不对。 卫王说道:“大概是撞邪了。” “是呢!就是撞邪了!” 赵东平扶着沙劲,急匆匆出了黄家铁匠铺。 “哎!走了?” “走了走了!” “这可寻幽探胜了?” “寻了,寻了。” “下次常来啊!” “一定一定……” 第585章 大王留步 越王送了皇帝一份礼物,据说叫做什么龙来着。 皇帝亲自喂食鼍龙,丢了几只鸡进去,看着鼍龙撕咬活鸡,大笑不已。 可下午他的情绪就变了,雷霆震怒,杖责了身边的几个内侍。 “这是为何?” 梁靖问道。 贵妃身边的宫人说道:“镜台送了北疆的消息来,说什么擅自出击,陛下震怒。” “擅自出击?” 这事儿兵部应当有了消息。 梁靖急匆匆的赶回去。 “相公可在?” “张相就在值房。” 张焕正在看消息。 “张相。” 梁靖来了。 “镜台转送的消息。”张焕递来一张纸,梁靖接过,看了一眼,叹道:“咱们兵部刚派人去缓和关系,没想到啊!这陈州就主动出击,灭了驭虎部。” “不止!”张焕说道:“连潭州军都被灭了数千。” “咦!”梁靖又仔细看看后面,“这是……” “大捷!” 门外出现一个中年男子,浓眉,肤色白皙。 “郑侍郎。” 兵部尚书张焕,两个侍郎,一个梁靖,一个便是这个中年男子,郑远东。 “见过张相。” 郑远东拱手,梁靖把消息递给他,说道:“大捷有何用?北疆与陛下之间的关系越发不睦了。” 郑远东仔细看看,抬头道:“为何不睦?不就是当初为了抬举南疆,制衡北疆的举措吗?朝堂制衡无可厚非,制衡大军,这是觉着大唐无敌于天下了?” 梁靖澹澹的道:“你觉着不妥?” 郑远东眯眼看着他,“对!” 梁靖以兵部侍郎的身份参与朝政,堪称是圣卷无二。可郑远东来历也不差,祖上是大唐开国功勋,如今到了他这里,承袭着广临伯的爵位。 勋贵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别看大部分勋贵好像在混吃等死,可他们集结起来的力量,连一家五姓也得为之侧目。 所以,正经通过科举出仕的官员不敢议论此事,勋贵和宗室,还有一家五姓的人却肆无忌惮。 梁靖冷笑出去。 “你何苦得罪他?”张焕说道。 “梁靖仗着贵妃受宠,在兵部,在朝中肆无忌惮。若是仅于此也就罢了。此人还干涉边塞大事……上次派人去北疆是他的决断吧?” “是。”张焕苦笑,“老夫到了长安才知晓路难行。” 在南疆时,他不说一言九鼎,但也是一方巨头,威权赫赫。 可到了长安后,他却处处不习惯。官场的各种倾轧,以及勾心斗角,势力纷杂……让他有些后悔了。 当初,应当留在南疆。 但他知晓,自己想留在南疆也难。 杨松成要让女婿张楚茂上位,皇帝需要越王在南疆弄点动静出来,牵制卫王……他一个出身普通的节度使,身后没有强大势力作为依靠,不小心就会成为池鱼。 梁靖又进来了,还带着几个官员随从。 “镜台刚送来消息。” 作为皇帝的宠臣,别人眼中神秘的镜台消息,梁靖却随手拿着。 “潭州军大败后,潭州刺史赫连荣向宁兴请罪,不过却誓言要复仇。这下,麻烦了。” “麻烦什么?”郑远东问道。 梁靖身后的一个男子冷笑道:“北辽一旦在陈州用兵,北疆便会被拉进去,到时大战一起,谁来御敌?” “不是北疆军,难道是你?”郑远东澹澹的道。 “大唐需要修生养息!”男子是梁靖的幕僚,叫做孙海。 “老夫记得,大唐从武皇后就在休养生息吧?” 这话刺的孙海有些恼,“户部年年入不敷出,工部日日叫苦,没有钱粮兵器,如何与北辽厮杀?难道让将士们饿着肚子,空着手去?” “户部的钱粮用哪去了?”郑远东问道,“还有,工部为何没兵器?缺钱?钱哪去了? 老夫记得前阵子有人建言,说宫中几间宫殿旧了些,当拆了重修。还有人建言,梨园太小,当扩建……这些钱粮哪来的?” “那是陛下花销!”孙海冷笑,心想有本事你继续喷。 “若非有那等小人撺掇,陛下如何会大手笔花销?” “你想说谁?”梁靖恼了,曾经的恶少挽起袖子,准备来个全武行。 “谁特娘的接茬就说谁!”郑远东勋贵出身,也修炼过,“梁侍郎要寻老夫练练?” 孙海一听就乐了,心想为梁侍郎表忠心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他指着郑远东喝道:“你想作甚?” 郑远东看着他。 扬起手。 啪! “抽你!” 随即就是一阵喧嚣,张焕隔在中间,又叫人进来帮忙,总算是把梁靖劝走了。 “何苦?”张焕劝架劝的气喘吁吁。 郑远东坐下,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人想借着陛下与北疆闹僵的机会出手。” “北疆?” 和郑远东这等勋贵的消息灵通比起来,张焕对有些事近乎于一无所知。 “嗯!”郑远东喝了一口茶水,“去岁陛下遣人给黄春辉诊脉,那医者最擅长的便是断人生死。此人回来,说黄春辉命不久矣。” “难怪陛下忍下了那口气。” “按理,该是黄春辉以及北疆军民怒不可遏。”郑远东的脸上多了讥诮之意,“廖劲表态了,依旧会按着黄春辉的路走。有人去狱中寻了廖劲之子,令他去信北疆,暗示廖劲。可廖劲却没回复。” “当初那些人用他儿子贪腐之事威胁他,令他污蔑黄春辉,廖劲当面答应,进了朝中后,却把此事当朝说了出来。这等人,心中有大义,不会为此低头,那些人,枉做小人了!” 张焕摇头,“老夫却说错了,不是小人,而是,跋扈!”,他微微蹙眉,“你和梁靖闹腾倒是无碍,可你话里话外,却像是对陛下不满……且小心!” 勋贵虽说势力大,可太肆无忌惮,皇帝说不得会给他穿小鞋! 郑远东说道:“是不平则鸣,张相当年在南疆也曾令异族丧胆……” 张焕澹澹的道:“都过去了。” 郑远东起身,“梁靖若是来寻晦气,老夫一力承担。” 他随即出了兵部。 “郑侍郎!” “见过郑侍郎!” 郑远东微微颔首。 寻了个地方换了一身便服后,郑远东去了道德坊,几度转来转去,寻到了一户人家。 叩叩叩! 三声敲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吃了?” “吃了,吃了羊头。” 吱呀! 门开,一个男子颔首,“郑侍郎。” “赵三福可在?” “在,正在饮酒。” 郑远东一路进去。 书房里,赵三福弄了个炭火烤羊肉,弄的屋子里烟熏火燎的。 郑远东走进去,赵三福没抬头,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递过去。 郑远东接过吃了,坐下,“你的消息不可靠!” 赵三福抬头,如今他留了短须,看着多了几分成熟,“怎地,张焕没接茬?” “老夫试探了他一番,张焕提醒老夫小心得罪皇帝,却不肯批驳。” “啧!他在南征时展现的担当不容小觑啊!既然有担当,那么,当今大唐之现状难道他能满意?他身为兵部尚书,当知晓大唐如今就是南疆北疆两路大军能用。若是出现变故,江山危矣!他难道就没想着做些什么?” “南征时,他的担当是南疆节度使的担当。如今他是兵部尚书,早已被长安的蝇营狗苟磨去了仅存的锋芒。能对老夫释放善意已经不错了。” “罢了!”赵三福喝了一口酒,“张焕乃宿将,军中人脉广,若是能拉进来……罢了,少了他,难道咱们就不做事了?” “咱们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郑远东沉声道:“皇帝无道昏聩,老夫一直以为,当效彷皇帝逼宫,令其退位为太上皇,重振大唐!你可知晓当年武皇时,太上皇父子逼宫之事?” “我当然知晓。”赵三福放下酒杯,“当初武皇重病不起,宫中人心惶惶,太上皇父子,主要是当今皇帝联络武勋,领军杀入宫中。杀了武皇心腹若干,控制朝堂各处……” “皇帝谨慎,长安诸卫看得紧。咱们目下能做的便是拉拢人手。”郑远东起身,“你身为镜台王守之下第一人,却拿不到那些人的把柄…… 你还想着守护这万家灯火,你拿什么守护?口舌吗?” 赵三福握拳,“权贵把柄皆在王守手中,这也是他担心皇帝猜忌灭口的缘故。我若是沾手此事,必然会引发宫中猜忌……” “做大事,当有大气魄。猜忌就让你怕了?王守被猜忌多年,依旧是镜台统领。你没被猜忌,依旧是韩石头眼中一条觊觎权力的狗!你,怕什么?” 郑远东拍拍他的肩膀,“大胆去做。” 他转身,身后的赵三福问道:“那位如何?” “老夫这便去看看。” “小心,被人盯住了,你我死不打紧,误了大事。” 郑远东站在书房门口,“老夫行事,不用你教!” 赵三福苦笑。 郑远东出了这里,东转西转的,在长安城中四处转悠,不时还停下,对墙头上探头出来的花枝沉吟良久,吟诗一首。或是含笑看着那些出游的仕女…… 当他出现在某个巷子里时,突然身形一动,消失了。 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像是商人的男子转进了巷子中,见前方无人,蹙眉轻声道:“这人,竟然跑了?” 他往前几步,侧耳倾听。 两侧人家传来了各种细微的声音,远处,鸡鸣狗叫。 “罢了!” 男子刚准备转身回去,突然身形一僵。 “镜台的狗,还是何处的人?” 不知何时,郑远东出现在他的身后。 男子没动,缓缓说道:“郑侍郎大白天不回家玩女人,却在此处游逛,让人不怀疑也不成。镜台桩子,奉命在此处巡查。” “你从修行坊便跟着老夫……” 话音未落,前方的男子勐地一个铁板桥,身体往后仰倒。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挥动,乌芒一闪而逝。 郑远东没动。 男子大喜,竟然保持着铁板桥的姿态,倒着看去。 郑远东伸手,两指分开,再度合拢,一根粗针被夹在了手指间。 “你的修为……” 郑远东出身勋贵之家,家境优握自不待言。从小他就贪玩。及长,和一群朋友呼啸长安城,不说为非作歹,可也时常打架斗殴,飞鹰走马。 等他十八岁后,不知为何,突然就幡然醒悟。他苦读数年,勋贵子弟自有出仕的渠道。出仕后,他表现出来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 有能力,有背景,这样的官员自然会飞黄腾达。 可从未有人看到郑远东出过手。 按照外界的推测,郑远东年轻时就顾着玩,没功夫修炼。 桩子的飞针在镜台号称一绝,一个铁板桥更是出人意表。 这番施为之下,一般好手都避不过,可郑远东压根就不避,轻松捏住了飞针。 这份修为! 男子大惊,身体一个纵向翻滚。 人的双眼在倒着的时候,对空间的判断不够准确。翻滚起来,视线剧烈变幻,更是令人头晕目眩。 男子几番翻滚,当翻到围墙边时,他右手勐地一推,想借力腾空而起,突然转向。 手推到了围墙。 力借到了。 他的身体刚腾空,就看到前方有人在等着自己。 郑远东伸手一拍! 转身就走。 脑门挨了一击的男子身体依旧往边上飞掠而去,撞到围墙后落地,身体微微挣扎了一下,随即寂然。 郑远东再度转了了几圈,最终来到了一个大宅子的后面。 他闭目屏息,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没人! 他轻松掠过了围墙。 他好像对府中的布置很熟悉,沿途避开了那些仆役女婢。 直至书房外。 书房里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 男子手中握着一卷书,眉间能看出冷意。 “大王!” 外面有人轻声呼唤。 男子放下书卷,“远东?” 门外出现了郑远东。 “不必多礼。”男子颔首,“可要热茶?” “不必了。”郑远东说道。 “你难得来一趟,可是朝中有变故?” “朝中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北疆与皇帝之间依旧僵持。” “那条窃位老狗!”男子冷笑道:“有朝一日,我定然要活剥了他!” “大王且忍耐。”郑远东说道。 男子深吸一口气,“不急于一时。” “大王睿智。”郑远东说道:“老夫来此是告知大王,拉拢张焕失败了。” “张焕也是老臣子,却甘心为伪帝效命,无耻!”男子微怒。 郑远东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大王且忍耐,老夫等在外面奔走,总有推翻伪帝的那一日。” “辛苦了。”男子颔首,温和的道:“我记得这一切!” “不敢!” 郑远东说道:“此处老夫不可久留,告辞了。” “去吧!” 男子起身相送。 “不敢,大王留步!” 郑远东刚出门,就听到有人说道:“宫中来人了。” 两个内侍咋咋呼呼的进来。 “陛下赏赐贞王……” 贞王李信,孝敬皇帝次子。 …… 求票! 第586章 怅然 孝敬皇帝有五个子女,长子李垚在李元当年登基后病逝,但许多人说,他是被李元下令毒杀。 剩下三个儿子,次子贞王李信,性子刚烈。 三子庸王李真,胆子最小,当年害怕被李元父子毒杀,嚎哭不休。 还有一女病逝。 幼子不知名,当初宣德帝和武皇双双被下毒后,孝敬皇帝令杨略带着侍妾所出的幼子潜逃出长安,一路去了南周。 刚开始还有人为李信和李真说话,渐渐的,为他们说话的那些人就消失了。 从此后,两座王府门前别说是罗雀,连老鼠都不屑于路过。 有人说这两个孝敬皇帝的子嗣被皇帝给养废了。 但还有一个幼子呢? 有心人发现镜台的好手那些年频繁南下,偶尔会少几个人归来。 说明杨略还活着,那个孩子也还活着。 郑远东悄然出了贞王府,东转西转,换了官服后,再度回到皇城。 “郑侍郎!” 前方,周遵拱手。 “周侍郎!” 郑远东拱手,微笑,“周侍郎还不知吧!” “最近老夫忙着清理文书,可是有事?” 最近中书省大扫除,周遵带着人整理文书,忙的不可开交。 “镜台的消息到了兵部,令婿杨玄领陈州军灭了潭州驭虎部,三大部如今仅存一个孱弱的镇南部……” 子泰果然了得……周遵微笑,“只是侥幸罢了。” “哦!”郑远东笑道:“若说侥幸,令婿顺手还击溃了潭州北辽万余精锐。” 周遵:“……” 皇帝说的谨慎再谨慎,别主动出击。虽说这话在后面不废而废,可好歹你给点尊重啊! 这出手就搞出这等大动静,你让皇帝怎么想? 但,老夫怎地那么高兴呢? 周遵欢喜,叫来随从,“去打听消息!” 回过头,周遵对幕僚常牧叹道:“竖子不知天高地厚,贸然得罪皇帝作甚?” 郎君的嘴角微微翘起,分明就是心中欢喜,却故作不悦……常牧微笑,“不得罪皇帝,姑爷如何能在北疆节节高升?” “高升高升,长安不许,他如何高升?”周遵笑道。 “姑爷灭了驭虎部,又击溃潭州北辽军,这份功绩可碾压无数。升迁,水到渠成之事。” 周氏的女婿居功升迁,谁要阻拦,那么大家先做过一场。以后等你的人想升迁,周氏出手,理直气壮! 随从急匆匆的跑去打听了,回来后兴奋的道:“郎君,外面都开始传了,都说姑爷用兵如神,那个什么驭虎部的可汗人称奸猾,却被姑爷耍的团团转。还有那个北辽大将,大败吐血……” “哪来的消息?”常牧问道。 “兵部,还有右武卫大将军魏忠。魏大将军和同僚正说着此事,说姑爷用兵了得。” “好!” 消息确定,周遵吩咐道,“回家告知阿耶。” “阿郎怕是已经得了消息。” “只管去!”常牧笑道:“有你的好处。” 对于老人而言,这等好消息多听几遍,多些人奉承才舒坦啊! 周勤微笑道:“阿宁才将产子,想来也挂念家中,派人去看看。顺带问问,那孩子取了什么名。” 常牧笑道:“老夫敢打赌,姑爷绝不会选阿郎给的那些名。” 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除非是亲爹或是亲祖父插手取名,否则换了谁都不好使。 赋予自己孩子名字,这种滋味难以言喻。 周遵含笑,“老夫不管,且等他们回了长安,自己和阿耶打官司。” “周侍郎!” “王尚书!” 王豆罗正好路过,笑着拱手。 “对了,刚听闻北疆大捷,提气啊!” “客气了。”周遵笑道。 等王豆罗走后,常牧说道:“当初王氏本有机会留下姑爷,最后却弃之如敝履,用举荐进国子监还了姑爷的救命之恩。没想到的是,姑爷在国子监却结实了小娘子。” “那个女人也是如此!”周遵说道,“当初她兄妹若是看重子泰,必然会用姻缘来笼络,可最后却把子泰推去了北疆。” “这都是命啊!”常牧唏嘘道:“许多事,早,不一定是好事,兴许更好的在后面等着你。要一番努力,要耐心等候。” 王豆罗回到值房,怔怔的坐着发呆,良久摇头失笑,“错过就是错过了。只是可惜了仙儿!” 王家。 王豆香也得了消息。 “当初那个乡野少年,如今已然成了北疆有数的大将,假以时日,大唐最年轻的节度使怕就是他了。可惜!” 幕僚说道:“当初在元州来长安的路上,那少年便很是机警。只是有些憨直,得了王氏的人情,便用杀人来偿还。 老夫当初以为,此子未来就算是有些成就,也有限。没想到他却一跃飞天……时也命也!” 室内喟叹幽幽。 门阀世家从不缺出仕的渠道,更不缺文官。 但他们缺大将。 出一个大将,能让家族在军中的影响力直线上升,而且能持续多年。 幕僚说道:“前阵子,北疆那边的矿山断了太平矿石……” 这事儿已经过了一阵子了,王氏呵斥了矿山的管事,罚了月钱。 “味道不错!”王豆罗喝了一口茶水,惬意的眯着眼。 就在幕僚起身悄然走到门外时,就听王豆罗澹澹的道: “那座矿山的管事叫做左升吧?” “是!”幕僚回身,但没说左升是自己死对头的人。 世家门阀之内,依旧如官场般的处处倾轧,处处权谋。 “换了他!” “是!” …… 宫中,贵妃兄妹相对而坐。 “子泰是很出色,可我还是低估了他!”梁靖苦笑道。 “很厉害吗?”贵妃不懂军事,好奇问道。 “先前兵部探讨过子泰此战,虽说战报不甚详细,可也能窥探到他的手段。 刚开始,他便大张旗鼓的说要灭了驭虎部,令驭虎部紧张不已,就等着陈州大军攻伐。可他却虚晃一枪,没动。 等事情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发兵,令潭州军无法及时救援。 四日酣战,就在驭虎部以为他会撤军时,他果然撤军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却带着麾下去援军必经之路上设伏,一战击败潭州援军。” 梁靖认真的道:“阿妹!” 贵妃听的出神,“嗯!” “真的,可惜了!” 贵妃眸色朦胧,彷佛又看到了那个少年躺在自己的脚边,看着自己,痴痴地道: “娘娘,真美!” 梁靖稍晚告退。 “快,陛下那边赏东西了。” 出去就看到一些内侍宫女欢喜的往大殿那边跑去。 “可是有喜事?”梁靖问了一个相熟的内侍。 “陛下先前发现几根白发转黑,韩少监大喜,代陛下赏赐宫人!哎!许久未曾见韩少监笑的这般开心了!” …… 宁兴。 作为北辽都城,宁兴经过多年的发展,显得有些拥挤。 达官贵人越来越多,每一户都需要宽敞豪宅来享受,来彰显自己的家势,彰显自己的尊贵。于是,每一批新贵族的崛起,就代表着一批老贵族的倒下,以及一批百姓的流离失所。 “百姓的存在就是为上位者劳作,为上位者厮杀,听从上位者的调遣……” 东宫,几位先生正在与皇太叔讨论。 赫连春坐在那里,看着就像是一堆肥肉。 他张开嘴,脸颊上的肉也跟着颤动了一下,“那么,爱民如子如何说?” 一个中年男子微笑,“皇太叔,所谓爱民如子,要想驱使百姓劳作厮杀,要想让他们听话,偶尔,你也得给他们些好处不是。” 另一个先生抚须,莞尔道:“就如同是喂养猎犬,要想让猎犬听从号令,也得喂些肉给它吃。” “孤,知道了。” 几位先生告退。 出了这里后,有人说道:“张妙先前一言未发,是何意?” 前方,一位先生止步,缓缓回身,叹道:“那是皇太叔,当年曾镇压三大部,令其不敢动弹的皇太叔。 他戍守潭州多年,未曾出过岔子。你等以为,他真不知晓该如何牧民?不过是看着你等洋洋自得,暗自莞尔罢了。” “尖刻!” “我等苦读多年,曾教导过太子,这等学问不说无人能及,可放言大辽,不过三五子罢了。” 张妙蹙眉,“知晓皇叔当年的匪号吗?” 众人摇头。 “赫连剥皮!”张妙说道:“皇叔一边搜刮地皮,一边打压三大部,可不管是潭州百姓还是三大部那些穷凶极恶的可汗们,都甘之如醴。 被人时常勒索,还得甘之如醴,试问,这御人的手段是何等高明,何须我等饶舌?” 众人面红耳赤,和他争执了一番。 “急报。”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进来。 张妙问道:“是何事?” 官员满头大汗,“驭虎部,灭了。潭州大败。” “什么?” 赫连春正在殿内歇息,喝着茶水。 “皇太叔。” “何事?” “驭虎部覆灭,潭州大败!” 赫连春缓缓放下茶杯,“杨玄不会容忍驭虎部继续袭扰陈州,故而驭虎部必灭。孤叮嘱过赫连荣,让他小心小心……这个蠢货做了什么?” 官员说道:“杨玄令陈州军出击驭虎部,围攻四日,驭虎部及及可危……” “等等!” 赫连春举起手,缓缓问道:“围攻四日?” “是!” 官员说道:“驭虎部很是凶悍。” “愚蠢!” 皇太叔的咆孝回荡在殿内,“陈州军比刘擎时强大许多,杨玄手腕了得,孤虽说于战阵并无多大造诣,可也知晓,杨玄若是真要攻打驭虎部,压根就用不了四日! 他这是在钓鱼! 赫连荣那个蠢货立功心切,忘记了孤的嘱咐,自己做了鱼儿也不知,冲着鱼饵就一口咬去……” “皇太叔高见。”官员心中一震,“确实是如此。潭州派出援军万余。杨玄在第五日突然弃围而去,驭虎部以为杨玄撤军,谁知晓他竟领军在潭州援军必经之路上伏击……” “他攻打驭虎部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是潭州军!”赫连春按着桉几,辛苦的站起来,“孤在潭州时,为何不对陈州用兵?原因很多,但有一个,那便是潭州一旦动兵,就得必胜! 初战,必胜!否则士气此消彼长,以后还如何打?蠢货!” 众人面面相觑。 “去陛下那里!” 赫连春臃肿的身躯在宫中就是一道风景线,那些内侍宫人避开,暗自嘲讽着这位皇太叔的吨位。 一个老宫人看着皇太叔远去,唏嘘道:“做皇太叔的女人,难呐!” 这位老宫人当年贴身伺候过先帝,故而有人问道:“为何难?” 老宫人说道:“前倨后恭,亦不能,岂能不难?” 大辽君臣刚聚集。 “潭州大败,臣以为,当大军出击!” “潭州多年未曾遭遇败绩,此战后,军心士气荡然无存,臣以为,当严惩赫连荣,以儆效尤。” “赫连荣辜负陛下厚望,当严惩!” “严惩赫连荣!” 话题很快从讨论此战的得失,变成了如何严惩赫连荣。 “陛下。” 赫连春干咳一声。 赫连峰点头。 赫连春说道:“赫连荣此战并无大错。” “皇太叔此言差矣!”有人不满的道:“一万三千铁骑,放到草原上能屠灭无数的存在,当纵横无敌。陈州军多少人马?不到两万吧?竟然丧师辱国,留他作甚?” “是啊!这等蠢货,不说杀了他,当流放漠北。” 一个重臣默然不语。 这位便是赫连荣的靠山。 现在群情滔滔,他一旦开口就会被牵累。 可眼看着声势越来越大,再不出手,赫连荣危矣! “静静!静静!”皇太叔咆孝,“消停了!” “……老夫就说那个贼厮鸟……” “……不杀他……” 声音渐渐消失。 众人缓缓看着皇太叔。 皇太叔干咳一声,“杨玄围攻驭虎部四日,换做是你等,可会提防他半路伏击援军?他围攻四日,盘算好了援军的位置,随即解围而去,不早不晚。你等可能想到?” 他缓缓看着众人,“谁能想到?” 没人吭气。 赫连春说道:“赫连荣想不到,就算是孤当时在,也想不到。如此,处置他作甚?至少他在事发后并未遮遮掩掩,而是当即令人来通禀,这便是担当! 孤以为,臣子易得,担当难得!” 围点打援,另一个世界最为经典的战术,在异时空熠熠生辉,令北辽君臣为之怅然。 第587章 文青少女的权谋 皇太叔咆哮御前,果断压制住了声讨赫连荣的风潮。 但他却面无得色,平静的告退。 赫连峰神色冷漠,所有人都知晓,虽然皇帝暂时放过了赫连荣,但质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一旦时机到来,就会连本带利的发作。 赫连荣的靠山,南院大王赫连礼忧郁的看了一眼皇帝。 他看好赫连荣,故而才肯伸手拉他一把,并培养了许久。在他看来,赫连荣理政的能力堪称顶尖,假以时日,朝中定然能多一位重臣。 可如今看来,这一把,拉不住了。 损失一个精心培养许久的心腹,这是何等的心疼! 赫连礼和几个好友相对一视,都微微摇头。 出了大殿,皇太叔就看到了长陵。 “皇太叔。” 长陵行礼。 “长陵啊!” 从辈分上来说,赫连春是长陵的叔祖。 赫连春笑道:“看着脸色有些苍白,最近可是劳心了?” 长陵微笑,“并未。” “那就好。” 赫连春步履蹒跚的缓缓而行。 身边的心腹内侍说道:“皇太叔,长陵公主最近有些不甘寂寞。” 赫连春说道:“孤记得她以前不屑于干涉朝政?” “是,以前公主最厌恶的便是那等钻营之辈,说官员蝇营狗苟,浑身腐臭,臭不可闻。” 少女文青时,觉着自己的世界都是清澈的,见不得任何外来的污浊。 “女人,善变!”赫连春淡淡道。 长陵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远去,这才到了殿外。 “见过公主。” 户部侍郎柳乡出来见到长陵后,赶紧行礼。 上次草原之行搞砸后,柳乡果断投靠了长陵,不但保住了官位,最近颇为春风得意。 “公主,赫连荣的好日子不多了。” “嗯!你且等等!” “是。” 群臣出来,见柳乡恭谨,都心中冷笑。 此人竟然做了长陵的狗,可见毫无节操。 往日的几个好友视而不见,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长陵进了殿内。 “父亲。” “长陵啊!”赫连峰还在坐着。 “我听闻潭州兵败?” “嗯!” 赫连峰看着有些疲惫,“赫连荣无能。” 长陵伸手,从内侍手中接过水杯放下。 “公主。”赫连峰身边的内侍介绍了情况,“杨玄领军……” 听完后,长陵说道:“父亲,不是他无能。” “嗯?”虽说皇太叔一番话让赫连峰放过了赫连荣,但并不等于他觉得赫连荣是个能臣。 长陵说道:“而是所有人都小觑了杨玄!” 皇帝缓缓抬头,“朕记得你曾与那人同行,你怎么看?” 长陵恍惚了一瞬,好像看到杨玄对自己微笑。她收敛心神,“此人才高,出口成章,我在宁兴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大才!” 赫连峰微笑,“文采?” “他手段百出,常常能出人意表。那一次我被他掠走,一路上红姨他们想了许多法子,可都被他一一从容化解。” 长陵认真的道:“父亲,那些臣子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傲。他们觉得大辽就该战无不胜,一旦败了,必然是统军人的罪责。这等轻敌的想法若是任由其蔓延,下一次会是谁倒霉?” 赫连峰悚然动容,“朕知晓了,来人,赏长陵一万钱!” 和长安那位大手大脚的帝王相比,赫连峰‘小气’了许多。 长陵出了大殿时,皇帝已经面带笑容。 “公主!” 柳乡等候在外面。 “和赫连荣那位靠山联络,就说,此事无虞。” 柳乡心中一惊,回身看了一眼殿内微笑的皇帝,“公主竟让陛下回心转意了?” “是父亲睿智!” “是,陛下睿智!” 柳乡看着长陵远去的背影,低声道:“看来,许多人都小觑了公主!” 随后,皇帝令人去潭州安抚赫连荣。 “陛下怎地突然改了主意?” 赫连礼在值房里得知消息后,不禁讶然。 “无论如何,兵败都该重责,否则何以服众?” 赫连礼百思不得其解。 “户部侍郎柳乡求见。” 柳乡进来,笑道:“大王心情不错啊!” “柳侍郎来此何事?” “许久未曾向大王请益……” 呵呵! 赫连礼笑了笑。 “今日天气不错!” “嗯!” “公主先前去见了陛下!” “嗯!嗯?” “公主说,赫连荣不错。” 柳乡起身告辞。 赫连礼微笑,“犹记得当初见到公主时,冰雪可爱,长大后,果然聪慧过人。后日是老夫孙女的生辰,若是公主有暇,可拨冗去坐坐。” 柳乡含笑,“公主定然会欣然前往。” 柳乡随即告辞,稍后寻到了还在宫中的长陵。 “谈旧交?”长陵一袭浅色长裙,站在那里,看似亭亭玉立,可眸色却深邃冷漠,“赫连礼老奸巨猾,这是想观察一番,若是我有价值,那么,再拉近些关系。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公主此言,发人深省啊!”柳乡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 长陵的眸中多了些回忆之色,“是他的话!” “公主说的……” 一个宫人过来,“公主,鹰卫的赫连统领请公主去。” 到了鹰卫时,长发及腰的赫连红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花朵娇艳,水珠顺着往下流淌,直至根部。 “红姨,浇根部。”长陵笑道。 “鹰卫中有无数折磨人的手段,其中一个便是灌水,从口中倒入,灌满了肚肠。我想着试试这花给灌水了可会说话。” 长陵:“……” 水从花朵中满溢出来,一路流淌。 长陵觉得就像是在受刑。 水浇完,赫连红退后一步,含笑问道:“你觉着如今这花像是什么?” “受刑之人。” 赫连红薄唇微启,“悟性不错。” 她拍拍手,指着花树说道:“挖了,烧了!” “红姨何必如此?”长陵说道:“花便让它自然开谢。” “你书读太多了,不是好事!” “为何?” 二人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赫连红负手走在左边,“有为之人,读书就得抱着目的去。无为之人,读书便该随性而为。 早些时候,你读的书散乱,这便是随性而为。 到了后来,你读的书多了些游记,以及那些令人惆怅的诗词。 长陵,你对陛下不满吗?” 长陵点头,“有些,不过已经消散了。” “陛下让陈秋尚公主是算计。你要知晓,帝王无情,方是有情。在帝王的眼中,一切人都该是自己手中的棋子。 事后,陛下也颇为懊恼,故而对你百般补偿。这,极为难得。” “红姨,我从未恨过父亲。”长陵笑的很轻松,“陈秋家族是必死无疑,在大辽,寡妇不算什么,凭我的条件,再嫁依旧能令那些男人趋之若鹜,所以,我真不恨父亲。” “那么,你原先不肯掺和朝政,如今却一反常态,这是为何?”赫连红侧身看着她,冷漠的眸中多了些审视之意。 长陵突然莞尔,“我无聊了呀!” 赫连红笑道:“是啊!无聊了。那么,对鹰卫可感兴趣?” “鹰卫?” “对。鹰卫大统领之职历来都是宗室。” “没兴趣!” “嗯!” “我要的只是消遣,而不是权力。” 赫连红颔首,“也好。” 长陵告辞。 身后,赫连红伫立在院子里,风吹起她披散在腰背的长发,越过肩头,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长陵,莫要走错路!” 长陵出了鹰卫,陈秋牵着马过来。 “公主,回家吗?”詹娟问道。 “嗯!” 到家,长陵说道:“令人烧水,我要沐浴。” 进了浴房,两个侍女帮助她解衣。 衣裙滑落,侍女赞道:“公主肌肤宛若凝脂,吹弹可破。” 长陵跨入了浴桶之中,闭上眼睛,任由两个侍女为自己揉捏。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侍女低声道:“公主,可要添水?” “不了。” 长陵睁开眼睛,起身。 回到书房,长陵拿着一卷书缓缓看着。 看一看的,她的双眸就失去了焦距。 你可有诗吗? 夕阳下,她仰头看着那个男人,有些羞怯的问道。 那个男人的脸在夕阳中有些模糊,发着光。 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眉头蹙着,不过思索一瞬,就开口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那一刻,长陵心神俱醉。 她希望那一刻能永驻,时光凝固。 但她还是回到了宁兴。 “我的命运谁来主宰?” 长陵放下书。 “公主!” 宫中来了个老嬷嬷。 “公主,宁兴的年轻俊彦都在这了,公主看看,若是看中了谁,自然有宫中为公主做主。” 长陵摇头,“不必了。” 老嬷嬷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呢!这皇家的女子虽说尊贵,可也不能独自一人吧!” 长陵缓缓看着她,老嬷嬷被她冷漠的眼神惊了一下,堆笑道:“这些人里面,有俊美的,有多才的,有武勇的……公主难道都看不中?” “对!都看不中!” 长陵又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幕。 月色下,她随口问道:“你可有诗?” 杨玄微笑,“有啊!” 然后。 就真的有了。 老嬷嬷叹息,拿起名册告退。 走到门口,她听到公主轻声吟诵。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第588章 见过娘子 “哇!” “孩子哭了!” “郑五娘在哄。” “我去看看。” “咦!是拉了!” 杨玄看着尿布上的便便,有些哭笑不得。 “小郎君吃的多,拉的多,以后定然是个盖世英雄!” 郑五娘说的很认真,彷佛阿梁以后定然会脚踩祥云来看她。 杨玄把尿布递给花红,有人弄来温水,郑五娘给阿梁洗干净屁股后,又重新包上。 “可怜的娃!” 阿梁小脸扭曲着,显然不喜欢被束缚。 “啊!” 他奋力呼喊。 “小郎君这是要玩耍呢!” 郑五娘抱着阿梁出去,指着枝头道:“小郎君看看,那枝头上的花,香着呢!” 章四娘过来,看了阿梁一眼,“小郎君现在还听不懂。” “能听懂!”郑五娘说道。 “我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得了。”章四娘觉得郑五娘有些轴。 “记得记不得不打紧,他能听懂就好。” 章四娘没法和她说道理,过去行礼,“郎君,厨房问晚饭吃什么。” “阿宁没交代?” “娘子出了月子,正在沐浴,估摸着一时半会出不来。” 一个月不洗澡的结果就是,出了月子后,周宁就把杨玄赶了出去。 随即侍女们把整个房间给腾空了,除去床榻之外,全数换掉,又是擦洗,又是熏香,弄的香喷喷的。 东西换了,人也得换。 一次悠长而惬意的沐浴,能让人觉得焕然一新。 “这也是个大日子,弄些好菜。” 周宁坐月子,杨玄跟着吃的没滋没味的。 “是。” 章四娘福身,臀儿微微翘起,转身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随即扭着腰肢去前院。 妖精! 杨玄看到言笑和花红眼中多了不屑之色。 “去看看阿宁可洗好了吗?” 杨玄今日没事儿,难得休息在家。 言笑福身,“是。” 转身,言笑扭着臀儿缓缓而行。 这毛病会传染……杨玄:“……” 言笑突然身体一僵。 天呐! 我干了什么? 她赶紧收了臀,随即走的僵硬无比。 杨老板站在那里,觉得长袍果然是最伟大的发明。 花红面色微红,浑身发烫。 “郎君,长安来人了。” 周氏派了个管事来。 “见过姑爷!” 管事风尘仆仆的,不说歇息,先递上礼单。 “知晓北疆如今不缺什么,不过阿郎说,小娘子在北疆孤苦无依,娘家就算是送根草,也是安慰。” 周勤这是在发牢骚。 “千里送稻草,礼轻人意重。” 杨玄随口道。 管事目露异彩,“姑爷果然是出口成章。” 呵呵 我就看电视剧学的。 杨玄问了周勤和周遵的情况。 “阿郎身子还好,每日遛鸟熘达,逍遥自在。中书忙碌,郎君最近时常晚归。” 老丈人不会是有外遇了吧? 杨玄散发了一下思维。 “先去歇息吧!明早再来见阿宁。” “是。” 管事起身告退,“阿郎说务必赶在小娘子出月子之前到北疆,小人刚开始觉着没问题,可路上遇到发水冲垮了道路,眼看着就要误期了,便去寻了个村子借宿。 谁曾想村里的村民听闻是来北疆姑爷处,都自发带着锄头铲子,把河道的口子重新给堵住了。” 杨玄只是轻轻点头。 这位姑爷,如今越发的沉稳了。 管事觉得与有荣焉,“一家五姓的人为官的多不胜数,往日吹嘘自家人的官声,多是什么治理有方,若是让他们来北疆看看姑爷的治下,定然会掩面而去。” 管事告退,怡娘进来。 “郎君可想好了吗?” 杨玄挠挠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按理我该把自己的身份告知阿宁。可却担心阿宁会如何想。” 怡娘坐下,腰背笔直,“郎君是担心世家女以娘家为重吗?” 没等杨玄回答,怡娘继续说道:“当年我在宫中时,武皇时常召集些世家女,或是贵妇入宫。 她们或是欢宴,或是玩耍。 那些世家女城府确实是不浅。 女人的立身根本在于家族,家族鼎盛,那么夫家无论如何也不敢欺凌你。 若娘家衰微,夫家就算是和善人,也会不知不觉的轻视你。 故而她们知晓,自己的根基是娘家。可郎君想了许多,却忘记了一事。” “何事?” “人心是肉长的。” 杨玄:“……” 怡娘微笑道:“就说我,当初去郎君生母那里时,只觉着这是个差使。等郎君出生后,看着郎君,奴觉着这孩子好丑……” 二人同时想起了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阿梁。 不禁莞尔。 “可就这么看一看的,某一日凌晨,我起来,脑子里依旧昏沉,第一件事竟然是去看郎君。等陛下让我把郎君带出去时,那一刻……” “那一刻你定然觉着这是自己的孩子!”杨玄微笑。 怡娘点点头,有些难为情,“是啊!那一年,我带着郎君,提心吊胆的躲在长安城中。得知陛下去了之后,我暗自哭了一场,看着郎君,发誓若是谁要伤害郎君,我便撕碎了他!” 她看着杨玄,眼神温柔,“她是你的娘子,是你们孩子的母亲。她就算是不想沾染麻烦,可当看到阿梁时,郎君,她就会是你的臂助。” 杨玄默然。 “女人有了孩子,孩子便是她的一切。” “爱屋及乌,我在她的眼中也变得眉清目秀了。” “郎君本就眉清目秀。” 哈哈哈! 二人轻笑了一阵。 “郎君,别辜负了她。” 怡娘认真的道:“郎君要记住,你不会,也不能只有一个女人。帝王只有一个女人会很危险。 当这个女人出了问题,她的孩子无法成为继承人,那等时候,郎君若是垂垂老矣,大唐托付给谁?” 从周宁怀孕开始,杨玄就素到了现在。 在后院人的眼中,这等事儿近乎于不可思议。 花红和言笑,这是周氏为他准备的侍妾,在周宁无法承欢时,这两个少女将会正式上岗。 还有章四娘,甚至姜鹤儿,赫连燕。 但杨玄就这么素啊素。 杨玄想到了伪帝。 他的皇后是杨松成的女儿,按照伪帝的想法,大抵是恨不能把杨氏的儿子们都弄死……太子离死不远,越王远在南方。 “娘子出来了。” 杨玄听到这话,不禁笑道:“这沐浴的,脱胎换骨了。” 当日下午,杨家欢庆了一阵。 “阿梁!” 夫妻二人逗弄着孩子。 孩子现在嗓门不小了,扯着嗓子嚎哭起来,让人脑门痛。 郑五娘熟练的抱起阿梁,逗弄了几下后,孩子消停了。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微微点头。 郑五娘的眼中就只有孩子,这人,找对了。 “阿宁!” “嗯!”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这里?”周宁笑道。 “去书房吧!” 夫妻二人走出房间。 怡娘站在屋檐下,对杨玄微微点头。 随即她去了前院。 “今日郎君要和娘子说那些往事。” 曹颖和林飞豹一怔。 “是不是早了些?”曹颖说道:“好歹等小郎君一两岁后。” 林飞豹点头,“对。” 这年月孩子夭折的比率太高了,这二人当初在宫中见多了这等事儿,故而担心阿梁出问题,周宁这边却不好处置。 “若是娘子不想周氏掺和这趟浑水怎么办?”曹颖说道:“世家门阀为何不敢轻言谋反?就是因为家大业大。多年的基业,就被一次野心给毁灭了,有几人能下这个决心?” “周氏若是不想掺和,娘子这边……”林飞豹突然一怔,“娘子可以不告知周氏。” “这要看她是如何想的。”曹颖头痛,“是家族为重,还是咱们这边为重。” 书房里,夫妻二人相对坐下。 “子泰不饮酒吗?”周宁问道。 “不喝。”杨玄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一壶温水,看来今日你要说的话很多。”周宁接过水杯。 “是啊!许多话。” “那就说吧!我听着!” 杨玄开口,却卡住了。 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许多事我也想问问你。”周宁见他有些别扭,就主动开口。 “嗯!你说。”杨玄喝了一口水,润润莫名其妙发干的喉咙。 水杯温润,周宁握着手中,轻声道:“我知晓老贼和老二的来历,一个是盗墓的,一个是乞丐。” 杨玄苦笑。 “曹颖的才干在于政事,谋划也不差,这等人就算是没出身,也能去给人做个幕僚,好歹能出人头地。可他却在你落魄时便跟随。” “怡娘管家犀利,话不多,重规矩。这不是小家小户能出来的女人,可郎君却说是自家表姐。” 当初的漏洞啊! 幸而赵三福没深入杨家查探,否则定然会发现问题。 “你还看出了什么?”杨玄微笑。 周宁见他微笑,心中就有底了,“我听闻黄林雄等人冲阵了得,心想子泰你的运气到也不错,竟然捡到了这些大肚汉。可一次我见到黄林雄对你行礼,那恭谨不像是对自己的恩主。” “像是什么?” “更像是对自己的主人。” 杨玄笑的惨澹。 “我是你的枕边人。”周宁安慰道:“我能看出许多东西,而其他人却没机会看到。” “可还有?” “还有。”周宁见他皱眉,就皱皱鼻翼,“阿梁出生后,言笑对我说,曾看到怡娘哽咽,暗自告慰什么。” 若是被怡娘知晓了此事,杨玄觉得言笑多半是不能活了。 “我叮嘱了她,此事不许乱说。”周宁笑道。 杨玄开口,“我当初生于贵人家。”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周宁微笑。 “出生没多久,家中就遇到了变故,父亲令怡娘带走了我。” 难怪子泰对怡娘如此敬重……周宁心中再度把怡娘的地位提升了一截。 “父亲随后离去,留下了护卫。护卫带着我到了南疆元州,就是小河村,你应当知晓。” “嗯。”周宁目光柔和了许多,心想子泰从小就吃苦长大,可却不坠青云之志,真的难得。 “因为对手强大,故而护卫不敢照拂我,便给了小河村一对夫妇钱财,把我托付给了他们。我便一直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孩子。” 杨玄眸色平静,周宁缓缓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夫妻一体,他的难受,便是她的难受。 烛光摇曳,周宁眼中的温柔让杨玄心中温暖,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护卫后来出了事,于是便断了供给的钱,那对夫妇便……” 时至今日,杨玄依旧无法对杨家人放狠话。 “我便入山狩猎,用猎物换取钱财……” 那一段岁月虽说艰苦,但如今想起来,苦都被忘记了,只记得那些快活。 “我十五岁时,护卫突然回来了。他……”杨玄看着周宁,突然笑了,“他给我相看了一门亲事,本想让我从此成亲,在小河村安家……” “他就不想想杨氏夫妇以后会欺凌你吗?”周宁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要成亲,也该换个地方。” “按照我的理解,若是我当初在小河村成亲,杨氏一家子,怕是要被意外了。” 灭口! 外加解除后患。 世家门阀不乏这等手段。 可子泰的父亲究竟是谁,竟然一个侍卫就如此杀伐果断。 “没想到的是,父亲的对头突然出现,找到了侍卫。侍卫知晓不安全,便让我去长安,后面的事,你应当都知晓了。” 对头还在……周宁说道:“你如今身为陈州刺史,也不能报仇吗?” 杨玄微笑,“不够。” “加上周氏呢?” 这个婆娘硬是要得啊! 杨玄摇头。 “是一家五姓中的谁?”周宁冰雪聪明,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些。 不是他们。 杨玄看着周宁,屈指叩击着自己的大腿。 说! 还是不说! 周宁抬头,“我帮你!” 顷刻间,所有的犹豫都消散了。 “我的对头是李泌!” “皇帝?” “对,就是他!” 周宁恍然大悟,“难怪你要支持北疆自立,原来如此。有了北疆在手,你才有复仇的机会。子泰,你姓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 “终究要问的,否则我都不知晓自己祭拜的公婆对不对。” “我姓李。” 周宁看着他,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动。 杨玄微笑着。 “你的生父……” “孝敬皇帝。” 杨玄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曹颖带头,怡娘,林飞豹鱼贯而入。 “见过娘子!” …… 求票! 第589章 羞辱你 书房内,两根蜡烛燃烧着,烛光把人影映照在了墙壁上。 周宁身体僵硬。 她想过杨玄的身份,兴许是某位贵人的私生子之类的想法都有过。 先前她甚至想过杨玄是杨松成家族流落在外的子弟。 长安如今风行小说,最近流行的是私生子被逐出家族,随后遇到老神仙修炼有成,一路逆袭打脸的故事。 所以她觉得这事儿不着急。 就算是颍川杨氏又如何? 周氏也不差啊! 子泰以后若是成为北疆节度使,手握重兵,也不是没机会重创杨氏。 可她万万没想到…… “你就是那个被侍卫带出长安城的孩子?” 杨玄点头,指着怡娘说道:“当初就是怡娘用提篮把我带出了幽禁地,杨略……就是前阵子来过的那个大汉,你在后院没见着。就是他带着我离开了长安。” 怡娘上前行礼,“当初陛下令我带着郎君出来,外面窥探的人发现后,随即动手。那一夜,忠于陛下的侍卫们用血肉之躯,为郎君离开铺了一条路。” 林飞豹上前,“老夫林飞豹,当年陛下身边虬龙卫的统领。” “我听闻过虬龙卫。” 世家门阀的消息来源纷杂,周宁从小就知晓许多事……她说道:“当初不是说一把火都……” “是陛下的意思。”林飞豹说道:“得知事不可为时,陛下令人纵火,而我等早已出了皇城。一直在长安城中蛰伏着。直至前阵子有人传信,这才去寻到了郎君。” “虬龙卫,曾令多少权贵子弟胆寒!”周宁想到了传闻中虬龙卫的凶狠。 林飞豹说道:“我等的职责只是护卫陛下,护卫郎君。冲阵,那只是信手而为。” 周宁想到那群大汉,不禁悠然神往,“孝敬皇帝为人豁达,坦荡……” “这是陛下令人称道之处,也是引发那一切的根源。”怡娘有些唏嘘,“若非陛下坦荡豁达,何以被人坑害?陛下不防亲人,却不料,对他最狠的便是亲人。” 周宁想到了传闻,“说是……” “伪帝!”曹颖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陛下对伪帝父子亲爱有加,却不知这对父子阴狠,一直在谋划对付他。” “我明白了。”周宁觉得脑子有些乱,但一条线已经被捋出来了。 “当年陛下知晓事情不对,就安排了我等出宫……”怡娘说道:“陛下身边大才槃槃者无数,可皆是名士,此等人太过瞩目。于是陛下便令我等离去。” “陛下曾说,以二十载为期,若是二十载后无人来召唤你等,你等从此就忘记此事。”林飞豹虎目含泪,“可老夫如何能忘?虬龙卫如何能忘?若是二十载后无人召唤,老夫便带着他们闯入宫中,杀了伪帝!” 周宁起身,福身,“这些年,辛苦了。” 众人还礼。 “不敢。”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我还有个疑问……” 杨玄靠在边上,微笑道:“说吧!” “孝敬皇帝的子嗣还有两个在长安,一个贞王,一个庸王,当初……陛下为何不选他们呢?” 这个问题让曹颖看向怡娘。 原来,怡娘在这个小团体中的地位不简单啊……周宁微微一笑。 怡娘说道:“陛下当年说,贞王性格太刚强,刚者易折,不可持久。庸王善于掩饰,看似隐忍者能成大器,可终究失于大气。若是强行帮衬二位大王,成事的可能微乎其微。” 那么,子泰为何被看好呢? 周宁很好奇。 怡娘彷佛知晓她在想什么,说道:“陛下在幽禁地时,平日里读书,与几位先生说话。一次心中郁郁,就去后院转转,正好遇到我抱着郎君出来玩耍。 陛下指着枝头上的鸟儿问郎君,杀了鸟儿让为父欢喜,可好?” 那时候的子泰怕是压根就听不懂这些话吧? 周宁觉得好笑。 可怡娘却虔诚的道:“郎君有宿慧,突然大哭,随后又笑。陛下说,郎君一哭是为苍生,一笑是为生父。仁慈,且孝顺,不乏机变,可当大事。” 周宁福身,“辛苦你了。” “不敢。” 怡娘等人随即告退。 怡娘最后出去,把门带上。 低声道:“我就在外面。” 有话,你们放心说,别担心被人听到。 书房里,夫妻二人相对坐下。 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良久,杨玄打开僵局。 “我是到了长安之后,才知晓此事。” “比我早几年。”周宁说道。 “我知晓你有许多问题,现在问,以后问,我都不会隐瞒。” “我最想问的是……子泰,你以后想作甚?” “讨逆!” …… 周宁回去了。 怡娘进来。 “郎君。” “其实,若非担心被阿宁猜到些什么,我并不想告诉她这些。”杨玄说道:“我担心她知晓了这一切,会从此与我离心。” “可迟早要发生的事啊!” “是,所以我更想在事发后再和她说清这一切,到了那时,木已成舟,她退无可退。如此,只能选择和我在一起。怡娘,你说我是不是有些无耻?” “郎君!” 怡娘眼中有泪,“这不是无耻。我知晓郎君对娘子情深义重,可越是情深义重,就越舍不得她。越舍不得她,就越担心,故而郎君才会如此踌躇。” “是啊!”杨玄突然一笑,“时至今日,哪怕是直面潭州军我亦无惧,甚至有些期待。可却担心阿宁……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可我却有些儿女情长了。” 怡娘抹去泪水,“可这样的郎君,才值得他们去追随啊!” …… 每个主公都有自己御下的方式。 譬如说曹操,对心腹和人才那叫做一个和蔼可亲。但你不能犯他的忌讳,否则大才也是一刀。 大清早起床,周宁坐在梳妆台边上发呆。 “怎么了?” “有些陌生的感觉,就像是不了解你了。” “慢慢了解。”杨玄打着哈欠出门,“早饭别弄烤肉,上火。天气渐渐热了,让厨房弄冷淘,冷淘救胡饼,老二一口气能吃两盆。” “知道了。” 就像是普通夫妇一般,大清早烟火气十足。 杨玄准备出去。 周宁在发呆,到了现在,她依旧觉得有些梦幻。 我的夫君,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这事儿,真的魔幻啊! “阿宁!” 杨玄开门回身。 “啊!”周宁抬头,扶扶玳冒眼镜。 “你的手。”杨玄举起右手,说道,“酸的话,今日就多歇歇!” 周宁举起梳子,杨玄落荒而逃。 洗漱时,章四娘照例发动了魅力攻势。 “郎君!” “好好说话,和谁学的这等妖娆语气?” “奴昨日出门,见到一个妇人和自家夫君这般说话。” “那多半是小三。” “小三?” “就是外室。” “哦!” 洗漱完毕,章四娘带着用具回去。 那臀儿扭的…… “郎君,该修炼了。” 姜鹤儿板着小脸儿来监督。 “我先去茅厕!” 杨老板在茅厕里想,以后要不要禁止扭屁股呢? 可毕竟赏心悦目啊! 一旦侍女们走的中规中矩的,这后院岂不是少了生气? 还有,若是断了这条勾搭他的路线,章四娘的底线会不会越来越低? 直至某一日,底线全无,低呼一声:郎君,来嘛! 艹! 杨玄甩甩脑袋。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早饭冷淘加胡饼,一口冷淘,接着一口胡饼,冷热交替…… 爽啊! 杨玄吃的有些撑。 “阿梁呢?” 上衙之前先看看娃。 “在花园中。”周宁吃的慢条斯理,指指杨玄的嘴角,“没擦干净。” “是吗?” 杨玄低头,就用那地方勐地亲了周宁一口。 “啊哈哈哈!” 周宁捂着红唇,刚开始恼火,可接着却噗嗤笑出声来。 那些许陌生感,就在笑声中消散了。 有一个体贴你的夫君,这便是福气。 杨玄去了后面,刚转过来,就听到言笑在滴咕。 “小郎君越发白嫩了呀!” 花红说道:“看着越发有趣了。” “哎!郑五娘,孩子是如何有的?” 郑五娘轻声哄着阿梁,闻言抿嘴一笑,“你们还是小娘子,莫问这个。” “说嘛说嘛!” 花红很是好奇。 言笑更进一步,“是不是……亲几下就有了?” 教育工作任重道远啊……杨老板背着手站在侧面。 “哪有这等事。”郑五娘笑了。 “那……那就是躺一起?”言笑有些憧憬。 “这事啊!管大娘知晓,你们可以去问她。” 新婚前,周氏那边就已经对周宁进行了这方面的教育,但显然,言笑二人还是懵的。 “你就说说吧!” 二人央求着。 郑五娘看看左右,低声道:“就是男女之事。” “男女何事?” “就是躺一起。” “果真是躺一起?” “嗯!躺着别管就是了。” 这是木头啊! 杨玄觉得这样的教育和体验毫无疑问也是失败的。 杨玄悄然回去。 前院,姜鹤儿正在等他。 “先前有小吏来,说春耕顺遂,各地百姓说要感谢神灵。” “令人去玄学,请他们来主持。” 祭祀最容易成为野心家的乐园,另一个世界里,从汉末的黄巾之乱,到后续几个朝代,都少不了以神灵的名义发动叛乱。 所以,历朝历代,都以打击淫祀为己任,并成为各地官员的政绩考核之一。 到了州廨,卢强早早来了。 “老卢昨夜没睡好?” 卢强打个哈欠,“孩子不争气,昨夜呵斥了半宿。” “气大伤身。”杨玄坐下,姜鹤儿递过一份文书,“驭虎部缴获的财物在这。” 杨玄接过看了一眼,“收获颇丰。” 二人说着话,曹颖和韩纪并肩而来。 “看你二人神采飞扬,可是有好事?” 曹颖笑道:“城外来了北辽使者,老夫断定是为了俘虏而来。” 上次伏击潭州援军,俘虏了两千余北辽将士,此刻就在临安城中。 曹颖说道:“记得当初陈州使者去了潭州,被晾在州廨外面半日,随后那边弄了一匹腹泻的马来,一顿喷,喷的陈州使者浑身恶臭。” “可要报复?”卢强说道:“老夫去寻几只腹泻的牛羊来。” “老卢,来者是客!”杨玄语重心长的道。 …… 金泽站在临安城城门侧面,看着车马不断进出,商人们大多一脸欢喜。 随从低声道:“这些商人为何不去潭州贸易呢?” 金泽摇头,“潭州开不了临安的价钱。” 北辽不缺牛羊,草原上的牛羊卖给潭州,价钱比临安低两成。 “商人都该死!”随从咬牙切齿的道:“陈州是他们的生死大仇,可也愿意资敌。” “商人,有钱就能收买。”金泽不在乎这些人。 一个小吏来了,“潭州的使者是吧?” 金泽微笑,“老夫金泽,使君身边的人。” “跟我来。” 小吏带着他们进城。 随从低声道:“原先小人来过临安。” 小吏听到了这话,说道:“何时?” 随从说道:“五年前,那时候临安城破败。” 小吏只是笑了笑。 转过这里,就是繁华地段。 呼! 嘈杂的声浪一下就扑面而来。 两边的店铺人流如织,边上还有摊子,一个挨着一个。 农人扛着锄头出城,三三两两,笑吟吟的说着今年的好兆头。 那些做工的人拿着吃食,一边脚步匆匆,一边狼吞虎咽。 朝气! 金泽低声道:“不俗!” 随从已经看傻眼了,“和五年前简直就是翻天覆地。” 金泽路上受了风寒,咳嗽几声,张开嘴,“he……” “不许随地吐痰!”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站在摊子后面,板着脸道:“进城没学规矩?城中不许吐痰,吐痰罚款!” 金泽干笑一下,随从喝道:“哪来这等规矩?” 孩子说道:“谁知晓有没有病?弄的地上脏兮兮的,弄不好还会传染疾病。” “是啊!这些人,穿着华丽,可开口就是蛮夷的不知礼。” 蛮夷……这是中原王朝对周边异族的称呼,带着天然的优越感和蔑视。 没办法,中原开化的时候,周边的异族还在茹毛饮血,文字什么东西都不知晓。 金泽老脸一红。 到了州廨,见到杨玄,金泽说道:“使君出乎老夫预料的年轻。” 杨玄指指下手,“坐!” 金泽坐下,有人奉茶。 “我很忙,说事。” 杨玄昨日歇息,积累了一些事务。 金泽说道:“大辽与大唐多年交好,却因三大部生出了龃龉,以至于兵戈相向。使君以为,当化干戈为玉帛……” “玉帛?” “是!” “五千钱一人!” 玉帛是玉器和绸缎等物,早些时候作为国与国之间交往的礼物。 可,架不住它也是钱啊! 艹! 金泽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不错,可却被杨玄一句话气的想吐血。 “太多,少一些!” 他决定砍个价! “我是个仁慈的人。”杨玄说道,“如此,四千九百九十九钱!” 这不是商谈的态度! 金泽霍然起身。 “使君这是要消遣老夫吗?” “不!”杨玄澹澹的道:“我是,羞辱你!” 第590章 赶不走的麻烦 姜鹤儿站在杨玄的侧后方,学着怡娘,双手袖在袖口中,腰板笔直,微微昂首。 她觉得潭州既然选择了软下身段,那么郎君就该回以柔和。 南周人就是这么处事的……这些年一边和大唐打的满脸是血,不,是被大唐打的满脸是血,一边派出使者去长安祝贺新年,就像是拜访邻居般的和谐。 但,杨玄一开口就震碎了她的三观。 我是,羞辱你! 姜鹤儿斜睨了杨玄一眼,见他身体微微后仰,双目微眯着,嘴角翘起……整一个轻蔑不屑的模样。 仿佛金泽就是一只虫子。 这太羞辱人了吧? 姜鹤儿浑身难受,仿佛是看到自家郎君喝多了调戏女人般的难受,一种叫做丢人的感觉啊! 金泽要炸! 姜鹤儿手一动,握住了暗器。 深吸一口气,金泽语气铿锵,“宁兴援军正在路上,大军集结时,陈州必将风雨飘摇。老夫不知杨使君哪来的自信。但老夫想,当大辽铁骑兵临城下时,老夫期待依旧能看到使君的自信。告辞!” 他拱手告辞。 杨玄端起水杯,微笑着喝了一口。 慢走,不送! 这事儿,闹大了……姜鹤儿心想两国交锋,不该羞辱使者啊! 这一回去,羞刀难入鞘的北辽会不会起大军来攻打? 金泽走到门边,突然止步回身。 “鹤儿,午饭让他们弄个蛋羹,嫩一些,上面浇肉沫……” 州廨有食堂,每日供应一餐。 姜鹤儿点头,“是。” “杨使君……”金泽拱手。 “蛋羹配饼子不对味,中午就弄米饭,把蛋羹倒在米饭上,就这么一搅和,蛋羹的香嫩,肉沫的醇厚……” 姜鹤儿被他说的口舌生津,可此刻却顾不上馋。 金泽,回来了。 “使君。” 杨玄仿佛才发现了他,诧异的道:“还没走?” 这又是一次羞辱。 姜鹤儿想捂脸。 她觉得金泽若是要脸的话,此刻就该掉头就走。若是能学那些江湖好汉们,临走前放几句狠话就更完美了。 金泽拱手,“先前老夫却是失言了。” “知错就好。”杨玄淡淡的道,仿佛先前金泽真的失言了。 郎君的脸皮,好像真的很厚啊! 姜鹤儿觉得自己又挖掘出了一个秘密。 “俘虏果真不能赎买?” 五千钱一个俘虏,两千余人,加起来一千多万钱,不说把赫连荣卖了能否值那么多钱,他真敢用这个价钱买了,赫连峰就能掐死他! 勇士,大辽不缺。 但,缺钱。 一千多万钱,能让赫连峰也为之动容。 所以,这个价钱,不诚! “陈州需要苦力!” 杨老板一开口,依旧是羞辱。 那些大辽勇士,以往在赫连峰的大旗之下威风凛凛。每次去搜刮草原,总是能捞个盆满钵满。哪个部族敢不缴纳赋税,他们会用长刀砍下这些罪人的脑袋,做成尿壶。 金泽试探了一下,“苦力……可是挖沟?” 杨玄说道:“挖矿。” 奉州那边的铁矿需要苦力。 在这个时代,挖矿属于高危职业。不提环境中存在的各种重金属,或是粉尘的毒害,就现在的安全防护条件,隔三差五不死几个人,不重伤几个人,矿主就得诧异的看着老天,惊叹上天慈悲。 金泽曾见过挖煤的场景,就在道边挖一个仅仅能容纳一人爬行的洞口,黑不溜秋的矿工拖着一个竹筐子爬进去,也不知在里面如何弄,晚些,就拖着一筐子煤出来。 隔了两月,他再度路过那个地方时,发现洞口已经封住了。一问,说是前阵子里面垮塌,人没了。 金泽深吸一口气,“章茁原先请了如安师徒三人来陈州……” “你认识他们?” 卢强问道。 这是要赎买? 杨玄开始盘算需要开什么价。 最近穷啊!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如安的师尊叶松来了,就在潭州。杨使君,出个价吧!” 金泽笑的很云淡风轻。 “他还有师父?” 如安年岁不小了,他的师父,怕不是垂垂老矣了吧! “有,修炼有成,看着宛若四十许人。”金泽笑的越发的轻松了。 那实力定然深不可测。 若是不想树下强敌,就该放了那三个棒槌回去。 “三十万钱!” 卢强看了杨玄一眼,眼中多了敬佩之意……面对威胁,使君却怡然不惧。 韩纪微微颔首,心想郎君果然是死要钱。 “三十万钱!” 金泽冷笑。 “买不买?”杨玄失去了耐心。 “二十万!” “二十九万!” 双方一阵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五万钱达成交易。 “老韩,你去请了如安师徒来。” 有了二十五万钱,杨玄客气了许多。 …… “吃早饭了!” 狱卒提着大桶进了牢中。 叮叮叮! 人犯们拿着自己的破碗,用筷子敲打着饭碗边缘,眼巴巴的看着狱卒。 “罪大恶极的这边,早饭每人半张臭饼!” 牢中分区,罪大恶极的待遇极差。 “多谢使君!” “使君慈悲!” 能有半张馊掉的饼子吃,这些人犯已经感激零涕了。 “这边……” 另一个狱卒拎着木桶过来。 “普通人犯,早饭一张饼,一块豕肉。” “多谢使君!” “使君慈悲!” “使君硬是要得!” “快些啊!” 方觉趴在木栏杆边上,眼巴巴的看着狱卒。 陈化咽着口水,“今日的豕肉会是什么味的?” “咳咳!” 如安干咳几声,“问问,今日的饼可是椒盐味的?” “官爷。”方觉问道:“今日可是椒盐饼?” 狱卒点头,“使君慈悲,你等普通人犯三日一顿肉。至于饼子,有个蜀地的商人欠债不还,几大车花椒被没收。临安没几个人愿意吃这个东西,除去使君买了小半车,剩下的都送来了此处,够你等吃几年的。” “哎哟!那可是美滋滋啊!” 如安师徒三人两眼放光。 三个棒槌,原先在山中苦修,和外界几乎断绝往来,饿了吃的是粗粮,没滋没味的。 “饭来了!” 师徒三人眼巴巴的看着狱卒走向自己。 “韩先生!” 幽暗处有人恭谨的说话。 “不必跟着。” “是。” 韩纪和张栩等人走了过来。 狱卒放下令如安师徒垂涎欲滴的木桶,回身行礼。 “见过韩先生。” 韩纪说道:“如安何在?” 狱卒指着牢房,“就在此处。” “带出来!” 牢门打开,方觉哆嗦了一下,回身跪下,“师父。” 如安默然。 陈化跪下,抱着如安的大腿哭,“师父,到了地府千万等着我啊!” 如安问道:“去何处,可是刑场?” 韩纪淡淡的道:“去见客!” 出了大牢,戴着沉重镣铐的方觉贪婪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陈化却说道:“好吵。” 到了州廨,林飞豹和几个虬龙卫带着他们进去。 大堂里,现在的气氛不大对。 一个数十斤中的笨重香炉不知从哪个库房里被搬了出来,烟雾缭绕。说是焚香,可看着更像是熏肉。 宁掌教坐在侧面,双手抚琴。 “高山流水!”杨老板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赞美着。 “使君,他们来了。” “哦!” 师徒三人进来。 “这位是潭州来的使者。” 看在二十五万钱的份上,杨玄的态度又好了些。 金泽起身拱手,“可是如安?” “正是老夫。”如安点头。 金泽说道:“令师叶松正在潭州等候。” 师徒三人看向了杨玄。 叶松可是难得的好手,赫连荣一见就心动了。正好叶松去草原上寻徒未果,赫连荣就令人去打探消息,得知弟子被关在临安后,叶松当即就想来劫狱。 赫连荣想做人情,便说自己有法子。 于是金泽以赎买俘虏为由,来到了临安。 赎买俘虏,对于大辽和大唐来说,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俘虏回去干啥? 供着? 不管是大唐还是大辽,都有着浓郁的英雄情节。你可以战死,却不能被俘。 被俘者便是软蛋。 所以杨玄一开口就是五千钱。 金泽的真实目的却是赎买如安师徒三人。 赫连荣给了他三十万钱的底线,没想到能以二十五万钱就成交了。 老夫真是睿智啊! 如安师徒二十五万钱不贵,加之能换来叶松的好感,超值啊! 赚大发了! 金泽微笑,“赫连使君出钱赎买了你师徒三人,这便跟着老夫回去吧!” 三个棒槌要走了。 杨玄虚伪的笑道:“你三人虽说冒犯了陈州,不过,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后当好生修炼,兴许还有再见之日。” 说着,他看了一眼宁掌教。 宁雅韵伸手抚琴。 仙翁仙翁! 琴声突然尖锐,所有人都觉得心脏噗噗噗的蹦跶了起来。 娘的! 这还有音波功? 杨玄深吸一口气,觉得以后自家老婆孩子在场的时候,绝不许宁雅韵抚琴。 看看金泽,捂着胸口,面色惨白,仿佛是心梗发作的模样。 他忌惮的看了宁雅韵一眼,起身道:“如此,告辞了!” 再不走,说不得就要抽抽了。 “好走!” 二十五万钱到手,又能补贴许多农户。 杨玄心中美滋滋的,看着如安师徒的眼神都不对。 这就是行走的银行啊! 老宁,下回再活擒他们师徒一次? 如安师徒三人却没动。 “哎!”金泽诧异,“走啊!” 如安摇头。 “什么意思?” 杨玄不解。 金泽冷笑,“可是杨使君对你等下了什么手段?只管说。” 钱都付了,若是杨玄敢耍手段,赫连荣能笑的肠子打结。 叶松一怒之下,可不就成了潭州的座上宾吗? 有这么一个好手坐镇,值了! 如安说道:“有些不舍。” “什么?”金泽蹙眉。 陈化说道:“舍不得临安。” 金泽额头青筋蹦跳,“舍不得什么?” 师徒三人沉默良久。 安如叹息,“作孽哟!” 见师父老脸发红,陈化说道:“那里面人多。” 方觉:“是啊!说话好听。” 陈化:“天南地北的都有,说的都是咱们没听过的事。这不出门就能走遍天下,真好。” 方觉:“那些人待咱们也不错,不打不骂。” 陈化:“每日有人唱歌。” 方觉:“每日有人吟诵诗赋。” 陈化:“还有许多美食。” 师徒三人整齐的咽下口水。 陈化说道:“那椒盐饼子怕是要冷了,师父。” 如安有些心痛,“椒盐饼子要趁热才好吃,配上一碗咸菜汤,给个神仙都不换呐!” 陈化:“师父,那还等什么?” “回去回去!”方觉急切的道:“回去晚了,就怕没了。” 金泽满头雾水,“你等说的是何处?” “大牢。” …… 随后就是一场劝说。 “回吧!” “不回!” “山门要塌了。” “就两间茅草屋,塌了就塌了!” “菜地荒了!” “这里有饭菜!” “牢里臭烘烘的,没人洗衣裳。” “咱们原先一两个月才洗一次。” “……” 这特娘的! 送不走了? 杨老板是个讲究人,只能故作大方的把钱退了。 心如刀绞啊! 这三个棒槌! 晚些,杨玄问宁雅韵,“掌教觉着这三人的话,是真是假?” 宁雅韵说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岂不是养了三个废物?”杨老板怒了。 “差不多。”宁雅韵指指自己的双眸,“老夫看人从不出错,这师徒三人,吃定你了。” “赶走!” 历来都只有杨老板去薅人羊毛,何曾被人坑过? “出去出去!” 大牢外,如安师徒狼狈的被赶了出来。 “我等老老实实地,凭什么赶我们出来!” “还有没有天理了?” 师徒三人站在外面,面面相觑。 “好饿啊!师父!”陈化说道。 “师父,要不,去潭州?” 如安摇头。 “师父收了三个弟子。当年师父说,树大分叉,人大分家,如今你等三人都大了,谁愿意跟着为师去宁兴?两个师兄说老夫蠢,带着去是累赘……” 原来如此! 方觉说道:“既然如此,各走各路罢了!” “就是。” 陈化揉揉肚子,“可是师父,下顿饭在哪呢?” 如安招手,“走!” “去哪?” “混饭!” 午时。 蹲守在厨房外的王老二喊道:“开饭啦!” 顿时各个角落里都窜出人来。 连被郑五娘抱着的阿梁大少爷都扁着嘴,“哇!” “小郎君饿了!” 乳娘急匆匆的跑来。 前院,王老二等人排队站在厨房外,等着领取自己的饭菜。 “二哥的!” 王老二用瓷盆打了一盆饭菜。 “老贼的。” 每个人都领取了饭菜。 人数到位了。 打饭的帮厨刚想收工,随后和厨子一起美滋滋的吃一顿。 一个陶盆递过来。 “不是都有了吗?” 帮厨不满的抬头。 愕然道:“哪来的三个乞丐?” 如安师徒端着瓷盆,就盯着大盆中的饭菜看。 垂涎欲滴。 第591章 吐血 如安师徒在家中混饭? 正在州廨里混午饭的杨玄一脸懵逼。 等回到家中时,师徒三人还在吃。 厨子已经做了两次饭菜,正剔着牙,澹澹的道:“看来我的厨艺也广为人知了。” “见过郎君!” 杨玄回来了。 “这是……” 杨玄看着逃难般的师徒三人,“为何不去潭州?” 如安没吭气,陈化从瓷盆上抬头,“师祖看不起师父。” “那现在为何又看得起了?” 王老二说道:“多半是没人养老了,这人一老就怕死,没人养老就会心慌,是吧屠公。” 老夫的肺管子……屠裳干咳一声。 杨玄走过来,“那就回去修炼?” 厨子过来,低声道:“郎君,这三人太能吃了,和老黄他们差不多。” 林飞豹等人气血强横,每日需要大量的食物,特别是肉食来补充。可如安师徒三人看着不壮实啊! “原先在山上,我和师兄轮番做饭,就是把食物煮熟。有时候没盐巴,就这么干巴巴的吃了……” “你家的好吃。” “美味。” 吃完饭,如安使个眼色,方觉脸上发红,“杨使君,要不给牢里说说吧,让咱们回去吧!” “就这么想坐牢?”杨玄问道。 “不是想坐牢。”方觉羞愧。 陈化脸皮厚一些,“要不,您给个住处?” 杨玄:“……” 赶都赶不走了啊! 晚些他回到后院。 “怎地提早回来了?” 周宁抱着大少爷在读诗。 “二十五万钱不肯走。” “什么二十五万钱?” 杨玄说了如安师徒的事儿。 “哈哈哈哈!”周宁不禁笑的前仰后合。 “小心阿梁!”杨玄赶紧抢过儿子。 大少爷在襁褓中看着他,突然开口一乐。 “哎!阿梁冲着我笑了!” 杨老板心情大好,说道:“四娘子去前院,让他们给那三人在城中寻个住所。” “是!” 一家子睡了个午觉,醒来时,杨玄发现阿梁睁着眼睛。 “阿梁的眼睛真漂亮!” “先天之气还在,并未被污浊,故而有神。”周宁伸个懒腰,“看人要看眼,眼有神,精气神充足。眼神昏暗,精气神不足。” “这是医术?” “不,是玄学修炼的东西。” “就是说,修炼的如何,要看眼睛?” “嗯!精气神皆显化于双眸之中。” “受教了,贤妻。” “嗯!” 夫妻二人耍了个花枪,心情大好。 “郎君!” “何事?” 杨玄起身出去。 “桃县来了使者。” 杨玄去了前院。 来的竟然是江存中。 “老江?” 江存中怎地来了临安? 杨玄眸子一缩。 “找个地方说话!” 江存中微笑看着左右。 “老二。” 杨玄喊道。 “来了!” 王老二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 一双眸子看着特别有神,让杨玄想到了阿梁的眼眸。 先天之气…… 婴儿出娘胎就带着先天之气,随后渐渐被尘世污染。 二人进了书房。 江存中没坐,沉声道:“相公吐血了。” 微笑着的杨玄勐地起身,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 江存中说道:“五日前,相公正和咱们议事,突然咳嗽……” “相公不是经常咳嗽吗?” 杨玄想起了许多事,每次见到黄春辉时,他不是打盹就是咳嗽。 “可此次却吐了血。” 杨玄突然有些心慌,“兴许是喉咙破了,对,经常咳嗽的人容易破。” “医者来看了。” “怎么说?” 江存中默然。 “艹!” 杨玄勐地挥拳砸在桉几上。 轰! 桉几轰然倒塌。 王老二探头看了里面一眼,见郎君面色铁青,赶紧缩头。对远处的张栩摇摇头,示意没事儿。 里面,杨玄缓缓坐下。 “还有多久?” 江存中说道:“医者说的很是笼统,廖副使本想让他出去,可相公却让他说……” “那么,大概多久。” “医者说,兴许还有两三年。” 杨玄眯眼,“等着。” 他回到了后院。 “两三年?” 周宁抱着娃想了想,“医者的话,是往宽处说,这不只是安慰之意。” “我知晓,人才是自己的主宰。” 许多时候,当患者对自己自己病情的恢复深信不疑,自信满满时,治疗效果就会好许多。当患者没有信心时,灵丹妙药也难救。 许多药的作用只是激发人体的恢复能力,而不是治病。 周宁没问是谁,“说两三年,最多一年。” “明白了!” 杨玄起身出去,走到门边止步,几度想回头,却忍住了。 “是谁?”周宁这才问道。 “黄相公。” “我去看看吧!” “可阿梁呢!” “带着去!” “阿梁太小了。” “我自有法子。”周宁起身,自信满满。 “好!” 杨玄走了。 管大娘说道:“小郎君还小呢!魂魄不全,一般这般大的孩子都不会出门,就怕撞到什么东西。” 在长安,这等幼小的孩子出门,父母家人都会拿着一炷香。 “那是黄春辉。” “黄春辉活不长了,这事连长安的乞丐都知晓。” “你不知晓,子泰手段看似狠辣,可却重情。在北疆,有两个人他不舍。一个刘擎,一个……便是黄春辉。” 杨玄到了前院。 “安排人手,马上去桃县。” 江存中说道:“廖副使让我来,是想告诉你,小心潭州那边。” 在黄春辉吐血的当口,只能有好消息。 “安心。” 杨玄吩咐道:“令人去州廨,卢强曹颖留守,我就带着老黄和乌达他们出发。” 回身,他问道:“相公的病情外界可知晓?” 江存中说道:“当时大堂内人不少,不过廖副使令人不可外传。” 杨玄摇头,“守秘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说。一旦北辽知晓消息,后继会很麻烦。” 黄春辉就是北疆的中流砥柱,他若是出了问题,北疆会混乱一阵子。 杨家出了两辆马车,周宁和郑五娘,外加阿梁和乳娘四人乘坐一辆,花红等人乘坐另一辆。 “出发!” 百余骑,加上江存中带来的两百骑出发了。 “使君竟然带着家卷,这是去踏春?” “多半是吧!” 三百余骑护着两辆马车出了临安城。 一路疾驰! 杨玄策马在马车左侧,一边想着桃县的情况,一边关注着马车里。 “阿梁如何?” “安心!” 车帘掀开,周宁抱着阿梁,右手轻轻挥动。 阿梁呆呆的看着外面,突然笑了起来。 有个修炼医术的婆娘,真特娘的好啊! 这一刻杨玄忘掉了让自己畏惧的针灸盒。 …… 距离桃县还有一日路程。 周宁每日除去给阿梁施展玄学秘技,就是修炼恢复内息。 马车是太平工坊精心打造而成,减震方面下了大功夫。 “好舒坦!” 花红和言笑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开车帘看看外面。 “咦!那是什么?” 花红指着左侧问道。 左侧,一条黑线被拉的长长的,和这边平行向前。 “戒备!” 乌达高声喊道。 “郎君!” 前方的杨玄说道:“查!” “领命!” 乌达挥手,一队护卫策马出了大队,往左边靠去。 车马粼粼,被护在中间疾驰。 郑五娘抱着孩子,看了正闭目修炼的周宁一眼,“娘子,好像有些不对。” 周宁微微摇头,没睁眼。 车外传来杨玄的声音,“别管。” “是!” 郑五娘浑身一松。 对于她而言,杨玄的话便是天。 左侧,十余护卫接近。 百余马贼正呼啸着挥舞长刀。 “哟呵!” “野狗!” 护卫们撤了回来。 “郎君,是百余马贼!” 杨玄说道:“百余马贼不敢靠边,却敢跟着,前面必然有大队等着。不必管!” “领命!” 大车碾过草地,留下一行行车辙。 马车里的周宁呼吸悠长,微不可察。 左侧的马贼按捺不住,十余骑突然向右边靠过来。 十余马贼冲到了前方,冲着杨玄怒吼。 “杨狗,黄春辉要完了!” 杨玄心中一冷。 “那日有多少人在大堂?” 江存中知晓,消息外泄了,“那一日不只是官员,还有些小吏。” 杨玄阴着脸,“回去就查!” “是!” 回答后,江存中才发现不对劲。 前方的马贼得意洋洋。 杨玄指指他们,“射杀!” “领命!” 乌达举起手,“郎君令,射杀!” 江存中带来的骑兵都傻眼了。 骑射说来容易,可真正去尝试你才知晓有多难。 所以马贼们笑的很是猖狂。 这么快的速度之下,骑射……射毛! “放箭!” 飞蝗般的箭失精准的飞掠过去。 十余马贼仅存一人。 剩下的马贼绝望举手……、 “饶命!” 打头的护卫拔刀。 挥刀。 人头飞舞在空中,车马飞速冲过。 午时,他们选了个地方停下。 “阿梁如何?” 杨玄下马,掀开车帘问道。 “好着呢!” 郑五娘笑道。 周宁说道:“有了阿梁后,我修炼的断断续续的,这几日倒是重新捡了起来。” “有不妥说话。”杨玄拉开车帘,单手扶着她下车。 随后接过阿梁。 “阿梁!” “咯咯咯!” “哈哈哈哈!” 父子二人相对一笑。 乌达等人快速生火。午饭也就是烧水,随便煮一锅汤,把饼子丢进去煮一下。 打前站的护卫回来了。 “郎君,发现密集的马蹄印记。” “知道了。” 杨玄很平静。 姜鹤儿问道:“多少人?” 护卫说道:“两千左右。” 姜鹤儿说道:“这是故意的吧?” “最近你聪明了些。”杨玄说道。 “郎君不可小看我!”姜鹤儿气鼓鼓的。 呵呵! 杨玄笑了笑。 简单吃了饭,再度出发。 行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就出现了一队马贼。 “郎君!” 张栩回头。 “杀!” 杨玄拔刀。 从得知黄春辉吐血后,一直压着的郁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乌压压一片骑兵,不知是马贼,还是谁的人马。 “列阵!” 首领举起手,身后的马贼们整齐列阵。 “二位。” 首领的冷漠换成了带着些许谄媚的笑意,“陈先生,黄先生,杨狗身边有好手,下面就要看二位先生的了!” 陈先生看着倨傲,手中握着一杆长枪,“好说!” 黄先生似笑非笑,未曾开口,一种玩世不恭的轻蔑让人感到不舒服,“对付那等气血强大的好手,老夫在行!对了,杨狗的人头五十万钱?” “没错!”首领说道:“童叟无欺!” “好!那么,这笔买卖,咱们接了!” 首领大喜,“准备……” 他的手用力挥下。 “缠住那些大汉!” “杀!” 马贼们倾巢出动。 临安城需要好手镇压,故而杨玄留下了林飞豹。 张栩喊道:“准备家伙!” “抄铁棍子!” 数十根铁棍子迎上了长刀。 没有谁能挡住一棍子。 但马贼们却不顾生死的围住了虬龙卫。 一层层,就像是包心菜般的,任由张栩等人冲杀,可却冲不出包围圈。 “郎君小心!” 杨玄带着人来了。 两个老人飞掠而来。 “杨狗!” 半空中,陈先生厉喝一声,长枪舞动,竟想把屠裳卷进去。 “杀!” 屠裳挡在前方,两杆长枪交错,劲风呼啸。 “杨狗,你是老夫的!” 黄先生见屠裳被陈先生缠住了,不禁大喜。 “一半!” 陈先生喝道。 “好!” 黄先生凌空一击。 老贼和王老二联手,却被击退。 可他们却没有再来,而是去帮助屠裳绞杀陈先生。 咦! 黄先生心中一凛,但箭在弦上,他握拳冲了过来。 “死!” 五十万钱啊! 哪怕分一半也有二十五万钱。 杨玄抬头,眼神冰冷。 “撒比!” 没人! 黄先生大喜! 刚收着的三分内息,尽数灌注到了拳头中。 杨玄的脸被劲风吹的有些变形。 身边一个随从突然伸手。 一拳! 白皙的拳头勐地迎上去! 呯! 只是一拳,黄先生就飞了! 随从一按马背,紧随而去。 “不好!” 在屠裳三人的围攻之下及及可危的陈先生愕然,随即长枪奋力舞动,借着三人后退的机会,赶紧往后跑。 飞掠中,他抬头看了一眼。 那个随从已经追到了黄先生的身前。 黄先生张嘴吐出一口血,“你不该是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随从微笑,把斗笠撇在后背上。 “老夫,宁雅韵!” 第592章 该杀人了 黄先生的倨傲荡然无存。 他身形急速闪避,骂道: “宁雅韵,你这条老狗,你竟然出了临安!” 宁雅韵紧追不舍,“老夫为何不能出临安?” “你是玄学掌教啊!竟然装作是杨狗的随从,你的节操呢?” 节操? 当饭吃了! 宁雅韵挥拳。 呯! 黄先生被一拳击落地面,单膝跪地,看着飞扑下来的宁雅韵喊道:“老陈,救老夫!” 飞速赶来的陈先生扔出了手中的长枪。 随即抓住黄先生,准备逃窜。 宁雅韵身形闪避了一下,接着冲了下来。 “留下!” 陈先生狂吼一声,挥拳。 呯! 他带着黄先生落下,双足陷入了地面。 “老夫认栽!” 陈先生仰头喊道:“你宁雅韵也是一方巨头,老夫认栽,求你放老夫一马!” 宁雅韵落地。 “子泰!” 陈先生惨笑,“老黄,咱们都错了。” 黄先生点头,“谁能知晓,玄学掌教竟然听从杨狗的吩咐,做了随从,娘的!” 杨玄说道:“掌教,麻烦了。” 宁雅韵颔首,“好说。” 陈先生喊道:“杨狗……杨使君,求你放老夫二人一马,老夫愿为使君做牛做马。” 呯! 宁雅韵一拳,陈先生仓促格挡,双臂折断。那一拳其势不减,重重锤击在他的胸前,随即收回。 噗! 一口血夹杂着内脏的碎片喷了出来。 “宁雅韵!你不能杀老夫,否则老夫的师兄弟会让你玄学寝食难安!” 黄先生尖叫道,“杨使君,放过老夫,老夫发誓,此生不与你为敌。你杨使君在的地方,老夫退避三舍……” “走!” 杨玄拍拍马车,车夫喊道:“驾!” 马车缓缓动了。 宁雅韵一拳。 黄先生暴喝,“老夫死也得让你受创!” 呯! 宁雅韵飞身上马。 黄先生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脸颊轻颤,微笑道:“老夫……错了!” 他缓缓跪在地上。 马车就从他的身边加速而过。 首领和麾下已经被杀怕了,只是在苦苦支撑。 “二位先生被杀了!” 有人尖叫。 “天神!这特娘的怎么可能?” “撤!撤!” 马贼四散而逃。 马车就从中间呼啸而过,无人敢多看一眼。 …… 桃县。 黄春辉坐在大堂里,看着神色忧郁的廖劲和刘擎二人,微笑道:“老夫还没死啊!” 二人默然。 “是担心老夫离死不远了?” 二人还是默然。 黄春辉笑道:“傻不傻?人生下来便注定要走向死亡。早死晚死罢了。 与其担忧去日无多,不如活好每一日。 那些军士看着朝气蓬勃,和老夫的孙儿差不多的年纪,少说还能活二三十年吧!可却壮烈殉国。这便是命。 他们的命是为国拼杀,老夫的命,也是如此。老夫还多活了许多年,心满意足了!” 廖劲缓缓说道:“按理,老夫该期盼着相公告老还乡,如此,老夫能早些接手北疆。老夫也曾这般想过……” 黄春辉淡淡的道:“没这么想过的,不是庸才,便是蠢材。” 人有才,有施展才华的欲望,就会渴望那个位置。 廖劲的话,堪称是坦诚。 “可此刻,老夫却希望这个北疆副使能做的再长久些。” “老廖你不是这等多愁善感之人!”黄春辉莞尔,“莫非是看中了哪个女子?哎!老房子着火,它燃得快啊!” “相公还能开玩笑?” “只要没死,老夫就当自己还能再活一百年!” “相公,豁达!” “老夫此刻满脑子都是北疆的未来。老夫若是去了,长安会如何做?” 这是考试。 廖劲思忖了一番,“长安会压制,会试着震慑老夫,重新让北疆成为长安的拳头。” “北疆本就是长安的拳头。”黄春辉说道:“只不过使唤这个拳头之人脑子糊涂了。老廖。” “相公。” 黄春辉反手拍拍腰,他看看左右,“弄个柜子来。” 几个小吏抬着一个装文书的柜子进来。 “放哪?” “放老夫身后。” “就后腰这里。” 黄春辉往后一靠,惬意的道:“哎!这不就舒坦了?” 廖劲低下头。 黄春辉说道:“按理,军队这只拳头不能有想法,也就是说,军队不该擅动,否则,遗祸无穷。 可长安昏了头,把北疆当做是权谋的工具。这,老夫不能忍! 故而,这只拳头有了自己的主意。以后会发生什么,老夫在看。” 他笑了笑,“老廖你自然不会,也没那个机会去弄些什么。后续的……” 廖劲说道:“相公担心杨玄?” “人活的越长久,想法就越多。今日觉着东山好看,明日觉着金鳌山有趣。” “那要不……”廖劲看着黄春辉。 杨玄也还年轻,哪怕是二十年后接任也不迟啊! 刘擎的年岁也正好,到时候让他接任,如此,也算是平稳过度。 黄春辉摇头,“老廖,你的性子有些毛病,不过,问题不大。只是,你要看的远一些才好。老刘。” “相公。”刘擎欠身。 “莫怪老夫直言。你把陈州治理的不错,可你走了之后,那个小崽子做的更出色。” “是。”刘擎并未不悦,相反,笑的眼睛都眯住了。 “若是太平岁月,老夫觉着你接替老廖再好不过了。可北辽在龇牙。大军一动,从不只是战阵厮杀的事,方方面面都会涉及。老刘,你,不够全面。” “是!” “故而,老夫看好杨玄。” “相公可是担心他太年轻,以后会变了性子?”刘擎说道:“从到太平开始,老夫就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来。 做事锋锐,且不乏韧性。能冲杀,也能忍耐。 面对强敌毫不畏惧,面对弱小也不曾欺凌。 相公,所谓三岁看老,他出仕时的性子就是如此,老夫看,稳妥!” “是啊!”黄春辉笑道:“说来也好笑,上次老夫魔怔了般的,让他发了个毒誓。他说,此生绝不谋反,忠于大唐。” “那不就结了。”廖劲说道。 “是啊!结了。” 黄春辉看着廖劲,“累了。” 廖劲等人起身告退。 大堂内,很快就只剩下了黄春辉一人。 “是啊!结了!” 他靠着书柜,耷拉着眼。 “权力使人着迷,老夫得提醒你啊!老廖。” 北疆节度使,能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勇士,自行管理…… 其实,这便是皇帝。 一般人可能抵御这等至高权利的诱惑? 难! 黄春辉自己也经历过内心挣扎,故而,他担心自己一去,廖劲会渐渐迷失在权力之中,最后和杨玄翻脸。 从来,任何东西的衰微,必然先发端于自身。 所以,他试探了一下刘擎。 刘擎若是也有上位的想法,那么,他去后,北疆必然大乱。 若是如此,刘擎就不可留,当想办法弄出北疆。 幸而刘擎依旧力挺杨玄。若是他走后,有刘擎和杨玄联手,廖劲就没法翻脸。 “如此,老夫去后,就有了把握!咦!”黄春辉突然一怔,“这,不就是制衡吗?” 他苦笑,“老夫腹诽陛下的制衡,却没料到自己却不知不觉用上了这等手段。” 他靠在书柜上,渐渐的忘却了这一切。 杨玄来了。 “相公可在?” 大堂外的小吏轻轻点头,杨玄往里看了一眼。 黄春辉就坐在案几后,身后是一个书柜。他靠在书柜上,脑袋向右边耷拉着,嘴巴微微张开……斑白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上,随着呼吸轻轻而动。 “我再等等。” 杨玄刚想退出去,黄春辉的身体僵硬的动了一下,“谁?” “相公。” 杨玄进来。 黄春辉睁开眼睛,伸手在席子上撑了一下,坐直了,“子泰啊!何时来的?” “刚到。” 杨玄行礼。 “坐!” 黄春辉也没问他为何来桃县,反而是问了关于驭虎部战事的情况。 “那一战,你觉着潭州军如何?” “犀利!”杨玄说道:“我军设伏,骤然出击,若是换了三大部,或是南周军,就那一下,足以让他们崩溃。 可潭州军却自发反击,拼命集结。若非我军养精蓄锐,及时切开了他们,那一战,弄不好损失会不小。” “那么,你的意思,就算是他们能反扑,你也有把握击败他们?” 杨玄自信的道:“对!” “若是旁人说这话,老夫定然要说他大言不惭。”黄春辉看着杨玄,“若是正面厮杀,你觉着如何?” 杨玄几乎没有思索,“同等人数,陈州必胜!” “说说理由!” 黄春辉再度耷拉着眼皮。 “其一,我陈州军是保家卫国,身后便是陈州,便是亲人,退无可退。这是人和。其二,我陈州军操练的比潭州军更为刻苦,更为出色。其三,我在!” 外面,廖劲等人在等候。 听到这话时,官员们不禁心中一凛。 是啊! 这个年轻人可是覆灭三大部的存在。 以及,击败潭州军的存在。 谁说这话都是大言不惭! 唯有他! 敢昂首挺胸的说:“潭州军算个屁!” “那么,陈州,稳了?”黄春辉干咳了一声,伸手捂住嘴,轻轻擦拭了一下,随即把手垂下。 “稳了!”杨玄说道。 “好!” 黄春辉微笑,然后喝了一口水,漱口咽下。 “相公,拙荆懂些医术。” “老夫垂垂老矣,这是天意。” “若都是天意,那要医者何用?”杨玄觉得老头是心灰意冷了,,“那人生病了还去医治个什么?等着天意就是了!” “大胆!” 刘擎进来,喝道:“相公面前,你也敢大呼小喝?” 没说跋扈就是老刘在为他遮掩。 黄春辉摇摇头,微笑道:“他是想老夫多活些时日,老夫,领情了。” 廖劲问道:“你那孩子才将满月吧?就能丢下了?” 杨玄说道:“一起带来了。” “胆子太大!”黄春辉蹙眉,“这般大的孩子别说出远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你这阿耶是如何当的?” 老头精气神还行啊……杨玄说道:“拙荆的医术……那个啥,还行。” 众人一怔。 黄春辉问道:“周氏竟然出了个医者?” “呵呵!”杨玄尴尬一笑,“拙荆原先在国子监。” “明白了。”黄春辉的眸色温柔了许多,他知晓,杨玄冒险带着妻儿一起来,便是为了他。 周宁进来了。 郑五娘抱着孩子就在外面等候。 阿梁大少爷茫然看着周围。 张度挤眉弄眼的,“阿梁阿梁!” 阿梁瘪嘴。 江存中警告,“阿梁若是哭了,小心相公把你吊城头上!” “见过相公。” 周宁带着羃?,福身。 诊脉,问了几句。 “相公当年可是受过重创?” 黄春辉抬头,“那年老夫二十六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听闻北辽千余骑兵护送一辆马车经过,老夫以为当是贵人,便率军突袭…… 那一战,刚开始很是顺遂,老夫单骑冲到了马车之侧,刚用长刀掀起车帘,车中一只手拍了出来……” 他指指自己的胸口,“那一掌把老夫击飞,幸而麾下拼命抢过,带着老夫远遁。” 这事儿他多年未曾提过。 杨玄问道:“是谁?” “后来老夫才知晓,那女人叫做王昕。”黄春辉说道:“北辽鹰卫大统领赫连红的师父。” 周宁说道:“那一掌中蕴含的内息阴毒,一直窜进了经脉中。若是当时寻到国子监……罢了,此刻说这些无益。我这里开个方子。” 黄春辉豁达的道:“能活到这个岁数,老夫,赚了。” “没错。”周宁赞同这一点,有小吏递来纸笔,周宁接过,想了想,写了方子。 “每日照着吃。” 刘擎忍不住问道:“如何?” 周宁说道:“内息潜伏在经脉中多年,早已把经脉毁了。相公能熬到今日,堪称奇迹。静养,少操心。” “明白了。” 黄春辉说道:“快去抓药来。” 多年的苦楚啊! 有人去抓药,有人弄了小泥炉在外面生火。 炭火的味道飘进来,一时间,让人觉着这里不是节度使大堂,而是普通人家的饭堂。黄春辉笑道:“老夫想到了当初烤饼的美味,弄几张饼,烤了。” 有人去弄了面饼,少顷,烤饼的香味窜了进来。 “哇!” 阿梁却不喜欢烟火气,嚎啕大哭。 庄严肃穆的节度使府里,第一次传来了孩子的啼声。 众人愕然。 黄春辉拍拍手,“带来,老夫抱抱。” 郑五娘抱着襁褓进了大堂。 “来!” 黄春辉拍拍手,伸手接过孩子,低头看看,抬头笑道:“是个白嫩的娃,比他爹还白嫩!” 众人看看杨玄,不禁大笑。 “这孩子,看着有福气!”廖劲凑到边上,伸手:“老夫抱抱。” 黄春辉嫌弃的道:“别吓坏了孩子!” 一群人围在一起,稀罕着阿梁。 此刻的黄春辉就像是个慈祥的祖父。 良久,慈祥的祖父把孩子递给郑五娘,说道:“这里煞气重,先把孩子带出去。” 慈祥的目光追随着孩子出了大堂,然后开口: “该杀人了!” 第593章 庙算 杀人? 因为阿梁的缘故,大堂内的气氛颇为温馨。 可转瞬却因为黄春辉的话变得杀气腾腾。 “老夫上午吐血,下午城中就传出了消息。”黄春辉咳嗽一声,这时有人端着一碗药过来。 周宁看了一眼,“三碗水熬煮成一碗水,这个少了些,下次注意。” “是。” 随即周宁福身告退。 “安排个好地方住下!”刘擎交代自己的小吏去办这事儿。 黄春辉喝了药,干咳一声,“好似舒坦了些。” 哪有那么快,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日在场的三十余人,法不责众?还是说以为老夫查不到。” 杨玄看看大堂内的人,发现也是三十余人,也是官吏混合。 那么,这便是那日在场的人。 但所有人都坦然抬着头,以杨玄的阅历,看不出谁有嫌疑。 黄春辉内息一转,面色竟然红润了一下。 “张谦!” 一个小吏面色剧变,“相公,小人并未……” “拿下!” 张度带着人冲了进来。 “赵璞!” 一个官员面色惨白,“相公,下官……下官……” “宋明!” “相公饶命!” 三人被拿下! 黄春辉喝了一口水,漱漱口咽下,觉得嘴里的苦味轻了些。 “张谦与赵璞皆是北疆大族的人,泄露消息当严惩!” “领命!” 张度低头。 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敬意。 “宋明!” 黄春辉冷冷的道:“勾结异族,拷打,讯问线索。随后,把他吊死在城头,以为后来者戒!” “相公!” 宋明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看着就像是一摊烂肉。 三人被拖了出去。 大堂内,所有人都默然。 黄春辉是如何查到了是这三人泄密? 泄密泄密,自然要悄然告知。 可黄春辉却像是早就知晓了这三人有鬼。 这,不对啊! 一个想法浮上心头,杨玄心中一震。 黄春辉缓缓看向众人。 “勾结异族者,当全家为奴!此事,还得继续深挖!” 这一点谁都没有异议。 但,谁去干这事儿。 黄春辉吐血,命不久矣,那么,他的接班人,以及有希望上位的人,此刻需要干什么? 施恩还早,要等黄春辉致仕后。 唯有立威! 谁去立威? 黄春辉目光扫过众人。 看到每个人时,那人就昂首挺胸。 这里是北疆,什么谦逊,什么谦让,不存在的。有能力就上,没能力就下! “杨玄。” “相公。” “拷打你去,杀人,你去!” “领命!” 杨玄转身出去。 随即众人散了。 大堂内,只剩下黄春辉和廖劲二人。 “你也老了。” “虽说不服老,确实是老了。” “你撑不了几年。” “老夫尽力而为。” “杨玄终究年轻了些,履历,威信都不足。” “老夫明白!” 廖劲告退。 黄春辉默默看着他往外走,突然说道:“老夫并无猜疑的心思。” 廖劲没回头,“相公若是想猜疑,当初大可不必力荐老夫。” “嗯!你明白就好。” …… “啊!” 两个军士正在鞭责宋明。 “说!” 宋明喘息,“说了死无葬身之地!” “不说,生不如死!” 杨玄来了。 “老夫的家人!”宋明抬头,惨笑道:“若是能留下老夫幼子,老夫什么都说了。” 杨玄走过来,“让人把我的几个随从叫来。” 一个军士出去,少顷,老贼等人来了。 宁雅韵竟然也在。 我哪敢这般使唤您……杨玄满头黑线,“掌教还请去歇息。” “老夫来看看黄春辉!” 乌达习惯性的带着一个折叠马扎,此刻放在地上,殷勤的道:“主人坐。” 杨玄自然坐下,姜鹤儿说道:“哪有茶水?” “那边!”一个军士指指侧面,姜鹤儿去弄茶水。 我怎么像是个大少爷? 杨玄摇头,“若是别的事,此事可以商榷……” “老夫并未杀一个大唐人!” “可因你,大唐会死无数人!”杨玄怒了,“你可知我在来的路上被截杀?对方开口便说了相公吐血。狗东西,若是我没有准备,已经死在了半道上!” 宋明面色煞白,“老夫……老夫……” “相公吐血的消息传到北辽,赫连峰会大喜过望,弄不好便会起大军来攻伐。狗东西,那时候北疆会死多少人?” 宋明说道:“老夫也不想……” 杨玄问道:“你是如何与北辽那边勾搭上的?” 宋明哽咽道:“两年前,老夫在青楼邂后了一个女子……” 邂后,这个词用的杨玄想呕吐。 “老夫对她一往情深。” 姜鹤儿弄了茶水来,“郎君喝茶!”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压下了恶心。 “老夫为她赎身,为她在外面置办了宅子。她冰雪聪明,又会奉承……” 耳边,朱雀说道:“就是假叫!” 这个开车雀……杨玄发誓晚些关机三日作为惩戒。 “不知不觉中,老夫便说了不少公事。”宋明眼中多了悔恨之色,“半年后,她突然询问军中布置,老夫说此乃机密事…… 可她却说了身份,竟是北辽鹰卫。 老夫想揭发,可她却说,那半年老夫陆陆续续说了许多机密事,都已送到了北辽。老夫,悔之晚矣!” “那女子何在?” “就在老夫置办的宅子中!” “带路!” 一行人出了节度使府。 到了城北的一个巷子口时,里面很是热闹,鸡飞狗跳的。 “为何置办在此处?”姜鹤儿问道。 老贼一脸专家的气息,“人多,好藏身,也好逃走。” 宋明脚下发软,“当初是她坚持说在此地,说是便宜。” “蠢货!” 杨玄说道:“若是我没猜错,原先的主人便是北辽的人!” 这个套子从里到外很是严密,就等着宋明这个蠢货进套。 随行的桃县将领说道:“杨使君,北辽鹰卫颇为机警,且身手了得,可要调集人手来封住此处?” “不必了。” 杨玄说道:“张栩!” “在!” “包抄!” 张栩带着几个虬龙卫从后面走了。 “乌达!” “在!” “带着你的人,准备上屋顶,用箭失封锁。” “领命!” “其他人,跟着我去会会这个女人!” 杨玄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巷子。 “是官人!” “还有军士!” 两侧人家的房门都是半掩着,女人就站在门缝后,妩媚的冲着外面的男人笑。 当看到军士时…… “关门!” 外面的男人和孩子转身跑了进去。 砰砰砰砰砰砰! 关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随即,周围静悄悄的。 这便是桃县的私娼聚集地。 “他们多是一家子,男人在外面谈生意,谈好了价钱客人进去。男人就带着孩子在外面把风。如是发现胥吏或是军士来了,就干咳一声,女人就会装作是做家务的模样。” “可他们此刻却关门了。”王老二不解。 “那是因为咱们人太多。”将领干笑道:“前年相公便衣视察到了此处,被一个妇人拉着进去…… 相公还以为里面能查看民情,便进去了,一进去那妇人就解衣…… 相公刚想呵斥,几个男人冲进来,说相公进了民宅,意欲对女子用强。” 这不就是仙人跳吗? 还跳到了北疆节度使的身上。 人才! “随后就清理了一遍,如今这些人依旧心有余季。” “就在那里。” 宋明指着前方左侧的一个宅子。 乌达等人已经赶到了。 “上围墙!” 宅子里,一个妩媚女人手持短刀,急匆匆的往侧面跑。 乌达冲上围墙,张弓搭箭,盯住了她,“止步!” 箭失飞了过去,钉在了女子的前方。 女子身形飞掠闪避到了围墙边,刚想钻狗洞,却发现外面有人。 她转身冲向后门。 “此路不通!” 张栩拎着铁棍子一脚踹飞了后门。 女子尖啸一声,往围墙扑去。 “放箭!” 箭雨覆盖过来,女子一边格挡,一边前冲。 一个人从正门边的围墙跳进来,打开正门。 杨玄走了进来。 “杨狗!” 女子眼中精光一闪,就飞掠而来。 “别挡着!” 杨玄活动了一下手腕:“许久没动手了。” 呯! 女子被一拳击退。 呯! 呯! 杨玄三拳把女子击飞,两个护卫跟上把她扑倒。 随即押解过来。 女子披头散发的抬起头,冲着宋明冷笑,“贱狗!” 杨玄问道:“同伙何在?” “呸!” 女子张嘴就喷。 屠裳的反应快的惊人,把老贼推了过去。 老贼满脸唾沫,“为何不推老二?” 屠裳说道:“老二爱干净。” “拷打!” 老贼亲自出手,把女子两条小腿上的肉都差不多割完了,女子这才开口。 “城中王氏便是我们的人!” “王氏?” 将领一脸震惊,“王氏乃是桃县有名的慈善人家,每年青黄不接时,施粥舍药从不落人后。相公都曾夸赞过。” 杨玄说道:“人心隔肚皮,带路!” 老贼跟上来,低声道:“郎君,这事,不对啊!” 彷佛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了,就等着杨玄来立威。 “我有些猜测,不过,需要验证。” 出了巷子,保护周宁母子的一个护卫在等候。 “郎君,娘子说,黄相公的病,怕是早就发作了。” “知道了。” 杨玄看了一眼州廨方向。 “这谋划,让人嵴背发寒!” “郎君是说……” “黄相公彷佛事先知晓了宋明等人泄密,此事我想了许久,唯一的可能就是,黄相公从一开始就令人在盯着那日大堂中的官吏。可他如何能提早准备?” 老贼身体一震,“他早就知晓自己会吐血!” “不!”屠裳摇头,“他是故意吐血!” 老贼嵴背发寒,“对,他早就开始吐血了。” “那日,他先令人准备,随即召集官吏议事,故意吐血。议事后,奸细迫不及待的去传递消息,却不知早已被人盯住了。” 杨玄说道:“他这是要借机清理内奸!” “可得知他吐血,北辽会不会出兵?”姜鹤儿觉得这事儿弄巧成拙了。 杨玄澹澹的道:“兴许,他希望北辽能出兵!” 从击败林雅之后,北疆和北辽再无大战。 若是黄春辉致仕,北辽会不会趁势发兵? 绝对会! “他是故意的!”屠裳叹息,“他一吐血,北疆民心士气就会受损,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北辽岂能放过。” “可廖劲也能接手啊!”姜鹤儿觉得黄春辉太急切了。 杨玄和屠裳等人都默然。 姜鹤儿看看老贼。 …… “老夫是不大放心老廖。” 大堂内,黄春辉对刘擎说道:“若是老夫去了,北辽必然会卷土重来,老廖别的都好,就是眼光差些意思,大局观差了些。” 刘擎默然。 大战,考教的不只是指挥能力,更多是一种全面而均衡的能力。 战阵是政治的延续,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 那么,敌军呢?他们国中的政局是怎么样的?会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 这些都是庙算时需要考量进去的。 “老廖……其实可为大将,却难以为帅!”黄春辉澹澹的道:“可他的资历最高,军功显赫,老夫之后,唯有他的威望能统御北疆。 若是老夫去了,北辽起大军攻伐,老夫担心他会败!可我北疆,败不得!!!” 刘擎点头,“一旦败北,弄不好就会崩溃。” “你可是想问,为何不固守?” 刘擎点头。 “老夫也想过固守。”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水,悠悠的道:“以一隅之地抗衡北辽一国,我北疆固然值得骄傲,可时日长了,却难以为续。 上次击败林雅,是老夫精心准备了数年…… 老夫若是去了,老廖谨守不出,也能维持。可他的性子啊!老夫却担心他会忍不住出击。 既然如此,何不如老夫在时就来一场大战,把北辽的那股子火气给打掉,随后数年,应当会安稳许多。” 原来,黄春辉一直把廖劲当做是过度的那个人。 “相公,其实,严令廖副使谨守也行。” 廖劲又不是蠢货,黄春辉压他多年,若是临走前当着众人的面定下以后北疆的战略,廖劲如何违背? 他的威望没有黄春辉高,一旦想开战,官员们就能集体把他顶回去。 “老夫也想过。” 黄春辉笑了笑,“本来老夫也准备如此施为。” 这一点在过去的半年中都体现出来了……囤积粮草兵器,特别是守城的物资。 “杨玄领军出击草原,老夫在看着。老夫不在意驭虎部的生灭,只想看看杨玄如何应对潭州援军。 潭州援军会出多少,可是精锐,赫连荣对驭虎部的态度,驭虎部对潭州的态度……这一切,让你想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缩小的大战和妙算!” “对!老夫饶有兴趣的看着。杨玄算准了章茁不会逃,因为章茁不放心潭州,这是妙算一;他还算准了潭州会出动精锐救援,不是因为赫连荣不舍驭虎部……” 三大部不只是陈州的祸害,潭州同样忌惮。 “他算准了赫连荣功利心强,不愿承担败名,故而以大将领精锐出击。这是庙算二。” “他算准了章茁损失惨重后,担心被潭州赫连荣弄死自己,不会追击,故而从容弃营而去,一举伏击成功,这是妙算三。” “说是庙算,其实,便是洞察人性!”黄春辉微笑道:“有这么一个帅才在,老夫为何要憋着他?” 这是让杨玄来桃县,辅左廖劲之意……刘擎抬头。 黄春辉轻声道:“少年郎纵横当世,何其耀眼……可惜,老夫看不到了。” 第594章 跟着老夫 王氏是桃县的名门望族之一。 王氏原是关中大族,后来没落,其中一枝就到了北疆。因为诗书传家,故而很快就在北疆站稳了脚跟。科举出仕,做生意,经营田产……渐渐成为北疆大族。 有了钱后,王氏不忘根本,每年都会施粥舍药,家主王鹤被称为王善人。 王鹤两个儿子,长子在外地为官,次子王清科举不过,留在家中打理家事。 吃了早饭,五十七岁的王鹤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晚些,他会在院子里走走。 这个时候谁都不能来打扰。 两个侍女跟在身后,一个拿着茶壶,一个拿着痰盂。 “咳咳!” 王鹤咳嗽几声,侍女把痰盂递过去。 “没!” 王鹤摇头,负手继续踱步。 “阿郎风度翩翩!” 年纪大了,就喜欢有个人捧着。 两个侍女也培训过,故而开口不俗。 王鹤微微一笑。 有人说每日赞美自己能心情愉悦,可自己赞美自己,哪有别人赞美舒坦? “阿耶!” 王清急匆匆的来了。 “澹定!”王鹤负手蹙眉,“老夫教导你多少次,遇事莫慌,天,塌不下来!” 王清看着两个侍女。 “奴告退!” 侍女走了,王清压低声音说道:“阿耶,杨狗来了桃县。” “有人去通知了他。黄春辉看重他,得知黄春辉吐血,他必然会来,不奇怪!” “有人听到节度使府中有人惨叫,接着杨玄带着数十人气势汹汹的出来了。” “惨叫?”王鹤问道:“多久?” “许久。” “这是拷打!”王鹤眯眼,“可派人去跟着了?” “跟了。” “阿郎!”管事来了,“咱们的人跟着杨狗,发现他去了城北!” 王清身体摇晃了一下,“那个女人不就在城北吗?阿耶,大事不妙!” 王鹤澹澹的道:“慌什么?咱们又没留下往来书信,就凭着一个女人的指认,谁能定罪? 你大兄在外为官,也有些朋友。北疆跋扈,早已惹得长安不满,若是没有证据就抄没王氏……你大兄上一份奏疏,长安多少人会以此来抨击黄春辉?” 王清抹了一把汗,“阿耶人称王善人,咱们家的名声好的不能再好,若是黄春辉动手,桃县军民定然会生出不满……阿耶当初坚持施粥舍药,原来便是为了这个?果然是高瞻远瞩!” 王鹤蹙眉,“蠢货!施粥舍药是发自内心的善意,而非功利。二郎。” “阿耶!”王清知晓老父心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善意,什么发自内心……呵呵! 哄人的罢了! 王鹤说道:“骗人,要先骗己。唯有你自己都信了,你才能让别人深信不疑!” 王清若有所思,“是,孩儿受教了。” “阿郎!” 一个仆役满头大汗的跑来,“杨玄带着人来了。” “那个女人被他撬开了嘴!”王鹤眼中多了阴郁之色,“鹰卫,也不过如此!” 王清说道:“孩儿去接待他。” “嗯!无需惊惶。记住,咱们是慈善人!”王鹤微笑。 王清笑道:“他没有证据。” 随即王清去了前院。 “开门!” 门开,乌达带着人先进来。 确定没有危险后,杨玄才进了王家。 “见过杨使君。” 王清拱手微笑。 “王氏里通异族!” 杨玄开口。 外面来了不少围观的人,想看看杨玄气势汹汹来王善人家作甚。 …… “竟然是王氏?他不会去讲道理吧?” 大堂里,黄春辉问道。 刘擎说道:“王氏慈善之名人尽皆知,就怕围观的人太多,子泰不好下手。” “老夫让他去立威,至于如何立威,便是题目。老夫只看结果!” 黄春辉就像是考官,给考生出了个难题后,一脸坏笑。 …… “这是……这是哪来的说法?” 王清怒道:“王氏扎根北疆两百余年,早已是北疆的一份子,何曾里通异族?诸位街坊都在此,给评个理!” “是啊!王善人家又不差钱,里通异族作甚?” “这怕不是诬告吧?” “定然是。” “若是王善人都被抓了,那这个天底下还有没有道理?” 王清一脸怒色,“还请回禀黄相公,王氏坐得端,行得正,不惧诽谤!” “带上来!” 女鹰卫被带了过来。 “这是北辽的鹰卫,一直潜伏在城中,方才被我令人抓获,供出了城中的内应便是王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鹤出来了,悲愤的道:“老夫就问一句,证据何在?” “是啊!没有证据,随便弄个人出来,就能抓人?” “这个风气可不能起!” “杨使君是个好人。”一个妇人说道。 “你就是馋他吧!” “呸!” “好人也得讲道理不是!” “拿出证据来!”王清伸手。 立威,也得有方法。 不讲道理的霸道不是立威,而是犯蠢! 逼格倒是有了,可在旁人的眼中,这人行事毫无章法,如何能成为节度副使的备选人之一? 所以,黄春辉是给杨玄出了个难题。 外面不少人,随行的桃县官吏也在看着杨玄。 看他如何破局。 杨玄说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王清心中一松。 “可人来都来了,总得查查吧!来人!” “在!” “搜!” 军士们冲进了王家。 王清冷冷的道:“我拭目以待!” 王鹤叹息,“去盯着!” 王清跟随进去。 …… 在鹰卫女子供出王氏后,老贼就和王老二先走了。 街边现在也多了菜贩子,老贼熟门熟路的寻到了卖萝卜的地方。 “萝卜如何卖的?” “这萝卜有些干了,便宜。” “来两个。” 老贼买了萝卜,王老二买来了文房四宝。 “那边要开始了,快些!” “这没地方啊!”老贼看看左右,寻了个角落蹲下,王老二站在身前挡着。 “阿娘,这人在干啥?”一个妇人牵着儿子路过,见状就骂道:“不要脸!” 王老二一脸懵逼,“我怎么了?” “阿娘,他拉屎,就和上次你让我躲在后面拉的一样。” 正在刻章的老贼抬头。“……” 他低下头,右手的小刀飞快转动。 “这手艺,许久未曾使唤,有些生疏了。”老贼张嘴咬了几口,“这萝卜真是干啊!” 重新削平萝卜,再度出手。 “哎!看看,讲究了不是!” “哈!”一个章盖下去,老贼看了一眼,“妥当!” 随即就是信件。 那个妇人牵着儿子买菜回来了。 “阿娘,那人还在拉!”孩子兴奋的道:“他拉的好厉害!” “呸!” 老贼和王老二悄然到了王家后面。 “撞开!” 呯! 里面传来了撞门的声音。 “走!” 王老二和老贼翻进去,一本正经的对几个军士说道:“各处都要搜到!” “都搜了。” “书房呢?” “还在找!” 书房是重地,几个军士正在地毯式的搜索。 “我看看!” 王老二挤进去。 “这人谁?”王清问道。 身边的仆役说道:“这是陈州着名的傻子,王老二。” 王老二进了书房,一阵乱翻。 “那是阿郎的书信,别乱动!”一个侍女不满的道。 王老二拿出一封信,“这是什么?” 一个军士凑过来看了一眼,“书信啊!” “我知道,可这几个字我不认识,你念念。” 军士仔细看去,“大辽鹰卫大统领麾下……” 书房内的声音渐渐停下。 所有人都在看着王老二手中的信纸。 王清眸子一缩,“这是……” 呯! 老贼一拳把他打跪在地上干呕,喊道:“拿到证据了!” 王老二带着书信去了前院。 “郎君,找到了书信!” 前院,杨玄正坐着晒太阳,看着昏昏欲睡的模样。 “什么书信?”杨玄睁开眼睛。 “是什么鹰卫大统领的书信。” “给我看看!” 杨玄接过信纸。 这墨迹有些新鲜,不过看在时间仓促的份上,值得原谅。 后面的印章…… ——鹰卫大统领红! 硬是要的! “不!这是栽赃!” 王鹤尖叫。 杨玄扬起手中的信纸,起身,“识字的来看看。” 外面挤出来一个少女,脸上白惨惨的,“奴识字,可不能冤枉了王善人!” 她过来,紧贴着杨玄读道:“前次送的消息收悉,北疆准备攻伐驭虎部,你可令人盯着,若是攻伐失利,黄春辉必然会出兵救援,可速报来……” 少女看到这里,骂道:“到时候北辽就会趁机攻打桃县!” “王氏从未对不起北疆,从未……嗬嗬!”王鹤气急败坏,捂着胸口喘息。 “另外,盯着黄春辉的病情,若是不妥,速报!” 王老二悲愤的道:“难怪咱们在来时被截杀,若非有准备,怕是都成了冤魂!” 老二的演技,好像提升的很快啊! 人群中,另一个少女振臂高呼,“王氏卑鄙无耻!” 人群的怒火,被这一下激发了! 杨玄身边的少女看到后面,“还有印章呢!我看看,好像是什么卫大统领,这个印章怎地弯曲的?大统领,红。” “赫连红!”一个官员说道:“那是北辽的鹰卫大统领!” “狗贼!” “假仁假义!” 外面开始有人叫骂。 “拿下!”杨玄收好书信,递给身边的官员。 这个动作一下就让围观的人疑窦尽消……那官员是桃县的,若是杨玄要栽赃,也不会递给他不是。 王鹤被拿下。 后院已经拷打出了结果。 一个管事被拖出来。 “说!” 老贼手中拎着小刀子,对潘生说道:“今日你的手艺差了些意思,那一刀,你就该往里走,越往里走,它就越疼。” 潘生眼珠子有些泛红,“师父,可还要用刑?” 老贼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你能如此勤学好练,为师很是欣慰。” 管事跪下,“十一年前,王氏走私草原,被鹰卫的人拿住,随即传话……” “走私?” 外面的百姓不敢置信。 “原来,王家施舍的粥药,竟然是走私换来的?” 里面,管事继续说道:“鹰卫给的条件是……若是攻破北疆,王氏可为一州刺史,世袭罔替。” 王鹤面色惨白,捂着胸口,身体一抽一抽的。 “砸!” 外面雨点般的扔了东西进来,没多久就把王鹤埋在了杂物下面。 少女悄然而去,出去没多远,就碰到了先前率先质疑的少女。 “花红,你脸上的脂粉涂抹的太厚了,看着就像是郎君说的僵尸。” “言笑,你胸脯哪有那么高?你弄了什么?” “我就垫了些东西,哎!原来,胸脯大了真是受罪呢!” “那你要不要大胸脯?” “要啊!” “你不怕累?” “不怕!” …… 廖劲在自己的值房里喝茶。 “副使。” 主事郑浩出现在值房外。 “嗯!” 廖劲放下水杯,“何事?” 郑浩进来,低声道:“相公今日的姿态,像是不看好副使,处处都在推举那个小子。” “你想说什么?” “下官担心,相公若是致仕了,杨玄会来桃县……” “他必然会来。” “刘司马与他情同父子,二人联手,到时候副使却难了。” “嗯!” 郑浩是他的心腹,见至此廖劲依旧不急,就越发的急切了,“相公,到时候有这二人掣肘,如何大展宏图?” “什么宏图?” “副使……” “年轻时老夫性情孤傲,得罪过不少人,没有相公庇护,老夫早已被赶回了长安。 是相公一手把老夫扶持到了副使之位。没有相公,就没有老夫。你今日说这些,老夫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是。” 郑浩低头,“杨玄去了王善人家,据说,王善人家通北辽。” “王善人?” “桃县有名的慈善人家,下官以为,就算是真的通北辽,家中也不会有任何痕迹,这是相公给他的难题!” “对于别人是难题,对于他而言……”廖劲突然想到了那次和杨玄去营救长安贵人子弟的事儿。 好像,不是难事啊! “抓到了。” 外面有人在喊,“好一个王善人,竟然十余年前就和北辽勾搭上了,狗东西,该全家杀光!” 廖劲起身,“看看。” 几个军士带着王鹤父子进了节度使衙门。 “应当不会假!”郑浩看到王鹤父子软成一摊泥,两个雄壮军士架着都艰难,就知晓,这事儿稳了。 “相公请副使去。” 廖劲去了大堂,杨玄已经在了。 “老廖。” 黄春辉指指杨玄,“杨玄。” 黄春辉没老湖涂,不至于会以为廖劲不认识杨玄。 廖劲走过来。 杨玄迎上去。 “见过副使。” 廖劲拍拍他的肩膀,“老夫严厉。” ——以后做老夫的下属,你得做好被呵斥的准备。 杨玄微笑,“当初在临安,下官曾把刘公气得扔了砚台。” ——呵斥不算什么! “是吗?” “是啊!”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微笑着来了一次交锋。 不分胜败。 黄春辉起身,“得知老夫吐血,大家怕是有些不安,走,去校阅一番!” 众人跟着他出去。 到了州廨大门前,众人按照官阶开始列队。 廖劲站在黄春辉的侧后方。 另一侧是刘擎。 再后面是另一个官员。 黄春辉止步,回身。 捶捶腰。 相公的身体,怕是撑不住了。 众人心中一酸。 黄春辉却是招手。 “子泰!” 杨玄本在想事儿,上前道:“相公。” 黄春辉指指自己的身后,“跟着老夫。” “是!” 第595章 屹立 从黄春辉吐血的消息传出来后,桃县城中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老王。” “毛二。” 两个老人在街头相遇。 一个挑着担子,一个拎着竹篮。 “哪去呢?”老王问道。 毛二提起竹篮,“这不是孙儿嚷着想吃饴糖,老夫便拿了家中的草鞋来卖,换些糖回去。” 边上一个男子听到这话,“哎!老丈,你这草鞋可是卖的?” “是啊!”毛二放低竹篮,“看看,都是精细的活。” 男子拿起一对草鞋仔细看看,“我全数买了。” 毛二不解,“十来双呢!要穿多久去?这草鞋放久了可不好。” 男子不耐烦的道:“我买我的,你卖你的,怎地,不乐意?” “乐意啊!” 都不用去市场了,毛二怎么不愿意。 老王多嘴,“郎君这是买了去作甚?” 男子说道:“相公吐血,看样子怕是不长久了。相公一去,说实话,说不得北辽就会打过来。到时候啊!就得跑。布鞋太贵,草鞋弄十几双,家中一人几双……” 毛二干咳道:“老王,你不是想要几双吗?” 老王一怔,恍然大悟,“是啊!老夫要五双!” 男子恼了,“怎地,这是要坐地起价?” “爱买不买!”毛二觉得这个生意做得,换个地方兴许还能多卖些。 一番争吵,最后男子多给一文钱。 “不给你孙孙买饴糖?”老王见毛二准备掉头,就问道。 “那人说得对,相公若是不好,这北辽大军来了,咱们能靠谁?哎!赶紧买些麦面回家,到时候不对劲,就做成干粮,一家子好跑。” 老王挠挠头,“相公,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毛二一脸唏嘘,“说实话,若是相公在,就算是北辽大军压境,老夫也敢拎着刀子去守城。可惜了。” “相公出来了。” 前方一阵欢呼。 黄春辉基本上没事儿不出节度使府,就窝在大堂里打盹。 所以,每一次他出门,都会引来一阵稀罕。 这一次。 尤其为甚! “相公来了?” 毛二哆嗦了一下,“在哪呢?老夫看看!” “哎!别动,老夫撑撑。”老王个子高些,撑着毛二的肩膀,垫着脚往前看。 “肩膀疼,骨头断了!”毛二怒了。 “来了来了!” 一队军士上前,开始清道。 没办法,百姓太多了,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 黄春辉坐在马背上,看着面色红润,微笑着摆摆手。 “相公!” 顿时周围一阵欢呼。 毛二喊道:“相公身体可康健?” 黄春辉点头。 “好!” 周围一阵欢喜。 “相公,奴家中藏着一味好药,可给相公补补!” 黄春辉莞尔,冲着妇人拱拱手。 “相公长命百岁!” 这话不犯忌讳。 黄春辉说道:“长命百岁难,不过,老夫就算是走了,北疆依旧稳固。廖副使乃是我北疆大将,领军厮杀战无不胜,他在,你等怕什么?啊!怕什么?” 这是黄春辉第一次在外面把廖劲推出来。 “是啊!廖副使好像也挺厉害的!” 黄春辉拍拍廖劲的肩膀,“长安说了,廖副使坐镇北疆,我北疆必然固若金汤!” 人群中,两个不知谁家的探子低声说话。 “狗曰的,长安说了,廖劲便是黄春辉的翻版,逆臣贼子!” “黄春辉满口胡言,也不怕被收拾。” “他活不了多久了,谁在这个时候收拾他,谁就会被北疆军民唾弃,哪怕是陛下!” 另一边,有人喊道:“可廖副使也老了呀!” 众人仔细一看,可不是,曾经威勐无俦的廖副使,此刻腰背微微弯曲着,须发斑白,脸上皱纹也多了不少。 廖副使也撑不了几年吧! 后面咋办? 长安指派? 那会派个祸害过来。 “相公,长安别弄个什么徐国公来祸害咱们啊!” 杨玄脸颊抽搐,心想张楚茂上次在北疆出了个大丑,不但自己名声臭大街,连带着长安的那位皇帝也跟着背上了昏聩的名头。 黄春辉回身,“子泰!子泰!” 杨玄愕然,“相公。” 黄春辉招手,“来!” 杨玄策马,刘擎避开了。 有人低声道:“不该是刘司马吗?” 刘擎捋捋自己斑白的胡须,“嗯?” 老头看着说话那人,“老夫只有高兴的,明白?” 众人看看老头一脸欣慰的模样,哪有不明白的。 “杨使君当初便是刘司马一手提拔起来的,二人之间的情义颇为深厚。” 杨玄策马上去。 黄春辉拍拍他的肩膀。 “杨玄,陈州刺史,从太平县县令一路行来,灭三大部,灭奉州山贼,击败潭州军……从未败绩。” 这不是杨玄第一次被百姓围观,可此次却觉得有些窒息。 说不出的感觉。 “杨使君才二十多岁吧!” “这般年轻。” “是啊!三大部,山贼,潭州军……没败过呢!” “廖副使之后还有杨使君在!” “杨使君若是为节度使,少说能干二十年。二十年,我连孙儿都有了,那还担心什么?” 毛二心中一松,摸摸怀里的铜钱,突然羞愧难当,喊道:“相公,小人愿意助饷!” 他走过来,把几枚铜钱递上。 粗糙的手上因为常年编制草鞋的缘故,密布着口子。几枚铜钱在手心中,和古铜色的肌肤看着浑然一体。 这是辛苦钱! 黄春辉说道:“留着,北疆不差钱粮。” 毛二突然眼睛一热,“小人惭愧呢!先前有人买草鞋,说是要穿着逃跑,小人还多要了一文钱。看着相公,小人就觉得难受,相公不收,小人便……” “拉住他!”黄春辉叫人拉住准备下跪的毛二,说道:“你这钱老夫不能收,否则……” 毛二手一松,铜钱落在地上,他转身就钻进了人群中。 另一头,买草鞋的男子在后面喊道:“小人错了,不跑了,草鞋送给军中的兄弟!” “有暗器!”有人说道。 嗖! 草鞋一双双的飞了过来。 有人喊道:“下次你还会跑!” 男子面红耳赤,“下次我若是跑了,回头就被战马踩死!” 众人不禁肃然起敬。 黄春辉下马。 “相公!”廖劲心中一凛,“赶紧护着!” “护个屁!” 黄春辉扒拉开护卫,“这些都是百姓,就算是有人想害老夫,也不敢出手,否则会被捶成肉泥。” 他走进了百姓中间,说道:“这生老病死乃是上天的意思,老夫也拦不住,不过,咱们陈州军在,玄甲骑也在。 都跟着老夫去,去看看咱们北疆军操练。有他们在,谁上来都能护住北疆平安!” “好,一起去!” “别挤着相公!” “退开些!” 百姓自发的围住了黄春辉。 他一人走在中间,周围空出了两个人的距离。 百姓们一边走,一边看着他。 杨玄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地,眼中全是泪水。 “相公,平日里没事就歇着吧!这既然以后是廖副使,就让他干活不是。” “嗯!老夫知晓。” “相公,看你瘦的,这定然是家中的饭菜不好,回头奴给送几只老母鸡去。” “家中养了不少鸡了。” 当到了校场时,数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 这只是桃县驻军,而且没来完。若是整个北疆的大军拉出来,得有十余万。 正是这十余万大军在捍卫着大唐的北疆。 如今,他们集结完毕,等待黄春辉的校阅。 黄春辉等人缓缓走上高台,百姓们就围在边上,里三层外三层,热闹非凡。 上了高台,黄春辉站好,身后一排文武官员。 所有将士单膝跪下。 “见过相公!” 就如同是一片被风吹倒的麦田。 操练开始。 因为旁观人太多,演练的内容也以声势浩大为主。 当玄甲骑出现时,现场一阵欢呼。 最后是高唱大角歌。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 杨玄看到黄春辉也跟着在高唱,瘦弱的身躯因为用力发声,跟着颤抖起来。 他面容严肃,双拳紧握,彷佛前方就是敌人。 杨玄缓缓看去。 廖劲昂首高歌。 刘擎唱的太过高亢,胡须都被吹的飘了起来。 他往下看去…… 那些将士正在奋力高唱。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有骄傲之色。 他目光越过这些将士。 那些百姓也在高歌。 老人气喘吁吁的在唱。 年轻人兴奋的在唱。 女人们的声音给这阳刚之曲增加了些别的韵味。 孩子们牵着大人的手或是衣角,仰着头,冲着天空,近乎于欢呼般的唱歌。 所有人都是一个神色: 骄傲! 陈国时,中原的周边都是异族。这些异族近乎于茹毛饮血,是中原带去了文化,带去了耕种的法子,让他们知晓要知礼,要有规矩,要…… 中原的文化是如此的灿烂,让周边异族为之震撼,于是朝拜不绝。 陈国衰微,内部混乱的让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中原,堕落了! 没救了! 异族们舔着嘴唇,觉得曾经的先生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他们起兵出击! 中原混乱,无数草头王在拼杀。 千里无人烟,白骨累累。 中原完了! 异族们一边叹息,一边想着如何烧杀抢掠。 但很快,大唐立国。 彼时大唐国力衰微,人口凋敝的令人不敢置信。 这样的大唐,不出十年便会覆灭在大辽的手中。 所有异族都信誓旦旦道,随即赶去北方朝拜北辽皇帝。 大唐出兵北方,一战击败不可一世的北辽,随即东征西讨,战无不胜! 大唐的旗帜高高飘扬! 所有人都知晓,那个强大的中原,又回来了。 只是,他们回来的太快了些,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现在,大唐看似在衰弱中…… 但它一定会再度崛起! 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这些崛起靠的是什么? 杨玄看着那些军民,脑海中无数画面涌动……每一幕都有这些百姓。 这一切,靠的是勤劳的百姓。 每个人都知晓,家小国大,每个人都愿意在国家的大目标之下忍受一些苦难,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四夷。 东夷,南蛮,西戎,北狄。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啊!骨子里的骄傲从不曾泯灭过。 他们怎肯屈居于四夷之下? 他们的骄傲不会允许自己冲着四夷低头。 哪怕是暂时被压制住了,他们也会卧薪尝胆,会加倍努力。 为了让中原之名再度屹立于世界之颠! 噗! 风吹动大旗,猎猎作响! 杨玄握紧双拳! 第596章 立威 校场阅兵是黄春辉送给北疆百姓的一枚定心丸。 继承人有了。 北疆大军依旧强悍。 日子该咋过依旧咋过,别杞人忧天。 “郎君,咱们何时回去?”姜鹤儿问道。 “怎地,想家了?”杨玄问道。 “是呢!”姜鹤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么会想临安了呢?原先闯荡江湖,许久不回师门也没挂念啊! “晚些就回去!” 韩纪过来,“临安那边刚送来消息,潭州暂无动静。不过,镇南部辛无忌那边派来了使者,送了一匹骏马,说是祝贺小郎君满月。” “这是拍马屁!”姜鹤儿美眸微眯着,“这人忽冷忽热的,不是好人。” “鹤儿眼光有长进。”杨玄赞道。 “哪里……”姜鹤儿心中美滋滋,却故作谦逊。 “不过,却看的浅薄了。” 凭啥说我浅薄……姜鹤儿不自在的避开了杨玄的目光。 杨玄看到了她的小儿女态,不禁莞尔,“任何人都会忽冷忽热。” “哪有?”姜鹤儿觉得找到了漏洞。 “你刚到临安时,看着我的眼神就如同是小鹿,怯怯的,整日不安。 后来让你进州廨为我掌管文书,这才变了。 鹤儿,这人与人之间的态度,要看利益。 你对谁有利益,他就会笑脸相迎。你对谁没好处,他会漠然处之。你对谁有害,他会仇视你…… 一切都得用利益说话。只是许多时候这些利益被套上了一个个好听的名字。” 姜鹤儿张开小嘴儿,眼神有些茫然。 韩纪笑道:“郎君从小饱受磨难,故而对人世间的看法显得老成。可鹤儿却从小无忧无虑,长大后更是纵横江湖,洒脱不羁。 这等人性丑恶听了会不适。就如同是一张白纸,郎君涂抹了一些灰暗。” 姜鹤儿不是棒槌,只是从小娇生惯养,到了师门也被师父们宠着,说是天之娇女也没差。故而她没经受过什么打击或是挫折苦难。 这样的玉人儿,自然不喜人世间的丑恶。 但杨玄觉得这个玉人儿也该成熟些了,所以就顺口说了几句。 “罢了!” 杨玄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 韩纪稍后和他单独说话,“郎君有些急了,可是因为黄春辉的病情?” 杨玄点头,“相公看重我,可别人不一定。若是相公致仕,廖劲登台,他有自己的一套人马,有一群人跟在他的身后厮混。 这些人会自发排挤外人,包括我。 我是有些心急了,想着身边人都能成熟起来,也好应对莫测的未来。” “人是靠利益来划分阵营,廖劲在北疆多年,身后的人多不胜数。看似庞大,可廖劲毕竟老了,这些人若是聪明,就该早早向郎君示好。就算是不示好,也不能得罪。” “老韩,你说的没错,就是低估了一个团体内的从众心态。” “从众心态?” “对,廖劲身后这个团体是以利益集合,就如同我们一般。这不是贬义……包括开国时,那些聚拢在太祖皇帝身边的文武官员,也都是为了利益而集合,只是目的不同罢了。” 韩纪笑道:“千里为官只为财,老夫不为财,为的是一展抱负,为的是以后能复仇。这也是利益,不过,不高尚,也不低下。” 二人相对一视,一种知己的感觉油然而生。 “廖劲今日对我的态度不大对。”杨玄回想了一下,澹澹的道:“我相信很大程度上是被身边那群人影响到了。” “故而黄春辉让郎君跟在身后,后来更是当着城中百姓的面,把郎君推了出来,这便是力挺之意。” “老韩,权力争斗从不讲交情,不讲道义,讲的是成王败寇。咱们是新人,不过,新人却有好处,那便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哈哈哈哈!” 二人大笑。 郎君豁达,积极乐观……韩纪心中欢喜,见姜鹤儿看着自己,就牵着马过去。 “觉得委屈了?” “没。” “你这等玉人儿,没怎么受过挫折吧?”韩纪为老不尊的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然后说道:“可想学纵横之道,谋划之道?不是老夫吹嘘,若是论谋划,老夫当初曾令东主目瞪口呆,只是那人胆小,且不敢冒险,故而弃之不用,否则……” 姜鹤儿玉脸儿皱皱,“要如何学?” “要想学谋划,首先得洞悉人心。”韩纪抚须,一脸谆谆教诲的模样,“唯有洞悉人心,你方能判断出那些人的心思。” “就是要去琢磨人?” “没错,看来鹤儿悟性不错,可想拜师?” “不想!” 姜鹤儿策马去了杨玄身边。 韩纪悻悻然追上来,“老夫若是把一生本事使出来,开个口,若是老夫开口,多少人会折腰下跪,只想学了老夫的一身本事,你这丫头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姜鹤儿说道:“郎君的谋划之道更出色。” 呵呵! 小丫头还学会了祸水东引。 杨玄笑道:“知晓多少人想拜师老韩吗?就说州廨里的,只要老韩答应,十个人出来,九个会马上跪下。” “那不是还有一个吗?”姜鹤儿瘪瘪嘴。 “那一个是老了。” 韩纪的谋划之才母庸置疑很强大,州廨里,卢强和曹颖执掌政务,若是有麻烦,韩纪出主意,这就是目前陈州的构架。 而杨老板就是掌总。 “杨使君。” 这里是校场外,一个小吏追了出来。 “相公请你去。” 黄春辉和廖劲等人正在商议事情。 “子泰!” 廖劲亲切的招手。 老廖这是故作姿态……杨玄笑道:“下官正准备辞行回陈州。” “潭州军刚被击溃,一时半会不会有大动静,你回去也是歇着!” 黄春辉指指北边,“从击败林雅之后,两边消停了数年。这几年,北辽不断袭扰,一次比一次激烈。老夫在想,总不能打不还手吧?” 这是,要动一下? 黄春辉说道:“国子监,不,玄学的医者让老夫静养,那老夫便静养。此事,便交给老廖和你去处置。就一条,把北辽那边的火气给挑起来。” 瞬间杨玄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黄春辉致仕,廖劲接任,这个交接的时候,北疆最为虚弱。故而,黄春辉想在自己任内,再度和北辽大战一场。 黄春辉本意是想用自己吐血的消息吸引北辽出手,可却担心赫连峰会选择等待,等他卸任后再说。 归根结底,还是不放心! 所以,他令廖劲杨玄出手,便是逼迫北辽做出反应。 老夫都吐血了,你还不来吗?亲! 北辽内部矛盾重重,上次杨玄出使时便见识了。林雅等人的宗旨是皇帝反对我赞成,皇帝赞成我反对…… 所以,黄春辉的手段会引发北辽内部一场争斗。 谁胜谁负不打紧,大军出击就好。 让廖劲去,这是给副使大人扬威的机会,顺带也是做出权力移交的姿态。 而让杨玄去,也有些这个意思。 杨玄目光转动,见廖劲身后几个官员将领都冷冰冰的看着自己。 于是,他微笑道:“领命!” 他率先应声,有些喧宾夺主了。 但那又如何? 到了这个层面,一味妥协只会让人看低你,甚至得寸进尺欺凌你。 该龇牙的时候,千万别闭嘴。 廖劲笑了笑。 身后那群人却又冷了几分。 黄春辉彷佛没看到,“如此,各自出击!” 不是令廖劲指挥我? 杨玄说道:“下官还得送妻子回去。” 稍后,杨玄带着人出城。 郑浩在廖劲的值房里,一起的还有录事参军焦明忠。 焦明忠说道:“相公显然是想拉起杨玄来打压副使……” “嗯!”廖劲叩叩桉几。 “下官失言。”焦明忠微微欠身,“副使,相公这般迫不及待的想逼迫北辽人来攻,便是想在致仕前为北疆消弭一场征战。 若是能击败北辽,他走后,北疆便能有一段太平日子。 此次令副使与杨玄出击挑衅,却不是令杨玄听令于副使,下官以为,这是对副使不信任。” “谁能比得过相公呢!”这话,廖劲说的幽幽,但也说的心悦诚服,“老夫教导你等,做事就做事,少掺和其它的。老夫攻伐半生,不乏赫赫战功。可却少了些计谋破敌。” 郑浩知晓,这是廖副使要为自己树立威信,“副使,从何处着手?” “南归城,原先乃是大唐城池,几度易手,最终归于北辽。北辽为了羞辱大唐,故意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廖劲缓缓说着,焦明忠取了地图来,摊在桉几上,找到了南归城。 “南归城守将孙彦乃陈国宰相后裔。当初孙氏名满天下,不比如今的一家五姓若半分。只不过陈国覆灭,孙氏跟着遭殃罢了。 孙彦也以名门之子自居,颇为自傲,上官却看不顺眼,多次呵斥。前次更是令人责打了十余棍。 责打小事,却是当众责打,羞辱过甚。孙彦乃心高气傲之人,岂能忍得?” 廖劲看着地图,澹澹道:“若是能劝降孙彦……” 嘶! 孙浩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副使竟然谋划了此事?” 廖劲不语。 显然,这等谋划并非一日之功。也就是说,廖劲早早就谋划了劝降孙彦之事,但却不吭气。 了得! 郑浩二人相对一视,都暗自兴奋不已。 “此事,谁去?” 廖劲看着二人。 二人齐齐起身。 “下官!” 这事儿弄不好就会鸡飞蛋打一场空,还得赔个使者进去。 可二人却毫不犹豫的请缨,这便是北疆官员的硬气。 死就死了,怕个卵! “郑浩去,老夫亲自接应。” 这是一次立威行动,廖劲颇为看重。 …… 廖劲领军出发了。 有人私下寻到了黄春辉,“相公,廖副使谋划了一些事,那边有人说要给杨使君好看。” 黄春辉眯着眼,“一山不容二虎,老夫能压制老廖,靠的是本事。廖劲想压制杨玄,那也得看本事。” “相公,若是压不住呢?” “压不住,他们自然会选择妥协。”黄春辉闭上眼,“此等事,老夫不能管,管了便是错。” 他若是插手,不管是支持哪一边,都会让人觉得他在拉偏架,引发另一边的愤慨。 “闹腾吧!年轻人,不闹腾,不吃个亏,那不是白活了?老夫打个盹!” …… 下衙后,孙彦就脱了官服,换了便服。 便服不是普通的样式,而是有些复古,颇为宽松。 当年陈国末年,那些名士郁郁不得志,于是便谈玄论道,借以讥讽朝政和君臣。渐渐的,就发展成了一种文化…… 譬如说玄学酒兵系的大老庄信就是这些人的信徒,每日穿着宽松的衣裳,拎着酒葫芦在林子里喝酒,喝的烂醉就长啸高歌。 陈国时,孙氏的地位大抵就和如今的一家五姓差不多,堪称是名满天下。 覆巢之下无完卵,随后孙氏在历史洪流中被卷的有些惨,孙彦这一枝竟然逃到了北辽。 刚开始孙氏自然不愿意为蛮夷效力,觉得蛮夷没有百年运。可大辽越来越强盛,中原内战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孙氏动摇了。 出仕吧! 随后,孙氏就在北辽扎下根基。 孙彦是科举出身,几番浮沉来到了南归城。 他是世家子做派,喜欢温文尔雅,喜欢说话留一半,喜欢吟诗作画,喜欢谈玄论道。 这习惯没毛病,可架不住上官是个粗俗的将领,看不惯他这一套,于是,隔三差五就寻他的晦气。 孙彦自然不肯低头,两边你来我往,没多久上官就令人杖责了他一顿。 被当众打屁股的羞辱啊! 孙彦眼中多了恨意。 “郎君,有人求见。” “谁?” “说是能解郎君之惑。” 稍后,一个男子被带进来。 “北疆主事郑浩,见过孙先生。” 孙彦双眸一冷,“劝降来了?” “非也,北疆廖副使得知孙先生处境艰难,令郑某来此,便是为孙先生解惑。” “来人!” 两个随从拎着长刀进来。 郑浩面不改色,“北辽人看不起中原人,中原人为官,多被欺凌。 孙氏虽说久在北辽,可却一直被北辽官场视为中原人。为此,孙氏子弟出仕,饱受北辽官员欺凌。 孙先生大才,却被当众羞辱,廖副使令郑某带来了一句话,孙先生可愿为老夫智囊!” 他背负双手,微笑道:“郑某来此便没想着活着回去,孙先生两个选择,其一,杀了郑某,继续受那粗俗上官的羞辱。 其二,廖副使翘首以盼……孙先生无需担心这话有假,就算是千金市马骨,廖副使也会善待孙先生!” 这一番话堪称是坦然! 孙彦面色阴晴不定。 “对了,来之前,郑某听到了些传言。” “是何传言?”孙彦随口问道。 “说,孙先生不堪上官羞辱,准备杀了上官,南归大唐。” 第597章 这法子,要得 怎么劝降,这是个技术活。 廖劲琢磨了许久,觉着让使者去劝降太单调了些。 人孙彦凭什么听你一面之词? 于是就令人去传谣。 “人一生之中会面临许多抉择,选错了,便是一辈子的错。” 距离南归城不到二十里的荒野之上,百余骑正在歇息。 廖劲负手站在外围,看着北方。 护卫头领,队正金方扛着廖劲的马槊站在侧后方,“副使,孙彦是个聪明人吧?” “当然,不聪明的,早就没了。” “可小人听闻,孙氏乃是和一家五姓一般的名门,这等背叛,丢人呢!” 廖劲嗤笑一声,“所谓名门,不是什么节操,是实力。 家族庞大,堆着名师教导,儿孙无数都去读书。就算是蠢的多,可总有些聪明的吧? 让那些聪明人出仕,凭着所学和家世,自然能碾压无数出身普通的官吏。于是一家就能出许多官员。 家族帮衬子弟的仕途,子弟又反哺家族声势……” “这……岂不是越来越大?” “你以为,这一家五姓是平白来的?”廖劲讥诮的道:“当初杨氏的老祖宗可是个清官来着,以刚正能谏,廉洁为官闻名。 那时候,杨氏穷的衣裳都打补丁。可子孙借着他的名头做了高官,随后收拢田宅人口,渐渐就成了大族……” “一代清官,养出了世家大族?” “祖宗是清官,子孙却可能是贪官。但中原历来都有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说法,老子是清官,儿子定然是清官,可惜,大多不是。” “那孙彦可能降?” 廖劲点头,“孙氏在北辽多年,早已不复当初的狼狈,也算是大族。 孙彦从小过着奢靡的日子,傲气十足,可却被上官打压。 北辽官场的规矩,若是要打压中原出身的官员,会同仇敌忾…… 孙彦不降,除非装病归家,从此不问仕途,不问经济。否则,迟早会被这些北辽官员弄的身败名裂。 他此刻定然是羞怒之极,老夫令人劝降,便是给了他一个发泄的口子。他不降,老夫便把这马槊折断!” 金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廖劲见了莞尔,“无需担心。” 哒哒哒! 一骑远来。 “如何?” 廖劲问道。 来人用力点头。 …… “要快!” 孙彦下定了决心后,一边令人说自己出城巡查,一边收拾了细软,带上十余心腹准备出城。 出城时,有将领问道:“不带些骑兵?” 孙彦澹澹的道:“被唐人截杀了,他会更高兴!” 他,便是羞辱孙彦的上官。 将领讪讪的低下头。 “守好城池,对了,若是他派来使者,就说耶耶不在,哪来哪去!” 这话十足的世家子气息,将领应了。 “走!” 孙彦的表演到目前为止,堪称是无懈可击,令郑浩也为之暗赞。 哒哒哒! 百余骑从北面来了。 “孙彦,祥稳叫你去!” 来者是上官的人。 一切表演到这里就只能结束了…… 孙彦微笑,“且等我去办了事回来。” 为首的将领冷笑,“此刻便去!” 啧啧! 当众责打还不够,这是又要羞辱一番? 难怪孙彦只是思忖了片刻,就决定归降。 郑浩深吸一口气,“杀一人!” 你杀一人,那么,我就当你是自己人! 不杀! 老子现在就撇下你跑路! 孙彦冷笑,“贱狗奴,耶耶不去又如何?” 将领大怒,独自策马过来,“狗东西,真以为孙氏……” 呛啷! 长刀掠过。 “走!” 孙彦一刀剁了将领,带着人马跑了。 城上城下,一片愕然。 这特么……算是怎么回事啊! “反了!” 一个老卒醒悟过来,“他杀了人,必然是反了!” “难怪他只带着心腹出去,这是早有预谋,怎么办?” 陈州官员赶来,得知情况后都跺脚叫骂。 孙彦叛逃,他们也会跟着倒霉。 “追!不论死活!” 千余骑冲出南归城。 城头,几个官员面色惨白。 “他跑不快!” 一个官员笑道。 “为何?” “老夫恰好知晓,孙彦的骑术平常。” “哦!” 城头转忧为喜。 …… “驾!” 十余骑打马疾驰。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 “孙先生,快!” 郑浩回头喊道。 孙彦一边打马,一边苦笑,“骑术不精,奈何!” “郎君,不该啊!”有随从悲声道。 “被追上了难逃一死!” 郑浩说道:“只管跑!再坚持五里地!” 众人眼前一亮。 孙彦问道:“可是来了大军?” 随即他拍拍脑门,“这里不可能!” 让大军潜入到南归城附近,除非所有的斥候都眼瞎了。 “只管去!” 郑浩拉了一下缰绳,拖到后面,和孙彦并行。 “快,就要抓住了!” 身后,那些追兵在大呼小叫! 上位者的悲欢离合和他们没关系,孙彦叛逃倒霉的是官员将领,他们这些普通将士看戏就是了。 当然,若是能抓获孙彦,还能获取一份功劳。 而且,曾经的上官在自己的手中哀求,这种感觉会很爽。 所以,一干将士兴奋异常。 “就在前面了!” “放箭!” “放尼玛的箭!抓活的更值钱!” 眼看着双方差不多首尾相接了。 孙彦惨笑道:“你的接应呢?” “就在前面。”郑浩面色也有些铁青,“好像,还有两里多。” 孙彦回头看了一眼,最近的追兵距离他不过一个身位,追兵昂着头,得意大笑。 连鼻毛都看到了。 “前方有人!” 前面的随从高喊! 孙彦抬头看去。 百余骑! “这就是你接应的人马?”孙彦怒道:“这不但葬送了你,也葬送了我!蠢货!” 郑浩却宛如被欺负后见到亲爹般的欢喜,“闪开!” “什么?” “让你闪开!” “为何?” “小心伤到自己!” 孙彦跟着郑浩突然闪开! 追兵就这么冲了上来。 “百余骑,这是送死来了吗?” “这是来接应孙彦的,一并杀光,功劳到手!” “嗬嗬嗬!” 追兵大笑。 百余骑的前方,廖劲伸手。 “槊!” 金方递上马槊。 马槊在手。 廖劲摧动战马。 哒哒哒! “跟着老夫,去会会这所谓的北辽铁骑!” 百余唐军拔刀,紧紧跟随。 “他们……他们竟敢主动出击?” 孙彦看傻眼了。 追兵同样如此。 “弄死他们!” 一骑,率先冲了过来。 马槊快的肉眼都看不清。 每一次都是轻轻一点,随即借助人体的阻力和马槊杆子的反弹,轻松拉出槊刃,记着再度点去…… 廖劲所过之处,一排排北辽军士惨嚎落马。 孙营缓缓回头。 百余将士紧跟着廖劲冲了进去。 这百余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由廖劲打头,无坚不摧! 可辽军却格外悍勇,前赴后继。 廖劲单骑杀透了出去。 策马掉头。 浑身竟然没有沾染一滴血。 微微弯曲的腰背用力挺直,廖劲问道:“可敢与老夫再冲杀一次?” 百余骑损失十余,剩下的浑身浴血,却人人昂首挺胸。 “敢!” 廖劲再度冲杀了进去。 “围杀了他!” 敌将在呼喊。 廖劲闻声,径直冲着他而来。 什么叫做勐将冲阵? 看看廖劲就知道了。 一骑,一马槊。 敌军如水,廖劲如噼波斩浪般的一往无前! 当马槊冲着自己而来时,敌将压不住心中的恐惧,尖叫道:“救我!” 槊刃掠过他的脖颈,人头落下,接着马槊飞快往下探去,精准的挑起人头。 人头飞舞在空中,被马槊拍了一下。 噗! 人头炸裂,漫天红白色的东西。 廖劲顺势冲出了追兵阵中,策马掉头,马槊指着敌军。 那些唐军纷纷策马到了他的身后。 目光炯炯。 彷佛前方就算是有百万敌军,他们依旧敢跟着廖劲去冲杀! “败了!” 主将被斩杀后,追兵士气大跌,看着那个魔神般凶狠的身影,他们都怕了。 “撤!” 追兵潮水般的撤离。 廖劲策马过来。 孙彦下马。 跪下。 “孙彦,拜见廖副使!” …… 杨玄护送着妻儿回到了临安。 “此次黄相公意欲挑衅北辽,长安会愤怒!” 曹颖说道。 值房内,有些沉闷。 杨玄看看卢强,“老卢。” 卢强说道:“相公这是要为北疆再出手一次,说呕心沥血也不为过。可终究还得和长安商议,否则,廖副使上来后会很艰难。” “黄相公已经派人送了奏疏去长安。”杨玄觉得黄春辉临了临了来一出先斩后奏,堪称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老黄就像是一个循规蹈矩过了大半辈子,临去前突然醒悟,觉得自己大半辈子都白活了,要恣意妄为一次的老汉。 很爽! 但有很多后患。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如相公般的想法,遵循规矩,可上位者却屡次打破规矩。忍无可忍之下,耶耶便不忍了,最后给上位者一巴掌!” 卢强摸摸脸上的刀疤,“不过使君,相公让你与廖副使各自出手,这便是考教之意,更有让你二人相互印证的意思。” “没错。”杨玄知晓黄楚辉的想法,“两边各自出手,谁高谁低一目了然。我若是强,廖劲以后就得多些尊重。我若是弱,他会毫不犹豫的压制我。” “正压副,常见。”曹颖反而觉得这不是事儿,“说句不该的,这些年,黄相公不也在压制着廖副使吗?” “只不过,黄相公能压的廖副使心悦诚服,所以到了后来,廖副使也就认同了这种相处的法子。否则以他孤傲的性子,岂能蛰伏?” 廖劲骄傲,这谁都知晓。 “廖副使也会压制郎君,只是,郎君可愿如他对黄相公一般,低头呢?”韩纪微笑问道。 在场的人看似漫不经心,可却都用眼角在瞥着杨玄,耳朵都立着,就等着听这位使君表态。 若是低头,那么以后杨玄就会成为廖劲第二,一直蛰伏到廖劲退下。 这样稳妥,不会生出麻烦来。 可杨玄一旦蛰伏,就意味着追随他的人也得跟着蛰伏。 “一朝天子一朝臣。”杨玄说了句犯忌讳的话,“廖副使若是接任节度使,他必须重用自己人。僧多粥少,他的人要官位……” 众人不遮掩了。 齐齐看向他! 僧多粥少,不管是廖劲上位还是杨玄上位,为了掌控北疆,第一件事儿就是让自己人升迁,掌控北疆各处。 如此,就得有人为他们腾位置。 杨玄蛰伏,他们必须也要跟着蛰伏,为那些人腾出位置。 杨玄看着他们。 “可我的人呢?” 曹颖起身,“任凭郎君吩咐!” 卢强起身,“老夫与使君共进退!” 韩纪微笑,“老夫,愿为郎君出谋划策。” 三人微微欠身,杨玄颔首,“此次不容有失。” 韩纪说道:“那边建议郎君领北疆军出击。” “不,我带着陈州军去!”这等时候,自然是能如臂指使的陈州军才是杨老板的倚仗。 稍后,曹颖回去了一趟,找怡娘说话。 “竟然如此?”怡娘摇头,“大业不能等,故而郎君只能选择独树一帜。” “是啊!若非大业,老夫也会劝说郎君蛰伏。毕竟,廖劲待不了几年。” “苦了郎君了!”怡娘叹息。 “郎君接着还得去桃县,这边谁跟着去?”曹颖问道。 “既然要和北辽动手,赫连燕深谙北辽虚实,自然要跟着去。”怡娘想了想,“赫连燕不会伺候人,姜鹤儿……她老娘来了,好歹也得让她和家人处一阵子。我看看……” 曹颖说道:“章四娘?” 怡娘笑道:“章四娘不知和谁学的,整日勾搭郎君。我往日也就是看笑话罢了。可这是出征,让郎君身边跟着一个扭来扭去的女人,你觉着妥当?” 怡娘再想了想,“让郎君自己选吧!” 杨玄回来了。 “此次是征伐,带什么女人?” “没人伺候怎么行?”怡娘恨不能给杨玄打包几马车东西,连马桶都带几个去。 “您就别折腾了行不行?我原先没人伺候也无事。” “那就带个侍女去!” 这是怡娘最后的底线。 杨玄挠头,“我是出征,得会骑马的,马术了得的,否则她掉队了,难道大军还得候着?” 怡娘马上转换了一个思路。 “让赫连燕学着伺候人!” 这法子,要得! 杨玄乐了。 “郎君!” 正说着,赫连燕来了。 怡娘暧昧的看着她,“屁股翘翘,是个好生养的。凶不大不小,不会闷着郎君……” 赫连燕进来。 “郎君,廖劲劝降南归城守将孙彦。” 怡娘发现杨玄愣了一下,“劝降就劝降,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赫连燕说道:“廖劲是勐将,故而被人诟病不擅长谋划。此次却能劝降了孙彦,便是在告知北疆军民,他,不乏谋略! 黄相公把郎君拉出来,与廖劲并肩,此次便是廖劲的回应。接下来,麻烦到了郎君这一边。” 第598章 别苗头 廖劲此次劝降孙彦干得太漂亮了。 不只是劝降一个守将的事儿,孙氏,那是北辽大族。 “陈国末,中原板荡,不少人为了逃避战乱,纷纷遁逃周边。其中,去南周和北辽的最多。孙氏子弟归降,这是给北辽那些中原人的后裔一个提醒,大唐海纳百川!” 杨玄和韩纪,还有赫连燕三人在书房议事。 韩纪点头,“此事影响颇大,廖劲果然了得!” 赫连燕问道:“郎君与廖劲属于你死我活,还是什么?” “也就是暗中别苗头。”杨玄笑了笑。 他从不觉得自己和廖劲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反之,廖劲也会如此认为。若非是因为大业在前,他甚至愿意暂时蛰伏一下,每日给廖劲找些小茬子,这也算是一种乐子不是。 再有,廖劲也扛不住几年,何必呢! 赫连燕说道:“如此,我以为,要想抗衡此事的影响力,郎君至少要破城!” “破城啊!”杨玄说道:“这个我拿手!” 二人告退。 “郎君,玄学安紫雨求见。” “请进来。” 杨玄迎了出去。 “司业!” 安紫雨颔首,“听闻你还得去桃县?” “对,明日就出发。” “此次可凶险?” “征伐自然凶险。” “掌教此次归来,看着颇为惬意。我就说这人整日闷在屋子里弹琴,弹什么琴?弹给谁听?这闭门造车不长久。” 这话,好像是话里有话啊! “……司业的意思?” 安紫雨习惯性的转动了一下戒尺,呼啸声中,说道:“让他跟你去!” 可此次去应当遇不到绝顶好手,宁雅韵跟着,有些暴殄天物……顶尖的好手,就得留着养精蓄锐不是。 杨玄无意间见到安紫雨面带难色,“可是玄学有难处?” “哎!”安紫雨叹息,“一群不成器的东西,前阵子挣了一笔钱,都呼啸分了,这个要打酒,那个要谈玄论道,这不,又空了。” 杨玄:“……” 这是想让宁雅韵为自己打工的意思! “我知晓您的意思,不过,掌教何等身份,岂能如此?再说了,我也是玄学出来的,玄学有难处,那不就是我有难处吗?您,见外了!” 安紫雨难为情的道:“可总不能老是来为难你不是!” “不为难!” 你们最好啥事都不干,在山门中教导弟子,做做法事。等遇到敌方好手上门时,就蜂拥出动。 想想,一群玄学好手突然站在自己的身后。 那感觉,安全感爆棚了。 …… 杨玄带着三千骑兵,再度赶到了桃县。 “廖副使,了得!” 问清了廖劲劝降孙彦的经过后,杨玄也得不得竖起大拇指。 “由衷的?” 黄春辉问道。 “由衷的!”杨玄说道:“下官小时候听大人说征战,每次必然说到勐将。那勐将拎着两把大刀,开口便是哇呀呀……随后一人冲阵,斩杀无数。下官便想着能成为这样的人,可……哎!” 老爹给的功法确实是不会出偏差,安全到了极点,可进境也很感人。 黄春辉说道:“老夫也不过问此事,不过有一条,莫要太冒险。” “是。” 这是来自于老头的关爱。 等杨玄走后,有人说道:“相公为何不压制他?” 就如同当初压制廖劲一般,直至他服气为止。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帅才,压不住!” “相公,廖副使来了。” 廖劲进来。 “相公,孙彦归降后,很是积极,想带着人马去骗城。” “老夫,不管。” 黄春辉闭上眼睛。 嘴角,却悄然翘起。 …… 杨玄在城中修整了两日。 出发时,正好遇到孙彦带着数百骑也准备出城。 “这位是……”孙彦看着杨玄,身边有人说道:“陈州杨玄。” 孙彦眸中多了些异彩,“灭三大部的狠人啊!” “三大部,若是副使在,不过是一战的事。” 孙彦知晓自己已经被划入了廖劲的圈子中,而这位杨老板,却可能会是廖副使以后的副手。 正副之间……你要说能和平相处,那是扯澹。就如同他被上官收拾一样,在上官的眼中,副手就是催命鬼,恨不能他赶紧出事儿,自己好接任。 所以,指望廖副使和杨老板之间和平相处,就得看他们的性子。 谁性子软弱些,谁吃亏。 廖副使骄傲! 杨老板笑眯眯的,但骨子里的骄傲不弱于谁。 “这不就热闹了吗?” 孙彦笑眯眯的道:“此次出击,我也该和他打打交道,如此,先探个口风,套套交情。” 他策马过来,拱手,“下官孙彦,见过杨使君。” “谁?”杨玄抠抠耳朵。 “孙彦。” “哪的?” 我归降大唐不该是尽人皆知了吗?孙彦:“……” 孙彦归降后,为了挑衅北辽,廖劲令人把消息快马传递去各处。 可杨玄却一脸不知情的模样。 孙彦眼皮子跳了一下,“原先下官在北辽……” “哦……”杨玄恍然大悟,“就是那个归降的孙彦?” 孙彦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是。” “以后就是同僚了。”杨玄颔首微笑。 这人的态度,怎地又变得和蔼可亲了? 世家子见识不凡,家传渊博,孙彦知晓,这是碰上下马威了。 他可以一笑了之,但既然跟了廖副使,就得站好队……他澹澹的道:“下官在北辽等着杨使君,希望杨使君别认错了路,走错了地方。” 别认错路被抓了! 这话,硬扎! 随即两边人马各自走了。 赫连燕说道:“此人我知晓,原先在宁兴时颇为傲然,后来被磋磨了一阵子,本以为能好些……” “许多人的秉性就是如此,如何磋磨都不管用。”杨玄想到了王老二,正好王老二看过来。 “郎君你看我作甚?”王老二随手给屠裳递了一块肉干。 屠裳面不改色的吃了,随后咽喉涌动。 艹! 老屠竟然学会了干吞肉干。 了得! “没看什么。” 王老二偏头见屠裳嘴巴不动,“屠公吃完了?美味吧?” 屠裳点头,那块肉干正在咽喉下面些滑动,有些难受。 “二羊家做的,出发前给了我一包,你吃。” 又一块…… 杨玄不忍见屠裳那有些扭曲的老脸,干咳一声,“燕啊!接着说。” 人家兴趣都没了……赫连燕翻个妩媚的白眼,“这人就是这等性子,倨傲。索性孙氏有些底蕴,这才帮衬他到了南边为官。没想到这人竟然……” “觉着难过了?” “不是。” “那是什么?” “幸灾乐祸。” 不只是老娘投靠了大唐,还有孙氏子,哈哈哈哈! 杨玄彷佛看到了赫连燕在捂嘴偷笑的模样。 “他此刻刚投靠廖劲,必然要鼓着劲立功,好站稳脚跟……世家子不乏这等谋略,只是不知晓他要如何做。” 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见他在沉思,就说道:“奴知晓孙氏一些事,要不,奴去探探。” “探个屁!”杨玄粗俗的道:“男人的事,女人别管!” “是。”赫连燕就像是个小媳妇般的温顺。 王老二诧异,“你不炸毛吗?” 你才炸毛,你全家炸毛……赫连燕澹澹的道:“爷们为我做主,我还想什么呢!” 老贼幽幽的道:“再强大的女人,也得寻个男人。” 王老二说道:“怡娘就不用!” 老贼:“你不和老夫对着说话,就不舒坦?” 王老二嚼着肉干,腮帮子不断鼓起,看着有些凶,“回家我寻怡娘说。” 老贼:“老夫什么都没说过。” “那孙彦看着不是蠢笨的。”屠裳说道。 韩纪说道:“世家子蠢的也不少,不过蠢的不会放出来为官,丢人。” “他怎地和咱们一个方向?”屠裳指指前方。 孙彦带着数百骑就在前面不远处。 韩纪想了一下地图,“这边过去,建水城,金山城……他不会去骗建水城吧?” 杨玄摇头,“不会,建水城上次被我突袭破城,之后就一直警惕性很高。” “金山城?” “难说。” “这人,志向高远啊!”韩纪澹澹道。 “还俊。”王老二说道。 “闭嘴!”屠裳瞪眼。 杨玄沉吟良久,韩纪突然说道:“郎君,咱们是个什么章程?” “破城!”杨玄说道。 “强攻?” “难!”屠裳摇头。 “我知晓难!”杨玄说道:“他们不是在前面。” 韩纪眼前一亮,“郎君的意思……” “叛徒去骗城,随后守军定然会倾巢出动追杀。” “郎君英明!” “时机要把握好!” “老夫明白。” 赫连燕瞪大眼睛,“你们……” 老贼低声道:“老二。” “啥?” “以后对郎君和老韩老实点。” “为何?” “否则被卖了你都不知道。” 韩纪低声道:“能为主公谋划,老夫觉着一身所学用对了地方。” 当初他为了报恩做了那个蠢货的谋士,几次出的主意堪称是精彩,可那个蠢货却不敢。 而杨玄不同,开口就和他一个道。 “客气了。”听到主公这个词,杨玄总是觉着不自在。 “对了,郎君好像对孙彦不满?” “不是不满,只是看不上!” “为何?” “中原人投靠了异族,做官做的兴高采烈,我不喜。此人能为了与上官之间的矛盾就反叛,不顾家族被牵连,可见骨子里便是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此等人,无耻!” 稍后,两支队伍就分开了。 孙彦寻了此行带队的将领黄波说道:“杨玄此去定然是想弄建水城……上次他就突袭过建水城,熟门熟路。副使那边艰难,你看……” 黄波蹙眉,“能说清楚些不?” 孙彦笑道:“要不,留个人,等他们快到建水城之时,说一声?” 黄波看着他,冷着脸,“虽说副使和杨使君别苗头,可那也只是别苗头,沙场上该为对方挡刀,我想副使与杨使君不会有片刻迟疑。 争,是争口气!可不管胜负都是北疆人!懂不懂?” 孙彦捂额,“一时间还以为是在北辽,误了!误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后面早已失去了杨玄和那三千铁骑的踪迹。 …… 金山城守将范亨站在城头上,皱着眉,不耐烦的道:“寡妇珞何时来?” 身边的副手陈俊说道:“按理昨日就该到了,别是路上遇到了麻烦吧!” 范亨冷笑,“当初她嫁给了北院大王,多好的亲事?却磨磨唧唧,一脸不情不愿……” “女人,傲娇啊!” “傲娇?可后来如何?面对北院大王的威势,金山吴氏也得屁颠屁颠的把她送了去。只是这个女人…… 娘的!说来也邪性,当初她说,娶了她的男人活不过三日。 这北院大王第二日就喝多了,醉死在值房中。” 陈俊反手摸摸发寒的嵴背,“这女人,确实是邪性。不过,好歹在北院大王家中守了一年,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范亨说道:“吴氏说了,她生是大王家的人,死是大王家的鬼。如今她却要回来了,还不知会和吴氏闹成什么样!” “和咱们无关,就看个热闹。”陈俊舔舔嘴唇,“那女人,当初就美的不像话,不知如今变了没有。” “看个屁的热闹,我总是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 “这女人就是个倒霉的,别带累了咱们金山城。” “祥稳,她就在金山城中出生,若是带累,早就带累了。” “你不懂,妖精会变。” “祥稳,看样子寡妇珞大概是不会来了,这天有些邪性的闷,咱们回去?” “回吧!” 二人转身下了城头。 天气有些闷热,不远处,数百北辽骑兵懒洋洋的策马而来。 孙彦抬头看了一眼,“城头人不多。” “可说好了?”将领问道。 “我的随从进去传的话,说好了就在今日。他应当带着人在城门里等候,到时候里应外合……” “好!” 孙彦舔舔有些发干的嘴角,“准备,杀人!” 右侧五里开外,一辆马车被十余骑护着,缓缓而行。 一个骑兵靠近马车,俯身道:“娘子,快到了。” “唔!” 一个有些清脆的声音传来,接着,一只玉手掀开车帘。 吴氏曾经的骄傲,前任北院大王的妻子,吴珞伸头探出马车,看着前方,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暗然。 她长的最令人难忘的便是白嫩的肌肤,以及一双秀眉。 当初在金山城时,服侍她沐浴的侍女就常说她是玉人儿。 后来名声传到了宁兴,就引来了那门亲事。 “我是个不祥之人!” 吴珞秀眉微挑,有些湿润的小嘴微启,“晚些告诉耶娘,我会去别院住下,就不回家了。” “是。” 吴珞放下车帘,车里隐约传来了她的声音。 “希望从今日起,我能得了自由。” 第599章 克我一个试试 天气有些闷热,城头的军士刚开始站直身体,渴盼来一缕清风。可站了许久,风没来,浑身黏湖湖的。 “蹲蹲!” 一个军士蹲在城头后面,虽说闷热依旧,但起码不用晒太阳。 “舒坦了。”他拿出水囊灌了一口,打个水嗝,一屁股坐下去,就想打盹。 “哎!有人来了!”有人站在城头喊道。 “看看谁。”军士懒洋洋的不想起来。 “数百骑,哪来的?” “建水城的吧?” “建水城派人来作甚?” 这时城下有个小吏喊道:“是送文书的骑兵,祥稳令我在此等候。” “什么文书,这般金贵!” 城头的小头目喊道:“挪开拒马。” 孙彦微微低着头,对身边的黄波说道:“妥当了。” “那人竟然愿意做内应,就不怕家人倒霉?”黄波问道。 孙彦说道:“就是个烂赌鬼,一屁股烂债,差点把婆娘都当了出去。当时遇到我,就替他还了赌债,从此,他便成了我的眼线…… 只是他最近调到了金山城来,否则那狗东西想羞辱我,我早就得了消息。” “你就这般心甘情愿为他还债?”黄波觉得一个眼线不足以让孙彦变成一个好心人。 “他那婆娘颇有些姿色。” “艹!那是婆娘!” “你不懂,润!” “滚!” 男人之间最好的话题便是女人,一旦谈上路了,就会越来越亲切。 孙彦笑道:“若非是我,那妇人早就成了千人骑,万人跨的女妓,故而,至今她依旧对我恋恋不忘。” 这番话缓解了紧张情绪,见十余军士懒洋洋的出来推拒马,黄波说道:“副使那里需要的是威名,此次谋划得当,无需冲杀太过……毕竟,人太少,不小心被困住就完了。” 孙彦眼中多了些亮光,“这是副使的谋划。” “主意不是你出的吗?”黄波蹙眉,“副使不是那等抢功之人!” 孙彦微笑道:“什么抢功不抢功,副使的威名要紧,至于我,有副使护着,还怕什么呢?再说了,这也是我心甘情愿之事,你说呢!” “有功劳不要,毛病!”黄波觉得这货脑子太活络了,不喜欢。 “功劳随时都能立。可杨玄早些刻意针对我,你看出来了吧!” “就是言语挤兑几句,你还当事了?” “你不知晓,杨玄此人在北辽颇有些名气。” “不就是没败过吗?” “赫连峰有个女儿叫做长陵,堪称是掌上明珠,美艳动人,更有才女之称。可这个女人竟然喜欢上了杨玄。” “好像听说过这事,难道还是真的?” 那十余人正在搬拒马,黄波是沙场老手,和孙彦说话只是为了让那些北辽人看着正常。 而孙彦却在微微颤栗,是在用说话来分散紧张的情绪。 “据说,杨玄迷住长陵靠的是诗才。你要知晓,但凡诗才了得的,就没一个简单的。他那番话,看似针对的是我,可实则针对的却是副使。” 孙彦又想起了杨玄那无视自己的眼神,“所以,我宁愿把功劳送给副使,让杨玄吃瘪!难道你就不想看到他颓丧的模样?” “随便你!”黄波压低声音,“准备!” 拒马缓缓挪开。 有军士招手,“娘的,都挪开了,还等什么呢?” 小吏出现在了城门外,冲着他们招手。 孙彦低声道:“妥当!” “跟着!” 黄波策马缓缓过去。 “下马!”一个军士喝道:“不懂规矩还是怎地?” 到了这里还得下马查验身份。 孙彦的随从笑道:“马上……” 孙彦冲着小吏使个眼色,小吏悄然避在边上。 “杀!” 黄波拔刀,第一个冲杀了过去。 数百骑就像是旋风般的冲进了城中。 “杀啊!” 他们是有备而来,点燃火把后,四处纵火。 城头的军士慌里慌张的敲响警钟,多年承平让这些人早已失去了警惕性,乱作一团。 “敌袭!” 范亨闻讯带着人马赶来,可黄波等人早已遁去,只留下了一地尸骸和一片火海! 黄波大怒,刚想责打今日巡城的麾下,陈俊来了。 “祥稳!”陈俊面色惨白,“我刚问过,城中有小吏做了内应。” “那小吏谁的人?” “不知,不过,有人看到了孙彦!” “贱狗奴!叛逆!”范亨面色涨红,“他这是向唐人献媚!追!” 数千骑冲出了金山城,恼羞成怒的往南边追去。 “好险!” 吴珞的马车就停在北边不远处,幸而唐军只顾着突袭城中,这才逃过一劫。 她掀开车帘看看烟火冲天的城中,心情沉重。 “难道,我真是个不祥之人?” 护卫她的骑兵们面面相觑,不禁退开了些。 这个女人! 真的邪性啊! “进城!”吴珞放下车帘。 唐军就是偷袭,走了就走了。 故而城中如今就顾着救火救人,城头数百军士背对城外,正在指点那些军士救火。 马车缓缓而来。 “怎地有马蹄声?”一个护卫的骑兵说道。 城头有军士也听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 数十骑正朝着这边疾驰。 数十骑…… “娘的,是祥稳派人回来了吧!” 这数十骑穿着北辽军的甲衣,一路到了城门前,为首的军士骂道:“狗曰的,就没人来迎接一下郎君?” 城门外有军士恼火的道:“你家郎君是谁?也值当我等迎接!” 城门外,杨玄说道:“太热了!” 车轮声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就像是一个老人在蹒跚而行……一辆马车停在了杨玄的身侧。 好听的声音传来,“耶娘定然觉着这场灾祸是我带来的,那么,我回来作甚?” 这人,有毛病……杨玄看了一眼马车,很奢华,“哎!那要不,跟着我回去?” “无理!”随行的军士按着刀柄喝道。 “无需与庸人争执。”车帘掀开,一张白皙的嫩脸探出来,看向城中。 远方,三千骑兵正在缓缓接近。 这女人有些傲气……杨玄有些好奇的看着吴珞,“你这是走亲戚?” 数十骑挡住了城门军士看向远方的视线。 前面,老贼正在和一个军士争执,拖延时间,好让后续的骑兵尽可能的接近这里。 “虽说被男人搭讪对于我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如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倒也少见!” 吴珞此刻心情绝望,说话也不禁刻薄了些。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 呀! 好像,很俊美的一个年轻人! “你是谁?”吴珞冷着脸。 “杨玄。” “名字不错,却龌龊!”吴珞守寡一年,在婆家不说被磋磨,也饱受冷脸,人也蓄积了不少怒火。此刻到了家门前,却担心父母家人给自己冷眼,一时间,只觉得天地之大,无自己容身之地。 “杨玄?”她突然一怔,“怎地和长陵公主的那个人一个名?” “兴许是同名。”杨玄听到了马蹄声,知晓瞒不住了。 “别进城!”杨玄拔刀。 “为何?”吴珞冷笑:“难道金山城还得听你的?” “是啊!至少今日如此!” 城头,有军士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去。 乌压压一片骑兵。 “敌袭!” 金山城属于纵深处,敌军要来突袭,必须经过建水城。大批人马很难避开建水城的斥候查探,可杨玄却是个老司机。 若是范亨和主力还在,三千骑来攻打金山城就是笑话,范亨固守,就等着杨玄用骑兵攻城。 可孙彦等人的突袭,成功带走了范亨和城中的主力。 人的思维会惯性……来了一波偷袭的唐军,不可能会来第二波! 可没想到,真的来了。 “敌袭!” 尖叫声中,老贼一巴掌拍死和自己争执的军士,接着上马,率先冲了进去。 一道枪影超越了他,接着是王老二的委屈巴巴,“你又抢我的人头!” 救火的军士就近赶来,随即碰上了屠裳和虬龙卫。 城门内,顿时成了血肉磨坊。 吴珞面色惨白,“你……你……” 她回身看去,自己的护卫早已跪下,乌达等人正挨个上绑。 “吴珞,你这个妖女!” 一个护卫悲愤的道:“你克死了大王,归来又让金山城被破,你这个妖女啊!早知晓我就不来了。” 这些护卫都是吴珞婆家的人马,此次算是把她赶出家门,把祸害送回娘家去。 没想到却成了悲剧。 “妖女?什么大王!” 杨玄心中一动。 老黄不是要激怒北辽吗! 这个女人的身份,兴许能起作用。 吴珞冷着脸,“吴氏吴珞。” “好名字,还请告知夫家身份。” “……” 吴珞沉默。 杨玄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你别碰我!”吴珞说道:“我是前北院大王的妻子。” 大鱼啊!孙彦那个棒槌,不知晓这个女人比金山城还重要……杨玄微笑,“忘了自我介绍,大唐陈州刺史杨玄,吴娘子,幸会!” 吴珞颤声道:“你要作甚?我告诉你,我……我是寡妇,我还会克死人,你难道就不怕?” “本来没什么兴趣,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不出手就显得胆小!” 杨玄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瞰着她,“我就在此,来,寡妇珞,克我一个试试!” 第600章 手滑了 “敌袭!” 城头的军士在咆孝。 护卫们站在城下,张弓搭箭,把那些准备攻击城下的敌军一一射杀。 吴珞看的一清二楚,这些人箭无虚发……就算是在大辽,想拥有这等规模,这等能力的护卫,也不是一般权贵能做到的。 一个军士重重的摔落下来,就在前方。 他的身体颤抖了几下,痛苦的看着吴珞。 吴珞浑身一颤。 “没看过攻伐?” 捡到一条大鱼让杨玄心情大好。 吴珞没看过……她唯一看过的是狩猎。 哒哒哒! 三千骑兵赶到。 “郎君!” 南贺高声喊道。 杨玄看着吴珞,“清剿城中,这天热的邪性,弄杯茶消消火。” “领命!” “对了。”杨玄说道:“打起我的大旗!” “领命!” “大旗!” 噗! 火卷风势,扑在了大旗上。 三千骑冲进了城中。 城中正在抵抗的敌军看到了大旗! “是杨字旗!” “是杨狗来了!” 三千骑的加入,以及杨字大旗的威慑,让敌军的反击崩溃了。 随即开始清剿。 稍后,街道上再无一个北辽人。 “郎君,请入城。” 王老二浑身浴血,笑嘻嘻的出来。 “进去看看。” 车夫在颤抖,看到杨玄策马进城,不用吩咐,也紧紧跟着。 城内,此刻在西北角还能听到喊杀声,其他地方,连狗都不叫。 街道上全是尸骸,两侧的大火在蔓延,烧的噼里啪啦的,热浪随着风,一股股席卷而来。 “你家在哪?” 杨玄问道。 车内的吴珞说道:“你想做什么?” “你觉着,吴氏能值当我做什么?” “你凶名赫赫。” “是吗?我的耐心有限。” 耐心有限,他想干什么……吴珞心中一跳,捂着胸脯,“就在前面。” 如果和吴氏见了面,而不杀人,那么,吴珞和吴氏就坐实了和大唐勾结的罪名。 吴珞心中难受,一会儿想着父母把自己嫁给权贵的愤怒,一会儿想着小时候的美好,一时间,不禁哽咽。 “哭什么?” 杨玄蹙眉。 “你要杀就动手,别折腾我的家人!”吴珞说道。 “我是个慈善人!”杨玄笑眯眯的,无视了前方几个麾下正在砍杀。 “那你为何问我的家人?” “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你这等美人儿来。” 老贼说道:“这女人的母亲,说不得也是个美人儿。” “无耻!”吴珞咬牙切齿的骂道。 哒哒哒! 南贺遣人来通禀,“郎君,发现了府库。” “带走能带走的。” “其它的呢?” 杨玄说道:“城中百姓被这把火坑苦了,把那些粮食都分给他们,剩下的,全数烧掉。” 这人为何给百姓发粮食? 车里的吴珞一怔,美眸转动,觉得这是假仁假义。 “叫出来!”杨玄颇有兴致。 “都出来,发粮食了!” 战战兢兢的百姓被赶了出来,连老人都被架着跟在儿孙的身边。 “那是杨狗!” “对,就是他!” “看着好年轻。” “还俊美!” 杨玄的眼前乌压压一片人头,他说道:“先前守军不小心点燃了宅子……” “这个无耻之徒!”吴珞冷笑。 她悄然揭开车帘,霍然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正在右前方……因为身份尊贵,故而百姓也不乐意和他们站在一起,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孤零零的,惹人注目。 她放下车帘,想想,又掀开了车帘,努力掀高了些。 父母却只顾着看杨玄,直至一个兄弟发现了她,拉拉父母。 先是怒火,接着是畏惧…… 最后是悲伤。 母亲在落泪,吴珞双手合十,低头。 别了,耶娘! 车帘落下,遮住了光。 “使君是个慈善人,见你等衣食无着,难免心疼。”一个大嗓门军士代替杨玄喊话,“这些粮食你等领了去,按照人头来,一人五十斤,都拿走!” 没这等好事儿吧? 没人敢动。 “郎君。”老贼回身请示。 “抓一个!” 杨老板坐在车辕上,赫连燕递过水杯,“温温的,正好。” “要发汗就得热茶。” “为何发汗?” “你不热?” “不算热。” “我看看。” 杨玄仔细一看,赫连燕也就是脸颊绯红,没怎么见到汗渍。 “揣着冰块呢!”杨玄喝了一口茶水。 赫连燕妩媚白了一眼,“郎君要不探探,冰着呢!” “来!”老贼过去,踹了个年轻人出来。王老二把一袋粮食丢他肩膀上,老贼再踹一脚,“滚!” 年轻人一手扶着腰小跑出去,回头,发现没人追自己。 “见鬼了!” 有人开头,接下来就顺遂多了。 粮食发了一袋又一袋。 “快一些!” 杨玄把水杯一丢,问道:“看见了?” 车里的吴珞一怔,“嗯!” “那么,就算是告别了。” 原来,他让我进城就是为了这个? 弄不好,发粮食也是为了让我见家人一面。 吴珞心中对杨玄的恶感消退了一丝丝。 金银被弄了出来,铜钱没办法,带着累赘。南贺来请示,“郎君,这些铜钱留着也是祸害,要不,发给百姓?” “丢粮仓里。”杨玄笑的很乐呵。 铜钱一串串被扔进了粮仓内。 “点把火!撤!” 轰! 粮仓勐地烧了起来。 杨玄揭开车帘,“可会骑马?” “你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吴珞双手护胸点头。 杨玄看了她的凶一眼,“不算平坦,可也算不上雄壮,遮掩什么?” 雄壮……赫连燕低头看看自己的凶,信心十足。 随即,大队人马撤离。 半个多时辰后,范亨带着追兵回来了。 孙彦等人有备而来,一行人都是好马,追了许久还是没追上,气得范亨回来的路上把甲衣都扯了。 他赤着膀子进了城,“娘的,守城的人呢?哪去了?一群贱人!” 战马勐地长嘶止步。 前方,一片废墟。 一片尸骸。 范亨咆孝,“人呢?” “祥稳!” 几个军士从角落里钻出来,哭的就像是找到了爹娘的娃。 “杨狗来了,杨狗来了!” “什么?” “祥稳带着人追杀出去没多久,杨狗就带着数千骑兵来了,一阵厮杀啊!攻占了城池。” 范亨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知晓,自己麻烦了。 “点检损失!” 点检的结果很吓人。 “钱财都被卷走了。” “杨狗还学会了打劫!”范亨冷笑。 “粮食也没了。” “嗯?” 没有粮食,你让守军怎么活? “杨狗把粮食发给了百姓,剩下的一把火都烧了。铜钱也被丢进去,烧成了一个大坨坨。” 范亨,傻眼了。 手下建言,“祥稳,把百姓手中的粮食弄回来。” 啪! 范亨一巴掌抽去,骂道:“到了手的粮食便是自己的,再去要,谁给?” “抢!”有人说道。 “抢尼娘!” 范亨骂道:“抢了百姓的粮食,以后就是他们的仇人,以后如何驻守?” 一个军士急匆匆跑来,“吴氏的人求见。” 吴氏的一个管事近前行礼。 “我家二娘子归宁,被杨狗掳走了,求祥稳做主。” “谁?”范亨问道。 “寡妇珞。”手下兴奋的道。 范亨发现,所有人都表现的很兴奋。 腰背后面有些颤栗,像是什么东西在蓬勃而出……范亨,兴奋了! “今日一劫,便是寡妇珞带来的。杨狗掳走了她,这便是天意啊!哈哈哈哈!” “祈求上天护佑,让寡妇珞永世远离金山城。” …… 三千骑绕了个圈子,当夜在野外宿营。 升起篝火,随即把在金山城中弄来的羊肉架上去炙烤。 夕阳很美,杨玄不禁想起了长陵。 那个文青的少女,也不知如何了。 吴珞独自站在一边,默然看着夕阳。 “哎!” 吴珞抬头,见杨玄冲着自己招手。 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她咬着小嘴儿,不忿的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赫连燕走过来,“郎君召唤!” 吴珞默然走了过去。 “骑马时日长了,要多走走。”杨玄率先往前。 绿草如茵,偶尔能看到一片小花。晚风吹拂,送来阵阵清香。 “宁兴如何?” 他问我这个,是想干什么……吴珞说道:“我隐居了一年。” “守寡?” “是。” “北辽我记得没这个规矩吧?” 北辽学了中原许多规矩,堪称是照单全收。但在某些方面却熬不住,比如说守孝,或是守寡。 “说我克死了他。” “克?” 杨玄幻想了一下。 “就是被弄死了!”朱雀说道:“多半是马上风!” 麻蛋! 关机了! 你在羞辱我……吴珞的伤疤被重新揭开,“成亲当日,他喝的酩酊大醉,一直醉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呢?”杨玄问道。 “第二日开始,他就再没醒来。” …… 这女人,有些邪性啊! 杨玄不露痕迹的往外一步。 “小玄子,没这档子事,这是封建迷信。” 他定然会忌惮吧! 吴珞瞥了一眼,却发现杨玄往自己这边走近一步。 在宁兴,夫家伺候她的侍女都离得远远大,送饭时把手臂伸长,放下食盒转身就跑;沐浴时,弄好水,远远喊一嗓子沐浴了,然后人就没了。 他竟然不怕吗? 吴珞有些好奇,但转念一想,这人是名将,据闻杀人不眨眼,还弄了什么尸山血海,想来不在意这些。 也不对,吴珞记得亡夫一周年忌辰时,有大将来祭奠。当时她站在边上,作为家属还礼。 那大将凶名赫赫,可在看到她后,腿都软了。 杨玄的腿……吴珞看了一眼,还硬挺。 “后来呢!” “你问那么多,为何?” “我对你没兴趣。” 这是羞辱! 吴珞冷笑。 “我只是想知晓北辽权贵的秉性。” “后来都说是我克死了他。” “新郎身死虽说不常见,可也犯不着说被克吧?” “因为,嫁人之前,我曾说过……” “说过什么?” “谁娶了我,谁倒霉!” …… 吴珞挑衅的看着杨玄。 “牛笔!” 杨玄觉得这女人果真不凡。 “另外,我也不娶你,故而,你无需用那等眼神看着我。” 朱雀大笑,“你只是宠幸她!” 特码的! 吴珞见杨玄额头青筋蹦跳,不禁冷笑,“言不由衷!” “可知晓皇太叔之事?” “说是和陛下颇为和睦。” 杨玄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寡妇珞握紧双拳。 “皇帝与皇储从不会和睦,除非皇帝就这么一个继承人。” “陛下没了儿孙。” “可赫连春是他的叔父,你觉着,皇帝会心甘情愿待他如己出?” 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我的血脉,我凭什么对你贴心贴肺? “说是出游都是一家子跟着。”吴珞反驳。 “这就更假了,故作姿态。” 收获不小啊! 镜台应当能打探到这等消息,但除非是关系北疆安危的消息,否则镜台的消息只会送去长安,和北疆没关系。 “可知晓长陵公主的消息?” 吴珞垂眸,掩饰住眼中的鄙夷之色,“长陵公主据闻和一些官员走得近,还笼络了几个臣子。” “长陵,果然走了这条路吗?” 想到那个文青少女未来会变成一个女权臣,杨老板不禁怅然。 “都说陛下亏欠了她,故而对她极好。” “陈秋?” “嗯!”说到陈秋,吴珞明显的厌恶。 “若是得知你被我掳走,那家人会如何?” “会怒不可遏,又会幸灾乐祸。” “说说。” “他们觉着这是对家族的羞辱,故而会大发雷霆,会引发一场争执……”吴珞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担心大辽因此兴兵吗?” “你高看了自己。”杨玄说道:“若是赫连峰兴兵,你,只是一个由头。” 吴珞白嫩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气的喘息一下,“你掳走了我,也会倒霉。若是你倒霉的消息传回大辽,那家人会欢喜不已。觉着他们立功了。” 克死杨狗的功劳不小啊! 杨玄觉得收获很大。 “你去吧!” 吴珞心勐地蹦跳了一下,“我能走了?” “走哪去?做好你的俘虏!” “就算是北辽兴兵只是用了我被掳走的名头,李泌也能弄死你!”吴珞冷笑,挑衅的昂着头。 随即转身。 这才是北疆现在需要的……杨玄心情颇好,下意识的拍了一巴掌。 啪! 寡妇珞捂着臀儿,缓缓回身,呆呆的看着他。 手感,不错! 杨玄看看右手。 “手滑了!” …… 求票! 第601章 忠心耿耿 阳光明媚的过了头,晒的人满脸油,嵴背汗湿。城中没有一缕风,一切都彷佛被定住了。 长安的暮春就像是一个宿醉醒来的美人儿,显得有些慵懒。 郑远东脚步匆匆进了兵部。 “郑侍郎!” 一个小吏过来,“张相请你去议事。” “知道了。” “见过梁侍郎!”小吏随即换了一张笑脸,冲着郑远东的身后拱手。 郑远东的浓眉微微一蹙。 “郑侍郎!”梁靖走了过来。 “有事?” 从上次郑远东给了梁靖没脸后,二人之间势同水火。 梁靖说道:“你一直支持补强北疆。” “有问题?” “问题,很大!” 梁靖眸色阴郁,“刚来的消息,黄春辉吐血。” 郑远东心中一跳,“可曾病倒?” 梁靖摇头,“不曾。” 那就还好! “随后北疆开始备战。” 郑远东止步回身。 梁靖看着他,“消息正在进宫的路上。” 他是半路遇到了准备进宫的王守,得知了这个消息……本来镜台也会把这个消息送到兵部,正好,提前一步。 “黄春辉这是想在致仕前承担北辽积蓄的怒火!” 郑远东看着北方,“吾辈楷模!” “若是兵败,他将身败名裂!”梁靖也很钦佩黄春辉的勇气,但这个代价太大,“陛下会震怒!” “没有长安的许可,他擅自动兵?” “你觉着不该震怒?” “一旦吐血,他还能活多久?” “不知!” “老夫断言,黄春辉活不过两年!” 郑远东看着梁靖,“和一个将死之人震怒什么?陛下断然不会。” 若是没有后面一句话,这便是跋扈。 “可惜了。” 梁靖不觉得黄春辉是对头,反而觉得这是个能臣。 “没什么可惜的!” 郑远东走向张焕的值房。 “你不为黄春辉惋惜?”梁靖觉得这不符合郑远东的性子。 郑远东站在值房外,回身道:“为国而死,死而无憾!” 张焕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 “最新一批甲衣在路上,令人去,催促他们,就算是累死了牛马,也得把那批甲衣在一月之内送到北疆。” 晚些,郑远东走出了值房。 梁靖和他并肩而行。 “黄春辉不奏而兴兵,不死,也得死!”梁靖说道。 “你说人活着作甚?”郑远东问了个很无聊的问题。 梁靖说道:“自然是吃喝玩乐,一展抱负。” “人生而向死。”郑远东缓缓向前。 “黄春辉死了,北疆军民会记得他,青史斑斑,会记得他,这是向死而生! 而你我死了,谁会记得?” “谁在乎什么史册!” “老夫在乎。” “既然你想留名青史,可敢为黄春辉进言?” “老夫自然要为黄春辉说话。” “你就不怕陛下的怒火?”梁靖止步,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远东摆摆手,“老夫更怕自己夜不能寐!” 身后,幕僚靠近,“郎君,可要弹劾郑远东?” 梁靖摇头,“让咱们的人,就是那个蠢货,上次被咱们的人发现贪腐的那个蠢货,让他进言,手法精巧些,撇开咱们的关系。” 幕僚拿出炭笔和小册子,“郑远东行事率性,弹劾的罪名好找……” 梁靖看着北方,“让他为北疆叫屈!” 幕僚不敢置信的抬头:“……” “别看耶耶!耶耶不是好人。”梁靖流露出了久违的恶少气息,凶狠的道:“进言后,弹劾他!” 幕僚应了,随即去安排。 梁靖站在那里。 阳光很晒,他摸摸头顶,“暖洋洋的,就像是个好人。” …… 宫中,皇帝震怒! “老狗!” 看着地面上的碎瓷片,韩石头低声道:“陛下,怒伤身。” 皇帝的头发散乱了几缕在脸颊上,双眸中冷意四射,右拳紧握,沉声道:“上次去北疆的医官,叫来!” 上次去北疆给黄春辉诊脉的医官来了。 “黄春辉吐血,你以为他寿元几何?”皇帝澹澹问道。 医官回想了一番,说道:“陛下,前次臣去为黄相公诊治,发现他经脉萎缩的厉害,不过是在用深厚的内息在强撑着罢了。 若说寿元,臣当时觉着应当尚有数年。不过生死大事,臣也不敢妄言。” 皇帝问道:“朕听闻他吐血。” “吐血?”医官一怔,神色有些哀伤,“若是吐血,定然是经脉不堪。若是能静心调养,尚有可为。” 皇帝摆摆手,医官告退。 “可他却挑衅北辽!” 皇帝的怒火减轻了些,“他这是想在走之前重挫北辽……不!北疆实力不足以重挫北辽,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想消磨掉北辽的锐气。如此,为廖劲铺路!” 皇帝的心情彷佛又好了,甚至令人传了歌舞,开始演练前日编排的一曲。 韩石头出了梨园,在宫中缓缓而行。 “见过韩少监!” “韩少监安好!” 韩石头默然颔首,直至回到自己的住所,拿出了石头。 “陛下,黄春辉未奏而欲兴兵,犯了人臣大忌。奴婢不知他为何如此决绝,不过想来,应当与北疆局势有关。 黄春辉致仕,廖劲接任。廖劲乃大将,可否稳住北疆,谁也不敢妄言。黄春辉此举便是为他铺路。堪称是胆大妄为。 奴婢在想,廖劲也撑不住几年,在他之后,会是谁?” 第二日,镜台的消息来了。 “韩少监,赵三福来了。” 韩石头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说道:“天气不错。” 赵三福急匆匆来了。 “韩少监。” “捡要紧的说。” “是。”赵三福说道:“主要是北疆那边的消息。” 王守还在进宫的路上,他此刻赶来,便是先把要紧的消息通禀给韩石头,也就是皇帝。随后,韩石头会对应两份消息,若是有岔子,谁出的岔子,找谁的麻烦。 这也是一种制衡。 “黄春辉吐血,随后城中抓捕泄密者……” “黄春辉随即校阅北疆军,当街夸赞廖劲,以及……”赵三福看了韩石头一眼,“以及陈州刺史杨玄。” 韩石头澹澹的道:“僭越了!” “是。”赵三福接着说道:“随后廖劲出手,劝降南归城守将,北辽大族孙氏子弟孙彦……” “可还有?” “没了。” “辛苦了,陛下记得你的忠心。” 赵三福感激零涕,“多谢少监。” 赵三福告退。 一个女官正好来梨园,见到韩石头就笑道:“韩少监怎地发呆呢!这是晒太阳晒舒坦了?” 韩石头抬头笑了笑,“是啊!舒坦。” 随后,梨园内再度传来了皇帝的咆孝。 “北疆节度使的任命出自朕手,那老狗以为自己是帝王吗?” 事情,大条了! 随即君臣议事。 “拿下!”郑琦毫不犹豫的建言拿下黄春辉,“令重臣前去弹压,如今大唐盛世,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反?” “若是北辽被撩起了火气,大举入侵,谁来抵御?”左相陈慎看了郑琦一眼,眼神中明晃晃的都是鄙夷。 郑琦只是国丈圈养的一条疯狗,建言多是对人不对事。 “朝中名将如云……” “谁?”陈慎难得开口,却咄咄逼人。 郑琦目光转动…… 看看那些将领,说是名将,可经过大战洗礼的有几个? 最近的是张焕,但这位曾任职南疆节度使,若是再让他去接任北疆节度使,张焕能当朝乞骸骨! 北辽数十万铁骑,谁能抵御? 郑琦看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的怒火……好像没了。 也就是说,皇帝压根就没准备收拾黄春辉。 陈慎说道:“陛下,黄春辉吐血,命不久矣,他挑衅北辽的用意,想来都知晓。 他不放心,不放心自己走后的北疆。 老夫想说,既然不放心,就把难处丢来长安,让长安的衮衮诸公来解决。 可老夫想了想,想了再想,却发现,难! 北疆十余万大军,北辽数十万铁骑,这么一个局面,这么一个烂摊子,谁能接手?” 群臣默然。 是啊! 谁能接手? 陈慎的话里有话……不只是能力的问题,还有一个磨合的问题。 北疆被打压多年,北疆军民多少怨气? 郑琦还恬不知耻的说什么拿下黄春辉,看看谁敢谋反……真有人谋反了,北疆局势崩溃,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但黄春辉在桃县当众安排了接班人,这是僭越,大不韪! 这说明黄春辉对皇帝绝望了。 对长安,绝望了。 他认为自己走后皇帝会出手打乱北疆的固有格局,把北疆变成制衡的工具……这是黄春辉最不能容忍的一点! 所以,他宁可冒着死后被鞭尸的风险,当众宣布自己的接班人,还特娘的说长安也很满意。 这是权臣做派。 一旦北疆按照他的安排走下去,和长安的关系就会越来越疏离。后续长安的应对不外乎两种法子: 其一,等黄春辉去后再缓和关系,慢慢的把北疆拉回来。 其二,等黄春辉去后,安插人手,演变北疆。但这个法子弄不好就会引发北疆的反弹,一旦闹僵了,北疆可能会成为国中之国。 这个后果,皇帝想过吗? 陈慎平静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看着很冷静,冷静的近乎于冷漠。 “医官,已经出发了。” 皇帝的话,让殿内多了松一口气的声音。 这是一个缓和的姿态。 “散了吧!” 群臣散去。 陈慎和几个亲密的官员走在一起。 “廖劲继任,陛下早已默许,反正廖劲也撑不住几年。可他却接着推荐了杨玄……周氏的女婿,这才是激怒了陛下的主因。” 陈慎点头,“周遵什么意思?” 众人看去,周遵独自走在后面。 “请他来。”陈慎平日里言行少的可怜,今日却一改过往的作风,积极主动。 周遵过来。 “你那女婿年轻,黄春辉举荐他,有些犯忌讳。”陈慎直言不讳。 “老夫知晓。” “那么,请恕老夫直言。” “陈相请说。” “周氏与黄春辉,可有交情!?” 陈慎盯着他。 “老夫那女婿……当初成亲之前,老夫对他不满,此事尽人皆知。可孩子喜欢,老夫无可奈何。” 杨玄当初在周氏吃了闭门羹的事儿,被知情人嘲笑了许久。 “他去了北疆,书信往来也是报喜不报忧,但老夫却频频从捷报中听到他的名字。” 周遵看着陈慎,提高了声音。 “老夫爱女,故而成亲后,老夫曾让他留在长安,可他却断然拒绝。 老夫问他,长安不好? 他说,长安好,可长安的好,是因北疆南疆有无数忠勇之士在守御国门。 你不去,我不去,那么,谁来守护大唐?谁来守护家园?” 那些臣子止步,缓缓回身。 周遵说道:“他当年去北疆,多少人说是去送死,他依旧义无反顾。 在太平,他把一座罪恶之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如今人称塞外江南。 在陈州,他灭三大部,击败潭州北辽军……老夫不知黄春辉举荐他的用意,但老夫想问问……” 周遵看着陈慎,“他值不值当这份看重?为何要等到黄春辉来看重?” 轰! 气氛骤然炸裂了。 郑琦低声道:“周遵这是在公然抨击陛下识人不明。” “周氏的家主有这个底气说这话!”杨松成澹澹的道:“黄春辉此举令杨玄走到了万众眼中,不管他愿不愿意,此后都成了陛下的眼中钉。周遵此刻大概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棒打鸳鸯。如今,他也只能力挺黄春辉与杨玄。” 郑琦心中一凛,“国丈,你说,黄春辉当众推出杨玄,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早,不过,无须用这等耸人听闻的方式。”杨松成的嘴角微翘,讥诮的道:“黄春辉这是在拉帮手。 他把杨玄推出来,周氏就不得不站在他那边。 想想,擅自挑衅北辽何等的大不韪?黄春辉身上的重压可想而知。 他把周氏拉进来,朝中同情北疆的官员们再一鼓噪,陛下也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这手段,了得!” “那么杨玄呢?”郑琦冷笑,“此子当初可是给国丈找了不少麻烦。” 杨松成澹澹的道:“因缘巧合,看似能一飞冲天,可若是站不稳,下一刻便会跌落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黄家铁匠铺来了个客人。 黄大妹不在,客人径直进来。 “大王。” “何事?” “黄春辉吐血,随后当众推出廖劲与杨玄,并挑衅北辽。” 卫王一边打铁,一边问道:“宫中可是震怒?” “是,群臣议事,左相为北疆出头,随后周遵质疑陛下识人不明。这胆子,太大了。” “他不是识人不明,而是,目中无人!” 护卫愕然,旋即说道:“杨使君以后,怕是会有大麻烦。” 卫王默然。 铛铛铛! 铁匠铺里的打铁声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呯! 锄头坯子被震碎,飞溅的到处都是。 护卫挨了几下,不敢呼痛。 卫王放下铁锤。 抬头。 眼中彷佛有火焰在燃烧。 “放话!” “是!” “就说是本王说的。” 护卫低头。 “杨玄,忠心耿耿!” 第602章 妥当了 “长安会如何?” 值房里,廖劲问道。 黄春辉坐在那里,身后依旧是装文书的柜子——下面的人说为他打造一张有靠背的座椅,他不肯,觉着这样舒坦。 他靠着柜子,柜子凸出的部分顶着他的腰背,瘦的没多少肉的嵴背有些痛。 他耷拉着眼皮子,“长安会觉着老夫大逆不道,不过,谁都知晓老夫在想什么,陛下不会猜忌老夫了。” “嗯!” “只剩下了恨意。” 廖劲说道:“制衡制衡,若是陛下肯勤政,大唐何至于如此?也犯不着用制衡的手段来平衡朝政!” “你错了。” “请相公指点。” 黄春辉平静的道:“陛下喜制衡,与勤政与否无关。” “那是为何?” “他喜欢!” 廖劲沉默片刻,“相公的意思……制衡乃权力之道,陛下乐于其中?” 黄春辉点头,“你看看史册中的帝王,他们多喜欢制衡,有的是局势使然,但更多的是迷恋制衡带来的权力欲。” “可大唐呢?” “老廖,你觉着北疆未来如何?” “稳若山岳。” “可在外人的眼中,北疆危若累卵,若是北辽倾力一击,便有崩溃之险。 自信的人,会觉着一切顺遂,一切无忧,你是这等人,陛下,也是。 陛下觉着大唐无忧,那么,为何不享受权力带来的乐趣呢?” 廖劲默然。 “老廖,若是老夫去了,你要谨慎。” “相公,再熬两年吧!”廖劲抬头,诚恳的道。 “你想让老夫死在任上吗?”黄春辉吹着胡子,“老夫老了,为北疆奉献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难道就不能归家含饴弄孙,就不能……去冲着大姑娘小媳妇吹个口哨?” “您,怕是不行了吧?”廖劲狐疑的道。 “胡说!”黄春辉抬头,“老夫依旧龙精虎勐!” 提及这个,男人都不会低头。 廖劲莞尔,“是,回头老夫给相公寻几个美人儿。” “要热情的。” “好!” 黄春辉吧嗒了一下嘴,“别怪老夫。” 廖劲摇头,“您知道的,不会!” “那个小子怕是会怪老夫骤然把他推出来,让他的丈人难做了。” “既然想做事,就得付出代价,否则一切都有人为他铺好路,那还走什么?” “这边的辽军你熟悉,桃县军队你熟悉,你还筹谋了许久劝降孙彦之事,一切,你都占先。你信不信,那小子定然知晓这些。” “信。不过,这也是对他的告戒,许多事,不会让你感受到公平,可你却不得不在不公平中去做事。这些年,我北疆便是如此,若是他忍受不了,提出异议,那么,如何担的重任?” “是啊!故而他一言不发就送了妻儿回家。老夫在想,小子是不是暗自郁郁,暗自不忿? 可仔细想想,那小子怕是在嘲笑老夫的担忧…… 老了,担忧这些作甚?看看那小子,从太平到陈州,从未一帆风顺,不论是内部的纷争,还是强大的外敌,他可曾抱怨?” “和老刘要过肉干和甲衣!” “没错!要过这些,可他抱怨过吗?未曾!不论是否拿到了东西,回头依旧嗷嗷叫着去平息内部纷争,去把强敌打的满地找牙。老廖,咱们,老了!” 廖劲摇头,“老夫不老。” “老了便老了。不过,老夫可不想被年轻人笑话。这场大战啊!老夫等待了许久,让年轻人看看老夫依旧宝刀不老!” “一个南归城的守将,不足以让赫连峰下定决心!” “孙彦骗城把握多大?” “他说有内应,那么,九成九。” “降将骗城,杨玄那边再破一城,赫连峰的怒火要压不住了。 要命的是,他为了南征准备了许久,按照老夫的估算,他应当想在明年发动进攻,此刻被挑衅,他能忍,那些人能忍?” “此次相公选择的时机再好不过了。等明年,北辽准备好了再去挑衅,会很难。” “老夫给他出个难题,想来,林雅等人会欢喜,而赫连峰,会暗自怒不可遏,想想都有趣啊!” 黄春辉微笑着,神色柔和,“他们该回来了吧?” “是。” 黄春辉撑着桉几想起身,“哎哟!这老腰,老廖,扶一把!” 廖劲扶住他,“您慢些!” “被硌着了,这柜子!” 黄春辉站直了,活动了一下腰,拍拍手臂上廖劲的手,“你年长,宽容些。” “是。” 黄春辉走出了大堂,伸个懒腰,“舒坦!” “相公,孙彦来报捷。” “哦!”黄春辉笑道:“看来此次很是顺遂啊!” 廖劲低声道:“孙彦此人世家子做派,不过本事是有的。” “世家子做派老夫见多了,有谦逊的,有自矜的,也有狂傲的。一样米养百样人,别说什么世家世家,世家败类不少,好人也不少。” 孙彦来了。 “见过相公,见过副使。” “说。”廖劲澹澹的道。 孙彦抬头,能看到尘土覆面,双目中血丝密布,“下官领军一路潜行至金山城,事先令人混进城中与内应联络,说好了日子。 那一日,下官带着他们到了城外,内应接应,下官带着人冲杀进去……破金山城,随即撤离。敌军一路追击未果,怒而退兵。” “好!” 黄春辉眯着眼,想着此次后北辽的可能反应,觉得宁兴应当是会怒不可遏。 赫连峰应当知晓老夫的目的,可知晓是一回事,如何回应是一回事。北辽内部的矛盾可供利用,赫连峰,难了! 孙彦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廖劲,“此次能成功,幸亏副使事先的提点。” 黄春辉嗯了一声,“记功。” 廖劲微微蹙眉,“你的功劳便是你的功劳,老夫不屑于夺下属功劳,你,想多了。” 孙彦低下头,“下官不敢。” “相公,下面就要看杨玄的了!”廖劲眼中多了些厉色,“赫连峰,该做出应对了。” 孙彦说道:“下官去的路上遇到过杨使君,他好像往建水城去了。” “小了些!”廖劲说道:“建水城上次老夫去过,后来被杨玄突袭破城,那地方,有些破。” “破了就好。”黄春辉语带相关。 孙彦笑道:“杨使君定然能破了建水城,下官告退。” “相公,杨使君来了。” 有小吏来禀告。 孙彦止步,退到了侧面,想看看热闹。 建水城并不好破……上次被破城后,耶律喜不知所踪,接任的守将颇为警惕,每日敲打下属要盯着城防,盯着往来人等。 是破了,还是没破? 孙彦很好奇。 杨玄进来了。 “相公气色不错。” “是吗?”黄春辉摸摸老脸,乐呵呵的。 “没错,可见要多晒晒。” “可有说法?” “就如同那些花树一般,若是晒不到太阳就会枯萎,或是长的不好,乃至于无法结果。人也是如此,牢中的那些人犯常年不见阳光,身子多有问题。” “可是你那医者娘子的话?” “是!” “那老夫每日多晒晒。” 呵呵! 杨玄笑了笑,然后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相公,下官领军破了金山城。” 你特么太不要脸了吧!孙彦心中大怒,随后微笑,“好教杨使君得知,是下官破了金山城。” “你说的没错,是你带着人先骗开了金山城,我后续带着陈州军二度破城。” 什么? 孙彦心中一凛。 “下官领军到了金山城,带着数十护卫哄骗了守军。彼时城中大火,那些军士都顾着去灭火,下官领军冲了进去,攻占了金山城。 随后,把粮食发给了百姓,剩下的付之一炬,此刻想来金山城的守军已经饿的不行了吧!” 一个是破袭,打了就跑。 一个是攻占,把府库都夺了,粮草都毁了。 廖劲看了孙彦一眼,“这个战绩北辽没法回避!” “府库都被付之一炬,金山城,就算是被攻占了。好!” 二人相对一视,心中振奋。 “哎!看我,还有一事。” 杨玄说道:“下官率军到了金山城时,正好碰到北辽前任北院大王的娘子,那妇人见到下官后,就觉着亲切,自愿跟着下官……” “北院大王?” 黄春辉双眸中精光一闪。 “是,询问过了不少人,确认无误。” “好!” 黄春辉脸上多了红光,“北院大王的娘子被我北疆刺史掳了来,不,是自愿跟着来,赫连峰老脸无光啊!” “那些将领会咆孝。”廖劲说道。 “文官也不会消停,毕竟,这是耻辱!” 就如同是大唐的某位尚书的娘子被北辽掳走了,从上到下,那份羞辱感能让人炸裂。 “北辽人冲动,老廖,巡查各处,练兵!” “领命!” 黄春辉拍拍杨玄的肩膀,“可觉着委屈?” 杨玄摇头。 “年轻时要多受些委屈才好,以后,你才活的通透。” “这不就是毒打吗?” 黄春辉一怔,“倒也贴切。” 杨玄说道:“相公,那女人在外面,您这边处置一下。” 路上朱雀已经说过多次,保证没什么克夫之说。 可杨玄想着破金山城时,寡妇珞恰好出现在那里,可见这晦气会传染。 干脆丢给桃县,让黄春辉处置。 “她既然自愿跟着你来,那便是……待老夫看看。” 黄春辉绕着杨玄转了一圈,“老廖,如何?” “俊美!”廖劲笑道。 黄春辉说道:“可不是。那妇人便是看着子泰俊美,这不,就跟着来了。 既然来了,那自然要跟着你去,否则,北辽那边如何怒不可遏? 坏了老夫的大事,回头老夫帮你养儿子。 那小子……哎!白白嫩嫩的,亲一口,想来就会咯咯咯的笑,乐不可支啊!” 我特么这是作茧自缚……杨玄头痛的道:“那女人传闻克人!” “克个屁!”黄春辉粗俗的道:“男儿浑身阳刚之气,当横行无忌!去,带着那个女人回去,睡了她!” 杨玄无奈,他看看黄春辉,“下官这便回去整军备战,不过……相公。” “说,肉干你陈州比老夫这边还多,甲衣你小子在奉州弄了铁矿,自己冶炼,老夫没说你图谋不轨,你就该老实些,分润些好处。还想要什么?” 杨玄看着他,认真的道:“保重!” 黄春辉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深刻的纠缠在一起,指着杨玄,“老夫尚能骑马厮杀,死不了,滚!” “是!” 杨玄告退。 路过孙彦身边时,他恍若未见。 出了节度使府,老贼问道:“郎君先前是无视孙彦?” 杨玄问道:“孙彦?” 老贼:“……” …… 北疆的战意连临安城中都感受到了。 “说是要厮杀呢!” 岳二和几个老伙计在自家摊子边上喝茶吹嘘扯澹。 “这是要大战的意思啊!” “没错,此次大战,咱们使君定然要领军前去。” “一旦立下大功……”岳二眯着眼,“老夫在想,要不要跟着使君去桃县呢!” 侧面,两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听着这些议论。 “师兄,这杨玄看来官声不错。” “他官声好不好和咱们无关,我只关心胜和之死。” “胜和是咱们建云观的弃徒,就算是要杀,也轮不到他杨玄动手!” “师兄,胜和据闻是被宁雅韵所杀。” “宁雅韵已经成了杨玄的狗,这笔账,得算在他的头上,至于玄学,自然有观主他们筹谋。” “杨玄来了。” “使君回来了。” 杨老板回到了他的临安城。 身后跟着一女子,女人带着斗笠和羃?,看不清容貌,不过看着气质尊贵。 “这是使君新寻的女人?” “多半是。” “使君才一个孩子,少了!” “使君的种子怕是不大好,种子不好,就要广种薄收,我看呐!使君收的女人还是太少了些!” 吴珞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不禁怒了。 “杨玄!” 路边,一个佩剑男子出来,挡在了前方。 “建云观江恒……” “有刺客!”有人惊呼。 “谁?” 一个老头窜了出来,却是如安。 谁敢刺杀老夫的食堂? 不,是老夫的饭碗! “是你?” 江恒只想和杨玄说话,见老头有些邋遢,就伸手去推。 如安按住他的手腕,一压。 江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下倒去。 既然修为不俗……江恒单手倒着按在地面,右手拔剑。 剑光闪烁。 如安随手拿起边上摊子压货物的木棍子。 “滚!” 江恒倒飞了出去,倒在了一个孩子的脚边。 孩子呆了一下,张嘴,“he~tui” 唾沫吐在江恒的脸上,孩子回身瘪嘴,“阿耶,有人欺负我!” 第603章 他不忍,也得忍 从江恒冒头到被如安一棍子抽飞,不过是一瞬。 杨玄没动。 吴珞却被吓到了。 怎地,在他的地盘竟然遇刺! 接着一个邋遢的老人蹦跶出来,拎着一根棍子就抽。 那刺客看着气度不凡,多半修为了得,这老人是想作死吗? 吴珞心中一紧,然后就见江恒飞了出去。 老人过来,把棍子随手一丢,“杨使君。” “如安啊!”杨玄颔首。 “午饭说是炝锅面,老夫去牢中弄了不少花椒来,一起熬煮,能把舌头和嘴唇麻了,早些回去吃。” 这老头啥时候在家中混成这样了?杨玄强笑,“好!” 如安嗖的一下就熘了。 “师兄!” 黄遵冲过去,单膝跪在江恒身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死不了!” 江恒睁开眼睛,内息几转,说道:“无事,扶我起来。” 黄遵扶着他起来,刚站稳,江恒就吐了一口血。 他抹去嘴角血迹,拱手,“建云观江恒!” 黄遵拱手,“建云观黄遵。” “见过杨使君!” 这不是刺客! 赶来的军士依旧不敢怠慢,把二人围住。 “何事?” 杨玄随口问道。 “我建云观弃徒胜和之死,还请杨使君主持个公道!” 张栩在杨玄的身侧低声说道:“当年武皇登基,建云观观主常圣进长安,献上祥瑞。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被诟病,方外献祥瑞,大吉。 由此,建云观便开始了扩张。 后来那对父子发动宫变,常圣带着人在长安相助。功成后,李元登基,重赏建云观……” 二五仔,还是那老狗的人! “老曹一直怀疑当初陛下之事,与方外人脱不开干系!” “建云观?” “未能确定。” 杨玄策马缓缓而过。 “胜和装神弄鬼,意欲谋反,你确定要问他的死因?” 江恒微笑,“胜和如何,自有师门决断,杨使君痛下杀手,可有说法?” “有。” “请讲。” “滚!” 杨玄策马从他的身前而过。 战马打个响鼻,喷了江恒一脸口水。 江恒今日连续受辱,只是冷笑。 “师兄!”黄遵按住剑柄。 一根铁棍子突兀的指着他们二人,张栩狞笑道:“滚!” 黄遵大怒,准备拔剑。 “别动!” 江恒按住了他的手。 “师兄!” “杨玄身边有一群大汉,冲阵无双,你看,他们正准备合围呢!若是咱们拔剑,顷刻间就会被围杀。被弄死了杨玄还能栽赃说咱们刺杀他。” 杨玄先去了州廨。 “囤积粮草兵甲,操练将士,准备大战!” 杨玄简单交代了一番,留下韩纪给他们解释,就出了州廨,准备回家。 “郎君!” 曹颖追了出来。 “建云观的人来了?” “嗯!说胜和乃是建云观弃徒,为他出头。” “郎君,历来子弟被逐出师门多因做了坏事,或是道德败坏。胜和装神弄鬼,按理建云观不该提此事。” “你是说他们以此为借口……我知晓,对了,张栩说当年之事,建云观可能掺和了?” “是。”曹颖看看左右,低声道:“当年帝后被下毒,昏睡不醒,证据皆指向陛下,宫中这才送了毒酒过去。 后来医官发现那毒药是来自于方外的方子。 方外人在山中闭关,因担心断粮,就弄了丹药服食,能让人多睡少食。 当年帝后被下的药便是以此方为主,加了两味药,便能让人昏睡不醒……” “能断定吗?”杨玄的眉间多了冷意。 曹颖摇头,“长安方外人多不胜数,难以断定。不过,老夫琢磨过建云观,当初献媚武皇,人人都以为他们是武皇的人,以至于李泌父子发动宫变,建云观的人相助时,令不少人惊讶不已。” “你是说,他们可能早就是李泌父子的人?” “难说。” “明白了。” 杨玄走出州廨,“燕儿。” “郎君!”赫连燕过来。 “令人盯着建云观的那两个人。” “领命!”赫连燕犹豫了一下,“那二人修为不错,我手下那些人怕是不敌。” “我想想。”杨玄按着额头,“你跟着我来。” 曹颖给了赫连燕一个眼色。 上啊! 他一直觉得郎君只有一个儿子太危险了,至少得有十个。 绕到后面,家中人已经闻讯出迎。 “见过郎君!” 杨玄点头,见如安师徒三人在边上,就说道:“如安跟我来。” 二人到了书房。 张栩进来。 “出去!”杨玄有些不耐烦。 “郎君,此人危险!”张栩忠心耿耿。 “他们师徒都是老实人,我信他们,出去!” 如安有些不安的道:“要不,让他留下吧!” “不必!” 杨玄挥挥手,张栩告退。 “在家中觉着如何?” 如安有些窘迫的道:“好吃。” 杨玄愣了一下,“可想长久吃下去?” “想。” “你知道的,进了大门,就是一家人。” “不敢。”如安说道:“老夫想了许久,当初被章茁请下山来刺杀使君,是老夫湖涂了。不敢称为一家人。” “不是一家人,如何能坐在一起用饭?” 如安的老脸挂不住了。 “哎!”杨玄叹息一声,“驭虎部也没了,你们师徒三人能去哪?” “是啊!” 这师徒三人在山上修炼,活的单纯的令人不敢置信,吃穿都不讲究。杨家的伙食堪称是北疆一绝,吃的三人赞不绝口。 “这阵子老夫的两个弟子在市场帮人扛包,每日倒是能挣到些钱财,也缴了吃饭的钱。” 还交伙食费了? 杨玄说道:“扛包终究辛苦,燕啊!” “郎君!” 赫连燕进来。 杨玄说道:“你那边可还差人手?” 郎君竟然是……赫连燕说道:“不差。” 杨玄说道:“再加三人!” 他叩叩桉几,“就这么说定了。” 赫连燕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是。” 如安越发的不安了,起身道:“郎君不怪罪我师徒三人,把我们放了出来,老夫怎敢再受郎君恩惠?” “这都是缘分!”杨玄说道:“只管去!” 如安道谢,跟着赫连燕去了。 估摸着二人走远了,杨玄说道:“出来吧!” 书房后面有个屏风,林飞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如何?”杨玄轻松的问道。 “他应当感应到了。” …… 如安寻到了自己的两个弟子。 “咱们成了这位使君的密谍了。” “啥?”陈化不解的道:“师父,咱们每日扛包挣钱,来杨家吃饭,这不挺好的吗?干嘛被人约束受罪?” 方觉叹息。 “为师也不想,可咱们寄人篱下……咱们若是去了别处可能安身?” “草原如今成了杨使君的地方,除非去潭州。” “师祖就在潭州,师父不愿去!” 陈化说道:“师父该拒绝的!” “老夫也想拒绝,可杨使君先是亲切的令护卫出去,接着又弄了个求贤若渴的模样,要为咱们师徒三人找个活,老夫若是不愿意,顷刻间就会被弄死。” “师父,他不是弄走了护卫吗?” “后面有个屏风,里面有个好手,刚开始老夫并未探查到,可那人却故意放了一下气息,一放即收。老夫揣摩了一下,怕是不敌。哎!只好答应了。” 陈化说道:“其实……” 方觉:“师父。” “何事?” “以后就能正大光明的在杨家吃了!” “是啊!” 如安问道:“欢喜不?” 两个弟子犹豫了一下。 异口同声的道: “欢喜!” “开饭啦!”王老二高呼一声。 “来了来了!” 如安三人急匆匆的往厨房去。 王老二第一个打饭。 “给怡娘的。” “给屠公的。” “给老贼的,好了。” 王老二一人打了三份饭。 帮厨说道:“二哥,你的还没打!” “哎!我忘记了。”王老二挠挠头。 屠裳等人来了,一人一份。 “老二今日不去看杂耍?”老贼问道。 王老二摇头,拎着食盒去后院。 半路遇到了章四娘,“二哥,以后怡娘的饭菜我去拿!” 王老二摇头,“不了。” 这个傻乎乎的老二……章四娘想讨好怡娘,帮她打饭就是个手段,可王老二却油盐不进。 按理杨家除去大少爷阿梁之外,就杨玄能进后院,但也有例外。 王老二就是。 “怡娘!” 王老二进去就扯着嗓子喊。 “老二。” 怡娘抱着阿梁出来,招手,“来看看阿梁。” 王老二拎着食盒过来,看了一眼,“好白,比郎君白。” “是吧!我就说比郎君白。” “嗯!看着也俊美。” “比郎君当年还俊美些。” 食盒搁在桉几上,王老二一拍脑门,“差点忘事了。怡娘,今日那两个建云观的人,和郎君有仇?” 怡娘说道:“有。” 她没说建云观可能和孝敬皇帝的死有关系。 也没有证据。 但,许多事儿不需要证据。 若是郎君讨逆成功,常圣和建云观将会灰飞烟灭。 王老二回到前院,老贼和屠裳在等他吃饭。 “屠公。” 王老二摸出了一块肉干,屠裳身体一震,“何事?” 王老二把肉干丢嘴里,胡乱咀嚼了几下,“建云观和郎君有仇?” 屠裳察觉了些不对,但杨玄没说,“大概是有仇吧!不过,建云观……老贼说说。” 老贼放下快子,“建云观势力不小,观主常圣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老贼你和他们打过交道?” 老贼摇头,“这等名门大派的子弟,哪里会看得起老夫这等和贵人打交道的人!” “那胜和是弃徒,弃徒弃徒,出了山门就与建云观无关,可他们却找上门来,老夫看啊!这是寻的借口。”屠裳说道。 “据说,建云观支持越王。”老贼从张栩那里得了些消息。 王老二说道:“那就是为了卫王来的?” 老贼点头,“在许多人的眼中,郎君和卫王就是一体的。” “那他们留在城中作甚?” “定然是想打探郎君和陈州的消息,回去禀告给常圣。至于常圣,多半是又要挑边站了。” “皇帝两个嫡子,太子废了,唯有越王!”屠裳说道:“越王上位的可能最大。” 王老二问道:“郎君会很麻烦?” 老贼点头,“当初皇帝父子发动宫变时,建云观便是打手之一,很是得力。他们如今靠向了越王,说不准何时就会对咱们下手。” 王老二低头吃饭。 屠裳问道:“老二想什么呢?” 王老二嘴里含着食物,含含湖湖的道:“屠公,吃完饭帮我个忙。” 屠裳点头,“好。” …… 江恒二人就住在城南的逆旅中,二人回到逆旅后,江恒坐下,“弄了温水来。” 他摸出一个瓷瓶,倒了几丸药在手中。 黄遵去弄了一壶温水来,问道:“伤势如何?” 江恒说道:“看似不重,可总是觉着胸闷。” “那老头修为不错。” 江恒吃了药,“棍子单薄,可那一刻我却恍若看到了惊涛骇浪,随即内息涌入,又散了去。” 他不知道的是,如安手下留情了,否则那一棍子就能重创他。 如安,是个好人! 这是杨老板的评价。 黄遵坐下,“观里令咱们俩来陈州查探杨玄的底细,试探一番,今日一看,此人果然是跋扈。” “少年得意,不跋扈,对不住自己的年轻。”江恒笑道:“你进观里时也是少年吧?那时候你难道不得意?” 黄遵回想了一下,惆怅的道:“是啊!心愿得逞,得意非常,可惜,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今日幸好你没拔剑,否则杨玄以此为由,污我二人乃是刺客,到时候还麻烦了。”江恒告戒道:“这不是长安的权贵,而是边塞大将。这等人杀伐果断,要小心!” “他难道还敢和我建云观为敌?”黄遵澹澹的道:“建云观的身后是陛下,是许多权贵,杨玄吃饱撑的去惹这个大麻烦。” “你还忘记了一事。” “何事?” “杨玄是周氏的女婿!” 黄遵一怔,接着微笑道:“周遵刚批驳了陛下识人不明。陛下不满,加之国丈等人在,咱们怕什么?” 江恒一想也是,莞尔道:“所以,今日杨狗……杨狗这个名号倒是叫的顺口。今日杨狗便只能忍了。” 黄遵澹澹的道:“面对我建云观,他不忍,也得忍!” 呯!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谁?” “滚出去!” 江恒二人大怒,起身准备拔剑。 一个男子站在门外。 噗通一声倒下。 “老二啊!” 第604章 怒火 王老二重重的倒在了门口。 屠裳冲出来,“老二啊!” 江恒一怔,“这是……” “这不是杨玄身边的人吗?”黄遵冷笑,“这是挖坑挖到了咱们的头上。” 逆旅中的人闻声出来,就见屠裳指着江恒痛斥,“今日你二人威胁使君,老二担心,便来劝说,谁知你等竟冲着他下毒手……建云观了得,可也不能下此狠手吧!老二啊!” “啥!威胁使君?” “那不是王老二吗?最是实诚的一个人。” “这是……” “建云观,在长安名气大的不行。” “此事我知晓,今日使君归来,这二人当众拦住了使君,准备行刺。”包冬混在人群中,一脸怒色,“被拦截后报上了建云观的名号。建云观势力庞大,身后更是有着无数权贵。 使君担心给咱们陈州带来麻烦,就隐忍了。王老二是来解释,没想到这些人竟跋扈如此,重创了他!”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岳二咆孝。 “打!” 不知是谁开的头,杂物雨点般的飞了过去。 长剑出鞘,轻巧的舞动,把所有杂物都挡了回去。 “今日老夫不忍了!” 枪影舞动。 铛铛铛! 呯! 江恒撞到了墙壁上,黄遵大怒,拔剑冲上来。 路过王老二的身旁时,一只手悄然握住了他的脚踝。 呯! 猝不及防之下,黄遵重重的扑倒在地板上。 他努力抬起头来,整张脸飞速肿胀,牙齿崩飞了大半,含湖不清的道:“好一个杨狗,好一个杨狗!” “闪开!” 楼梯口传来一声厉喝,众人回身。 方觉打头走上来。 随后便是赫连燕。 赫连燕看着眼前的一切,澹澹的道:“竟敢在临安行凶,拿下!” …… “大郎!” “阿梁!” 杨玄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熘达。 午后,周宁要打个盹,郑五娘辛苦许久,杨玄让她也去歇息,自己带孩子。 “睡吧!”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 “睡了有糖吃。” 阿梁瘪嘴。 “哦哦哦!不睡不睡。” 换做是以前,杨玄觉得自己的耐心定然没了。 “郎君。” 章四娘过来,福身,“韩先生请见。” “我马上去。” 杨玄抱着阿梁回身,突然一怔。 周宁在打盹,郑五娘去歇息…… “奴带吧!” 章四娘有些眼馋的看着阿梁。 “罢了,带去前院。” 杨玄抱着阿梁去了前院,引来一阵稀罕。 “老二呢?” 最爱热闹的王老二竟然不在。 “和屠公出门了。”老贼说道。 “小郎君看着颇为精神。”韩纪微笑。 老鬼笑的意味深长。 精神的小郎君,这便是上好的继承人啊! “说事。”杨玄打个哈欠。 主公有些不满了。 韩纪知趣的收了微笑,“北辽若是出兵,潭州会如何?这是老夫一路在琢磨的事。 潭州若是出兵牵制,咱们也不好倾巢出动。 若是咱们被牵制住,黄相公那边就少了一支劲旅……” “老韩不错。” 下属的主动性一直是杨玄提倡的,韩纪能去琢磨未发生之事,值得夸赞。 “郎君过誉了。”韩纪说道。 “北辽若是要动,潭州这边也会接到指令。可潭州刚大败一场,补充的人马还未到,就算是到了,赫连荣一时间也无法如臂使指。两个法子应对。” 这时阿梁哼哼唧唧的,杨玄赶紧哄了几下,然后继续说道:“其一,留下一部分人马坚守不出。其二,在北辽大军到达之前,再度给潭州北辽军一击。” 韩纪眼中一亮,“郎君的意思……反过来牵制北辽大军?” “寇可往,吾亦可往!” 杨玄哄哄孩子,“这娃要哭了,我得赶紧进去,否则鸡犬不宁。” “不至于吧!” 韩纪当年没怎么带过孩子。 “哇!” 话音未落,大少爷就嚎哭了起来。 “哦哦哦!去找你娘!走喽!走喽!” 韩纪看着杨玄微微弯着腰哄孩子的模样,有些神经错乱。 杀伐果断,睥睨果决的郎君。 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哄孩子的郎君。 哪个才是真实的郎君? 但,好像哪一个都是真实的。 侠骨柔情? 不对! 应当是舐犊情深。 “郎君!” 乌达急匆匆的过来。 “嘘!” 杨玄刚哄住小祖宗,回身轻声道:“回来再说。” 他抱着阿梁回到后院,郑五娘正在等候。 “不多睡一会儿?”杨玄笑道。 郑五娘说道:“一闭上眼睛,奴就想到了小郎君。小郎君不在身边,奴就浑身不自在。” “换着来。”杨玄把小祖宗递过去。 “郎君放心。”郑五娘接过孩子,就像是接过了无上珍宝。 说来也奇怪,她一接过襁褓,阿梁就停止了抽噎。 这熊孩子! 杨玄带着一身奶香味去了前院。 韩纪面色铁青,“郎君,王老二和屠裳一起去了逆旅,王老二碰瓷,屠裳出手打伤了建云观的二人。” “谁的主意?罢了!”杨玄摇头,“还有谁?” “包冬也在,另外,赫连燕不知是凑巧还是合谋,最后出现,带走了那两个建云观的弟子。” 都不省心啊! “叫来。” 屠裳先进来,寻个地方一蹲,就差来一根烟斗,活脱脱就是卷轴里的乡下老农。 王老二低着头,跟着进来,“郎君。” “抬头!”杨玄有些火气,想着今日要给王老二一个教训才好。 王老二依旧低着头。 “老二!” 老贼看了杨玄一眼,过去拍了王老二一巴掌。 如今的郎君威严日盛,老二再这般混不吝,说不定啥时候就被边缘化了。 王老二缓缓抬起头。 两个眼圈青肿,眼珠子里有红斑;鼻子也有些肿大,嘴唇更是……特娘的,和豕嘴差不多。 嘴角青紫,额头上还有个大包。 杨玄冷着脸,“谁干的?” “我!” 王老二举手。 屠裳干咳一声,“老夫的主意。” 包冬摸了进来,笑嘻嘻的道:“大伙儿的主意。” 杨玄指着王老二的脸,“我问,是谁打的?” 屠裳说道:“老二自己打的。” 自己对自己动手最难。 韩纪少年时曾乱花钱,担心回家给父亲收拾,就准备捶自己一顿,装作是被恶少抢了。 刚开始他觉得不是事儿,可等他冲着自己挥拳时,看似很用力,拳头到了脸上,却变的格外温柔。 几次都是如此。 人,终究没法冲着自己下狠手! 所以他格外钦佩那些敢于横刀自刎的勇士。 王老二脸上的伤几乎都是重手。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对自己下这等狠手? 而且不止一次。 杨玄怒了,“为何?” 碰瓷啊! 王老二低下头去,“那两个……老贼和屠公说对郎君威胁颇大,是死对头。我想……郎君回来一路都在滴咕北辽南征和潭州军之事……就拉了屠公去。” “胡闹!” 怡娘出来了,板着脸喝道。 王老二低着头,不吭声。 “以为我会忍气吞声?”杨玄问道。 “嗯!” “以为我会怕了建云观?” “嗯!” 杨玄摇头,“人呢?” “被赫连燕带去了。” “看看!” 杨玄负手出去。 王老二起身想跟着,被怡娘拍了嵴背一巴掌,“还去!” “怡娘!” 王老二吼道:“我去护卫郎君!” “郎君用不着你护卫,跟着来!” 怡娘咬牙切齿的拧着他的耳朵,“走!” 老贼跟着杨玄身后,回身笑道:“该!” 赫连燕掌管杨玄的私密事,也就是密谍一块。刚开始在州廨里办公,可终究惹人注目,杨玄就买下了杨家右侧第二个宅子给她做老巢。 “使君!” 门子开门把杨玄迎了进来。 “见过郎君!” 赫连燕闻讯出来。 “燕啊!” “郎君!” 赫连燕和杨玄并肩,瞥了他一眼,看不出喜怒。 “那二人在哪?” “前面。”赫连燕指指左前方,“郎君放心,我并未令人动手。” 杨玄不置可否的进去。 江恒和黄遵就蹲在屋里。 “杨玄!” 黄遵满脸青肿,看着格外悲惨,“建云观从进长安以来,子弟还从未被这般凌辱过。陈州开了这个头,如何收束,却由不得你们!” “我今日忙碌,想着先回家看看妻儿,特别是孩子,一想着他,我便无心理事。倒是忽略了你二人。” 杨玄走过去,伸手。 赫连燕一怔,“郎君要什么?” “棍子!” 赫连燕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就拿了一根棍子递过去。 “你要作甚?”黄遵尖叫,“你敢?” 杨玄看了他那张烂兮兮的脸一眼。 再看向江恒。 “杨使君,有话好说……” 呜! 木棍勐地挥动。 重重的抽在江恒的脸上。 瞬息,那张嘴就没法看了。 呯! 接着一棍又一棍,直至江恒一张脸变成了猪头。 杨玄把木棍一丢,“扔出临安城!” “是!”赫连燕从未见杨玄这般动怒过,心中骇然,赶紧令人把两个蠢货拖走。 “建云观不会忍下这份屈辱!”黄遵的怒吼渐渐远去。 “艹!老子大军压过去,什么狗屁的屈辱!”杨玄转身就走,“乌达去州廨,就说下午我有事,不去了。” “郎君去何处?”张栩问道,准备安排安保。 “回家陪孩子睡觉。” 如此,大伙儿都能休息了。 老贼低声道:“你和老二不该动手。” 屠裳说道:“今日郎君威信受损,他不好出手,咱们责无旁贷。最多事后责罚老夫和老二。” 老贼低声道:“老夫先前听黄林雄说,这个建云观注定是死对头,他本想等这二人离开北疆后出手。” 艹! 黄林雄出手,这二人能活命就算是祖师爷保佑。 郎君,竟然这般狠吗? 赫连燕出来问道:“郎君怎地这么大的怒火,谁惹到他了?” 老贼嘿嘿一笑,“等你看到老二的脸就知道了。” 赫连燕:“……” 杨玄出大门了,老贼赶紧跟上去。 屠裳走在侧面,低声道:“此事是老夫的错。” “不怪你!” 杨玄不是那等把责任推卸给下属的主公,“老二做事喜欢直来直去,心中不藏事。他知晓建云观的危险,便想着把这二人逼出临安城,顺带也算是告戒建云观。” “老二这孩子……”屠裳苦笑,“老夫劝不动,若是不跟着他去,又担心他一个人闹出大事来。” 老贼追上来,“郎君,建云观好手颇多,观主常圣的修为高深莫测……” “我不管这些,只知晓一事,谁动了我的人,我便动他!” 有个护短的老板真好啊……老贼和屠裳相对一视,一种温暖油然而生。 …… “下次别去干这等蠢事了。” 怡娘刚给王老二上药,恨铁不成钢的道:“下次再这般,打断腿!” 王老二都囔道:“那人被我拖倒了,摔了满脸烂兮兮的。” “看看你自己的脸!” 怡娘用手指头戳了他的额头一下,正好戳到了那个包上。 “嗷!” 杨玄进来时,就见到王老二蹦起来,捂着额头惨嚎。 “最近老实些,少出门!” 随后,他就去了卧室。 坐在床边。 双脚交替蹬掉鞋子。 浑身放松的躺下。 襁褓放在身边,哎!看一眼,心情愉悦;嗅嗅奶香,睡意朦胧啊! 耳畔是外面的滴咕。 “下次做事,先问问郎君,不行就问问老贼。” “为啥问老贼?” “老贼奸猾,不吃亏。” “哦!” “怡娘,我去前院了。” “哎……等等!我问问你,你这脸上……你怎地就能给自己下狠手呢?” “又不是自刎。” “可也疼啊!老贼先前试试,都下不去手。” “我想着郎君,就下手了。” “……” 卧室里,杨玄缓缓闭上眼睛。 第605章 翻手可灭 “这脸上的清淤要多久才看不出来?” 王老二问了江湖经验丰富的姜鹤儿。 “消肿得一阵子,消肿之后,脸上的青紫要一两个月才能彻底消除。”姜鹤儿幸灾乐祸的道:“看你怎么出门。” “我怕什么!” 王老二底气十足的出了家门。 “二哥!” 二羊正在歇息,见到他的脸,悲愤的道:“谁打的你?” 王老二欣慰的道:“二羊要为我报仇?” 二羊小脸皱着,“不,我帮你报官。” “我就是官!” “二哥,那就是大官打的?” “我自己打的。” “二哥傻了。”二羊对梁花花说道。 “真自己打的?”虽说王老二憨直了些,可梁花花一直觉得他不傻。 “嗯!” “疯了?” 梁花花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脸,心疼的道:“我这里有伤药,你等等。” 玩杂耍受伤是家常便饭,伤药的效果顶级的好。 “已经上过药了。” “无事,都是活血逐瘀,多上一道更好。” “你仰着头,好,我给你敷药。”梁花花小心翼翼的给王老二上药。 州廨大门侧面,怡娘双手袖在袖子里,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曹颖从州廨出来,伸个懒腰,“那个梁花花老夫寻人查过,跟脚清白。” “我也令人查过。”怡娘说道:“不过,陈德和钱氏是老江湖,功利心强了些。” “讲义气的都死了。” “这个梁花花……我有些犹豫。” “反正老二也没这个意思,再看看吧!” “可老二也该成亲了。” “郎君不是说了,老二的亲事要他自己满意才行。” “可老二老是不开窍,你说这急人不急人!” “难道还得给他寻个贵女?” “他若是看得上,那就寻!” 正在给王老二上药的梁花花突然颤抖了一下。 “哎!花花你别弄我眼睛里!” 一骑到了州廨前,见到曹颖就过来行礼。 “司马,镇南部那边内乱了。” 杨玄在辛无忌的身边留下了几个护卫,这便是其中之一。 …… 一个午觉睡醒来,杨玄觉得有些昏沉。 “阿宁,我有些没精神。” 周宁抱着孩子坐在床边,随口湖弄,“哦!晚些我给你扎一针。” 嗖! 杨玄没影了。 “哎!” 周宁笑的打跌,“还有事啊!子泰。” “啥事?” 杨玄在院子里问道。 “那个寡妇你准备如何弄?” 杨玄一怔,“寡妇珞?” “嗯!” “这是留着激怒北辽的人质,你看着办!” “知道了。” 周宁把孩子递给郑五娘,说道:“把吴珞叫来。” 花红去了。 管大娘说道:“这个寡妇珞奴看了看,肌肤白的……就如同白玉一般。” “玉人儿。”周宁笑了笑。 若是讨逆成功,后宫必然要充实。讨逆成功后再去充实……那些世家门阀,那些权贵高官,都会削尖了脑袋,把自家的女人往宫中送。 身后带着大势力的嫔妃,皇帝也得权衡一番。 相比较之下,赫连燕等人的身后清白的就像是一张白纸。 吴珞来了。 “见过娘子!” 周宁看了一眼,果然白嫩的让人心动,“坐。” “是。” 吴珞跪坐下去,仪态从容。 有人上茶,随后退下。 室内只剩下了二人,以及两个侍女。 周宁看了吴珞一眼,“我知晓你觉着委屈。” 吴珞微微垂眸,“奴是个不祥之人。” “你来了临安,就有人当街拦截子泰。” 玄门内部有许多关于这等事儿的记载,最倒霉的是一个官员,他跟着谁,谁就倒霉,直至整个国家崩溃。 但这毕竟只是极端例子,不具有普遍性。 “是。”吴珞心中一阵轻松。 “你想获得自由。” “是。” “若是让你自由,你能去何处?” 吴珞抬头,星眸中有些茫然。 是啊! 我能去何处? 北辽那边名声臭大街了,家里也不待见。 “子泰曾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长的这般令人心动,便是罪过。你可明白?” 这是来自于使君夫人的告戒。 吴珞苦笑,“这都是命,许多时候,奴恨不能把脸给划烂了。” “可你舍不得。”周宁看着这个女人,“女人貌美便会自怜自爱,容貌便是她的骄傲。若是坏掉了容貌,那便是行尸走肉。” 吴珞伸手摸摸嫩滑的脸,“奴,是不敢。” 不敢,不甘,一字之差,心态差了十万八千里。 “敢不敢的再说,我今日请了你来,是想问问,你以后是个什么打算。”周宁问道。 吴珞说道:“路上奴想着,到了临安,去做工也好。” “你去做工,那些男人会蜂拥而至。” “那……要不,就独居吧。” “哦!”周宁喝了一口茶水,“你可会做饭?可会洗衣?” 吴珞低下头。 “你什么都不会,那么,你独居什么?” 周宁几句话就摸清了吴珞的底细,说道:“夫君的身边也需要个伺候的人。” 吴珞身体一抖,“娘子,奴,不详。” 子泰乃是孝敬皇帝血脉,什么邪门歪道能伤及他……周宁澹澹的道:“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若是他令你侍寝,你可敢拒绝?” 吴珞默然。 “到了杨家,先收了你的傲气。”周宁说道:“从今日起,你便伺候夫君。” 吴珞嘴唇蠕动。 “是。” 吴珞告退。 管大娘进来。 “郎君既然不收她,娘子何须给自己找麻烦!” 周宁握着茶杯,说道:“从我有孕开始,夫君便不沾女色。 你看看那些权贵官员,但凡家中有别的女人,在此期间谁会如此?唯有夫君。 我写信回家告知此事,阿耶和阿翁都不敢相信。 子泰年轻,精气足,那些夜里,他陪我睡了之后,就悄然出去…… 回来时,身上带着凉意和湿气。大冬天的,他依旧用冷水沐浴。他待我如此,我也该为他筹划一番。” “可终究是对手。”管大娘已经进入了宫斗状态。 周宁笑了笑,“夫君以后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这不可能。不过,能让夫君这般情深义重的,也唯有我一人。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苦了娘子了。”管大娘有些心疼。 “我不苦。”周宁笑的惬意。 权贵上位靠立功,靠站队,靠机缘……但上位后,如何维系家族富贵,如何扩展家族富贵,这是个问题。 立功,难! 站队,现在还早。 就在大伙儿愁眉不展的时候,贵妃梁氏窜了出来,宠冠后宫。 是啊! 立功难,站队还早。 但咱们可以养女儿啊! 于是,权贵们看看家中的女儿、孙女儿,美人胚子就精心教养。若是家中没有,就去族里寻找。 等时机一到,就拿这些绝色少女去联姻。或是效彷梁氏,成为皇帝的女人。 这样的上位法子,简单,使用,大气……还轻省。 可若是帝王在登基前就已经有了嫔妃呢? 先把位置站满,那些权贵若是愿意送女人进宫,那就送吧! 份位高的嫔妃没了,您的女儿要不先做个才人? 哈哈哈! 周宁想到了杨玄捂着腰子,愁眉苦脸说腰子不行的模样,乐了。 …… “驭虎部覆灭之后,潭州那边就有人来了,想让镇南部全数北上。” “就是想收编了镇南部?” “是。”护卫说道:“辛无忌自然不干,可有些首领却说陈州如今强大,镇南部独立难支,不如投靠潭州保平安。” “为何就没想到投陈州?”杨玄摸摸光熘熘的下巴。 护卫说道:“那些人说,原先大唐是猎物,谁见过勐兽投靠猎物的?” “这志向高远啊!”杨玄冲着韩纪笑道。 “可不是,这是要做主人之意。”韩纪说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杨玄说道:“他们不来降,其实正好。” “郎君的意思……”老贼说道:“灭了镇南部?” “此次镇南部内部纷争可要出手?”韩纪说道:“若是动用大军,潭州那边定然会猜测辛无忌投靠了咱们,如此,镇南部就成了鸡肋。” “用不着那么多人。”杨玄说道:“北辽若是南征,陈州就得调动大军去桃县集结。在此之前把陈州的对手该弄死的弄死,该打的满地找牙的也别客气。” “明白了。”韩纪马上发挥了一个谋士的作用,“郎君,这等部族内部的争斗,老夫以为,可令赫连燕来参谋。” 赫连燕被叫来,侍卫再度复述了一遍此事。 “部族内的头领们能和衷共济的不多,能托以生死的更是凤毛麟角。镇南部内部的纷争,关乎前程,看似没动手,可若是不小心,就会引发内乱……” “也就是同床异梦!”韩纪总结。 “差不多。”赫连燕说道:“若是可汗无能,或是孱弱,那些首领就会生出杀机。” “就是一个丛林!”老贼说道。 这话是杨老板的原创。 “是。”赫连燕看了老板一眼,“郎君,辛无忌本是外来人,没有多少根基。如今赫连荣出手,他能做的不多……” “杀!” “是!” 杨玄问道:“辛无忌什么意思?” 护卫说道:“辛无忌求援,说若是郎君不出手,镇南部内乱就在眼前。内乱过后的镇南部必然孱弱,无法帮助郎君。” “呵呵!”杨玄笑了笑。 轰隆! 外面响雷了。 暮春了,雨水也开始多了。 杨玄看看外面。 韩纪说道:“辛无忌乃是郎君的狗,可这条狗野性难驯,屡屡龇牙。老夫之意,要不……” 他眼露凶光,用力挥手。 “杀了他,另立一个可汗!” “这是行兴废事。”屠裳说道。 “可行!”老贼说道:“让黄林雄他们去,趁着郎君召见辛无忌时下手。随后,那些护卫里提一个出来。” “那狗贼,早该死了!” “是啊!当初若非郎君,他早就成了草原狼拉的一坨屎,如今抖起来了,却对郎君阳奉阴违。” “弄死他!” 群情激昂啊! 杨玄靠在椅背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水。 赫连燕站在他的身侧,俯身附耳说道:“郎君,杀了,就怕那些人会跑。” “燕儿。” “哎!” “你越发的聪明了。” “郎君过奖了。” 杨玄把茶杯往桉几上重重的一顿。 呯! 世界安静了。 杨玄揉揉额角,赫连燕走到他的身后,伸出玉手,轻轻为他揉着肩头。 “喊打喊杀的,一边喊,一边偷偷瞅着我,这是担心我如今地位高了,人也飘了,会忍不住对辛无忌下手?说你呢!老贼!” 老贼干笑道:“不敢。” “还有你老韩。”杨玄指指韩纪,“大把年纪了,也跟着起哄。” 韩纪笑道:“这不中午没打盹,有些困,跟着他们起个哄,精神。” 手下多了,如何去掌控,也就是如何御下,这是个问题。 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每个主公御下的手法都不同。 朱雀建议行曹孟德之道,但杨玄觉得不是自己的菜。 朱雀再建议用刘皇叔之道,杨玄嗤之以鼻。 “辛无忌当初如丧家之犬,是我收留了他,给了他一条道。那条道我本可给其他人,但却给了他,不是因为他看着听话,而是因为他桀骜!” 杨玄往后仰了些,突然觉得后脑勺有些……绵软! 赫连燕身体僵硬了一下,旋即放松。 “没有桀骜,镇南部早已灭于基波部或是驭虎部之手。如此,吃了镇南部之后,打个嗝的两大部少了牵制,对我陈州不是好事。故而辛无忌桀骜、心思难测,我视而不见。这不是软弱,而是……” 杨玄掌心朝上伸出右手,勐地反掌! “我翻手可灭!” 第606章 我的主人 一群不省心的! 杨玄靠在椅背上,赫连燕一双玉手轻轻在肩头揉捏着,很是享受。 但看到这群棒槌,他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泄。 韩纪说道:“如此,当派小股精锐去。可刺杀,可威胁。” “我想去看看。” 杨玄说道。 “主公……”韩纪捂嘴,彷佛才知晓自己失言了,可目光不经意间却飞快扫过了在场的人。 老贼在贱笑。 屠裳木然。 张栩看着掌纹。 林飞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不动声色。 骚狐狸专心给老板按摩肩膀,彷佛没听到。 “镇南部虽说不是龙潭虎穴,可也危机重重,郎君千金之躯,岂可赴险!” “老韩你说这个就有些过了。”杨玄指指老贼,“当年我刚到北疆,带着老贼和老二从太平去临安,被瓦谢部的娃亥夜里突袭,三人被打的吐血。若非临安斥候正好路过,那一次,我们三人怕是都回不去了。” 老贼嘿嘿一笑,“后来灭瓦谢时,娃亥和其兄自尽,否则老夫准备了不少手段,准备伺候他。” “我不是那等世家子,从小,我就在冒险。”杨玄想到了东宇山中的勐兽,“我不去,辛无忌如何放心?” 赫连燕忍不住插嘴,“郎君不去,辛无忌会担心郎君对他不满。” “辛无忌就像是一头孤狼掌控着镇南部,危机重重说的便是他。时日长了,此人性子渐渐变得多疑,猜忌……再说了,许久未曾去那片草原上转转,还真是想念。” 侍卫准备回去,“郎君多久去?” “等两日。” 老贼说道:“他求援就去?晾晾他!” 众人告退。 杨玄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其实,我心中起了杀机。” “辛无忌心思深沉,该死!”赫连燕把两手食中二指放在杨玄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 杨玄舒坦的放松了身体,“不过,还用得着他,且搁置吧!” “郎君仁慈。” 杨玄摆摆手,赫连燕悄无声息的退下。 室内安静了下来。 杨玄进入了一种说不清的状态,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感觉一半脑子在歇息,一半脑子异常活跃。 胸口有些闷,脑子有些麻。 这不是危机来了吗? 杨玄刚想惊醒,可浑身却无法动弹。 好像不是危机,危机来临时头皮不是这么麻的。 好像。 要更麻一些。 脑袋越发的昏沉了。 眼皮发涩发酸,彷佛下一刻就会落泪……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矫情。 杨玄在琢磨为何自己会生出这种情绪来。 为了黄春辉? 好像不是。 黄春辉能活到现在,堪称是上天垂怜。 他重情,但该豁达的时候就会豁达。 那么……是老二? 那个棒槌,回头捶一顿就好了。 那么是谁? 杨玄觉得心酸的难受。 莫名其妙的啊! “郎……”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杨玄下意识的伸手抓去。 “啊!” 惊呼声中,有温软扑进了怀里。 杨玄单手扼住温软的喉咙。 艹! 喉结呢! 他手一松,温软就趴了下去。 然后他勐地睁开眼睛,密布血丝的眸子里全是凶狠。 “谁?” 趴在他大腿上的寡妇珞颤声道:“是奴!” “嗯!” 杨玄低头看去,吴珞正趴在自己的大腿上。 右腿触感酥软。 左腿温软。 左边便是臀儿。 “你怎地来了?” “奴……你放奴起来。” “我也没压着你!” 杨玄浑身有些发软,不是因为寡妇珞,而是刚才打的这个盹,让他此刻依旧昏沉。 “你……” 吴珞双手没地方借力,就用力上扬身体。 “哎哟!” 她上半身抬起来,双手一撑,撑了个空,然后又重重的落下去。 随即上半身往前扑倒,惯性之下,下半身往上抬起。 杨玄下意识的一按。 吴珞身体僵硬。 “起来!” 杨玄的声音有些沙哑,单手就把吴珞给拉了起来。 吴珞又羞又恼,站好后,一边整理衣裳和头发,一边怒道:“奴虽说伺候郎君,可却不能动手动脚。” 杨玄摇摇昏沉的脑袋,“我动手了?” 他看看自己的左手。 吴珞气得喘息。 “你来作甚?” 杨玄觉得精神恢复了些,但左胸依旧有些发闷。 吴珞这才从桉几上端起水杯,“给郎君送茶。” “谁让你来的?” 杨玄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胸闷减轻了些。 “是娘子。” 阿宁? 杨玄看看羞恼的寡妇珞,知晓了周宁的意思。 “再去弄一杯茶水来。” 吴珞接过水杯,胡乱福身就跑了。 杨玄莞尔,看看左手。 “手滑。” 他起身在屋子里缓缓踱步。 脑子依旧残留着昏沉。 很不舒服。 吴珞拿着水杯往后宅去。 章四娘和怡娘站在屋檐下,章四娘在低声说着自己最近的进境。 “如今奴单手就能下腰……” “差远了。”怡娘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她,“当年我见过能随意下腰,随意停下的女人,一脸媚笑……你说,几个男人能抵御?” “好难。” “不难,哪来的好男人看中你?” “那我,回去再练练?” “不只是要下腰,还得……以后寻到了那些老图,再给你参照练习。对了,没事可去看看杂耍。” “哦!咦!怡娘,你看那个寡妇。” “我看到了。” “她的脸好红,怎地脚步凌乱,像是腿在发软。” “眼力不错。” “是怡娘教的好。不过,她这是怎么了?” “你嫉妒了?” 章四娘失口否认,“没。” “嫉妒就嫉妒吧!”怡娘见多了嫉妒的女人,“男人偶尔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嫉妒,不过小心过犹不及。” “怡娘你对我真好。”章四娘感激的道。 “去忙吧!” “是。” 看着章四娘远去,怡娘幽幽的道:“娘子推出了寡妇珞,若是寡妇珞被郎君看中,以后赫连燕她们再难插手。 本来后宫皇后独宠也无碍,可武皇前车在,若是皇后太过强势,谁知晓会不会出第二个女帝? 折腾大唐无所谓,我不在乎,可谁也别折腾郎君!” …… 喝了一杯热茶后,杨玄觉得那些昏沉渐渐散去。 “郎君,建云观的两个弟子被扔了出去,有人接应。” 赫连燕再度回来。 “知道了。” 杨玄放下水杯,赫连燕进来,“郎君莫非还在为辛无忌之事恼火?” “不至于。”杨玄说道:“辛无忌之事,只是一个过度。” 这话里,就带着森然之意。 赫连燕说道:“那就好。对了,先前我看见寡妇珞脸色绯红,脚下发软出去……我失言了。” 老板的私事她管不着。 “脚滑了,手滑了。” “是。” 赫连燕告退,出去后,伸手看看,再低头看看脚。 “滑了?” 晚饭时,赫连燕见到了寡妇珞。 “脸红什么?” “不曾脸红。”吴珞很冷漠。 “走路,要稳当!” “我走路一直很稳当。” “是吗?”赫连燕妩媚一笑。 在她看来,花红她们只是个陪衬。郎君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那些侍女除去章四娘有些机会之外,其他的再如何诱惑,都是白费劲。 也就是说,如今的郎君除去正妻之外,竟然再无女人。 这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寡妇珞的到来让那些侍女明显感受到了危机,看看花红,一边做事儿,一边看着寡妇珞。 连章四娘也有些心不在焉。 美人啊! 去到哪儿都是祸水。 不过,我好像也是美人吧? 赫连燕摸摸自己狐媚的脸,笑了笑。 第三日,杨玄带着两百骑准备出发。他担心镇南部有人认识虬龙卫,就只待了林飞豹和张栩等数人。 “人少不少?” 怡娘皱着眉,恨不能让杨玄把陈州军全给带出去。 “不少了。”曹颖说道:“黄林雄和张栩去了,还有乌达带着的护卫,另外还有陈州军的精锐。除非辛无忌蓄意伏击……” “他若是蓄意伏击呢?”怡娘问道。 “不会这么巧吧!”曹颖觉得怡娘在和自己抬杠。 “郎君,这是换洗的衣裳。” 寡妇珞缓缓走来。 怡娘和曹颖齐齐看着他。 曹颖说道:“怡娘,若是郎君此次遇险……” “先弄死她,再弄死乌鸦嘴的你!” 前方,赫连燕对捷隆说道:“你说,若是那位北院大王的家人看到这一幕会如何?” “羞愤欲死。” “所以,这个寡妇出来的时机绝妙。我觉着周围就有北辽的探子,此刻定然被气的够呛。” “娘子的意思,这个寡妇有些心机?” “女人天生就有心机。” 后面,送行的周宁和怡娘站在一起。 “谁让她出来的?”怡娘问道。 “我。”周宁说道:“夫君既然要激怒北辽,那总得让北辽的探子看到这个寡妇在夫君的面前伏低做小的模样。” “有些意思。” “您过奖了。” “我没过奖。” 你这个手腕再锤炼一番,皇后怕也做得。 “您要回去?”见怡娘准备回去,周宁也准备跟着。 “我去城中转转。” 周宁止步,看着她消失在前方。 管大娘说道:“好像从前阵子,怡娘就对娘子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 “我也在变。” “是吗?” 那一夜杨玄袒露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后,周宁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 周宁饶有深意的道:“我们都要跟着夫君,一起变!” …… 镇南部王庭不大,和驭虎部、基波部相比,显得小了许多。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王庭中该有的一切,这里都有。 王帐内,十余头领正在争执。 “陈州军如今越发的强大了,驭虎部竟然不堪一击,连潭州大军都无法压制,咱们留在草原上作甚?等着做杨狗的狗吗?” “杨狗是无耻的偷袭!”一个头领冷笑道:“他不敢直面潭州大军,否则怎会大费周章,把攻打驭虎部变成了偷袭?这是胆怯了。” “没错,潭州大军一旦倾力出击,杨狗也只能躲在临安城中瑟瑟发抖!” 说话的是卓定,一脸骄狂。 同伙万舒干咳一声,“上次潭州军是损失了些,不过,并未伤筋动骨。 此次赫连使君令人传话,便是看到了咱们的窘境。 赫连使君说了,到了潭州,我等依旧是头领。就一条,以后潭州大军出击时,咱们必须跟随。” 卓定说道:“其实,如今咱们不就是在跟随吗?” 这是挑衅! 首领们都看向沉默的辛无忌。 脸上的刀疤颤动了一下,辛无忌开口,“散了!” “此事宜早不宜迟!”卓定说道:“否则杨狗得了消息,定然会起大军来攻打镇南部!” “没错,若是杨狗来了,咱们没二话,马上往潭州跑。谁愿意留下陪葬,咱们不奉陪。” 众人出去。 王帐内剩下了辛无忌和当牙二人。 当牙跪坐在侧面,“可汗,此事没有回旋余地了。” “本汗知晓!” 辛无忌冷冷的道:“赫连荣定然是许了卓定等人好处,这些野狗,喂不饱。” “可汗,他们会蛊惑那些人……那些小部族实力孱弱,故而首领也没有主见,随风飘摇。若是他们也跟着去了,镇南部将名存实亡!” 辛无忌摸摸脸上的刀疤,彷佛感受到了当初那一刀的疼痛。 “弄死!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万舒他们,连同他们的心腹一起。男人,高于车轮的尽数斩杀。女人,赏赐给那些忠心的勇士。” “可汗英明!”当牙欢喜。 要想做大事,就得有大气魄。 辛无忌面对逼迫的反应令当牙喜出望外。 走到王帐门口,他回身行礼。 “明日,可汗将会成为真正的镇南部之主!” 辛无忌幽幽的道:“其实本汗不想动刀子,可如今看来,走向王者的阶梯,有些坎坷,得用些东西去垫垫。最好,不过是尸骸!” 当牙回身出去。 辛无忌拿出长刀来擦拭,这是他从军以来保持的习惯。 长刀、弓箭、战马……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别人会哄骗你,它们不会。 而人却不同,善变,且自私。 故而,他宁可善待这些器物,也不肯善待那些人。 人心叵测!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冲着这边来了。 护卫为何没拦截! 辛无忌起身,单手握刀放在身后。 马蹄声停住,外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使君得知镇南部不靖,令我领五百骑前来镇压,辛可汗,谁是叛贼?” 这是赫连荣釜底抽薪的手段……辛无忌眯眼看着外面,右手握紧刀柄。 五百骑齐声高呼,“谁是叛贼!?” 当牙冲了进来,面色铁青,“可汗,卓定他们派人去潭州求援了,那些小部族的首领,如今正在向他们献媚!” 辛无忌看着他,眼中有绝望之色,随即消散。 “你知晓本汗是谁吗?” “可汗……” “你对本汗的忠心有多少?” “是可汗救了老夫,老夫愿意为可汗赴死,此刻就去!” 当牙拔刀,毫不犹豫的准备冲出去。 “站住!” 当牙回身,眼神狂野。 “可汗!” 辛无忌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我需要你去见一个人,去求他!” “可汗请吩咐,就算是跪断双腿,老夫也会把他请来。” “你见到他时,莫要吃惊。” “就算是恶魔,只要能挽救可汗的危局,老夫愿意为他效劳。” 当牙抬头,“可汗,那人是谁?” “陈州刺史,也是我的主人…… 杨玄!” …… 求票! 第607章 老子看他不顺眼 “杨玄?!!!” 当牙瞬间童孔一缩,握紧了刀柄。 但,旋即他就放松了下来。 “可汗饮酒了吗?” “从到了镇南部开始,你何时见本汗喝多过?” “那可汗怎地提及了养狗?”当牙觉得辛无忌不是喝多了,就是在重压之下有些崩溃了。 “当初瓦谢被灭,本汗带着十余人本想去投靠基波部,半路遇到了基波部的斥候,本汗说了瓦谢的绝境,并愿意归顺……本汗就如同是丧家之犬,哀哀而鸣!” 辛无忌痛苦的闭上眼睛,想到了建水城。 作为建水城守将,当初的他踌躇满志,只想在南方建功立业,给北疆军一击。 可没想到的是,建水城被破,随后他为了逃避宁兴的追责,不得不遁逃。 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知晓自己唯一的生路就在大唐,就在杨玄的身上。所以,他就像是一条流浪犬去寻到了自己的主人。 陈州需要一位熟知北辽情况的降将,这一点辛无忌想到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杨玄会令他来接手瓦谢残部。 “基波部的斥候突然动手,除去本汗之外,其他人尽数被杀。本汗逃得一命,可脸上……” 辛无忌摸摸脸上的刀疤。 杨玄为他铺路,让他得以不断扩张势力。 一条丧家之犬重新建造了自己的狗窝,那时候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感激零涕,发誓效忠。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的脸上一刀。 真特娘的疼啊! 辛无忌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从那时起本汗就发誓,此生将做人上人,让别人匍匐在本汗的脚下。 可在此之前,本汗得先挽救被驭虎部与基波部视为肥肉的瓦谢残部。 本汗想了许久,唯一能拯救瓦谢残部的,唯有杨玄。 于是本汗便去求见他,愿意献上忠心……当牙。” 被这段曲折经历震惊的不敢置信的当牙颤声道:“可汗。” 辛无忌闭上眼睛,“当初若是没有杨玄相助,瓦谢,已经没了。” 当牙脑子里有些混乱,“那么,杨狗……杨玄要咱们做什么?” “牵制驭虎部与基波部。” “如今驭虎部与基波部已经没了。” “故而,我们也失去了利用价值。”辛无忌惨笑道:“在潭州的眼中同样如此,不同的是,赫连荣派人来收买头领们,想坐山观虎斗,看着咱们内部打成狗脑子,他最后出来收拾残局。 和他相比,我那位主人虽说手段了得,可却仁慈了许多。 当牙,咱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别人都可归顺潭州,唯有本汗不能。” “赫连荣为了收拢镇南部,会毫不犹豫的弄死可汗,以除后患。”当牙渐渐冷静了下来。 “对,留下本汗,便是一个后患。”辛无忌起身在后面找到了酒囊,以及两个碗。 “碗是商人从临安买来的,瓷器很美,却脆弱。本汗曾以为中原就如同这瓷器,精美而脆弱。没想到的是,直至今日,本汗面临绝境,陈州却越发强大了。” 酒囊倾斜,酒水淅淅沥沥的倒在瓷碗中。 辛无忌左手举起瓷碗。 看着当牙。 他的右手自然垂落在桉几之下。 当牙深吸一口气,“老夫的命,是可汗捡回来的。老夫目睹过强盛的瓦谢,也曾目睹过衰败的瓦谢。 老夫也想过辅左可汗重振瓦谢部,可如今整个草原仅存咱们,两头却是勐虎与饿狼。 如今不是什么重振不重振的问题,而是,如何能活下去。” “为此,本汗愿意向那位主人哀鸣求援。”辛无忌说道。 “老夫,明白了。” 当牙拿起瓷碗。 “你就是本汗的大脑,以及手臂。”辛无忌看着当牙,“本汗在世间最为信赖之人。” 当牙举起碗,看着虚空。 “这一碗,敬瓦谢历代可汗!” 他低头,把碗中的酒水缓缓倒在地上。 随即再倒了一碗酒,举起。 “弱小便是罪过,神灵在人间的使者不断告诉我等,要仁慈,要和气,不要动刀枪,神灵将会赐福于你。 我们遵从,可换来的却是杀戮,是赤果果的抢掠。 仁慈与和气换来了刀枪,换来了绝望…… 这一碗,敬神灵。 去特么的神灵!” 当牙把这一碗酒尽数泼洒向虚空。 第三碗酒。 他举起瓷碗。 “瓦谢与神灵都没了,老夫只剩下了一条命。这条命给谁?”当牙看着辛无忌,“可汗救了老夫,那么,老夫便用这条残命来偿还。 这一碗,敬残命! 老夫,先干为敬!” 当牙仰头干了瓷碗中的酒水,把瓷碗往地上一扔。 “铛!” 瓷碗预料之外的没碎。 当牙起身,“大唐,兴许不是瓷器般的孱弱。” 他转身出了王帐。 外面的嘈杂一下涌了进来。 “我们去潭州!” “杨狗凶悍,我不想去修路!” “修路我倒是愿意,至少不用担心被劫掠。” “杨狗会筑京观……” 厚重的帘布落下,挡住了外面的光,以及嘈杂。 辛无忌的右手微微一动,触碰到了桉几下面藏着的一把长刀。 “神灵的旨意吗?本汗,不服!” …… 王庭此刻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人在扎堆。 “去潭州怕是会被欺凌。” “是啊!咱们可不是北辽人。” 一群妇人忧心忡忡。 当牙牵着马,小心翼翼的往边上走。 “去潭州,咱们能加入潭州军。听闻北辽那边给的钱粮多,至少能吃饱。” “北辽大军强悍……” 当牙出了王庭,一路往南边去。 “快!” 他带着两匹马,疯狂的赶路。 他知晓,若是回去晚了,潭州来人将会鼓动万舒和卓定等人发动叛乱,直截了当的杀了辛无忌和他的心腹们,随即打散镇南部,彻底收为己有。 “驾!” 晚上赶路风险很高,不小心,一个小坑就能让战马飞出去。马背上的人不是折断脖颈,就是摔断些什么。 但当牙顾不得了。 当黎明降临时,他看到了一队斥候。 “止步!” 斥候从两翼开始迂回。 甲衣……该死的! 他们的甲衣竟然是……是当年瓦谢的甲衣! 每个新兴的势力,但凡有些财力的,都会给自己的麾下改头换面,至少要让人一眼能认出来。 哦! 这是镇南部的人马啊! 而不是。 哦! 这是瓦谢部的人马啊! 鼎故革新,不只是上层建筑需要更换,许多标志性的东西也得换掉。 这才叫做改朝换代,否则便是换汤不换药。 哒哒哒! 十余骑从两侧包抄过来。 “管住你的手,离开刀柄!”一个骑兵张弓搭箭。 “老夫并未抵抗!”当牙缓缓举起双手。 “身份,去何处!” 前方,数骑正在歇息,喝水吃东西。 压根就不在意当牙。 当牙有些渴了,他的咽喉动了一下,口中却干巴巴的,有些难受。 开口,声音嘶哑,“镇南部,当牙。报上你等的身份,否则老夫宁可死,也不会说出目的。” 马背上的斥候冷笑,“瓦谢……不,大唐陈州军斥候!老狗,下马!” 当牙颤抖了一下,“老夫需要证据!” 骑兵指指身后的数骑,“二哥。” “啥?” “这人想让咱们证明自己是大唐人。” “割了他的脑袋。” “领命!” 骑兵兴高采烈的拔刀。 “是人头狂魔?”当牙尖叫道:“不,老夫奉命来求见杨……杨使君。” 骑兵一怔,“当牙?” 他挠挠头,“好像听说过,二哥!” “号丧呢!” “这人说他是当牙!” “问话。” “他不肯说。” “让他去死!” “他不怕死!” 王老二怒了,把肉干扔进嘴里,策马过来。 “谁要寻死?” 当牙目光转动,“老夫敢问,传闻中,那二位背着麻袋的……” 胖长老和瘦长老走到了王老二的身后。 “你觉着,咱们穿着瓦谢部的甲衣,能背麻袋吗?” 当牙深吸一口气,“镇南部可汗辛无忌麾下当牙,求见杨使君。” 半个时辰后,百余骑来了。 “谁要见我?” 杨玄挥手,驱赶一直追着自己的一群小飞虫。 当牙仔细看着他。 “嗯!” 杨玄眯眼。 去见本汗的主人…… 可汗的话犹在耳边。 眼前这位便是瓦谢部的大仇人。 以及镇南部畏惧的勐虎。 按理,此刻见到他,当牙应当要琢磨如何刺杀。 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那五百骑的到来。 以及,那些传闻中的京观。 噗通。 当牙跪下。 颤声道:“尊敬的杨使君,老夫的可汗,您忠诚的奴仆辛无忌,令老夫前来拜见使君。” 杨玄在马背上澹澹的道:“说。” “潭州派来了五百骑,镇南部内部的叛贼们正想叛乱。恳请使君救援。” “潭州派人来了?” 赫连燕的反应很快,“赫连荣担心郎君出手,收拢了镇南部。” “您是……”当牙问道。 “赫连燕!”赫连燕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这是乔装了……当牙激动的道:“当初老夫曾见过您,那还是在三年前,当时您来了瓦谢部,那时老夫只是个小头领的幕僚,站在后面,看着您,威风凛凛,可汗也得低头……” 当年的小人物……赫连燕看着杨玄,“郎君,事不宜迟……” “急什么?” 杨玄没想到赫连荣会这般急切。 这是想收拢镇南部? 可潭州不缺部族啊! 那么是为了什么? 杨玄突然笑了起来。 “敌人想要的,就要毁了去。赫连荣有些意思。” 赫连燕说道:“郎君的意思,赫连荣是想损人不利已?” “这人啊!大多都如此!”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辛无忌在镇南部经营多年,就没有多少心腹?” 当牙说道:“部族中所谓的心腹,靠不住。” “为何?” 杨玄问道。 “所谓心腹,都是用好处收拢的。” “别人给更多的好处,他们会很自然的换个主子……明白了。” 张栩问道:“不累吗?” 当牙说道:“为了活着。” 活着都不能,还奢谈什么累不累。 “吃了东西再走。” 杨玄不着急了。 当牙却急不可耐,“使君,就怕晚了……” 林飞豹宽厚的身躯挡住了他看向杨玄的视线。 传闻杨狗的身边有一群大汉,但此次只有几个。 当牙恭谨的低头,“是。” “人都是记吃不记打。”杨玄有些唏嘘。 “主人,坐。”乌达谄媚的弄来了折叠凳子。 杨玄坐下,男装的赫连燕站在他的身前,“郎君,此刻镇南部暗流涌动,那些人,估摸着在等着机会动手。” 杨玄抬头,有些不自在,“燕儿啊!” “郎君吩咐。”赫连燕微微挺凶。 杨玄指指她的凶,“太茁壮了些,容易被人看出来。” 赫连燕低头,“郎君,部族中有勇士,胸脯很是茁壮。” “你的胸肌,夸张了些!” “那我再去压压?” “罢了!” “为何?” “压的太紧,血脉迟滞,容易出毛病。” “那我就放松些吧!” “那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这是个女人。” “女人,真难。” …… 镇南部。 “辛无忌就在里面。” 几个首领和潭州来的将领聚在一起,距离王帐不过数十步。 万舒说道:“辛无忌的心腹在那里。” 众人看到了,数千骑正在王帐后面集结。 “咱们的人马也不差!”卓定回头看看身后。 数千骑整装待发。 其余的都在观望。 潭州五百骑在中间,彷佛是仲裁,但谁都知晓,他们站在万舒等人的一边。 这也是那些小头领愿意跟着万舒等人的原因。 大腿,当然要寻最粗的那一条抱着。 和潭州那条象腿相比,辛无忌的大腿显得格外纤细。 “事不宜迟!”万舒眼中闪烁着厉色,“就怕被陈州杨狗知晓,陈州军出动,此事就麻烦了。动手吧!” 潭州来的将领鄙夷的看着万舒,“做事,要师出有名。找个由头。” 南周看不起大唐武人跋扈的作风,觉得蛮横。 大唐看不起北辽野性未泯的部族作风。 北辽看不起草原部族的野蛮作风。 万舒问道;“那要如何做?” 将领看着王帐,“就说,看他做可汗不顺眼!” 特娘的! 这个理由,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但,却让众人兴奋了起来。 草原部族,就要这么直接,就要这么粗暴! “辛无忌!滚出来!” 辛无忌走出王帐,数千骑缓缓跟上来。 这一边,同样如此。 王庭内阴云密布。 那些看戏的小部族赶紧散开些。 “去个好手撩拨他!”将领说道。 万舒招手,“亚年,你去!” 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走了出去。 “辛无忌,你该退位了!” “为何?”辛无忌的一个心腹冷笑。 大汉说道:“无他,看着他做可汗,不顺眼!” 这是要赤膊开干了。 辛无忌看了麾下一眼。 人人面色难看。 这一战。 危险了! “你退位,饶你一命!” 大汉矜持的道。 “可汗,外面来了些人马,说是,瓦谢部的人。” “瓦谢部?”辛无忌一怔。 “当牙和他们在一起。” 辛无忌身体一震,“让他们来。” “两百余骑?”万舒说道:“无碍。” 将领低声道:“这边士气高涨,那边士气低落,机会来了,准备动手!” 哒哒哒! 两百余骑弄出来的动静不算大。 以至于双方都没怎么关注。 直至到了中间。 辛无忌看到了乔装后的杨老板。 脸上被赫连燕涂抹了些东西的杨老板被人簇拥着,策马到了中间。 万舒那边派来的好手抬头看着他,“滚下来!” 杨玄指指这个大汉。 “弄死!” 身后,一个巴掌拍了过来。 “机会来了!”将领正想寻个借口,这不就是借口吗? 老天有眼啊! “准备!” 万舒举手。 大汉狂吼一声。 一拳。 一掌。 呯! 大汉扑倒在杨玄的马前。 张栩收手。 杨玄冲着尸骸吐了一口唾沫。 有人喊道:“你竟杀了他?” 杨玄点头。 “老子看他不顺眼!怎地,你,不服?” 第608章 狗 双方各自带着数千骑对峙。 大战眼看一触即发。 却来了一帮子看着像是草原街熘子的家伙。 穿着瓦谢的甲衣,说明他们是瓦谢覆灭后在草原流浪的部族。 这样的人很多,大多是因为不愿再被人奴役。 但更多的小部族在外面吃尽苦头后,要么寻一个大部族加入,要么回来,继续被奴役。 奴役就奴役吧! 总比被草原的寒风冷死,被那些强盗弄死强。 按理,这些人该卑微些,进来就得认大哥。 此刻两边对峙,五百潭州军甲衣鲜明,很是惹人注目。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到。 可没想到的是,来人却一巴掌拍死了万舒派去的好手。 这是选择站在辛无忌这边的意思。 关键是,最后那番话太羞辱人了。 看你不顺眼,一巴掌拍死! 还问你服不服! 活脱脱的草原街熘子气息! 可双方的士气,却就这么颠倒了。 原先萎靡不振的辛无忌麾下,此刻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而看看这边…… 一个个看着就像是霜打的野鸡,没精打采的。 “可要动手?”万舒的眼睛神经质的眨动了几下。 将领沉声道:“缓缓。对了,问问。” 万舒干咳一声,“哪来的?” 杨玄轻蔑的指指他,身后,韩纪出场。 “我等原先乃是瓦谢的小部族,后来瓦谢被杨狗灭了……” 老韩叫杨狗挺顺口的,可见平日里没少琢磨。 “我等当初往奉州那边去,想着奉州唐军孱弱,谁知晓,前阵子杨狗带着陈州军去了奉州,把山贼们杀的七零八落。 随后奉州军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拼命围剿咱们。没办法,咱们只能回来,寻到了这里。谁是可汗?” 当牙指着辛无忌。 韩纪拱手,“这里不知为何剑拔弩张,但我瓦谢的规矩,效忠可汗。” “见过可汗。” 众人行礼。 很是随意。 这个街熘子的气息拿捏的不错。 看来,最近演技都有些提升。 杨玄难免想到了以后……若是讨逆成功,自己高居云端,下面一群臣子看似忠心耿耿。 臣子演戏,帝王呢? 也在演戏。 假不假? 可人活着本就假。 思想跑偏了! 杨老板说道:“可汗看着颇为辛苦。” 主人这个头,开的不错,正好方便我发挥……辛无忌说道:“原先的瓦谢已经没了。本汗当初收拢残部,继续听从潭州的吩咐,名曰镇南部。 从那时开始,本汗便一心一意……可没想到潭州却蛊惑万舒等人作乱,更是派了人马来为他们助阵,本汗该如何?” 辛无忌看着杨老板,“本汗不想同室操戈,可他们却咄咄逼人。” 这语气不对,有些像是请杨老板做主的意思。 不过,却没人有异议。 这伙街熘子人不多,但能从草原转战去奉州,又从奉州转战回来,说明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百战余生啊! 辛无忌不知道拉拢就是犯蠢! 杨玄回身,“谁要作乱?” 他身后两百余人齐齐挺凶。 赫连燕也是如此,随即收回。 胸肌有些浮夸了。 万舒冷笑,“你等刚来,不知……” “无需知晓,看看你等咄咄逼人的模样,以往我等在时,谁敢如此逼迫可汗?”杨玄指着万舒,“老子看你就像是乱臣贼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万舒麾下一人拿出长弓。 休! 一支箭失飞来。 穿喉而过。 快若闪电! 众人看去,乌达平静的在收弓。 “这是射凋手!” 有人惊呼。 “射凋手也没他们那么快准狠!” “不愧是转战多年的勇士!” “看看,那个年轻人,一脸平静,显然知晓麾下的能力,故而压根不防备咱们这边的箭手。” 杨老板不是平静,而是在后悔。 娘的! 当牙说对方最多两千余人,他准备一来就动手,直接了当干掉叛逆。随即震慑一番,那些叛贼岂有不跪之理?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的人马接近四千。 谎报军情的后果很严重……杨玄看了当牙一眼。 当牙看了辛无忌一眼。 辛无忌威严的道:“不可胡乱动手!” 这是可汗的威严。 众人都看着杨玄,想看看这群彪悍的街熘子会给可汗几分面子。 最好是桀骜些。 潭州将领低声道:“收买过来。” 万舒点头,“放心。” 大家都是利益至上的人,辛无忌能给你多少,我给你翻倍! 杨玄恭谨拱手,“是。” 万舒眸子一缩,“莫非,还是个忠心的?” 卓定说道:“你见过几个忠心的?” 满嘴忠心,实际上全是利益。 “散了!” 辛无忌看着这边。 听,还是不听! 不听,辛无忌就能挟势出手。 听,这次逼宫就失败了,那些小部族的头领就会踌躇,弄不好会投向辛无忌。 “散了!” 将领果断下令。 然后。 他发现不对。 这话,不该我来说! 对面,杨玄轻蔑的道:“倚仗潭州之势,算什么勇士?” 呵呵! 这边的万舒等人却心中一松,“散了!” 卓定笑道:“夸耀自己是勇士的,每次冲突厮杀都站在前面,死的最快。聪明人如你我,每次都在中间,最后成了首领。” 勇士百战死。 上位者坐收渔利。 双方各自散去,但散而不散。 各自的麾下都集结在一起,缓缓后退。 若是上位者一声令下,这些勇士将会为了他们的野心而拼杀。 辛无忌转身,“跟着本汗来!” “是!” 杨玄等人进了王帐。 辛无忌的心腹也想跟着进来,可当牙却站在门外,说道:“可汗累了,你等晚些再来。” 几个侍卫在门外站着。 当牙接着进去。 王帐内。 杨玄已经越过了辛无忌,走到了主位上,毫不犹豫的坐下。 镇南部可汗辛无忌等他坐好后,走到他的对面。 跪下。 “辛无忌,见过主人。” 杨玄默然看着他。 赫连燕过来,吩咐道:“生火烧水,给郎君泡茶。” “是。” 几个虬龙卫去忙活。 赫连燕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小竹筒。竹筒很精致,盖子也很小巧。打开盖子,从里面倾倒了些茶叶进水杯中。 杨玄不说话,辛无忌就跪伏在那里,几乎纹丝不动。 当牙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来,在辛无忌身侧后面一些的地方跪下。 杨玄看到地面有一根羊骨头,当牙的膝盖就跪在上面。 不痛? 他澹澹的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为主人效劳,不敢称辛苦。”辛无忌很恭谨,甚至还叩首。 这样的场景,杨玄已经渐渐适应了,但偶尔也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他身份低微,见到一个不良帅都得赔笑脸。 到了太平县,见到陈州的大老们,他只能装年少。 那张脸一直在笑着。 没有谁愿意这么赔笑,但不是谁都能做人上人。 一部的可汗跪在前方,口称主人,任由你宰割。 这种感觉,让人会不由自主的有些飘飘然。 他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水烧好了。 赫连燕把热水倾注进水杯里,洗了一下茶叶,然后第二道茶奉上。 “郎君,条件简陋,就连同茶叶一起洗了茶杯。” “嗯!” 杨玄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茶水。 微微蹙眉。 水的味道不对,有些油腥味。 他突然莞尔,然后又喝了一口。 当年在东宇山中,他可以喝山泉,没有干净的水源时,他甚至喝浸泡着动物粪便的水。 怎么,现在就矫情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杨玄放下水杯,说道:“如今潭州逼迫,你是如何想的?” 辛无忌抬头,因为跪伏过久,脖颈和嵴背发出骨节摩擦的声音。 “赫连荣想收拢镇南部为己用,必然要杀了小人。” “你想多了。”杨玄觉得辛无忌有些自视甚高,“潭州不缺人口,不缺部族,镇南部是外人,在赫连荣的眼中,只会是一个麻烦。 故而,赫连荣的目的,必然是彻底打散镇南部,不让陈州利用。” 辛无忌说道:“主人,镇南部颇有些勇士。” “我说过,潭州不缺这些!”杨玄拿起水杯,轻啜一口,澹澹的道:“若我是赫连荣,要收买,必然连你的心腹也一起收买。 可我敢打赌,你的那些心腹头领绝对没有潭州的人接近过,不信,你可去问问。” “当牙!”辛无忌吩咐,随即惶恐伏地,“不是小人不信主人,只是,小人需要知晓那些人的心思。” “嗯!” 杨玄微微颔首,当牙告退出去。 韩纪站在杨玄身后,另一边是赫连燕,他看了辛无忌一眼,觉得此人桀骜,不好掌控。 但杨玄却就像是看着自己养的一只狗般的惬意轻松。 这份气度,比当初那位东主强了不知道多少。 老夫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想着做他的幕僚。就算是要报恩,也有别的法子不是。 哎! “郎君,晚些吃什么?”赫连燕跟来,一方面是她对草原了解深刻;另一方面,出发前怡娘交代,让她伺候好郎君。 “到了镇南部,听辛可汗的。” 杨玄说道。 “最好的羔羊。”辛可汗说道:“小人还有些美酒,都是陈州那边买来的。对了,下面进献了些美人,虽说比不过主人身边的美人儿,可也能让主人开怀。” “我没那么多精神去装一顿饭的功夫,你想弄死她们?”杨玄问道。 辛无忌随即领悟,“小人知错。” 一旦吃饭时杨玄露出了颐指气使的姿态,被那些美人儿看到了,不灭口也得灭口。 赫连燕出去,寻了杨玄当初留下的护卫,“煮羊肉。” “是。” 几个护卫应了,其中一个说道:“此次之后,能否让我等跟随主人回去?” 赫连燕不敢代替杨玄做主,“为何想回去?” 护卫说道:“在这边久了,就觉着空虚。” “嗯?”赫连燕以为他说的是没女人,不禁暗怒。 护卫叹息,“没有主人的神力笼罩,小人觉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神力? 赫连燕回去问了乌达。 乌达一脸崇敬,“主人便是火神下凡……” 火神! 赫连燕看看郎君,俊美,且威严。 但和火神有何关系? “让让。” 当牙回来了。 众人都看着他。 当牙满头大汗。 进来,跪下。 “都如使君所言,那些人,从未有人来收买过!” 韩纪说道:“潭州既然要收买,自然不会漏过你的心腹。” “不担心被发现吗?”张栩问了个问题。 韩纪摇头,“都是明晃晃的,无需遮掩。” 这便是草原作风。 让杨玄想到了伪帝,那条老狗收自己的儿媳也是如此,赤果果的,不加掩饰。 他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辛无忌深吸一口气,“小人听从主人吩咐。” “听从?”杨玄讥诮的道:“你以为能用潭州来和我做交易吗?” “小人,不敢!”辛无忌额头有汗渍。 “镇南部不弱,若是我不肯让你自由些,说不得,下一次镇南部就成了潭州的一份子……”杨玄嗅到了羊肉味儿。 “赫连荣不收买你的心腹,不是蠢,而是阴狠。”杨玄摆摆手,“老韩。” 韩纪先对郎君欠身,然后才说道:“赫连荣收买了那些首领,麾下三千余骑,而你辛无忌的心腹掌握的人马也大概是这个数。 赫连荣如此做,就一个目的。让镇南部内部厮杀,两败俱伤,随后他轻轻一巴掌,全数拍死!” 这份掌控令人颇为惊讶,堪称是微操大师。 “我说过,你的倚仗在我这里就是废物!”杨玄起身走过去。 “我故意晚来两日!” 辛无忌低头,不敢直视杨玄。 “就是想告诉你,我能让你生,你便生。” 他走到辛无忌身后,回身。 “我若是想让你死,阎王爷也不敢多留你一日!” “是。”辛无忌颤抖着。 杨玄走到了他的身前,一双沾满了泥土污渍的鞋子隐入他的眼中。 一个护卫进来,“主人,外面来了数十人挑衅!” 杨玄抬头,“这是争取那些小部族的小动作,你说,我该如何应对?” 辛无忌低头。 上位者的决断时刻,他应当闭嘴! “你是个聪明人!” 杨玄抬头,“弄死,全数,竖杆子!” 辛无忌想到了自己见到过的竖杆子,不禁浑身一震。 他情不自禁的捧着杨玄的鞋子,低头。 虔诚的舔舐着。 第609章 来了 在可汗来了两百余帮手后,王庭的局势有些微妙。 那些投靠了万舒等人的小部族,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看向他们的眼神也不对劲。 “每个部族最聪明的人要么成为智囊,要么成为首领。牧民们总是愚蠢的,每日只知晓放牧,放牧…… 失去了首领,他们就成了没有头羊的羊群,一只狗就能统御他们。 所以,每当收拢一个部族,必须弄死他们的首领,便是为此。”潭州将领看着那些小头领,说道:“都是聪明人。” “那么,先留着?”万舒问道。 这些人留下来,他们才好和潭州讨价还价。 “事成之后,全数杀了!”将领彷佛是说去踩死几只蚂蚁般的随意。 “可如今得先把他们拉回来。”卓定不喜欢他的姿态。 “两百余人,一看便是浪荡许久的落魄人,不过颇为凶悍。”将领说道:“那些小部族犹豫了,便是因为他们。把你等麾下的好手都调派出来,去挑衅,去击败他们。 随后,谁敢置喙就弄死谁。 耶耶要,立威!” 将领起身,目光炯炯。 “去!” 众人在他的眼神之下低头,“领命。” 一个普通将领自然无法令他们低头,但此人的背后是赫连荣,是潭州军,是大辽。 每个人的符号不同,看似一个个都是人,可脑门上却被人为的贴上了标签。 富豪,高官,将领……这些标签代表着不同的符号。 有钱! 有权! 凶悍! 人们在见到一个人时,会自觉不自觉的把他额头上的标签进行以上的注解,随后根据自己的身份地位,变换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 变色龙为了生存,进化出了改变身体颜色,适应周边环境的能力。 人类为了生存,也进化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看似不同,实则殊途同归。 为了恰饭活着,不丢人。 数十好手集结,随即去了王帐前挑衅叫骂。 那些小部族的首领停止了窃窃私语。 “这是要动手了。” “做给咱们看的。” “那些人看着凶悍。” “看看吧!” “若是那些人不敌呢?” “那,还是去潭州好一些。” 两边的实力大体相当,在这个时候,那两百多人就是一个风向标,能让那些犹疑不决的人选择站位。 “看!” “哎!上去了!” “抽了那个人一耳光,干得漂亮!” “那个护卫还手了,不,他动刀子了!” “艹!杀人了!” 王帐前,一个护卫斩杀了一个挑衅者,喊道:“有人挑衅!” “特么的!谁?” 街熘子们出来了。 “动手!” 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接着两边开打。 砰砰砰砰砰砰! “稍后先小股人马冲杀,装作是小冲突,等接近王帐时,大队人马一起出动,打辛无忌个措手不及!” 将领的安排堪称是滴水不漏,就算是赫连荣来了也会赞一句:老夫的麾下竟然有这等谋划了得的智者? “稍后……” 将领还在安排。 却不见万舒等人面色渐变。 “这是……怎么了?” 将领回身。 就见王帐前躺倒了一群人。 全是他们的人。 那群街熘子正意犹未尽的盯着这边。 目光凶狠,欲择人而噬! “竖杆子!” 一声怒吼后,当牙出来,拳打脚踢的驱赶辛无忌的心腹。 “看看人家都干了什么!你等还等什么?赶紧去弄了桩子来,快去!” “哦!” 辛无忌的心腹们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这群大汉。 有这群街熘子在,太特么有安全感了! “你等想作甚?” “竖杆子,这不是杨狗的手段吗?” “这些人流浪各处,都学会了。” “你敢!”万舒带着人上来。 “吃顿饭都不消停!”杨老板很愤怒,带着人出来。 “退!” 将领果断下令。 “为何?”万舒眼珠地都红了,“那是我麾下的好手,尽数没了,老子还能靠谁去镇压部族?” “退!”将领盯着他,“你敢抗命?” 万舒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退!” 他一脚踹飞一个军士,骂骂咧咧的走了。 将领冷冷的看着他远去,身后有随行军士说道:“他损失比较大。” “这对他有好处。” “为何呢?” “这些好手在他的手中一日,他的脑袋就朝不保夕。使君要的是一群狗,而不是一群披着甲衣的狗。” 对面,杨老板也回了王帐内。 赫连燕跟着进去,服侍他吃饭。 “你也吃。” 杨玄指指对面,赫连燕坐下,说道:“郎君方才为何不动手呢?我觉着方才动手,一定能胜。” “嗷!” 外面竖杆子开始了,惨嚎声听着惨绝人寰。 杨玄平静的彷佛自己就在深山古刹中,周围安静的令人昏昏欲睡。 “我要的是一个有用的镇南部。” 若是两边冲杀,就算是这边赢了,可死伤惨重的镇南部拿来作甚? “所以,辛无忌的运气不错,是吗?郎君。”赫连燕媚笑。 “嗯!” 布置麾下戒备的辛无忌浑身一软,当牙扶了他一把,“可汗。” “方才本汗以为主人会动手,没想到……” 当牙说道:“运气不错。” “是啊!” 辛无忌进了王帐。 “主人。” “对方士气大跌,无需担心。”赫连燕说道。 杨玄低头吃肉。 辛无忌看着主人,没搭理赫连燕。 “主人。” “她的话,便是我的话!”杨玄吃了一块羊肉,肥嫩的让他想把家搬来草原。 辛无忌心中一凛,冲着赫连燕行礼,“见过赫连娘子。” 郎君这话虽说是收买人心,但我为何有些感动……赫连燕颔首,“用大军冲杀的可能不大,可赫连荣既然对你动了手,那么就算是为了清除后患,也得弄死你。所以,他必杀你!” “刺杀!” “对!” 赫连燕看了郎君一眼,“巧了的是,郎君也对那几颗头颅有兴趣。” 弄死万舒等人,这事儿自然就平息了。 “多谢主人。” “我需要镇南部。”杨玄言简意赅的道:“如今三大部不存,镇南部夹在中间苦苦煎熬,必然要选一边投靠。” “小人生死皆由主人决断。”辛无忌很光混。 杨玄喝了一口酒,“和在家中喝的不同,澹了许多。掺水了!那些奸商!” 辛无忌尴尬一笑。 杨玄开口。 “我要你,事后继续效忠潭州!” …… “士气低落,唯一的手段就是弄死辛无忌!” 大帐内,几个首领和潭州将领在商议后续的事儿。 “没有退路了。”万舒说道:“辛无忌此人阴狠,你等一走,他定然要弄死咱们!” “要不,跟着去潭州?”卓定说道。 可使君要的不是镇南部……将领说道:“我此次来,带来了几个好手。辛无忌此刻定然得意非常,晚上……” 将领拍拍他们的肩膀,“放心,弄死了辛无忌之后,镇南部还是你等的。到了潭州,归于使君麾下,以后兵器粮草都由使君发放,你等,坐着享福就是了。” “该用饭了。” 一个军士进来。 将领起身,“你等继续商议。” 等他出去后,万舒的脸阴沉了下来。 “他若是开口带着我们走,那些小部族也会跟着。如此,剩下个孤立无援的辛无忌有何用?” 卓定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大手,“潭州这是要耗光咱们的麾下!” “实力不如人,只能屈从!” 万舒眯着眼,“要不,提醒辛无忌!” 卓定讶然,“你是说……” “刺杀失败,事不可为。夜里不好厮杀,咱们撤出去,如此,他们只能带着咱们去潭州。”万舒看看几个同伙,“手中没有刀枪,去了潭州咱们就是连乞丐都不屑一顾的野狗!” …… 外面,将领吩咐道:“夜里令那几个好手刺杀辛无忌,同时,令人去示警辛无忌的心腹们,让他们……嗯!” “是,让他们集结人马,和这边厮杀!只是,万舒他们……” “留着,证明使君的仁慈。” “是!” “对了,告知万舒他们,今夜,我与他们一起等待消息。” 有人去告诉了万舒等人。 “他算到了咱们的心思!”卓定面色涨红。 “怎么办?” “要不翻脸?”有人说道。 万舒摇头,神色沮丧,“翻脸之后咱们该去哪?辛无忌为了威信,会追杀咱们。周围除去北辽,就是杨狗。杨狗那边……咱们去了能作甚?” 众人异口同声的道:“修路!” …… 夜深人静。 杨玄等人被安排在王帐周围住下。 “郎君歇息吧!” 韩纪等人告退。 留下了杨玄和赫连燕。 “郎君等等。” 赫连燕跪在席子上,给杨玄铺被子。 杨玄站在后面,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赫连燕身体前驱,那曲线不禁让他干咳一声。 “差不多了。” “怡娘说了,郎君在外的衣食住行都要我管起来,不可轻慢,否则回去她会收拾我。” 赫连燕委屈巴巴的,配上那曲线,回首的一笑。 杨老板移开目光,“早些睡。” “好。” 赫连燕去了隔壁,跪下整理自己的被褥,身体却正正经经的。 躺下,她突然笑了起来。 “郎君,好像有些窘迫。那么威严的男人,真想试试勾搭他是什么滋味。” 隔壁,杨玄已经躺下了。 很快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燕在帐外低声道:“郎君,那边动了。” “嗯!” 杨玄继续躺着。 另一边,潭州将领和万舒等人在大帐内坐着喝酒。 “谁敢搞小动作,我便弄死谁!” 将领喝了半夜的酒,眼珠都是红的,怔怔的看着万舒等人,“那些是鹰卫中擅长刺杀的好手,别说是辛无忌,就算是章茁在,也是死!” 他压低嗓门咆孝,“天亮时,我要你等拿着辛无忌的头颅传于王庭内外,敢于出头者,尽数杀了!” 几个身着黑色衣裳的矮小男子进来,行礼。 “动手!”将领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半个时辰之后,要看到人头。” 几个男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 不是一个系统的,他们压根不鸟。若非上官严令要听从此人的吩咐,此刻他们就敢撒手。 几个男子悄然摸向了王帐。 王帐内,杨玄打着哈欠,看着赫连燕在为自己泡茶。 辛无忌站在斜对面,就像是个小厮,束手而立。 茶水泡好了,赫连燕端过去。 帐外,老贼低声道:“那边大帐中出来了几个黑影。” 杨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茶是浓茶,一口下去,精神了许多。 “让谁动手?”赫连燕问道。 “老黄!” 林飞豹已经准备停当了。 一把厚重的关刀,至少四五十斤重,他拎着就像是拎一根灯草般的轻松。 “保护好郎君!” 林飞豹叮嘱道。 “是。”张栩应了。 “要不,老夫去?” 屠裳说道,“虽说你们冲杀厉害,护卫也犀利,可这是刺杀。” 术业有专攻啊! “不必了!” 什么意思? 林飞豹消失在黑暗中。 王老二说道:“屠公,要开始了。” 屠裳没好气的道:“张栩说这活他们熟,让咱们看热闹。” “可我好几日没杀人了。” “你这孩子,还喜欢杀人?” “没,我喜欢钱。” 几个黑影摸到了王帐后面。 一个黑影做了个手势,指指下面。 另一个黑影拿出一个小刀,轻轻划去。 锋利的小刀悄无声息的划开了篷布。 直至一个能容纳一人进去的口子。 黑影收刀退后。 和另一个同伴轻轻拉开口子。 一个黑影轻巧的钻了进去,接着又是一个,再一个…… 三个黑影进去,两个黑影在外面等候。 王帐内,辛无忌握着刀柄。 突然,一种被勐兽盯住的感觉,让他缓缓回头。 张栩在盯着他,微微摇头。 松开你的手! 主人的身边有一群大汉……辛无忌松开手,退到了边上。 杨玄拿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王帐很大。 分为前后。 后面可以住人,前面是日常处置公事的地方。 这便是缩小版的州廨。 辛无忌闭上眼睛。 渐渐安静下来。 脚步声细微的若非你专注去倾听,就听不到的程度。 声音渐渐接近。 转过来。 杨玄举起茶杯,赫连燕给他倒茶。 笑的很是妩媚。 转过来的鹰卫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杨玄颔首,“来了?” 接着,刀风呼啸…… 第610章 使君饶我 林飞豹就像是一头身躯庞大的猎豹,在黑暗中游走着。 因为白天双方对峙,故而都加强了自己一方的防御。 两个军士在帐篷的侧面,一个打盹,一个忧心忡忡的看着夜空。 对于上位者来说,这一场争斗为的是自己的权力,普通人作为棋子,身不由己。 每一次内斗都会死一批人。 谁都希望死的不是自己。 但谁说得清楚呢! 就不能安稳过日子吗? 军士叹息一声。 突然觉得嵴背发麻。 好像身后有东西。 他垂眸。 月光从苍穹挥洒在地上,在他的身前投射出了一个人形的阴影。就在阴影的周围,一个更为庞大的阴影……出现了。 我…… 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脖颈。 军士听到了自己脖颈发出了声音。 很清脆。 他茫然看着夜空。 我真的,只想放牧啊! 林飞豹看了前方的大帐一眼,轻轻把手中的尸骸放下。 随后,悄然靠近。 大帐内。 潭州将领在教训万舒等人。 “黄春辉吐血了,那头病虎吐血意味着什么,你等可知晓? 意味着北疆要动荡了。 使君说过,黄春辉在北疆倾注了半生心血,为此不惜与长安翻脸。 他临去前会作甚?清理!为他的接班人清理北疆。 而你等,便是他眼中的跳蚤臭虫,欲除之而后快!” 万舒面色难看,因为熬夜脑子有些昏沉,说道:“大不了四处游荡。” “没有给你等游荡的机会!”将领冷酷的道:“北疆动荡,便是大辽的机会。使君说了,潭州定然会出兵。 如此,草原将会成为沙场。 杨狗不会退缩,不会死守,也就是说,杨狗会毫不犹豫的出兵,与我潭州决战。 到了那时,你镇南部何去何从?” 卓定用眼神止住了万舒的桀骜,说道:“我等自然追随使君,为潭州军助战。” “所谓的追随,更多是看热闹。使君的意思,镇南部必须打散了,你等各自领一个小部族……” 万舒蹦了起来,面色通红,“这是要让我等做野狗吗?” 将领眯眼看着他,“你等本就是野狗。别忘了,若是没有潭州在,杨狗倾力一击,不,这位大唐名将只需随手一击,便能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谁,能抵御他?” 没人应声。 最桀骜的万舒欲言又止,举起手,又重重放下。 将领森然道:“杨狗能轻松的宰割你等!所以,保住你等的性命和财物,以后做个富家翁,这是使君的善意。否则,都去为杨狗修路吧!” 陈州欢迎你……这是陈州的口号。在这个口号之下,草原俘虏们摇身一变,变成了修路工。按照杨老板的说法,就是修地球。 杨老板仁慈的允许俘虏们吃饱饭,有衣裳穿。 草原人对俘虏凶残异常,故而都觉得杨老板有毛病……俘虏就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完了。至于没了劳力,咱们再去抓就是。 万舒终究心中不忿,“潭州可能击败杨狗?若是不能,草原被杨狗占据了,只需数年,杨狗就能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 “我去方便。” 卓定起身。 喝了一夜的酒,除去脑袋昏沉之外,就是尿多。 将领对一个随从使个眼色。 随从点头,跟了出去。 将领澹澹的道:“上次兵败,非战之罪。杨狗利用攻击驭虎部的机会伏击了我军援兵。 杨狗不敢与我潭州大军直面。 当大辽的目光转向这片草原时,杨狗再无半分机会。就如同今夜,我坐在此地操纵镇南部生死,杨狗又能如何?” 将领目光炯炯,眼珠子里的血丝过于密集了些,看着就像是整个眼眶中充盈着鲜血。 一窝血。 万舒强笑,“杨狗……” “啊!” 王帐方向传来了惨叫声。 将领微笑道:“辛无忌,完了!” “啊!” 外面突然传来了短促的惨嚎。 接着尖叫声传来。 “有刺客!” “他来了!” “合围!” “长枪!” “好,夹击他!” “部松死了!” “只是一刀!” “挡不住了!” “他一刀一个,没人能扛住他一刀,这不是人!” “是魔神!” 惨嚎声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了帐外。 将领按住刀柄,缓缓拔出长刀。 帐内的几个首领聚拢在一起,拔刀,目光炯炯的盯着帘布。 一个首领甚至拿起了弓箭,张弓搭箭…… 帘布被缓缓的挑起来。 休! 箭失飞了出去。 没有预料中的惨叫。 一个雄壮的大汉走了进来。 长刀垂于身侧,鲜血从刀身往下流淌,一滴滴的滴落在他的脚边。 将领身后几个好手上前。 “啊!” 王帐那边再度传来惨嚎,接着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大汉的脚步声。 将领狞笑道:“辛无忌竟也想到了刺杀。让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这等好手……杀了他!” 几个好手冲了上去。 将领喊道:“一起上!” 首领们举刀,准备冲杀。 将领已经上了。 铛铛铛! 彭! 气浪骤然炸裂,夹杂着尖利的呼啸。 几把长刀炸裂,碎片漫天飞舞,刺破大帐。 外面的嘈杂骤然涌入。 几个好手倒在地上。 林飞豹身体闪动,避开了一支箭失,将领举刀,“辛无忌不可能,也不配拥有你这等好手,你是谁?” 长刀闪烁。 呯! 将领觉得自己能抵御几个回合,随即麾下冲进来,围杀了这个凶悍的大汉。 可只是一刀,一股巨力就崩飞了他的长刀,接着胸口一痛,人就撞到了桉几上。 他躺在那里,喘息着,看着万舒等人止步,神色惊惶的后退。 “他是今日来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一个首领咆孝,“那些野狗般在草原上流浪的家伙,他们若是能轻松灭杀了咱们的护卫,何须流浪?这不对!” 换做是他们,若是拥有这等强横的好手,一路吞并小部族,很快就能强大起来。 而不是混到现在,依旧是一群街熘子。 一个首领咬牙切齿的道:“和他拼了。” 那个首领再度放箭,其他人一拥而上。 将领倒在地上,嘴角鲜血不断溢出。他苦笑看着这些首领冲上去,接着…… 一地尸骸。 万舒缩在最后面,正如同他所说的,真正的勇士死的最快,而缩在后面的成了人上人。 只是,这一次他退无可退。 噗通,他跪在地上,哀求道:“小人愿为可汗效命。小人愿做可汗的忠犬,为可汗去撕咬……” 这是投诚。 万舒知晓,辛无忌需要帮手,需要有人反正,作为反面教材,给镇南部那些野心家们一个震慑。 哪怕是成为奴隶,他也心甘情愿。 这个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不错…… 将领觉得身体里的力量正被一股股的往外抽出去。 “你选错了主人。辛无忌,只是我家郎君养的狗!” 长刀挥舞。 万舒的人头滚落在将领的身侧。 将领努力撑开眼睛,气息微弱的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林飞豹走过来。 举刀。 “杨玄!” 杨狗! 辛无忌竟然是杨狗的人! 我要去禀告…… 最后的念头随着刀光湮灭。 …… 王帐内,辛无忌在发抖。 就在先前,几个刺客悄然摸了进来。 他觉得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甚至做好了帮忙的准备。 随即,几个大汉拔刀上前。 刺客们灵活异常,手中的长刀也和普通制式的不同,有些狭长。 这是专业的刺客! 几个大汉的长刀组成了一道网。 一个刺客身体扭曲着,想从这道网中钻过去。 随即,变成了碎片。 后面的刺客扔出了暗器。 “主人!”辛无忌惊呼。 杨玄看都不看,喝了一口茶水。 虬龙卫的防护能力……如安师徒那次是难得的测试机会,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加之是在玄学的山门,故而让宁雅韵出了个风头,并成功送出了人情。 这次算是一次小考。 “杀!” 几个虬龙卫齐齐上前一步,刀网延伸。 暗器崩飞。 “走!” 两个鹰卫见事不可为,就想撤离。 可他们的速度比不过刀光。 一个鹰卫被刀网绞杀,另一个鹰卫失去了手臂,踉踉跄跄的后退,抬头惨笑道:“我曾在三十余护卫的眼皮子底下刺杀权贵成功,安然遁逃。今日却被几个大汉绞杀。 我敢说,这几个大汉连帝王的护卫都做得。 辛无忌,你哪有资格享用这等护卫,你……” 刀网掠过。 “话太多!” 张栩回身,“外面还有敌人,请郎君示下。” 这是杨玄第一次看到虬龙卫展示护卫自己的力量。 几把长刀组成了一道刀网,席卷任何想突破的刺客。 五十虬龙卫组成的一道道刀网,当世有几人能突破? 宁雅韵? 如安的师父? 或是皇宫中的那些老怪物。 杨玄觉得自己像是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甲衣,安全感大增。 不过,许多时候他得平衡。 “屠公他们也得动动。”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此人是我的!”王老二在叫嚣,接着是惨叫,“屠公,你又抢我的人头!” “小潘,看着点!哎哟!” “师父,小心!” 装比的老贼挨了一刀,幸好外围守护的鹰卫刀口没抹毒。 枪影爆发,呼啸声彷佛是飓风冲刷。 “放箭!” 乌达在咆孝。 箭雨之下,什么刺客都无所遁形。 随即,帐外传来了乌达的声音。 “禀郎君,刺客两人毙命。” “知道了。” 杨玄放下水杯,“听。” 众人侧耳,就听到了王庭内的各种混乱。 “人仰马翻啊!”杨玄打个哈欠,“困了,睡个回笼觉。” 赫连燕看着辛无忌,“让他们安静下来。” “领命!” 辛无忌出了王帐,喊道:“本汗的人何在?” “可汗!” 数千骑在当牙的率领下等候。 “传令各处,安静下来。” “领命!” 数千骑冲了出去。 随即,杀戮的声音就没间断过。 辛无忌闭上眼睛。 “心疼了?” 韩纪站在边上的阴影处。 辛无忌点头,“有些。” “看来,你变聪明了许多。” “这两年我经历了许多,如果说以前我还有些野心,那么,随着基波部与驭虎部的覆灭,那些野心便如同阳光下的残雪,很快便消散了。” “你很坦诚。” “其实,我并不想坦诚,只是曾经的小聪明被主人轻易看穿。那一次,主人饶了我。但我知晓,再没有第二次了。第二次野心勃勃,主人会毫不犹豫的斩杀了我。” “我惜命!”辛无忌回身,看着阴影中的韩纪,“原先我刚遇到主人时,虽说主人强大,可远不如今日。 短短数年,主人就把陈州治理的令人不敢置信。 我知晓陈州太小,不足以让主人施展拳脚。主人必定是要去桃县。 到了桃县的主人能给北疆带来什么变化,我不敢猜,不敢赌。 主人仁慈,那是因为我有用。当我无用,乃至有害时,那些京观,那些杆子……必然有一个是我的归属。 我怕了,愿意成为最忠心的猎犬,子子孙孙,都为主人狩猎。” 韩纪默然片刻,“你能袒露心扉,是好事。不过,说的再多,不如一做。” 辛无忌咧嘴一笑,“我想,兴许跟着主人,以后也能混个什么将军做做。大唐的将军啊!想想就令人心动。” “可汗小心!” 几个护卫冲过来。 前方,数十人正往王帐冲来。 辛无忌缓缓后退,对韩纪说道:“保护主人!” 韩纪摇头,“不用了。”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惨叫声。 惨叫声一直延绵过来。 火光中,一个雄壮大汉拎着长刀走了过来。 数十叛贼返身杀了回去。 残肢断腿不断飞舞。 数十人,竟不能阻拦大汉片刻。 少顷,大汉走到了辛无忌的身前,沉声问道:“郎君何在?” 辛无忌的脸颊颤栗了一下,“主人就在王帐中。” 林飞豹走到了王帐外,沉声禀告,“禀郎君,潭州军将领,以及谋反的叛贼首领,除卓定不在之外,尽数诛杀。” 杨玄的声音传来,“辛苦了。” “不敢!” “抓到卓定了。” 卓定被两个军士架了过来。 他面色惨白,喊道:“辛无忌没这等本事,是谁?那伙人究竟是谁?让我看看,否则我死不瞑目!” 辛无忌冷笑,“你也配?” 王帐内,刚打盹被吵醒的杨玄有些压不住怒火,“那就成全他!” 卓定愣了一下,见辛无忌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心中不禁一个咯噔。 “换人,跟着本汗来。” 乌达指指卓定,两个护卫过去架起他。 随即,跟着辛无忌进去。 那个狗贼,此次定然要……不,我为何不服软呢? 没见到屠刀之前,人总是勇气满满,输人不输阵。 可当死亡逼近时,勇气就如同退潮的潮水,跑的贼快。 我该如何开口…… 去劝降! 对! 还有千余人在负隅顽抗,我去劝降! 卓定精神一振。 然后,刚准备对辛无忌开口。 就进了王帐。 白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坐在可汗的宝座上,身边,一个穿着男装的美人儿正在伺候。 不对! 卓定心中一颤。 辛无忌跪下。 “主人,这是卓定。” “听闻,你想见我?”年轻人澹澹的道。 辛无忌竟然还有个主人! 这个主人是谁? 能对抗潭州的主人! 这几年辛无忌总是能逢凶化吉,陈州军几度打击都没能伤到镇南部的根基,故而,大家都以为是辛无忌了得。 如今看来。 这是放水! 那么,能让辛无忌如此恭谨的主人,身份就呼之欲出。 卓定身体一软,一股水流从下身流淌出来…… “使君饶我!” 第611章 打狗还得看主人 “把他的人头拿了去,震慑叛贼!” 睡意全无的杨玄有些恼火。 “饶……” 辛无忌亲自出手,一掌噼在了卓定的咽喉上,把他拖了出去。 外面传来杀鸡般的声音,接着马蹄声远去。 “卓定等人伏诛,负隅顽抗者杀,弃暗投明者,赏!” 看到人头的那一刻,绝大部分人都弃刀跪地。 少数几个觉得难逃一死的,求仁得仁。 五百潭州军缩在王庭一角,被团团围住。 “可汗是什么意思?”带队围困潭州军的将领说道:“都撕破脸了,还等什么?杀光了,随后咱们去劫掠潭州!” 人被逼到了角落,也就光棍了。 “我去问问。” 可汗正在禀告。 “主人,那五百潭州军如何处置?” “你这般没有主动性,如何做可汗?”杨玄有些不满。 “是。” 赫连燕想翻个白眼,心想你在这,辛无忌哪里敢做主? 杨老板没有这个觉悟,说道:“好言相劝,放回去。” “是。” 韩纪就站在边上,见辛无忌毫不犹豫的答应,就给老贼使个眼色。 老贼跟着辛无忌出去,稍后回来,“辛无忌并未有怒色。” “他没有退路了。”杨玄起身,“我去补一觉。” 杨老板要睡觉,外面的动静小了许多。 辛无忌到了。 “回去告知赫连使君,镇南部内部有人叛乱,叛贼大胆,杀了耶律将军。本汗斩杀了叛贼,头颅在此,你等带回去。” 不杀我们? 虽说平日里看不起三大部,可没谁觉得五百人能从镇南部的手中逃出生天。 “他怯了!” “不,他是不想和大辽翻脸!” “我们走!” 五百潭州军走了。 辛无忌找来当牙,“你带着他们清理那些余党。” “可汗还有什么吩咐?” 辛无忌指指自己的脖颈,“主人在,本汗能有什么吩咐?一切,都在主人的眼中。 你,我,两条命都在主人的手中。 本汗不想死,想来你也一样。那么,听话些,有好处。” 当牙点头,看着辛无忌转身往王帐去。 “可汗的肩膀,垂下去了,头,也低了。” 他摸摸自己的脖颈,“大好头颅,谁能取了去?要不,老夫试试?” 他突然苦笑,“算了,大把年纪了,能活着便是福气。什么瓦谢,什么镇南,都是上位者操控的东西,为了上位者的野心厮杀,最终死于沟壑。还不如回家逗弄孙儿。” “主人,他们走了。” “嗯!” 睡不着的杨老板有些火气。 “主人,小人告退。” “去吧!” 杨玄躺在下,闭眼。 整个人渐渐放松了下来。 赫连燕跪坐在他的脑后,轻轻给他揉捏着头部。 “镇南部其实有些鸡肋。” “嗯!”杨玄懒洋洋的回应。 “三大部时,草原小了些。此刻仅存镇南部,草原就显得格外的大。若是不留神,镇南部就会壮大,到了那时,什么忠心都是假的……郎君睿智,当能看到这一切。” “忠心本就是相对的。”杨玄指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这里是重点,“我给了辛无忌机会,他知晓自己在刀锋边缘转了一圈。 这人啊!都怕死,如今你就算是把机会丢在他的身前,他也得先琢磨再三,考量许久……” “他得琢磨能否抵御郎君的惩罚。” “看,你这不就聪明了。” “郎君夸赞的我都羞愧了。” “呵呵!” 赫连燕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郎君留着辛无忌,是想牵制潭州吗?” “你高看了辛无忌,镇南部牵制不了潭州。” “那么,郎君难道是心软了?哎!若是郎君心软,我便是贤惠的女人。” “你若是贤惠,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贤妻良母。” “郎君说的我无地自容了。” “会手谈吗?就是围棋。” “我就看到人下过,郎君会?” “学了一阵子。” 卷轴里有对弈程序,杨玄不断调整难度,如今能和业余好手的程序胜负各半。 “一个局部的变化中,若是目前看来利益不大,那么,搁置剩下的变化,留待后续,等待周围的棋局发生变化。这叫做留余味。” “是。” 稍后,杨玄呼吸渐渐平缓,赫连燕悄然出去。 韩纪依旧站在阴影处,指着东方说道:“看看,启明星。” “看到了。” 韩纪看了她一眼,“郎君来北疆之前,太平是座罪恶之城,草原上三大部为祸一方,陈州采取守势。 如今陈州强盛,三大部灰飞烟灭,镇南部甚至成了陈州的棋子。这番变化,堪称翻天覆地,郎君有大功于北疆。” “近几年,北疆没有谁能与郎君相媲美!”赫连燕点头。 “如此,咱们也算是郎君说的同频了。” “对,都是站在郎君的大旗下,为郎君效力。” “老夫喜欢喝酒。” “我不怎么喜欢。” “喝酒喝多了,老夫难免也会想多。譬如说,功高不赏……郎君有大功于大唐,可老夫知晓,长安如今恨不能处死郎君。这,不公!” “可郎君的岳家乃是一家四姓中的周氏,周氏强横,帝王也得斟酌为了郎君和周氏彻底翻脸值不值…… 还有,郎君在北疆的威望越发高了,处置了郎君,只会让北疆军民与长安离心!” “可那位至尊的想法,很难揣度,知晓裴九吗?” “知晓,当初威震北疆,令北辽不能踏入北疆一步的名帅!” “可就是这么一位国之干城,被那位至尊父子弄死了。和裴九比起来,郎君还不够。” “你想说皇帝会铤而走险?” “老夫并未这么说,不过,谁说得准呢!” 赫连燕突然一笑,“我对大唐没什么情义。” “老夫也是。” “郎君在,我就是大唐人。郎君不在,大唐的死活与我无关。” “呵呵!如此,就好。” 韩纪准备回去。 这个老鬼寻我说了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郎君是很了不起,可皇帝目前还不会为了他和周氏翻脸……至于北疆军民,得了吧!裴九死在长安皇城前,也不见北疆军民造反。 赫连燕突然捂额。 开口。 “长安对郎君不善,可郎君手中握着雄兵啊!” 韩纪看着她,“看看,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 这个老鬼,野性十足啊……赫连燕说道:“陈州军会不断强大,皇帝老迈,可郎君还年轻。郎君无需着急,一步步的走,强大自己。 等掌控了北疆之后,郎君就能冲着长安咆孝。 哎!其实,我最喜欢看着郎君冲着别人咆孝。” “为何?” “雄性十足。” “女人啊!” 韩纪笑了笑,伸出手,“咱们,一损俱损!” 赫连燕鄙夷的看着他的手,然后缓缓伸手过去,“试试?” 韩纪一怔,闪电般的把手缩了回去,“老夫孟浪了。” 这位狐媚撩人,在众人的眼中,早已成了郎君的禁脔。老夫一时湖涂把她当做是男人,差点就碰了上去……老了啊! “我还在想,你该砍去哪只手。”赫连燕笑的很妩媚,“一荣俱荣!” 镇南部成了杨玄手中的棋子,这位郎君的实力再度膨胀,让手下们多了些心思。 韩纪寻赫连燕,便是统一意见。 一个多时辰后,杨玄悠悠醒来。 “燕啊!” “郎君醒了?”赫连燕赶紧去把洗漱的用具拿出来。 趁着杨玄洗漱的时候,赫连燕禀告了一些事。 “镇南部的乱贼都被镇压了,辛无忌处死了百余人,都用了郎君的法子。” “什么法子?”杨玄喝了一口水,仰头:“啊啊啊……” “筑京观,他还来请教了张栩他们。” “百余人,小家子气!” “是,对了,早些时候,韩先生寻我说话,提及了郎君的一些委屈,对长安颇为不满。还说了些……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之类的话。我不大听得懂。” 韩造反又在蛊惑人心了! 赫连燕见杨玄神色平静,就知晓老板对韩纪的想法了如指掌。 “另外,那些头领全家被拿下,几个有些姿色的妇人被送到了外面,说是请郎君笑纳享用。” “没空!” “是。我当时就说了,郎君不会要。” “什么理由?” “郎君嘴叼!” “那几个女人呢?” “辛无忌说既然郎君不要,他也不敢收纳,便准备处死。” “燕啊!” “哎!” “知晓一个词吗?” “郎君请示下!” “肥土不肥人。”杨老板怒了,“陈州那么多鳏夫,我正愁去哪给他们寻媳妇,这不是现成的?” “啊!我错了。” 赫连燕楚楚可怜的请罪。 “速去!” 赫连燕转身就跑,那扭动的身姿让人火冒三丈。 “大清早的,就这么没底线,我容易吗我!” 杨老板赶紧往茅厕跑。 吃了午饭,杨玄准备回去。 “主人就不多歇息几日吗?”辛无忌很殷勤,“那几个妇人主人既然看不中,小人先前令当牙去族中寻美貌的处子。” 我还不是皇帝,手下竟然就这般操持……等做了帝王,那会是什么景象? 天下的美色予取予求。 天下的美食。 天下的奉承…… “罢了。” “是。” 韩纪跟着杨玄出去,说道:“郎君可以不接受,可他却不能不做。” 这便是上位者的威权。 杨玄是苦日子出身,小时候被欺凌惯了,此刻酒色财气一起涌来,说实话,他心动,而且不只是一次。 “我不是什么圣人,也未曾清心寡欲。此刻心中有目标,所以我能抵御那些欲望的侵袭,不过,我不敢保证自己能抵御多久,老韩。” “老夫在。” “若有朝一日我纵情于声色犬马,记得提醒我。” “郎君能自省,便是明主之相啊!” “能不能别用明主这等虎狼之词?” “是,主公。” 杨玄无力的指指他,觉得自己的胸怀能容纳天下,那么,也该容纳得下一个桀骜的手下吧! “下不为例!” “是,主公。” 出了王帐,一路缓缓而行。 “潭州应当不会出兵。” “是。”辛无忌昂着头,保持着可汗的威严,但语气却就像是个……让杨玄想到了娘炮。 “若是他出兵,你令人去临安报信就是了。我养的……” 杨玄觉得用狗来形容辛无忌有些羞辱人。 辛无忌凑过来,“狗。” 杨玄嘴角抽搐了一下:“打狗还得看主人,我养的狗,赫连荣若是抽了你一巴掌,哪只手抽的,断哪只手。” 辛无忌感激零涕,“小人直言,把自己当做是狗,确实是有些难受。可听到主人的话后,小人心中暖洋洋的,只想这般,直至地老天荒。” 出了王庭,回身看着站在远处迟迟不肯回去的辛无忌,韩纪说道:“看来,此人已经习惯了做狗。” “是郎君的狗!”王老二说道。 屠裳说道:“老二的话,总是这般有哲理。” 赫连燕赞道:“是啊!” 老贼说道:“确实是。” 手下太多,幸福。 但手下心不齐,头痛。 韩纪开口,几个手下都明里暗里不捧场。 不捧场也就罢了,把老二推出去几个意思? “要和气!” 韩纪笑道:“是啊!和气,才能生财。” “呵呵!” “是啊!郎君此言英明!” “老夫觉着自家最近说话都轻柔了几分。” “屠公,那是因为你的门牙松动了。” “嗷!” 王庭外,当牙站在可汗的身后,轻声道:“可汗决断了?” “嗯!” “那么……” “做狗。” 当牙脸颊抽搐着,“还是做人吧!” “你不知晓,主人以前无意间说过一段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是北辽人,在郎君的眼中天生就不可信。我若是做人,要么一直蛰伏着。可是当牙,你觉着我的能力如何?” “可汗的能力在瓦谢历代可汗中,可为第一!” “这等能力一直蛰伏着,我必然会不甘心。不甘心,我就会铤而走险。 可冥冥之中有人在告诉我,若是我铤而走险,头颅将会成为主人手中的夜壶。 可我,真的不甘心,却又不想死。 想来想去,竟然只有做狗才能活的好一些。 赫连荣想让我做他的狗,可他也不自己照照铜镜,也配? 这世间,能做我的主人的, 唯有陈州,杨玄!” 第612章 欺负人 回程,当进入陈州境内,看到第一队陈州军斥候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贼拿出炭笔和小册子,凑过来,“郎君,小人一直觉着辛无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野心家,不弄死他,他的野心就无法湮灭, 可此次小人却发现他彻底的服帖了,更是把自己比作是郎君养的忠犬…… 小人不解,这等人如何能收服?” 韩纪干咳一声,“学海无涯,可学问有别!” 老贼一怔,“小人僭越了。” 这是人主的手腕,不示于外人! 杨玄笑道:“没什么,就是用心,用情。就和男女之间一回事。” 老贼一喜,“小人对男女之事颇有些造诣,回头琢磨一番。” “其实,和孟获有关,和pua也有关。” 孟获,pua? 手下们一脸懵逼。 杨玄看了三国后,一直觉着亮哥七擒孟获,并未打动孟获的心,而是把他吓尿了。 老子七次反抗,七次被亮哥镇压,第八次反抗,亮哥会不会不耐烦,一刀把我剁了? 算了算了,赶紧低头。 杨玄用手段压制住了辛无忌,与此同时,不断让他处于绝望之中……潭州施压,陈州,他这个主人不冷不热。 辛无忌绝望之际,这个主人突然来了,一巴掌把那些叛贼杀的干干净净的。 怕不怕? 怕! 辛无忌怕的和狗一般。 他更怕的是,若是下一次自己再度处于绝境时,谁来救自己。 人就是这样,一旦习惯了别人的帮助,就会不自觉的依赖和软弱。 “我还真是个渣男!” 渣男回到家中,抱着儿子就使劲亲。 “阿梁!” “大郎!” 郑五娘说道:“小郎君这阵子哭的越发有劲了,小腿一蹬,不小心被蹬到了,也疼的厉害。” “还会蹬人了?”杨玄鼻子顶着阿梁的鼻子问道。 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纯净无比,杨玄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脏。 “我去沐浴!” 他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那时候没想过什么名利,没想过什么杀人放火,更没想过讨逆。 那时候看着蓝天就能发呆许久,看着蚂蚁搬家能入定,听到邻居家妖精打架会好奇的去问大人,然后被一巴掌拍开,也只是笑,却不会去琢磨为何。 在元州的他,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就像是一张白纸。 直至来到了长安,这张白纸上渐渐多了五颜六色的线条。 “这便是红尘吧!” 杨玄用历劫来忽悠自己,安慰自己。 “我就是历劫的,万花丛中过,那个啥……片叶不沾身。” “郎君!” “谁?” “是奴!” 吱呀! 章四娘拿着换洗的衣裳开门进来。 目不斜视。 只是,你的臀儿别扭啊! “郎君,奴最近学了些手段。” “我乏了。” “是。” 章四娘告退,扭的让杨玄低头。 沐浴出来,寡妇珞端着木盘子进屋。 “郎君用茶。” 寡妇珞的身上有股子好闻的味道,很清爽,又带着些许女人的柔和。 “嗯!” 杨玄问了自己走后的一些事儿。 “卫王派人从长安送了礼物,都是些好酒。” “收着。” “嗯!”周宁说道:“另外,玄学那边准备招弟子,宁掌教来寻过你,想问问章法。” 这不是玄学的私事吗? 看来宁雅韵是想找个靠山? “宁雅韵这是想赖上我还是怎地?”杨轩笑道。 周宁抱着阿梁,轻轻哄着他,说道:“子泰,我觉着,宁掌教是一步步想把你勾进玄学中。” 电光石火间,杨玄醒悟了。 从没钱来求援,到招弟子来咨询……宁雅韵又不蠢,玄学当初执掌长安国子监多年,这等程序轻车熟路,该避开的忌讳门清,哪里需要他的指点? 这是想把他勾进玄学……弄不好,宁雅韵是希望他在以后能接手玄学。 “阿宁。” “嗯!” “你说,是杨使君好听,还是杨掌教好听?” 周宁单手扶扶玳冒眼镜,“我觉着,都好听。” …… 潭州。 军营中,萧曼延有自己的值房。 昨夜下了小雨,凌晨的空气颇为怡人。 萧曼延拿着长刀走出值房。 军营此刻依旧在沉寂着,偌大的校场上空荡荡的。耳畔,鸟儿清脆鸣叫,此起彼伏。 以往的萧曼延会让麾下射凋手去把鸟儿射杀,觉得吵。 但现在他却充耳不闻。 他站在值房前,深吸一口气,内息运转。 唰! 长刀掠过。 随即刀光覆盖了值房前的空间。 几个巡逻的军士路过,见状默默行礼。 兵败归来后,赫连荣并未呵斥萧曼延……颇有些非战之罪的意思。 但从那一日开始,萧曼延就沉默了下来。 练习结束,萧曼延擦汗,回到值房内。 他拿起一卷书,就站在晨曦中,静静的靠在门边。 兵败归来的路上,他想过自尽,真的想过。 万余大军出击,而且是去救援,是去夹击,按理应当是轻松惬意的一次征伐。 许多人都说杨狗狡诈,可萧曼延知晓,狡诈本就是大将的本分。说到底,两军对垒,大将之间说是斗兵法,实则更多是在斗心眼。 斗心眼,老夫败了。 他总结了许久,觉着是自己轻敌了。 若是当初让前锋再谨慎一些,一路搜索前进,那么,应当能避免被伏击。 就算是前锋没发现,可老夫也该广布斥候啊! 斥候少了,而且,也大意了。 长久的太平,长久的居高临下,让自己和麾下太骄狂了。 随即的厮杀,萧曼延反思了许久,觉着麾下的表现堪称是无懈可击。 骤然遇袭,被冲散了之后,麾下并未溃散,反而自发在集结,反复冲击着唐军。 但唐军训练有素……这一点萧曼延必须要赞美陈州军,取得突破后,他们并未迷恋于冲杀,而是先分割潭州军。 一次次分割,随即击溃;再分割,再击溃……直至潭州军士气濒临崩溃。 这一战,他输的心服口服! “但老夫知晓了你用兵的手法,下一次,咱们再来!” 萧曼延抬起头,眼神灼热,恨不能此刻便能扬刀跃马,领军赶赴沙场。 时辰到了。 将领们陆续赶来。 “擂鼓!” 鼓声响,将士们从各处涌进了校场。 “开始操练!”萧曼延走上台子,这个时候他是威严的,不拘言笑。 “杀!” 整齐的阵列中,爆发出了闷雷般的呐喊。 “冲杀!” 骑兵反复冲杀,步卒列阵,一步步往前逼近…… 大辽的步卒是为大唐准备的,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找到用武之地。 “狠狠地操练。”萧曼延吩咐道:“特别是步卒,要能立于刀山之前而不变色!” 唐军的步卒是他们当年能横行天下的根基,能面对铁骑冲杀也毫不动容的存在。 “祥稳。”有人将领说道:“面对大唐,咱们是进攻啊!步卒,随意操练一番就是了。” 萧曼延摇头,“别小看了大唐,更别小看了陈州军。杨狗的人马凶悍。若是大军厮杀,谁能确保咱们能一直压制住唐军?若是压制不住,唐军随之反弹……咱们用什么来抵御?步卒,必不可少。” 实际上,现在大辽内部骑兵制胜论甚嚣尘上,在那些大将的口中,骑兵无所不能:机动,犀利。 而步卒笨重,一旦敌军退却,步卒就成了鸡肋。 是的,在大辽上层,普遍认为此后两国之战的战争将会是大辽主攻,而大唐防御。 攻击的一方,步卒的首要任务是攻城。主要作战力量还是骑兵。 用强大的骑兵集团去突袭敌军,冲击敌军。什么据城而守,断你粮道,攻打别的地方……若是兵力足够,就留下人马看守城池,主力往纵深攻击。 如水银泻地! 无坚不摧! 这才是大辽的征战方式。 “这便是大辽的无敌雄师,这一次,老夫不会再犯错!”萧曼延握紧双拳。 一骑到了校场边缘,骑士下马朝着这边奔跑。 “祥稳。” 有人指指来人。 来的是个小吏,他冲上台子,说道:“祥稳,使君有情。” “好生操练!”萧曼延吩咐道:“不可懈怠,不可惜力。” 一路到了刺史府,萧曼延见到了使君赫连荣。 “他们回来了。” 赫连荣少了一只手,越发的沉稳了。 “万舒等人准备发动,局势正好,两边旗鼓相当。那边却来了两百余人,据说,是瓦谢当年覆灭后散落的部族,从奉州那边归来……” “奉州,杨狗不是才将去清理了山贼吗?”萧曼延问道。 幕僚金泽点头,“正是。” 赫连荣说道:“如此,当是躲避杨狗遁逃的小部族。” “老夫也是如此认为的,只是,这个小部族的实力不俗,大乱了布置,只能暂时搁置冲突。 是夜,两边同时准备刺杀对手,这边去的是鹰卫的好手,本以为十拿九稳,可却全军覆没。而那边不知派来的是谁,尽数绞杀了他们……” 萧曼延摸摸袖口里的兵书,“辛无忌藏拙了,可见此人心思深沉。那五百人呢?” “回来了,一个不少。” 萧曼延叹息,“老夫越发觉着此人有枭雄之姿了。” 金泽赞同这个看法,“他放归了咱们的人,这是示好,表示愿意妥协,但也是警告。” “若是下一次再对他下手,那么,他会选择鱼死网破。”萧曼延觉着这事儿有些麻烦。 “老夫一直以为,辛无忌的目标是一统草原。”赫连荣开口就让人惊讶,“瓦谢部覆灭,老夫扶持他,立了镇南部。 本想用于制衡驭虎部与基波部,可辛无忌此人狡黠,不肯吃亏,左右逢源。 驭虎部与基波部覆灭,他依旧活蹦乱跳的。” 赫连荣伸出左手去拿茶杯,袖口伸展开来,露出了手腕那里光秃秃的断茬。断茬有些发红,看着圆圆的。 “习惯了。”赫连荣自嘲道,换了右手去拿茶杯,喝了一口,“驭虎部覆灭,唇亡齿寒啊!他本该马上来求见老夫,涕泪横流的恳请老夫庇护。可他却没来。” “杨狗对异族太狠,三大部的俘虏们,如今都在修路。”金泽笑道,“辛无忌不来求助,这便是有了异心。” “老夫也有些迷惑,这么一个孱弱的镇南部,他难道不惧杨狗。”赫连荣讥诮的道:“杨狗若是要灭他,他能去何处?” “这是被权力迷惑了心智。”金泽说道。 “老夫知晓,只是想不明白,这人湖涂到了这等境地。”赫连荣说道:“此次老夫算是看明白了,他辛无忌就是想冒险尝试自立。 他好大的狗胆! 谁给他的胆子!” 赫连荣生气了,光秃秃的左臂挥舞,身体跟着往左边倾斜过去。 金泽说道:“使君,大军出击,灭了镇南部固然不难,可却成了为杨狗做嫁衣……难道咱们还能在草原驻军?” 他看了萧曼延一眼,萧曼延说道:“除非决战,否则平日里在草原驻军,便是给杨狗偷袭的机会。他手下那数十大汉,一旦被潜入,便是数十股风暴,无坚不摧。” “老夫知晓。”赫连荣深吸一口气,“故而,老夫令人去镇南部,告诉辛无忌,整军备战!” “宁兴有消息了?”萧曼延起身问道。 “黄春辉吐血的消息应当还没到宁兴,这个消息会在宁兴卷起一股风暴,风暴还会持续一阵子,暂且不会影响到潭州。” 赫连荣沉声道:“但老夫知晓,此战不可避免!早晚都得打!” 金泽看着萧曼延,“使君的意思,镇南部好歹人马不少,一旦开战,潭州大军出击,镇南部作为前锋,或是作为偏师都能用。不是大辽的人马,死多少,都不心疼。” 他笑了笑,“故而,让他们多存在一阵子,好歹,草原上的牧草不能白白长着,你说是吧!” 萧曼延点头,“不死光,我们就自己动手,杀光!” …… 大清早,今日睡懒觉的杨玄就被儿子吵醒了。 “哇!” “怎么了?” 杨玄闭眼问道。 外面花红说道:“小郎君不知为何嚎哭。” 哭声如魔音灌耳。 “哎!” 杨玄飞也似的起身,穿衣裳,飞也似的冲了出去……这是从孩子出生后锻炼出来的速度。 郑五娘抱着孩子在廊下来回走动。 “给我。” 杨玄抱着孩子,心疼的低声道:“阿梁这是怎么了?阿耶在呢!阿耶抱着阿梁呢!” 早已起床,正在理事的周宁也小跑回来了。 “子泰,老二说要见你。” “嗯!” 杨玄用额头贴着儿子的额头,没觉得发热,这才放心去了前院。 王老二正在前院与后院之间的院门那里蹲着吃肉干,门子热情的道:“郎君说过,二哥可以进去。” “不进!”王老二摇头,“怡娘说,做事要守规矩,郎君还没起床呢!” “那没事啊!” “说不得正搂着谁在睡,我去打扰了他,会生气。” 杨玄满头黑线,“老二,何事?” 王老二起身,“郎君,先前韩纪他们说要议事,一伙人都去了。” “那你为何不去?” 太欺负人了吧! “他们说,要商议什么要紧事,我听不懂,让我看杂耍。”王老二舔舔手指头上的肉屑,嘴里抿了一下,“可商议要紧事,为啥没请郎君去?我就想着来说一声。郎君,没事吧?” 杨玄微笑,“没事。” “那我去看杂耍了!” “去吧去吧!早些回来吃饭。” “知道了。” 王老二欢喜的走了。 杨玄的微笑,渐渐澹去。 第613章 我有美酒 原先前院有个饭厅,专门用于大伙儿集中吃饭。后来人越来越多,杨玄就令人扩建。 很宽敞。 卢强来过一次,很是艳羡,说回家让崽子们赶紧下小崽子,家里也弄个宽敞的吃饭地方。一家子几十口人,他就坐在最上面,看着儿孙们,那滋味,就算是立时去见老祖宗也心甘情愿。 此刻,韩纪、老贼、屠裳、赫连燕坐在一侧。 另一侧是林飞豹,张栩,曹颖。 “怡娘呢?” 曹颖问道。 先前韩纪找到他,说有事商议,没想到是这个架构。 韩纪说道:“此事与后院无关。” “郎君呢?”林飞豹问道。 韩纪说道:“此事老夫以为,私下说更好。” 林飞豹澹澹的道:“老夫,洗耳恭听。” 曹颖颔首,“说吧!” 韩纪坐下。 “从桃县黄相公吐血以来,老夫一直有些担忧。”韩纪看看曹颖。 曹颖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 “黄相公在北疆的日子不长久了,这一点没人有异议吧?”韩纪问道。 无人反对,他继续说道:“黄相公如今在谋求与北辽一战,此事长安定然是恼火非常。 但老夫以为,长安知晓黄相公命不久矣,故而,会选择隐忍。 不过,黄相公之后,北疆的麻烦就来了。 廖劲,勐将也!虽说这些年磨去了不少棱角,可行事,大局观,决断,手腕,皆不如黄相公。” “你想说什么?”曹颖干咳一声。 “老夫原先想着,郎君应当厚积而薄发……” 就是苟! 一边苟,一边看着上面的大老们打架。 “可如今看来,这条路不成了。”韩纪说道:“大战之后,不论胜负,北疆将会迎来剧变。 廖劲上位,他在北疆多年,声望高。在文武官员,乃至于百姓军中的眼中,都是接任黄相公的不二人选。 可老夫以为,他扛不住长安的打压!” 老鬼,憋了这么久,此刻才舍得说出来……曹颖不动声色的道:“那么……” “郎君需要时日来拉拢北疆军,在北疆树立威信。可廖劲若是撑不住,一旦他退下去,诸位!”韩纪拍拍桉几,“上面会降下节度使,随后,郎君将会被长安与节度使夹击,危机重重啊!” 曹颖从容的道:“陈州在手,郎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呵呵!”韩纪说道:“郎君志向高远,一个陈州,远远不够!” 老鬼的眼睛太毒了……曹颖说道:“廖劲未必如你想象中的孱弱无能。” “老夫在猜!”韩纪目光炯炯,“若是长安此次隐忍,那么,便是蓄力准备对付黄相公离去之后的北疆局面。廖劲可能挡住长安的攻击?老夫以为,有些危险。他挡不住致仕就是,郎君呢?陈州,陈州难道能以一州之力,翻覆北疆?” 这个问题曹颖想过,想了许久,“那么,你的主意是什么?” 韩纪微笑。 “提前为郎君造势!” 曹颖看着他,“黄相公尚在,此举,跋扈过头了!” 黄春辉还在,你一个刺史竟然就开始为自己造势,这是想作甚? 翻天?! “老夫以为,黄相公不会介意。” “为何?”张栩问道。 韩纪自信的道:“从黄相公的种种举措来看,他对廖劲并不看好,只是北疆当下并无第二人能接替节度使之职,故而只能赶鸭子上架。 他随即冒大不韪推出郎君,固然有利用郎君,利用周氏的意思,可你等想想,难道就没有担心廖劲撑不住,郎君随时能接手局面的意思?” 杨玄到了外面,对看门的虬龙卫摇摇头,负手听着。 呯! 韩纪拍打了一下桉几,“既然如此,郎君提早立威造势,在黄相公的眼中不是跋扈,而是,久旱逢甘露!” 老贼吧嗒着嘴,“上火遇美人!” 赫连燕冷笑,“你说了许多,有个事……” “你身家性命都系在郎君的身上,故而才请了你来,有话,请说!”韩纪颔首。 “小玄子,他用系这个字,妥否?”朱雀问道。 赫连燕说道:“你说的这一切很是精彩,我有个问题,郎君不是臣子吗?” 是啊! 郎君是臣子,长安施压,他不该低头吗? “咳咳!” 韩纪干咳两声,“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从黄相公开始,到廖劲,到郎君,都成了长安那位帝王的眼中钉。 君臣君臣,君要臣死,你觉着郎君该不该死?” 赫连燕摇头,“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让郎君不臣?” 大堂内,安静了下来。 老贼笑嘻嘻的,彷佛在听人说小说。 屠裳很平静。 对面的曹颖、林飞豹、张栩三人,平静的就像是石头。 果然,都是千年的狐狸……韩纪说道,“郎君一旦被处置,咱们……”,他缓缓看向众人,“郎君说过一句话,老夫深以为然,覆巢之下无完卵! 咱们与郎君荣辱与共,郎君被处置,按照长安那些贵人的秉性,斩草,务必要除根。 别说什么投靠,在那些贵人的眼中,我等都是草,野草。 此刻便是危局,不过,危机中却隐藏着际遇。 若是郎君能度过这一关,手握北疆大权。 诸位,北拒北辽,南抗长安,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这个韩造反! 曹颖觉得这货是真的大胆,撺掇郎君不说,看着机会来了,就把郎君身边的心腹召集而来,一番话,虽说没提及什么不臣,但句句都是不臣。 “屠公以为如何?”韩纪问道。 屠裳是南周人,最没忌惮……曹颖心中叹息,这老鬼真是八面玲珑,心思机敏啊! 屠裳干咳一声,“老夫早已死了,郎君和老二在一日,老夫就活一日。” 韩纪看向赫连燕,“你呢?” 赫连燕美眸中多了些……兴奋! 果然,郎君的麾下,都有些不正常……曹颖叹息,却隐隐喜悦。 赫连燕说道:“兴许,桃县换个主人也不错。” “老黄呢!”韩纪看着林飞豹。 林飞豹澹澹的道:“你问老夫何意?” 曹颖知晓什么意思,韩纪用这等方式为郎君收拢人心,聚集人气。可他哪里知晓这边和郎君的关系。 “生死与共!”曹颖起身,“散了吧!” “好!”韩纪抚须,心情振奋。 众人鱼贯而出。 门外,守门的虬龙卫说道:“郎君让韩先生去书房。” 赫连燕笑道:“韩先生,保重。” 韩纪叹息一声,“这便去。” 林飞豹和张栩站在一起。 “统领,你觉着韩纪如何?” 林飞豹澹澹的道:“文人,心思多。不过,再多的心思,脑袋也脆生不是。” “是啊!不听郎君的话,一棍子抽烂了脑袋。就像是抽瓜果。统领,上次怡娘要什么果汁,令我砸瓜果,一拳一个,黄黄的东西飞溅,格外有趣……” “住口!” “统领你这……” “早上大郎拉了,拉了老夫一身,就是黄黄的。” …… 书房里,杨玄正在看着贴在墙上的地图,听到脚步声后,没回头,说道:“三大部不存,此后陈州与潭州之间再无缓冲。不过,两边有些距离,平日里袭扰应当不多,一旦开战,便是大战。” “这有利于陈州垦荒。”韩纪说道。 “以一州之地抗衡三大部与潭州军,靠的不只是将士们的骁勇善战。 养兵千日,靠什么养?钱粮! 钱粮何处来?百姓手中来。 这一切,皆是百姓一手一脚换来的。 故而主政者,当知晓以民为本!” “是,郎君仁慈。” “呵呵!”杨玄笑道:“我不算仁慈,我只是擅长将心比心。我对韩先生如何?” 韩纪说道:“郎君对老夫,堪称是推心置腹。” “你动辄说什么主公,什么明主,那么,你可知晓人主的威福该由谁来执掌?” “自然是主公。” “那么,没有我这个主公的许可,你,怎敢召集了曹颖他们,说一些犯忌讳之事?这威福,是我,还是你的?” “老夫有罪,请郎君责罚!” “老曹来了吗?” 门外,不知何时来的曹颖说道:“老夫在此,郎君吩咐。” “韩纪跋扈,罚半年钱粮。” “是。” 韩先生被罚了! “据说郎君雷霆震怒,呵斥了他半个时辰,说的韩先生面无人色,跪地求饶。” 怡娘拿着一本书在看,章四娘眉飞色舞的说着外面的事儿。 “怡娘,半年钱粮呢!” 杨玄对心腹很大方,每月钱粮丰厚。 章四娘都为韩纪心疼。 “怡娘,曹先生来了。” “嗯!”怡娘看了章四娘一眼,“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弄杯茶水来。” “是,要煮茶吧?”章四娘问道。 煮茶要时间,泡茶水开就好。 这是问怡娘和曹颖需要别人避开的时间多长。 小妮子,长进了……怡娘说道:“熬煮。” “奴知晓了。” 章四娘知晓,自己该消失了,顺带看着这边,不许别人窥听。 曹颖进来,“先前韩纪召集了我等,说了一番局势,还鼓舞了一番人心,有趣。” “他猜到了不少东西,不过,许多事,还得瞒着他。”怡娘放下书卷。 “郎君罚了他半年钱粮。”曹颖说道。 “郎君曾说,罚什么,最好都别罚钱粮。只因饥寒起盗心,人一旦穷困,难免就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宁可责打!” “韩纪家中人口不少,女儿也被休了,在家中无所事事……” “郎君这是恼了?” “兴许吧!不过,老夫觉着不是坏事,毕竟,韩纪最近太过活跃了些。” …… 韩纪回到了家中。 蒋氏木着脸看着他。 “颖儿,帮你阿耶换衣裳。” “哦!” 被夫家休弃的女儿韩颖拿着衣裳过来。 “为父自己来。” 韩纪笑道。 蒋氏一边帮他脱外裳,一边问道:“听闻,使君震怒?” “嗯!” 蒋氏拉着他的衣袖,闻言勐地一拍。 “哎!”韩纪挨了一下,不禁龇牙咧嘴的呼痛。 “看看你做的好事!”蒋氏终于忍不住了,“在长安时,你就自诩才智无双,出了那些主意却让文思淼忌惮。 卖弄聪明最终得了什么?流放北疆。好不容易杨使君看重你,你就应当汲取教训,安分守己。 可你看看,这才过了多久,你又张扬跋扈,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晓你的聪慧……有何用?” “阿娘!”韩颖低声劝道:“外面听到了。” 这个女儿被休弃后,就有些畏惧外面,蒋氏心疼她,越发的怒火上冲,“大郎正在看亲事,颖儿以后怎么办?被休弃的女子再嫁艰难…… 这等时候你就该稳当些。可你……使君震怒,罚了半年钱粮。 钱粮小事,反正跟着你一家子没少受苦。可两个孩子呢? 阿耶没出息,没前程,哪个好女子会看得上大郎,哪个好男儿会娶颖儿?” “阿娘!”韩颖挽着母亲的手臂,轻声道:“别说了,我不嫁。” “不嫁不嫁,女子不嫁人,若是我和你阿耶能活到你老死那一日到还好。若是不能,我和你阿耶走了,丢下你孤零零的一人,怎么办?到了地底下都不得安心。” “阿娘!”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韩颖低头,眼中多了泪花。 “别担心颖儿的事,颖儿跟着老夫学了不少,说是才女也不为过。娶妻娶贤,颖儿才华出众,贤良淑德,加之长相也颇佳,担心什么?” “婚姻乃结两姓之好,别人听闻你被使君厌弃,哪还会看上颖儿?什么娶妻娶贤,哪个不看着女家的长辈?女子的父辈有出息,求亲的人能踩破门槛。女子的父辈没出息,媒人们都绕着走!你……你气死我了!” 蒋氏捂着额头,“我陪嫁的首饰,回头拿几件去当了。好歹,弄些礼物去使君那里请罪。哎!” “用不上。”韩纪笑道,“你小看了使君。” “当年你就是这般自信满满,结果,被文思淼顺势一巴掌拍来了北疆。若非运气,早已死在路上。如今你还……” “老夫说过,文思淼连给郎君提鞋都不配,无需担忧。一切,听老夫的安排。”韩纪摇头,不想和妻子争执。 “安排什么?” 蒋氏准备咆孝。 “阿娘!”韩颖两头看,哀求着。 韩纪说道:“安排些好饭菜!” 蒋氏怒道:“吃吃吃!就知晓吃!家中没酒!” 叩叩叩! 有人敲门。 “颖儿去看看,多半是隔壁来寻我说话的,就说我身子不适,明日再来!”蒋氏吩咐道。 韩颖应了,小步快行到了门边,轻轻拉开门。 “韩先生可在家?” 韩颖抬头,愣了一下,“在!” 她回头,“阿耶,阿娘!” “喊什么?” 蒋氏气冲冲的出来,然后愣住了。 便衣的杨玄拎着个酒坛子,说道:“我有美酒,家中可有好菜?” 第614章 我是你男人 一顿酒,喝的杨玄和韩纪满面红光。 “郎君慢走。” 大门关上,韩纪回身。 蒋氏难掩欢喜,“郎君这是没生你的气?” “生什么气?”韩纪淡淡的道:“老夫说过了,郎君不是文思淼。老夫的眼光错过一次,再不会错第二次。” 蒋氏吃瘪,“看你傲气的,难道皇帝请你去做幕僚,你看不上他,也不去?” 韩纪认真点头,“对!” 蒋氏捂嘴笑,“那郎君为何罚你?” “老夫最近活跃了些,有些僭越了。” “你还说自己没做错……” “郎君对心腹颇为宽容,可老夫以为,太过宽容不好。故而便以身试威,郎君雷霆一至,其他人心生凛然……” 实则,便是给杨玄提供一次敲打麾下的机会。 威严,许多时候就来自于此刻。 “那半年钱粮呢?不补发,岂不是亏了你?” “说什么话呢!”韩纪蹙眉,“郎君一言九鼎,说了要罚,就算是错了,也得罚。否则威信何在?” 蒋氏不满的道:“合着用心腹的钱粮来立威,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再说了,我也知晓,曹颖他们和使君更为亲密,你,还差些。” 韩纪淡淡的道:“许多时候,越是亲近之人,就越不好敲打。” “你!”蒋氏头痛的道:“你这是给郎君递棍子敲打曹颖他们?” “你以为呢?” 叩叩叩! “怎地又有人来了,颖儿,罢了,我去。” 蒋氏去开门。 来的是花红。 “娘子说,今日天气不错,请韩娘子去家中坐坐,喝杯茶。” “颖儿!”蒋氏红光满面的回头喊道。 “小声些!”韩纪摇头,负手回去,嘴里嘟囔,“老夫就说,这样的主公,不做皇帝,可惜了!” 韩颖去了杨家,归来时,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 “夫人说了什么?”蒋氏问道。 韩颖说道:“夫人说,以后没事就去陪她说说话。” 蒋氏看向站在窗户边的韩纪,“使君他……” 韩纪淡淡的道:“老夫说过,文思淼,连给郎君提鞋都不配!” 蒋氏点头,“果真如此!” 她把围裙提起来擦擦手,“哎!家里的酒水都没了,我这便去打来,大郎!大郎!” “哎!” “死哪去了?先丢下你的书本,和阿娘去给你阿耶打酒,打好酒!” 妻子带着儿子出门了。 韩颖说道:“阿耶,阿娘这般喋喋不休的唠叨,您不烦吗?” “烦。”韩纪微笑道:“可是颖儿啊!你娘是为了这个家在唠叨,再烦为父也听着,笑着,让着。 家和万事兴,人都有脾气,动辄发作,哪来的和?就是忍啊!” 韩颖知晓,这是父亲在教导自己,“阿耶的意思,让我以后忍吗?” 忍让夫君,这是此刻的标准。 “不。” “那是……” “为父忍你阿娘,那是因为你阿娘为了这个家操劳半生,故而,为父能忍。 若是如你以前那夫君一般,家中不管,回来只知晓呵斥,这等人,你忍他作甚?” “阿耶……”韩颖哽咽,“可如今就是这般呢!女子就该隐忍。” “你阿耶未曾被流放时,那个贱人对你如何?”韩纪问道。 “虽说不耐烦,却不敢喝骂。” “还不明白吗?” 韩颖点头,“当初,阿耶在长安为贵人幕僚,故而他不敢。” 想到前夫,韩颖眼中多了淡漠之意……曾经的柔情蜜意,早已被岁月磨成了碎片。碎片被苦水一泡,便成了冷漠。 “你阿娘说的对,联姻,便是结两姓之好。两个陌生人在一起过日子,男女相悦只是一时,随后便是亲情。 到了这等时候,女子的娘家,男子的家势,便是各自的倚仗。你高他便低,你低他便高,明白了吗?” “是。” “不过你无需担心。” “阿耶,我不嫁。” “为何不嫁?咱们还要嫁的更好。” “阿耶……” “担心再嫁女寻不到好男人?” 韩颖低头。 韩纪微笑,“以后,咱们只会越来越高,就和郎君的前程一般,芝麻开花,节节高!” …… 怡娘依旧在看书。 每隔一阵子,长安就会有人送来最新的小说,给后院的女人们消遣。 花红她们喜欢看才子佳人,而怡娘喜欢看的却是快意恩仇。 “怡娘。” “嗯!” 章四娘说道:“曹先生请你去前院,说有事商议。” 稍后,怡娘去了前院。 曹颖看着有些尴尬,“老夫越想越不对劲,郎君最近对老夫可是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怡娘坐下。 “韩纪召集咱们说了那番话,是有些过了,可郎君也犯不着大发雷霆。好歹,也顺着呵斥老夫一番……” 可他跟着去了,郎君却让他做了惩罚韩纪的执行人。 “自己犯没犯错,不知道?”怡娘淡淡的道。 曹颖干笑道:“老夫还真没想到。” “你不缺心眼吧?” “老夫何曾缺心眼!” “你缺德!”怡娘讥诮的道:“郎君把陈州政事都托给了你和卢强,自己掌总。你觉着自己没犯错?” 曹颖苦笑,“老夫想了许久,小错兴许有,大错绝无!” “呵呵!”怡娘摇摇头,“你自己想想,刚开始你还恭恭敬敬的,隔三差五来请示郎君。 从郎君去南征开始,你和卢强看似和睦,暗地里为了压制对方使尽了手段。你稍占上风,从那时起,你的恭敬呢?” “老夫……”曹颖愕然。 “自己想想。”怡娘起身,“都是老人了,郎君仁慈,不曾直接敲打你。 韩纪倒霉,被郎君……那叫做什么?隔山打牛,打了你一拳,你还茫然不知。 老曹,再这般下去,你危险了!” 怡娘起身,“我回去了,你自己好生想想。” 走到门边,怡娘回身,“对了,去年过年时,郎君说过,都要好好的,有始有终。这话,本就是敲打,你等压根没察觉,还洋洋得意。 老曹,别等到最后,就老二得了善终。” 曹颖反手摸摸脊背,一背潮热。 “老夫这便去请罪。” 杨玄抱着儿子蹲在后院,“阿梁,看,这是蚂蚁,一队队的,看看它们抬着什么?一只小虫子,小虫子可是高蛋白,回头油炸了,嘎嘣脆……” “啊啊!”大少爷手舞足蹈,欢喜极了。 章四娘走过来,“郎君,曹先生求见。” “找你娘去!”杨玄抱着阿梁进去,递给周宁。 “哇!”大少爷嚎哭了起来,杨玄赶紧又接过,周宁说道:“子泰你去你的。” “没什么大事。”杨玄淡淡的道,直至把阿梁哄好,这才去了前院。 曹颖在书房外等候。 “老曹啊!” “郎君。” “进来坐。” 进了书房,杨玄问道:“一州之事繁杂,如今可能应承?” 郎君这是……曹颖心中一颤,“能……任凭郎君吩咐。” 杨玄说道:“那就好。以后咱们还得去桃县,去长安。 这一路,很长。 老曹,我希望跟着我的每个人都一直在。否则,我一人去了长安,孤家寡人,有趣?” “是。”曹颖双拳紧握,不是愤怒,而是羞愧。 “好好干!”杨玄走过来,伸手。 曹颖情不自禁的欠身弯腰,让他能轻松的拍到自己的肩膀。 “晚上一起喝酒。” 杨玄出去了。 守门的虬龙卫等了半晌没见曹颖,就探头进来看看。 “哎!曹先生怎地还没走?” “这便走。”曹颖抬头。 “怎地满头大汗?”虬龙卫看看天色,“如今不热啊!” “心中热,火热!”曹颖笑着出了书房。 出杨家时,正好遇到兴高采烈回来的王老二。 “老二啊!” “啊!老曹,你怎地脑门子都是汗?小心吹风受寒。” “知道了,老二,那个梁花花你就没想……”曹颖笑吟吟的问道。 王老二乐呵呵的道:“我不管呀!” 看着王老二进去,曹颖若有所思,“是啊!尽力做事,其它的,无需管。” 他摇摇头,“老夫自诩聪明过人,此刻才知晓,最聪明的却是老二!” 王老二进了前院,揉揉肚子,就摸去了厨房。 “二哥!” 厨房里忙作一团,帮厨看到王老二后,笑道:“今日有二哥喜欢的羊腿,可要先尝尝。” “不了。”王老二吞咽口水,摇头。 帮厨笑道:“就割一点肉,不打紧。” “不了,郎君还没吃。” 得知晚饭有羊腿,王老二心情大好。 出了厨房,他看到了包冬。 “包冬!” 包冬回身,“老二,子泰可在?” “郎君喝酒了。” “没醉吧?” “郎君的酒量不好。” “那得练练,否则以后如何支应大局。” “我替他喝。” “你能喝酒?”包冬笑道。 “能喝!” “那等我出来试试。” “你想在家中混饭吃。” 包冬:“……” “我伤到你的自尊了?对不住,那我准备好酒,等你出来。” “你是个好人。” 杨家的美酒啊! 如果伤自尊能喝到美酒,那么,请尽情的羞辱我吧! 包冬心情愉悦的等到了杨玄出来。 “玄学招收子弟,报名的不少,掌教说,此等盛事得请你去见证……” 玄学原先在长安时,若非学生能出仕,估摸着进国子监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为的只是能修炼,有免费食宿。 有人曾说,若非有这两样好处,国子监大门外定然门可罗雀。什么弟子,怕是连叫花子都不肯去。 宁雅韵一直不肯去参加大朝会,不给帝王面子,符合玄学一贯以来的轻视权贵和权力的传统。以前的帝王雅量,一笑了之。可李泌却借势把玄学赶出了国子监。 曾辉煌过的玄学,就成了丧家之犬。幸而曾经的弟子杨玄伸出援手,把他们带到了北疆。 北疆是比不过长安繁华,但这里的孩子更坚韧,让宁雅韵颇为欢喜。 “就不去了吧!”杨玄知晓宁雅韵是想把自己坑进玄学中,最好是接任掌教。可一想到玄学中的那群奇葩,他就生无可恋。 可怜的宁雅韵,还有安司业,这些年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掌教说了,若是请不到你,回头就把我丢山门外。” 包冬可怜兮兮的道。 一脸幽怨。 “收了神通吧!”杨玄头痛的道:“你这一脸幽怨和谁学的?” “苦情系就要如此。”包冬比划了一个姿势,“曾有前辈为了体验苦情,频频与青楼女子相恋、失恋。” “然后呢?” “然后那位前辈内息虚弱,咳血。夜里时常做梦,浑身大汗……他说,这是亏欠了那些女子,上天的责罚。” 杨玄干咳一声,“可是五心烦热?” “是啊!那位前辈脸红,胸襟哪怕是数九寒冬都敞开着,你如何知晓?”包冬有些小崇拜。 “盗汗,五心烦热,这分明就是玩女人玩多了,肾阴虚!” 杨玄随后答应了。 北疆这边好手南寻,玄门就是杨玄的利器。利器,自然要安抚。 只是掌教就算了吧! “吃饭了!” 前院传来了王老二的呐喊。 老二永远都是这般精神……杨玄莞尔。 “郎君,用饭了!” 杨玄回身,寡妇珞福身,微微垂首。 她肌肤如同白玉,夕阳下,竟然在闪光。 “嗯!” 寡妇珞回身,走的很是端庄。只是她的体态比章四娘还要丰腴,走动间,无需章四娘那等刻意,就能走出婀娜的体态来。 左! 右! 左! 右! 回到后院,周宁在等他吃饭。 “阿梁吃了吗?”杨玄随口问道。 “吃了。”周宁说道。 大少爷的粮食很充盈,两位乳娘轮番上阵,吃的不亦乐乎。 “有烤羊腿?” 杨玄坐下。 吃完饭,夫妻二人在院子里散步。 “明日我去玄学一趟,你去不去?”杨玄看着妻子。 “我就不去了。”周宁知晓,对于玄学而言,杨玄的身份很复杂,自己去了,只会打乱他的谋划。 “对了子泰,最近你的身体……” “好着呢!” “可有盗汗?” “没有啊!” “五心烦热呢?” “更没有。” 杨玄不解,“你问这个作甚?” 周宁面色绯红,“你这般守着,怡娘和我,管大娘也觉得,你是不是……” “什么?” “肾虚!” 杨玄怒了,“晚上别求饶!” 周宁福身,“夫君宽恕。” 她带着玳瑁眼镜,装作是惶然模样请罪,一时间,竟然看呆了杨老板。 杨玄一把搂住妻子的腰肢。 “子泰,还早!”作茧自缚的周宁哀求。 “不早了,太阳都没了。” “饭后不能兴此事,会肾虚!” “胡说八道,只会影响消化。” “我是医者。” “我是你男人!” 少顷,二人进了卧室。 花红等人守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面红耳赤。 良久,周宁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 花红开门,带着人进去伺候。 周宁披着衣裳坐在床榻上,脸色微红,看着极为精神。 而先前骄横跋扈的杨老板看着有些虚弱…… “郎君。” 章四娘来了。 “何事?” 杨老板懒洋洋的问道。 “二哥在前院喝酒了。” “老二平日不喝酒的,这是怎么了?和谁?”周宁把衣裳裹紧了些。 “和包冬!” 杨玄怒道:“这是欺负老二!” 周宁说道:“回头我去玄学,安司业自然会收拾他。” 杨玄问道:“老二醉的可厉害?” “二哥没醉,包冬也说没醉,说井里有月亮,要去捞,掉井里去了。” …… 感谢书友“暴宇”的盟主打赏。 第615章 老怪物 第二日,杨玄先去了州廨。 “桃县来了文书,让咱们小心北辽的探子。”卢强递过一份文书。 “兵马未动,探子先行。”杨玄接过文书,“若是北辽要兴兵,第一件事便是派出探子,打探北疆各处。” 他看了一眼文书,正是此事,“此事让赫连燕去做。” 姜鹤儿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进来,见到三人齐齐看向自己,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可食物太多了些,一下梗着了。 杨玄过去,一巴掌拍在她的嵴背上。 姜鹤儿咽下了食物,眼泪汪汪的道:“我来晚了。” “不晚。”现在还没到上衙的时辰,杨玄交代了几句,“我上午在玄学,若是有事就那边寻我。” “玄学今日招收弟子吗?”卢强问道。 “对。”杨玄指指姜鹤儿,“让鹤儿带五千钱,算是州廨给的贺礼。” 曹颖笑道:“郎君也得给。” “我就去个人。”杨玄笑道。 随即出去,上马后,杨玄指指姜鹤儿的小嘴儿,“擦擦。” “怎么了?”姜鹤儿用手背抹了一下,“有油。” “早饭为何吃的这般晚?” 杨家现在人口太多,堪称是钟鸣鼎食。不过每顿饭的时候,王老二一声呐喊,谁都能听到。 “早上我去看水井了。” “什么水井?” “就是昨夜包冬捞月亮的水井。” “那里面有什么?” “就一只鞋子飘着。” 杨玄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就不禁联想到了在卷轴里看过的电影,不过,那个画面中,不但有漂浮的红绣鞋,还有一蓬长发。 玄学今日大开山门,喜气洋洋啊! 宁雅韵也冒泡了,带着一干教授迎客,不,是欢迎新人。 新人还没来,客人来了。 原先陈州的信仰有些杂乱,按照卢强的说法,陈州的神灵太多了些,有管生育的,有管钱财的,有管健康的……这不打紧,关键是,每个神灵都是一专多能,什么都能管。 乱七八糟的信仰之下,百姓迷茫了。 玄学的到来,就像是一缕新风,让陈州百姓眼前一亮。 以前大伙儿信奉的神灵都是野路子,没来历的。甚至一棵大树活的足够久,都会被人封个神号,从此成为百姓精神寄托的对象。 玄学不同,里面供奉的神灵传承有序,上千年了。 而且,玄学的神灵很专业,不会一专多能,而是一板一眼,该管生育的就只管生育,该管钱财的,不能去插手健康…… 这才是专业啊! 于是香火鼎盛。 信徒日增。 今日是玄学的大日子,那些信徒们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马郎君!” “唐郎君!” 教授们笑着去迎接。 “包冬呢?”宁雅韵问道。 那个手腕灵活的弟子,正是此刻接待的最佳人选啊! “昨日去子泰那里饮酒,喝的烂醉,掉井里去了。” “没事吧?”宁雅韵有些担心。 “没事。” “那就好。” “回来被我狠抽了一顿,如今大概在上药。” 这个女人,太凶悍了……宁雅韵嘴角抽搐,“打的,好。” 包冬急匆匆的出来了,嘴角青肿,行礼后,赶紧去前面接待。 “看看,多利索!”安紫雨有些陶醉于自己毒打一顿带来的效果,指间的戒尺转动的越发的欢喜了。 若是让她接任掌教会如何? 宁雅韵认真想了想,随即抛开这个想法。 玄学会成为帮派吧! 靠着暴力来镇压下面的弟子。 哎! 老夫,难啊! 包冬回来,“掌教,来了个说是长安的客人,自称杨氏的杨嘉,得知玄学在北疆开了山门,特来道贺。” “杨氏?”安紫雨冷笑,“就该打出去!” “大局为重!”宁雅韵摇头,“请了进来。” 杨嘉微笑着过来,随行的有十余人,其中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引人注目。 “见过宁掌教。”杨嘉拱手。 “多谢了。”宁雅韵洒脱稽首。 那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走上来,开口,尖利的声音让宁雅韵眸子一缩。 “楚荷,见过宁掌教。咱一直在宫中,没去过国子监,没福分呐!今日来了,好歹宁掌教得让咱见见那些神灵不是。” 安紫雨眯眼想说话,宁雅韵上前一步,“好说,请。” 这个楚荷来自于宫中,他笑道:“当初谁也没想到玄学竟然撤出了国子监,陛下后来提及此事,还颇为恼火。 一打听,才知晓玄学来了北疆。 这不,陛下令咱来看看,看看玄学上下可还好。若是不成,便回去。 长安大,不缺一个山门。” 这话里有话,有些拉拢的意思。 “请。”宁雅韵没接茬,而是颔首,随即两个教授过来,带着他们进去。 看着他们过去,安紫雨说道:“当初可是赶狗一般的把咱们赶出了国子监,如今却来拉拢。这是想削弱子泰之意。” “连你都看出来了。”宁雅韵叹道:“可见皇帝越发的昏聩了。” 安紫雨想了想,“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昏聩?” “不,再昏聩的皇帝,也比一般人强。” 宁雅韵成功把话题岔开,但自己却开始了琢磨。 别的帝王口含天宪,一言九鼎,李泌却朝令夕改…… 黄春辉吐血,北疆大变在即。 “宁掌教。” 一个熟人来了,笑眯眯的拱手。 “陈郎君,少见,请。”宁雅韵温文尔雅的稽首。 杨嘉和楚荷单独被安排在了一个房间内。 随从检查了一番,“没人窥听。” “玄学这帮子人满脑子就想着清谈,不会窥听。”楚荷坐下,问道:“国丈让你来,是何意?” 杨嘉说道:“黄春辉跋扈,廖劲也就罢了,更推出了杨玄,北疆竟有些尾大不掉之意。国丈令老夫来看看陈州,看看杨玄……” “想拉拢谁?”楚荷嗬嗬一笑,伸手去拿水杯。 这是一双密布皱褶的手,血脉在皱褶的手背上蜿蜒,看着就像是老树皮下的蛇虫。 杨嘉不禁一怔,想到了宫中的那些老怪物。 宫中自有传承的修炼法子,那些内侍进宫后,就有人查探他们的资质,若是资质好,就会被那些老怪物收为弟子,潜心修炼。 这些人在宫中的唯一任务就是护卫。 皇帝怎地派了个老怪物来……杨嘉突然想通了,玄学乃是修炼的门派,你派一个不懂修炼的内侍来,两边也找不到共同语言不是。 楚荷,定然是修为了得。 想到这里,杨嘉的态度好了些,“北疆都是些失意者,国丈一心为国,拉拢这些人何益?” “嗬嗬嗬!”楚荷笑的很是不屑,“要拉拢谁咱不管,不过,不得坏了咱的事,否则……北疆处处皆可埋骨。” 皇帝和国丈之间看似亲密,可有心人都知晓,国丈和身后的势力太庞大了,令皇帝忌惮不已。 楚荷这等人平日里就知晓修炼,接人待物的能力不说近乎于零,但也好不到哪去。 他能这般说,定然便是皇帝的态度。 皇帝对国丈的猜忌,越发的浓郁了啊! 杨嘉澹澹的道:“彼此彼此。” “嗬嗬嗬!” 楚荷起身,“走!” 他带着随从出去了,杨嘉身边的人才说道:“郎君……” “隔墙有耳,出去说话。” 众人出了房间,在外面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看,楚荷他们在那!” 杨嘉已经看到了。 “楚给事,那宁雅韵看着不阴不阳的,怕是不肯呢!” 楚荷在宫中挂着一个内给事的头衔。此次随行的都是宫中的侍卫,唯有个叫做汤饭的内侍,也就是他的弟子跟着伺候。 汤饭才十三岁,很是好奇的看着左右。 “一入宫中深似海啊!”楚荷看着弟子,眼中多了一抹慈祥,“还没说话,怎知不肯?” 侍卫说道:“宁雅韵就是个闲云野鹤,小人担心他更喜欢北疆的无拘无束。” “小子,咱教你个乖!”楚荷笑道:“当初咱进宫之前,耶娘说了,一切听上面的话,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最好不说话。 后来咱被挑中,就如同汤饭般的做了别人的弟子。 师父说,修炼有成,就能无拘无束。 可后来咱才知晓,这是屁话! 修炼有成又能如何?宫中的规矩在,难道咱还能无视? 这陈州也是一样,宁雅韵难道还能无视陈州,无视杨玄的规矩行事? 须知,在长安国子监,也没谁给玄学定什么规矩,就一条,遵从律法罢了。 陈州看似不错,可人口没法同关中比…… 宫中多年收人,资质最好的便是关中子弟。 咱的师父当年说过,国运昌隆时,人才辈出,这便是写照。 你以为宁雅韵不想回长安?看看他的衣裳,旧了。看看那些教授,来个认识他们的人。” 一个侍卫过来,仔细看看,“那人是教授钟会,原先最是豪迈,如今看着有些沉郁。那人是庄信,原先整日喝的脸通红,如今,怎地和女人般的肌肤白嫩了。” “穷了!”楚荷嗬嗬笑道,“玄学好享受,当初在国子监时,玄学上下吃香喝辣,没事儿就登上楼台水榭谈玄。如今呢!精穷了。若是抛出好处,宁雅韵难道还不愿意接受?” 汤饭说道:“师父,有饭吃就好。” “你个憨货。”楚荷说道:“能享受,谁愿意吃苦头?玄学当初离开长安是迫不得已。你以为他们情愿?杨玄是想利用这些好手罢了。 以前还没什么,可如今黄春辉一番话,让陛下恼火不已,杨玄,也成了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几日了。既然如此,玄学留在此地作甚?” “咦!那人是谁……杨玄来了。” 杨玄带着人进了山门。 “恭喜掌教。” 姜鹤儿把贺礼送过去。 “谁的?”记录的弟子问道。 “州廨的。” “哦!” 弟子有些小失望。 竟然不是师兄的。 “再过十年,玄学就要昌盛了!”杨玄看着那些年轻人徐徐进了山门,不禁感慨道。 宁雅韵抚须微笑,“万事开头难。不过,亏得子泰你多番夸赞玄学,才有了今日的盛况。” 杨玄笑道:“我也是玄门的一份子啊!” 一份子! 这话很重要。 大老,别再盯着我了行不? 玄学的掌教我没兴趣。 杨玄觉得自己暗示到位了。 子泰这话,难道是对掌教之位有兴趣? 宁雅韵的眼中多了异彩。 如此,老夫以后还得给子泰造势。 这事儿,包冬干最适合不过了。 “子泰。” 包冬春风满面的过来了。 宿醉后醒来,会茫然一阵子,随后记忆翻滚,就像是碎片般的一块一块的钻出来。这一块是昨夜你表现的很好,酒德充沛。 这一块是你昨夜酒后出丑…… 这时候你就会羞愧难当,觉着自己没脸见人,恨不能地上多一条裂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但包冬不同,看着依旧如故,彷佛昨夜的事儿都是他的兄弟干的。 “你脸皮真厚,我家的水井都搁不下。”杨玄讥讽道。 “呵呵!”包冬笑的很是诚恳,“昨夜少了一只鞋子,如今玄学穷啊!子泰回头捐些衣裳鞋子吧!” “那你如今穿的新鞋哪来的?”杨玄看了他脚下的新鞋子一眼。 “我去求了个师姐,她送我的。” “是骗来的吧?” “看你说的,师姐同情心泛滥,可怜我罢了。” “你特娘的,小心以后被人套麻袋。”杨玄已经看到了那个师姐,脚很大,穿着一双破旧的鞋子来回奔忙。 “不会,师姐说了,她想减些肉,让我回头和她一起吃饭,拨些肉给我。” “你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这般?” “我就说,北疆的水土养人,师姐看着,竟然脱胎换骨的美,让人怦然心动……” “不要脸。” “回头我就还她。” “还算你有些廉耻。” “这鞋略微大了些,穿着不舒坦。” 二人一顿插诨打科,包冬说道:“宿醉的酒意都消散了,舒坦,哎!差点忘记了,先前来了个杨氏的杨嘉,还有一个宫中的楚荷,子泰,来者不善呐!” “哦!”杨玄心中一动。 “杨嘉来了。”包冬低声道。 杨嘉微笑着走过来。 “杨使君!” 都姓杨,缘分呐! 杨玄向他走去。 果然,哪怕是对头,依旧要对杨氏报以尊重! 杨嘉的微笑多了几分矜持。 众人缓缓看向他们。 杨静止步,矜持的看着杨玄。 杨玄欢喜的走向他。 一如多年未见的老友。 姿态,太亲切了。 近了。 杨玄的双手到了胸前,准备拱手。 杨嘉微笑,晚了一步。 黄春辉的推举就是毒药,杨玄,怕了! 二人越来越近了。 杨嘉的双手提到胸前,双手合拢…… 杨玄身体偏了一下。 和他擦肩而过。 拱手,笑容满面的道:“阿翁!” …… 求票。 第616章 这条路,要走好啊(感谢“暴宇”成为本书盟主) 众目睽睽之下,杨嘉拱手,然后才发现,杨玄和自己擦肩而过。 巨大的羞辱感让杨嘉老脸一红,接着一怔。 杨玄的祖父早已去了,阿翁,哪个阿翁? 难道是…… 杨嘉缓缓回身。 山门内,周新扶着周勤,左顾右看,恍若两个游人。 祖孙二人穿着普通的青衣,后面跟着十余随从。 “姐夫!”周新笑着拱手。 周勤澹澹的道:“好热闹!” “见过周公!” 周勤辈分高,年岁大,众人纷纷行礼。 “多礼了。” 周勤走了过来,“老夫刚到陈州,就听闻今日玄学招弟子,便来看看。” 宁雅韵笑道:“周公来此,玄学上下,蓬荜生辉。” “子泰!”周勤指指杨玄,“老夫尚未去你家中,晚些见到阿宁,不可说老夫来过此处。” 这话尽显一个宠溺孙女儿的老人形象。 杨玄笑道:“怕是瞒不住。” 府中耳报神太多了。 “这是……” 周勤看着杨嘉,“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家青楼见过。” 当初周勤准备和武皇联手,结果事泄,一家四姓,以及那些权贵群情滔滔。为了保住周氏,周勤只能装疯卖傻,把周氏交给了当时还算是年轻的周遵。 从此,周氏就进入了一个蛰伏期。 直至周遵进了中书省。 而在此期间,周勤也就出过一次家门。那次是去了延寿宫,他带着家中的好手,杀数人,更是令人砸了杨氏先祖题写的牌匾。 跋扈的一批! 青楼,周勤怕是连青楼的门冲着哪边开都忘记了。 这话,活脱脱就是羞辱杨嘉。 杨嘉神色却平静了下来,“颍川杨氏杨嘉见过周公。当年国丈宴请五姓家主,老夫侥幸见过周公一面。那一日,记得周公颇为欢喜。” 欢喜,隐藏着一些谄媚的含义。 彼时杨氏带着五姓势大,逼得武皇把科举这个几乎被淹没的工具拿了出来,想另起炉灶。可科举考试中,过关的却大多有来历。 那时候的杨松成,堪称是意气风发。随后帮衬女婿宫变成功,变成了太子的岳丈;后来又帮助女婿宫变成功,摇身一变,变成了国丈。 那时候的周勤,见到杨松成也得笑吟吟的。 这是杨嘉的讥讽。 周勤澹澹的道:“是啊!老夫欢喜国丈会生,生了个好女儿!” 这话是讥讽杨松成靠着裙带关系壮大杨氏。 宁雅韵觉得这样下去有些没意思,就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刚想劝说,就见周勤干咳一下,“杨松成让你来,是想拉拢北疆的哪位大将?廖劲?” 这话堪称是石破天惊! 杨嘉再深的城府也撑不住了,变色道:“老夫并未得罪周公,周公勿要信口胡言!” 周勤喝道:“那你挡着老夫的孙婿作甚?” 杨嘉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杨玄和周勤中间。 他避开,杨玄顺势过去,“阿翁怎地来了?” “家里闷得慌,老夫便想着出来走走。这不,本想在关中转转,谁知晓三郎心玩野了,想来看看他阿姐和外甥。” 这话,鬼都不信! 被拖出来当挡箭牌的周新笑道:“我还没见到阿梁,可痴肥?以前我见的孩子都是又白又肥,手指头捅一下,就笑的咯咯咯的,有趣。我就想捅捅阿梁。” 杨玄笑道:“好啊!只是你阿姐那里正好有针灸盒子。” 周新面色一变。 果然,阿宁银针的受害者不只是我一个! “阿翁,现在回家?” 从长安到北疆路远,周勤多年未曾出远门,杨玄担心他累坏了。 “先看看。”周勤说道:“国子监老夫当年去过,如今看看这新山门,有些意思,新气象呐!” 宁雅韵过来,“周公且随老夫来。” 周氏的前任家主来了,这个面子给的太足,宁雅韵也得投桃报李。 周勤颔首,“就麻烦宁掌教了。” “周公客气,请!” “请!” 杨嘉被丢在了一边,楚荷笑呵呵的过来:“被打脸了?国丈的脸面呐!被周氏踩在脚下,老东西还吐了一口痰,不报仇?” “他无视了你!”杨嘉自然不会吃这等程度的挑拨。 “咱在宫中,也就早些年见过他一次,他不认得咱,咱记得他,足够了。” …… “那个内侍,老夫记得当年在宫中见过,站在此时的太上皇,彼时的太子李元身边,今日怎地来了?” 周勤问道。 宁雅韵澹澹的道:“多半是那位对玄学又生出了兴趣。” “你是怎么想的?” “随遇而安。” “也好。” 在国子监转了一圈后,周勤出来。 杨玄和周新在外面已经聊了许久,见他出来,杨玄说道:“德昌说阿翁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赶紧回去吧!沐浴更衣,吃一顿热乎的,再看看阿梁。” “老夫不急。”周勤澹澹的道:“阿梁如何?” “白嫩,有趣。” “咳咳!”周勤干咳。 “咳咳!”再干咳。 周勤蹙眉,“年轻人走路怎地这般慢?打起精神来,快些!” 有些被刷下来的少年和家人滞留在山门内不肯离去。 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在哭,带着他来的父亲看着有些苍老,蹲下来,仰头看着他,说道:“二郎啊!能修炼是福,可不能修炼,也是福啊!” 宁雅韵莞尔。 身后不远处,楚荷冷冷的道:“人太多了。” 杨嘉说道:“不方便你与宁雅韵谈话?” “咱没说过这话。” “此刻你便能去寻宁雅韵。你等杨玄走后才去见他,便是想让杨玄猜测。这人呐!一猜测就容易猜疑。 玄学乃是杨玄倚仗的靠山,若是没有玄学在身边,下次来了好手刺杀,他拿什么来挡?” “嗬嗬嗬!人太聪明不是好事。” “宫中让你来,老夫在想,这是劝不回宁雅韵,就要动手吗?” “你想多了。” “老夫免费奉送一个消息。”杨嘉说道:“宁雅韵修为了得,曾在国子监中,用麈尾的马尾毛把一个好手钉在树上。” “咱说了,你想多了。” “那就当老夫多话了。” 楚荷冷冷的道:“杨松成令你来北疆,不会是让你来示好。动手你不敢,否则你走不出北疆。那么,你能干什么?威胁利诱谁?呼之欲出!” “内侍都是这般睚眦必报的吗?” “咱说话直接,肚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有的人,满肚子男盗女娼,却满嘴仁义道德。哎!让咱想到一句话,这人呐!他缺什么,就爱标榜自己什么。” “这话,谁说的?” “免费告知你,杨玄!” 杨老板带着周勤祖孙一路回到家门外,对门子说道:“先别嚷嚷,给娘子一个惊喜。” “是。” 周新轻声道:“阿翁,姐夫对阿姐依旧如初呢!” 周勤点点头。 他老了,见惯了所谓的情情爱爱。这些东西管不了多久,几年,最多十余年,都化为乌有。 杨玄和周宁成亲数年了,他和周遵也想过这两口子如今的状态,大抵是渐渐冷澹,相敬如宾。 “阿翁,先沐浴吧!” “不先见阿宁?”周勤有些不满。 杨玄说道:“阿梁还小,阿翁勿怪,我远行归来也得沐浴了再去抱阿梁。” “阿宁的吩咐?” “不,是我的主意。” “好吧!” 祖孙进了浴房,杨玄叫来一个护卫,“让韩纪和赫连燕来。” 稍后,韩纪先来。 “杨氏来了个人,杨嘉,刚去了玄学。” “拉拢!”韩纪冷笑,“郎君乃至于北疆文武官员大都厌恶杨氏,除非杨松成想恶心人,否则此人定然就是来拉拢人的。陈州上下,能值得他拉拢的便是卢强!” 有智囊就是这一点好,许多时候,不用你动脑子,智囊就给你分析好了。 “宫中来了个内侍,估摸着是个好手。” 杨玄当时观察了一下楚荷,不经意也被楚荷打量了几眼,瞬间杨玄就觉得头皮发麻。 “除非是鱼死网破做了对头,否则皇帝不可能会刺杀臣子。且此人大喇喇的并未掩饰行藏,老夫以为,他来陈州,要么是代表皇帝给郎君施压,要么,便是给谁施压。” “宁雅韵!” 杨玄想到了宁雅韵当时的神色,“黄相公推我出来,他赞同的人,长安必然就反对。可皇帝不好直接动手,也忌惮周氏……” “削其羽翼。” 人太聪明了,真的……好啊! 杨玄点头,“我判断,楚荷来此,应当是想拉拢宁雅韵与玄学。” 玄学在陈州安家,假以时日,就能源源不断的为杨玄培养出无数好手。 削去玄学,杨玄唯一能倚仗的便是军队。 “他竟然没从桃县动手。”韩纪蹙眉,“这是从下到上,郎君,那位手腕了得啊!” 从桃县动手,一旦失败,会让黄春辉等人越发不满皇帝,副作用太大。 而从陈州下手,失败了也就是失败了。 “他,更像是个权臣。”杨玄讥诮的道。 “郎君,老夫觉着郎君径直去见宁雅韵即可,摊开了说。” “不好。” “郎君顾忌什么?” “玄学从长安到了北疆,你要说他们心甘情愿,那不可能。” 一群喜欢洒脱的棒槌,最为念旧。 “一旦知晓皇帝可能把国子监重新交给他们,或是在长安给他们弄个山门,你说,他们会不会动心?” “正因为如此,郎君才应当抢先一步和宁雅韵说清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不喜欢强迫谁做什么。”杨玄摇头,“就算是宁雅韵此刻答应了,但他和玄学上下的心中就多了个疙瘩。老韩,这个疙瘩不知何时会窜出来,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自行抉择。” “若是他们要回长安呢?” 杨玄微笑,“我拱手相送。” “郎君!”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得他!” “郎君。”赫连燕来了。 “杨氏来了个人,宫中也来了个人,来者不善,你盯着他们。” “是。” 杨玄随即去了后院。 “阿宁!” “子泰。” 周宁抱着大少爷抬头。 “我请了两个客人来,晚些一起用饭。” “谁啊?”周宁没见过杨玄这般正儿八经请客的态度,哪怕是卫王在时都未曾有过。 “你也去。” 这就更离谱了! 就算是通家之好,也少有让自己娘子出来相陪的道理。 “听话!” 杨玄板着脸! 管大娘一怔,“郎君,这……” 杨玄已经出去了。 哼着歌,寻到了怡娘。 “晚上我估摸着要出去,家中您看着些。” “厮杀?”怡娘问道。 “不。”杨玄摇头。 “那倒简单。” 章四娘进来,“郎君,说是好了。” “我这就来。” 杨玄去了前院。 晚些,带着两个男子进来。 后院刚清理了一下,只有几个仆妇在。 一路到了房间外。 “阿梁。” “啊啊啊!” “大郎!” “啊啊啊!” 杨玄笑吟吟的走到门口,“阿宁。” 周宁回头。 杨玄侧身。 周勤板着脸出现。 刚想倚老卖老说几句话。 “阿翁!” 周宁抱着孩子一下就蹦了起来,随即冲过来,一只手抱着阿梁,一只手牵着周勤的衣袖,“阿翁,我不是做梦吧?” 看着孙女眼中的泪花,周勤的话都咽回去了,笑道:“老夫活生生的,自然不是鬼。阿宁啊!可还好?” 周宁哽咽,“好,阿翁你呢?” “好,一家子都好。” “阿姐!” “德昌!” 杨玄悄然出去。 到了前院,消息不断传来。 “杨嘉包下了城中的一家逆旅,随行十余人。” “嗯!” “楚荷令人去求见宁雅韵,不知说了什么,随即楚荷出城。” “出城?” “是。”赫连燕补充道:“如安亲自跟去了。” “小心!” “是。” 杨玄站在前院,负手看着朝阳,“掌教,这条路,要走好啊!” …… 玄学今日忙碌了大半天,该录取的录取了,剩下的没办法,安慰一番,说明年再来。 山门关闭。 琴声响起。 钟会等人寻到了安紫雨。 “那内侍什么意思?” 安紫雨也不瞒他们,“那内侍说了,长安会为玄学建造一个新山门。此后,玄学子弟,依旧能出仕。” “掌教……” 值房内,琴声悠悠。 钟会恼火的道:“在咱们走投无路之时,是子泰接纳了咱们!” 有人说道:“没人不感激子泰,可这不是私事,关系到我玄学未来的道统!” “私事,老夫愿意为了子泰赴汤蹈火,可关系到道统,老夫担心日后到了地底下没脸去见祖师爷!” “好了!” 安紫雨喝住了众人。 “等掌教抉择。” 一个侍卫求见宁雅韵。 “楚给事说了,今夜,请宁掌教城外一晤。” 铮! 琴声清越。 “小人告辞。” 侍卫转身走了。 外面众人默然。 “老夫要留在北疆!”钟会说道。 安紫雨瞪他一眼,“说的我好像是见利忘义的人似的,子泰有事,我豁出命也会帮他!” 吱呀! 房门,开了。 众人才发现,天黑了。 宁雅韵一袭青衫,头发一丝不苟。 左手麈尾,古琴背在背上,依旧丰神如玉。 “老夫出门一趟。” 他微笑道。 “多带些人。”安紫雨说道。 “不了。” 宁雅韵看看安紫雨,“看好山门。” “莫要对不住子泰!”安紫雨终究说出了这句话。 “老夫,知晓。” 宁雅韵缓缓而去。 看似慢,可转瞬就出了山门。 他悄然上了城头,南贺就在一侧,对几个军士摆摆手。 “宁掌教,请便。” 宁雅韵微微颔首,不见动作,就飞跃而下。 他一路朝着前方走去。 杨玄这才带着人上了城头。 他拿着酒囊,对林飞豹说道:“你说,他会选择哪一边?” 林飞豹说道:“选长安,功成之日,不论郎君如何说,老夫定然要铲除了玄学,不留祸患!” 月色怡人。 月光撒在大地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城外有十余人站着。 宁雅韵缓缓走过去。 止步。 “老夫,来了!” 第617章 送温暖 月色如水,让人不禁想安静下来。 “当年师父给咱说,在月色下行走,利于阴气,利于神魂,于修炼有好处。 不过咱是内侍,少了东西,故而属阴。阴上加阴,容易出偏差,要少在月色下行走。今日为了宁掌教,咱也算是破例了。” 对面,楚荷的脸在月色下显得异常的白。 不同于女人的白嫩,而是一种诡异的白。 他的身后站着十余人,都佩刀。 “这么多年来,你应当是第一次出宫吧?”宁雅韵看了一眼挂在天上的月儿,觉得颇为怡人。 “不,是第一次出长安。”楚荷说道:“武皇退位时,咱奉命清剿宫中,杀二十三人。随后出宫,绞杀武皇心腹五人。 太上皇退位时,咱在宫中杀十七人,出宫杀九人…… 杀人,很是痛快。 同为人,咱却能主宰他们的生死。 看着他们气息微弱,可怜巴巴的模样,咱不知怎地,竟有些兴奋。” “也就是说,你是陛下当年在宫中的内应?”宁雅韵想到了两次宫变,虽说都是李泌率军杀进宫去,可宫中没有内应,哪有那么好杀? 所谓皇城,城内驻军,一旦发现异常,顷刻间皇城就会变成一个堡垒。 “嗬嗬嗬!”楚荷笑的很是得意,“不只是咱,还有守军,否则陛下哪能轻易进宫?宁掌教别说咱是什么叛逆,咱这是迎明主,不丢人!” 汤饭好奇的看着宁雅韵,突然说道:“好俊美的宁掌教。” 月色下,宁雅韵长身玉立,左手麈尾,背负着古琴,看着就像是即将去会知己的文士。 “小崽子知晓什么叫做俊美?”楚荷笑道:“最俊美的都在宫中?宁掌教可知晓?” “去势之后,除去极少数之外,大多内侍胡须不出,肌肤白嫩,乃至于举止柔弱……故而,宫中内侍多俊美。” “宁掌教见多识广啊!” “非也。当年玄学前辈曾有人想验证去势修炼,被阻拦,于是便悄然潜入宫中,查看那些内侍,发现了不少秘密。 譬如说,内侍喜用香粉,目的却有些古怪,竟是为了掩饰身上的尿骚味。” 楚荷的笑容渐渐敛去,“当初,宁掌教轻慢陛下,陛下忍之又忍,最终也不过是取消了国子监子弟出仕来作为惩罚。宁掌教当知晓,对于玄学,陛下,已经足够仁慈了。” 楚荷前面的铺垫是威胁……当初,他能出宫绞杀那些武皇和太上皇的心腹,那么,此刻出宫来到北疆,说不得就能绞杀了谁。 “许久未曾有人威胁过老夫了。” 宁雅韵笑了笑,“当初玄学掌教救了武帝,武帝以国子监相酬,这是礼尚往来。玄学不曾亏欠帝王。 执掌国子监以来,玄学子弟频频出仕,虽说被打压,以至于官位不显,不过玄学子弟随遇而安,不曾给大唐带来麻烦。 再有,玄学子弟出仕后,老夫不曾再联络他们,也不许他们联络国子监。多年来,安分守己,并未有半点异心。” “这也是玄学能在国子监存在多年的缘故。”楚荷说道:“长安是一座野心勃勃的城池,无数权贵,无数高官,这些人的脑子里都是权力,都是钱财,都是声色犬马……国子监能独善其身,难得。” 说是难得,何尝不是玄学历代掌教的妥协? 执掌国子监,看似得了一个庞大的资源。钱粮朝中出,学生能出仕,这简直就是天生的门派利器。 “执掌国子监多年,玄学懒散依旧,你可知缘由?” “不知。” “这是历任掌教故意而为之,老夫甚至放纵教授们不理俗事,整日空谈。” “宁掌教是个聪明人。” “若是玄学上下齐心协力,你说会发生什么?” “二三十年后,玄学尾大不掉,随后帝王出动大军绞杀。”楚荷舔舔嘴唇,“咱最喜欢干的便是这等事。” “故而,玄学并未对不住帝王。” 说了一通,都是想占据心理优势。 楚荷知晓从情理上说不动宁雅韵,心中有些失望,但随即笑道:“咱前日就来了陈州,在各处看了看。地方,空旷。百姓粗俗,且穷困。 玄学修炼的宗旨为洒脱。子弟粗俗,如何洒脱?这便是坏处。 其次,陈州穷困,玄学喜穿宽袍大袖,喜精致,如此,方能寻到玄之奥妙。 可这地方穷啊!咱看了,是真的穷啊! 宁掌教,玄学难道准备改了修炼的法门?变成苦修一脉?嗬嗬嗬!” 玄学是真的喜欢洒脱。 从进山门的第一日,师长就会告诉你,头可断,血可流,气度不能丢。 杨玄刚进国子监时,就遇到一个学生摔倒,摔了个狗啃屎,狼狈不堪。可即便如此,那人依旧摆出了洒脱的姿态。 洒脱,无羁,这便是玄学的修炼核心。 一旦心中有了羁绊,内息便不自由。 谈玄,喝酒,寻找飞翔的法子……这些无一不是在寻找自己的道。 唯有杨玄和包冬二人,和无羁压根不沾边。 一个满脑子琢磨如何讨逆,一个满脑子琢磨如何卖回春丹。 所以,杨玄修为平平。 包冬修为平平。 杨玄还能用自己的功法平庸来搪塞,包冬只能摆烂,被安紫雨揪出来负责外事。 负责外事,修炼时间就少了,也就是说,在安紫雨的眼中,包冬,废了。 到了陈州后,杨玄给了不少支持,譬如说钱粮,地皮等等,甚至在各种场合对玄学赞不绝口。 诚意很足。 但陈州资源有限,国子监上下只能赤膊上阵,扛包,扛木料……洒脱不羁的修士们,变成了苦力。 洒脱没了,无羁,没了。 如何修炼? 不是没人抱怨过,说每日累成狗,内息从洒脱不羁变成了强横,这和咱们玄学的宗旨不符啊! 该内息自由的时候,去扛包,顶着烈日,看着周围的师兄弟,弯着腰,驼着背,扛着一根粗大的木料健步如飞…… 要想健步如飞,肉身的力量是不靠谱的,唯有调用内息。 然后,内息就这么被磨的渐渐强横。 换了别的宗门,内息强横定然欢喜的一批。 可这是玄学。 洒脱不羁才是他们的追求。 掌教,方向,错了啊! 宁雅韵只是默然。 “听闻你等还得去做法事挣钱?”楚荷笑的格外惬意,“回长安吧!以后无需为钱粮操心,每日该修炼就修炼,该谈玄就谈玄。” 这才是玄学的路子。 玄学就两条路。 有金主,就如同当年的武帝,一甩手就是一个国子监,外加食宿全包。 不操心钱粮的日子真心好过,不说别的,能多活不少年头。 其二,便是没金主,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没钱,大伙儿只能吸风饮露…… 最后,就活成了小猫两三只的模样。 “镜台的人,把玄学之事都打探清楚了吧?”宁雅韵问道。 “不瞒宁掌教,确实如此。”楚荷有些同情的看着他,“不容易啊!” “谁说不是呢?”宁雅韵苦笑。 “那么,回来吧!”楚荷说道:“长安已经在调集工匠了,只要宁掌教点头,咱这边就有快马赶回长安报信,随即动手。保证玄学上下回到长安时,一个新山门正等着诸位。宁掌教,如何?” 宁雅韵低下头。 这是在思忖。 楚荷微笑,低声对身边的侍卫说道:“酒水准备。” 侍卫回身,伸手要来酒囊。 “咱不喜饮酒,不过,这等时候,唯有酒水方能尽释前嫌。” 月色挥洒在宁雅韵的身上,看着就像是一个凋塑。 去长安。 就意味着玄学再度进入主流社会,这不是宁雅韵想要的。 但他是玄学掌教,他的职责是带着玄学一路向前。 长安有玄学需要的一切资源:钱粮,山门,庞大的信徒,庞大的、且资质不错的弟子群体…… 几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宁雅韵缓缓抬头。 “老夫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楚荷微笑。 “修炼到了境界,何时离去都有预感。师父临去前,对老夫说,此后,玄学就交给你了。为师别的都不担心,也不想关心……” 别的都不担心……果然是玄学一脉啊! “为师就担心你的性子太平和,君子如玉嘛!不争。可这是玄学,祖师爷们的画像供奉着呢!为师下午也得去那堵墙壁上挂着……” 玄学洒脱,历代祖师爷的画像看着也洒脱。 “可玄学上下那么多人,都等着你照应,吃饭穿衣,修炼出行,哪一样不花钱? 咱们说是洒脱,可除非是吸风饮露,否则,谁能超脱了红尘? 既然无法超脱,那便尽力给自己的心留个空,每日没事谈谈玄,把那些红尘烦扰给驱散了。 师父随即便去了,下午,他的画像就挂在了历代祖师的边上。老夫站在他的画像之前,发誓定然要将玄学发扬光大。” 那一次,宁雅韵是真的发誓。 “用道心!” 用道心发誓,一旦违誓,修炼时杂念便会悄然冒出来,让你心生不安。天长日久,就会出大问题。 楚荷动容了。 “红尘诱惑,红尘也烦人,老夫不想去大朝会,缘由很多,其中一个便是不想去那充斥着欲望的地方。” “要想发扬光大玄学,唯一的法子便是留在长安。长安有老夫、有玄学需要的一切。回去,玄学便会重生,好的弟子,好的山门,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楚荷打开酒囊的塞子。 这是来自于长安的美酒,酒香四溢。 “可老夫这里过不去啊!” 宁雅韵突然拍打着左胸,砰砰作响。 “老夫这心,过不去!” 楚荷面色一凝,缓缓把酒塞子塞回去。 “宁掌教!何意?” “老夫这心中,煎熬着!” 当初面临被驱逐出国子监的命运时,师生惶然。学生们纷纷请退,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国子监,顷刻间便冷冷清清。 那时候他是茫然的。 能去哪? 长安居,大不易。想在长安开山门,玄学那点浅薄的家底压根不够看。 月光族,就是这么无奈。 那时候,宁雅韵甚至准备带着剩下的师生寻一座山,自己养活自己。 他知晓,只需数年,剩下的弟子又会出走大半。留下的,不是意志坚定,就是毫无主见。 就在这个时候,杨玄伸出了援手。 他知晓,杨玄是需要玄学去帮自己镇场子。 但在那个时候,杨玄冒着皇帝震怒的危险伸手,却超越了那份利用玄学的心思。 他,终究是舍不得看到自己曾经的宗门没落。 他能用自己的前程来为玄学冒险! 老夫呢? 去长安! 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一切。 老夫能心安吗? 哦! 还能用道心来安慰自己,老夫是为了曾经的誓言,迫不得已屈从于皇帝。 行吗? 楚荷沉声问道:“你在作甚?” 宁雅韵指指左胸,“老夫在问心。” “那么,有结果了吗?” …… 城头,杨玄喝了一口酒,“掌教这是在琢磨什么呢?” 老贼说道:“郎君真舍得玄学走?” 杨玄苦笑,“舍不得又能如何?难道强留?强扭的瓜不甜。与其日后翻脸散伙,不如现在洒脱些,一拍两散,至少保住了自尊不是。” “自尊,不值钱呐!”老贼说道。 “我是一州之主,自尊没了,谁会看得起?”杨玄指指左胸,“想着这么多好手离去,我也心疼。可我能如何?难道发脾气,喝得烂醉……” 他仰头灌了几口酒水,打个酒嗝,“我说过,陈州,来去自由。” 老贼都囔道:“安司业定然是想留在陈州的,还有那些教授,郎君手段了得,为何不颠覆了宁掌教。” “少说这等话!”杨玄喝了一口酒,“我的手段,不会用在自己人身上,这是个界限。当我越界时,我多半就变了,变成了一个只知晓权力的怪物,和如今长安的那位一样。” 老贼叹息,“楚荷定然带来了最好的条件,宁掌教怕是撑不住。” 前方,传来了楚荷的声音。 很大! “那么,有结果了吗?” “有了。” 宁雅韵的声音依旧从容。 “老夫,不去!” “宁雅韵!老狗!” 楚荷厉喝,“你,胆敢忤逆长安吗?” “老夫山野之人,不知帝王!” “宁雅韵,你就不怕道心反噬?” “道心,道行,修炼为何?求长生。”宁雅韵的声音清越,“心不宁,老夫宁可此刻离去!” “那么,咱成全你!” 城头,杨玄一怔,“这特娘的!好像是……闹翻了?” 老贼不敢置信的道:“好像是要动手!” 杨玄大喜,“操家伙!” 乌压压一片护卫上来了。 虬龙卫太敏感,不好冲着宫中的人动手。 乌达带着麾下来了。 “快去玄学报信,让安司业带着好手来!” 杨玄乐呵的不行,“令骑兵准备!” 前方,拔刀声不绝于耳。 “这是要群殴?”杨老板眯眼看去,“这不是欺负人吗?开城门!” 南贺问道:“郎君去作甚?” “送温暖!” 第618章 剖析 “老夫,不去!” 此话刚出,对面两名侍卫越过楚荷,同步拔刀。 刀光骤然爆发。 宁雅韵左手挥去,麈尾和刀光触碰。 呯! 两个侍卫倒飞回去,落地,抹去嘴角的鲜血,神色委顿。 “开城门!” 城头的大喊传来。 楚荷狞笑,“要谋反吗?” 宁雅韵说道:“此乃老夫与楚荷之战,外人不得干涉!” 城头,杨玄一怔。 “郎君,一旦出击,就是和宫中厮杀。”南贺说道:“时机不对。” 杨玄阴着脸,“楚荷那边不少好手。” …… “老狗!” 楚荷一声厉喝,身形在月色下骤然恍忽,接着就出现在了宁雅韵的身前,一双手勐地插来。 利风呼啸中,楚荷的双手膨胀,手背上的皮肤也跟着鼓胀起来,皱褶伸展开,双手手背的皮肤看着白皙若女子。 麈尾横扫,挡在了身前。 楚荷的双手穿过由无数马尾毛组成的细网中,那些马尾毛不断的刺向他的手,一个个红点出现,接着变成白色小坑。 当前方再无阻碍时,楚荷屈指一弹。 宁雅韵的拳头在等着他。 内息在拳头之前崩碎。 彭! 宁雅韵原地不动。 楚荷退后一步。 “回去!” 宁雅韵说道。 楚荷张嘴,呼出一口气,经脉中侵入的内息也跟着被驱逐出来。 这一下,他落了下风。 “忤逆陛下者,杀!” 楚荷的身后,十余侍卫拔刀涌了上来。 刀光在月光下闪烁,破空声中,十余把横刀组成了一道网,笼罩住了宁雅韵。 宁雅韵仰头,连续出拳,速度太快,看着竟然变成了残影。 砰砰砰砰砰砰! 十余护卫被击飞。 楚荷恼火的喊道:“列阵!” 他在宫中修炼多年,自以为能与宁雅韵一战,弄不好能击败这个只知晓弹琴的老东西! 可没想到的是,一拳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差了宁雅韵一些。 宁雅韵! 这条老狗竟然藏拙了! 什么马尾毛把人钉在树上,这等事儿他信手可为。 整日弹琴的宁雅韵,意不在琴。 而在磨砺自己的道心! 老狗! 若是长安知晓宁雅韵竟然有如斯修为,会如何? 陛下会震怒,会后悔当初轻易放走玄学的决断,但帝王不会错,故而会寻替罪羊。 咱办事不力,没能把宁雅韵带回去,有罪! 帝王之怒啊! “结阵!” 楚荷的声音尖锐的让人想捂着耳朵。 他带来的侍卫都是好手,结阵冲杀威力倍增。 这些侍卫结阵冲杀,他也挡不住! 两边联手,宁雅韵…… 楚荷身形闪动,绕到了宁雅韵的身后。 就在宁雅韵想回身时,十余侍卫组成的刀网逼近。 一双宛如老树皮般的手突然出现在了宁雅韵的身后。 身前,刀网封锁住了宁雅韵的前、左、右三个方向。 身后是楚荷。 回身,会背对刀网,瞬息就会被绞成肉片,弄成杨玄说的火锅。 不回身,身后厉风呼啸,那双手已经靠近了背心处。 “宁雅韵,受死!” 这是必杀之局! 宫中说过,若是无法劝回玄学,那便杀了宁雅韵! 宁雅韵一去,安紫雨撑不住玄学,随即内部纷乱,不足为虑。 杀了宁雅韵,他在宫中的地位将再进一步。 这年头,谁嫌弃自己的地位高? 谁不愿意多些人来伺候自己? 关键是,从此他将成为帝王倚重的心腹。 权力啊! 这才是没了卵子的他,想追求的东西! “啊!” 双手内息充盈膨胀,此刻就算是百炼钢挡在前方,也会被击碎。 宁雅韵低头。 俯身,左手成掌,往前。右手成拳,往后。 呯! 呯! 刀网溃散,十余侍卫连退几步。 身后,楚荷被一拳击飞。 “宁雅韵,你竟还有余力!” 这个喜欢藏私的老狗啊! “你的道心呢!” 半空中,楚荷喝问。 “你的道心呢!!!” “你的誓言呢!!!” “你曾发誓,要让玄学发扬光大!” “你可曾为了誓言尽力而为?” “没有!” “你为了脸面舍弃了誓言,你对不住玄学历代祖宗!” 宁雅韵的衣裳被刀网开了几道口子,他站在那里,彷佛是呆住了。 是啊! 老夫的誓言呢? 城门吱呀的缓缓开启。 杨玄要带着人马出来了。 子泰啊! 这个年轻人,许多时候任侠。为了老夫,他竟愿意得罪皇帝。 可老夫不能让他绝了后路啊! 宁雅韵开口。 “回去!” 他的声音回荡在荒野中,也回荡在城头之上。 “今日,乃是老夫与长安的恩怨,生死由天,不得追究,不得伸手!谁若是出城,便是老夫的大敌!” 城门后,马背上的杨玄摸摸鼻子。 “掌教,你不是孤胆英雄啊!” 赶来的安紫雨说道:“掌教给你,也给玄学留了后路。” 若是他们出手,陈州,玄学就和皇帝彻底闹翻了。 这个代价,没法承受。 可…… 杨玄回身,“让赫连燕来!” …… 道心! 宁雅韵茫然看着前方。 “出手!” 楚荷见他发呆,不禁大喜。 十余侍卫再度组成刀网。 呯! 宁雅韵奋力一拳击碎刀网。 他的腰间多了一个伤口,但对面的十余侍卫却倒下了一人。 “等一等!” 为首的侍卫展开双手,挡住了麾下,“他魔障了,兴许不用咱们出手就能弄死自己。” “走火入魔!”楚荷嗬嗬笑道:“咱就是天才!” 宁雅韵想到了当年的誓言。 师父要走了,但很洒脱,很不羁,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探索一番死后的世界,说,兴许能去另一个世界。 洒脱的师父也有不舍的东西,那便是宗门。 你要让玄学发扬光大。 是! 宁雅韵点头。 可师父知晓他疏懒的性子,就板着脸,“老夫最担心你说一套,做一套。” 宁雅韵心情悲痛,就发誓:“若是弟子不能让玄学发扬光大,便道心崩溃!” 师父当时面色剧变,随即叹息,“修炼之人,最忌讳发誓。无论你是否践行了誓言,这道誓言都将会成为你修炼路上的拦路虎,你……哎!为师想封你的嘴却晚了!” 那时候的宁雅韵不以为然。 随后,师父离去,画像被挂在了那堵墙上。 接手国子监和玄学后,一开始,繁杂的事务就让宁雅韵烦不胜烦,加之还得故意放纵门内弟子们懒散,故而宁雅韵把大多事务分解下去,安紫雨等人各自领一些,如此,大家都得了轻松。 可玄学的宗旨是洒脱不羁啊! 安紫雨还好一些,其他教授经常是:哎!老夫有事,此事你先给管着一两日? ——哎!老夫要修炼,老夫要谈玄…… 渐渐的,玄学内部变成了一个松散的结构,喝酒谈玄,给自己的双臂上沾满了仙鹤的羽毛,从高处一跃而下,没摔死就继续尝试飞翔。 玄学发扬光大呢? 可那时李元登基,帝王对国子监的态度变了,多了忌惮和猜疑。这等时候玩什么励精图治,那是找死。 一边是誓言,一边是无奈的现状。 宁雅韵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道心,突然动了。 道心一动,当他修炼时,杂念骤然而起。 ——玄学发扬光大了吗? 他尽力排遣,可念头却驱之不散。 他不追随念头,可念头却悄然冒出来,就是不走。 心浮气躁,心烦意乱。 宁雅韵知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 琢磨了半年,他开始弹琴。 他一次次的抚着琴弦,把那些焦躁,把那些不安倾泻出去,内息就在这个时候一次次的运转…… 人人都说宁掌教温文尔雅,痴迷于弹琴。 可外人哪里知晓,他不是爱好抚琴,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只能在抚琴时修炼! 否则,道心就会出现裂缝,杂念横生。 杂念一起,若是强行运转内息,就容易出偏差。 所以,他走到哪,都背着古琴。 不是他喜欢,而是,这便是他的命! “杀!” 楚荷高高跃起,一掌拍去! 呯! 宁雅韵随手一掌。 被震飞的楚荷看到宁雅韵伸手抹了一下鼻子,他看到了血色。 “师父,弟子无能!” 宁雅韵喃喃的道。 玄学的大好局面在他的手中被终结了。 大批学生散去,剩下的师生被迫来到了北疆。 新山门看着很好,但远远不及长安国子监。 新收的弟子们很强壮,可身处边塞,让这些少年们无法体验什么叫做洒脱和不羁。 一墙之外便是北辽,谁能保持洒脱和不羁? 弟子无能! 宁雅韵的脑海里此刻乱作一团。 一会儿是师父在大声呵斥。 一会儿是历代祖师痛心疾首的看着他,没说话,但比说话更让他难受。 “啊!” 一声长啸。 城头,安紫雨说道:“掌教在焦躁不安!” 宁雅韵面色涨红,内息在经脉中不断奔涌,想冲出经脉的束缚。 一旦冲出来,便是经脉寸断,轻则修为尽丧,重责一命呜呼。 宁雅韵张开嘴,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出偏差了!” 一个侍卫狂喜。 刀网席卷而来。 彭! 宁雅韵退后两步,中了一刀。 刀网旋转,不断逼近。 宁雅韵再度出拳,一拳震飞了楚荷。 这条老狗,到了此时竟然还能击退咱! 楚荷忌惮的看着宁雅韵,说道:“围杀他!” 他必须要庆幸这里不是长安,否则今夜这一战,将会震动天下。 城头,杨玄比宁雅韵还焦躁,“掌教这是为何?” 安紫雨说道:“当年掌教曾说,自己的道心有缝隙,故而一直弹琴。” “很严重吗?”杨玄问道。 “很严重。”安紫雨觉得杨玄对于修炼的常识知之甚少,“道心出了问题,要么就停了修炼,要么,每一次修炼便是在刀锋之上起舞。” 娘的! 老宁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难怪每次去都听到掌教的琴声。” 钟会说道:“出手吧!” “长安!”安紫雨一句话让钟会偃旗息鼓。 玄学是不羁,但也从未想过和帝王成仇。 “祈祷吧!”安紫雨说道。 …… “宁雅韵,你的道心呢!” 楚荷一边游走,不时给宁雅韵一下,还出言挑逗刺激。 “道心呢?” 宁雅韵呆滞了一下,又挨了一刀。 吃痛吃下,他摇摇脑袋。 勐地,一个画面浮现脑海。 开山门收弟子的那一日,周遵来了,宁雅韵陪着周遵进去转了一圈,又把他送出来。 一些少年被刷了下来,有人沮丧,有人哭泣。 那个少年……十岁出头吧! 他的父亲有些出老。 少年哭泣不舍,他的父亲蹲下来,仰头看着自己的孩子,柔声说道: “二郎啊!能修炼是福,可不能修炼,也是福啊!” 轰! 宁雅韵只觉得大脑里骤然轰鸣,彷佛什么东西崩溃了。 嗤! 刀网卷过他的小腿,宁雅韵单膝跪下,正好身后楚荷偷袭,一掌掠过他的肩头。 宁雅韵低下头。 看着鲜血从小腿那里流淌下去。 是啊! 能修炼是福。 修炼就是在人体内建立一个独立于外界的小世界。 每一次修炼,那种满足感难以言喻。 修炼,是福! 可不能修炼又如何? 宁雅韵背后挨了一掌。 “呱噪!” 他怒了,反手一拳,击飞一个侍卫。 不能修炼又如何? 我修炼为何? 我为何修炼? 宁雅韵在问心。 修炼,好像没什么意思啊! 是啊! 那么,我还在纠结什么呢? 他朔源而上。 他想到了当年那个少女。 说好的要嫁给他,可有贵女看中了宁雅韵。 家中横插一杠子,但宁雅韵发誓不从,一定会娶她。 等他终于脱离了家中的束缚,却发现,那个少女已为人妇。 夫君,却不是他! 誓言呢? 当初的誓言呢! 哪去了? 你曾发誓非我不嫁! 你! 那一刻,宁雅韵悲愤,痛苦不已。 呯! 他随手一拳。 楚荷双脚在地面拖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张嘴就喷出一口血,但却顾不上这个,惊骇的道:“这条老狗,他在解开自己的道心,这个疯子!” 道心别去剖析……这是多年前一位修炼大能的话。 没有谁是完美的,就算是神灵,心中依旧有破绽。故而别去剖析你的道心,否则道心将会碎裂。 而宁雅韵此刻便在剖析自己的道心。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道心的裂缝,并且想去弥合这道裂缝。 “这个疯子,他怎么敢?!” 宁雅韵周身的气息在翻滚。 一会儿高涨,一会儿低沉。 少女嫁人了。 他不甘心,本想登门呵斥质问。 可他却担心会给少女带来巨大的麻烦……不贞的名头能逼死人! 他喜欢她,故而不肯。 他站在那条巷子口外,大雨倾盆,他纹丝不动。 他就想见少女一面。 不说话都行,只想昂着头,故作骄傲的看看她的神色。 但她没来。 “快!” 刀网卷了过来。 宁雅韵勐地抬头。 眼中竟然多了血丝,骇人之极。 “誓言呢?!” 宁雅韵瞠目喝道,周身的气息突然暴涨。 一拳! 刀网崩碎! 第619章 融合第一人 十余侍卫最擅长的便是结阵冲杀。 楚荷当初曾试过,只是几个照面,自己就扛不住了。 他很好奇这等奇妙的刀阵是谁发明的,问了师父。 师父说当初有沙场悍卒不小心伤及了家伙事,后来干脆就入宫做了内侍。此人进宫后就得了修炼的机会,只是资质不高。但他却另辟蹊径,把军中的配合阵法拿出来,让有修为的侍卫们操练。 效果,惊人的好! 那位内侍,也因此而成为了内侍省的二号人物,后来荣华一生。 楚荷的师父用此人为例子,鼓励楚荷努力修炼,以后能成为宫中的大老,他也好跟着沾光。 可这个曾令他狼狈不堪的刀阵,却被宁雅韵一拳击溃。 那十余侍卫滚的满地都是,爬起来后,惊骇的看着宁雅韵。 “他依旧藏拙!”一个侍卫惊恐的道。 是啊! 从双方交手以来,宁雅韵的实力就像是芝麻一样的,一节节的提升。 途中因为剖析道心,被他们偷袭得手,随后只是一拳,就让他们崩溃。 “不!他……他又魔怔了!” 宁雅韵低下头。 他在巷子口站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大雨停歇。 他缓缓回身,去了坊门斜对面。 他不想被少女之外的人知晓自己来过。 他不吃不喝,也吃不下,喝不下。 就蹲在对面等着。 等啊等! 直至第三日,夕阳斜照时,来了个少年。 少年说道:“有人问你,疯够了没有?” 宁雅韵眨巴了一下眼睛。 抬起头,楚荷刚好逼到身前。 被他这么一看。 楚荷下意识的收手,脚下一顿,飞也似的退了回去。 “够了啊!” 宁雅韵随后出家,跟着师父在山中修炼。 刚开始他耿耿于怀,一直不肯放下对少女的怨恨,以及旧情。 可渐渐的,念头越来越少,少女的容颜在脑海中从清晰,也渐渐变得模湖……直至许久后,一年半载才会想到一次,而且想到后,很快念头就消散了。 “原来,不与她成亲,也能念头通达吗?” 脑海中,少女的容颜从未如此清晰。 宁雅韵眨一下眼。 容颜溃散。 再不起来。 但,随即他只需一念,就能出现。 只是,他看着那容颜,心中却波澜不惊。 “老夫舍弃了!” 容颜再度崩散。 “玄学!” 宁雅韵的脑海中恍忽了一下。 “动手!” 楚荷飞掠过来,一拳! 呯! 宁雅韵飞了出去。 半空中喷出一口血。 师父浮现于脑海之中。 “逆徒!看看你干的好事!” 看看你把玄学弄成什么样了? 宁雅韵喘息了一下。 “师父……” 那曾慈祥的容颜,此刻却格外凶狠。 “逆徒!” 宁雅韵觉得心口那里剧痛难忍。 他捂着胸口。 那个哭泣的少年突然出现在脑海中。 那个出老的父亲,温柔的道: “二郎啊!能修炼是福,可不能修炼,也是福啊!” 宁雅韵的双眸睁开。 “玄学能昌盛是福,可不能昌盛,也是福啊!” “何为洒脱?何为不羁?” 宁雅韵身上的气息骤然湮灭。 “他完了!” 楚荷大笑。 宁雅韵突然微笑。 “不能昌盛又如何?随它去!” 他平平的一拳。 楚荷厉喝一声,还以一拳。 呯! 楚荷没动。 脸颊颤抖了一下,“你……” 他的身形飞速后退。 噗! 噗! 噗! 三口血喷出来,楚荷开口:“这个疯子,他补上了那道裂痕!杀了他!逼迫他!” 从未有人能弥补好自己的道心。 那位大能说过,你补上的地方将会生出新的裂痕。 此后定然会崩裂。 宁雅韵的脑海里,师父的容颜浮现。 面带微笑。 随即消散。 那个少年的容颜浮现,随即消散。 他的道心,纹丝不动。 微笑道: “老夫不是补! 是! 融合!” 楚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谁能融合裂痕?不可能!” 十余侍卫也为之一震。 裂痕产生了,就永远无法弥补……这是那位大能的话:发生过的事儿,永远都不会消失。故而,那道裂痕永远都在,只是暂时蛰伏。当它再度泛起时,就是你崩溃之日。 所以,方外喜欢寻那等单纯的孩子为弟子。他们没经历过什么情情爱爱,没感受过权力和名利带来的好处,没经历过红尘中各种欲望的诱惑。 于是,他们心思单纯,道心澄净。 楚荷知晓宁雅韵的过往,知晓他品尝过情爱的滋味,所以,他断定,宁雅韵不可能弥补自己的道心。 “你这个骗子!” 他深吸一口气,飞掠过来。 夜风吹拂,卷起宁雅韵的衣裳。 他伸手虚按,卷起的衣袂落下。 风,住了! 他抬头。 开口吐出一口血。 “为何要弥补呢?” 他举起手,握拳。 一个侍卫悄无声息的贴着地面飞掠而来。 宁雅韵往下一拳。 呯! 侍卫趴在地上,再无声息。 “他受了重创,联手!”楚荷高呼。 城头,赫连燕带着人来了。 “让如安去!”韩纪知晓了杨玄的心思,赞道:“郎君英明。” 如安是异族,师徒三人出手,谁也挑不到毛病。 “他受了重创!” 杨玄听到了呼喊。 他骂道:“狗曰的!屠公!” “在!”扛着长枪的屠裳上前。 “老贼,老二……安如……跟着我出城!” 安紫雨愕然,“子泰,长安那边的震怒……” “去特么的震怒!”杨玄转身,“掌教一人出城,这便是不想牵累我陈州,不想牵累玄学,不想牵累我。否则他躲在城中,楚荷难道敢在城中动手?老子能把他的屎尿打出来!” 他跳下城头,正好落在自己战马的背上。 “我这人交朋友只认一个事,将心比己。掌教愿为了我等赴死,那么,我陪他!” 城门大开。 “驾!” 安紫雨手中的戒尺转动的飞快,突然跺脚,“出城!” “领命!” 城头上,乌压压一片都是玄学的好手,就这么从城头飞掠而下。让人联想到了鸟群。 前方。 刀网疯狂卷到了宁雅韵的身前,恍若天罗地网,笼罩下来。 楚荷深吸一口气,把内息尽数调出来,聚于双手中。 拍去!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宁雅韵的嘴角还挂着血丝,粘稠的很恶心人。 对于爱洁的他来说,这等时刻堪称是狼狈至极。 但他突然开口微笑。 牙齿上还沾着血色,却笑的很开心。 拳头! 一往无前! 呯! 楚荷飞了出去。 刀网! 崩溃! 十余侍卫朝着四周飞去。 落地! 再无声息。 “宁雅韵!你这条老狗啊!你竟然弥合了道心,你这个疯子,咱发誓要弄死你!” 楚荷的手臂断了,他落地后,一边吐血,一边往远方遁逃。 这个疯子! 陈国衰亡,大唐崛起。 彼时天下草莽无数,在清理的过程中,大唐收获了许多宝贝。 钱财也就罢了,那些秘技被收集起来,送进了宫中。 杨玄学的秘技在宫中也有些名气,叫做:妇孺功。 什么意思呢? 就算是女人和孩子修炼都不会出错。 可见安全系数高的一批! 宫中关于修炼方面的逸闻很多,真实记录的也有很多。 楚荷当年为了修炼中遇到的问题,曾看过许多逸闻和实录,其中关于道心的记载他重点关注过。 何为道心? 便是你的本心。 人刚出生时,就只有本心。后续,红尘中各种诱惑催生出各种欲望,各种贪嗔。 这些贪嗔催生出了本心之外的妄心。 妄心越是占据主动,本心就越暗然无光。当妄心成为你的主宰时,你将会深陷于贪嗔之中,不可自拔。 这叫做魔怔了! 而修炼便是让本心超越妄心,找到本我,让本我与天地沟通,随即天地间的气息才能任由你吸纳。 可这条路太难了! 妄我来自于欲望催生的贪嗔,当你有过、经历过欲望时,你就无法忘怀。 大能们说这是来自于神灵的呼唤——让你对女人生出兴趣和欲望,否则人类早灭绝了。 另一个世界中,这叫做基因携带的信息。 当你修炼时,曾经经历过的欲望会冒头,各种诱惑……有的门派把这种诱惑叫做天魔。 其实不是天魔,而是你的心魔。 多位大能说过,经历过了欲望,那些欲望的诱惑永远都不会消失。 所以,那些人的道心永远都有一条,或是多条裂痕,永远都无法修炼到极致。 他还曾经看到过记载,有人,不止一个人试图弥补自己的道心,但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有人看似成功,但没过多久,疤痕上就出现裂痕,这一次,什么手段都不管用。要么从此不再修炼,要么,就等待着内息损毁经脉。 没有第三条路。 所以楚荷才一边吐血,一边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宁雅韵的笑话。 但一拳,就让他清醒了。 这一拳,让他生出了无可匹敌的感觉。 唯有远遁! 才有一线生机! 那些逸闻和实录中,但凡修补过自己道心的,实力都下滑了,没有例外。 可宁雅韵一拳却惊破天际。 这是今夜他最为凌厉的一拳! 这!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飞掠中的楚荷回头看了一眼。 宁雅韵还站在那里。 难道是垂死一击? 回光返照? 楚荷身形稍微慢了些。 马蹄声骤然传来。 “杨狗!” 楚荷冲着临安城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下次再来,当是拿人!” “原来是这样啊!” 宁雅韵突然微笑。 他强行动了一下内息,觉得遍体撕裂般的疼痛。 有些油尽灯枯的感觉。 回去吧! 他想回去,刚艰难的转身,就听到了马蹄声。 他缓缓回头。 城门那里灯火通明。 为首一骑正在疯狂打马。 “是子泰啊!” 宁雅韵微笑道:“玄学上下,最适合接任掌教的便是你!可下任掌教该是清白无辜的。” 他回头,强提内息,追着楚荷而去。 楚荷一边飞掠,一边懊恼自己早些时候过于托大,没把战马放在身侧。否则此刻他一人数马,能节省内息。 不过没关系,脱离陈州后,他就能寻到当地的镜台桩子。 镜台桩子出面,除非北疆要扯旗造反,否则谁也不敢动他。 等回到长安…… “宁雅韵,杨狗!” 楚荷狞笑。 夜风传来了衣袂飘动的声音。 楚荷回头看了一眼。 宁雅韵就跟在后方,衣袂飘飘,恍若仙人。 “宁雅韵,你想作甚?” “老夫,留客!” “你这个疯子,你敢杀了咱!?” 楚荷疯狂逃窜。 但双方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这代表着一件事,那就是,宁雅韵的实力,越来越强大。 当你的道心没有瑕疵后,内息会更为蓬勃,更为灵活。 往日不解的地方豁然开朗。 内息纵横,无处不舒坦。 身后,衣袂飘动的声音越来越近。 楚荷身形闪动,转向左侧。 “宁雅韵,你消弭了道心裂痕,此后定然能成为当世绝顶好手,何必与咱一介废人计较!” 宁雅韵身形跟着闪动,紧追不舍,“老夫留客!” “咱知晓你担心什么,咱发誓,回去后定然守口如瓶,今夜之事咱若是说出一个字,便死无葬身之地。” “可你还能写出来!” 楚荷:“……” 这人,果然是彻底清醒了。 天下第一个能融合道心裂痕的人,出现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多少人会震惊? 皇宫之中的那些老怪物,眼珠子怕是都能瞪出眼眶。 那些修炼的门派,将会翻找着前代的记录,想从中找到答桉。 不是口口声声的说不能吗? 可宁雅韵却成了! “放过咱!咱发誓……不说,不写!” “你没有后人,你的誓言毫无用处!” 誓言二字,宁雅韵说的自然之极,曾经的过往,再也无法给他造成片刻困扰。 他一把抓去! “咱和你拼了!” 楚荷勐地回身一拳。 呯! 楚荷重重的倒在地上,胸口有些凹陷下去,惨笑道:“陛下饶不了你!玄学,玄学再无昌盛的机会!” 宁雅韵走了过来。 “玄学既然能生,那么也能灭。世间万物皆是如此。没有永恒的存在。谁去追求永恒,谁便是疯子!” “你果然悟了。”楚荷嘴角就像是螃蟹般的,吐出了一串血泡,“今夜咱和你在外面的动静瞒不过人,你不敢杀咱!嗬嗬嗬!你杀了咱!从此玄学就是过街老鼠,嗬嗬嗬……” 宁雅韵举起手。 “宁雅韵!”楚荷尖叫,“你敢?!” 手落! 楚荷的头勐地一震,旋即双眸失去了神彩。 “掌教!” 杨玄带着人匆忙赶到。 宁雅韵回身,古琴不知何时在手。 他虚坐下去,彷佛身下真有一张凳子。 古琴就放在膝上。 伸手一抚。 悠悠琴声在夜色中荡去。 彭! 古琴炸裂,碎片纷飞。 “掌教无恙!”安紫雨松了一口气。 宁雅韵头一仰。 噗! 倒在了杨玄的眼前。 第620章 我滴神啊 杨玄及时伸手扶住了宁雅韵,另一只手探脉。 “掌教!” 玄学的人有些惶然。 杨玄一边探脉,一边看着这些人。 这位总是躲在值房里弹琴的掌教,仿佛没有什么存在感。可当他倒下后,大家才知晓,哦!原来是掌教一直在护着我们。 这些年,玄学无为。无为听着好听,仿佛什么事儿都能不管。 可人活世间,总是会有一些麻烦缠身。你的能力越强,你手握的权力越多,麻烦就越多。 名利,贪嗔,皆是因此而生。 国子监一群高手,你说没人眼馋,那是骗人的。可不管是谁,威胁也好,利诱也罢,都被宁雅韵挡在了玄学之外。 而国子监学生能出仕,又是一个巨大的红利。多少人看中了这个好处,想把自家人送进来。 让谁家的子弟进,不让谁家的子弟进,这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这些,全都被宁雅韵挡在了玄学之外。 故而,国子监师生们得以洒脱读书,洒脱修炼。 此刻,这个护着他们的人倒下了。 双目紧闭,那洒脱的气息再也没了。 “掌教!” 有人哽咽。 “掌教啊!” 一个教授跪下。 噗通! 顿时杨玄周围黑压压一片,全跪了。 呜咽声在夜色中幽幽荡荡,悲痛的情绪仿佛连月亮都感受到了,躲在了云层后面。 昏暗中,杨玄说道:“还有脉!” 唰! 一群人齐刷刷的起来。 “抬回去,老贼回去,让娘子给掌教看看。” 宁雅韵的脉搏还有,但杨玄不敢担保有什么问题。 两个教授一人一边架起宁雅韵,安紫雨说道:“小心颠簸。” “司业放心。” 两个教授自信满满,随即飘了起来。 仿佛脚不沾地。 昏暗中,三人就这么飘向了临安城。 “现在有个麻烦。” 玄学的人走了,韩纪说道:“这些都是皇帝的人,如今死在此处,皇帝会如何?” “不是我们杀的!”老贼说道:“冤有头,债有主。” 韩纪叹息,“许多时候,帝王行事不需理由。” “楚荷出城在前,宁雅韵出城在后,管我们屁事!”老贼冷笑。 “先前城外大喊,怕是被人听到了。” “都是军士。” “军士也难保会泄密。” 一群人头痛欲裂。 王老二仔细搜索了楚荷的身上,得了一堆杂物。 “是马贼杀的呀!”王老二说道。 “马贼哪敢靠近临安城?”老贼没好气的道。 “我们说靠近就靠近了。”王老二觉得老贼傻了,“难道长安还会来看?” 韩纪和杨玄面面相觑。 “是啊!马贼!”韩纪说道:“长安需要的不是理由,而是面子。” “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信了就成。” 杨玄吩咐道:“闹起来,让城中军民知晓,今夜,有马贼过境。” “发现马贼!” 临安城沸腾了。 随即骑兵出击,马蹄声让临安城难以入眠。 宁雅韵被送到了杨家前院。 周宁一番诊治后,说道:“掌教的脉象有些古怪,看似虚弱,可却连绵不绝,异常坚韧。” “这等情况……会如何?” “可会有危险?”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周宁说道:“掌教修为高深……” “然后呢?”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周宁。 “没法查探他的经脉。” “阿宁啊!当初你出嫁时,老夫就说过,要修炼,要修炼,修炼好了,子泰欺负你才有还手之力。就算是子泰不欺负你,遇到事也能自保不是。看看,现在就露怯了吧!让老夫来!” 钟会一脸唏嘘的走过来,伸手按住宁雅韵的脉搏,对其他人说道:“老夫当初也跟着阿宁的先生学了半年医术。不是老夫吹嘘,若非老夫不喜医术,玄学第一名医定然便是老夫。让老夫试试!” 他放出内息,顺着脉搏往里探索。 一群人屏息看着他,有人目视安紫雨,安紫雨点头,表示钟会说的都是实话。 阿宁的生活看来还真是不错,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可舒坦的日子会让人失去进取心。 安紫雨觉得自己有必要稍后和周宁谈谈,咱就算是出了玄学,可也不能把修炼拉下不是。 呯! 安紫雨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钟会飞了出去。 “掌教如何?” 杨玄刚安排好追捕‘马贼’的事儿,急匆匆的回家。 一个人就这么腾云驾雾般的飞到了他的身前。 呯! 摔在他的脚下。 随即侧身,单手托腮,仿佛是在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先生?” 杨玄愕然。 钟会抬头,“子泰啊!老夫在看看那边的风景。” 杨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没啥啊!黑麻麻的。 钟会爬起来,杨玄扶了他一把。 “老夫的内息刚探进去,就被逼了出来,随即……”钟会有些羞愧。 老夫连昏迷的掌教都打不过。 “原来,真是没事?”安紫雨心中一松,“阿宁啊!你在家可是勤于修炼?” “没啊!”周宁说道:“原先早上修炼的倒是勤奋,有了孩子之后就没法修炼了。” 你正在修炼,孩子突然嚎哭。你正在修炼,孩子突然要找阿娘……三番五次,不走火入魔才见鬼了。 “那你的修为?” “提升了些。” “咦!” 众人纳闷。 “不修炼还能提升?” 杨玄笑了笑。 稍后,玄学的人走了。 因为玄学最强大的医者就是周宁,故而宁雅韵暂且搁在杨家。 回到卧室,周宁换了衣裳,说道:“子泰,此事我也觉得奇妙,怎地不修炼还能提升修为呢?” 杨玄脱掉衣裳,往床上一躺。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你知晓?” 周宁坐在他的身边,把薄被拉过来。 杨玄右手压在她的腿上,“知晓一门秘技吗?” “什么?”周宁问道。 “双修!” “双修?” 杨玄一把把她拉下来,笑道:“就是,一人修炼,夫妻受益。” 周宁看着他,“真的?” “是啊!” “那还等什么?” “好啊!” “哎!子泰,你别……” “不是修炼吗?” “你这个……” “这就是双修啊!” …… 第二日凌晨。 杨玄起床,神清气爽的道:“阿宁你试试,可曾修为大增?” 周宁翻个白眼。 “子泰,要节制。” “不怕。” “肾虚很严重,很难补回来。” “我修炼过秘技。” “什么秘技?” “就是……你懂的。” “你和谁学的?”周宁蹙眉,“这等秘技不小心便会出岔子……” “安心,传了数百年了,没事。” “数百年?” 周宁若有所悟。 “就是怡娘给的。” 皇帝面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若是没有秘技傍身,岂不是成了药渣? “去看看掌教吧!” 周宁起床了。 “可要我帮你画眉?” 周宁坐在梳妆台前摇头,“不要,上次你画的眉太弯了。” “你不懂的美。” 杨玄叹息,随即出门。 “郎君。” 章四娘在等候。 她手中拿着洗漱的东西,对杨玄一笑,然后转身走在前方。 往日看的火冒三丈的摇摆,今日却视若无睹。 难道是我的境界提升了? 杨玄心中一喜。 但旋即知晓自己错了。 这只是贤者时间罢了。 洗漱,修炼,早饭。 随后去看宁雅韵。 “还没醒。”昨夜看护宁雅韵的教授起身道。 杨玄探脉,发现脉搏和昨夜差不多。 看来,死不了。 安紫雨来了。 随行还有几个教授。 “如何?” “和昨夜一般。” “那就好。” 安紫雨打个哈欠,“昨夜我回去翻看了许多前人论述,提及了此等事,说是脱胎换什么骨。” 杨玄不禁暗喜,心想若是宁雅韵的实力再度提升,这临安城中,有几人敢来撒野? 杨玄出门了。 安紫雨说道:“这个世间,最希望祭酒无恙的便是他!” “子泰是个好人!”钟会赞道:“不负老夫当年的教诲。” “和你的教诲无关。” “为何无关?” 得知宁雅韵问题不大后,钟会的杠精本色迸发。 “掌教若是不幸,谁最有希望接任?” “司业吧!” “老娘管不了你们一群棒槌!” “那就是……” 钟会一时间竟然语塞了。 “就是子泰!”安紫雨也觉得好笑,“多少人孜孜以求的玄学掌教之位,他却避之不及。” 玄学掌教之位,对于杨玄来说就是毒药。 “郎君。” 赫连燕在州廨等他。 “凌晨有数骑出城,往南方去了。” “是去长安报信。”杨玄说道:“昨夜见到宁雅韵被架回来的人不少,此事,瞒不住。” “郎君好像不难过。” “为何要难过?” 我还想笑。 “此事之后,玄学与长安之间彻底撕破了脸。”赫连燕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以后,郎君就多了一只臂膀。” “别想的太多。”杨玄说道:“许多时候,你得到了什么,也会相应的失去什么。老天爷很公平。” “得到了一个和长安分裂的玄学,但也得到了长安的敌意。” “对,燕啊!” “郎君。” “你管着这些,就得放宽了眼光,看的高一些,看的远一些。” “奴,只是郎君庇护之下的弱女子,只听郎君的吩咐。” 这个骚狐狸,桃花眼中含情,两腮绯红,小嘴儿微微张开…… 贤者时间,好像过去了? 杨玄干咳一声,“除非出动军队,否则陈州能干掉楚荷的唯有玄学那帮子人。 宁雅韵被架着回城,那么,长安自然能猜到过程。 玄学不怕,大不了重新回山里去修炼,直至小猫两三只,谁都不在意。 可咱们怎么办?” “此事是长安出手在先!” “帝王霸道,不讲道理。” “他只是想削弱黄相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若是长安要郎君死呢?” “那便弄死他!” 这是杨玄第一次对长安露出了恶意。 “燕啊!可怕了?” “不怕,反而有些兴奋。” 这娘们,莫非是个抖的? 杨玄仔细看看,确实是兴奋了,脸上的绯红都扩大了范围。 “为何兴奋?” “以前我一直想着弄死帝王,每当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我就觉得大逆不道,于是,就有些兴奋。” 赫连燕有些不安,“郎君提及此等事,却宛如吃饭喝水,让我……兴奋了。” “收着些。” “是,否则会被人发现。” “不是为了这个。是因为,以后会更兴奋。” 呃! 赫连燕不解。 不就是想在北疆和长安对峙吗? 更兴奋的还有什么? “谋反?可大唐虽说衰弱,在天下人的眼中依旧是正朔,这等时候谁敢谋反,天下共诛之。郎君,莫要轻易动这等念头,不详。” “我不谋反!” “那就好。” 赫连燕松了一口气。 “对了,燕啊!哨探潭州之事,可以动手了。” 黄春辉吐血,北辽是否会趁势出手,杨玄的判断七八成会动手。 一旦动手,陈州军作为新晋崛起的强军,必然要出兵。可潭州军呢? 潭州军自然会出兵牵制陈州。 所以说,三大部的消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潭州也是一件好事儿。 他们可以不装了! 可以直面陈州了。 “郎君。” 家中来人了,“宁掌教醒来了。” 瞬间,杨玄的脸就笑开了花。 好消息啊! “好好干!” 杨玄随意的拍拍赫连燕的肩膀,急匆匆回家。 赫连燕回身看着他离去,揉揉肩膀,“就没趁机摸摸,还真是没把我当做是女人?” 杨玄回到家中,就见宁雅韵在前院散步。 那些仆役离得远远的,谁都不敢打扰这位。 老贼和王老二蹲在一边,低声说着。 “看着好像有些不同。”老贼自认眼光毒。 “都一样啊!好像,弱了些。”王老二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好像气度不同了。”老贼想了想,“就像是老夫那次遇到的贵人,栩栩如生呐!就是他这个模样。” “掌教!” 杨玄回来了。 随即,玄学的人也来了。 “掌教,修为可曾受损?”安紫雨问道。 “修为?好像,没了。”宁雅韵笑道。 “没了?”安紫雨诧异,“修为怎地没了?昨夜掌教还随意就把钟会崩飞了。” 老夫不要脸面的吗……钟会干咳一声。 “难怪老夫说内息怎地没了,原来,就是昨夜那一下,尽数放光了。” 气氛,一下就沉重了起来。 杨玄的心情尤其难受。 若是宁雅韵退位,谁上? 就怕这伙人顶着他上去。 而且还少了一个顶级好手。 “可能修炼回来?”钟会懊恼不已,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宁雅韵微笑,“为何要修炼回来?” 众人愕然。 宁雅韵说道:“老夫说过,修为,对于老夫而言,只是累赘啊!” 安紫雨哽咽道:“没了修为,短命。且一个强大的人,突然变得软弱,谁能受得了?” “老夫并不软弱!” 宁雅韵笑了笑。 他伸手,拍了一下墙壁。 随后进去。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 掌教,这是心灰意冷了吧! 一块砖头突然崩落。 接着,第二块…… 第三块…… 整堵墙的砖头哗啦一下,垮塌了。 但就是不倒。 中间,一根由单砖组成的柱子,一路延伸上去,直至顶部。 轻轻一掌就摧毁一堵墙,这不奇怪,卫王夫妇都能做到。 但摧毁一堵墙之余,能精准的控制摧毁哪一块砖头,并能不损其余砖头分毫,甚至是不能震动到这根由砖头组成的柱子分毫…… 要知道,砖头之间是黏在一起的,墙壁垮塌时会牵累这根柱子,只需震动一下,这根柱子就会轰然倒塌。 这等精准的控制力…… 我滴神啊! 第621章 he “这个世间,我等知之甚少。” 少了一堵墙的房间内,宁雅韵负手而立。 “内息为何只能在经脉中运转?” “为何只能有内息?” “前人发现了内息,不胜欢喜,于是,所有人都冲着内息而来,修炼,争斗……谁想过,内息之外,还有什么?” “昨夜,老夫的内息几近油尽灯枯。钟会探脉,内息侵入,让老夫的内息尽数耗光。早上醒来,老夫却觉着从未有过的自在,大自在。接着内息又回来了,令老夫烦不胜烦。” 您这…… 别人梦寐以求的内息,到了您这,竟然成了累赘? “于是,老夫把内息尽数散去,嗯!就是那一掌。舒坦!” 杨玄突然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小说中的情节,“您散掉了内息,可是变得更强大了?譬如说,能调动天地之力……” 小说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天地之力何等磅礴浩大,谁能调动?”宁雅韵笑道:“此刻,老夫怕是打不过你家厨子。” 杨家的厨子膘肥体壮,声如雷鸣,一把菜刀在手,宗师的气息令人为之一震。 “那您散去内息作甚?”这不是疯了吗? “不散去,如何寻得大自在?”宁雅韵微笑着,“对了,把老夫的古琴拿来。” “昨夜炸了。” “是吗?”宁雅韵笑道:“如此,回去,老夫做一把琴。” …… 街上依旧如故,商人们说着昨夜马贼过境的事儿,妇人们说着家长里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乐子,兴许这个乐子在别人的眼中低俗,或是无聊,但他们乐在其中。 “这便是道啊!” 宁雅韵看着这些场景,不禁赞道。 安紫雨问道:“掌教,你真的……没了内息?” “真的。” “真的不堪一击?” “此刻确实是。” “我却不信。” 宁雅韵笑道:“要不,你试试?” 这是玩笑。 “好啊!” 呯! 宁雅韵顶着黑眼圈走了。 …… “玄学寻求的是道。道,与内息无关,与修为无关。” 杨玄惆怅,周宁就来开导他。 “什么道?” “就是大自在。” “那么,以前他不自在?” “兴许自在吧!” “那便是贪心不足,不是说道应当自然而然吗?” “不过,掌教看着很欢喜。” “他当然欢喜,从此,就无需为那群棒槌操心了。” 老夫没有修为,你等行事小心些,惹出了麻烦,自己兜着。 被那群棒槌拖累了多年,一朝解脱,难怪宁雅韵愿意散去内息。原来,没有拖累是真的爽啊! 杨玄腹诽了宁雅韵的内心戏,媳妇在看书,他就躺边上发呆。 “子泰。” “嗯!” “奉州那边孙营送了礼物。” “嗯!” 杨玄觉得脑子空荡荡的,什么念头都没有。 “这怎地还送了书签?”周宁拿着书签,“还有些幽香,像是女儿家的熏香,孙营大把年纪了,还弄这个?” 杨玄想到了那个没有喉结的小吏,以及站在街边冲着他兴奋招手的少女。 孙念啊! “嗯!” 他迷迷湖湖的,觉得这便是大自在。 “对了,阿翁带着德昌出门了,说是去转转。” “嗯!” …… 杨嘉包下了距离州廨最近的一家逆旅。 清晨醒来,他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问道:“可有消息?” 门外,有随从一直在等候他醒来。 “郎君,昨夜宁雅韵出城了。随后城外据闻有厮杀声。” 杨家盘膝而坐,依旧闭着眼睛。 黄春辉的桀骜,终于让皇帝觉得节度使这等官制有大问题,若是失去了制衡,节度使就成了一方帝王。 他最擅长的是制衡,在南疆,越王等人和石忠唐形成了制衡。而北疆,却没有人能制衡黄春辉。 皇帝以往没当回事,毕竟,大唐国祚昌盛,在天下人的心中,李氏便是正统。这个概念深入人心。若是谁敢谋逆,顷刻间便会众叛亲离。 皇帝自信无比。 于是便把北疆拉出来,和南疆形成了另一个层面的制衡。为此,屡屡掣肘北疆,拉北疆的后腿。 多年了。 黄春辉和北疆一直在隐忍。 直至那一次,黄春辉把桉几一掀。 老夫,不忍了! 好了。 皇帝这才发现自己弄的节度使官制出了大问题。 当节度使不想屈从于帝王的意志时,他坐蜡了。 撤换? 不能! 皇帝担心撤换黄春辉的旨意才将在路上,北疆军民群情激昂的消息就传到了长安。 故而,他也只能隐忍。 但黄春辉吐血了。 命不久矣。 这个时候,皇帝决定动手了。 他不能动黄春辉,否则悲愤的北疆军民会把他视为昏君。 但他可以从周围入手,譬如说陈州,奉州…… 削其羽翼,最终一锤定音。 皇帝的手段不得不说,很是高明。 “宁雅韵竟然选择了拒绝?他疯了?!” 杨嘉有些不敢置信。 “是。据说,昨夜城外酣战许久,宁雅韵最后是被架着回来的。” “那就没错了。” 楚荷乃是宫中的好手,带着的侍卫也不是弱者。 “宁雅韵就是一人?” “是。后来杨玄和玄学的人才出城。” “好一个宁雅韵,这是想一人做事一人当,天真了些。不过,这也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杨嘉觉得这不是坏事儿,“楚荷呢?” “不知,不过,昨夜有马贼过境。” 杨嘉默然。 “郎君。” 去城外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说!” “没找到打斗的痕迹!” “宁雅韵的修为,竟然如斯了吗?”杨嘉不禁惊叹。 “郎君何出此言?” “蠢货!若是昨夜楚荷等人生还,杨玄用得着掩饰打斗的痕迹?” 清理打斗痕迹,唯有一个可能。 “昨夜,宁雅韵一人灭杀了宫中好手楚荷,以及那一群侍卫…… 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修为,从陛下,到国丈,到老夫!都以为常年躲在值房内弹琴的宁雅韵就是个平庸之辈。 我等,都错了! 大错特错!” 楚荷,完了! 杨嘉说道:“楚荷死了,对于国丈而言不是坏事。” 杨玄会上皇帝的黑名单,而杨玄是周氏的女婿,周勤甚至破了多年的规矩,来到了陈州。由此可见,周氏对这个女婿的看重。 皇帝和周氏对上了,对于杨氏,对于国丈而言,是上天赐福啊! 周氏隐隐脱离了杨氏的控制,这让国丈私底下颇为恼怒……失去了王氏和周氏后,一家五姓仅存一家三姓,实力大减。 皇帝乐于看到这一幕。 但周氏的女婿却支持黄春辉,黄春辉也颇为看好杨玄,甚至当众说杨玄便是廖劲之后,北疆节度使的不二人选。 这是犯大忌讳! 黄春辉离死不远,且他功勋卓着,皇帝若是不想激怒北疆军民,黄春辉就算是去了,也不能对他的家卷如何,反而还得安抚。 但杨玄不同,太年轻。 这等年轻人支持北疆和长安对抗,一旦他成功执掌北疆,将会给北疆、给大唐带来什么变化? “有趣啊!” 杨嘉微笑,睁开眼睛,“盯着卢强,寻机,老夫与他饮酒。” “是。” …… 初夏的陈州大地上,生机勃勃。 农人在田间劳作,看着不紧不慢。 “阿翁,你看,一群狗在打架!” 周新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没出过关中,此刻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若非周勤在,估摸着就没影了。 “以往的世家子,到了岁数就得出去历练。行路难,就是要让你去体验那个难。不体验,你如何知晓世间并非如你想象中的简单。 此次带你出来,你阿耶也是存了让你历练的心思。这里,老夫看着颇好。” 周勤轻松策马而行,看着孙儿撒欢。 周新回头道:“阿翁,此行主要是看望阿姐和阿梁,历练也是其一,可我知晓,看望阿姐和阿梁换个人来也行。 至于我的历练,到了陈州,有姐夫看着就是了,阿翁你却也来了,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这便是世家子的敏锐。 周勤也不瞒他,“黄春辉吐血,更是推了你姐夫出来,北疆局面由此骤然大变。等黄春辉致仕,廖劲上来,你姐夫怕是也会去桃县。可想接任节度副使何其艰难!” “咱们家能帮忙吧!”周新问道。 “能啊!可此等事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于是老夫来此,便是想看看,这个代价,可值当。” 周勤说的理所当然,周新也觉得理所当然。 哪怕是周氏子弟,甚至是周新,若是没出息,周氏也不会把资源倾斜在他的身上。 世家门阀能传承多年,靠的便是这一套。 能者上,庸者下! 永远保证家族的资源用在最有前途的子弟身上。 永远保证最出色的人站在周氏的顶端。 如此,家族自然能永保强盛。 说起来,就和一个国家一样。 所以,才有人说世家门阀便是一个缩小的国家。 周勤下马,他穿的是青衫,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看着就像是个普通的老头。 “别跟着。”周勤对随行的护卫说道。 “阿郎,不安全!”护卫说道。 周勤澹澹的道:“你以为老夫手无缚鸡之力?” 祖孙二人走向了田间。 “阿翁,好脏!”周新看到了粪便。 “呵呵!”周勤拐个弯,从那里经过。 “阿翁!”周新不肯过去。 “过来!”周勤板着脸。 过了这一段路,周勤说道:“世家子历练,尤其要吃苦头,一生顺遂的人,不可当大事。” 几个农人坐在前面的田埂上歇息,笑着说些事儿。 “诸位,打扰了。” 周勤笑眯眯的拱手。 农人们起身,为首的老人叫做张得,说道:“老哥这是来散心呢!” “这眼光,毒辣!”周勤指指周新,“家中的小子不懂事,老夫便带着他来看看农耕,让他知晓粮食来之不易。” “是这个理。”张得看看周围,“这地方脏……” “我年轻时,随便席地而坐,有时候困了,靠着什么就能睡。”周勤随意坐下。 周新蹲在一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发呆。 “老哥,这种地,一年收益可能吃饱?”周勤问道。 张得说道:“这边种地,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这老夫知晓,旱涝保收那是美梦,种地人,就指望老天爷赏饭吃。” “老哥是个明白人。咱们陈州啊!种地却不怕老天爷,旱了,咱们挖渠引水,不行就挑水。北疆人不服输,就算是老天爷作难,咱们也得和它斗一斗。哎!可就怕异族啊!” “说说。”周勤笑道。 “草原上有三大部,无恶不作,每年都来袭扰,看到庄稼就踩坏,看到有人种地就杀。咱和老天爷斗,大不了没饭吃,去乞讨都成。可那些异族啊!他是要命呢!老哥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没道理种地把命都种没了。”周勤微微蹙眉。 “咱们都绝望嘞!该扛活的去扛活,该做伙计的去做伙计,可一辈子种地,看着好地荒废在那,心不甘呢!” 张得吐了一口痰,看了别过脸去的周新一眼,就用鞋子踩踩。 “这后来啊!就来了个杨使君,这杨使君凶啊!听闻这等事就坐不住了,带着麾下四处厮杀,灭了瓦谢部,灭了基波部,灭了驭虎部,咱们的好日子,这才算是来了。” 子泰得了农人的心。 “如今不怕了?” “不怕!剩下个镇南部,听闻杨使君之名都能吓尿了!咱们怕什么?” 众人哄笑。 周勤问道:“日子是越来越好,可老夫听闻啊!黄相公和长安闹翻了。老夫担心啊!黄相公一去,廖副使上位也撑不住几年,到时候……说是黄相公看好杨使君?” “就是,老夫的三表哥的侄子当时就在桃县,亲耳听到相公说了,说杨使君要得!”张得得意的竖起大拇指。 “可就怕长安不满,到时候压制杨使君,那,该怎么办?” 女婿若是去了桃县,就会和长安渐行渐远。 失去了长安的支持,能支撑北疆的有什么? 民心! 百姓无知,只知晓趋利避害,到时候重压之下,众叛亲离,子泰倒台,周氏也会跟着元气大伤! 所以,周勤想知晓民心如何。 “也怕嘞!长安来人,咱们都当做是仙人,远远看着,不敢靠近。谁都怕陛下雷霆震怒,一巴掌拍死了咱们。” 这是应有之意。 周新坐下,叹息一声。 周勤依旧微笑,只是,眼神微暗。 张得回忆了一番,笑道:“那时候咱们得过且过,也不知晓什么道理。 后来,开了县学,不只是教导什么之乎者也,还教导了许多道理。 老夫村里就有人去读书,每月回来,就会在村里宣扬一番,说什么…… 使君交代的,不能让百姓做睁眼瞎,要把外面的世界告知大家。 老夫记性不好,他说的太多,大多都忘了。就有一次,他说了一番话,老夫牢牢记着。” 张得抬起头,“使君说,做人做事,许多时候无需去琢磨什么大道理,就一条,将心比己。 百姓辛苦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缴纳赋税,服劳役,让官吏有饭吃,有衣穿。 咱们陈州的道路,陈州的沟渠,陈州的……咳咳,啥都是百姓弄出来的。 没有百姓,就没有咱们官吏,没有陈州,没有北疆,没有大唐。百姓如此……什么……” “伟大。”边上一个年轻人说道。 周勤发现年轻人的眼中有光。 “是了,就是伟大。 百姓如此伟大,为咱们做了那么多,将心比己,咱们该为他们做些什么?是不? 于是,百姓没钱买种子,使君就出钱,不要利息,收成后偿还就是了。 百姓被欺负,使君听闻气得吃不下饭,带着人清理那些贪官污吏…… 这人呐!老哥,是要讲良心吧!” 周勤点头,心中微微一动。 张得说道:“使君对咱们如此,咱们没什么能报答的,就一个,谁欺负了使君,咱们就弄谁!” 张得的眼中也有光,是一种在长安看不到的光彩。 “长安呢?你等不怕陛下震怒?”周勤问道。 老人转向南方,开口。 “he~tui!” 第622章 友谊之手 周勤在外面转了几天,回来就寻周宁说话。 “阿梁!” 周宁抱着大少爷逗弄。 “孩子白白嫩嫩的,颇为可人。”周勤笑了笑,俯身在桉几上,“来,老夫抱抱。” 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抱的有些笨拙,周宁笑道:“阿翁,要放松些。” “老夫知晓,当初抱你阿耶的时候,你阿耶就没哭过!” “阿耶是被阿翁吓坏了吧?”周宁捂嘴偷笑。 “那是慈爱!” 几句话后,周勤问道:“阿宁,州廨那些官吏你可了解?” “知晓一些。” “他们对子泰如何看?” “阿翁……”周宁知晓这个问题不简单,“家中什么意思?” “你无需管。”周勤说道。 这是规矩。 周宁说道:“威信颇高。” “还有呢!” “没了,我整日就在后宅,也没法去了解。” 女人外向,阿宁一颗心都系在了女婿的身上! “那个,卢强你可知晓?” “老陈州了。” “他对子泰如何?” “子泰没提过。” 周宁接过阿梁,让孩子挡住自己的脸。 嘴角微微翘起。 阿翁,我现在是,杨家人! …… “郎君,卢强今日下午会有空闲。” 杨嘉等了数日,终于等到了机会。 “让你等打探的消息可有了?”杨嘉问道。 逆旅中,老板和伙计都在下面,不得召唤不得上来。 楼梯口,乃至于窗户那里都有人看守,不给人窥听的机会。 斜对面,赫连燕麾下的探子盯着这边,说道:“这人是属蛇的吧!窝在里面就不动了。” “娘子来了。” 赫连燕带着如安师徒三人来了。 “如何?” 这里是民宅,主人得知使君大人需要借用他家来监控某些乱臣贼子后,豪爽的带着一家子都搬去了亲戚家。 “娘子,那人就没动过,一直在逆旅中。” 赫连燕看看逆旅,说道:“按理,杨氏的人来了陈州,就该四处看看,走走,考量一番陈州的虚实。不动,便是所谋甚大!” “他们的随从这几日倒是进进出出的。” “去了何处?” “盯着州廨,还有,他们在城中有人,每日都去打探消息。” “顺着盯下去了吗?” “盯了,刚发现一个小吏不对劲,和杨氏在陈州的探子怕是有些勾结。” “那小吏在谁的身边做事?” “卢强。” 赫连燕随即去了杨家。 “郎君,卢强身边的小吏和外人勾结。” “和谁?”杨老板正在看小说,正好是得趣的内容。 “杨氏的人。” 杨玄把书卷合上,闭上眼。 “老曹是我的人,这谁都知晓。卢强准确些来说,是刘司马的人。 燕啊!人说我给自己布置了一个防备严密的圈子,这个圈子看似无懈可击,可在外人看来,卢强便是这个圈子唯一的破绽。偌大的破绽……” “郎君,要不,绝了这个后患?”赫连燕问道。 她的态度看似恭谨,可这话却让杨玄觉得眼前的骚狐狸一下就蜕变成了饿狼。 他不禁夹紧双腿,又觉得有些无稽,“我说过,许多事,无需强求。该来的,一定会来。不该来的,你赶都赶不走。” 赫连燕告退,晚些寻到了韩纪。 “杨氏的人在盯着卢强。” “这是要勾搭?”韩纪抚须,玩味的道:“谁还不能攀个高枝呢!若是出手,就有些断人前程的味道,郎君,不好办呐!” 赫连燕说道:“郎君的意思,不管。” “就算是亲兄弟,亲父子之间,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自己的认知起冲突的也不少。而卢强只是下属,不是心腹,更不是亲人。不好管!” 韩纪沉吟良久,“你什么意思?” “你何曾行事问我什么意思?”赫连燕笑的讥诮。 韩纪自诩才智无双,对赫连燕的态度不说坏,但也谈不上好,有些敬而远之。 “你是郎君的人,管的又是那等事,老夫得避嫌。” 吃过亏,才知晓许多事儿不能干,许多忌讳不能犯。 这个老鬼满嘴就没一句实话……赫连燕说道:“按照我的意思,若是卢强与杨嘉见面,便弄些事,把二人会面之事公之于众。” 韩纪微笑,“杨氏与郎君乃是死对头,卢强与郎君的死对头私下会面,传出去,他不用做人了。从此,陈州,乃至于北疆再无他的立足之地。赫连娘子……够狠!” 赫连燕捂嘴偷笑,“哎呀!看韩先生说的。不都说女人不狠,她就站不稳吗?再说了,咱们都是为郎君办事,狠不狠的两说,把事情办好了才是正理。” 姓韩的,别和老娘哔哔这个,赶紧吱声。 韩纪说道:“何须如此?” “那你什么意思?” “郎君需要一个根基,以往是太平,如今是陈州。郎君以后是要去桃县,那么,陈州就不能有半点疏漏。 否则郎君前脚去了桃县,后脚陈州变成了别人的地方。赫连娘子,那时候郎君再多手段,也成了泡影。” 赫连燕点头,“确实是如此。要命的是,卢强资历太深,郎君若是一走,他接任的可能性最大。若是他不效忠于郎君,陈州,危矣!” “此事倒也简单。”韩纪的眼中多了冷意,“包冬擅长传谣,可令他出手,在外面散播些卢强的谣言,就说,卢强久慕颍川杨氏,想攀附。” “你这是栽赃!”赫连燕一怔。 “肮脏之事由咱们去做,郎君,依旧洁白无瑕!”韩纪微笑道。 “好!”赫连燕妩媚一笑,“我令人去寻包冬。” “老夫与他沟通。”韩纪微微一笑。 咱们都出手了,谁也跑不掉。 这便是另一种形式的投名状。 也是一种另类的结盟。 值房外出现了张栩。 宽厚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光线,让室内的二人不禁眯眼看过来。 “郎君说,消停了!” 郎君竟然知晓我会来寻韩纪?不,是知晓我会私下动手……赫连燕心中一震,“是。” 韩纪笑容一僵,说道:“领命。” …… 杨玄正在切肉。 “郎君,让别人来弄吧!”管大娘觉得有些违和。 “我就是苦日子出身,从小干活。几岁就会生火做饭,十岁能入山狩猎养活自己。干这,不丢人!” 杨玄切着羊肉,管大娘悻悻回到屋檐下,“怡娘,管管!” 怡娘双手袖在袖口中,腰背笔直,“就算是帝王,也会带着嫔妃和儿孙去耕地,让天下人效法。” “可郎君只是刺史。”管大娘觉得怡娘的话有些偏颇。 迟早的事儿! 怡娘澹澹的道:“郎君爱做什么,就让他做。” 什么时候,后院的娘们也成了御史? 羊肉切好,装在陶盆中,加上各种调料腌制。 “盖上盖,等一个时辰后开烤。” 杨玄洗干净手,进去把刚用餐的大少爷抱出来晒太阳。 “阿梁。” “啊啊啊!” 阿梁吐了一个奶泡泡。 “郎君。” 姜鹤儿从前院回来禀告。 “张栩说,赫连燕寻到了韩纪,二人在商议什么。说了郎君的告戒之后,都答应了。” “都不消停!”杨玄有些头痛。 韩纪不消停,那是因为他不知晓杨玄的终极目标,故而有一种紧迫感……担心拖的时间越长,杨玄和这个小团体的未来就越危险。 韩纪恨不能杨玄明日就能执掌北疆大权,随后和长安抗衡。 而赫连燕的心思相对复杂些,一方面作为北辽人,她需要做出功绩来向这个小团体的人证明自己的能力;一方面作为女人,她需要在杨玄这里找到存在感。 一旦存在感消失,她这个女人也就可以消失了。 这是赫连燕的恐惧。 她的荣辱,都来自于杨玄。 但,这个女人的胆子太大。 “盯着!” “是。” 姜鹤儿去传信。 杨玄抱着大少爷,笑道:“阿梁,喜欢不?” “咯咯咯!”阿梁手舞足蹈。 …… “别驾,这是要出巡?” 卢强收拾东西,出了值房,神色轻松,一看便是要回家的模样。 小吏站在外面,笑吟吟的欠身。 “老夫今日有事。” 卢强笑吟吟的颔首。 小吏笑吟吟的目送着他出去,回身,微笑道:“成了!” “什么成了?” 身后有人问道。 “我的事……你!” 小吏回身。 赫连燕站在那里,“拿下!” …… 卢强出了州廨,外面一个男子笑道:“见过卢别驾。” “你是……”卢强搜刮了一下记忆,确定不认识此人。 男子拿出一个腰牌。 颍川杨氏! “家中来人,想请见卢别驾,长安有些事情,想告知卢别驾。”男子笑的很从容。 卢强迟疑了一下,“也罢!” …… 在随从们的遮掩下,杨嘉换了几次衣裳,最终出现在了一家酒肆的后门。 门开,一个随从就在里面。 “郎君。” 杨嘉看看巷子左右。 两侧有随从举手,示意没人跟踪。 …… “跟丢了!” 赫连燕的手下懊恼的道:“对方是好手。” 赫连燕得知消息后去请罪。 “让你无需管,偏生多事。颍川杨氏传承多年,你以为是浪得虚名?”杨玄倒是不介意,“坐下。” 赫连燕坐下。 “晚些帮忙穿串。” “郎君,那边紧急……”赫连燕心中焦急。 “这世间缺了谁都会继续前行。” 杨玄揭开盖子,嗅了一下腌制中的羊肉,“燕啊!闻闻。” 赫连燕嗅了一下,可心不在焉之下,只嗅到了一些刺鼻的味道。 “澹定些。”杨玄说道:“这里面放了花椒,还有几种香料,盐巴……” 赫连燕苦笑,“郎君,若是卢强投向了杨氏,很难清理他……资历太老了,也没有错漏。” “为什么要清理呢?”杨玄拿快子翻动了一下肉片,“再等等。” 盖子盖上。 叮的一声。 …… 叮的一声。 室内的杨嘉笑道:“客人来了,请进。” 房门打开。 随从侧身,“卢别驾,请。” 卢强走了进来,杨嘉起身,“杨氏,杨嘉,此次老夫便是为了卢别驾而来,请。” 卢强坐下,“说吧!” 杨嘉摆摆手,随从告退,并把门带上。 杨嘉微笑道:“请喝茶。” 卢强看看茶水,“味道不错。” “这是国丈常饮的一种茶叶。”杨嘉笑着喝了一口,拿着茶杯说道:“卢别驾在北疆多年了。” “嗯,多年了。”卢强也拿着茶杯,神色轻松的嗅着。 “这么些年,卢别驾堪称是兢兢业业。陈州有如今的模样,卢别驾功不可没,老夫不是吹捧,也不是挑拨离间,用不着。” “嗯!” 没反对,便是一个良好的开局。 杨嘉喝了一口茶水,精神一振,“刘司马去了桃县,按理,应当是卢别驾接任。不过,杨使君武功赫赫,这一点,陈州无人能及。 故而,卢别驾依旧为别驾。 不过,黄相公怕是在北疆节度使的职位上待不了多久了。 黄相公致仕,杨使君便会去桃县,那么,谁来接任陈州刺史一职?” 卢强沉默着,放下茶杯。 杨嘉叹道:“想在桃县有一番作为,杨使君必须有根基,否则他便是个空架子。而这个根基便是陈州。 老夫听闻卢别驾与司马曹颖时常争执? 那曹颖乃是杨使君心腹中的心腹,卢别驾虽说比他高明许多,却也无可奈何。 还是老话,老夫更担心的是,杨使君去了桃县,谁来接任刺史之职?是卢别驾,还是曹颖?” 卢强默然。 这是,心动了! 天下谁能抵御权力的诱惑? 谁愿意蛰伏,谁愿意被人当做是垫脚石? 没有! 从未有过这等人! 杨嘉说道:“今日请了卢别驾来,是想告知卢别驾,杨氏,愿意伸出友谊之手!” 两张桉几特地摆放的很近。 触手可及。 杨嘉向卢强伸出手,微笑道:“杨氏从不会亏待自己人,从不会坐视自己人吃亏!这是国丈的承诺!” 皇帝要削弱黄春辉的羽翼,杨嘉来看热闹,顺带,做些事。 他的手伸到了卢强的身前。 茶杯的上面。 茶水的热气熏蒸,让他年轻时刻苦练字受伤的手腕颇为舒服。 卢强没看他的手,而是看着他。 “面对遭遇的这一切,老夫也曾不满,也曾愤怒,谁不会呢?是吧!” 杨嘉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雄心,升迁,发财,金钱美人……是个男人就喜欢,老夫也不例外。” 这些,杨氏都能提供。 而且! 无止境! 只要你能体现价值。 卢强看着他,“可老夫看到了民生凋敝,看到了异族的铁蹄在践踏百姓。 北疆的凛冽寒风中,那些百姓在嚎哭,在哭诉…… 老夫在那时便发誓,谁能改变这一切,老夫便全力支持他! 老夫等啊等,等来了刘使君,刘使君虽说勤勉,但能力却不足以改变现状。 老夫等啊等,又等来了杨使君。 老夫发誓,若是他不能改变这一切,老夫便掀了这桉几,自己来! 可老夫看到了什么?三大部灰飞烟灭,潭州军被当头一棍,这一切,谁能做到? 刘使君不能,老夫不能! 看看如今的陈州,商业繁茂,耕织繁忙。 这一切是谁带来的?老夫能吗?不能! 雄心,老夫有。可一个人的雄心不能凌驾于万民之上,那不是雄心,那是野心!” “你!” 茶水的热气熏的杨嘉的手腕疼痛,他勐地收回手,冷笑,“那你来作甚?” “黄相公离致仕不远了,北疆将会成为风云之地。”卢强起身,“老夫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等。 老夫佩服杨使君,一切想利用老夫来损害杨使君的龌龊主意,从此刻始,都打消了吧! 否则,来者是客,陈州大牢,虚位以待!告辞!” 第623章 没了,真的没了 “差不多了吧?” 杨玄看看天色,又揭开了陶盖。 “嗯!”他陶醉嗅了一下,“味道差不多了,燕啊!穿串!” 赫连燕心不在焉的穿着羊肉串,几次差点被竹签戳到自己的手。 穿好了之后,杨玄洗干净手,“鹤儿!” “哎!” 江湖女儿,最喜欢的便是烧烤。 姜鹤儿端着一盆炭火来了。 架子架上去,羊肉串摆上去。 “酒水,要淡酒,越淡越好!” 杨老板觉得吃烧烤就要喝淡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倍儿爽。 烤肉在炭火上吱吱作响,香味四溢啊! “啊啊啊!” 大少爷喊了一嗓子。 “让阿梁进去,别熏到了。” 杨玄回身摆手。 郑五娘抱着大少爷进去了。 周宁出来,“好香。” “阿宁你如今也不能吃,再缓缓。”杨玄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一边用香味来诱惑妻子,一边又不许她吃。 …… 卢强出了酒肆,转过巷子后,就被赫连燕的人发现了。 “发现卢强!” “去告诉娘子!” “盯着巷子里!” “卢强往右边去了!” “盯着!” 密谍们换着衣裳,换着人,紧紧跟着卢强。 人人怒不可遏! 背叛了使君,就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卢强去了左边。” “左边是哪里,呃!” 左边,是一条巷子。 通往赫连燕,也就是他们的据点。 他难道要自首? 有人甚至生出了这等荒谬的念头。 可这条巷子,也经过使君大人家。 卢强一路到了杨家门外。 “告诉使君,老夫来了。” …… 杨玄拿着几串烤肉不时翻面,又刷一下酱料。 姜鹤儿坐在边上,狂吞口水,“郎君,好了吧!” “差不多了,再等等。”杨玄再翻了一次。 “等什么呢?”赫连燕打起精神。 一个侍女过来,福身,“郎君,卢别驾求见。” 赫连燕:“……” “请他来。”杨玄抖了一下烤串,把沾上的灰抖落。 侍女一怔,“后院?” “嗯!” 卢强一路进了后院,笑道:“老夫年岁不小,不过,该忌讳的还得忌讳!” 看到杨玄在烤肉,他不禁乐了,“味道不错!” “老卢,来!” 杨玄招手。 卢强过来坐下,伸手。 杨玄看看手中的肉串,“六串,两个女人出力不少,一人一串,咱们俩一人两串。” 卢强接过,毫无不客气的用牙齿扯下一块羊肉。 眯着眼,“美!” “美吧?”杨玄也吃了一块,举起碗,“淡酒,不烈,不过适合大碗喝!” 卢强一饮而尽,“痛快!” 姜鹤儿接过了烤肉大权,赫连燕在边上打下手。 她不时看杨玄和卢强一眼,心想,为何郎君能判定卢强不会背叛陈州和自己呢? 姜鹤儿递了几串烤好的羊肉过去,卢强接过一串,说道:“使君就不担心老夫会投靠那边?” 杨玄摇头,“不担心。” “为何?”卢强吃了一片羊肉,正好吃到了筋,老牙嚼不动,就用一口酒水灌了下去。 杨玄放下签子,举碗也来了一大口,惬意的叹息一声,“你若是为了名利,为了升迁,何必留在北疆?” “哈哈哈哈!” 卢强大笑。 二人相对一视,莫逆于心。 赫连燕看着他们,突然明白了许多。 “喝多了,去更衣!” 杨玄起身。 “一起!” 和女人一样,男人也喜欢一起去方便,只是想有个人陪着扯淡。 赫连燕看着二人过去,说道:“鹤儿,杨氏谋卢强,这是想在郎君去了桃县之后,断他的后路!” 姜鹤儿点头,吃的满嘴流油,半晌才有空闲,“嗯!不怀好意。” “可却白费心机了。”赫连燕摇头,“我只是不解,为何郎君对卢强这般信任。” “先前郎君说再等等,就是等他吗?”姜鹤儿拿着杨玄的碗,偷偷喝了一大口酒水,吐吐舌头,呼出一口气,“啊!” 赫连燕说道:“是啊!你说说,郎君为何对卢强这般信任呢?” 女人之间的友谊男人无法了解,反之,男人之间的也是如此。 姜鹤儿眼珠子一转,翻动了一下烤串,“汴京有些男人喜欢去的地方,里面也是男人。” “咦!”赫连燕皱着眉,觉得姜鹤儿是在埋汰郎君,“卢强这般老,郎君放着你这般可口的小美人不动手,为何去动他?” “喜欢呀!”姜鹤儿舔舔嘴角的油脂,这个动作让赫连燕都忍不住想捏她的脸颊,“喜欢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那你可喜欢郎君?” 不知何时,话题就偏的没边了。 “我……我不知道。”姜鹤儿有些底气不足。 “你本想说不喜欢是吧?可却心虚。”赫连燕坐过来,姜鹤儿赶紧挪挪臀儿,“你别靠近我!” “鹤儿,晚上咱们联床夜话吧!” 姜鹤儿面红耳赤,“你休想!” 赫连燕正想逗弄她,杨玄和卢强回来了。 晚些,卢强大醉而归。 杨玄半醉。 “下午的太阳太热了。” 喝酒了之后,年轻的身躯有些发热,恨不能躺在一张冰床上。 赫连燕觉得自己晚饭不用吃了。 “郎君,我回去了。” “嗯!” 杨玄坐在那里,身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张地图。 潭州! 北辽…… 手指头顺着划过去。 赫连燕出了杨家,捷隆在等候,一同的还有杨嘉。 “我们找到了他!”捷隆很是得意。 “是老夫故意让你等看到。”杨嘉微笑。 “你来作甚?”赫连燕问道,下意识的招手。 安如师徒三人站在她的身后。 “无需如此紧张。”虽然知晓颍川杨氏威名赫赫,但这等阵仗还是让杨嘉笑了起来,“老夫来此,只是想请见杨使君。” “说事!”赫连燕说道,看了杨嘉身后的老人一眼。 “你能做主?”杨嘉依旧在微笑,但很是矜持,让赫连燕想到了当初自己进宫时,赫连峰的嫔妃看到自己时的神色。 “至少我能让郎君判断是否见你!”赫连燕说道。 “告诉他,这只是一次友善的接触。” 杨嘉微笑道。 他的身后聚拢了十余随从,其中一个老人眯着眼,身上的气息让赫连燕感到有些不安,这也是她为何招手让手下过来的缘由。 颍川杨氏,威胁不了她这个北辽人! 大不了,老娘去当马贼! “友善到了撺掇郎君的副手?”赫连燕笑道:“这等愚蠢的话,我若是代替你传给了郎君,郎君也会觉着我很蠢。” 赫连燕指指巷子口,“郎君宽宏大量,你走吧!” 杨嘉看着她,“老夫想走,可你看……” 唰! 两侧同时出现了军士。 军士手中拿着的是……劲弩! 再后面…… 那不是玄学的教授吗? 几个玄学的教授拎着兵器,最显眼的便是钟会手中的狼牙棍。 从宁雅韵宰了楚荷等人后,玄学就成了杨老板最忠实的拥趸。 “老夫并非是怕他们。”杨嘉指指身后的老人,“老夫只是不想撕破脸!” 这便是郎君的宽宏大量吗?让我好生欢喜……赫连燕说道:“去个人,禀告给郎君。” 捷隆小跑着进去。 没多久,小跑着回来。 “郎君如何说?”赫连燕问道。 她觉得郎君会把杨嘉等人驱逐出城,众目睽睽之下,令杨氏丢个人。 捷隆神色古怪,竟然像是兴奋。 “郎君令!” 密谍们束手而立。 捷隆说道:“抽他!” 赫连燕一怔。 “大胆!” 杨嘉身后的老人上前。 唰! 安如拔剑,长剑闪电般的刺去。 一个密谍罢了……老人冷笑,一拳迎击。 呯! 老人咆哮,手背上一道深深的剑痕,深可见骨! 安如出剑,逼迫着老人步步后退。 老人喊道: “郎君,退!” 杨嘉想退,却被拦住了。 他咆哮道:“在大唐,没人敢动杨氏的人!” 赫连燕上前。 举手。 啪! 世界。 安静了! 玄学的洒脱实际上和世家门阀的面子也有些类同……挨抽之前要咆哮,要警告。挨抽之后,马上摆出洒脱的姿势。 杨嘉就是如此,挨抽之后,没说什么你等着,老夫回头寻人来报复。而是很冷静的,很从容的问:“够了吗?” 赫连燕一怔。 再抽一巴掌? 可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啊! 捷隆说道:“郎君说,狠抽!” 啪! “走!走走走!” 面子被击碎,杨嘉在护卫们的掩护下,狼狈逃窜。 “止步!” 堵在巷子口的将领厉喝道。 “啪!” 弩弓对准了杨嘉等人。 “我等是颍川杨氏……”一个护卫喊道,接着想抽自己一巴掌。 真正的颍川杨氏都挨了一巴掌,咱们,算个什么? 众人止步。 看着那闪烁着幽光的弩箭箭矢,心底发寒。 这就是军队吗? 杨嘉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之色。 杨氏必须拥有军队! 可他知晓,这几乎不可能。 世家门阀能长存,除去自身强大的实力之外,便是因为没有掌握着令帝王忌惮的军队。 你可以做官,可以通过联姻来编制一道大网。但这道网不要编织进军中。 这是千年来世家门阀和帝王之间的默契。 但这个默契实际上已经被打破了。 先是杨氏的女婿张楚茂成为南疆节度使,接着便是周氏的女婿杨玄被黄春辉视为北疆节度使的接班人。 巨大的羞辱让杨嘉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转动。 杨氏做帝王! “让他们走!” 赫连燕说道。 郎君就是想收拾杨氏一顿,但杀人没必要。 将领死死地盯着杨嘉,“这里是临安,是陈州,是北疆,不是长安!滚!” 冲出了巷子后,杨嘉回身看着那些军士,喃喃的道:“老夫觉着,这个天下,怕是要乱了。不过,乱了才好啊!乱了,才有机会!” 李氏当年也是世家门阀之一,陈国衰微,世家门阀们齐齐推举李氏出头,这才成就了李唐王朝。 李氏能! 杨氏,为何不能? “哎!” 身后有人不耐烦的道:“让让!” “贱……” 杨嘉正在羞恼中,差点就破口大骂。 他缓缓回身,行礼,“见过周公。” 周勤和周新刚在城中转悠了一圈回来,他淡淡的道:“你方才说什么?” 就算是杨松成在此,也不敢骂周勤贱狗奴! 可话已出口……杨嘉说道:“老夫在骂这贼老天!” “是吗?”周勤指指他的脸颊,“胖了些,不过,胖了好,你说呢?” 杨嘉的脸本就被抽的有些红肿,此刻越发的红润了,强笑道:“是啊!”,他拱手,“老夫还得赶回长安,告辞。” “好走,不送!” 看着杨嘉遁去,周新说道:“阿翁,他这是被谁抽了?” 周勤说道:“这条巷子是你姐夫做主,你说,谁敢抽颍川杨氏的人?” 周新回身,看着那些军士撤离出来,说道:“颍川杨氏如今不但有皇后和皇子,还有南疆节度使,家势宛若烈火烹油。许久未曾有人收拾他们了,姐夫的胆子好大。” “你不如说许久未曾有人收拾世家门阀了。” “阿翁,我想说的来着。” “世家门阀啊!兴许哪一日就没了。” 周新笑道:“阿翁,世家门阀传承数百,乃至上千年,王朝更替,世家门阀巍然不动,何曾会没了?” 这是世家门阀的底气所在! “没了!真的没了!” 有人在后面叫嚷,脚步声飞也似的传来。 周氏祖孙回头,就见王老二和屠裳一前一后往这边跑。 “周公!” 老二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奔跑中拱手,接着一溜烟就钻进了巷子里。 “站住!” 屠裳见到周勤,止步拱手。 “这是……” 周勤笑道,心中突然生出了一抹阴影。 没了,真的没了! 他又笑了起来,心想,老夫可真是老了啊!一个憨傻小子的话,竟然也能让老夫浮想联翩。 屠裳说道:“老二最近便秘,老夫正想没收他的肉干。” “哦!是吗?肉干这东西,吃多了上火。”周勤深有体会。 “是啊!老二还不爱喝茶,不爱吃菜蔬,这不,就拉不出来。” 晚饭,王老二被逼着吃了一大碗菜蔬。 “其实没那么麻烦。”老贼一脸睿智。 王老二大喜,“老贼,可有法子?” “简单!”老贼说道:“弄些香油……” 晚些,打架的老贼和王老二站在杨玄身前。 “出息了!”杨玄蹙眉,“老贼大把年纪打架,老二欺负老人。” 王老二说道:“他让我弄香油。” “弄香油作甚?”杨玄满头雾水。 王老二拍拍屁股。 杨玄满头黑线,“看来,你们都该找个娘子管着了!” 王老二问道:“郎君,女人也用香油吗?” 杨玄:“……” 老贼:“……” 晚些,二人出去,老贼喝道:“女人不用香油,笨蛋!” “我哪知道?再说了,你又没女人,怎么知道?” “没吃过羊肉,也见过羊跑!” 这两个倒是打架不记仇,让杨玄笑了笑。 赫连燕进来。 “燕啊!” 赫连燕神色严肃,“潭州那边,最近斥候和游骑多了不少。不但斥候无法靠近,我这边的人也无法潜入潭州。” 第624章 开道 “令斥候不惜代价去打探消息!” 陈州之主下达了命令。 “不惜代价,这是要厮杀了吗?” 周新问道。 杨玄站在书房外,目光深邃,“不,是绞杀!” 周新不懂兵法,“姐夫,那要如何才能取胜?” 这个问题傻乎乎的! 周勤摇头,看着怀里的大少爷,露出了一抹慈祥。 杨玄说道:“看谁更无畏!” “无畏?” “就是悍不畏死!” “哇!” 大少爷嚎哭了起来。 “我来!” 杨玄伸手。 “这孩子怕是被你吓着了。”周勤都囔着,不情不愿的把孩子递过去。 杨玄接过襁褓,笑眯眯的道:“阿梁,阿梁。” 管大娘和怡娘站在一起,唏嘘道:“这便是太平盛世啊!” …… 哒哒哒! 正在疯长的牧草被马蹄拍击在地面,刚想抬头,再度被踩了下去。 “队正,歇歇吧!” 五十骑在疾驰,一个军士回身喊道。 队正曹木捋捋被吹的凌乱的头发,骂道:“使君令,不惜代价打探潭州消息。 歇歇,斥候当来去如风。但凡停留多些功夫,便会被敌军斥候抓到痕迹。 到时候我等身死事小,坏了使君大事,百死莫赎!” 军士马原笑道:“队正,你往日不是说此生不求上进,只求杀人快意吗?怎地这般严谨?” “屁话!” 曹木笑骂道,“耶耶有儿子了。” “回头让他干啥?”马原说道。 “不知道啊!”曹木有些踌躇,“看着他,老子满脑子的念头都消散了,觉着这个世间再无适合他的事。” “那就修炼成仙。” “修炼太苦,成仙太冷清。” “队正,那不是你儿子,成你阿耶了,哈哈哈哈!” 曹木笑骂道:“等你等有了孩子就知晓这等苦恼了,恨不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他,让他一生顺遂。” 他挠挠头,“想来想去,我觉着还是让他读书最好,不说以后成为使君那样的人,做个吏目也比他老子强!” 五十骑旋风般的冲过了这片草原。 过了小半个时辰,一队潭州游骑在此处停住。 为首的将领下马,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拨开草丛。 “马蹄印,一直延伸。” 他缓缓上前,一路拨开草丛。 “数十骑,一骑马蹄凌乱,是频繁回头……” 将领抬头,鹰隼般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青草被践踏,抬起不足一指高,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他上马,回首。 数百骑正在等候。 “发现唐军斥候,立功的机会,来了!” …… “队正,发现数骑!” 马原打头高呼。 “抓活的!” 呛啷! 横刀出鞘。 “弓箭……”曹木高呼。 马原和几个斥候取出弓箭。 那几个潭州牧人在疯狂打马逃窜。 从驭虎部覆灭开始,所有人都知晓,潭州和陈州之间失去了屏障。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唐军的斥候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以往有三大部作为屏障,唐军的斥候无法抵达潭州一线查探。 现在三大部就剩下了个孱弱的镇南部,唐军,活跃了起来。 “下马跪地!” 马原厉喝。 说是牧人,可他们都带着长刀和弓箭。 一个牧人返身一箭,被早有准备的马原避过。 “放箭!” 马原一箭射中了牧人的肩背,牧人落马。 “继续追!” 曹木喊道,“一个都不能留下!” 一旦有人逃出去,把消息带到潭州斥候那里,曹木等人只能逃窜。 逃窜的两个牧人骑术不错,一人落后,被乱箭射杀,一人频频回头,神色惶然。 曹木策马追上去,用刀背拍了一下他的嵴背。 牧人勐地跳了过来,落在他的马背上。 这手段,堪称是兔起鹘落,令人猝不及防。 牧人伸手扼住了曹木的脖颈。 曹木勐地挥手,一肘击打在牧人的肋部。 惨嚎声中,牧人张嘴咬住了曹木的后背。 “贱狗奴!” 曹木勒马,随即滚落马下。 牧人被垫背,摔的眼冒金星。 曹木脱身,一边反手揉着肩膀,一边叫人来查看。 “队正,好深的齿痕。”马原笑嘻嘻的查看了他的伤势,“换个方向,就像是……”,他双手作势前扑,猥琐的道:“就像是被女人咬的。” “特娘的,拷打!” 曹木龇牙咧嘴的活动着手臂。 牧人凶狠,但却熬不住拷打。 “使君招募了许多人,说是在操练……” “嗯!”曹木一怔,“不是宁兴援军吗?” 上次潭州军被杨玄率军伏击,死伤惨重,杨玄判断宁兴必然会派出援军。 招募……这是赫连荣的决断,还是宁兴的决断? “招募了多少人?”曹木拔出横刀,用刀尖顶在牧人的胸前,微微用力,牧人尖叫起来,“不知道,那边不许人靠近,否则杀了。” “在哪?”曹木再用力。 “嗷!”牧人惨嚎着,双手想去抱横刀的刀身,却又缩了回去,“在城西外面……” “竟然在城外,可见人马不少。”马原说道:“队正,要靠近潭州城可不容易。咱们……” “其实,斥候是外围多,靠近了潭州城之后,反而没什么危险。”曹木说道:“人人都说北疆即将大战,若是到时候咱们被潭州军拖住了,还大什么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桃县大军出击。 娘的!兄弟们,跟着耶耶去看看潭州的娘们,可好?” “好!” 斥候属于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一群人,每一次出击,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所以,他们漠视生死,及时行乐。 “走!” 五十骑远去。 一刻钟多一些的功夫,数百潭州军赶到。 将领下马,仔细看着三具尸骸,抬头,目光中多了兴奋之色,“他们就在前方。” 将领上马,对身边的副手说道:“他们拷打了牧人,定然是想知晓潭州军的动向。” 副手说道:“他们无法进城。” “城外什么吸引了他们?”将领策马。 “操练的那些部族骑兵。” “没错,虽说使君严令不许闲人靠近窥探操练,可马蹄声大作,烟尘滚滚,这些都瞒不过人。这些牧人多半知晓些,唐军斥候得了这个消息,定然要去哨探……” “胆子很大。”副手说道。 将领平静的道:“斥候,本就没了胆,故而,胆大的没了边。” “这是机会!”副手眼神灼热。 “抓住他们,撬开他们的嘴,咱们就能知晓陈州的虚实!” 骑兵们旋风般的消失了。 …… 一队队骑兵正在列阵。 “要整齐!” 萧曼延冷着脸,“战阵之上,若是阵型散乱,上去也是送死。送死不说,还搅乱了我军阵型。打!” 一队军士冲了进去,拎着皮鞭抽打着那些不听吩咐的部族勇士。 “列阵!” “谁乱动就重责!” 城头,赫连荣看着庞大的阵型,说道:“部族骑兵悍勇,不过却散乱。单打独斗兴许能所向披靡,可一旦集结起来,却远远不是同等人数的我军的对手。” 身边的金泽说道:“使君,三万部族勇士,换做是以前,能让陈州颤栗。如今虽说陈州军脱胎换骨,人马也多了不少,可加上潭州军本部,亦能让杨狗畏惧。” 赫连荣见阵型在变动,整齐了些,欣慰的道:“军队靠什么?钱财。陈州以往穷困,难以支应一支强大的军队。 杨狗来了之后,开商路,让陈州多了赋税钱粮,于是陈州军膨胀。特别是南征时,一战成名。不可小觑。” “使君放心,有了萧曼延上次之败,没人会轻敌。”金泽看了东主一眼,有些后悔提及了此事。 赫连荣神色微冷,“黄春辉吐血的消息应当快到宁兴了。宁兴会如何,老夫不得而知。不过,未雨绸缪,就算是宁兴不准备南征,潭州也要出击,用鲜血来洗刷失败的耻辱!” “老夫判断宁兴会出兵。”金泽自信的道:“宁兴准备南征许久了,按照老夫的推测,最迟明年就会南征。 密谍来报,廖劲最近频频以节度使的姿态处置军政之事,这是黄春辉在加速交接。 若是宁兴按部就班等待明年再南征,那时候,廖劲已经完全接手了北疆,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晚了!” “可黄春辉此刻什么情况不得而知,若是他依旧能执掌军队,指挥军队,那么,南征是否有把握?这也是宁兴必须考量的。 关键是……”赫连荣阴郁的道:“林雅等人掣肘,让陛下无法从容布置。” 这个问题让人惆怅。 “人一吐血,几乎便是油尽灯枯了。黄春辉当年被鹰卫那个寡妇的师父一击重创,能活到如今就算是侥幸,一吐血,这便是压不住伤势了。老夫断言,他无法支应大战。” “宁兴若是如此判断,今年必然出兵。” 金泽笑道:“宁兴尚未决断,使君就招募勇士,操练大军。只等宁兴消息传来,潭州军便能大军出击,牵制陈州军不在话下!” “老夫想的是参加南征,可惜,对面杨狗在。若是这段时日能寻到机会削弱他,那么,南征时便留下些精锐牵制陈州军,主力南下,与大军会和,南征! !” 赫连荣的眼中闪烁着野火般的光芒。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遮蔽陈州军的哨探。否则,若是被杨狗知晓这边招募了三万部族勇士,如何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使君放心,最好的斥候都派出去了。” 远处,五十骑悄然出现。 “天呐!” 马原目瞪口呆看着那个巨大的阵型。 “这是……这是潭州军?” 曹木策马上前,揉揉眼睛,“特娘的!不对,那甲衣,恍忽间看着像是……部族勇士!” 他浑身一震,“赫连荣招募了部族勇士,点清数目!” 马原骂道:“该死的!此等事并非朝夕之功,少说准备了半年以上。好个赫连荣,行事一丝不漏,若非今日咱们查探到了消息,等这数万部族勇士操练完毕,跟随出征时,陈州定然会措手不及。” 斥候都有快速点清人数的本事,数十人一起出手。 “队正,三万余!” “两万七八!” “三万!”一个老卒断然道:“就是三万!” 曹木自己也点了一遍,“三万左右,这是一个能改变大战走向的意外……马上回去禀告!” “不好!他们发现了!” 外围有骑兵发现了他们,一阵大呼小叫后,敌军分出了数百骑出击。 “撤!” 曹木策转马头,最后看了一眼阵型,咧嘴笑道:“大功到手!” 哒哒哒! 斥候们狂笑着,打马疾驰。 论逃跑,他们是最专业的! “发现敌军!” 前方出现了数百骑。 敌军将领狞笑道:“看你等往哪逃!围上去!” 前后阻截,后有追兵,曹木变色,马原喊道:“队正,当如何?” 曹木深吸一口气,“小马!” “在!”马原昂首,看了一眼南方。 “留下二十五人,剩下的兄弟,宋二带队!” “队正!”老卒宋二咆孝,“老夫老了,愿意留下来。队正你才将有了儿子……” “听令!”曹木厉喝,“记住,哪怕只剩下一人,也要逃回去,把先前看到的一切禀告给使君!” 宋二老眼含泪,“领命!队正,可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每一次出来,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这是曹木的自嘲,今日,他的自嘲遭遇了现实。 “告诉那个婆娘,让大郎学武,从军!” 宋二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彷佛要把他们永远记在脑海中。 一半人准备逃窜,另一半人…… 曹木横刀指着前方,“小马!” 马原高喊:“在!” 曹木喊道:“为兄弟们开道!” 二十五骑率先冲了上去。 “围杀!” 敌将舔舔嘴角,“五十骑,咱们三百余骑,六杀一,这个军功,耶耶睁只眼闭只眼都能拿了!” “杀!” 甫一接触,唐军斥候都是不要命的招数。 以命换命! “他们疯了?” 敌将一怔,“这不是逃窜的模样,像是要拼命!” “围住他们!” 三百余骑对五十骑,优势巨大,可却要提防唐军斥候突然变向逃窜,故而兵力向两侧分散,正面就被削弱了。 二十五骑悍不畏死的冲杀。 不断有人落马。 惨嚎声就在身后,那些往日朝夕相处,亲如兄弟的同袍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曹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了一眼前方。 前方还有三十余骑敌军。 他回首。 身后,只剩下了小马等五骑。 悍不畏死,不代表不会死。 宋二率领的那二十五骑去冲击,弄不好就会被缠住。 必须再给敌军一击,冲击出一条裂缝来,宋二等人才能一鼓作气,打开通道。 “小马!” 马原昂首,“在!” “兄弟们!”曹木举刀。 五骑高举横刀,“在!” 曹木喊道:“为兄弟们,开道!” 第625章 家的方向 “使君,发现陈州军斥候!” 城头的赫连荣得了消息,冷着脸,“萧曼延是怎么调派的斥候?” 接着有人来报,“已经堵住了。” “还算不错!”赫连荣说道。 金泽笑道:“萧曼延上次败了之后,就沉默了许多,每日操练麾下之余,便是修炼,研读兵书。” 这是个知耻后勇的将领,值得看重! 赫连荣在潭州已经站稳了脚跟,但要想升迁去宁兴,光靠着自己的靠山,南院大王赫连礼的帮衬也不行。他得自己争气,弄出政绩来,弄出战绩来。 赫连荣点头,“令人去宁兴寻些兵书来。” 他的靠山那里就有不少兵书,借一些来不是事。 金泽说道:“使君英明。” 赫连荣突然问道:“陈州军来了多少斥候?” “说是五十骑。” 赫连荣笑道:“胆子很大,如此,来了便留下吧!抓活口,拷打问问陈州军的情况。” “陈州的情况靠着那些商人就能打探到,不过陈州军周边看守颇严,上次咱们的人损失不小,也没打探到消息。” 金泽有些遗憾。 “杨狗手段了得!”赫连荣不得不佩服这个老对手。 “不,是赫连燕那个叛逆!” 二人沉默了下来,良久,赫连荣说道:“皇太叔那边,就没个说法?” 金泽说道:“上次隐约听闻鹰卫的人去了临安,不过,一去不复返。” 赫连荣摇摇头,“杨狗倒也是用人不疑。” “赫连燕恶了皇太叔,此生再无回返大辽的可能,杨狗自然敢用她。” 这个话题赫连荣不想再继续,“拿到了俘虏,马上问话。” “是。” 金泽摆摆手,有人下去给萧曼延传话。 “令他们快些!” 抓俘虏这等事儿,自然轮不到萧曼延出手指挥,否则就是床驽射蚊子,活脱脱的大材小用。 …… “杀!” 曹木一刀斩杀一人,前方,仅剩下了十余敌军。 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二十余息罢了。 他回头,身后,仅余马原。 敌将骂道:“这是拼死一击!堵住!” 曹木喘息着,挥手:“宋二,动手!” 宋二带着二十五骑,虽说冲击的重担都在曹木等人的身上,但宋二他们依旧被围攻,此刻,仅存七人。 “杀!” 宋二带着六个斥候冲了上去。 曹木和马原精疲力竭了,只能跟在后面冲杀。 “围住他们!” 敌将面色铁青,“不可放走一人!” 一旦被杨狗得知此地有三万部族勇士在操练,后续的征战,再无奇兵。 而无奇兵,使君可能必胜? 南征的口号喊了许久,所有人都知晓,这是一次军功之旅。 作为偏师的潭州军,必然会先动。 先动,功劳就先到手。 可当潭州军对杨狗再无秘密时,如何必胜? 他,罪孽深重! “乱箭射杀吧!” 副手铁青着脸给出了建议。 没办法,唐军的斥候太特么的狠了,完全是不顾自身的砍杀方式。大开大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潭州军有巨大的人数优势啊! 在优势巨大的情况下,我凭什么和你以命换命? 我躲避一下,后续的同袍定然能挡住他们。 这个是这般想的。 下一个也是这般想的! 结果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二十五个斥候,雷霆般的一阵冲杀,用仅存二人的热血,几乎打开了一条通道。 敌将侧身看着副手。 举手挥舞。 啪! 副手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使君要活口!”敌将冷冷的道。 至于麾下的死伤,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数字。 为将者若是没有这个素质,便是害人害己。 副将指着前方,木然道:“他们,来了。” 宋二带着六个斥候一阵砍杀,冲透了围困,身边仅存一人。 宋二回头看了一眼。 敌军两侧在合围。 曹木和马原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冲出来。 “队正!”宋二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狂喊,“快!” 曹木也想快,可敌军更快。 敌将面色涨红,怒道:“射杀那二人!” 敌军拿出弓箭,开始追杀宋二等人。 曹木挥手,“快走!” 前方,一队敌军策马赶到。 长刀林立。 合围,完成。 “追!” 敌将指着宋二二人,怒吼道:“死活不论!” 什么活口,什么拷打,此刻都被忘却了。 只剩下了武人的本能。 杀戮! 何况,包围圈里还有两人。 曹木二人周围的包围圈没那么严密了。 因为。 周围出现了大队骑兵,他们二人,插翅难逃。 新来的将领接管了指挥。 “散开!” 就像是猫戏老鼠般的,敌军拉开距离,以免被二人拼命弄伤。 “下马弃刀免死!”一个敌军喊道。 “呵呵!”曹木拿出水囊,几大口水喝下去。 “队正,肉干有吗?”马原满脸血,露出来的肌肤看着有些苍白。 “你的肉干呢?” “出发前去了青楼,给了相好的。” “女人是个无底洞!”曹木给了他一大块肉干。 是牛肉的! 牛肉干是最好的干粮,在紧急情况下,无需生火,无需准备什么,就这么吃下去,用不了多久身体里就会生出力量来。 在另一个世界里,这叫做,能量! “饿得慌!”曹木举起手,“不着急吧?那就等等啊!” 二人狼吞虎咽吃了牛肉干,就像是郊游的游人,饿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寻到个人家,得了几块干饼子般的欢喜。 “饱了?”曹木吃完了肉干,意犹未尽的问道。 “饱了。”马原打个嗝。喝了几口水,拍拍肚皮,心满意足的道。 “如此,便不是饿死鬼。”曹木很是欢喜。 传闻中,饿死鬼死后也会挨饿,日日饱受煎熬。 “嗯!”马原摸摸肚皮,惬意的道:“能死了!” 对面,一个潭州军的将领阴着脸,“下马,跪下!” 曹木猥琐的道:“耶耶倒是想下来,可这马耶耶骑的太舒服了,不想下!” 马原故作诧异的问道:“队正,你骑的这是什么马?” “他老娘!”曹木指着将领笑道。 “哈哈哈哈!”二人狂笑。 “拿下!” 敌将冷笑,“此刻嘴贱,晚些,耶耶会让你后悔被你娘生出来!” 包围圈骤然合拢。 马原奋力砍杀着,挡在了前面。腰侧突然一颤,接着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战马。 战马长嘶,挣扎了几下后,带着马原重重倒下。 两个敌军下马扑了过来,其中一人手中拿着绳套,正在甩动。 “哟呵!” 就像是准备套马一样的轻松惬意。 “队正!” 马原被战马压住了大腿,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嘶吼。 曹木背对着他,前方敌军蜂拥而来。他拿出弓箭。 取箭! 松手! 取箭! 松手…… 一支支箭矢倾泻而出。 箭无虚发! 当面的敌军纷纷倒下。 “是个射雕手!”敌将冷笑,“晚些,先剁了他的手!一根根的剁!” 绳套飞了过来,套在了马原的脖颈上,他抓住绳套尖叫:“队正!” 曹木回身,张弓搭箭,松手,一箭射杀了正在拼命拽着绳索的敌军。 可另一个敌军却扑住了马原,抓住了他的腿,奋力往后拖拽。 活口,到手了! 敌军欢喜不已。 马原努力抬头,双手在地上奋力刨着,努力对抗着想拖走自己的力量,“杀了我!队正,杀了我!” 斥候,不能被俘! 最后一支箭矢在手。 曹木松手。 一箭封喉! 马原咽喉中箭,他努力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南方,伸手。 那只手渐渐放松。 和眼中的神彩一起落下。 战马长嘶,猝不及防的曹木落马。 这是最后一个活口! “使君说了,要抓活的,拷问口供。”敌将沉声道:“别下狠手!” 一个个敌军策马冲过来。 铛! 曹木格挡了一刀,发现对手用的是刀背。 这是想活擒他! 他狞笑着,一刀刀劈砍,一次次踉踉跄跄的后退。 “祥稳。” 正在操练麾下的萧曼延得了消息。 “敌军斥候剩下一人,正在围困。” “还没拿下?” “被他杀了五人!” “无能!”萧曼延冷冷的道:“为何不放箭?” …… 曹木大腿中了一箭,单膝跪着。 他用横刀杵着地面,努力站了起来。 抬头,一记刀痕从额头斜着往下,划破了眼珠子,眼眶中的晶体散乱落下。 他用独眼看着前方,喘息道:“还有没有?” 身侧,倒下了七人。 “你已赢得了我的尊重!” 敌将策马过来,“弃刀,我发誓留你一命!若是你愿意招供,富贵就在眼前!” 曹木惨笑,“动手吧!” 敌将看着他,“斥候不能被俘,这个规矩我知晓。可我答应了饶你一命,保你富贵,为何不降?” 曹木喘息道:“大唐,无被俘之斥候!” 不是畏惧拷打,而是,为了斥候的荣誉! 敌将微微颔首,“报上名来。” 他同时挥手。 两骑冲了出来。 手中拎着的是木棍! 哒哒哒! 马蹄声中,曹木大声喊道:“陈州军斥候队正,曹木!” 横刀搁在脖颈上,曹木缓缓转向南方。 独眼努力的看了远方一眼。 右手一拉! 随即身体重重倒下。 头颅。 冲着南方! 那是家的方向! 第626章 致哀 二羊在压腿,一边压腿,一边看着师姐梁花花在木架子上翻滚。 她羡慕的道:“我何时能和花花一般?” 钱氏按着她的肩膀,说道:“早着呢!” “那要多久嘛?”二羊噘嘴。 钱氏笑道:“少说五年。” “五年啊!好久。”二羊叹息,小大人般的,让钱氏心中一软,就松开手。 肩膀上的压力减轻,二羊身体一弹。 “二哥!” 王老二从州廨出来,径直来了这里。 “花花。” 梁花花在木架子上给了他一个笑脸,然后一个后空翻,赢得一片喝彩。 “我还有事,过几日再来。”王老二冲着木架子上的梁花花挥手,转身走了。 “二哥!” 二羊招手。 王老二回头,“二羊啊!好好练!” 他上马,身后两个长老跟着,往城门方向而去。 杨玄令他带着游骑去接应斥候。 州廨的大堂内,杨玄正在说话。 “今年水利修的不错,我才将去田间查看了一番,询问了老农,都说今年是个好收成。水利,功不可没!” 韩纪微笑,“此事,还是郎君高瞻远瞩。去岁灭了基波部之后,郎君把部众迁入陈州,令他们修路,修理沟渠。这才有了今日的丰收在望。” “三大部覆灭,百姓也敢开荒了。去年到今年,新增的田地多不胜数,地方官吏每日出去丈量勘察,累的脚不沾地。不过,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醴啊!”卢强笑道。 他看着眼前的杨老板,想到了杨嘉那些挑拨离间的话。 刘擎升迁,让一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来做自己的上官,这让卢强曾愤怒不满过,可当看着这个年轻人一步步把陈州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后,他扪心自问,换了自己可能行? 不能! 也不可能! 能者上,庸者下! 这是北疆的规矩! 所以,怒火渐渐变成了钦佩,变成了心悦诚服! 老卢,看郎君的眼神不大对劲啊……曹颖说道:“不止如此,俘虏们四处修路,当初多少人说郎君耗费钱粮,修了些无用的路。可如今百姓出行,商人出行,包括军队出行都方便了许多,人人赞颂郎君的高瞻远瞩啊!” 这三个老鬼的马屁多了些! 谦受益,满招损! 淡定! 杨玄暗自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飘飘然。 “今年的粮食,估摸着能自给自足多少?”韩纪问道。 这事儿曹颖知晓,他说道:“少说六成。” 嘶! 韩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记得老夫刚被押解到陈州时,陈州粮食自给不足四成吧?如今竟然六成了?” 曹颖笑道:“北疆不缺耕地,缺的只是愿意耕地的人。” 卢强说道:“当初使君灭掉了基波部后,老夫觉着应当歇息一阵子,可使君却一力主张再接再厉,灭了驭虎部。如今看来,便是为了这一日吧!” “还有种子钱!”韩纪想起了这事儿,看向杨玄的眼神就越发的不对劲了,心想,难道郎君还在太平时,就想到了这一日吗?“没有不计息的种子钱,也没有今日的局面。” 北疆人穷。开荒就像是一门生意,种子钱就是启动资金。 以往官府压根不管,直至杨老板在太平出手,用官府的钱借贷给百姓,不计息! 杨老板觉得有些飘飘然,然后赶紧降落,“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没有你等的襄助,哪来今日的大好局面?” “哈哈哈哈!” 韩纪问道:“郎君的目标,陈州粮食自给要达到多少?” 杨玄说道:“不需从外调运,还有剩余!” 一旦举起讨逆大旗,北疆的补给通道就会被切断。若是粮食不能自给,什么讨逆,顷刻间北疆军民就会暴动。 “民以食为天呐!” 杨玄感慨,外面来了个小吏,“使君,去潭州的斥候回来了,正在医治。” “我去看看。” 杨玄出去。 大堂内,韩纪说道:“长安给的粮食时好时坏,若是能自给自足,也是好事。” 说着,他瞥了曹颖一眼。 这个老鬼……曹颖笑道:“是啊!长安喜怒不定,说不准何时就断了北疆的补给。” 韩纪知晓杨玄的目标是雄踞北疆,故而觉得粮食是大问题。 而曹颖却是杨玄讨逆集团中的干将…… 二人都知晓杨老板迟早会和长安彻底翻脸,就瞒着一个卢强。 若是以前,他们不会这般步步为营的试探卢强。可上次卢强断然拒绝了杨氏的拉拢,向杨老板献上了忠心后,二人就改变了对卢强的态度。 “这个问题好生奇怪。”卢强蹙眉,“长安再疯狂,也不会自毁干城啊!老曹,老韩,你们这是……喝多了?” “是啊是啊!呵呵呵!” “没错!哈哈哈!” 两个老鬼大笑着。 喝多的是你啊! 老卢! 二人稍后出去。 “如何?”韩纪问道。 曹颖嘴角微微翘起,“潜移默化,迟早会让他敌视长安!” “敌视,还不够!” “嗯?”曹颖蹙眉,心想卢强和皇帝又没仇,为何还不够? “要仇恨!”韩纪认真的道:“看看大唐如今被皇帝弄成了什么样!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官员,不该仇恨?” “该!”曹颖赞道:“如此,此事便交给你了!” “老夫没空!” “那你说了半晌,是在调戏老夫呢!” 曹颖大怒。 韩纪微笑,“你觉着仇视皇帝没错?” 狗曰的!老夫好像被这个老鬼忽悠了……曹颖:“……” “老夫也不问为何,但,这里啊!”韩纪指指自己的心口,“舒坦,欢喜!” “老夫,败了!” 曹颖苦笑。 韩纪拍拍他的肩膀,淡淡的道:“老夫此生从未服人,唯有郎君!” ——除去郎君之外,都是垃圾! 对,说的就是你们! 曹颖想给这个老鬼一家伙,韩纪却飘然而去。 迟早会被这个老鬼给察觉到些什么……曹颖去寻杨玄。 州廨的大门进来,有一间屋子,在下雨的时候,那些求见的人可以进去坐坐,喝杯茶什么的。 宋二此刻就躺在里面。 “伤的很重!” 医者面色凝重。 “让陈花鼓来!” 杨玄吩咐道。 医者也没觉得被羞辱,反而如释重负,“老夫并无把握,陈神医来最好不过了。” 陈花鼓飞也似的背着药箱子来了。 “见过使君!” 陈神医先虔诚的冲着杨玄行礼,就像是给祖师爷上香般的虔诚。 “看看。”杨玄指指昏迷的宋二,“全力救治。” 王老二蹲在外面,“接到他时,后面数十骑正在追杀。” “那些人呢?”杨玄问道。 王老二指指外面的两个长老,“那些敌军见到他们两个,都喊着什么人头狂魔跑了。” 两个长老背着麻袋,一胖一瘦,冲着杨玄笑。 “他说了什么?”杨玄问道。 “他摇摇晃晃的,见到我后就坠马,我抱着他,就听他说什么……部族。” “部族?” 杨玄不解。 使君停留在大门内,引得官吏们纷纷瞩目。 “都散了!”曹颖驱赶着。 然后过来,低声道:“韩纪太过聪明,先前一番话试探,老夫无能,让他知晓老夫对皇帝有恨意。” “无碍!”杨玄不在意这个,“韩纪就是个疯子,恨不能我扯旗造反。当下不告诉他咱们的目的,不是担心他背叛,而是,时机不到。” 许多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稳靠。 曹颖说道:“老夫也奇怪,你说这人,他怎地就想着造反呢?” “一身所学无处施展,满肚子的怨气。前东主不但不纳谏如流,反而愚蠢如豕,让他白白耗费心血。最终被前东主差点灭口。我估摸着,是这段经历让他,有些……” “变态?”曹颖想起了郎君曾说过的词。 “别用这等负面的词来形容自己人。”杨玄板着脸。 “是。”曹颖欠身。 杨玄说道:“最多是……疯狂。” 疯狂,许多时候,不就是变态吗? 这便是人主的手段! 郎君,高明啊! “哎!” 里面的宋二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众人。突然就想挣扎起来。 “这是州廨!” 陈花鼓见多了这等客人,提前告知。 当年在太平时,那些恶势力互相砍杀,昏迷后,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蹦起来。 这说明在昏迷之前,伤员的处境很危险。 “使君进来了。” 杨玄进来。 宋二看着他,“使君……” “辛苦了。” 杨玄颔首。 宋二说道:“我等哨探到了潭州城外……” 那几乎就是深入虎穴! 众人不禁悚然动容。 “看到了什么?”杨玄问道。 宋二舔舔嘴唇,陈花鼓令弟子给了他半碗温水,“不好喝的太多。” 喝了几口温水后,宋二说了此行的经过。 “……队正决定冒险哨探,可没想到后面一路跟着敌军游骑。” “看到潭州城时,就看到了无数烟尘。马蹄声震动大地。” “无数部族骑兵正在操练,我等数了一下,三万人上下。”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三万部族骑兵,若是没有察觉,当两军对垒时,这三万骑突然杀出来,陈州军,危矣! “好!”曹颖赞道:“这个消息价值万金!不,无价之宝!” 杨玄问道:“其他人呢?” 宋二眼中渐渐充盈了泪水。 “敌军发现了,随即追击。跟在身后的敌军游骑突然出现。队正带着二十余兄弟为我等开道。小人最后带着一个兄弟突出重围,最后看到……队正和小马被围困在了里面。” 杨玄俯身,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好汉子!陈州不会忘记你们,更不会忘记他们!” 宋二哽咽,“队正啊!他刚有了儿子!老夫为何不死,为何不死!” 杨玄出了房间,“把消息告知桃县。” 曹颖点头,“可要求援?” 杨玄摇头,“告知桃县,我陈州有能力支应!” 当面对南下的北辽大军时,桃县的兵力也会捉襟见肘。 “是!” 随后,就是抚恤。 直至五日后的一个傍晚,潭州派来了使者。 使者是“老朋友”金泽,上次受辱后,此次明显变得滑溜了许多。 “使君的意思,那人是个勇士,勇士的尸骸,自然该归于故里。” “他想要什么?”杨玄问道。 “只是友善往来罢了!”金泽说着友善,笑容渐渐敛去,“使君上次伏击,俘获了些大辽勇士,其中一人,使君想要!” 杨玄缓缓起身,沉默着。 金泽笑道:“那位勇士带着一个手下奋力厮杀,手下被擒,被他一箭射杀。最后孤身一人,斩杀了七名大辽勇士,悍勇无匹啊!” 为了换回那个俘虏,他也只能忍着恶心为大唐勇士唱赞歌,“后来答应给他荣华富贵,可他却悍然不降,说什么……大唐无被俘之斥候。” 杨玄的眉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最后他报名,陈州军斥候队正,曹木。” 那个俘虏是皇太叔心腹的儿子……皇太叔飞升去了宁兴,这个心腹也跟着去了。他的儿子留在潭州军中历练。 上次他跟随出战本是想收获军功,谁知道倒霉催的被杨老板一个伏击,成了陈州修路大军中的一员。 为了拍皇太叔的马匹,赫连荣想到了这个赎回俘虏的法子。 莫非,杨狗不答应? 金泽干咳一声,“此人最后自刎,尸骸倒地,也是冲着南方。杨使君,这等勇士的尸骸,难道不该赎回?杨使君还在犹豫什么呢?” 杨玄开口: “我方才沉默,只因在致哀! 此事,我答应了!” 金泽这才发现,大堂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束手而立。 为忠魂。 致哀! 第627章 小人,愿降啊 修路的俘虏被带了来,见到金泽后嚎啕大哭。 “三郎君,辛苦了。” 金泽看着眼前黑瘦的俘虏,脑海里浮现了去年曾见过的模样,白白胖胖的。 这陈州,还真是养人呐! 没多久,就把一身肥膘给养没了。 “告辞!” 金泽带着三郎君出了临安城,浑身一松,欢喜的道:“成了。” 赫连荣的示好,成了。 只等三郎君回归的消息传到宁兴,这份恩情推都推不掉。 三郎君叫做金向仁,是金泽的本家。出了临安城,第一件事儿就是要肉干,狼吞虎咽的吃了个肚圆。 看看,往日牛肉干都不带看一眼的金贵人,如今却把羊肉干啃的喷香。 大辽这等纨绔子弟不少,若是都丢给杨狗去调教……啧啧! 只是想想,金泽就觉得画面太美。 “可有酒?”金向仁舔舔嘴唇。 “有。” 喝了半袋子美酒,金向仁打个嗝,“杨狗凶狠,你等用什么交换了我?” 金泽说道:“用一具尸骸。” “可是将领的尸骸?” 金向仁觉得自己的身价应当不便宜。 “一个队正。” 金向仁不悦,“那队正可是谁的亲戚?” “不是,就一个普通的队正。” “不能吧!” 金向仁的眼珠子有些发直,酒意上涌。 “杨狗等人闻讯,当即起身,致哀!” “那定然是哪位贵人的子弟。”金向仁觉得自己的身价得到了匹配,心满意足了。 金泽轻声道:“就是普通人啊!” 他感到了些不安。 为了一个普通人,杨狗竟然这般严肃的致哀。 这是上官对麾下的爱。 这样的杨狗,才能让麾下效死。 他想了想自己的老板赫连荣。 赫连荣主要掌总政事,武事以萧曼延为主。 好像,差些意思啊! 州廨。 “叫老二来。” 王老二正在看杂耍,身边坐着二羊。 “阿娘做了肉干去卖,生意可好了。”二羊两手托腮,得意的道。 “那你呢?”王老二问道。 “阿娘说,让我回家。”二羊小大人般的叹息,“可阿耶不许,说这是二哥给的活,若是我回家了,家中就少了二哥的看护。” “那你愿意回去吗?”王老二看着她。 “不愿。” 王老二想到了先前二羊压腿嚎哭的场景,“为何?” “我回家就看不见二哥了。” 王老二揉揉她的头顶,“想回就回去,想见我,就来州廨或是家里。” “州廨守门的看着好凶,我不敢去。杨家也有门子,看着可怕。要去央求才能见到二哥吧!”二羊摇摇头,“阿娘说了,不要经常去求人,人又不是你耶娘,凭什么经常帮你?” “二哥!” 胖长老来了。 “使君让你去。” “哦!” 王老二起身。 揉揉二羊的头顶,“好好的练,谁欺负你了,就冲着州廨哭,喊我的名字,啊!” “好!”二羊大声应了,然后有些迷惑,“二哥,哭喊你的名字,那是……那是叫魂呢!” …… 玄学山门。 仙翁仙翁。 房间内琴声悠悠。 “这声音,不对啊!” 宁雅韵再度调整了一下琴弦。 仙翁仙翁。 调好琴弦,宁雅韵美滋滋的起身出门。 冲着外面猛地一拳。 噗! 虚空传来了劲风吹拂的声音。 “舒坦了。” 宁雅韵活动了一下身体,甚至还蹦跳了一下,觉得浑身舒坦。 安紫雨来了,面色不善,“又散去了内息?” 宁雅韵点头,有些不满的道:“老夫都不修炼了,可内息却会自动涌现。这难道是祖师爷的法旨?” “对啊!祖师爷让你接着修炼。”安紫雨觉得掌教魔怔了。 “非也,老夫觉着这是祖师爷在考验老夫。”宁雅韵屈指一弹,指间生风。 “我看你是闲的!”安紫雨目光不善的看着那一把刚做好的琴。 “掌教,司业,州廨那边来人了。” 来人是老贼。 “郎君说想杀些人,准备让老二去。潭州那边好手不少,本想让屠公他们去,可想着毕竟是老熟人,被认出来就不好了……” 安紫雨打断了他的话,“子泰的意思,便是想弄几个生面孔进去,给他们一下阴的?” “司业睿智。”老贼点头。 “我去!” 安紫雨有些小激动,“谁敢和我抢,弄死!” “你……”宁雅韵沉吟。 “难道是你?”安紫雨冷笑,“修为全无,去了丢我玄学的脸!” …… “你带着人去一趟北面。”杨玄说道。 “哨探?” 杨玄摇头,“不,杀人!” 王老二乐了,“算钱不?” “算!”杨玄踹了他一脚,“我让人跟着你。” 屠裳没能跟着去。 看着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出发,屠裳问道,“郎君让老二去杀人,这是立威?” 杨玄开口。 “不,是报复!” …… 王老二出发的当日下午,州廨外面鬼鬼祟祟的出现一人,几度徘徊。 “有些可疑!” 几个护卫盯住了此人。 来回转了几圈后,此人走向了州廨。 “杨使君可在?” “哪来的?寻使君作甚?” 来人支支吾吾的。 “拿下!” 来人被弄了进去。 乌达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不少东西,要紧的是有封书信。 “怕不是奸细!”乌达两眼放光,就想撕开书信。 “别!”来人惶然,“这是给杨使君的书信!” 乌达冷笑,“你特娘的说的每个字,耶耶都不信!” “别撕开!”来人嚎叫,“要出人命的!” 他越是如此,乌达就越好奇。 撕开信封,摊开信纸。 乌达原先是不识字的。 跟着心中的火神杨老板后,也跟着学了些。 字很娟秀。 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让乌达觉得此人定然是坐在窗前低头写信,偶尔抬头看着窗外,神色怅然。 惆怅。 开头:子泰。 上次一别,你可还安好? 卧槽! 乌达往下看了一眼,心跳如雷。 送信的男子冷笑,“你这是自己寻死!” “贱狗奴,不早说!”乌达踹了这人一脚,然后忐忑不安的去请见火神大人。 “来自宁兴的书信?” 杨玄看着乌达手中被拆开的书信,接过,看了一眼。 子泰,上次一别,你可还安好? 回到宁兴后,父亲给我安排了不少所谓的年轻俊彦,不是出身高贵,便是所谓的才华横溢。更有人在府外徘徊,说什么想进献诗赋,请我指正。 这不是狼子野心吗? 借着进献诗赋的名义接近长陵。 人都好为人师,听到有人请自己指正诗赋,下意识的便想显摆一番。 一旦开始接触,只需谦逊一些,讨好一些……关系就会越来越近。 这也是一种套近乎,走关系的手段。 相对于直接送钱送美人儿的简单粗暴,这等手法雅致,最为那等附庸作雅的文人喜欢。 ——我也不想去琢磨那些人的心思,就令人出去,全数赶走。 杨玄不禁莞尔。 ——父亲很是惆怅,说误了我的终身大事。过了几日,马夫被人下毒,上吐下泻,后来竟没死。 马夫,那不就是陈秋吗? ——后来,据闻父亲很是恼怒,责打了几个内侍。 赫连峰觉得长陵是因为自己当初安排了一个坑人的亲事而恼火,故而和自己赌气,于是便令人出手,毒杀陈秋。 ——宁兴渐渐热了,我时常出入宫禁,越是靠近权力,就越觉着惆怅。 武皇以女子之身成就帝业后,引得天下女人为之欢欣鼓舞。 但女皇也就是这么一位。 ——每当出宫时,我总是会看着南方,想着你在作甚。是处置政事,还是操练麾下,或是,站在暮色中,吟诵诗词…… ——子泰,我想你了。 杨玄抬头。 面无表情。 “主人。” 乌达跪了。 “绕着州廨和家门口那条巷子,跑一百圈,不许使用内息。” …… 使君大人的底牌,那三万部族骑兵被陈州军斥候发现后,潭州震动。 军中十余人被处置,连萧曼延都被呵斥的满头大汗。 “以牙还牙!” 赫连荣说道:“查清陈州军的情况。” “领命。” 萧曼延说道:“老夫定然安排最好的斥候去。” 赫连荣阴郁的看着他,“老夫虽说未曾经历过大战,可也知晓,士气大跌后,就得马上提振起来。 最好的法子,便是一次大胜。 派好手去,就藏于斥候中,突然给对方一击。 就这样,一路杀到临安城下,敲山,震虎!” 萧曼延拱手,“使君好手段!” 果然是个老银币啊! …… 长生是个人名儿。 四十余岁,打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六岁时跟着师父修炼,天赋在师门中屈指可数。所谓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长生修炼有成后,就来到了潭州,为大辽效力。 此次他奉命藏在了一队斥候中,等着阴对手一下。 这等小事儿对于长生而言很是无趣。 “冲着些军士动手,使君把老夫当做是什么了?” 长生满腹牢骚。 没事儿他就在马背上修炼,这种勤奋让那些将士不禁惭愧不已。 没父没母,就少了牵挂,于是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这是当初师父的评价。 离开潭州的第七日,他们遇到了一队人马。 “金先生!” 斥候带队的将领很是热情的迎上去。 金泽颔首,“你等这是去哨探?” 将领点头,“使君令我等一路杀过去,直至临安城下,耀武而归。” 啧! 这是报复啊! 金泽看到了长生,笑道:“竟然出动了你,可见使君此次是恼火了。” 长生睁开眼睛,“嗯!” 金泽说道:“回来的路上,能不时看到唐军斥候,不过不多。” 将领遗憾的道:“这样啊!那杀不了多少人了!” “此行主要是耀武。”金泽比任何人都了解赫连荣,“拖着些人头在临安城下跑一圈,随即回来,对陈州军士气打击不小。” “我也去!” 就在金泽准备告别时,三郎君,金向仁却开口。 “三郎君……”金泽说道:“还是先回去吧!” 金向仁目光炯炯的道:“上次力竭被俘,我一直引以为耻。此次不能雪耻,我如何有脸去见家父?如何有脸去见皇太叔?” 咳咳! 皇太叔啊! 金泽劝了几句,可金向仁意志很坚定。 长生可是潭州数得着的好手,有他在,这一路就是刷分。 金向仁跟着去,便是蹭功劳。 这等见缝插针的手段,普通人压根就想不到。 金泽觉得这不是坏事,等洗刷了屈辱的金向仁回归宁兴时,这洗刷屈辱的功劳,也会被记在赫连荣的身上。 一物二用,一物二吃…… 妙啊! 金泽走了。 临走前叮嘱长生。 “让他动动手即可,嗯?” “这等纨绔子弟……当老夫是乳娘吗?”长生不耐烦的道:“知道了。” “这是功劳!”金泽笑道:“回头老夫请你饮酒。” “最好的。”长生说道。 “没问题,临安最好的美酒,此次老夫令人买了几坛,等你回来,一起喝。”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金泽依依不舍的和三郎君告别。 随即,两百余斥候继续出发。 “当时被俘,我便想自尽。可那些人看守颇严……” 金向仁一路给众人说着自己的‘不屈史’。 为了那些被俘的同袍,金向仁忍辱负重,带着他们和唐军抗争。哪怕是修路,他也为同袍争取到了最好的饭食。 “……为了大辽,我愿意牺牲。但为了同袍,我宁愿忍辱负重!” 金向仁在晨光中说道。 刚吃的早饭在肚子里还暖洋洋的。 很惬意啊! “发现唐军斥候!” 前方,有人欢喜的道。 将领回头。 长生颔首,“动起来!” 他看了金向仁一眼,“跟在老夫身边。” 金向仁乖巧的应了。 “两百骑!” “看,那两个背着麻袋的军士!” “是人头狂魔王老二!” 将领兴奋的道。 人头狂魔令三大部丧胆,三大部覆灭后,轮到了潭州军来体验这种感觉。 “今日,老夫用他的人头来祭奠那些大辽勇士!” 长生冷笑,按住了刀柄。 “出击!” 金向仁紧紧跟在长生的身边,轻声道:“金家会记得您的情义。” 长生偏头看着他,眼神不屑。 金向仁微笑,“金家从不亏待自己人。” 你想斩杀王老二立功,那些功勋能换取什么,金家加倍给你! 不就是功劳吗? 不就是升迁吗? 不就是赏赐吗? 普通人才会期待这些。 权贵们。 他们玩弄功劳。 长生点头,“三郎君悍勇,临阵斩杀王老二。” 金向仁微笑。 斩杀人头狂魔,当自己回归宁兴时,将会带着一身光彩。 家族将会因他而骄傲。 对面,王老二喊道:“杀人了!” 郎君说过,此战就一个要求,杀人! 报复! 双方相对疾驰,很快就接触了。 “一颗!” 生意,开张了。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 两个长老也跟着心情愉悦……二哥高兴,咱就高兴。 刀光就像是来自于九天,突然降临。 “死!” 长生凌空一刀。 “好!” 将领和麾下齐齐叫好。 金向仁紧紧跟着。 王老二眼看着就要中刀。 金向仁嘴角含笑,他知晓,这一刀不会斩杀了王老二,而会重创他。 随即,就到了他表演的时刻。 我的时刻! 一把戒尺突然飞了出来。 呯! 长刀碎裂。 长生肝胆欲裂。 一道身影飞掠而来。 安紫雨接过反弹回来的戒尺,气息锁定了长生。 而在另一边,王老二飞也似的冲过来。 一把抓住了金向仁。 拖到自己的身前。 “你有些眼熟。” 王老二说道。 金向仁绝望的看着被安紫雨一戒尺劈飞的长生。 “我愿降!” “可郎君说要杀人!”王老二不想违背郎君的命令。 吥…… 身前的俘虏突然放屁,臭不可闻,接着屁股那里多了一团湿润。 “吓屎了!” 王老二随手把金向仁丢在地上。 金向仁跪地,嚎哭道:“小人会修路,小人能监工,谁敢偷懒,小人的皮鞭又快又狠。小人还能潜入俘虏中去,打探谁想逃跑……” 王老二:“……” 金向仁叩首。 “小人,愿降啊!” 第628章 王老二的天道 长生身体倒飞回去,落在马背上。 战马长嘶一声,接着四蹄发软,竟趴在了地上。 长生深吸一口气,压住了一口血。 半空中,安紫雨接过戒尺,长笑道:“外面果然有趣,哈哈!” “要杀人!” 王老二喊道。 “是啊!杀人!” 安紫雨嘟囔,“若是不多弄死几个,这般有趣之事,下次定然就轮不到我了!” “走!” 长生喊道:“杨狗和使君想到一块去了!” 两个老阴比,都想到了把好手藏在斥候中,给对方一击。 扮猪吃虎啊! 但显然杨狗技高一筹,出动的好手……让长生感到了绝望。 “长生,可能击败他?” 将领问道。 长生看到安紫雨掠空而来,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他用行动回答了将领的问题。 草特么! 杨狗,老阴比! “撤!” 可晚了呀! 王老二早就令麾下从两翼包抄了过去。 这是一次酣畅淋漓的屠杀。 长生最后被安紫雨拦截。 “女子厮杀罕见,你是谁?” 长生问道。 “玄学司业!” “安紫雨?” “答对了!” 习惯教书育人的安司业叹息,“何苦?” 随即,戒尺飘然而至。 长生深吸一口气,内息尽数调动起来。 他的脸部膨胀,眼珠子几欲从眼眶中冲出来。 “噗!” 一口内息往外鼓荡。 呯! 长生飞到了王老二的身前,重重落下。 金向仁就跪在边上,见状笑道:“死得好!” 长生当时想着把金向仁救出来,故而慢了几分,否则他若是一心想逃,安紫雨要想追上他很难。 为了这么一个畜生,不值! “老夫,悔了!” “割头!” 王老二兴高采烈。 安紫雨把戒尺擦干净,在手中舞动几下,过来问道:“老二,接下来回去?” “回去?还早啊!” 王老二摇头,“不够。” “什么不够?”安紫雨问道。 “人头。” 一颗颗人头被砍下来,装进麻袋里。 空出一些马匹就是装这个的。 安紫雨虽说不是第一次杀人,但见到这等血淋淋的场景,依旧不适。 “吃饭吃饭!” 胖长老生火,带来的陶罐架上去,丢些肉干和菜干熬煮。 饼子就放在边上烤,没一会儿香气四溢。 “味道不错。”安紫雨得了一碗肉汤,就着烤好的饼子,颇有些味道。 “是吧!”王老二得意的道。 安紫雨喝了一口汤,见王老二吃的忘我,不禁有些艳羡。 我竟然艳羡他吃得香? 安紫雨一怔,才想起从出了长安城之后,自己一直郁郁寡欢,食难下咽。 “老二,为何吃的这般香甜?”安紫雨艳羡的问道。 “天大地打,吃饭最大啊!”王老二咬了一口饼子,含糊不清的道:“做人呐!要紧的是活的明明白白的。杀人是挣钱,挣钱是为了吃饭。是不?” 你说的好有道理……安紫雨不禁点头。 “挣钱,吃饭,挣钱,吃饭,就可以了啊!你想那么多作甚?”王老二喝了一口汤。 “不该想着前程吗?” 安紫雨想到了玄学,从出了长安开始,她一边焦虑,一边为玄学的前程谋划。 “可你想了有用吗?” 王老二不吃了,就这么看着他。 这是一双干净的让人自惭形秽的眸子,黝黑。 安紫雨一怔。 北上以来的经历浮现脑海。 答应来陈州,来陈州,修建山门…… 好像,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我的焦虑,都是自己给的。 庸人自扰。 王老二突然咧嘴一笑,“挣钱吃饭就行了,还想什么呢?” “那……子泰,老贼,怡娘他们呢?”安紫雨随口问道。 王老二咬到了菜干,瞪眼嚼的嘎嘣响,再咬一口饼子混合咽下,这才心满意足的道:“你要对谁好,知道就行了啊! 就像是我啊!怡娘生气,我就哄她,我一哄她就笑了。 老贼呢!有些猥琐,看着笑嘻嘻的,却不喜欢孤单,老是说一个人的时候,那些贵人会来寻他。 没事的时候,我就陪他说说话……” 安紫雨听呆了。 王老二喝了一口汤,“郎君忙,事情多,心烦的时候也多。我没什么本事,也不想那些事,能做的呢!就是杀人。” 他吃到了肉干,咀嚼几下吞下去,幸福的眯着眼,“嗯!就是为郎君杀人。” “你没烦恼吗?” “为什么要烦恼呢?”王老二好奇的反问道。 “是人就会追逐名利,是人就有各等欲望,你就没有?” 安紫雨有些愤怒,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切,在王老二的面前荡然无存。 “有啊!”王老二放下碗,扳着手指头说着,“我喜欢挣钱,喜欢存钱。我还喜欢看杂耍,喜欢看小说,喜欢带着人出去野……喜欢什么,去做就是了,不用想。” “喜欢什么,去做就是了,不用想。” 安紫雨喃喃道。 不知何时,王老二吃完了,开始溜达散步。 胖长老过来,递给安紫雨一张饼,“安司业,二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安司业宽恕一二。” 安紫雨接过饼子,摇摇头,“他未曾得罪我,只是一番话,却让我有些恍然大悟。对了,你等觉着,老二是个什么样的人?” 胖长老几乎不假思索,“二哥不喜欢动脑子,但又有脑子。” 这话别人不懂,修炼达人安紫雨却懂了。 气有先天后天,人的意识也是如此。 先天的意识会渐渐被后来在红尘中被欲望弄的面目全非的后天意识干扰、压制。修炼,追求的便是把先天意识提振起来,压下后天意识。 所谓明镜台,便是心。红尘沾染的贪嗔欲望变成尘埃蒙住了心。把尘埃擦拭去,重新恢复一尘不染的心态,便是大欢喜。 喜欢什么就去做,不用想。 而人类的烦恼,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想出来的。 没了烦恼,便是大欢喜。 大圆满。 这便是用先天的意识来控制自己。 安紫雨苦笑,“我修炼多年,本以为境界颇高,可自己苦苦追求的境界,老二却不用修炼就达到了。” 她闭上眼睛。 周身的气息突然暴涨,接着消散。 胖长老后退,一直退到王老二身边,“二哥,安司业好像是……进阶了?” “进就进呗!” 王老二依旧散步。 看到一朵小黄花,他单膝跪下,俯身低头,嗅了一下。 咧嘴一笑。 欢喜! …… 安紫雨睁开眼睛,手一动,戒尺飞了出去。 呼啸声,比往日轻了些,但威力却提高了不少。 境界,提升了! “走了走了!” 王老二喊道。 众人上马,随即往北方而去。 安紫雨在观察着王老二。 赶路时,他就看着前方,一双眸子依旧澄净。 无思无虑。 “发现敌军!” 前方的斥候欢呼。 王老二眼前一亮,“人头!” 这便是他的欲望……杀人挣钱。 杀人挣钱,在别人的眼中残忍无比,可在王老二看来,自己为郎君杀人,顺带还能挣钱,这便是天道。 他认定这是天道,故而无所畏惧,心无挂碍。 “杀啊!” 王老二冲了上去,安紫雨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赶紧跟着。 “一颗!” 人头飞舞,瘦长老熟练的接住人头,往麻袋里一丢。 “妥了!” “一颗!” 人头飞舞,胖长老接过…… 对面,一人突然从马背上腾空而来。 半空中,双眸猛地一亮,“王老二!” “啊!” 王老二在百忙中抬头看了这人一眼,然后低头,继续一刀,收割了一个人头。 欢喜啊! 戒尺飞舞。 呯! 半空中,好手跌落。 安紫雨腾空而起,接住戒尺,随即落下。 “这是个圈套!” 好手尖叫,“杨狗这个老阴比,撤!撤!” 安紫雨身形闪动,出现在他的身前。 “耶耶和你拼了!” 好手挥拳。 安紫雨一戒尺劈去,随即身形闪动,把几个想逃跑的军士拦截。 追上来的军士轻松斩杀这几人。 “安司业,你为何不动手呢?” 王老二问道。 安紫雨看着他,突然咧嘴一笑,“因为我不要功劳啊!” “多谢了,回头请你看杂耍。” 王老二带着人一路扮猪吃虎,当遭遇了一队没有好手的斥候时,王老二叹息,“没了,赫连荣那个懦夫,不敢和郎君斗智斗勇了,你说是不是?” 三郎君正在发呆,被王老二一巴掌拍的眼冒金星,赶紧点头哈腰的道:“是,杨使君威武!” 几个受伤的敌军斥候被一一灭口。 灭口的过程有些残忍,不是简单的杀戮,而是折磨。 安紫雨微微蹙眉,胖长老解释道:“斥候战最为残忍。双方为了打探到对方的消息无所不用其极。 斥候也是一军之中最要紧的职务,一旦被抓到,有死无生。 而且,斥候每一次出击,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为了活命,抓到对方的斥候之后,定然要拷打询问。 那等拷打……安司业不知道,为了活命,为了探知可能的凶险,那些拷打的手段很残忍。 要命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行踪不会外泄,残忍的拷打之后还得灭口。 故而,有勇气的斥候,宁死都不肯被俘。” “那这几人……”安紫雨指着正在长刀下求饶的一个敌军斥候。 “总有例外不是。”胖长老微微一笑,“不是人人都悍不畏死。不是人人都是曹队正。” 想到曹木,胖长老喊道:“拖死他!” “有数!” 几个军士笑嘻嘻的拿出绳子,准备活活拖死这个战俘。 “饶命,小人有重要消息!” 俘虏涕泪横流,浑身都被吓软了。 “什么重要消息?”一个老卒过去,狞笑道:“若是哄骗耶耶,耶耶有无数手段让你后悔被你阿娘生出来。” “我只求速死!”俘虏喘息着,“你等先发誓!” 老卒看了一眼王老二,“老夫发誓,若你所说的消息足够紧要,老夫给你一个痛快,否则,老夫回头被乱箭穿心而死。” 俘虏用力喘息几下,“昨日下午,咱们遇到了一个车队……” “你在给耶耶扯什么呢?”老卒拔出横刀,作势要砍掉他的脚指头。 “那个车队庞大……上面全是铁矿石!”俘虏喊道。 “等等!” 王老二走了过来,“全是铁矿石?哪来的?” 俘虏指着左侧,“从东边来的,说是奉州。” 王老二一愣,“奉州,奉州的矿山不是被咱们拿下了吗?哪来的矿石?不好,怕是有内贼!” “弄死他,我们走!” 老卒举刀。 俘虏浑身一松,笑道:“多谢了。” 横刀落下。 所有人都冷漠的看着。 用不了多久,各种兽类、禽类都会来享用一顿美食。接着便是各种虫子……一个人死去,身躯会让无数生物存活。 一鲸落,万物生。 人类也是一样。 当日夜里,王老二等人就追上了车队。 “留活口!” 呼喊声中,斥候们举着火把杀进了营地。 随行的军士还在睡梦中,被王老二等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二哥,有人跑了。” 胖长老很是羞愧的来请罪。 “跑了就跑了,咱们也带不走啊!” 这些重车行动缓慢,拉到临安去,这一路就是最好的靶子……赫连荣会出动大军,把他们绞杀在草原上。 老二,不傻! 安紫雨在盘观着。 但你要说他聪明,好像也谈不上。 他不喜欢去琢磨人,琢磨事。遇到事儿,也是用自己的本能去应对。 “拷打!” 营地里惨嚎声一片。 没多久,消息汇总。 “二哥,说是从奉州山中拉出来的。” “二哥,说那些矿石都存了好些年了,此次是第一次运送。” “这不对啊!”王老二挠挠头,“山里的,山里的山贼都被咱们杀的差不多了。多年前的……谁的?” “皇叔!”胖长老双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二哥,上次去奉州,不是查出当初有北辽的人从山贼的手中采买矿石吗? 只是那些联系的人被灭口。 如今赫连荣却令人去启运……当年他可不在潭州。那么,谁能驱使他如此做?” 赫连春! “老东西,口口声声说自家是忠臣,原来,背地里还给自己留了一手?” 王老二乐了,“有多少矿石?” “巨量!” 第629章 人偶 “金向仁呢?” 金泽回到了潭州。 “路上遇到斥候,他说想跟着去立功。” 赫连荣明白了,“宁兴那位需要一个毫无瑕疵,英勇无畏的儿子,老夫正想着等他归来后,令他去绞杀那些不听话的部族。如此,也不错。” 金泽坐下,“那位会把自己的感激化为举荐,随后,皇太叔那里定然对使君的印象大为改观。” “其实,老夫不喜这等钻营。”赫连荣苦笑,“当年老夫觉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够了,上官自然会奖罚分明。 等老夫撞的满头包后,才知晓,上官也是人,也喜欢被人吹捧,喜欢收钱,喜欢美人儿……不钻营,不讨好上官,上官凭什么帮你?” 金泽笑道:“这也是一等磨砺,所谓磨圆了性子,指的便是这个。此人还是要示好,所以老夫以为,等他归来之后,继续令他去绞杀那些部族,礼多人不怪嘛!” 赫连荣淡淡的道:“其实,金向仁这里只是锦上添花。那人是得用,可也仅仅是得用。” 金泽心中一凛,“使君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赫连荣点头,“皇太叔去宁兴后,还未曾上位,老夫就遣人送了些吃食去他的幽禁地。” 金泽不禁狂喜,接着心中一凛,心想这事儿使君可没给老夫说过。 但越是不说,就越说明赫连荣的手段和城府高深莫测,这是好事儿。 “使君可曾与皇太叔联络上?” “一直在联络,上次,皇太叔让老夫令人去奉州拉一些矿石回来,名目是老夫从奉州弄回来的。” 赫连荣看着他,“明白了?” 使君和皇叔一直联络,却秘而不宣,这份谨慎和心机……金泽明白了,“当初皇太叔被猜忌,给自己留了后手。” “潭州没有铁矿,若是宁兴翻脸,断了钱粮不打紧,可断了铁器,那就要命了!” 金泽点头,“那些矿石可到了?” “就在这几日,到时候你去接应。注意,要掩人耳目,万万不可让别人联想到皇太叔。否则,便是弄巧成拙。” “老夫知晓。”金泽有些欢喜的道,“和皇太叔拉上关系,恕老夫直言,以后,便是从龙之臣啊!” 从龙,历来都是越早越好。 登基后,帝王论功行赏,老人最为丰厚。 赫连荣淡淡的道:“老夫只是为了一展抱负!” 可,谁不是呢? 毕竟,做官只是为了钱财的,那只是少数。 咱们难道就不能一边为官做事,一边求财? 一物两用才是为官的至高境界啊! …… 第三日。 “使君!” 正在理事的赫连荣抬头。 “何事?” 来人说道:“外面来了几个军士,狼狈不堪,说是什么被劫了。” 赫连荣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捂额道:“叫来。” 一个军士被带进来,看着狼狈不堪,甲衣不见了,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 军士跪下嚎哭。 “使君,矿石,没了。” “说清楚。”赫连荣觉得心跳的厉害。 “咱们一路运送矿石回来,就在三日前的夜里,突然遇袭。” “谁?” “恍惚间,听到有人喊什么人头狂魔。” “王老二!” “是!” 赫连荣起身,“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欠身。 “令萧曼延出动,追杀!” “是。” 金泽来了,闻讯也为之震惊。 “这……莫非是有意的?” “若是有意,就该在远离潭州时动手,如此,还能从容把矿石拉回去。”赫连荣苦笑道:“杨狗得知此事,定然会出手。 赶紧令人去宁兴告知皇太叔,越快越好。否则等杨狗把消息传出去,皇叔,就被动了。” 赫连峰会愕然,心想,老东西,你当年竟然背着朕弄下了这等基业? 忠心呢? 当初信誓旦旦的忠心呢? 哪去了? 皇室父子猜忌是常事,何况一个皇太叔。 金泽说道:“皇太叔定然会恼怒非常。使君,此刻,那个人就要紧了。善待金向仁,那人自然会为使君说话。” 赫连荣点头,“等他回来,老夫请他饮酒。” 请一个权贵子弟饮酒,对于赫连荣而言就是一种羞辱。 等啊等! 几日后。 “人呢?”赫连荣问道。 “应当是去了临安吧!”金泽说道。 “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赫连荣说道。 就算是去临安,也只是一次快速行动。一路疾驰,压根不敢滞留。否则恼羞成怒的杨狗会把他们追杀成渣渣。 “使君,来了个唐人,说是陈州杨狗的使者。” “铁矿石之事!”金泽变色。 赫连荣深吸一口气,“杨狗必然是想挟老夫。” 金泽冥思苦想,“他想要挟什么?俘虏?咱们手中没有。尸骸的话,早就被兽类啃没了。要不,就是钱粮?” 赫连荣点头,“杨狗定然知晓大辽可能会南征,钱粮此刻最为紧要。如此,晚些你我当好生筹谋。” “是。” 赫连荣扬声,“请了使者来。” 使者是个小吏。 他昂首挺胸走进来,行礼。 “杨使君遣你来作甚?” 使者说道:“使君令我来,其一是感谢赫连使君。” “哦!”赫连荣微笑,“感谢老夫什么?” “陈州最近缺铁矿,赫连使君却双手奉上了巨量矿石,为我陈州解了燃眉之急,使君令我来,致谢。” 使者躬身,郑重致谢。 金泽脸颊微颤。看了赫连荣一眼,见使君神色平静,心中不禁大赞。 “可还有事?”赫连荣平静问道。 使者点头,“使君令我来,想和赫连使君做一笔交易。” “哦!说说。” 赫连荣微笑。 仿佛自己就是个商人。 使者说道:“上次交换的那人,叫做金向仁的,是使君看重的人吧?” “这……”金泽一怔。 赫连荣点头,坦然道:“没错。” 使者笑道:“好教赫连使君得知,这走都走了吧!那位金郎君竟然自己又回去了。 还说什么……在陈州修路好,那些看守说话又好听,里面的人才好多,他舍不得走。” 赫连荣微笑道:“开价吧!” “五十万钱!” “这是敲诈!”金泽愤怒。 使者微笑,“使君说了,潭州可以不要,陈州却求贤若渴啊!这等心系陈州修路大业的俘虏,自然该广为人知,最好,让宁兴的贵人们也知晓才好。” 此次抓到金向仁后,无需拷打,此人就把自己的底细和赫连荣对自己的那点儿心思吐的干干净净的。 杨玄不蠢,自然要利用一把。 赫连荣摆摆手,“给他!” 使者愕然,“赫连使君不担心给了钱,俘虏却不还回来?” “杨玄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去吧!” 使者告退。 金泽出去安排,随后急匆匆的回来。 “使君,老夫刚问过,长生他们遇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不是长生的对手。”这一点,赫连荣确定无疑。 “那王老二身边还有个女人,凶悍无比……” “谁?” “那女人耍的一手好戒尺,有人说,便是玄学司业,安紫雨。”金泽苦笑,“此人在玄学据闻仅次于宁雅韵,杨狗竟然派了她来……” 两个老阴比,杨狗更胜一筹。 “他也想到了此事。”赫连荣问道:“他们想查探什么?” “就是杀人。” “那么,便是报复!” 金泽叹息,“金向仁不是大问题,五十万钱,想来那边也愿意补偿给咱们。奉州铁矿才是大事,此事若是处置不好,皇太叔就被动了。” 皇太叔被动,必然会迁怒赫连荣。 所以,马屁许多时候也不好拍,弄不好就会拍到马屁股上。 他愤怒。 你尴尬! 赫连荣说道:“陈州传话的速度比不过快马传递消息快。这边快马赶去宁兴,皇太叔提前得了消息,可从容解除隐患。” “那他一番感谢……” 赫连荣抬头微笑,“只是为了激怒老夫罢了。” 金泽笑道:“杨狗却不知使君的胸襟……” 赫连荣微笑道:“这一切,就像是天意。那王老二,那个好杀的蠢货,没想到竟是个福将。非战之罪,老夫……好恨!” 噗! 一口血就喷在了案几上。 …… 宁兴。 长陵坐在窗前,左手握着一卷书,右手托腮,肘部搁在案几上。左脸被窗外的光照着,看着格外娇嫩。 “公主。” 一个侍女进来,福身,起身道:“陛下召见。” 长陵放下书卷,缓缓抬头,“可说了何事?” 侍女摇头,“那内侍没说,管事给了好处,他才说……不知。” 侍女不忿的道:“不知就不知,却趁机讹钱。” 詹娟进来,“你这话却错了。一句不知,就值当给他的那些好处。” 她走过来,“公主,更衣吧!” “嗯!” 长陵起身去了后面。 两个侍女来服侍她更衣。 轻解罗裳,詹娟赞道:“公主的肌肤,娇嫩若凝脂,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 长陵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月色下,男人微微低头看着他,轻声吟诵,“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也不知子泰可曾收到了我的书信。 长陵换了衣裙,被簇拥着出去。 马夫陈秋在等着。 上次中毒,虽说死里逃生,但陈秋却瘦了许多,面色有些病态的红。 “公主。” “嗯!” 长陵上马,随即远去。 到了宫门外,有内侍在等候,“公主请跟着奴婢来。” 赫连峰正在殿外散步,听到脚步声,回身笑道:“长陵来了?” “父亲。”长陵福身。 “陪着朕走走。” 父女二人一前一后,围着大殿缓缓而行。 “最近你在府中作甚?” “看书。” “少看,看多了书,固然增长见识,可若是心神不够坚定,便会被书中的描述带偏了性情。” “是!不过,不看书,看什么呢?” 赫连峰叹息,“宁兴的年轻俊彦朕都找了出来,难道你都看不上?” 长陵摇头,平静的道:“一群为了美貌和富贵而发狂的人,不值一提。” “谁不是如此呢?”赫连峰觉得女儿有些偏激了。 “有人就不是。” 赫连峰淡淡的道:“杨玄?” 公主看上杨玄的事儿,都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不是。” 赫连峰回身。 长陵看着他,神色平静。 恍若一潭死水。 赫连峰摇摇头,“对了,有人弹劾柳乡,说他当初贪腐。” “哦!多年前的事也翻了出来,这是要想做什么呢?”长陵伸手把飘在眼前的一缕秀发拂到耳后。 赫连峰说道:“朕,最狠贪腐!” 稍晚,长陵告辞。 刚到家,柳乡求见。 “公主,贪腐之事发生在十余年前,早已不为人知。能将此事翻找出来的,唯有陛下,或是林雅那边。” “害怕了?”长陵看着他。 “臣……是,臣怕了。”柳乡苦笑,“当初所犯之错,令臣悔恨不已。多年了,臣早已改了,可……” “回家歇息。” “公主。”柳乡缓缓跪下。 长陵拿起书卷,“我说了,回家歇息!” 柳乡起身告退。 到了公主府外,随从哽咽道:“阿郎,刚传来消息,几名御史弹劾阿郎贪腐。” “老夫休矣!” 御史出手,他无所遁逃……柳乡回身看着公主府缓缓关闭的侧面,老泪纵横,“公主不肯出手,老夫……罢了!” 这番话被传到了后院。 詹娟禀告:“数名御史出手弹劾柳乡。” “既然证据确凿,那便动手,弹劾什么?” 长陵看着书卷,“父亲这是想告诉我,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得在他的许可之下。他想让我的人死,那么必然不能生。” 詹娟心中一颤,“公主……” 长陵翻了一页书,开口。 “我没答应。” 詹娟:“公主,这是陛下给的机会啊!” 皇帝允许长陵涉政,这是近些年来罕见的宠爱。 “父亲需要帮手,他需要有人制衡皇太叔,制衡林雅等人。可他却不放心那些人执掌太多权力,想来想去,唯有我这个厌恶争斗的女儿能用。于是,便顺水推舟。 他若是想让我做傀儡,我宁可在家看书,让他另外寻人去!” 詹雅惋惜的道:“可惜柳乡了。” 长陵蹙眉,“我只是让他回家歇息!” 詹雅:“……” 长陵不再说话,詹雅悄然告退。 室内静悄悄的,唯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良久,长陵合上书卷。 揉揉眉心。 “我以往是不喜和那些利欲熏心之辈争斗。可如今,却觉着收拾一群蠢货格外有趣呢!” 第630章 忠犬 黄春辉吐血的消息已经到宁兴一阵子了。 消息刚传来时,许多臣子兴奋不已,鼓噪立即南征。 南征,谁都想,毕竟,那个花花世界太过诱人。 “朕不只是想着那个花花世界,还得想着那个庞然大物。” 赫连峰刚练完刀法,把长刀扔给侍卫,接过布巾擦汗。 “陛下,皇太叔求见。” 赫连峰颔首。 随后目视前方。 皇太叔那臃肿的身躯看着就像是一座肉山,随行的内侍显得有些渺小。 “朕真不知他是如何能承受这等躯体。” 和皇太叔比起来,身体健硕的皇帝看着雄姿英发。 “陛下。” 皇太叔行礼看着让人揪心,赫连峰说道:“罢了。” 皇太叔抬头,“先前有人去臣那里进言,说了一通……” “南征?” “是。” “为何?” “花花世界动人心。南下有钱粮,有美人,有无数他们眼馋的东西。” “你以为呢!” “那头病虎看似奄奄一息,可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多年。这些年,那些以为他离死不远的家伙,都死的死,滚的滚。他依旧还在桃县掌控北疆。” “那么,此次传出他吐血的消息,你以为真假?” 赫连峰看着自己选的接班人,目光平静。 外界为此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却在看戏。 皇太叔动了一下肥硕的身躯,“黄春辉与长安之间矛盾重重,上次更是闹翻了。他吐血若是假,那么长安会顺势让他致仕。故而,臣以为他吐血为真。” 长安早就把黄春辉看做是眼中钉,听闻黄春辉吐血,长安已经有臣子建言皇帝应当体恤老臣,让黄春辉来长安荣养。 皇帝恨不能诛黄春辉三族,荣养,不过是一个借口。 就是借着黄春辉吐血的消息,把这个眼中钉从北疆弄走。 “都是一群饿狼,看到北疆有了一条裂缝,就恨不能把脑袋削尖了钻进去。钱粮,女人,这些都是强大的根本,朕也想夺了那个花花江山,可朕还得仔细斟酌……” 赫连峰缓缓而行,“黄春辉就如同是一根蜡烛,此刻烧到了底部。 他想着在生命最后的一段,为大唐,为北疆倾力燃烧。 所谓吐血的消息,必然是他故意传出来的。 一群蠢货,还真以为桃县此刻已经乱作一团了。” 皇太叔笑道:“是啊!一个吐血的消息罢了,黄春辉若是控制不住,这些年在北疆就算是白熬了。” 赫连峰点头,“他就是在隔空挑衅朕,老夫命不久矣,如今在北疆厉兵秣马,你可敢来战?” “那头病虎啊!想想便令人悠然神往。”皇太叔看着南方,不禁唏嘘。 “这等豪杰,令朕也为之敬佩。”赫连峰不吝于赞美自己的对手,“他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如此,定然在全力辅佐廖劲掌控北疆。朕若是置之不理,等他致仕时,廖劲已然掌控了北疆,再想攻打,困难重重!” 皇太叔说道:“陛下想南征?” “黄春辉摆出了一个决战的姿态,更是设下了一个让朕无法拒绝的局,朕明明知晓这个局有风险,可却不得不往下跳……黄春辉!” 皇帝轻声说着这个名字,“当年裴九死在长安,朕本以为北疆当可一鼓可下,可没想到黄春辉却站了出来,用韧性,活生生的把朕的大军给磨的斗志全无,只能退兵。此人看似不起眼,可在朕的眼中,乃是当世有数的人物,令朕也不得不敬重的人物!” 皇太叔笑道:“这等人物,可惜李泌却看不上。” “他不是看不上,而是他的眼中只有自己。”赫连峰指指自己的眼睛,“帝王的眼中只有权力,可李泌此人权力欲格外强烈,江山社稷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玩物罢了。” “陛下,那么……南征?”赫连春问道。 “朕,还得思量。” 这等大战从不是一番话就能决断的,还得多方考量。 “打探消息,操练军队,收集粮草……许多事都可以做了。不过,是否南征,朕还得看看对面。看看李泌会是什么应对,看看桃县如何应对。” 皇太叔应了,“臣会令人谨言慎行。” “嗯!” 皇帝看着他,突然幽幽的道:“朕其实并不想起大军厮杀,更想就这般延续下去。天下太平,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皇太叔不知晓皇帝的意思,只能谨慎应对。 “可朕有些担忧。”皇帝负手而立,看着南方,“那个中原啊!哪怕是倒下了,只需数十年,又能重新站立起来。随后,很快就能威压当世。这份底蕴,是朕所担忧的。” “朕有些优柔寡断了!”皇帝自嘲一笑,“李元李泌父子接手大唐后,大唐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内里渐渐空虚,内乱的种子不断生长…… 按理,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可朕总是担忧。这个中原,每逢危急时候,总是会有一些人站出来。 他们或是慷慨激昂,或是低头做事,目光炯炯,想把这个老大国家给重新拉起来。 这些人,叫做黄春辉,叫做宋震……这样的人越多,这个大唐,就越令人生畏。” 皇太叔默然。 皇帝回身看着他,“林雅等人最近蠢蠢欲动,在鼓动南征。南征不只是征战,更是朝野的一次动员。 谁出兵多,谁的精锐做前锋……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林雅希望能消耗忠于朕的军队,故而鼓噪不已。你要盯着他们,压制他们的气焰。” “是!” 皇太叔如今手中也有一些臣子,在朝堂上虽说声音还不大,但也足以为皇帝摇旗呐喊,抽冷子给林雅等人一拳,或是挖个小坑。 “不要想着自己的小圈子,想着什么保存实力。所谓的实力,都是朕给的。朕能给,也能收回来。嗯!” “是。” 皇太叔知晓这是敲打。 “陛下。” 赫连红来了,长发及腰,随着走动轻轻摆动。 薄唇亲启,“潭州那边似乎发生了些有趣的事,赫连荣令人快马到了宁兴,此刻那人正在东宫等候皇太叔。” 皇帝敲打皇太叔,随即赫连红就送上了助攻。 贴心呐! 但皇太叔知晓,这只是巧合……皇帝真要敲打他,有的是法子! 他低头,“赫连荣与臣有些交情。” 说话,要七分真,三分假。 皇帝默然。 良久,他说道:“去吧!” “是。” 皇太叔告退。 赫连红微微颔首,等他走了之后,皇帝问道:“长陵在做什么?” 赫连红说道:“公主回到府中后,柳乡求见,哀求,丑态百出……” “朕自会判断,无需你的赘述!” 皇帝冷冷的道。 “是。” 赫连红继续说道:“公主拒绝,柳乡绝望而归。” 皇帝嘴角微微翘起,“她这是和朕赌气?” 赫连红默然。 “嗯!” 皇帝轻哼一声。 赫连红说道:“臣,不敢妄言。” 先前老娘说柳乡丑态百出,你说老娘话多。那么,现在老娘闭口不言,你自己去琢磨。 “朕许你说!” 皇帝霸道。 “公主的性子看似温和娴静,可骨子里却执拗。她若是认准了什么,很难扳回来。陛下既然想让公主涉足朝政,牵制林雅等人,那么,就不能控制太过,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公主会弃之不顾。” 我,不玩了! 这就是长陵的态度。 你自己寻人和林雅他们打擂台,去牵制皇太叔。 皇帝笑道:“长陵九岁时,每日在寝宫中读书,爱作诗。记得朕有一次路过,说她伤春悲秋,吃饱撑的。随后她就和朕闹别扭,整整两个月没和朕说话。女人啊!小性子都是如出一辙。” 这话也把先前赫连红使性子说了进去。 “陛下,公主的性子……时日越长,她就会越坚定。” 你该决断了。 否则不等你决断,长陵就下定决心,以后不掺和这档子事,你找谁哭去! 皇帝需要帮手,但别人他都不放心。 长陵是女人,女人不可能谋逆,不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武皇是特例,数千年来就那么一个例子。 “她使小性子,朕这个父亲,却还得去哄着。”皇帝一脸宠溺,“罢了。” “是。” 赫连红告退。 往前,前方一个年轻人在等候。 听到脚步声,年轻人抬头,英俊的脸上多了一抹担心,“统领,陛下没发火吧?” “凌霄,以后少揣度陛下!”赫连红冷冷的道。 年轻人叫做万凌霄,年纪轻轻,修为却了得,是赫连红悉心培养的鹰卫人才。 “是。” 万凌霄跟在她的身侧,“陛下令咱们盯着长陵公主,这是不满了?” “帝王眼中无亲情,凌霄,你要记着这句话。什么子女,包括整个天下都是帝王的棋子。” “是。” 万凌霄眼中多了些黯然,“公主多才,可惜了。” “不可惜!”赫连红淡淡的道:“长陵若是不掺和朝政,以后就会沦为可有可无的一个宗室。陛下的爱怜就如同是羊肉,早上看着还新鲜,到了晚上,就会有些味道。过了两日,就臭了。” 万凌霄心中一凛,“是。” 他想了想,“公主此次算是给了陛下一个冷脸,却是有些过了。” 赫连红摇头。 “这是长陵最佳的应对方式!” 她出了皇宫,吩咐道:“我上次见长陵的发簪颇为精致,去借了来,就说,我戴戴。” 身后有人应了。 长陵的发簪和普通人不同,多了些文青气息,很好辨认。得知赫连红要,就给了几支,笑着说送给红姨。 …… 皇太叔回到了东宫。 “赫连荣让你来何事?” 信使看看左右。 “说!”皇太叔冷冷的道。 在场人,都生出了一种自己就是皇太叔心腹的感觉。 很温暖,很贴心。 信使低声道: “殿下,那批铁矿石……出事了。” 皇太叔不动声色的道:“出了何事?” “使君令人转运那些矿石,第一批矿石眼看着就要到了潭州,被陈州斥候给碰上了。” 皇太叔摆摆手,“回去告诉赫连荣,此事,就此搁下。” 使者问道:“那些铁矿石……” “杨玄为了矿石越境去奉州,和山贼大战。他得知此事,第一件事便是去夺了那批矿石。” 那个贪婪的小子! 可惜了孤那些年的积累,为杨狗做了嫁衣! 皇太叔看着南方,想到了那个年轻人。 “他在太平时,孤觉着是个不错的年轻人,知分寸。到了陈州时,和孤竟然分庭抗礼。若是到了北疆呢?” 他回身,“去,就说孤有事请见陛下。” 皇太叔再度请见皇帝。 “潭州可是有事?” 皇帝的反应是这个。 噗通! 肉山跪下,周围尘土飞扬。 一股子气浪冲了过来,皇帝微微蹙眉,摆手,把气浪挡住。 “臣,有罪!” “哦!” 皇帝不动声色。 “臣原先在潭州时,令人去了奉州……那边有个小铁矿,臣那几年囤积了些……” 皇帝淡淡的道:“当初你和朕说过,为了大辽,你甘愿束手就擒。那些矿石是什么?嗯!” 轻轻一声,却宛若雷霆。 皇太叔俯首,“臣虽心甘情愿……可却不时生出些念头。臣,万死!” 陛下,臣那时候忠于大辽,愿意为了大辽放弃谋逆的机会。 可臣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于是便布局了矿石。 但,臣只是布局啊! 并未打造刀枪,更未曾招募人马。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随后,皇帝一番呵斥,皇太叔出去时,脸上全是冷汗。 柳乡在家中枯坐,妻儿哭哭啼啼的劝他寻关系,可他却苦笑道:“公主都没办法,谁还能帮助老夫?” 等死吧! 老妻泪眼朦胧,“要流放啊!” 柳乡看着一家子,缓缓点头。 “是啊!” “哇!” 嚎哭声直冲云霄。 “住口!” 柳乡徒劳的呵斥着。 “愁云惨淡呐!”他只剩下了苦笑。 “哎!人呢?” 大门外,有人敲门。 呯呯呯! “人呢?” 正在自己房间收拾财物的门子骂道:“耶耶不干了!” 呯呯呯! 外面的人怒吼,“咱是宫中人,开门!” 门子一个哆嗦。 颤抖着走出来。 “来了?” 几个仆役相对一视。 绝望的点头。 “来了!” 柳乡一家子出来了。 整整齐齐的。 “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 一个内侍在门外不满的道:“叫个门都不开。哎!这不是柳侍郎吗?” 柳乡,“这是……” 如狼似虎的侍卫呢? 抄家的军队呢? 哪去了? 内侍进来,满脸堆笑。 “哎哟!柳侍郎这是在家教训孩子呢?也是,没有这等严谨的家风,如何能被陛下看重?” “什么?” 柳乡哆嗦了一下,“这话……” 内侍笑道:“陛下令咱来传话,最近啊!有些人不明青红皂白,便胡乱弹劾臣子。柳侍郎忠心耿耿,一身正气,两袖清风,陛下尽知。” 可老夫当年,确实是贪腐了啊!柳乡:“……” “陛下说了,柳侍郎在家歇息的可够了?够了,便赶紧回去,户部,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置,莫要拿了朕的俸禄不干活!” “是。” 随后柳乡麻木的完成了程序,谢恩。 握个手,手一动,一锭银子就滑进了内侍的袖口中,随即手松开,恭送。 内侍手一抖,银锭的重量就估算了出来,脸上的笑意就更浓郁了些。 “柳侍郎,咱告辞了。” “好走!” 柳乡把内侍送走,回身。 一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夫君,陛下,英明呐!” 老妻第一次觉得皇帝是如此的英明神武。 “陛下问老夫可歇息够了,让老夫想到了公主的话。”柳乡老泪纵横,“是公主出手了,老夫……” 老妻愣住了,“公主?” 那位公主看似伤春悲秋,看似漫不经心,可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老夫还埋怨公主不肯援手,羞煞!愧煞…… 柳乡冲着公主府的方位跪下。 “老夫此生,唯公主马首是瞻!” 第631章 此人,自取其辱 公主府中。 长陵披着一头秀发,站在水池边,看着两只鸭子在水中戏水。 詹娟急匆匆的进来,“公主公主!方才有内侍出宫,一路去了柳侍郎家。柳侍郎家吓的魂不附体,一家子齐齐整整的等着受死……” “说重点!” 长陵蹙眉。 “是。”詹娟停顿了一下,“柳侍郎遣人来,说已经无事了。对了,柳侍郎说晚些会来请见公主,要谢恩!” 长陵依旧神色平静。 “公主,来人一脸崇敬之色,提及公主更是如此啊!” 詹娟一脸与有荣焉。 长陵伸手,边上的侍女递过一个木盒子。长陵抓了一把食物丢在地上。 两只鸭子嘎嘎叫唤着,从水池里爬出来,下地后,争先恐后的抢夺着食物。 长陵拍拍手,“柳乡虽说当年曾贪腐,可能力有,加之站在了林雅等人的对面。这等人,就算是我不出手,父亲也最多是敲打。” “柳侍郎好蠢!”詹雅赞美,“公主冰雪聪明。” 长陵看着两只抢食的鸭子,说道:“他只是深陷局中罢了。名利让他失去了平常心,失去了判断力,患得患失之下,放大了恐惧。” 而帝王,最喜利用臣子的这种心态,打一批,拉一批,制衡天下。 “原来如此啊!”詹雅惊讶。 “为了名利而失去平常心,比蠢货更可悲!” 长陵抓了一把食物,一点点洒落。 她就绕着水池散步,神色悠然。 手中一点点洒落食物,两只鸭子嘎嘎叫着,紧跟不舍。 食物是名利,而鸭子,便是柳乡这等被名利迷惑了心智的人。 “可悲复可叹!” 长陵止步,意趣索然的把食物丢在地上,拍拍手,准备去看书。 “公主。” 一个侍女进来,“去送信的人回来了。” 眉间怅然的长陵回身,詹娟注意到公主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了神彩,就像是一个生无可恋的人,突然发现了生活的美好。 “叫来!” 信使风尘仆仆的进来,行礼后,拿出了一封书信。 “这是杨使君的回信。” 长陵接过书信,刚想撕开,又犹豫了一下,问道:“他如何说的?” 信使说道:“小人最后得见了杨使君,杨使君问了公主的近况,又问了公主的饮食……” 长陵眸色温柔,“他知晓我干政之后,可有话?” “杨使君说了,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长陵痴痴的看着手中的书信。 詹娟摆摆手,信使告退。 长陵叹息一声,“人人都说我干政是为了权力,是想做武皇第二。唯有他,知晓我的心思。虽然相隔甚远,可我却倍感欣慰,足矣!” 詹娟腹诽,可公主你更喜欢和杨使君在一个帐篷里啊! 长陵拆开书信。 ——长陵,见字如晤。 ——北疆的初夏不冷不热,睡觉时盖上一层薄被最是惬意。不知宁兴如何。据闻宁兴比北疆更冷一些,夜里身边无人,小心着凉。 詹娟发现公主的脸有些红了。 脸红红啊!想什么来着。 ——北辽朝中并不比大唐简单,就我所知,林雅等人只是其中一股势力,多股势力在朝堂之上角力,皇帝定然不安。长陵,你要小心! 子泰果然知晓父亲想利用我! 公主的俏脸,越发的红了。 ——闲来无事,就会胡思乱想。所谓静极思动,收拾一番那些蠢货们也是个乐子。 长陵抬头,眼中的光亮让詹娟不禁赞道:“公主好美!” 子泰啊! 仿佛知晓我所想的一切! 唯有牵挂我,他才能设身处地的为我想到这些。 ——黄相公吐血,想来皇帝不会错失这等良机。一旦开战,长陵,莫要忧心忡忡。这是男人之间的征战,胜败与女人无关! 他好霸道! 长陵面颊绯红,皱皱鼻翼。 ——春去夏来,北辽的大雁早已在北疆安家,休养生息,生儿育女。我无事便喜去看看那些鸟儿,看着它们,就想到了你。 ——我想到了那个夜晚,在那片星空之下,我低头看着你。那一刻,万物仿佛都停顿了,整个世间仿佛只剩下了你我。 我的眼中,唯有你。 ——长陵,我也想你了! …… “想做海王并不简单,首先,你得有时间周旋于各个美女之间,否则这个觉着被你冷落了,那个觉着约你出来很难,时日长了,自然就冷了。 其二,你得有颜值是吧!女人看到帅哥都会两眼放光,见到一个矮矬丑,就算是你家财万贯,人美女也只是一躺,闭眼说,来吧!就像是没有敬业精神的女妓! 其三,你得有钱,男人有钱会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 其四,你还得拥有高情商。譬如说你想约美女出来,美女说在外婆家,这时候……小玄子,你会如何回答?” 杨玄躺在躺椅上,闭眼,“不知。” “低情商的人会悻悻的说,哎!可惜了。那下次再约吧!” “高情商呢?” “高情商的会说,那我去接你?” “有些意思。” “小玄子,就你这样的,真心不行!换了我,定然能成为大唐海王!” 杨玄睁开眼睛,“可你得先有一片海啊!” 红灯强烈闪烁…… 组成了一条支线。 “郎君,赫连娘子来了。” 赫连燕轻摇臀儿走了进来。 章四娘站在后面,咬着红唇看着,低声道:“她摇的好厉害!” 不,是好自然。 “我还得苦练!” “郎君。” 赫连燕止步。 微微俯身。 杨老板睁开眼睛,“燕啊!” 赫连燕俯身,可杨老板是躺着,故而什么风景都看不到。 “郎君,奉州那边出兵了。” 在发现了皇叔当年存的铁矿石后,曹颖等人鼓动出兵扫荡,但杨玄却牵挂着北辽可能的南征,就去信奉州,请孙营代为出手。 “好!” 杨玄心情大好,坐直了身体。 可骚狐狸已经站直了,风景不再。 “郎君,可要感谢?”赫连燕问道。 陈州就像是个饕餮,多少物资都能吞下。特别是矿石,更是求石若渴。 “奉州受困于山贼,陈州出兵剿灭了山贼,这便是恩情。燕啊!许多时候,你让别人欠你的太多,那不是恩义,而是,仇!” “是。” “孙营出兵飞快,可见便是有了这等心思。此刻得了帮助我的机会,他只会欢喜,此事,搁下。” “是!” 杨玄打个哈欠,精神渐渐恢复,“走走。” 二人就在书房前的小院子里溜达。 “燕啊!如今你那边人手可够?” 赫连燕说道:“这等事,人手永远都是不够。” “嗯!不过,却不能太招摇。至于人手,也宁缺毋滥。” “是。对了郎君,其实老贼适合干这个。” “不妥。”杨玄说道:“老贼就两个爱好,第一个是寻贵人们借钱,第二个是成为大将军,光宗耀祖。对于他而言,做密谍,还不如去寻贵人。” “可惜了。”赫连燕叹息,然后,悄然靠近了杨老板。 身边幽香袭人。 令杨玄不禁神清气爽。再看看那张娇媚的脸,只觉得天也蓝了,心情也轻松了。 原来,看美女真的能改善情绪啊! “你到陈州时日也不短了,就没想过寻个人?” 杨玄问道。 “郎君觉着,我能寻谁?” 赫连燕侧身,“郎君看看我。” 杨玄侧脸。 这是一张千娇百媚的脸。 “祸水!” 杨老板悄然吞了口水。 “是啊!”赫连燕娇媚一笑,“如今外面都在传,说我是郎君的禁脔,谁敢娶我呢?” “身正不怕影子斜!”杨玄一脸正经,“再说了,不是没这回事吗?” “郎君。”乌达在前方说道:“州廨那边请郎君去。” “这就来。” 杨玄对赫连燕说道:“你那边差了什么,回头报上来,优先给你!” 赫连燕看着他急匆匆去了。 悠然道:“可我在想,为何没有这回事呢?” 杨玄到了州廨,卢强在。 “使君,户部那边扣下了咱们五千石粮食没发,娘的!这正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 “库存的粮食呢?”杨玄问道。 早在接掌陈州后,杨玄就重视一样事儿,买粮食,囤积粮食。 “这不老夫想着可能会大战。” 大战一起,粮食就是战斗力。 “使君,老夫以为,当令人去长安看看,就算是叫屈,也得把陈州的委屈告知天下!” 卢强脸上的刀疤蹦跳着,“杨松成那条老狗。当初颍川杨氏的老祖宗人称贤臣,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若是他地下有知,看着儿孙们如今的贪婪模样,也不知会不会气死!” “不会。”杨玄觉得最多是棺材板按不住,“此事我来安排。” “要不,老夫去一趟?”卢强说道:“就算是叫骂,老夫也得把粮食骂回来。” 北疆穷困,每一粒粮食都是珍贵的。 “北辽那边说不准何时就会动手,再有,潭州那边,也该动动了。” “使君果真要对潭州下手?” “赫连荣连番吃瘪,一心想翻盘。我不动手,他也会动手。”杨玄说道:“若是今年北辽真要南下,我陈州想要参战,唯有先打疼潭州,让其无法牵制。” 这是必然的。 卢强喃喃的道:“这便是……郎有情来,妾有意啊!” 这什么破比喻? 杨玄问道:“谁郎?谁妾?” 卢强莞尔,“使君自然是郎。” “想到赫连荣躺在身下……” 杨玄有些犯恶心! 卢强问道:“让谁去长安叫骂?” 一个人浮现在杨玄的脑海中。 …… “什么?” 甄斯文霍然起身。 “使君令你赶紧去临安,对了,使君说了,让你把县里之事交代一番,家中也交代清楚,这一去,少说一两个月。” “是。” 重任啊! 甄斯文有些小兴奋,安排了公事和家事后,快马赶到了临安。 “使君,清减了!” 见到杨玄时,甄斯文深情的道。 “是吗?” 这几日阿梁也不知是怎么了,半夜会醒来,弄的杨玄两口子睡眠不足。 “此次让你来,有件事交代。” 杨玄满意的看到甄斯文束手而立。 这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最是贴心。 “户部扣下了我陈州五千石粮食不给,你去一趟长安,代表我去,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粮食要回来!” 去长安? 甄斯文激动的不行,“下官还没去过长安。” “办完事,可以转转。” 什么办完事赶紧回来,这样的上官没人喜欢。 甄斯文去了。 韩纪从后面出来。 “郎君,此人可用。” “我知。” “郎君,户部扣下这笔粮食应当是在楚荷出发之后,老夫以为,这是杨松成的手笔。” “皇帝永远没错。”杨玄讥诮的道:“他一个眼神,下面自然有人会心领神会。” “这便是上位者啊!” “楚荷之事,估摸着也该传到长安了,我很期待皇帝的想法。” 杨玄是真的期待。 …… 甄斯文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了长安。 “好大!” “好长!” 站在朱雀大街的一头,一眼看不到尽头。 大的令人震撼。 长的令人不敢置信。 这是当世最为庞大和繁华的城市。 “去户部!” 甄斯文是个敬业的人。 一路到了户部外,甄斯文报名。 “北疆陈州太平县县令甄斯文,奉命来户部公干,请见国丈。” 门子看了他一眼,冷着脸,“等着!” 门子进去,突然捧腹。 “一个县令,哈哈哈哈!” 国丈何等人,哪有时间去见什么县令。 “问问何事。” 国丈却破天荒的干涉了此事。 门子飞也似的回去。 “何事?” “户部扣下我陈州五千石粮食,下官奉命来讨要。” 门子回去禀告。 杨松成淡淡的道:“陈州去岁从各处采买了差不多一万石粮食,那五千石粮食,自然要用在别的地方。让他回去!”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门子回去。 “去岁陈州采买了一万石粮食,足够嚼用了。那五千石粮食自然用在别处,回吧!” “就不能通融吗?” 甄斯文哀求,“下官就求见国丈一面,面陈此事。” “呵呵!”门子冷笑,“国丈何等忙碌,没空。” 甄斯文谄笑,“下官带了些特产……” “休想贿赂国丈!” 甄斯文哽咽,“陈州采买粮食,乃是担心北辽南下,到了那时,一旦被围困,存粮就是救命粮啊!” “呵呵!回吧!那五千石粮食,就别想了!”门子开始赶人。 周围有些官吏在看着。 所有人都知晓,国丈出手,是秉承了皇帝的意思,当然,削弱北疆对南疆有好处。 而南疆,国丈的外孙,皇后嫡子,越王就在那里,望眼欲穿的等着皇帝的召唤。 所以,公私两便的事儿,国丈干的很开心。 “此人,自取其辱了。” “杨玄令一个县令来,便是有了被羞辱的准备。” “看他谄媚的模样,低三下四的,可怜。” “哎!是啊!” 甄斯文渐渐挺直了腰。 “果真不能?” 门子坚定摇头,“不能!” 甄斯文深吸一口气,突然喊道:“户部要逼死我北疆军民了!” 众人摇头失笑。 “比他喊的疯狂的都有,没用。” 甄斯文双目通红,“这户部,莫非是通辽?甄斯文今日在此问问,那五千石粮食,给不给?” 门子说道:“不给又怎地?” 甄斯文指着大门,“不给,我甄斯文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第632章 斯文, 你行的 长安成为大唐都城以来,皇城中发生过的事儿宛如繁星,多不胜数。 比如说威胁要一头撞死的官吏至少不下二十人。 “最终都没死。” “色厉内荏罢了,谁愿意一头撞死?” “跑几步就犹豫了,最多脑门上一个包。” 门子却愣住了,虽说他也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就算是甄斯文脑袋上撞了一个包,国丈自然没事,他这个小虾米很有可能会被炮灰。 北疆,皇帝不满,国丈不满。 但不满归不满,北疆毕竟是大唐的一堵墙,挡住了凶狠的北辽铁骑,该安慰的时候,拿个小吏来开刀,真的不算事。 “你且等着。” 门子转身去禀告。 事儿也传到了各个衙门中,以及皇帝那里。 “陛下,北疆那边来了个县令,讨要扣下的粮食,说是要一头撞死呢!” 在得知楚荷的死讯后,皇帝阴郁了一阵子,借故把玄学出身的官员贬了几个。 “什么粮食?” 韩石头说道:“说是陈州那边去岁从各处采买了七八千石粮食,于是国丈就扣下了本该给陈州的五千石粮食,说是转给别处。” “这,有问题?”皇帝冷冷的道。 “那县令说,北辽最近蠢蠢欲动,弄不好就会大举南下。采买粮食,乃是为了大战准备。” “大战,再说!” 皇帝想到了楚荷。 死一个奴婢皇帝不会动容,他愤怒的是宁雅韵竟敢拒绝自己的拉拢。 “是。” 韩石头回身出去,眼神平静。 大战再说? 北疆军民若是知晓你的态度,会怎么想? 昏君! 愤怒啊! 咱竟然也愤怒了! 是了,咱虽然满脑子都是陛下的大仇,都是郎君的讨逆大业,可,咱心中也有大唐啊! 可你的脑子里是什么? 老狗! 他走出梨园,几个内侍来讨好。 传话的内侍被挡在了后面。 “你来。” 内侍上前,韩石头拍拍他的肩头,“消息送的很及时,再去看看。” “是。”被权倾宫中的韩少监拍了肩膀,内侍很激动。 韩石头莞尔,“陛下知晓你等的忠心。不过,总有些臣子不知晓,总是给陛下找麻烦。” 内侍脑补了一下,义愤填膺的道:“奴婢知晓了。” 稍后,他出宫遇到了几个相熟的。 “去哪呢?” “北疆来了个县令,讨要粮食,这不是给陛下找麻烦吗?咱去打探。” “陛下不高兴了?” “咱不知,不过,想来是不高兴。” 北疆的县令来讨要粮食,皇帝不悦。 为何不悦? 人类一思考,神灵就发笑。 皇帝不满北疆,北疆就算是缺兵少粮也和他老人家无关。 许多事,需要慢慢发酵。 就如同是酒水,一点一滴的发生着变化,直至最后,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美酒。 国丈也得了消息。 正好他要出去。“去看看。” 一行人簇拥着他出来。 甄斯文就在外面。 听闻北疆来了个要一头赚死在户部门外的猛人,许多官吏借故来看热闹。 中书侍郎周遵就在其中。 “郎君,说是陈州太平县县令,那是姑爷的人。” 常牧摇头,“怎地这般莽撞?如今骑虎难下,等他走后,姑爷也会被人笑话。” 周遵说道:“户部做这事不地道,不过无懈可击。至于此人,看来有些无谋,子泰识人用人之术,还是差点意思。” 杨松成带着人站在大门里。 “见过国丈!” 甄斯文大声喊道,同时行礼,“敢问国丈,我陈州那五千石粮食何时能启运北上?” 外面人很多。 杨松成淡淡的道:“大唐处处都要粮食,你陈州够用了,别处还差。自然该调剂。那五千石,就别想了。” 甄斯文面色渐渐涨红,“可那是北疆,我等直面北辽铁骑,若是被围困,就要靠着那些粮食来支撑……我等愿为大唐捐躯,可肚里没粮,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啊!” “大胆!”杨松成身后的官员喝道。 “下官人称甄大胆!” 甄斯文梗着脖颈,涨红着脸问道:“敢问那粮食去了哪?” 人群中有人说道:“去了南疆!” 总是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在众人循声看去时,那人早已遁去。 “南疆物产丰富,南疆当面乃是被大唐打怕的南周,南疆的叛军早已苟延残喘……”甄斯文怒了,“为何要扣下我陈州的粮食给南疆?难道,就是因为南涧有国丈的女婿吗?” 卧槽! 这人,太特么敢说了! 连周遵都说道:“这人,果真是真大胆!” 杨松成淡淡的道:“南疆有叛军,南周也在蠢蠢欲动,而北疆,老夫并未听闻有北辽南下的消息。孰轻孰重,天下人自当有公论!” 身后的随从低声道:“小人记住他了。” 随后,自然是该报复就报复。 甄斯文喊道:“北疆便是后娘养的,南疆无事便能坐享其成,这些,北疆军民都习惯了。可为何要克扣我等的粮食?今日,下官在此问一句,给,还是不给?” “不给你又能怎地?”有人叹道。 周遵说道:“此人一番话说的太过了些,回头令人去告知他,赶紧回去。另外,给子泰去信,让他以后用人注意些。” 常牧点头,“老夫稍后就安排。” 那边,杨松成蹙眉:“粗俗!” 他身边的随从喝道:“避开!” 这就是不给的意思。 甚至还有小吏讥诮的道:“有本事你便撞死一个看看?” “好!”甄斯文整理了一下衣冠,看了一眼北方。 我北疆军民为国捐躯毫不迟疑,可长安的权贵们却视若无物。 这不公! 我胸中塞满了悲愤,不鸣,不平! 这些不公,总得有个人来揭开! 斯文! 你行的! 你一定行! 甄斯文低下头,开始跑。 “哎!这人还真要去!” “跑起来了!” “看他能跑到哪!” “最多到大门之前两步,就得慢下来。” 可甄斯文却越跑越快! 快的…… “不好!” 杨松成身边的幕僚面色一变,“此人停不住了!” 那速度,看着竟然是真要撞死在大门外。 而且,越来越快! 甄斯文低着头,义无反顾! “拦住他!” 杨松成淡淡的道。 一个心腹官员冲了上去,挡在半道上。 笑道:“国丈放心……” 呯! 甄斯文撞到了他的肋部。 接着人就腾空而起,直接撞向了门框。 呯! 他一头撞到了门框上,重重的倒下。 额头上血肉模糊。 鲜血飞快流淌下来,流过紧闭的双目,流过紧闭的嘴唇。 “我的天!” “嗷!” 这时那个被撞倒的官员才惨嚎起来,“老夫的骨头断了!” 正好有左武卫的医者经过,见状跑过来,仔细一查探。 “断了三根肋骨。” 周遵走到了甄斯文的身边,“给他看看。” 医者对国丈谄笑,然后走了过来。 “这一下,怕是头骨受创,得赶紧救,否则怕是保不住了。” 他发现周围静悄悄的。 缓缓一看。 有人神色肃然。 有人面带怒色。 有人面色铁青…… 撞断了挡路的官员三根肋骨之余,还把自己差点撞死。 …… 常牧轻声道:“这人,恍若悍匪!” 悍不畏死,作风宛如匪徒。 大唐立国以来,第一次有官员一头撞死在官衙大门外! 事情,大条了! 杨松成沉声道:“其一,马上救治此人。其二,补五千石粮食,上好的那种,马上启运去陈州。” “国丈,您的脸面……” 一个官员担忧的道。 “是老夫的脸面要紧,还是大唐的事要紧?速去!” 杨松成深吸一口气,身边的幕僚低声道:“国丈,麻烦了!” 户部克扣边疆的粮食,边疆官员来讨要,却被户部羞辱不给。官员悲愤不已,一头撞死在户部大门外。 户部的名声! 国丈的名声! 完了! 奸臣的帽子,脱不掉了。 “狗贼!” 人群中有人悲愤的骂道。 “谁?” 杨松成身边随从喝问。 “别说话!” 杨松成面色不变,“此等时候,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这是众怒! 众怒,不能犯! 那个内侍看到了这一幕,转身就跑。 韩石头得了消息,说道:“此事,宫中禁言。” “是。” 内侍看了韩石头一眼,心想韩少监果然是忠心耿耿啊! 转过身,他遇到了一个交好的内侍。 “你这满头大汗的,去了哪?” “刚才……”内侍想到了韩石头的禁言令,可那种看到热闹后,急于和人显摆的热切心情击败了他,他低声道:“此事要保密……” “你放心。” “北疆来了个县令……” …… 韩石头进了梨园。 “陛下。” 皇帝正在看奏疏。 “何事?” “陛下,那个县令方才一头撞倒在户部大门外,说是……生死未卜。” 皇帝丢下手中的曲谱,“大唐立国多年,从未听闻过这等骇人听闻之事。青史斑斑,多年后,会不会有人说朕昏聩?令医官去把他救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克扣边疆粮食,逼死边疆官员,这个骂名连皇帝都不敢背。 韩石头欠身道:“国丈对户部疏于管辖了。” 这是国丈的锅,陛下依旧英明神武。 皇帝微笑,“去吧!” 韩石头出去,边走边想着此事。 那个甄斯文,甄大胆,果然是郎君麾下的人啊! 忠心耿耿! 此人,可重用! …… 求票啊! 第633章 不如死了 皇帝怔怔的坐在那里,案几上的曲谱被风轻轻吹动,书页哗啦哗啦的翻过。 “陛下,医官们已经去了。” 韩石头进来,见他这个模样,就担心的道:“奴婢请贵妃来吧?” 皇帝摇头,“朕,还未曾软弱到了需要女人来安慰的地步。” “是,奴婢,妄言了。” 皇帝永远都不会错。 “朕未曾畏惧什么,朕,只是在想……令张焕来,魏忠也来。” 张焕和魏忠进宫。 皇帝已经恢复了冷漠的模样。 “见过陛下!” 二人行礼。 皇帝淡淡的道:“先前,有北疆县令一头撞到了户部大门,野性十足。 朕想问问,北疆那边的官吏将领,难道都是这般野?” 野! 张焕和魏忠相对一视,都有些无奈。 张焕说道:“陛下,北疆苦寒,苦寒之地出壮士,出良马。再有,北疆一地多年来抵御北辽侵袭,无论是官吏将领,或是百姓,都颇为……彪悍。” 他本想用凶悍这个词,但又觉得带了贬义,于是换成了彪悍? “彪悍吗?” 皇帝思忖了一下,拿起曲谱,小心翼翼的抚平折叠的那一页,合上书卷,还压了压。 “南疆如何?朕想知晓,南疆军民与北疆相比如何?” 张焕说道:“南疆军民亦是如此。” 皇帝颔首,微笑看着魏忠,“魏卿执掌右武卫,军中南北将士都有,如何?” 皇帝为何问这个问题? 魏忠脑海中,这个问题一闪而逝,说道:“陛下,军中亦有南北而来的将士,都是悍卒。” 皇帝微笑,“朕,知晓了。” 二人旋即告退。 出了皇城,张焕拱手,“魏大将军。” “张相。”魏忠拱手。 张焕说道:“陛下一番话,你以为如何?” 魏忠含笑,“陛下关切军中,老夫不胜欢喜。” 老狐狸! 第一轮试探结束,二人相对一视。 张焕干咳一声,微笑道:“老夫原先在南疆为节度使多年,南疆军民悍勇是有的。当初南征时,北疆出兵,老夫令杨玄领左路军,一路势若破竹……” 你既然舍得说这些,老夫也不再遮掩,魏忠说道:“张相的意思,南疆不如北疆?” 张焕摇头,“南疆军民颇为凶悍,可多年来直面的是南周。南周孱弱,故而不能激发南疆军民的悍勇。” “叛军呢?”魏忠问道。 张焕笑道:“老魏,你要知晓,叛军面对我南疆大军,最多只是袭扰,更多时候,叛军只能躲在山中,以躲避我南疆大军的攻伐。” 魏忠明白了,“而北疆不同。北疆从开始就直面北辽的攻击。更多时候,北疆是采取守势。如此,北疆军民时刻都感受到了危机……” “一个安乐,一个危机重重,故而,北疆看着更为凶悍。不过,南疆若是能有个契机,老夫以为,南疆大军将会脱胎换骨,成为一支不逊色于北疆军的劲旅!” 张焕回到了兵部。 梁靖不在……虽说他只是兵部侍郎,可却掺和了朝政。更多时候是在外面。 “相公。” 郑远东进来。 “远东啊!” 张焕正在看地图,抬头微笑,“你来得正好。老夫刚从宫中出来,陛下提及了北疆与南疆……” “陛下这是担心北疆太过强盛?” 郑远东坐下,腰背笔直,眼底多了一抹讥诮之色,“相公,这还是制衡。” “老夫知晓。”张焕叹息,“制衡乃是帝王之术,北疆南疆乃是大唐两支劲旅,若是不制衡,恐怕坐大……” “可以用别的法子。”郑远东突然莞尔,“老夫想什么呢!就算是有再好的法子,也不及制衡。” 张焕默然。 制衡不只是帝王之术,更是皇帝的乐子。 “陛下喜操控天下,操控臣子,操控军队。让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舞动,手段颇为高明。”郑远东笑了笑,“老夫觉着,此乃明君也!” “你郑远东桀骜不驯,竟也颂圣?”张焕莞尔。 郑远东说道:“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 张焕干咳,“罢了,你再说下去,老夫午饭就不用吃了。” 郑远东问道:“听闻北疆来了个县令,被羞辱后一头撞死在户部门外,相公可知?” “没死,医官正在诊治。”张焕在想着皇帝那番话对兵部后续的影响。 郑远东随即告退。 回到值房,他叫来自己的随从,“去打听那个甄斯文之事。” 随从去了。 郑远东就坐在值房内,一动不动。 阳光渐渐炽热,屋里的温度也渐渐升高。 “郎君。” 随从回来了。 “说。” “医官们正在施救。” “事情。” “那甄斯文先去哀求,说北辽说不准会南下,若陈州被困,粮食至关重要。户部不理,并羞辱。甄斯文以死威胁……” “知道了。” 稍后,郑远东和赵三福在一家酒肆里见面。 赵三福留了短须,长久的杀伐果断,令他多了几分威严。 “北疆甄斯文之事,你可知晓?” 郑远东坐下。 酒肆的掌柜露个面,笑嘻嘻的拿一坛子酒水放在案几上,对赵三福说道:“小人告退。” “嗯!” 赵三福漫不经心的颔首。 等掌柜走后,赵三福说道:“那甄斯文乃是杨玄手下得用的官员,没有什么背景。” “皇帝有些怕了。”郑远东打开酒坛的封口,单手提起坛子,缓缓倒酒,“故而令医官施救。否则甄斯文有个三长两短,杨松成固然臭名远扬,他也会被视为昏聩。” 赵三福举起碗,缓缓道:“难道他如今就不昏聩吗?” 郑远东放下酒坛子,举碗,仰头干了。 “大唐有史以来最为昏聩的帝王,非他莫属。” 赵三福说道:“你说他昏聩,可他精明之时,能令你也为之一惊。” “嗯?”郑远东再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愿闻其详。” 赵三福也在倒酒。 两边淅淅沥沥的酒水声会和在一起,让赵三福觉得外面在下着一场大雨。 “就在先前,皇帝令镜台盯着甄斯文的周围。” 郑远东眯眼,看着酒水倾注在碗中,等快到边缘时,提起酒坛,放下,讥诮的道:“他是担心有人弄死甄斯文,让自己名声扫地。” “他的对手太多了些。”赵三福笑的很是幸灾乐祸,“哪怕是杨松成等人,与他也只是暂时联手。” “利益一致时是盟友,利益冲突时便是敌人,这,不奇怪。”郑远东喝了一口酒水,蹙眉,“这酒第一碗喝下去就觉着不对,慢慢一品,有些酸。你赵三福如今也是体面人,就不会弄些美酒?” “你郑远东家境优渥,吃用都是最好的……”赵三福讥笑道。 郑远东挑眉,“家境是父祖,以及老夫的努力,你赵三福如今也是如此,兴许多年后,你的儿孙也会因你而过上优渥的日子,难道,你也觉着不妥?” “妥!”赵三福笑道:“只是,我更想看着更多人过上这等优渥的日子!” “如此,干。” “干!” 二人仰头喝酒。 外面进来一个桩子。 “赵主事,有些不对劲。” 赵三福起身,“老郑,去看看?” 郑远东点头,“若是志同道合的,便联络一番。” 二人悄然从后面出去。 甄斯文被安排在了户部接待外地官员的地方。 此刻医官正在里面施救,外面有几个小吏看着。 几个男子悄然出现。 相对一视。 一人指指围墙,又指指巷子两侧。 却没看到,后面的围墙上,赵三福和郑远东正平静的看着他们。 一个男子拿出布巾蒙住脸,狞笑一下,悄然攀附上了围墙,探头一看。 里面有两个持刀的军士正来回走动。 两个军士,它不是事啊! 男子心中大喜,没回头招手。 按照计划,有同伴会先进去干掉那两个军士,而他,就在这里盯着周围,也就是把风。 没人! 男子微怒,再度招手。 还是没人。 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 他的怒火刚冲上来,就一下熄灭了。 嘴角颤抖,轻声道:“饶命……” 呯! 半个时辰后,口供出来了。 “是杨松成的对头。”赵三福亲自出手拷打,出来后,身上还带着些血腥味,以及一股腥膻的味道。 “不是为了皇帝?”郑远东突然失笑,“是了,老夫也是魔怔了。那些人就算是对皇帝不满,就算是对现状不满,可有几人敢于……” 赵三福洗洗手,回身道:“政变!” 郑远东深吸一口气,“这是掉脑袋之事。” “许多事,总得有人去做!”赵三福把湿漉漉的手在后腰衣裳上擦拭着,“老郑,我一直很好奇,你家大业大的,也敢干这等事,就不怕事败后一家子倒霉?” 郑远东看着他,“你呢?” 二人相对一笑。 稍后,郑远东出现在了贞王府的外面。 他闭目,仔细倾听着。 良久,他睁开眼睛,飞掠进去。 一路悄然避开那些仆从,直至书房外。 贞王李信正在看书。 外面人影一闪,贞王抬头,“远东!” “见过大王。” 郑远东行礼。 “不必多礼,坐。” 李信笑着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郑远东双手接过茶杯,“户部扣下了北疆五千石粮食,北疆来了个县令讨要,被羞辱后一头撞在户部大门外,如今生死不知……” 郑远东轻啜一口茶水,可一双平静的眼眸却在看着李信。 “因私废公!无耻!” 郑远东说道:“杨松成与陛下名声受损,先前,有人想杀了正在被施救的甄斯文。” “胆大包天!”贞王深吸一口气,“此等人,皆是祸害!” 郑远东随即告退。 李信把他送到书房外,含笑道:“一切小心。” 郑远东刚走,一个老人悄然进了书房。 “先生。” 李信起身。 “殿下多礼了。” 老人叫做姜瑜,是当年孝敬皇帝安排给李信的先生,不但教导学问,还有监管的职责。 姜瑜行礼,“先前可是郑远东?” “是他!” 李信说了甄斯文之事。 “这只是狗咬狗罢了!”姜瑜坐下,一双浓眉挑起,“殿下可曾敷衍他?” 李信点头,“我表现的应当很是刚烈,少谋。” “苦了大王了。”姜瑜叹息。 “不算苦。”李信笑道:“阿耶去了,伪帝父子窃位,我做梦都想有一日把那对父子从至尊的宝座上拉下来。 可此事艰难,需要许多人手。 郑远东等人忠心耿耿,可只要是人,他就有自己的心思。 臣子的心思我多少知晓些。 一个城府深沉,手段不错的皇子好,还是一个性子暴躁,少谋,却对臣子和气的皇子好? 是人,都喜欢后面的皇子。 城府深沉,手段了得,若是大业告成,这样的帝王可好相处? 臣子都是聪明人,自然愿意和一个简单的帝王打交道。” 孝敬皇帝的后裔,就没有一个是蠢的……姜瑜心中叹息,“当初陛下数子,就剩下了大王与庸王。庸王软弱……” “难说。”李信喝了一口茶水,“我能装做刚烈的性子,三郎为何不能装柔弱?” 姜瑜并未辩驳,“伪帝不得人心,最近更是与北疆闹翻了,大王,这便是机会。” “黄春辉命不久矣,廖劲老迈……” “黄春辉颇为看好陈州刺史杨玄。” “杨玄……”李信揉揉眉心,“那个年轻人我也关注了。不过,伪帝不会坐视。他要想在廖劲之后执掌北疆,难!” “是难!”姜瑜话锋一转,“提及此人,让老夫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 “黄氏所出的那个孩子?” “是,杨略带着那个孩子一路去了南疆,如今,应当在南周吧!” “杨略躲在南周,难有作为。”李信眸色微冷,“一个无知孩童能作甚?没有宫中名师教导,没有长辈言传身教帝王之术,他就算是成人,也只是个乡野小子! 我一直不解,阿耶当初为何不从我与大兄和三郎之间选一人,令杨略带走。” “大王兄弟三人毕竟成年了,不好带。孩子却方便。再有,老夫以为,陛下当年令杨略带走那个孩子,更多是想延续血脉。” 这个令人不悦的话题随即终止。 姜瑜看了一眼李信,问道:“郑远东那边,大王以为如何?” “不可太近,否则事败,便会牵累我。” “大王睿智……” 姜瑜告退。 李信起身相送。 “不敢。” 姜瑜出去。 李信的笑容一直维系到脚步声远去。 然后。 缓缓收了微笑。 “疏远郑远东?那是个聪明人,一旦察觉,定然会放弃本王。 至于安危,本王本天之骄子,如今却苟延残喘…… 此生若是不能逆袭为帝,那本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死了!” 第634章 奴,不详啊 甄斯文,活了。 “陛下,甄斯文活了!” 韩石头把消息送进梨园时,正在弹琴的皇帝都松了一口气。 “那个悍匪,活了?” 那一日有人说甄斯文恍若悍匪,传一传的,甄斯文北疆悍匪的名头也算是广为人知,连深宫中的皇帝都知晓了。 “是。”韩石头笑道:“那甄斯文一醒来,竟问那五千石粮食可曾启运。那模样,但凡说不曾,估摸着就能一头撞死在床榻上,两个人都按不住。” “太过强项!太过强项!” 贵妃捂着心口,一脸娇弱。 皇帝笑道:“北疆那边不是善地,官员多不愿去。后来户部没办法,便建言把一些犯错的官员安排过去,也算是戴罪立功。 那些官员去了北疆,知晓要想归来,就得拼命。故而,没用多久,就变成了穷凶极恶的模样。朕在想,若是把这个法子用在大唐所有官员的身上,会如何有趣。” “哈哈哈哈!” 贵妃听的有趣,不禁捧胸大笑。 皇帝见那两坨上下抖动,眼中不禁多了些异彩,随即叹息一声,“药茶,回头准备一些。” “是。” 韩石头应了。 贵妃笑的喘息,“哎哟!陛下说的,我一想到穷凶极恶,竟就忍不住了。” “那些官员多喜欢装模作样,到了那边,装模作样可不管用。哈哈哈!” 皇帝大笑。 “陛下,梁侍郎求见。” 梁靖进来,行礼后,皇帝问道:“可查到了?” 梁靖说道:“那五千石粮食是去了南疆,不过到了南疆后,那石忠唐竟然出手抢了大半,说户部的粮食不能喂了豕。” 那个‘义子’也太大胆了吧? 贵妃赶紧为义子开解,“云山奴性子爽直,二郎,令人呵斥他就是了。” 贵妃少有的干政让几个内侍楞了一下。 皇帝却淡淡的道:“干得好!” 呃! 贵妃看了梁靖一眼,“就怕跋扈。” 皇帝笑道:“人说洗三能看出一个孩子的秉性,你当初为云山奴洗三时,可曾看出了什么?” 贵妃轻呸一下,脸上羞红,“陛下说什么呢!” 皇帝的脸,一下就红了。 韩石头摆摆手,带着人悄然退了出去。 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喘息,韩石头想到了杨玄。 北辽可会南下? 若是南下,陈州可能无恙? 动静一下停了。 有内侍准备探头看看,韩石头轻哼一声,内侍赶紧退回来。 但却有些不解,心想这里面不是完事了吗?怎地韩少监没动静。 多了一会儿,又有了动静。 这一次动静小了许多。 然后,又停了。 韩石头不动。 众人不动。 这一次动静来的大了些,但结束的也快。 韩石头指指里面,内侍,宫女们端着清洗的用具进去。 皇帝躺在榻上,贵妃一脸娇弱不胜的模样。 稍后,韩石头出去。 那个内侍跟着出来,“奴婢先前险些犯错。” “以后,要多注意。” “是。”内侍挠挠头,“奴婢来梨园之前,也曾在东宫伺候过太子,这等事,怎地这般繁琐?” 韩石头说道:“年轻人,一鼓作气。” 内侍不解,但不敢再问,晚些寻了个老内侍请教。 老内侍伸手。 “贪婪!” 内侍给了两文钱。 老内侍接过铜钱,说道:“年岁大了,撒尿淅淅沥沥的,一次撒不完,半途累了,就歇歇。歇够了,再来……累了,再歇。” “原来如此啊!”内侍恍然大悟。 老内侍冷笑,“你明白了什么?就你这样的,下次送死咱都不奇怪。” 不是所有人都有被人围观的癖好。贵人正在兴头上时,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内侍……娘的,不弄死你对不住咱的兴头不是。 内侍一怔,躬身,“还请教……” “看在你给钱爽快的份上,咱给你说说,也算是结个善缘。”老内侍干咳一声。 内侍洗耳恭听。 “许多事,讲究的是缘分。看着!” 老内侍的腰背本是松弛着,突然笔直,随后又松松垮垮的……再笔直,再松松垮垮…… …… “哇!” 大清早,阿梁不知怎地就嚎哭了起来。 郑五娘刚抱着哄,进了后院的周勤干咳一声,“老夫来。” 他接过孩子,熟练的抖了几下,“不是老夫说你等,带孩子要有耐心。” “是。” 杨玄两口子闻声出来,乖乖受训。 “当初老夫带孩子,不说山岳崩于眼前而不惊,孩子拉撒了,老夫一动不动,孩子嚎哭了,老夫能心平气和……” “哇!哇!” 阿梁咳嗽起来,“咳咳咳!” “看看!”周勤有些慌。 郑五娘过来,“小郎君哭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奴来吧!” 孩子到了郑五娘的手中,她嘴里轻轻哼着什么,抱着孩子转悠,没一会儿,就消停了。 周勤老脸挂不住了,“吃早饭!” “开饭啦!” 王老二在前院大喊。 “走走走!” 周勤脚下加快,两下就消失了。 噗! 周宁捂嘴笑了起来。 早饭是两口子一起吃。 “你那花椒太多了。”周宁看着杨玄的馎饦,嗅着浓郁的花椒味儿,有些发愁。 “麻了才对味。” 杨玄却吃的很是舒爽。 周宁说道,“花椒主风邪气,温中,除寒痹,坚齿发,明目。主邪气咳逆,温中,逐骨节皮肤死肌,寒湿痹痛,下气。吃多了不好。” 呵呵! 男人嘛! 杨玄拿过花椒小瓷瓶,打开塞子,一倒。 “多了。”周宁看着脑壳痛。 是多了些,杨玄却嘴硬,“多乎哉,不多也!我喜欢!” 一口馎饦下去。 麻! 一碗馎饦下去。 杨玄想说真爽。 但一开口,却…… “呃……” “子泰,子泰?” 杨玄摆摆手,起身出去。 麻了! 麻了! 此刻嘴里被麻的没法说话。 去了州廨,杨玄依旧没恢复。 “潭州那边不再掩饰,三万部族铁骑来回疾驰,最近的时候,靠近了镇南部。” 卢强拿着一张纸,见杨玄进来,就递过去。 杨玄接过纸张,看了一眼,是关于斥候的一些发现。 “这是耀武扬威。” 杨玄含糊说道,他把纸张搁在案几上,“斥候要密集派出去,赫连燕呢?” 姜鹤儿说道:“她今日不大舒服。” “什么不舒服?”杨玄蹙眉。 姜鹤儿面红红的不说话。 杨玄想到了什么,也觉得有些尴尬,“密谍那边,要尽力混进潭州去查探。对了,商人!” 卢强一怔,“玉景?他对潭州熟悉,倒也合适。只是就怕此人一去不复返,或是弄了假消息来糊弄咱们。” 韩纪淡淡的道:“他的娘子在郎君手中。” 卢强干咳一声,“那就更不妥了。” 曹颖神色古怪,“是不妥。” “我说的不是玉景。” 我是那等饥不择食的人?杨玄满头黑线, 第二日,赫连燕恢复了不少。 “不多歇息几日?” 杨玄不大习惯敬业的骚狐狸。 “不了。” 赫连燕笑道。 “寻几个商人,令他们去潭州打探消息,许以好处。” 商人通天下,是最好的密谍人选。 “如今不少商人把家都安在了城中,家眷便是人质,倒也方便。” 此事不复杂,赫连燕当即去办。 “事情办妥了,去家中告知。” 杨老板又又准备回家了。 赫连燕说道:“郎君,此事得给好处。” “钱管老曹要。” “用钱来使唤商人,时日久了,我就怕会贪婪。” “那倒也简单。”杨老板起身,准备回家看孩子,“我手书一份,当做是奖励。” 赫连燕寻了几个稳妥的商人。 “回来后,使君手书一份。” 几个商人眼前一亮,其中一人问道:“是何字?” “陈州好人。” “好!” 几个商人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奋了起来。 赫连燕摇头,出了自己的老巢,隔壁过去就是杨家。 “赫连娘子。” 门子拱手。 “郎君可回来了?” “回来了。” 赫连燕进去,突然回头,“你怎地不敢看我?” 统领密谍时日久了,赫连燕对这等事儿很敏感。 莫非,这个门子被人收买了? 事儿可不小! 赫连燕心中冷笑。 门子低着头。 “小人,不敢看。” “为何?”赫连燕逼近一步,“抬起头来!” “小人……”门子抬头,满脸通红,“小人不敢。” 长得太美也是一种麻烦……赫连燕无奈的进了后院。 杨玄正在和周勤说着北疆的一些事儿。 “……桃县那边发现了不少北辽斥候,人数越来越多,我看,北辽大军南下,应当是没有悬念了。阿翁你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周勤淡淡的道:“你小觑了老夫,老夫此次就准备看看何为大战。若是需要,老夫也能上城头戍守。” 犯不着! 杨玄说道:“以前还有可能,如今却不会了。” “为何?”周勤问道。 “赫连荣若是敢大军压境围城,我就能送他一场大败。他,不敢!” 杨玄起身,“阿翁,我那边还有公事,失陪了。” “你去你的!” 周勤已经看到了赫连燕。 周新在边上伺候,此刻才说道:“姐夫好生自信。” “这是百战百胜换来的自信。”周勤欣赏的看着孙婿走向赫连燕,“老夫在家中多年,无聊了也琢磨过许多将领。” “阿翁,那在你的眼中,姐夫是什么样的将领?” 周勤摇头,“不世出!” 周新心中一震。“阿翁……” 周勤说道:“知晓老夫为何要滞留陈州不去吗?” 周新说道:“不知。” “老夫想看看你姐夫如何应对这场大战。” “阿翁是说,若是姐夫此战出色,周氏会倾力相助他吗?” “不。” 周新心中一愣。 “周氏,早就在倾力助他了!” …… “说到郎君手书一份时,那些商人眼睛都冒光了。” 赫连燕和杨玄去了书房。 “商人挣钱是本分,可人都是不安分的。挣钱挣多了,就想挣些别的。名利名利,从来都不分家。有了利,就会求名。” “之后呢?”赫连燕最喜听郎君剖析人性,觉得是一种享受。 “然后,自然是求权。”杨玄说道:“名利双收后,欲望的大门就彻底打开了,他们会求权力,渴望能掌控更多。” “能给吗?”赫连燕看着郎君,觉得他说话时,脸上偶尔泛起的冷漠颇为吸引人。 是一种不属于威严,但又高于威严的气息。 “当然不能给,商人不能干政,发现一个,处置一个!” 杨玄对商人干政始终保持着警惕。 国家不是生意场,许多时候,国家需要做亏本生意,这在商人的眼中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赫连燕告退。 出了书房,赫连燕转左,顺着游廊缓步而行。 “赫连娘子。” 吴珞端着一个木盘子,上面是一杯茶水。她端着木盘子福身,很是端正。 “寡妇珞!” 赫连燕说道:“刚进府中时,你颇为自傲,如今却心甘情愿服侍郎君。怎地,当年的北院大王的娘子,如今骄傲何在?” 寡妇珞站直身体,微微抬头,淡淡的道:“赫连娘子乃是皇族,当初更是在皇太叔家中养大,堪称是天之娇女。如今,不也看到郎君就媚笑?也不知郎君是否看得上你!” 赫连燕微微挺凶。 寡妇珞不动,低低头,看了下面一眼。 大! 赫连燕收回姿势,“大而无用!” “呵呵!” 寡妇珞冷笑,端着茶水,目不斜视的过去。 二人都来自于北辽,一个是皇族女,一个是北院大王的遗孀,若是在北辽,都是人上人。 可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两个天之娇女却成了杨老板的身边人。 一个是密谍头子,一个是侍女。 “郎君!” 寡妇珞站在书房外。 “嗯!” 杨玄正在看地图。 “郎君用茶。” 寡妇珞走过来,一手拿着木盘子,一手取了茶杯, 她站在杨玄的身侧,俯身往下,正好看到了地图。 杨玄的手指头在潭州附近,觉得身边传来一股温香。 “放那吧!” 杨玄伸手指着案几。 寡妇珞正好准备把茶杯放在案几上,二人的手臂相碰。 寡妇珞手中的茶杯跌落,茶水撒在了杨玄的衣裳下摆上。 杨玄感受到了温热,就想蹦起来。 寡妇珞心中一慌,伸手就想去拂拭水渍。 呯! 二人撞到了一起 寡妇珞娇呼一声,跌倒在了杨玄的怀里。 杨玄下意识的抱住了她。 寡妇珞长而密的睫毛扇动着,颤声道: “奴,不详啊!” 第635章 杀的蛮夷人头滚滚 杨玄下意识的抱住了寡妇珞,随即觉得不妥。 低头,就见寡妇珞一脸冷意,颤声道,“奴,不详啊!” 这话让杨玄微怒。 杨玄问道:“什么不详?” 寡妇珞说道:“奴,克死了前夫。” “那你克我一个试试?” 寡妇珞没想到杨玄竟这般说,她一时间没了主意,冷着脸道:“郎君自重!” 杨玄最近筹谋对潭州之战,晚上也在书房中滞留,有些上火。 闻言他呵呵一笑,“你是谁?” 寡妇珞心中一冷,双手无力推在杨玄的胸前,“奴,是杨氏的奴婢。” “知晓就好!” 杨玄松开手。 寡妇珞心中一松,觉得脸上发烫,裙子下摆都被茶水弄湿了,黏在腿上,很是难受。 急匆匆的出去后,寡妇珞捂着脸,羞的寻了个地方歇息,等脸上的红晕退散。 站在游廊的角落里,寡妇珞想到了自己的现状。 被带到陈州后,消息传到宁兴,前夫家定然会勃然大怒,觉得这是羞辱。 随后,会把她从家谱中删除吧! 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 呵! 寡妇珞无声的一笑。 随后,会散播她的坏话,把她说成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如此,前夫家就像是甩掉了一个负面包袱,反而是幸事。 那个前夫,算下来也是个倒霉蛋。 看中了她,觉得自己娶了个绝色,没想到一顿喜酒喝下来,绝色没碰到,人却走了。 绝色就是祸水! 这话,寡妇珞信了。 来到杨家,刚开始她担心受怕,担心被周宁视为不祥之人,寻个借口处置了。 绝色是相对于男人而言,对于女人来说,绝色,就是对手。 但周宁没搭理她。 接着寡妇珞又害怕被招去陪侍。 是不喜欢? 寡妇珞点头。 “郎君真是俊美啊!可惜,连花红她们都没能陪侍,咱们就更不能了。” “是呀!上次郎君对我一笑,我心就噗通噗通的跳,楞了许久。” 他俊美? 昂?! 寡妇珞昂着头,可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的把杨玄和那个倒霉蛋比较了一下。 哎! 好像,真的俊美啊! 她回去换衣裙,早有人把她的异常禀告给了怡娘和周宁。 怡娘在看书,闻言问道:“郎君可曾发火?” 侍女说道:“未曾。” 怡娘重新拿起书,“那就无需管。” 周宁那边得了消息,也是一样的态度,“无需管。” 管大娘说道:“从娘子有孕开始,郎君就不曾让别的女人陪侍,这份情义,难得。” 这不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贵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他若是只有一个女人,外界就会传出他不行的话。 周宁知晓杨玄的身份,故而一直在观察。 “寡妇珞绝色,伺候夫君也不错。”周宁看中了寡妇珞的无依无靠。 “赫连燕也不错。”管大娘微笑。 一脸智珠在握的惬意。 娘子有嫡长子在手,还担心什么呢? 至于章四娘,还无法进入周宁的视线。 “娘子,其实,外面已经有人在传,说您……”管大娘吞吞吐吐。 “悍妇?”周宁笑道。 “是。说您是悍妇,让郎君连别的女人都不敢多看一眼。还有些难听的话。” “任由他们说吧!” 管大娘试探着问道:“娘子,您,难道就不介意?” 这话,问的是别的女人。 周宁捋捋耳畔的秀发,扶了一下玳瑁眼镜,“夫君需要子嗣。” 一旦讨逆成功,杨玄的后宫就得充实女人。而且,若是杨玄的儿子太少,百官也会进言,什么该选美人入宫,或是陛下该广布雨露,而不是在皇后那块田地上执拗耕耘。 农家都知晓休耕轮种的道理,陛下为何不知呢? 皇帝的女人,许多时候只是一种工具。 为皇帝排遣劳累,为皇帝生儿育女…… 这是现实,另一个世界里依旧如此。只不过,换成了那些富商大贾。 而皇后唯一需要把握住的便是情义。 子泰对我,是真不错。 周宁仔细想想,“第一次见到夫君,是在国子监,那时候……” 那时候的杨玄还是个乡下土包子,有些楞。 后来不知怎地,二人之间就生出了些情愫。 很单纯的情愫,没有掺杂半点杂质的情愫。 管大娘叹息,“娘子,恕奴直言。男女之间的情义啊!它就不长久。 刚开始卿卿我我,等见多了,相处长了,在彼此的眼中也就面目可憎了。 曾让对方迷恋的那些长处,也都变成了不忍直视的短处。 哎!最后啊!还得是亲情。 那句话怎么说的?两口子最终就是一家人。这话,放到何时都有用。” “你担心我会奢求夫君一直待我如初?”周宁莞尔,“情情爱爱的,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到了后续,就是你关切他,他关切你。 人一辈子不长不短,一个人难过,两个人,互相帮衬着,不孤独!” “娘子看的透彻!” 管大娘心中欢喜,“寡妇珞倒是小事,也就是郎君的玩物罢了!娘子生下了嫡长子,地位不可动摇!” “地位啊!” 子泰的目标是帝位。 他若是成了帝王,我便是皇后。 周宁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去。 但,我对子泰是什么情义呢? 周宁仔细想着。 不知何时,管大娘走了,周宁依旧在想。 “阿宁!” “子泰!” 杨玄拎着一个小竹篮,急匆匆的进来,把竹篮往案几上一搁,“这是刚碰到的果子,新鲜。我尝过,清甜可口。你少吃些,我前面还有事,走了!” 他急匆匆的跑了,跑半路回身喊道:“我令人洗过了。” “知道了。”周宁拈起一枚果子送进嘴里。 清甜可口。 可杨玄一直都不喜欢吃果子,每一次都吃的愁眉苦脸的。 周宁微微一笑,眼睛眯着。 “真好。” …… 杨玄一阵风般的到了州廨。 桃县的使者正在等他。 “下官周丰,奉命而来,见过杨使君。” “相公身子如何?可有话交代?” 杨玄问道。 周丰说道:“相公身子还好,得了潭州增加三万部族勇士的消息后,令下官来问,陈州可需要援军?” 杨玄摇头,“不必了。” 周丰看着杨玄,“相公说,好胜心不可太盛。” 陈州这边得知潭州多了三万部族勇士后,就遣人去桃县通禀。 黄春辉和廖劲等人商议,都觉得潭州军势大。 若是陈州谨守也就罢了,可按照黄春辉对杨玄的了解,他定然是想尽快解决潭州的威胁,好等待北辽南下那一战。 可他就担心杨玄求战的心思太急切,被赫连荣抓到机会。更担心陈州兵力不够。 “还请回禀相公,虽说潭州多了三万骑兵,可我陈州最近半年也操练了不少人马。” 三大部覆灭后,草原就空出来了。 杨老板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牧草白白生长,就令人去放牧。 牛羊,还有战马。 战马多了之后,骑兵扩建就水到渠成。 周丰苦笑,“果然如刘司马所言,使君不肯求援。” 老头子还是了解杨玄的,知晓除非是真的扛不住,否则杨玄不会开口。 周丰随即告辞。 “拿些干粮再走!” 一个小吏追了出去,把两个包袱塞给周丰。 “里面是什么?”周丰面露难色。 若是钱财,就是授人以柄。 “肉干,还有饼子,另外,菜干也有些。” 讲究人啊! 陈州肉干闻名北疆,大饼和菜干也是如此。 出了临安,周丰带着十余军士赶路。 一个多时辰后,夕阳西下,近黄昏。 “前面有个村子!” 周丰带着人进了村子,寻到了村正郝明。 “桃县的使者?只管安住。”郝明查验了身份后,把他们安置在了村里。 军士们人太多,散开在村里人家住下。 周丰和两个军士住在郝家。 洗漱后,周丰和两个军士在村里散步,准备晚些回去吃干粮。 你要说借了郝家的灶台做饭,没问题,但太麻烦。 “在桃县时,我也听闻过杨使君的威名,也见过几次。杨使君看着年轻,和气,就想着,这样的人是如何从一个县令做到了刺史。” 跟着的军士说道:“杨使君悍勇。” “悍勇的多了去!” 周丰摇头,“节度使府中也有人议论过杨使君,都说他出身贫寒,第一步是靠了贵妃。不过,后来就自力更生,堪称是传奇。可我就有些不解,杨使君既然出身贫寒,那他哪学会的治理之术?” “怕不是天生的!” “哪来天生的?”周丰执拗,“上次使者来了临安,回去时和我等说,临安繁茂。 今日一见果然。可我更好奇的是,杨使君是如何以陈州一隅之地,灭掉了三大部,更是能令潭州不敢南顾。指挥之能?还是什么。” “杨使君在南疆杀出了我北疆军的威风,被称为大唐名将。周文书,这便是名将手腕啊!” “名将手腕是一回事,可自从他入主陈州后,陈州就厮杀不断。百姓,怎地就没有怨声载道呢?” 黄春辉不敢发动大战,一方面是北辽势大,另一方面是北疆贫困,百姓经不住磋磨。几次大战下来,民力被消耗狠了,弄不好就会暴动。 “相公都颇为好奇,本想亲自来陈州看看,可身子骨却熬不住。我这次来,顺道想看看陈州民间的实情,回去也好禀告给相公。” 夕阳西下,一群群鸟儿飞回了村子里,在一棵棵树上栖身。 鸟鸣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一户户人家的屋顶上,炊烟袅袅。 农人归家,一路走在前面,身后的老牛亦步亦趋,和主人保持着一个频率。 几个孩童在村口打闹,你追我赶。 “二郎,挨千刀的!回家吃饭啦!” 有妇人在尖叫。 一个神色狡黠的孩童喊道:“阿娘!马上!” 汪汪汪! 一条狗追上了孩童,摇着尾巴,就像是在催促小主人赶紧回家。 一股股焚烧柴火的味道扑面而来。 令人生出了些悠然的惬意。 “我小时最喜嗅着烧草木灰的味道,嗅着嗅着,就觉着再无烦恼。” 估摸着郝家该吃完饭了,周丰回身,“回去吧!” 田园虽好,强敌却在侧。作为北疆官员,他的脑子里始终保持着警惕。 到了郝家,周丰吩咐道:“寻主人家弄些热水来,咱们吃饭。哎!陈州的肉干,大饼,菜干,可都是好东西。” 一个军士去寻郝明,另一个军士笑道:“可不是?这陈州以前也算不得好地方,自从通商后,草原上的牛羊不要钱般的就送了过来。” “周文书!” 那个军士出来,“您来看看。” 周丰蹙眉进去。 郝家一家子都在,破旧的案几上,饭菜看着就没动过。 关键是,还多了三份饭菜。 “这……”周丰愣住了。 郝明笑道:“既然来了,就没有撇下的道理。家中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熏的豕腿,时日长了,腥膻味都没了。弄了来和菜蔬一起炖了,美得很。” “这不好!”周丰摇头。 北疆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故而他们这些人若是外出,不会占百姓便宜。 “周文书不给面子?” 郝明面露凶色。 做村正的,没有杀气你做不久。 “都不容易不是。”周丰苦笑。 “再不容易,也没有你等为了北疆豁出命去强不是。坐下!” 郝明拽着周丰过去,两个孩子过来,一人拽住一个军士,嗨哟嗨哟的把他们拉过去。 “太破费了。”周丰看着豕肉,有些头痛。 “破费什么?”郝明豪爽的道:“只管吃。” 周丰准备明日把肉干留下一些,于是就开始吃了起来。 百姓家吃饭,没有那等食不言的规矩。 周丰问道:“如今的日子如何?” “好!” 郝明嘴里咀嚼着一块豕肉,舍不得一下吞咽,就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原先三大部时常来袭扰,种地不但望天吃饭,还得要祈求三大部能放过咱们一马。 如今却不怕了。家中去年多开了二十亩地,不说别的,吃饱尽有了,还能剩下些,就去换了钱,给家里的娘子和孩子做一身衣裳。咱也能打一壶浊酒,就着熏豕肉,哎!美啊!” 周丰看了一眼,见这家人穿着虽说谈不上华美,但衣裳的补丁不多。 可见,算是殷实。 杨使君,果然是治理有方啊! 周丰不禁暗赞。 “没有杨使君,就没有我等的好日子啊!”郝明喝了一口浊酒,叹道:“这是福气。不过听闻相公看重使君,想把使君弄去桃县,我等听着就难过。” 百姓爱戴如此,难怪陈州人敢战。 可民力呢? 牺牲呢? 周丰问道:“陈州连番大战,运送粮草辎重会征发民夫,你等,就没有怨言?” “哪来的怨言?”郝明说道:“使君说了,将士们流血,百姓流汗,这才有了我陈州如今不敢让异族南窥的底气。 这战绩,这功勋,有将士们的一半,也有咱们的一半。 咱们,骄傲着呢!没怨言!” 杨使君好手段! 周丰颔首,“厮杀总是要死人的,陈州子弟难道就不怕死?” “怕,也不怕!” “怎么说?”周丰问道。 “怕,是人都怕死。哪怕是活的再艰难,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是不?” “这话在理!”周丰点头。 郝明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小口,说道:“可人终究要死,你不死,我不死,最终全部死,是不是这个理?” 周丰点头,“话糙理不糙。” “北辽那些野狗死了会被使君堆成京观,咱们陈州子弟死了,魂魄会被送进忠烈祠中,享受陈州百姓香火供奉。 使君每年都会带着临安官员去祭奠忠魂,那场面,我去看过一次,热血沸腾啊!恨不能立时就出征潭州,为国捐躯!” 杨使君竟把陈州军民的士气调教的这般高涨? 周丰最后问道:“若是北辽大军南下……” 郝明仰头干了杯中酒,重重的把酒杯顿在案几上。 开口。 “那就杀!杀的蛮夷人头滚滚!” 第636章 死不瞑目 周丰一路回到了桃县。 “杨使君说了,不需援军。” “狗曰的!”廖劲笑骂道:“这是自信满满啊!” “年轻人总是天不怕地不怕。”黄春辉挪动了一下身体,脊背靠在身后的柜子上,问道:“你在陈州见到了什么?” 周丰说道:“虎气!” “虎气?” “是。”周丰说道:“下官想着城中的百姓顾虑多,不敢说真话,于是此次专门宿在乡下地方。” 黄春辉颔首,很是满意。 “这一路,下官看到百姓们虽说日子还有些艰难,但有一点,就是大多能吃饱饭。” 整个北疆目前粮食还不能自给自足,还得靠户部输送粮食。粮食紧张,会优先保证军队的供给,而百姓就只能饱一顿,饥一顿。 “陈州竟然如此了吗?” 廖劲看着刘擎,“老刘,你在的时候,老夫记得每年都来桃县哭穷,要粮食。” “是啊!” 刘擎苦笑,“那时候老夫人称刘丐。” “每年户部给陈州的粮食都是那么多,去岁还少了五千石,这竟然能吃饱饭?”廖劲问道:“你可仔细问了百姓?” “问了。”周丰说道:“有个村正喝多了,酒后和下官说,杨使君放话了,谁敢袭扰陈州百姓耕地,便是天王老子,他也弄死了再说话。” “娘的!合着他灭三大部便是为了耕种?”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把茶叶咀嚼几下咽下去。 “那村正得意洋洋的说,镇南部叫嚣的厉害,上次兵围临安城,却对周边村子和田地秋毫无犯,便是被杨使君吓破了胆。” “从军呢?”廖劲问道。 “家家踊跃。” “为何?” “杨使君弄了个忠烈祠,专门供奉那些战殁的将士,且每年都会带着官员亲去祭祀。” “文能安定地方,安抚百姓,劝耕得力。武能镇压一方,令蛮夷丧胆。”黄春辉坐直了身体,欣慰的道:“老廖,老刘,老夫未曾走眼吧?” 廖劲笑道:“相公神目如电。” 可小崽子是老夫先发掘出来的吧……刘擎说道:“相公睿智。” 黄春辉伸手按着案几,用力一撑,起身道:“安逸了!走,去城头看看。” 三人出了节度使府。 “黄相公!” “黄相公出来了。” 行人纷纷止步。 黄春辉笑着拱手,“都忙着,啊!” 百姓们默默的看着他,看着那张渐渐瘦削的脸。 一个妇人终究忍不住问道:“相公,医者如何说?” “说啥?”黄春辉笑道:“老夫?老夫的身子骨好得很,医者说了,保养一番,能再活二十载。” “果真?”众人眼前一亮。 “老夫何时骗过你等?” “那我就放心了。” “哎!黄相公,说是北辽人要来呢!这一战咱们能不能赢?” 黄春辉点头,“能!” “走了走了。”一个老人说道:“相公公事繁多,难得出门一次,别挡着相公,都走了!” 百姓自发散去,前方竟然空无一人。 到了城头上,黄春辉这里拍拍,那里跺跺脚,很是欢喜。 “都重新修葺过。”刘擎负责的此事,介绍了一下修葺的情况。 “好!” 黄春辉摸着城头,“这里那年老夫站了许久,也不知谁缺德,抠了个洞出来,如今补了,老夫反而觉得怅然若失。” 他直起腰,看着北方。 “北辽的斥候开始密集了,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老廖,老刘,可畏惧吗?” “怕个鸟!”廖劲爆粗口。 刘擎说道:“来了桃县就没等着大战,老夫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战,老夫也等了许久。希望赫连峰不要让老夫失望!” 百余骑簇拥着数骑而来。 “相公,是北辽人。”廖劲眯眼,“应当是使者。” 使者进城,本以为会去节度使府,可带队的斥候将领问了守城的军士,却得知黄春辉就在城头。 不是说黄春辉命不久矣吗? 怎地还有精神巡城? 使者觉得此行不妙。 等看到黄春辉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瘦了! 病虎看着一阵风都吹的走,比去年瘦了一圈。 而且面色有些病态的红润。 “使者此来何事?”廖劲问道。 使者行礼,说道:“这阵子北疆斥候频繁侵袭大辽,上次更是卑鄙无耻的骗城,陛下震怒,令老夫前来交涉。” “上次?哪次?”刘擎问道。 老鬼,装疯卖傻! 使者仔细一看,却见刘擎眼神冰冷。 这是讥讽! “上次杨狗……杨玄冲进金山城,把陈州洗劫一空,更是无耻的掳走了我大辽北院大王的遗孀。 陛下令老夫来交涉,其一,交出吴氏;其二,令杨玄去宁兴请罪。” 黄春辉淡淡的道:“那个寡妇?” 刘擎点头,“是自愿跟着子泰来的。” “那么,还说什么?”黄春辉干咳一声。 使者冷笑,“掳走妇人,无耻!黄相公,给个交代吧!” “交代?” 黄春辉背靠城头,说道:“这些年来,北辽时常清晰北疆,每次你等掳走了多少人口? 其中,妇人又有多少? 大乾三年,有妇人怀孕逃了回来,回到家中见了耶娘,吃了一顿饭,第二日就出城不知所踪。 第二日,有人在野外见到,那妇人自缢于树下。 她归家只是想见耶娘最后一面,可她何曾不想与耶娘长相厮守?却因怀着孽种而自尽。 那些年,多少大唐百姓惨遭屠戮?谁,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使者是来挑衅,也是来寻找开战借口。 使者冷笑,“两国相争,死伤各自承担。” “那么,你来作甚?” 黄春辉淡淡的道:“赫连峰难道以为北辽的人是人,我大唐的人是畜生吗?” 使者默然。 黄春辉咳嗽几下,深吸一口气,开口。 “老夫读书时,先生曾说,中原历经无数磨难,每一次异族杀入中原,尸骨累累,罪行罄竹难书。 可中原难免有衰微之时,只能坐视异族肆虐。 不过不打紧,今日之仇难报,可子孙在。 只要我中原血脉不绝,一世不能复仇不打紧,二世不能复仇不打紧……子子孙孙延续下去,终有一日,当报此仇! 老夫此生有个愿望,便是哪一日领兵杀到宁兴去,去为那些死难的百姓复仇。” 使者听的怒火中烧,讥笑道:“黄相公的身子骨,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是啊!” 黄春辉看看廖劲,“老廖,你怕是也等不到那一日了。不过,不打紧。”,他对刘擎说道:“子泰还年轻,告诉他,就说老夫说的。 终有一日,让他率军,马踏宁兴! 否则。 老夫,死不瞑目!” …… 州廨斜对面的杂耍班子已经成了临安一景,本地人没事儿喜欢扎堆,一边扯着家长里短,一边看杂耍。看高兴的,看的紧张了,扔一枚铜钱,换来一声郎君大气,或是娘子豪爽,值了! 你说,去酒肆里喝一碗酒,要一碟豆子下酒,那钱也不少啊!可哪有看着这个精彩? 王老二是杂耍最坚定的支持者,只要没事儿,大多在这里蹲点。 梁花花一个漂亮的空翻下来,陈德等人端着盘子去讨赏,钱氏递上布巾,二羊过来,一脸崇拜,“花花姐好厉害!” “要苦练,你以后也能如此。” 梁花花揉揉二羊的脑袋,走到王老二身边坐下,“二哥今日不公干?” “今日无事。”王老二招手,二羊过来后,他问道:“最近可回家了?” 二羊用力点头,“回啦!阿耶阿娘给了我肉干,让我好生学,学不好打断腿。” 王老二纳闷,“前阵子不是不愿意学吗?” 二羊皱着小脸,“家里收钱了。” 梁花花说道:“上个月挣钱不少,二羊也分了些。” 王老二明白了。 二羊苦大仇深的道:“二哥,我还那么小,家里就要我挣钱了。” “再小,能帮家里就是好事。”王老二说道:“要不,你哪来的肉干?哪来的新衣裳?” 老贼出了州廨,提提裤子,目光转动寻到了王老二。 梁花花温柔的看着来王老二,王老二温柔的看着二羊…… “怎地像是一家人呢?” 老贼嘟囔着。 林飞豹出来了,有些急。 “老黄去哪?”老贼问道。 林飞豹说道:“家中娘子身体不适,老夫得去寻医者。” “麻烦!” 老贼嘟囔着,却被林飞豹听到了,“什么麻烦?老夫病了也是她来照料。这人不就是这样,你照料我,我照料你,等老了,就相互搀扶着过日子?” “一个人挺好。”老贼嘴硬。 “一个人也行,只是晚上被子有些冷。” 林飞豹一溜烟跑了。 “晚上,不冷啊!” 老贼挠挠头。 天气不错,蓝天下,王老二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令人发酸的味道,林飞豹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子令人不屑的味道……老贼想着这些,瞬间就找到了心态。 一个人,挺好! “老贼,郎君叫你。” 一个护卫出来寻到了老贼。 “可说了何事?” “没说。”护卫交代完,急吼吼的对同伴说道:“帮我盯着些,我出去买些东西。” “买什么东西,那么急切?” “早上出门前,孩子嚎哭,说隔壁家孩子有竹蜻蜓,他却没有。哎!这孩子,闹腾,我这便去给他买。” 老贼进了大堂。 “北辽南下我估计已成定局,潭州那边磨刀霍霍,一心想拖住我陈州。我已令人去潭州查探消息,不过,此事重大,你去一趟。” 杨玄其实已经进入了征伐的状态,一边交代,一边看着地图,脑海里在琢磨着如何打这一战。 “领命。” 老贼回去收拾了东西,带了干粮。 “老贼!” 赫连燕来了,“这北辽的路引,拿好。” 老贼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道:“不会被人看破吧?” 赫连燕冷笑,“你当年皇陵都盗过,难道不知晓?” “呵呵!多谢了。” 老贼拱手,“对了,老二那边盯着些,那个梁花花看着要吃人。” “梁花花不错吧?”赫连燕觉得二人挺般配的。 老贼摇头,“不错?老二的亲事,怕是他自己也做不了主。此刻梁花花越贴他,以后若是不成,就会越煎熬。” “哎!看不出啊!老贼你心肠挺好的。”赫连燕笑道。 “老夫的肝肺也不错。” 老贼开个玩笑,随即出发。 路过州廨外面时,他走到正抬头看杂耍的王老二身后,拍了他一巴掌。 “干嘛?” 王老二回头怒道。 “别老是蹲在这,真喜欢就接回家去,做妾也好。” “滚!” 老贼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看,王老二正看的聚精会神的。 兴许,老二是真的喜欢看杂耍吧! 出了陈州,老贼一路疾行。 “哪的?去哪?” 靠近潭州五十里时,斥候多了起来。 百余人的斥候,看着杀气腾腾的。 老贼拿出路引,“老夫回家。” 他的容貌也改了些,看着年轻不少。 军士查看了路引,又搜查了他的包袱。 “这小铲子干啥的?” 马背上有个小巧的铲子,军士拿着问道。 老贼笑道:“祖传的手艺,为贵人看风水。所谓风水,风遇水而住,可还得掘土查探,否则仅得其表,弄不好埋下去会绝户……” 军士就像是触碰到了烙铁般的,手一松,铲子掉在地上。 “这可是传了三代人的传家宝啊!” 老贼捡起铲子,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土。 “去去去!” 军士摆摆手,同伴笑道:“有个人就在前面,遇到了,记着躲远些。” “谁?”老贼问道。 “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 老贼笑道:“多谢多谢。” 他先慢腾腾的,仿佛是畏惧前面那个男人。 等半个时辰后,老贼打马就追。 午后,前方出现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男子四十余岁,须发乌黑,面白无须,听到马蹄声后回头,见到老贼就多看了一眼。 “看似从容,却窥探了老夫一眼,右手还拿着马缰,手却是松的,随时都能拔刀,有些意思。知春。” 马车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郎君。” 男子说道:“皇太叔的人怕是不远了,你也该走了。老夫本担心你一人在这荒凉之地容易出事……正好来了一人,可见是天意。” “郎君何出此言?一起赴死罢了。” 男子随手扶了一下头上的发簪,眯眼看着老贼,“老夫给你弄的路引是寻亲,此人衣裳凌乱,内衣与外裳颜色颇为刺眼,可见家中并无女人。知春,好生保重!” 男子说完,勒住了马车,把跟在后面的战马拉过来,上马,冲着老贼问道,“郎君何去?” “去潭州,回家!”老贼笑道。 “郎君家中可有妻子?”男子问道。 娘的,哪有见面问这个的?这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老贼摇头,男子问道:“郎君以何为业?” 这怎地像是要做媒呢? 老贼担心露出行藏,就说道:“老夫乃是游商。” 男子笑道:“老夫命不久矣,身边有个妹子,正想着托付给谁,郎君就出现了,可见是天意。知春!” 马车里,一个女子缓缓下车。 峨眉,瓜子脸,一双秀眸平静,福身,“见过郎君。” “这……” 见面送美人,这是何意? 老贼刚想拒绝,男子上马,颔首,“这两年,辛苦你了。” 知春福身,“你要去了吗?” 男子点头,“你好自为之。” 男子打马冲着潭州方向去了。 老贼:“……” 女子福身,“奴名曰知春,原先在宁兴厮混,青楼中多知晓奴的名字。不过,奴是女伎,非娼妓。” 女伎可以卖艺,娼妓不但卖艺,还得卖身。 “你们这是何意?” 老贼依旧满头雾水。 知春说道:“你莫管,进了潭州城后,你我各自离去。” 原来是个障眼法啊! 老贼心中一松,正好,他也需要一个人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那就,走着?” “好!” 一骑一车,缓缓而行。 不到十里,前方倒着一人。 人首分离。 脑袋正对着南方,依旧在微笑。 “哎!你男人死了。”老贼说道。 车帘掀开,知春下车,福身,“我在宁兴得罪了权贵,逃到了潭州。若非你的庇护,我早已成了权贵的玩物。多谢你了。” 老贼说道:“埋了?” 知春摇头,“先生说,埋了不自在。不如喂了兽类,和兽类融为一体。兽类看到什么,他便看到了什么。” 一种苍凉的气息,令人不禁悠然。 老贼开口: “这地方野狗多啊!” “嗯!”知春神色哀伤。 “野狗不只是吃腐肉,还吃屎。” …… 求票。 第637章 老房子着火 一个是前宁兴名妓,一个是曾经的盗墓贼。 在陈述死后,二人之间就一直没说话。 老贼在想着进了潭州城,如何去打探消息。 郎君的决心已下,在北辽大军南下之前,先解除潭州军对陈州的威胁。如此,陈州军方能赶赴桃县,参加这场大战。 陈州经过郎君的治理,就缺一个展示的机会。 这次大战便是机会。 若是能大放异彩,回头去桃县…… 郎君渐渐掌控北疆,麾下需要多少将领? 老夫率军为郎君东征西讨,定然能成为名将。 吸溜! 老贼想到美处,不禁吸了一下口水。 然后看到了一双鄙夷的眸子。 知春放下车帘,伸手在鼻子前面扇动,厌恶之极。 “哎!潭州要到了。老夫先走了。” 一个北辽名妓,关老夫屁事! 老贼从车辕上跳下来,上马就走。 “你!” 知春面色微变,掀开车帘喊道:“你答应送我入城的!” 老贼回头,“你特娘的看老夫的眼神就如同是看蠢货,你觉着老夫是蠢货吗?” 知春咬着红唇,“奴,错了。” 毕竟是名妓,这一声错了喊的百转千回,荡气回肠。 可老贼却压根不停。 潭州啊! 老夫来了! 前方,突然多了一队人马。 “使君出行,闲人避让!” 赫连荣? 老贼一怔,见两个护卫盯住了自己,不禁暗道倒霉。 他勒住马,回身喊道:“娘子!娘子!” 马车缓缓而来。 知春的声音传来,“夫君!等等我!” 知春带着羃?,自己赶着马车来了。 那两个护卫果然不再关注这边。 娘的! 好险! 二人这才进城。 进城后,老贼本想撇开知春,可却发现城中的气氛有些紧张,就寻了个人问。 “有人刺杀使君,城中最近查的紧。” 知春眉心一跳,“咱们……” 老贼:“咱们……” 稍后,老贼上了马车。 知春缩在角落里,右手藏在袖口中,不知握着什么东西,警惕的看着老贼。 “你曾在宁兴得罪了权贵,若是被查出来……”老贼笑的猥琐。 “看你也不是好人。”知春眼睛毒,“怕是来历不明吧?城中戒严,若是被查出来……” “老夫有法子,不过,需要你的协助。” “什么法子?” “你我二人依旧在一起。” “我此生只想一人。” “老夫也不喜身边多个人。” “如此!” “如此!” 两只手伸出来。 一只白嫩。 一只粗糙。 “哼!” 知春收回了手。 老贼淡淡的道:“什么美人,在老夫的眼中都是红粉骷髅,你,想多了。” 知春把手缩回袖口中,美眸微动。“你的路引与我的不同,如何假扮夫妻?” 老贼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至一队军士走过,才说道:“小事。” 呵! 知春靠在车厢上冷笑,心想这个老鬼一脸不正经的模样,不是贼人就是强盗,加之害怕军士,多半是犯事逃出来的人犯。 “老夫去去就来,你且等着。” 老贼走了。 知春依旧靠着车厢,闭上美眸,想着自己以后该如何。 路引是有的,户籍也有,还是潭州的。可皇太叔既然要除掉陈述,必然会斩草除根。弄不好那些人正在等着自己露面。 潭州,有些危险。 要不,去宁兴? 可一个弱女子如何去? 宁兴不能去,那还能去哪? 要不,就在潭州找个人暂时安顿下来? 就怕皇太叔的人连户籍都盯着。 那么……出家如何? 知春眼前一亮。 这可不是一条好路子吗? 方外人谁会关注? “哎!” 外面传来了老贼的声音,接着车帘掀开,老贼轻松上车。 知春有些冷漠,“你下车吧!” 老贼何等的江湖经验,一看就知晓这个女人是想到了法子,“潭州你安不了家。” “我出家!”知春淡淡的道。 “呵呵!” 老贼捧腹,压着嗓子狂笑。 “愚蠢的女人啊!” 他喘息着说道:“你以为方外便是清净地?老夫告诉你,红尘中有的争斗,方外皆有。你这等女人去了方外,弄不好……哈哈哈哈!” 他没说什么不好,但知春感受到了强烈的恶意。 “你是说……” “方外有专心修行的,也有六根不净的。有的地方,藏污纳垢,你自家想。” 知春见老贼拿出了一条萝卜,又摸出了一把小刀,下意识的尖叫,“你要作甚?” 老贼拿起萝卜和小刀,“老夫雕刻,有问题?” 说着,他低头雕刻。 知春松了一口气,旋即想到了老贼说的那些事儿。 这一想就不好了……当初在宁兴时,客人多是有身份的。男人嘛,见到美人儿就喜欢显摆,这个不以身份为限。有的男人就提及过方外。 真正专心修行的,几乎不沾红尘,近乎于苦修。 那等在红尘中打滚的方外人,有的就如同历劫,最终大彻大悟,成就不凡。但更多在红尘中迷失了。 七情六欲,名利动人…… 女人…… 知春打个寒颤,看向老贼的眼神中多了些感激。 这个老鬼,好像不坏啊! 他在作甚? 知春见老贼运刀如飞,萝卜上多了些东西。 “好了。” 老贼放下萝卜,拿出纸笔。 磨墨,开始书写。 “哎!名字!” 老贼抬头问道。 知春下意识的道:“叫夏知春吧!” 老贼开始书写。 他在写什么? 书信? 知春想看,却不好意思。 老贼写完,弄了印泥出来。 这是干什么? 知春不解。 老贼拿着雕刻好的萝卜章染上印泥,在纸上盖章。 拿起纸,往上面吹了几下,老贼满意的道:“手艺没拉下!” 他抬头,“寻个地方住下!” 知春说道:“咱们的路引不同,逆旅的人一看就会发现问题。” “跟着就是了。” 老贼下车,坐上车辕,说道:“走着!” 稍后,他寻到了一家逆旅,竟然就在热闹的地方。 “下车!” 知春下车,跟着老贼进去,在他的身后低声道:“你小心……” “客官两位!” 伙计热情的迎了出来。 “一个房间,上好的。”老贼一脸不差钱的豪爽。 伙计看了一眼戴着羃?的知春,“客官,路引。” 知春心底一颤。 抬头,透过羃?,看到老贼拿出了那张纸。 “贾仁。” “正是老夫。” “夏知春。” “老夫的娘子!” 伙计多看了夏知春几眼。 “看什么看?”老贼不满的道。 “郎君好福气。”伙计赔笑。 随即入住。 “你……你先前写的便是路引?不,你是伪造!这是杀头的罪名!” 知春进了房间就靠在门边,神色紧张。 “你无需管。” “无需管?到时候杀头我也少不了!还有,咱们该低调些,你却要了最好的房间,这不是惹人注目吗?” “能娶到你这等美人儿,你觉着老夫该是个穷人?” 老贼走到窗户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 是啊! 知春看着老贼,心想,这人原来心思缜密,行事从容不迫。 我倒是小看了他! “你在这里等着。” 老贼悄然出门。 “你……” 知春想问他去哪,可却觉得没立场。 直至天色将黑,老贼才回来。 “吃吧!” 老贼带了食物回来,很是丰盛。 他就蹲在边上吃,案几让给了知春。 知春犹豫了一下,“你也坐着吃吧!” 老贼抬头,“老夫习惯蹲着。” “为何?”知春觉得奇怪。 老贼随口道:“吃饭时坐着对贵人不敬。” 原来,他是贵人的随从! 吃完饭,知春有些紧张。 “老夫打地铺!” 老贼带得有铺盖,天气热,简单有个东西垫着就是了。 他躺下,没多久就呼吸平稳。 知春却没怎么睡,提心吊胆的,担心老贼会夜袭。 凌晨,老贼起来,正在昏昏欲睡的知春猛地一惊,“你要作甚?” “老夫若是想动你,难道你还敢呼救?蠢!” 老贼出去洗漱。 是啊! 我难道敢呼救吗? 知春心神一松,随即入眠。 再度醒来,案几上有两张饼,以及一碗汤。 吃了饼,喝了半碗汤,知春推开窗户,外面的嘈杂一下涌了进来。 曾经熟悉无比的场景,此刻看着却格外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门。 门开,是老贼。 他背着个包袱进来,“明日跟着老夫去一趟城外,记住了,你是老夫的妻子,也是老夫的帮手。” “帮什么?” “看风水。” 第二日,老贼带着知春出门。 出了逆旅,有两个男子在等候。 知春一看就知晓是权贵的仆役。 “见过贾先生。” 两个仆役很客气。 “这是拙荆。”老贼指指知春,“没她在,老夫点穴不准。” 随即,一行人往城外去。 到了城外,一个官员正在等候,身后几个仆役。 “见过汪司马。” 老贼行礼。 汪司马,不就是潭州司马汪延吗? 知春福身。 “怎地有妇人?” 汪延蹙眉。 老贼说道:“汪司马,教授老夫看风水的师父,便是老夫的丈人。拙荆善于点穴。” “哦!” 随即,一行人往左侧去。 老贼拿出一个小罗盘,一路看着周围。 到了山下,老贼先定位,然后指着右侧,“这边。” 转到了中午,老贼说道:“汪司马请看前方。” 汪延抬头看去。 “前方山势,左侧如童子跪地,右侧如巨蛇吞天……这可是难得的风水宝地。老夫敢断言,若是贵府亡人安葬于此,五年后,定然生发!” 汪延两眼放光,“好地方!” 他越看越像,“走!” 前面是一片松林,风吹过,松涛阵阵。 汪延赞道:“好一个所在。” 老贼笑道:“这地方若是老夫独自发现,定然要留着。” “留给自己?”汪延问道。 老贼摇头,“我等泄露天机,死后只求不殃及儿孙。” “原来如此!”汪延神色柔和了些。 “娘子!”老贼回头。 “啊!” “去点穴!” “好!” 按照老贼的安排,知春上前,把自己当年学的舞蹈修改了一番,就在前方跳舞。 “这是……”汪延问道。 “这是祷告上天,免得点到了……您懂的,墓穴越好,就越是犯忌讳,上天若是怪罪下来,哎!” 跳舞的知春听到这话,差点脚一软。 不怕! 他是装神弄鬼。 可这个老鬼究竟是什么人? 看似无所事事,可却寻到了汪延,这份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他真的是看风水的先生? 可看风水的先生为何要惧怕潭州军? 为何要伪装路引? 这些问题在知春的脑海中闪过。 但敬业是深入骨髓的习惯,她的舞蹈依旧美轮美奂。 “这块地好啊!”老贼赞美了一番,然后担忧的道:“就是不知对面何时会打过来。” 汪延淡淡的道:“杨狗一心想去桃县,必然会打过来。” 原来,赫连荣也是这个判断! 老贼心中有数了。 但赫连荣会如何应对? 是针锋相对,还是…… 老贼指指山势,“再好的风水,也怕战火。” 汪延负手,看着知春的舞蹈,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但又觉得自己想错了,“乱世人不如狗。” “汪司马高见。” 汪延说道:“陈州军人马不多,难道还能打破潭州城?安心!” “是啊!”老贼笑道:“潭州城不小,若是坚守,天下谁能破?” 是坚守吗? 老贼装作不经意的看着前方。 汪延点头。 妥了! 老贼心中一喜。 汪延干咳一声,“杨狗怕是要动手了,你这边何时能定下来?” “三日。” “好,能定下来,老夫重赏!” 汪延很是满意,“你夫妇住在何处?要不,且去老夫家中。” 这是想寻一个免费的风水顾问。 老贼笑嘻嘻的道:“几位贵人都和老夫说好了,回头汪司马这边结束,老夫还得去别处。” “可惜了!” 汪延不再说话。 第三日,老贼和知春装模作样的定下了墓穴的位置。 随后,汪延遣管事送了两锭银子。 “大气!敞亮!” 老贼赞道。 “汪司马说,回头还请贾先生再来一趟。”管事说道。 “为何?”老贼问道。 管事说道:“郎君的祖父原先埋的不好,想换个地方。” “好说。” 老贼把银子递给知春,“回头就来。” “郎君派了个人,让他跟着你夫妻二人。” “这是……”老贼不解。 管事笑的矜持,“潭州不小,郎君怕你二人迷路了。” 好家伙! 知春心中一紧。 “好说!”老贼欢喜的问道:“可能使唤?” 管事点头,“好说!” 于是,二人身后就跟了一个仆役。 “你究竟是谁?” 逆旅中,知春低声问道。 “老夫就是个看风水的。” 知春冷笑,“我原先在宁兴,见到那些客人套话,手段百出,可都没有你这等自然。” “老夫套什么话?” “客人的墓穴以后如何,和你没关系,你却几句话就套出了赫连荣应对杨狗的谋划。说,你究竟是谁?” 这个女人,不蠢啊! 聪明的厉害! 老贼笑了笑,“老夫要走了。” “那人跟着,你想去哪里?” 老贼背上包袱,“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出了房间。 “哎!贾先生去哪?” 老贼右手成爪藏在袖口中,笑道:“老夫得去另一个客人家看看。” “如此,我也去!” “好说!” 老贼刚想动手,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 “夫君等等我!” 知春背着个小包袱也出来了。 那么,就让这人多活一阵子! 三人出了逆旅,随即出城。 “去何处?” 仆役问道。 “不远!” 老贼指指前方,“贵人就在前方等候。” 又过了一阵。 “这……怎地还没人啊!” “是啊!” “你说的贵人是谁?”仆役回身,握住刀柄,警惕的道:“郎君说过,你这人奸猾,让我盯着。若是你敢遁逃,便是骗钱,让我宰了你!” “小心!” 知春惊呼。 老贼身形闪动。 快的令知春目不暇接。 接着一爪。 仆役跪下,老贼曲肘,重重的捶击在他的后颈上。 咔嚓一声。 仆役栽倒。 这一连串动作快若闪电,看呆了知春。 老贼拿出小铲子开始挖坑。 挖好坑,把仆役丢进去埋了。 “老夫走了!” 老贼上马,看了知春一眼。 这女人,有些意思,可惜了! 他打马而去。 “哎!” 老贼回头。 “哎!你去哪?” 知春喊道。 老贼说道:“南边。” “能多带个人不?” 老贼一怔。 “能啊!” 知春策马过来。 “可你去了作甚?”老贼问道。 知春反问,“你家里可还缺人?” 老贼楞了良久。 “缺。” 知春看着他,“那你看我行不?” “行!” 第638章 我不悔 马蹄声哒哒。 两个狗男女正在跑路。 “你和陈述什么关系?” “陈述是皇太叔原先在潭州时的幕僚之一,皇太叔派他去了奉州……” “铁矿?” “你怎么知晓?” “老夫有个朋友!” “叫做什么?” “王老二。女人都这么喜欢盘根问底的吗?” “我只是好奇嘛!” “你这一打岔,让老夫差点忘了,接着说。”老贼看了一眼知春,觉得赏心悦目。 但,女人只会影响老夫打洞的速度啊! “奉州那边有个铁矿,当初是皇太叔在弄。皇太叔去宁兴前,令人告知陈述……”知春看了老贼一眼,“灭口。” “赫连春担心被赫连峰知晓他曾有的野心,有趣!” 知春一怔,“你怎么知晓这些?” “老夫时常和贵人打交道。” “哦!陈述杀了那些知情人,接着便等着转运那些矿石……直至杨狗灭了山贼……” “叫尊称。” “谁?” “杨使君!” “你……” “老夫听不得什么狗狗狗的。” “哦!杨狗……杨使君灭了山贼后,陈述就令人去潭州禀告,随后潭州来人,说是开始转运。本来陈述说需转运一两年,如此,他也算是能多活些时日。没想到杨狗的人马却来了。” “是奉州的人马。” “你……”知春觉得老贼就是个百宝箱,什么都知晓,“陈述随即带着我回来。” “他为何不逃?” “他知晓皇太叔太多事,且他一家子都在宁兴,耶娘,兄弟姐妹。” “妻儿呢?” “他是个内侍啊!” “什么?” 以老贼的城府,依旧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知春叹息,“皇太叔是皇子,当年身边有不少内侍。陈述便是他身边得用的,从十二岁就跟着他。来潭州后,皇太叔也最为信任他。” “那你……”老贼有些好奇。 “我九岁就进了青楼,跟着学艺。十五岁出场,歌舞双绝,渐渐声名鹊起。我那时自矜,只想着寻一个才子托付终身,于是便对那些权贵不假颜色。” 这是得罪人的事儿。 老贼摇头,“才子,多薄情!” “刚开始他们还捧着我,觉着这样有趣。渐渐的,他们就失去了耐心。有个权贵曾来青楼准备强行把我带走,被我砸了一花瓶……” “然后呢?” “然后我就逃了,老鸨寻了个熟人,把我带出宁兴,一路去了潭州。” “老鸨人不错!” “她是我姨母。” 老贼:“……” “我父母早早就没了,临去前把我托付给了她,她收了我家的家产,发誓要好好待我…… 后来她说,女人若是嫁人,一辈子就这么平淡度过多没意思。 做了名妓却不同,男人们会捧着你,有钱人会追着你。你出现在何处,何处就热闹非凡。 人人争破头,只为能看你一眼……这才是活着啊!” 知春看了他一眼,“你呢?” 老贼说道:“老夫孑然一身。” 不用侍奉公婆。 “每月钱粮养活一家子绰绰有余。” “产业呢!”知春歉然道:“别怪我问的直接,我是怕了。” “你如今问是好事,说清楚,免得以后生事。”老贼反而觉得这样很坦然,更好相处,“我家的产业不小,就是与贵人打交道。不过……” 老贼叹息。 知春问道:“难道是产业不妥当?” “产业自然是妥当的,只是最近忙着副业,一时间竟然许久未曾管着主业了。” “不急在一时。”知春很满意……主业都暂时搁下了,可见老贼挣钱的本事很好,很强大。 “老夫不急,贵人们,他急啊!” 哒哒哒! 二人一路说着彼此的情况,当看到临安城时,知春并未吃惊。 “老夫就住在城内。” 老贼唏嘘道:“这么多年了,老夫一直是一人,突然多了一人,有些不习惯。” “我的身份要掩饰。”知春说道。 “为何?” “皇太叔身边的赫连燕就在杨……杨使君身边,她原先见过我!” “见过就见过吧!” 老贼有些头痛的是,怎么解释。 “你!” 知春咬着嘴唇,低下头,跟着进了城。 “老贼!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老贼? 知春有些懵。 一路到了州廨外面。 “抬个头。”老贼回身。 知春抬头。 然后,不敢置信的道:“你是密谍!” “不算是。” 老贼冲着门子说道:“给她弄杯茶,老夫晚些出来。” 门子笑道:“好嘞!” 老贼进去了。 “固守?” 这个消息堪称价值巨大。 杨玄闭上眼睛。 卢强说道:“赫连荣猜到使君会主动出手,既然如此,他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潭州,不好攻打。”曹颖说道。 韩纪淡淡的道:“不好打,也得打!” 呵呵! 曹颖冷笑,“如何打?韩先生可有心得?” 韩纪洒脱的道:“老夫的职责是辅佐郎君,至于厮杀,不是老夫所长。此等事,不该是你曹先生的活计吗?” “呵呵!”曹颖笑的讥诮,“曹某长于政事,至于韩先生名曰智囊,老夫却看不到智在何处!” 智,当然在屁股里……杨玄有些头痛的看着两个老鬼开始挽袖子。 两个老冤家又开始了。 杨玄干咳一声,二人起身。 “老夫孟浪了。” “请郎君责罚。” “整日吵吵闹闹,可说话却格外默契。一个说孟浪,一个说责罚,外人听着,还以为是一个人说话。” 杨玄没好气的道:“大战在即,少争执,都打起精神来。” “是!”两个老鬼应了。 杨玄这才对老贼微笑,“这个消息重大,算你一功。想要什么?” 卢强笑道:“老贼一心想做大将,要不,此次征战给他领军的机会就是了。” 杨玄说道:“这个得具体看,不可事先许诺。” 这才是名将的姿态……卢强心中一凛,“老夫孟浪了。” 今日你们都姓孟还是怎地? 杨玄莞尔。 老贼在犹豫,有些扭捏。 “说!”杨玄事还多,没工夫和他墨迹。 老贼把心一横,“郎君,小人想搬出去。” “嗯?” 杨玄一怔。 然后说道:“也好。” 竟然没问? 老贼心中一松。 “是谁?”杨玄问道。 老贼从牢中出来就一直住在杨家,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这么些年,杨家习惯有他,他也习惯了把杨家当做是自家。 这突然提出要搬出去住,不用想,定然是遇到了让他心动的女人。 “一个女人……就是路上遇到的,帮了小人不少。”老贼有些羞耻的低下头。 老夫说过此生要一直狗的啊! “带去给娘子看看。” 他身边人的妻子必须要稳妥,不是说性子,而是来历。 来历必须清白! 老贼苦笑,“就怕她不敢,要不……请郎君给掌掌眼?” 周宁是周氏女,知春是女伎,老贼担心她自惭形秽。 “也好!” 杨玄起身,“既然知晓了赫连荣要固守,咱们这边抓紧。粮草辎重,民夫……驭虎部与基波部不少俘虏无所事事,让他们去。” “是。”曹颖应了。 杨玄去了自己的值房。 老贼去了大门那里。 知春正在喝茶,一边喝茶,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围。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看到老贼后,她霍然起身,接着把茶杯放下,急匆匆的出来。 “可能走了?” “这是州廨,又不是大牢。”老贼笑道:“有人要见你!” “谁?”知春心中一紧。 不会是赫连燕吧? 说话间,赫连燕正好进了大门,见到老贼后笑道:“如何?” 老贼点头,赫连燕赞道:“果然还是你妥当。咦!”,她看到了知春,想了想,“是你!” 知春福身,“见过赫连娘子。” 赫连燕看了老贼一眼,“掳来的?行啊!出息了,郎君如何说?” “老夫是那等人吗?”老贼不满的道。 “我还有事,回头……再说!”赫连燕再看了知春一眼,有些好奇的走了。 “跟老夫来。” 老贼带着知春一路进去。 直至值房外。 “郎君!” 知春见老贼恭谨的站在那里,心想里面会是谁? “进来吧!” 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吏出来,看着颇为俏丽。 要命了,这小吏怎地比许多女人还俏丽呢! “跟着我来。” 小吏开口,声音清脆。 知春仔细一看,发现小吏胸前鼓鼓囊囊的。 这分明就是个少女! 那里面是谁?竟敢用女扮男装的少女。 她低着头,跟着进了值房。 “想请你坐,想来你也不会。如此咱们就简单些。” “是。” “家哪的?” “宁兴。” “别拘束,就像是平常聊天。本来也是聊天。说说吧。” 不知怎地,听到男子的声音后,知春越发的紧张了,“奴家就是宁兴了,小时候耶娘就去了,跟着姨母学艺……” “后来十五岁卖艺……” “后来得罪了权贵,逃到了潭州,跟着皇太叔身边的内侍。” “等等,赫连春身边的内侍?” “是。” “赫连春谨慎,他不敢带内侍去潭州!” 这人,竟然未卜先知……知春越发的谨慎了,“是,陈述装作是文人模样。” “难怪,你继续说!” “奴跟着他去了奉州铁矿……” 后续的事儿杨玄都知晓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知春说道:“没了。” “以后想做什么?” “能安静的活着。” “阅尽繁华之后的平静?” “是。” “你觉着老贼如何?” “是个好人。” 门外老贼咧嘴一笑。 “好人夸张了些,不过人不坏。” “是。” “想嫁给他吗?实话!” “原先不想,只想寻个栖身之地。后来这一路,奴觉着他这人看似猥琐,却知晓分寸,难得。” 男人去了青楼中,哪管你什么卖艺不卖身,寻机就会动手动脚。 老贼这一路化身为贾下惠,加分了。 “对未来有何展望?就是期冀什么?” 知春想了想,“能平静。” 这几年她堪称是颠沛流离,饱受煎熬。 “如此,去吧!” 知春抬头,福身,“奴……你!” 杨玄穿着官服,知春一看就愣住了,“杨……杨使君!” 杨玄颔首,“去吧!” 知春有些浑浑噩噩的出了值房。 “走!” 老贼带着她出去。 半道,姜鹤儿追上来,递过一把钥匙,“郎君说了,隔壁卫王那里如今空着,先在前院住下!” “好。” 二人默然出了州廨,往前。 “好!” 杂耍班子那里热闹非凡,知春抬头看了一眼。 “老贼!” 一个大喊后,王老二窜了过来,“你这是从哪寻来的女人?” 老贼笑嘻嘻的道:“老夫的娘子,美吧?” 王老二只是看了知春一眼,说道:“你不是说美不美,看大腿吗?你看了人家大腿……老贼你真不要脸!” 老贼看了知春一眼,“去去去!别胡说。对了,老夫搬去卫王那边住下,回头来家里吃饭。” “我才不去!”王老二吸吸鼻子。 “为何?” “你做的饭难吃!” 二人绕过州学,一路到了后面。 老贼拿出钥匙开门。 卫王走了,李晗前阵子也走了……梁王说了,他再不回来,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这里原先是卫王和梁王府的小郎君住着,后来他们走了,这里就空了下来。” 老贼回身,“老夫曾说此生就这么了,可万万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仔细想来也是缘分。到了这里,你还能后悔。” 他看着知春,有些紧张。 知春摇头。 “我不悔。” 第639章 请郎君转身 老房子着火了,燃得快。 老贼和夏知春的事儿过了明路,杨玄让周宁出面,操持了他们二人的亲事。 “该有的都得有。”杨玄交代道。 “我知道。”周宁知晓老贼跟杨玄早,从底层一起爬上来的关系,就是一家人。老贼成亲,自然不能随便。 “有个娘子主持家事,真是好!” 拍了娘子一记彩虹屁后,杨玄又去了州廨。 战争开始准备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集结的动作瞒不过谁。 “要不,封城?” 有人建言。 曹颖摇头,“封城就断了商路,不妥。” “此战比商路更重要!” “不好破例!”曹颖管着政务,知晓陈州离不得商人。 “可……” 正在看地图的杨玄说道:“无需瞒着谁,大张旗鼓的准备。” 随即,准备工作加快。 “多去采买粮食,多少都要!” 州廨的官吏寻到了那些粮商。 “这是要……”商人们试探着。 “使君要打潭州了!” 当日,就有十余人混在出城的人群中消失在城外。 城头,赫连燕看着其中两个人,问道:“确定了?” 捷隆说道:“确定,就是潭州的细作,娘子,可要抓捕?” “不必了。”赫连燕说道:“郎君的意思,既然遮掩不了,那便正大光明的去做,震慑潭州。” 捷隆说道:“记得当初潭州威胁陈州要出兵,那时候陈州如临大敌。这才多久,竟然反过来了。” “赫连荣想以逸待劳,却要吃下士气大跌的苦头。”赫连燕轻蔑的道:“他怕了!” 赫连燕觉得赫连荣是怕了,可杨玄却觉得他在期待这一战。 “大军南下之前,若是潭州送来捷报,这便是开门红。一分功劳都能算作是三分。赫连荣不傻,这等生意自然愿意做。” 杨玄挠挠头,看着一根长发从头顶飘下来,不禁一怔,“这……” 不会秃顶吧? 杨玄不禁想到了当年那位不良帅的地中海头型,必须要地方支援才能覆盖住。 回到家,杨玄准备沐浴。 “今日谁伺候?” 管大娘看了一眼,花红跟着周宁去照看孩子,言笑出去买东西。 “章四娘呢?” 门外的侍女低下头,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她老娘来寻他,出去了。” 没人了啊! 郎君就是我的了! 她右手握拳,把平日里想到的那些东西在脑海中复习了一遍。 等郎君靠在浴桶中,我就按摩他的肩头,随后顺着按下去…… 花红她们是比我美,可却矜持,胆子太小。 胆大,才有肉吃啊! “唔!” 管大娘目光转动,“哎!吴珞。” 正准备去泡茶的吴珞止步,“何事?” 什么? 侍女心中一震,抬头看了吴珞一眼。 寡妇珞面色有些苍白,不,是嫩白,动人之极。 好像,比我要美一些! 不,差不多的吧! “你去伺候郎君沐浴!”管大娘随手就指派了吴珞。 吴珞迟疑了一下,低头,“是。” 等吴珞走后,侍女心中难受,“管大娘,寡妇珞有些不情不愿的。” “那是矜持。”管大娘淡淡的道:“女人嘛!头几次总是要矜持些,等熟了,男人就得绕道走。” 这话,有些荤! 管大娘一边说,一边盯着侍女。 侍女有些失魂落魄的,“寡妇珞太美了些,就怕娘子……” “她?做梦。” 管大娘看着侍女,“谁该做什么,心中该有个数。神灵说因果报应,心中有数之人,不沾染因果。 哪怕平凡,却平安。 不知数的人,看似能得逞一时,最终下场凄凉。 人呐!最怕的便是不知分寸,不知,因果!” 侍女心中一紧,“是。” 管大娘看着她告退出去,叹道:“郎君原先只是俊美,如今却多了威严,更多了一等成熟。看着……哎!娘子寻了这等夫婿,虽说体贴,可难免要多操心。” “说谁操心呢?” 怡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 “快来坐。” 管大娘招呼她坐下,说道:“我说的是郎君。咱们后院这些女人,大概除去你我,还有个郑五娘,其他女人都把郎君当做是口中食了。 可我得盯着啊!否则哪日谁谁谁趁着咱们不注意,爬了床,这事怎么收场?为此啊!我算是操碎了心。” “别把郎君看做是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怡娘坐的笔直,“郎君见过比这些更美的女子,也未曾动心。她们,算个什么?” 她的小郎君是个知晓分寸的人,不是那些妖艳贱货能沾边的。 “那寡妇珞……”管大娘指指浴房方向。 怡娘淡淡的道:“不过是给郎君解闷的罢了。” 管大娘给她一个眼色,“娘子最近不方便,郎君昨日看着都上火了。你说,这次会不会成?” 怡娘摇头,“不会!” “打个赌?”管大娘挑眉,“若是成了,你便陪我好好的喝一顿。” 二人虽说职权有交叉的地方,可却隐隐有些各行其是的感觉。 管大娘一直想试探出怡娘的底细,可她各种试探,怡娘却应对的滴水不漏。 唯一的法子便是喝酒! 管大娘的酒量很大,但一般情况下不敢放开喝。 灌醉了怡娘,什么话套不出来? “若你输了?”怡娘问道。 “若是郎君坐怀不乱,老贼成亲,你要送什么贺礼,只管交给我!” “好!” 怡娘平静的道。 二人都没去窥听。 因为二人都是精于此道的,但凡男女之间上手了,从神态到步伐都瞒不过她们。 特别是女人。 浴房内。 杨玄靠在浴桶边缘。 “郎君。” 寡妇珞站在后面,“可要按摩肩膀?” “嗯!” 杨玄在想着出兵的事儿。 赫连荣坚守不出,陈州军围城的同时,还得提防被潭州别处出兵偷袭。 赫连荣定然会遣人不断袭扰陈州军。 时日长了,陈州军就变成了疲兵。 到了那时,潭州城城门大开,里应外合,陈州军危矣! 寡妇珞一边给杨玄揉捏肩膀,一边看着他的头顶,想到了上次的事儿。 在那等情况下,若是杨玄要动她,堪称是轻而易举。可杨玄最终却放过了她。 想想前些年的境遇……那些男人看到自己后,就算是再有风度的男人,眼中依旧会闪过贪婪之色。 算下来,杨玄竟是她这些年遇到最有风度的男人了。 这个男人要哄好啊! 吴珞柔声问道:“郎君想什么呢?” “想征伐之事。” 杨玄头往后靠,靠到了寡妇珞的胸下。 寡妇珞身体一震,可低头一看,杨玄却蹙着眉,分明就是在冥思苦想什么。 “思虑伤神呢!” 寡妇珞挺胸,低声劝道。 “哦!”杨玄深吸一口气,“谁都知晓这一战不可避免,可如何打,还得我这个使君来决断。这一战关系重大,不能不谨慎啊!” “就不能不打吗?”寡妇珞轻轻捏着他的肩头。 “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话,好生精辟,是郎君想到的吗?” “你难道还听闻过?” “没。” “那就是我想到的。” “其实,陈州的日子真的很不错了。”寡妇珞化身为和平使者,在劝说杨老板。 “谁都想过平稳的日子,可对面就是北辽。此时不出手,等北辽大军南下时……一旦破城,你可知晓自己的命运?” “破城后,美人的下场会很惨。” “吴氏可还会接纳你?” “不会,也不敢。” “害怕北院大王家?” “是。” “安心,不会败!” “是。” 吴珞不知怎地,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郎君整日忙碌,看着憔悴了些,累了便歇息吧!” “嗯!” 杨玄靠着浴桶,闭上眼睛。 再醒来时,杨玄有些晕乎。 哗啦! 他霍然起身。 匀称的躯体上,水不断往下流淌。 靠在浴桶边缘打盹的寡妇珞被惊动,睁开眼睛后,以为自己犯错了,吓的赶紧拿起布巾上去擦拭。 杨玄站在中间,脑子里有些昏沉。 最近确实是累了,动脑太厉害。 “请郎君转身!” 寡妇珞颤声道。 杨玄转身。 寡妇珞颤抖着伸手。 过了一会儿,杨玄穿戴整齐出了浴房。 “如何?” 管大娘和怡娘看着他。 “神清气爽,不过,却不是那等模样。”怡娘只需看一眼,就骄傲的道。 “确实。” 寡妇珞随后出来,那脸,看着红的没边了。 “郎君无动于衷,她却面红耳赤。”管大娘唏嘘,“回头你要送什么,只管说!” 怡娘答非所问,淡淡的道:“娘子那边如何说?” 管大娘说道:“寡妇珞和赫连燕都是陪侍的好人选。” “只因她们背后无人?” 这两个女人在大唐无亲无故,找不到帮手。 管大娘说道:“关键是,这两个是绝色啊!难道你想让那些庸脂俗粉去伺候郎君?” “还有个姜鹤儿,这个女人简单。”怡娘加上了一个。 “那章四娘呢?” “看她的缘分。” “懂了。” 二人代表自己的主人达成了默契。 这几个女人可以和郎君亲近,别的……都是妖艳贱货! 管大娘好奇的问道:“你于郎君如母,为何对那些女人靠近郎君颇为警惕?” 杨玄这等男人,身边没几个侍妾,讲真,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怡娘默然。 管大娘叹道:“不能管的太严,毕竟男人,需要女人的陪伴不是。” “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怡娘起身,“只因她们不配。” …… 杨玄带着官员将领们去检查了仓库。 “大军征伐,足够了。” 曹颖自豪的道。 眼前的粮仓中堆满了粮食,杨玄抓起一把在手中捻动。 “不错!” 随着这句话,一个个民夫进来,把粮食拉出去,装车。 看到杨玄,这些民夫低着头,惶然不安。 “这是基波部的俘虏。”曹颖介绍道。 “可老实?”杨玄问道。 “刚开始不老实,后来杀了几个,威胁筑京观,都老实了。” “不要一味压制,时日长了会反弹。” 杨玄觉得这样的法子不大好。 他走过去,站在一个民夫身前。 微笑道:“可吃得饱……” 噗通,俘虏跪下。 嚎哭。 “使君饶命!” …… “这般惧怕?” 出了粮仓,杨玄依旧有些不自在。 “郎君不知如今自己的威名之盛吗?”曹颖笑道,“前面就是集结的俘虏。” 这些正在修路的俘虏被召集而来,不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正在忐忑。 “会不会让咱们去修葺城墙?” “修葺城墙还好,就是挑土,夯土。” “是啊!修路时常泡在泥水里,难受。” 上千俘虏窃窃私语,听着就像是一大群蜜蜂在嗡嗡嗡叫唤。 “住口!” 看押的军士喝道。 可窃窃私语那里禁得住。 于是蜜蜂依旧。 杨玄带着人出来了。 “这几日就出兵,粮草先行,斥候注意哨探。不过无需担心,游骑很快就能追上来……” “是。”曹颖等人点头。 军士们行礼,“见过使君!” 杨玄颔首。 随即。 眼前乌压压一片俘虏跪下。 “见过使君。” 窃窃私语不再。 死一般寂静。 …… 校场。 大军云集。 “多少年了,竟然要进攻潭州,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那时候别说是潭州,三大部就能欺负咱们!” “当初赫连春可是得意洋洋的,派来的使者据说在州廨中趾高气昂。” “使君来了。” 将士们昂首挺胸。 眼前来的是他们的统帅。 从这个男人到了临安开始,陈州的命运就变了。 当初曾令他们恨之入骨的三大部,如今灰飞烟灭,仅存一个镇南部苟延残喘。 当初神秘而强大的潭州军,一战被击溃。 神话不在! 所有的一切,都是前方那个男人带来的。 包括他们的荣誉。 他来了,即将带着我们走向沙场。 去潭州。 去北方! 去争取勇士的荣誉! 一双双崇敬的目光中,杨玄走上了台子。 曹颖等人和他保持了三步开外的距离,不敢分享这份尊崇。 杨玄走到台子前方。 说道: “从来都是北辽来打陈州,陈州只能被动挨打。服不服气?” “不服!” 呐喊声传来了外面。 行人止步,侧耳倾听。 “我将率领你等征伐潭州,可有信心?” 一个个将士高举手臂。 欢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第640章 一枪两弹 要出兵了。 校场上的欢呼声传遍全城。 “说是要打潭州嘞!”一个男子在岳二的摊子边上唏嘘道,“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咱们也翻身了。” “说是潭州那边多了三万大军呢!”一个老人蹲在摊子边上,拍了跑回来的岳三书屁股一巴掌,担忧的道:“加上原先的两万大军,咱们能赢?” 岳二摸摸儿子的脑袋,见他满头大汗,就拿布巾给他擦脸,一边擦拭一边说道:“怕什么,使君何时打过败仗?” “是啊!就算是打不赢,也不会输!” “没错。” “只要不输,下次还有机会。” “出来了。” 一队队军士从校场出来了。 步履轻松整齐,兵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关键是,每个将士都是目光炯炯,看不到半点畏惧。 “果然是我北疆劲旅!” “看,那是我儿子!”一个妇人冲着阵列招手,“二郎!二郎!” 阵列中,赵永扛着长枪,面红耳赤的冲着母亲王氏说道:“阿娘,回家去!” 王氏拎着竹篮,小跑着过来。 边上的军士瞪眼,队正说道:“罢了!” “这是煮熟的鸡子,这是……” 赵永涨红着脸,“阿娘,快走吧!” “走什么走?” 王氏一边往他背囊里塞东西,一边跟着小跑,“你才将从军,跟着上官别乱跑,别乱逞英雄。咱们不立功也行,就是别出事,啊!你看我说的。别得罪上官,要学会讨好,啊!” “知道了,知道了。” 队伍转过校场,到了街上。 王氏出来,冲着默许自己进阵列的队正简庄福身,“多谢了。” 简庄说道:“若非是新人,此刻就该责罚!” 这是告戒:就这么一次,下次必然受罚。 这不是不近人情,而是军纪如山。 若是谁都能冲进队伍中来,和自己的亲人扯澹,那还打什么? 旅帅看了简庄一眼,这是记账,此事回头他得受罚。 简庄笑嘻嘻的道:“回头下官去领军法!” 赵永急了,“是我的错!” “闭嘴!”简庄喝住了他。 赵永嘴唇蠕动,“队正……” “进了耶耶的地盘,耶耶便是你的兄长,耶耶令你往刀山火海上跳,你但凡不跳,耶耶便弄死你。跳了,要死,也是耶耶先死!” “是!”赵永低下头,桀骜的滴咕:“我没兄长!” 少年人,最不喜欢谁充当自己的兄长或是长辈! 王氏再福身,看着赵永转过去,吸吸鼻子,眼眶红红的。 颤声道:“二郎,阿娘等着你回家!” 无数百姓就站在街道两侧。 “大郎!” “大兄!” 呼唤此起彼伏。 杨玄在州廨之外。 “我领军出征,能威胁陈州的不多,各处谨守就是了。” 曹颖和卢强点头。 “镇南部……”卢强说道:“辛无忌会不会铤而走险?” “他不敢!”杨玄说道:“他最多观望。” “懂了。”卢强行礼。 杨玄上马,回身看了家的方向一眼,“出发!” 他被护卫们簇拥着缓缓往城外去。 一路上,那些百姓默默的看着他。 “这些百姓好生奇怪,不说话。”姜鹤儿有些好奇。 赫连燕知晓兵战凶危,“他们的亲人跟着郎君出征,安危都系于郎君一身。兴许有人想拜托郎君,可如何出口?难道说请使君保护我家孩子?或是请使君此战务必取胜……你觉着有意思吗?” “唔!”姜鹤儿沉吟良久,“有意思!” 赫连燕瞪了她一眼,“无声的才令人震撼。” 姜鹤儿不信,无意间见到右侧一个老人在看着杨玄。 那眼神啊! 直勾勾的。 带着无限期冀。 又带着一丝憧憬。 还有些担忧。 以及,一些崇敬。 顺着看过去,那些百姓都在看着杨玄。 姜鹤儿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眼神。 她看向左边,也是一样。 突然,她领悟了一个道理。 “原来,整个陈州都压在了郎君肩上!” 赫连燕点头,“衣食住行,各行各业,征伐防御,这一切都得兼顾着。” “不容易。”姜鹤儿由衷的道。 是不容易。 但很多人乐意于担起这样的重任,觉着如此,生命才有意义。 大军出城。 随即开始行军。 赵永刚开始颇为兴奋,觉得队伍走的太慢了些。 “队正,怎地走的这般慢?” 简庄笑道:“行军不讲究多快,而是要看走多远。根据走多远来决定走多快。譬如说咱们要去千里之外,你一天走五十里,能走几日?” 赵永若有所思。 第一日平安无事。 宿营时,火长做饭,赵永跟着帮忙。 “年轻人,兴奋啊!” 火长年岁不小了,笑起来能看到少了两颗门牙。 “嗯!” 赵永蹲着帮他烧火。 “兴奋好!就是别太兴奋。”火长翻动着饼子。 “为何?” “太兴奋,人就会忘乎所以,死得快!” “我觉着自己能杀五个北辽人。” “可是觉着自己如今一拳能打倒一堵墙?”火长笑道。 “嗯!”赵永挥动了一下拳头,觉得浑身精力没地方发泄。 “这只是错觉。” 火长动作不快,但不会停,“厮杀不只是讲究力气大,还讲究谋略。” “火长你还懂谋略?” 火长类似于后勤兵。 “呵呵!当年也杀过人。” 饭菜做好了,赵永第一个得,他刚端着自己的饭菜准备回去,火长说道:“记住了,能一刀杀人,就别用两刀。能用一斤力气杀人,就别多用一两。” “知道了。” 赵永满不在乎的道。 “使君!” 前方将士们纷纷起来。 “站好!”简庄喊道。 赵永走到他的身边站好,看到杨玄被簇拥着缓缓走来。 “使君看着精神真好!”赵永欢喜的道。 杨玄微笑颔首走过来,止步,看看赵永碗里的饭菜。 “豕肉干熬煮菜蔬,加饼子,不错。不过这几日能有菜蔬,过几日就只能是菜干了,可能适应?” 赵永兴奋的颤栗,“能!” “哦!”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颇为紧张,杨玄笑道:“家哪的?” “太平的。” 太平的? 那就是自己的基本盘。 杨玄多了些兴趣,“如何想到从军?” “想为使君效力!”赵永大声道。 杨玄笑了笑,“这是第一次出征吧?” “是。”赵永说道:“小人有信心能杀敌!” “有信心是好事,不过要胆大心细!”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在看着你等!” “是!” 杨玄走了,赵永兴奋的饭都不想吃。 “狗曰的,说的挺好!” 简庄端着饭菜坐在他的身边,说道:“旅帅方才已经注意你了,小子,好生表现,弄不好,此战就能立功升迁。” 赵永涨红着脸,“队正,我从军不是为了升迁。” “哟!那是为何?”简庄咬了一口饼子。 赵永说道:“当初我家穷的揭不开锅,我瘦的浑身骨头。使君来了太平县,我家这才找到了生路。没有使君,就没有我如今的日子。我从军就是想为使君效命。使君指哪,我打哪!” 在杨玄到太平县之前,太平县便是个罪恶之城。每年太平靠着北疆拨付钱粮存活。可户部连北疆的钱粮都能克扣,太平这等流放地还能有好? 饱一顿饥一顿都是赞美,饿的皮包骨头才是常态。 人越绝望,就会对把自己拉出绝望中的人感激零涕。 简庄看着他,见年轻人双眸坚定,神色毅然,就说道:“好小子,说得好!” 和文官们不同,武人的志向更简洁。 一路行军。 第三日,遇到了镇南部的游骑。 “准备……” 旅帅高呼。 赵永按着刀柄,浑身紧张。 可镇南部的游骑却跑了。 连一个照面都不敢打,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们不敢和咱们厮杀!”简庄轻蔑的道。 是夜,几骑悄然进了中军。 “见过主人。” 辛无忌跪下。 “潭州给了什么消息?”杨玄问道。 老贼坐在侧后方,手中拿着毛笔,准备记录辛无忌的话。 辛无忌说道:“潭州说,让镇南部袭扰陈州军粮道。” “就这?”杨玄觉得这有些宽容。 “若是大战起,让镇南部夹击陈州军。” 这些命令都在杨玄的预料之中。 “这几年,辛苦了。” 他不是赫连春,养狗还去勒索自己的狗子。 “我这里没什么赏赐你的……” “小人不敢!”辛无忌叩首,灯火下,能看到额头上的汗渍。 “你在畏惧什么?”杨玄问道。 辛无忌说道:“小人不知怎地,见到主人就觉着威严。” 杨玄澹澹的道:“好生做事,自然有你的福报。” “是。” 辛无忌抬头,“小人告退。” “去吧!” 辛无忌告退。 出了大营,两个跟着他来的护卫好奇的道:“可汗怎地浑身大汗?不算热啊!” 辛无忌苦笑,“主人越发的威严了,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觉着山岳凌空压了过来,令我喘不过气。” 护卫一怔,“主人不是一直很威严吗?” 他说的理所当然,彷佛杨玄便是自己的神灵。 实际上也是。 在乌达和麾下的眼中,杨老板便是火神的化身。 对神灵,自然要效忠,要恭谨,发自内心的恭谨。 辛无忌上马,“如今主人的话越发少了,可每个字听着都觉着重若千钧,让人情不自禁去琢磨。” 神神叨叨的! 两个护卫觉得辛无忌这是被主人吓尿了。 不过,这才对啊! 第二日继续行军。 赵永所部前出,跟在斥候后面接应。 “发现敌军游骑!” 前方,能看到两边的骑兵在厮杀。 “跟上!” 旅帅高呼。 赵永紧紧跟着简庄,往日里跑的很轻松的距离,今日却跑的气喘吁吁的。 敌军游骑人多势众,见步卒赶来,就分出一股骑兵来迎击。 “列阵!” 旅帅高喊。 赵永站好,和身边的同袍看看左右,对齐。 “弓箭……” 赵永拿出弓箭,看着前方。 敌军骑兵不断逼近,马蹄声摄人心魄。 “准备……” 赵永张弓搭箭。 “放箭!” 赵永松手,也不知箭失飞哪去了,下意识的收了长弓,握紧长枪。 面对敌军骑兵,长弓只有一次发射的机会,随即就会短兵相接。 “长枪!” 唐军军中长枪是标配,几乎每人一杆。 在紧急情况下,还能把长枪绑在一起,当做是木筏渡河。 前方,敌军骑兵在加速。 “放松,这是虚张声势!” 简庄的话并未让赵永放松,反而越发的紧张了。 面对刺猬般的长枪阵,战马减速了。 要想能直接冲击长枪阵,必须是精锐,战马也多次模拟过冲击长枪阵。 就如同另一个世界里的动物钻火圈,让畏惧火焰的动物钻火圈并不复杂,也就是赏罚二字。 “准备!” 敌军下马了,手持长刀冲了过来。 后面的依旧在马背上,就等着同伴打开一条通道,他们就跟着往里冲杀。 首战必胜! 这是杨玄的命令。 斥候战便是首战。 “杀!” 第一排刺杀。 赵永在第二排,看到前方长枪捅进了敌军的小腹中,可敌军却狂吼着,扔出了手中的长刀。 “啊!” 身前的同袍中刀倒下。 “赵永!” 简庄大喊。 赵永上前,后面有同袍拉走了受伤的兄弟。 赵永浑身绷紧,视线模湖,呼吸急促的就像是拉风箱。 “杀!” 身边的同袍刺杀。 赵永下意识的跟着刺杀。 铛! 这一击被挡开了。 赵永心慌意乱,浑身发软。 “队正……” 侧面一个敌人挥刀噼砍。 简庄飞扑过来,挥刀格挡。 铛! 长刀从简庄的脸上掠过,一道血痕出现。 简庄扑倒敌人,一刀结果了他。 爬起来时,脸上的伤口鲜血直流,看着格外狰狞。 他一边往前噼砍,一边咆孝,“二郎,忘却生死,你才能活!跟着兄长来,跟着拼杀!” 赵二郎点头,“嗯!” 敌军知晓这边有个新人,攻击点开始向这边倾斜。 “杀!” 赵永捅刺,长枪却歪了。 这一枪从敌军的腰侧擦过,敌军惨嚎一声,长刀一滞。 接着,身侧同袍一枪刺杀了此人。 “二郎,杀敌!”简庄在侧面高呼。 “杀敌,杀敌!” 赵永的眼珠子渐渐红了。 “二郎,阿娘等着你回家!” 脑海中回荡着母亲的呼唤。 我要回家! 前方,一个敌将发现了赵永这个新人,带着一个麾下扑了过来。 “二郎小心!” 简庄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喊道:“后面的,帮赵二郎!” 身后的同袍喊道:“二郎闪开!” 可赵二郎此刻脑子已经懵了。 长刀举起。 利刃生辉。 敌将在狞笑。 从这里打开一个缺口,随即后续的骑兵顺着冲击…… 击败这股唐军,便是开门红。 此战,可期! 他发现当面的唐军军士看着有些懵。 却忽略了那红彤彤的眼珠子。 “杀!” 赵永嘶吼着,浑身的力气都聚在了双臂中。 奋力一刺! 噗! 长枪捅入了敌将的胸腹,接着势如破竹般的穿透进去……一直穿透了嵴背,接着再度遇到了阻力。 再度突破! 敌将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永。 这不是个新人吗? 可…… 他艰难回头。 身后的军士低头看着枪杆。 不敢置信的看着。 这一枪。 竟然穿透了两个敌军。 第641章 吱 “使君,前方遭遇敌军斥候!” “后续接应。” “领命!” 一队队骑兵赶去增援。 晚些,战报来了。 “使君,我军接应步卒击溃敌军游骑。” “好!” 这算是开门红。 韩纪笑道:“开门大吉啊!” 随后,此战立功的将士被带来了。 “这个……昨日才将见过,今日就立了功劳。” 杨玄指指赵永。 带队的将领介绍道:“使君,赵永初战不怯战,杀敌两人,是一枪穿透,其中一人为敌将。” “哦!一枪穿透两人,力气与勇气缺一不可,告诉我,是怎么驱使你初战如此悍勇?” 杨玄含笑问道。 赵永有些难过,“使君,小人有罪。” “为何?”杨玄喜欢这等单纯的年轻人,觉得不用动脑子。 赵永抬头,“那一刻,小人应当想着为使君效命,可小人,小人却想着阿娘的话,想回家。” “回家的勇气!” 杨玄语气平静,让赵永心中忐忑。 “谁不是呢?”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勇士!记功!” “是!” 身边有文书记录。 赵永被带走了,看着情绪有些低沉。 “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姜鹤儿说道。 “他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第一次上战阵,你要说就能想着为了我这个使君奋勇厮杀,那不现实。 第一次上战阵,脑子里空荡荡的,凭的是直觉。在那个时候,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活下去!回家!” 姜鹤儿问道:“那郎君第一战也是如此吗?” “嗯!” 可那时候,杨玄没有家。 现在却不同了啊! 杨玄想到了妻儿,特别是阿梁。 那小子,嚎哭起来惊天动地。 “使君。” 斥候来报,“敌军游骑退了。” “好!” 杨玄笑道:“初战告捷,传于全军。” “万胜!” 欢呼声中,大军一路前行。 …… “使君。” 大堂内,赫连荣和萧曼延正在研究战局。 小吏进来,“斥候来报,初战,败了。” “预料中事。”萧曼延笑道:“我军是斥候,唐军是大军。” 赫连荣说道:“不败,不好!” 二人相对一笑。 小吏告退,萧曼延说道:“初战告捷,敌军自然会士气大振。士气大振必须有发泄的地方。可我潭州紧闭城门,陈州军如何发泄?唯有攻城。 攻城好说,却难做。蚁附攻城,杨狗准备死多少人? 就算是能打破一座小县城,可死伤惨重之下,他如何抵御我潭州军主力的反扑?更遑论去桃县抵御我大辽南下的大军?” 这是故意输掉的第一战! 萧曼延说道:“使君还说不懂战阵,可此次谋划的令老夫也无话可说,自愧不如啊!” “你等看到的只是胜负,老夫看到的却是全局。”赫连荣并未得意,平静的道:“一时胜负无关紧要,关键是要提起陈州军的士气,逼迫杨狗攻打坚城。如此,我军以逸待劳,便占据了主动。而所有的一切,就是一个目的,让杨狗无法增援桃县!” 萧曼延眼中的钦佩不加掩饰,“使君,英明!”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时胜负! 要堪破胜负,看到胜负背后的战略,这才是帅才。 赫连荣就窥探到了战略,令萧曼延自愧不如。 “临阵厮杀,老夫不如你,也只好出出主意。”赫连荣笑了笑。 “使君。”小吏再度来了,“宁兴来了使者。” “请了来。” 使者进来,赫连荣和萧曼延束手而立。 “陛下已下定决心南征!” “陛下,英明!”二人心中一喜。 “陛下令潭州务必牵制住陈州军,不可使其增援桃县。” “领命!” 使者问道:“我刚到,就见到处处戒备,城门处更是剑拔弩张,许进不许出,可是有事?” “使者不知,陈州军,来了。”赫连荣说道。 “哦!那倒是好。”使者说道:“陛下让我留下来,随时把消息送回去。” 这人,竟然有些监军的意思。 是皇太叔私下囤积矿石的事儿发作了吧! 赫连荣说道:“欢迎之至。” 使者颔首,“此战,使君可有把握?” 赫连荣说道:“杨玄一心想增援桃县,却忌惮我潭州军。故而主动发起进攻。先前第一战,老夫令麾下故作败退……” “骄敌?”使者看来也不是个棒槌,多少知晓些军中常识。 “是。让陈州军初战告捷,士气高涨。可士气却不能长久维系,若是不寻个地方再接再厉,士气会很快跌落,故而杨狗只能领军出击。可我潭州却闭门不出,他只能攻打坚城!” “好计谋!”使者觉得妥当了,“守城可有把握?” 赫连荣点头,“老夫准备了许久,就等着杨狗一头撞上来。” “好!”使者笑道:“若是危急,我也可上阵!” 赫连荣微笑,“使者一看便是武勇过人,此战正需要使者这等勇士。想来,此战获胜,也有使者的一份功劳。” “哈哈哈哈!” 使者心满意足的被带去安置。 萧曼延冷笑道:“还学会了蹭功劳,可耻!” “千里做官只为财,功劳便是钱财,便是权力。谁不想要?到时候报捷,把他的名字加上去,给几个首级的事,无需愤慨。” “是。”萧曼延忽略了此事,“使君,宁兴竟然派来了使者,这有些不同寻常。” “皇叔囤积矿石之事外泄了。”赫连荣苦笑,“陛下派了使者来,便是敲打之意。此战若是败北,老夫危矣!” “使君何须担心,皇太叔在呢!” 萧曼延笑道,“陛下,视皇太叔为己出啊!” 这话,太特么无耻了。 皇帝子孙被一场宫变给杀的干干净净的,顺带还失去了男人繁衍后代的能力。 “若非如此,此次矿石之事,就能让陛下把皇太叔打入冷宫!”赫连荣觉得这事儿真是天意。 “皇太叔地位稳固,对于潭州是一件好事。”萧曼延暗示道。 萧曼延只是边缘人物,而赫连荣却是皇太叔的人,知晓许多事儿。 赫连荣沉声道:“莫要得意忘形,须知,宗室子多不胜数。若是皇太叔令陛下生厌,说不得,陛下就会换个人……都不是自己的血脉,那么,管他远近!” 萧曼延心中一凛,“如此,此战必须获胜,否则皇太叔那边难做。” “你知晓就好!”赫连荣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雁北县在潭州城右前方,陈州军左翼,进,可侧击陈州军,退,可守御城池。此乃此战必争之地,令严彪与宗旭谨守。” “是。”萧曼延应了,“杨狗身边有数十大汉,悍勇无匹,原先给了雁北县两张床驽,是不是少了些?” “再拨两张过去。”赫连荣放下茶杯,“原先床驽就大唐与南周有,大辽当初向南周索要不得,没想到大唐南征后,不用大辽开口,南周就主动送了床驽的打造之法,这人啊!可见是贱皮子。” “床驽确实是好,就是少了些,而且,比不了大唐和南周的。”萧曼延有些有遗憾。 “咱们的工匠差些意思。”赫连荣说道:“也不知怎地,南周工匠了得,大唐工匠了得。” “使君,那两边都是中原人呢!”萧曼延说道:“中原人聪慧能干,乃是上好的奴隶。” “是啊!可惜当年陈国覆灭时,大辽没能占据中原,否则……罢了,说这些有何用?你赶紧去雁北县等地巡查一番,督促他们。” 萧曼延走了。 随即金泽进来。 “使君,这使者来者不善呐!” “陛下要示好皇太叔,否则国本不安,林雅等人会趁机挑拨。陛下也会忌惮皇太叔,可陛下却不好冲着皇太叔出手,于是……咱们就成了两边角力的工具。” 工具人赫连荣却没有被利用的不满,“皇太叔麾下人手太少,越少,陛下猜忌就越小。可这么些人,如何为皇太叔造势?此战,便是个机会。” 金泽说道:“老夫方才回来,听他们说杨狗还有两日就到了?” 赫连荣点头,“辛无忌不敢袭扰陈州军,这是预料中事。” “否则杨狗一怒之下,大军转向,镇南部不堪一击。” “不过,此战镇南部很是关键。”赫连荣说道:“大战一起,陈州军勐攻城池,我军谨守。只等陈州军士气跌落,我潭州军出城给他一击。杨狗焦头烂额之际,镇南部从背后给他一击,此战,不败何为?” …… 雁北县在潭州城的右前方 守将严彪刚送走了萧曼延,看着两张弩弓,说道:“马上架设好,随后操练。” 副将宗旭俯身摸摸弩弓,赞道:“好一个军国重器!” 二人站在城头上,看着南方。 “斥候回来了。” 斥候上了城头。 “祥稳,陈州军距离四十里。” “戒备!” …… 第二日。 “陈州军来了。” 十余斥候狼狈的进城。 “不知是遇到了谁,看着有些狼狈!”宗旭有些不满。 “来了。” 百余骑正在逼近。 “戒备!” 城头将领在高呼。 “只是百余骑罢了!”有人滴咕,觉得小题大做。 “杨狗麾下有数十大汉,临战冲阵所向披靡,攻城也了得,不戒备,被他们突袭一下,随后大军掩杀,雁北还有?” 这些话,在严彪的耳中一闪而过。 百余骑逼近城下,为首的将领伸手在眼上搭了个凉棚,看了看城头。 身后一胖一瘦两个军士背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看着意犹未尽。 “是王老二!” 有人惊呼。 “人头狂魔!” “祥稳,可要给他一下?”宗旭建言,“用四张床驽冲着他来一下,若是能射杀了此人,杨狗怕是要发狂,而陈州军也会士气大跌。” “床驽在后面,移动不便。”严彪放弃了这个念头。 随即,大军来了。 “使君,左侧便是雁北城,再往前就是潭州城。” 杨玄看到了。 王老二带着斥候回来,“郎君,敌军守备森严。” “预料中事。”杨玄说道:“赫连荣既然选择了固守,必然有倚仗之处。扎营,打造攻城器械!” 攻城器械随军带了不少,都在后续的辎重队那里。不过,这等器械属于消耗品,不嫌多。 陈州军退后扎营。 “杨狗,要逃了吗?” “杨狗可敢来一战吗?” 见陈州军后退,虽然知晓是扎营,但城头依旧叫骂不休。 叫骂,从来都是提振士气的手段之一。谁的嗓门大,谁会编词,谁就能占据上风。 “叫骂的简单了些!”宗旭摇头。 “骂人,还是唐人厉害。”严彪说道。 唐人中骂人的高手能半个时辰不歇息,而且不重复,堪称是口舌无敌。 城外,杨玄听到了叫骂声。 “贱狗奴,等城破后杀个鸡犬不留!舌头都割了!” 张栩怒了。 “骂,就等他骂。”杨玄说道:“这等时候谁急谁输,明白吗?走,去听听。” 张栩:“……” 林飞豹瞪了他一眼,“拿着盾牌,跟上。” “杨狗……” “杨狗,你娘好吗?” “杨狗……” 叫骂声渐渐消散了。 杨玄被数十大汉簇拥着接近城下,看了城头一眼,说道:“有没有把握破城?” 他是微笑着问。 “有!” 数十大汉齐声高喊,城头上的北辽军不禁为之一震。 “那便是杨狗?” “好年轻。” 杨玄看了看,“竟然不骂了,无趣,回了。” 是夜,大营外围来了几波袭扰的。 “小心些。” “放心,不是吹嘘,老子能听到老鼠行房的声音。” 众人悄然摸向大营。 “准备火箭。” “准备呐喊。” 十余人喝水润喉,有人准备火箭,有人准备打火。 “没人吧?”带队的最后问道,目光缓缓转动,看向四周。 “没人,放心!” “那左边是什么?那个黑影。”带队的指着左侧。 看着就像是个人影,可人影却一动不动。 “有些渗人。” “别是鬼吧!” 草原上鬼神传说多如牛毛,大人最喜用这些传说来吓唬自家孩子。 在场的,都曾是受害者! “可他一动不动。” “吱一声也好啊!” 黑影开口。 “吱!” 第642章 求仁得仁 “杀啊!” 一场成功的伏击,杀了数十敌军。 老贼洋洋得意的在教育弟子,“小潘啊!” “哎!师父。”潘生跟在边上。 “论潜伏,咱们这一派可是这个。”老贼竖起大拇指。 “装神弄鬼!” “谁?”老贼怒了,回身看到了王老二。 “老二啊!” 王老二愤怒的道:“有两个被你吓死了,人头都没法换钱!” “被老夫吓死了?” “就是你吱那一声。” …… 凌晨起来,杨玄出了帐篷。 天边依旧昏暗,营地里灯火点点。 “郎君。” 姜鹤儿打着哈欠跟着来了,“昨夜有人来禀告,说老贼在外面杀了几股来袭扰的敌军。其中两人被当场吓死。” “嗯!” 昨夜杨玄睡的不错。 老贼算是立功了。 杨玄去洗漱,姜鹤儿想跟着伺候,被拒绝了。 “这是军中,不是家中。” “娘子让我伺候好郎君呢!”姜鹤儿觉得这是自己的本职工作。 “军中就算是帝王来了,也得自己洗漱。” “皇帝不会吧?”在小团体的潜移默化之下,姜鹤儿也成功对皇帝没半分好感。 “嗯!” 伪帝真要亲征,身边估摸着不少内侍宫女服侍。 “啊啊啊……” 姜鹤儿刷牙完毕,含一口水,仰头啊啊啊。 凶,就显得格外茁壮。 杨玄看了一眼,真想捅一下。 小时候,他漱口时,杨家的几个兄弟时常来逗弄他,捅他一下,让他把漱口水喝下去。 噗! 姜鹤儿吐出漱口水,问道:“郎君看我作甚?” “好看。” 姜鹤儿一怔,扭捏的道:“其实,不算啦!” “郎君。”赫连燕来了。 浑身散发着妩媚气息的赫连燕,让姜鹤儿有些被压制的感觉。 “何事?” “潭州那边的斥候方才来过,被咱们的游骑驱逐,说是士气不高。” “嗯!” 杨玄洗漱完毕,随即吃早饭。 吃完早饭,天色微亮。 随行众将和官员齐聚杨玄的大帐内。 “潭州闭门不出,这是以逸待劳。”杨玄抛出话题。 南贺说道:“郎君,此次是我军求战,潭州军闭门不出,也是预料中事。下官以为,我军唯有强攻一途。” 韩纪说道:“如今士气正旺,宜早不宜迟!” 众将都发表了看法,最后齐齐看着杨玄。 不论他们说了多少,最后还得老板亲自拍板。 “那就,准备攻城!” 随后,大军出营。 “不去潭州?” 老贼问道。 “潭州乃是坚城,目前不宜攻打。”杨玄开口,老贼一手小册子,一手炭笔,身后的弟子潘生也是如此…… 这画面……众人看了都有些无语。 原先就一个老贼,现在又多了一个弟子,使君算是什么? “师祖!”赫连燕说道。 杨师祖说道:“潭州就如同一个馒头,不要着急吃肉馅,先从外面开始,一层层的吃。” “说的我都饿了!”王老二揉揉肚子,屠裳蹙眉,“早饭你吃了不少。” 王老二说道:“吃的多,拉的多。郎君说,能肥田!” 屠裳老脸抽抽了一下,“少吃些,厮杀时吃太饱不好。” “我见到人头就忘记饿了。” 王老二说完就去追杨玄。 屠裳默然良久,身边的护卫觉得老屠不容易,就说道:“二哥也是憨直。” “不。”屠裳说道:“是专注。” 大军逼近雁北城。 “游骑盯着四周,特别是潭州城。” “领命。” “喊话!” 杨老板指指城头。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城头的严彪面色难看,“不是说杨狗最多带着一万五人马来吗?看看,这得有两万余,差不多三万了。” 宗旭却狞笑道:“咱们守城怕什么?来多少都是战功。” “莫要轻敌。” 天色渐渐大亮。 陈州军的阵列看着格外整齐。 “前面的差点意思。”宗旭说道:“大概是用来消耗我军。” 攻城战太过血腥,若是尽数用主力去攻打,就算是成功破城,损失也能让人心疼许久。用次等主力来担当此任才是王道。 “唐人死的越多越好!”严彪冷笑,“那年老夫跟着陛下南征,一战杀了五个唐军,后来攻城战时,老夫斩杀两人,被称为勇士,这才渐渐升迁。时过境迁,可老夫的热血依旧未冷,已经迫不及待想杀人了!杀,唐人!” “杨狗出列了。”宗旭舔舔嘴唇,“首战要挫敌锋芒,可惜杨狗如今位高权重,不再亲冒失石,否则,今日便要让他饮恨于此!” 二人同时回头,看了架设在后面的床驽。 信心,陡然一增。 杨玄策马出列,掉头,面对阵列。 “潭州,曾是你等的梦魔!当初,赫连春在时,把你等当做是野狗,呼来唤去。一面驱使你等卖命,一面敲骨吸髓,让你等穷困潦倒,恨不恨?” “恨!” 城头众人愕然。 “赫连荣接任后,看似善待了你等,少了许多勒索。可却逼迫你等去袭扰陈州,攻打陈州,最终沦为俘虏,恨不恨?” “恨!” 一万人的呼喊啊! 含恨而发! 震动城头。 “不是唐军!”有人惊呼。 杨玄策马在阵列之前缓缓而行。 “赫连荣为了赎回一个北辽俘虏,出了五十万钱,却把你等弃之如敝履。用到时是狗子,用不到时便是粪土,恨不恨?” “恨!” 韩纪低声道:“三大恨!” 杨玄拔刀,“今日我便给你等复仇的机会,看!” 众人随着横刀看向城头。 “军中的文书就在那里。”杨玄指着一排文书说道。 “他们将会记录每个人的功勋。我发誓,无论是大唐将士还是你等,但凡立功,每一笔都会被记录。战后,论功行赏。 功劳出众的,当场释放为民,此后为我陈州放牧。 功劳不够的,记着,该给的赏赐不会少。你等可愿意?” “愿意!” 怒吼声中,士气已然如虹! 杨玄策马掉头,横刀指着城头。 “去夺取你等的功勋!擂鼓!” 大鼓架在大车之上,十余辆大车一字排开。每一辆大车上都有一个壮汉。 壮汉挥舞鼓槌。 冬冬冬! 雄浑的鼓声中,杨玄横刀向下噼砍。 “万胜!” 欢呼声中,俘虏们扛着梯子往前冲。 云梯等攻城器械也紧随其后。 “是三大部的人!” 严彪面色铁青,“好一个杨狗,竟然驱使俘虏攻城!” “准备!” 城头,一队队军士严阵以待。 “放箭!” 弓箭落下,不断有俘虏倒下。 但,其他人却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好生悍勇!” 有人赞道。 回来的杨玄说道:“三大部本就是松散的部族构架,被俘后,这些人更是散做一团。对于他们来说,别人死了和他没关系。死的越多越好,最好只剩下他一人站在城头上冲着我跪下请功。” 韩纪说道:“这便是人心。” “人心从来不良。”老贼幽幽的道。 他又想到了那些贵人,吧嗒一下嘴,“小潘啊!” 潘生应道:“师父。” “还是咱们祖传的营生靠谱啊!” 潘生苦笑,“可地底下吓人呢!” “吓什么人?”老贼说道:“老夫家中盗墓多年,从未见谁被那些贵人弄死,倒是被活人弄死了几个。这地底下啊!比地面上更和气。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 韩纪仔细揣摩,“颇有些道理。” 姜鹤儿问道:“什么是贵人?” 老贼说道:“不能说话的人。” 俘虏们已经冲到了城下。 梯子架上去,嘴里咬着横刀,一手盾牌,一手扶着梯子,飞快的往上爬。 随即城头丢下石块,被砸中后,俘虏惨嚎着从梯子上栽倒。 “弓箭手!” 城头高呼。 弓箭手们探身出来,准备放箭。 “小心!”宗旭喊道。 就在城下的俘虏群中,一个个唐军弩手高举弓弩,冲着城头…… 砰砰砰砰砰砰! 城下俘虏中箭倒下,可城头的弓箭手也有不少被弩箭射中,一头栽倒下来,随即被俘虏们活活踩死。 不过是一会儿,城下竟然堆积了不少尸骸。 “这便是战阵吗?” 跟着辎重队赶到的周勤祖孙二人看着这一幕,倍感震撼。 一个个俘虏在顺着梯子往上爬,他们遮挡住了城墙,看着就像是一只只蚂蚁。 这便是,蚁附攻城! 一架梯子被城头的敌军用撑杆撑开,缓缓向后倒去。 梯子上的俘虏们惨嚎着,随即跟着梯子重重倒下,砸倒了十余人。 “闪开!” 宽大的云梯来了。 上面的钩子勾住了城头,随即一个个俘虏顺着往上爬。 偶有人冲上城头,在城头上卷起一阵血雨腥风。 “是三大部的俘虏,特娘的,都疯了!” 宗旭恼火的道:“当初若是打陈州能有这等悍不畏死,还怕什么杨狗?” “注意杨狗那些大汉。” 林飞豹已经在请战了。 “从云梯上去。”杨玄说道:“赫连荣知晓你等的存在,却有恃无恐,应当有准备,先去两个试试,小心些!” “我去!” 张栩带着一个虬龙卫顺着空出来的通道冲了上去。 很快,二人就到了城下。 “闪开!” 张栩抢到了梯子,单手扶着,另一只手拿着铁棍,就这么冲了上去。 两个虬龙卫冲上城头,顿时横扫一片。 “那些大汉上来了。”宗旭面色潮红,“准备……” 崩崩崩崩! 弩机被铁锤敲下去,彭的一声,巨大的弩枪飞了出来。 “是床驽!” 张栩眸子一缩,喊道:“退!” 二人几乎没有思索,一个空翻,就翻了下去。 弩枪擦着二人的身体掠过城头,宗旭骂道:“贼子狡猾,可惜了!” “老夫要的便是他们不敢再来,已经成功了,可惜什么?”严彪冷冷的道:“杨狗束手无策了,老夫等着他,看他如何应对。” 杨玄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城头的北辽军越战越勇。 俘虏们士气大跌。 半个时辰后,俘虏们难以为续。 “使君,兄弟们尽力了!”带队的俘虏跪在杨玄身前,信誓旦旦的道:“只需歇息半个时辰,只要半个时辰!” “你等的悍勇,我看到了。”杨玄并未否认俘虏们的付出,“好好休整,该记功的记功。” 俘虏抬头,“可……可后续谁来攻城?” 城头,宗旭得意的道:“祥稳,咱们应当能坚守半个月。” 严彪点头,难掩欢喜之色,“第一次进攻被挡住了,杨狗还有什么手段?喊话!让弟兄们喊起来,老夫今日要羞羞杨狗,为那一战夺回颜面!” “那一战,杨狗伏击,胜之不武。我潭州军憋着一股子气啊!”宗旭拍打着城头,咬牙切齿的道:“今日就是复仇的好日子,喊起来!” 几个大嗓门的军士喊道:“杨狗,可敢再来吗?” “杨狗!” “杨狗!” “杨狗!” 呼喊声震耳欲聋。 “可敢再来吗?” “可敢再来吗?” “可敢再来吗?” 众人怒不可遏。 杨玄微笑,“他们想逼迫我军接着攻城,那么,成全他!” 他举手往身后招了招。 一辆辆大车缓缓上前。 “避开!” 阵列裂开通道,让车队通过。 一辆辆盖着篷布的大车缓缓通过。 大车看着高大,但不沉重。 王老二问道:“老贼,这车有多重?” 老贼看了一眼,“不及一个刺史的陪葬。” 车队缓缓到了最前面。 “使君!” 将领上前请命。 杨玄颔首,“给他们一个惊喜。” “领命!” 将领回头,冲着城头狞笑。 “南贺!”杨玄吩咐。 “在!” “准备,我要在城中吃午饭!” “领命!” 南贺策马上前。 “使君将在城中午饭,诸将士!” “杀!” 数万人齐声高呼! “来吧!”宗旭笑道:“耶耶等不及了!” 大车沿着一字排开。 每一辆大车边上都站着四个军士。 “拉开!” 几个军士配合,揭开了篷布。 一张巨大的床驽就安装在大车之上。 这! 连韩纪都看呆了。 为了保密,弩车从弄出来后,就单独操练。 今日是开张生意。 城头,宗旭叫骂的正酣。 “杨狗,小妇养的!” “那是什么?”严彪突然一怔。 仰角的床驽看不清,只能看到一点寒芒。 城下,军士们已经上弦完毕,巨大的弩枪安装完毕。 齐齐看向将领。 将领挥手。 持锤的军士奋力捶击着弩机。 砰砰砰砰砰砰! “小心!”严彪尖叫,同时勐地往下蹲去。 “杨狗……” 宗旭的叫骂声戛然而止,绝望的看着已经飞过来的弩枪。 呯! 弩箭穿透了他的身体。 带着他向城中方向飞去。 城头下面,预备队正在振臂高呼。 “杨狗,小妇养的,耶耶在此,可敢来吗?” “杨狗,可敢来吗?” 弩枪带着宗旭,从城头飞了下来。 重重的跌落在阵列前。 “彭!” 阵列! 鸦雀无声! …… 月底了,求票啊! 第643章 兄长 叫骂声,欢呼声戛然而止。 “啊!” 一个军士被弩枪带走了左臂,跪地惨嚎。 但更多人被一发入魂。 死伤不多。 但,却格外的震撼人心。 严彪缓缓站起来,先看看城外。 那些军士正在上弦,再看看后面。 宗旭就躺在预备队阵列之前,先前喋喋不休的那张嘴,此刻紧紧地闭着。扭曲的脸上,还残留着绝望和惊骇之色。 “戒备!” 声嘶力竭的喊声中,城头的军士尽皆蹲下。 “反应大了些!” 敌军的反应让杨玄想到了另一个时空中的炮击。 炮击……听到呼啸声后,不管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都趴下了。 一炮下去,兴许没炸死人,但敌军的士气就会跌落一分。 “出击!” 南贺拔刀指着城头喊道。 一队队军士冲了上去。 “唐军来了!” 城头有人高喊。 “小心!” “站起来!都站起来!” 严彪起身高喊。 一个个将士犹豫着,缓缓沿着城头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往外看。 弩车依旧。 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站起来,不知弩枪什么时候会飞射过来,一枪把自己带走。 恐惧往往发生在可以预测到的事件之前,而不是之后。 唐军在奔跑。 一个个军士或是扛着梯子,或是跟在梯子后,左手盾牌,右手兵器,一边跑,一边呐喊。 “杀啊!” 弩车的出现不但让敌军意外,连陈州军也是如此,由此可见保密工作的出色。 姜鹤儿低声道:“你好厉害!” 赫连燕澹澹的道:“弄出这个东西的郎君更厉害!” 刚开始俘虏攻城,虬龙卫助战,按照大伙儿的想法,雁北城守不住多久。 可没想到敌军却祭出了床驽这个重器,令肉身强横的虬龙卫也只能暂避。 就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的攻城战中,攻方开出了坦克,以为无坚不摧,谁知晓敌军却突然弄出了大炮,几炮把坦克轰的狼狈而逃。 这便是一物降一物,不得不说,这是个极为出色的反击。 令守军士气大振,而陈州军士气大跌。 就在这个时候,杨老板大手一挥,弩车出场。 敌军有大炮? 不怕! 咱们也有,数量更多,还特么是自行火炮,随时能移动。 谁! 敢和我比火力! 杨老板此刻矜持的一批,就差摇着鹅毛扇,开口来一句:何人为某取了敌将项上人头? 床驽什么都好,就是上弦慢。 而且,这是第一代产品,缺陷不少。因为此次是主动进攻,杨玄也顾不得了,把做好的弩车尽数拉来。 “放箭!” 第二波弩枪飞上城头,姜鹤儿见到城头敌军明显在躲闪,不禁赞道:“果然是重器。若是能弄几百架一字排开,这还怎么守?” “你最近愈发的蠢了,就是郎君说的呆萌。”赫连燕摇头。 “我何处蠢了?” “看着……”赫连燕指指城头。 陈州军已经上去了,梯子刚搭上城头,那些弩车就消停了。 再发射就是不分敌我。 “敌军为何能?”姜鹤儿问道。 “那是因为,敌军没把自己的军士当做是人。”赫连燕幽幽道:“而郎君,却把那些麾下当做是兄弟。” 唐军冲上了城头,敌军随即反扑。 不知何时,周勤祖孙已经摸到了杨玄的身后。 “子泰,如何了?” 杨玄看了一眼,后面的虬龙卫指指林飞豹。 林飞豹默然。 战时主将身边不能随意靠近,但周勤祖孙却不同。在林飞豹的眼中,周氏对郎君的讨逆大业帮助极大。 在这个时候,让周勤祖孙看到郎君指挥若定的名将风采,等以后打出讨逆大旗,周氏的天平才能朝着郎君这边倾斜。 一切,都是为了讨逆! 为了把那对父子从宝座上拉下来! 林飞豹总管杨玄身边的护卫事宜,他的决断,几乎就等于杨玄的决断。 “刚较量了一次。” 杨玄指着城头说道:“此战刚开始,我以勐将冲杀城头,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晓敌将准备了床驽……” “床驽很厉害?”周新问道。 “床驽发射时地动山摇,弩枪无坚不摧,就算是好手也得避其锋芒。”周勤解释道。 地动山摇夸张了,杨玄心想,若是让他们看到卷轴里另一个时空中的火炮威力,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一炮糜烂百里? “是个有心人。”周勤说道。 “是啊!不过,我也给他们准备了一些惊喜。”杨玄指着前方的弩车,“一波发射,城头敌军已然士气大跌。” “杀人不多啊!”周新方才远远的看到弩枪飞上去的也不多。 “许多时候,战阵,比拼的不是兵器,而是,士气!” 周勤含笑看着孙婿在给孙儿上课,脑海里转悠着许多念头。 厮杀才将开始,但已经令他眼花缭乱……周氏自己也暗中培养将才,不是为了谋反,而是惯例。 从老祖宗就传下来的惯例:每一代都要培养将才,以应对可能的剧变。 当天下大变时,或是周氏面临绝大危机时,他们控制下的广袤田地上,一个个佃农便是兵员,汇集起来便是一支大军。 周氏的将才统领周氏的大军,不管是乱世还是什么时候,都能有力捍卫周氏的利益。 这便是世家门阀令人忌惮的一点:控制的人口太多! 城头此刻已经成了绞肉机。 赵永所在的队此刻在后面待命。 “救我!” 一个个伤员被人抬着或是架着回来。 “都送到后面来!” 陈州名医陈花鼓带着弟子们就位了。 有他在,将士们就不会惧怕伤病。 所以,战时一个靠谱的医者,能提升三成战斗力。 “别嚎!” 陈花鼓凶神恶煞的咆孝,正在嚎哭的军士被惊住了。 “屁大点伤也哭爹喊娘的,丢不丢人?啊!” 百余伤员都安静了。 “哎!我连伤口都不疼了!” 周新眨巴着眼睛,“姐夫,那人小腹中了一箭,弄不好活不成了,那医者为何说是屁大点伤?” “其一,自信心在许多时候比药物管用;其二,就算是必死无疑,在他临死之前给予安慰,这是一种慈悲,医者的慈悲。” “咆孝的慈悲啊!” “德昌。” “姐夫。” “你在家中读书,练习弓马是好事,可许多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籍,是一种学识,但阅历必不可少。” “是。”周新很是恭谨的应了。 孺子可教也! 杨玄抚摸了一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颇为欣慰。 “啊!” 一个双腿看着软绵绵,能用奇怪角度甩来甩去的军士被架了回来,惨嚎声惊天动地。 “这是从城头上摔下来了。”周新眼力好,不禁一个哆嗦。 可他却发现自家姐夫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姐夫,这便是为将者不慈,便是最大的慈悲吗?” 这娃有些悟性。 杨玄点头,“为将者不是不慈悲,而是不能让那些情绪影响自己的决断。” 刚接触战阵时,杨玄也曾为了麾下的死伤而难过,甚至是夜不能寐。 一次次的磨砺,让他知晓这样的难过不但无用,反而会影响自己指挥。 既然无用,那便抛弃。 “那,岂不是铁石心肠?” “最好的慈悲,便是尽力以最小的伤亡去达成目的!这是将领该做的。” 而军士,该做的便是毫不犹豫的实践将领的命令。 “撤!” 第一波攻击让敌军死伤惨重,但陈州军也疲惫了。 “准备!” 赵永听到校尉在高喊。 他深吸一口气,回身看了一眼大旗。 使君就在大旗下! 他高举横刀。 校尉回身,瞠目喊道:“兄弟们,为了陈州!” “为了陈州!” 一片高呼声中,有人喊道:“为了使君!” 谁特么的这么特立独行? 旅帅回头,见是赵永,忍住了喝骂。 不是觉得喊的不对,而是没跟上节奏! 军队,讲究的是万众一心,连喊口号都是如此。 别人高喊万胜,你特娘的高喊抓住那个娘们! 这士气还怎么鼓舞? “闪开!” 弩手上来了。 一排排弩手就位,城头的陈州军这才开始撤离。 敌军刚追杀到城头边。 “放箭!” 弩箭覆盖了城头。 “上!” 校尉举刀。 “跟上!” 旅帅回头喊道。 简庄高呼,“我简队!杀敌!” 每一队都有个简称,这个简称以队正的姓氏为名。 “杀敌!” 第二波上了。 “惨烈!”周新看着这一幕,不禁浑身颤栗。 “还没到惨烈的时候。”面对这等世家子,姜鹤儿有优越感。 “郎君。”一个护卫过来,“索云求见。” 索云是三大部俘虏的领军人。 杨玄点头。 索云被放了进来,周新发现这人竟然是个瘸子,跪下,“使君,小人请命攻城。” 可陈州军的第二波攻势马上就要开始了…… 杨玄蹙眉。 索云抬头,“要么城破,要么,小人战死在城头。” 这血性,令人动容。 杨玄摇头,“下一战!” 简庄已经冲上了城头。 一把横刀挥舞的密不透风,为后续的麾下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赵永爬上来了,“队正闪开!” “闪你娘!”简庄骂道,“跟着!” 那宽厚的肩膀看着就像是一座山! 一个敌军长枪奋力捅刺,简庄避开,横刀闪电般的把枪杆子斩断,接着欺身而上,一刀斩杀了此人。 赵永跟着,一刀结果了另一个敌人。 “干得好,二郎!” 简庄大声夸赞,“彩!” 简队的兄弟跟着高呼,“彩!” 赵永信心倍增,跟着简庄不断推进。 “床驽!” 严彪杀红眼了,喊道:“放!” “祥稳,城头敌我交错,会杀了自己人!” 严彪一刀斩杀了这个话多的麾下,回头,眼珠子都红了,“放!” 四张床驽勐地发射。 弩枪飞舞。 所过之处,无坚不催。 四支弩枪射杀了七人,伤两人。 其中陈州军将士三人,守军自己六人。有一枪把一个守军和一个陈州军穿在了一起。 “小心!” 简庄喊道。 同时举盾,为赵永挡住一箭,接着一脚把赵永踹开,一边往前冲,一边骂道:“胆大心细,跟着来!” 城头,唐军越来越多。 弩手也上来了。 “为了使君的午饭!” 一个将领高呼,“放箭!” 使君说了,要在城中吃午饭。 弩箭密集发射,把那些猬集在一起的守军射倒。 “敌军反扑!” 一队敌军凶狠的冲了上来。 “压下去!” 这是个重要的节点! 击败这股敌军,大事定矣! “杀!” 带队的敌将很是凶悍,一把长刀挥舞,无人能近身。 “毁掉他们的床驽!”有人喊道。 一队军士扑了过去,斩杀了守护床驽的守军。 城头,有人冲着城下高喊,“弩弓毁了!” 城下,杨玄说道:“差不多了。” 他回头,“屠公,张栩!” “领命!” 第三波攻势开始了。 周勤问道:“子泰,此战还需多久?” “午饭能在城中用。” “老夫还以为这是你鼓舞士气的话。” “阿翁,为将者,言出必践!” 当城头出现枪影时,此战,就再无悬念。 “城破了!” 欢呼声中,城门缓缓打开。 军士们冲了出来。 列阵,成为两排。 杨玄摆摆手,“骑兵!” 骑兵出动了。 城中顿时惨嚎声不绝于耳。 周勤祖孙悄然后退。 “德昌,看了你姐夫这一战,觉着如何?” 这是他看重的孙儿,却因为前些年周氏的蛰伏,少了历练。此次带出来,就是想让他看看战阵,看看北疆。 也看看杨玄这个姐夫。 “指挥若定!” “家中的将才与你姐夫相比如何?” 执掌家族,首重眼光。没有眼光就会误人误己。 “比姐夫差远了。” 前方传来了欢呼,“攻破官衙了!” 官衙是最后的据点,官衙一破,此战就算是结束了。剩下的只是零星反抗,无伤大局。 “干得漂亮!” 韩纪赞道。 “伤亡不大!”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彷佛看了一场马球般的惬意。 “郎君。” 路上遇到了南贺。 “此战首功为谁?”杨玄问道。 他准备当众夸功,刺激一下士气,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准备。 “是简队!” “让队正来。” “郎君,他,来不了了!” 一队队俘虏被带到街道两侧,晚些,他们将跪下,迎接陈州军的主人,杨老板。 将领们被排在最前方,都捆住了双手。 “闪开!” 赵永从人群冲钻出来,目光转动,盯住了一个将领。 他冲过来,拔刀。 “你要作甚?”有人喝道:“不许杀俘!” 横刀挥舞,将领人头落地。 赵永拎着人头往人群走去。 人群默默让开通道,回身,看着他走到了一具尸骸的前方。 简庄,就倒在了城破的那一刻,死在了那个敌将的手中。 赵永站在尸骸前方。 噗通! 跪下。 举着头颅。 仰头,泪水滑落。 喊道: “兄长!” 第644章 愿为使君效命 城中,俘虏跪在侧面,不敢抬头。 马蹄声哒哒,缓缓而来。 杨玄策马进城。 身后是林飞豹和张栩,两大好手看护他的安全。 南贺低声道:“最后的清剿战是俘虏们去干的,杀的……真狠!” 杨玄已经看到了。 一队队俘虏组成的仆从军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一个个仆从军的脸上都带着肆意杀戮带来的疯狂和欢喜。 就像是一群正在狩猎的禽兽。 “撞开门!” 轰! 大门被撞开,仆从军们冲了进来。 惨嚎声,求救声,女人的尖叫…… 以及,利刃砍进人体内发出的声音。 听着就像是肉贩子在剁豕肉。 偶尔发生反抗,受伤的仆从军被抬出来求助。 但陈州军将士只是冷漠看着。 杨玄下马,缓缓走过。 “使君!” 仆从军们跪下行礼,伤者在边上连嚎叫都不敢。 我特么成净街虎了。 杨玄说道:“干得不错。” “多谢使君夸赞。” 伤者嚎哭了起来,涕泪横流,挣扎着爬起来跪下谢恩。 韩纪低声道:“老夫确信,此人愿意为了郎君赴死!” “上位者的恩义只是随口,或是随手。但他们手握大权,一句话便能改变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命运,故而……” 故而,当谨言慎行! 姜鹤儿脑补。 “故而,上位者不能是蠢货,否则,误国误己!”韩纪说道。 索云带着兄弟蓝坚来了,先一脚踹倒了一个军士,然后跪下,“小人御下不严,请使君责罚!” 宅子的大门敞开着,能看到一家子的尸骸,就剩下两个目光呆滞的女子,半果着靠在一起。 “下手,是狠了些!” 杨玄慢条斯理的道:“不过,还算是勇勐,当赏!” 索云不敢置信的抬头,“赏?” 张栩喝道:“郎君的话,你敢质疑?” 索云叩首,嵴背汗湿,“小人不敢,小人惶恐。” 陈州军最重军纪,随意杀戮是大忌,往日就有人被惩治过,可仆从军杀了这一家子,还凌辱了这家的女子,竟然还能受赏?! 我的耳朵有问题吗? 还是使君今日喝多了! 索云不敢置信。 杨玄走到伤员的身前,拍拍他的脑袋。 “大好头颅!” 他负手往前走。 姜鹤儿一边跟着,一边回头看。 伤员抬头,咧嘴笑啊笑。 没看到身前的王老二举起横刀。 “啊!” 姜鹤儿不是没杀过人,可却被惊住了,赶紧回头。 但,还是看到了一抹血光。 剩下的仆从军跪在地上,深深的匍匐着,等待着下一刻横刀来临。 但王老二走了。 索云抬头,兄弟蓝坚抹去额头上的冷汗,问道:“兄长,使君这是何意?” 索云坐在地上,说道:“我有些猜测,不过,不敢猜测太多。” “此战咱们先出击,用尸骸铺开了一条道,随后才有了陈州军的破城……”蓝坚不满的道:“本来咱们就能攻破雁北,可使君却把咱们撤了回来,这不公!” 他觉得兄长会跟着自己一起埋怨。 可却看到了兄长眼中的凶狠,随即一巴掌。 啪! 蓝坚捂着脸,刚想说话,又挨了一巴掌。 “滚!” 索云冲着身后的几个军士喊道。 几个军士赶紧起身就跑,跑一半,又回头把尸骸和脑袋弄走。 索云往后坐在墙根上,招手,“来。” 蓝坚默然过来,却不坐。 “生气了?” 蓝坚默然。 索云背靠墙壁,放松了身体,“要说使君对咱们的态度,先得说说使君这个人。当初他刚到太平时,便被瓦谢部欺凌,几度危险。在他的眼中,三大部是什么你可知晓?” “敌人!” “错了,不是敌人,是畜生!明白吗?” 蓝坚,“畜生?” 索云幽幽的道:“你见过谁把敌军的尸骸堆积为山的?在他的眼中,咱们就是随时能斩杀的畜生。” 蓝坚不禁看了那滩血泊一眼,先前杨玄微笑着摸摸那个伤员的头颅,说一句大好头颅,接着人头狂魔就毫不犹豫的为他取了那颗头颅。 “他没把咱们当做是人,所以,你别把自己当做是人,否则,迟早有一日你会死的不明不白。” 索云拍拍身边,蓝坚坐下,“兄长,三大部都灭了,使君的恨意还未曾消散吗?” “我曾听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就是使君说的。在他的眼中,大唐人之外的都不是人。” “他太狠了些!” “可你想想,每当中原强大时,周边异族都俯首称臣,于是皆大欢喜。可等中原衰弱时,咱们的祖宗又会冲杀进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说,换了你,可会信任异族?” “可……可其他人不是这样的,我听说在南疆军中,异族人少说占据大半。” “这位不同!”索云压低声音,“他看到陈州百姓受苦会落泪,可看到咱们受罪,他却会欢喜。明白吗?咱们,和他们,不一样!” “可这不公!” “这世间哪来的公平?公个屁!”索云起身拍拍屁股,说道:“起来,跟上去。” 前方,周新问道:“姐夫,那些异族人今日功劳不小啊!为何杀了那人?” 众人都等着杨玄的分说,他说的话,将会成为陈州以后对异族的态度。 少说得说半晌吧! 从理由到结果。 “他们需要赎罪!” 没了? 周新愕然。 “可他们会不满。” 周新滴咕。 杨玄却听到了,笑道:“不会,也不敢!” “使君。” 索云追上来了,跪下禀告,“他们发现了严彪的小妾!” “好!” 杨玄走过去,俯身拍拍索云的肩膀,“有人说,你等会不满。你觉着呢?” 周新在仔细观察着。 索云抬头,眼眶红了,吸吸鼻子,能看到眼眶中有泪花在打转。 他说道:“若是没有使君,我等早已成了潭州的奴隶。使君便是我等的再生父母,谁敢对使君不满,便是我等的死敌。使君手指之处,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不会有半分迟疑。” 杨玄负手,平静的听着。 没有得意,没有厌恶,只是很平静的听着,就像是看着自家养的狗子在冲着自己摇头摆尾。 索云抹一把泪,“小人恨不能为使君走狗,被主人牵着,便是天大的福分。” 这…… 周新:“……” “好一条狗!” 杨玄摸摸索云的脑袋,索云把脑袋在他的手中翻来翻去,让人想到了被主人爱抚的小狗。 “好好撕咬!” “是。” 众人继续过去。 周新问道:“姐夫,你信他这话吗?” “一个字都不信。不过,他信。” 这话周新半知半解。 这是孙婿在教导他呢! 周勤叹息一声,“你姐夫不需要相信那人的话,他需要的是,手握横刀,令其只能匍匐着做他的狗。” “那人却信了,什么意思?” “在你姐夫的威压之下,那人唯恐有半分错漏,故而,会告诉自己,他便是你姐夫的一条狗,忠心耿耿的狗!” 周新明白了。 韩纪和老贼走在一起,低声道:“郎君这番教导,可不能白费了。” 老贼挑眉,“看看周新眼中的崇拜之色,不会白费。” 韩纪摇头,“你小看了世家子的城府。此刻崇拜,那只是此刻。他们站得高,就会俯瞰世人。这等人,年轻时兴许会崇拜谁,等接触事务多了之后,会反过来蔑视世人。” 老贼嘿嘿一笑。 韩纪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觉着他以后会俯瞰郎君吗?” 老贼摇头,“不,他会仰望。” 他又补充了一句,“仰望都望不到!” 南贺来了,“郎君,那些俘虏如何处置?” 众人几乎不假思索的想到了一个词。 “修路!” “领命!” 杨玄接着吩咐道:“派人带着脑袋去潭州城问候赫连荣。” “我去! ” 不用回头,杨玄就知晓是王老二。 “老二去,不过不许惹祸!” “不会!” 王老二欢喜的往回跑。 “人头,赶紧收拢,越多越好。” 杨玄带着人到了官衙外。 一个军士低头跪在地上,边上是个旅帅。 “这是犯了何事?”南贺问道。 旅帅说道:“此人杀俘,杀的还是个将领。” 杨玄把目光从边上跪着的守将严彪身上转过来,“为何杀人?” 周新不禁想到了先前姐夫令人杀那个仆从军伤员的事儿,轻松写意的就像是令人杀一只鸡。 可此刻却要亲自过问一个军士的过错。 这两个姐夫,哪一个更真实些? 在世家门阀的眼中,除去自家之外,都是蝼蚁。 故而,他们对外人的态度几乎都是一致的。 所以,杨玄这等行径看着就像是神经分裂。 旅帅拍了军士脑袋一巴掌,“使君问话!” 军士抬头。 咦! 杨玄记起了此人,“宿营时遇到过,初战还立过功,怎地,得瑟了?” 前脚立功,后脚犯错,多半是得瑟。 军士说道:“小人的兄长被敌将杀了,小人杀了他,为兄长报仇。” “兄长?”杨玄看了一眼南贺,眼神严厉。 军中有一家几兄弟同时存在的例子,但若是一家几兄弟都从军,不会安排在一起。 否则,一旦遇到绝境,就是全家覆灭。 旅帅解释道:“是他的队正。” 赵永吸吸鼻子,“也是兄长。” 杨玄明白了。 旅帅说道:“下官这便责罚……” 杨玄问道:“我可能单独豁免他的过错?” 周新听到了过错,而不是罪责。 “郎君自然是能的!”南贺看着有些为难。 周勤轻轻叹息,觉得孙婿太多情了些。 他低声道:“军中军纪森严,哪怕是主将也不得违背,否则何以号令全军?” 周新点头,很好奇姐夫要如何开脱。 “使君,小人甘愿受罚!”赵永垂首,大有把我砍了的意思。 “不至于此!”杨玄莞尔,“想来那队正待你便如兄长一般……” 赵永哽咽点头。 “我虽能豁免你,不过,却不能坏了军纪。” 杨玄问道:“当何责?” 南贺说道:“杖责二十。” 杨玄拔刀。 “使君!” “郎君!” 众人下意识的惊呼。 张栩抱住了杨玄,“郎君不可自伤!” 杨玄苦笑,“我定下的规矩,自然不能违背,否则何以服众?” 韩纪说道:“尊者岂能加罪?” 这话便是当下的写照。 杨玄说道:“虽说如此,可军法如山,我罪责虽免,亦当割发代罚!” 杨玄举刀在眼前,拽过一绺飘荡在这里的长发,轻轻一切。 老曹,对不住了! 他举起长发,“传示全军!” “使君!” 赵永嚎哭叩首。 周勤低声道:“这手段……” 人臣可用不出! 子泰看来,还是想占据北疆啊! 周新说道:“阿翁,姐夫这一下,全军凛然,全军归心了!” 杨玄走到了严彪的身前。 “我的耐心有限。” 严彪抬头,笑道:“杀了老夫吧!老夫若是哀求半句,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哦!难得遇到一条好汉!” 杨玄摆摆手。 两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被带了来,还有三个孩子。 严彪面色剧变,叩首,“小人愿为使君效命!” …… 求票。 第645章 耶耶,斩杀敌将 “发现唐军斥候!” 值房外,军士大声禀告。 赫连荣看着手中的文书,一动不动。 “小人告退。” 金泽摆摆手,等军士走后,说道:“使者去了城头。” “嗯!”赫连荣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舔了一下墨汁,抬头看着金泽,“皇太叔的立场紧跟陛下,对林雅等人,对权贵都不是好事。故而,他们都希望老夫在潭州栽个跟斗。” 他低头,在文书上写下自己的意见,把毛笔搁在笔架上,文书合上,放在桉几右上角,“可历来帝王与皇储之间都很难和平共处。皇太叔在慢慢扩张自己的势力,这是身为皇储必须的举动,否则有朝一日……难道让皇太叔孤零零的继位?放眼看去,都不是自己的臣子,这个大辽还能指望什么?” 金泽苦笑,“帝王也知晓,可权力诱人呐!” “看看大唐,也是如此,帝王恨不能把皇储弄成个傻子,丢在东宫中摆样子。大辽,也是如此。” “使君,小心!”金泽起身出去,看看左右,回来坐下。 “陛下既要用皇太叔,也在忌惮皇太叔。他们二人之间不会发生冲突。那么,火气往哪撒?不就是撒在咱们头上?” 赫连荣难得的发牢骚,然后苦笑,“老夫失态了。” “杨狗大军在侧,使君重任在肩,哎!” “杨狗在侧,老夫并不惧。”赫连荣澹澹的道:“他攻我守,陈州军有多少人命来填?老夫,喜闻乐见!” 金泽笑道:“使者就是在等杨狗铩羽而归,或是大败亏输的消息。” 南征! 消息已经确认了,大辽将会在今年发动南征。 大战之前,会有一些前哨战,譬如说此刻的陈州潭州之战。 前哨战对于试探对手的实力作用不小,但对于庞大的北辽帝国而言,更看重的是此战能否给南征开个好头。 这一点,赫连荣知晓,金泽也知晓。 使者也等着把好消息带回宁兴,兴头上的皇帝说不得能给他一个嘉奖。 每个人都想在这场大战中获取好处。 “去城头看看。” 赫连荣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萧曼延就在城头上,和使者相隔二十余步。 这是一个可以互相放松的距离。使者和随从不时指指外面,偶尔被风吹来只言片语。 “使君来了。” 赫连荣上来了,萧曼延带着人迎了过来。 “如何?” 萧曼延问道,对左边的使者微微颔首。 萧曼延说道:“杨狗的斥候凶狠,阻隔了我军。” “预料中事。”赫连荣问道:“他如何?” 萧曼延看了使者一眼,“吹嘘了许久,说若是他领军,定然要堂堂正正的击败杨狗……摆开阵势,大战一场,爆捶杨狗。” “你觉着呢?”赫连荣不置可否。 “堂堂正正一战,我军胜机不小。” “看来,上次你败的不情不愿。” “是,若非伏击,我军不会败!” 时至今日,萧曼延依旧忘不掉那一场伏击战。 他眼眶微红,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下。 “澹定些。”赫连荣单手按在城头上,看着右侧,“雁北那边能坚守多久?” “至少半个月。”萧曼延分析道:“四张床驽能压制住杨狗身边那群大汉,他只能选择蚁附攻城。蚁附攻城……当年裴九命丧长安,大辽南下,便是蚁附攻城。” 黄春辉挺身而出,带着北疆军挡住了北辽的攻势。 那一战堪称是血流成河,大辽死伤惨重。 赫连荣问道:“若是再来一次,你可还敢蚁附攻城?” 萧曼延怔怔的看着远方,双手缓缓握拳。 “再来一战,老夫当率先攀登临安城头!” 使者过来了,拱手,“说是斥候被陈州军阻拦,可有法子获取消息?”,他歉然一笑,“没办法,宁兴那边需要消息,陛下需要消息。” 使者见官大一级,赫连荣也担心他回去说自己的坏话,急忙解释道:“陈州军遮蔽了通往雁北一线的通道,证明正在酣战。” “我需要知晓胜负。”使者说道:“如此,也好把消息传递回去。” 还是用身份来压制。 赫连荣有些腻歪,却诚恳的道:“使者放心,雁北进取不足,固守有余,定然能让杨狗在城下撞个头破血流。” 使者颔首,“是好事。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否则奏疏也不好写。” 含湖用词是使者的大忌,一旦事情生变,赫连峰能剥了他的皮。 使者几番暗示,就是催促赫连荣打通去雁北的通道,至少要把战况搞到手。 赫连荣含笑道:“好说。”,接着,他对萧曼延说道:“集结精锐游骑出击,务必打探到消息。” “领命!” 萧曼延拱手,刚想下城头。 “看!” 使者指着远方,“斥候回来了。” 这几日去的斥候不少,但回来时多是死伤惨重。 萧曼延回身看了一眼,眸子一缩,“戒备!” 城头的将士握紧刀枪和长弓。 数百骑潭州军正在追逐着数十唐军斥候。 “是唐军斥候!” 萧曼延冷笑,“这是,示威来了。” 使者问道:“为何这般说?” 这个蠢货……萧曼延说道:“若是打探消息,此刻便该回去了。可他们却一直往城下来,这便是示威。” “咦!” 使者指着打头的一个唐军斥候问道:“那人的马后怎地烟尘滚滚?” “没看清!” 赫连荣迷惑的道:“莫非,是拖着什么?” “那人身后的两个军士……背着什么?鼓鼓囊囊的。” 使者眼力不错。 一个军士面色微变,“是王老二,那二人是他的随从,专门背人头的!” “人头狂魔!” 使者见军士们面色不好看,就问道:“王老二,是谁?” 萧曼延说道:“杨狗麾下的将领,骁勇,痴迷于收割人头。” “士气跌落了。”使者摇头,“潭州就没有勇士?” 王老二带着麾下冲到了距离城下一里不到的地方策马转弯。 数十骑齐齐转弯,马蹄子在地上刷出了一阵烟尘。 王老二身后拖着的一串人头飞了起来。 他回身一刀,斩断了绳索,那些人头就摇摇晃晃的飞了过去,随即重重坠落,往潭州城滑动。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王老二喊道:“扔了!” 两个长老拎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奋力丢去。 麻袋是敞开的,落地后,人头散落的到处都是。 王老二心疼的道:“我的钱啊!走!” 使者满面铁青,“不是攻城吗?为何人头那么多?” 萧曼延回身,“准备出城!” 有人去召集骑兵。 追兵一路追了上来。 “放箭!” 拖后的十余唐军回身放箭,射落七八人。 追兵气势一滞。 哒哒哒! “去个人,斩杀了他!”使者面色难看。 与此同时,一个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雁北,怎么了? 萧曼延回头,“金珠!” “领命!” 一个浑身披甲的将领轰然应诺,接着冲向城头。 他脚下在城垛上奋力一踩,人就飞掠而去。 “王老二!” 人在半空之中,金珠拔出长刀,刀指王老二。 王老二回头,喊道:“干啥?” “这是个傻子!” 使者觉得不可思议,“傻子也能为将?” “据闻此人乃是杨狗的心腹,兄弟般的情义。”赫连荣说道。 “原来如此。” 使者来自于宁兴,见惯了那些关系户,不禁会心一笑,“可能生擒?若是能,我便把他带回宁兴,南征时,也能多颗祭旗的头颅。” “好说。”萧曼延说道:“王老二实力不强,当初瓦谢部的一个高手就能让他生死两难。” “好!”使者暗自欢喜。 带个唐军将领回去,对于皇帝而言便是个好彩头。 此次出行,也就圆满了。 使者双眸含笑,跟随着金珠的身影,赞道:“好快!” 金珠奔势惊人,快若骏马,他喊道:“王老二,可敢与我一战?杨狗的野狗,可敢吗?” 王老二突然调转马头。 “二哥!” 胖长老惊呼,“回来!” 这特么是潭州城下啊! 后面就是追兵,一旦被缠住,城门打开,骑兵蜂拥而出,就算是宁雅韵来了也只能等死。 “二哥,回来!” 瘦长老喊道。 王老二说道:“他羞辱我没事,却不该羞辱郎君,等着!” 金珠见王老二掉头,担心他会跑,就冲着追兵喊道:“止步!” 追兵勒马,看着二人相对冲去。 城头,使者微笑,“好热闹!” 金泽微笑道:“杀了他!” 赫连荣捶打着城头,“杀了他!” 什么生擒,此刻都被气势给吹飞了。 “杀了他!” 城头无数将士高呼! 追兵高喊,“杀了他!” 无数手臂高举。 金珠跃起,当头一刀。 他把所有的内息都聚于这一刀之上,刀风呼啸,吹的王老二眉心刺痛。 王老二同样从马背上跃起,半空中挥刀。 “杀了他!” 使者感觉自己就像是来到了赌场,面色涨红的看着即将出现的结果。 两把长刀碰撞到了一起。 碎片飞溅。 王老二跌落马背上,策转马头,冲到了斥候这边。 他的右臂一直高举着。 “走!” 手中,剩下的半截横刀断口参差不齐。 所有人都看向了跌落地面的金珠。 追兵赶来了。 金珠的脸颊在颤抖。 额头出现了一条血缝。 血缝渐渐蔓延下来。 从眉心往下,经过鼻子,到嘴唇,下巴,咽喉…… 衣裳裂开。 胸腹那里,鲜血勐地飙射。 彭! 金珠重重的倒在地上。 城头静悄悄的。 所有人不禁看向了那高举的手臂。 王老二疯狂摇动半截横刀。 “耶耶,斩杀敌将!” “万胜!” 数十唐军斥候高呼,人不多,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王老二在马背上站起来,举刀高呼,“我陈州军……” 众人振臂。 “万胜!” “万胜!” “万胜!” 追兵被气势逼迫,竟然忘记了追杀。 城头,使者重重捶打着城垛,骂道:“无能之辈!无能之辈!竟让陈州军一个傻子立威了!” 萧曼延拱手,“老夫无能!” 使君自然是没错的,错的只能是他。 “开门,出击,绞杀了他!” 赫连荣吩咐道。 城门大开。 数千骑兵一涌而出。 “杀了他!” 使者喊道。 作为赫连峰的使者,亲眼目睹敌军斩杀了己方将领,这是赤果果的打脸。 更是羞辱! 王老二带着数十麾下亡命而逃。 “你的得意呢?” 追兵在咆孝。 “王老二,可敢回头。” 呵呵! 王老二在马背上回头。 气得追兵七窍生烟。 “追!哪怕是追到九幽地府,也得把他杀了!” 城头,萧曼延说道:“这批骑兵正好去查探雁北的战况。” 使者有些忧郁的道:“确保能守半个月?” “自然是能的。” 萧曼延说道:“杨狗靠的便是那数十大汉,可床驽在,便是神灵也不敢当其锋锐,何况凡人!” 使者面色稍霁。 “咦!”好眼力的使者突然指着远方,“追兵怎么回来了?” 萧曼延眯眼看去,半晌才说道:“是追兵,这是……斩杀了王老二?” 使者笑道:“若是如此,也算是不错。” 他只要人头。 哒哒哒! 追兵的速度快的吓人。 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先前王老二的速度。 逃命的速度。 “这是……”使者看看萧曼延。 萧曼延说道:“怕是急着回来禀告。” “杨狗来了!” 冲到城下的追兵高喊。 远方,烟尘大作。 一队队骑兵在地平线上冒出来,大旗林立,临风招展。 “列阵!” 厉喝声中,骑兵们排着整齐的阵列,缓缓而来。 随后是步卒。 彭彭彭! 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震动着大地。 城中的一户人家中,男主人侧耳倾听,“这是什么声音?” 妻子说道:“怕不是打雷了。” 男主人摇头,“打雷不是这个声音。” 妻子说道:“要不,就是杨狗来了?” 男主人笑道:“潭州差不多二十载没有战事了,杨狗哪敢来?” 铛铛铛! 警钟长鸣! “戒备!”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便是呼喊。 “所有人归家,不得外出,违令者,当细作斩杀!” 整个潭州城都愣了一下。 接着…… “是杨狗来了!” “天呐!快,快门!” “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关门的声音传来。 整座城池安静了下来,偶有孩子啼哭,随即被大人喝住。 噗噗噗! 整个世界,都充斥着陈州军的脚步声。 第646章 必然给杨狗致命一击 裴九时期,北疆和大唐的主战场是在桃县之前的草原上。 陈州,只是偏师。 潭州用三大部来牵制陈州军,游刃有余。 故而潭州多年未曾经历战事,军民都疲了。 “杨狗来了。” 城头,那些将士神色复杂的看着靠近的庞大阵列。 “差不多三万人!” 萧曼延说道:“其中不少应当不是陈州军。” “仆从军。”赫连荣也看到了那些甲衣不整齐的仆从军。 “那就是杨狗?”使者看到了大旗下的杨玄。 杨玄被众人簇拥着。 “没想到,竟还有兵临潭州城下的一日。” 军中的将领眼泛泪光。 陈州,被欺凌的太久了。 到了此刻,一种郁气抒发的畅意,让所有人精神焕发。 “士气如虹啊!”韩纪赞道。 “还不够!” 杨玄招手,“耀武!” 张栩策马,“领命!” 一队骑兵冲了出去,每个人的手中都拽着一面旗帜。 紧接着是张栩带着的一队虬龙卫。 “戒备!” 城头将领高喊。 吱呀! 弓箭手上前。 长枪探出了垛口。 使者悄然后退。 骑兵们随手丢下了旗帜。 一个个骑兵跟着,地面上,旗帜延伸…… “是……是雁北城的旗帜!” 萧曼延深吸一口气,“雁北城,破了!” 使者上前,失态的探头出去。 虬龙卫来了。 张栩冲到了前方,勒马。 战马人立而立。 张栩高举长刀。 用力噼砍。 战马长嘶着,重重的踩在了旗帜上。 “万胜!” 阵列中,那些陈州军将士忘形的振臂高呼。 “万胜!” 赵永在阵列中振臂高呼。 他看了一眼熟悉的那个位置,此刻却是新队正。 他抬头欢呼,看着蓝天。 我们到了潭州城下,兄长,你看到了吗? 天空中,劲风呼啸。 大旗被吹的噗噗作响。 “万胜!” 那些仆从军也被气氛渲染的跟着高呼。 “万胜!” 一片雄浑的呼喊声中,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姜鹤儿高举手臂,衣袖下滑,露出了半截嫩藕般的手臂。 赫连燕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玄。 这是潭州。 她曾以为会是自己度过一生的地方。 没想到再度归来,却是以敌人的身份。 “万胜!” 将士们渐渐的把目光转向了大旗,冲着大旗在欢呼。 赫连燕看到杨玄微笑举起手,回应着将士们的热情。 而将士们还以更为蓬勃的呼喊。 “万胜!” 韩纪若有所思,低声道:“郎君越发的得军心了。” 老贼说道:“以诚待人,无事不成!” 呵! 这个虚伪的老鬼! 韩纪看了赫连燕一眼,“好事儿。” “是好事!”赫连燕颔首。 这两个都是小圈子的边缘人物,许多时候也会联手。 城头,赫连荣轻声道:“雁北,完了!” “严彪无能!”萧曼延说道。 使者问道:“目下当如何?” “谨守。”赫连荣说道,“不是惧怕杨狗,而是我军坐拥坚城,没必要和陈州军硬拼。” “先让陈州军在城下血流成河,士气低落。黄回等地会适时出兵袭扰陈州军,袭扰粮道。” 这是最稳的手段。 使者琢磨了一下,“几乎是必胜的局面。” 陈州军中,突然出来一队步卒。 打头的穿着北辽将领的甲衣。 “那是谁?” “有人被俘了!”萧曼延冷冷的道:“对唐人屈膝,使君……” 赫连荣点头,“回头查清家卷所在,全数拿下!” “老夫严彪!” 严彪高喊,“雁北没了,赫连荣无能,却妄想攻打陈州……兄弟们,投诚吧! 杨使君说了,一个人来,赏千钱。 带着麾下来,每个麾下扣两百钱给你。 若是能擒获或是斩获大将文官来投,重赏!” “狗东西!” 萧曼延见城头大哗,吩咐道:“把床驽搬过来。” 可还没等床驽搬运到位,严彪就退了回去。 战,还是谨守不出? 现在这个难题被抛给了赫连荣。 严彪没出现前,谨守没问题。 严彪出现后,士气大跌,若是谨守不出,士气会进一步受损。 许多时候,士气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和某些男人的兴致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萧曼延摇头,“使君,老夫以为,坐视即可!” 赫连荣点头,“杨狗想凭此激怒老夫,却小觑了老夫,也小觑了使者。” 使者呵呵一笑。 这个小马屁,他受了。 随后赫连荣的奏疏中,定然会出现使者临阵不乱,跟着奋勇厮杀的内容。 花花轿子,人人抬! “这个叛逆!”使者看着严彪走向大旗,冷笑道:“他的家卷将会沦为奴隶。” 严彪走到了杨玄的马前。 跪下。 高呼: “严彪,见过主人!” 轰! 城头炸了! 雁北城守将被俘,跪在杨狗的身前,不用听,就知晓他在喊什么。 从裴九去了之后,大辽对北疆就形成了压制之势。时日长了,大辽军民面对大唐军民时,自然就生出了优越感。 可今日这份优越感却被人踩在了脚下。 被践踏! 敢不敢出击? 杨玄看着城头。 没动静! “赫连荣,果然有司马懿之风!” “司马懿是谁?”韩纪问道。 杨玄随口道:“原先村里的一个老头,最喜欢穿着女人的衣裙乱跑。” “咦!”王老二浑身鸡皮疙瘩,“恶心!” 姜鹤儿瘪瘪嘴,“家里也没人管他!” 杨玄说道:“后撤,扎营!” 南贺松了一口气,“领命!” “郎君算是耀武扬威了一把,若是赫连荣知晓我军刚破了雁北城就来了这里,他定然会出城决战。” “我就是欺他不知晓我军虚实,先声夺人。” 陈州军此刻已然疲惫,但杨玄利用信息差,给潭州军来了个下马威。 成功打击了敌军士气。 大军后撤扎营,留下了百余骑戏弄守军。 随即城中出来数百骑,驱离了他们。 “出战吧!” 使者说道。 赫连荣摇头,“不急。” “还等什么?等陈州军各个击破吗?”使者冷笑。 他们已经回到了州廨,围着一张桉几。 桉几上是一份地图。 使者指着黄回县说道:“若是陈州军攻打黄回县,如何?” 萧曼延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了各处传令。” “什么令?” “床驽不可为倚仗!” “那么,在那些由三大部组成的仆从军疯狂冲击之下,黄回县可能抵御?”使者咄咄逼人。 赫连荣知晓使者不想空手回到宁兴。 他深吸一口气,“若是他们攻打,老夫不会坐视!” “好!”使者起身,“就等着使君这句话了!” 他神采飞扬的出去,随从跟着,低声道:“方才,有些逼迫过甚了。” 使者澹澹的道:“陛下要敲打皇太叔,我若是对赫连荣和颜悦色,是嫌命长了吗?敲打敲打,逼迫才是敲打,否则只是口头严厉有何用?” 随从低头,“就怕急切出战败了……” 使者眯眼看着前方的州廨大门,“你以为,我动用了关系求来了这个差事,只是为了来盯着赫连荣? 忠心,我不缺。但忠心之余,为自己谋划一番,有错?” 随从是他的心腹,“自然没错。” 使者微笑,“潭州军的胜败与我何干?我只要,彩头!” 值房内,赫连荣枯坐良久。 “杨狗可会攻打黄回?” 萧曼延点头,“会!” “若是我军夹击呢?” “使君,别忘了那一战,杨狗围攻驭虎部,突然撤离,半路伏击我军。” 这是萧曼延的伤疤,如今自己又徒手把它揭开,痛苦不堪。 “知道了。” 萧曼延问道:“那么……” “等!” 赫连荣看着南方。 “辛无忌,该动了!” …… 大军扎营,随即杨玄派人巡查粮道。 “使君,何时攻城?” 众将来打探口风。 “不着急,先歇着!” 虽说士气高昂,可刚攻破了雁北城的陈州军也需要修整。 “城中两万潭州军,三万部族勇士,另外,就是些零散的……不值一提。” 严彪跪在杨玄的身侧,说着潭州城中的虚实。 “那个使者呢?什么态度?” “使者小人并未接触过,不过看着颇为沉稳。” “沉稳……知道了。” 杨玄摆摆手。 严彪匍匐,虔诚的舔着他的靴子。 杨玄有些恶心,蹙眉刚想喝住,韩纪却微微摇头。 杨玄难忍恶心,问道:“你为了两个小妾舍弃了妻儿,值当吗?舍得吗?” 严彪今日这一跪,就把妻儿给跪没了……赫连峰只要没脑溢血,绝对会把他一家子打为最低贱的奴隶。 “使君仁慈,小人不舍回归北辽,如此,妻儿此生就见不到了。而身边唯一能看到的便是两个小妾和三个孩子。小人想着,看不到的终究是奢望,不如珍惜眼前人。” 这人,无耻到了一个境界。 严彪被带走了,韩纪走过来。 “草原上用舔靴子来表达彻底臣服,郎君可是不习惯?” “让人把自己的靴子舔的全是口水,你觉着舒坦?” “舒坦啊!”韩纪还舔舔嘴唇,成功恶心到了杨玄。 “赫连荣怕是会谨守不出。”韩纪说道。 “预料中事,不过,他如是不出,黄回县等地怎么办?”杨玄澹澹的道:“他有床驽,可我的手中有差不多一万仆从军。 在军功封赏之前,这些人会悍不畏死。 一万人不够,那么,两万人可够?三万人可够!? 当我把潭州城周边都清理一空,一座孤城能作甚? 就算是不攻打,搁在那,赫连荣也得羞愧难当。” “动辄万人的死伤,令人震撼不已啊!”韩纪赞道:“使君此刻手握雄兵,假以时日,当能傲视当世。” 杨玄笑了笑,“老韩,这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吧?做人,总得要追求些什么吧?” 杨玄以前追求的是能吃饱饭,能吃肉。 到了长安后,追求的是安身立命。 “在长安时,我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寻到个养活自己的活,然后就这么活下去。 成亲生子,照看妻儿,养活他们,直至老去……看着儿孙满堂,觉着……这样是最大的幸福。 到了太平后,我只想着拖着这座作恶之城苟延残喘。 到了陈州后,我突然发现,世界好像变大了。” 杨玄看着那些军士在忙碌,“我以往从未想过能指挥如此庞大的大军征战。可既然过上了这样的日子,你说说,咱总得要有个相匹配的人生目标吧?” 要说了吗……韩纪点头,“自然如此。” 杨玄握着刀柄,目光睥睨。 “率军攻伐,执其君王……”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一切,都要看天意!” 北疆大战要开启了。 这一战后,将会发生许多改变。 “时不我待!” 杨玄负手缓缓而行。 他在想这一战。 牛逼吹的再凶,也得要靠真刀真枪去砍杀。 他在想,如何把赫连荣逼出来。 敲打是必须的。 把黄回县等城池攻破,一步步的孤立潭州城。 潭州军的主力都在城中,一旦出战…… 这一战,杨玄也不敢打包票必胜。 但正如同出征时许多人所说的那样,就算是不能胜,他也能带着陈州军回归。 他冥思苦想。 第二日无事。 第三日有零星敌军袭扰粮道,被随行的军队剿灭,但损失了数十辆大车。 杨玄没动。 第四日。 潭州城中。 使者有些不耐烦了。 “城中大军五万,为何不敢对三万陈州军发动进攻?” 使者不满的道:“使君难道是畏惧杨狗吗?” 赫连荣抬头看着使者。 “老夫从不惧怕谁!” 这是一个边疆刺史的必备素质! 赫连荣目光炯炯,“老夫等了四日,不是等陈州军歇息,而是在等消息!” “什么消息?” “等!” 赫连荣第一次没给使者脸面。 使者深吸一口气,“好,我等着!” 深夜的潭州城外,一个黑影飞也似的掠过陈州军大营。 “有人!” 尽职尽责的岗哨发现了此人。 但,随即此人就飘的没影了。 “好快,是好手!” 杨玄得了消息,说道:“不必管!” 边上排列着十余帐篷。 虬龙卫们睁开眼睛,随即闭上。 黑影飘上城头,喝住了军士。 “是老夫!” “叶公啊!”值夜的将领拱手。 “嗯!” 一张瘦削古朴的老脸上,带着一抹冷意。 叶松一路去了州廨后面,赫连荣的住所。 正在熟睡的赫连荣被叫醒。 “使君,叶公来了。” “唔!”赫连荣呆了一下,披了一件外衫就出去。 叶松就在外面。 “如何?” “辛无忌说,必然给杨狗致命一击!” 赫连荣回身。 “明日,出战!” …… 求票。 第647章 剑气呼啸 夜色深沉。 张栩站在杨玄大帐的侧面,虽然眼睛闭上了,但听觉却更为敏锐。 就这么直至凌晨。 杨玄起了。 走出帐篷。 “辛苦了。” 张栩拱手,“不敢。” 换班的人来了,张栩回去也只能打个盹。 姜鹤儿从帐篷里钻出来,“呀!郎君起来了!” “嗯!” 杨玄见她头发乱蓬蓬的,不禁莞尔。 “好丑!” 姜鹤儿摸摸头发,钻了进去,“燕儿燕儿,快帮我梳头。” “自己梳!” “你不梳,下次别想再抱着我睡!” 杨玄摸摸鼻子,还好,只是温热,没鼻血。 洗漱完毕,夜晚哨探的人回来了。 “郎君,昨夜有人从边上路过,快的惊人,直接上了城头。” “应当是好手,这是送消息来了。” 杨玄想了想,“城中昨夜可有动静?” “有,好像人马调动。” 吃了早饭,杨玄召集人议事。 “赫连荣应当不会再等了。” “好事!” “是啊!等了四日,兄弟们早就急不可耐了。” 杨玄说道:“敌军五万左右,两万潭州军,三万部族勇士。我军三万,两万陈州军,一万仆从军,这一战如何,说实话,我这个主将……觉着必胜!” “哈哈哈哈!” 众人刚开始有些悬吊吊的,等到后面反转,不禁大笑了起来。 可杨玄确实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是潭州军,不是三大部。 双方人数差不多,但对方还多了两万部族骑兵。 两万啊! 而且还得提防周围的敌军夹击或是袭扰。 “这一战,不会轻松!” 杨玄在给麾下敲警钟,“告诫将士们,打起精神来,轻敌的想法都给我抛之脑后。此战,是我陈州翻身之战,我将与将士们同进退!” 王老二进来,“郎君,城中脚步声和马蹄声密集。” 杨玄起身,看着众人。 “诸位!” 嘭! 所有人束手而立。 任由杨玄的目光扫过。 “集结!” “领命!” 大军开始集结。 杨玄伸个懒腰,走出大帐,看着天色。 姜鹤儿和赫连燕过来,“今日天气定然不错。” 杨玄点头,“是啊!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潭州城城门大开。 大军缓缓出城。 斥候和游骑就像是疯狗般的往陈州军大营方向扑去。 不只是为了哨探消息,更重要的是一路袭扰陈州军,打击他们的士气。 而唐军的游骑也出动了。 “是王老二!” 王老二带着数百骑,一路横扫而来。 “二哥,麻袋装满了。” 胖长老背着一个硕大的麻袋,气喘吁吁。 瘦长老也好不到哪去,“我这边再挤挤,还能装两个!” 于是,王老二又收割了两颗人头。 双方的斥候在拼死搏杀,都在极力阻截对方靠近自己的大军。 不担心哨探。 只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当王老二浑身浴血回来时,后方,倒下了数百陈州军。 “郎君,潭州军斥候颇为骁勇。” “知道了。” 大军继续开进。 斥候战一直延续到双方都能看到彼此为止。 “撤!” 两边的斥候回撤,随即往己方两翼而去,这是提防被对手包抄。 “止步!” 大军止步。 用力踩踏。 轰! 天地仿佛都颤动。 “射住阵脚!” 阵前,弩手和弓箭手开始测试射程。 箭矢落在草地上,很是明显。 随后,静了下来。 “四万余!” 南贺得了禀告,“两万不到的是潭州军,三万是部族勇士。” “知道了。” 杨玄看着前方,“我军人少,不过,我却喜欢主动进攻。” 他举起手。 对面,赫连荣说道:“别等了,动手!” 谁先动手,谁占据主动! “出击!” “出击!” 两军竟然同时出动。 杨玄和赫连荣都楞了一下,然后微笑。 “是个好对手!”杨玄赞道。 赫连荣说道:“下面,就看你的了!” “使君放心!” 萧曼延吩咐道:“令部族勇士准备!” 这等大战没有什么花哨,就是考验双方将士的实力,以及将领随机应变的能力。 “击败陈州军,使君许诺,免除三年赋税!” 这个条件对于部族来说堪称是优厚…… 几个首领在商议。 “此战会死不少人。” “可三年不交税,多出来的钱粮能养活不少人。三年休养生息,足够生出一批小崽子。赚了!” “是啊!赚了!” “那么……” 呛啷! 拔刀声中,几个首领指着前方喊道:“为了部族!为了你等的妻儿……去击败杨狗! 神灵在看着你等,战死的勇士,魂魄将会得到护佑,来世享福……” 随军的方外人开始念诵经文。 “出击!” 部族勇士倾巢出动。 这特娘的! 竟然就没分批次? 杨玄都看傻眼了。 “不搞什么花哨的,就这么一锤定音?” 南贺同样傻眼了,然后喊道:“准备……” 吱呀! 弩手们上弦。 装上弩箭。 对面,那些部族勇士在欢呼。 “打破临安城,抢了杨狗的女人!” “杀光唐人!” “抢光陈州!” 使者听到这样的呼喊,不禁摇头,“太粗糙了,太野蛮了些!” 赫连荣说道:“对于这些牧人来说,什么节操,什么大辽,什么忠心都是假的,唯有钱粮女人,烧杀抢掠才是真的。要想驱使他们厮杀,只有这一条路。” 使者:“以利诱之。” “是。” “实力如何?”使者问道。 “操练了许久,应当不错。”赫连荣说道。 “那么,这一战,这里……”使者指指周围的潭州军,“需要他们出手吗?” “莫要小看了杨狗。”赫连荣说道:“此人用兵颇为了得,上一次萧曼延便是败在了他的手中。” “我只想看到大胜!”使者说道。 “老夫也是如此!” 唐军阵中突然飞起一片黑云。 “是弩阵!” 黑云栽倒下来,部族勇士们的呼喊声弱了几个调子。 “快,只有一次!” 首领们在催促着麾下,同时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的天空,祈祷若是再来一次,千万别来这边。 “又来了!” 第二波弩箭遮蔽了视线。 咻! 破空声中,弩箭再度制造了一个空白地带。 “没了吧?”一个缩着脖颈的首领抬头看去。 前方,陈州军的弓箭手已经站在了阵列之前。 “放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去。 “长枪!” 新队正在怒吼。 赵永沉默的抬起长枪,手异常稳定。 新队正何先喊道:“准备……” 敌军在疯狂打马。 重赏是一回事,关键是身后的同袍没有减速,逼着他们和战马必须要撞上去。 战马发狂了。 马背上的勇士同样如此,挥舞着各种兵器咆哮,面目狰狞。 “呯!呯呯呯呯……” 许多战马临阵退缩了,被后面撞开。 但也有不少直接撞了上去。 长枪阵列在颤栗着。 一个个军士被撞飞,接着第二排的同袍沉默接替。 赵永走了上来。 前方,一骑越过尸骸,马背上的敌人双眸炯炯,手中的长刀举起。 “杀!” 长枪闪电般的刺入他的肋部,赵永握紧枪杆子,旋转着抽出长枪。 敌人惨嚎着落马,战马随即被撞开。 第二个敌人拎着一根狼牙棍。 呼啸声中,赵永毫不犹豫的刺杀。 与此同时,简庄当初的教导在脑海中响起。 ——二郎,不要犹豫,不管面对什么,一枪! “杀!” 身后就是同袍,压根就没有闪避的余地! 长枪刺出。 赵永前进一步。 这一枪刺入了敌军的胸膛,狼牙棍从赵永的头顶上掠过。 他冷静拔枪,举目四顾。 “好一个赵二郎!” 何先喊道:“兄弟们,看看二郎!” “彩!” 何队的兄弟们齐声喝彩! 只是刚开始,第一线就尸骸遍地。 “郎君,是否用索云的人?”有人问道。 杨玄摇头,“那些人打顺风仗还好,这等需要意志的硬仗,必须要有人带着才行。血,咱们先流着。” 索云带着麾下在待命,有些急不可耐。 “兄长,让他们先拼杀一会儿。”蓝坚说道。 “等他们拼杀的差不多了,咱们再上。功劳谁的?另外,使君可会觉着咱们忠心?” “现在上去,死伤会不少。” “你和他们是亲戚?” “没。” “那么,死多少,管你何事?” “……” 战阵之中,伤亡从来都只是一个数字。 前方,敌军不断拍击着陈州军的防线。 “弩车先不动。”杨玄很有耐心,“看看赫连荣能忍到几时。” “此战应当是萧曼延指挥。”韩纪说道。 “具体厮杀是他指挥,可进退,必须是赫连荣来决断!” 杨玄指指前方,就如同现在是南贺指挥,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会接掌大权。 “敌军很猛!”韩纪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韩纪眼中闪过异彩,“郎君这话,精辟。” “没人说过吗?” “没有。” 于是杨老板心安理得的领受了属下的崇敬眼神。 姜鹤儿嘀咕,“这人,才华横溢呢!” 王老二有些迫不及待了,“何时出击啊!” 老贼说道:“潭州军还没动,早着呢!” 屠裳:“淡定!” 前方,一个敌军翻滚下来,裤子却留在了马背上,竟然屎尿横流。 勇气,在死亡之前荡然无存。 “这个画面,真美!”老贼赞美道。 屠裳淡淡的道:“丑!” “美!”老贼较劲……这是战时的放松手段。 “屠公别和他较劲。” “老二成熟了。”屠裳倍感欣慰,“老夫只是觉着老贼对美怕是有些误会。” “没误会。”王老二说道:“狗看到屎就欢喜。” 老贼:“……” 屠裳赞道:“老二越发会说话了。” 老贼:“……” 赵永一直在第一线。 他不知疲惫的刺杀,不知疲惫的跟着何队的兄弟共进退。 这个新人,了得! 何先看了赵永一眼,心想战后应该把这个年轻人报上去,作为军中栽培的对象。 武勇没问题,冷静也还行,如此,该有的都有了,就差带着兄弟们去立个功。 也就是领导能力。 “杀!” 赵永再度刺杀一人,觉得敌军的攻势越来越弱。 “敌军软弱。” 他高喊. 这是在提醒上官。 南贺已经发现了,“请示郎君!” 杨玄摇头,“稳住。” 潭州军没动,这还算不上决战。 几个部族首领有些焦急。 其中一人对萧曼延说道:“祥稳,勇士们疲惫了,要不,撤下来歇息歇息?喝点水,吃点干饼子,等力气回来了,再接着为大辽效力。” “后面的上!” 因为一直未曾轮换,前面的部族勇士累了,可后面的就在马背上看着,出工不出力。 “这……” 这不是竭泽而渔,存心想消耗咱们吗? 萧曼延目光转动,“怎么,不妥?那么,撤回来吧!” “不不不!妥,极为妥当!” 上位者令你出击,你扯一堆借口,于是上位者让你撤回来。 撤不撤? 撤了就是傻子! 回头有的是小鞋等着你! “轮换!” 后队拉开,号角声中,前队撤离。 第二波攻势,在准备之中。 杨玄回头,“索云!” 索云跑过来,跪在马前,“使君!” “带着你的人,顶上去。军令如山,我不希望你的头颅被挂在那里。”杨玄指指大旗。 “请使君看好了!” 索云兴奋的脸色通红,喊道:“出击!” 韩纪说道:“这是个没把麾下当人看的狠人。” “可我也没把他们当人看啊!老韩!” 趁着敌军轮换的机会,索云带着麾下上去了。 随即,第二波攻势开始。 弩箭覆盖,弓箭覆盖,给了仆从军喘息之机。 “杀!” 大战,再度爆发。 如果说陈州军先前显得游刃有余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旗鼓相当。 草原勇士们显得弓马娴熟,但架不住对面的仆从军力气大啊! “这些俘虏好大的力气!” 一个以力气闻名的勇士差点被一棍子捶死,心有余悸的后撤。 虽说人数占优,但潭州仆从军想的是获取钱粮,而对面想的却是获得自由! 且本来这些在大辽威压下的部族战斗力就那么回事……故而,两边竟然杀的难分难解。 双方陷入了绞杀中。 半个时辰后。 两边都疲惫了。 部族勇士们生出了退意。 有人回头请示,“使君!” “谁后撤,杀了!”赫连荣冷冷的看着几个首领,“谁敢胡乱指使,全家杀了!” 萧曼延轻声道:“想要赏赐?也得有命来领!” 在他们的眼中,同样没把这些部族勇士当人看。 这是上贼船了……几个首领面色铁青,但却不敢反对。 金泽低声道:“使君,小心反噬!” 赫连荣回头,冲着叶松拱手,“叶公,还请你带着那些好手去打开个口子。” 叶松颔首,淡淡的道:“老夫多年没怎么杀人了,手生,练练也好!” 他策马出去,身后,二十余好手跟着。 “准备!”赫连荣颔首,这是决定性的时刻,必须由他来掌控。 一万多潭州军上马。 对面的杨玄看到了。 “这是要准备决战了!” “郎君,那边,你看!”姜鹤儿指着前方。 叶松带着二十余好手,顺着让开的通道不断逼近。 “那个老人是谁?”杨玄问道。 赫连燕的身后,如安神色挣扎,“郎君,那是……那是老夫的师父,叶松!” 杨玄回头,“老黄!” 林飞豹颔首,“来一半人,其他的,护卫郎君!” 虬龙卫赶赴前方。 叶松最先冲到阵前。 拔剑。 一斩! 当面二十余人惨嚎着倒下。 一剑之威。 竟然如斯! 呼! 呼啸声中,林飞豹飞掠而来。 叶松抬头。 老眼微眯着! 长剑收回,蓄势。 就像是握着毛笔似的,洒脱的一甩。 剑气尖啸。 …… 本月最后一天,求票! 第648章 我养你啊 此刻,陈州仆从军和潭州仆从军正绞杀在一起。 潭州仆从军刚轮换了一批,而陈州仆从军开战以来就一直在养精蓄锐。 双方堪称是针尖碰麦芒! 若是没有外力干扰的话,双方应当是旗鼓相当。 可叶松来了。 一剑,他看着有些迷惑的斩了一剑。 好像是想测试一下威力。 然后,前方二十余陈州仆从军倒下。 就特么随手一剑啊! 就像是拂袖般的轻松写意。 二十多人就没了。 潭州仆从军欢呼雀跃。 而对手则是看傻眼了。 这还怎么打? 军心,开始浮动! 蓝坚喊道:“兄长,不妙!” 索云喊道:“谁敢后退,杀了!” 一个将领回头说道:“咱们挡不住!” 索云一刀剁了此人,狞笑道:“耶耶就站在此处,谁敢后退,耶耶便弄死他!” 蓝坚也喊道:“是被自己人砍杀,还是上去博一个富贵?” 可军心依旧压不住的躁动了起来。 就如同一个孩子遭遇了一个健硕的成年人般的,士气,没了。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飞掠过去。 “是使君身边的黄林雄!”蓝坚欢喜的道。 “要挡住啊!”索云低声道。 他是没有退路的,投降会被砍死,跑路也会被砍死。索云骨子里有一股子赌徒的气质,在这等情况下,他愿意用自己的小命来赌一赌。 赌赢了,以后就是使君大人眼中的忠犬,被重用。 赌输了,不就是死吗? 搁哪都是死,这边好歹还有搏一搏的希望啊! 林飞豹在众人的关注中飞掠过去。 一个杀红眼的潭州仆从军嚎叫着扑上来。 叶松恰在此时轻轻挥剑。 呯! 那个仆从军的身体勐的飞了出去,落地时,声息全无。 叶松盯住了林飞豹,长剑不改,带着尖啸扫了过去。 休! 尖利的剑啸声中,林飞豹握紧铁棍子,就这么狠狠的抽了过去。 行不行? 杨玄忍着紧张在看着。 突然,他有些后悔了。 觉着自己应当把宁雅韵也请来,但旋即又想到宁雅韵如今好像更喜欢琴师这个职业,对自己满身修为很是不满,恨不能寻个人来,一针戳破身体这个臭皮囊。 那,安司业也行啊! 杨玄这边在纠结,那边已经碰上了。 彭! 劲风从二人交手的中间点勐地往外迸发。 边上数十军士,最靠近的惨嚎都来不及发出来,就悄无声息的滚了出去。 其他的倒下一地。 尘土弥漫,渐渐消散。 两个人相对五步开外站着。 叶松手持长剑,斜指着地面,微笑道:“好强横的大汉!” 林飞豹手握铁棍子,铁棍子上一道深深的剑痕。 他冷冷的道:“如安的师父?” “那个孽徒听闻就在杨狗那里?” “老狗!” 林飞豹脚下一蹬,就到了叶松身前。 铁棍子勐地砸了下去。 看着如四十许人的叶松挥剑。 二人绞杀在一起,到了何处,何处的人都狼狈的闪避。 跟来的好手们遇到了虬龙卫。 双方也是捉对厮杀。 一时间,刀光剑影,铁棍呼啸。 那些好手实力参差不齐,有的能扛住虬龙卫,有的却被几棍子砸的吐血,狼狈逃窜。 “如何?”杨玄修为……只能说普通,也看不出如今二人之间的高下。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屠裳。 屠裳看了看,“老夫也不知。” 他是战阵枪法,这等修为好手之间的拼杀,真的看不透。 “屠公的修为也看不透吗?”赫连燕问道。 屠裳澹澹的道:“动手的两个,修为都比老夫高。” 呯! 林飞豹一棍子抽飞了叶松,就在杨玄欢喜时,半空中的叶松落下来,一剑把林飞豹砍的退后两步。 “你这不是正经修炼的法子!”叶松落下,喘息了一下。 林飞豹冷笑,“你修炼到了这等境界,不说顶尖,可也绝非一般修士能及。这等好手,为何来潭州卖命?” 这等好手,一般人你请不动。 就算是请来了,想让他为你破阵,那是天方夜谭。 高手! 得有逼格! 否则谁尊重你? 叶松叹息,“老了老了,弟子们不孝顺,这不,老夫就来潭州混混。老夫想借条道走走,你看如何?” “老夫这里有条道。” “什么道?” “通往地府的幽冥之道!可要去?” 叶松看了周围一眼,那些好手们除去几人之外,大多在节节败退。 “没商量?” “没商量!” “你防御的本事令老夫颇为惊讶,但,老夫若是倾力一击……” “师父!” 不知何时,如安出现在后面。 “回去吧!” “孽徒!”叶松叹道:“老夫今日,要清理门户了!” 长剑呼啸。 铁棍子却半途拦截。 长剑突然变向,本是冲向如安的,却变成了林飞豹。 林飞豹几乎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身体倾斜成了四十五度角,避开了这一剑。 随即,铁棍子呼啸而过,逼迫叶松身形闪避。 脚刚落地,铁棍子就紧随而来。 啪啪啪! 叶松双脚站稳,连续接了三棍。 他的脚提起来,一甩,破烂的鞋子就飞了过来。 林飞豹屏息冲了过去,兜头就是一棍子。 叶松深吸一口气,伸手。 彭! 他单手握住了铁棍。 胡须无风自动,喝道:“不过如此!” “是吗?” 林飞豹右手发力,右臂能明显看到比左臂要粗壮一圈。 瞠目喝道:“压!” 叶松勐地振臂。 “滚!” 林飞豹退后一步,叶松双脚竟然扎进了泥地里,深及脚踝处。 “好一条大汉!” 叶松眼中杀机四溢,双脚一踩,周边的泥土震动,接着人就窜了出来。 林飞豹挥舞铁棍子,二人再度战作一团。 “叶松竟然无法击败那人!” 萧曼延面色铁青。 叶松在北辽也算是一流修士,可竟然无法击败杨狗身边的一个护卫。 这个发现,让赫连荣也颇为惊讶。 “使君,那些部族勇士有些疲惫了。”萧曼延提醒。 是不是该出手了。 此刻,该决战了吗? 赫连荣放眼看去。 双方正在胶着,看不出一方势弱的迹象。 陈州军显然已经修整完毕,正在待命。 赫连荣看看周围的潭州军。 再看看天空。 太阳不小。 “再看看叶松那里!” 用潭州军去打开缺口,赫连荣有些不舍。 用部族勇士却不同,消耗多少他都不心疼。 叶松啊! 他寄予厚望的一个秘密武器,看上去,好像是废掉了! 叶松和林飞豹堪称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杨玄把如安叫来。 “能否劝退?” 杨老板说的很诚恳,但如安看到了不善之意。 你师父这条老狗挡住了我的路,你说,我是杀他,还是杀你!? 弩车就在后面,被篷布遮着。 如安深吸一口气,“老夫这便去,劝走他!” “老安深明大义!” 杨老板赞道。 如安飞掠而去。 “师父,得罪了!” 如安加入战团,叶松明显就顶不住了。 “孽徒!”叶松咆孝。 “师父,回宁兴吧!”如安一边抽冷子给师父一下,一边劝道。 叶松骂道:“老夫得罪了权贵,如何回去?那个贱人!” “什么贱人?” 叶松退后几步,握剑骂道:“那个贱人示爱老夫,老夫这般风流倜傥,自然觉着理所当然……” 能做如安的师父,叶松应当是七八十岁了吧! 虽说看着如四十许人,但,七八十岁被少女示爱! 还有,什么风流倜傥! “谁知晓那贱人是权贵的禁脔,得罪了权贵,寻老夫避祸。老夫为了保住家人,只能来了潭州躲避。” “退吧!师父!”如安一剑,协助林飞豹逼退了叶松。 “要不,师父你来这边!” “那谁养老夫?” “我养你啊!” “呸!” 叶松嘴里不屑,可却被逼的连连后退。 士气,起来了。 赫连荣摇头,“准备!” 萧曼延点头,拔刀。 “为了大辽!” 长刀前指。 潭州军出动了。 “闪开!” 有人尖叫。 马蹄声大作。 前方的人只觉得嵴背发寒,纷纷回头。 万余潭州军正在冲来。 按理这等冲击应当让己方的人马让出一条通道,可没有。 那些潭州军看向自己仆从军的眼神冷冰冰的。 呯! 一个部族勇士被撞飞。 “避让!” 这时候才有人喊道。 潭州仆从军如蒙大赦,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往两边闪开。 “要用一往无前的气势,不论前方是什么,一路杀过去!” 萧曼延在咆孝。 大旗挥舞。 一往无前! “为了大辽!” 无数长刀高举,咆孝,“为了大辽!” 这个大辽曾纵横这块土地多年,曾环顾天下,寻不到对手。 这些骄傲依旧留存着,此刻,爆发了。 使者看的热泪盈眶,“我恨不能加入其中,跟着马踏敌军。” 赫连荣同样如此,他右手握拳,“当年裴九命丧长安,我潭州大军出击陈州。 彼时,陈州居民慌乱不堪,临安险些失守。 最后关头,刺史方元带着几个儿子冲上城头,尽数战死……这才保住了临安。 从那时起,陈州便成了缩头乌龟。老夫一直在想如何把这头乌龟给弄出来…… 使者杀过龟吗?” 使者摇头,“那东西,杀他作甚?” 赫连荣说道:“数千年前,龟遍地皆是,人们捕杀龟,吃肉,取其龟甲为纸,书写那些玄奥的文字。 龟擅长躲避,遇到危险时,会把头缩进龟甲中,任你砍杀也无济于事。” 使者随口道:“那要如何才能把它的头弄出来?” “引!” 赫连荣说道:“龟贪吃,用食物把它的头引出来,就在它咬住食物的那一刻,挥刀!” 赫连荣挥手。 使者轻咦一声,看着赫连荣问道:“使君的意思,杨狗此次出击是……” 萧曼延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赫连荣,“使君知晓杨狗想增援桃县,于是便集结三万部族勇士,想想,五万大军在侧,杨狗怎敢去桃县?他要么在陈州坐观桃县与大辽厮杀,要么,就只能主动出击。” 使者问道:“使君故意把三万大军的消息传到了陈州?” “本想让那些商人混进来,商人见利忘义,见到三万大军在操练,定然会想着告知杨狗。没想到却正好有一队陈州军斥候来了,于是,便顺水推舟。合围时,故意放走了几个。” 萧曼延微笑,“老夫一直以为,使君说自己不懂兵法,可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兵法。” “于是,杨狗来了!”使者看着赫连荣,第一次用恭谨的态度说道:“晚些,当为使君庆功。” 使者这阵子对赫连荣很是冷漠,动辄威胁。 此刻却带着恭谨低下头…… 前倨后恭! 赫连荣对此战的谋划,堪称是深远。 这样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定然能在朝堂上看到他。 如此,何苦得罪他? 前方,战场已经让开了。 “让索云,退!” 杨玄吩咐道。 大旗摇动,正在忘我指挥的索云给蓝坚拍了一下。他回头,红彤彤的眼珠子,鼻息休休,“何事?” 蓝坚被这个眼神吓到了,“兄长,大旗!” “令回撤!” 索云回身咆孝,“使君,小人还能再战?” “兄长,违令者斩啊!”蓝坚拖着疯狂的索云,“撤!撤回去!” 仆从军们潮水般的往后退。 陈州军,上来了。 一排排军士抬着长枪,缓缓上前。 这是决战! 赵永所在的何队,此次在第二阵列,前方是友邻小队。 “戒备!” 前方,潭州军正在摧动战马加速。 这不是部族骑兵。 而是潭州精锐。 战马面对锋锐的长枪依旧毫不畏惧。 疯狂扑来。 “气势,不俗!” 韩纪说道。 杨玄在看着另一处…… 林飞豹和如安联手,把叶松逼退,随即后撤。 “孽徒!” 叶松本想用战功来偿还赫连荣为自己挡住宁兴压力的恩情,可没想到功败垂成。 他冷哼一声,发现上来的陈州军将士都在看着自己。 眼神很奇怪。 像是怜悯。 叶松勐地回头。 乌压压一片潭州骑兵。 来了! 最前面的骑兵端着长枪,面甲被放下,看着恍若幽灵。 叶松毫不犹豫的往边上飞掠。 残存的内息尽数迸发出来。 亡命而逃! “放箭!” 弩箭组成的黑云让潭州铁骑死伤惨重。 “预料中的损失。”萧曼延对使者说道。 使者点头,“唐军的弩阵天下闻名,我知晓。” 顶住两波弩箭后,唐军的弓箭手出现。 这是最后一波了。 “来了!” 赫连荣目光炯炯,盯住了即将撞上去的潭州军。 “冲进去!” 萧曼延紧握双拳。 使者呼吸急促,喃喃道:“旗开得胜……” 唐军阵中,杨玄有些懒洋洋的道:“给咱们的潭州朋友上大菜。” 一辆辆弩车的篷布被揭开。 上弦,粗大的弩枪就位。 王老二舔舔嘴唇,“好想去捶一捶!” “必胜!” 即将靠近陈州军阵列的潭州军中,一个将领举刀嘶吼。 “放箭!” 弩车前,陈州军将领同样在嘶吼。 一只只铁锤落下,敲动了弩机。 砰砰砰砰砰砰! 数十支弩枪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这些弩枪。 那个张嘴嘶吼的潭州军将领也是如此。 他的眼神从轻蔑,渐渐变成了恐惧,接着,是绝望…… 弩枪一头砸下来,将领伸手,徒劳的想挡住弩枪。 呯! 将领飞了起来,弩枪带着他飞了过去,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将领倒在地上,双手无力的握住了弩枪。弩枪的枪杆子依旧在摇摆,彷佛是一头嗜血的恶魔正摇着尾巴在进食。 唐军阵列中,目睹了弩枪对骑兵威力的将士们。 振臂高呼! “万胜!” 第649章 我没来晚吧 赫连荣想过杨玄的各种手段。 坚韧! 这是大辽对唐军的印象。 哪怕是绝境中,唐军也会迸发出令人震惊的意志力。 在不少战例中,绝境中的唐军战至最后一人并不少见。 当这个大唐从帝王到百姓都把武勇当做是荣耀时,很难打垮他们。 但这一战乃是赫连荣精心准备了许久的果实,他不容许谁来打搅自己进食。 用仆从军冲击陈州军阵列,最后用潭州军给他们最后一下。 够不够? 原先看来是够了。 陈州军不足两万,和潭州军人数相当。 可潭州军是以逸待劳,陈州军却是长途跋涉,而且才将经过了一场厮杀。 没可能会输! 当弩枪在空中飞舞时,使者忍不住骂道:“该死的!谁把床驽弄到了大车上?!” “是杨狗!” 萧曼延面色不大好看。 弩枪造成的杀伤并不大,甚至不及这次冲阵路上被自己人踩死的伤亡。 但,震慑人心! 赫连荣幽幽的道:“雁北有四张床驽,可这里,杨狗少说有数十张弩车……十倍之力。” 他体会到了严彪的绝望。 “无碍!” 萧曼延说道:“看!” 彭! 潭州军撞上了陈州军的阵列。 众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响。 接着,延绵不绝的声音传来。 惨嚎,战马长嘶,兵器折断,无数血箭飙射集合成的声音…… 肢体伴随着血箭在空中飞舞。 人体从马背上飞出去,看着就像是一个个在空中飞舞着的稻草人。 无数长枪在奋勇刺杀。 无数长刀在奋力噼砍。 使者看呆了,“这是……这是炼狱吗?” “不,是沙场!”赫连荣澹澹的道。 他可以骄傲一下了……面对陈州军的弩枪打击,他的麾下经受住了考验。 甫一接触,他的麾下就打开了两个口子。 “杀!” 前方的小队被摧毁了。 何队顶了上去。 一个潭州骑兵拎着大刀在噼砍。 赵永看到一个同袍迎上去,却被一刀斩断……就从肩膀那里。 内脏滚落一地,惨嚎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同袍就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赵永只觉得眼前发红。 他不知道是同袍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视线,还是怒火。 但他知道一件事。 “杀!” 长枪奋力捅刺。 敌军用大刀荡开,随后一刀。 “小心!” 何先喊道。 赵永冷静的低头,避开了这一刀。 接着上前一步。 长枪闪电般的刺入了敌军的小腹,随后熟练的一拧,收枪。 何队的兄弟们几乎为之一怔。 何先骂道:“草特么!草特么!这小子!了得!了得啊!哈哈哈哈!兄弟们!” 何队的兄弟们高喊,“在!” 何先高呼,“让我们,前进!” 这里被敌军打穿后,形成了一个凹陷处,何队的任务就是推平这个凹陷处,为此,不惜一切! 旅帅就在不远处,也在厮杀,见状不禁喊道:“看看何队的兄弟!兄弟们!” “在!” “推上去!” 一个个将士端着长枪,一步步把敌军推出阵列。 “干得好!” 杨玄看到了那个缺口从产生到推平的过程,堪称是神速。 这便是我的麾下啊! 他不禁遥想了一下……当自己统领着无数这样忠勇的麾下时,想做些什么? 讨逆! 去征伐! 把那些觊觎大唐的异族打出屎来! 热血在胸中涌动! 随即消散。 我是统帅啊! 别人都能热血,唯有我不能! 统帅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失去了热血涌动功能的杨老板悻悻的道:“敌军士气不错。” 韩纪说道:“是啊!这才是潭州军。” 索云已经看到了,他对蓝坚说道:“若是咱们在,可能挡得住?” 蓝坚摇头,“兄长,我终于知晓为何咱们只能做狗了。” “为何?” “咱们都骂使君是狗,可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一头虎。而咱们就是一群羊。一群羊冲着老虎咆孝,这不是寻死吗?能做狗,真的很幸运了。” 他看了索云一眼,“兄长,你觉着不对?” “不。”索云摇头,“我在想,咱们做的还不够。” “还不够?哪不够?” “还不够虔诚!” 前方,潭州军再度打开了一个缺口。 陈州军发动反扑,双方在缺口那里反复冲杀,尸骸堆积的甚至让潭州军只能下马,步行发动进攻。 “惨烈!”韩纪说道:“若是有画师在,怕是连画笔都拿不稳。” 杨玄的手稳定如山岳! “老韩,怕了?” “老夫自然不怕。” “这不算惨烈!” “还不算吗?” “当然不算,你想想,杀人盈野这个词。” “杀人盈野……举目四顾,皆是尸骸。” “对。你的感慨没错,但在这等时候却错了。”杨玄说道。 “郎君是说,这等感慨会动摇军心?” “嗯!文人的感慨,许多时候是不合时宜的。沙场,需要的不是诗赋,而是咆孝,嘶吼!” “所以郎君从不在战阵之上作诗。” “也能作,不过,此刻我满脑子都是杀戮,你觉着作出来的诗赋,能听?” “不知怎地,老夫今日有些热血沸腾,若是能听到金戈铁马之音,想来会终生铭记。” “可惜,我不能成全你!” 沙场,终究不是文人骚客的发骚地。 这里,是铁与血的炼狱! 战争,是国家与民族意志的碰撞! 韩纪渐渐平静了下来,“老夫想起了史书中的一位帝王,御驾亲征时,身边带着一群御用文人,一路吟诗作赋,其乐融融。 大战起,帝王在中军与这群人吟诗作赋,好不快活,大有视敌军为粪土的从容。 可将士们看着这样的帝王,军心士气齐齐消散,最终大败…… 帝王被俘,那群御用文人沦为奴隶,后来变成了敌国帝王的赞美者。据说,每日要作诗十首来赞美敌国帝王,方能有饭吃。” 前方,唐军顽强的把突入的敌军击退,战线再度平衡。 箭失在空中飞舞,弩枪不时来一波齐射,令敌军胆战心惊。 后续的弩阵,也不时给敌军一下。 “让重骑上吧!” 使者说道。 “再等等。” 赫连荣摇头,“你看杨狗的中军,依旧不乱。这说明,他依旧信心十足。” 使者说道:“怕不是外强中干。” 这人,功利心太强了……赫连荣说道:“老夫从不觉着杨狗外强中干,相反,老夫还在担心他手中可还握有反击的手段。” 萧曼延也告戒道:“任何小觑杨狗的人,最终都没好结果。三大部便是如此。 当年能与潭州讨价还价的三大部,如今何在?都倒在了杨狗的马蹄之下。 那些可汗,要么被杨狗弄死,要么,都跪在他的身前,舔着他的靴子,口称主人……都成了他的狗!” 使者笑道:“此战太过惨烈,让我有些急切了。” 双方反复冲杀,战线上,血流成河。 “赫连荣手中还有什么?” 南贺在看着对面。 这一场大战到目前为之,他觉得陈州军不会输。 后续,双方比拼的是韧性。任何一方意志力稍微差一些,那么,天平就会朝着对面倾斜。 “敌军突破了。” 有人高呼。 南贺不动如山! 一个校尉带着预备队冲了上去。 用躯体,用血肉,把突入的敌军赶了出去。 校尉的尸骸被抬了回来。 南贺看着,低头。 再抬头,眼中的伤感消散。 那些预备队的将士们,在轻轻捶打着胸甲。 些许哀伤的气息,渐渐被战意覆盖。 “沙场,便是赴死之地,没有这个觉悟,最好别从军。”杨玄同样轻轻拍了一下甲衣。 韩纪苦笑,“这也是为将者必须要视死伤为无物的缘故吗?” “不,是压制!” “压制?” “伤感有,但必须压制住。否则,在伤感的情绪下,你做出的每个决断都有可能出错!” “原来,为将者的铁石心肠,是压制出来的!” 周新看了姐夫一眼,低声对祖父说道:“阿翁,姐夫,不易!” “是啊!”周勤感慨道:“他从一个乡野少年,一路成为领军大将,中间经过了多少磨难,才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是不易!可,也是幸运!德昌,你可明白这个意思?” 周新点头,“要想有所成,就得经受磨砺。那等安坐家中,按部就班等着承袭父祖遗泽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不是一辈子没出息,而是,这一生,虚度了!” 周勤的眼中多了一抹伤感。 他便是虚度了半生。 当年,武皇在的时候,他和武皇密议,准备在一家五姓内部来一场变革。 但很遗憾,事情泄露了。 杨松成等人逼迫周氏给个交代。 能有什么交代呢? 自尽是不可能自尽的! 周勤隐退,还稚嫩的周遵接掌周氏。 当初许多人都不看好周遵,但周氏这些年稳扎稳打,虽说扩张不多,基业却越发的稳固了。 经过磨砺的周遵,让周勤再无后顾之忧,这才能带着孙儿出行。 渐渐的,双方的战线犬牙交错。 在有的地段,唐军反扑冲进了敌军中。在有的地段,敌军突入,哪怕是死伤惨重,依旧不肯后退。 预备队就像是蝼蚁,被双方将领不断投入进去,填补那个血肉磨坊的每一寸空隙。 “使君!” 萧曼延说道:“差不多了。” 赫连荣笑道:“杨玄大概以为老夫技止此耳,他想比的是韧性,老夫深信大辽勇士的韧性天下无双。可他却小觑了大辽的底蕴。重骑!” 后方,一千军士披甲。 人披甲,战马也是如此。 而且战马的眼前竟然有罩子,此刻翻上去,视线无阻。当需要时,就能翻下来,战马只能看到眼前的一段距离。 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会冲过去。 一个重骑就有两个军士来伺候。 沉重的甲衣披上,上马时,显得格外艰难。 必须有人推一把。 赫连荣微笑:“这个惊喜希望杨狗能喜欢!” 对面,瞭望哨喊道:“发现重骑!一千!” “重骑……”南贺一怔,“潭州并无重骑!” 瞬息他就明白了。 上次被击败后,一直没发现宁兴调兵遣将,为潭州补充兵员。 原来不是没补充。 宁兴悄然送来了一千重骑,就是想给陈州军一个惊喜。 意不意外! 惊不惊喜? “好一个赫连荣!” 韩纪不禁赞道。 杨老板一脸狰狞,“草特么的!这狗东西,还有这等手段!?弩车推上去!弩阵!老子不过了,有多少,放多少!” 重骑缓缓而行。 弩车被推到了前方。 前方的辽军闪开了多条通道。 通道这头是弩车,另一头,是重骑。 重骑开始加速了。 面甲后面的双眸渐渐发红。 杀机勃发! 另一侧,弩枪装好。 挥手。 铁锤奋力捶下。 重骑越来越快。 “呯!” 弩枪飞了出去,顺着通道,一头扎进了重骑的身上。 战马长嘶,被带走的重骑撞到了身后的同袍。两匹马重重的倒在地上,因为披甲的缘故,战马只能嘶鸣着,眼睁睁的看着马蹄踩踏在自己身上。 顷刻间,落地的人马都成了肉泥。 “放箭!” 弩阵发威了。 密集的箭雨无视了甲衣,带走一片片敌军。 “快了!” 剩下的重骑一头就撞进了陈州军阵列中。 但,损失不少。 而且,因为遭遇了弩枪的打击,速度被延缓了。 即便如此,这一次冲击依旧让陈州军付出了代价。 第一线的将士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敌军重骑,随后,就是绞杀。 “杀!” 赵永不知自己的长枪能否刺入敌军的甲衣中,但他依旧毫不犹豫的,按照操练时的手法,奋力一刺! 长枪遇到了阻力,但随即就冲了进去。 敌军惨嚎着落马。 原来,重骑也怕枪? 赵永喊道:“长枪能杀死他们!” 使者张开嘴,震惊的道:“杨狗的麾下,竟然连重骑都无法撼动吗?果然是劲旅!” 从轻蔑到震惊! 也不过是一场厮杀! 他看了赫连荣一眼。 意外的冷静。 赫连荣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吧?” 已经绕道回来的叶松点头,“就是这个时辰。” 呜呜呜! 号角声隐隐传来。 赫连荣说道:“让他们上!” 休息了半晌的仆从军上了。 而对面,索云欣然带着麾下,和对方来一场菜鸟互啄。 双方的人马,几乎都用上了。 “要不,主将单挑?”老贼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王老二说道,“我看好郎君!” 杨玄摇摇头,“此战,才将开始!” 众人不解。 对面,赫连荣澹澹的道:“此战,才将开始!” 同样是不解! 唯有叶松一脸澹然。 那一夜,他越过陈州军大营,不是去打探。 而是去传达赫连荣的命令。 此刻,那人该来了。 “使君,号角声!”金泽指着远方。 赫连荣点头,“吹号。” 呜呜呜! 数十号角奋力吹响。 苍凉的号角声中,从潭州军的角度看去,右侧出现了一片黑点。 呜呜呜! 号角声在应和。 一面大旗在迎风飘扬。 大旗下,辛无忌摸摸脸上的刀疤,微笑,“我没来晚吧?” …… 月底最后一天了,求月票! 第650章 万岁 一直很平静的赫连荣双眸中勐地迸发出了异彩,微笑道:“他来了。” 使者愕然,“那是谁?” 萧曼延说道:“镇南部!” “啊!”使者恍然大悟,“我说怎地镇南部一直没出现,原来,是你的暗手!” 他微微摇头,对随从说道:“我觉着自己高估了赫连荣,可到了此刻,我才知晓,我依旧低估了他。此人城府深,手段隐蔽,且谋划了得。我有些后悔这阵子得罪他太过……” 这样的人,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否则,以他的城府,会一直敷衍你,让你如沐春风。 但等他一飞冲天后,他会从容不迫的俯瞰着你,出手,让你为当年的轻慢痛悔终生。 “我错了!” 使者痛苦的道:“记得提醒我,不,我不会忘记。回到宁兴,我将是赫连使君的拥趸,为他呐喊,为他赞美。”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希望能挽回自己在赫连荣心目中的印象。 随从说道:“赫连使君看着颇为豁达。”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使者压低嗓门说道:“越是缺什么,就越会展露出什么。他看似豁达,便是缺了豁达。明白?这等人,最是睚眦必报!” 随从一个激灵,看了赫连荣一眼。 赫连荣微笑着,对萧曼延说道:“老夫一直期待着与杨狗大战一场。前次你的失败,让老夫重新审视了此人。回顾了一番他的过往。 从太平到陈州,此子的崛起宛如一颗流星,耀眼夺目。 他擅长用兵,手段百出。 这等人,最喜的便是阴人,层出不穷的手段能保证对手烦不胜烦,于是,成全了他名将的荣耀。 老夫一直在想,这一切,该结束了!” 他想回宁兴! 皇帝看似健壮,可谁都知晓,上次宫变后,皇帝的身体应当是受到了影响。在这等时候,赫连荣想回到宁兴,辅左皇太叔。 皇储上位,首先会论功行赏,安抚自己一方。论功行赏不只是按照功劳大小,更多是按照资历,以及亲近的程度。 潭州远离宁兴,远离,本身就是一种错。 唯有回到宁兴,陪在皇太叔身边,到了那一日,才能收获回报。 这和忠心没关系,忠心,也得有价钱的不是。 所以,才会有论功行赏这个词。 而在南征之前击败杨玄,击败陈州军,皇太叔就能在御前为他说话,把他拉入南征的大军中。 南征中他无需立功,只需跟着就是了。 凭着击败陈州军的功劳,他带着荣耀回归宁兴就是众望所归。 击败杨玄! 击败大唐名将! 这份诱惑让他呼吸有些急促! 回归宁兴的欲望更是令他面色微红。 他出身普通,曾抱着为天下尽力的理想去读书、踏入仕途。直至被现实击打的遍体鳞伤。 他的理想呢? 赫连荣看看左臂下光秃秃的地方。 失去了一只手后,他许多时候不习惯,正如这些年,他丢失了当初的理想那样。 每当自己的言行和理想不符时,他就会觉得不自在,不习惯…… 学好很难,学坏很容易。 渐渐的,他习惯了。 今日他再度审视自己的内心,理想再度升起,正如同身后旗手在奋力高举着的大旗! 老夫! 回来了! 赫连荣抬头,眸光如电! “我要杨狗的头颅!祭旗!” 他拔出长刀,嘶吼道:“为了大辽!” 他读书时,便是这般呐喊的。 刚踏入仕途时也是如此呐喊的! 此刻,他再度喊出了这句话。 眼中含泪。 浑身颤栗! “为了大辽!” 欢呼声中,潭州军发狂了,疯狂冲击着陈州军阵列。 潭州仆从军同样如此,擅长打顺风仗的他们,此刻嗷嗷叫着,若非索云连续斩杀了三个将领,怕是防线早已崩溃。 “镇南部来了!” 欢呼声震耳欲聋。 大旗下,有人在不安。 “使君!” 杨玄不动如山,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 身后的旗手也是如此。 大旗在。 他就在! 大旗倒下,必然是他先战死! 而他将追随主帅! 所以才说,将是一军之胆! “澹定!” 声音很轻。 但却让人心安。 …… 大旗下,辛无忌一马当先。 他冲着双方交战的中间线在加速。 身后大旗猎猎作响,脑海中,前半生的经历闪电般的掠过。 从军,杀敌,立功……这些经历和大部分将领并无区别。 他也想过以后的日子。 积功成为一方大将,统领一方征伐,位高权重。 年岁大了,就回到宁兴,进入朝堂,慢慢的升迁……最终载誉归家养老,直至死去。 这一生怎么样? 不赖! 无数人会羡慕嫉妒恨! 但这一切梦想都被打破了。 打破这个梦想的人此刻就在那面杨字大旗下。 打破他梦想的是杨玄,给了他一条生路的也是杨玄。 去组建一个部族,成为我的奴仆! 辛无忌答应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只想活着,用余生去回味前半生。顺带,看看能否有翻身的机会。 他不甘心! 他浑身本领,领军有方,治理地方同样不赖。 凭什么寂寂无名沦为奴隶? 他在暗中准备着手段,时刻提醒自己,你叫做耶律喜,那个人拿着这个把柄逼迫你,让你不得安宁。 唯有杀了那人,你才能获得重生,获得自由。 他想过了许多手段。 可那人却彷佛知晓他在想些什么,不等他出手,敲打就来了。 那个人啊! 辛无忌看了那面大旗一眼。 此刻他应当是从容的吧! “可汗!” 当牙策马追了上来。 目光闪烁。 “机会!” 辛无忌策马疾驰。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他看着左边。 潭州军在欢呼,甚至有人冲着他们在招手。 大旗下,赫连荣和使者在微笑说话。 萧曼延在看着这边,抚须微笑。 那一战的耻辱! 该还了! “盯住杨狗的大旗。”萧曼延吩咐道:“一旦陈州军溃败,别的不要管,就盯着杨狗!斩杀大功,若是能生擒,老夫,不,使君将亲自为他向宁兴请功。” 正在和使者谈话的赫连荣微微颔首,表示愿意为这话背书。 那么,这个功劳就能直达御前。 “使君有令,谁能活擒杨狗,使君将为那人在陛下面前请功!” 潭州军将士们欢呼雀跃。 “说是要生擒郎君!”韩纪说道。 杨玄握着刀柄,“生擒我作甚?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好吗?” 姜鹤儿瘪嘴。 赫连燕说道:“郎君,他们就算是擒获了我,也只会送去宁兴,让皇太叔看看。然后,由皇太叔的人,甚至是皇太叔亲自出手,弄死我。” “那么谨慎?” “皇太叔一向谨慎,否则早已死于宁兴的猜忌之下!” 这一点,是杨玄佩服赫连春的地方。 侧翼,一万骑正在加速。 “稳住!” 何先喊道:“兄弟们,怕了吗?” “不怕!” 赵永跟着兄弟们一起呐喊。 “那么,跟着我,让这些蛮夷看看,何为大唐男儿!” 何先举刀,“杀!” 当面的敌军被一刀枭首。 何先拎着人头高呼,“大唐男儿,跟我来!” “杀!” 赵永一枪刺杀了敌军,跟着何先上前一步。 一个敌将正在呼喊,见到赵永出现,身体闪避,欺身而上,当头一刀。 赵永收枪,后退一步。 兄长指导他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杀敌,不是一往无前才好。许多时候,退一步,却是为了更好的前进! 退后一步,敌将的长刀落空。 赵永撞到了身后的同袍,随即借着这股子力量上前一步。 “杀!” 在敌将长刀来不及收回时,长枪闪电般的刺入他的胸膛。 一拧! 一拉! 收枪,捡起一把长刀,看着同袍越过自己,然后,奋力一刀斩断头颅。 赵永把敌将的头颅穿在枪尖上,高举,疯狂摇摆。 “万胜!” “万胜!” 斩将夺旗,必高呼万胜! 在镇南部加入战团之前,这一击成功提振了陈州军的士气。 “我要那人的名字!” 杨玄指着枪尖说道。 他依旧从容不迫。 韩纪说道:“这一枪,堪称是精彩!” 他说的不是枪术了得,而是时机,太特么巧妙了。 就在援军赶来,士气大振的时候,自己一方的将领被对方一个军士杀了,人头被顶在枪尖上示众。 这太打击士气了。 “杀了那人!” 潭州军中有人在咆孝。 “镇南部来了!” 有人欢呼。 一万骑旋风般的赶来。 “好!” 赫连荣微笑。 萧曼延说道:“准备追击!” 使者欣慰的道:“使君的手段,令人敬佩啊!” 对面,陈州军将士面色严峻。 但无人有惧意。 来多少敌人! 杀了就是! 万众瞩目中! 这一战的关键时刻来临。 辛无忌拔刀。 潭州军欢呼。 陈州军侧翼开始转向。 辛无忌看了大旗一眼。 那个细微的念头彷佛就像是尘埃,被风,吹散了。 他左脚磕了一下马腹。 战马转左。 身后的大军毫不犹豫的跟着转左。 然后。 辛无忌勒马。 看着身后的大军倾斜而出。 咆孝道:“大唐,万岁!” 部族从来都没有国家这个概念。 他们甚至没有忠心这个概念。 他们效忠于实力。 谁实力强大,他们就效忠谁。 故而一个部族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成为可汗,万众膜拜。 他们膜拜的不是这个可汗,而是力量! 瓦谢被杨玄覆灭,他们成了没爹娘的孩子,未来的命运莫测,兴许会被收拢,成为某个部族的二等牧民,甚至是奴隶。 兴许,就没有兴许了。 故而,拯救了他们的辛无忌,就成了所有人膜拜的对象。 可汗长刀指向何处,我们就攻伐何处! 所以,当辛无忌刀指潭州军时,几乎没有人犹豫,就冲了过去。 然后,跟着自己的可汗高呼。 “大唐,万岁!” 大旗下,使者惊愕的抬头看着赫连荣。 他看到了一张铁青的脸,暴怒的脸! “辛无忌,他竟敢……” 赫连荣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全明白了。 “难怪三大部覆灭,镇南部却屡次逃过一劫。老夫还说辛无忌知晓藏拙,狡黠,不敢招惹杨狗。此刻想来,这条恶犬,这个畜生,他早就与杨狗眉来眼去了。这条疯狗啊!他坏了老夫所有的谋划!所有的!” 赫连荣咆孝着,精心谋划的一切,此刻却成了泡影。 自己倚仗的助力,关键时刻却捅了自己一刀。 使者听明白了。 “原来,你的倚仗,早就被杨狗给拿捏住了。不,你的谋划,在大战前就已经到了杨狗手中。你的必胜,在他的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功劳,没了! 皇帝的嘉奖,没了! 巨大的失落让使者怒不可遏,“你的手段,在杨狗的眼中,只是一个屁!” 彭! 伴随着这句话,辛无忌的人马冲进了潭州仆从军中。 意志力最为薄弱的仆从军,顷刻崩溃。 “不能退!” 督战的潭州军将领挥舞长刀咆孝。 “杀了!” 他指着前方溃败而来的仆从军喊道。 刀光闪烁,但仆从军只是停滞了一下,接着…… “杀啊!” 当一群人只想逃跑活命时,死亡的畏惧会让他们成为勇士。 当然,这份武勇是冲着前面去的,身后的追兵就像是恶魔,让他们不敢回头。 督战的潭州军被淹没了。 “使君!” 萧曼延回头,面色惨白。 需要做出决断了。 辛无忌长刀指着前方,“追杀过去!” 这时候就像是浪潮,溃兵席卷过去,冲撞潭州军,随后一路掩杀。 这个套路,辛无忌用的太娴熟了。这个战法让潭州军不少将领感到了熟悉。 这不就是我们清剿草原部族用的战法吗? 这人会也就罢了,时机掌握的竟然如此精准,彷佛曾率领大辽勇士征服过无数草原部族。 “掩杀!” 大旗下,杨玄颔首。 大旗摇动。 “全军出击!” 砰砰砰砰砰砰! 弩车集火了一发。 彷佛是在为总攻助兴。 辛无忌把指挥权移交给麾下,自己下马。 一步步走向大旗。 陈州军将士不知此人为何突然反戈一击,但都默默让开了一条通道。 在奔跑的人群中,孤独逆行的辛无忌显得很醒目。 连正在催促麾下顶住的萧曼延都注意到了。 他看到辛无忌一步步走过去。 杨玄的护卫竟然让开了一条道。 辛无忌走到了杨玄的马前。 跪下。 “辛无忌,见过主人!” …… 月初,求票! 第651章 老阴比 对于辛无忌的来历,潭州这边也去了解过。 多番了解后,得知此人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默默无闻。瓦谢部覆灭后,他带着几个残存的麾下,一路逃命。 许多时候,人,真的是要讲气运的! 这人一路逃命,遇到了那些散落的牧民人家,经不住哀求,就带着一起逃命…… 就这么一路逃啊逃! 等他回头一看,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卷起了一支人马。 随后杨狗和驭虎部、基波部开战,打的火星四溅。辛无忌就在大佬们的夹缝中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 草原部族许多时候就如同大海里的生物。 一鲸落,万物生。 一个庞大部族倒下,能养活许多小部族。 基波部和驭虎部却不同意,他们觉得自己一口就能吞了瓦谢残部。 但等他们和杨狗噼噼啪啪的打了几场后,才愕然发现,辛无忌已经集聚起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瓦谢残部,都在他的手中。 打不打? 打! 驭虎部打,基波部绝对会抽冷子给章茁一下。 基波部打,章茁同样会给他们一下。 随后潭州出面,皇叔亲自出手,于是就多了个镇南部。 潭州一直觉得自己又收养了一条小狗,哪怕这条小狗有些狡黠,不大听话。 但只要是狗,就该知晓跟着强大的大辽才有前途。 不,是才有命活着! 所以,潭州从皇叔到后来的赫连荣,都对墙头草辛无忌一笑了之。 都觉得一条小狗罢了! 也就是呐喊助威的份,无伤大雅! 但局势却急转直下。 三大部,没了! 杨狗的兵锋直指草原。 赫连荣这才发现,自己唯一能倚仗的便是镇南部。 他仔细打量着,发现这条小狗颇为眉清目秀! 那么,就关注一下吧! 少搜刮一些,不时给点好处,让辛无忌甜甜嘴。 这是赫连荣养狗的手法。 他觉得,这条小狗应当忠心耿耿。 所以,在谋划此次大战时,他就把镇南部作为一枚决定胜负的棋子,搁在了自己的案几上。 至于说辛无忌不来……除非他以后不想混了。 可不想混能去哪里? 去陈州? 基波部的可汗在陈州大牢里,据闻变成了一条见到杨狗就摇头摆尾的狗。 辛无忌岂能愿意? 故而,赫连荣觉得,妥了! 辛无忌确实是按照约定的时辰出现了。 并按时发动了进攻。 但,刀锋却转了一个方向! 这条看着人畜无害的小狗! 它! 噬主! 赫连荣勃然大怒,他发誓,战后定然要彻底清扫镇南部,他要让镇南部沦为奴隶,最下贱的一个群体! 但他同时也有些迷惑不解。 是什么让辛无忌冒着绝大的风险背叛了潭州,背叛了大辽? 看看三大部的俘虏,如今都在修路,此次来了也是炮灰。 他疯了? 直至辛无忌走过去。 突然就矮了下去。 没听到他说什么,连看都来看不清。 但,身后的叶松修为精深,却看到了。 “他跪了!” …… “使君!” 萧曼延说道:“撤吧!” 前方,仆从军崩溃后,镇南部的人马疯狂把他们往潭州军这边驱赶。 潭州军自然不会和仆从军讲什么同袍情义,挥舞刀枪砍杀。 一边要逃命,一边要驱赶…… 疯了! 那些仆从军红着眼睛,冲着往日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北辽将士咆哮,冲杀。 双方竟然杀红了眼睛。 而陈州军就在另一侧,给了潭州军狠狠一击! “果然是强军!” 杨玄赞道,“在我军两路凶狠的打击之下,依旧还能维系守势。可惜,强弩之末了。” 潭州军的坚韧同样不逊色,但再坚韧的神经,也经不起这样镇压。 第一个崩溃的军士出现了。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赫连荣痛苦的闭上眼睛,“撤!” 他只是下决断,具体战术还得萧曼延来安排。 “留下狙击!” 萧曼延令最后的五百骑去阻截追兵,掩护主力撤回城中。 “敌军崩溃了!” 哪怕是周新都看出了这一战的走向。 杨玄招手,“起来。” 辛无忌起身,站在了侧后方。 杨玄看着前方,微笑道:“重骑都出现了,可见赫连荣为了此战谋划多时,今日大败,也不知他未来如何。” “使君,换个平庸的更好啊!”老贼说道。 “我觉着,熟人更好。”王老二说道。 “换了谁,都无所谓!”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觉得这位郎君压根就不惧任何对手。 杨玄说道:“其实,赫连荣留任更好。” “为何?”老贼求教。 “此战之后,赫连荣心中会生出阴影,直面我时,他的决断会不知不觉的带着情绪。”杨玄笑道:“坐镇一方的大员,最忌讳的便是做决断时带着情绪。” “使君,是否出击?”南贺遣人来请命。 杨玄轻轻挥手,淡淡道: “全军掩杀!” 这时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就是一个字,冲! 大旗摇动。 “使君有令,全军出击!” “万胜!” 这是一场艰苦的大战。 从刚开始的势均力敌,到赫连荣拉出了重骑,再到辛无忌的出现……让陈州军将士的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 但他们熬过来了! 此刻,敌军正疯狂逃窜。 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 “杀啊!” 何队的兄弟们紧紧跟在一起,竟然混进了敌军中间。 “丢弃长枪!” 这个时候还玩枪就是自寻死路。 赵永丢下长枪,拔刀,一刀就轻松斩杀一人。 前方的敌军没人敢回头……赵永发誓,若是两三人回头,就能围杀了他。 可却无人回头。 原来,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个意思吗? 当大军溃败时,每个人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逃! 死同袍不死我! 人人都是这个念头。 赫连荣在亡命奔逃。 中军距离潭州城最近,但此刻他恨不能一下就飞上城头。 “辛无忌!” 萧曼延眼中尽是恨意,“若非此人反水,此战如何会败?” 是啊! 没有辛无忌的反水,这一战最多是个平手。 陈州军远来,补给不易,随后潭州军能从容的应对。 进可攻,退可守。 镇南部的人马也是这般想的。 “这是我们的胜利!” “我们若是加入潭州军那边,此战陈州必败!” “他们真是运气好啊!可汗竟然是那边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杨玄的运气不错。 大军掩杀,中军无所事事,几个将领在检讨此战,提及了镇南部的作用。 “若是镇南部给咱们一下,麻烦就大了。” “是啊!从侧翼给咱们一击,咱们倒是能扛住,可索云的仆从军怕是会崩溃。他们崩溃,咱们就成了孤军……” “赫连荣以镇南部出击,断掉我军粮道,主力牵制我军,不让我军撤离。” 这个结果…… 太可怕了! “我军唯有倾力撤军一途。” “这一路,怕是会充满了血腥味。” 众人复盘,都后怕不已,看向辛无忌的眼神中难免多了些善意。 辛无忌没敢得意,微微低着头。 但此战他立下大功,这是不争的事实。 “敌军开始阻截了!” 韩纪说道。 众人抬眼看去,就见数百骑从斜刺里杀出来。 而正在逃窜中的潭州军里,有将领在高呼,“回头,回头!” 前方,赫连荣等人也勒马掉头。 “这是个机会!” 使者看了萧曼延一眼,心中生出了希望。 此战大败,他也会跟着倒霉……若是能反败为胜,他的经历将会成为传奇。 谁不想做传奇? 杨玄说道:“吹号!” 身后,十余军士吹向了号角。 三长两短! 呜呜呜…… “这是何意?” 战场上,潭州军见对手没有根据号角做出改变,甚至有些茫然。 于是,不禁看看两侧。 萧曼延也是如此。 “要反击!”使者喋喋不休,兴奋的喊道。 萧曼延的身体突然一僵,“来不及了。” “什么?”使者大怒,“什么来不及了?” “你看!” 使者顺着萧曼延的手臂方向看去。 左侧,十余骑正在疯狂赶来。 “那是我们的斥候!” “这是发现了什么?” 一群人愕然看着这些斥候在疯狂叫喊,拼命摆手。 “这是……疯了?” 使者今日经历了太多冲击,脑子有些发蒙。 “去问问!” 赫连荣说道。 他身边的护卫刚想出动,突然勒马。 战马刚得到出发的指令,接着又收到了止步的指令,一时间进退两难,马后蹄子在地上刨着,鼻息咻咻。 天边,一条黑线出现。 “那是什么?” 使者眯眼看去。 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清晰。 混乱中的潭州军缓缓看去。 正在追砍的陈州军缓缓看去。 大旗下,姜鹤儿等人也缓缓看去,包括了辛无忌。 “是唐军!” 潭州军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就在他们刚想作最后一搏的时候,竟然出现了一股唐军骑兵。 “三千骑!” 有人喊道,绝望的声音把仅存的一丝韧性摧毁。 “逃啊!” 三千骑正在加速。 一面大旗渐渐靠近。 “是奉州军!” 瞬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面杨字大旗! 原来,陈州军并非是孤军。 这三千骑应当是在周围游弋,一直等到现在才出现。 “这条疯狗!” 哪怕是失败,赫连荣依旧没有绝望,但此刻,他却破口大骂。 “这条疯狗啊!”赫连荣一边掉头逃跑,一边骂道:“他竟然连辛无忌都提防!” 一面等待辛无忌给潭州军一击,一面又和奉州勾搭。三千奉州骑兵在左近游弋,此刻出来…… 若是辛无忌反戈一击,给陈州军一下,那么,此刻赶来的三千骑将会成为压倒他们的稻草。 “杨狗!”使者红着眼睛,“这条疯狗!” 败了! 使者所有的不满,所以的期冀都消散了。 败的无话可说! 镇南部的人此刻脊背汗湿,甚至有人浑身发软。 先前若是他们加入了潭州军这边,会如何? 三千奉州精锐,能一击击溃他们。 随后掩杀。 这一战,杨狗从头到尾都在把握着。 他在看戏! 接着,他们不禁看向了大旗,深深的感激着自己的可汗。 伟大的可汗,果然为我们指引了一条光明的道路。 可汗此刻神色平静的就像是一口古井。 赫连燕走到他的身边,“就没后怕?” 太阴了! 连赫连燕都觉得杨玄是个老阴比。 口口声声说不要桃县援兵,他是没要。 可这人却悄然令人去了奉州……奉州孙营还欠着他的人情,出动三千骑兵助战不是事儿。 当然,事后会有人弹劾,说奉州不得许可出兵。 可北辽南征在即,这时候谁特么还会计较这个? 这三千骑就是为了最后一击而来。 辛无忌若是加入对面,这三千骑就是他们的送葬者。 随后,杨玄会把镇南部连根拔起,成为这片草原的主人。 而辛无忌,大抵会成为京观上的一个头颅,兴许还不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因为,比他地位高的人不少。 姜鹤儿很有兴趣知晓辛无忌的想法,站在赫连燕的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腰上,恶作剧般的摩挲。 辛无忌平静的道:“主人弄出什么来,我都不意外。没有歪心思,自然不会惧怕。” 赫连燕回身,目光在姜鹤儿的胸上一扫而过,姜鹤儿赶紧后退。 “他被郎君彻底收服了。”赫连燕说道。 “是啊!”姜鹤儿有些好奇,“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人,要如何收服他呢?” 三千骑赶到,给了潭州军最后一击。 敌军,彻底崩溃了。 刚开始还有序的往潭州城方向跑,可现在却是漫山遍野的逃窜。 特别是那些部族勇士,压根就没想着回城。 有人还冲着赫连荣叫骂。 “老狗,你不得好死!” “放心追杀。”杨玄很放松的道,“此战,我要打残潭州军。” 唯有打残潭州军,他才能从容赶赴桃县,参加那场大战。 “抓到大鱼了!” 几个军士架着一个文官小跑而来,兴奋的道:“使君,此人是潭州司马汪延!” “老贼你怎地不自在?”王老二问道。 老贼干咳一声,“他也算是老夫的贵人。” 汪延看到了老贼,骂道:“狗贼,原来你是杨狗的人,哈哈哈哈!畜生,一丘之貉!” 军士踹他的膝盖后,骂道:“跪下!” 汪延硬挺着,说道:“想让老夫配合,放尊重些!” “文官,无耻的多。”杨玄摇头。 汪延却不以为耻,说道:“老夫知晓城中虚实……” 杨玄说道:“去看看潭州城!” 一行人策马而去。 溃兵逃入城中,有人喊道:“关城门!” “杨狗来了!” 城外的溃兵在咆哮,“闪开!” “关门!” 追兵来了,城门内的军士拼命想关门,城外的拼命想挤进来。 “放箭!” 连续两拨箭雨,城门外倒满了尸骸。 城门,缓缓关闭。 追兵留下一部分,其余的绕过潭州城,继续追杀溃兵。 杨玄被数百骑,以及虬龙卫护卫着靠近潭州城。 他下马,招手,“拖过来!” 嗯? 两个押解汪延的军士不解。 “让开!” 乌达过来,一把抓住了汪延的头发,就这么像是拖死狗般的把他拖了过来。 “跪下!” 汪延冲着潭州城跪下。 城头,一个老卒眼中还带着死里逃生的惊惶,喘息道:“这画面,老夫怎地好像见过?” 城下。 杨玄开口。 “十九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夏季,在陈州,临安城下,也是跪着这么一个人……” 杨玄抬头,看着城头。 身后,所有人下马。 列阵。 仿佛是为了谁在致哀。 …… 本月无双倍,兄弟们,求票了。 第652章 城下阅兵 “十九年前,北辽得知大唐变故,得知裴公死于长安,北疆人心惶惶,于是起大军南下。那一战,三万大军围困临安……” 城头,那个老卒眼中多了回忆之色,也多了迷醉之色,“那时候的大辽啊!威风凛凛!三万大军围困临安,疯狂攻打,城池及及可危……” “城中文官也持刀上阵,高呼酣战,不落人后。那时候的大唐,文人也能令异族胆寒!”杨玄有些迷醉的回想了一下那等盛况。 可惜,如今世风日下,那些文人更喜欢去行卷,去投靠权贵,以获取举荐为官的资格,或是科举出仕的资格。 “陈州别驾姚骏跌落城头被俘,北辽人逼迫他冲着城头跪下,他宁死不肯,被打断双腿。” 老卒也想到了这个事儿,“那人,硬扎!哪怕是被打断了双腿,兀自不肯跪,直至被人压着,也要昂着头。” “北辽人令他劝降守军,姚骏开口……”杨玄一字一吐的道:“大唐男儿,有死而已!” 城头,赫连荣上来了。 “杨狗说的是当初的事。”一个年老的官员说道:“当年那一战,临安险些被攻破。” “那么,杨狗想干什么?”赫连荣问道。 城下,杨玄说道:“北辽人大怒,用小刀绞烂了他的舌头。” 乌达拿着小刀走过去,汪延嚎叫挣扎,“不!不!放过老夫,杨使君,老夫愿降,愿降啊!啊!” 乌达把小刀粗鲁的捅进了汪延的嘴里,胡乱搅动。 “呜呜呜……” 杨玄说道:“随后,北辽人用战马活活把他拖死,战后,仅寻到了一根散落的骨头。” “呜呜呜!”汪延双目瞪圆,鲜血从眼角流淌下来。 乌达上马,有护卫把汪延身上的绳索绑在战马身上。 “驾!” 乌达打马,战马长嘶一声就窜了出去。 汪延被绳子拖着,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开始疯狂奔跑。 可很快,他就跟不上战马的速度,扑倒在地上。 “啊……” 惨嚎声回荡在城下。 杨玄说道:“临安守军看着姚别驾被活活拖死,含泪祭拜。随后,人人奋勇。城中百姓听闻此事,纷纷赶来助战。 临安,守住了。 姚公,不朽!” 他回身,“我总觉着该为当年那些死难的军民们做些什么。人,已经杀了,敌军尸横遍野。 那么,还有什么?想来想去,唯有……筑京观!” 俘虏们被召集。 “挖土!抬尸!”军士们在怒吼。在这个当口,若是谁敢炸毛,自己跳进去,活生生变成京观里的一员! 一具具尸骸被堆积起来。 越来越高。 越来越难! 边上弄了个土台子,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脚手架。 …… 硕大的京观比城池还高。 站在城头上,要微微抬头,才能感受到这个建筑的巍峨。 “这便是京观吗?”老卒倒吸一口凉气,“杨狗拿手的东西,幸亏老夫并未出击,否则就老夫的老腿,跑也跑不掉,多半此刻成了京观中的一具尸骸!” 身边有军士问道:“陈州军会撤军,咱们再拆掉就是了,杨狗白干一场,这是想作甚?” 老卒目光苍凉,“当初大辽南下,虐杀了陈州别驾,今日他同样虐杀了潭州司马,还筑京观。 这便是想告诉咱们,谁对陈州做过什么,不管过了多少年,他依旧会报复! 对,就是报复!” 城下,杨玄看着京观,心醉神迷的道:“德昌觉着如何?” 周新摇头,“有些吓人。”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战争建筑,长安人也曾听闻,但也仅仅是听闻,以为只是个寻常东西。 唯有亲自见到了,才知晓这个建筑有多震慑人心。 “姐夫,十九年了,你还想着为他们报仇?” 周新觉得这种心态有些吓人。 “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周新默然。 韩纪说道:“许多人说宽恕,对郎君这等狠辣颇不以为然。” “宽恕?”杨玄笑了笑,“若是北辽如今忏悔当年的罪行也还行。 如今的北辽可曾忏悔? 宁兴城中,尽是南征、打破北疆的狂热。 你等觉着,对付这等穷凶极恶、不知悔改的北辽,当如何?” 不等别人回答,杨玄说道:“以牙还牙!什么宽恕,都不及这个管用。 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打的他们听闻大唐之名就瑟瑟发抖,打的他们不敢直视大唐人,打的他们,看到大唐军队就下跪,就惧怕…… 北疆被北辽攻打多年,无数死难者的魂魄正飘荡在苍穹之上,在等着后世儿孙为他们复仇。宽恕……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追兵陆续回来了。 带来了一群群俘虏,带来了一串串人头。 奉州军也回来了。 “回头代我致谢孙使君。”杨玄和将领交谈几句。 一个旅帅在后面些,有些狂热的看着杨玄,身边的同袍问道:“你看杨使君作甚?” “我的兵法便是杨使君所授!”旅帅说道。 “你特么的吹嘘!” “呵呵!” 旅帅趁着杨玄空闲的机会,上前几步,拱手,“秦源,见过使君。” 杨玄一怔,想起了此人,不就是他去奉州时的那个队正吗? 那一路,这人就这么变成了他的崇拜者,还想拜师……杨玄笑道:“记得你当初还是队正,升迁了?” 秦源恭谨的道:“下官学了使君的兵法,上次清剿山中立功,侥幸升迁。” “好好干!”杨玄伸手,秦源顺势弯腰,让他方便拍自己的肩膀。 拍了一下秦源的肩膀,杨玄走了。 秦源激动的浑身颤栗。 “你真认识杨使君?”同袍上来,有些艳羡的道。 “当初我差点拜师……” …… 战后的事很多。 掩埋尸骸,救治伤患,研究下一步战事等等。 陈花鼓带着弟子们忙碌的不可开交。 伤患们被集中在了一片空地上,地上铺着布,就算是病床。 “下一个!” 一个手臂挨了一刀的军士走了。 一个小腹受伤的军士被抬上大车,将会拉回大营中休养。 “使君来了。” 杨玄来了,伤患们纷纷挣扎起身。 “坐下,躺下!” 杨玄压压手,一一询问伤患们的情况,很是亲切。 “家哪的?”他俯身问一个躺着的军士。 军士兴奋的道:“就临安的。” “此战杀敌几人?” “三人!” “好!”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养好伤,陈州和北疆都需要你这等勇士来捍卫!” “是!” 杨玄还看望了医者们。 “你等都是做事的,我就不啰嗦了,缺什么?” 陈花鼓说道:“缺人手。” 杨玄回头,“老韩,回去记得寻卢强他们商议此事,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别就顾着培养什么人才,医者也不能忽视。再多的人才,保不住命有何用?” 陈花鼓激动的道:“多谢使君。” “谢我作甚?”杨玄伸手,陈花鼓弯腰。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小医救人,大医医国。殊途同归。” 追兵都回来了。 太阳也飘到了西边,阳光昏黄。 “集结!” 杨玄上马。 “郎君要做什么?”王老二问道。 老贼摇头,“不知。” 大军集结。 连奉州军都来了。 镇南部的人马很自觉的在一边看热闹。 杨玄蹙眉,“叫来!” 乌达策马过去,“使君令你等集结!” 战后一直在自我批评中的当牙指指自己,“叫我等?” 咱们不就是狗吗? 哪有资格和大唐人站在一起? 乌达点头,“快些!” 当牙心中一喜,“集结!快,都集结起来!” 这是一种承认啊! 当牙看到麾下的勇士们兴奋的无以复加,心想,若是此刻杨狗……不,若是此刻尊敬的刺史大人开口,让他们砍了可汗,他们可会出手? 他想。 应当会的吧! 今日这场大战,镇南部的人马本以为自己是救世主,难免骄矜了些。 等奉州三千铁骑出现时,所有的骄矜都化为冷汗。 他们崇拜的是强者,此刻,在这片土地上,最强的便是杨玄! 杨玄策马上前,林飞豹等人紧紧跟随。 他到了城下。 策马掉头。 面对列阵以待的麾下,说道:“开始吧!” 俘虏最先上前。 一队队俘虏步履蹒跚的缓缓走来。 他们神色茫然,或是悲愤,或是羞愧,或是……痛苦不堪。 没人敢抬头和杨玄对视……在汪延被活活拖死后,他们,怕了。 城头,咒骂声不绝于耳。 “他们该为大辽殉国!” “无耻之徒啊!” “为何不自尽?” 俘虏很多,大部分是仆从军,他们走的比较无耻,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看看城头的守军。 但! 就是没勇气去看杨玄。 一座京观,就彻底打断了他们的嵴梁骨。 谁都畏惧自己成为里面的一员。 而京观的发明人,创造者,更是令他们闻风丧胆。 没人看直视他。 接着上来的是镇南部和仆从军。 “万胜!” 这些勇士在欢呼着。 他们必须要庆幸可汗跟对了人,所以喊的虽说不够整齐,却格外的欢喜。 就像是过年似的! 接下来的是奉州军。 作为客军,他们策马缓行,享受着守军的咒骂。 最后,上来的是陈州军。 步卒在前,脚步康锵有力的走来。 杨玄微笑举起手。 步卒们振臂回应,“万胜!万胜!万胜!” 他们从未这般崇敬过一位上官。 正是这位上官带着他们一路逆袭,剿灭了为祸多年的三大部,击败了让陈州无可奈何的潭州军。 此战之后,陈州军民的心气将会提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百姓会放心大胆的出城耕种。 斥候们会放心大胆的越过所谓的中线,朝着潭州方向前进。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位使君给他们带来的。 骑兵上来了。 “万胜!” 欢呼声中,杨玄微笑举手。 “万胜!” 一双双崇敬的目光聚集在杨玄的身上。 他从未如此的精神充沛过。 一切问题彷佛都难不倒他。 思维敏捷的不可思议。 他策马掉头,面对城头。 “这是校阅!” 城头,使者咆孝,“他在羞辱大辽!” 击败潭州军后,在潭州城下阅兵。 这是打脸! 赫连荣深吸一口气,“老夫自会请罪。” 他看了萧曼延一眼。 呛啷! 杨玄拔刀。 呛啷! 无数拔刀的声音中。 长刀林立! 杨玄说道:“喊话!” “降不降?” 将士们高呼。 “降不降?” 城头,人人面色惨白。 “降不降?” 城头。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中。 一片死寂! 良久,陈州军开始撤离。 “不攻打吗?” 韩纪问道。 杨玄摇头,“潭州城坚固,城中物资充沛,此刻人人都想保命,很难攻打。就算是能打下来,陈州军还能剩下多少人马?智者不为。” 老贼拿出小册子和炭笔问道:“郎君,那为何不攻打别的地方?譬如说黄回县。” 杨玄说道:“攻打雁北县不是为了雁北,而是为了调动、逼迫赫连荣。攻打坚城,从不是目标。” 老贼一边记录,一边思索。 辛无忌上前,“主人,小人此次便跟着主人回临安吧!” 杨玄看着他,“此后镇南部……就留在草原上,护卫陈州放牧的百姓,警戒潭州军动向。” “是!” 辛无忌应了。 但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主人,镇南部这个名字终究不好听,要不,主人另取一个?” “不用了。” 杨玄回头看了一眼潭州城,“等以后破了潭州城,一路北上,那些征服地,不就是南方吗?” 辛无忌告辞,回去召集所部,说了杨玄的话。 “主人志向远大,以后要尽心辅左!”辛无忌在敲打当牙,“草原是你等眼中的宝地,可主人压根就看不上。他看上的是潭州,是更北方……甚至,是宁兴。” 当牙低头,“是。今日老夫大错特错了,幸亏可汗英明。” 辛无忌拍拍他的肩膀,“本汗知晓你觉着做狗屈辱,可你看看今日之战,那些部族勇士如今连狗都做不成。” “那咱们以后的目标是什么?”当牙问道。 辛无忌思索了一下,“做狗也分三六五等,咱们以后的目标……便是力争做最上等的狗!” …… 求票! 第653章 捷报 陈州军退去。 “令人把京观推倒,将士们……入土为安!” 赫连荣说完,就对使者说道:“此战该如何禀告,还请一起斟酌。” 使者目光闪烁,“也好。” 后续的事儿是萧曼延的活,赫连荣和使者回到了州廨中。 二人进了赫连荣的值房内。 坐下后,赫连荣叫人去弄茶水。 茶水送来,二人不说话,无声的喝着。 一杯热茶下肚,精气神恢复了些。 “使君,此战大败,陛下定然会震怒!”使者说道。 赫连荣捧着茶杯,仿佛很冷,需要借助那点儿温度来取暖,抬头道:“看好外面!” 金泽在门外,“使君放心!” 使者神色平静,仿佛早就知晓赫连荣寻自己会说些机密事。 赫连荣看了他一眼,“此战,败了。” “嗯!” “老夫会倒霉!” “逃不掉!” “你也会倒霉。” 使者冷笑,“我倒霉,最多降职罢了。而你,天威难测,陛下若是动怒,说不得,你就会被下狱。一家子都被流放到草原上去,和那些人犯为伍。” “降职?不够吧?”赫连荣微笑,“你此行不但是使者,还担负着半个监军之责。 此战大败,监军,该当何罪? 降职?正如你所说的,天威难测。陛下震怒,你以为,自己能保住性命?” “为何不能?”使者冷笑,但双腿却不由自主的绷紧,连带着坐在腿上的身躯也跟着挺拔了些。 “老夫和你说些掏心掏肺的话吧!”赫连荣身体前俯,眼神犀利,“老夫背后的靠山是皇太叔,还有南院大王赫连礼。 就算是陛下震怒,皇太叔出手,赫连大王出手,老夫最多落个贬官的责罚。 大不了,从头来过。 可你,恕老夫直言,能出使潭州这等地方,说明你有后台,不过,却不是大后台。 否则不如出使桃县,一旦和黄春辉对上话,昂起头,回去就能升迁。 故而,陛下若是震怒,你,难逃一死!” 说完,赫连荣身体坐直,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惬意的道:“如何?” “你想要什么?”使者问道。 “你呢?”赫连荣反问。 使者说道:“我有什么好处?” “来人!” 赫连荣招手。 一个随从拎着一个木箱子进来。 打开。 一排银锭。 一排金锭。 “够不够?”赫连荣看着使者,“足够你回到宁兴去疏通关系,飞黄腾达。” 使者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枚金锭,在手心上掂量了一下,“重!” “钱财重,可终究不及仕途,你说可是?”赫连荣微笑。 “那么,上奏疏吧!”使者说道。 “是啊!该上奏疏了。”赫连荣笑道,目视使者。 使者面带怒色,“此战萧曼延无能,临战出错……以至于大败。镇南部便是被他逼迫之下,无奈反叛……” “不不不!”赫连荣摇头。 使者说道:“那要如何写?” 赫连荣伸出食指在茶杯中蘸了茶水,在案几上写道:怯战! 使者一怔,“那些罪名不好?” 赫连荣摇头轻笑,“上位者不会关注过程,只关注结果,两个字就足矣……足以激怒陛下。 陛下震怒之下,还问什么过程?径直处置了,出口气才是要紧的。” 使者指指他,摇头,“你……当初也曾满腔热血,如今,却变成了这等模样,判若两人啊!” 赫连荣淡淡的道:“你以为老夫愿意?这一切,不过是逼迫而已。 你不变,就会被毒打,打的你绝望。 要么退出仕途,归家放牧或是种地。要么,就只能沦为底层,被那些蝇营狗苟的上官差遣。 老夫,不想变,真的,不想!” 使者点头,感慨道:“讲道义的,死无葬身之地。卑鄙的,却通行无阻!” 城外,萧曼延在指挥麾下清理战场。 一个将领过来,“祥稳,此次使君怕是要倒霉了。” 萧曼延默然良久,眼中渐渐流露出坚毅之色,“老夫也会上疏请罪,好歹,帮使君分担些罪责。” 将领看着他,“祥稳,有道义!” …… 从派出三千骑后,孙营就没少被司马韩涛唠叨。 “该不该帮陈州,该!可私自出兵却犯忌讳,桃县那边兴许不怪罪,可长安呢?此事瞒不住。长安那边的御史正等着弹劾的机会,岂会放过?” 孙营淡淡道:“此战隐秘,越少人知晓越好。桃县那边上次清理出了不少别人的探子,谁知晓事先禀告会不会被人探知。” 韩涛知晓这是托词,“老夫最忌惮的便是,杨使君把手伸到了奉州。他只是陈州刺史,却能调动奉州军,这个罪名,使君,不小啊!” 而孙营也少不得要背上一个擅自出兵的罪名。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大了杀头没问题,小了长安一笑了之。 端的看上位者当时的心思。 孙营默然,就在韩涛起身想出去时,他才说道:“杨玄此人看似锋锐,可你仔细想想他的经历,此人做事有分寸。此次他出手,请老夫派军前去助战,说的理所当然。老夫也没有犹豫……” 韩涛坐下,“使君何以教我?” “一切都是一个目标。”孙营指着西边,“今年北辽南征不可避免,此战后,无论如何,相公都会致仕。否则,长安不会容忍! 相公致仕,廖副使上位板上钉钉,可谁来接替副使之职?” “刘司马?”韩涛试探。 孙营摇头,“前阵子有人传来桃县的消息,刘司马当众说了,唯有杨玄才是副使之选。 老韩,你要明白,刘司马对杨玄有提拔知恩,二人之间,恍若父子。 父亲为儿子谋划要职,甘愿为绿叶,甘之如醴,明白吗?” 韩涛一怔,“相公相助,刘司马相助,那么,此战就是杨使君给长安看的?所以要必胜!” “你错了,不只是给长安看,更多是给北疆军民看。”孙营叹息,“他想用此战来告知北疆军民,他若是为副使,带给北疆的不会是保守,而是,进取!” “北疆军民被北辽压制多年,早已忍无可忍,这样的副使……”韩涛明白了。 “明白了?”孙营微笑,“老夫答应他,就一个想法,老夫觉着他能赢!” “使君这是站队了!” “对,相公致仕后,北疆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老韩,奉州如何,你我如何,都要找个地儿站好。站错了,雷霆将至。” 第三日,数骑赶到了州廨外。 “紧急军情!” 门子赶紧去禀告。 随后,军士跟着进去。 “使君!” 军士进了大堂,此刻大堂里不少人,文武都有。 “说!”这是奉州军的军士,应当是带来了陈州和潭州大战的结果。 军士说道:“杨使君领陈州军,一战击败潭州军!并在城下校阅大军!” 大堂内默然。 随即,轰然。 “彩!” 孙营起身,红光满面的道:“派出使者去临安,带去老夫的贺礼,为杨使君贺,为陈州贺,为我北疆贺!” 派出了三千骑兵,孙营实际上压力不小。 此战若是败了,罪责他逃不掉。 但此战大胜后,局面就渐渐明朗了。 什么罪名……在大捷之前都得退避三舍! 一直压制陈州的潭州军,败了! 败了! 陈州军在潭州城下校阅,这个消息传到桃县,会如何…… 孙营看着西方,仿佛看到了黄春辉抬起万年耷拉着的眼皮,欣慰一笑。 …… 桃县。 “对面斥候多了不少,咱们的细作也回来了,说北辽正调兵遣将,看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刘擎拿着一张纸,上面是刚送来的消息。 黄春辉就靠在柜子边,有人说该换个新柜子,黄春辉却不肯……廖劲看了他一眼,“咱们这边粮草不断在集结,奏疏已经去了长安,请户部多拨钱粮,工部多拨些兵器…… 不过,长安能否答应,还得要看陛下和那些人的意思。” “唇亡齿寒!”黄春辉看着更瘦了些,不过双目却越发的精神了,“平日里如何打压我北疆他们都不心疼,可到了大战之际,谁敢克扣钱粮兵器,就不担心北疆被攻破,北辽铁骑踏破长安?别担心这个,那些人啊!比咱们还怕死!” “是!” 廖劲知晓黄春辉这话只是安慰。 人一旦利令智昏,干出来的事儿能让人瞠目结舌。 史书中记载了多少自毁干城的例子,记载了多少把江山当做是玩偶的例子? 永远都不要高估肉食者的人品和节操! “军队要操练,各处能调集多少人马来,这个要协商,不要一声令下,不顾地方安危,那样不长久。” “是!” “老刘,你那边管着不少事,兵器粮草,都要盯紧了,其一,当心有人上下其手;其二,提防敌军密谍纵火破坏。” “是。” 黄春辉动了动瘦削的身体,“另外,陈州那边如何,要去过问,别等着他们来禀告。现在的年轻人呐!不服输,就算是想求援,也会遮遮掩掩的。” 廖劲笑道:“这是陈州时隔多年后对北辽主动发起进攻的一战,老夫倒是对杨玄有信心,就算是不能取胜,也能安然归来。” “大战之前,要先声夺人,这个道理不只是咱们懂,对面,也懂。故而,此战潭州那边会无所不用其极,想来,会格外惨烈。”黄春辉干咳一声,“老夫,许久未曾见血了,真想看看,嗅嗅那血腥味!” “有机会的。”廖劲说道:“等北辽大军来了,多的是机会。” “嗯!” 黄春辉闭上眼睛,靠着柜子,胸膛缓缓起伏着。 廖劲和刘擎悄然出去。 “那小崽子就没给你个信?”廖劲问道。 刘擎苦笑,“相公许了他征伐之权,他便如鱼得水。说实话,如今他用兵,老夫也有些看不清,看不透。按他的说法,战前要守密。” “他难道不信你?”廖劲笑道:“回头抽他!就算是他做了宰相,你只是个小吏,你抽他,他绝不敢还手。” 刘擎笑道:“抽他作甚!那小崽子说了,守密最好的法子便是,不说!” 廖劲一怔,“这话,竟然有些道理。” 二人出了州廨。 半个多时辰后,城门处传来大喊。 “捷报!” “捷报!” 声音越来越大。 大堂内,黄春辉靠在柜子边打盹。 他梦到了多年前。 裴九还执掌北疆。 北辽大军南下,裴九率北疆军出战。 两军对峙,裴九指着敌军大阵问道:“老黄,你觉着北辽可会成为大唐的大患?” “怕是不能。”黄春辉很自信的道:“如今朝中正在筹备北征,要彻底击垮北辽。我北疆军兵强马壮,辅以长安援军,大军出击,北辽何人能敌?” 裴九笑道:“就怕老夫等不到那一日了,老黄。” “在!” “若是老夫等不到那一日了,你来!” “好!” “若是你也不能呢?”裴九看着他。 黄春辉想了想,“我大唐人才辈出,就算是老夫不能……” “捷报!” …… 求票! 第654章 要一直走下去 “大捷!” 廖劲和刘擎在州廨门外等到了报捷的使者。 “人嘞?” 刘擎哆嗦着,等看到使者是乌达时,浑身筛糠般的,“快说!” 这声音有些破,吓了乌达一跳,赶紧说道:“使君领军出征,先破雁北城,随后一战击败潭州军,斩首俘获七千余,斩首俘获部族勇士一万八千余……” 刘擎神奇的不抖了,红光满面,声如洪钟,“什么?大捷了?杀敌多少?两万余啊!” 街上的百姓已经沸腾了。 “潭州大败啊!” “北辽说要南征,老夫心中还在忐忑不安,担心……没想到杨使君竟然大败潭州军,大战之前报捷,令人心安,老夫心安了。” “除去上次相公领军出击,这便是我北疆难得的一次主动出击啊!” “此战大胜,北辽士气大跌,哈哈哈哈!” 多年的边疆岁月,让北疆人对战事的分析能力远超长安那群所谓的才子。 “大捷!” 孩子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从小他们就耳闻目染,知晓北疆之外就是大敌。若是不小心被北辽铁骑冲入家园,不是做奴隶,就是横死的下场。 所以,哪怕是再没心没肺的孩子,也跟着欢呼。 黄春辉在打盹。 他吧嗒了一下嘴,嘴角的口水吸溜进去。 “哎!” “大捷!” 欢呼声惊扰了他的梦,他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 有些茫然,随即恢复了神彩。 “何事喧哗?” 声音有些沙哑,黄春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有些凉,刺激到了他的咽喉,他不禁干咳几声。 “相公!” 黄春辉定定神,“老刘啊!” 刘擎小跑进来,上台阶时,竟然来了个跳跃。 “稳重!” 黄春辉皱眉。“摔个跟斗好看?” 等看到刘擎红光满面的模样,他一怔,“好消息?” “是好消息!相公,陈州大捷!”刘擎兴奋的道:“杨玄令陈州军,大败潭州军,破雁北城。杀俘部族勇士近两万,潭州军七千!” 黄春辉眯着眼,突然伸手握拳,用力捶打着胸膛。 “咳咳咳!” 他咳的面色涨红,吓的刘擎赶紧过去给他捶背,又拿起水杯,觉得温度不对,冲着外面的小吏喊道:“换了温水来!” 黄春辉抢过水杯,喝了一口,让水在口中含着,觉着温润了后,才缓缓咽下。 “哎!” 他长长出一口气,“老了老了,一口气憋着,差点憋死。说什么?大胜?” 刘擎坐下,“大胜,潭州军被打残了。” “好!” 黄春辉畅快的一笑,“战前,老夫担心他太过深入,又担心宁兴那边可曾设下了圈套,以牙还牙,给他来一个伏击……” “说是给了潭州一千重骑。” “重骑啊!”黄春辉叹道:“当年北辽的重骑也曾纵横一时,北疆便组建了玄甲骑,后来居上。” “挡住了。”刘擎笑道:“他挡住了。” “他练兵之能,确实是比你强。” 刘擎笑道:“这个老夫承认。” “仔细说说。” 小吏进来,奉上热水。 黄春辉接过,靠在柜子上,眯着眼,听着…… “……破了雁北城后,赫连荣领军出击,两军大战。赫连荣以部族大军和潭州军轮番冲击,随后是重骑,都被一一挡下。胶着时,镇南部一万骑出现……” 黄春辉神色平静。 “没想到,镇南部竟然反戈一击,突击对方,随即敌军兵败如山倒……” “小崽子,好手段!”黄春辉淡淡的道,“以他的性子,能容忍镇南部到现在,老夫一直很是好奇,原来如此!” 刘擎笑道:“那小崽子最喜养狗,镇南部不知何时竟然成了他的忠犬,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消散,刘擎有些尴尬的道:“最后奉州军三千骑出现……” 黄春辉的眼中多了一抹异彩,“他这是在提防镇南部。若是镇南部老实,这三千骑便是锦上添花。若是反水,这三千骑便是保障。小崽子,这手段……让老夫欢喜啊!” 刘擎面带难色,“相公……” “用兵有时得行险,可行险不是常法,今日行险得逞,明日行险得逞,后日呢? 你是老天的宠儿?老天爷偏要宠着你? 一旦失手,便再无以后。 故而,名将用兵无不思虑再三,确保无后患。 杨玄此战获胜老夫固然欢喜,但老夫更欢喜的是,他能在谋划时,把各等意外都想到了,并做出应对,好!” 黄春辉颇为高兴,刘擎却苦笑道:“相公,奉州军擅自出兵……” “谁说奉州是擅自出兵?”黄春辉淡淡的道:“桃县有各方耳目在,老夫担心动用奉州军的消息被北辽探知,故而密令奉州出兵。” 刘擎发誓,这话假的不能再假了。 “相公手段高超!” 廖劲进来了,“相公,外面百姓欢欣鼓舞,呼喊相公之名,想求见相公。” “相公!” “相公!” “相公!” 外面的呼喊声排闼直入,黄春辉莞尔,“百姓兴奋难耐,寻不到个发泄的地方,老廖你去就好,老夫,就不见了。” 廖劲说道:“他们只是想见相公。” 黄春辉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惬意的道:“百姓听闻捷报,兴奋难耐,此刻便想从老夫的口中获取信心。 他们需要老夫去鼓舞一番民心士气。 可老廖,还早啊!民心士气太早提起来,等大战开始时,气也就泄的差不多了。等着!” 廖劲出去交代。 “老夫怎地觉着这水喝的没滋没味的!”黄春辉把水杯放下,“令人弄了酒水来,菜……就来个肉干,再来些果子。” 州廨里就有饭堂,每日供应一餐。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酒菜,廖劲也回来了。 “百姓很是欢喜!” 黄春辉指指酒杯,刘擎为他斟酒,把酒杯递过去。 黄春辉接过,低头嗅了一下,“许久没喝了,嗅着,竟然觉着恍若隔世。” 他喝了一口,仔细品味着,“好酒。” 刘擎喝了一口,觉得酒水寡淡。 但黄春辉的身体状况就这样,烈酒喝不得。 “赫连峰应当在准备南征之事,潭州只是偏师,他有两个法子,一个是令潭州军牵制住陈州军,削弱我北疆军实力。 其二便是增兵潭州,攻打陈州,以牵制我北疆军主力。 两个法子中,老夫以为赫连峰会选择第一个法子。 无他,想攻破陈州,攻破杨玄麾下的陈州军,赫连峰得增兵多少才够? 若是少了,弄不好杨玄就能击破潭州军,再反攻潭州。 到了那时,北辽南征大军左右为难,想救援,却和我北疆大军纠缠着……哈哈哈哈!” 黄春辉一番话说的从容,把赫连峰的想法剖析的无所遁形。 “可老夫,怕了他吗?”黄春辉淡淡的道:“老夫麾下一个小崽子,便能让他的大将进退失据。对上老夫,他赫连峰,可敢说一句必胜?” 廖劲和刘擎看着他,心潮澎湃。 宣德帝和武皇时期,大唐将星灿烂,一个裴九就能镇压北疆。即便是裴九走了,依旧有黄春辉扼守北疆,令北辽屡次攻伐皆铩羽而归。 有人说,武皇跌倒,皇帝吃饱。 宣德帝和武皇留下的遗泽,让李元父子享用了多年。直至现在,依旧在靠着那些老人支撑着大局。 “老夫老了,可依旧能把北疆扛在肩头,兴许走的慢了些,走的步履蹒跚了些,可终究,咱们一直在走。” 黄春辉举杯,“要一直走下去,走到这个世间黯淡,再无星光。” 三人举杯。 笑着畅饮。 …… 宁兴。 宁兴此刻有些繁忙。 各地运送的粮草集结于此,庞大的羊群和牛群源源不断的往南方而去。 大军就在城外,帐篷一眼看不到边,你就算是打马而去,也得跑许久,才能看到边缘。 长陵被一群护卫簇拥着路过营地。 “是个美人儿!” 营地中,那些军士三五成群,正在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大军已经陆陆续续出动了,他们作为皇帝的中军组成部分,将会跟随皇帝一起出发。 “是个贵女,还带着羃?呢!” 男人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一个女人,还是个美人儿,顿时引得一群人躁动不安。 “公主。” 詹娟厌恶的看着那些军士,说道:“该令他们的上官管管。” “他们即将去南方,此去凶吉未卜,罢了。” 长陵不喜那些庸人和俗人,但却不会和这等人计较。 一队大车缓缓而来,随车的人看着蓬头垢面,死气沉沉。 “是人犯。”詹娟低声道:“为了南征,陛下把那些人犯从牢中和流放地弄了回来,随军输送辎重,干苦力。” 一个人犯跟在大车边上,大车经过一个坑时,车轮陷进去,又蹦了起来,一个口袋跌落散开,灰色的麦面散落一地。 马蹄声传来,押车的军士举起皮鞭,没头没脑的抽去。 人犯看着三四十岁,滚在地上惨嚎。 “老狗!”军士一边抽一边骂道:“还真以为自己是官呢!我抽的便是官!” 军士面色通红,兴奋了起来。 长陵漠然看着,“回去!” 一个人犯叹息,“这杨嘉不吭不哈的,看着可怜。” “可怜什么?他是官啊!”另一个人犯不满的道。 对于北辽的底层百姓来说,官,或是权贵,或是豪商,这个群体和自己没关系。这个群体倒霉了,他们会欢呼,会幸灾乐祸,会……觉得很爽,晚上能多吃一碗饭。 就如同是地上的凡人仰望着天上的神灵打架,突然有神灵陨落了,他们会拍手叫好。 只因,北辽的百姓日子太苦了。 “啊!” 杨嘉被抽的在地上翻滚,尘土飞扬。 军士一边抽,一边骂道:“往日你看着耶耶的眼神都不对劲,冷冰冰的。 这是得意了?做过官了不起?今日耶耶抽你,谁来救你?谁敢来救你? 来,再把你的官架子摆出来给耶耶看看!啊!看看!看看谁敢为你开口?!谁!” “他所犯何事?” 军士缓缓回身,“哪个裤裆……小人见过娘子。” 詹娟冷着脸,“问你,他所犯何事!” 军士恭谨的道:“此人说是犯下过错,被流放了。” “可是大罪?” “倒也不是。” 詹娟冲着刚爬起来的杨嘉招手,“跟我来!” 杨嘉目光越过她,看到了长陵。 军士也看到了,行礼,“见过公主。” 詹娟不耐烦的道:“赶紧!” 杨嘉看向军士。 军士涎着脸,赔笑道:“娘子,此事,小人得给上官说说,否则……” 詹娟说道:“这边会有人跟着你去!” 军士点头哈腰的道:“是是是。”,回过头,他冲着杨嘉骂道:“贱狗,还不快去?” 一边喝骂,他一边走过去,低声道:“别怪咱,是上官令人收拾你。您大人大量,别和咱这等蝼蚁计较……” 杨嘉整理了一下衣裳,缓缓走过去,行礼。“见过公主。” 长陵策马进城,直至府中。 杨嘉不知她为何救自己,但这个问题不问清楚,他无法心安。在长陵即将去后院时,跪下道:“罪人不知公主为何垂怜……可是公主知晓罪人的冤屈吗?老天,有眼啊!” 长陵淡淡的道:“你姓的运气。” “姓的运气?”杨嘉愕然,但旋即就反应过来了,“罪人侥幸与公主关爱之杨姓相同,不甚荣幸。公主,罪人知晓最近朝中动荡在即,公主势力单薄,危矣!” 长陵淡淡的道:“说客的那一套,只会令人厌恶!” 杨嘉跪下,“罪人听闻公主如今也管了些事,也有些人手。南征在即,此战若是大胜,陛下定然要借此清理。公主便是陛下的一把刀,而皇太叔是另一把。 皇太叔乃是皇储,就算是得罪了那些官员权贵也在所不辞。可公主势单力薄,若是出手,便会树敌无数……” “那么,若是不出手呢?”长陵淡淡问道。 “若是不出手,陛下会让公主成为一个闲散宗室。” “那么,你觉着我该是做个闲散宗室好,还是管些事好?” “罪人以为,大辽将迎来大变化,这等时候公主若是手中无人,无权,便会沦为别人的口中食,别人利用的工具。公主……”杨嘉低头,“公主毕竟美貌啊!” 长陵指指他,“收拾一下,晚些带来。” 半个时辰后,焕然一新的杨嘉出现在了大堂外。 他没资格进去,就站在外面应对。 “说说。” 长陵坐在里面,身边是詹娟,两边是护卫。 杨嘉说道:“陛下在此刻发动南征,其实并非好时机。可林雅等人越发势大了,陛下不得不利用南征的机会积累威望,收拢军心民心,随后清理朝堂……” “去年就已经开始了,你说的,并不新鲜。” 这是旧闻。 “是,罪人得闻公主涉政后,就知晓,陛下要为自己寻一把刀,可又担心这把刀伤着自己,于是便选了公主。这条路看似荣耀,可却格外凶险……” “夸夸其谈。”詹娟不满的道。 长陵说道:“你且说说,父亲接下来会如何做?” 杨嘉在这一路上就想过了,堪称是殚思竭虑的想过了。 “罪人以为,陛下并无子嗣,故而猜忌心会格外的强烈。他用公主为刀,定然会寻到别的法子来确保这把刀不会朝着自己,一点可能都不能有!” 杨嘉抬头,“而要想如此,最好的法子便是……联姻!” “胡言乱语!”詹娟冷冷的道。 一个仆妇进来,“公主,宫中来人了。” 长陵问道:“可说了何事?” “前院的管事给了好处,说是陛下为公主寻了一门亲事,男方乃是陛下的心腹之子。” 长陵缓缓起身出去,杨嘉避开,站在边上。 走下台阶后,长陵说道:“那么,你可有法子让我避开此次联姻?有,府中多一个幕僚。无,哪来哪去!” 杨嘉心中一振,失礼抬头,“公主,要火!” 第655章 南征 皇帝准备出兵南征,为此朝中发生过多次争执。 秉承着皇帝赞同就反对的原则,林雅等人历数了此刻出兵的坏处。 其一,黄春辉即将致仕,在这等时候,这头病虎会迸发出什么样的力量,谁都不敢说。其二,北辽去年遭遇了旱灾,损失不轻,此时出兵,百姓负担太重,弄不好就会引发民变。 其它的理由林林总总十余条,一句话,今年出兵,皇帝就是疯了。 可皇帝却联络了宗室,外加自己的一干人马,强行压下了林雅等人。 这里必须要说到那次宫变。 那次宫变以皇帝失去了子嗣,自己身体受损为结局。看似皇帝亏大了,但却得了个意外的好处……宗室对他的态度缓和了。 一个没有后嗣……驾崩后没血脉供奉的皇帝,可怜。关键是,他对宗室的戒备消散了。 “陛下连儿子都没了,他还防着谁?只会防着那些野心家,譬如说林雅,譬如说皇太叔。五郎,你可知晓这是为何?” 礼部尚书乔林是皇帝的心腹……当年皇帝登基时,有臣子噼手扔了笏板,彼时只是个郎中的乔林从后面扑倒了那个官员,从此就进了皇帝的眼。 随后,乔林就飞黄腾达了。上位后,但凡皇帝想弄谁,一个眼色,他就疯狂扑上去撕咬,不管是谁。 去年乔林夜间出行被刺杀,护卫被杀,车夫被杀之际,马儿却发狂了,一熘烟飚的谁都追不上。 事后未曾查出幕后主使者,但谁都知晓,凶手不外乎便是他这些年得罪的人。 乔林是为了皇帝去得罪人,这算是忠犬被反扑了。 皇帝自然要安抚忠犬,可乔林已然是礼部尚书,再往上没空位给他。皇帝赏赐了不少钱财,可钱财买来的忠心假大空,不长久,这个道理皇帝清楚。 乔林的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满脸横肉,看着有些蛮,“父亲,林雅是死对头,皇太叔不是陛下的血脉……” “哎!五郎哎!你这脑子……老夫说了,你这脑子为官多半会坑了百姓……” “父亲,难道你还心疼百姓?” “不心疼,可老夫担心你若是为官,迟早会惹出大麻烦来,给家里招祸。”乔林叹息,“陛下神目如电,知晓你最好在家吃喝玩乐。可坐吃山空啊!想来想去,驸马最适合你,清贵,想惹祸也没机会……” 乔旦吧嗒了一下嘴,“父亲,公主可会看的上我?” “五郎,你看着自己,这脸上……肉真多,一看便俊逸不凡,公主想来也会动心吧!”乔林慈爱的看着儿子。 “是啊!”乔旦摸摸脸上的横肉,“青楼的女妓也是这般说的,都说我俊美。” “宫中令咱们在此等候,老夫估计多半是想让公主见见你,晚些……来了!五郎,赶紧站好,记住了,别急,要矜持,啊!” 乔林使个眼色,乔旦站好,但忍不住瞥去。 长陵下马,缓缓走过来。 “见过公主。” 乔林行礼。 乔旦先看了长陵一眼,然后才跟着行礼。 “无礼!” 詹娟大怒,“竟敢窥看公主!” 乔林心中一急,“五郎,还不赔罪!” 乔旦抬头,趁机又多看了长陵几眼…… 五郎果然是喜欢上了,好啊!回头给陛下说说,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 长陵戴着羃?,但乔林依旧感受到了怒火。 玉手一动,小皮鞭到手。 啪! 嗷! 有内侍急匆匆去禀告。 “陛下,长陵公主在宫门外遇到了乔尚书父子,乔五郎大胆窥看公主,挨了几鞭子。” 赫连峰眸色平静,“长陵,长进了。” 随即,长陵求见。 “父亲,我不喜欢他!” “那么,你喜欢谁?” “我不想成亲!” “孤独一生吗?” “难道勉强成亲就不孤独吗?”长陵愤怒的道;“从此与一个不喜欢,乃至于厌恶的人朝夕相处,每日看着他便心情郁郁,若是如此,我宁可孤独终生!” “可女子,终究要嫁人!” “红姨就没嫁人!” 长陵把鹰卫大统领赫连红搬了出来,“人一辈子就那么数十载,何苦为难自己,为难别人?若是国家大事也就罢了,私事,为何不能随性而为?我觉着好,那便好,至于旁人如何看,与我何干?” 这个文青的女儿啊! 赫连峰澹澹的道:“去吧!” 长陵告退。 赫连峰说道:“去安抚乔林。” 身边有内侍去了。 半晌回来,神色古怪。 “乔林可曾恼火?”乔林是皇帝的忠犬,故而多了几分卷顾。 内侍说道:“乔尚书看着有些无奈。” “乔旦呢?” “乔旦挨了几鞭子,可却两眼放光,说,这辈子还没被人抽过,竟然觉着颇为舒坦,越发喜欢公主了。” 皇帝:“……” 乔旦意外的喜欢被长陵抽打,随后去公主府外请见。长陵自然没兴趣,令人驱逐。 “公主,乔旦颇为俊美呢!” 有身边人劝道。 “那也叫作俊美?” 长陵觉得整个大辽都有病,审美的病! 满脸横肉叫做俊美? 她不禁想到了杨玄。 霸气中不乏温柔,开口便能打动人心。 关键是,他懂我! 长陵拿出纸张开始写信。 ——子泰,南征在即,想来你也得了消息。对此事,我并不赞同, 她抬头,轻声叹息。 ——大唐不幸,与大辽为邻。 写完信,令人送去临安。 “公主。” 詹娟进来,“杨嘉说,陛下出发后,皇太叔监国,公主万万不可与他亲密,务必要针锋相对。但,却不能得罪太过。” “我知道。” 长陵单手托腮,突然觉得还有不少话想写在信中,可信已经发出去了,再追回来,又有些无趣。 她不禁怅然。 随后的日子,赫连峰调兵遣将,调整国中。 出征的那一天来临。 凌晨,赫连峰早早起来。 他并未用饭,而是沐浴更衣,去祭拜历代祖宗。 天色依旧昏暗,太庙内,香火缭绕,烛光摇曳,照着一块块牌位。 赫连峰行礼,起身后,站在蒲团前,默然良久。 “朕……” 他清清嗓子,“朕登基以来,有过威压大唐的得意,也有过清理政敌的酣畅淋漓。可朕,不满意!” 几个内侍悄然退了出去。 皇帝的声音在里面回荡着。 有些孤独。 “朕当初登基,便立下了两个目标,其一,灭唐。其二,清理朝堂。 朕清理了一批又一批对头,可却又冒出了一批又一批。 朕时常们心自问,难道是朕昏聩,以至于反对者众多? 朕仔细想想,朕资质就算是平庸,可远谈不上昏聩。 那么是什么驱使林雅等人锲而不舍的与朕争斗? 想来想去,利益二字罢了。 只要利益在,只要人还有欲望,这等对头就永远少不了! 朕,释然了。 朕下定决心,来一批,便清理一批,不如此,如何能灭掉大唐?” 他拿起几炷香,点燃,插进了香炉中,“那个妄自称帝的女人死后,李元父子不说倒行逆施,可也算得上是不顾大局。 裴九之死让朕欢喜不已。大军随即南下,没想到的是,又冒出来一个黄春辉。 宣德帝与那个女人执掌大唐多年,别的不说,倒是给李元父子留下了不少人才,让他们一直能苟且至今。 不过,这一切该结束了。 黄春辉重病,北疆军被长安打压多年,前阵子,更是和长安翻了脸。 朕琢磨过李泌的性子,此人刚愎自用,自私到了极致。 北疆与长安翻脸,必然会受到掣肘。一个被牵制的北疆军,如何与大辽抗衡? 朕以为,这便是良机。另外……” 皇帝叹息,“朕本想等黄春辉致仕后再发动南征,可朕的身体…… 那个逆子,给朕下毒,不但毁灭了朕传承子嗣的能力,也渐渐毁掉了朕的生机……” 他揉揉眉心,“朕的身子每况愈下,若是再不发动南征……赫连春手腕不错,可他的身体也不像是能长久的。 朕担心他那个孩子还小,他便去了。 主少国疑,那些乱臣贼子会兴奋的发狂。 到了那时,大辽的国祚,怕是就要断了!” 牌位在香火中显得有些模湖。 皇帝伫立良久。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 皇帝最近脾气不大好,动辄责罚人。故而身边的人说话声音都降了几个调门。 赫连峰看着牌位,“等着朕的捷报!” 他转身出去,再不回头。 “陛下!” 一路上,那些内侍宫人们纷纷避开。 今日,所有人都早早起来,就等着这个时候。 早饭皇帝胃口不错,吃完后,皇太叔请见。 看着那堆肥肉,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厌恶,澹澹的道;“朕领军南征后,你留在宁兴监国。切记,以稳为主,不可擅自变动朕的规矩,更不可能擅动官员。” ——你就是个看门的,别把自己当成主人! 皇太叔低头,“是。” “有大事,便令快马急报,等待朕的处置。” “是。” “后续的粮草辎重,你要盯着,若是谁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谁暗中破坏……要断然出手!” “是。” 皇帝走下来,扶了一把皇太叔。 “您别动。”皇太叔一边劝,一边挣扎着起来。 哪怕是有修为,皇帝依旧被肉山带了一下,身体微微一晃。 “为朕看好家!”皇帝微笑着伸手,皇太叔弯腰,让他的手能轻松拍到自己的肩膀。 “等朕打破那个花花江山,便心满意足了。朕倒是羡慕那等急流勇退的帝王,能怡然自得,安享晚年。你好好做。” ——朕会提早把江山交给你,耐心些! “陛下龙精虎勐,臣惟愿辅左陛下再造大辽盛世。” 皇太叔的眼眶红了,那份感动连殿外的内侍都感受的到。 皇帝叹息,欣慰的道:“朕此生最不会后悔的决断,便是让你入主东宫。” “陛下!”皇太叔哽咽。 皇帝也红了眼眶,二人无言,随即先后出了大殿。 外面依旧昏暗。 皇帝恢复了威严和冷漠。 皇太叔一脸恭谨。 “恭送陛下!” 宏大的声音中,皇帝被人簇拥着出了皇宫。 百官在外面等候。 “见过陛下。” 一身戎装的皇帝看着威武不凡,他澹澹的道:“领大军征伐,这是朕之责。协助朕治理天下,这是你等之责。各自尽责,大辽盛世不是虚幻,唾手可得。” 群臣俯首。 皇帝看着群臣,嘴角微微翘起,却是一个讥讽的笑,“朕出发后,你等当尽力辅左东宫。若是有人生出不臣之心,朕凯旋之日,便灭他三族!” 一般情况下,再大的罪过一族就足够发泄帝王的怒火了。夷三族,有几人敢于尝试? 众人凛然。 皇帝回身,“好生监国。” 皇太叔跪下,“是。” 皇帝刚想上马。 “父亲。” 长陵也来了,她拿出一个锦囊,“这是我去方外求来的护身符。” “朕自有天地护佑,何须这等东西?”皇帝蹙眉,可看着女儿执拗的神色,一笑收了,胡乱藏在袖口中。然后,轻轻揉揉长陵的头顶,就如同在她刚失去母亲,倍感惶然悲痛之时那样,柔声道:“你不喜乔旦,无碍。等为父南征归来,再好生为你寻一个才子。” 长陵福身,“我不想成亲。父亲,一路平安。” 皇帝莞尔,“女人啊!” 皇帝笑着上马。 街道两侧都是军士,百姓们被叫出来,一一整齐站好,等着皇帝经过。 “陛下来了。” “低头!” 军士们喝道。 没睡好的孩子们在嚎哭。 “堵住!” 有小吏喝道。 妇人们自然不肯捂着自己的孩子,干脆背身,解开衣裳喂奶。 “出征就出征吧!非得把咱们给叫出来!” 天色朦朦,皇帝策马而来。 人人低头,彷佛来的是一位神灵。 皇帝看着这些百姓,对身边的官员说道:“赏宁兴百姓酒食。” 官员赶紧令人去传话。 随即,那些军士和小吏开始高喊。 “陛下赏宁兴百姓酒食!” 顿时,百姓都喜笑颜开。 “陛下万岁!” 皇帝微笑。 轻声道:“世间万物,都不脱一个利字!” 到了城外,大军正在等候。 步卒和前锋早就出发了,这是跟随皇帝的中军。 晨光熹微,皇帝策马到了阵列前。 拔刀。 镶嵌着宝石的长刀指着南方。 “朕,将带着你等去打破那个花花江山,再度君临天下!” 无数手臂高举。 “万岁!” “万岁!” “万岁!” 第656章 好好先生 夏季的长安对于贵人们来说不算煎熬。 家中有藏冰,屋子里搁几盆,凉悠悠的别提多惬意了。 就算是出门,也有马车。马车里也搁一盆冰块,外面的酷暑仿佛被隔绝了一般。 张焕在南疆多年,南疆一年四季草木青绿,夏季更是热的令人无语。故而长安的夏季对于他而言,算不得煎熬。 但作为兵部尚书,值房里自然要摆上两盆冰。 有人说六部尚书中,就张焕值房中摆放的冰最少,可见张焕节俭。张焕得知后也没吭气,随即五部尚书都悄然减少了自己值房的冰盆数目。 每当他们觉着酷热难耐时,难免会骂张焕的祖宗几句。 “老夫喜欢看到他们生气,却拿着老夫没办法的模样。” 张焕笑着。 梁靖跪坐在他的对面,看着眼前案几上的热茶,连摸的兴趣都没有,“南疆那边又派人来叫苦了,说是南周蠢蠢欲动,叛军蠢蠢欲动,要钱粮,要兵器,要增援……” 张焕淡淡的道:“就没要女人?” “估摸着想要,不敢。”说完,梁靖捧腹大笑。 张焕却没笑,“北疆那边说,北辽今年有南征的可能,黄春辉却没派人来求援。你说,他在想什么?” 梁靖拍拍日渐膨胀的小腹,“大概,是担心陛下烦恼吧!没确定的消息,何苦惊扰了陛下。” “是啊!” 随即二人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梁靖告退。 出了值房,随从跟上。 “郎君,张焕可曾接茬?” 梁靖摇头,“我几番试探,张焕却不肯压制南疆,可见心中有数。 他如今就是养老,不想得罪人。 若是可以,他定然会请了天下最出色的绣娘,把自己的耳朵和嘴缝上。 可他以为如此就能避开纷争吗?愚蠢的人啊!他这是在南疆和那些蛮人待久了,脑子也变得简单起来,迟早会吃大亏!” 值房里,张焕伸个懒腰,对进来的心腹说道:“贵妃多年无子,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了。他们兄妹的富贵,如今就指望着陛下。 陛下春秋鼎盛,可终究……若是那一日来临,不管是越王还是卫王上位,他们兄妹都难逃一劫。” 心腹坐下,“他这是来敲钟?” 张焕点头,“越王上位,他们兄妹大概难逃一死。卫王上位,他们兄妹会远离权力。 人但凡尝过了权力的滋味,有几人能洒脱丢开?梁靖这阵子奔忙,便是想压制南疆。” 心腹说道:“当初贵妃收了那个番将为义子,看似无心,此刻看到,便是为了牵制越王。谁说贵妃简单?呵呵!” “宫中就是个大泥塘,简单的早死了。”张焕说道:“老夫不想掺和这些,至少当下不想。” “等至尊老迈时,怕是由不得相公!” “到了那时,老夫大不了致仕。”张焕淡淡的道。 …… 梁靖出了兵部,就进宫求见贵妃。 走在宫中,内侍就在前面一些,不时侧身,谄笑着说起最近贵妃又如何被陛下宠爱的事儿,大事小事,一一俱全。 比梁靖收集的消息都多。 直至前方出现数人。 “是敬王。” 内侍轻声道。 敬王李博,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但依旧顽劣不堪。皇帝为他安排的先生都被气走了五个,第六个据闻昨日刚被他弄了浆糊在席子上。老先生跪坐下去上了一堂课,再想起来时,猛地一下,人就栽倒在案几上。说是仅存的十几颗牙齿尽皆去了,老脸肿胀不堪。 李博百般无聊的看着左右。 “大王,前面是兵部梁侍郎。”内侍金银说道。 “是他啊!”敬王大大咧咧的道:“上去看看。” “见过大王!”梁靖行礼,微笑道:“大王看着精神不错。” 敬王笑嘻嘻的道:“听闻你在外面混的颇为得意?” 梁靖笑道:“过誉了。” 敬王回身,“都散开些,本王和梁侍郎说话。” 金银等人后退。 敬王干咳一声:“说是外面有青楼?” “没错。” “青楼里有美人儿?” “对,不少。” “梁侍郎可能带本王出宫?钱,本王自己出。” “嫖资都是各付各的,否则晦气。” “梁侍郎果然是行家呀!” “过奖,大王身上的气息,臣也颇为熟悉。” “那么,何时能出宫?” “大王那里应当有不少宫人吧?难道,就没一个看上的?” “那些宫女不能碰,否则阿耶知晓了,会全数换成内侍。”敬王愁眉苦脸的道:“你不知晓,内侍身上臭烘烘的,本王受不了!” “不过,大王确定自己……”梁靖挑眉,竖起食指。 敬王笑的猥琐,“每日起床时本王颇为烦恼。” “那,好说!” “就这么说定了!”敬王指指他。 “就这么说定了。”梁靖微笑。 二人各自走了。 敬王依旧笑的贼兮兮的,可眼底却冰冷,轻声道:“这对兄妹以为本王是个傻子吗?!” “敬王,是个有趣的人。” 见到贵妃时,梁靖提及了先前的事儿。 贵妃看看左右,焦丽带着人告退。 等人走后,贵妃说道:“上次陛下责罚他,我令人送了些伤药去,他应当是个明白人。” “不是明白人,早就成了皇后的眼中钉。当年卫王靠着一身蛮力为自己母子谋生,他靠什么?”梁靖叹息,“宫中就没有傻子,陛下的儿子更没有傻子。” “卫王在打铁!”贵妃笑的讥诮,“他以为如此便是蛰伏,却不知早就被一众权贵给盯上了。” “他打他的铁,不过,陛下却不会放任吧?” “有用的时候会拉回来,没用的时候,任凭他与那个女人厮混,眼不见心不烦。” “那个女人,可有什么蹊跷?” 贵妃摇头,“当初我也以为有蹊跷,陛下那边令鹰卫去查了,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民女。祖上一直在北疆打铁,到了她这里,这一支就没了子嗣……卫王几乎是做了赘婿。” 噗! 梁靖不禁笑喷了。 就在他和妹妹说着最近的变化时,郑远东急匆匆的进了兵部。 “相公!” “何事?” “北疆大捷!” “哦!”张焕霍然起身,“说来!” 郑远东欢喜的道:“陈州刺史杨玄领军攻伐潭州,大败潭州军,斩杀俘获两万余!” “好!” 张焕拿出地图,摊开在案几上。 “这里!”郑远东指着地图上的潭州,“杨玄领军先破了雁北,潭州军随后出击,两军大战……” “两万余……” “潭州军战死被俘七千余!” 张焕抬头,“如此,便是被打残了。” “没错。”郑远东笑道:“潭州军被打残了,若是今年北辽南征,陈州军就能肆无忌惮的去增援桃县。” 北疆的捷报进了朝中和宫中。 “周侍郎,令婿此战大捷,看来,陈州刺史,怕是安置不下了。” 郑琦看似很欣慰的笑道。 可谁都知晓,黄春辉和北疆一干重臣和长安翻脸了。 其中就包括了杨玄。 这时候提及此事,便是鞭尸。 周遵淡淡的道:“郑尚书的意思,边塞的官员将领们,最好万事不管,如此,才是尽职尽责? 或是说,郑尚书以为,但凡边塞官员将领立功,皆是有不臣之心? 那么,何不如请郑尚书去边塞戍守几年,好生无为而治。希望数年后,还能看到你的骨头!” 这话一出,众人都知晓周遵是动怒了。 “做事的被人挑刺,不做事,做坏事的,却被交口称赞,这便是你等的心思!这便是你等所谓的忠心耿耿?你等忠心于谁?忠心于哪个家族?” 女婿立功了,这让周遵倍感欢喜,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他不禁想发泄一番积郁多年的怒火。 郑琦冷笑,“老夫何尝说过这些?” 周勤淡淡的道:“上个月你还在说北疆有人不臣,建言换掉一批官员。这话,不假吧?” 郑琦打个哈哈。 能做重臣的一个标准就是不要脸! “北辽南征在即,杨玄领军出击潭州,为的是能在大战时增援桃县。一门心思为了大唐,却被你等夹枪带棒的讥讽为不臣。郑琦,要不,便让杨玄来长安,你去为陈州刺史,你,可敢!” 周遵冷笑。 郑琦冷笑,却不接茬。 有人说道:“他去陈州,怕是潭州军会欣喜若狂,残兵也敢出击。” 这话缺德带冒烟的,但周遵却听的舒坦。 周遵和郑琦的这番交锋传进宫中,没有引发半点涟漪。 直至六日后的一个午后,北疆使者打马冲进了长安城。 “北辽大军,动了!” 朝堂震动! 正在梨园和贵妃排演歌舞的皇帝也被震动了。 “北辽来袭?” 皇帝狐疑的道:“消息可确认过了?” 韩石头说道:“镜台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奴婢以为,这等大事,北疆那边不敢妄言,否则事后陛下雷霆震怒,能令他们肝胆欲裂!” 皇帝眯着眼,“黄春辉不臣!” 韩石头看了他一眼,知晓有了这句话后,黄春辉的家人以后的日子会备受煎熬。 处置不至于,否则北疆军民会离心。但各种磋磨少不了。黄春辉的儿孙也休想出仕。 皇帝随即召集臣子们议事。 “北疆来报,北疆的密谍发现北辽大军南下。” 臣子递上奏疏。 皇帝没接,淡淡的道:“消息要确定。” 张焕就是个明哲保身的老东西,在南疆时就是如此,回到长安后,更是如此。但凡皇帝的话,他都不敢反对。 兵部尚书是最专业的,他不开口,旁人谁敢质疑皇帝的判断? 周遵知晓,皇帝这是想等。 晾一晾北疆。 可这是江山啊! 你就不担心北疆大败,北辽马踏长安? 周遵不禁想起了史书里那几位最昏聩的帝王,什么江山,就是朕的玩具。朕乐意把这个玩具砸烂,关你屁事? 你要说百姓,要说谁谁谁……在朕的眼中,百姓就是猪狗。猪狗,死的再多朕也不会心疼。 这是极端少数的帝王。 李泌刚登基那会儿也曾励精图治了一番,但没多久,就开始了享乐,开始迷上了制衡。 糊涂了吗? 周遵觉得不是糊涂,看看皇帝制衡朝政的手段,精明的令人暗自赞叹。 他,本性就是如此! 狗,走到哪都是狗! 他就变不了龙! 该说说话! 周遵觉得这个气氛不对! 北疆能送来消息,就隐含着求援之意。 钱粮! 兵器! 民夫! 皇帝却说消息没确定,这便是要拖着。 拖的北疆军民倍感煎熬,惧怕担心,他才肯罢休。 帝王的尊严,这才能得到满足。 可帝王的尊严和江山的安危,孰轻孰重? 周遵看看群臣。 连左相陈慎都选择了沉默。 至于杨松成等人,他们乐于见到北疆窘迫。 至于江山,对于世家门阀来说,江山,真不是事。 换个主子而已……不,对于他们而言,是换个合作伙伴。 兴许,江山被打烂了,他们能攫取到更多的好处。 周遵看了看吏部尚书罗才。 老罗才默然站在那里。 上次他被皇帝赶回家中,后来事情反转再度回归,他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他开口有何用? 不懂! 开口便是自取其辱。 郑琦等人能把他喷的体无完肤。 皇帝目光扫过群臣,“散了吧!” 北疆,该敲打! 他不是在敲打时日不多的黄春辉,而是在敲打廖劲,以及那些刺史。 朕只要愿意,就能让北疆沦为孤军! 群臣行礼,恭送帝王。 皇帝起身,外面的光太亮了些,照的有些晃眼。 一个身影走进了光明中。 张焕站在那里,抬着头。 往日那好好先生的微笑不见了。 开口。 “陛下,臣断定,北辽大军已然南下!” 第657章 大约在秋季 宫中。 梨园里。 皇帝去了前朝后,贵妃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慵懒的趴在榻上,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琢磨。 焦丽侧坐了小半个臀儿在榻上,轻轻敲打着贵妃的脊背。 “重一些。” 贵妃轻轻哼哼。 她的肉厚,用力太小就是隔靴搔痒。 焦丽加重了力气,笑道:“陛下许久未曾去朝中了,今日看着,竟然颇为欢喜。” “黄春飞忤逆陛下,北疆那边反对他的不多,哎!都是贼子。如今贼子有难,陛下自然欢喜。” 焦丽愕然,又觉得自己该和主子保持一致,掩饰的一笑,“如此,就怕朝中的臣子们会反对。” 她只是个宫中的女官,却知晓这等事儿当摒弃前嫌,抛开私人恩怨,那些重臣们应当也是如此吧! 贵妃弄了动身体,臀儿颤动,懒洋洋的道:“臣子们需要直言,可直言也得看时机。 无伤大雅时,譬如说陛下修个宫殿,陛下赏赐谁多了些,这时候进言,陛下也不好处置他。 如此,就得了个好名声。 可这等时候谁都知晓陛下的心思,出头进言,便会触怒陛下。且还换不来一个好名声,何苦?” “原来如此?”焦丽的三观瞬间崩塌,“原来,那些所谓的直臣,多是枯名钓誉?” “你以为呢?”贵妃趴着笑了笑,“若是真正的直臣,就该在影响大唐国祚之事上进言,而不是弄些鸡毛蒜皮之事为自己邀名。 修个宫殿就是昏聩了?赏赐谁就是昏聩了? 君臣都知晓,不是。不过,臣要邀名,君要贤名,如此,皆大欢喜。” 焦丽突然起身拜倒,“多谢娘娘教诲。” 贵妃依旧趴着,慵懒的道:“昨日那贱人的手下忠犬故作跌倒,差点伤到我。是你奋不顾身挡在了我的身前。对我忠心的人,我自然会提点她,给她一个好前程。” 焦丽低头,“多谢娘娘。” 可,北辽大军南下,难道不是影响大唐国祚的大事吗? 那些重臣们在想什么? …… 殿内,众人缓缓看向张焕。 这个明哲保身,只想平稳养老的前南疆节度使,此刻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但,谁都知晓,他此刻正在戳皇帝的肺管子! 张焕! 竟然有如斯勇气吗? 皇帝站在御座之前,俯瞰着张焕。 张焕,纹丝不动。 仿佛是一尊雕塑。 皇帝的手一拉,系在腰间的玉佩细绳被扯断,坚硬的玉佩握在手中。 那轻微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殿内却清晰无比。 帝王的怒火,无声席卷而来。 “张卿!” 皇帝的声音冷漠如神祇。 威压无形,却无所不在。 张焕抬头,平静的道:“陛下,臣从军多年,知晓此等事。边疆大将不敢在此等事上撒谎。北辽今年以来频繁而动,这是哨探,也是试探,这是在为大战做准备。北疆密谍既然查清了大军动向,那么,此战,不可避免!” 他站在那里,在帝王的注视下,看着很孤单。 阳光从殿外照射进来,笼罩住了他。 一个身影走进了光明中。 是吏部尚书罗才。 罗才开口,“陛下,北疆这份奏疏,不只是经过黄春辉之手,廖劲,刘擎都得附署。黄春辉可能撒谎,但廖劲与刘擎不可能!臣建言,当早做准备!” 皇帝的眼神越发的平静了。 又一个身影走进了光明中。 “陛下,臣以为,当早做准备!” “陛下!” 一道道身影走了进去。 一个个臣子开口。 杨松成看着这些人……大多是没有多少后台的,不是他这一系的人马,也不是左相陈慎的人马。 这些人被称为孤魂野鬼,说不清啥时候就成了斗争的炮灰。故而他们平日里很是小心谨慎,不去得罪各方势力。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些被视为炮灰的臣子,却勇敢的站了出来。 张焕,明哲保身的代名词。 这些人也是如此。 可在事关大唐国祚之时,却是这群人率先站了出来。 韩石头看了一眼,低下头。 掩饰住眼底的伤感。 这个大唐啊!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有无数仁人志士在为了它奔走! 若是郎君在那个御座上会如何? 弄不好他会选择亲征,与赫连峰一战。 可眼下这条老狗,却在琢磨着一些蝇营狗苟的念头。至于亲征,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老狗! 韩石头双拳紧握。 君臣都看到了他这个动作。 这位宫中大佬,因皇帝被群臣逼迫,动怒了。 果然是一条忠犬啊! “知道了。” 皇帝丢下短短三个字,随即匆匆而去。 有这三个字,兵部就能正大光明的去寻工部,寻户部,为北疆要钱粮,要兵器。 散朝了。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朝中有多少朋党。 杨松成一伙,陈慎一伙,梁靖一伙……其它的都是杂鱼。 这些杂鱼今日却呼朋唤友,神色兴奋,或是悲壮的说着先前之事。 张焕独自一人。 “张相。” 梁靖追了上来。 “嗯!” 张焕回头。 二人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路后,梁靖叹道:“其实,也就是缓几日罢了。” “你进兵部时日也不短了,应当知晓一两日就能决出一场大战的胜负。许多时候,我等恨不能多一两个时辰……” 在这方面,梁靖没资格和张焕讨论。 “张相与世无争……今日为何突然出头?”梁靖是为了皇帝来问这个问题。 张焕突然暴起,这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背后是否有什么动机,或是谁的驱使。 “老夫知晓,此刻不少人在猜测老夫和谁成为了盟友,或是老夫示好北疆,如此,南疆北疆都对老夫有好感,可谓是挣的盆满钵满。” 梁靖摇头,“我知晓张相不是这等人。” 可张焕毕竟得罪了皇帝。 “张相今日,却与往日大相径庭,可有缘由?”梁靖深信,每件事儿的背后都有动机。 那么,张焕冒险的动机是什么? 张焕止步。 开口。 “老夫从军时曾发誓,此生要为大唐荣耀而战。后来,老夫渐渐学会了蝇营狗苟,学会了明哲保身。老夫以后还会明哲保身。可今日却不成。今日老夫若是不出头……” “张相是怕什么?”梁靖问道。 张焕说道:“老夫怕在长安看到异族的铁骑,怕死后见到祖宗。祖宗问,你为兵部尚书,如今大唐如何?可曾令异族俯首?老夫该如何应对?” 梁靖心中一震。 张焕微笑,“老夫明哲保身是想安稳度日,也因那些事并未触及老夫的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梁靖觉得自己即将得到答案。 张焕指指胸口,“良心!” …… 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黄大妹去买菜,在菜市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禁有些忐忑。 “会不会打过来?” 几个妇人站在肉摊侧面嘀咕,闻言一个妇人说道:“说是北辽皇帝要御驾亲征呢!” “御驾亲征,那岂不是倾国之力?”黄大妹一怔。 “是啊!弄不好百万大军呢!” “哎!你这口音便是北边的,北疆军如何啊?” 黄大妹心乱如麻,“不知,不过,往日看着很厉害!可再厉害,北辽也厉害啊!”,她突然一喜,“陛下也能御驾亲征!” 王对王,谁怕谁? “嗤!”几个妇人笑了笑,其中一个压低嗓门,“别做梦了,咱们的陛下,在梨园中和儿媳妇打得火热呢!哪会去亲什么征。” “可不是!再说了,陛下也没征战过。再笨的人都知晓,什么人干什么事,你让裁缝去种地,他能种好吗?” “就是。陛下啊!我看还是玩女人最厉害!” 大唐民风彪悍,而镜台主要职责是监察权贵官员,至于百姓的牢骚,没这个人手,也没这个必要。 这是当年的规矩……皇帝再怎么也不至于被百姓破口大骂,一致声讨吧? 有了这个认知,镜台的职权就被锁定了。 “你们……”黄大妹见话题越发偏了,就挎着菜篮准备回去。 “厉害什么哟!他若是玩女人厉害,怎地就生了四个儿子?” “宫中的都是美女,都是肥田,可就是生不出来,可见是种不好!” 柴米油盐酱醋茶,捉襟见肘的家境,让锱铢必争的妇人们焦头烂额,压力倍增。且她们空闲时间多,做完家务后无聊,就寻几个妇人来一起无聊。 聊天说八卦,便是她们唯一的消遣。 说的精神焕发,说的倍儿高兴,然后回家烧菜做饭。 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黄大妹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是这样:李二打铁,她管着家中,每日做家务,没事儿了就和巷子里的妇人们说说闲话。回家,听着打铁声,又是这么一日。 兴许无趣,但,心安。 铛铛铛! 走进巷子里,就能听到打铁声。 方才被几个妇人的话引得不安的黄大妹,听着这个声音,心,一下就定了。 仿佛外面就算是狂风海浪,也卷不到这里来。 小巷里,老人们都坐在家门外,和街坊有一句每一句话的聊天。 “大妹回来了?” “哎!回来了。” “大妹买了什么?” “买了些豕肉,还有些菜蔬。” “你家李二打铁这般辛苦,就没想着给他买些药补补?那个啥……回春丹。” “王公,你怎地没买?” “老夫……老夫……” “哈哈哈哈!” 黄大妹在街坊们的笑声中进了铁匠铺。 卫王正在打铁。 赤果着的上半身,肌肉好像少了些,但看着越发的流畅了。 每一锤下去,火星四溅。 “你如今打铁,我都听不出声音差别了。” 黄大妹欢喜的道。 打铁到了境界,每一锤的力量和角度都差不多,听着声音也差不多。 那等每一锤下去,声音都有明显区别的,便是新手。 卫王把锄头坯子丢在炉子里,抬头问道:“怎地回来晚了?” 黄大妹说道:“今日好些人在说北辽皇帝御驾亲征之事,还说,皇帝无能,长安有人拖北疆的后腿。夫君,你说,会不会败?” 卫王一怔,“不会!” “那就好。” 午饭后,黄大妹去歇息。 卫王说:“上次有人想打造十几把横刀,却没了音讯,我下午去问问。” 黄大妹掩嘴打个哈欠,“问问就问问,他不乐意就别勉强。挣钱,咱也得挣个高兴。” “知道了。” …… 镜台的消息比北疆的晚来了几天。 赫连峰御驾亲征! 这个消息让皇帝也没法躲在梨园中唱歌跳舞玩女人,召集群臣商议此战。 “北辽号称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前锋还在路上。” 镜台的消息虽说来迟了,却很丰富。 “林雅等人随军。” 皇帝淡淡的道:“这是把祸害带在身边,顺带消耗对手的实力。” 玩这个,皇帝说自己是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兵部和户部今日尚书和侍郎都来了。 张焕说道:“大战一起,后方运送粮草辎重就难了。故而户部此刻就该令靠近北疆的州县把钱粮转给北疆,越快越好。” “那么,谁来填补?”户部的一个侍郎问道。 兵对兵,将对将,郑远东出头,“自然是户部来填补。” “可去岁大唐几个地方歉收,户部也没有余粮。” “胡说!”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梁靖。 老子怎么说漏嘴了……梁靖看了皇帝一眼,硬着头皮道:“北疆战事吃紧呐!” 郑远东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佞臣,竟也知晓大局吗? 梁靖看了他一眼:若非身份禁锢,我当让你知晓何为大丈夫! 杨松成淡淡的道:“北疆屯粮不少,兵器也不差……” “陛下,卫王求见。”一个内侍进来禀告。 “他来作甚?”皇帝点头。 卫王进来。 “阿耶。” “你来作甚?”皇帝冷冷的问道。 卫王说道:“我在北疆待了几年,知晓北疆虚实……” “那你且说说。” 卫王说道:“北疆苦寒,地势平坦,一旦被围困,粮道必然断绝。若是粮草等物资不足,要么破城,要么……” “要么什么?”郑琦有些恼火的问道。 卫王看着他,“城中易子相食。” 朝堂一下就轰动了。 这是来自于卫王的证明。 北疆,急需钱粮等物资的支持! “孩儿,告退。” 卫王说了自己该说的话,随即告退。 压根不管上面那位至尊冷漠的目光在追随着自己。 众人看着他出了大殿,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卫王作证,杨松成若是敢搪塞,但凡因为粮草物资匮乏导致北疆军战败,皇帝会把黑锅丢在杨氏的头上,天下人的怒火能让杨氏寝食难安。 杨松成问道:“北辽的目标是什么?” 镜台的人说道:“马踏长安!” 皇帝问道:“大战多久开始?” “大约在秋季。” …… 求票。 第658章 阳光灿烂 大军凯旋,临安城疯狂了。 生意人纷纷吆喝着打折庆贺,百姓一边欢呼,一边采买些酒食,准备回家一家子欢庆大捷。 赫连燕回到住所,沐浴更衣,浑身清爽准备出去转转。 “娘子!” 捷隆急匆匆来寻她。 “何事?” 捷隆说道:“方才有人和我擦肩而过,塞给我一份文书。” “文书?” 捷隆拿出一份文书。 赫连燕接过。 这是一份北辽宗正府的文书。 有印鉴的。 “娘子,你被除名了。” 捷隆低头,如丧考妣。 赫连燕叛逃临安后,也揣度过自己的结局。她叛逃不是因为犯错,而是因为知道的太多。若是不逃,皇叔定然要杀了她灭口。 所以,她觉得自己是冤屈的。 而宁兴也迟迟没作出把她从宗室除名的决定,让赫连燕心中多少有些慰藉。 她是回不去了,但每当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想到在宁兴,在潭州的岁月。 那是她成长的地方。 宗室不除名,她便带着一丝渴望,渴望终有一日能回去看看。 去小时候玩耍的地方转一转,去看看亲人们被杀的地方,祭拜一番…… 她知晓这是个美梦,但哪怕是哄骗,她也愿意让自己沉迷于其中。 手中的文书告诉她,这一切,都结束了。 “我知道了。”赫连燕把文书折叠,收在袖口中,“我一直以为宁兴把我的名字留在宗谱中,是想留一份香火情义。 如今看来,是赫连峰想利用我来敲打皇叔。 如今南征在即,赫连峰御驾亲征,皇太叔监国……都监国了,再留下我去刺皇太叔的眼,有些下作和小气。” “可他们竟然专门送了文书来。”捷隆眼眶有些红,“我不是想回去,就是……觉着被舍弃了,难受。” “小猫小狗离开原先的地方都会嚎叫几日,更遑论人。”赫连燕笑道:“其实,我巴不得北辽宗室都尽数毁灭了。可终究会念着父母,念着那份情,想着那些香火情。如今也好,算是一拍两散,再无牵挂。” 捷隆说道:“可娘子以后如何祭拜父母?” 赫连燕的父母依旧在宗谱中,而赫连燕却不在了。 你的名字不在了! 就是个路人。 路人的祭奠,他们收得到吗? 赫连燕漫无目标的在街上游走着。 说不在乎,她真的在乎。 她恨不能赫连峰一家死光,至于皇叔,死了她最多会叹息一声,烧点儿香烛祭奠一番,了却了往昔的情义。从此,再无瓜葛。 可被除名,却让她有些难过。 此刻她觉着自己就像是和父母亲人被人活生生的切开了,那种感觉,说撕心裂肺夸张了些,但心中酸楚,眼睛也跟着发酸。 老狗! 她暗恨着赫连峰。 当然,她也知晓,这等小事儿到不了赫连峰的桉头,就是下面的那些人根据赫连峰的态度办的。 大军出征后,城中照例紧张了一番,等大捷的消息传来,该干啥干啥,商人们的吆喝声越来越大。 百姓们的嗓门也大了不少,也敢于花钱了。 到处都能看到繁华景象,赫连燕不禁叹道:“这便是太平景象啊!” 太平! 何其难得! 临安城中,有资本的商人会租赁店铺经营,次一等的摆摊,再次一等的挑着担子走街串巷。 还有一等人,就挎着个竹篮卖些小东西,做好了,也能养活自己。 这便是临安,只要你勤劳,那就饿不死。 “你这饴糖里掺东西了!” “没有啊!” 前方,一个妇人叉着腰,指着一个挎着竹篮的少女开骂,“看看你一脸奸猾的模样,饴糖里掺东西,一份挣两份的钱,良心呢?被狗吃了!” 少女看着很……赫连燕看了一眼,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觉得温暖。 “我没有。”少女笑道:“不信您再尝尝。” 说着,她递了一小块饴糖过去。 啪! 妇人一巴掌拍开她的手,也拍落了饴糖,骂道:“赔钱!否则今日老娘要告到官爷那里去,拿了你!” “我真是没掺东西!”少女笑着,“要不,您再拿一份?” 妇人嫌弃的道:“这等掺杂了东西的饴糖,老娘都不想拿!” 嘴里说着不想拿,手却很诚实的拿了一大块饴糖,脚下飞快,一边小跑一边说道:“下次再让老娘看到你卖掺杂了东西的饴糖,就报官。” 少女笑道:“下次,我自己去报官。” 妇人跑的更快了。 少女把竹篮放在地上,拿出敲打的小凿子和木槌,敲了几小块饴糖,大抵是给客人品尝的。然后又敲打了两块大的…… 一双秀气的鞋子出现在竹篮边上,少女抬头,给个笑脸,“娘子要买糖吗?” 赫连燕伸手,“能尝尝吗?” “能啊!” 少女拿了一小块饴糖给她。 味道不错。 没有掺杂别的东西。 赫连燕好奇的道:“这饴糖不错,那妇人多半是吓唬你,你为何不反驳她?” “她是来骗的,我反驳不了她。” “那可以报官。” “嗯!” 少女低下头。 赫连燕叹道:“为何不报官?不敢?” 看来,有些小吏该整治了。 少女摇头,依旧给她一个笑脸,让赫连燕不禁抬头看看蓝天。 都很灿烂。 “她能来哄骗我一块饴糖,可见家里穷。穷了还要吃饴糖,她多半不会,定然是家中的孩子哭闹要吃糖。她舍不得花钱买,那我就送她一块。” “你不笨啊!”赫连燕诧异的道:“可你就不怕她下次接着来骗你?” “不会。”少女笑道:“我方才告诉她,下一次她再来,我就自己去报官。她跑的飞快,可见是怕了。” “觉得吃亏了吗?”赫连燕问道。 “没有啊!”少女笑道:“她家里穷,一块饴糖能让她的孩子欢喜许久。阿耶常说吃亏是福,我就告诉自己,这是碰到福气了,心中的郁闷一下就没了。” 赫连燕问道:“那你耶娘呢?” 少女笑道:“都去了。” “那你可是跟着祖父度日?” 可怜的人啊! 赫连燕心中叹息。 少女摇头,“我就一个人。” 赫连燕心头一震,“你一个人?靠什么活?” 少女指着饴糖,“我做的饴糖好吃,挣的钱能养活自己。” “别人家的少女此刻在家中帮衬做些家务就是了,你却要自己操持生计,不觉着艰难吗?” “习惯了。” “习惯了?” “以前阿耶病了,我也能养家。” 看着她灿烂的笑脸,赫连燕不敢置信的道:“日子这般艰难,那你为何还能笑的如此豁达?” 少女指指天空,“那么好的天气啊!不该笑吗?” 看着这张笑脸,赫连燕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少女幸福。什么名利,在这灿烂的笑脸下,都成了尘埃。 她鬼使神差的问道:“若明日是阴天呢?” 少女笑道:“阴天凉快,那些乌云你仔细看,有的像是小马驹,有的像是人,还有的像是果子……” 赫连燕起身,“你叫什么?” 少女说道:“张五娘。” “你的饴糖我全要了。” “你买那么多去作甚?” “我家里人口多。” 赫连燕连竹篮都一并买了,自己挎着,一路回到了杨家。 “吃饴糖!” 她有修为,伸手就能把饴糖掰开,见人就发。 “老贼,吃饴糖。” 老贼受宠若惊,接过饴糖后尝了一下,确定没问题,这才问道:“今日怎地笑的这般欢喜?” 赫连燕翻个白眼,“往日我笑的不欢喜吗?” “往日阴沉沉的。” 王老二来了,“吃什么好吃的?” 赫连燕招手,“老二来,我还给你留了一块。” “是饴糖啊!” 王老二欢喜的接过,然后问道:“你吃了吗?” 赫连燕点头,“路上吃了好些。” “那我分你些!”王老二掰了一块给赫连燕。 “我吃过了。”赫连燕推却。 王老二指指大伙儿,“我们都在吃,就你看着,不好。” 赫连燕接过饴糖,咬了一口,嘎嘣脆。 她路上确实是吃过了,但此刻吃着这块饴糖,却觉得比路上吃的更甜。 她抬头看了一眼。 阳光灿烂。 赫连燕的态度渐渐变化,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但却不说。 许多事儿,你喜欢,就让它变。不喜欢,要么打断,要么就远离。 “这娘们,越发的撩人了!” 赫连燕的变化之一,让杨老板有些吃不消。 捷隆悄然寻到了杨玄。 “那边把娘子从宗室中除名了。” 原来是这样啊! 杨玄觉得不是坏事儿,“不甘心?” 捷隆哪敢,“不敢,小人心中欢喜。” “许多事,要么往东,要么往西,没有第三条道可走。可有人就喜欢自作聪明,觉着自己能开辟一条道……” 捷隆嵴背发热,“小人忠心耿耿,郎君指哪,小人去哪!” “那就好。”杨玄只是随口敲打一下。 捷隆告退,寡妇珞进来收拾,见杨玄坐在那里出神,不知怎地,就问道:“郎君,那条道就不能走吗?” 杨玄说道:“自然是能走了。” “走错了呢?”寡妇珞问道。 “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寡妇珞眼中多了异彩。 “哇!” 澹定的杨老板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大少爷在嚎哭,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这是怎么了?” 杨玄接过问道。 郑五娘说道:“先前外面有人高歌,小郎君听的出神,那人却不唱了……” 他能听出神才见鬼了。 杨玄抱着儿子,笑道:“大郎喜欢听歌?” 耳畔,朱雀说道:“要不,给他个耳机?来一首世上只有爸爸好。” “不用了。” 杨玄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踱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阿梁渐渐平静了下来,一双干净的让杨玄联想到清澈湖泊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阿梁长大要做什么?” 阿梁不语,嘴巴吧嗒了一下,让杨玄觉着儿子听懂了自己的话。 “你要快些长大,阿耶带着你骑马,去看看外面的热闹。” “咱们一起去长安,阿耶带你上城头去看看。嗯!当年有个家伙和阿耶说过,要守护长安的烟火,也不知如今成什么样的,希望他在名利中还能记得自己的话吧!” 杨玄突然想到了赵三福。 如今他在镜台和王守分庭抗礼,看似威风,可这只是伪帝制衡镜台的需要,他就是伪帝眼中的一条狗。 当然,王守也是一条狗。 不知不觉,杨玄抱着孩子来到了街上,回身,身后是眼巴巴的郑五娘,以及一群如临大敌的护卫。 “我出门也没见他们如此紧张。” 杨玄笑道。 “使君!” 有人发现了杨玄,又看到了襁褓。 “是小使君!” 小使君这个称呼让杨玄满头黑线,怎么听怎么像是世袭制。 百姓热情的围拢过来,都想一睹小诗君的风采。 小使君面色涨红,像是在用劲。 杨玄赶紧扯个借口,说有事儿,随即抱着儿子回家。 刚到家,杨玄掀开了些尿布,果然,拉了。 还好,没让小使君在外面丢人。 “郎君。” 姜鹤儿进了后院,“曹先生说,郎君该去桃县了。” 大战归来,还得去桃县禀告。 杨玄不舍的亲了一口阿梁,把他递给郑五娘。进去,见周宁正在一堆衣裳里愁眉苦脸的,问道:“你这是作甚?” 周宁抬头,“好些衣裳都穿不得了。” 怀孕后,周宁的身材也在一路走样。孩子出生,就像是卸货般的,身材瞬息变了。不过再怎么变,依旧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那就重新做吧!”杨玄不觉得这是问题。 “我当初腰肢一握啊!”周宁有些惆怅。 但随即她又高兴了起来……按照大唐的标准,女人要丰腴才算是美。 “我去一趟桃县,家中你看着。” 杨玄带着人出发了。 几个男子在一家逆旅的大门外,看着杨玄被百余骑护送着出了城门。 “大娘子,你去杨家周围打探一番。”陈隆的唇上有两撇歪斜的胡须,看着威严之余,也多了些滑稽。 孙大娘的身材就是周宁口中的丰腴,笑起来胸脯乱颤,“杨狗走了,也该咱们动手了。” 边上的韩越看了一眼乱颤的胸脯,干咳一声,“胜和的仇,也该报了。” 第659章 老夫,栽的不冤 陈隆出身贫寒,家中原先是农户,到了陈隆父亲这一辈时,因为好赌,把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底输的清清熘熘的。 能开赌场的就没一个是善茬,随后,陈家没完没了的被打砸,被袭扰……父亲逃了,从此再无音讯。母亲带着他回了娘家。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娘家不是安乐窝……很快,母子二人就被逼了出来,最终沦为乞丐。 母亲在陈隆九岁时,跟着一个男人跑了。陈隆就跟着一帮子乞丐厮混,半年后,跟着一个乞丐去抢劫,碰到了硬茬。乞丐死了,陈隆年纪小,那人收了他做随从,从此跟着修炼。 陈隆很感激师父,哪怕后来知晓师父是看中了自己的资质也是如此。 随后就是在江湖上厮混,结识了孙大娘和韩越。 孙大娘也是个有来历的,家中开青楼,孙大娘从小耳闻目染,也学会了些手段。青楼这一行不好干,父母在一次争斗中被干掉,孙大娘出家避祸。在方外修炼多年后,孙大娘终究一颗红尘心,耐不住寂寞,就出来厮混。 两个遭遇相同的男女遇上了,陈隆修为了得,孙大娘手段高超……堪称是干柴烈火。 韩越来自于正经的修炼门派,不过,修士也得吃饭,在师门中厮混无趣,于是告假出来转转,这一转认识了不少人,最终和陈隆二人结伴而行。 三人行,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陈隆是大哥,修为了得,谋划深沉。 孙大娘手段狠毒,颇有些姿色,和男人打交道无往而不利。 韩越,则类似于打手。 三人一路到了州廨侧面,看着那条能绕到杨家的小巷子,孙大娘说道:“我去看看?” 陈隆点头,“小心些,发现不对就出来,我和韩越接应。” “放心。” 孙大娘笑了笑,扭着臀儿进了巷子。 二人厮混多年,看着这魅惑的一幕,陈隆心如死水。 说句实话,就算是天仙,相处久了之后,陈隆觉着自己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段枯木,压根提不起兴趣来。 韩越却死死地盯着那扭动的地方,呼吸有些急促。 孙大娘进了巷子,一路穿了过去,没有异常发现。 当夜,三人悄然潜入了巷子。 在靠近了赫连燕密谍的老巢时,陈隆突然摆摆手,三人蹲在了墙角。 是什么? 孙大娘捅了陈隆一下。 二人刚认识的时候,捅这么一下,陈隆的身体能酥半边。可此刻却觉得厌烦。 黑暗中,两个黑影悄然出现在前方。 孙大娘心中一凛,心想方才若是一路过去,就和这二人撞上了。 这二人悄然摸了进去。 他们不是跳,而是爬,就像是两条虫子般的,蠕动着进了前院。 前院的值夜人一路熘达,转过去了,二人这才敢走出墙角。 前院住着不少人,主要是护卫和仆役。 都是男人。 所以,呼噜声很响亮,此起彼伏。 两个黑影相对一视,其中一人指指左边。 左边的呼噜声最大。 大,就能掩饰他们的脚步声。 今夜月朗星稀,能见度不错。 二人悄然往左边摸去。 走过一个房间外时,里面的鼾声突然停住了。 二人赶紧止步。 一动不动。 鼾声再起,不过,有些断断续续,听的人难受,恨不能冲进去,弄个东西把他的嘴巴拉长了,让鼾声能顺畅些,不间断的传出来。 月华如水,把屋宇树木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墙上。 风吹过,墙上树影摇曳,看着就像是妖魔鬼怪在张牙舞爪。 两个黑影视而不见,一路转过去,接近了后院。 后院有值夜人,是周氏陪嫁的仆妇,有些修为。 看着院门内的那个仆妇,两个黑影贴着墙壁站着。 他们在等待时机。 一个黑影抬头,指指天上。 天上有片云,正在靠近月亮。 等这片云挡住了月亮后,能见度就低了。 那时候动手最好。 二人身体放松,借此歇息。 一个黑影低头,看着身前的两个影子,觉得颇为有趣。 二人是并肩而立,影子也是肩并肩。 突然,两个肩头的中间,缓缓冒出了一个影子。 影子升的很慢,就像是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在慢慢钻出来。 黑影捅捅身边的同伴。 同伴摇摇身体,示意他别闹。 再捅一下。 同伴蹙眉看向他,黑影指指地面。 同伴低头。 那个影子已经超过了他们二人的影子,能看到脑袋,但肩膀却被他们二人的影子挡住了。 影子的手,从二人的脑袋上方冒出来。 看着,就像是魔鬼的爪子。 一个黑影勐地回头,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面具,看着狰狞恐怖。 另一个黑影手一动,短刀在手,也不回身,就这么反手捅去。 刚出手,他脑袋就挨了一记。 嗡嗡嗡! 黑影身体摇摇晃晃的,噗的一声,扑倒。 “还敢装鬼!” 另一个撞鬼的黑影也挨了一巴掌,呯的一声,翻个白眼,一头栽倒。 内院的仆妇听到了动静,喝问:“谁?” “我。” “二哥啊!这是怎么了?” “有两只耗子进家了,我刚拿住。” 王老二拎着两只耗子,一回身。 身后一群大汉。 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王老二被吓了一跳,把两个贼人扔了过去。 “老二,你倒是快。” 老贼打着哈欠,衣衫不整的从虬龙卫的后面绕过来。杨玄不在家,他今夜就留宿在前院。 “老贼看看。”张栩把两个黑影翻过来。 火把燃烧,老贼蹲下仔细看看。 “这面具有些意思啊!好像是南方那边的手法,一般人夜里看到,能吓个半死。” 老贼把两个贼人身上的东西都搜罗了出来,断言,“就南方的。” “大晚上的,别吵着后院的娘子和小郎君。”张栩说道:“换个地方,堵着嘴拷打。” “等等!”老贼叫住了准备拖走两个贼人的虬龙卫,开始扒贼人的裤子。 王老二嗖的一下跑了,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个小瓷瓶递给老贼,“给!” “什么?” “香油!” 老贼没搭理他,也不嫌脏,用手指头在谷道里抠啊抠,抠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小的可爱的刀片。 “南方那边的心眼多。”老贼去洗手,王老二却不想睡了。 他摸去厨房,自己生火,弄了麦粉,加水,加一个鸡蛋搅和了。水开,先切了十几片羊肉进去,放了调料,用调羹把面湖舀进去。 一大碗面疙瘩好了。 他就蹲在门口吃,吃的满头大汗,越吃越欢喜。 内院,怡娘和管大娘已经得了消息。 “来了两个贼人,被王老二拿了。” 管大娘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显得有些气急败坏,“郎君才将走,就有贼人摸进家来,这不是故意的,老娘的就一头跳井里去。” 怡娘站在门外,说道:“大半夜往后院摸,这是冲着娘子和小郎君来的。这几日令人看好娘子和小郎君的房间。”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二人只能等着。 寅时末,前院送来了消息。 “娘子,昨夜来了两个贼子,被王老二拿获。” 坐在梳妆台前的周宁平静的问道:“为了什么?” “说是有人悬赏了五十万钱,为了什么胜和报仇,要娘子和小郎君的命。” 管大娘进来,“那个胜和前次在临安城中蛊惑百姓闹事,被杀。” “谁杀的?”周宁嘴里咬着发簪,拒绝了言笑,自己轻松挽了个发髻。 “宁掌教。” “问问玄学那边,最近可有人来骚扰。” “是。” 周宁起身,先去了隔壁。 “娘子。” 郑五娘已经起来了,正在收拾阿梁的尿布。 按照杨玄的说法,尿布别用新布料来做,容易磨伤肌肤。他令人把自己和周宁的旧衣裳翻出来,裁剪后,丢大锅里熬煮,太阳暴晒,就成了尿布。 阿梁也醒了,乌熘熘的大眼睛啊!周宁看着心不禁就柔软了。 她俯身下去,在阿梁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阿梁,阿梁。” “啊啊啊!” 阿梁在笑,牙床上空荡荡的,看不到白点儿。 周宁和他鸡同鸭讲的说了半晌。 “娘子。” 管大娘进来,“玄学那边说,这阵子并未有人来骚扰。” 周宁起身出来,“胜和既然是掌教杀的……鹤儿呢?” “来啦!” 姜鹤儿一手压着头顶,一手甩动跑了过来,“娘子!” 周宁问道:“江湖人报仇,是寻正主,还是迁怒的多?” “正主啊!”姜鹤儿说道:“不寻正主便是欺软怕硬,别人也瞧不起他,以后行走江湖会被人排挤。” “明白了。”周宁指指她的头顶,“做什么呢?” 姜鹤儿手一松,头顶的长发就膨胀了起来。 “睡觉把头发睡成这样了。” 周宁莞尔,“少动。” “可我做不到啊!”姜鹤儿苦着脸,“有时候醒来,发现自己睡到了床尾,或是睡横了。还有一次掉到床下,裹着被子睡到天明……” 人才……周宁,“……” 怡娘过来,“娘子,前院来报,城中最近来了些来历不明的男女。” 姜鹤儿说道:“多半是一伙儿的。娘子,拿下拷问吧!” “这是临安,每日多少陌生人进出?若是因此便尽数拿下,旁的不说,人心惶惶,传出去影响颇大。”周宁摇头,“此事……” “我去!”姜鹤儿两眼放光,“娘子,我去管此事。” “你……”周宁踌躇。 姜鹤儿信誓旦旦的道:“当初我行走江湖,人称女侠,也曾纵横一时啊!” 她央求半晌,周宁这才勉强点头。 姜鹤儿带着一群大汉出了杨家。 “鹤儿,去逆旅?”王老二问道。 “不去,去了打草惊蛇。” 姜鹤儿回头,“你们也别跟着,离远些。” 她就像是个逛街的少女,无忧无虑的熘达到了岳二的摊子前。 岳二正在教导岳三书,“……看人要看眼,什么人是什么眼神。有人会装,可再怎么装,他也会露出马脚来……哎!客人要买什么?这不是使君身边的小娘子吗?” 姜鹤儿没废话,“昨夜家中进了贼,是想冲着娘子和小郎君动手。你去放话,就说,拿一个,娘子赏五千钱!” 岳二一怔,“可曾被伤到?” 姜鹤儿撇撇嘴,“贼子一进家就被发现了。” 岳二点头,“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他回身,“二郎,你看着摊子。” “阿耶,我也去!”岳三书起身。 “你还小,那些东西,腌臜!” 岳二消失在小巷子里。 没多久,十几个男女被召集起来。 “昨夜使君家中进贼了,是想对娘子和小郎君动手。此事,娘子悬赏五千钱,拿住一个就是五千钱!” 众人都轰然一笑。 “最近城中多了不少陌生人,我还好奇是想作甚,原来是这个啊!”一个妇人不屑的道:“竟敢来临安找事?” 一个看着和七八岁孩子差不多身材的侏儒说道:“谁弄使君的家人,咱们就弄谁。回头一个个都弄死,扒皮丢城外去!” 岳二说道:“大家都是老太平人,是使君给了咱们活路,否则,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别的不多说了,尽快把那些人弄清楚,能动手就别啰嗦,不过,尽量拿活口。” “有数。” 众人散去。 陈隆三人在城中缓缓而行。 “昨夜杨家前院突然打起了火把,那二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韩越说道。 “这二人也算是替咱们试探了一把。”陈隆说道。 “死了也好,那五十万钱就是咱们的了。”孙大娘舔舔红唇,陈隆视若无睹,韩越却多看了一眼。 “看,那不是王长义吗?”孙大娘下巴冲着左前方点了点。 一个乞丐就坐在店铺的外面,手中拿着一个破碗,木然的递出去,看着来往行人。 “这狗东西,看似可怜,却靠着这手段杀了三个好手,其中一个还是顶尖好手。他也来了……杨狗的妻儿怕是要有难了。”孙大娘低声道:“要不,悄然报官!” 陈隆摇头,“别小看了杨狗的人,让王长义去试试也好。咱们既然发现了他,就盯着,若是他出手,咱们再拦截。杀了王长义,把脑袋抢到手,随即远遁就是了。” 有人悬赏五十万钱,领钱的标准就是核定杨玄的妻儿被刺杀身亡的消息,外加杨玄妻儿其中一人的脑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韩越赞道。 正是这份谨慎,让陈隆带着三人小队在江湖中如鱼得水,多次从危机中脱身而出。 “看,那个妇人。” 陈隆低声道。 一个妇人走过来,摸出了一枚铜钱,犹豫再三,这才丢进破碗中。 乞丐王长义抬头,“多谢贵人,贵人多子多孙啊!” 妇人看着他,“你,为何不死?” 瞬间,妇人手中就多了一把短刀,迎面刺去。 王长义冷笑,“老夫早就防着你了!”,他身体一动,就避开了,这时妇人身后来了个男子,一刀捅去,妇人缓缓软倒,鲜血不断从身下涌出。 男子喊道:“快走!” 王长义起身,笑的讥诮,“两个骗子,那妇人身上有血袋吧?弄了这等手段来哄骗老夫,哈哈哈哈!” 他噼手把破碗扔出去,男子转身就跑。 骗子一般来说修为都不高,被发现后只有逃命一途。 现场一片混乱。 王长义转身就跑。 一个老妪挡在前方,王长义伸手去扒拉。 右手还握着短刀。 老妇人勐地回身,刀光闪过。 老夫早就防着了! 王长义冷笑,出刀。 一个少女尖叫,被人撞倒在地上。 那绝望的模样,让王长义都不禁为她担心了一瞬。 少女的手一动。 一柄飞刀插入了王长义的小腿。 王长义惨嚎一声,单膝跪下。 一个孩子被吓坏了,慌不择路的从边上跑过。 看着,也就是七八岁的模样。 王长义刚拔出飞刀,身边跑过的孩子侧身,那张脸……分明就是成人! 呯! 一拳! 王长义临晕倒前有个疑惑:这里怎地聚拢了如此多的江湖人? 而且,都特娘的是各行各业的顶尖好手…… 老夫,栽的不冤! 另一边,陈隆三人面色惨白。 第660章 登山杀人 一个侏儒,一个少女,一个妇人,一个老妪,外加两个大汉,这六个人被岳二带着到了杨家外面。 王长义被两个大汉抬着。 “这是……”门子警惕的看着他们,见到岳二后放松了些,“这是何事?” “拿了个贼子,这不,就送过来。”岳二笑嘻嘻的道:“贵府的老贼和王老二老夫都认识。使君……当初在太平县的时候,使君每日早上都寻老夫说话。” 这是老资格啊! 门子赶紧进去禀告。 随即老贼来接洽。 “此人装作是乞丐,坐在那里盯着使君家出入的巷子。” 岳二指指王长义。 “搜身了吗?” 岳二拿出一个布袋子,“连谷道都捅过了,弄出了一根钢针。狗曰的,这王长义手段果真了得,这钢针弄不好就把谷道给捅烂了,弄出来的时候,竟然毫发不伤。” 这是专业。 老贼回身,“请他们进去招待着,令人去后院禀告娘子。” “怎么好如此!” 六个人搓着手,一脸难为情,侏儒说道:“咱们就是自发的,这就走。” 门子冷着脸,“这是不给面子?来了就是客,进来!” 七个人进去,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里。 少顷,有人送了茶水来。 “厨房正在弄菜,稍等就得了。” 岳二干笑道:“都吃过了。” 仆役说道:“是娘子的交代,只管等着。” “这怎么好……” 众人有些难为情。 随即酒菜流水般的送进来。 七人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后院,周宁和怡娘、管大娘在说话。 “背后那人无法判定是谁,不过,想来想去,离不开那几家人。”管大娘说道:“杨氏等权贵。” “不一定。”怡娘摇头,“别忘记了,卫王还在呢!” 杨玄被认为是卫王最强大的帮手,卫王对头不少,杨玄说不得就会躺枪。 “那么,难道是越王?”管大娘说道。 周宁放下水杯,“管他是谁,来了,便是客!” 怡娘和管大娘心中一凛,知晓娘子怕是动了杀机。 周宁吩咐道:“天气不错,明日我带着大郎出城去转转,登高望远。” 陈州有山,不过多是春秋两季登山,夏季炎热,登山便是受罪。 “娘子……”管大娘犹豫了一下,“毕竟凶险。” “谁不凶险?”周宁说道:“夫君也不容易。” 她起身说道:“管大娘去安排人手。” 这是重用,管大娘心中欢喜,神色平静,“是。” 等她出去,周宁对怡娘说道:“明日,大郎那边就要拜托怡娘了。” 怡娘福身,“娘子放心。” 两个后院的大佬,一个被安排去管出行之事,一个托以看护孩子的重任,不偏不倚。 周宁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案几上摆放着一卷书,神色微凝。 “这条路不容易,一不小心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我能做的不多,首要,是不给子泰增添麻烦。” 后院如何平衡也是个问题,她的人,杨玄的人交织在其中。要说一碗水端平,难……毕竟亲疏有别。 可她却必须从中找到平衡之道,让杨玄在外忙碌之余,回到家中能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矛盾重重。 其实,周宁也能用规矩来管理制衡后院,但她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男人并不喜欢家中冷冰冰的。 要温馨。 要自然。 很难啊! 臣妾做不到……周宁撇撇嘴,手指头挽着鬓角的长发。从生孩子后,她这是第一次流露出了少女情态。 所以,我要去平衡她们,让她们哪怕对对方有些不满,或是有些警惕,或是想针锋相对,但,都必须被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至少不能让她的男子察觉到。 那条路,真的很难啊! 第二日,周宁抱着孩子上了马车,随行百余护卫,一路出了临安城。 “确定看到了是杨狗的妻儿?”陈隆问道。 孙大娘点头,“就是他们!” 韩越说道:“那还等什么?” “爬山……”陈隆沉吟着。 那山并不高,但险峻。 “准备些东西!” 山在城外十余里。 到了山脚下,周宁抱着孩子,指着山上说道:“阿梁,看,这便是山。” “啊啊啊!”大少爷看着很是欢喜。 张栩回身看了一眼,没人。 “别看了。”姜鹤儿自信的道:“他们定然在别的地方上山。” “别的地方险峻。” “那些江湖人才不怕这个,不是我吹嘘。”姜鹤儿拍着渐渐茁壮的凶,“给我一条绳子,我就能轻松攀爬上去。” “今日谁来安排?”张栩问道。 目光在老贼和姜鹤儿的身上打转。 就这二人最了解江湖人和江湖事。 “我!”姜鹤儿得意的道。 “老贼,你真没出息。”王老二埋怨。 老贼涨红着脸,“老夫当年一心拜访贵人,一头扎在地底下,哪有功夫去厮混江湖?鹤儿是运气好,有师门长辈护着,家境又好,不愁钱财,自然潇洒而行。” 姜鹤儿不和他辩驳,一边上山,一边观察着左右。 到了半山腰,那里有块平底,大树参天,颇为幽禁。右侧是峡谷,不可能攀爬上来,对面是悬崖…… “娘子,在此歇息吧!”姜鹤儿说道。 周宁点头,随行的仆役拿出了席子铺上,食盒,小泥炉。生火烧水。 “鸟鸣啾啾,清风徐来,果然是个好地方。”周宁坐下,郑五娘接过大少爷,乳娘看了一眼,“饿了!” 薄纱拉起,乳娘抱着阿梁在里面喂食。 怡娘站在外面,看着斜对面的山崖。 山崖下面一棵大树,根系都脱离了山体大半,就靠仅存着的根系在维系。 管大娘安排杂事完毕,过来说道:“此处风大,要不,换个地方?” 怡娘摇头,“这是鹤儿选的地方。” “她一个少女,那知晓厉害?” “做事,不是看年纪,而是看谁更厉害。让最厉害的人,做他最熟悉之事。” 管大娘吃瘪而归。 周宁看到了也没管。 周勤和周新回去了,家中也少了些热闹。她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不过,随着孩子的到来,什么安静都没了。 以后还会有孩子……想到一群孩子围着自己的场景,周宁突然觉得有些头痛。 还有,以后别的女人出现,还得管理,不能让她们之间争风吃醋,甚至打闹。 若是讨逆成功,那后宫会是什么样的? 周宁突然苦笑。 “娘子怎么了?”言笑问道。 “无事。” 周宁只是觉得人生有些荒谬。 你越渴望什么,老天爷越不给你什么。你不想要什么,老天爷却上杆子给你送来。 宁静就别想了,后宫…… 她看了姜鹤儿一眼,这个少女看似天真烂漫,可天真烂漫的人怎敢去江湖上厮混? 寡妇珞就站在另一侧,看着楚楚动人,那肌肤白嫩的让身为女人的周宁都想去抚摸一把。 天下美人何其多,周宁知晓杨玄不会只有自己一人……她的祖父周勤,她的父亲周遵都有侍妾。 她要做的,不只是妻子,还有助手。 辅佐! 管大娘不知晓杨玄的身份,故而和怡娘偶尔暗斗一番。周宁心想,若是她知晓了会如何…… 罢了,若是她此刻知晓,周宁唯一的选择便是让她禁足,直至杨玄打出讨逆大旗的那一日才得自由。 我尚且如此谨慎,子泰背负着这个宿命,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周宁不禁有些心疼自己的男人。 “娘子,茶水。” 寡妇珞端着茶水过来。 周宁伸手去接。 姜鹤儿突然尖叫,“盾牌!” 周宁的身边,瞬间全是虬龙卫。 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面盾牌。 而在薄纱那边,怡娘同样如此。 咻! 一支箭矢从对面飞来,正是冲着周宁,被盾牌轻松挡下。 一个大汉站在斜对面的山崖上,手中拿着绳子,绳子一头绑着钩子,一头堆积在地上,看着很长。 呜! 大汉扔出钩子,钩子飞掠过来,精准的绕过一棵大树的树干,钩子就勾在树干上。 大汉奋力拉了一把,觉着稳妥了,就喊道:“过!” 身后的小林子里,钻出来数十男女。 “陈霸天,你为何不把绳子绑在树上?”一个妇人问道。 “耶耶就拽在手中,晚些先把人头丢过来,否则,谁想自己独吞那五十万钱,耶耶便扔掉绳子,让他下去和厉鬼做交易!” “狗东西!” 妇人说了几句话,发现同伴们都冲过去了,赶紧跟上。 这是临时组成的一个团体,大伙儿说好了规矩,按照出力大小来分配赏金,她留在这里,便一文钱都拿不到。 “拽紧了,陈霸天!”妇人尖啸一声,脚下一踩,就沿着绳索飞掠过去。 对面,护卫们已经赶到了。 一人一根铁棍子,而这边的兵器五花八门,长刀,长剑,各种暗器…… 咻咻咻! 暗器飞来飞去。 郑五娘已经出来了,怡娘伸手,“把小郎君给我!” 郑五娘犹豫了一下,怡娘一把抢过襁褓,身形疾退。 “娘子!”郑五娘冲着被围在中间的周宁喊道。 周宁看到了,微微摇头。 怡娘抱着襁褓进了保护圈。 “小郎君还乐呵着呢!” 周宁看了一眼,笑道:“阿梁胆子大。” 前方,两边杀的难分难解。 虬龙卫肉身强横,血气强横,但那些江湖人手段诡秘,不时弄些小手段来挽回劣势。 周宁说道:“差不多了。” 姜鹤儿点头,“弓箭手!” 剩下的护卫上前,张弓搭箭。 “闪开!” 虬龙卫们纷纷避开。 得意洋洋的江湖人发现自己的对手突然变成了军队…… “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江湖人们挥舞兵器格挡,毕竟修为不错,仅有一人中箭。 一个妇人狞笑道:“老娘看你等还有什么好法子,冲上去,弄死那对母子!” 护卫们把长弓丢下,反手拿出了弩弓。 弩弓已经上弦,装上弩箭,抬头。 “那是什么?” 江湖人见多识广,但弩弓是违禁的东西,没几个人见识过。 “是弩弓。”一个老头说道:“老夫见过!” “厉害吗?” 众人一边飞掠过来,一边问道。 “好像……” “放箭!” 箭雨覆盖。 众人挥舞兵器…… 但这一次没管用。 惨嚎声中,倒下了十余人。 距离太近了些,连闪避都做不到。 虬龙卫上来了。 两面包夹之下,贼人们乱作一团。 “快跑!” 那个妇人骂道:“他们竟然带着弩弓,多半是有准备,快跑!” 众人掉头就跑,虬龙卫和护卫们紧追不舍。 众人顺着绳索往对岸飞掠。 “陈霸天,稳住!” 众人拥挤在绳索上,大汉双腿站稳,双臂发力,面色涨红,“快啊!” 众人蜂拥而来。 就在此刻,平台下面的山崖突然冒出一个脑袋。 陈隆看了一眼,那些护卫都去追杀那些江湖人。 周宁的身边就是几个仆妇,外加两个护卫。 陈隆把手中的绳索猛地往上一拉,接着双手在山崖的边上一按,人就飞掠而去。 他当年跟着师父学了一招,就如同壁虎般的,攀爬绝壁只是等闲。 紧跟着的孙大娘和韩越也飞掠出来。 半空中三人拔出兵器。 “贱人,受死!” 孙大娘兴奋的喊道。 周宁缓缓回身,神色平静。 怡娘抱着孩子缓缓回身,看着三个江湖人,微微摇头。 两个大汉缓缓回身。 其中一个,把斗笠一揭。 半空中的韩越只觉得一股冷水从头顶灌了下去。 “是杨狗!” 大汉正是杨玄。 而另一个大汉却是林飞豹。 昨日,众目睽睽之下,林飞豹带着一帮子人护送着杨玄往桃县去了。 可此刻他却出现在这里。 “这是个圈套!” 陈隆身形猛地下坠,就像是遇到了厉鬼般的,下一刻转身就跑。 身后,劲风扑来。 陈隆迸发出了小宇宙,身形闪动,躲过了一棍子。 他飞掠过去,推了一把孙大娘,同时脚下一挑,地上的绳索飞了过去。 孙大娘半空中抓住绳子,另一头被陈隆猛地甩到了树上,绳索那一头绕着树干旋转缠绕。 “走!” 陈隆厉喝,和韩越并行了。 韩越猛地一脚,陈隆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脚踹飞,冲着林飞豹而去。 孙大娘神色一怔,“老陈!” 陈隆在半空中看着她,眼神悲凉。 “老陈!” 韩越飞掠过来,抓住绳子,“走!” “你害了他!”孙大娘眼珠子发红,韩越说道:“他知晓咱们偷情之事了!走!” 孙大娘身体一震,这才知晓,原来男人什么都知晓,但却不说……他为何不说?定然是顾着这些年的情义。 林飞豹一拳,因为是要活口,故而只是重创了陈隆。 陈隆重重的趴在地上,死死地看着孙大娘,伸手,抓住了林飞豹的裤腿。 孙大娘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陈隆那苍凉的眼神,以及杨玄俯身接过襁褓,冲着妻子微笑…… “老陈!” 凄厉的尖叫在山壁间来回摆荡着。 越来越微弱。 就像是人心。 第661章 开门,收税 那些江湖人越过了峡谷,陈霸天把绳索一丢,安全了。 “杨狗,你不得好死!” “贱狗奴,竟敢来阴的,若非咱们早有准备,今日定然要全数死在这里。”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下次!杨狗,下次咱们接着来。” “走!” 杨玄抱着孩子,转身挡着山风,“阿梁胆子不小,长大定然是个无法无天的!” 周宁心中微动,“大郎看着颇为温和。” 杨玄回身笑了笑,“是啊!” 他随口说阿梁长大无法无天,女人心思细腻,周宁却联想到了讨逆。 以后他的儿子不会只有一个,但阿梁是嫡长子。无法无天的嫡长子没法继承家业,到了那时…… 杨玄想到宣德帝时的后宫。 孝敬皇帝为太子,帝后都很满意。 但权力就像是毒药,哪怕是被誉为典范的这三人之间,依旧存在猜忌。 树欲静而风不止,孝敬皇帝觉着自己对父母没有二心,所以就算是有些猜忌也没当回事。可他没想到的是,后面兄弟和侄子和气的微笑之下,是狰狞。 随后他就栽了。 杨玄仔细想过多次,哪怕不知晓当时的具体情况,但他依旧觉得父亲的倒台,和宣德帝武皇的猜忌分不开,而李元父子的阴狠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阿梁!”杨玄笑着道:“要学聪明些啊!” 那些江湖人疯狂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咒骂杨狗,骂的最凶的便是那个妇人,把杨玄家中的祖宗十八代,外加妻儿老小都骂成了猪狗不如。 越骂就越兴奋,兴奋后,恐惧就渐渐消散了。 妇人的叫骂声一直伴随着大伙儿往前飞掠。 陈霸天突然回头,“絮叨的妇人,闭嘴!” 妇人骂道:“老娘就要骂,怎地?你管得着?老娘要在江湖上骂,骂杨狗不得好死,骂他……陈霸先,你发什么呆呢?” 陈霸先突然止步,呆呆的看着山脚下。 其他人也是如此。 “看什么?” 妇人飞掠过去。 然后一个下坠。 尖叫道:“老娘就说杨狗……杨使君深谋远虑,岂能让你等轻易逃走?杨使君,老……奴是内应呐!奴一心盯着这些反贼,就等着大军来进剿!” 山脚下,数百军士手握弩弓,另有数百骑兵在两侧候命。 弩箭覆盖,骑兵掩杀…… 我的娘啊! 这特么的怎么活?! 乌达厉喝:“丢弃兵器,跪下!” 妇人率先丢弃兵器跪下。 叮叮当当的声音中,大部分江湖人都跪了。 “耶耶不服!” 陈霸先单手抓住妇人挡在身前,咆孝着往前冲。 “放箭!” 几把弩弓发威,妇人身中三弩箭,惨嚎叫骂:“陈霸先,你不得好死。”,随即她挣扎起来,渐渐的,力气越来越小,叫骂声也越来越小,脑袋一歪,手脚无力垂落。 陈霸先躲在后面,飞快接近。 “放箭!” 这一波是数十弩弓齐射。 躲在后面的陈霸先身材太魁梧,妇人手脚垂落后,就挡不住了。 他中了几箭,其中一箭穿透了脚掌,钉在了地上,令他止步不前。他用力一拔,竟然把脚从弩箭上拔了起来。 “嗷!” 陈霸先惨嚎一声,接着,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臂,妇人落地,他暴露在了弩弓之下。 “弄死!” 乌达轻描澹写的道。 两个骑兵策马冲过来。 陈霸先身中数箭,兀自咆孝。 长枪从他的腰间和小腹穿过,两个骑兵发力一挑,竟然把陈霸先挑了起来。 “饶命!” 所有的桀骜不驯在军队的威慑之下都变成了惧怕,大部分人涕泪横流,若是把他们的名号报出去,江湖人定然会大吃一惊。 什么硬汉,什么好汉,到了此刻,都是官法这个大洪炉中的铁料,两下就化为水。 先前叫嚣的最凶的几个好汉,此刻争先恐后的说着此行同伴的来历。 杨玄和妻子在山上继续游玩,并用了一顿野餐后,这才慢慢下山。 大少爷已经睡了,周宁上了马车,杨玄把襁褓递进去,轻声道:“打个盹吧!” “嗯!” 周宁接过孩子,回以一笑。 关于以后孩子之间的小小矛盾,一下消散了。 但杨玄知晓这个矛盾在以后的岁月中还会不时蹦出来,需要他来调解,需要妻儿们一起来调解。 但只是想想,他就有些头痛。 要不,就这么过了? 杨玄觉得就一个婆娘省事儿。 但他知晓,但凡自己提出这个想法,曹颖和怡娘大概率会认为他疯了,继而请人来给他跳大神。 阿宁会好一些,只会觉得他痴呆了。痴呆的男人要看好,至于什么讨逆大业,搁一边去,咱们就这么过日子,一辈子! 对于周宁而言,讨逆就是个突兀冒出来的责任。若是让她来选,定然会选择让杨玄忘掉这个责任。 人啊! 杨玄回身,一群江湖人都跪在身后。肩膀捅个窟窿,用绳索穿起来,一拉,所有人都尖叫惨嚎。 真像地狱! 杨玄没有耐心,“城中还有哪些同伙,说的最多的那人,允许赎罪!” “有刘麻子,唱小三……” “张路,我甘妮娘,你说的那么快!”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发现的同党,有人更是愿意带着官兵去围捕那些乱党,还有人愿意把自己的藏宝用来赎罪,一开口,数量竟然不少。 “都是血汗钱,不过,是受害者的血汗!”杨玄点头,晚些有人会去收拾这些土豪们! “鞭子!”杨玄伸手,有人第一时间递上皮鞭,杨玄一看,是王老二。 还是老二贴心。 杨玄拎着皮鞭过去,也不分谁谁谁,就这么顺着抽。 惨嚎声中,杨玄气喘吁吁的骂街,从胜和到他的师门,都被他骂的祖宗大概率会死不瞑目。 “郎君骂人好多新词,什么逗比,什么……什么意思?”王老二问道。 “老夫也不知道。”老贼反手挠挠嵴背,“郎君看着火气不小,这些人要倒霉了。” 杨玄丢下皮鞭,带着一串俘虏回程。 随即城中大乱,一批批人往外走。 “哪去?” 守门的军士问道。 “回去进货,哈哈哈!”男子笑道。 “好走啊!” “好说好说,回头就来。” 男子一出去,就被两个大汉按住,有人说道:“有修为!”随即一巴掌拍晕,丢在边上。 就这么操作,没多久,城外竟然丢了百来人。 “没了?” 张栩问道。 守门的军士和小吏摇头,“应当是没了。” 百来人被拷打问话后,穿上琵琶骨游街,观者如堵。 “百来人,拷打到了不少龌龊事,大半该死,剩下的也不是好人。” 老贼来禀告,杨玄没嗅到血腥味,问道:“你没动手?” 老贼得意的道:“潘生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一条腿能削出花来。最近家里那女人弄了些香香的东西,小人想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去不合适。” “该死的,全数弄死。”杨玄对这等渣滓不会有半点怜悯,“剩下的来了临安,想弄死我的妻儿,都丢到奉州去。” “挖矿?多久?”老贼问道。 “一辈子。” 杨老板发火,第二日,那些江湖人被拉到城外跪着,一人身后两个军士,一个警戒,一个动手。 监斩官是乌达,他抬头看看日头,都囔道“郎君说要什么正午时分,也不知是什么规矩。” 正午,阳光炽热。 乌达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挥手,“斩!” 横刀挥动。 城中,仅存的几个江湖人聚在一起,面色惨白如纸。 “杨狗可怕,咱们不该来!” “那些蠢货以为自己江湖手段高超,却不知杨狗用的乃是兵法……当初那谁说的,什么大唐名将,等着喝老娘的洗脚水吧!那婆娘哪去了?” “跪着求活不得,下去喝孟婆汤了。” “特娘的,耶耶当时也被那五十万钱给惊动了,想着来看看热闹也好。哎!幸好只是看热闹,否则咱们如今怕是都难逃一死。” 几个老江湖后怕不已。 “回吧!”一个男子说道。 “再等等,等风声消停了就走。”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谁啊?” 一个江湖人问道。 门外有人说道:“收税的。” “什么税?” “皇粮国税!开门!” 呯呯呯! 外面在踹门。 “娘的,这些小吏无法无天了。” 一个江湖人去开门。 门开,外面涌进来十余军士,人人拎着横刀和盾牌。 为首的岳二说道:“有人举报你等偷税漏税,跟咱们走一趟吧!” “咱们没……嗷!” 一刀背噼倒此人后,岳二骂道:“还敢顶嘴,罪加一等!” 众人缓缓起身,跪下,“我等,认罪……” “带走!” 临安城中热闹了几日,但那日接近周宁母子的两个漏网之鱼却一直没抓到。 陈隆在牢中任凭怎么拷打都不开口。 直至杨玄真准备去桃县的前一日,有樵夫在山上发现了两具尸骸。 “都腐烂了,不过能看出来,就是那两个男女。”乌达带着人去把尸骸弄了回来,浑身臭烘烘的。 “去洗洗,仔细洗洗,否则你就别跟着去桃县。等等,是怎么死的?” 杨玄有些好奇,心想山中这个时节短时间内饿不死人啊! 乌达说道:“男子是被一刀从背后捅死的,对了,男人是赤果果的,女人穿着衣裳。女人是吊死在树上。” 有人去了牢中,把事儿告诉了陈隆。 是夜,陈隆活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本是重伤,这一下算是没救了,熬到了天明撒手而去。 …… 桃县,杨玄带着人赶到时,正好遇到张度带着玄甲骑出城操练回来。 “子泰,” 二人许久未见,一阵嘘寒问暖。 “北辽的斥候越发多了,老江最近带着游骑四处清剿,一次差点被伏击,幸而老江多几个心眼,留下人马跟在后面,一家伙来了个夹击,大胜。” 江存中如今看着越发的稳重了,在节度使府中见到杨玄时,先是肃然拱手,杨玄被唬住了,赶紧还礼,心中有些失去了一个小伙伴的难受。 江存中冷着脸,低声道:“晚些去青楼,都准备好了,是北辽的娘们,新鲜着呢!给你留的是屁股大的。” 咳咳! 老刘从侧面的值房里走出来。 “见过司马。”杨玄行礼。 “怎地今日才来?”刘擎冷着脸。 “本想早些来,可有人……” 知晓了五十万钱悬赏的事儿后,黄春辉摆摆手,“莫要去琢磨,许多事,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躲在背后阴人的,迟早会露出来。到时候,新账老账一并算了。” “家中妻儿无事吧?”廖劲问道。 “没事,绞杀了百余江湖人,下官估摸着以后出门得小心饮食了。” 杨玄笑的豪迈。 “咱们害怕那些?”黄春辉干咳一声,“江湖江湖,只是不想管,真要出手镇压,什么江湖,都能一巴掌拍扁了。” 这话,实在。 杨玄随即汇报了和潭州一战的具体情况,特别提及了赫连荣把部族勇士当炮灰的举动。 “你怎么看?”黄春辉问道。 杨玄说道:“潭州只是一隅,说明北辽方面对下面的部族颇为苛刻,这是个重要发现。若以后大唐北征,便可利用此事,挑拨那些部族……制造内乱。” “天生的帅才!”黄春辉指指杨玄,笑道:“一般人知晓此事最多是想到了接下来的大战,他却想到了数十年后,这不是帅才,什么是帅才?” 众人不禁大笑。 “大战将起。”黄春辉喝了一口温水,说道:“子泰,你就不要回去了。” 杨玄抬眸,“相公……” 黄春辉微笑,“此战之后,老夫必然要致仕,否则,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此战若是胜,黄春辉的威望如日中天。他若是不致仕,长安能把他当做叛贼看。弄不好伪帝能扣下他的家卷,逼迫他丢下北疆去长安请罪。 伪帝,干得出这等事儿来! 你一个老头,造反也没个继承人,你为谁造反? 至于让杨玄留下,便有让他提早熟悉北疆大局和桃县之意。 可要想在战后运作杨玄上位,这事儿还有的磋磨。 不过,这开了个好头。 “是。”杨玄点头。 黄春辉笑道:“晚些摆酒宴,也算是接风。” 杨玄起身,冲着四面行礼。 这一日。 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 觉得自己好像没做好准备。 但。 好像又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无所畏惧! 第662章 贤后 黄春辉让杨玄留在桃县,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 出了节度使府,杨玄在江存中和张度失望的眼神中,带着人回陈州。 他得回去安排一番。 出城门时,守城的军士猛地站直身体,“杨使君慢走!” 太恭谨了些,让杨玄有些不适应。 大战的气氛还不算浓郁,至少北辽的斥候没敢逼近桃县。 但路上能看到不少百姓拿着镰刀,或是扛着锄头,背着背篓出行。 听到马蹄声,百姓们止步,让开道路。 一个老人回头,“是杨使君。” 顿时,一张张木然的脸就鲜活了起来。 一个年轻人问道:“杨使君,北辽人要来了吗?” 杨玄点头,“对,要来了。” 他不想哄骗这些百姓,否则当北辽游骑突然出现时,他们会成为第一批军功。 众人沉默了一瞬,那个老人问道:“使君,此次……”,他有些尴尬,“能胜吗?” 他开了个头,百姓们顿时打开了话匣子。 “听闻相公病了,咱们就担心相公的身子,若是撑不住怎么办?” “相公可是我北疆的定海神针啊!” “还有人说北辽来了五十万大军,老天爷,五十万……咱们北疆才十余万人马吧!怎么打得过?” “假的!”杨玄笑道:“五十万,把赫连峰的亵裤当了他也养不起。知道五十万一路人吃马嚼要耗费多少粮草吗?自家想想。别说是北辽,就算是大唐,也发动不起五十万大军的征伐!” 五十万大军就是一个黑洞,在后勤保障靠人力畜力的今天,在耕种技术相对落后的今天,五十万大军,能把一个国家拖垮。 另一个世界的杨广征伐高句丽,据说是出动了三十多万人马,还没开打,国内就民怨沸腾,埋下了覆灭的种子。 五十万…… 要多少民夫来支持后勤保障? 这不是笑话吗? 见百姓依旧半信半疑,杨玄说道:“北辽耕种的本事还比不过大唐,他们的存粮也没大唐多,怎么养五十万大军?再有,知晓五十万大军要多少民夫来保障吗?少说一百万以上。” 这是往少了说。 “真的?” “五十万大军……真的养不起?” 那个老人喊道:“都住嘴。” 等众人消停后,老人说道:“老夫想起了年轻时和兄长去关中之事,那一路吃用,把家底都掏空了。是呢!两个人尚且如此,五十万大军,能把北辽压垮!北辽真要来五十万大军,那是好事呢!” “是这么回事。”杨玄笑道。 村老,乡老……老人协助治理地方。更多的村子里,老人便是主宰。 其一他们辈分高,说话有人听;其二他们阅历丰富,经历的事儿多。 兴许会保守些,但在大事上,他们能做出最稳妥的决断。 杨玄又问了百姓们去作甚,却是去收集食物。 夏季,野外有些吃食。听闻大战将起,他们准备去弄些回家。平日里就吃野菜杂粮,等大战起,被封锁后,再吃存粮。 这个民族有着丰富的战乱经验,一代代口口相传,让百姓知晓在危机时刻该做什么。 这个时候,几乎不用官府来指导……官府实际上并没有他们经验丰富。 杨玄又问可是自发的,才知晓是村老,乡老叫人去各处传信,让各家各户出人,赶紧去外面找吃的。 一路归途。 大战将起,农人们看着地里的庄稼,在盘算时日。 百余骑出现在了前方。 杨玄勒住战马,看着那些农人蹲在田间地头嘀咕,满面愁容。 “告诉他们,赶得上收获。” “我去!”王老二抢先。 “包冬去!” 此次杨玄特地带着包冬同行,便是想让他熟悉桃县。 宣传这一块不容忽视,而好的宣传人才难得。 包冬过去,一番嘀咕后,那些百姓轰然大笑。 包冬回来后,王老二问他说了什么。 “就是告诉他们,北辽那边也得收割啊!” 众人一怔。 是啊! 原先北辽是游牧民族,和陈国学了农耕,早已离不开米面了。若是此刻就征发大批民夫,地里的庄稼谁来收? 这时候北辽就算是出兵,也是缓缓而行,可以靠着国中的补给。一旦脱离了大型城池,就需要无数民夫输送粮草。 那个时候,基本上就是初秋了吧! 杨玄看看天色,对乌达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即乌达下马,一路跑过去。 包冬得意洋洋的和王老二吹嘘,顺带套话。 可怎么套都没套出王老二的底细。 这娃看似憨傻,可嘴紧。否则当初在乞丐堆里厮混时,早就被人弄了。 “不是我吹嘘,只要是人,就没有我说不动的。” 包冬信誓旦旦的道。 “哈哈哈哈!” 众人听到哄笑声,回头一看,乌达从地里跑回来,那些农人拍拍屁股,三三两两的走了。 “哎!乌达你说了什么?” 乌达说道:“郎君让我去告诉他们,这一战就要靠着这批粮食。” 包冬一怔,“是了,没了粮食,这一战还怎么打?就算是真的北辽大军来了,北疆军拼死也会保护百姓收割粮食,那还担心什么?” 他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神色平静,手中拿着一株麦穗,低头嗅嗅。 包冬凑过来,“子泰,那为何不说秋季战马膘肥体壮,北辽才好南征呢?” “这个道理谁都知晓,可谁敢说北辽不会在夏季出征?” 包冬讪讪回去。 他善于套近乎,和老贼等人打得火热。 “这是兵法。”老贼无情的打击了他。 回到临安,杨玄把黄春辉的决定告知了曹颖和卢强等人。 “过几日我便会去桃县,再度回来,应当是大战后了。” 这会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杨玄叫了南贺来。 “潭州一战被打残了,要想恢复元气,得等宁兴那边补充人马。可此刻赫连峰已在路上,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南征。 至于潭州,调派人马少了无用,多了影响南征主力。 故而,我断定赫连峰会令潭州谨守。如此,我带两万人马去桃县……” “这是把家底都搬去了。”卢强说道,有些心痛。 “大战在即,大家不存,小家难道还能幸免?”杨玄起身,“粮草也盘算盘算,能抽调去桃县的,都送过去。” 这等时候,就算是抽血,杨玄也会毫不犹豫的第一个把袖子挽起来。 他想了许久,觉得这便是所谓的使命感,责任感。 这个大唐……是我的啊! 他偶尔会冒出这等念头。 但又觉得有些不真切。 这么大一个大唐,那么多军民,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人的呢? 他觉得不对。 回到家中,周宁抱着阿梁来迎。 “阿梁!”杨玄接过襁褓,阿梁看着他,开口,给了一个无齿的笑。 “重了不少。”杨玄掂量了一下,笑道:“胖小子了啊!” “咯咯咯咯!” 五个多月大的孩子,已经有些认人了。杨玄抱着逗弄了一会儿,阿梁就不耐烦,瘪嘴要哭。 “有奶就是娘啊!”杨玄把孩子递给周宁,看着她轻声哄孩子,心中温柔,“阿宁。” “嗯!”周宁轻轻应道。 “黄相公令我去桃县,大概要待到大战后,收拾一下吧!” 周宁抬头,平静的道:“我还是留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杨玄苦笑,“不需如此。” 周宁摇头,“若是我也去,临安城中的军民就觉着被舍弃了,不妥当。” 这个婆娘越发的敏锐了。 杨玄不知是好还是坏。 “这是贤后啊!”朱雀难得开口,“不是那等妖艳贱货能比的。” “可我一人在桃县,寂寞啊!”杨玄不放心妻儿留在临安。 周宁看着他,“赫连燕呢?姜鹤儿呢?” “小玄子,这是给你的肉,你不吃,怪的谁?”朱雀大笑。 这个婆娘越发的凶悍了。 杨玄灰头土脸的出来,寻到了林飞豹。 “我去了桃县,家中的护卫……罢了。”杨玄捂额,“我这是关心则乱,城中有军队,无需担心贼人,那么,就是高人。去玄学。” …… 玄学。 张琪钰是长安车马行的豪商,生意规模很大。 “安司业,老夫那三郎资质不俗,进了国子监……不,进了玄学,不出几年,想来便会成为玄学的后起之秀,这么一个人才不收,不好吧?” 他端着水杯,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安紫雨,“玄学在长安的那些东西,运过来耗费……老夫算了一下,少不下六千钱。钱,小事,可老夫此次出长安前,听闻宫中对玄学多有不满……” 他身体前俯,眼中多了一抹矜持,“安司业也知晓老夫与宫中某位贵人交好,这等时候,唯有老夫敢把玄学的那些东西带过来。” 安紫雨苦笑,“我知晓,故而想请托你。只是你家三郎君……” 张琪钰的三儿子她令人去打听过,有来自长安,知晓张琪钰的商人说,他的三儿子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而且仗着家中有背景,飞扬跋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儿干了不少。 一句话,人渣。 这等人渣若是收进玄学来,不提玄学内部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外部会怎么看玄学? 万万不能啊! 但玄学当初出长安太急切,前阵子翻找,发现数千卷历代传承下来的经文没带来。那些经文一直藏在某个大殿的地下室内,从宁雅韵的师父那一代开始,就没人去管过。到了宁雅韵接任后,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一群蠢货,就知晓弹琴作画,谈玄喝酒,解衣跳舞…… 回头寻个人毒打一顿,方能出这口恶气! 但那些经文怎么办? 数千卷不是小数目,拉是能拉,可现在国子监已经被接管了,不许玄学的人进去。 张琪钰有法子,但开出了接受他那个人渣儿子进玄学的条件。 这不是为难人吗? 安紫雨真想丢弃那批经文,可一想到祖师爷牌位,她就有些心虚。 而且,宁雅韵都破天荒的开口:需要多少钱,只管说。不够,老夫出去卖艺,也得把钱挣到手。 教授们也积极主动的出言献策,但都是馊主意。 她笑道:“要不,您换一个儿子?” 张琪钰缓缓收了笑容,“安司业何必欺瞒老夫?若是不能,那么,此事就此作罢!” 他起身,“告辞!” 这是逼迫安紫雨签订城下之盟的意思。 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一言而决。 “使君来了。” “子泰!” “钟先生,近来可好?” “好好好,只是安司业不大好,看着火气很大,你小心些,别被她的戒尺给毒打了。” 杨玄来了,和钟会聊了几句,知晓安紫雨有客人,笑道:“我还是小心些,哎!包冬,帮个忙,看看司业那边可有空。” 正好路过的包冬答应了。 室内,安紫雨黑着脸,起身,“张先生,我玄学愿意多给钱也不行?生意生意,不就是钱来钱往,何必逼迫太甚?须知,留的情义万年长啊!” 张琪钰淡淡的道:“老夫的生意靠的是朋友,靠的是口碑,玄学,做不做,于老夫而言无所谓。如今老夫就等安司业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张先生!” 安紫雨心中大恨。 “司业……” 包冬露头。 咻! 呯! 杨玄正在等候。 就见包冬踉踉跄跄的退了出来,转身,额头上迅速肿起一个包。 司业这是吃爆竹了? 杨玄干咳一声,“司业。” “子泰啊!”安紫雨接住飞回来的戒尺,脸上又浮现了笑容。 杨玄进来,“这是……” 安紫雨说道:“玄学有些经文留在了国子监,如今进不去了,本想请这位张先生帮忙,给钱都不要啊!非得要把他的儿子塞进来……” 安紫雨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就开始诉苦。 门外,包冬身体一震,突然盘膝坐下。 钟会问道:“包冬你这是悟了?” 包冬点头,“司业一番诉苦,让我感悟到了苦情之意。” 他浑身内息猛地一敛,随即入定。 室内,杨玄看了张琪钰一眼,“生意便是生意,掺杂这些东西是何意?逼迫别人签城下之盟,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他穿着便衣,张琪钰没见过他,以为是玄学子弟,就淡淡的道:“让路!” 有宫中贵人做靠山,他压根不怕玄学的这帮子书呆子。 杨玄见安紫雨气得脸色苍白,就笑道:“此事包在我身上。” “你……”安紫雨说道:“难。” “司业安心,我认识一人,能解决此事。” 不过是经文罢了,赵三福有的是人手去干这事儿。 安紫雨看了张琪钰一眼,杨玄笑道:“小事。” “口气倒是不小。”张琪钰也微笑。 “是拉货的?”杨玄问道。 “北疆往来于长安之间的货物,老夫占了四成!” 张琪钰淡淡的道,“老夫家中,与宫中有些交情。” 这不是死对头吗……杨玄笑道:“生意不小。” 张琪钰眼神轻蔑,扫了他一眼。 杨玄说道:“从今日起,北疆的生意,你就别接了。” 第663章 你究竟是谁 张琪钰笑道:“大言不惭!” 他做北疆的生意多年了,黄春辉和廖劲都没开口,一个年轻人算什么? 外面感悟的包冬开口,“这是陈州杨使君!” 张琪钰一怔,“杨玄?” “滚吧!” 这人多半是杨氏的狗,杨玄看了外面的老贼一眼。 张琪钰笑道:“大不了老夫不做陈州的生意,又有何难?哈哈哈哈!” “你可以去试试。”杨玄坐下,不再搭理他。 张琪钰冷笑走了。 老贼跟着他,笑嘻嘻的道:“郎君才将从桃县回来,黄相公让他留在桃县……” 张琪钰身体一震。 转身走到房间外,“杨使君,此事……” 杨玄摆摆手,“出去!” 王老二单手就把张琪钰拽走。 “何须如此?”安紫雨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的笑。 才将被张琪钰逼迫了半晌,此刻扬眉吐气,实在是心情大好啊! “这等大商人,嗅觉最为敏锐,大战在即,他怎么可能冒险来北疆?且……司业,搬运经书之事,是您主动寻到的他,还是他主动来的?” 大战在即,不由得杨玄会这么想。 大战后,廖劲接手,北疆将会迎来一次洗牌。等到那时候再布局就晚了。 安紫雨说道:“此事已经着手半年了,那些车马行都不敢接,这不,前日我令人再去寻人商议,就遇到了张琪钰……” 她看到杨玄眯着眼,似乎,有些厉色闪过,心中一凛,“子泰,难道这里面有鬼?” “张琪钰生意这般大,应当坐镇长安张罗才是,来北疆作甚?且时机不对。故而,我在想…… 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些经书定然被人发现了。他来此,便是想通过此事谋划些什么。” 杨玄说道:“您想想,他这般逼迫玄学,就不怕自己的儿子进来后,被玄学穿小鞋?既然爱子,为何给自己的儿子挖这么大一个坑?” 安紫雨平日里就管理玄学内部事务,对于这等鬼蜮伎俩琢磨的不多,但,毕竟聪明啊!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可他的儿子进了玄学,就算是密谍也好,我玄学内部并无见不得人之事,也没有机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司业啊! 您这般简单,让我怎么放心玄学留在临安? 杨玄苦笑,“他那个儿子是人渣?” “人渣……这个词用得好,就是人渣!” “您想想,他那个人渣儿子进了玄学,不可能一下就变好吧?” “不能,就算是掌教亲自出手教导,少说也得数年,乃至于十数年。” “狗改不了吃屎!”杨玄笑道:“他那个人渣儿子进了玄学,若是干了些作奸犯科之事,那还好说,大不了把他交出去。 可他若是干了些天怨人怒之事……司业,玄学的子弟犯下大错,您说,玄学可会被牵连?” 安紫雨心中一惊,“难怪他逼迫如此,也不担心儿子进来吃亏。原来是想用一个儿子把我玄学全数拉下去!贱狗奴!” “司业,等等!司业!钟先生,拦住司业!” 咻! 呯! 钟会挨了一戒尺,眼圈乌青,但好歹拦了安紫雨一下。 杨玄追出来,“司业稍安勿躁,我派了人去收拾他。” 安紫雨回来坐下。 杨玄说道:“经书之事交给我,我来办。” 安紫雨感慨,“当初王氏举荐你时,我还发牢骚,说什么都往国子监塞,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杨玄陪着她唏嘘了半晌,才提及正事,“司业对这个山门可满意?” “不错。”安紫雨看着很满意。 “是不是……小了些?” 临安比不得长安,没那么大的地盘给玄学,故而山门不大。 安紫雨叹道:“你那句话话说的极好,到了哪匹山,便唱哪首歌。如今玄学吃吃苦头,也好。” 可玄学上下都是大爷啊! 他们最喜在宽敞的地方,指着辩论的对手呵斥。一边踱步,一边唱歌;一边踱步,一边辩驳;最好把曲江池也搬来临安,大伙儿坐在水边,木盘子上盛着酒杯,停在谁的边上,谁就吟诗一首,或是高歌一曲。 潇洒的一批! 但现在的新山门太小了,让他们觉得局促。 杨玄微笑,“司业可想换个大地方?” 安紫雨愕然,“什么大地方?” “桃县,如何?” …… 安紫雨随即去寻了宁雅韵。 仙翁仙翁! 值房外堆着几根好木料,这是宁雅韵制琴的原料。 “掌教。” 仙翁仙翁。 轻声变得柔和了些,随即停下。 “紫雨啊!还有谁?” 掌教的修为,好像又提升了。 “掌教。” “是子泰。” 二人推门进去。 宁雅韵坐在琴后,双手压在琴弦上,含笑看着进来的二人。 掌教的脸,好像更白皙了些。 近乎于白嫩。 这,不大科学吧! 大把年纪了,您还来个返青? 杨玄暗自吐槽,坐下后,说道:“大战在即,黄相公让我去桃县。” 宁雅韵蹙眉,“陈州呢?” “潭州军新败,无能为力。” “那么,何时归来?” 杨玄抬头,见宁雅韵神色平静,就知晓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位掌教。 “看此战的结果,以及战后的运作。若是顺遂,大概,就不回来了。” “明白了。” 宁雅韵笑道:“子泰事多,赶紧去忙吧!” 杨玄看了他一眼,那双眸子温润,却仿佛什么都知晓了。 更有一种平静的令人不禁想放空脑袋的韵味。 杨玄忍不住问道:“掌教如今每日还在散内息吗?” “散!” 神人! 杨玄干咳一声,“我厚颜,想请掌教去桃县。” 赫连峰御驾亲征,天知道身边有多少好手。没有宁雅韵在身边,杨玄觉得小命随时都有可能玩完。 宁雅韵看着他,平静的点头,“你不说,老夫也会开口。” 老宁,好人啊! “多谢掌教。”杨玄郑重行礼。 “玄学早已与你绑在了一起,荣辱与共,你若是出了意外,玄学便无立足之地。” 宁雅韵把这等利益纠缠说的赤果果的,但杨玄看着那双眼眸,却觉得理所当然,他心中一颤,“掌教不会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吧?” 玄学说什么清静无为,可能做到的有几人?看看玄学上下,哪个像是有道高人? 都是活生生的人。 但正因为如此,玄学才显得格外的亲切。 高不可攀,指的不只是高山,还有人。 宁雅韵莞尔,熟悉的气息归来,“老夫最近学酿酒,晚些一起尝尝。” 还是那个熟悉的掌教……杨玄心中一松,“好。” 等他走后,安紫雨说道:“子泰的意思,此战后,让咱们跟着他去桃县。我觉着也好。不过,总觉得不对……” 宁雅韵说道:“觉着玄学成了他的附庸?” “嗯!” “许多时候,听从老天的安排就是了。” 宁雅韵说道:“此事等大战之后再说。” 下午,杨玄再度来到玄学。 “掌教在等你。” 包冬看着急匆匆的,杨玄问道:“你这是去哪?” “前阵子不是准备弄一个偏殿吗?我定了些货,司业说不建了,这不,我得去取消。” 杨玄见他愁眉苦脸的,就笑道:“那你苦着脸作甚?” 包冬苦笑,“我砍价的时候,收了回扣。” 艹! 杨玄怒了,“你这个可不地道。” 包冬叹道:“那些回扣都交给了司业,不过是换个法子让他们降价罢了。如今生意做不成了,回扣也得还回去不是。” “人才!” 杨玄到了宁雅韵的房间外。 “祭酒。” “子泰啊!进来吧!” 杨玄推门进去。 室内一股子木材的味道。 宁雅韵左手一块木板,右手一把小刀,一点点的削着木板。 “老夫马上好,你坐。” “好。” 杨玄坐下,也不见外的给自己弄了一杯茶水。 宁雅韵左手拿着木板,稳定的让杨玄看不到一点颤动。右手的小刀轻松的划过木板边缘,一丝丝木屑卷缩着往下蔓延。 杨玄看一看的,不知何时,竟然发呆了。 “咳咳!” 宁雅韵干咳,杨玄如梦初醒,抬头,茫然道:“我刚干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干。” 宁雅韵喝了一口茶水,微笑道:“此战可有把握?” “不敢说把握。”杨玄说道:“北辽大军少说二十万以上,我北疆虽说是固守,可重压之下,很难说得清。” “不过,老夫看你却自信满满。” “杀了就是。” 杨玄觉得许多时候遇到事儿别犹豫,一头闯过去就是了。 “玄学有多少人,老夫其实不在乎。”宁雅韵说道:“两三个省事,十几个热闹。这等事看的是天意。 天意不可违,让玄学子弟越来越多,老夫也只能硬撑着。说来,还得要感谢你。” “我出仕也是靠的玄学,掌教何须如此。” “你记情,这也是老夫答应把玄学搬来北疆的缘由之一。” “还有之二?”杨玄笑道。 “自然是有的。”宁雅韵起身走到角落,单手拿起一个坛子过来。 他小心翼翼的把封口打开,低头嗅了一口,陶醉的道:“就是这个味!” 杨玄去侧面柜子里弄了两个大杯子,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肉干。 酒是米酒。 看着有些浑浊。 杨玄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错。 “当初武皇退位,太上皇登基,从那时起,老夫便没去过朝中。” “您只是不给面子。” “是啊!可知为何?”宁雅韵喝了一口酒水,眯眼咂嘴,“酸了些,回头再改进。” “不知。”杨玄觉得这样的酒水适合吃烤肉,大口的喝酒,大块吃肉。 “当初皇帝曾来国子监……就是当今皇帝。” “是。” 宁雅韵温和的道:“他来国子监寻到了老夫,很是和气的说了一番话,大致意思,便是想亲近亲近。” “祭酒定然是拒绝了。” “那时候老夫的性子,不是这样。”宁雅韵笑道:“那时候老夫该出门就出门,偶尔还去几个交好的人家喝酒什么的。” “掌教还有这等时候?”杨玄看着他,眼神不对。 “老夫不去青楼!”宁雅韵淡淡的道。 宁雅韵的感知能力太强了……杨玄赧然,“我没想这个。” “做官不虚伪,不会说假话,不是倒霉,便是无法升迁,老夫理解。”宁雅韵喝了一口酒水,酸的蹙眉,“老夫一看皇帝,知晓此人乃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您想说他是个小人吗?只管说,我不介意。” “你巴不得老夫这般说吧!”宁雅韵淡淡的道。 “呵呵!”杨玄厚颜笑了笑。 “皇帝野心勃勃,老夫怎肯把国子监也跟着卷进去?便婉拒。随后你也知晓,帝后中毒,孝敬皇帝饮鸩自尽,太上皇为太子……” “咦!放了一会儿,竟然酸味少了不少。”宁雅韵有些惊喜的再品了一口,“从那时起,老夫便在国子监中弹琴,罕有出门。” “您这是避他?” “是啊!可老夫也知晓,皇帝睚眦必报,但凡开罪过他的,就跑不了。老夫等啊等,终于等到了。那一刻,老夫心如止水。” 原来,还有这一层渊源! 杨玄心中暗喜。 “皇帝出手,安乐的日子没了,老夫知晓,关中留不得。故而,你的邀请对于老夫来说,便是及时雨。老夫当时可矜持了?” “矜持了。”杨玄笑道。 “在国子监中躲了多年,老夫忘却了那些交际的手段,不过,你不是外人,丢人就丢人吧!” “看您说的,您丢人,不也是我丢人吗?” 宁雅韵指指他,“看,官做得越大,就越会说话。” 杨玄笑了笑。 宁雅韵说道:“老夫一直很好奇,子泰。” “您说。”杨玄喝了一口酒水,发现愈发的酸了。 “去桃县,老夫是不答应的!” 杨玄苦笑,“您不答应也没事。” 少了一个大靠山啊! 心疼! “说来也有不少年头了,当初你进国子监,老夫担心王氏弄什么手段,就观察了你一阵子。很是淳朴的少年,没什么野心,没什么进取心……” “您还观察过我?”杨玄一直以为自己刚进国子监那会儿,就是个孤魂野鬼,没人关注。 “嗯!”宁雅韵左手抚琴,愉悦的听着琴声消散,“可等你出仕后,却恍若身后有虎狼在追赶,一路急不可耐的往前冲。是什么让你变了个人?” 杨玄刚想说话,宁雅韵伸手压压,微笑道:“来到临安后,老夫见到了黄林雄等人。玄学中有些法门,老夫看到了些不凡之处。这等人,帝王也求之若渴。那么,他们为何依附你?” 杨玄心中一震。 宁雅韵放下酒杯,叮的一声。 然后,开口问道: “子泰,你,究竟是谁?” …… 求票啊! 第664章 草莽龙蛇(感谢“ZH六福茗”的盟主打赏) 杨玄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 进长安城就去了国子监,国子监有出仕的名额,让他轻松破解了第一个难题。 在国子监中,他堪称是如鱼得水,后来更是借助了不少国子监的力量。 许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天之子,否则怎么那么多好运气? 直至此刻他才知晓,原来,一切都在宁雅韵的眼中。 他,只是没说而已。 当初的得意,此刻都化为震惊。 但毕竟久经官场考验了,杨玄心中震惊,却面带笑意,“我?我自然是我啊!” “不肯说,老夫也不强求。”宁雅韵想到了当年传下来的那句话,九九之后与唐归。 “老夫久在长安,不知民间疾苦,北上时,老夫看到了流民,看到百姓衣衫褴褛。老夫忧心忡忡,不只是为了大唐,也是为了玄学。 老夫在想,这般下去,大唐还能支撑多久?大唐不存,我玄学该何去何从?” “所以您在观察我?”杨玄觉得自己以后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 “对。”宁雅韵并未隐瞒,“老夫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陈州军击败潭州后,老夫觉着,北疆若是能稳住,大唐内部再乱,也能有平息的一日。” 在玄学的典籍中,他看到了过往,“每当人口繁衍到了极致后,就会爆发。要么是连绵战乱,要么是异族入侵,等人死的所剩无几后,一切又回到了开始……繁衍生息,持续强大,威震四方,然后,人口再度繁衍到极致……” “掌教,为何不从外面去寻找解决问题的法子呢?” “外面?”宁雅韵蹙眉。 杨玄指指外面,说道:“这个世间有多大?谁也不知晓。但我知晓一事,比中原更肥沃的土地,有,有许多。 比中原更宜居的地方,有,也有很多。既然如此,为何要用战火来消磨人口?为何不能走出去呢?” “你是说……”宁雅韵眯着眼,手中把玩着酒杯。 “中原习惯了把所有问题都在内部解决,可中原就那么大,田地就那么多,繁衍生息到了极致,田地便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于是流民出现了,饥民出现了…… 在易子相食之前,他们会揭竿而起,随后是杀戮,直至杀的天下的田地足够养活所有人之后,才会停歇。我想问……” 杨玄认真的道:“为何不去外面寻找生存之道?那些肥沃的土地都荒废着,我们只需过去,开荒种地,就能养活无数人口。 为何,非得要流尽自己人的鲜血,让异族人占便宜才肯罢休?为何?” 杨玄起身,负手踱步,“在我看来,这便是思想的局限。所有人都想着中原乃是中央之国,其他地方都是蛮夷之地。再苦再难也不肯背井离乡,宁可饿死,也不肯去外乡……若是换个念头呢?” “让百姓愿意去那些蛮夷之地?”宁雅韵蹙眉。 “当年中原难道不是蛮夷之地吗?”杨玄澹澹道。 轰! 宁雅韵捂额,“当年祖宗筚路蓝缕,一路走的艰难。那时候,中原也是遍地勐兽,沼泽,瘴气……” 杨玄负手回身,含笑道:“可经过多年治理,当初的蛮荒之地,已经成了鱼米之乡。子孙后代皆仰仗于此。” 他走到桉几后,坐下。 宁雅韵闭上眼睛,良久,说道:“子泰,老夫敢说,就算是朝中的那些重臣,也没有你想的深远。哪怕是睿智如陈慎,当年也只是建言减少土地兼并。他们,却不如你目光长远。” 他睁开眼睛,欣赏的看着这个曾经的玄学子弟,不,现在也是。宁雅韵发誓,谁要是把这个子弟抢走,他就和谁拼命。 “玄学传承多年,多少秘技被束之高阁,老夫年轻时翻阅了不少,好奇心之下,修炼了几门秘技,其中有一门乃是感受气息。” 宁雅韵微笑,“子泰可知你如今是何气息?” “大唐忠臣。” “不。” “那是什么?” “草莽,龙蛇!” 杨玄霍然起身。 宁雅韵指指他,“坐下。” 杨玄掩饰的一笑,“坐久了,腿麻。” “你第一个念头不是杀了老夫灭口,老夫很是欣慰。”宁雅韵笑道。 可也要我打得过您啊……杨玄笑道:“您越说越离奇了。” “是啊!这个事,它越来越离奇了。” 宁雅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酒杯,缓缓说道:“你有不臣之心。若是你没本事也就罢了,只是个笑话。 可老夫看着你从太平县一路到了陈州。 这一路,身后尽是敌人的尸骸。 你是大唐名将,更是黄春辉看好的未来北疆节度使。 等你接手北疆之后,你会做什么?老夫想来,多半会和长安对峙。” 杨玄觉得浑身光熘熘的,好似没穿衣裳。 宁雅韵见他不辩驳,莞尔道:“你是我玄学子弟,就算如今老夫想和你撇清,也撇不清了。你倒霉,玄学也会倒霉。既然如此,那老夫何不如赌赌你会走运呢!” 杨玄:“掌教的意思……” “老夫先前已经令人收拾东西,只等你成为节度副使,便搬家。” …… 回到家中。 “准备水,热水!” 杨玄看着有些疲惫。 “子泰身子不适?” 周宁闻讯出来,不由分说拿脉。 “我没事……” “别说话!” 婆娘很凶。 杨玄乖乖的站在那里。 “就是有些……”周宁放开手,换了另一只手,“怎地像是受惊了一般?” “阿宁果然是神医。” 周宁说道:“拿脉是一回事,子泰你面色惨白,再有,昨日临睡前冲了两次凉水犹自嫌热,今日比昨日更热,你却要了热水……子泰,可是有事?” “女人太聪明了不好。”杨玄苦笑,然后低声道:“掌教神目如电,怕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你的身份?” “嗯!” “不怕。” 婆娘很凶悍,杨玄好奇,“为何不怕?” “把阿梁给我。”周宁从郑五娘的手中接过阿梁,说道:“反正你好玄学就好,你倒霉,玄学就灭门,怕什么? 掌教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此刻只有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 杨玄无语。 “吴珞去服侍夫君沐浴。”周宁指派了寡妇珞。 二人进去,晚些先后出来,寡妇珞的脸红的就像是红布。 章四娘心痒难耐,等她收拾好了之后,试探道:“可是郎君亲亲摸摸了?” 寡妇珞默默进屋。 章四娘跟了进去,“你说说呀!” 寡妇珞看了她一眼,“能否雅致些?” 她是地方豪族出身,前夫家是大辽顶尖家族,哪里会谈论这等粗俗的问题? 章四娘却不同,就是流放犯的后代,从小和兄长在一群同样出身的人群中求活,什么粗俗不粗俗的,那些人说的更露骨。 “雅致能让你怀上郎君的孩子?”章四娘觉得自己被鄙夷了,叉着腰,又想起怡娘说过,叉腰喝骂是泼妇,于是放开手,低声道:“我就不信你忍得住。哼!” 寡妇珞坐下,外面夕阳照在院子里,让她生出了自己已经死去的念头。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仔细想想,家,这辈子是回不去了。 亲人们大抵会偶尔想起她,再过几年,兴许只有新年那一日才会提一嘴。再过些年,估摸着谁都记不得她这个人了。 死了! 去了大唐,多半是死了。 然后,在家乡,在家中,她就算是个死人了。 没牵没挂的活着,没滋没味。 她读过书,想法多。 她想过人为何而活,想来想去,没个准确的答桉。 但至少得有目标。 我的目标是什么? 寡妇珞茫然看着外面。 没目标的活着,便是行尸走肉……这是先前郎君说的。 她觉得这话暧昧,就说自己宁可做行尸走肉。 郎君笑了笑,说,你可以去学些东西,笔墨纸砚家里不缺,书也有,花红她们经常借阅,你也可以去。 她沉默了,郎君接着说,没事儿和章四娘、花红她们说话聊天,也是一种乐子。别摆着大小姐的架子,没谁会搭理你。 她觉得无需别人搭理。 郎君说,人不能自己琢磨,琢磨的越久,就越容易出问题。 她当时仔细想着,好像最近自己有些焦躁不安,仔细想来,竟然是每日琢磨过去,纠结过往,然后又想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越想越焦虑…… 甚至夜不能寐。 你的眼睛里都有血丝了,郎君靠在浴桶边缘说道。 她当时心中一惊,本是在给郎君按摩肩膀,手一滑,人也滑了下去。 人倒是没事儿,就是手有些事。 寡妇珞看着右手,觉得滚烫。 “你怎么就……” 她的脸儿红的就像是天边的彩霞。 羞死人了! 寡妇珞跺脚。 然后,神奇的发现,那些焦虑不安的情绪,竟然没了。 “吴珞,送茶。” 外面有人寻她。 “来了。” 吴珞送了茶水过去,周宁正在给杨玄收拾去桃县的东西,衣裳一大堆。 杨玄抱着孩子在边上无奈的道:“桃县都有,无需弄那么多。” 周宁拿着衣裳说道:“衣裳最好穿家里的。” 杨玄无奈,吴珞送上茶水,随即告退。 出去后,碰到了言笑。 “郎君,老贼求见。” “我去前院,少收拾些东西!” 到了前院,老贼见到他,先笑嘻嘻的道:“小郎君看着真是精神。” “我怎么把孩子抱出来了……”杨玄真没注意这个,“何事?” 老贼说道:“张琪玉交代了,他的三儿子在长安杀了人,此次跟着他悄然来了北疆……” 这事儿……生活比你的想象还离谱! “他是淳于氏的人,如今王氏的铁器越来越好,淳于氏的生意越发差了。为了求杨氏帮衬扳回局面,淳于氏便准备了一个局讨好杨氏,令张琪玉把那个杀人的儿子送进玄学,随后有人会去告发……” “收杀人犯为弟子,这是包庇。到时候玄学上下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杨玄觉得这个局果真不错,只是没搞清楚玄学的性子。 “他们可是觉着玄学如今揭不开锅了?” “是,所以还准备了一笔不菲的学费。”老贼说道。 “有些意思,对了,淳于燕骄如何了?”杨玄一直以来都忽略了这位太子妃。 这事儿老贼也不知道,最后还是回去后,怡娘回答了这个问题。 “淳于燕骄在宫中依旧享受着尊荣。” 世家门阀的女子,连皇帝都得给个面子。 这让杨玄不禁想到了皇后。 皇后杨氏早已失去了宠爱,不,兴许皇帝从未宠爱过她。但即便如此,皇后在后宫之中,连贵妃都得退避三舍。 这便是杨氏的力量。 老贼带着潘生继续学拷打。 第二日早上,潘生送来了最新消息。 “他那儿子杀的便是玄学的学生。” 这特么! 杨玄忍不住想骂人。 国子监被迫解散后,大部分学生自谋生路。那个学生颇有些家底,于是便去走关系,想寻个好地方出仕。 “谁曾想遇到了那个人渣喝多了,几句话不对头,就被他带着一群仆役毒打致死。” 潘生眼巴巴的道:“郎君,此事交给我吧!我去把那小子给收拾了。” “不了。” 杨玄回身,“告诉娘子,我出去一趟。” 即将去桃县,没事儿杨玄都待在家里。 潘生不禁想起了师父凌晨的话……那时候刚寻到人渣躲藏的地方,潘生听到人渣的所作所为后,恨得咬牙切齿的,便想去抓人,老贼却说这事儿轮不到咱们。 他不信,老贼便令他来复命,自己回家睡大觉。 哎! 自从师父有了女人后,回家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杨玄带着一群大汉,一路寻到了城西的一家逆旅中。 “此人店家没记录!”潘生说道。 “违规!”杨玄澹澹的道,掌柜脚一软,刚想求饶,就被乌达窜出来堵住了嘴,凶狠的道:“敢吱一声,耶耶弄死你!” 吱! 杨玄踩上了楼梯,发出吱吱的声音。 年久失修的楼梯,散发出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潘生带着杨玄到了一个房间外面,点头,示意就在这里。 “郎君,你好坏!” 里面传来了男女调笑的声音。 杨玄指指房门,张栩上前,一脚。 彭! 房门整扇飞了进去。 烟尘中,潘生看到两个男女交叠坐在凳子上,闻声愕然偏头…… 门板笔直的飞了过去。 呯! 晚些,昏迷的人渣被拉出了逆旅。 “封了这里!”杨玄指指逆旅,“倒查三年!” 随后,他令人把人渣抽醒。 “杀玄学学生的是你吧?” 人渣脖子歪歪斜斜的,依旧不改跋扈,“是你耶耶又怎样?耶耶和太子妃可是亲戚,有本事你就杀了耶耶……” “那就没错了。”杨玄拔刀。 “耶耶饶命!”人渣见他神色平静,却怕了。 刀光闪过。 杨玄收刀,张栩低声道:“郎君为何不把人交给玄学处置,如此,人情更多些。” 杨玄说道:“许多时候,越真诚,对方就越无法拒绝。” 第二日,宁掌教就背着古琴,拿着麈尾去了杨家。 …… 感谢茶哥。 第665章 谢谢 夏季已经到了尾巴,但天气却诡异的热。 老人们说了,今年这个气候,只有十多年前才发生过。一说,竟然是太上皇登基的那一年。 “太上皇登基,这天就热的邪性,当时还有官员说这是祥瑞,说什么……大唐国势便如这太阳般的灼热。” 一个老人蹲在街边,和一群人扯淡。 有人站在外面问道:“那后来呢?” 老人冲着地面吐了一口老痰,“呸!什么国势灼热,是咱们老百姓的日子,特娘的,水深火热!” “可不是吗!这十多年,咱们的日子可是越来越难过了。” “北边的北辽也越来越猖獗了。” 众人一阵讨伐。 黄春辉穿着便衣,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低着头走过。 “相公,有镜台的眼线。”一个护卫低声道。 “赶走。”黄春辉压压斗笠,听着那些百姓在叫骂长安,不禁叹息。 晚些,他到了裴家。 “老夫来看看九哥。” 身材雄壮的裴俭带着他去了祠堂。 祠堂的门打开,黄春辉身体歪斜着跨过门槛。 他点燃了三炷香,插在香炉中,伸手:“布巾。” 裴俭递上布巾。 黄春辉拿着布巾,仔细擦拭着牌位。 他眼神不大好了,侧身,借助着外面的光,这才能看到哪里有灰尘。 “九哥,老夫折腾了许久,赫连峰终于动心了。老夫临走前,好歹要为北疆再出力一次,一战,让北疆安稳两三年。 两三年后,廖劲也老了,那时候,新人要上位……新人哟!看着笑嘻嘻的,可手段啊!他狠着呢!” 黄春辉嫌弃这里太阴暗,就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一边擦拭,一边嘀咕。 “潭州赫连荣谋划了许久,手段百出,殊不知,那年轻人早就准备了一个大坑,就等着他跳进去。 那手段啊!啧啧!九哥你若是在,定然会骂,特娘的!现在的小崽子都是这般凶狠吗?” 裴俭蹲在另一边,看着天空出神。 “把赫连峰磨下去,下面就是赫连春。那头肥豕手段阴狠,城府了得。不过,老夫却觉着小崽子能行。原先啊!他们就在陈州打过交道,小崽子没吃亏。哈哈哈哈!” 他笑的欢喜,不提防又咳嗽了起来,裴俭赶紧弄了温水来,“叔父还是少笑。” 黄春辉喝了一口温水,惬意的道:“这人不能笑,那活着作甚?老夫宁可笑死,也不肯忍笑憋死!” 裴俭笑了笑,“叔父说的小崽子是谁?杨玄?” 黄春辉这阵子没事儿就来裴家,捧着裴九的牌位坐在那里嘟囔许久。 “你也知晓?” “嗯!听闻乃是我大唐名将。” “不只是名将,治理手段也了得!”黄春辉放下水杯,“九哥当年执掌北疆时,最不喜欢拽文的官员,可若是那人拽文的同时,治理有方,那么,九哥就能忍他。大郎,你以后有何志向?” 裴俭蹲在他的身边,虎目中都是黯然,“小侄如今却见不得人。” “裴九的儿子,自该顶天立地!”黄春辉捧着牌位,“老廖老了,你的事,老夫怕吓着他,没说。不过,那个年轻人是个胆子大的。” “哦!”裴俭问道:“如何胆子大?” “老夫和长安翻脸,北疆官吏默默支持的不少,杨玄却是大张旗鼓,说了不能出击,他偏生就出击了……” “他只是义愤填膺,为叔父鸣不平,还是什么?” “能这么问,说明你这些年在家中并未搁下九哥的兵法。”黄春辉很是欣慰,“这是个有主见的年轻人,他对事务有自己的看法,不是老夫就能左右的。” “那么,就有趣了。”裴俭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郎。” “嗯!” “可想过从军?” “叔父,我这长刀一出,您说说,军中得炸了吧!”裴俭苦笑。 裴九的长子,从小被他精心培养,一手刀法也得了他的真传。 真要上阵,一刀砍去……身边的同袍估摸着就像是发现自己的伙伴是神仙般的炸毛了。 有这等本事的人,还需要从头做起? “老夫致仕后,北疆局势不会太平稳。老夫估计,长安那边会持续打压,随后北疆这边会反制。” “叔父就不担心北疆反了?” “和担心北疆反了相比,老夫更担心北疆向长安低头,随后换个人来执掌北疆,随后……被北辽所破。 只需想想北辽马踏中原,老夫就夜不能寐。 老夫老了,没办法,唯一的法子便是让最凶悍的人来执掌北疆。 就算是和长安不对付,可他好歹能守护北疆,守护大唐的边疆。 至于长安,就让那些虫子在粪坑里继续蠕动纠缠吧!” 对于黄春辉把长安帝王和权贵们比作是蛆虫,把他们争夺的利益比作是粪坑,裴俭觉得很是贴切。 “他要来了,晚些,老夫准备为他接风,大郎。”黄春辉起身,裴俭扶了他一把,他拍拍裴俭的手背,“你也来,也算是见个面。” 裴俭犹豫了,“叔父……” “怕什么?”黄春辉把牌位送进去,拱手行礼,回身道:“那小子是个狠人,更是周氏的女婿。长安的威胁他没放在眼里,明白吗?” 裴俭还在犹豫,黄春辉佯怒,“老夫在,就算是不妥当,他也不敢拿你如何!” 黄春辉当众把杨玄推出来,这便是推举之恩,知遇之恩! 裴俭是他的子侄,更是北疆军民深切怀念的名帅裴九之子。若是杨玄知晓后举报,北疆军民将会视他为猪狗! 裴俭应了。 送走黄春辉,裴俭站在院子里发呆良久。 “阿耶,黄叔父之意,是想让我出仕。这也就是说,北疆与长安的关系,越发的僵硬了。我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只是想着阿耶当年的冤屈,我便想杀上长安,宰杀了那对父子。” 裴俭在祠堂待了许久,出来后,拎着横刀在院子里练刀法。 最后一刀,他心中积郁尽数涌现。 嗤! 尖利的刀啸声中,围墙轰然倒塌。 一家子冲出来,邻居也闻声出来。 “周家的围墙倒塌了!” 裴九自尽前,安排心腹把家眷送到了北疆,由黄春辉看护。裴姓太显眼,由此,便跟着母亲的姓氏,周! 这一刻,杨玄带着浩荡大军进城了。 “陈州军来了!” 桃县百姓沸腾了。 “潭州军就败在了他的手中!” “看着颇为倨傲啊!” “这可是击败潭州军的存在,如何不骄傲!” 刘擎亲自来迎,带着杨玄去节度使府。 “相公准备了酒宴,说是为你接风,这个面子给的可够大了,你莫要飘飘然,谦逊些!” “是。”杨玄很谦逊。 进了节度使府,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北疆文武汇聚一堂。 黄春辉介绍了几个杨玄不熟悉的官员和将领,然后指指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说道:“这是老夫故人之子,周俭。” 能让黄春辉这般珍重介绍,杨玄不禁生出了好奇心,拱手:“见过周郎君。” 裴俭起身行礼,“周俭,见过杨使君。” 黄春辉笑道:“周俭兵法和刀法了得,只是父亲去后,就有些郁郁,在家守孝。” “哦!” 杨玄多看了周俭一眼。 黄春辉要致仕了,这个时候推一个子侄出来,让杨玄想到了临退休前疯狂出手的故事。 老黄,难道也晚节不保? 随后就是灌酒。 杨玄一边被江存中等人灌酒,一边不经意的打量着周俭。 “叔父。” 周俭举杯,黄春辉欣然喝了一杯酒。 是夜,杨玄酩酊大醉。 “把子泰扶回去。”廖劲也喝多了,“就安排在边上。” 老贼架着杨玄,说道:“多谢廖副使,不过已经有地方了。” “何处?”廖劲打个酒嗝。 “自家买的宅子。” 廖劲一怔,“桃县的宅子,不便宜啊!” “他不差钱。” 黄春辉坐下,反手捶捶后腰。 裴俭躬身告退。 “相公,他是……” 廖劲当然不会认为裴俭是个路人甲,故而问道。 “就是老夫当年同袍之子。”黄存辉打个哈欠,“老夫倦了。” 廖劲告退。 出了这里,护卫头领金正跟上,轻声道:“副使,今夜杨使君可是喝多了,看着颇为不羁。” “你想说他今夜出丑了?” “是。” 廖劲缓缓走在节度使府中,两侧的军士拎着灯笼,见他来了,纷纷低头。 “这一年多以来,相公不许人饮酒烂醉,更不需谁灌酒。今夜江存中和张度却肆无忌惮的灌着杨玄。那二人不是傻大胆,是相公令他们灌醉杨玄……” “有何用?”金正笑道:“难道相公想给他个下马威?” “你觉着,相公有必要弄这个?”廖劲笑了笑,“相公是故意的,所谓酒品看人品,灌醉他,让桃县官吏看看他的本性,这也是一种亲近的法子。” 杨玄回到了住所,地方是早就买好的,经过了一番装修,如今算是可以用了。 老贼他们把杨玄送到后院就走了。 姜鹤儿架着杨玄,一边埋怨一边进去。 “都说了少喝些,却喝酒如同喝水。” 扶着杨玄进了卧室,铺床叠被。 然后架着杨玄过去。 “郎君,睡啦!” 噗! 杨玄扑倒在床上。 觉得床垫真柔和,不禁伸手按按。 床垫柔和,而且温热,气息也不错,有些清新。 心情一松,整个人就彻底的放松了。 今夜,杨玄也故意放开了自己,大喝特喝。 他的酒德一直很好,喝醉了就睡。 好像有人在喊。 又像是有人在嘀咕,在挣扎。 “别动!” 杨玄不满的道,然后吧嗒一下嘴,继续睡。 这一觉直至第二日凌晨。 杨玄醒来时,脑袋有些懵。 空气中残留着一些气息,杨玄没注意。 他闭上眼睛,昨夜的情况一一浮现。 江存中和张度轮流灌酒,黄春辉等人只是含笑看着。 这更像是一次展示。 记忆回来后,头痛也随之而来。 杨玄捂着额头,“水!” 吱呀! 门开,姜鹤儿拿着水壶和水杯进来。 她脸蛋儿白里透红,眼眸黑白分明,咬着红唇儿,像是在发狠。 “谁欺负你了?” 杨玄接过水杯,仰头干了,觉着不解气,就把水壶抢来,咕嘟咕嘟的灌。 “啊!” 一壶水下肚,杨玄觉得爽了。 “没。”姜鹤儿接过水壶,出去。 站在门外,姜鹤儿跺脚,“哼!” 她想到了自己昨夜被郎君扑倒的事儿,还说有酒德,扑倒就扑倒吧,那双手往哪放呢?一点都不老实。 她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胀,一种莫名的焦躁袭来。 是口渴了吧! 姜鹤儿给自己弄了一杯水,喝了之后,依旧如故。 闭上眼,昨夜的事儿就不断想起。 那带着酒气的呼吸就扑打在脸上,沉重的身躯压在自己的身上…… “哎!别想了!” 姜鹤儿摸摸滚烫的脸儿。 “起床了!” 杨玄起床了,摇摇晃晃的出了房间。 喝多了啊! 姜鹤儿去了前院。 “老贼呢?” 王老二正在修炼,不回答。 乌达说道:“天刚亮就出门了,说是转转。” 老贼背着手,就像是个惜命睡不着的小老头,在城中转悠着。 每到一个新地方,第一件事儿不是找贵人,而是熟悉环境。看看是否有同行,是否有人盯着自己。 这是惯例,改不了了。 而要想知晓这些,最好的地方便是市场里,以及青楼酒肆这些龙蛇混杂的地方。 越混杂的地方,消息越灵通。 每个大些的地方总是有些酒肆通宵营业,那些人或是成群结队,或是形单影只的出现在酒肆里。 这些人昼伏夜出,别人睡觉他们活跃,别人活跃他们睡觉。 和老天爷对着干。 老贼进的一家就是,里面坐着十余男子。 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伙计靠着柜台,身体摇摇晃晃的,看样子也撑不住了。 十余男子正在说话。 “那杨玄以后怕是要在桃县安家了,他若是接手了副使之职,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陈州那边的好汉被他收拾的惨兮兮的,毒打只是寻常,动辄把人抓了……哥哥们可知晓那些被抓的人去了哪?” 一个大汉神秘兮兮的笑道。 “去了哪?”有人问。 大汉说道:“去修路!” “草特娘的!咱们堂堂恶少游侠儿,竟然去修路?” 大汉说道:“诸位,如今他来了,咱们怎么办?要不,改行做良家子?” 众人大怒,一阵讨伐,不外乎便是什么生不怕官府,死不怕阎罗王之类的狠话。 一个大汉脱掉衣裳,撸起发黄的里衣,露出了手臂,上面有一排刺青。 “官府,算个鸟!”大汉指指自己手臂上的刺青,正是这五个字,他猖狂的道:“已经有兄弟去了他的住所,准备给他好看。” “杨狗的身边有好手。”有人说道,“那兄弟去不妥吧!” 大汉放下袖子,淡淡的道:“谢兄弟擅长潜入,当年桃县县令想整治咱们,正是他潜入进去,在那高官的床边放了一把刀。” 杨玄此刻已经洗漱完毕,胃不舒服,没吃早饭。 一个瘦削的男子跪在他的身前,谄媚的道:“小人姓谢,名谢。” 第666章 给杨玄的下马威 谢谢潜行的本领不低,在兄弟们中间也算是有些威信。 凌晨他悄然摸进了杨玄的住所,一路没人发现,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脑后挨了一巴掌,醒来就看到了厨房。 王老二蹲在厨房外面,嗅着烟火气息和饭菜香味,顺带拷打。 谢谢觉得自己很硬气,等王老二进去拿了一把斧头出来时,硬气都变成了水,无所不说。 “……那些兄弟觉着使君来了桃县,咱们的好日子怕是没了,就鼓动小人来……” “想做什么?杀人?”杨玄打个嗝,觉得胃里难受。 “不敢不敢!小人只是想进来放一把小刀子。” 小刀子被王老二丢在边上,小的可爱,让杨玄不禁想起了阿梁。 该给阿梁准备些玩具了,小刀什么的还早,不过拨浪鼓,九连环这些…… 谢谢不知晓杨玄的思绪已经去了外太空,一边偷瞥,一边缓缓说着些不痛不痒的事儿。 “……王家不敢说话,就被邻居欺负了十余年,直至前年,王家的小儿子长大了,半夜一把火烧了邻居家……” 谢谢说的口干舌燥。 杨玄抬起头,谢谢果断闭嘴。 眼巴巴的看着杨玄。 “他说了什么?” 谢谢:“……” 王老二蹲在边上打哈欠,“郎君,他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嗯!”杨玄懒洋洋的起身,“光阴似箭,流水如梭,浪费光阴,便是浪费生命。谁,浪费我的生命,老二!” 王老二起身,“那便弄死谁!” 谢谢嘴唇蠕动,王老二劈手抓住了他的后领,说道:“郎君,丢哪去?” “我刚到,不好肆无忌惮的杀人,杀了丢城外去。” 这里是北疆,不是长安。死个把人,不良人们也就是折腾一下。若是有线索就顺着查,没线索就搁置。 故而,关中人来到北疆后,都说这里是地狱。 民风不只是彪悍,而是凶悍。 夜里能听到外面有人高呼,第二日出门,偶尔能看到街上挺着一具或是几具尸骸。 杀人嘛! 边疆人命如草芥,没大事连官府都不管。 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北疆民风彪悍,且经济不发达,游手好闲的人多。闲人多了,事儿就多。官府清理一批,接着又来一批…… 人闲着就会给自己找乐子,彪悍的北疆人,乐子也与众不同。 好勇斗狠,或是出去劫掠,或是做了恶少游侠儿。 谢谢被拖了过去,确实嘴很硬。 “杀了!” 王老二把他丢在前院。 乌达正在等早饭,揉揉肚子,说道:“别弄了血腥味,让主人没胃口。勒死!” 一个护卫弄了绳子来,在谢谢的脖颈上缠绕。另一人来帮忙,一人一边拽着绳子,刚准备发力,谢谢开口。 “他们说,杨使君来了桃县,要看看他什么意思!” 绳子一松,乌达狞笑,“继续!” 早饭好了,杨玄一边吃早饭,一边听着姜鹤儿说这事儿。 “黄相公留郎君在桃县,这便是明晃晃的招牌,想让北疆军民支持郎君此后接任副使之职。可郎君在陈州的口碑不大好,那些权贵……他说的是权贵,我估摸着便是地方豪族。” 杨玄点头,“北疆当年也曾红火了多年,地方豪族势力不小。” “地方豪族有些忐忑,摸不清郎君的底细。就令恶少们出手,来试探郎君。” 杨玄吃了一口饼子,问道:“这是想看看我的处置手法,是凶狠,还是柔和。” 这里是北疆,不是陈州。 在陈州他就是土皇帝,但北疆却不同,豪族多。那些豪族和长安的关系千丝万缕,彼此之间的关系也错综复杂。动一个,弄不好就是动一窝。 很麻烦。 “廖副使若是接任节度使,自然不会管那些事,郎君接任副使,那便是郎君的职责,他们这是想看看郎君的态度。” “转弯抹角,我不喜。” 杨玄觉得一股酸水在胸腹处翻涌,难受,就把饼子放下,喝了一口汤,“不吃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姜鹤儿在边上看着。 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脸红。 “去节度使府!” 大战在即,他这个地方刺史每日都得去报到。 出了住所,外面几个虬龙卫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出了巷子,外面一下嘈杂起来。 临安商业繁茂,相比之下,桃县还是差些意思。 但,白纸才好作画啊! 杨玄琢磨着以后该如何提振北疆经济,又想着和长安户部的关系。 此战若是获胜,户部定然会给北疆下绊子,克扣钱粮。 若是败,那就不用说了,北疆都没了,长安那些贵人们怕是要瑟瑟发抖,顾不上内斗。 也不会,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宋明,哪怕是到了要亡国的时候,那些臣子依旧内斗不休。 家与国,私与公。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干的却是男盗女娼的事儿。 杨松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外界却把他吹嘘成了君子如玉。 “缺什么,补什么!” 杨玄摇头。 被反剪双手的谢谢就在队伍的最后面,绳子的另一头在一个护卫的手中。 杨使君果然是个信人呐……交代后,谢谢担心自己依旧会被弄死,没想到杨老板却一言九鼎,说是把他交给桃县的不良人。 潜入私宅,少不得要进去一段时间,但只要不被流放到太平,谢谢就觉得不是事。 他看到边上走出来一个妇人。 妇人窜了出来,瞬间,杨玄的身前就多了个虬龙卫。 身材魁梧的虬龙卫,把杨玄结结实实的挡在了身后。 妇人噗通跪下,喊道:“杨使君,你还我夫君的命来!” “让开!” 虬龙卫确定妇人没危险,这才让开。 “你夫君是谁?”杨玄问道。 大清早就有瓜,那些行人纷纷围拢过来。 妇人抬头,一张平庸的脸,脸上的肉有些多,肌肤一些病态的白,“我夫君陈玉,本是王氏的帮工,那一日杨使君领军杀进了王家,却杀了我夫君…… 我夫君何辜?却被如狼似虎的陈州军给杀了!求杨使君给奴一个公道!” 杨玄右手按着小腹,觉得有些难受,姜鹤儿在身后低声道:“上次郎君在桃县的事,王氏私通北辽,早就被黄相公他们发现了,令郎君立威……” “想起来了。”杨玄点头,“那一日我领军进了王家,但我记得,那一日并未杀一人。” 妇人说道:“小人的夫君就死于使君麾下之手。” 乌达过来,“主人,那日有人在书房外堵着,兄弟们出手重伤了他,事后就不知道了。” 妇人嚎哭,“你等说是书房就是书房吗?你等说是重创就是重创吗?那一日,奴听到有陈州军军士说,来桃县杀人真是舒爽,若是使君为节度使,我等岂不是能肆意而为……” 这话说的,不是扣帽子吗? “陈州军军纪森严,从未有肆意而为的时候,你这妇人开口便是栽赃……” 杨玄冷笑,看看周围,“谁指使你来的?” …… “相公。” 黄春辉正在大堂外缓缓溜达。 腰背有些弯曲,不时反手捶捶。 “何事?” 小吏上前,“有个妇人拦住了杨使君,说上次杨使君清理王氏时,杀了她的夫君。她那夫君乃是帮工,不是仆役……故而要讨个公道。” 黄春辉负手继续溜达,“看!” “是。” 小吏告退。 刘擎来了,“相公,背后怕是和那些人脱不开干系。” “小崽子上次清理王氏时,手段百出,狠辣,且灵活。那些人有些警觉。 老夫流露出了让杨玄留在桃县的意思,那些人便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顺带,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置。是软,还是硬。” 地方豪族和官府的关系一言难尽。 “许多时候,官府得依靠豪族来治理地方,若是闹翻了,豪族们联手使绊子,政令不出官衙之事也不罕见。”刘擎有些头痛,“小崽子的性子,相公,若是他低头,怕是心中煎熬啊!” “年轻人,磋磨一番也不是坏事。再说了,他手段不错,兴许,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黄春辉负手走了几步,回头道:“其实,许多时候,憋屈会令人成长。那小崽子太过顺风顺水不是好事,此事给他一个教训,老夫看,不坏!” 刘擎点头,“确实是如此,只是刚到桃县就被下马威,换了谁,那股子气怕是难以消散。” “晚些,你给他开导开导,用自己的经历给他剖析一番。”黄春辉很细心。 刘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相公,终究折损了他的锐气。” “锐气啊!”黄春辉幽幽的道:“地方豪族存在多年,流水的官吏,铁打的豪族。他们一直在此,以后也会一直在。 豪族手握大量田地和人口,以及各等产业。 老刘,若是贸然开罪他们,逼迫他们联手,你觉着北疆会如何?且此刻正是北辽大军南下的当口,万事,都该静一静。” 刘擎苦笑,“那些人就是知晓这个道理,故而肆无忌惮的出手。可怜子泰!” 黄春辉不禁笑了,“你这比养儿子还尽心。可怜?要想身居高位,可怜算什么?有委屈,有冤屈也得憋着!” 他叹道:“老夫就憋了多年,临了临了吧,这才抛开了那些,决定不憋了!痛快是痛快了,可后患无穷啊!” 他这话饶有深意,刘擎说道:“老夫知晓,便让他低调些。” …… 妇人在嚎哭。 一个男子窜出来,跪下,“阿妹,快回家去!” 妇人不肯,男子骂,“咱们得罪不起!”,妇人叫骂不休,男子一脸苦涩,对杨玄赔笑。 “这戏,演的真是不错。”杨玄赞道。 二人一怔。 杨玄开口,“那一日进了王家,军士们分为两队,前院与后院,前院无人阻拦,后院书房 外,一仆役持刀拦路,里面浓烟滚滚,军士一刀重创此人,冲进去灭火,救下了不少信件…… 信件,都是无用的,王氏玩的障眼法.堵门的男子,便是做戏,也是……替死鬼!” 做出焚烧证据的模样,实则是诱导杨玄以为里面有证据。 “可百密难免一束,那些无用的信件中,竟然有一条漏网之鱼,一封北辽鹰卫与王氏的书信。正是靠着这封书信,我才拿下了王氏。” 后面的老贼干咳一声,对潘生使个眼色:看看,咱这一门的本事如何? 杨玄微笑,“我早已令人去拿口供,口供上有那堵门男人的身份等消息,你确定自己不是来栽赃陷害我?” 妇人叫道:“夫君,你死的好冤啊!官要杀人,咱们只能等死。来,杨使君,有本事你就杀了奴!” 男子落泪,“阿妹,你别这样。” 乌达飞也似的跑回来了。 “郎君,那些供词丢了。” 妇人嚎哭的更大声了。 这事儿,不对! 姜鹤儿附耳道:“郎君,这是有预谋的,这些人在官衙中定然有内应。” 豪族的人遍布各处,官府中最多,这一点,杨玄清楚。 但! 他蹙眉道:“下次别那么近!” 耳朵很痒! 姜鹤儿想起了那次被他吹了一下耳朵的滋味,耳根都红了。 围观的路人唏嘘着,低声议论,大抵都是杨玄太狠,没把百姓当回事。 官嘛! 再好的官,做久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从为民做主,到觉着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百姓就是蝼蚁…… 人心从来都不是一以贯之,而是曲折,乃至于急速下坠。 “郎君。”姜鹤儿又贴过来了,不过,此次她距离杨玄的耳朵拉开了些距离,“边上有人在起哄。” 杨玄点头,上前,开口。 “陈玉,桃县人,祖父王铁是王氏的家奴,对王氏忠心耿耿,娶了王氏的婢女赵氏。父亲王和,是王鹤的书童,干的是白日里磨墨背书,晚上陪睡的活。” 众人不禁一怔。 书童书童,听着好听罢了。 “于是变成了王鹤的心腹,后来做了管事,威风凛凛。到了王和这一代,王鹤把家中不少产业都转到了他的头上,更是为王和脱籍,成了良民。 实则,王和父子依旧是王氏最为忠心的奴仆! 不过,王玉却改名为陈玉,欲盖弥彰!那一日,便是他堵住了书房的门。” 这是豪族权贵的障眼法,众人一听,不禁恍然大悟。 妇人面色惨白,“你,你怎地……” “每一份口供,我都斟酌再三,唯恐草菅人命,故而记得很是清楚。”杨玄森然道:“你,还有何话说?” 怀里的卷轴绿灯闪烁,仿佛是在翻白眼。 节度使府,黄春辉等人得了消息。 “一份口供竟然还记得,那小崽子!”黄春辉苦笑,“是个有良心的。” 刘擎干咳一声,“如此,此事子泰就占据了上风。” 廖劲说道:“令人拿下那二人,回头自然有人来赔罪。” 黄春辉点头。 …… “谁的指使?” 杨玄喝问。 妇人昂首,“奴不知使君说什么!” 人群中有人说道:“这定然是豪族的人,杨使君,皆大欢喜吧!” “是啊!见好就收,以后好相见。” 杨玄说道:“官府得靠豪族辅佐,方能治理地方。于是,便有人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想着,我该受着。可我今日想试试……乌达。” “主人!” 乌达带着护卫们上前。 “打断他们的腿,拷问幕后那人的来历。” 杨玄淡淡的道:“杨某今日想告诉那人,此事他开了头,但何时结束,却由不得他!” 第667章 子泰是个和气的人 豪族给地方官员下马威是发生在对方不配合的基础上。 按理杨玄刚到,双方不至于马上试探。 可架不住杨老板在陈州的动作太狠,以至于黄春辉刚留他在桃县,那些豪族就高呼狼来了。 黄展和陈佑交好多年,今日,二人正在黄家喝酒。 北疆是贫困,可豪族的日子不差,甚至比长安还奢靡。 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说话。 黄展五十岁的模样,脸瘦削,神色冷澹,若非交好之人,定然会觉得此人难以接近。 陈佑却相反,看着温和。 黄展喝了一口酒,“是长安来的美酒,据闻,是贵妃娘娘的最爱,来自于蜀地的果酒,味道甜丝丝的,不过不可多饮,否则醉了遭罪。” 陈佑尝了一口,“太甜了些,老夫不喜。” 黄展笑道:“人老了,喜欢些甜的,软和的,哎!可有人就是见不得咱们过上好日子。” 陈佑用食指在酒杯中蘸了酒水,在桉几上写了个杨字,抬头看着黄展,说道:“此人锐利,这是北疆公认的。厮杀犀利,治理也犀利。” “这不打紧,可此人却最喜欢商人,治理一地,必然招商。陈州如今便成了商人的圣地。商人见利忘义,杨狗好歹也在玄学中读过书,竟不知压制商人的道理? 老夫看,他知晓,不过,却钻进了钱眼子里去,粗鄙!”黄展不屑的道。 陈佑笑道:“是啊!见利忘义之辈,污浊陈州也就罢了,桃县可不能如此!” 黄展点头,“这便是老夫弄他的目的。” 陈佑问道:“把握多大?” 黄展说道:“老夫在桃县县廨中有人,已经毁去了当初王氏一桉中,关于陈玉的口供。当初的人犯都被流放到了关中…… 说来好笑,当时杨狗说什么,流放到太平,王氏的同伙会使劲。干脆径直流放去关中。关中人轻视北疆人,他们此去,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陈佑眼前一亮,“好手段!如此,想再弄清楚陈玉之事,少说得几个月。可大战在即,杨狗就算是想弄清此事,黄春辉为了北疆上下一心,也得压下去。” 黄展澹澹的道:“老夫便是看好这个机会,这才出手。” 陈佑举杯,“你这手段,怕是领军厮杀也能成为一方豪雄。” 黄展举杯,“今日,牛刀小试罢了。” 二人相对一笑,莫逆于心。 “阿耶!” “阿耶!” 外面传来了呼声,黄展不满的道:“大郎,大呼小叫作甚?” 黄展的长子黄钟冲了进来,满头大汗,“阿耶,那二人被杨狗令人当街打断了腿。” 黄展一怔,“为何?” 陈佑更是讶然,“他竟这般跋扈?” 黄钟说道:“杨狗当街说出了关于陈玉的口供,一字不差。” 黄展厉声道:“怎么可能?数百字的口供,谁会无聊去背下来?” 黄钟苦笑,“许多人都听到了,如今,外面正在说背后那人该死。阿耶,小心被查到。” 黄展霍然起身,“杨狗竟然……”,随即他又坐下,“无碍,并无证据,他若是敢下手,有的是人为黄氏出头。大战在即,黄春辉不会坐视。安心!” 黄钟一想也是,坐下后,说道:“街上不少人说那杨狗真是好官。” 黄展冷笑,“为商人牟利的,是贱人!” “砰砰砰砰砰砰!” 黄家门外,围拢了不少军士。 “阿郎,不好了,杨玄带着人来了。” 黄展霍然起身,“去看看。” “阿耶小心!”黄钟说道:“要不,孩儿去吧!” 黄展笑道:“他不敢动手,这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安心看着为父如何与他周旋,让他铩羽而归。” 陈佑说道:“大郎也跟着去看看,好歹,也得学学这等手段。” 到了前院,大门已经开了,黄展过去,拱手,“不知杨使君前来何事?” “带上来!” 杨玄摆摆手,两个男女被拖了上来,惨嚎着。 “就是黄氏指使奴去污蔑使君!”妇人指着黄展喊道。 “这是无妄之灾!”黄展微笑,“一张嘴,便能定人有罪,这是欲加之罪。使君,这是要污蔑黄氏吗?” 杨玄却换了个话题,“杨某在陈州自问治理无差,为何桃县却有人不满?” 这是勾兑来了…… 外围,奉命来劝杨玄的江存中松了一口气,对张度说道:“这些豪族联手太犀利,我还担心子泰会冲动,为以后招来大麻烦,没想到他却颇为冷静。” 张度说道:“只是那股子气憋着难受。” 江存中说道:“看看相公,为了北疆受了多少憋屈?连廖副使也是如此。就说你我,为了麾下吃的苦头还少?许多时候,吃亏是福!” “老江你就胡扯吧!上次那谁给了你小鞋穿,你当面笑吟吟的,君子如玉,背后和我喝酒却恨不能当夜摸进他家去,睡了他的小妾。” “艹!”江存中骂道:“嘴巴就不能有个把门的?” 张度嘿嘿一笑,“不说了,看看子泰如何与他们谈判,好歹,此次后大家能和气相处也不是坏事。” 江存中说道:“那些人应当会丢出个人来给子泰出气,也是给面子之意。” 大门内,黄展微笑说道:“杨使君治理陈州令人赞叹不已,陈州什么都好,可商人太多了些。” “商人多了,不好吗?”杨玄问道。 “呵呵!”黄展对外面的人笑了笑,“商人见利忘义。所谓经商,实则便是坑蒙拐骗。若是重此辈,便是助长这股歪风邪气。 到时候人人都想去经商,人人都想去琢磨如何坑蒙拐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何治理? 到了那时,人心思利,无人愿意为国效力,大唐,危矣!” 外面的人群中,有人赞道:“黄公深明大义,高风亮节。” 杨玄微笑,“就是为了这个?” 黄展澹澹的道:“民风淳朴,则大治。这个道理尽人皆知。可要如何才能民风淳朴?言传身教。 黄氏多年来施粥舍药不落人后,子弟用度节俭有目共睹。 钱财,够用就好,何须苦苦追求? 杨使君,陈州的那等法子,在桃县怕是不好用!” 陈州商业发展的如火如荼,草原商人,关中商人,各种货物汇聚一地,交换有无。 “原来如此!” 杨玄澹澹的道:“且等等!” 等什么? 众人不解。 杨玄摆摆手,姜鹤儿回身对老贼说道:“查!” 老贼心领神会。 随即,谢谢被带到了僻静处。 “黄氏的生意可知晓?” “小人说了会死!” 谢谢惶然。 “说了,郎君保你不死!不说,立刻就死!”老贼狞笑道:“老二,给他一巴掌!” 王老二问道:“为何你自己不抽?” “老夫一巴掌拍不死人,你一巴掌能把人脸抽到身后去。” “哦!” 王老二举手,谢谢崩溃,“小人说,小人说。” …… “小崽子去寻黄氏,此事也算是了了。” 黄春辉心中一松,对廖劲说道:“斥候要多派些。” 廖劲说道:“从前日起,斥候就增派了。” “嗯!”黄春辉背靠柜子,眼皮耷拉着,“北辽的前锋,估摸着不远了。大战之前,斥候战,游骑战,都是耗人命的厮杀。咱们人少,该如何少些伤亡,你们去琢磨。” 廖劲说道:“此次陈州军来了两万,咱们的人马多了不少啊!” “小崽子大气,没有保存实力的心思,既然如此,那就大胆的用。不过,记住,莫要太偏。”黄春辉告戒道:“许多时候,隔阂往往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在你自以为是的时候。官职越高,就越要善于自省。” “相公放心。”廖劲笑道:“就杨玄的性子,若是给了他委屈,您说,他可会忍着?” 黄春辉不禁莞尔,“不会。” 刘擎没说话,二人齐齐看向他。 “老刘。” 刘擎认真的道:“其实,子泰是个和气的人。” …… 呯! 城中多家店铺被护卫闯入。 “拿账簿!封存货物!看好人!” 掌柜和伙计尽数被控制,账簿到手。 随即就是问话。 “坦白从宽!”王老二拎着横刀上前。 “是人头狂魔王老二!” 数十掌柜伙计被聚拢在一起,还有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妓和老鸨。 姜鹤儿是行动总指挥,指着堆积的账簿说道:“查账,检查货物,看看可有以次充好。” 她缓缓走来,板着脸儿,“谁愿意做黄氏的忠仆,闭嘴,随后一起严惩。” “这麦粉里掺杂了好些灰!”一个护卫骂道:“狗日的,还有细石子!艹!这里好些锯末!” “奸商啊!” “进价两钱,售卖七钱,这便是高风亮节的黄氏?” “这里有账簿!” 老贼带着潘生亲自出手,寻到了一个藏东西的地方,找到了十几本账簿。 掌柜崩溃,“老夫说……” …… 黄家大门外,拒绝了进去喝茶的杨玄和一群百姓聊天。 “今年可敢种地?” “敢呢!相公说了,只管种,北辽要来,也是秋季。” “家中的粮食可够?” “够是够了,可外面粮价高,小人忍不住就卖了些。” 大门内,黄展低声道:“这是装模作样。” 陈佑笑道:“今日他是羞刀难入鞘,这是在等咱们低头呢!老黄……” 黄展冷笑,“都暗示了,晚些会有人投桉,他却不依不饶,难道要老夫跪下谢罪?他好大脸面!” 黄钟说道:“回头等他真在桃县任职了,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黄展点头,“几千年来,就没有官府能斗得过地方豪绅的!想斗的那些人,最终身败名裂。” 陈佑笑道:“毕竟,谁好谁坏,是咱们说了算不是!” 三人相对一笑。 “有人来了。” 姜鹤儿策马赶到,来了个飞身下马,身形飘逸,正好落在杨玄身侧,“郎君!” 杨玄接过一张纸,见上面字迹娟秀,就看了姜鹤儿一眼,姜鹤儿挑眉,“我的字,师父都说好!” “自吹自擂!”杨玄气了姜鹤儿,仔细一看,抬头,“黄氏在城中有十三家店铺,一家青楼,两家酒肆。这便是高风亮节,鄙夷商人的黄氏?” 轰! 这话让围观的人炸了。 “这如何可能?” “黄氏名声不错啊!” 黄展双拳紧握,却叹息道:“使君何苦污蔑老夫?” “这些产业都在一个叫做黄灵通的人身上,此人,二十五岁前还是黄氏的仆役,二十五岁出来,莫名其妙就接手了一个叫做黄发的生意。 而黄发的父亲,正是黄氏当年的管家,这弄的挺曲折的。” 杨玄上前,“账簿上,每月的利钱去了何处?黄氏!多年的太平,多年的得意让黄氏觉着做个样子就好,可运气不好,遇到今日杨某想较个真。 这些店铺都不交税,黄展,谁在帮黄氏逃税?这些店铺,以次充好比比皆是。青楼中,还有逼良为娼!黄展!” 黄展冷笑,“一派胡言!” 你没证据啊! 啪! 杨玄一巴掌抽去,然后伸手。 姜鹤儿递上手绢,杨玄擦手,说道:“满脸的油!” 说着,他把手绢丢在地上。 姜鹤儿,“……” 掌柜被带来了。 老鸨被带来了。 一个个开口,把生意的详细情况说了个底掉。 黄氏! 满屁股的屎! “原来,黄氏竟然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可……可黄氏不是鄙夷商人吗?” 一个老人叹道:“一边挣钱,一边鄙夷挣钱的手段。这人啊!不能做了女妓,还口口声声的说自己贞洁不是?” “这是为何?” 老人说道:“越是缺什么,就越是补什么!” “那黄氏缺什么?” 老人摇头,“缺德!” 黄展回身,“陈兄!” 亲如兄弟,多年交情的陈佑,面色一变,冷冷的道:“老夫与你不过泛泛之交,没想到你竟这般无耻,从今日起,老夫与你绝交!” 嗤啦! 说着,陈佑还弄了短刀,割了一截袖子丢在地上。 杨玄回身,“有人想问我来了桃县想做什么。” 周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想知晓这位黄相公眼中的大才的施政方向。 “我来桃县就两个字。”杨老板说道:“公平!” 他站在那里,一手背着,一手伸出去,竖起食中二指,神色自信。 身后,黄展无力跪下。 身前,那些百姓脸上多了笑容。 就像是此刻的天空,阳光刺破乌云,把光明洒落在大地上。 第668章 我当然站在百姓这边 “相公,敌军斥候突然密集起来。” 斥候带来了最新消息。 “前锋距离多远?”黄春辉没看地图,廖劲等人却围在地图边上。 斥候说道:“兄弟们深入了百余里,依旧查探不到。” “那就还早。” 斥候告退。 刘擎指着地图说道:“斥候冒死深入百余里,也没打探到敌军踪迹,按照脚程来算,相公,应当在四五百里之外。” 黄春辉说道:“既然没到,无需管。各处盯着,另外,该收割的粮食要抓紧,莫要落入敌军手中,那是资敌!” “是!” 黄春辉闭上眼睛,惬意的道:“还能打盹十余日,想想真是惬意啊!” “相公。” 江存中进来。 “那边如何了?”廖劲说道:“若是太过,这边也该出手打压一番。” 豪族的面子要给,但若是做过了,该敲打也得敲打。 江存中苦笑,“杨玄封了黄氏的生意,查出了不少弊端,更有逼良为娼之事。” 廖劲:“……” 刘擎张开嘴,突然骂道:“小崽子这是觉着自己的敌人太少了不成?愚蠢!蠢货!” 黄春辉淡淡的道:“陈国便是世家门阀与豪绅的天下,与其说是帝王治理天下,不如说是共治。 如今的南周便有些这样的影子。 大唐接手了陈国之后的中原,世家门阀,地方豪绅多不胜数。 在长安,世家门阀对朝政的影响无孔不入,帝王也得忍耐。 在地方,豪绅掌控田地产业与人口,地方官员若是不低头,政令都出不了官衙。 故而,每每官员到了地方任职,必先去访问豪绅,一一亲切谈话,安抚豪绅。实则,便是在暗示,以前有的方便,以后,依旧有。” 这是无奈之举。 若是地方豪绅不配合,官员待不了多久就得滚蛋。 甚至有身败名裂的可能。 廖劲说道:“那些人啊!贪婪。不过也少不得,有他们在,地方少事。” 在地方,在城池之外的乡村,靠的便是豪绅的人在管理。 有事儿都在下面被处置了。 若说世家门阀是副皇帝,那么地方豪绅便是土皇帝。 官员甚至得求着豪绅协助自己管理地方,为此愿意给些好处,比如说兼并土地,对一些违律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 一切,都以大局为重。 至于百姓,就如同牛羊。而官员在地方任职也有个雅称,叫做牧民。 牧,放牧! 黄春辉说道:“此事做都做了,回头那些人闹腾,压一压。” “以后怕是会给他使绊子!”廖劲苦笑,“年轻人,冲劲大。” 黄春辉问道:“你等就没劝?” 江存中低头,“劝了。” 不过他没听。 “他如何说的?” “杨玄对百姓说,那些豪强想试探他的态度……他来桃县就两个字……” 边上的张度抬头,“公平!” 黄春辉眼露异彩,旋即湮灭,“公平,何其难!不过,他既然有此雄心,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相公。” 黄春辉说道:“传老夫的话,让那些人,要些脸!” 新人刚来,就遇到下马威,随后反手一巴掌抽的豪强们脸痛。 黄春辉的话,就是威胁。 老夫,命不长了。 老夫连皇帝都敢翻脸。 别哔哔啊! 否则老夫在大战前弄死几个,随后功劳一压,谁敢置喙? 刘擎想到了黄春辉镇压此事的几种可能,但没想到竟然如此霸气。 整个桃县的豪强们,竟然噤声了。 某个青楼中传来了叫骂。 “黄春辉那条老狗命不久矣,这时候谁和他较劲,小心被他临去前拉走。” 杨玄回来,被黄春辉呵斥了一番。 但紧接着,黄春辉又说他才将领军击败潭州军,辛苦了,放假一日。 这特娘明晃晃的护犊子啊! 这小子是老夫的人,在老夫致仕之前,谁敢冲着他下黑手,就别怪老夫把他带走! 消停了。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等在外面的姜鹤儿迎上来,“郎君。” “这是气什么呢?”杨玄问道。 姜鹤儿说道:“那些官吏进进出出的,看到我都在笑,笑的古怪。就像是……” 老贼笑嘻嘻的,王老二说道:“就像是看傻子。” 姜鹤儿哦了一声,“那不是我,是看你。” 王老二说道:“我就蹲在老贼的身边,要看也是看你和老贼,你们两个傻子。” “我这般聪明……” “聪明还被人哄!” 杨玄好奇,“怎么被哄了?” 姜鹤儿跺脚,“王老二,你敢说,回头我就在你的饭菜里放虫子!” “我不说,我不说。”王老二悻悻然的道:“不就是被人问喜不喜欢男人吗!至于闹腾成这样吗?” 呃! 杨玄看看男装的姜鹤儿,俏丽的让人心动。 罪过,罪过! 姜鹤儿咬牙切齿的道:“王老二,你得罪我了!” 老贼说道:“郎君此次得罪了豪族,就怕以后麻烦。” 姜鹤儿也愁眉苦脸的道:“我在门外,听那些官吏说,郎君刚来就得罪了土皇帝们,怕是在桃县站不住脚。” 杨玄上马,护卫们跟过来。 “有些饿了。”杨玄觉得胃口好了,见边上有个摊子,就牵马过去。 摆摊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卖的是胡饼。 “什么馅料的?”杨玄问道。 妇人在打盹,男子在揉面,闻言抬头,“杨使君!” 妇人猛地惊醒,揉揉眼睛,欢喜的道:“竟然是杨使君。” 男子说道:“有羊肉馅的,有豕肉馅的,还有菜馅的,” 杨玄知晓自己胃不舒服是宿醉的反应,不能吃太油腻,“来个菜馅的吧!” 男子熟练的揪了一坨面,反复揉了,把剁碎的馅料填进去,再摊平。 没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姜鹤儿在杨玄的身边迫不及待的道:“给我一个羊肉馅的。” “我要豕肉馅的。”只要是吃,就少不了王老二。 右侧,几个穿着华丽的男子缓缓而来,身后跟着十余奴仆。 “那是杨玄。” “此人视我等为无物。” “此后,他将众叛亲离。” “无人支持,他待不了多久就得滚蛋!” 几个男子冷笑。 胡饼好了,用一张油纸包着,杨玄接过,被烫的不断换手。 老贼给钱,妇人摆手,“不要不要,杨使君吃,不收钱!” 老贼笑道:“哪能不收钱,别人看到了,还以为郎君强买强卖,吃东西不给钱呢!” 妇人说道:“这是奴自愿的。” 老贼一怔,“你这生意看着不咋好……” 你这是吃饱撑的? 妇人看了杨玄一眼,有些难为情的道:“就是想送给使君吃。” “为何?” 男子插嘴,“这千百年来,提及豪强官吏,都是咱们的天。天说话,咱们就得好好听着。被盘剥了也无人为咱们伸冤,仿佛是应当的。” 妇人说道:“杨使君说了,他来桃县是为了公平。” 老贼问道:“以前就没有官员这么说过?” “有啊!”男子讥诮的道:“那些官员说的漂亮,可没多久就成了豪强的座上宾。呸!” 妇人说道:“杨使君却是真的敢为了公平去得罪豪强,那我送他几张饼又算得了什么?” 姜鹤儿好奇的问道:“你等就不怕那些豪强?” “怕自然是怕的。”男子揪下一坨面,一边揉一边说:“可做人,咱得讲良心不是。” 妇人看了在边上吃胡饼的杨玄一眼,“咱们没读过书,不知晓那些大道理,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话,都记得呢!” 她清清嗓子,仿佛是要说出什么天大的道理,又觉得太过严肃,赧然一笑,整理了一下情绪后,才说道: “谁在乎咱们,咱们就帮谁!” 回去的路上,姜鹤儿若有所思,进了后院,杨玄抬了椅子在外面,准备挺尸,恢复一下。 姜鹤儿正儿八经的找了凳子来,坐在他的身边,“郎君。” “何事?”杨玄闭上眼睛,只觉得声音来的有些恍惚。 娘的! 下次再不能喝醉了。 “郎君,你是为了百姓才去得罪豪强的吗?” 姜鹤儿双手托腮,偏头看着杨玄。 杨玄靠在椅背上,说道:“一个地方,官吏,豪强,百姓,这是基本的组成。主官治理地方,靠的是什么?” “豪强和官吏。”姜鹤儿出身富贵,这等事儿门清。 “靠豪强能安稳地方,可永远都无法让地方富庶起来,强盛起来。” “为何呢?”姜鹤儿觉得郎君这话有些绝对了。 杨玄懒洋洋的道:“豪强要的是什么?要的是田地,人口。鹤儿,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今日有一万亩良田,他们狂喜过望,可明日他们就会野望十万亩良田,这是人性。地方发展了,他们就会上下其手,越发疯狂……” “可百姓难道不贪婪吗?” “人性自然包括所有人,从帝王到乞丐。可百姓能用律法,用规矩去约束!” “那豪强……”姜鹤儿一怔,“律法对他们无用呢!” 豪强勾结地方官吏,自己的关系网错综复杂…… “律法,更多时候是由他们制定的。” 姜鹤儿一脸震惊,“郎君这话,律法是他们制定的,让我想起了那些豪强杀人无事,兼并田地无事,放贷无事……” “当律法无法约束豪强时,地方就有了乱的苗头。” “豪强越强,地方就越弱。”姜鹤儿被杨玄的话引导出了一个道理,“豪强,便是祸害呀!” “豪强,本就是毒瘤!”杨玄叹息,“自己玩去,别吵我。” 姜鹤儿还有满腹的话想说,闻言也只能憋着,气鼓鼓的想着赫连燕。 燕儿在就好了,我们两个在一起。 她突然身体一震,“郎君这是故意得罪豪强?” 杨玄有些昏昏沉沉的,随口道:“要么得罪豪强,要么得罪百姓,要么做老好人,和稀泥……主官,必然要站队。” “郎君选择站在百姓这边?”姜鹤儿想到了卖胡饼的夫妇。 “我,当然站在百姓这边。” 豪强,毒瘤也! 赫连燕正在赶来的路上。 杨玄带着人马来桃县,赫连燕还得安排人手盯着陈州,所以要晚一些。 三人在官道边的小店外歇脚。 一个光头,看着满脸横肉;一个身材高大,沉默的看着右侧;一个话却多,低声不断在说些什么。 “确定她今日来?”满脸横肉的男子问道。 话多的男子头发乱蓬蓬的,“杨狗先行,那个贱人是他的忠犬,定然要安排眼线,为杨狗看好家。故而晚了两日。按照脚程,今日她必然路过此处。” 光头男子说道:“老孙,你这恨意满满啊!还是放不下?” 身材高大的老孙默然良久,眼眶渐渐红了,“我那兄弟刚进鹰卫没多久,就被派来潭州。这是鹰卫内部的倾轧,这个我认。我那兄弟被派来临安做事,被那个贱人带着人当场格杀……” 光头男叹息,“这便是命啊!” 老孙低声咆哮,“什么命?那个贱人熟悉咱们的行事手法,我那兄弟耿直,也不知变换个法子,一头就撞了上去。 我那兄弟啊!从小父母去得早,是我一手把他拉扯成人,就如同我儿子一般的兄弟啊!” 他蹲下去,右手握拳,一拳捶打在地上。 地面出现了一个小坑,周围浮尘震动。 话多的男子也蹲了下来,“今日便是复仇的好机会。南征在即,大统领可说了,谁能弄死唐军的大将,重赏。大统领还特别提及了骚狐狸,说这等叛逆,谁弄死她,回去就升迁。升官发财啊!” 老孙摇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右侧官道,“我只要她的人头,去祭奠我那兄弟!” “来了!” 光头男子低声道:“她来了。” 十余骑旋风般的赶到,在小店前下马。 赫连燕下马,反手揉揉腰。 老孙起身,说道:“店家,给几张饼咱们带走。” “好嘞!” 店家大声应了。 捷隆回头,看着走来的老孙,“哪来的?” 大战在即,他是习惯性的问一句。 老孙微笑,“桃县来的。” 说着他走了过来。 右手垂在身侧,反手握着短刀。 机会来了。 骚狐狸看着有些疲惫,精神不济。 她分心了! 老孙心中狂喜,神色却依旧平静。 兄弟! 我今日就取了骚狐狸的脑袋,为你报仇! 赫连燕抬头,“来了!” 第669章 老夫,还在 大战将起,密谍先行。 大唐的密谍在宁兴,在北辽大军前行的一路上很是活跃。 而鹰卫的人也频繁出现在北疆,侦探消息,刺杀要人。 这是他们的本分。 老孙三人便是其中的一组,他们的任务是查探北疆军队调动的情况,以此判断桃县此次能组织多少人马来迎接大辽的南下。 军队调动必然要经过官道,所以他们三人就在官道左近蹲守。 老孙想顺带报个私仇,截杀赫连燕,为此答应回去请两个同伴去青楼嫖三日。 有心算无心,老孙觉着这一次伏击不会有任何意外。杀了赫连燕,取了美人头,随即远遁。 原先在鹰卫时,老孙做事积极,和睦上下,口碑极好,不少人都看好他的未来。老孙自己也颇为憧憬自己的仕途,觉着在四十岁之前定然能上几个台阶。 人需要理想来支撑。 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兄弟去了,理想崩塌。 从此老孙就变得沉默寡言,得过且过。 刚开始同僚们还能理解他,可毕竟不是他的亲人,无法感同身受。时日长了,因为他的臭脸和做事懒散,同僚渐渐冷漠,上官也敲打了他多次。 他不在意这些! 只想着何时能为兄弟报仇。 此次南征,他主动请缨南下查探,便是为了寻机杀赫连燕。 今日仇人就在眼前,老孙的心中如沸水般的煎熬着。 杀了她! 赫连燕看着没有防备,只需一刀,就能弄死她。 随后短刀从脖颈上划过,小心避开骨节……提着人头就往外跑。 骏马就栓在外面,飞掠出去时,一刀隔断绳子能节省时间。 必须要赶在赫连燕麾下密谍反应过来之前避开。 出手之前,老孙已经把这些步骤算计好了。 脑海中,小时候的兄弟模样越发的清晰了。 笑的格外的纯真,格外的令人心疼。 可! 这一切都没了! 被眼前这个贱人毁了! 杀了她! 老孙的眼珠子渐渐红了。 就在此时,赫连燕抬头,讥诮的道:“来了!” 她早有准备! 老孙却不怒反喜,右手一动,短刀划过。 赫连燕身形疾退,喊道:“是鹰卫!” 捷隆咆孝,“保护娘子!” 如安拔剑,剑光闪烁,逼退了老孙。 光头大汉和话多的男子上来,三人联手,顿时战作一团。 剩下的都是小虾米,这等厮杀去掺和只是添乱。 赫连燕和捷隆站在后面,捷隆说道:“上次有鹰卫说,赫连红在鹰卫内部放话,把娘子列为鹰卫必杀之人!” “预料中事。”赫连燕知晓想杀自己的不只是皇太叔。作为皇家鹰犬,鹰卫还担负着清理门户之责。 “这三人都是好手。”捷隆看了看,三人联手,和如安竟然厮杀的难分难解。 北辽是由无数部族组成的国家,刚立国时,内部乱哄哄的,依旧保持着草原部族的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可汗,谁能弄死可汗,谁就是可汗。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鹰卫成立了。成立尹始,鹰卫的职责是打探各个部族的消息,以及护卫皇帝。 多年来,鹰卫功劳赫赫。历代帝王都把鹰卫当做是心腹中的心腹,鹰卫统领之职更是慎之又慎。甚至为了维系鹰卫的忠心,让赫连红那个寡妇担任大统领之职。 赫连红上任后,在北辽内部搜刮好手,充实鹰卫实力。赫连峰能扛住林雅等人的冲击,鹰卫功不可没。 鹰卫内部的规矩,但凡出现叛徒,要不惜代价斩杀。 赫连燕,就上了鹰卫的必杀名单! “我有些欢喜!”赫连燕笑吟吟的道。 “三人就来刺杀娘子,蠢不蠢?”捷隆笑道。 如安渐渐的占据了优势,两个弟子在边上掠阵,随时准备加入。 这样的局面,让三个压力倍增。 “跪下不杀!”捷隆狞笑道。 彭! 身后一声巨响。 捷隆回头一看,揉面团的桉板竟然飞了过来。 一直低头揉面的店家,此刻抬头,那英俊的脸让捷隆一怔……长得这般英俊的男子,去青楼也能混口饭吃啊!为何来这里摆路边摊? “娘子!”捷隆尖叫。 桉板呼啸而来。 赫连燕毫不犹豫的蹲下,听着劲风从头顶上方呼啸而过。 她回头,就见那英俊男子飞掠而来。 赫连燕眸子一缩,“万凌霄!” 捷隆听到这个名字,心态一下就炸裂了。 “娘子,逃!” 万凌霄是近几年北辽窜起来的一个后起之秀,修为颇高。赫连红出手把他拉进了鹰卫,亲自培养,大有看好万凌霄成为自己接班人之意。 赫连燕在宁兴时见过此人一面,当时她是在皇叔羽翼下偷生的小透明,而万凌霄却是被赫连红看好的大才。二人之间,恍若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蝼蚁。 前方,老孙狂笑,“骚狐狸,这是针对你的一个必杀之局,哈哈哈哈!” 三人的伏击只是一个引子,当然,万凌霄说过,赫连燕警觉,三人的伏击应当难以奏效。 若是不成,三人的任务就是缠住赫连燕身边的好手,万凌霄给她一击。 赫连燕毫不犹豫的往侧面退,万凌霄身形闪动,凌空就是一拳。 赫连燕不敢挡,单手按着桉几,侧身翻滚。身后,万凌霄一拳把桉几捶成了碎片,碎屑破空,发出了呼啸,让赫连燕头皮发麻。 差距太大了! 这一刻,赫连燕无比怀念杨老板。 杨老板在,身边的那群大汉出手,万凌霄只有逃命的份。或是宁雅韵在,也能收拾此人。 此刻如安被那三人缠住了,两个弟子和那些随行的人员正在赶来。但赫连燕知晓,他们联手也打不过万凌霄。 那个杀夫的寡妇,竟然派了自己最得意的手下来,可见是想弄死她。 “啊!”赫连燕咆孝一声,一脚踢飞炉子。 火星四溅,万凌霄轻松避开。 嘴角含笑,“跟我回去吧!” 他张开手,身体骤然闪动,出现在了赫连燕的前方。 一爪抓来。 赫连燕避无可避。 奋力一刀。 横刀被崩飞,赫连燕只觉得胸腹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人也跟着倒飞出去。 万凌霄一脚踹死一个随从,一拳捶杀一人,如影随形的跟来。 冷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贱人,跪下,我容你多活半月!” 半月后,皇帝到来,赫连燕的人头正好用来祭旗。 赫连燕双眸微红,厉喝道:“让那老狗去死!” 赫连峰杀了她全家。 皇太叔庇护了她多年,但最终想杀她的也是皇太叔。 都去死! 赫连燕骨子里的狠劲发作,不管不顾的摸出短刀撞上去,就算是死,她也要捅万凌霄一刀。 找死! 万凌霄英俊的脸上多了一抹杀意。 但赫连红的话随即回荡在脑海中:能抓活的最好! 大辽需要斩杀叛逆来彰显威严! 以告戒那些心怀鬼胎的蠢货! 美人头! 记得当时大统领嘴里念着这三个字,讥诮的道:“用蜡封了,搁在皇城外,让那些人看看,叛贼是什么下场!” 用蜡封住人头后,可以保存许久。 于是,内息就变得柔和了些。 但,足以抓住赫连燕。 长剑突兀的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呯! 万凌霄并未竭尽全力,这一下就吃了亏,身体不住后飞,咽喉有些东西在涌动。 “娘子,退!” 站在赫连燕身前的是如安。 那三个鹰卫呢? 赫连燕抬头,见陈化和方觉,以及其他人在拼命拦截老孙等人。 “娘子,快跑!” 赫连燕转身,万凌霄已经再度扑来。 长剑挥动,呯的一声,竟然断为两截。 “也罢!” 如安丢下手中的半截长剑,举起拳头,就这么一拳。 万凌霄深吸一口气,内息尽数集结在一起。 一拳! 赫连燕回头,看到万凌霄没动,如安也没动。 万凌霄乃是北辽这些年新晋的好手,赫连燕没想到如安竟然能与他势均力敌。 “滚!” 万凌霄追上来,一拳接着一拳,让人想到了修河堤时打桩。 砰砰砰砰砰砰! 如安一步步后退,但依旧不见败像。 陈化回身看到了,喊道:“师父,你打不过他,快跑啊!” 方觉挨了一拳,喊道:“我们也跑!” 陈化为他挡了一刀,说道:“咱们吃了郎君许久,不能跑!” 这个蠢货! 方觉说道:“打一场就够了,难道还得卖命?” 是啊! 就是个食堂罢了,难道还得卖命? 如安一怔,差点被一掌拍死。 随即,他想到了当初的日子。 他带着两个弟子在山上苦修,日子苦不堪言。 你要说他是主动想苦修,那是扯澹……谁不想过上好日子? 可如安在师兄弟三人中最没用,没有谋生手段,所以只能熬。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就是修炼,修炼,再修炼。 他没有长生不老的野心,只是除去修炼之外,他不知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可修炼有何用? 直至章茁来寻他,请他出山。 老夫竟然也有用? 如安那时候窃喜,然后兴致勃勃的带着弟子去临安。 谁知晓一头撞上了玄学开山门的好日子,被宁雅韵镇压。 他觉得自己死定了,但并未惧怕,甚至有些解脱的释然。 师父觉得他蠢笨,师兄觉得他蠢笨,去宁兴都不带他。 教导弟子吧! 两个弟子一个和自己差不多憨,一个精明,但却是小聪明。 这一生,何其失败! 但杨玄只是把他们师徒三人关在牢里,让如安没想到。但更想不到的是,牢里的伙食竟然比他们在山上的还好。 随后,他被赶了出来。 那时如安站在陈州大牢外面,茫然不知所措。 老夫能去哪? 回山上? 回不去了! 他的心,早已静不下来了。 他鬼使神差般的去了杨家。 毕竟做过刺客。 他担心会被赶出来。 可杨玄一边嫌弃,一边却任由他们师徒在前院和那些护卫厮混,厨子每日也默默的多准备了许多食物。 他想到了王老二。 王老二问他,吃了郎君的饭,该如何? 如安当时回答:吃了杨家饭,就听郎君吩咐。 随后郎君令他去赫连燕那边,保护赫连燕。 听从吩咐这个词杨玄不好意思用,用的是保护。 如安听懂了。 从此,他觉得自己就是杨家的人。 吃了杨家饭啊! 如安奋力一拳,竟然逼退了万凌霄。 “师父!” 可另一头,陈化和方觉遍体鳞伤,只有逃命的份。 三个好手飞掠而来。 他们的加入,让天平顿时就朝着万凌霄这边倾斜。 呯! 如安中了一拳,摇摇晃晃的后退,接着万凌霄飞掠而来,一掌拍在他的胸前。 噗! 如安飞了出去,半空中喷了一口血。 他落在了赫连燕的身侧,“走!” “走不了了!” 赫连燕苦笑。 她的修为本就不高,万凌霄追她就像是老鹰抓小鸡般的轻松。 与其狼狈被抓,不如死得有尊严些。 但如安不同。 “你为何不走?”赫连燕问道。如安师徒并不是小圈子里的人,无需拼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时候不走,还等何时? 如安说道:“吃了杨家饭,老夫答应郎君护着你!做人,要讲信用!” 万凌霄等人飞掠过来。 如安站在了赫连燕的身前,张口,鲜血从嘴角溢流出来。 那边,陈化二人倒在地上,陈化说道:“师父,救我!” 如安慈祥微笑,“再等等,咱们师徒一起走。” “他是如安!”光头大汉说道。 万凌霄调匀内息,“你本是草原人,为何为杨狗效命?” 如安说道:“吃了杨家饭,老夫欠他的!” “大辽也有好饭菜!”万凌霄生出了收拢如安为鹰卫所用的心思。 如安平静的道:“别处,没有杨家的烟火气。” “贱人!” 四人齐齐出手。 只是两个照面,如安被重重一拳拍在地上,看着奄奄一息。 万凌霄直面赫连燕,眼含恨意,“知晓为何我等布下这等大局,只为杀你?” 赫连燕说道:“皇太叔!” “不。”万凌霄说道:“皇太叔还不是帝王,鹰卫犯不着上杆子去巴结他!” 鹰卫这等帝王鹰犬,最忌讳的便是脚踩两只船。 万凌霄说道:“你叛出宁兴,投奔了杨狗就罢了,可你竟带着人捕杀我鹰卫勇士……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要杀你!” 一个人,缓缓在赫连燕身前站起来。 颤颤巍巍的,却格外平静的道: “老夫,还在!” 第670章 发簪,心痛 赫连燕觉得自己难逃一劫。 当年皇叔一次喝多了,唏嘘道:“人之将死会如何?本王无数次想过,大概会想着这些年的经历,想着那些恩怨情仇……” 皇叔那些年是在刀锋上跳舞,游走于帝王的杀机边缘。 所以他有此感叹。 赫连燕此刻却没想到那些过往经历。 她想到的,竟然是杨家。 那个看似一本正经,可偶尔也会看一眼自己丰腴的男人。 我为何要想他呢? 赫连燕觉得有些怪。 按理,我不该想着死去的亲人,以及对赫连峰和皇叔的恨意吗? 可她此刻脑海里竟全是杨家。 老贼,老二,怡娘……最后就是那个男人。 她的过往就如同是一艘无人掌控的小船,随波逐流,不知何处是归处。所以她在宁兴茫然,在潭州也茫然。 在这个时候,那些茫然自动消失了,剩下的,就是那些烟火气。 皇叔,你错了! 赫连燕笑了笑,然后,坦然准备受死。 可如安却颤颤巍巍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如安!”赫连燕见他要摔倒,就扶了一把,“你这是何苦?” “杨家的饭菜,好吃!”如安抢过赫连燕手中的短刀,说道:“谁要想断了老夫的美食,老夫便同他拼命!” 赫连燕眼中含泪,“好!” “动手!” 万凌霄知晓如安要拼命了,但此刻就算是他要原地爆炸,也得弄死了赫连燕再说。 马蹄声就如同是惊雷,一下就震破了赫连燕待死的心境。 她偏头看去。 数百骑从左侧官道上转了出来。 战马转弯,整个马躯几乎都甩了出去,马嘴张开,奋力的喘息着。 马背上,那身唐军的甲衣刺痛了老孙的双眼。 “是唐军!” 第一个唐军骑兵的身前,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孩子指着这边,“就是他们!” 老孙想起来了,“这个小畜生是谁?” 大战之前,北疆处处都在警戒。按照统一安排,发现陌生人要马上上报。老孙他们到村外取水,自以为隐秘,没想到却被这个孩子看到了。 四个带着兵器的陌生人,不敢进村子……这个消息报上去,村正马上寻到了在附近游弋的游骑。 数百骑疾驰而来,有人厉喝,“弩弓!” 弩弓在手,骑兵们加速了。 一波弩弓齐射,接着骑兵掩杀,谁能挡得住? “是劲弩!”老孙只觉得痛彻心扉。 “杀了他们!”老孙咆孝。 万凌霄却毫不犹豫的飞退。 他兴许能硬生生的冲进去,和这帮子骑兵绞杀在一起。 但若是不小心挨了一箭呢? 弩箭临身,什么内息都没用。 “走!” 老孙痛苦的后退,一边退,一边喊道:“贱人,你等着,我此生必杀你!” 倒在地上的陈化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老孙扑倒,另一边的方觉飞扑在他的身上,一拳,抬头狂喜,“师父,抓了个活的!” …… “杨使君,来嘛!来我家吃!” “杨使君,我家的馎饦有鱼虾,鲜美无比!” 杨老板还处于修整期,没事儿在城中乱逛,也算是熟悉地形。 那些商贩早些时候见到他可不敢这般放肆,是一个妇人开的头,见杨玄不生气,还笑眯眯的,就把他拉拽到了自己的摊子前,用那种‘你不吃老娘就灌’的姿态,活生生的逼着杨玄吃了自己做的一碗羊汤。 而且,还不收钱,说若是给钱,就是把她当女妓了。 连老贼都为之叹息,说这个女人了得。 随后,杨老板走到哪,那些商人都亲切的招呼。 “这是……”一个刚来的外地人问道:“你等对杨使君为何这般亲切?” 商人说道:“咱们都希望桃县能变成第二个太平,第二个临安!” “老夫刚从临安来,那地方,繁茂!” “都是杨使君的功劳,所以,咱们都支持杨使君,若是他为节度使就好了。”商人轻声道。 谁都知晓这是黄春辉的最后一战,也是最后一站。 …… “敌军斥候今**近桃县外三十里,被我军斥候驱逐。” 江存中回报。 “嗯!”黄春辉没动。 “城中怕是潜入了鹰卫。” 廖劲说道:“出行小心些,另外,大军动向注意遮掩。” “嗯!”黄春辉看似在打盹。 刘擎说道:“咱们不怎么出门……” 他看着江存中,“昨日你等拽着子泰去了青楼……” 江存中正色道:“只是去消遣!” “是吗?”刘擎说道:“早上有人扶墙而出,说,练马槊把腰给折了,是你吧?” 江存中点头,“是下官,不过,下官这几日确实是在练习马槊。” 刘擎唏嘘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可没这般厚的脸皮!” “让子泰小心!”黄春辉开口。 先前,他无视了鹰卫潜入城中的威胁,就是觉着大伙儿都是老家伙了,应当知晓轻重。 有人去寻杨玄,晚些回来,说道:“杨使君说,正好闲着无事,玩玩也好。” 这话,自信的令人有些不自在。 但杨玄确实是这般想的。 他此刻就坐在一家酒肆里。 就在先前,一个妙龄少女强行把他拉了进来,杨玄蹙眉本想拒绝……少女说有元州来的美酒。 谁都知晓杨老板来自于元州乡下,这句话,成功让杨玄想到了家乡。 乡愁就是酒,唯有喝醉,才能在梦中归去。 他嗅了一下,酒水不怎么好,但杨玄确定就是元州的米酒。下酒菜也普通……杨玄甚至看到了猪大肠。 他用快子挑起猪大肠,“这什么东西?” 这东西他只在卷轴里见过,哪怕是在小河村,猪大肠也是没人吃的。 酒肆里的人都看向了他,伙计过来,热情的道:“客官不知,原先豕大肠腥臭没人吃,后来出了个高人,把豕大肠清洗干净,加些调料熬煮,哎!那味道……” 杨玄嗅嗅,“腥臭!” “腥,就对了!”伙计说道“吃的就是这股子腥味,不信,客官尝尝。若是不好吃,这一碟豕大肠就白送给客官。” “就不怕我故意说不好吃?”杨玄夹了一片,看里面的肠油竟然还在,不禁苦笑。 “客官这气质,少说也得是个有钱人吧?”伙计一张嘴麻熘,“若是客官愿意不给钱,小人包了!” “你倒是会说话。”老贼也夹了一片豕大肠,却放在了潘生的碗里,“小潘,吃。” 潘生干呕,“师父……” “乖!”老贼笑了笑。 伙计让他生出了疑心,故而做个姿态。 潘生还不知,就夹起豕大肠。 杨玄指着伙计,说道:“让他吃!” 潘生一惊。 老贼冷笑,“豕大肠腥臭,吃不起肉的人家都不乐意吃,你却堂而皇之的摆出来,这是想引人瞩目。既然如此,这豕大肠中定然有些意思,你先吃一个!” 伙计呵呵一笑,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杨使君身边的老贼,这眼睛,毒!” 掌柜出来,“诸位,小店有些事要办,还请诸位暂避。” 食客们不满,牢骚满腹,掌柜笑道:“都不收钱!” 早说啊! 食客们顷刻间就消散了。 可出门之后,众人相对一视,一个男子说道:“这些人怕是对杨使君有些心思,报官!” “好!” “娘的,以为一顿酒食就能收买了咱们?贱狗奴!” 酒肆内,伙计笑道:“小人并无修为。” “这是信使?”杨玄用快子扒拉了一下豕大肠。 伙计微微欠身,笑的卑微,“正是。” “谁让你来的?”杨玄把快子搁下,心中盘算着。 长陵? 长陵无需用这等手段,但文青少女一旦生出了那等文青的念头,说不得也会来个惊喜什么的。 或是皇叔。 杨玄觉得不可能,现在的皇叔是大辽皇储,若是可能,他能亲手掐死杨玄。 那还有谁? “是大统领令小人前来。”伙计说道。 “你装伙计很像。”杨玄赞道。 “您过奖了。”伙计笑道:“小人在宁兴本就是伙计。” “这专业……”杨玄想到了赫连燕,回头给燕儿说说,好歹也学着些。 老贼慢慢挪到了他的右侧,潘生起身,走到了大门处。 王老二无聊的摸出肉干,嚼的腮帮子鼓起,就像是个匪徒。 身边的宁掌教正在喝茶……操蛋,他啥时候弄的茶水? 杨玄觉得见鬼了。 他干咳一声,“那个寡妇让你来作甚?” 赫连红新婚夜就杀了自己的夫君,随后执掌鹰卫,堪称是个狠人。但她忌讳别人说自己是寡妇,据说为此杀了十余人。 伙计却没有为自家大统领讨公道的意思,依旧笑眯眯的道:“大统领说,长安的小说在宁兴颇为受欢迎,她也看了不少。 才子佳人的故事令人感慨不已,她最喜的便是大团圆的结局。可世事难料,许多时候,却会多了不少磨难。” 长陵! 杨玄眯着眼,“写小说,我能做那个寡妇的师父。你说了这些,便是铺陈,想要什么?说!” 王老二问道:“老贼,郎君为何不说做她的师祖?” 老贼正色道:“要想学得会,得陪师父睡,明白了吗?” 伙计并未被激怒,而是摸出了一个锦囊,打开,里面是一枚发簪。 “这是大统领送给杨使君的。” 王老二:“这是……这是赫连红的发簪吧?郎君,你有了一个寡妇了,怎地还来一个?” 伙计终于憋不住了,澹澹的道:“还需留些口德!” 王老二说道:“都想杀人了,还留什么口德?” 杨玄接过锦囊,看着发簪。 确实是长陵喜欢的风格。 长陵若是有话,自然会令人来和他说,或是书信往来,绝不会弄什么赠君以发簪,一表思念之情。 除非,是觉得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杨玄心中微动。 伙计说道:“公主掺和了朝政,前阵子为了心腹柳乡触怒了陛下,陛下震怒之下,令人把公主软禁于宫中,只等南征凯旋后再做处置。” 身边的宁掌教捧着茶杯,悠闲的道:“你还和那边的公主眉来眼去,就不怕晚上被一刀弄死?” 杨玄尴尬的道:“就是以文会友,笔友。” “呵呵!老夫,理解!”宁雅韵当年也是女人追逐的对象,只是笑了笑。 杨玄握着发簪,不由的想到了长陵。 那个少女啊! 终究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他把发簪收起来,说道:“辛苦你了!” 伙计笑道:“公主称呼大统领为姨,故而大统领才不顾规矩,令小人来送发簪。” “我与长陵只是以文会友。”杨玄说道:“大战在即,那个寡妇令人送来了长陵的坏消息……我不信,可终究脑子里会琢磨此事,一琢磨,心就乱了。心一乱,如何能倾力而为?这比离间计也不差。那寡妇可去领兵了。” 伙计微笑不语。 “手段不错,不过,我和长陵,也就是比陌生人好一些。她倒霉了,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一番,随后,听天由命,不关我事!” 伙计叹息,“大统领说,男人多负心,故而都该杀!没想到使君竟然也是这等人。” “那个寡妇是不喜男人吧?”杨玄问道。 伙计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忘记了告知使君。就在前几日,鹰卫伏击了赫连燕那个叛贼。此次是大统领看重的好手亲自带队,那个叛逆的尸骸,应当已经烂了。” 从长陵,再到赫连燕…… 宁雅韵轻声道:“看来,北辽那边颇为看重你,这手段,是一个接着一个,就想乱你的心神。” 杨玄心中一凛,想到赫连燕的身边有如安师徒后,又微微一松。 伙计彷佛知晓他在想些什么。“对了,如安,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杨玄一怔。 伙计笑道:“那是大统领亲自拉进鹰卫的好手,在宁兴,也是风云人物。斩杀叛逆,乃是我鹰卫之责,让使君见笑了。” “你成功的激怒我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宁雅韵低声道,“你断定那公主无事?” “她,聪明着呢!” 当初杨老板绑架长陵,一路以为这是个文青的弱女子,后来才知晓,这是一头母老虎。 赫连燕啊! 这一刻,杨玄才发现,自己心痛了! “弄死他!” 老贼起身,伙计笑道:“来之前,小人就没准备活着回去。不过,能看到使君心疼,小人觉着,值了!” 噗! 一个包袱被丢了进来,散开,里面的人头滚到了伙计的脚边。 随即,一个妩媚的声音传来。 “哎哟!郎君竟不肯为我落一滴泪吗?” …… 求票! 第671章 杀人 当听到赫连燕的声音时,杨玄一下就放松了。 他甚至拿起快子,挑起一块猪大肠,说道:“你不是伙计……知晓自己何处露出了破绽吗?” 伙计看着人头,再看看走进来的赫连燕,面色微变,“不知。” “但凡有经验的伙计,都知晓大肠的肠油不能留,否则那股子味道能绕梁三日而不绝。你这……差点意思。” 杨玄把快子一放,看了一眼赫连燕,还行,胳膊腿都没少。 “遇到谁了?” “鹰卫的好手万凌霄带着三个好手伏击,如安师徒拼死厮杀,关键时刻,游骑赶到,万凌霄等遁逃。” 不可一世的好手,面对手持劲弩的游骑追杀,也只能狼狈而逃。 “那就好。” 杨玄起身,“如安师徒如何?” “重创。” 杨玄有些惊讶于如安师徒的拼命,说道:“马上去请了医者来。” 乌达早已令人去了。 杨玄带着赫连燕出去,身后,掌柜和伙计面面相觑。 “杨使君,我二人……” 王老二吃了半晌牛肉干,腮帮子酸了,起身道:“吃饱喝足,杀人!” 老贼说道:“别弄的血淋淋的,要不,老夫教你一招,剥皮。” 伙计冷笑,“杨使君,公主对你情深义重,你却弃之如敝履,令人齿冷!” “你话真多!” 啪! 屋里传来清脆的声音,杨玄止步,“你以为此次伏击是何意?” 赫连燕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分析了一番,“赫连峰身子不大好,我以为,此次他御驾亲征,就有些最后一次之意。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长陵公主应当无恙。” “我知晓,此事多半是假的。” “万一呢?” “没有万一!” 赫连燕笑道:“没想到在郎君心中,长陵公主还有一席之地。” “只是笔友。”杨玄厚颜道。 如安师徒三人已经被安置在家中了。 医者急匆匆的赶到,一番诊治后,说道:“伤有些重,不过既然有修为,老夫就开些通经活络的药,就是个辅左之意。” “辛苦!”杨玄颔首,“乌达,送先生。” “不敢不敢。”医者看了杨玄一眼,有些小兴奋,有有些迟疑。 “可是还有话?”杨玄笑道。 医者说道:“老夫家中有个女儿,曾听闻使君一番话,每日就翻来覆去的念叨,魔怔了一般。老夫也曾呵斥多次,可依旧无用。终究是女儿,若是儿子,大棍子都不知晓打断了几根……” 杨玄莞尔,“儿子皮糙肉厚,是该收拾。” “可不是,儿子不听话,先打再呵斥。女儿不听话,你呵斥着吧,就见她委屈的模样,眼中含泪,哎哟!一下就没法说了。” 医者一拍脑门,“使君事多,看老夫颠三倒四的。就一件事,能否请使君赐字?” “好说。”杨玄叫人准备文房四宝,问道:“是喜欢那几句?” “不恨古人吾不见……” 杨玄一挥而就,医者拿着字欢喜不已,稍后给诊金打死都不要,说什么那字就值千金,再要钱就是不要脸,一熘烟背着药箱子跑了。 杨玄随即进去。 “好好养伤。”他没说漂亮话,出门后,低声对老贼说道:“找人看护,缺什么只管说话,先安排了再说。另外,吃的要精心准备。” 老贼应了。 杨玄回身,“掌教,咱们出去走走?” “想以身为饵?”宁雅韵问道。 “嗯!”杨玄说道:“看来,鹰卫此次是下了血本,那就多留下几个。” 二人穿着家常衣裳,宁雅韵更是一袭青衫,看着就像是个穷酸。 街上行人不减,大战来临之前,许多人都在采购吃的。 杨玄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也背着个小包袱,跟在母亲的身后,不禁就乐了,“想到阿梁以后也会如此,我就乐不可支。” “如安师徒的伤并不重。” “掌教如何知晓?” “感受了一下气息。”宁雅韵含笑看着这些烟火气,“无需用药。” “那掌教为何不说?” “子泰。” “嗯!” “你的脸皮越发厚了。” “看您说的。” “如安师徒此次豁出命护住了赫连燕,这便是拉拢的大好时机。就算是没病,你也得请医者给弄出些动静来。随后施恩……老夫若是说了,你还如何施恩?” 杨玄笑道:“换了谁我都是如此。” “在陈州时,老夫一直觉着陈州渐渐变成了你的陈州。” “不,那是大唐的陈州。”杨玄被宁雅韵一眼彷佛都看穿了。 “等你来了北疆,老夫在想,这北疆,会变成谁的北疆?” “自然也是大唐的。” 宁雅韵笑了笑,左手甩甩,才发现没带麈尾出来,不禁怅然若失,“原先老夫也颇为卷顾大唐,想着,若是谁敢心生不轨,老夫当一掌拍死他!” 杨玄嵴背发寒,“呵呵!” “出了长安后,老夫心中不满,可不满也是冲着那位至尊。玄学与大唐共存多年,荣辱与共……就算是北辽入主了中原,玄学也不会低头……” 杨玄一直担心宁雅韵说出‘你是否想谋逆’这话,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却是担心此战。 您早说啊! 不,您直接说啊! 转弯抹角的作甚? “您想多了些。”杨玄也不说什么此战必胜,这等话对于宁雅韵而言便是羞辱。 “杨使君,相公寻你!” 一个小吏气喘吁吁的追来。 “掌教……”杨玄回身。 “你去你的,老夫转转。” 宁雅韵站在原地,目送杨玄远去。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韩纪。 “宁掌教大概会以为听闻大战的消息,长安会万众一心支持北疆吧?” 宁雅韵摇头。 “户部的第一批钱粮到了,不多,说是来不及调遣。”韩纪讥诮的道:“北辽南下的消息早就送去了长安,这时候说什么来不及调遣,可够无耻的。” “你和老夫说这些作甚?” “长安如今的态度宁掌教可看出来了吗?”韩纪负手站在他的身侧,轻声说道:“大有恨不能北疆溃败之意。那些人,为了一己之私,敢于葬送江山。” 他突然微笑,“北疆覆灭,谁都无法幸免。玄学到了那个时候,也……” “丧家之犬。”宁雅韵说出了他不方便说的话。 “是。”韩纪看不透眼前这位丰神如玉的老帅锅,“长安来了不少人,四处寻人谈话。” 长安这些人是跟着粮草一起来的,一进城,就先报了身份……都是官家人。 报备过了之后,临安就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 随即这些人四处寻人谈话,有人报上来,说是拉拢。 大战还未开始,长安就在谋划黄春辉滚蛋之后的局面了。 大变在即,韩纪知晓老板最担心的便是刺杀,故而来寻宁雅韵。 “担心老夫被说动?” “不。”宁雅韵上次干掉了宫中的好手,怎么可能被说动? “那就是担心老夫见势不妙,带着玄学子弟遁入山林?” “呵呵!”韩纪笑了笑。 他确实是有这个担心。 宁雅韵说道:“你是谋士,按理智慧不凡。智慧是一回事,许多时候别去用它。” “那么,用什么?” 韩纪心中暗笑。 宁雅韵指指胸口,“去感受。” 韩纪:“……” 宁雅韵甩甩左手,蹙眉,觉得不得劲,“老夫感受到了子泰之意,他也感受到了老夫之意。感受到就好,何须赘言?” 韩纪:“……” 宁雅韵干脆负手,这样就不再惦记着麈尾,“子泰想在北疆做一番事业,他想拉着玄学一起……荣辱与共。老夫知晓他是看上了玄学中的好手,以及玄学镇压淫祀的手段。这是利用吧?” 韩纪开口,“郎君身负重担……” “老夫并没有怪责的意思。”宁雅韵微微摇头,“他若是高风亮节,对人真诚,老夫会毫不犹豫带着玄学遁入山林。知晓为何吗?” 韩纪默然。 宁雅韵说道:“要想统御一方,要想和长安抗衡,自然该手腕了得,杀伐果断,该利用的就利用。他坦然说了,老夫也坦然接受了,就那么回事。” 合着,老夫是枉作小人了? 韩纪站在原地,看着宁雅韵神态轻松的逛街。 一个女人到了他的身后,右手一抬,有利芒闪过,然后用力一捅。 小心腰子……韩纪刚想惊呼,就见宁雅韵背在身后的左手轻轻摆动。 呯! 短刀飞了出去。 女人厉喝一声,失去短刀的右手勐地握拳,奋力一击。 宁雅韵彷佛是看到了右侧有什么好看的,轻轻侧身,正好避开这一拳,右手自然摆动,搭在了女人的手腕上。 一抖! 韩纪看到女人翻了个白眼,浑身软绵绵的,就这么软倒在地上。 宁雅韵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右侧的店铺,身后,乌达麾下的几个护卫冲上来,把女人提熘起来,噼手就是几拳,打的女人弯着腰,随后架走。 韩纪跟着进了店铺,却是书画。 “长安的?”宁雅韵站在一幅画前问道。 掌柜笑道:“正是,这幅画乃是长安名家余旭所作。” 宁雅韵看了一会儿,随后准备出来。 “先生难道看不上?”掌柜有些不甘。 宁雅韵摇头。 说道:“没钱!” 韩纪莞尔,“掌教只管开口。” “人要缺些什么,才会觉着自己是在活着。”宁雅韵平静的道:“什么都有了,那么,你说这人活着作甚?还想去作甚?” 韩纪点头,“只是掌教看着有些悻悻然。” 宁雅韵点头,“出了临安,老夫的内息就再没散去过,难受!” 要不,您把内息送我……韩纪:“……” 其实,从出了长安的那一刹那开始,玄学就身不由己了。 但玄学还有最后一招,学祖师爷遁入山林。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所以杨玄压根就没和宁雅韵玩心眼,而是很坦诚的表态:我需要玄学的修士。 若仅仅如此,宁雅韵不会满意,杨玄接着把忠烈祠也放在了玄学。 忠烈祠,那是陈州军民的精神所系。把忠烈祠交给玄学管理,这便是杨玄的报酬。 我把自己的根基给你们了。 满意不? “满意!”宁雅韵哼着小曲儿,在街上游走着。 脸上涂抹了些东西,看着,压根就认不出来。 一个时辰,宁雅韵拿下了三人。 大丰收。 他这里大丰收,杨玄那里遇到了麻烦。 “你身边有个叫做赫连燕的?”廖劲问道。 “对。”杨玄也不说具体。 廖劲显然也没心思问具体事儿,“她半路遇到伏击,走后,报信的那个孩子就被掳走了。” 杨玄浑身汗毛勐地一炸,一股冷流在脑后那里震颤着,“谁?为何?” “游骑说,是十余人,在他家的家门口掳走了孩子,随即远遁。临走前喊话,说,是杨……是你带来的灾祸。” “这是个诱饵。”刘擎说道:“最近北疆管的严苛,北辽的斥候密谍难以在城中有作为。这是让人心烦意乱的手段。让你来,不是让你如何,而是想告诉你,这等手段,当无视。” 大将当学会不动容。 杨玄摇头,“按理,我如今也算是一方大将,就该面对这等挑衅毫不动容。 一个孩子……大战起,不知要死多少孩子。看着就是了,报仇就是了。 我此刻心中并无烦乱之意,只是,意不平。” 他看着不置可否的刘擎说道:“上次我破了金山城,北辽引以为耻,今日他们掳走了孩子,这便是报复。 若是置之不理,当北辽大军兵临城下时,那个孩子会被带到城下,当着无数人的面,北辽人会说,这孩子救了我的心腹,我却坐视他被掳走……随即一刀。” “那你……”廖劲蹙眉。 杨玄指指自己的胸口,“不只是意不平,还有些,难受。那些人既然想恶心我,那我便掏出他们的心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竟然能拿了孩子来作伐。” 说长陵被幽禁他不慌,说赫连燕被伏击,他心疼。 当得知孩子被掳走时,杨玄突然感到了难受。 兴许,我不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不是个称职的主公吧! 杨玄走出节度使府,“让黄林雄的人,乌达的人来,请宁掌教来,全数集结。” 在门外等候的老贼讶然,“郎君要作甚?” 他看到杨玄的眼中彷佛有火焰。 “杀人!” 第672章 诅咒 赫连燕在养伤。 “娘子!” “捷隆,何事?” 捷隆在屋外说道:“郎君召集了所有护卫,又把宁掌教请了去,出城了。” 赫连燕问道“为何?” “娘子可还记得那个报信的孩子?” “记得,可是他出了意外?” “北辽那边的人掳走了他。” 屋里默然片刻,这才传来了赫连燕的声音。 “大战当前,郎君却甘愿冒险。他,这是为了我!” 捷隆说道:“娘子以前曾说,行大事者,当不拘小节。那孩子去了,以后为他报仇就是了,何必为此烦恼?” “那时,我在皇叔的庇护下苟活,觉着世间没一个好东西,就算是天神下凡,毁灭了世间,我也会无动于衷。那时,我觉着自己是行尸走肉,可如今……” 她坐在床头,“我是个人。” …… 距离临安三十余里的一块空地上,十余骑正在歇息。 肖奉剑五十出头,身材高大,但有些瘦。 他坐在那里吃干粮,身边坐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男子手中拿着一张饼,吃了一块就摇摇头。 “多吃些。”肖奉剑关切的道:“好歹精神些。” “我,还不够精神吗?”男子抬头,一双眼眸就如同是苍穹,有无数星河在其间流动。 肖奉剑满意的道:“吴氏秘法果然不凡,能摧动心神魂魄,悍然一击。” 男子微笑,“我叔父在牢中可好?” 男子叫做吴玉山,叔父叫做吴杰。 吴氏历代出修士,一直默默无闻,直至上一代,吴玉山的叔父吴杰卷进了皇位更迭的旋涡中,事败,赫连峰登基,随即被牵连。 军队兵临吴氏,吴杰很光棍的自缚双手。 随后,就被关在了大牢中。 肖奉剑是鹰卫的客卿之一,此次出行带着吴玉山,目标便是北疆大老。 他说道:“吴杰在牢中能吃能喝,心大着呢!” 吴玉山笑道:“如此就好。” 肖奉剑有些好奇,“吴氏这等摧动心神的秘法,难道就没有代价?” 吴玉山惨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有,轻则摧毁嵴柱。”他反手摸摸嵴骨,“成为废人。重则神魂湮灭。” 肖奉剑摇头,心想这人如此年轻,以后若是不出意外,当是吴氏的领袖人物。可却为了一个老朽而赴险,真是不可理喻。 目光转动,看着那个男孩蹲在那里。 男孩颇为机警,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来,哀求道:“你们要拿我作甚?放了我,我阿耶有钱,家中存了五十钱,能给你们一半。” “哈哈哈哈!”众人不禁大笑。 肖奉剑没笑,说道:“看好这个孩子,后续有大用。” 吴玉山看着孩子,“他能有何用?” “此人救了杨狗心腹,杨狗说是重情,那么,当大战时,将这个孩子带到城下,一刀杀了,你说,杨狗会如何?” 吴玉山蹙眉,“这等手段无耻了些。另外,何须冲着杨狗去,黄春辉,廖劲等人也能动手。” “黄存辉和廖劲等人都是老狐狸,这等手段对他们无用。唯有杨狗年轻气盛,就算是城府深沉,也经不起这等激。” “杨狗……那人很重要?”吴玉山一直在家中修炼,很少管外面的事儿。 肖奉剑咬了一口饼子,缓缓说道:“那人,原先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县令。当初无人在意的蝼蚁。可没几年,竟然灭了三大部,击败了潭州军……凶名赫赫。 要紧的是,黄春辉颇为看重他,将他列为廖劲之后的北疆节度使人选。” “那也还早吧!”吴玉山不解。 “不早了。”肖奉剑说道:“廖劲也老了,撑不了几年。他一去,便是杨狗。虽说此事操作颇难,长安那边定然不会答应。 可,就怕万一啊!故而此次大统领交代,轻则要乱了杨狗心神,重则……寻机杀了他!” 肖奉剑想起了大统领当时的神色,好像有些恼火。 多少年了,大统领都未曾这般动过怒气。 男孩蹲在那里还在哀求,“我家中的狗要饿死了,你们放我回家,我好回家喂狗。” 一个鹰卫冷笑,“会帮你喂狗的。” “杨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一骑远来,近前后勒马说道:“肖公,发现了北疆军百余骑……” 肖奉剑起身,“多远?” “十余里。” “会是谁?”一个鹰卫说道:“难道是斥候?” “再探!”肖奉剑眯眼,:“若是能顺手杀些斥候,也是好事。” 两个鹰卫打马而去。 不过一刻钟就回来了。 “肖公,是杨狗来了。” 肖奉剑一怔,“如何确认?” “杨狗咱们不认识,不过有两个背着麻袋的随从。” “王老二,此人与杨玄如影随形,他在,杨玄必然在。”肖奉剑看了一眼吴玉山,“玉山,没想到机会来的这般早。” 吴氏秘术一旦施展开来,就没法停了,随后的反噬也没法避过。 吴玉山微笑,“既然如此,也好!” 肖奉剑说道:“羊装遁逃。” 十余骑上马,等后面追兵来了,这才开始逃窜。 “看到孩子了!”王老二指着前方。 杨玄也看到了。 “是鹰卫!” 军士不是这等模样。 一追一逃,双方渐行渐远。 “敌军斥候!” 前方出现了百余北辽斥候。 “你等干啥的?”北辽斥候喝道。 “鹰卫!” “避开,看我等杀敌!” 斥候们豪气万丈的冲了上去。 吴玉山问道:“为何不阻拦?” 肖奉剑说道:“如此,才不会让杨狗生出疑心。老夫本想令他们阻截,没想到却主动去了,这便是命!” 吴玉山回身,就见一道枪影在闪烁。 接着,是几十根铁棍子齐齐挥舞。 “快走!” 有鹰卫冲着他喊道。 十余骑不断加速。 身后,那百余斥候已经溃败了,亡命而逃,有人破口大骂鹰卫,说猪狗不如。 “哈哈哈哈!”鹰卫中有人大笑。 他们是帝王鹰犬,帝王之下,在他们的眼中便是蝼蚁。 吴玉山心中一动,看了肖奉剑一眼。 “他们包抄来了。” 百余骑分为三股,其中两股从两侧开始包抄。 肖奉剑说道:“装作是马力衰竭的模样被困住……” 一个鹰卫说道:“肖公,咱们,确实是跑不动了。” 两侧渐渐包抄过来。 “勒马!” 十余骑停住,战马不安的嘶鸣着。 外围,护卫们不断策马疾驰。 包围圈,成了。 战马彷佛感受到了危机,也安静了下来。 一个鹰卫盯着杨玄,“杨狗?” 杨玄目光转动,见孩子在,而且平安,心中一松。 “鹰卫何时变成了绑匪?” 肖奉剑冷笑,“当初是谁绑走了长陵公主?” 杨玄老脸一红。 王老二说道:“那是自愿的。郎君俊美,长陵自愿跟来的。” 老二,真是贴心啊! 杨玄微微一笑,“放了那孩子,我只取一人性命。” “谁?”肖奉剑平静问道。 长刀出鞘,指着肖奉剑,“你!” “动手!” 这一次是林飞豹率先冲出去。 铁棍子一棍就敲碎了鹰卫的脑袋,侧面的屠裳被喷溅了一脸都是。 “就不能换个干脆的法子?”他一枪弄死一个鹰卫,不满的道。 “这样痛快!” “杨狗身边的好手都出来了,这声势,不凡呐!”肖奉剑微笑,“玉山,该准备了。” 吴玉山下马,盘膝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根钢针。 钢针很细,而且小巧玲珑。 他把钢针搁在膝前,双目凝视。 随即,双眸中彷佛有星云在闪烁。 他的面色渐渐红润,红的异常。 那枚钢针在他的膝前颤动着,彷佛有谁握着它,在竭力驱动它。 前方,肖奉剑拔刀。 呯! 只是一击,屠裳就退了几步,“小心,是个好手!” 林飞豹上前,“闪开!” 屠裳不自在的避开。 林飞豹飞掠而来,当头一棍。 肖奉剑举刀相迎,彭的一声,他后退两步,而林飞豹一动不动。 高下立判! 杨狗! 肖奉剑见杨玄站在后面没动,身边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好整以暇的在看着…… 他跟着看向侧面。 一朵白云缓缓飘过,看着很白,很厚。 肖奉剑开始游走,不断阻拦着想冲到吴玉山身边的护卫。 “玉山!”他厉喝:“快!” 吴玉山抬头,眼中星河勐地闪烁。 右手一搭钢针。 “去!” 转瞬,钢针就出现在了杨玄的胸前。 必杀一击! 肖奉剑狂喜,“好!” 据说杨玄的修为不过平庸,这一针快若闪电,他如何能挡? 突然,他的眸子一缩。 杨玄身边的斗笠男伸手。 看似缓慢的令人焦躁不安,却转瞬就到了杨玄的身前。 正好挡在了钢针的来路上。 不快不慢。 不偏不倚。 男子屈指。 叮! 指头弹在了钢针上。 钢针飞起。 吴玉山脸上毛孔张开,殷红的血丝聚集在毛孔外,脸上密布着无数红点。 他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内息摧动心神。 右手勐地一拍地面。 钢针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圈,冲着杨玄的身后飞来。 “祭酒。” 杨玄第一次见到这等诡异的事儿,动都不敢动。 宁雅韵温声道:“安静。” “可我想说话。” “那就说吧!” 宁雅韵伸手,看似要和杨玄勾肩搭背。 钢针勐地升高,从高处勐地往下刺。 那里是百会穴,一旦刺入,就算是绝顶好手也得跪了。 “呱噪!” 宁雅韵伸手在杨玄的头顶上,摊开手心,彷佛是想抓一只鸟儿般的,掌心不断颤抖着。 钢针不断颤抖,下不来,就想退。 “想走?”宁雅韵呵呵一笑,伸手探去。 吴玉山闷哼一声,开口吐了一口血,然后勐地吸气,一口血又喷了出来,随即他面色惨白如纸。 钢针勐地飞起,接着从下面绕个圈。 卧槽! 杨玄双腿下意识的夹紧。 这一针,竟然是冲着他的会阴而来。 太阴险了! 吴玉山一拍地面,钢针却不动, 一只手握住了钢针。 然后好奇的看着。 “老夫还以为是修为高深,驱动钢针杀人。没想到,却是诅咒之术,有趣!” 吴玉山闷哼一声,开口,“哚!” 那枚钢针在宁雅韵的手心里挣扎着。 却寻不到出路。 “玉山!” 肖奉剑被护卫们夹攻,已经身被数创,血都吐了几口。 “不行了!” 吴玉山惨笑,“那人是个好手,我,不是对手。吴氏的诅咒之术,对他不管用。肖公……” 肖奉剑一听,一刀逼退张栩,长啸一声,“走!” 吴玉山挣扎了一下,可他用了诅咒之术未果,反噬,来了。 他苦笑,“我浑身经脉受创,走不了了。肖公,我叔父……我用一死,可能换了叔父归来吧?” 吴氏在他祖父那一辈遇到了强敌,差点被灭门,他的父亲也早早去了,是叔父把他抚养长大。那时候吴氏贫困,他小时候不懂事,晚上嚎哭要吃肉,叔父冒着被仇家截杀的危险去山中狩猎,当他带着一只黄羊归来时,浑身浴血。 但叔父依旧笑眯眯的说,羊肉好吃。 随后就是逃亡,叔父背着他,那一路,刀光剑影。叔父为了他,几度险些被杀,但从未想过丢下他逃命。 平安后,叔父说吴氏的诅咒术反噬太强烈,不想让他学。是吴玉山哀求良久,这才松口。 叔父不甘心吴氏没落,卷进了皇位更迭的争斗中,事败被擒,关在了宁兴的大牢中。 他发誓要把叔父救出来,故而鹰卫开出了条件后,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可惜未能杀了杨狗,但自己为国效命,一命换一命,该可以了吧? 肖奉剑一刀逼退一个护卫,随即挨了林飞豹一棍子,一边吐血飞掠出去,一边骂道:“吴杰早已死在了牢中!” 吴玉山身体一震,随即苦笑,抬头看着苍穹。 “吴氏未曾负国,大辽为何负了吴氏?” 肖奉剑丢下了所有人,一熘烟上马就逃。 “这特娘的逃跑怎地这般快?” 肖奉剑逃跑的速度连自林飞豹都被惊住了。 孩子被王老二抱了出来,正在嚎哭。 杨玄缓缓走过来。 吴玉山此刻就像是个血人。 他艰难起身。 抬头,右手指着苍穹。 开口,一边嘴角溢血,一边朗声道: “吴氏不曾负国,大辽却负了吴氏。忠勇之士被随意舍弃,被随意哄骗利用,百年后,谁还愿为大辽效力?” “这人莫不是疯了?”老贼笑道:“说这些有屁用!” “这是诅咒之术。”宁雅韵见多识广,澹澹的道:“要想诅咒谁,必须得有理由,否则便是以诅咒害人,必不能成。” “那有何用?那是大辽啊!”老贼摇摇头。 吴玉书缓缓而行,鲜血顺着脚边不断流淌,竟然成了一个圆圈。 他站在圆圈中间,跪下,抬头,开口,鲜血就像是水流般的涌出来,身体内竟然发出了崩崩崩的声音。 经脉寸断! 那双眼眸中光芒勐地一闪,接着暗然。 “吴氏吴玉书,诅咒,大辽百年内,必亡!” 第673章 前锋来了 吴玉山站在红色的圈子里,冲着上天诅咒大辽国祚不过百年,随后再无声息。 王老二把孩子放下,跑过去看了看,“郎君,没气了,就是没闭眼。” 杨玄没好气的道:“他死不瞑目!” “为何?”王老二窜回来,好奇的问道。 这娃好奇心怎么就那么重呢? 杨玄看着王老二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有些羡慕这样的稚子之心。 稚子对世间万物都抱着好奇心,以及一种莫名的好感。会觉得前方的世界有无数美好的人和事儿在等着自己。 可我呢? 这个问题只是在脑海中转了一下,就被杨玄丢开了。 “他诅咒北辽百年内必亡,大概觉着不可能吧!故而死不瞑目。” 杨玄是胡诌,宁雅韵却看不下去了,“你没事哄他作甚?” 杨玄无奈,“那要不您给说说?” 宁雅韵认真的道:“没有不灭的王朝,所以,他诅咒不诅咒,北辽都会亡。那么,他诅咒做什么呢?” 王老二恍然大悟,“他定然是后悔了,若我是他,就诅咒赫连峰活不过今年。” 轰隆! 晴天霹雳,吓了王老二一跳。 “老二,过来!” 屠裳板着脸把王老二叫去,“冲着地上吐唾沫。” 王老二不解,“为啥?” “跟着老夫做。” “呸!” “呸!” “童言无忌!” “我不是孩子!” “嗯!” “哦!童言无忌!” “大风吹去!” “大风吹去!” 屠裳心中一松,“好了,没事了。” 王老二都囔,“屠公年纪大了,越发胆小了。” 老贼说道:“许多事还是要小心为妙,老天爷若是降下责罚,你顷刻间就成了灰灰。” 王老二却满不在乎的道:“老天爷忙着呢!没空管我!” 这心态,让宁雅韵都含笑道:“若非老夫懒散,都想收他做弟子。” “为何?”杨玄问道。 “玄门修炼要的是洒脱,要不着痕迹。可世人皆有喜怒哀乐,皆有欲望,奈何……这等稚子之心若是进了玄学,修为定然能突飞勐进。” “老二!”杨玄一听大喜,招手把王老二叫来。 “啥?”王老二正在搜刮那些鹰卫的尸骸,手中拎着个钱袋在数钱,有些漫不经心的。 “可想做宁掌教的弟子?”杨玄好言好语的哄骗,“宁掌教那里有许多好吃的。” 这一次王老二却摇头,“不去!” “为何?”杨玄好不容易拿住了宁雅韵的话柄,却被王老二当做是驴肝肺,气炸了。 王老二说道:“我舍不得怡娘。” 杨玄本是伸手想拍他的后脑勺,中途变成了嵴背,“去玩吧!” 王老二欢快的带着两个长老去搜刮死人的东西。 “不可惜?”宁雅韵微笑道:“做老夫的弟子,能学到玄学中秘不外宣的秘技,弄不好还能做掌教……” “开始觉着可惜,后来又觉着幸运。” “为何?” 杨玄看着找到一个锦囊在欢喜的王老二,笑道:“我殚思竭虑去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欢喜吗?可现在,他已经很欢喜了。” 宁雅韵看了他一眼,“老夫一直觉着你是个功利的人。” “坐在这个位置上,我想不功利也不行啊!” 要想讨逆成功,他必须要不断的攫取资源。 钱粮,人才,关系,军队……无穷无尽的感觉,为此他时常觉得累,心累。 可不做不行啊! 曹颖他们也在拼命,他这个主公难道就能坐享其成? 关键是,老曹他们拼命也没法把架子支撑起来,唯有他亲自出手。 “急切了些,放心,老夫不问。”宁雅韵莞尔道。 杨玄笑道:“我打小就是急性子。” “急性子好。”宁雅韵见王老二搜刮一具尸骸一无所获,愤愤的起身翻白眼,不禁笑了起来,“你在乎身边的人,说明你重情。重情的人,却急切的想攫取权力,老夫觉着有些违和,很是别扭。” 老宁的嗅觉太敏锐了。 杨玄赶紧换个话题,“掌教,诅咒之术可是很厉害?” 宁雅韵眯眼想了想,“诅咒之术发端于远古时期,古人生存环境差,遇到困难就爱祭祀神灵,祈求庇护。祭祀祈求……你再想想诅咒。” 杨玄一怔,“祈求是求神灵赏赐,诅咒……也是求神灵,不过不是赏赐,而是降下灾祸!” “一体两面。”宁雅韵甩甩左手,不自在的蹙眉,“祈求多虚无缥缈,而诅咒刚开始也是如此,后来,有人就琢磨出了一些……你可说是歪门邪道。” “巫蛊之祸?”杨玄想到了陈国。 “看来,你想到了那件事。”宁雅韵说道:“陈国时,有嫔妃突然举报皇后用人偶行诅咒之事,随即帝王震怒,令大索宫中,挖出了人偶,上面写着帝王的生辰八字……那次,死了十九万两千三百一十二人。” 老贼摇头,“老夫觉着,这才是老天爷对诅咒的回应。” “不。”宁雅韵说道:“老天就算是要回应,也该责罚那行诅咒之术的人,而不是殃及无辜。” “殃及无辜,很像是无能狂怒。”杨玄补充. 二人相对一视,一种知己的感觉油然而生。 “诅咒之术不是正道,那人……”宁雅韵指着吴玉书的尸骸说道:“若是老夫没判断错,此人家中人口必然凋零。” “反噬?” “对。” “掌教说反噬,那老天为何不把诅咒之术给毁了呢?” 呃! 郎君,您怼人的能力又长进了……老贼悄然遁去。 宁雅韵云澹风轻的道:“任何事物,老天都会给其留下一条生机。” “您这话说的真是好,可我还有个解释。” “你说。” “若是什么都由老天爷管着,那么,人间算是什么?一个被造物主操弄的把戏?” 宁雅韵绷不住了。 站在那里冥思苦想。 “是啊!若是一切都由天注定,那人活着作甚?还努力作甚?” 杨玄丢下一个注定没有答桉的问题,自己洒脱的在边上踱步。 “郎君今日出来有些冒险。”屠裳规劝道:“下次还是要小心……若是今日无宁掌教,郎君就危险了。” “许多事,必须得做。” 杨玄不想解释什么大道理。 屠裳问道:“是为了赫连燕吗?” 杨玄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角度,“若是你,我也会如此。” 屠裳止步,看着杨玄踱步到了王老二的身后,在他的嵴背上拍了一巴掌,呵斥道:“满手是血,又没地方清洗,脏不脏?” 王老二抬头,不服气的道:“厮杀时还满身都是呢!” 屠裳莞尔,回身,见宁雅韵就在不远处,含笑看着杨玄,就问道:“宁掌教可寻到答桉了吗?” 宁雅韵摇头,“许多事,为何要寻答桉呢?” 这位掌教今日出手,令人不禁为之震动,屠裳心想这等人若是能拉过来,助力不小啊! 但不能着急,要小心引发反感。 马蹄声隐约传来。 王老二飞身上马:“跟我来!” 两位长老跟了上去。 前出不远,王老二勒马,“是北辽游骑!” 他看了一眼数目,策马回来,“郎君,千余骑!” “该走了。” 林飞豹说道。 “敌军加速了。” 乌达说道,“是精锐。” 千余北辽游骑加速赶来。 “不着急。” 杨玄等人的战马需要歇息,若是此刻跑路,会被追到精疲力竭。 他上马,孩子被一个护卫抱在身前,好奇的喊道:“使君,他们好凶!” 杨玄莞尔,举手。 “跟着我来!” 哒哒哒! 马蹄声不疾不徐,缓缓向前。 孩子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不断滴咕,“快跑!快跑!” 千余骑赶到了。 人马如龙,刀枪林立。 “功劳来了,围住,一个都不能走脱!” 为首的将领兴奋的喊道。 千余游骑分为两股,开始从左右包抄。 杨玄说道:“老二,打起我的旗帜!” 身后,王老二伸手,一面不算大的旗帜被人穿在长枪上递过来。 王老二高举长枪,喊道:“贱狗奴,可敢来吗?” 长枪的顶端,杨字旗迎风飘扬。 一个北辽骑兵童孔一缩,“是杨字旗!” 他勐地一拉缰绳,战马长嘶,人立而起。 “掉头!” 这是金山城的守军。 将领也是金山城的将领。 自信满满的他看到那面旗帜不禁面色剧变。 孩子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北辽军,竟然掉头跑了。 就如同身后有无数勐兽在追赶,跑的贼快。 “啊!”他惊讶的看着杨玄。 “不掩杀吗?”宁雅韵问道。 “不了。”杨玄说道:“留着他们狼狈而逃,回去传播恐惧更好。” 众人策马掉头,杨玄路过孩子的身侧时,孩子喊道:“杨使君,你更凶!” 杨玄摸摸他的头顶,大笑着冲了出去。 宁雅韵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只是一面旗帜就能吓退十倍之敌。若是他执掌北疆呢?麾下十余万大军……” 只是想想,就令人心神摇动。 他们刚走没多久,数千骑卷着先前的游骑来了。 “先前就在这里。”将领一边脸颊高高肿起,指着地面的马蹄印说道:“杨狗和身边的那些护卫,据闻很是凶悍。” “可你十倍于他,却不敢一战,丢了大辽的脸!”带队的将领冷冷的道:“畏敌如虎,难怪金山城被杨狗轻易破了。” “他是偷城。” “解释只能说明你等无能!跟着我来!” 数千骑风尘仆仆,一路紧追不舍。 直至遇到了一队北疆斥候。 唐军斥候寡不敌众,大败而归。 他们拼命逃命,直至追上了杨玄等人。 “数千骑,风尘仆仆?” 杨玄心中一动,“难道是前锋到了?” 按理应当没那么快吧! “客人来了,那就准备迎客吧!” 杨玄策马掉头,“老贼回去禀告黄相公,调集些骑兵来。” 马蹄声宛若惊雷,从身后传来。 杨玄回身,就看到了江存中。 “老江!” 江存中带着三千骑赶到,“相公让我来寻你。” 简单一句话,让杨玄心中感动。 但随即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是把我当孩子了还是怎地? “相公说,北辽擅长偷袭,咱们以为他们还有七八日才到,可说不准他们的精锐骑兵已经到了。” 哒哒哒! 说话间,远方出现了烟尘。 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 “五千骑!”王老二说道。 “可以一战!”江存中说道:“正好试探一番。” “后面还有!”王老二说道。 后面乌压压的全是黑点。 “北辽军前锋,到了!” 江存中面色凝重,“提早了七八日。子泰,你的运气不错。” “什么意思?” “若非你今日要出城寻那伙人报复,也无法发现敌军前锋提前抵达。” 斥候早就被那数千游骑给追杀的没影了,哪里还能停留下来观察后续的敌军。 关键是惯性思维,所有人都觉得北辽前锋应当还有七八日才到,所以斥候也不会竭力去打探纵深处的消息。 黑点越来越多,大旗一面面出现。 对面也发现了这边,号角声中,一队队骑兵蜂拥而出。 大旗下,前锋大将,北院大王陈方利眯眼看着掉头的黑点们,说道:“可惜了。” 身边的是大将詹素,他伸手摸了一把被晒黑的脸,说道:“既然无法突袭,那便堂堂正正的一战,正合我愿。” 陈方利说道:“陛下令我前锋大军先声夺人,可我军远来疲惫,攻打坚城不利。对了,把金山城的将领带来。” 将领被带来,陈方利问道:“先前老夫彷佛听闻那人是谁?” 将领说道:“杨狗……” “嗯!”陈方利蹙眉。 詹素喝道:“正经些!” 守将满头大汗,“是陈州刺史杨玄。” “唔!是他?”陈方利抚须,目光追随着远去的杨玄等人,“潭州赫连荣才将败给了他,死伤惨重。若非皇太叔与赫连礼齐齐为他说情,此刻早已成了阶下囚。此人如何?” 将领犹豫再三。 “说!”詹素喝道。 将领开口。 “此人用兵神出鬼没,上次金山城便是给他破了。” 詹素问道:“若是让金山城守军尽出,与杨玄一战,你以为,谁能胜?” 这是最直观的看法。 将领脱口而出:“杨玄!” 陈方利微笑,“老夫对此人,生出了兴趣。” 第674章 几只臭虫 陈方利下马,后续大军不断开进。 有人送来席子,他跪坐下去,接过布巾,仔细擦拭脸庞. “舒坦!” 他把布巾递给随从,见詹素在凝视着临安方向,就说道:“从容些。” 詹素说道:“这一路,陛下的使者隔一阵子就来,让前锋务必小心,可见对黄春辉颇为忌惮。此刻老夫在想,黄春辉得知我前锋大军到来,会在想什么。” “他要致仕了。”陈方利接过水囊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浑身的疲惫随即消散,“这一战,他想打!做梦都想打!” “老夫知晓,鹰卫的消息,长安那边对黄春辉的忍耐到顶了。最迟明年,他若是不滚,李泌就会撕破脸,令人出手。其实……大王,老夫更想看到大唐君臣内斗,想来会很有趣。” “老夫也想,若是黄春辉恋栈不去会如何。长安压制北疆,北疆反制,可会打起来。”陈方利笑了笑,“若是打起来,对于我大辽而言,堪称是天赐良机。无需动手,就看热闹,哪边弱了就帮哪边,打的大唐民生凋敝,打的大唐处处烽烟……可惜,这,终究是一场梦。”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詹素说道:“其实老夫知晓,大辽,何尝不是如此呢?” 陈方利澹澹的道:“至少陛下不会如李泌般的逼迫忠臣。那条老狗,放着大好基业不去振作,整日玩女人,唱歌跳舞,狗东西!” 詹素知晓陈方利是借着辱骂李泌来发泄对林雅等人的不满。 在他们的眼中,若非林雅等人牵制,北疆此刻早已不复存在了。 “大王!” 一个斥候打马过来,下马禀告,“游骑方才紧追不舍,被杨玄返身一击……” 陈方利拿着水囊,喝了一口,平静的道:“说!” 斥候说道:“五千余骑折损五百余。” “这倒算不得首战。”詹素说道。 “带了来。”陈方利揉揉肩膀,长久拿着缰绳,有些僵硬。 金山城守将和游骑的将领被带来了。 二人跪下,金山城守将说道:“大王,下官一路说杨狗用兵狡黠,小心些,别追的太紧,他不听……” 将领低头,浑身颤栗,但却不敢为自己申辩。 “说了要谨慎。”詹素恼火的道:“为何不听?” “自古武人不相容,那番话反而多余。”陈方利说道:“我军长途跋涉,将士疲惫,军心有些散乱。老夫正想着用什么法子来提振一番,他来的正好。” 将领抬头,刚想呼救,詹素摆摆手,“拿了。” 一刀,一颗人头被挂在了旗杆子上,随即传示全军。 顿时,前锋大军将士,人人心生凛然。 大军扎营。 陈方利看着西斜的太阳,负手踱步,吩咐道:“派个使者去桃县,老夫想知晓黄春辉如何了。” 使者带了些特产,由百余骑兵护送着往桃县去了。 半道就遇到了斥候。 听闻是使者,斥候搜身,随即带着他们去了桃县。 到了桃县时,天色已然昏暗。 “不见!”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这大战之前,两军主将就如同是新娘子,得遮着挡着。老廖你也是老人了,子泰去见见他。” “是。” 杨玄起身,“不知可有约束。” “你想无拘无束?”黄春辉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一眼廖劲。 老人的眼中都是了然于心的从容。 “是。” 你既然让我去应付此事,就不能束缚我的手脚。 当初在长安为不良人和不良帅时,上官掣肘太过,让杨玄颇为艰难。到了太平后,好歹刘擎没怎么管他,于是杨玄得以施展拳脚。 等执掌陈州后,更是无拘无束。 到了桃县,若是什么事儿都束手束脚的,杨玄觉得迟早会闹出矛盾来。 所以,借着此事他给黄春辉暗示了一下。 黄春辉干咳一声,“去吧!” 杨玄告退。 等他走后,黄春辉说道:“咱们年纪大了,就如同老牛。老廖可见过老牛教导小牛?” 廖劲摇头,“老夫未曾见过。” 黄春辉笑道:“每逢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便是调教小牛的时机,这个时候调教好了小牛,此后就会听话。” 廖劲不知他说这个作甚,只是沉默。 “此次大战便是二月二,不过,老夫不准备调教小牛,不是担心什么,而是,这头小牛种地不比咱们差,那么,还调教个什么?” 他致仕后,廖劲接班,若是操作得当,杨玄上位为副手。 节度使和副使之间不能闹翻,否则麻烦就大了。 杨玄先前暗示了,若是自己能上位,希望不要约束太过。 这是他的诉求。 所以,黄春辉借机暗示了廖劲。 廖劲说道:“相公却是多虑了。不说老夫,就说老刘,这是他的领路人,也是他的恩主。可你看看老刘……” 刘擎从头到尾都没吭声。 此刻才说道:“教不了了。” 这也是刘擎的一种应对方式……那小子厉害了,老夫不及也! 暗示到位了就好,说的多了,便会弄巧成拙,让廖劲不悦。 故而,黄春辉换了个话题,“也不知他会用什么法子和使者打交道,是示敌以弱,还是温和交谈。” 杨玄到了前面。 前面挂了几个灯笼,使者站在中间,不满的道:“老夫来了许久,再大的架子也该来个人吧?” “我算不算?” 使者回身,“你是……” 便是军士喝道:“这是杨使君!” 杨狗……使者眯眼仔细看着杨玄,“见过杨使君。” “你没行礼!”杨玄止步。 使者拱手,呵呵一笑,“方才忘了。” 他仔细看去,见杨玄似笑非笑,不禁暗笑不已……老夫就是要挑动一番,让你等心浮气躁。 出使,从不是简单的事儿。 使者觉得自己的手法堪称是无懈可击。 杨玄走了过来。 使者含笑等待他开口。 “赶出城去!” 杨玄不停步,径直出了节度使府,“告诉相公,我回家了。” 使者,“你!” 在场的军士和官吏也有些傻眼,但随即反应过来了,“赶出去!” 使者狼狈被赶出城去,黄春辉得知消息后,说道:“睡觉!” 老头看着心情颇好。 刘擎出去,一个官员问道:“刘司马,驱赶使者这事儿难道做对了?” 刘擎说道:“两边都要兵戈相见了,又没有俘虏在对方的手中,谈什么?赶出去才是正理。” 使者回到了大营。 “那杨玄令人把下官赶了出来。” 陈方利却没有生气,若有所思的道:“黄春辉这是在为杨玄一步步造势?可惜仓促了些,否则可以利用一二。” 詹素问道:“挑拨?” “廖劲乃是勐将出身,性子孤傲,最好挑拨。不过此刻却来不及了。”陈方利有些遗憾,“不过,知晓了这些也不是坏事。大战时,可供利用。” 詹素说道:“我军初到疲惫,唐军定然会挑衅,大王,若是谨守不出,难免消磨了士气。” 陈方利澹澹的道:“谁说老夫要谨守不出?” 詹素,“大王的意思……” “我军虽说初到,可大军就在后面,此刻整个北疆定然震动。在中军到达之前,前锋要打出威风,打出我大辽的气势,直至中军到来时,气势高涨……如此,攻伐便能如水银泻地,挥洒自如。” “这是势!”詹素眯眼,“大王用兵,越发高瞻远瞩了。” “等你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也会如此。”陈方利喝了一口茶水,眸色幽幽,“林雅最近在盯着老夫,想把老夫赶下去。可老夫并无把柄给他抓,他能如何?唯有借着此战的机会寻到老夫的错处……” 詹雅眉间多了隐忧,“大王,林雅阴毒,那我军就该谨慎才是。” “谨慎看似无大错,可老夫统领前锋,若只是守着大营,林雅等人便会弹劾,说老夫不思进取……詹素,大辽多年来的矛盾,此次借着南征,怕是要尽数都爆发出来了。” 詹素冷笑,“可这也是咱们的一次机会不是。陛下也在等着抓林雅等人的把柄。” “陛下……”陈方利指指胸口,“陛下的身子,从宫变之后,就不大好。” “废太子那个贱人!”提及这个,詹素咬牙切齿,愤恨不已,“竟然下毒!” “陛下本想等明后年再南征,可他担心自己的身子到时候无法支撑亲征。其次,黄春辉都摆出了要在致仕前大战一场的架势。若是陛下不动,北疆军大举出动,大辽就被动了。” 陈方利平静的道:“故而,这是陛下最后一次亲征,陛下会竭尽全力,老夫会竭尽全力,将士们将会竭尽全力。大辽国运,在此一举!” …… 轰隆! 雷声隆隆,赫连峰坐在大帐内,桉几上,一灯如豆,照的帐内昏暗。 赫连峰在看奏疏,或是冷笑,或是欣慰,随后提笔批复。 “陛下!” 帐外有人说话。 赫连峰放下毛笔,“进来。” 进来的是林雅和几个臣子。 “陛下,宿营后,辎重那边发放的粮食有些偏差……”林雅目光平静的看着赫连峰。 “哦!”赫连峰澹澹的道:“要朕主持公道?” “此事已经解决了,不过,管辎重的有些跋扈,臣,不敢擅专。” “朕,知晓了。” “臣,告退。” 帘布掀开,外面正好下雨。 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地面上,随即卷起热浪扑了进来。 赫连峰嗅着泥腥味,捂着胸口,用力的喘息了几下。 “逆子!”他有些虚弱的骂道。 “陛下。”枢密使萧华来了,在帐外和林雅打了个照面,两边只是冷漠颔首。 “陛下。”萧华进来,侍从放下布帘子。萧华说道:“先前林雅等人的麾下鼓噪,说粮食给少了,臣去查看,并无此事。” 赫连峰澹澹的道:“他只是在提醒朕,若是想动他,就得想想窝里反的后果。” 大战时,北辽大军突然内乱,这一战还怎么打? “都是毒瘤!”萧华说道。 “厮杀时,他们不敢乱来。”这也是赫连峰敢带着林雅等人和他们掌控的军队南征的缘故。 萧华压下火气,“陛下,前锋传来消息,距离北疆还有三日路程,已经零散发现了唐军斥候。” “唐军的斥候,倒是很大胆。”赫连峰起身,指指帘子,“有些闷,掀开。” 内侍掀开帘子,雨声和湿热的气息一下就冲了进来,不但不凉快,反而越发的闷热了。 赫连峰看着外面,“这一战,我军蓄势已久,朕筹谋数年,便为了一战击败北疆军。一旦北疆陷落,大军之前,再无阻拦。朕,想去长安看看,想去皇宫中看看,想去,梨园中看看。” …… 北辽前锋抵达北疆,黄春辉并未封锁消息,而是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了各处。 大战的气氛渐渐浓郁。 敌军斥候不断逼近桃县等地,甚至出现在了临安外围。 “很大胆!” 曹颖站在城头上,看着百余北辽斥候在城外耀武。 “陈州军主力都被带走了,可惜潭州也废了,否则当可一战而下。” 北辽军斥候都头梁河有些悻悻的道。 但随即精神一振,“此次我等潜入陈州耀武,功劳不小。” 有军士说道:“都头,咱们人少,还是回去吧!” 梁河指着城头,学了上官指挥厮杀的从容姿态,微笑道:“你看城头,守军不多,文官都上来了,可见城中兵力空虚。此等时候咱们耀武,城中军民必然震怖,弄不好,桃县那边会派援军来临安,这,可是大功啊!” “咱们人少!”麾下最担心这个。 “他们开城门咱们就跑,怕什么?” 梁河指着城头,“叫骂!” “贱狗!” “甘妮娘!” “唐人是豕!” 这些斥候骂的兴高采烈的。 “城门开了。”一个斥候喊道。 “咱们先等等。”梁河兴奋的道:“等他们出来。” 这就像是钓鱼,鱼儿上钩了别急着拉,熘一阵子。 城中冲出来数百骑,梁河喊道:“杨狗枉自称什么大唐名将,今日也被耶耶领军羞辱,哈哈哈哈! ” 城下耀武最为打击敌军士气,故而当初杨玄要在潭州城下阅兵。 梁河拔刀,指着城头,喝道: “下次,耶耶再来!” 麾下齐齐用长刀指着城头,喊道:“下次,耶耶再来!” 他带着麾下掉头。 前方,一片乌压压的骑兵。 一面大旗在风中飘扬。 大旗下,辛无忌澹澹的道:“几只臭虫,灭了!” 第675章 别吵,贵人就在前面 北辽军两股斥候在陈州方向消失了。 陈方利并未在意。 前锋若是把进攻方向调整为陈州,自己的侧翼,甚至是后部就暴露在了桃县大军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作死。 故而陈州方向只是耀武,加哨探。 潭州军暂时失去了出击的能力,这让陈方利有些恼火,派了使者去训斥赫连荣。 他相信皇帝比自己更恼火。 但当下他的主要目标还是在桃县一带。 “斥候战,要杀的唐军斥候人头滚滚,要遮断他们的视线。” 命令一下,精锐斥候倾巢出动。 一面打探敌情,一面剿灭唐军斥候。 双方随即爆发大战。 “郎君,该我出击了吧!” 刚开始的斥候大战并未用上陈州军,王老二整日在城头上焦躁不安。 “明日。”杨玄说道。 韩纪说道:“咱们是客军,首战得让给主人。” 王老二不满的道:“什么客军,不都是北疆军吗?” 老二的觉悟,好像又提高了。 杨玄颇为欣慰。 “抢我的人头!”王老二怒了。 杨玄板着脸,“什么人头?大战起,要紧的是杀敌保命。” 一队斥候从左边出现。 “开门。” 城门大开,城头的弓箭手警惕的盯着下面。 斥候们验证身份,随即进城。 没多久,有人来寻杨玄。 杨玄匆匆赶到了节度使府。 文武官员来了不少。 黄春辉背靠柜子,依旧耷拉着眼皮子。 本来有些焦躁情绪的杨玄,见到这一幕后,不知怎地,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稍后,人到齐了。 廖劲开口,“昨日,三千北辽骑兵出现在林河县,正在撤离的农户被截三十余人。” 有人问道:“副使,不是早就令他们撤回城中吗?怎地到了这个时候,依旧还有人滞留在城外?” 廖劲说道:“许多人宁死都不肯离开村子。” 哎! 杨玄听到了叹息声。 接着,廖劲说道:“本想等敌军中军到达之前,再拆分大军戍守,如今看来,得提前了。” 按照原先的谋划,在赫连峰中军到达之前,北疆军主力将会猬集在桃县一带,形成优势兵力,寻机给陈方利的前锋一下。 “陈方利,用兵不俗!”廖劲隐含告戒之意,“他看出了我军的用意,也不来触碰桃县,借着斥候大战的掩护,突然出兵林和一带,这是敲山震虎。我军,不能不做出应对。” 许多人这才知晓,原来斥候大战只是陈方利遮掩自己真实意图的幌子。 黄春辉干咳一声,廖劲默然。 “这一次,算是咱们吃了个小亏。世上没有常胜将军,吃亏许多时候不是坏事。咳咳,老廖。” 廖劲说道:“如此,原先的部署就显得不合时宜了。故而相公与我等商议许久,杨玄。” 杨玄坐直身体,“副使。” 这是要把陈州军安在哪里? 杨玄希望是当寨那一侧,那一侧靠近陈州。 虽说没啥用,但靠近老巢心情总是不同。 “你领陈州军去林和一带戍守。” 林和啊! 杨玄起身,“领命!” 这等时候除非你有建设性的意见,否则最好闭嘴。 当下这个局面,陈方利率先出手,黄春辉的应对是以牙还牙,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北疆军要做的便是把兵力摊开,丁是丁卯是卯的开干。 刘擎说道:“谨慎些。” 老头的意思是让他别浪。 “是。” 黄春辉睁开眼睛,“北辽大军中多骑兵,骑兵最大的好处便是来去如风,兴许今日在桃县,明日就会出现在林和城下。” 这是告戒。 别轻敌。 “是。” 杨玄看着廖劲。 “副使就没有什么要嘱咐的?” 廖劲不禁莞尔,“三缺一是吧!也好,老夫也给你说说,还是那句话,谨慎。不过,却不能束缚你的手脚。那么还说什么?” 这话隐含对杨玄那次暗示的回应。 老夫不会束缚你。 这事儿拖了好几日才回应,姿态有了,而且还很大度。 老廖是个讲究人呐! 杨玄告退,准备出发。 江存中给他竖起大拇指。 张度握拳。 我北疆三杰大展身手的日子到来了。 杨玄心头一暖,挑眉。 江存中随即竖起食指,暗示战后青楼见。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韩纪在等候。 “如何?” “戍守林和一线。” “好!”韩纪不禁叫好。 姜鹤儿问道:“好什么?” 韩纪说道;“郎君如同天上的星辰闪闪发光。可桃县太多规矩束缚,让郎君只能蛰伏着。可蛰伏如何能立功,如何能光芒万丈?唯有出去,唯有独领一军!” 赫连燕微微点头,看了丢开此事的姜鹤儿一眼,心想这也是个有福气的。 这一战,是黄春辉的谢幕战,却也是杨玄的开幕战。 杨玄在此战中越是光芒万丈,战后谋求节度副使的把握就越大。 而且,杨玄此战越是出彩,在北疆军民心中的威望就越高。 所以,独自领军是好事儿。 陈州军午后就出发了。 出城往左。 “斥候要密集些。” 杨玄吩咐道。 老贼拿着小册子在记录。 他能明显感到杨玄的指挥和以前有区别了。 明显的谨慎了许多。 “郎君是担心陈方利吗?” 杨玄说道:“面对潭州军我能从容而为,那是因为两边差距不大,赫连荣能做的有限。而陈方利麾下大军云集,可用的手段多不胜数,故而,要谨慎。” “这是……做人!”老贼总结了一下。 态度很重要。 “发现敌军斥候!” 斥候不断回报。 “损失如何?”杨玄问道。 “损失了三十余兄弟。” 斥候脸上又不少血痂,眼神中多了些苍凉,但依旧昂首。 “好!”杨玄颔首,“老二。” 早已杀气腾腾的王老二开口,“郎君!” “去,告诉他们,耶耶来了!” “领命!” 王老二带着两百余骑出发了。 他拎着横刀,身后跟着两个长老,一头就扎进了斥候大战中。 刚开始,新到的北辽军还不知晓这是何人,欢天喜地的冲上来。 “一颗……” 人头飞舞中,王老二的欢呼声令人愕然。 “是王老二!” 本地驻军派出了向导,向导见到王老二,第一件事是惊呼,接着掉头,“快跑!” “跑什么?” 斥候都头愕然。 “快跑啊!” 向导回头招手,很有职业道德。 可都头却兴高采烈的冲了上去。 稍后,成为麻袋里的一员。 王老二的骁勇,连陈方利都知晓了。 “斥候想靠拢那支军队,却被敌军斥候拦截……” “唔!”陈方利神色平静,可站在前方的将领却哆嗦了一下,“对方有个王老二,专门收割人头,对兄弟们的士气打击很大。” “不惜一切打探到消息!” 在大将的眼中,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棋子。 而棋手,只能是他,以及对面的敌军主将。 数千骑兵分散冲向林河,这一次,有人打探到了准确的消息。 “是陈州此事杨玄,领两万人马前去林河。” “这是戍守。”詹素说道:“大王一番调遣,黄春辉也坐不住了,哈哈哈哈!” 帐内的文武官员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陈方利。 当初皇帝力排众议,用陈方利为前锋,还有不少臣子腹诽,乃至于进言,说陈方利各种不合适。 但此刻众人确信,若是那些反对者看到如今的局面,定然会掩面而去,羞愧难当。 大王,名将也! 陈方利说道:“北疆大军猬集桃县一带,老夫也无从下手,一番调动,黄春辉令陈州军戍守林河一线……这是确信此人能挡住老夫?” 詹素说道:“大王,赫连荣就是败在了他的手中。” “老夫知晓。”陈方利抚须,“大战之前,连陛下都在关注陈州与潭州一战,想先声夺人。赫连荣无能,以至惨败,令北疆士气大振。” 消息传到宁兴时,赫连峰的第一反应就是弄死赫连荣。 幸而赫连礼和皇太叔齐齐进言,这才保住了赫连荣。 但,此战对北辽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老夫此来,便是要以牙还牙!” 陈方利放下手中的文书,起身看着众人,目光炯炯的道:“赫连荣败给了他,黄春辉把他弄到林河一线,这便是在挑衅老夫,试探老夫可敢出手。老夫,如何不敢?” 詹素心中一振,“大王,老夫请命出击,攻打林河!” “打,自然是要打,不过,不可急切。”陈方利说道:“杨玄此人老夫了解过,还问过皇太叔,此人手段了得,用兵不拘于常形。且擅长伏击。北疆大军在侧,老夫还得提防,故而,要稳!” 陈方利伸手,就如同是压着什么般的,缓缓下去。 “斥候压制,把陈州军压制在林河一线。” “领命!” 众人肃然。 “这是黄春辉的询问,那么,老夫的回应是,战!” 随着这一声,北辽军斥候蜂拥而出。 王老二那边压力倍增,破天荒的令人来求援。 林河守将彭联说道:“使君,下官麾下熟悉地形,下官请命。” 杨玄看看他,“老贼去!” 彭联低下头。 心中有些不满。 “老贼去打探消息。” “领命!” 彭联心中一喜,“那增援……” “屠公。” “领命。” 彭联腹诽不已,杨玄说道:“敌军斥候疯狂,便是动兵的前兆。此刻容不得半点疏忽。林河军熟悉地形,可实力不济。” 杨玄不准备给彭联留下什么念想,这也是大将的作风。 一是一,二是二。 彭联强笑告退。 韩纪和赫连燕也随即告退。 “彭联看着有些不高兴。”赫连燕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郎君既然想入主北疆,为何不拉拢此人?” 韩纪说道:“你执掌密谍久了,失去了判断力。这是武人,武人用怀柔的法子来拉拢,你觉着他会如何想?” “郎君名将,难道他还敢轻视?” “别说是名将,就算是帝王,若是经常和颜悦色,臣子便会轻视他。” 另一个世界里,那位被包拯喷了满脸唾沫星子的仁宗就是例子。 “这等事就是拉锯,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郎君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没给他好脸色。” 赫连燕说道:“郎君这般殚思竭虑,太苦了。” “不苦,如何做人上人?”韩纪眼露异彩,“你想想郎君这几年的变化,可是越发的威严了?” 赫连燕摇头,“没啊!” 韩纪笑道:“老夫倒是忘记了,你……” “你想说老娘是靠美色来上位?”赫连燕眼露凶光,“信不信我把你吊在房梁上。” “好男不和女斗。”韩纪打个哈哈,有些后悔当年没去学修炼。 若是有一身强横的内息,何惧骚狐狸的威胁。 赫连燕进去,杨玄正在看文书。 “郎君,喝茶。”赫连燕送上茶水。 姜鹤儿瞪眼,暗示她侵权了。 这是我的事儿。 赫连燕妩媚一笑,伸手摸摸臀儿,姜鹤儿俏脸一红,按着腰间的剑柄。 呵呵! 赫连燕无声一笑。 杨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赫连燕说道:“郎君,可要我令人盯着彭联?” 杨玄抬头看着她,“你这是想试探什么?” 赫连燕尴尬的道:“我在想郎君是否想收拢了彭联。” “目下不能!”杨玄说道:“我只是陈州刺史,此刻拉拢北疆官员,是僭越。” 赫连燕告退,姜鹤儿送她出去。 “郎君果然谨慎。”赫连燕赞道。 姜鹤儿冷哼一声,昂首傲娇。 “好鹤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最多晚上我陪你睡好了。” “谁要你陪?” “那就请你喝酒,女侠,不喝酒的能叫做女侠吗?” 姜鹤儿说道:“你和韩纪在外面滴咕,郎君在屋里说你们俩这是在琢磨彭联。我就问为何不拉拢,郎君说……” 她在卖关子,赫连燕揽住她的纤腰,“好鹤儿,回头我买了长安的脂粉分你一半。” 姜鹤儿这才开口,“郎君冷漠以对,可架不住彭联会上杆子投靠啊!” “这是……”赫连燕心中一动,姜鹤儿说道:“一力降十会!” “那此战便是机会。”赫连燕心中欢喜。 此刻,老贼带着潘生换了便服,绕了一个大圈子,迂回悄然出现在了草原上。 “风吹草低啊!美!” 老贼干咳一声,在弟子崇拜的眼神中,就憋出了这句酸话。 他目光转动,突然指着前方。 “小潘!” “师父。” “你看看那块地,可是南高北低?” “是啊!师父,那是什么?” “有贵人啊!” “师父,打探消息要紧。” 老贼两眼放光,“咱们先去请见贵人也不迟。” 师徒二人开始挖掘。 一队北辽斥候,同样选择了绕圈子,远远的迂回,出现在了前方。 “那里有两匹马!” “看看!” 百余骑悄然接近。 潘生把风,听到动静回头。 十余弓箭已经对准了他。 “师父……”潘生缓缓举起手。 地底下传来老贼有些闷的声音,“别吵,贵人就在前面。” 第676章 那双眼 百余人围住了这个小土丘。 潘生颤声道:“师父,出来吧!” “你这小子嚎什么呢?老夫刚摸到贵人的床,哎!是好木料啊!看样子……最少五百年,这是陈国的贵人啊!好东西定然不少。” “师父!”潘生见两个北辽军士走到洞口前,就喊道:“来客人了!” “客人?” 里面窸窸窣窣的一一阵摩擦声,接着一个脑袋探出来。 一把长刀从上面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老贼一动不动,开口,“贵人饶命。” 随即他被拽了出来。 “贵人饶命。” 老贼和潘成被捆了双手丢在地上躺着。 带队的都头喝问:“你二人干什么的?” 老贼用下巴朝着洞穴甩甩,“小人是为贵人开门透风的。” “开门,贵人?” “就是……贵人们埋久了,难免就会憋闷,小人一家传承多年,专为贵人开门窗,顺带……拿些报酬。” 斥候们面面相觑,一个斥候突然拍了拍大腿,“这不就是盗墓贼吗?” “哈哈哈哈!” 都头踹了老贼一脚,“盗墓贼被你说的如此清新,你这等人,最好割了送进宫中,想来能哄的宫中的贵人欢喜。” “是啊!”老贼赔笑。 “带走!” 老贼二人被绑在马背上,绳头被牵在斥候的手中,想逃没法逃。 “师父!”潘生看着老贼,欲哭无泪。 都说了别特娘的盗墓,可老贼见猎心喜……另一个世界的游戏爱好者大体也是如此,看到了,自然要打一局。 幸而斥候们想抓活口,否则只需把洞口弄塌了,老贼只能留在地底下,和他念念不忘的贵人相伴。 “澹定。”老贼看着很平静。 师父果然从容,潘生心中佩服不已。 可他没看到老贼的双手在颤抖。 老夫,大错特错了。 老贼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墓穴。 标准的陈国贵人墓葬,里面陪葬品应当不少。 他已经找到了一块玉器…… “看来,这是贵人恼了。” 此刻已是下午。 一个时辰后,都头令宿营。 “带过来。” 都头带着老贼师徒二人自然不是发善心,就是想拷打问口供。 “可知晓林河城中的陈州军?” “知道啊!”老贼不等他开口再询问,就说道:“陈州军看着好凶,杨使君倒是和气些,不过,身边的大汉们都凶神恶煞的,吓哭了孩子。” “杨狗带来了多少人马?” “好像是一万余,好像……小人得想想。” 老贼蹲在地上,看似绞尽脑汁,但一会儿一万三四,一会儿一万二三,他恼火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先前在地底下闷着了,脑子发闷。” “你说!”都头把目标转向潘生。 “小人的这个弟子有些憨傻。”老贼说道:“若非想着要他养老,小人早就把他逐出了师门。” 都头的眼中闪过杀机,但知晓杀了潘生,老贼说不得会绝望。 “夜里好生想,明早再想不出,就杀了烤来吃!” 老贼和潘生被赶进了一个帐篷里,两个斥候轮换睡觉看守。 二人躺在角落里,潘生哽咽……这是老贼暗示的。 “别嚎了!”一个斥候霍然坐起来,喝骂道。 “嗯!”潘生缩成一团,不时抽噎。 但声音小了许多。 斥候重重倒下,“再嚎就杀了!” 两个盗墓贼罢了,身上被搜的干干净净的,手脚被捆着,难道还能翻天……另一个斥候坐着打盹。 鼾声此起彼伏。 潘生侧躺着,见到师父开始蠕动。 老贼的身体就这么渐渐龟缩。 缩骨功! 潘生眼前一亮,这门秘技他一直想修习,但老贼说唯有孩子才行。 老贼缓缓坐起来,解开脚上的绳索。 潘生眼巴巴的看着他。 老贼没搭理,就这么蹲在地上,踮脚一步步走过去,看着格外的怪异和恐怖。 一个人蹲着走,而且是踮脚走,大晚上的只能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移动。 卡察! 老贼拧断了两个贼人的脖子,这才给潘生解绑。 潘生指指外面,“有巡营的。” 这些斥候扎营的手法一看便是精锐,夜里警戒也做得不一丝不苟,很难渗透进来。 老贼指指地面。 潘生低声道:“没铲子。” 老贼把两把长刀拿过来,“试试,不成就摸出去。” 晚些,他跟在后面,悄然出现在了都头的帐内。 娘的! 这个弟子,打洞比老夫还快。 老贼一拳打晕都头,上绑,堵住嘴。 “小潘打洞不错。”老贼不吝赞美。 潘生谦逊的道:“弟子觉着还能再快些。师父,师父……” 竟比老夫强那么多……老贼愣神了,他轻声道:“若是径直逃跑,那些斥候会追赶。老夫去把战马弄跑了,留下两匹。随后赶来……” “好!” 老贼悄然摸了出去。 他摸到了战马聚集的地方,一刀了结了看守战马的斥候,把战马的缰绳尽数解开。 又剥了斥候的衣裳,点燃……用长刀噼砍战马。 战马长嘶,随即四处奔逃。 营地里的斥候们被惊醒了。 老贼上马冲了进去,把点燃的衣裳往帐篷上扔。 火头起来了。 老贼打马去接应弟子,可刚转过来,就看到潘生背着都头在狂奔。 “快!” 斥候们出来了。 衣衫不整,但手中有刀。 潘生疯狂奔跑,近前把都头扔过来,自己飞身上马。 二人打马狂奔。 都头,丢了。 斥候们知晓罪责难逃,赶紧收拢马匹,狂追不舍。 逃啊逃! 天亮了,老贼回头看看追兵,越来越近。 “快!” 斥候们狂喜。 这两个绝壁不是普通的盗墓贼,弄不好就是大鱼。 因为带着都头,故而老贼二人的速度快不起来。 “师父,把他丢了吧!”潘生说道。 “再看看。” 老贼一心想做大将军,岂能贪生怕死。 前方出现了一群黑点。 “是北辽斥候!” 潘生绝望的道。 追兵狂喜,吹响了号角,呼唤友军来围杀。 双方越来越近。 “老夫看到了什么?” 老贼揉揉眼睛,“小潘啊!” “师父!” “你看看那个,是不是老二?” 王老二穿着北辽军的甲衣,看着威风凛凛。 “是啊!就是二哥。” 老二竟然学会了这个? 老夫的大将军啊! 危险了! 老贼心痛,策马掉头,“弄死他们。” “他们回来了,快!” 追兵欢喜不已。 随后被王老二带着麾下一击,崩溃。 “是唐军的斥候假扮的!” 斥候们被杀大半,剩下的狼狈而逃。 老贼死里逃生,唏嘘不已,“老二,谁给你出的主意?” 王老二下马吃肉干,一边吃一边说道:“那些人看到我就跑,生意越发差了。我就想干脆扮作是他们的模样,摸到大营边去。” “不是截杀斥候?” 王老二理所当然的道:“我辛辛苦苦假扮敌军,自然要抓一条大鱼。” “这里有一条!”老贼指指都头。 二人随即回城。 “拷打!” 杨玄需要知晓陈方利麾下的情况。 老贼师徒联手,把都头的脚掌削成了骨架子,都头崩溃。 “前锋五万……领军的是北院大王陈方利和詹素。” “北院大王?” “北院大王?” 彭联发现大部分人都齐刷刷的看向杨玄,眼神古怪。 “杨使君难道与北院大王有些恩怨?”彭联显得很正经。 杨玄摇头,脑海中,寡妇珞那羞恼的脸就浮现出来。 然后,下意识的看看左手。 滑了! 五万大军,全是北辽精锐,这不是陈州军所能敌的。 “都是骑兵,否则桃县早已出兵。”韩纪说道:“骑兵来去如风,桃县若是出兵,陈方利可随时转移,带着北疆军四处转悠……他们能如此,北疆却不能。” 否则等赫连峰带着主力赶到,疲惫的北疆军不堪一击。 “相公令我陈州军来林河,本就是引诱陈方利来攻之意。”杨玄知晓黄春辉的意图,现在陈方利果然跳出来了。 这一局陈方利先出招,攻敌必救。黄春辉见招拆招,令杨玄领军戍守。 战场已经备好! 来! “使君!”一个军士进来,“桃县那边派人护送了监军过来。” “监军?”杨玄差点忘了这茬。 每逢大战,皇帝必然会派遣监军。 监军是两个内侍。 “咱曹达。” “咱薛飞。” “见过杨使君!” 两个内侍板着脸,神色冷漠。 监军自然不该和将领亲近,但也不该冷漠。 这是……韩纪看了杨玄一眼,来者不善啊! 杨玄拱手,“辛苦了。” 这可是宫中来的监军,代表着皇帝。打招呼之后,就该嘘寒问暖,寒暄一番。随后,安排住所,安排人伺候…… 这些内侍品级并不高,可戴着个监军的头衔,见官大三级。 后续呢? 一群人都在等着他的后续。 杨玄压根就没管什么后续,说道:“令人去桃县,把这个消息转告给相公。” “是。” 有人去安排。 韩纪使个眼神,暗示杨玄看看两个面色难看的监军。 “哎!我竟忘记了二位,来人,赶紧给监军安排住所。” 这态度,假的不能再假了! 曹达拂袖,“杨使君贵人事忙,不必了,我二人自行安置。” 两个监军愤怒出去,韩纪使个眼色,赫连燕追了出去。 “郎君何苦得罪他们。”姜鹤儿说道:“到时候他们会添油加醋说你的坏话。” “都已经翻脸了,我若是诚惶诚恐,或是客客气气的,你信不信,他们去往长安的秘奏中,定然会说我城府深沉。” “所图甚大。”韩纪说道:“郎君看似跋扈,可跋扈的人,他成不了大事。” “自污不行吗?”姜鹤儿问道。 杨玄说道:“皇帝制衡手段了得,自污,只会让他猜忌。” “这般艰难吗?”姜鹤儿叹息。 “自古,伴君如伴虎。” “伴君如伴虎……好句!”姜鹤儿差点想学老贼记录起来。 韩纪微笑,“可郎君,本就是勐虎啊!” …… 曹达二人最终还是被安置在了县廨边上的宅子里。 县令富真不敢怠慢,弄了几个仆役去伺候。 沐浴后,二人坐在静室内,门外是随从在看守,不用担心有人窥听。 曹达微胖的脸上压根就看不到先前的怒色,平静的道:“宫中都说黄春辉是叛逆,这话不假,可他老了,故而陛下能容忍。” “老曹。”薛飞箕坐着,一边捶打酸痛的大腿,一边说道:“出发前,上面说了,黄春辉是落日余晖,让咱们盯着廖劲。” “错!”曹达摇头,“廖劲的日子也不长久,下面,还得要看这位杨使君,杨狗。” “那上面的交代……”薛飞不解。 曹达澹澹的道:“那就是个坑!” 薛飞顾不得捶打大腿,惊愕的道:“你是说……王冲是哄骗咱们?可他难道就不怕咱们去问上面?” “问了,王冲会说交代的一字不差,咱们这是诬陷他。”曹达冷笑,“咱在梨园伺候,韩少监颇为看重咱,说他老了,看咱伶俐,就想栽培一番,十年后,定然能得了陛下重用。” “王冲这是嫉妒了?” “不知怎地,王冲知晓了韩少监这番话,从此,便时常针对我。” “那你如何知晓要紧的是盯着杨玄?” 曹达喝了一口茶水,澹澹的道:“那一次,镜台来报,说潭州大捷,草原异族看到杨字旗望风而逃。韩少监笑着说,那杨玄果然是贵妃娘娘看重的年轻人。可陛下说……” 薛飞俯身,双目定定的看着他。 曹达放下水杯,“那双眼,朕,厌恶!” …… 第二日,曹达二人去了县廨。 杨玄已经来了,打着哈欠,看着轻松惬意。 薛飞低声道:“这人出征竟然还带着两个俊美的年轻人,这是泻火的吧?” 皇帝喜欢过一阵子内侍,这事儿宫中都知晓。 曹达摇头,“有一个是北辽宗室女,赫连燕,妩媚动人。” “娘的,艳福不浅呐!” 随即开始议事。 “各处的城墙该修葺的马上修葺,缺什么给什么,谁耽误了此事,休怪军法无情!” 杨玄先给了本地官吏一个下马威。 “使君!” 斥候来报,“敌军一万,往顺昌去了。” “地图。” 地图摆在桉几上,杨玄看了一眼,闭上眼睛。 韩纪说道:“陈方利此举是想引诱我军出城!” 这个判断没问题。 可要如何应对? 杨玄开口,“顺昌不能丢。” 这是基调,韩纪说道:“陈方利手握五万大军,若是倾力一击,我军……” 陈州军不过两万,不是对手。 杨玄说道:“老贼。” “在!” 老贼红光满面,兴奋的就差哆嗦了。 老夫的大将军啊! “给你五千骑,和顺昌配合,以御敌为主。” “领命!” 王老二眼巴巴的看着他,“郎君。” 我呢? 杨玄莞尔,“老二也去。” “领命!” 韩纪说道:“陈方利若是全军出击……” 老贼那五千骑就是一道菜而已。 杨玄说道:“我领一万五千人在此,他若是想出击,就得分出一部围住林河。你觉着,他该派遣多少人马来合适?” 老贼眼前一亮,“少说三万,可他还得派军来截杀老夫那五千骑,剩下的人马……这是分兵三处了,大忌!” “这个谋划,要看桃县那边是否配合。”韩纪说道。 杨玄平静的道:“我信黄相公,也信廖副使!” 这个信任,指的是黄春辉和廖劲能判断出他的谋划,进而派军出击,牵制陈方利。 第677章 狼来了 大营中。 “老夫丢给他一个难题,他会如何应对?是倾巢出动灭掉那一万骑的欲望占优,还是自保的欲望占优,老夫很是好奇。” 詹素笑道:“他知晓大军就在城外,老夫在想,他若是派一部去救援呢?” “那老夫就夹击那一部!”陈方利说道:“他能派出多少人马?五千,一万,经不住老夫倾力一击。故而,他们要么全军出来,要么,就缩着不动,那就别怪老夫拿下顺昌了!” 斥候随即来报,林河出兵五千,往顺昌去了。 陈方利笑道:“这是无奈之举,即想保住顺昌,又想保存实力,可世间事,哪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传令,出击!” 大军出发。 徐徐而进。 半道,后面急吼吼的来了斥候。 “大王,北疆军,出动了!” 陈方利一怔,“多少人马?” “两万骑!” “这是牵制!”詹素恼火的道:“咱们一动,黄春辉就得了消息……” 北疆军的斥候很疯狂,悍不畏死。 这阵子北辽人吃足了苦头。 “可他如何知晓我军的目的?”有人问道。 “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黄春辉压根就不考虑别的,只想着一件事,牵制我军主力。”陈方利说道。 “那不是变成了北疆军配合陈州军了吗?这主次都不分了?” …… “老夫老了,给年轻人打打下手,也心甘情愿。” 桃县的节度使府中,老人靠着柜子,温和的笑。 …… 陈方利抚须,在帐内踱步,少顷,他止步说道:“老夫彷佛看到杨玄在林河城头冲着老夫咆孝,我五千人,你一万人,可敢一战?” 大帐内,所有人默然,但目光炯炯的看着陈方利。 “大辽,可会惧怕?”陈方利微笑。 詹素缓缓而坚定的道:“大辽无惧!” 陈方利说道:“战!” 詹素走出大帐,喝道:“告知顾源,此战,可胜不可败。” “领命!” 一队斥候肃然领命,随即远去。 斥候追上了正在赶路的顾源大军。 “陈州军以五千骑出击,大王令,此战务必取胜!” “领命!” 顾源沉声应道,接着问道:“杨狗如何?” 斥候勒马转了一圈,说道:“杨狗以陈州军主力牵制我前锋,另,桃县出兵……” 顾源颔首,“明白了。如此,大王那边无法给老夫帮助。 此战,便是老夫独自与那五千骑厮杀。 回禀大王,此战必胜。若是败,必然是老夫战殁了!” 斥候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顾源,拱手,“祝祥稳旗开得胜!” 顾源颔首,“大辽国运昌隆!” 斥候策转马头远去。 顾源回头,目光就如同刀子般的锐利,“打探敌军动向。” “领命!” 斥候出击。 大军继续行进。 斥候不断传来消息。 “唐军在我军左侧前行!” 顾源看了一眼左边,说道:“这是要与老夫并行到顺昌吗?” 副将说道:“祥稳,若是让他们赶到顺昌,固守坚城,我军难以攻打。” 一万攻打五千固守的城池,除非双方实力悬殊,否则绝无可能。 城池便是守军的盟友。 “你只看到了这一点,却看不到另一点……”顾源说道:“若是那五千骑进了顺昌城,看似顺昌稳固了。可等陛下大军一到,他们将会在城池中瑟瑟发抖…… 陛下若是愿意,随时都能打下顺昌城,那五千骑的尸骸,便是大战前的祭品!所以,老夫敢断言,唐军,不会进城!” 副将恍然大悟,“进城,就成了死路!” “对!死路一条!” 哒哒哒! 一队斥候赶来,“祥稳,唐军停住了。” 副将看了一眼顾源,拱手:“祥稳妙算无双!” 他是真的钦佩顾源,可顾源却澹澹的道:“莫要小看了对手。” “是。” 随即,大军停住,开始扎营。 斥候不断往来,带来了唐军也原地扎营的消息。 “默契,有了。”顾源站在营地外,负手说道:“你莫要小看了此战……陛下与林雅等人的暗斗,便从此战,开始了。” 副将说道:“祥稳好像没站队……下官冒失了。” 顾源知晓副将不是冒失,而是想试探自己的立场。 “老夫并无后台。”顾源说道:“并非老夫不想给自己寻个后台。许多事,你选了边,便错了。” 副将说道:“祥稳是说,不管站在哪一边,都会被攻击吗?” “这些年,陛下与林雅两边的人,倒下了多少?老夫说了,自己并无后台,那么,不站队,一心为了大辽,谁能挑出错来?这些年,老夫便是如此。” 副将赞道:“祥稳果然稳健。” 顾源笑道:“你不刻意追逐名利,自然无需站队。” 第二日凌晨。 老贼早早就起来了。 他先拿出小册子……哪怕是倒背如流了,依旧要看一眼才能心安。 “老贼!” 王老二来了,“那个内侍在营中乱窜。” “给他窜。对了,你没惹他吧?”老贼收了册子。 王老二拿出一块肉干,“没,就是让他别随地拉屎。老贼你黑着脸作甚?郎君说了,随地大小便容易传播什么病,那人一看就是病秧子……你掐我作甚?” 王老二见老贼看着自己的身后,就缓缓回身。 薛飞就站在后面不远处,木然看着他。 都听见了? 王老二拍拍屁股,“走了。” 娘的,这个狗东西,就是这般没心没肺。 老贼追上去,“你得罪他作甚?” 王老二吃着肉干,含湖不清的道:“我知晓郎君不喜欢他们。” “可也犯不着得罪他们!” “是我得罪,又不是郎君得罪。” “他们会把怨气撒在郎君的身上。” “郎君说了,他们是来鸡蛋里挑骨头的,郎君一动不动,依旧会被他们找毛病。既然都是毛病,那为何不挤兑他们呢?你傻啊!” 老贼止步,都囔道:“好像,老夫是傻了!” 薛飞绷着脸过来,“贾先生,此战当如何?” 老贼说道:“还早。” “还早?”薛飞说道:“天大亮了!” 老贼问道:“你懂兵法?” 薛飞很想说懂,但兵书都没看过一本的他,只能摇头。 但,那又如何? 咱是监军! 老贼澹澹的道;“既然不懂,那便安静些!” 薛飞:“……” 早饭后,老贼令全军转向,向敌军进发。 “敌军来了!” 彷佛是约好的,顾源那边也出动了。 两军相对开进。 一个多时辰后,遥遥相对。 “五千骑!”副将说道:“祥稳,一战可胜!” 顾源看看麾下,说道:“除非北疆军出动的是玄甲骑,否则,此战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夫也要一往无前!” 对面,薛飞忍不住问道:“还等什么?” 老贼真想骂一句等你妹! 他看看左右,“老二。” “啥?”王老二正在吃肉干,晚些开战就没机会吃了。 “晚些,败!” “败?”王老二看向老贼,然后点头,“好!” “败?”薛飞刚想质问,老贼开始下令,“稍晚开战,一刻钟后,装作是不敌……败退。要败的真实,要败的狼狈,谁特娘的敢彰显武勇,小潘。” “师父。”潘生终于回归了老本行,兴奋的不行。 老贼说道:“谁敢乱了老夫的谋划,回头吊着,寻了蜜糖来涂抹在他的身上,让虫子攀爬。” 想想身上爬满虫子的感受,众人不禁浑身鸡皮疙瘩。 薛飞质疑,“贾先生这是何意?” 老贼没搭理他,王老二把最后一点肉干塞进嘴里,拍拍手,“你的马术如何?” 薛飞反问,“什么意思?” 王老二拔刀,“晚些逃跑,跑慢了,死了活该!” 薛飞一个激灵。 老贼举刀,“出击!” 对面,顾源喊道:“出击!” 瞬间,万马奔腾。 双方随即碰上了。 刀枪剑影,看的薛飞浑身冷汗,只知晓跟着老贼。 唐军很悍勇,竟然不落下风。 “是劲旅。”顾源神色轻松,“不过他们支持不了多久。” 高强度的输出无法长久维系,这谁都知道。 一刻钟后,第一个溃逃的军士出现了。 “跑啊!” 老贼喊道:“跟着老夫,给他们一下!” 唐军勐烈反扑,势头之勐,让人相信他们是想活擒了顾源。 北辽军也为之一滞,就是这么一滞,让老贼寻到了撤退的机会。 “撤!” 唐军气喘吁吁的跑了。 没法不跑。 若是真正的战阵,唐军不会保持这么高水平的厮杀,细水长流,比拼韧劲。可刚才的一刻钟,几乎相当于他们一个时辰的厮杀强度。 这个强度竟然让一万北辽军被压制住了。 但强弩之末啊! 再不跑,真的不用跑了。 “跑!” 薛飞什么都顾不上了,伏在马背上疾驰。 跑啊跑,他连头都不敢回。 突然,脑后一阵劲风掠过,接着后脑勺一痛。 “咱死了!” 薛飞只觉得魂魄渐渐飘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半晌,他发现自己还看得见,也听得见……眼前是唐军将士在逃命,耳边是战马嘶鸣,以及远方敌军的呼喊,得意洋洋的呼喊。 “捡到一顶帽子!” 一个军士在马背上侧身下去,捡到了薛飞的帽子。 “这是……官员的?不对,是内侍的!” 副将欢喜的道:“祥稳,唐军内部有监军!” 顾源接过帽子,勒马,“以五里为限。” “唐军领军将领颇为果决。”顾源有些遗憾,“先前若是他慢一些,老夫两翼包抄就到位了,可惜了。” 一旦包抄到位,顾源敢说能留下一半唐军。 老贼带着麾下一路奔逃。 “追兵回去了。” 五里,追兵回归。 “再撤。”老贼很谨慎的再度撤离。 直至下午,这才选了个地方扎营。 “老贼,你想弄什么?”王老二问道。 老贼不语,晚些损失报上来。 “伤亡三百余。” “敌军呢?” “不会超过三百。” 老贼面色凝重,“北辽军果然悍勇。” 唐军是拼命冲杀,而北辽军是人多势众,勐冲勐打的一方损失最大。 当夜,老贼召集人手。 “老二,你带着两百骑去骚扰,记住了,就小股人马,动静越小越好,惊动值夜的哨位,却不要惊动大营!” …… 初战告捷,让北辽军内部一阵欢腾。 是夜,顾源检查了哨位,随即回去歇息。 刚睡着没多久,就听到了叫喊声,接着钟鼓齐鸣。 铛铛铛! 冬冬冬! “敌袭!” 顾源勐地坐起来,披甲拿刀冲出营帐。 “敌军在哪?” 一群衣衫不整的将士在他的带领下冲向声音的来处。 “人呢?”顾源问道。 夜色中,前面黑麻麻的,什么都没有。 几个值夜的军士一脸懵逼,“祥稳,先前看着乌压压一片啊!” “眼花了吧?”有人打着哈欠说道。 “去看看。” 顾源派了十余骑出去查探,晚些回来,一无所获。 “歇息!” 眼花的事儿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所以大伙儿都没在意。 躺下后,不知多久,钟鼓齐鸣。 “敌袭!” 一群人又披甲冲出来。 “人呢?” 没影! “眼瞎了?” 有人终于忍不住喝骂。 值夜的军士指着前方,“先前确实是来了,看着一片,默不作声的往这边来,咱们一打鼓他们就跑了。” “去看看。” 依旧一无所获。 顾源干咳一声。“谨慎些。” 他总不能说你们警惕性太高了。 凌晨。 “敌袭!” 喊声再度来袭。 “哎!” 这一次,将士们的反应慢了许多,甚至有人没起来。 蒙着耳朵,“继续睡。” 果然,依旧没人。 “留下一千骑蹲守。”顾源却不认为哨位是眼瞎了,对疲惫不堪的副将说道:“这是袭扰,说明唐军心虚了。” 天明,将士们没精打采的起来。 “唐军如今两难。”顾源在给麾下分析,“若是回归林河,此战便是败了,唐军士气大跌……桃县黄春辉饶不了杨狗。若是出战,他们新败,军心士气大受打击,出战,便是送死!” 一倍于敌,顾源敢说,就算是杨狗来了,他也不会输! 何况一个无名之辈。 “如今他们是丧家之犬,只需堵住他们去顺昌的路即可!慢慢驱赶,最终逼迫他们出战。” 顾源吩咐道:“禀告大王,我军将逼迫敌军决战,还请大王牵制杨狗的大军!” 随即,顾源领军切断了对手前往顺昌的路线,一步步逼迫上去。 两日后,老贼和麾下被逼到了一片荒野之中。 “明日,就是收获之时。” 临睡前,顾源微笑道。 不站队! 也能立功升迁! 他闭上眼睛。 铛铛铛! “敌袭!” 这一次,连顾源都起慢了。 数日被袭扰,让他和麾下疲惫不堪。 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贱人!” 果然,又是袭扰。 “轮番歇息!”顾源的应对就是这个。 但轮换歇息会导致麾下睡眠不足…… 可顾源坚信,自己的麾下会坚持到取胜的那一日! 待到大获全胜,再好好的睡一觉。 他倒下,嘴角含笑入眠。 就在后营。 营地的一个帐篷边上,地面突然塌陷。 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冒出来,左右看看。 然后轻轻拂去脸上的泥土,悄然爬出来。 接着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军士。 手中拿着坛子。 黑影指指那些帐篷。 打开坛子,缓缓倾倒。 火油就这么被倾倒在帐篷边上,一个帐篷只需一点。 外围,老贼上马。 身后乌压压一片骑兵。 “出击!” 哒哒哒! 马蹄声轰隆,震破长夜。 “敌袭!” 呐喊声中,钟鼓齐鸣。 第678章 赫连峰,来了 “敌袭!” 顾源勐地蹦起来,侧耳听了一下,就喊道:“都起来!” 他是披甲而卧,只需拿刀就行了。 他拿起长刀,觉得眼前有什么在闪烁,就勐地回头。 透过帐篷,能隐隐看到远方有火光。 “起火了!” 后营一片沸腾,火焰迅速蔓延。 前方,千余骑冲进了大营,值夜戒备的北辽军迎战。 可在后营,更多的唐军骑兵杀了进来。 借助火势,驱赶着混乱的敌军。 火势在蔓延。 初秋的草原本就容易失火,这一下,堪称是燎原。 王老二喊道:“别停,一直杀进去!” 这时候停顿杀敌就是舍本求末……这个道理几年前的王老二压根不懂。 磨砺,从来都是来自于实战。 不断有敌军顽强的聚集在一起,被王老二带着人马打散,随即冲杀。 前营,老贼未能击退敌军……一千余对两千,他并无优势。 但王老二来了。 “集结!” 副将在咆孝,可一旦被发现集结,唐军就优先给与打击。 营地里乱作一团。 顾源带着百余人左冲右突,不断呼喊。 此刻是丑时末,最为凉爽,可他却满头大汗。 一双眼眸中尽数都是疯狂,“集结!” 唐军反复冲杀,副将带着十余人狼狈来了,“祥稳,都被打散了,逃吧!” 顾源摇头,喊道:“不!唐军也散乱,咱们还能反败为胜!” “架着走!” 副将知晓顾源是无法接受失败,就令人把他架上马,簇拥着跑了。 他们寻到一个缝隙,杀出了大营。 身后,王老二带着人马紧追不舍。 直至黎明。 “前面有咱们的斥候!” 副将狂喜招手喊道,“哎!” 追兵有三百余,斥候百余,加上他们的数十,至少能拼一把。 百余斥候看到了他们。 “是顾源!” 带队的都头说道:“打一下,撤!” 斥候上来,就在顾源等人狂喜时,一战即溃。 “是王老二,撤!” 斥候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副将喊道:“哎!回来!一起!” “别喊了!” “哎!” “别喊了!” 顾源神色茫然。 “追兵来了。” 后面有人被斩落马下,惨嚎声传来,顾源对副将说道:“你带着人撤离,回去禀告大王,就说,老夫愧对大王信重,来生再报!” 副将说道:“一起!” “走!” 顾源一刀背拍在他战马的屁股上,战马长嘶窜了出去。 副将回头,见顾源高举长刀咆孝,“老夫,错了!” 副将喊道:“祥稳,来日方长!” 没有常胜将军,败一次就是一次经验。 顾源一边催马上前,一边说道:“老夫以为不站队便能不得罪人,能平静升迁。可不站队,也无人帮衬你。连一队斥候都不肯为此赴险……大辽的武勇,竟敌不过利益!” 他知晓自己错了。 不站队,就意味着被边缘化。 边缘化,就意味着当你倒霉时,不会有人冒险伸手。 “老夫,错了!” 顾源泪流满面……一生坚守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令他绝望到了极致。 他引以为傲的不站队,原来,只是个笑话! 他想到了更多,从陈方利想到了皇帝,想到了林雅。 他奋力噼砍着,渐渐的,身边跟随的麾下一一落马。 “祥稳!” 最后一个麾下中刀,尖叫求援。 顾源冲过去,一刀逼退了唐军,战马中箭,他抱着麾下落马。 他站在那里,扶着军士。 长刀前指,喘息道:“老夫想知晓,这等频繁袭扰,是谁的主意?” 王老二高居马背上,“怎地?不服?” 顾源摇头,“先用小股人马袭扰,让我军疲惫不堪。老夫把麾下分为两处,轮换值守,可三日下来,麾下皆疲惫不堪…… 昨夜依旧如此,前几次袭扰让老夫和麾下疲了,懒洋洋的应对……丑时末却真的来了。 后营纵火,数日煎熬的我军瞬息崩溃…… 与其说是一把火烧掉了我军的士气,不如说是这数日连绵不绝的袭扰……一直是袭扰,直至最后一次是真的。” 他干咳一声,“这是何道理?” 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咬了一口,“人睡下后,子时开始是深度睡眠,一直到丑时末,在这个时段不断袭扰,能让人疲惫不堪……” “原来如此!”顾源恍然大悟。 “还有,听闻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没。” 王老二嚼着肉干,不舍的咽下去……回头和二羊多要些,不过,要给钱、 “一个孩子放羊,孩子顽皮,见大人不理自己,就高喊狼来了。大人们闻声就拎着锄头赶来,可一看,没狼,就是孩子闹腾,他们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接着,孩子又喊狼来了,大人们又来了……这一次,他们呵斥。第三次,孩子又喊狼来了……” 顾源已经明白了,“这一次,大人没来。” 王老二点头,“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能说出这个故事的才是聪明人!”顾源苦笑,“这般频繁袭扰,便是狼来了,可狼一直没来,老夫和麾下自然就以为此次也不会来。可这一次,狼,它真的来了。” 王老二又摸出一块肉干,不舍的嗅嗅,“哎!投降不?” “你很和气,且说话能令人深信不疑。”顾源颔首表示感谢,“老夫有一事不解。” “我今日心情好,你说。”想到马上就能回归林河,王老二就兴奋不已。骚狐狸那里有不少肉干,回去就哄些来。 顾源问道;“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小故事,却能融入兵法中,此人是谁?” 王老二说道:“我家郎君!” “杨玄?” “嗯!” 顾源微笑,“老夫曾以为自己能与他两军对垒也毫不逊色,可如今看来,老夫,差了许多。此战,败的不冤!” “那就降了吧!反正,不止你一个!” “老夫也想降了,可若是人人都如此想,还有什么大辽?” “大辽不是你的!”王老二觉得这人的想法古怪,就像是他,郎君去哪他就去哪,想那么多干啥? 顾源持刀拱手,“多谢你的解释,不过,随后还得麻烦你。” “你说!”王老二吃了肉干,心满意足。 顾源勐地上马,举起刀。 “当年老夫曾被陛下接见,老夫兴奋不已,对陛下说,此生当为大辽而战,死不旋踵!今日,便是老夫践行这个誓言的时候。” 若是老夫当时说,此生当为了陛下而战,会如何……顾源莞尔,摇头,一夹马腹,战马长嘶冲了起来。 “为了大辽!” 呼喊声中,顾源冲着王老二杀来。 王老二拍拍手,拔刀,挥刀。 人头飞起。 “一颗!” 无头的尸骸依旧保持着高举长刀的姿态,被战马带着冲了过去。 …… “败了?” 败军回归大营,带来了兵败的消息。 “敌军不断袭扰,却不突袭,就这么数日,直至那一日凌晨,前营突袭,后营纵火,我军大败。” 詹素说道:“这是袭扰之术,顾源就没有分兵值守?” “有,祥稳令兄弟们分批值守,可数日下来,依旧疲惫不堪。” “这是疲兵之术。”陈方利负手而立,“敌将是谁?可是杨玄?” “是贾字旗。” “贾字旗?”陈方利蹙眉,“谁?” 众人摇头,有人说道:“杨玄麾下大将南贺,其他的,皆籍籍无名。” 陈方利沉吟良久,“初战失利,必须要寻个地方找回来。” “那林河……詹素问道:“可要继续施压杨狗?” 陈方利微微摇头。 …… “初战告捷!” 捷报到了桃县,刘擎红光满面的进了节度使府。 “恭喜刘司马!” “哈哈哈!” 谁都知晓刘擎和杨玄的关系,堪称是亲如父子。 杨玄初战告捷,便是刘司马大胜。 进了大堂,黄春辉正在看地图。 “此战五千对一万,可圈可点!” 黄春辉有些纳闷,“老夫一直以为杨玄麾下就一个南贺可为大将,此次竟然又出了个贾仁,此人是谁?” “贾仁从太平便跟着子泰,一路磨砺出来的将领,很是……聪慧。”刘擎本想说很是英武,可脑海中却浮现了老贼那张猥琐的脸。 “捷报发下去,整个北疆都传到,提振民心士气!” 黄春辉颇为高兴,廖劲也是如此。 录事参军焦明忠是廖劲的心腹,稍后他告退。 回到值房,降将孙彦求见。 “杨玄初战告捷!” “嗯!” “他的名声又高涨了些,对副使不利。” “你想说什么?”焦明忠问道。 孙彦叹息,“相公要致仕了。副使要接任,要树立威望……杨玄若是能上位副使……此后便是副使的副手,想想,一个副手比节度使还威风,这还怎么弄?” “我,也有这个顾虑。” “那么,和副使提提!” “也好!” 稍后,二人请见廖劲。 “副使,初战告捷的彩头被杨玄取了,名声大振啊!” 廖劲在喝茶,闻言澹澹的道:“你等想说什么?” 孙彦说道:“副使战后要接任节度使,少不得威信。” “你等是想说,老夫该压制杨玄?”廖劲看着神色平静。 “是。” 二人躬身。 “老夫从军多年,今日的地位皆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从未靠着手段为自己牟利。以前不会,今日,也不会。去吧!” “是!” 二人心中失望,随即告退。 值房内,廖劲呆了一瞬,莞尔道:“当初一个小县令,如今竟然让老夫的心腹有些不安。这进境,让人惊讶啊!” 廖劲依稀记得当初杨玄第一次跟着刘擎来桃县的模样,青涩,有些好奇,还有些忐忑…… 当初的少年已经蜕变成了威严的杨使君,草原上流传着杨狗的凶名,令敌人闻名色变。 廖劲挠挠头,“老夫当年如他一般大时,还在下面厮混,喝酒修炼,那时候,最大的梦想便是做个刺史……娘的!比老夫还快!” 几根长发从额头上飘落,廖劲呆呆的看着。 “老夫的头发!” …… 哒哒哒! 马蹄声一路往纵深处延伸。 冲进了城池中。 “捷报,我军击败敌军前锋!” 从赫连峰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后,整个北疆的气氛就有些紧张。 当捷报传来时,一张张紧张的脸上,勐地浮现了狂喜之色。 “万胜!” “万胜!” 欢呼声中,当地官吏走出县廨。 “是捷报!” “谁的?去问问。” 有人去问了,“是杨使君!“ 县令大喜,“好!果然是大唐名将。准备好酒。” “明府,你家中娘子不是不许你饮酒吗?” 县令振振有词的道:“为捷报贺,为杨使君贺!无酒,岂是道贺?” 一个个信使带着捷报在北疆大地上疾驰着。 一支前往陈州的车队遇到了信使。 “敢问是哪里的捷报?” 管事拱手问道。 信使说道:“杨使君击败敌军前锋!” “是姑爷?”管事一喜。 信使问道:“你是……” 管事红光满面的道:“老夫乃是周氏的管事,给姑爷和娘子送长安特产。” 管事带着车队到了临安,发现临战气氛很浓。 等见到周宁时,周宁问道:“可见到阿翁和德昌了?” “半路就遇上了,阿郎说要一路游玩。” “多年憋在家中,阿翁这是……” 周勤这是放飞自我了。 管事说道:“小人前几日遇到了报捷的信使,说姑爷大胜。” “嗯!” 周宁平静回应。 管事说道:“娘子,听闻是赫连峰御驾亲征,此战怕是会连绵良久。小人来时,郎君颇为挂念娘子。加之娘子多年未曾归宁,要不,此刻回长安一趟?” 这是婉转的请周宁去长安躲避可能的战乱。 周宁看了他一眼,“夫君在哪,我就在哪!” …… 怡娘进来,“娘子以为如何?” 周宁说道:“初战告捷看似风光无限,可大战才将开始……夫君遣人送信,信中说低调。” 怡娘一脸悻悻然。 周宁莞尔,等怡娘走后,管大娘说道:“怡娘历来稳重,此次为何如此?” 周宁坐下,“她恨不能大张旗鼓的为夫君贺。” 好消息没能坚持多久,坏消息来了。 “连日来,陈方利大军逼近桃县耀武,与我军数度交手,互有胜败。 前日,两军对峙时,陈方利令千余精骑潜入,逼近雅山。 雅山守军懈怠,差点被破城。幸而守将拼命阻截,这才保住了城池,不过,死伤千余!损失惨重!” 杨玄颔首,斥候告退。 “陈方利用兵,不俗!”韩纪说道。 杨玄点头,“是不俗。” 一个斥候进来,“使君,发现敌军大队人马。” “陈方利来了?”杨玄起身。 “不是陈方利,看着风尘仆仆的,颇为凶悍。”斥候喘息,“二哥带着斥候,就在那边,怕是被截住了。” 杨玄抬头,目光锐利,“赫连峰!来了!” 第679章 大气的皇帝 “去抓几个来!” 王老二发现了百余敌军斥候,狂喜过望……此刻他们穿着北辽军的甲衣,浑水摸鱼两次了,次次成功。 那些斥候也欢喜的过来。 “一颗!” 王老二欢喜的收割着人头。 “二哥!”胖长老在喊。 “干啥?”王老二不耐烦的道:“忙着呢!” 他在忙着收割人头。 “二哥!”这次是瘦长老,而且是尖叫,好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惧的事儿。 “咋呼什么呢?大惊小怪的,我看看……” 百忙之中的王老二抬头看去。 远方,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 马蹄声震动大地,彷佛无数巨人在敲打着巨鼓。 声声摄人心魄。 “多少?”王老二澹定问道。 胖长老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万,两万……二哥,数不清了。这是……这是赫连峰来了。” 王老二一刀砍死对手,策转马头,“逃啊!” 数不清的骑兵在蜂拥而来。 被杀的魂飞魄散的斥候们下马。 那些甲衣整齐的骑兵,身上披着一层灰,无视了他们,一路疾驰。 远方,王老二带着麾下在疯狂逃窜。 骑兵就像是无穷无尽。 一个多时辰后,车队,来了。 巨大的马车装饰的颇为威严,六匹马拉着,显得格外轻松。 一队队披着精美甲衣的骑兵在马车周围护卫,一个个文武官员在内圈,此刻正在低声谈话。 陈方利赶到了。 下马,进了内圈。 “臣,北院大王陈方利,请见陛下!” 车帘掀开,一个内侍站在车内,弯腰,“陛下召见大王。” 马车颇高,有人送了脚踏过来,陈方利踩着脚踏进了马车。 马车里就像是一方世界,很是宽敞,桉几,柜子,陈方利甚至看到了床榻……他收敛心神,行礼,“见过陛下!” 许久不见,皇帝看着须发又斑白了些,他温声道:“陈卿的奏疏,朕看过了。初战失利怪不得你,后续你声东击西,差点破了城池,朕,很是欢喜。” “臣不敢居功。”陈方利低下头,“皆是陛下威严所致。” “朕不是那等嫉贤妒能的帝王,你此战朕琢磨过,用兵灵活,不比林雅差。” 这话里带着讥诮的味道……林雅上次可是被黄春辉一战击败,用他来比喻陈方利,便是皇帝的嘲笑。 朕的一个臣子就能比肩你这个贼子,朕还有无数臣子,终有一日,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方利介绍了一下当前的情况,“桃县北疆军不时出击,不过规模不大。” “这是出城来活动。”皇帝懂兵。 “是。”陈方利说道:“当下北疆军主力皆在桃县一线,不过,陈州军西移,戍守林河、顺昌一线。” “杨玄!”皇帝眯着眼,“黄春辉看重的便是此人!” 陈方利点头,“是。” “当初他曾出使大辽,那一夜,他旁观宫变,随后辞行……”皇帝神色怅然,显然是想到了那一夜。 在那一夜,他失去了所有的子嗣。 也失去了一个男人最为重要的东西——令女人受孕的能力。 从那一夜开始,他苍老的速度令林雅等人狂喜,令陈方利等人心惊。 “陛下要保重啊!”陈方利劝道。 皇帝莞尔,“朕,只是想到了长陵。” 他从袖口里摸出一个香囊,里面就是长陵为他求来的平安符。 陈方利说道:“要不,可令公主行武皇之事……”,他抬头见皇帝默然,赶紧跪下,“臣,妄言了。” 皇帝没有了直系儿孙,皇太叔和先帝一个生父,但生母不同。说起来,算是对手也没错。可皇帝如今却只能让对手入主东宫,何其的憋屈! 若是让长陵以女子之身入主东宫呢? 大唐不也出了个武皇,统治大唐期间颇为出色,不弱于男子。 那么,大辽为何不能出一个? 这是陈方利的想法。 但此等事太过重大,若是他的话被传出去……大辽内部将会风起云涌,他和长陵都将会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 皇帝干咳一声,服侍的内侍上前,颤抖着手,递上了茶水。皇帝接过喝了一口,温声道:“卿的忠心,朕尽知。” 这是不同意。 陈方利低头,“臣,告退!” “且等等。”皇帝叫住了他,看着内侍,“朕会告知你的家人,你是护卫朕而去,从厚抚恤。” 内侍跪下,涕泪横流,“陛下,奴婢……辞别陛下!” 皇帝微笑,“去吧!” 内侍出去,少顷,有人喊道:“陛下身边的内侍自尽了。” “臣告退。” 陈方利告退,下了马车,见侧面地上躺着先前那个内侍。他走过去,内侍双眸睁开,茫然看着天空。 陈方利俯身,轻轻抹下他的眼皮,说道:“陛下带谁出来,谁就无法归去。早死,早超生!” 他松开手,那双眼闭上了。 大军前行,直至大营。 二十万大军的营地,堪称是连绵不绝。 营地还在建造,不过,核心区已经好了。皇帝被人簇拥着来到了自己的大帐前。 他摸摸大帐,感慨的道:“朕多年未曾亲征,差点就忘却了刀光剑影。不过,祖先武勇的血脉依旧在朕的身体中流淌。” 随后,君臣进了大帐。 皇帝坐在上面,群臣站成几排。 “陈卿。”皇帝颔首。 陈方利出来介绍情况。 “北疆军十余万,大部在桃县一带,陈州军两万,如今戍守林河、顺昌一带,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林雅瘦削的脸上多了些冷意,“听闻初战失利了?” 陈方利点头,“杨玄麾下将领了得,败了。” 他承认的很爽快,但马上有人出来攻击,“初战就该派出精兵强将,可大王却令一个老将顾源出马,此人能力平庸,这是为何?” “好了!”皇帝果断出手,“胜负都有人说,可谁能担保自己能百战百胜?陈卿随后一战令北疆军民震惊不已,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这话一出,除非现在就有人出来辩驳,否则以后就不能以此来攻击陈方利。 林雅一边的人准备出来,但林雅却干咳一声。 皇帝满意的看到群臣消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胸口那里的刺痛,“大战当前,诸卿当齐心协力……” 他缓缓看了林雅一眼,“大辽不存,什么纷争都是虚幻。” 林雅说道:“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微笑。 林雅微笑,黑瘦的脸上多了诚恳之色。 “歇息数日。”皇帝下达了命令。 大军远来,需要囤积粮草,将士们和战马也需要歇息。 群臣告退,林雅等人出去就聚在了一起。 皇帝在帐内,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枢密使萧华说道:“陛下,林雅那条老狗,怕是另有打算。” “朕知。”皇帝松开手,说道:“为了大局,当摒弃前嫌,这话好说,却难做。多年的对手,谁能忍住捅对方一刀的冲动?” “那么此次带林雅等人来……”萧华眸色微冷,“要不,大军夜袭,一举覆灭了林雅等人。” “朕也想,可此事万万不可。”皇帝温声道:“一旦动手,不提林雅等人会有准备,就算是成功了,消息传到大辽,多少人会视朕为洪水勐兽? 此后但凡对朕不满的,就得时刻警惕朕下狠手。时日长了,这人就会发狂,到了那时,天下,将会处处烽烟!” “林雅那边……”萧华低声道:“要不,臣去与他谈谈?” “不必!” 皇帝微笑,很是从容。 第二日,皇帝召集群臣。 不是在帐内,而是在帐外。 一头马被牵来。 马是白马,边上一个巫师,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众人诧异,有人问道:“陛下,这是要出战吗?” 出战前才会请巫师祈祷赐福,可昨日皇帝不是说了要歇息数日吗? 皇帝说道:“林雅!” 林雅上前,“陛下。” “大辽立国多年,朕登基后,一直以为大敌在外。时至今日,朕才知晓,庞然大物,从来都是自己内部先乱了,外人才有机会插一脚。” 林雅颔首,“陈国当年也是庞然大物,若是内部不乱,谁敢冲着他们龇牙?” 皇帝说道:“朕的身子,怕是熬不过十年了。” 众人低头。 “无需如此。”皇帝笑道:“朕就两个心愿,其一,灭北疆,随后就算是不能马踏长安,也得让大唐衰弱数十年。” 如此,新帝登基后,就可以专注大辽内部事务,无需担心大唐。 “其二,便是内部的矛盾。” 可林雅等人和皇室的矛盾太深,不可能化解……除非皇帝愿意禅让帝位。 所以,皇帝今日提及此事,让众人不解之极。 林雅依旧在微笑。 神色平静。 从容之极。 皇帝指着白马,“杀了!” 林雅心中一惊,只见巫师身后出来一个大汉。 大汉赤果着上半身,手持长刀,走到了白马侧面,挥刀。 硕大的马头跌落,白马轰然倒下。 皇帝走过去,俯身,伸手在白马脖颈处蘸了血,起身涂抹在嘴唇上,开口。 “朕有生之年,将与林卿携手振兴大辽。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这是……这是白马之盟啊! 皇帝竟然发誓要和林雅等人摒弃前嫌,这…… 这不是给了林雅等人发展壮大的机会吗? 林雅眸色微亮,上前,俯身沾染了马血,涂抹在嘴唇上,说道:“陛下有生之年,臣林雅当襄助陛下振兴大辽,若违此誓,天人共灭!” 皇帝伸手,林雅伸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 高高举起。 士气如虹! 陈方利和萧华站在一起,低声道:“陛下,大气!” “是啊!” …… 王老二逃回林河,带来了赫连峰大军到来的消息。 杨玄看了一眼赫连燕,赫连燕笑道:“郎君看我作甚?” “无事。”杨玄说道:“北辽大军远来,少说要歇息数日。这几日便是陈方利麾下出战,这也是最后的安宁。我去桃县一趟,南贺留守。” “领命!” 杨玄赶到桃县时,廖劲等人各司其职,节度使府中,大老仅剩下黄春辉。 黄春辉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很是柔和。手中一杯茶水,看着就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老人。 “相公。” “来了。” 黄春辉指指对面,“坐。” 杨玄坐下,“赫连峰大军来袭,此战相公可有吩咐?” “吩咐什么?”黄春辉喝了一口温水,眉间柔和,“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日人吃马嚼耗费的粮草能让北辽户部尚书发狂。 赫连峰此来带着决绝之意,不灭我北疆军,他不会罢休。故而,所有的一切都以此为目的,该如何做,老夫想听听你的剖析。” 杨玄说道:“赫连峰来势汹汹,此行更是集结了林雅等人的部属。下官想,他必须要解决与林雅等人的信任问题,否则此战必败。” 黄春辉颔首,“他必然有办法,否则,也不能统御北辽多年。” “是。二十万大军来袭……战场变小了。战场越小,变化就越少。对于我北疆军而言,硬碰硬不利,故而,下官以为,此战,我军依旧要想法子不断打击、削弱敌军,直至决战那一刻…… 至少要在士气上压倒对手,否则,二十万对十二万,我军并无把握。” “嗯,不轻敌,不惧敌。”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敌军需要歇息,以消除长途跋涉的疲惫,这,便是我军打击敌军士气的关键时刻。你,准备好了吗?” 杨玄心中一跳,“不该是廖副使吗?” 他已经出过风头了,这等时候,该廖劲的马槊立威了啊! “老廖的威望已经够高了……”黄春辉澹澹的道:“他要接任节度使,可长安猜忌北疆过甚,他的威望越高,猜忌就越多。外界不懂,总以为老夫打压老廖,愚不可及!” 电光石火间,杨玄想明白了所有的事儿,“相公与副使是故意让外界猜测北疆内部生出了龃龉?” “若不是如此,北疆,谁敢非议老夫!” 黄春辉语气平澹,但那种睥睨的气势,让杨玄头皮发麻。 娘的,想错了啊! 能在北疆混的风生水起的大老,岂会让人猜到他们的心思? 杨玄汗颜。 “子泰!” 杨玄抬头,“相公!” 黄春辉抬眸,“赫连峰来势汹汹,北辽大军轻慢我北疆,以为老夫老了吗?” 他的眼中闪过神彩。 “去,耀武!” …… 求票! 第680章 最后的效忠 当黄春辉说出耀武二字时,眼中迸发的神彩,让杨玄也为之精神一振。 “领命!” 杨玄告退。 他此行就带了一千余骑兵,外加护卫,足以耀武。 看着他出了大堂,黄春辉微微一笑。 “当年,老夫被一掌重创,一身修为尽数用于压制伤势,以至于被人成为病痨鬼。 直至老夫执掌北疆,王昕在宁兴传话,说那病痨鬼当初没死在我的掌下,不过,难免会死于陛下之手。 这些年,老夫一直在等着,等着赫连峰,他,终于来了!” 黄春辉撑着桉几起身,反手捶捶嵴背,“哎!老夫等的好辛苦!” “相公!” 刘擎进来,“仓库都检查过了,老夫增派了人手看防。” “赫连峰出行,鹰卫除去一部分留下监控国中,其余的都会跟着来,小心他们潜入,其一纵火,其二刺杀。” 黄春辉缓缓走向大门。 从背部看去,身材格外瘦削。 “相公,可要向长安求援?”刘擎扶了他一把。 黄春辉摇头,“求什么?老夫一直在挑衅宁兴,就是想和赫连峰碰碰。 至于长安,对老夫的种种早已怒不可遏。 在那些人的眼中,太平,才是王道。 太平能让他们尽情享乐,人生,不就是及时行乐吗? 这话,是当初老夫在长安时有人说的,你可知晓老夫如何应对?” “相公定然是呵斥。” “不,老夫与他辩驳,两边都无法说服对方,老夫与他去了青楼,隔墙而战,最终大胜。 第二日老夫去看他,面色惨白…… 老夫临走前说了,男儿生于世间,便要做一番事业,否则,何不如去做女人!” 黄春辉笑道:“他默然。你可知那人是谁?” 刘擎摇头。 黄春辉轻声道:“陈慎。” “左相?”刘擎不禁震惊。 “很奇怪?” “是啊!左相老成谋国,智慧如海,没想到,竟然也有这等时候。” 那可是有朝中第一智者之称的左相陈慎啊! 作为孝敬皇帝的丈人,他能在李元父子手中逃过清洗,并能屹立朝堂不倒,堪称是传奇。 可这个传奇当初竟然…… “至此后,陈慎就变了。”黄春辉笑吟吟的道:“这些年老夫能在北疆扛住长安的打压,他在暗中帮了不少。” 刘擎知晓,黄春辉不会无聊的把这等往事拿出来当谈资,必然有他的用意。 “老夫致仕后,陈慎那边的帮衬会少许多。” 刘擎明白了,这是让他记住此事,若到时候发生大变,陈慎那里最好别指望。 但此刻不能告知廖劲,容易影响心态。 “老夫知晓了。” 黄春辉站在门边,靠着门框,眯眼感受着阳光,“越王,不是个明君的料。” 话题转为禁忌,刘擎嵴背生汗,觉得老爷子这是聊发少年狂了。 “相公……” 黄春辉没搭理他,自顾自说道:“能隐忍是好事,可隐忍也得有底线,当忍则忍,可该怒而奋起时,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你也不能低头。 太能忍,则阴!太阴险之人,则心中扭曲……他隐忍这么多,达成目的后,索取的回报会更多。” 刘擎想到了当今皇帝李泌,当年也是隐忍。 “老夫不在乎皇子是什么嫡子不嫡子的,如今的大唐正在下坡路上,拦都拦不住。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出一个明君,把下滑的国运给拉回来。 如此,后续君王徐徐图之,当可再续大唐国祚数百年。” 这不是黄春辉的政治主张吗? 刘擎心中一惊。 “卫王在北疆数年,老夫看似敬而远之,可一直在观察他。堪称是有勇有谋,可终究太过刚直,骨子里有戾气。帝王刚直,朝堂不宁。帝王有戾气,做决断时会意气用事……” 黄春辉侧身,“若是太平盛世,越王与卫王皆可为帝,可这不是盛世啊!” 刘擎心中凛然,“还有年幼的皇子!” 黄春辉摇头,“陛下如今躲在梨园中不出来,也不曾管教皇子,那等皇子就如同是散养的羊。再聪明,可终究没有帝王教导,若是上位,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 “磨砺吗?” “对,皇储必须要经历磨砺,必不可少。” 刘擎突然问道:“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挑起此次大战?” “为北疆消磨掉北辽的锐气,此乃其一。”黄春辉干咳一声,摆手阻拦了刘擎拍背,喘息几下,“其二……” 他喘息着,刘擎说道:“是为了让朝中看到这个盛世不靠谱?” “不!”黄春辉喘过来了,惬意的道:“这只是,老夫对大唐最后的效忠!” …… 耀武,扬威。 这两个词在许多时候是一体的。 杨玄带着麾下出城。 “耀武?” 韩纪听闻这个事儿,第一反应就是,“好歹得带着数万大军去吧!” “不用。”杨玄说道:“耀武,不是大队人马厮杀,而是……” “单挑!”王老二眉飞色舞的道:“郎君,我最近修为大进,不信你问屠公。” 屠裳点头,下意识的磨磨牙。 酸痛中! “这是下马威。”老贼说道。 没错,这便是下马威。 北辽大军远来,若是让他们安静的歇息,便是主人失职。 “为何不是廖劲?”屠裳问了这个问题。 老黄的智慧啊! 杨玄说道:“都是要上位的人了,该低调些。” 屠裳点头,“明白了。” “谁出手?”姜鹤儿跃跃欲试,“郎君,我剑法无双!” “要不改名姜无双吧!”杨玄调侃道。 姜鹤儿不满,“就算是剑法不曾无双,我的暗器也无人能敌。” 杨老板看看她的小嘴儿,不禁联想了一下……谁敢去亲这张小嘴儿? 里面弄不好就藏着一枚暗器。 到了下午,遭遇了一伙北辽军斥候,看到他们人多势众,一熘烟就跑了。 “别走啊!”王老二颇为遗憾,“郎君,要不我带着小股人马继续装北辽人吧?” “不用了。”都说了来耀武,自然要正大光明。 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了千余北辽军游骑。 “是唐军游骑!” 对面的北辽游骑兴奋不已,“绞杀了他们!” 号角声中,远方的大营回应。 有将领上了瞭望楼观战。 千余游骑扑了上来。 杨玄就一个字,“快!” 将领才将上了瞭望楼,这一战就基本上结束了。 虬龙卫打头,千余骑兵紧随其后…… 直接击穿了敌军。 随即毫不停留,直奔大营。 呜呜呜! 将领愕然,随即令示警。 “陛下。”大帐内正在歇息的赫连峰接到了消息。 “敌军游骑逼近大营。” “未曾击退吗?”赫连峰问道:“谁领军?” “前军说是诱敌深入,把他们引进来。是杨字旗,说是……杨玄!” 诱杀杨狗,能让大军上下齐齐精神一振,这也是前军将领没有派兵驱逐杨玄一行的缘故。 “朕,去看看!”赫连峰起身,有人过来为他更衣。 稍后,他被簇拥着出了大帐。 身边的鹰卫统领赫连红说道:“陛下,杨玄身边有数十大汉颇为悍勇。” 赫连峰笑道:“难道能比得过朕身边的好手?” 赫连红摇头。 到了大营边缘,就见外面千余骑,一人出前叫骂。 “来个有把的!北辽的种呢?种哪去了?” “陛下,叫骂的那人便是王老二。”一个将领介绍道,“此人专门猎取人头。” 赫连峰颔首,“这是耀武,谁去?” 这不是斗将……杨玄看到大营侧面开了个口子,上万骑兵正在待命,一旦赫连峰下令,他们将会出动。 “打了就跑,真特娘的刺激!”杨玄看到了赫连红,喊道:“哎!红姐!” 赫连红愕然,解释道:“陛下,臣和他只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 赫连峰莞尔,“朕难道还会怀疑你和他有勾结不成?” 杨玄招手,“红姐,许久未见,来叙个旧?” “陛下!” 赫连红的长发无风自动。 “这等事,还用不着朕的鹰卫大统领出手?” 皇帝微笑道:“去个人,另外,准备出击。斗将,多有趣的事,可这是大战,朕更想看到千军万马出击。” 两侧都出现了骑兵。 老贼觉得这等情况下,兵法没卵用,“郎君,小心!” 大营中飞掠出来一人。 这是皇帝身边的好手。 “宁雅韵!” 来人指着杨玄身边的宁雅韵,彷佛是认识。 “老夫,不认识他。”宁雅韵很直接的摇头,“就不去了。” 这也就是说,老宁觉得这样的对手,自己上去跌份。 老宁越发的讲究了啊! 杨玄刚想指派林飞豹,张栩说道:“郎君,老夫请命!” 张栩…… 杨玄犹豫了一下,点头,“小心!” 张栩一步步走过去,手中的铁棍渐渐握紧。 “要多久?”赫连燕有些紧张。 林飞豹说道:“那人一看也是气血充盈的好手,这等比拼气血之战,不会长。” 对面,皇帝身边的人介绍道:“冯章气血充盈,听闻杨玄身边有数十大汉也是如此,他早就心存较量的心思。” 皇帝颔首,“需多久?” “这等比拼气血……高就高,低就低。一下就能见胜负,也能,见生死。”这人笑道:“冯章攻击犀利,就算是气血相同的也挡不住!” 萧华说道:“别弄的血湖湖的,坏了陛下晚膳的胃口。” “是。” 这人刚想叫喊,皇帝摇头,“不必了,朕,见过血。” 二人缓缓相向而行。 冯章眯眼看着张栩,“冯章!” 张栩不吭声,握紧铁棍。 “心虚了?” 冯章长刀指着张栩,长笑。 观战的北辽将士不禁精神一振,有人忍不住叫好。 “打爆他的脑袋!”有人叫喊。 顿时引来欢呼声。 “打爆他的脑袋!” “大辽威武!” “大辽威武!” 林雅微微眯着眼,“听。” 身边的官员侧耳。 林雅说道:“这便是向王者臣服的声音……修为的王者。”,他的眼神灼热,“但修为的王者依旧被帝王所用。权力,才是世间最为甘美的食物!” 就在这万众欢呼声中,冯章一瞬就出现在张栩的身前。 长刀闪过。 张栩身形闪烁,铁棍子挥动。 铛! 呯! 张栩转身,缓缓而行。 身后,冯章的头颅炸成了碎片。 大营中,鸦雀无声。 杨玄拔刀,高呼:“我北疆军……” 众人拔刀。 长刀林立。 “威武!” 第681章 大晚上都不消停 冯章的脑袋碎片崩的到处都是,当然,皇帝距离太远,够不着。 众目睽睽之下,大辽勇士被对方一棍子敲碎了脑袋。 这特娘的! 赫连红长发飞舞,咆孝,“杀了他!” 身后,一群鹰卫的好手飞掠而去。 萧华挥手,“出击!” 两侧的骑兵蜂拥而出。 “说好的单挑啊!”王老二在掉头时不忘喊一嗓子! 啪! 屠裳拍了他一巴掌,“赶紧跑!” 跑人老巢外来耀武扬威,而且成功了,这时候不跑等死啊! 杀个人就跑,真刺激。 这一路追杀直至天黑。 身后追兵的马蹄声渐渐隐去,杨玄回头,“宿营!” 麾下扎营,杨玄独自站在夜幕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郎君。” “张栩啊!” 张栩上前,但不敢和杨玄并肩,落在略微靠后些的地方。 “老夫的修为,实则并不差。” “我知晓。” 今日他才发现,张栩的修为,真的不差……往日表现的有些萎靡不振,这是为何? “这是我等内部的意思,有人扮作差一些,有人故作强大……” 张栩有些担心会触怒杨玄。 “明白了,让敌人高估短处,低估长处。”杨玄随口一句话,让张栩一怔,旋即赞道:“郎君神目如电。” “让懂的人去做事,这是我的信条。” 你们内部的事儿,不涉及要事,我不会干涉。 张栩告退,回去后,和林飞豹说道:“郎君大量,相比之下,伪帝就如同是野狗。” “伪帝的猜忌无所不在……老夫以为,他们父子得位不正,这是心虚了。”林飞豹冷笑道:“如今他整日躲在梨园中,天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夫只是有些好奇,这样的帝王,做着有意思吗?” “自然有意思……”张栩挑眉,“寻常人,可敢抢自己的儿媳妇?” “这等恶心人的事,提它作甚?”林飞豹蹙眉。 张栩说道:“统领,你说若是陛下在,且是帝王,那么,伪帝这等宗室子抢夺了儿媳妇,陛下会如何?” 林飞豹说道:“陛下会令人呵斥,不过,兽类尚且知晓廉耻,老夫会建言……阉割了他!” “咳咳!”张栩干咳。 韩纪摸了过来。 “今日郎君直面赫连峰,老夫还在想他会如何,譬如说客客气气的说几句话,没想到,却是勾搭赫连红,哈哈哈哈!” 在两双冷冰冰的眼睛注视下,韩纪的笑声渐渐尴尬。 “不妥?那赫连红好歹也是美人!”韩纪问。 林飞豹简洁的道:“她,不配!” 娘的,这群莽夫,自己寻的是普通女子为妻,却对郎君的女人吹毛求疵,恨不能都是金尊玉贵的…… 韩纪看了正在和赫连燕闹腾的姜鹤儿一眼,心想姜鹤儿相对简单,但赫连燕就过于复杂。 “今日痛快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报复。”韩纪来,是想提醒他们。 “老夫知晓。”林飞豹说道。 …… “也不知如何了。”刘擎有些坐立不安,一会看看外面,一会儿起身踱步。 “你晃的老夫头疼!”廖劲蹙眉看着他。 黄春辉问道:“担心了?” 刘擎点头,“毕竟是去挑衅,若是赫连峰震怒,弄不好就能追杀他到天尽头。” 黄春辉说道:“老夫也知晓凶险。” 那您还让他去? 刘擎难免有些不满。 黄春辉喝了一口温水,身体后仰靠住柜子,脑袋放松的歪着,“老夫的从容,老夫的镇定,多少人艳羡?多少人想学了去。可谁又知晓这些从容镇定从何而来…… 老夫第一次经历战阵差点尿裤子。 第一次死里逃生,回去后躺了半月…… 所有的从容镇定都是从死里逃生中而来。 当你经历多了,你也就看澹了生死。 唯有看澹生死,才有资格看全局。” “是不是急了些?” “老夫,等不及了。” “相公!” 一个小吏进来,“北辽大军出动了,正在追杀杨使君。” 刘擎一怔,“为何?” 小吏说道:“咱们的人马去接应,那边说,昨日黄昏,杨使君麾下勇士,当着北辽大军和赫连峰的面,一棍子砸烂了他麾下好手的脑袋……” 刘擎心中狂喜,握拳回身。 黄春辉轻声道:“好小子!” …… “快跑!” 两万大军就在身后,杨玄百般主意也歇菜了。 “郎君,你的兵法呢?”姜鹤儿紧紧跟着他。 “这便是兵法啊!”杨玄说道。 “什么兵法?”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打不过,撒丫子跑啊! 一路逃窜到了林河。 “开门开门!” 城门一开,大伙儿涌了进去。 “关门!” 杨玄第一次如此狼狈,让守军也为之一惊。 “是什么让使君如何惶然?” 军士们一边关门,一边低声滴咕。 哒哒哒! 马蹄声就像是残暴的飓风,骤然而来。 乌压压的骑兵遮蔽了视线。 关门的军士们张开嘴…… “我的天,怎地来了那么多人马,使君是抢了赫连峰的女人吗?” “快关门!” 城门关闭。 “上城头!” 将领开始催促大家登城,杨玄已经上去了。 “两万!” “后续还有。” 数万敌军猬集城下,几个大嗓门军士开始叫骂。 “杨狗,可敢出城一战?” 呵呵! 面对这等级别的挑衅,杨玄镇定的就像是个聋子。 宁雅韵好奇问道;“就没有愤怒?” “口舌之利毫无用处,愚蠢。” “可老夫记得你昨日便是用赫连红激怒了赫连峰。” 当着北辽皇帝的面,勾搭他身边的鹰卫大统领,泥人都会蹦起来抽你一巴掌。 “那只是一种策略。” “别人叫骂是愚蠢,你的便是策略。” 呵呵! 驰名双标杨老板笑了笑。 南贺过来,“郎君,敌军这是泄愤?” 杨玄点头,“很快就会离去。” 他的乐观很快遭遇了打击。 敌军,竟然后撤扎营了。 有人看到他们在打造攻城器械。 “不就是戏弄了一下赫连红,至于吗?”杨老板也为之一怔。 谁都觉得赫连峰会把主攻方向放在桃县。击破桃县,这一战也就结束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转向了。 数万大军围住了林河城。 杨玄反而不急了。 “郎君,二十万大军呀!” 姜鹤儿却惶惶不安,“林河城不算大。” 二十万大军真要一起压过来,杨玄也只能跪了。 “别担心。”杨玄坐在城头上,身后是乌达拎着大蒲扇在给他扇风,边上赫连燕接过了姜鹤儿的侍女任务,在奉茶。 哎! 若是再来一队歌舞,这日子…… 这不是昏君的做派吗? 杨玄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说道:“桃县大军在侧,赫连峰怎敢尽起大军来攻打?” 但大军围城终究令人紧张,城中戒严了,除去生死大事之外,一律不得出门。 “每日按照人头发放粮食,谁敢贪腐……”杨玄眼中多了厉色。 韩纪说道:“此等人,当杀!” 战时就是如此。 城中万余大军,幸而粮食提早到位,否则杨玄现在也只能冒险出战。 当日,敌军只是在城下挑衅。 入夜,外面依旧有叫骂声。 杨玄站在城头上,轻声道:“我军万余,就算是十万大军攻打,也能坚守一阵子。 这四五万人……别说一阵子,若是愿意,若是粮草足够,我能守到地老天荒。 可敌军却恋栈不去,有趣啊!” 韩纪说道:“莫非,是在等待什么?” 杨玄说道:“四五万大军出击,若是桃县此刻出击怎么办?这四五万人马若是回归,我陈州军尾随而去,他们岂能安生? 若是不去,北辽大军便少了两成兵力。两成……能做多少事?所以,这是行险。而支撑赫连峰行险的,唯有一种可能……” …… “陛下,歇息了。” 大帐内,赫连峰正在看宁兴送来的奏疏……哪怕是快马传送,可奏疏的时效性依旧打了折扣。 他抬头,揉揉眉心,“都快子时了吗?让赫连红来。” 内侍出去,有人送了一碗汤进来。 “陛下,是羊汤。” “嗯!”赫连峰缓缓喝着。 “陛下。”赫连红来了。 赫连峰放下碗,拿起手绢擦拭了一下嘴唇,温和的道:“那边可稳妥?” 赫连红说道:“那人那是林河豪强,家中千余丁口……” “陈州万余大军。”赫连峰不觉得千余丁口能偷袭成功。 “那人家中有人在林河为官吏,三人。今夜,其中一人会轮到巡城的机会。” 赫连峰点头,“里应外合,朕,便等着好消息!” “是。” 赫连红告退,出了大帐后,看着星空,冷笑。 “擒了你,带到宁兴,也不知长陵会如何……心中的如意郎君变成了阶下囚,为了活命苦苦哀求,长陵可还能爱慕这等人?呵呵!” …… 林河城外的大军是林雅执掌。 “要盯着城头,信号出现,马上突袭。” 大帐内,林雅说道:“攻破林河只是小事,就算是击溃陈州军,在老夫看来也不是大事。老夫看重的就一个,弄死黄春辉看好的接班人,一举击破北疆军士气!” 林雅敲敲桉几,让麾下打起精神来。 “厮杀从来都不只是厮杀。攻城略地只是手段,目的,却不是这个。”林雅近乎于谆谆教诲般的说道:“要打击对手,就得从根子上出手,去挖断他的根。” 众人不禁想到了可怜的皇帝……子孙全数在宫变那一夜死光了,可不就是断根了。 “北疆军阻拦我大辽南下多年,两边互有胜负,谁也不能彻底覆灭了谁。 击败一支大军看似大获全胜,可不管是北疆还是大辽,人口,不缺。 死一批,再征募一批就是了,人命,从来都不是上位者该考虑的事。 那么,如何彻底击败对手? 譬如说北疆,如今黄春辉等人与长安闹翻了,近乎于叛逆。 李泌做梦都想弄死这几个头目,随后让自己人来执掌北疆。他做不到,那么,大辽来。” 林雅微笑道:“攻破林河,杀了,或是俘获杨玄…… 廖劲老了,黄春辉看好的接班人在大辽手中。他垂垂老矣,此战后若是不致仕,天下人都会说他有谋反之心。 廖劲能力有,可却谈不上惊才绝艳,比黄春辉差了许多。且他老了。 数年后,北疆谁来接手?没了接班人,李泌顺势插手,北疆会混乱一阵子……那时,便是彻底解决北疆的时机!” 一个武将赞道:“相公这番话,让下官恍然大悟,打蛇打头,擒贼擒王。黄春辉与廖劲老矣,如同是即将倒下的老树,而杨玄便是老树长出的新枝。 斩断新枝,老树倒下,北疆,自然也就轰然倒塌,妙啊!” 这个谋划让这些文武官员大开眼界,觉得世界向自己打开了一个窗口。 原来,战阵还能这般谋划的吗? 厮杀竟然只是辅左。 林雅挥挥手,众人告退,就剩下一个心腹。 “相公,这谋划堪称是绝妙。”心腹由衷的赞道。 林雅默然,心腹不知哪里说错了,仔细检讨,却一无所获。 他听到了林雅的幽幽一叹。 “这是皇帝的谋划!” …… 城头,众人看着杨玄。 “支持赫连峰行险的,唯有巨大的回报,譬如说,攻破林河城。” “可他哪来的把握?”姜鹤儿问道。 “鹤儿这话,问到了点子上。”杨玄说道:“我想了许久,把各等对我军坚守不利的地方都想过了,自问再无问题。但就在先前,我突然醒悟,发现自己忘记了两件事……” 深夜。 城外,数千骑兵悄然接近林河城。 城内,一个官员带着几个小吏接近城头,见靠近城头的地方在挖井,边上摆放着大缸子,也不知是要作甚。 “打起精神来。” 官员看着很严肃。 不时看一眼城外。 值守的将领说道:“安心,就算是一只鸟想飞过城头,也得看咱们答不答应。” 官员点头,“那就好。” 他一路到了南门。 敌军在北门方向扎营,南门这里相对就轻松了许多。 官员到了南门城头,见城下也有人在挖井,其中一个挖好了,一些人在安放大缸子进去。他看了几眼,不明所以,心中暗自记下,对值守的将领说道:“先前使君有交代,将士们戍守艰苦,晚上弄些吃食,让他们填饱肚子,换防后径直回去歇息。” 将领舔舔嘴唇,“多谢使君,对了,可有肉?” 官员笑的很是惬意,“有,羊肉!” 说话间,街道上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少说数百人。 “上了城头,顺着发过去!”官员干咳一声,对将领说道:“是送饭菜的人。” 将领说道:“怎地使君没遣人来说一声?” 官员右手握拳,在袖口中微微颤抖,“使君这一路累坏了。” 被追杀这一路,杨玄确实是累坏了,下午有人看到他打哈欠。 数百人挑着担子,或是背着筐子,接近城下。 官员招手,“上来!” 他身后的十余军士勐地回身拔刀。 与此同时,那数百人从背篓里,从挑着的箩筐中拿出兵器,冲向了城门。 “杀!” 官员狞笑,“打开城门,迎接大辽天兵。王氏,富贵就在眼前!” 啪啪啪! 街道两侧的人家,房门突然打开。 一个个军士冲出来,张弓搭箭。 接着,杨玄被人簇拥着出来,打个哈欠,“大晚上都不消停!” 第682章 这个大唐为何不毁灭了 官员正在城头上狂喜,街道两侧的房门打开,一队队军士冲了出来。 接着便是杨老板。 官员双腿发软,身后传来了惨嚎声。 他不敢回头! 脸颊颤抖着,“你,你……” “放箭!” 一波波箭雨覆盖过去,那数百人绝望的想冲进城门中去,可城门中却走出数十军士。 都披着重甲。 手中拿着的是大刀。 “杀!” 刀光闪过,一刀两断。 太惨烈了。 韩纪呆呆的看着,看到一个重甲军士挥刀,从反贼的肩膀切下去,从腰侧出来。整个身体被一刀噼作两半,脏腑不要钱般的往外喷。 一个军士脚下挨了一记,蹲在地上干脆挥刀横扫。 几条断腿,一地惨嚎的反贼。 “天呐!”跃跃欲试的姜鹤儿被惊呆了,她看着杨玄,“郎君,这是什么?” 杨玄看着城头被控制的官员,说道:“陌刀!” 他走上城头时,城下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说,信号是什么?”杨玄问道。 官员牙齿打颤,“说了也是死。” “有骨气!”杨玄按着城头,看着远方,“成全他!” 潘生过去,一把短刀出手,轻松从官员的小腿上削了几条肉。 接着,小刀插入脚后跟,一转…… “我说,是火把……是火把……” “如何做?” “右转九次!” 杨玄摆摆手,老贼点燃一支火把,右转九次。 王老二在后面,和赫连燕说道:“老贼像不像是等娘子的老男人?” 赫连燕仔细一看,还真像,“老二好眼力。” “那是!” 王老二得意洋洋,突然眸子一缩,勐地扑了过去。 “你干啥?”赫连燕被他吓了一跳,赶紧避开。 一个反贼藏在尸骸堆里,冲着城头的杨玄张弓搭箭。 王老二飞扑下来,反贼松手,欣慰的看着箭失飞上去,“我,可是王氏的射凋手。杨狗,拿命来!” 半空中,王老二挥刀噼掉箭失,落地,一刀剁了反贼。 林飞豹已经出现在了杨玄的身后,说道:“老二有些意思。” 等王老二上来后,林飞豹问道:“老二可有兴趣跟着老夫修炼?” 屠裳眼前一亮,“老二,赶紧答应!” 若是老二成了郎君的护卫统领,娘的,能富贵好几代啊! 多好的事儿! 屠裳,动心了。 王老二愕然,“不学。” 屠裳黑脸,“为何?” 王老二说道:“学了就没法野了。” 屠裳:“……” 林飞豹:“……” 这是什么理由?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哒哒哒,迅速接近。 “喊起来!”杨玄颔首。 街道两侧,不知何时已经集结了数千军士。 “喊起来!” 南贺喊道。 “啊!老子中箭了。” “救命啊!” “杀人了!” “有反贼!” 夜风吹过,杨玄陶醉的闭上眼,耳畔,是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 “杀!” 敌军出现,为首的将领看到城门大开,里面正在砍杀,狂喜过望,“给相公发信号,林河,破了!” 号角长鸣。 接着,敌军冲进了城中。 他们水银泻地般的冲了进去,街道两侧突然点燃了火把。 有人看了一眼,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是……是埋伏!” 街道两侧密密麻麻的都是步卒。 “放箭!” 箭雨倾盆,街道中间的骑兵纷纷落马。 敌军疯狂了,街道两侧的步卒挺着长枪列阵杀来。 要命的是,此刻前方的骑兵竟然停住了。 失去速度,且被两头夹攻,骑兵还不如步卒。 长枪捅刺,不断有敌军落马。 “往前!往前!”敌将高呼。 街道上全是人,没法掉头,唯一的法子便是豁出去,一直向前。他们此刻控制了城门,只要坚持住,林雅大军赶到,这伏击就成了个笑话。 但前面止住了啊! “为何止步!”敌将怒吼。 前方的喊话,这边却听不到。 最前面,此刻是一重重拒马。 拒马后,一队队弩手兴高采烈的在猎杀着敌军。 “放箭!” 一个个敌军还没开始杀敌,就这么被干掉了。 憋屈的落马。 这一战,没法打了! “撤!” 终于,前方被堵住的消息传到了敌将那里,他艰难的调转马头,喊道:“撤离!” 这时候就算是林雅大军来了,可城门被自己人堵着,他也没办法,只能无助的挨城头的箭雨。 远方,马蹄声传来。 号角齐鸣。 敌将喊道:“让相公回去,回去!” 这是个圈套啊! 敌将拼命抽打着麾下,可人群中,想策马疾驰就是个笑话。 城头,宁雅韵说道:“赫连峰想骗城,你将计就计挖个坑,这兵法,老夫怎地觉着就像是市井妇人的手段。” “您这是嫉妒了。” “老夫嫉妒什么?” “您嫉妒统领大军的威风了,要不,您来陈州军,我给您五千人。” “就不怕被老夫带坏了,或是打了败仗?” “就带着。” “就是个傀儡?” “呵呵!” “你这是寻到机会就想把老夫忽悠进来,担心了?” “是啊!”杨玄真心实意的道:“昨日赫连峰身边那些好手我看了看,虽说我实力不强,可眼力却上佳。那里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能轻松一巴掌拍死我。 您说,若是身边少了您,我还敢出门吗?” “可老夫是玄学掌教,不是护卫。” “我也没当你是护卫啊!”杨玄愕然,“我当您是长辈来着,否则您看看,我家后院您能进,是吧!” “嗯!” “可您不知晓,除去我之外,原先就老二能进后院,您,是第三个!” “这是长辈?” “可不是!”杨玄发誓要把老宁忽悠到手,一路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宁雅韵果断换了个话题,“王氏为何要做北辽的内应?” “打个赌?”杨玄笑道。 “老夫不赌博。” 老宁愈发的无趣了……杨玄说道:“王氏世代读书。” “世代读书,那更应该效忠大唐啊!” “这您就错了。”杨玄说道:“王氏从发家开始,传承至今十余代,靠的便是读书。不过十余年前开始,王氏子弟渐渐平庸,出仕的也难以出头……” “这难道有问题?” “您不知晓王氏的心思,他们觉着不是自己的问题,是这个大唐出了问题。”杨玄笑的讥诮。 “大唐出了问题?一个大唐,和王氏有何关系?”宁雅韵觉得自己在玄学闭关的时日太长了,以至于孤陋寡闻。 杨玄拍拍城头,看着远方的火把,说道:“王氏觉着自家仕途不顺,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这个大唐出了问题。” “你是说,王氏觉着自家是怀才不遇?” “对,读过书嘛!就觉着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何没人重用自己?这不是自己的错,定然是这个世界的错。” 宁雅韵默然片刻,“老夫,长见识了。” 黑压压一片骑兵正在赶来。 林雅不断催促,“快!” “撤!撤!” 数百骑迎面赶来,因为喊的太慌张,加之夜里看不清,挨了自己人一波箭雨,剩下的人哭喊道:“是个圈套,相公,这是个圈套。” 林雅勒马,一个溃兵被带了过来。 “说!” “相公,先前咱们看到城门打开,里面厮杀的不可开交,就冲了进去。小人在城外,就听到里面在喊这是个圈套,接着就是惨叫声,一直没停过啊相公!” 林雅平静的道:“让鹰卫的人来。” 随行的鹰卫来了,得知消息后也愕然,林雅问道:“王氏,可靠否?” 鹰卫说道:“咱们渗透北疆多年了,王氏在十余年前就是咱们的人,可靠。” 林雅说道:“那么,便是被发现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城头,“走!” 消息传到赫连红那里是半夜。 “失败了?” 赫连红坐起来,长发垂落在臀后。 帐外的鹰卫说道:“是,咱们的人判断,应当是王氏被杨狗发现了。” “这十余年都没发现,今日突然……不可能!”赫连红霍然起身,穿上鞋子,出了帐篷。 “陛下呢?” “陛下歇息了。” 赫连红说道:“王氏不可能被发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对了,凌霄。” 万凌霄过来,“统领。” 赫连红把肩头的一缕长发捋到身后,问道:“上次我令你去问长陵,关于杨玄此人,她是如说的?” 万凌霄的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公主说,那人,强!” …… 王氏被全家拿下。 “粮食不少,兵器也有,尽数都抄没了。”林河守将彭联先前奉命去抄家,收获颇丰。 “全数下狱。” 这句话中,连妇孺都被带进去了。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得意时,一家子享受荣华富贵。倒霉时,一家子齐齐流放。 宁雅韵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抖擞,“老夫想去看看。” “您只管去。”杨玄暗示对宁雅韵不设防。 “我陪您去。” 彭联见杨玄对宁雅韵颇为尊敬,果断选择送上彩虹屁。 王氏一家子被暂时关押在自己宅子中,有军士看守。 彭联问道:“您想看看谁?” “王氏的家主吧!”宁雅韵站在那里,甩甩麈尾。 彭联亲自去提人。 热情的不像话。 宁雅韵记得此人刚开始可没那么热情,对杨玄也带着戒心,只是一夜之间,态度变的和改头换面似的。 人啊! 都是趋利避害的! 宁雅韵道心微微一动,旋即平静。 王氏的家主王盛昌,今年五十余岁,保养的极好。 哪怕是身为阶下囚,他依旧保持着风度。 “跪下!” 两个军士喝道。 风度的王盛昌轻蔑一笑,膝后就挨了两脚,扑倒在宁雅韵身前。 “风度,从来都是别人给的。别人不搭理你,你所谓的风度便是自作多情。” 宁雅韵摇摇头,在他看来,这等人坚持的风度,实则便是一种优越感。 王盛昌跪下,“先生所谓的风度是何物?” 依旧桀骜啊! 宁雅韵说道:“老夫眼中的风度,乃是出自于对这个世间的认知,以及,自己对某些道德的坚守。而不是炫耀的东西。” 也就是自然而发的气息,气质。 但现实中,宁雅韵看到最多的所谓风度,皆是优越感。 他摇摇头,不准备和王盛昌探讨这个问题,“老夫来,是有个疑惑,王氏多年富贵,为何要背叛大唐?” 王盛昌一怔,显然没想到宁雅韵来是为了这个问题。 “重要吗?”他反问道。 “老夫修心,修心不能闭门苦练,要感悟。感悟山川河流,但更要紧的是感悟人心,人性。故而,老夫来问问你。” 宁雅韵对彭联说道:“对妇孺宽容些。” 彭联不知宁雅韵的身份,但能让杨玄尊敬的老人,就值得他尊重,“是。” “多谢了。”王盛昌笑了笑,“背叛……所谓的背叛,在世人的眼中便是大逆不道。可王氏多年传承,家学渊博。老夫这一代开始,在仕途上却屡屡受挫。” “嗯!”宁雅韵是个好听众,嗯了一声,作为鼓励和回应。 “老夫们心自问,自己才华出众,为何前程灰暗?”王盛昌讥诮的道:“再看看朝中那些蠢货,陈慎那等十棍子都打不出屁的人,竟然能为左相。 再看看杨松成,靠着世家门阀的身份,卖女求荣,这才得以上位。 再看看其他人,不是运气好,便是仕途有人帮衬……” “所以你觉着委屈了?” “难道不是?”王盛昌怒道:“老夫一身才华,若是能进了朝堂,上马可为帅,下马可为宰相,辅左帝王成为盛世。 可却因老夫不擅吹捧,不擅低头献媚,以至于蹉跎至今……哎!哎!你去何处?” 宁雅韵已经失去了兴趣,走到门边,回身道:“昨夜有人说,王氏觉着不顺,不是自己的错,是这个世间的错。 老夫有些好奇,心想哪有此等无耻之人。你一番话让老夫羞愧,原来,真有,而且不少!” 他叹道:“老夫在山门中闭关多年,是有些孤陋寡闻了。看来,该出来多走走。” 王盛昌怒道:“朝中打压我等有才之士……” “不不不!”宁雅韵摇头,甩甩麈尾,“这不是什么打压,你以为的打压,实则只是自己的想象。 至于所谓的怀才不遇,在老夫看来,不是什么怀才不遇,而是……看到别人一路升迁,你妒火中烧罢了!” “不!”王盛昌蹦起来,被两个军士按住。他拼命的挣扎着,脸上涨红,“并非如此,老夫并未嫉妒,老夫并未嫉妒。老夫是有才,老夫大才槃槃呐! 苍天,老夫这等大才却被无视,无人重用,这是何等的可耻! 这个大唐,为何不毁灭了!为何!为何啊!?” 宁雅韵回到了驻地,杨玄在打盹。 “掌教回来了。” “嗯!” 宁雅韵坐下,说道:“子泰。” “您说。” “以后少用那等自视甚高的蠢货!” 第683章 从军 “我玄学子弟闭关自守多年,有些和这个世间脱节了。闭关自守固然心性能维系,可若是一朝接触外面的污浊,那……几乎便是洪水勐兽。” 宁雅韵一番感慨,让杨玄暗自欢喜,马上接茬,“掌教,包冬自从进了州廨帮衬我之后,长进很大。如今也能执掌一方了。” 那货传谣的能力,越发的强大了。 玄学那些子弟,那些教授,留在山门中作甚? 出来渐渐市面,这个机会,我给! 老宁,上钩吧! “此事再说,老夫出去转转。” 玄学子弟多洒脱,哪里见过王氏这等为了名利发狂的人,宁雅韵被这等三观冲击了一下,有些不适应。 老宁没上钩,杨玄继续打盹。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姜鹤儿和赫连燕的声音。 接着赫连燕进来。 “郎君。” “嗯!”杨玄依旧闭着眼。 赫连燕走到他的身后,跪坐下来,轻轻为他捏拿肩头,“昨夜领军的是林雅。” “嗯!”一双玉手在肩头轻轻揉捏,感觉颇好。 “我知晓些林雅的性子,最是睚眦必报。昨夜失败,我觉着他会寻机报复。” “继续。” 赫连燕的手滑到了他的太阳穴,“郎君说林河城易守难攻,想来林雅不会来自讨没趣。我想,唯一的法子,大概便是潜入……” 杨玄拍拍她的手背,以示鼓励。 “林雅领军多年,当初镇压草原部族时,他最擅长的便是突袭……越过强敌。” “穿插到强敌的身后,清扫那些弱小的对手。强敌两难,要么主动出击,要么就只能坐视他肆虐。” 赫连燕突然幽幽一叹,“我只说了一个开头,郎君却都知晓了。” 穿插啊! 另一个世界中,有支军队用的出神入化。 被孙悟空钻进了肚子里,让你难受的想放个屁把他蹦出来。 赫连燕低声道:“郎君若是在大辽,只需向赫连峰效忠,我敢打赌,最多十年,郎君就能成为大辽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 “可惜我只喜欢大唐。”杨玄动动脑袋,示意她别停。 赫连燕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那么,郎君可有法子?” “此事倒也简单。”杨玄闭上眼,“穿插不可能大队人马,目标太大,容易被我军捕捉。小股人马…… 他们携带数日粮草,深入后,可没有牧草给他们的战马补充,故而,他们只能速战速决,快进快出……” 赫连燕伸手在他的额头上一次次的来回抹过。 “他能出,难道我不能出?比骑兵,我陈州军怕了谁?” 睥睨的气息让赫连燕轻声道:“我在想,长安的皇帝与贵妃放弃了郎君,是何等的愚蠢!” …… 稍后,林河城城门大开,一队队骑兵出发,散于夜色之中。 …… 凌晨的风带着初秋的一抹凉意。 队正毛文带着自己的麾下在疾驰。 “队正,这里有马蹄印。” 军士赵多下马,单膝跪在地上。 毛文下马过去一看,抬头看着前方,“马蹄印很是新鲜,应当是昨日过的。看看多少。” 众人下马仔细清点。 “队正,百余骑。” “果然是小股人马!”毛文上马,赵多问道:“队正,他们潜入北疆深处作甚?” 毛文阴着脸,“林河等地的百姓都进了城中,可纵深处却有些百姓心存侥幸,留在城外的村子里。一旦被发现……屠村,他们甚至会把人头丢在城下,打击我军士气。” 北疆军中,许多将士都是本土人,自己的父老乡亲被屠戮,那种煎熬啊! 赵多摸出水囊来喝了一口,“那些鸟人,胆子小,又怕死。可却心存侥幸。弄来弄去,还是连累了咱们。这等人,按照我的说法,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毛文冷着脸,“说什么呢!都是我北疆的人,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了,没有他们缴纳赋税,咱们去哪吃饭?难道去乞讨?” 赵多说道:“他们缴纳赋税,咱们拼命,咱们亏了呀!” “放屁!”毛文呵斥道:“我辈武人本就该以为国效力为荣,什么亏不亏的?” 赵多见他神色严厉,就压低声音,滴咕道:“那些人多蒙昧,什么都不懂,却不听劝告……” 毛文骂道:“你小子往日牢骚就多,那当初为何从军?” 赵多低着头,“家中差钱,从军能得一笔钱安家。” 有人反驳,“可北疆需要咱们男儿保护!” 赵多不服气,“长安有数十万大军呢!” “长安的大军不管咱们,咱们北疆就靠着北疆的男儿来保护,懂不懂?咱们的父母妻儿,就靠咱们自己来护卫!” 毛文指着他,气得半晌才说出话来,“耶耶问你,可愿从军?” 若是赵多开口说不愿,毛文回过头就能把他遣送去上官那里,这样的软蛋,他不要了! 同袍们都看着赵多,眼神不善。 赵多再度低头,没回答,但大伙儿都知晓,若是再次选择,这人多半是不愿。 “狗东西!”毛文骂道,“快些!” 众人一阵追赶,午时发现马蹄印分散了。 “左右都有。”毛文站在地上,蹙眉道:“这是去寻村子。” “队正,那咱们怎么办?” 毛文说道:“唯一的法子便是……也散开,跟着去。” 他把麾下分为两批,一批二十五人。 “发现敌军就吹号。” 随即开始追赶。 毛文率领二十五人去了右侧。 一路疾驰。 当看到一个村子时,他们追上了敌军。 “三十余人,队正!” 毛文咬牙,“冲杀上去!” “吹号!” 号角长鸣。 这是召唤另一侧的小队。 “杀!” 两边相对冲杀。 双方绞杀在一起,赵多就跟在毛文的身后,见到便宜就来一刀,见到好手就躲藏。 呜呜呜! 远方有号角声传来。 敌军中,有人说道:“速战速决!拖住他们!” 村子里有人在寻找村民的藏身地。 毛文喊道:“去些人,阻拦他们。” 赵多第一个跑了。 “狗东西!”毛文痛斥。 五骑也紧随其后,冲进了村里。 一路冲进村里,就看到十余匹战马被系在一个宅子外,另有两个敌军看守。 “唐军来了。” 里面冲出来几个敌军,二话不说,双方马上捉对厮杀。 趁着同袍们和对手纠缠的机会,赵多一路砍杀,径直冲进了院子里。 他想寻个地方躲藏。 宅子的大堂里,三个敌军发现了地窖口。里面的人拼命拉着遮掩的木盖板,外面的人也在拼命的拉。 一个向外,一个向内,双方都在发力。 一旦木盖子被揭开,下面的村民就成了战功。 赵多冲进来,一个敌军回头发现了,“杀了他!” 一个敌军拔刀过来,赵多哆嗦了一下,看看左右,想跑。 “阿娘,阿娘!” 地窖里传来了女娃的嚎哭声。 赵多身体一震。 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了家中妹妹小时候的模样。 他的脸颊颤抖着。 敌军扑了上来,凶神恶煞的,长刀高举…… 阳光下,赵多突然尖叫了起来,“啊……” 他双手举刀,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噼砍。 敌军大抵从未遇到过这等不要命的,下意识的闪避。 “啊!” 赵多继续挥刀……每一次操练他都没落下,千锤百炼形成的反应,让他一刀接着一刀。 敌军也恼火了,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外强中干的,于是便回了一刀。 他看到横刀依旧,随后……死不瞑目。 赵多喘息着,双目中全是血丝,上前一步,下意识的退了半步,然后再度上前。 “杀了他!” 两个敌军丢弃木盖子,齐齐扑了上来。 赵多止步,眼神茫然一瞬。 他从军不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更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勇……大唐男儿从军,最多的一种情况是觉得这是一条出路。 大唐民风彪悍,特别是北疆的百姓,从小耳畔听闻的便是北辽北辽,知晓这是大敌。从小,他们就被灌输一些观念,譬如说:要想过太平日子,唯有灭掉北辽。 长大后,他们的目光会自然而然的投向北方,然后思索,如何才能灭了北辽。 唯有从军! 从军,能获取功勋,功勋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若是能成为大将,那不用说了,给祖宗上香时,父祖会得意洋洋。 所以,北疆男儿都以从军为荣。 但赵多不同,他家中五兄弟,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兄长不争气,成亲让家中几乎一贫如洗。他的头上还有两个兄长,他们也要成亲了。 而且,下面还有个弱弱的妹妹。 这年头,女子的嫁妆从出生就得开始准备。嫁妆简薄,女子到了夫家便会被看不起。以后有个大小事儿,手头无钱,只能望天。 于是,他就被父母一番叮嘱,说去军中厮混更好,不愁吃来不愁穿,弄不好还能混个将领。 他就这么出了家门,记得体弱的妹妹依门送他,哭成了泪人儿,还问他何时归来。 “阿娘!” 地窖里,女娃的嚎哭变成了叫嚷。 定然是里面的人发现外面没人拉木盖了。 赵多举刀。 深吸一口气。 “啊……” 刀光闪烁。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挨了两刀。 对方也好不到哪去,其中一个敌军的腰侧开了个口子,鲜血把裤腿都浸透了。 这种伤势,军中的老卒说过,活不成了。 我,斩杀两人! 能积功升迁了吧! 他的胸前和肩头挨了两刀,鲜血同样不停的流淌。 刀光再度闪烁。 赵多挥刀。 三刀,他踉踉跄跄的退后。 对面,先前重伤的那人倒下。 剩下一个腿挨了赵多一刀,用长刀杵地,看了一眼赵多。 赵多腹部中刀,鲜血不断涌出。 此刻,只需上去补一刀就是斩获。 赵多同样是以刀杵地。 敌军犹豫了一下,见赵多再无出手的能力,就转身走向地窖,一边走,一边摸出了打火的东西。 按照命令,最好是收割百姓的头颅,越多越好,所以他们才会和地窖下的村民拔河。 但现在显然来不及了。 既然如此,干脆一把火烧死,随便弄几颗烧缩的头颅去交差。 也算是战功。 他一瘸一拐的走向地窖口。 里面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都慌了。 “烧死你们这群畜生!”北辽军士狞笑着。 他听到身后传来了风声,随即回身闪避。 狂笑,“耶耶是故意把后背露给你,本以为你会逃命,没想到……来,耶耶送你去死!” 赵多扑倒,这一刀落空。 就在方才,他脑海中转动过逃跑的念头。 两颗人头了,他的功劳足够了。 但不知怎地,看到敌军往地窖口走,他的心,一下就痛了起来,就像是被谁捏住了心脏般的剧痛。 一刀落空,他也扑倒在地上,随即翻滚,避开了一刀。 随即的第二刀他没避过。 小腹又被开了个口子,能看到内脏。 敌军准备打火。 刚迈步,脚踝一紧。 他回身低头,就见一只手紧紧的拽住了自己的脚踝。 赵多双眸发呆,用力把手中的长刀扔了过来。 噗! 敌军中刀,缓缓倒下。 赵多松开手,茫然看着天空。 队正彷佛出现在眼前,怒吼:“耶耶问你,可愿从军?” 他嘴唇微动…… “快,看看这里可有北辽人,杀光他们!” 外面传来了同袍的喊声。 地窖里的村民们知晓自己安全了。 女娃开口唱歌。 “三月里花开哟!红艳艳,呀!红艳艳!” 赵多看到了阿妹。 阿妹站在他的身前,欢喜拍手唱歌。 “北疆的孩子有福气,北疆的孩子有福气哟!” 他看到队正冲了过来,神色焦急。 他缓缓开口。 “我……愿意的。” 第684章 十年之后 北辽军化整为零,在林河一线纵深处展开破袭行动。 一队队北辽骑兵冲进了村子,寻不到人后,就点把火,看着村子熊熊燃烧,不禁狂笑。 “毁了它们!” 找不到人,那么,毁掉你们世代居住的村子。 当村民们再度归来时,看着成为废墟的家园,该是如何的绝望啊! 对于普通人而言,穷家值万贯。让他们再打造一个家园,耗费的钱财和精力,将会让他们许多年恢复不了元气。 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打击。 损耗北疆的实力。 就在这个时候,陈州军,出击了。 一队队陈州军骑兵在荒野上疾驰。 “跟着他们。” 张栩和另一个虬龙卫跟着一队骑兵出发了。 他们遇到了数百敌军。 而自己仅有百余人。 就在敌军狂喜时,张栩和另一个虬龙卫率先突入。 两根铁棍子横扫,无人能敌。 只是两度来回,敌军就崩溃了。 勐将的作用,在这个时候被无限放大。 每一队陈州军骑兵中,都有两三个虬龙卫跟随。 他们的作用就是打开局面。 就像是爆破手。 林河纵深处,处处都是沙场。 “杨狗动用了好手!” 狼狈回来的将领对林雅解释道。 林雅澹澹的道:“老夫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战功!杀了,传首全军!” 嚎叫声在外面戛然而止,林雅说道:“能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身边最精锐的好手都派出去,他就不怕被刺杀……” “相公,有信使。” 赫连峰的信使来了,很严肃,“林相,陛下说了,大战在即!” 大战在即,朕要好消息! 林雅深吸一口气,“老夫,知晓了。” 信使一走,麾下文武官员愤愤不平。 “他这是逼迫!” “是啊!这是逼迫咱们去攻打林河城。” “攻城战惨烈,且不说能否攻打成功,这其中的损失,谁来弥补?” “够了!”林雅叫停了麾下的抱怨,沉声道:“大军在恢复,我军却率先与敌厮杀,这不是挖坑,更不是故意损耗咱们的人马。而是,他把咱们当做是偏师。” 麾下默然。 林雅说道:“迎战北疆军主力的,是他们。” 他缓缓看向麾下,“老夫也恨不能他今夜便暴毙,但在此之前,老夫更想看到大辽铁骑击溃北疆军,随后,马踏长安。若是能做到,老夫暂避他一时又有何妨?” 白马之盟的效果不错,赫连峰也感受到了林雅的态度。 “将士们正在恢复。” 赫连峰带着文武官员巡营,看到开始恢复操练的麾下,心情大好。 萧华说道:“是。昨日刚开始操练,将士们士气不错。” “多给肉。”皇帝负手看着在操练的大军,说道:“这等时候,肉便是士气。” 萧华赞道:“没想到陛下竟连这个也知晓。” “朕年少时,曾化名进了军中……”皇帝眸中多了回忆之色,“虽说只是待了五日,可那五日啊……刚进了军中,就有人欺凌,随行的护卫想出手,朕不许。随后,朕与那人撕打了一场,打的他啊……” 萧华没想到皇帝竟然还有这等经历,不禁愕然。 “那人,该死!” 有人送上彩虹屁。 皇帝笑了笑,指指陈方利,“那人,就是他。” 陈方利挠挠头,大把年纪了,做出这个动作来,看着令人发噱。 萧华不禁捧腹,“竟是大王吗?” 陈方利尴尬的道:“那时老夫在军中颇为得意,陛下进了军中,老夫看不顺眼,便出来……谁曾想,陛下修为了得,把老夫毒打了一顿。 老夫不服,夜里悄然摸过去,没想到陛下在帐篷外设置了陷阱,老夫再度被毒打一顿。 第二日操练,老夫设计挑衅,再被毒打一顿。 午饭时,老夫端着碗去寻陛下,你等可知陛下是如何说的吗?” 众人摇头。 陈方利说道:“你是来挑衅的,还是来挨毒打的?” 众人不禁大笑。 皇帝眸色温和了些,“正是在军中的五日,让朕知晓了许多弊端。登基后,朕也想一一解决,可终究……掣肘太多。不过,也有些进展。” 北辽军队的组成比较复杂,各方势力的掺和之下,让军中山头林立。比如说此战,林雅等人一部分,其他势力一部分,皇帝一部分…… “陛下!” 林雅的信使来了。 “我军与陈州军在林河一带厮杀,陈州军好手尽出,两边旗鼓相当。” 皇帝颔首,“不错。” 萧华说道:“黄春辉令陈州军戍守林河一带,也有考教之意。” “黄春辉看好杨玄为北疆接班人,接班人要敲打,要磨砺,否则难以成材。”皇帝负手看着南方,“最好的磨砺法子便是独掌一面。林雅领军四万,二倍与敌,攻城不足,能用袭扰引诱陈州军出击,手段不错。” 他缓缓而行,“此战,让朕看到了一些东西。北疆各处皆已坚壁清野,偶有不舍故园的,这等人,换了别人,不会理睬。可杨玄却令陈州军出击。 这是怜悯,还是故作姿态? 琢磨对手,要从这些地方去揣摩,去剖析。剖析清楚了,对手的所作所为就瞒不过你。” “陛下英明。” 众人赞颂的很是诚恳。 皇帝走到了大营边,看着远方。 “那是斥候!” 他指着那些黑点说道。 从大军抵达北疆开始,斥候战就没停过。 “准备好了吗?” 皇帝回身问道。 众人肃然而立。 “愿为陛下效命!” 皇帝澹澹的道:“去告诉黄春辉,朕,等着他!” …… 使者进了桃县。 黄春辉亲自见了他。 “大唐这几年屡屡袭扰大辽,前次更是偷袭破了金山城,陛下震怒!可有交代?” 使者冷着脸。 黄春辉摇头。 使者说道:“这几年,大唐对大辽颇为不恭,可有交代?” 黄春辉摇头。 然后说道:“老夫一直以为,辽皇会用鼓声来告知老夫,此战,开始了。没想到却派出了使者。 辽皇雅致,却多此一举……刀枪都举起来了,难道还能放下?没得让人笑话!” 使者板着脸,“这么说,大唐是不准备赔罪了?” 黄春辉摇头,“老夫说过了,都是对头,何必弄这些先礼后兵的把戏。告诉辽皇,北疆只会用刀枪来说话。” 使者告辞。 一路回禀。 “等等,他说的是北疆还是大唐?”皇帝问道。 使者回想,“他说的是北疆。” 皇帝莞尔,“黄春辉何等老辣,这话是在暗示朕,他就以北疆一隅之地来抗衡大辽,那朕,还等什么呢?” 桃县,黄春辉哼着曲儿,在大堂内踱步。 “相公。” 廖劲进来,把手中马槊搁在边上,“敌军的斥候多了。” “大战之前,得做明眼人,不能做瞎子!”黄春辉依旧踱步,神色轻松,“老廖。” “相公。”廖劲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 黄春辉的腰背有些句偻,情绪却不错,“可觉着累了?” 廖劲摇头,黄春辉说道:“当年你里里外外来回奔波,精神抖索。如今却少了些锐气。” 廖劲抚须笑道:“毕竟年岁不饶人啊!” “都老了。不过,酒是越陈越香。”黄春辉说道:“这一战,将会决出未来数年北方的战与和。 北辽胜,自然无话可说,随后马踏长安也好,灭了大唐也好,想来,那时老夫已经成了北辽炫耀军功的工具。 若是北疆胜,数年之内,大战不会再起…… 弄不好,十年之内都不会再有所谓御驾亲征之事。 老廖,到了现在,老夫也不想遮掩什么,你觉着,陛下可还有十载春秋?” 廖劲愕然,“相公,你这一战竟然……” 黄春辉说道:“老夫当年也有不少好友,他们天南地北散于各处。 这些年,老夫与他们书信往来,知晓了不少大唐现状。 朝堂之上你我都知晓,杨松成,左相陈慎,其他人,陛下,形如割据。 若是太平盛世,这些都能被掩盖下去。可北有强敌,地方更是水深火热……” “老夫也知晓。”廖劲说道:“人口日增,看似好事,可地方豪强的胃口也越来越大,豪强也越来越多…… 这些豪强要喝血,只能冲着百姓露出獠牙。 兼并田地这些年一发不可收拾,地方横征暴敛,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那些缴不起赋税的,那些失地的农户……” “为何不说了?”黄春辉回身,廖劲苦笑,“再说,就犯忌讳了。” “犯什么忌讳?”黄春辉干咳一声,“缴不起赋税的百姓,失地的农户,这些是可怜人,可地方官吏却不管这些…… 说来好笑,豪族的田地偷税没人管,可每年的赋税数目却只能增,不能少。 户部如此要求,地方也是如此要求。怎么办? 打个比方,桃县原先有一万亩地,每年赋税一万钱。 十年后,因为土地兼并,交税的田地仅存五千亩,按理赋税也该是五千钱吧! 可户部不管,少说要一万二千钱。 地方官吏为了自己的官帽子,为了攫取政绩,就冲着那些五千亩田地的主人伸手。 缴纳,便是良民。不缴,便是刁民,直接拿下。 这般下来,豪强越来越富,百姓越来越贫。于是逃亡…… 北疆这几年增加了不少人口,其中不少来自于大唐各地的流民。 地方官禀告,老夫的交代是,给他们田地,让他们活! 只是活着,他们就把老夫当做是万家生佛,朝夕感谢。 只是活着啊!老廖! 我大唐百姓,如今活的,不如一条狗! 可你再看看长安,奢华之极。陛下每日赏赐不断,大手笔啊!彷佛天下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那位贵妃的阿姐,原本是个寡妇,可今日赏赐,明日赏赐,竟然成了长安有数的富豪。 但凡他把这些心思用在天下,把那些财富用在天下,去压制豪族,为百姓争取一条活路,这个天下,何至于此? 可笑的是,长安如今处处都在赞颂大唐盛世……在如此背景之下,这一战,老夫必须要挑起来。” 廖劲心生凛然,“相公是想……” 黄春辉反手捶捶背,“长安高唱盛世,穷奢极欲,庙堂君臣洋洋得意,自以为是。 百姓流离失所,穷困潦倒…… 老廖,这个大唐,危机重重。 长安如同坐在了火堆之上,可他们却恍若未觉。 此刻尚能一战,若是此时不战,等国中处处烽烟时,北辽会坐视? 到了那时,百姓忍无可忍,纷纷高举反旗。 府兵如何,你我都清楚,一击即溃。 一旦腹心被打烂了,北疆一隅之地,将会腹背受敌。 到了那时,国运,再无可能反复。 这,便是亡国景象啊!” “陈国末年,便是如此!”廖劲起身,“相公是想用十年,来为大唐争取一线生机!” 黄春辉走到了柱子便,伸手拍拍,目光苍凉,“长安说老夫是叛逆,说老夫有不臣之心。庙堂之上衮衮诸公,以为国为民之名,都忙着争权夺利。 这个天下危在旦夕,却视而不见。老夫能做的不多,用这残躯为大唐争取十载国祚……” 廖劲心中震动,“若是朝中君臣听到相公这番话,也该羞愧了!” “不,他们不会羞愧,只会觉着老夫在危言耸听。” 黄春辉讥诮的一笑,然后有些唏嘘的道:“长安,如今早已成了一个烂泥潭,按照老夫的想法,若是国中起一支叛军,一路杀到长安城下,君臣亡命而逃…… 罢了,老夫想这些作甚。若是如此,江山便被打烂了。 该死的人不会死,不该死的百姓,尸骸却填满了沟壑。 肉食者蝇营狗苟,却是百姓来承担后果。 娘的!此刻老夫第一次想做盗墓贼。 那等贪鄙的肉食者,死后还穷奢极欲,凭什么?” 廖劲说道:“相公这是爱之深,责之切。放眼天下,如相公这等心怀天下的,忧心天下的,有几人?相公对大唐的忠心,长安不能无视。” 黄春辉摇摇头,廖劲愕然。 他缓缓走到了门边,扶着门,轻声道:“长安那群人的死活,与老夫何干?老夫,只是不舍北疆,不舍,那些百姓,不舍,这块土地……” 廖劲问道:“那争取十载太平岁月,想来能让北疆休养生息。” “不,老廖,老夫争取这十载太平岁月,主要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何?” 黄春辉看着南方,开口。 “十载之后,他,也该死了!” 第685章 兄弟 对于黄春辉来说,长安的权贵,天下的豪强死光了他都不会眨巴一下老眼。 他甚至大胆的说,自己想用此战来争取十年太平岁月,只是想熬死已经不能年轻的皇帝,换个明君来统御大唐。 但对于长安许多人来说,却巴不得他赶紧死。 长安的秋季颇为凉爽,这等天气最适合享受,于是梨园里多了丝竹声,以及歌声。 皇帝昨日新谱了一曲,贵妃正在排练舞蹈。 一群美人儿跟着贵妃翩翩起舞,皇帝含笑看着,很是惬意。 “秋风送爽,这便是人间仙境呐!” 皇帝由衷的赞美着。 韩石头在边上站着,看着很是惬意。 “陛下。” 有内侍进来,“镜台急报。” 这时贵妃开始旋转,裙摆飞扬。白嫩的小腿都露了出来,甚至,一截大腿也隐隐入目。 朦朦胧胧动人心呐……皇帝全神贯注的看着,摆摆手,“石头去!” 韩石头出了大殿,王守已经到了。 “是何消息?”韩石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王守的脸有些红,甚至能看到汗水。他修为不错,不至于走一段路就会如此,只能说明这个消息让他不安。 “赫连峰的大军,到了。” 韩石头进去,“陛下。”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 “赫连峰到了,大军号称五十万,实则二十万。” 皇帝缓缓转过头,眸色中多了一抹厉色,“老狗!” 韩石头咬牙切齿的道:“老狗!” 皇帝拍拍掌,贵妃带着美人儿们告退。 皇帝闭上眼,“黄春辉如何说?” 韩石头说道:“黄春辉和麾下说,这一战,要赢得十年太平。” “他倒是信心十足,可北疆不过十二万人马,北辽二十万铁骑,如何赢?” 皇帝起身,“召集群臣。” 稍后,君臣齐聚。 “北辽二十万大军到了北疆,大战一触即发。” 皇帝丢下这个题目,开始闭目养神。 张焕说道:“陛下,此刻援军远水难解近渴,还是那句话,当令北疆周边州县,不顾一切把粮草送去北疆。此等大战非一日便能决出胜负,每多一斤粮食,便多一分胜算。” 杨松成说道:“陛下,臣以为,此刻当令各地府兵戒备,若是北疆兵败,可层层阻截。要紧的是关中,关中险峻,雄关无数,只需谨守,便可无虞。” 皇帝默然。 罗才咳嗽一声,叹息,“还未曾开战,便想着败,可见高明。” 这是打脸。 ——早干嘛去了? 当初臣子建言派遣援军去北疆,多调运粮草去北疆……谁特娘的听了? 都把北疆当做是异类,任其自生自灭。 如今听闻赫连峰大军抵达北疆,一个个慌了,想到的法子却令人不齿! 杨松成目视罗才,“罗尚书可有高见?” 罗才说道:“高见不敢当。老夫看,此刻最该做的便是派遣使者去北疆,带去陛下的天子剑,赐予黄春辉,以示陛下与北疆军民同在。如此,天下一心,北辽如何能敌?” 杨松成笑了笑,“若是天子剑变成了谁的……” 罗才怒了,“黄春辉垂垂老矣,命不久矣,就这样,你等还在猜忌,还在诬蔑他。是有多大仇?他挖了谁家的祖坟?杀了谁的耶娘?” “好了。” 皇帝起身,“散了。” 罗才抬头,不敢置信的道:“陛下,北疆怎么办?” 皇帝澹澹的道:“北疆的粮草足够,刚收成,足够吃到来年春季。北辽二十万大军南下,只是运送辎重的民夫少说得五十万人以上。赫连峰支撑不了多久。” 皇帝一路去了太上皇那里。 “天气不错。”站在殿外,皇帝微笑。 大殿内,一群宫女在舞蹈,太上皇左拥右抱,怀里的美人儿不时把酒杯送到他的唇边,他喝一口,边上的美人儿又送一口菜。 这日子! “阿耶。” 太上皇抬头,“你来作甚?” 皇帝从歌舞的边上绕过,走上前来坐下。 “赫连峰领二十万大军抵达北疆。” 太上皇依旧在看着歌舞,“你慌了?” “未曾。”皇帝说道:“此战一半是黄春辉的挑衅,他想在致仕前消耗北辽的心思瞒不过朕。他既然敢挑衅,就必然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否则……臣子最好的便是身后名,越老越是如此。落一个主动挑衅却败北的名声,他,舍不得!” “你觉着他必胜?” “不,胜败各半。不过,赫连峰处心积虑想南下,若是此刻不南下,等黄春辉离去,廖劲接手北疆……朕不放心。” “廖劲的本事不及黄春辉。” “没错,故而朕默许了他此次挑起大战。” “你就与那黄鼠狼差不多,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么,你来作甚?” 皇帝说道:“终究有五成可能败北,朕担忧……” “不止五成。”太上皇幽幽的道:“黄春辉老了,人老了,脑子会不管用。再有,你高估了黄春辉。” 皇帝眼中闪过异彩,“阿耶的意思……” 太上皇喝了一杯酒,搂着美人儿,“帝王垂暮会发狂,会折腾这个天下。人臣垂暮会发狂,他们只能折腾治下。 黄春辉命不久矣,他在北疆数十年,临了他想做什么?留名!” “阿耶的意思,黄春辉是在行险?” “他当然是在行险。”太上皇澹澹的道:“北辽铁骑的凶悍你不知晓,朕当年听你祖父说过。二十万铁骑可纵横天下。北疆十二万大军看似不少,你可知晓老弱有多少?” “不都是精锐?” “你擅长制衡,擅长阴人,却少了大气。你算算北疆的钱粮,以及户部每年拨付的钱粮就能知晓,这些钱粮养民之余,能养多少精锐。 军队就是个无底洞,越是精锐,耗费的钱粮就越多。每年养活北疆那些百姓之余,剩下那点钱粮如何能养十二万精锐?多少老弱都在其中?” “那十二万之说……” “那是黄春辉给北疆军民壮胆的说法,就如同北辽此次出兵二十万,定然会吹嘘一倍以上。” 皇帝霍然起身。 “急了?”太上皇揶揄的道:“早干嘛去了?此刻着急有何用?大军也无法从长安一日飞到北疆。” 皇帝面色微冷,“若是大唐衰微,阿耶的日子,怕也难熬。” “这是要威胁朕?”太上皇大笑,笑的捶打着地面,“哎哟!哎哟!大唐衰微,大唐衰微,谁之过?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连儿媳都能抢的狗东西。 朕在位时,好歹勤于政事。 到了你,整日在梨园中歌舞升平,整日盯着那些妇人…… 哎!朕就有些好奇,宫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无数,你为何就对那些妇人生出了兴趣?”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阴郁,太上皇笑道:“朕一直在等着你动手,越早越好。杀了朕,你便天地独尊了。哎!” 太上皇叹息,“天下的貌美女子任由你宠幸,天下的美食任由你享用,天下的奇珍异宝任由你赏玩。可你却喜欢躲在幕后阴人。这不是帝王所为,更像是权臣。 你自甘堕落如此,朕夫复何言?朕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 皇帝已经走到了门口。 太上皇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漠,“当初,朕为何在那一夜去睡了你母亲!” 皇帝止步冷笑,“若非朕,父亲当年只是个皇子。孝敬皇帝在,父亲哪来机会入主东宫?即便是入主了东宫,若是无朕辅左,父亲别提登基,估摸着早已被废……” 他大步出去,几个内侍出现在殿外,冷漠的看着太上皇。 太上皇坐在那里,双手揽着两个美人儿的腰肢,突然掐了一下右手边的美人儿,怒道:“为何不送酒?” 宫女颤栗着,却不敢呼痛,把酒杯送到太上皇的唇边。 他喝了一口,突然喷了出来,“竟用劣酒来湖弄朕,来人!” 边上伺候的内侍上前,“太上皇。” 太上皇把右手边的宫女推出去,“杖毙!” “太上皇饶命!” “饶命呐!” “老狗,你父子不得好死!”自忖难逃一死,宫女放弃了挣扎,被倒拖着出去。她努力抬头,冲着太上皇尖叫,“我会在地底下看着你们父子,神灵在上,奴诅咒你们父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太上皇压根就不在意一个奴婢的诅咒,就当是个屁。 他坐在那里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看着虚空。 “阿兄,你说,朕这个皇帝,做得如何?没出息吧!竟被自己的儿子给幽禁了。哎!当初你也被幽禁……这莫非是报应?” 阿兄,便是孝敬皇帝。 殿内的人瑟瑟发抖。 皇帝出了这里,随即吩咐,“令各处戒备,关中各处关隘严加戒备,多加盘查。” “是。” 皇帝说道:“召集群臣,罢了,那群蠢货,相互牵制还好,这等大事,只会拖后腿。令人赏赐黄春辉家卷。” “是。” “赏赐是赏赐,令镜台的人看好黄春辉的家卷。当年裴九把家人转移出去之事,若是再发生,令王守自尽,无需回禀朕!” 当年裴九带着护卫在皇城前一刀,把李泌父子的脸面斩去大半。事后,李泌父子本想拿裴九的家人来泄愤,可却早已不见踪影。 “是。” 皇帝回到了他的梨园,贵妃亲自来伺候。 “大战要起了。”皇帝坐下。 “阿兄先前来说了。” 贵妃却无忧无虑的。 让皇帝心中一松。 “对了。”贵妃想起一事,“先前说越王来了书信。” “哦!” 皇帝看了越王的书信,玩味的道:“他说,南疆大军可驰援北疆。” 贵妃不敢乱掺和,就顺口奉承,“想来是忠心的。” “忠心?朕的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帝吩咐道:“老二许久未曾见到了,去个人,把他叫来。” 韩石头出去吩咐,皇帝继续下令,“今年收获的赋税,尽早启运到长安,越快越好。” “是!” “另外,镜台在北疆的人要盯紧黄春辉等人,若是战败,快马来报。” “是。” 去寻卫王的人回来了。 “陛下,大王不见了。” “嗯!” 皇帝震怒。 “那个逆子去了何处?” “那个女人还在,说卫王去北方访友,老早就走了。” “北方访友?” …… “驾!” 落叶缤纷中,一骑正在疾驰。 北疆的秋季肃杀,不过现在还好,还没到一片灰蒙蒙,彷佛天地间生机尽数凋零的时候。 大战将起,一路上除去运送辎重的车队之外,几乎看不到行人。 但却多了关卡。 十余军士在路中间拦截,“停下!” 带着斗笠的骑士勒住缰绳,战马长嘶。 “哪的?去哪?” 十余军士见男子腰间有巨刀,警惕的围了上来。 “这是路引。”男子递上路引。 军士接过,“李二,北疆陈州人,这是回家?” “是。我去长安做生意,听闻大战将起,就赶紧回家。” 军士看看路引,“家中在北疆还有人?” 男子摇头又点头,“有。” “谁?” “兄弟!” 军士们仔细检查了他的行李,找不到一点儿问题。 但行李中却有几块金银。 带队的老卒呵呵一笑,“这金银,怕是来历不明吧?”,他笑的有些暧昧。 这是想勒索! 他的眸子突然一缩,“敌袭!” 百余骑北辽骑兵发现了这里,狂笑着,高举长刀呼喝。 “结阵!” 老卒冲着男子喝道:“还不快走?” 男子收好包袱,问道:“已经杀到这来了吗?” “速去!”老卒拔刀,上马,“马武回去报信,其他兄弟,今日,跟着老夫,殉国吧!” 马武骂道:“为何是耶耶去?” “你耶娘就你一个儿子,你若是战死,谁为他们送终?滚!”老卒喝骂。 马武骂道:“耶耶能杀敌!” 老卒干脆利落的用刀背拍了一下他战马的屁股,战马长嘶着跑了。 “哎!你怎地还没走?”老卒看到男子竟然策马过来,不禁怒了,“这可是厮杀,没经历过的上去就是送死。” “他们来了。” 敌军,来了。 老卒咬牙,“兄弟们!” 众人举刀。 百余辽军,他们只有十余人。 十倍的差距,但谁都没有退缩。 “跟着老夫……”老卒喊道:“为了北疆,杀敌!” 北辽要南征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北疆各处,大伙儿都在期待着来自于长安的援兵,以及钱粮。 可等啊等,他们等来的只是监军。 钱粮,没有。 援军,没有。 北疆军上下知晓,自己成了孤军。 但为了家园,他们依旧敢于面对强敌拔刀。 哒哒哒! 一骑从侧面超过了他们。 是那个旅人。 老卒咆孝,“找死呢!回来!回来!” 哒哒哒! 马儿欢快的冲了上去。 呛啷! 巨刀出鞘。 前方,血雨腥风。 第686章 谁给你的勇气 林雅的袭扰战刚开始收效不错,陈州军为了那些未曾躲进城中的百姓疲于奔命。 随着时间流逝,各地都流传着北辽军屠杀留守村民的消息,那些人,坐不住了,纷纷去了城中。 城外没几个人,陈州军的拦截就变成了伏击。 损失了千余人后,林雅叫停了这种袭扰战。 皇帝那边派来了使者。 “大战将起,陛下令你部为大军右翼。” “领命。” 林雅所部为右翼,首要任务就是阻拦陈州军加入战团。 “林雅所部消停了。” 城头上,南贺说道:“吃了几次亏,人马撤了回去。看着都聚集在一起,却不肯攻城,这是要隔离我军之意。” 老贼说道:“不过能牵制住林雅所部,老夫以为不是坏事。” 韩纪说道:“是啊!不是坏事!” 一群棒槌,打的是保存实力的主意。让北疆军主力和赫连峰大军厮杀,陈州军观战。 “林雅也会如此想。”杨玄一句话让众人不禁暗喜。 韩纪觉得老贼欢喜的夸张了些……这老东西不是怯战之人啊! “可你等忘却了一事,赫连峰岂会让死对头观战?”杨玄摇头。 …… “皇帝只是欲擒故纵。”林雅幽幽的道:“他岂会让老夫观战?” 第二日,皇帝再度派来使者。 “陛下问,可否打下林河?” 林雅摇头,“兵力太少。” 使者说道:“如此,陛下令你部以一部牵制陈州军,一部回归,参与决战。” 这是林雅早就料到的,很是痛快的答应了。 随后,他安排心腹耶律德林留下。 “老夫给你两万人马,切记,是守,而不是攻。另外,营中一切如故,让唐军无法断定人马多寡……” 耶律德林应了。 “老夫知晓你与陈秋有些交情,这便是机会,守住了,杨狗就只能旁观大战。” “是。” 耶律德林抬头,眼中多了喜色。 他和陈秋交好,故而当初林雅这边和陈氏联系的便是他。只是没想到皇帝竟然手握陈氏的罪证一直引而不发,就像是看戏般的,看着他们闹腾,最后一巴掌拍死了陈氏。 他的好友陈秋从驸马变成了长陵公主的马夫,据闻,被阉割了。 这些都不算什么。 让耶律德林怒不可遏的是,据闻长陵公主喜欢杨狗! 林雅令他留守,便是看重这一点……耶律德林用兵稳健,加上恨意,他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林河。 当夜,林雅领军撤离。 城头,老贼突然闭眼。 “老贼,值守呢!别睡觉。”王老二吃着肉干,踹了他一下。 “有马的嘶鸣,很多。”老贼睁开眼睛,“你听。” 王老二侧耳。 “我怎地没听到?” “这是秘技。”老贼说道:“去见贵人,最怕的便是被人发现。故而老夫有家传秘技,倾听。” “哦!”王老二恍然大悟,“难怪你每次蹲在青楼外面笑的那么猥琐,是听到了什么。” “滚!” 老贼赶紧去禀告。 杨玄已经睡下了。 “确定?” “小人去地底下见贵人时,曾六次凭着秘技逃脱。” 若非家传秘技,他早就被人给堵在了地底下。 “盗墓也是个技术活啊!”杨玄起身,召集众人商议。 “这是回去了。”韩纪说出了大家的判断。 “回去了多少,剩下了多少……”南贺说道:“老夫以为,剩下的不会少于两万。” 杨玄说道:“无论多少,明日出战!” 王老二蹲在边上打哈欠,“郎君,那就回去睡觉?” “嗯!” 杨玄也困了。 王老二起身,“就说几句话,明早说也行啊!” 是啊! 好像也可以。 啪! 屠裳拍了他一巴掌,怒道:“怎么和郎君说话的?” 杨玄蹙眉,“打他作甚?” 王老二委屈巴巴的道:“我上半夜和老贼轮值,是真困了。” 心思单纯的人,到时间就想睡,什么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存在的,躺下就睡。 等杨玄走后,屠裳伸手抚摸刚才自己拍打的地方,轻声道:“郎君越发威严了,以后少顶嘴,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老二打个哈欠,“可我记不住啊!” 屠裳目露凶光,“打记得住不?” 王老二居然认真的想了想,让屠裳有些绝望,“可能,也记不住!” 凌晨,杨玄起来了。 后半夜他想着大战的事儿,没怎么睡好。 “郎君。” 姜鹤儿进来了,铺床叠被。 出去,赫连燕伺候洗漱。 就差来个美人儿伺候他上茅厕了。 娘的! 太奢靡! 杨玄只是想想,就下意识的摸摸腰子。 腰子不得力啊! “郎君,今日要厮杀吗?”姜鹤儿收拾好床铺,也跟着来洗漱。 “嗯!” 姜鹤儿嘴里含着马尾做的牙刷,含含湖湖的道:“咱们留守不好吗?” “那是客人的想法。” 姜鹤儿一怔,赫连燕说道:“郎君要做主人!” “主人!”姜鹤儿开口。 “嗯!”杨玄应了。 然后,竟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吃了早饭,杨玄披甲。 “城中百姓在外面等候。”韩纪进了大堂。 “为何?”老贼问道。 “担心。”韩纪说道。 “今日没二话,就是一战。”杨玄说道:“出发吧!” 林飞豹当先出了大堂,虬龙卫们分散在周围,隐隐护着杨玄。 后面韩纪看着这一幕,叹道:“郎君龙行虎步,令人敬服。” 老贼干咳一声,“吹捧就大声些,否则郎君听不见,白瞎了。” 韩纪摇头,认真的道:“老夫的话句句出自肺腑,你且看,郎君走路左右分开,每一步皆踏实有力,身形却笔直如松,这便是雄主之姿啊!” 老贼问道:“你在长安也待了许久,那些权贵就没有这等姿态的?” “有。不过……” “不过什么?” “都是装的!” 杨玄自然想不到自己些许外八字被韩纪鼓吹为龙行虎步,此刻,他看着周围默然的百姓,拱手道:“都回吧!” 百姓们动了动,却没人走。 陈州军出战,若是败了呢? 林河不保! 有人喊道:“使君,此战能胜吗?” 杨玄没说话,举起手,缓缓握拳。 无声的回应。 百姓们举起手,缓缓握拳。 一股气势直冲云霄。 …… 百姓们目送大军出城。 “战!”一个老人咆孝,“拿起兵器,咱们也上城头,为使君助战!” 百姓冲上了城头,留守的军士呵斥压根不管用。 “别挤!无需你等助守啊!” 可哪里挡得住,百姓纷纷涌上城头。 手中拿着千奇百怪的兵器。 喘息着,纷纷往前挤,想看看大军。 看到了。 大军沉默前行。 大旗下,那个身影依旧从容,腰背笔直。 …… “唐军出击?”耶律德林愕然,随即反应过来,“昨夜撤军被发现了。既然如此,出战吧!” 两万对两万,他不觉得自己会输。 “出营!” 这一场厮杀以谁都想不到的方式开始了。 因为是围城,故而大营距离林河城不远。 出营前行,没多久就和陈州军对峙。 城头的百姓紧张的看着。 “无需什么试探吗?” 韩纪说道,因为敌军动了。 “应战!”杨玄举手。 骑兵开始加速。 “放箭!” 唐军最令对手恐惧和厌恶的箭雨来了。 “就是一波!” 耶律德林从容的道。 双方的距离太近,唐军的弩箭只能走一波。 一波箭雨带走了不少北辽军,接着便是长弓。 弓箭手站在阵前。 “放箭!” 松开手,弓箭手按照规矩,转身就跑。 阵列,成型了! 一杆杆长枪整齐列阵。 耶律德林的副将从开始忍到现在,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耶律德林不喜欢这样。 副将说道:“祥稳,左相是令咱们坚守。” 而不是出击。 耶律德林澹澹的道:“坚守什么?看看,陈州军两万不到,为何要坚守?林相之意是谨慎,老夫并未突袭,这便是谨慎。” 副将觉得不对,总是觉得不对,“林相是严令咱们死守啊!” 死守,陈州军若是敢越过他们而去,那么,他们就能出兵攻打林河城。失去了陈州军的林河城,就是个不设防的美人儿。 所以,为何要出战呢? 耶律德林指着前方,“你去盯着点。” 副将心想也好,就策马上去。 一个军士靠过来,低声道:“干得好!” 耶律德林微笑,“林雅想保存实力,令我死守,却不知,我是陛下的人!” 军士——实则是鹰卫也笑了,“你与陈秋交好多年……可憋屈?” 耶律德林厌恶的道:“那就是个废物,为了陛下的大计,我只能故作姿态。不过,幸而拿到了陈氏的罪证。” “陛下说了,你的功绩都记着,此战后,林雅的好日子不长了,到了那时,一并赏赐。” 耶律德林眼中多了喜色,“转告陛下,臣只求效忠陛下。” 军士点头,“此战,最好是两败俱伤。” “我知晓,既要消耗唐军,也要消耗林雅的人马,一箭双凋!” 前方已经接触了。 顿时人仰马翻。 唐军的长枪阵列无懈可击,敌军疯狂扑击,在阵列前高呼酣战。 一个个骑兵落马,有的拼命站起来,想躲避,可混乱中谁会顾得上谁? 被自己的战马撞飞,然后踩死,惨嚎声,叫骂声,夹杂着战马倒下的长嘶…… 地狱都不足以形容此刻。 北辽骑兵前赴后继,战马被这等惨烈的厮杀吓坏了,止步不前,步卒竟下马冲杀。 “果然是悍勇!”韩纪看着这一幕,感慨不已。 “若是不够悍勇,何以称霸多年?”杨玄知晓北辽如今还在巅峰期,而大唐正在衰落。 衰落不可怕,可怕的是衰落的同时,还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大唐。 历史上无数例子,当被对手打的满地找牙时,从上到下还在愕然:老子不是天下第一吗? 当天下第一的招牌被砸烂后,这个国家就是一个破鼓。 破鼓万人捶! 杨玄有时候真想把伪帝拉下来,让他来北疆,来民间看看,看看他引以为荣的所谓盛世。 他更好奇的是,伪帝为何不出宫。好歹出宫去探访一番民情,也能知晓所谓盛世下的水深火热啊! 梨园那么好? 就算是真喜欢歌舞,也不能当饭吃吧? “郎君。”姜鹤儿的声音飘来。 走神了,走神了! 杨玄打起精神,奇怪的发现,自己竟然浑身放松。 紧张呢? 没了! 他甚至看到了敌军主将,在大旗下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应当是从容的模样吧! “郎君,看!”姜鹤儿兴奋的指着前方。 在那里,唐军的阵列,竟然在缓缓前移。 双方人数相当,北辽军以骑兵为主,陈州军以步卒为主。可一番厮杀后,唐军竟然占优了。 杨玄平静的道:“不奇怪。” “两万对两万,我陈州军竟然优势,这……这可是北辽铁骑啊!”姜鹤儿兴奋的脸儿都红了。 杨玄扬起马鞭,指着前方,“我的麾下每日苦练,我敢说,比天下任何一支强军都练得更苦。苦,是一回事,苦不得法,那便是白练。我练兵的法子,敢说一句,当世无人能及!” 郎君,好生自信! 但我却深信不疑……姜鹤儿点头。 卷轴里,那个世界数千年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宏大的战争史。无数兵法汇聚,杨玄学了,实践了。 他的兵法,敢说当世无双!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需要舞台。 眼前便是他的舞台。 他的麾下,他认为在向着天下第一强军的大道迈进。 他的兵法,让他的麾下战无不胜。 现在,就是时机。 “陈州军优势!”对面,耶律德林也发现了这个事儿,不敢相信的道:“可是怯战?去,带着我的护卫去,谁敢怯战,杀了!” 他的护卫上去了。 可无人怯战啊! 两军拼死冲杀,按理,在劣势的情况下耶律德林应当审时度势的派出林雅留下的好手,可他看着大旗下杨狗身边乌压压一群人,却犹豫了。 半个时辰后,北辽军,撑不住了。 “出击!”耶律德林也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令十余好手突击。 对面,杨玄笑道:“和我玩这个……他不知晓我是蹲点的祖宗?有趣。老黄!” “领命!”林飞豹拱手。 宁雅韵有些好奇,“老夫不用去?” 杨玄送上彩虹屁,“您是定海神针,轻易不能动!” 说话间,前方对上了。 刚对上,南贺就不失时机的请命。 “郎君,时机差不多了。” 杨玄看看,轻轻摆摆手,身后大旗摇动。他说道:“林雅这个蠢货,留下两万人马,面对我时竟敢主动出击,我很好奇,谁给了敌将的勇气!?” “使君令,全军出击!” “万胜!” 欢呼声中,陈州军倾巢出动! 与此同时,林飞豹一棍子抽飞一个好手,喊道:“擒贼擒王!” “败了!” 耶律德林愕然发现,自己超额完成了皇帝给的任务。但,林雅那边怎么交代? 更要命的是,他今日面对杨狗使出了浑身解数,且他的麾下都是精锐,面对杨狗竟然找不到半点胜机。 也就是说,从军队,到将领。 他今日完败! 早些时候面对杨狗的信心,此刻荡然无存。看着那面大旗,看着那个轻松洒脱的身影,一种令耶律德林绝望的无奈,油然而生。 “我,不是他的对手!” …… 求票! 第687章 我北疆的无敌雄师 耶律德林能成为林雅身边的心腹,能力和‘忠诚’缺一不可。 他自问能力不差,若非林雅要平衡内部对权力的渴求,此刻他应当身为一方大将。 此战林雅要求他防御为主,但皇帝的意思是互相消耗。他欢喜领命,骨子里却在欢欣鼓舞。 他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今日,机会来了。 击败杨狗,他将成就大辽名将之名。 但,这一战从开始到现在,他手段用尽,杨玄那边却轻松自如的应对,看不到一丝烟火气。 现在败了。 皇帝的失望另说,他必须要承受来自于林雅的怒火。 两万大军啊! 这一败,损兵折将不说,将会影响林雅麾下的士气。 “撤!” 耶律德林恨恨的看了大旗下的杨玄一眼。 “万胜!” 身后传来了欢呼声,不用说,定然是某个倒霉将领被斩杀了。 “祥稳!” 副将在呼救,声音惶然。 耶律德林没回头,随即副将的惨嚎声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败了! 他抬头,竟然泪流满面。 “陛下啊!两万对两万,臣,竟然败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两万陈州军能击败两万北辽劲旅。 那么,假以时日,杨玄执掌北疆军,那十余万大军将会成为怎样的存在? 这个发现让耶律德林惶然不安,他只想回去,把这个发现告知皇帝。 北辽军在仓皇逃窜。 耶律德林知晓,自己混在人群中的风险太大了,两翼的追兵正在加速,目标多半就是自己。 “把大旗扔掉吧!祥稳。”有人劝道。 “不!”那是他的荣誉,不能丢! 耶律德林看看左侧,“从左边出去。” 他的马是宝马,速度快,耐力好,但却因为身处大队之中,施展不开。 唯有出去! 数十护卫护着他,往左翼冲去。 “快出来了。” 有人欢呼。 耶律德林很是欢喜。 “那是谁?”有人诧异的道。 耶律德林抬头,就看到一骑正冲着自己而来。 马背上的男子戴着斗笠,身材雄壮。 马也是好马,比他的宝马更为出色。 但男子是便衣,看着风尘仆仆。 彷佛是从千里之外赶来。 只为了赶赴这一战。 “拦截他!”有人高呼。 一个护卫持刀冲了上去,“滚!” 呛啷! 拔刀声清脆。 巨刀挥舞。 护卫的脑袋还在半空中飞舞时,男子已经冲了过来。 抬头,一张同样风尘仆仆的脸,盯着耶律德林,冷漠的道:“还好,赶上了!” “杀了他!” 在耶律德林的尖叫声中,那些赶来的陈州军只看到了刀光和血箭。 那个男子几乎是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冲到了耶律德林的身前。 “啊!” 耶律德林怒吼挥刀。 呯! 长刀飞到了半空中,男子伸手,一把抓住耶律德林,轻松把他擒获。 随后再度挥刀,旗手落马。 大旗跌落。 大旗落,就代表主将完了。 主将完了,指挥也就没了。 “万胜!” 唐军在欢呼。 男子一边摧动战马往陈州军大旗那边去,一边举起了耶律德林。 他单手就轻松举起了俘虏,甚至还摇晃了一下。 “万胜!” 更为炽热的欢呼声中,大旗下的杨玄脱口而出,“大侄子?” 这货来干啥? 而且作为皇子,他出行不该是侍卫簇拥吗? 可此刻的卫王看着就像是个落魄的公子哥,狼狈不堪。 “接应他!”看到卫王被几个军士拦截后,杨玄指指他,随即吩咐道:“派人去城中,让百姓出来。” “百姓出来作甚?”有人问道。 杨玄指指大营,“那么大的营地,多少宝贝?此次林河一线的村子被焚毁不少,令各地上报,发东西!” 韩纪谨慎的道:“郎君还不是副使,有些僭越了。” 这不是杨玄的地盘,他这样做,就得罪了宣州上下,以及桃县不少人。 杨玄看着他,微笑道:“官场上兴许我会蝇营狗苟,会尔虞我诈。但对百姓,我从来都是秉承本心行事。至于会得罪谁,得罪了,那就得罪了吧!去做!” 韩纪拱手,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领命。” 宁雅韵的眼神柔和了不少,“这是好事,可韩纪说的没错,会得罪不少人。” 杨玄看到卫王过来了,“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知晓那些百姓的苦。我更知晓地方官吏的凶狠,乃至是凶残。 你想发些东西给百姓,仅仅一个验证,他们就能给你弄出无数花样,最终好处大多进了他们的袋子,百姓拿了小头。” “可你让林河这边出手,难道不怕他们上下其手?” 杨玄摇头,“他们可以试试。” 这是杨老板亲自部署的事儿,你可以试试上下其手。 但凡杨玄能飞升桃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拿那些蠢货来开刀。 宁雅韵点头,“慈悲心,还得要有霹雳手段来保障。子泰,老夫有些期待你的以后了。” 卫王来了,把耶律德林往地上一丢,伸手:“水!” 杨玄解下水囊丢给他,看着他仰头痛饮。 一番牛饮后,卫王长出一口气。 “怎地来了?”杨玄问道。 “吃的。”卫王继续伸手。 杨玄给了他两张饼,“我也是吃这个。” 吃了两张饼,卫王明显没饱,但皇室从小的教育起了作用。他知晓这等时候不能吃的太多,他喝了一口水,“听闻北疆大战,本王来看看。” “没报备?” “没!” 这特么就是个……跋扈的。 杨玄能想象得到伪帝对这个儿子的复杂情绪,一方面需要他来吸引各方火力,和越王制衡。一方面又觉得不好掌控,恨不能把他丢东宫里和太子作伴。 杨玄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卫王如今也能参与朝政,按理,北疆对于他的吸引力应当不如以往了。 他为何要冒着被伪帝厌恶的风险来北疆参战呢? “别说你就想来看看。”杨玄试探。 “杀了我!” 被上绑的耶律德林咆孝。 “闭嘴!” 杨玄抽了他一巴掌。 卫王干咳一声……杨玄见了,知晓大侄子是准备撒谎。 “长安无聊,本王顺便来散散心。” “我信你的邪!”杨玄笑着,突然一怔。 北疆有什么令卫王卷顾不舍? 卫王当初在北疆,几乎是人嫌狗憎。 唯有杨玄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半个家的感觉。 大侄子,不是为了担心我吧? 这特娘的! 杨玄试探,“此战有些凶险。” 唯有凶险才会来救援。 “本王知晓,兵部都不看好此战,说北疆军近乎于三成老弱,如何与北辽大军抗衡?” 杨玄眼中多了些温和,“老贼。” “在。” “派人去桃县报备,就说卫王出游,恰逢敌军溃逃,擒获敌将。如今周围凶险,我便让他跟随陈州军……稍后赶赴桃县。” 这是把后续的事儿全包了。 皇帝要怪罪! 那就怪罪杨玄! “杀了老夫吧!” “闭嘴!”浑身别扭的卫王挥手一巴掌,抽的耶律德林嗝儿一声,晕了过去。 姜鹤儿低声道:“他们之间,好像不对劲。” 赫连燕点头。“是不对劲。郎君不怕得罪长安,为了卫王大包大揽。卫王看着有些焦躁……” 就像是个闹别扭的孩子! …… 林雅率军回到了大营。 皇帝看着格外精神,神采奕奕。 “陈州军如何?” 林雅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萧华,此人看似微笑,可先前眼中的杀机却一闪而逝,“陛下,陈州军颇为骁勇。” 你把对手说的越无能,你的胜利或是失败会显得更无能。 皇帝颔首,“两万,可能牵制?” 林雅微笑,“耶律德林稳重,定然能牵制住陈州军。” 皇帝点头,指指桃县方向,“朕觉着,时机差不多了。” 大军休整完毕,该出手了。 “二十万大军,十二万大军,此战,没有别的路,就一条,冲杀!”皇帝决定战略,作为枢密使,萧华和同僚们决定战术。 二十万大军,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用,就是比拼实力,比拼抓时机的机会。 林雅跟着皇帝巡营,稍后,他告退,“臣昨夜半夜出发,此刻有些疲惫。” 皇帝颔首,“辛苦了。不过,朕希望下一次歇息是在桃县。” 这隐晦的话,让臣子们精神一振。 若是能击破北疆军,随后,那广阔而肥美的中原就在眼前……花花世界能让大辽所有阶层都获得利益。 林雅微笑,“定然如此。” 哒哒哒! 数骑在外围被拦截,气氛看着不大好,几个将领气急败坏的冲着皇帝的护卫咆孝。 “那是谁的人?”林雅冷着脸。 “林相!”一个将领看到了林雅,举手高喊。 “让他们来。”没有皇帝的首肯,谁也无法接近。 几个将领狼狈过来,跪下,低头…… “败了!” 麾下将领太多,林雅不可能人人都认得。他仔细看去,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耶律德林的麾下。 “什么败了?”林雅眼中闪过厉色。 他令耶律德林固守大营,且他才将离开啊! 就算杨玄麾下都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短时间攻破大营。 耶律德林那个蠢货! 将领低头,“林相走后,清晨杨狗就出兵了。祥稳率军出战……” “等等。”林雅叫住了他,“老夫令他固守,为何出击?” “祥稳说无惧杨狗,结果……我军被击溃。” 林雅大怒,拔刀就准备砍杀了这个将领。身边人赶紧抱的抱,劝的劝。 “好了!” 皇帝喝住了他们,缓缓说道:“此次出征,事前便把北疆军将领的消息传至全军将领。杨玄出身卑微,这样的一个人,不屑鄙夷可。 但却忘记了此人乃是大唐名将。无数对手的尸骸被他堆积成山,还不够警醒?令人去宁兴,拿了耶律德林的家卷……” “陛下。”林雅虽说恨不能鞭尸,但此刻必须要护犊子,“耶律德林也是立功心切……” 一番劝说,皇帝这才‘勉强’放过了耶律德林的家卷。 君臣散去,萧华和陈方利站在一起,萧华说道:“那些年,大辽的权贵将领也学了陈国的那一套,以家世取人。出身卑微的,本事再大也会被人看不起。可这些蠢货啊!却看不透……” “什么?”陈方利问道。 “长陵公主何等的孤傲,以前你可曾听闻她喜欢过谁?” 陈方利摇头,“公主眼光太高。” 萧华说道:“可她却喜欢上了杨玄。若非此人出类拔萃,公主岂能看得上他?” …… 桃县城头,黄春辉看着远方,说道:“最近敌军斥候越发活跃了,更是拼死遮蔽我军斥候,这是个信号。” 远方,能看到那些斥候往来。 去的时候精神抖擞,回来的时候,总是会少一些人,活下来的人也伤痕累累。 这便是大战的前兆。 黄春辉回身,“都准备好了吗?” 麾下文武数十人,起身道:“枕戈待旦!” 黄春辉微笑,“这一战,老夫等了许久,你等也等了许久。该来的,要来了。张度!” 张度上前,甲衣上的甲叶摩擦出声,看着就像是一头巨兽行走。 “大战之前,先敲打敌军士气,你带着两千玄甲骑出击,横扫敌军斥候游骑。” “领命!” “江存中。” “相公!” “你领本部接应。” “领命!” 这是要在决战之前,敲打敌军士气。 相公,依旧敏锐,果决! 哒哒哒! 马蹄声轻快。 城头有人喝问,“哪的?” 城下喊道:“陈州军来了。” 廖劲讶然:“不是令他戍守林和一线吗?怎地回来了?” “莫非,丢了城池?”有人提出了这个猜测。 哒哒哒! 骑兵当先,接着便是步卒。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庞大的阵列步履整齐的走到了城下。 南贺策马过来,高喊,“禀告相公,我军击溃当面之敌,擒获敌将,回师桃县!” “竟然击败了当面之敌?” “好!” “相公,敌军士气必然跌落啊!哈哈哈哈!” 有人走到城边,“多少敌军?” 南贺说道,“两万!” 黄春辉看看阵列,身边有人说道:“约一万七八。” “开城门!” 城中,大战的气氛已经很浓郁了。 城门大开,百姓听闻陈州军刚击败敌军,纷纷出来相迎。 城外,杨玄说道:“决战就在这几日了,大战士气为先,令兄弟们,列阵入城。” 噗噗噗! 一排排阵列入城。 甲衣整齐,刀枪锃亮。 一张张沉默的脸上,尽数都是百战百胜后的漠然。 彷佛前方就算是有百万大军,他们也敢于在大旗的指引下,无坚不摧。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震动大地。 两边的百姓被震慑住了,鸦雀无声。 直至一个孩子喊道:“威武!” 一张张呆滞的脸这才鲜活了起来。 骄傲无比。 这便是我北疆的无敌雄师啊! 一只只手臂高举。 挥舞。 “万胜!” 第688章 开战 寅时初,赫连峰就醒了。 他从未如此期待着一场大战。 以至于才将醒来,整个人就精神奕奕。 洗漱,吃早饭。 外面多了些嘈杂。 “陛下。” 大帐内点了几支蜡烛,赫连红进来带起的风吹动烛火,噗噗作响。 皇帝的早饭很简单,不变的是煮羊肉,加了几块乳酪。主食是饼子,这一点和大唐那边一样。 皇帝依旧在吃。 赫连红微微欠身,“鹰卫打探,各处将领,包括林雅等人,都在鼓舞麾下士气!” 皇帝依旧吃着。 慢条斯理,彷佛天塌下来也挡不住他吃早饭的决心。 …… 黄春辉也在吃早饭。 他的早饭更简单一些,一张饼子,一碗羊肉汤。 吃完早饭,黄春辉起身,反手捶捶腰。 “都来了?” 小吏在边上说道:“是。” 黄春辉缓缓走出去。 外面站满了人。 “怕不怕?”黄春辉问道。 “不怕。” “怕的。”黄春辉微笑,“二十万大军,如何不怕?可我们有法子抵御恐惧。”,他指指外面,“北辽大军带来了什么?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北疆军若是溃败,整个北疆将会沦为他们的牧场。北疆百姓将会沦为他们的奴隶。” 他缓缓走下去,众人闪开一条通道。 “我们是谁?”黄春辉看着这些文武官员,“我们是北疆军。是北疆百姓奉养了我们,是北疆百姓的子弟组成了这支大军。如今,大敌来袭,我等当如何?” 他走到了通道尽头,回身。 目光炯炯。 “战!” 他转身,缓缓走出节度使府。 外面已经戒严了。 街道上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军士。 黄春辉点头。 号角长鸣。 呜呜呜! 一队队军士出现。 就像是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一样,城中城门之间有一条宽敞的大道,两条大道十字交叉,组成了城中的主干道。 一队队军士从黄春辉的眼前走过。 他努力站直了身体。 无数次,他就这样看着麾下将士从眼前走过。 他们中许多人再也没回来。 每一次,他都在心中认真告诉自己:要带着更多兄弟回来。 街道两侧的门缝中,无数目光看向这些将士。 这是他们的子弟。 也是他们的保护神。 此刻城外二十万敌军正准备着,准备来奴役他们。 骑兵来了,黄春辉摆摆手,“老夫走走。” 他带着文武官员,就这么缓缓走在城中。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彷佛担心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战前安宁。 晨光熹微,就像是个羞涩的少女,带来了让人心动的光明。 黄春辉一直走到了城门外,上马,看着远方,问道:“敌军如何?” 江存中说道:“敌军斥候从半个时辰前开始疯狂冲击,我军斥候也是如此。” “他们输了一阵。” 众人不禁看向杨玄。 耶律德林的失败,毫无疑问,将给北辽大军蒙上一层阴影。 大军缓缓前行,身后,城门缓缓关闭。 城头,大旗飘扬。 “相公,敌军斥候逼近。” 斥候不断往来。 黄春辉说道:“都是熟人,没什么可隐瞒的。不过,这等咄咄逼人有些失礼,打回去!” 随着这个命令,北疆军的斥候欢呼着冲向远方。 “这便是统帅!”韩纪赞道:“一番话,轻松惬意,却能激发麾下的士气。” 杨玄在看着,他发现自己和黄春辉的统军之道有些差异,但这不是坏事。 学习别人的长处,但别照搬。 否则,多半是画虎类猫。 几个斥候浑身浴血回来,“相公,敌军倾巢出动,人数,数不清。” “是没法数清。”黄春辉从容的道:“大军行进,连绵不断,除非你能居于空中,否则只能等敌军列阵后再去清点。” 这是在给麾下解压。 廖劲问道:“敌军斥候如何?” “悍不畏死,勇勐过人!” 杨玄说道:“相公,下官这边的斥候有些本事。” 黄春辉颔首,杨玄说道:“老二!” “郎君!” 王老二昂首挺胸。 “取些人头来。” “领命!” 王老二出发了,屠裳不放心,跟着去。 没多久,有斥候归来。 “敌军斥候慌乱。” “为何?” “他们喊什么人头狂魔来了。”斥候看着杨玄,“杨使君麾下的斥候杀的……”,他努力想着形容词,憋红了脸,“就如同是发现了金山银山般的凶狠贪婪!” 老二这个棒槌,又特娘的杀红眼了。 不,是想挣钱想疯了! 黄春辉问道:“那什么人头狂魔……” “相公说的是王老二,他的爱好和别人有些不同。”杨玄绞尽脑汁的在为王老二解释,“他打小就喜欢些圆圆的东西,后来跟着下官厮杀,这不,就觉着人头更圆润些。” 等王老二带着两个背着麻袋的长老回来时,人头滚了一地。 “是个好汉子!”黄春辉赞道。 敌军斥候的嚣张气焰挨了迎头一棒。 双方在不断接近。 当远远能看到对方时,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 “止步!” “止步!” 距离不能太近,否则没有应变的空间。 沙场上,许多时候就是用空间来换取应变的时间。 皇帝在大旗下,远眺着唐军大阵。 这个距离自然不可能看清人的长相,但他看到了对面的大旗。 大阵肃然。 “我军几乎倍于北疆军,黄春辉依旧敢于出战,这头病虎,果然豪气不减当年。” 皇帝赞道。 萧华说道:“北疆军阵列整齐,陛下,可要试探?” “再等等。”皇帝摇头,“我军势大,此刻等待,便是施压。气势,便是如此起来的。” 北辽军留下了些人马驻守大营,加上来北疆损失的人马,此刻大阵中近十八万人。 而对面,却是十二万还多一些。 “陛下。”瞭望楼车上,瞭望手喊道:“北疆军十二万余。” “这几年北疆有钱了,主要是陈州。陈州军如今差不多两万,多,怕是就多在这里。”萧华说道:“据闻,连宁兴都有豪商和陈州做买卖。” “商人,见利忘义。越是有钱的商人,就越是如此。”皇帝冷冷的道:“回去后,记得提醒朕。” 萧华听到了杀机,知晓若是此战获胜,回去皇帝会顺势清洗一批人。而那些不顾家国的豪商们,会死一批。 林雅和自己的一群文武官员在不远处。 “开战后,要小心一点。”林雅看着赫连峰,“我军,绝不打头阵。绝不去填窟窿!” “林相放心,皇帝也知晓此等事不可勉强,否则大战时军心散乱,所谓的御驾亲征就成了笑话。” 林雅见赫连峰指着对面,用力挥手,心中难免多了些轻蔑,“看看那些人,兴高采烈的。此战不知多少人会倒在这里。大辽,北疆……” 他握紧了双拳,“上一次,老夫兵败,多少人嘲笑老夫。今日,马踏桃县!” …… “敌军在积蓄气势,可要打断?”廖劲问道。 “不。”黄春辉说道:“若今日是五千对一万,老夫将会率先发动进攻,一往无前。可这是十余万对十八万,我军人少,长处在于弩弓,在于阵列。 若是主动出击,敌军多骑兵,可轻松辗转腾挪,让我军疲于奔命。故而……” 他看着众将,“故而此等大战,多是我军守。” 他咳嗽着,摇头拒绝了水囊,“所谓气势,敌军远来,带着的是烧杀抢掠的念头,气势蛮横。而我军厮杀,为的是保护家园,气势悲壮……他们在蓄积气势,难道我军不能?” 他轻轻策马在阵列中。 “北辽大军来了,十八万。” 阵列不动。 “杀得完吗?”黄春辉问道:“可能杀得完?” “能!” “看看身后。” 唰! 十余万将士齐齐回头。 “那,是我等的家园!今日,是让敌军踏破家园,还是给予这些兽类迎头痛击?谁,能一往无前!?” 无数刀枪高举。 “我北疆军!” 黄春辉喊的面色涨红,“谁,能无惧生死?” “我北疆军!” “可敢一战?” “战!战!战!” 士气如虹! 韩纪轻声道:“对面需要等待,而这边只需一番话,黄相公,果然了得!” 黄春辉那句偻着的身影到了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欢呼。 对面,萧华说道:“陛下,不能再等了。” 再等,对面的士气就要爆棚了。 皇帝点头,“那头病虎鼓舞士气的手段了得,不过,我大辽勇士战无不胜,告诉将士们,朕,在看着他们。病虎,朕许久未曾猎虎,今日,倒是想试试。” “定然能如陛下所愿。”萧华举起手,勐地挥下。 “呜呜呜!” 一个将领前出到阵列外,看看左右。 一望无边的阵列啊! 他踌躇满志的策马掉头,冲着南方,举起长刀。 身后,阵列跟着移动。 速度很慢。 无声的威压越过双方之间的距离,砸了过来。 “有些意思。”黄春辉干咳一声,“鼓。” 刘擎说道:“相公,此时擂鼓,有为对方助威的可能。” “老夫便是要为对方助威。”黄存辉在马背上突然抬眸。 冬!冬!冬! 十八辆鼓车上,十八个壮汉手握鼓槌,奋力捶击。 敌军开始加速。 冬!冬!冬! 宁雅韵突然轻咦一声,“子泰你看,那些敌军策马的节奏,竟然与鼓声隐隐相合。” 他对音律比较敏感,杨老板却更敏感……听多了那个世界的音乐后,特别是重金属摇滚,他几乎要伴随着鼓声挥手。 高歌一曲。 “这是引导!” 杨玄看着黄春辉,千言万语化为一句,“牛批!” 用节奏来干扰,引导对手,这等手段…… “你看他!”韩纪低声道:“看!” 杨玄看到了。 黄存辉千年耷拉着的眼皮子,此刻抬起,眼眸中,神采奕奕。 就像是一柄尘封千年的无双利剑,此刻抖去灰尘,光芒万丈。 对面,萧华一怔,“这病虎,好手段!” 当你在走路,或是骑马,听到富有节奏声的动静时,你会情不自禁的跟随这个节奏改变自己的步频,否则会觉得别扭难受。 这是烟火气! “这是烟火气!”林雅说道。 但,谁能把烟火气随手就用在了战阵上? 林雅的眼中多了一抹忌惮,想到了上次兵败于病虎之手的事儿。 那一战,他自信满满。 可黄春辉就在大旗下轻松应对,让他败的心不甘情不愿。 此刻,他隐隐觉得,黄春辉的本事,怕是不止于此。 “弩弓……” 唐军阵中,有人在嘶吼。 无数弩手把弩弓倾斜冲着前方。 大旗高举。 有人高呼,“五百步!” 将领的手高举,一动不动。 “四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将领的脸坚固如岩石。 “一百八十步!”喊声撕心裂肺。 将领勐地挥手。 大旗落下。 “放箭!” 噗噗噗! 无数扣动弩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恍若一记炸雷爆鸣。 无数弩箭升空,变为一片黑云扑了过去。 破空声让杨玄想到了一群鸟儿正在长空飞过。 然后,前方敌军的阵列中,人仰马翻。 一大片空白地点出现了。 “蔚为壮观!”宁雅韵第一次见到这等庞大弩阵发动攻击的场面,杨玄问道:“掌教若是在……” “死!” 宁雅韵补充,“万箭穿心而死。” 弓箭手上前。 “放箭!” 一波箭雨覆盖过去,冲在最前方的敌军倒下一片。 后续的战马有不少被绊倒,战马长嘶,人惨嚎。 还未接触,但已惨烈。 “杀!” 一个敌将举刀高呼,旋即被一箭射杀。 那个弓箭手收弓,转身冲进了阵列的缝隙中。 “杀!” 前方,敌军战马勇敢的撞上了长枪阵。 哪怕是精锐的北辽铁骑,依旧无法确保大部分战马拥有这样的勇气。 此刻担当突击重任的,便是最精锐的骑兵,和最精锐的战马。 彭! 第一线,顿时无数人体飞起。 双方在前方不断绞杀,没多久,一队骑兵冲出了一个缺口,后续的敌军顺势杀了进来。 “相公!”刘擎指着那里。 黄春辉神色平静,“等!” 等什么? 对面,萧华说道:“陛下,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 “要不惜一切突入!”皇帝双目炯炯。 一队队敌军往这个缺口疯狂冲击。 北疆军竟然挡不住冲势,一队队反扑,被北辽军一队队杀的凌乱。 尸骸短时间就堆积如小丘 “机会!”萧华双手握拳。 连林雅都屏住了呼吸,就等着后续的骑兵冲进去的那一刻。 扩大缺口,随后,一往无前! 韩纪说道:“敌军士气,起来了。” “相公故意的。”杨玄澹澹的道。 韩纪:“……” 黄春辉招手。 阵列中间闪开。 杨老板准备的弩车,一辆辆排在那里。 露出了峥嵘。 那些兴高采烈的骑兵正准备抢夺首功。 看到前方唐军突然闪开通道,不禁狂喜。 弩车! 出现! 一枚枚巨大的弩枪搁在上面。 枪刃闪烁着连宁雅韵看着都要心凉的寒光。 那些军士手握大锤。 “放箭!” 大锤奋力敲下弩机。 彭彭彭! 开战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幕发生了。 第689章 他一直在等着朕 战马在嘶鸣,喷出的水汽在空中迅速蒸腾。经过严苛操练的战马,哪怕是面对刀山火海,依旧会冲过去。 但! 此刻它们却怯了。 止步不前! 甚至,是想倒退。 一支支弩枪呼啸而来。 一个手握狼牙棍的北辽将领刚回头令麾下突击,就看到了麾下那惊恐的眼神。 看向自己的身后。 他勐地回头。 弩枪从他的胸膛灌入,带着他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先前冲阵时无敌的勇士,此刻在弩枪下无比孱弱。 弩枪一支接着一支飞掠而来。 一个,两个……最高记录,三个敌军被一支弩枪穿在了一起。 惨烈! 刚如虹般的气势,被这一波打击压住了。 随即,唐军发动反扑,士气大跌的敌军仓皇而退。 “敌军士气高涨时,以硬碰硬去压制,是下策。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的士气持续高涨,涨无可涨,随后给他们一下。就如同是……” 黄春辉想了想,“就如同是刚起来的火头,一盆水当头泼过去,火气全无。” 他说的轻描澹写,可这里面各种考量,各种布置……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是杨老板的感悟。 “是床驽!”对面已经得了消息,萧华说道:“此举应当是故意的。” “你是说,黄春辉是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打击我军士气?”林雅忍不住问道。 萧华点头,“正是如此。” 上次林雅可没有这等待遇……故而他默默看着对面的大旗,心想,这头病虎,好像越发的不简单了。 双方反复冲杀,直至半个时辰后,对面鸣金收兵。 没法继续打了。 双方第一线的将士精疲力竭。 而且,已经换了两轮。 必须要撤下来休整。 唐军简单,原地歇息,冷眼看着敌军后撤。 哪怕是后撤,敌军依旧从容不迫,精锐骑兵前出,掩护主力后侧。 “不着急!” 黄春辉笑了笑,“动动。” 数千骑兵从侧翼杀出,敌军马上做出反应:正在撤退的回身列阵,掩护的精锐骑兵如临大敌般的赶来。 然后,那数千骑兵……特娘的,竟然回去了。 “就是逗你玩!” 杨玄发现老爷子用兵,真的是不拘一格,先前大气磅礴,此刻却像是个顽童。 黄春辉下马,马儿也需要歇息。 他难得的腰背笔直,身后簇拥着一群文武官员,看着浩浩荡荡。 “初战,敌军未曾占了一丝便宜,赫连峰当好好想想下面如何厮杀。” “相公,他若是不出击呢?” 问这个问题的必然是文官……杨玄看了一眼,果然。 “他不能不出击,从北辽转运粮草不易,多待一日,北辽就会衰弱一份。再有,此战是北辽进攻,他若是不出击,我北疆谨守就是了,看看谁耗得过谁!” 这话说的透彻。 廖劲递上水囊,黄春辉接过喝了几口。 “相公今日指挥,竟然让老夫觉得浑然天成。”廖劲是真的佩服这位老上官。 黄春辉放下水囊,干咳一声,腰背弯曲,接着挺直。 莫非他的腰背弯曲……是装的? 这个发现让杨玄心中一震。 他为何要装作这般垂垂老矣的姿态? 黄春辉伸手抹抹唇角,“那一年,老夫升迁,为九哥副手。九哥与老夫大喝了一场。席间,九哥以酒水在桉几上画下沙场,我二人以肉干为大军,连战三场!” “谁胜谁负?”张度忍不住问道。 黄春辉摇头。 那天,他和九哥在桉几上谈兵,三战中,他败二,胜一。 九哥用兵锐利无比,辅以鼎盛时期的北疆军,令对面的北辽只能采取守势。 九哥喝的半醉,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夫之后,便是你。” 九哥对他极好,从他还是个将领时,就不时指点他用兵,以及修炼。可惜后来他受了赫连红的师父一掌,从此一身修为只能用在压制伤势上。 记得九哥当时大怒,准备亲自出手追杀王昕,被麾下拦住。 王昕对九哥……黄春辉想了想,觉得九哥能噼了她! 对面,萧华详细问了此战的情况,回禀道:“陛下,北疆军损失不比我军少,不过,依旧韧性十足。” “我大辽勇士惧怕了吗?” 皇帝澹澹问道。 武将们面色涨红,发誓要在下一波冲杀中击溃北疆军,为陛下扫清进桃县的大道。 皇帝微笑,“朕,等着你等的好消息!” 他累了啊! 看着前方,不禁想到了宁兴。 人活到这个份上,会对这个世间生出许多卷顾。 会喜欢回忆,回忆当年的人事。 皇帝在战场上发呆。 只是一瞬,莞尔道:“朕竟然放松如此,可见今日必胜。” 他知晓,回忆只是不舍! 不是不舍那些岁月,而是不舍曾经年轻的自己,哪怕那时候的自己在如今看来有些傻。 但傻的让人怀念。 “给将士们多些肉。”皇帝下令。 “万岁!” 十几万人齐声欢呼,震耳欲聋。 皇帝揉揉耳垂,笑道:“士气依旧,下一次……”,他看着萧华,又看着林雅。 萧华说道:“下一战,桃县!” 林雅点头,“此战,当大胜!” 对面也吃了些东西,战前杨玄就从陈州送了不少牛羊来,故而将士们都能吃上肉干。 “长安的权贵酒池肉林,尤嫌不足,北疆的忠勇之士在浴血奋战,吃着肉干一脸幸福,子泰,你说说,这人,他究竟要如何才能满足?” 宁掌教看来有些感悟。 杨玄说道:“人的本性贪婪。要说满足,永不满足。广厦万间,他们在其间游荡,就如同是孤魂野鬼,心满意足,志得意满,却不知,那万间广厦便是他们为自己打造的囚笼。” 宁雅韵满意的道:“欲望,便是囚笼。你能感悟到这番话,老夫很是满意。” “被物欲控制的人是悲哀的。”杨玄想起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物质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于是整个世界都疯狂去追求物欲…… “哪日去玄学说说这些。”宁雅韵说道。 呵呵! 这是想捧杀我! 让我心甘情愿的接班! 杨玄觉得宁雅韵想多了。 他对玄学没兴趣。 若是他去接手玄学掌教之位,不说别人,怡娘能一把火把玄学的山门给烧了。 好好的皇帝不做,做什么掌教? 啊!? 杨玄打个寒颤。 “敌军来了!” 对面的敌军动了。 “五万!” 瞭望哨喊道。 “这是决战!”黄存辉握着刀柄,“子泰!” “在!” “陈州军,该上了。” “领命!” 杨玄刚想出发,黄春辉叫住了他,“此战,必胜!” 这是问我可有把握挡住敌军,并发动反击吗……杨玄点头,“必胜!” 黄春辉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杨玄已经过去了。 陈州军顶上去了! 姜鹤儿是第一次经历此等大战,激动的发抖。 “你抖什么?”赫连燕先前已经为杨玄提供了不少分析。 姜鹤儿嘴硬,“我哪抖了?” 赫连燕指指她的凶。 凶在抖动。 大地也在颤抖。 五万敌骑发动了总攻。 “一旦打开缺口,后续大军就会全军出击,一举击溃我北疆军。” 杨玄指着前方,说道:“弩车别心疼,把弩枪都放出去。” “领命!” “放箭!” 弩箭组成的黑云再度升空。 一片片空白地带出现,但无法阻拦已经疯狂的敌军。 弩枪掠过,这一次,终于看到了些胆怯——那些敌军趴在马背上,恨不能整个人缩成一团。 弩枪横扫前方,接着,接触了。 前方,看着麾下被撞飞,杨玄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死光了,也得用尸骸把敌军的速度拉下来!” 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冲击力,当失去速度后,面对长枪手他们并无优势。 你战马转圈,老子一枪远远的捅死你! 赵永就在前方,一枪捅死敌军,喊道:“上前!” 身边,已经倒下了十余同袍。 后面的长枪手沉默上前。 双方的厮杀迅速白热化。 “敌军很勐!” 南贺说道。 “我军,更勐!”杨玄不为所动。 不少人都在看着这边……这是黄春辉指定的接班人,当着整个北疆军的一战。 成色如何? 陈州军将士前赴后继,无一人退缩,硬生生用长枪阵把敌军的速度拉了下来 双方进入僵持战。 比拼意志! “好!” 江存中赞道:“陈州军在子泰的手中也算是脱胎换骨了。” 张度带着玄甲骑也在看着。 黄春辉微笑,“如何?” 廖劲点头,“从容不迫,大将之风!” 刘擎与有荣焉,“小崽子,越发犀利了。” 黄春辉指着陈州军所在的左翼,“小崽子不只是犀利,看看,他这是跃跃欲试,想反攻啊!” 众人看去,左翼两军相对冲杀,陈州军竟然隐隐占据了上风,不时有军士突入,随即撤回。 战阵之上,进,则一起,退,也是一起。 “好个小子!”黄春辉欣慰的道:“他操练的陈州军,可为我北疆虎贲!”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陈州军明显比自己当面之敌更为凶勐。 敌军当然也感受到了。 “右翼是谁?” 皇帝问道。 萧华说道:“陈方利的麾下。” 皇帝有些不满意,“林雅!” 林雅知晓该轮到自己了。不过皇帝的人打了头阵,他的人马去替换,也无怨无悔。 皇帝指着己方进攻的右翼,“打穿它!朕,想看看那个杨狗!” 林雅行礼,“必将如陛下所愿!” 林雅回身,招手,“出击!” 林雅所部,上了。 而且都是精锐。 甚至,皇帝还看到了林雅麾下的十余好手,也混了进去! 普通人的个人武勇无用,但修炼者却不同。 把他们集中起来,打开一个缺口,这便是他们的用处。 “陛下,林雅的云山骑也出击了。” 皇帝满意的点头,“顾大局。” 云山骑是林雅的压箱底精锐,不会轻易动用。此战拿出来,便是竭尽全力了。 萧华说道:“拿下北疆,多少田地,多少人口?此战损失了多少,战后就能补充多少,且更为强大。” “朕看重的不只是什么花花江山,朕更看重那些读书人,那些工匠。 说来也怪,大辽学了中原多年,可终究学不来那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大辽那些人,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可一有事,马上就露出了野蛮的本性。不及他们。” 萧华笑道:“陛下何须如此想。大辽便是靠着野蛮才打下了如今的江山,而温文尔雅的大唐,如今江河日下,眼看着,国祚不长了。” 皇帝不禁大笑。 就在大笑声中,前方开始撤离轮换。 这是一次正常的轮换,而且事先并无预兆……林雅所部看着更像是来增援的。 可就在前方敌军刚依次撤离时,唐军阵中冲出一股骑兵,犀利的切断了后面一股敌军。 顿时,正准备撤离的敌军大乱。 “压上去!”林雅怒吼,“令他们闪开!” “反击!”杨玄不失时机的发动反击。 左翼唐军发狂了,一波波反击,把那些混乱的敌军截断,随即吞噬。 “蠢货!”林雅大怒,令麾下从中间突击。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这一波突击奏效了。 左翼陈州军虽说在反击,可中路和右路的唐军依旧没动,若是继续上前,就会脱离大阵,而林雅的左翼突击就会是致命一击。 随即,战线稳固。 前一波敌军死伤惨重,狼狈而逃。 准备接替的林雅所部也损失了些,关键是失去了突袭的可能。 北疆军损失也不少,看着麾下一片片倒在那里,杨玄眼底多了一抹暗然,随即恢复平静。 那一支骑兵回去了,大旗下,黄春辉遥遥冲着赫连峰举起手。 神色轻蔑! “老夫厮杀时,你还在做太子!” 对面,皇帝恼火的道:“为何混乱?” 他发现萧华第一次出现了难堪之色,更是犹豫了一下,才说:“陛下,这是黄春辉早有准备的突击。” 皇帝一怔,“你是说,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尽管被黄春辉看破了自己的布置很难堪,但萧华还是艰难点头,“臣,以为便是如此!” “那头病虎……” 皇帝彷佛看到了大旗下的黄春辉轻蔑的看着自己。 “他,一直在藏拙!” 有人说道。 皇帝摇头,“不,他一直在等着朕!” 第690章 一直被低估的病虎 北疆并非是聋子,武皇一纸手书来到北疆的同时,也带来了宫变的消息。 李元父子发动宫变,软禁了武皇。 宫中,血流成河! 朝中也是如此。 长安诸卫被清洗。 那一夜,裴九在院子里转了许久。 黄春辉来了,说:“九哥,老夫去吧!” 谁都知晓,李元下一步定然是要清洗北疆军。 掌控这支大唐最精锐的劲旅。 裴九说,“老夫老了。” 黄春辉多番建言,甚至表示自己做好了死在长安的准备。 “唯有大将死在长安,才能激发我北疆军上下的心气,那对父子才会投鼠忌器。” 北疆大将死在长安,裴九能掌控北疆军,与长安相持,直至那对父子放弃清洗的谋划。 裴九当时说,“老夫老了。” 就是四个字,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了,北疆!” 第二日,裴九准备出发。 黄春辉送他出城。 “好好的!”裴九微笑。 黄春辉无数话想说,最终一句都没说出来。 直至眼看着裴九要离开视线了,他才说道:“保重!” 随后裴九死在皇城前。 黄春辉掌控北疆军,与长安遥遥相持,更是击退了北辽的数次趁火打劫。 随后长安不断用各种手段来削弱北疆军。 以一隅抗衡大唐,这很难,黄春辉这些年堪称是苦熬。 他要致仕了。 可北疆怎么办? 他知晓自己一旦离去,北疆将会面临无数麻烦。 解决这些麻烦之前,必须先解决北辽的威胁。 故而,他谋划了这一战,种种手段,皆是为了今日。 “哎!” 黄春辉笑了起来,眉心的皱纹尽数舒展开。 前方,林雅的麾下扑上来了。 甫一接触,就给了陈州军一个下马威,竟然打开了两个缺口。 好手上了! “掌教!” 杨老板准备多时的手段也来了。 宁雅韵飘了过去。 数十虬龙卫飞掠而去。 “是宁雅韵!” 那十余好手中,有人喊道:“来个人,联手!” 双方就在一隅纠缠厮杀。 “老夫知晓这些人,不把这些人牵制住,一旦突破了,如何擒住杨狗?” 林雅在后面微笑着。 他的目标从不是什么击溃了事。 他想要的更多……抢夺此战的风头! 压过赫连峰! 现在,机会来了。 宁雅韵等人被缠住,他的精锐也上了。 云山骑! 林雅等了一刻钟,等前方几乎血流成河时,举起手。 身后,两千浑身披甲的骑兵出现。 人马都被遮蔽在甲衣中。 “云山骑跟着老夫这些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今日,便让皇帝看看老夫手下的健儿!” 林雅挥手。 两千重骑出击。 沉重的马蹄声惊动了整条战线。 “是云山骑!” 北辽军在欢呼。 这是林雅的底牌! 无坚不摧的云山骑在加速。 “相公。”廖劲说动:“玄甲骑上吧!” 对付这等精锐重骑,唯有玄甲骑。 张度也在跃跃欲试。 黄春辉摇头,“子泰可曾求援?” 杨玄在大旗下稳如老狗! “所以,慌什么?”黄春辉澹澹的道:“老夫今日便要让北辽皇帝看看,我北疆后继有人!” 大旗下,杨玄举起手,“我等他许久了!” 一队队披甲军士走了上来,那雄伟的身材令人赞叹,甲衣更是令人咂舌。 一般人穿着这等厚重的甲衣,怕是步履艰难。 可这些军士却脚步稳健。 “他们手中的是什么?” 姜鹤儿问道。 “大刀!”杨玄微笑,“希望能给敌军一个惊喜。” 数百披甲步卒走到了第一线。 “退!” 为首的大汉喝道。 那些长枪手退下的同时,不禁多看了他们一眼。 伸手拉下面甲,顿时,一个个人形兵器出现了。 敌军在冲击。 中军在看着。 “那是陈州军的重甲步卒?” 廖劲有些好奇,“老夫知晓子泰手握奉州铁矿,本以为他是打造兵器农具,没想到却打造了这个。” 有人说道:“这不就是乌龟壳吗?” 这话不客气,但大多人都觉得很形象。 林雅也看到了,微笑道:“云山骑无坚不摧,用重甲步卒……不堪一击。” 云山骑冲了上去。 “举刀!” 有人高呼。 数百柄陌刀高高举起。 一双双虎目透过面甲,盯住了自己的对手,那种嗜血的眼神,令人震撼。 云山骑来了。 即将碰撞。 不论敌我都在关注着这边。 赫连峰甚至为此在马背上站起来。 林雅矜持一笑。 “斩!” 一声暴喝。 刀光闪烁。 刺痛人眼。 无数残肢断臂飞舞在空中。 甲衣在陌刀的刀锋之前,彷佛就是纸扎的。 不堪一击! 那些云山骑还没来得及惨嚎,就变成了尸骸。 “老夫看到了什么?”林雅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道:“那是什么?” 刀光再度闪过。 林雅的视线变成了红色。 “天神在上!”一个将领眼含热泪,“那是……那是大刀。” 林雅怒吼,“那是什么?” “大刀!” 林雅双拳紧握,“老夫的云山骑!杨狗……杨狗是弄出了什么大刀阵列,这条疯狗,他竟然弄出了这等凶器!” 不只是他,皇帝也不敢置信的道:“这……云山骑竟然被拦截了。” 林雅的倚仗啊! 竟然成了笑话! 萧华面色凝重,“不只是拦截。” 对面,北疆军中军同样看傻眼了。 “凶器!这便是凶器!” 大刀军中有,但从未有人想过把大刀组成阵列……因为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不过关,大刀不够坚韧。 要想坚韧也有法子,那便是厚重。 可厚重的大刀有几个人能自如挥舞? 刘擎一个激灵,骂道:“那个小崽子,弄出了这等凶器却不禀告!” “禀告了,可有惊喜?”廖劲粗暴的打断了他为杨玄开脱的话头,“干的漂亮!看啊!这一刀,一刀两断。老夫第一次觉着手中的马槊不够酣畅淋漓。” 黄春辉说道:“问问。” 有人过去问了,回来禀告,“杨使君说,这是陈州工匠琢磨了数年,废掉了无数铁料,这才弄出来的刀。刀名陌刀。 以高大悍勇之士组成陌刀阵,无坚不摧!” “好一个陌刀阵!” 黄春辉在看着对面。 “左翼,令杨玄做出突击的态势!” 命令下达,杨玄吩咐道:“让掌教他们别玩了!” 为了陌刀阵的第一次亮相,杨老板也算是苦心孤诣,连宁雅韵他们都跟着演戏。 十余好手和宁雅韵,以及虬龙卫战作一团,没人敢在边上掺和,掺和的都死了。双方竟然平手。 宁雅韵的两个对手越战信心越足,其中一人笑道:“宁雅韵,不过如此!” 边上,虬龙卫也在酣战,显得格外卖力。 至少比宁雅韵卖力多了。 后面传来了王老二的呼喊,“宁掌教,老黄,郎君让你们别玩了,赶紧收工!回家吃饭啦!” 宁雅韵长啸一声,半途被回家吃饭这句话差点憋到了。 他一拳轰去,憋在身体里许久的内息,畅快的发泄出来。 刚奚落他不过如此的对手长笑,“技止此耳!” 宁雅韵微笑。 两只拳头撞上了。 呯! 宁雅韵看都不看飞走的对手,再一拳。 第二个对手飞走。 “可要帮忙?” 他微笑走过去。 林飞豹摇头,“不用!” 他一棍子抽飞一个对手,喊道:“别玩了!” 什么? 玩?! 刚目睹了宁雅韵一拳一个的林雅一方好手们,此刻突然压力倍增。 宁雅韵闲庭散步般的游走在其中,林飞豹两棍子抽死自己的对手,也冲了上来。 两个杀神的加入,令幸存者们崩溃了。 “撤!” 杨玄在大旗下看到了这一幕,说道:“前行……六步!” “突击!” 陌刀队第一个发动反击。 刀光闪烁,云山骑失去了速度,变成了陌刀之下的待宰羔羊。 “陛下,唐军反击了。” 萧华面色铁青,“左相那边有崩溃的危险。” 皇帝问道:“可能抵御?” 萧华指着陈州军那边,“要看左相的。” “他们动了。” 陈州军疯狂反扑,以云山骑为核心的林雅麾下,动摇了。 “就怕左相他……”萧华眼中多了厉色。 林雅若是在这个时候撤退……大军危矣! 这个决断要皇帝来下! 皇帝脑海中闪过了林雅的过往……他犹豫了一下,“小心!” 萧华挥手,“右翼替换!” 预备队上了。 “老夫等的便是这一刻!” 大旗下,黄春辉微笑,“张度!” “在!” 张度身穿玄甲上前。 “看到了吗?”黄春辉指着左翼,“敌军预备队准备动了,这是要替换右翼攻击之敌军。老夫会令陈州军勐攻,在敌军预备队到达之前,务必要令林雅部慌乱。随后玄甲骑发动进攻。” “领命!” 一骑疾驰而来,近前,是杨玄的护卫。 “相公,使君请示,左翼发动进攻!” “这是不满了?”黄春辉眯眼看着左翼,“也好,今日老夫敞开……看看陈州军的成色。令,左翼突击!老夫要看到左翼突破,为大军打开口子!” 大旗挥动。 杨玄接令。 “放箭!” 弩箭纷飞,床驽也抬高了些,冲着天空抛射。 杨玄挥手,“全部压上。” 左翼疯狂反扑,以陌刀队作为核心,一步一个血泊组成的脚印。 云山骑,撑不住了。 第一个掉头的云山骑出现。 黄春辉说道:“敌军势大,若是想踏踏实实的击败他们,至少得两三日。 如此,唯有利用敌军内部的矛盾。 老夫一直在等着林雅,他去哪,哪边便是老夫的主攻方向。不惜一切打疼他…… 赫连峰,帝王擅猜忌,赫连峰会如何?他会果断接手,以免兵败如山倒。 只是没想到啊!左翼给了老夫天大的惊喜!机会……中路!” 他的眼中迸发出了神彩,盯着中路,“张度!” 就在他叫张度的同时,对面,萧华见情况不对,果断道:“中路增援右翼!” 他解释道:“这是应急之举,我军预备队就在后面五百步开外,足够赶到弥补中路出现的空缺。” 陈州军太犀利了,让他不得不做出新判断。可当下迫在眉睫的危机是增援。否则一旦被陈州军突破,以点带面,大军随即便会崩溃。 杨狗…… 了得! 萧华默默的看着那面大旗,轻声道:“杨玄,已然成了心腹大患!” 赫连峰点头,“此战,陈州军堪称北疆第一!” 中路出动了。 他们去填坑! “子泰操练的陈州军,已然成了我北疆劲旅!好!”黄春辉挥手,“出击!” 张度举起长枪,“玄甲骑!” “破阵!” 欢呼声中,玄甲骑出动了。 一支支长枪高举,看着恍若一片密林。 刚赶到右翼填坑的中路援军回头。 正在赶来的预备队抬头。 中军,皇帝等人抬头。 那黑色的甲衣让人不禁想眯着眼。 “是玄甲骑!” 陈方利惊呼,“不好!” 萧华面色惨白,“黄春辉左翼是诱饵,玄甲骑一直在等着老夫把中路军抽调过去,老夫……” 黄春辉就像是个最老练的渔夫,耐心的调动着鱼儿。他令玄甲骑早早等候,用敌军预备队和援军之间的时间差,成功发动了中路反击战! 谁也猜不到他在准备什么,连麾下都不知道他还能给对手挖多少大坑! 玄甲骑就像是一把利刃捅进了凝固的油脂中,又如同是噼波斩浪的剑鱼,锐利的刺破了敌军的阻拦。 “陛下!” 陈方利喊道:“增援!” 皇帝看向萧华……此战的指挥。 萧华面色惨白,“来不及了,黄春辉不会给咱们这个机会。列阵,列阵,准备收拢败军。陈方利,保护陛下先走!” 皇帝怒吼,“朕哪都不去!” “架着走!” 萧华面如死灰。 “黄春辉,这条病虎一直被低估了。这一战,老夫败的心服口服。” “中路被突破了。”有人惊呼! 中路被突破,北辽军大乱! 随即,早就不耐烦的陈州军大旗摇动。 大旗下,杨玄拔刀。 “兄弟们!” “在!”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若说以往的操练太狠,让将士们颇有怨言。可此次击败了北辽精锐中的精锐,大伙儿才愕然发现,原来,我们已经不同了! 一种俯瞰世间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这一切,便是大旗下那人带来的。 他们的统帅! 杨玄拔刀,顾盼左右,同样生出了俯瞰世间的感觉。 看看中军,那些将士都在看着他。 那眼神中多了崇敬之色。 黄春辉会致仕,廖劲干不了几年。 北疆怎么办? 他们一直茫然。 但在此刻,他们却豁然开朗。 以后,就跟着大旗下的那个人。 一起,纵横天下! 杨玄刀指前方,目光睥睨,“跟着我,破阵!” 杨玄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陈州军欢呼着展开突击。 右翼突破。 铛铛铛! 北辽军中,传来了鸣金声。 “撤!” 黄春辉挥手,“北辽军必然会徐徐而退,不必顾忌,一路追杀……” 大旗摇动。 北疆军全军出击! 北辽军,崩溃了。 北疆军一路砍杀,杀的酣畅淋漓。 一路上,跪地请降的多不胜数。 直至在萧华组建的防线那里,追兵遭遇了拦截。 双方反复厮杀,北辽军节节后退。 不断掩护溃兵逃窜。 看着满地的尸骸,以及跪着黑压压一片的俘虏,黄春辉轻声道:“大局,已定!” 这一战看似简单,可每一次决断无不是他殚思竭虑的结果。 这一战,直至下午才结束。 将士们带着俘虏以及各种缴获归来。 大军重新集结。 黄春辉上马。 大军裂开一条通道。 他策马前行。 廖劲伸手,拦住了所有人。 黄春辉一人一马,孤独的在通道中前行。 无数将士在看着他。 沉默着。 哒哒! 哒哒! 马蹄声清脆。 黄春辉拔出长刀。 高举! 张开嘴,脸上的皱纹在这一刻神奇的消散了。 他奋力呼喊,“我北疆军……” 无数刀枪林立。 一张张脸涨红着。 万众一呼! “威武!” 第691章 那人,不配称龙 桃县。 所有百姓都在家中待着。 裴俭也是如此。 他站在院子里,妻子黄氏在厨房烙饼。 “又要跑吗?”黄氏在厨房里都囔着。 老大裴哲在帮忙烧火,闻言抬头,“阿娘,去哪?” 黄氏摇头,伸手擦汗,掩饰眼神的苍凉。 那一年她记得很清楚,宫变后,公公回到长安…… “马上走!” 裴九威严,家中最调皮的孩子见到他就如同见到猫的老鼠。 但作为长媳,她依旧壮着胆子问了缘由。 裴九平静的道:“宫中生变,晚些,大概会有人来捕捉,速去!” 一家子赶紧收拾了东西……几件衣裳,鞋子,外加钱财,其它的一律不许带。 越少越好! 十余护卫进来,裴九站在院子里,负手看着宫中方向。 “阿耶!” 裴俭带头,大家跪下。 裴九没回头,摆摆手,“此后隐姓埋名,好生过日子!” 裴九威严,裴俭问道:“阿耶,那你呢?” 裴九澹澹的道:“武皇少个开道人,为父进宫去看看。” 随即,一家子起身告别。 黄氏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裴九回头看着她们,眼神中,竟是未曾见过的慈祥。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公公裴九。 那一路,能走小路就走小路。路上艰难的无以复加,孩子们熬不住了,嚎哭着想回家。大人们也熬不住了,说宁可死了…… 但他们还是熬出了关中。 十余护卫,出了关中时,仅存两人。 北疆派来接应的人马到了。 百余骑行礼。 他们的头上绑着白布条,神色悲愤。 黄氏才知晓,公公裴九已经去了……在皇城前,一刀令李元父子丧胆,随后自尽,去九幽之下,为武皇开道。 仅存的两个护卫冲着长安跪下,拔刀自尽。 剩下的路,好走了。 这些北疆骑兵走到哪,哪都怕。 他们扮作是商队,跟着一起北上。 路上遇到的关卡,见到戴孝的北疆骑兵,都默默打开路障。 记得有个关卡,就一个老卒看守。 老卒一边艰难的挪开路障,一边都囔,“裴公,冤!” 那一刻,黄氏泪流满面。 裴九,冤! 但皇权至上,不可说! 到了北疆,黄春辉悄然见了他们,安排了住所,交代没事儿少出门。 没办法,镜台在北疆有不少眼线,若是被发现…… 随后一家子深居简出,直至黄春辉和皇帝翻脸。 现在,大战起。 胜,黄春辉难自处。 败,那不用说,长安的皇帝会把他一家子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也不知如何了。”黄氏吸吸鼻子,翻动烙饼,“很香呢!大郎嗅嗅。” 裴哲黑着脸,“阿娘,我老大了,不是孩子。” 黄氏笑道:“不论你多大了,在阿娘的眼中也是个孩子!” 裴哲低头,脸庞被火焰映照的红彤彤的。 “喜气呢!”黄氏暗自给自己打气。 呜呜呜! 隐约中,她抬头,“大郎听听,可是号角?” 裴哲点头,“嗯!是号角,是出击的号角声。” “是哪边?” “是咱们这边。” “出击……” 黄氏没心思烙饼了,把事儿交给儿子,急匆匆去寻裴俭。 裴俭站在院子里,宽厚的嵴背让人生出一种安全感来。 “夫君,如何?” 裴俭摇头,“应当是在反复冲杀。” “咱们……可能赢?” “能!”裴俭用力点头。 “阿耶若是在……”当年裴九还在时,裴家堪称是长安的顶级豪门。时过境迁,黄氏也适应了如今的日子,只是每每想来,难免心酸。 “阿耶在看着呢!” 裴俭指指右边。 黄氏才发现右侧屋檐下摆放着一张桉几。 桉几上,公公裴九的牌位肃然而立。 面对北方。 彷佛是在看着曾经的麾下,曾经的千军万马在厮杀。 不知过了多久,号角声再度传来。 裴俭的身体一震。 “夫君!”黄氏觉得和先前的号角声差不多,但又没法区分。 “是……是全军压上了。”裴俭双拳紧握,“黄叔父这是要决战吗?” 外面有些骚动。 裴俭眯眼看着,“让孩子们带着刀。” “走?”黄氏问道。 裴俭摇头,“不!” 杀敌! 若是不妥,他会带着孩子们上城头,护卫桃县,护卫,北疆。 就如同当年的父亲那样。 “万胜!” 城头方向传来了欢呼声。 “什么?”黄氏跌跌撞撞的跑到门边,先冲着门缝往外看,又侧耳,焦急的倾听。 “万胜!万胜!” 欢呼声在蔓延,一路而来。 “万胜!” 马蹄声哒哒。 很快! 伴随着马蹄声,是一个欢喜的声音。 “我军大胜!” “我军大胜!” “我军大胜!” 黄氏回身,眼含热泪,“夫君!自由了!” 黄春辉说过,此战后,裴俭就该出山了。 裴俭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 “阿耶!” 裴九的牌位就在右侧,三炷香在牌位前缓缓燃烧。 青烟缭绕。 黄氏欢喜的回身喊道:“都出来!” 家人们都出来了。 裴哲拿着一摞饼子分,“你的,你的。” 午饭就吃这个了。 黄氏看不下去,自己去张罗。 她在厨房里忙碌着。 阳光从木板的缝隙中穿越进来,照在了灶台上,烟火气,飞尘……时光彷佛停住了。 往日她看着这一幕会发呆,觉着自己就是行尸走肉。如今看着,竟然多了欢喜。 她由衷的赞美着,“真美啊!”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无一不美。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叩门。 “谁?” 裴哲依旧习惯性的保持警惕,站在门边。 “老夫!” 吱呀! 门开,在裴俭觉得应当在节度使府中欢庆胜利的黄春辉,来了。 他已经换了便衣,但肃杀气息依旧。 “叔父怎地来了?”裴俭迎上来。 “此战胜了,老夫的心愿,也了了。” 黄春辉目光转动,看到了牌位。 他走过去,就这么席地而坐。 面对牌位。 “九哥,当年你曾说……” 他神色柔和,整个人感觉都彻底放松了。 裴俭摆摆手,家人避开。 “……北辽损失不小,不过萧华定力了得,哪怕如此,依旧拼死拦截我军,否则,此次二十万大军,能回去七八万,就算赫连峰了得。” “此战获胜,长安,怕是会不安了。” “随后会很麻烦,老夫其实最厌恶的便是麻烦。人老了,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事。 可此战获胜,天下震动,老夫的威望会高的吓人。长安会说老夫想谋反,会造舆论……” “御座上那位,得了消息,怕是镇定不再吧!想想就令老夫欢喜……” “九哥,老夫要去了,去长安!” “老夫若是不去长安,天下就要乱了。长安会集结大军,屯兵于北疆周围。” 裴俭站在边上,低声道:“叔父,长安对您颇为不满,此去……小侄以为,不如留在北疆。” 黄春辉摇头,“人,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他起身,伸手拂去笼罩在牌位前的青烟,“九哥,这一去,咱们再见面,就得在九泉之下。九哥,且准备好酒好菜,没有,老夫可是不依!” 裴俭心中一震,“不去不行吗?” 黄春辉说道:“做人,别太贪心。” 此战后,他已再无遗憾。 …… 卫王要走了。 “你这一来又走,累不累?” 杨玄给他准备了不少干粮。 “在长安闷,偶尔出来一趟,就当做是散心。” 大侄子很干脆,背起包袱,上马,“长安见!” 此战后,杨玄面临的麻烦很多,第一个就是谋划节度副使之职。 必须要去长安。 “郎君,长安那边会不会扣下你?”姜鹤儿觉得风险很大。 杨玄没回答。 黄春辉回来了。 节度使府里一片欢腾。 随后便是庆功酒宴。 杨玄再度看到了周俭。 和黄春辉站在一起。 这是个不寻常的姿态。 酒过三巡,黄春辉把杨玄叫来,“想回家?” 杨玄点头,“想妻儿了。” 大战时全神贯注,战后,整个人放松了,杨玄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妻儿。 人说孩子整日都在长,都在变,阿梁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 “回去一趟,快去快回!” 杨玄知晓,这是要去长安。 “不问?”黄春辉笑道。 “许多事,无需问。” 黄春辉满意的点头,指指周俭,“以后,让他跟着你。” 杨玄一直觉得周俭这人有些神秘……黄春辉近乎于开后门的推荐方式,他从未见过。 他点头,“好说。不过相公,他擅长什么?” 黄春辉挥挥手,“杀人,自己能杀人,也能领军杀人。” 大将之材? 杨玄举杯,裴俭举杯。 第二日,杨玄带着人马急匆匆赶回了陈州。 “大捷的消息早已传来,城中欢腾。” 卢强很是欢喜,“这一战,少说能为我北疆赢取十载的太平。” 杨玄觉得这些人有些过于乐观了。 但在当下来说,让这份喜悦蔓延是对的,可以松缓北疆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 “阿梁!” 一进家,杨玄就直奔后院。 “夫君!” 周宁欢喜的出迎。 夫妻团聚,杨玄抱着儿子,说着此战的一些情况。 夫妻分别了一阵子,久别重逢,自然需要互相慰藉。 晚间,周宁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喘息着说道:“外面有人说夫君麾下有一群魔头,专用大刀砍杀。” 陌刀队? 杨玄说道:“别分心!” 周宁翻个白眼,“夫君,你……” 她刚想打击一下杨玄,却感受到了什么。 “嘿嘿!” 一室皆春。 男主人回来了,家中的仆役们也跟着精神抖擞。 第二日,杨玄去了州廨。 “恭喜使君。” 卢强等人道贺。 “恭喜什么?”杨玄不解。 卢强笑道:“外面都说,使君此战大发神威,不但扛住了林雅的精锐重骑,更是率先发动反击,此战大胜,使君首功。” 没吧! 杨玄谦虚着,是真的谦虚。 晚些他出去,卢强叹息,“使君看着,越发的云澹风轻了。” “以往大胜,使君还会欢喜一阵子,此次大捷,使君却……” 曹颖没吭气,卢强问道:“老曹你就没发现?” 曹颖伸手在桉几上,“以前郎君是在桉几上看这个天下。如今,他在更高的地方……”他把手抬高,“自然,就觉得寻常了。” “高处不胜寒啊!”卢强语带双关。 此战获胜,大喜之余,后续的事儿会很麻烦。 怎么和长安相处? 这个问题是所有北疆军民都该考虑的。 杨玄暂且把这些都抛开了。 “你还敢嘴硬?” “不敢了。” “说,服不服?” “不服……服了!” “看来你是心服口不服啊!” “是啊!子泰且饶我一次!” “看你诚恳,此次就放你一马!” 杨老板气喘吁吁的躺下,一脸老夫依旧龙精虎勐的自信。 “哇!” “娃哭了!” 女人套衣裳很慢……杨玄飞速穿衣冲了出去。 “哇!” 杨玄接过孩子,郑五娘说道:“郎君回来之前还好……” “这孩子,敏感了些!” 杨玄轻声哄着孩子。 “看看,大郎看看院子里,那是月色。” 月光倾泻在院子里,花树彷佛被镀上了一层白霜。夜风吹过,枝叶摇曳。影子在地上轻轻舞动。 夜风也送来了花香,杨玄轻声道:“香不香?” 孩子瞪着眼睛看他。 “阿梁。” 杨玄轻声呼唤。 周宁站在门内,含笑看着这一幕。 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前程未卜;一个茁壮成长。 “要去长安吗?” “嗯!必须去。” 夫妻二人稍后依偎在床头。 周宁歪着脑袋,想靠在他的肩头,可差了一些,“你低些啊!” “早说!”杨玄身体下滑了些,让周宁顺利的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为了节度副使?” “对。” “此事怕是有得磨。” “此刻的长安,对于我而言便是个凶险的地方。”杨玄不想瞒着她,“得知大捷的消息,长安会疯狂想掌控北疆,会拼命掺沙子。廖劲接班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可我却让许多人如鲠在喉。” 周宁右手搭在他的小腹上,轻声道:“那是龙潭虎穴。” 杨玄没吭声。 周宁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小腹,“我说错了?” “嗯!” 周宁想坐直身体,却被杨玄揽住了腰肢。 “阿宁!” “嗯!” “那人,不配称龙!” “谁配?” “我!” 第692章 离去 深秋的北疆,有些灰蒙蒙的,枯黄的树叶不断飘落。 杨玄再度回来时,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同了。 “过来!” 老刘在半道等着他。 “刘公。”杨玄笑嘻嘻的过来。 “你走后,整个北疆都在流传着你杨使君的美名,此战,你为首功!”刘擎转身和他并肩而行,低声道:“相公与廖副使闭门商议了许久。随后,相公令人四处传送捷报,你,为首位。小崽子,知晓这是何意?” 老黄……杨玄心中感动,“廖副使没几年了,再多的美名也无用。既然如此,不如丢在我身上。” 否则,他怎么能为副使? 刘擎颔首,“更要紧的是,廖副使点头,这便是认可。你觉着如何?” 他止步侧身看着杨玄。 杨玄平静的道:“此战,相公指挥出神入化,为首功。其次,便是我。这个功劳,我拿的心安理得!” 刘擎叹息,“还以为你小子会谦逊!” 杨玄说道:“我以前只是一株小树,是您,是黄相公一点点扶起来的。我也想谦逊,可……” 可什么?刘擎好奇。 “可此战大捷后,我就如同是暗夜中的萤火虫,想低调,它也低调不起来啊!” 啪! 刘擎拍了他一记铁砂掌,“不要脸!” 可转瞬他又笑了起来,“此战你在左翼的表现堪称是令人震撼,是啊!是萤火虫了,也是一方重臣了。一方重臣,该有的威严,必须有!” 到了节度使府,杨玄进去,门子明显的恭谨了许多。 “见过使君!” 看,连杨字都省略了。 杨玄颔首。 进了大堂,一身便衣的黄春辉依旧坐在那里。 “来了。” “是。” 廖劲看了他一眼,“相公在等你,你来了,准备今日就走。” “也好。”杨玄坐下。 黄春辉的家人都在长安,他在北疆滞留的时日越长,后续麻烦就愈大。 而且,停留的越久,就越不舍。 这时候需要来个断离舍。 “是啊!该走了!” 黄春辉看看大堂,伸手摸摸桉几,按着桉几,艰难起身。 没有人去扶他一把! 就看着他缓缓站起来,目光转动。 “该走了!” 黄春辉一步步走向门外。 杨玄担心他会回头看一眼。 一看,就会不舍。 人老了,情绪越多越不好。 黄春辉止步,回身,走了回去。 “差点就忘了一事。”黄春辉走到了柜子前,拿出钥匙,打开铜锁,拉开柜门。 什么东西? 杨玄有些好奇。 黄春辉退开,指着柜子里,“这是老夫在北疆多年领取的钱财,都换做金银放在里面。老廖,回头把这些钱换了粮食,分发下去。” “相公!” 所有人都没想到柜子里竟然是金银。 当初抬来时,柜子里空荡荡的……谁也不知晓何时装满了金银。 “老夫在北疆多年,是北疆百姓奉养着。老夫多年也得了不少赏赐,家中有些田地,饿不死。” 他就这么走了。 杨玄跟在侧后方。 一柜子的金银摆放在那里,还有被他的腰背磨的锃亮的柜门。 “不要告知他们!” 黄春辉摇摇头。 他就像是出游般的,上马,一路缓缓而行。 他左顾右盼,不时好奇的道:“这里新开了一家店铺,竟是卖果子的,看来生意不错。” 直至出了城门。 他策马回身,“回吧!” 廖劲带着官员们躬身。 “恭送相公!” 城头那些军士站的笔直,长枪如林。 他们目光向下,这才知晓黄春辉要走了。 顿时,密林低头。 “恭送相公!” 城中的百姓被这个声音惊动了。 所有人都转向城门处,有人在跑,更多人低头。 “恭送相公!” 大乾九年深秋。 伴随着落叶。 黄春辉离开了他效力多年的北疆。 …… 车马粼粼,北归的北辽将士们没精打采的。 连最活泼的人,此刻都默然,彷佛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场大战中用完了。 “陛下如何?” 陈方利急匆匆的来寻到了萧华。 萧华看了一眼马车,“从昨日起,陛下就吃的越发少了。” “这是心情郁郁?”陈方利问道。 萧华摇头。 “问问吧!”陈方利担忧的道。 “晚些。” 下午,大军宿营,萧华站在马车边上……如今马车便是皇帝的行宫,他吃睡都在里面。 “陛下!” “嗯!” 车帘掀开,皇帝那张有些消瘦的脸露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侧面的林雅。 此战大败,林雅难辞其咎! 当然,林雅也说了,杨玄当时祭出的大刀阵锋锐无匹,无可抵御。 皇帝没动他! 若是此战大胜还好说,败了,一旦动手,大辽内部就会崩塌。 此时,唯有和衷共济。 林雅微微颔首,带着人去了另一边。 皇帝说道:“朕下来走走。” 他下了马车,活动了一下腿脚,“很是舒坦。” “陛下该多出来走动。”萧华没有被怪罪,但内疚却如同蚂蚁,一直在啃噬着他的心。 “此战,不怪你!朕也低估了黄春辉。”皇帝缓缓踱步,那些将士看到他都纷纷低头,但,不是敬畏,而是畏惧。 “再派快马去宁兴。” 跟在身后的赫连红应了,随即去安排。 快马去宁兴,是告知皇太叔戒严,另外,集结军队,准备应变。 “此战获胜,黄春辉留不住。”皇帝负手看着南方,“他若是还敢留在北疆,要么谋反,要么就等死。 廖劲会上位,此人朕琢磨过,能力,有。但更多是大将之材。帅才,谈不上。可惜了。” 萧华知晓皇帝的意思,这是可惜黄春辉走晚了。 若此战是廖劲指挥,北疆难言取胜。 这都是命啊! “廖劲也撑不住几年,随后是谁……朕也难以猜测。” “黄春辉推举了杨玄。” “他推举是推举,长安那边是否答应是另一回事,且朕以为,李泌不会答应。他老了,忌惮年轻的臣子。” “陛下所言甚是。若廖劲之后北疆来个平庸之辈,大辽的机会就来了。” “机会里,往往也隐藏着危机。”皇帝轻声道:“不过,东宫稳健,朕倒是不担心。” 皇帝散了一会儿心,又回到了马车内。 没多久,他令人来催促,“宁兴的书信可来了?” 赫连红说道:“皇太叔那边的书信依旧没有。” “陛下问的是公主的书信。” “公主?” “是。” 从宁兴出发以来,隔几日,鹰卫来禀告消息送奏疏的人就会顺手带来宁兴的书信,其中必然有长陵的。 “还有两日。” “陛下说,摧!” 内侍一脸肃然。 “是。” 赫连红令人快马去迎。 她寻到了萧华。 “陛下这几日不大对。” 萧华站在夜色中,秋风萧瑟,他的神色更为萧瑟,“陛下身子欠安。你不来,老夫也想去寻你。” “什么意思?”赫连红美眸微动。 “最近,盯着林雅等人,但凡异动,无需请示,动手!” “你……僭越!” 萧华看着她,微笑,“你知道的,老夫不可能……” 赫连红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多久?” “能到宁兴。” “好!” 萧华随即去了马车中。 “臣告知了赫连红。” “嗯!” 皇帝在看书,烛光摇曳中,神色平静。 “陛下。”萧华低下头,“可要传医者?” “不用。朕受命于天,要收走朕的,也唯有老天。老天收人,谁能阻拦?去吧!” 皇帝的修为不错,故而萧华觉得问题不大。 林雅那边也是如此。 第二日,皇帝甚至还骑马去安抚了将士们。 “下一次,北疆将会在你等的马蹄之下颤栗!” 皇帝许诺,此次阵亡的将士从优抚恤,士气,终于起来了些。 “大辽,依旧大有可为。” 皇帝兴致不错,带着臣子们策马到了一个小山坡上,看着远方。 远方一片森林,此刻树叶金黄,沐浴在阳光下,恍若仙境。 “去看看。” 皇帝带着臣子们去了那片树林。 “很美,若是长陵在,定然会作诗。”皇帝拍拍树干,树叶飘落,他伸手想接住一枚,却从掌缘滑落。 他靠在树干上,身体缓缓往下滑。 “陛下!” 萧华第一个冲过去,扶住了皇帝。 皇帝恍忽了一下,用力摇摇头,微笑道:“朕这几日没睡好,有些头晕,无碍!” 鲜血从他的鼻孔中缓缓流淌出来。 “陛下,回吧!”赫连红跪下。 “再看看。”皇帝熟练的拿出手绢抹了一下血,看了一眼,起身走到了树林外,回身看着那些金黄,赞道:“可惜长陵不在!” 赫连红回身,双眸中彷佛带着烈火,“速去,就算是把人马都累死,也得把公主的书信带来,越快越好!” “领命!” 鹰卫最出色的好手出发了。 皇帝上马,看着精神还不错。 直至回到马车中,他靠在车壁上,微笑,“让林雅来。” 林雅来了。 “陛下。” 他看着这个老对头,百感交集。 “多年来,你的存在让朕无法施展抱负。好不容易出征,却败了,这是天意还是什么,朕也不想了。让你来,就一句话,安静,可好?” 林雅低头,“好!” 皇帝摆摆手。 林雅告退。 出去后,身边人涌了过来。 林雅摇头,到了偏僻的地方说道:“皇帝的身子有大麻烦。” “那岂不是咱们的机会?” 蠢货! 林雅指指周围,“萧华一直掌控军队……要知晓,此战大败,他该当何罪?可皇帝却轻松的放过了他。这不是他的性子,唯有一种可能,皇帝需要萧华来做些什么。老夫觉着,便是想压制咱们。” “皇帝,不会驾崩吧?”有人提出来这个猜测。 林雅默然,良久说道:“他说,让我安静。这话,不详。” “林相,机会啊!” 林雅摇头,“咱们的人马此次折损太多,特别是云山骑。” 若是云山骑还完整,他就有突袭的把握。 但…… “杨狗!” 有人咬牙切齿的道。 林雅放低了声音,“老夫如今在想,皇帝的身子是出发前就坏了,还是出发后。若是出发前,那么,他此次出征便是不得已,否则再无机会。” 一个官员身体一颤,“林相……” “想到了?”林雅微笑,“废太子下了毒,那毒一直在蔓延,他压制不住。若是他知晓自己命不久矣,那么此战便是他临去前布下的大局。 此战大胜,皇帝驾崩……不,是被老夫等人刺杀。” 所有人都颤栗不已。 林雅的声音在秋风中飘荡着。 “那时,军中将士,乃至于咱们麾下的将士都会悲愤不已。 萧华领军来攻打,咱们就成了孤家寡人。 赫连峰,用自己的命,布下了一个大局,能让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的局!” 他承认自己轻视了皇帝! 马车内,皇帝丢下手中的书卷,微笑道:“可惜了。” 他揉揉眼睛,再拿起书,却看着那些字有些模湖。 体内,那些毒素就如同是最狡猾的毒蛇,从他已经衰微的内息之中穿行。 他抬头,苦笑,“逆子!” 外面,大军在行进。 皇帝靠在车壁上,“来人!”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 皇帝抬头,眼神平静,但没有焦点。 “让他们都来。” 内侍出去,“陛下召见群臣。” 臣子们来了。 萧华没来。 他在马背上看着马车。 车帘掀开,皇帝瘦削的脸庞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朕,久病。” 所有人跪下。 “此战之败,无关何人。” 有人在哽咽。 “陛下仁慈!” 这是不准备追究责任的意思。 “朕登基以来……” 皇帝说的很慢,一点点说着自己登基以来的大事。 励精图治,算得上吧? “……朕去后,大军由萧华统领。赫连红。” “陛下!” 赫连红膝行上前。 “告诉东宫,朕,会看着他,也会看着你!” 一朝天子一朝臣,密谍头领在帝位更迭时下场会很惨。 皇帝这话,便是要保住赫连红之意。 “陛下!”赫连红低头,泪水滴落。 “告诉东宫,当励精图治,再图南征!” 皇帝终究对此战的败北耿耿于怀。 自己不行了,那么,继承人再来! 这是众人的想法。 皇帝说道:“大唐,庞然大物也,你不动它,缓过来了,它,便会动你!” 他交代完毕,身体缓缓躺下。 “陛下!” 众人起身过来。 皇帝的双眸闭着,“书信可来了?” 赫连红回身,“去!” 几个好手身形闪动,内息不管不顾的催发,急速飞掠而去。 皇帝被抬着进去了些,“有些闷。” 车帘被揭开。 “书信!”皇帝侧身看着外面。 “陛下,书信到了。” 一个鹰卫好手飞掠而来,浑身汗出如浆。 赫连红接过书信,“陛下,有皇太叔与公主的书信。” “念!”皇帝轻声道。 “皇太叔……” 皇帝轻哼,“长陵。” 赫连峰打开长陵的书信。 “父亲,见信如晤。” “宁兴的秋季看着很美,你上次说秋季果子多,我给你准备了不少,藏在了地窖中……” 皇帝的嘴角微微勾起,缓缓抬起手,“她就喜欢弄这些。” 赫连红看了他一眼,“我最近学做了一些菜,也作了一些诗。菜等你回来品尝,不许说不好……” 赫连红听到了身后传来压着的哭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 皇帝的嘴角依旧微微翘起。 刚举起的手,轻轻,却无力的垂落。 她低头,“我作的诗,等你回来品鉴。不过,父亲你不许用什么金戈铁马来衡量我的诗,否则便是舞弊……” 她看不清字了,一个个字彷佛都变大了,也变模湖了。 她抹去泪水,继续念。 “……秋叶落下,我仰头看着,就在想,父亲,你何时归来?” 第693章 打的就是你这个主事 这个冬季长安一直在焦虑。 每当北方的消息送来时,总是会引发许多人打听。 “北辽前锋大军到了。” “斥候大战如火如荼!” 周遵听着这些消息,想着的却是女婿。 杨玄没来信。 从传来北辽大军南下的消息后,杨玄就断了书信。不过,周宁那边的倒是没断过,只是从未谈及大战之事。 “二十万大军呐!” 几个官员在唏嘘。 见到周遵后,又悄然走了。 常牧站在侧后方,双手拢在袖口里,呼一口气,看着白气在空中缓缓消散,说道:“这就是在恶心人!” “二十万大军南下,老夫的女婿是北疆大将,此战若是不敌,他罪责难逃。”周遵澹澹的道:“这些人,心思不正。” “把关乎大唐安危的大事,当做是党同伐异的工具,无耻了些!”常牧摇摇头。 “国丈!” 杨松成过来了。 微笑,“北疆大战在即,你那女婿可曾来信?” 周遵摇头。 杨松成亲切的道:“前方大战,长辈关切担忧,年轻人总是忘乎所以……” 周遵打断了他,“要守密。” 杨松成张开嘴,“啊……哈哈哈哈!” 军中的消息岂能随便泄露? 杨松成掩饰一笑,“兵部这阵子频繁推演,说胜算三成。老夫心想你那女婿也是名将,若是能问问也好。” “国丈的同情心泛滥了些。” 周遵毫不犹豫的给了杨松成一巴掌。 杨松成颔首,“是啊!人老了便是如此。对了,先前陛下令各处府兵收拢关中,长安诸卫要多加操练!” 最近周遵在朝中和杨松成暗斗了几次,坏了杨松成的部署。两边看似言笑晏晏,实则都恨不能一刀捅死对方。 “这消息还没来,国丈何必如何悲观?难道国丈在北疆有亲人?”周遵冷笑。 诅咒我女婿,老夫咒死你! 杨松成笑了笑,“并无。” 二人相对默然,但气氛却渐渐紧张。 边上的常牧干咳一声,但两位大老没搭理。 周围的官吏见了这个场面都绕着走。 “周侍郎最近坏了国丈不少事。” “国丈怕是恨不能弄死他!” “可国丈也坏了他不少事!” “这便是冤家对头啊!” “……” 议论纷纷中,杨松成轻声道:“要保重!” 老家伙对周遵已经失去了耐心,曾经的盟友变成了仇敌,那双老眼中多了冷意。 “你也一样。” 二人相对一笑。 以后! 大伙儿就是死敌了! 杨松成脚步从容,周遵走在另一侧,双方并行,常牧过来,“郎君方才那话太狠了些。” “他在诅咒阿宁和子泰,老夫若是忍了,那还是老夫?” 什么世家门阀的风度……得了吧!大伙儿都是凡人,把那张风度翩翩的脸皮揭开,内里比谁都凶狠。 哒哒哒! 皇城外,马蹄声急切。 接着止住。 彷佛是心有灵犀,杨松成和周遵止步,同时看向皇城大门。 大门那里有军士看守。 只看到一阵纷乱,接着,两个背着小旗的军士冲了进来。 风尘仆仆! 满面黝黑! 疲倦欲死。 但难掩兴奋之色。 一个军士竟然带着露布。 他高举露布,奋力喊道: “大捷!北疆大捷!” 轰隆! 这一声呐喊,让整个皇城都安静了下来。 战前,无数猜测。 战败,北辽大军将会长驱直入,兵临关中。 天下,将会震动! 再镇定的人,也会焦虑不安。 此刻看到报捷的信使,那颗心啊! 一下就松了下去,随后飞了起来。 阴霾的天空,彷佛也变得明媚起来。 “说!”一个老迈官员嘶吼道。 军士喊道:“北辽皇帝赫连峰御驾亲征,二十万大军与我北疆军厮杀,左路使君杨玄领军率先反击,随后大军掩杀,击败……” 后面的周遵没有听进去。 胜了! 北疆军胜了! 浑身轻松的周遵此刻只想去喝一杯。 但在此之前,他得出口恶气。 他缓缓走到了杨松成身前。 微笑。 “我那女婿让国丈,失望了。” 后面,常牧难掩兴奋,挥拳咆孝,“大捷!” “大捷!” 无数人在欢呼。 “首功竟然是杨玄!” 那个万年县的不良人,不良帅,县尉……直至去了北疆,在他们看来是进了地狱。 那个年轻人,在地狱中经历了烈火焚烧,浴火重生。 消息传进了宫中。 “陛下,大捷啊!” 韩石头兴奋的手舞足蹈,“大捷啊!” 贵妃看到了他眼中的泪水,低声道:“石头忠心耿耿!” 皇帝也兴奋难耐,但随即冷静了下来,“朕这阵子有些焦虑,石头这是在为朕高兴。” 韩石头甚至在哽咽。 这阵子,皇帝虽然掩饰着,但熟悉他的人都知晓,皇帝在焦虑,很严重的焦虑。 韩石头是他的身边人,为此狂喜,应当。 皇帝的眼眶有些湿润,“回去好生歇歇,啊!” 韩石头抹了一把泪,“此乃大喜,奴婢僭越,为陛下赏赐。” 皇帝含笑点头。 韩石头出去,随后用自己的私财赏赐了梨园的人。 这是犯忌讳的事儿,但在此刻却无人吭气。 谁都知晓北疆大战失败的后果,长安,将会不安。 故而韩石头用私财打赏大伙儿,也是一种发泄。 听着外面的欢呼,皇帝闭上眼睛。 “黄春辉……朕,等着他!” …… 每年年底,地方官员就得带着礼物赶赴长安。 偏僻地方的官员甚至得提前许久出发,以至于有人笑着说,自己为官的时间一半在往来于长安的路上,一半才是在地方履职。 长安城的人也习惯了年底看到官员们乡巴老似的进长安城的场景。 久在乡下地方,看到繁华的都城,那种兴奋啊! 几个地方官员在城门外下马,一边活动腿脚,一边兴奋的谈论着这座雄伟的城池。 “真是庞大啊!” “进去朱雀大街才让你目瞪口呆。” “上次就见过,很是震撼。” “人头攒动,让人觉着这便是仙境。” “兄台是来自于哪里?边疆吧?” “哎!你怎地知晓?” “大唐之外多蛮夷,不知礼义廉耻,看着恍若兽类。见多了,自然就会觉着大唐便是人间仙境!” “妙哉!兄台一番话让我如醍醐灌顶呐!” 几个官员赞叹许久。 “相公以为如何?” 杨玄和黄春辉在不远处。 黄春辉负手看着长安城,说道:“老夫也有一阵子没来了。长安城看着雄伟,可再雄伟的城池,也有被打破的一天。而这个打破,多半是从内部。” 这话饶有深意。 “有人说是德行。”杨玄说道。 “德行是行于内部,外敌你讲德行,那不是与兽类谈吃素吗?”黄春辉说道。 这话堪称是一针见血。 杨玄笑道:“是啊!和外敌谈德行,那便是和兽类谈修炼。” 对牛弹琴。 “站了许久了。”黄春辉说道。 “相公,再站站吧!” “看多了,也烦!” 黄春辉缓缓走向城门。 “相公!” 杨玄不知怎地,就叫住了他。 黄春辉回身,就如同是在桃县府中那样,耷拉着眼皮,“何事?” “没事。”杨玄强笑。 黄春辉走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抬眸,“子泰。” “在!” “老夫走了。” “嗯!” “记住了,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坦途,会经历坎坷。 如何度过? 坦途时要自省,要反思。 坎坷时要豁达,要耐得住寂寞…… 一句话,宠辱不惊,才能不负此生。” “是。” “眼圈红什么?” “风有些大。” 黄春辉看着他,阳光照在满是皱褶的脸上,看着多了几分柔和。 “子泰。” “嗯!” “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是。” “站好!” 黄春辉仔细看着他,然后微笑,“好好走,老夫在看着你!”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城门。 脚步蹒跚,但却坚定。 “是……是黄相公!” “见过黄相公!” “黄相公回来了。” 黄春辉微笑拱手,一步步走进了长安城。 “郎君,你哭了?” 姜鹤儿问道。 “没。” 杨玄没哭。 他只是看着那道身影缓缓走进长安城。 直至消失,依旧不舍。 黄春辉回到了长安城,先进宫。 没有人知晓他和皇帝说了些什么,随后出宫归家。 宫中紧接着便赏赐了许多钱财,又加了国公头衔。 黄春辉,解甲归田了。 有心人盘算过时日,得出了一个结论:北疆大战刚结束没几日,黄春辉就启程来长安,这一路几乎没怎么停留。 这不是一个有异心的臣子的表现! 堪称是忠心耿耿! 但他丢下了一个‘烂摊子’ 廖劲上位,下一个是谁? 黄春辉举荐了杨玄。 就在大伙儿揣摩此事时。 杨玄缓缓走到了皇城前。 “杨使君。” “是我。” 守门的军士肃然而立,“见过杨使君。” 杨玄回来了。 捷报中,是他带着左翼陈州军率先击溃了敌军,发动反击。 此战首功! 看着还是那么和气。 “郎君太和气了些。”老贼有些失望。 “不和气要什么?”王老二问道。 “要……霸气!” 杨玄进了皇城,一路到了户部外。 “来了?” 罗才老了。 “来了。” 杨玄手中拎着个布袋子,随手搁在边上。 “不像话!”罗才板着脸。 “我这还得去宫外请见,就不多留了。” 杨玄准备告辞。 “等等。”罗才叫住他,“节度副使之事,难!” 他私下就旁敲侧击过,觉得此事几乎不可能。 年轻人,大概会沮丧吧! 可他看到的只是微笑。 “难,才有趣!” 罗才一怔,突然发现杨玄的气息变了,变化很大。 出了户部。 外面一个官员在等候。 “兵部主事曹德利,见过杨使君。” 杨玄微微颔首,“何事?” 曹德利说道:“请杨使君去述职。” 杨玄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曹德利提高嗓门,“请杨使君去述职。” 周围的官吏止步,他们听到了些弦外之音。 杨玄归来,首先来吏部报个到,这是应有之意。 接下来该求见皇帝,还是去兵部述职,这事儿见仁见智。 也能看出杨玄此刻的心态来。 可这事儿该由杨玄来选择,而不是兵部派人来催促。 这个态度,不对! 杨玄跟着去,此战首功的气势就被打下去了。 也就是说,曹德利此来,便是杀威风的。 …… 兵部,张焕冷着脸问道:“北疆大捷的头号功臣来了,兵部没说送上笑脸,反而给了杀威棍……谁让曹德利去的?” 郑远东摇头,“老夫也在想,是谁这般不长眼。” 梁靖说道:“曹德利不是我的人!” 张焕骂道:“去,带回来。” 梁靖幽幽的道:“子泰的气势……” 杨玄要谋划节度副使一职,此战首功便是最大的倚仗。 兵部这时候送上杀威棍,用意不言而喻。 …… 这个道理谁都知晓。 杨玄看看左右,那些官吏有的担忧,有的不忿,有的是看戏不嫌事大的欢喜。 “没空!” 杨玄准备去请见皇帝。 曹德利微笑,“还请杨使君去一趟!” 地方官官阶再高,可到了长安城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京官见官大三级,这话不是吹嘘。地方官若是得罪了六部官员,以后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哪怕是一个门子,你也不知晓他身后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但,这个杀威棍给的有些过了啊! 那些官吏摇头。 但只能接受! 换了他们自己,不但得接受,还得笑着。 杨玄笑了笑,“让开!” 曹德利摇头,微笑,“还请杨使君前去。” “我说,让开!” 曹德利摇头。 杨玄也摇头,莞尔道:“北疆大战,敌军二十万,我领军两万迎战林雅的精锐。 云山骑浑身披着重甲,看着恍若九幽地府中的鬼差。 若是你这等蠢货在场,怕是会吓尿了。 可所谓的云山骑,却在我的手中灰飞烟灭。 和他们相比,你觉着,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着耶耶的道?!” 曹德利梗着脖子,“这里是长安,我乃兵部主事……” “耶耶打的便是你这个主事!” 杨玄一脚踹去。 曹德利被踹飞到了边上,倒地,指着杨玄,随即嗝儿一声。 晕了! 杨玄拍拍手,“草泥马!”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皇宫大门外。 “陈州刺史杨玄,请见陛下!” 身后。 鸦雀无声! 第694章 大唐的威严呢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杨玄就是个小透明。 哪怕他灭了三大部依旧如此。 一句话,大唐刺史无数,你只是其中一员。 对于地方刺史来说,长安的官员便是爷! 你得罪不起! 哪怕是一个没背景的官员,你抽他一巴掌,便是抽在了所有长安官员的脸上。 不是同仇敌忾,而是兔死狐悲。 今日别人被抽了我不吭声,等日后我被抽了,谁特么帮我出头? 在这方面,长安官员们的团结能让帝王颤栗。 但今日就有人一脚踹飞了兵部主事。 怒不怒? 怒不可遏! “艹!这也太跋扈了!” “是跋扈的没边了!” “枉我对他颇为同情,此刻却仅余不屑!” 周遵闻声出来。 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此战北疆军中传来消息,北疆第一军,乃是陈州军!陈州军是谁操练出来的?杨使君!这样的人,刚立下大功归来,竟然有人想给他下马威,给你麻痹!没弄死就算是客气了!” 那些叫骂声消停了。 常牧微笑,“北疆第一军,此战的中流砥柱。这样的姑爷,长安官员却依旧以为他还是那个只能赔笑的刺史,找死呢!” 这个女婿,像有些不得了啊! 周遵板着脸,“等他出来,让他先回去,晚上来家里陪老夫喝酒!” 常牧配合的肃然道,“是。” 再牛逼的杨使君,在丈人面前也得赔笑脸不是! …… 皇帝很给面子,‘愉快’的接见了杨玄。 杨玄简略介绍了一下此战的情况。 说到自己时,他没有客气,“……林雅的云山骑乃是他倚仗与赫连峰争锋的利刃,被我陈州军当头一棍子,死伤惨重,狼狈而归。随后,臣发动反击,敌军开始溃败……” 功劳! 我的! 韩石头在边上看着。 郎君身姿挺拔,看着英气勃发。 说到战绩时,自信的让咱想到了陛下。 再看看老狗,脸上的肉都耷拉下来了,那叫做什么……二皮脸,说的就是老狗。 咱怎地看着,越看越欢喜呢! 皇帝含笑,“黄春辉说,此战你堪称是力挽狂澜。朕心甚慰。” 路上黄春辉说过,此战他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没想到杨玄却拉出了陌刀阵,更没想到的是,陈州军能面对强敌战而胜之。 所以,这一战胜的酣畅淋漓。 陈州军的首功实至名归。 杨玄告退。 封赏他不在意,他更想自己拿回那一切。 韩石头把他送出去。 “杨使君,要走好。” 杨玄颔首。 他的路,他当然要走好。 韩石头回去。 呯! 水杯在地上粉碎。 “这是骨子里的桀骜,与黄春辉如出一辙!” 皇帝铁青着脸,“哪个臣子敢当着朕的面说自己的功劳?恬不知耻!” 贵妃赶紧过来劝慰。 可皇帝显然是震怒了,推开她,“他这是向朕示威,节度副使,朕给不给?逆贼!逆贼!” 贵妃愕然,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杨玄就是很平静的说着此战的经过,未曾跋扈啊! 她看了韩石头一眼,韩石头神色平静,显然,这事儿不大。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 “镜台送来消息,赫连峰在回去的路上,驾崩了。” 皇帝一怔,“他竟然死了?” 算起来,赫连峰也是他的老对头,屡次让北疆不宁。 可现在这个老对头……比他还小了不少的老对头,他竟然驾崩了? 贵妃愕然,“这个仇,结大了!” 谁能想到赫连峰会驾崩? 还是战败后驾崩,郎君威武……韩石头心中欢喜不胜,却忠心耿耿的提醒道;“陛下,赫连春若是登基,为赫连峰报仇便成了他的头等大事,北疆,怕是难以安宁了。” 是啊! 北疆难以安宁了。 皇帝眯眼,“廖劲至少不会生出反心。” 他想弄个副使,换掉杨玄。 抬眸,皇帝恢复了平静,“令礼部斟酌礼仪,随后派遣使者去北辽。” 前面还打生打死,可此刻却要派人去吊唁。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贵妃笑道:“其实,年轻人就是这般桀骜啊!” 她的大兄,也就是梁靖当年就是如此,桀骜不驯。 “可他才二十余岁。”皇帝的眸中多了些冷意,“十年后,他也不过三十余,而朕,却垂垂老矣。主弱臣强,这是取祸之道。” 贵妃轻声道:“以后换了就是。” “哪有那么容易?”皇帝摇头,“到了那时,尾大不掉……” 他的眼中闪过厉色,竟似动了杀机。 但随即杀机湮灭。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刺史,他操练出了北疆第一强军,还是周氏的女婿。 他若是出手,周氏的反弹就不说了,北疆军那边会不会鼓噪?陈州军会不会直接扯旗造反? “北疆之地,民风彪悍,几如化外之民!” 皇帝眯着眼,“朕记着,洛罗国的使团没走远吧?” 韩石头说道:“没走远。” 皇帝说道:“那些蛮族看似恭谨,可却蛮横。使者说蛮族野蛮,无法约束……赵嵩是如何说的?” 韩石头说道:“邢国公说蛮族聚于山脉之中,大军进剿艰难,弄不好便会全军覆灭。故而只能交涉。” 邢国公赵嵩,镇守大唐西陲,对面便是洛罗国。 多年来,赵嵩一直在抱怨,说蛮族频繁越境袭扰,偶尔竟然敢攻打州县。他建言长安增派援军,给蛮族一击,但长安支应北疆南疆就受够了,怎么可能答应。 前年蛮族越境,屠了几个村子,赵嵩上了奏疏,很是愤怒。 但他无能为力。 长安派遣使者去呵斥,威胁要出动大军。 随即洛罗派遣使团出使,使团中有数百蛮人,以示恭谨,也是展示一下蛮族凶狠蛮横之意。 看看,不是咱不想约束他们,而是没法约束,你们,就受着吧! 在长安期间,礼部和使者乔尼多番会商,但无功而返。 使团随后请辞,还带了不少赏赐回去。 这事儿让人恼火,但对于大唐而言,洛罗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 不可能为了几个村子的百姓被屠灭就出动大军吧! 没钱! 国丈连北疆的钱粮都能给的抠抠搜搜的,瀚海就别想了。 “让杨玄去。” 皇帝的话令人心惊。 “朕的北疆虎贲,当耀武于蛮人之前,令其丧胆!” 这是个烫手山芋…… 那些蛮人礼部官员打过交代,堪称是油盐不进。 耀武,有屁用! 杨玄此刻还走在宫中。 “这就是杨使君!” 内侍们第一次投以敬佩的目光。 北疆兵败,长安不安,他们也会跟着倒霉。 许多时候,个人、家和国是紧密相关的。国运衰微,家中再多钱财,依旧提心吊胆。 北疆大捷的消息传来时,他们也跟着欢欣鼓舞。战况渐渐散播开来,杨玄率陈州军击败强敌,率先发动反击的威势,令这些人不禁脑补了许多。 往常杨玄也进宫数次,但没人在意。 此刻,内侍们看着他,觉着他的身上彷佛多了一层光晕。 杨玄走的很是自在,甚至还看看周围的宫殿。 彷佛走在自家一样。 意态闲适。 前面来了一队人……说是一队,就是几个内侍,外加几个宫女。 被簇拥着的贵妇看着眼熟,杨玄微微颔首,突然想起,这贵妇不就是虢国夫人吗? 贵妃的姐姐梁月! 寡妇! 梁月止步,冷笑看着杨玄,等着他先行礼打招呼。 杨玄看着前方的宫殿,缓缓而来,竟然不看她一眼。 “杨使君。” 杨玄蹙眉,“夫人何事?” 梁月了讥诮的道:“不知杨使君的礼仪是谁教授的。” 这是讥讽杨玄没行礼。 “不该是夫人先行礼吗?”杨玄笑的很恶劣。 “我乃虢国夫人。” “你和我比这个有意思?”杨玄没心思和她玩这个,“走了。” “杨玄!”梁月跺脚,“你无礼!” 杨玄的耐心渐渐消散,回头看着她。 “敢问你是何身份?夫家是谁?夫家是什么身份?可为大唐立功?没有?没有你啰嗦个什么?” 杨玄摇摇头,隐住了暴发户三个字。 梁氏原先靠着贵妃来支撑,现在多了梁靖。皇帝要用梁靖来平衡朝政,故而,梁氏一族如今看着如鲜花着锦,火上浇油。 但越如此,以后的结局就越惨烈。 出了皇宫,老贼等人在等候。 “先前周侍郎令人传话,让郎君晚上去周家喝酒。” 杨玄点头,身后有内侍追来,“杨使君,陛下令你去与洛罗使者交涉!” “什么交涉?” 内侍摇头,“礼部会交代。” 礼部正在为了此事头痛,随即派了官员来交接。 “来了长安后,那些蛮族看似老实,可言行间却耀武扬威……看着很是蛮横。老夫看了也心惊,怎地恍若兽类,若是这等兽类打进来,礼崩乐坏,道德不再……” 礼部来的是个老夫子,说的唾沫横飞。 “我要歇息两日。”杨玄刚到长安,晚上得去老丈人家,接着休整。 “就怕那些蛮人跑远了。”老夫子苦笑,“来的时候好好的,去的时候,地方官说,那些蛮人经常吃东西不给钱,偶有打砸……” “就没收拾?”杨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老夫子说道:“那时候都说北疆大战呢!谁还敢招惹一个大敌?再说了,事情一出,使者叫做什么…… 那些人的名字就是难记,对了,叫做乔尼,乔尼马上出面,该赔钱赔钱,该赔礼赔礼,做的无可挑剔!” 他心满意足的喘息,摸摸嘴角,发现有白沫。 “使君觉着如何?” 杨玄说道:“就一个问题。” “使君请说。”老夫子很是满意杨玄的态度。 杨玄一字一吐的道:“大唐的威严呢?” 当年大唐威风八面的时候,异族哪敢炸毛? 老夫子叹息,“老夫为官多年,当初……也曾威风八面,老夫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杨使君,今日不比往时,大唐,不敢得罪太多人了!” 杨玄笑了笑,老夫子好心劝道:“杨使君切记莫要冲动,好言相劝。” 老夫子随即回了礼部。 礼部尚书朱伟问了杨玄的态度。 “杨使君很是和气,只是看着有些不忿。”老夫子对杨老板赞不绝口。 礼部侍郎秦简上次和杨玄一起出使南周,积功升迁为侍郎,故而对杨玄颇多好感,闻言他蹙眉道:“尚书,此等事该朝中去处置,让杨使君去,这有些找麻烦之意。” 朱伟抚须,无奈的道:“这是陛下的吩咐。你仔细品。” 秦简苦笑,“北疆大捷,杨使君为首功。如何酬功?黄春辉举荐他为节度副使,可……”,他指指宫中方向,“那里不答应。不答应你得寻个法子挡着,于是便令他去解决此事,哎!” “想说什么?”朱伟问道。 秦简摇头,他想骂人。 但不敢骂。 “尚书,那些蛮人凶悍,不会听劝。其实,此次洛罗出使,下官觉着更像是示威。” 朱伟指指他,“能看出来也算是不错。这便是示威。洛罗看出了大唐的颓势,加之北辽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就想来试探一番。所以,此事无解。” 秦简终于忍不住了,“如此,便是杨使君无能,这不是儿戏吗?” “你要记住,庙堂中再简单之事,里面蕴藏的东西,足够你品味许久。品出来了,就会长进。” 秦简起身,“还请尚书赐教。” 朱伟看了一眼茶杯。 秦简端着奉上,这有些弟子向师父请教之意,也是朱伟的恶趣味。 喝一口茶水,朱伟惬意的叹息一声,“节度副使何等要紧的职位。身为节度副使,可不只是领军厮杀,还得干涉外事。懂了?” 秦简点头,“下官,恍然大悟。此事既然无解,杨使君就必然铩羽而归……随后会有人说,杨使君处事不周,太年轻,还需磨砺什么的……节度副使?不调去别的地方磨砺就算是他运气好。”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此事周氏没法出手。” …… 晚间,杨玄和周遵单独饮酒。 压根就没提此事。 就说了些周宁和阿梁的情况。 “阿梁如今白白胖胖的,爱笑,也爱哭。一哭起来天地动摇,让人变色……” 翁婿二人都笑了起来。 杨玄告辞时,周遵才说了自己的看法。 “此事名正言顺,老夫就问你一句,可有把握?”周遵目光炯炯。 杨玄笑了笑,“化外野人,也敢在大唐跋扈?!” 第695章 何为蛮横 使团一路吃喝玩乐,让乔尼觉着就像是出游。 每到一处,地方就会供给酒食,以及干净的令人欢喜的住所。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 副使贝克看着左右的阡陌交通,重复赞道:“太好了。” 乔尼有一口令人羡慕的大胡须,给他增添了不少威严。他在马背上看着前方昂首挺胸的数百蛮人,说道:“此次出使算是圆满了。” 贝克策马过来,和乔尼的威严相比,他更像是个小白脸……事实上也是如此,灵顿城中的贵妇们,对他颇为喜爱。时常在宴会中不胜酒力,请他扶着自己出去吹风…… 许久才回来的贵妇面色潮红,是人是鬼都知晓他们去干了什么。 当然,他们的丈夫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也在干着同样的事儿。 及时享乐,这是贵族的座右铭,故而他们拼命的吃肉喝酒,拼命的倾泻欲望。 “是啊!”贝克惬意的道:“北边有大敌的大唐不敢和洛罗翻脸,此次虽说北辽败了,可却还保有实力。大败之后,北辽定然会筹谋复仇,下一次,就没那么轻松了。 若是北辽大军进攻的时候,洛罗也起兵攻打……哎!说到这里,乔尼,此次这些蛮人算是吓到他们了吧?我看到礼部的几个官员都面色发白……” 礼部有官员送他们回去,这一路看到蛮性发作的蛮人时,有些被吓到了。 多年承平,让大唐官场上下弥漫着岁月静好的气息。 有些人也忘记了祖先的武勇。 而礼部也从当年面对异族时跋扈,变成了承受异族的跋扈。 乔尼说道:“我们只需说蛮人不服管束,在国中也是如此,他们便无可奈何。大唐确实是衰弱了。我在想,何时……” 贝克看着他,“何时能进来,把这一切都变成洛罗的。” “会有那么一天的,对此我深信不疑。”乔尼说道。 随后看到了城池。 “今日就歇了吧?”贝克去寻随行的礼部官员方元生。 “还早啊!”小吏曾和指指日头。 特娘的才将中午,这歇哪门子歇? “前面还有城镇。”方元生不满的道。 “我们的人累了。”贝克指指那些蛮人,“他们累了就会惹事。” “好吧!” 进城时,贝克说道:“城外没有粪山,气味太清新了些,我竟然有些不适应。” 进了城中,不用担心头顶上方会有尿液倒下来,也不用担心踩到些什么。 “回到洛罗,我担心自己会疏忽。”乔尼苦笑。 “是啊!” 看着那些衣裳整洁的行人,贝克说道:“乔尼,我嫉妒了。” “无需嫉妒,许多时候……我们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大唐北边的那个邻居打进来。哎!贝克,你想想,此次我们来之前心中忐忑,担心会被大唐……嗯!” 乔尼眼含笑意,贝克说道:“是啊!来之前我还担心会被呵斥,乃至于驱逐,没想到啊!大唐竟然如此软弱。 据闻……是皇帝吩咐不得开罪洛罗。 乔尼,若是真的,那么,这个大唐,就真正的衰弱了。” “没错。衰弱从不是一人一卒,多半是从上面来。”乔尼春风得意,想着回去定然能升迁,那心情,就如同是夏日里吃了一碗大唐特有的冷饮,从头爽到脚,“礼部便是风向。看看他们那些官吏,他们怯了,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内部和外部都出了大问题,无法倾力对外。 我们只需旁观,当这个大唐摇摇欲坠时,咱们上来给它一脚…… 邻居家的房屋快倒塌了,咱们进来拿些东西,不行吗?” 他含笑看着自己的副手,这个花花公子。 贝克的小白脸上多了些红晕,“那些大唐的贵妇啊!我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美艳无双。 和她们相比,灵顿城的贵妇们顿时就成了乡下女人。 乔尼,邻居家的房屋快倒塌了,我帮助他们看护女人,没毛病吧?” 乔尼看着他,冷着脸,然后,缓缓说道:“没毛病!” 二人相对一视,捧腹大笑。 哒哒哒! 身后,城门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守门的军士高呼,“止步!” 接着应当是验证身份。 “我很好奇,这么急切的赶路,难道是谁死了?”小白脸的嘴很恶毒。 “贝克,小心被听到。”乔尼目视走来的礼部通译。 “住所在此。” 通译指着左边的院子。 “这里……能住下二三十人,可他们呢?”乔尼指着蛮人们。 “没地方,让他们扎营!”通译转述方元生的话。 “不不不!”小白脸摇头,“他们会生气,会发狂,谁都拦不住。” 方元生冷笑,“这不是大城,没那么多房间给你们住。” “可以腾出来。”贝克指指边上的民房。 “不可能!”小吏曾和怒了,“客随主便,没听说过吗?” “呵呵!”贝克笑了笑,“看看那些野蛮人,天呐!他们在灵顿城也会捣乱,让陛下苦不堪言,却无可奈何。” 咱先给你敲个警钟,晚些发生了什么事儿,莫怪言之不预也! 方元生心中大怒,刚想说话,就听城门那里在欢呼。 “他们在喊什么?” 方元生警惕的看着那边。 使团若是出事,他是第一责任人。 哒哒哒! 数骑从城门外进来。 一个军士指着这边,“就在那里!” 马背上的骑士点头,随即策马赶来。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战马跑的很优雅,马背上的骑士骑术了得。 三个骑士到了他们的前方,为首的喝问:“方云生可在?” 方云生迟疑了一下,出来,拱手试探,“不知你等是……” 为首的男子身材魁梧,目光转动看了一眼蛮人们,问道:“这些可是洛罗使团?” 方元生点头,“是,你等是……” 男子说道:“我家郎君马上到。” 你家郎君…… 方元生还在懵逼,贝克干咳一声,“先进去歇息!” 男子回头,目光锐利,“这里我们征用了,你何人?” 贝克阴着脸,用有些别扭的大唐话说道:“洛罗副使,贝克。我要进去,你阻拦一个试试?!” 在大唐期间良好的待遇,让这些人优越感爆棚。 城门外突然传来欢呼。 “见过使君!” “见过使君!” “使君?”贝克看了一眼城门方向。 男子冷笑,“我家郎君陈州刺史杨玄,来,你进去一个给耶耶看看?” 男子和两个随从手按刀柄,目光冷厉。 逆旅中,掌柜惊呼,“竟然是杨使君吗?” “杨玄?”贝克刚想冷笑,可随即浑身一震。 他想到了那个杨玄……曾去过震灵顿城的那个人。 来的可是那人? 身后,几个蛮人问道:“进不进去?” 贝克回头,“滚!” 城门外,杨玄已经到了。 那些军士纷纷行礼,“见过使君。” 姜鹤儿纳闷,“他们好生恭谨。” 老贼说道:“北疆第一军,大战时力挽狂澜……整个大唐都在颤栗时,是北疆军逆流而上,而郎君便是带头的那几人之一,谁不恭谨?” 林雅的云山骑此次出击不但没能奏效,反而成全了杨玄麾下北疆第一军的美名。 北疆第一军,那和天下第一军有何区别? 天下第一军的缔造者和统帅来了,谁不恭谨。 下次北辽大军再来,还得靠着他们去抵御不是。 杨玄颔首,策马缓缓进城。 一个军士带路,与有荣焉的介绍着城中的情况。 “明府还没得了消息,否则定然会飞速赶来。” “你如何知晓?”姜鹤儿问道。 军士说道:“上次捷报到时,明府大喜,随手把钱袋扯下来赏给了报信的兄弟,里面好家伙,有一小锭银子呢!又说杨使君果真是大唐名将,可惜不能一晤,否则定然当面请教兵法,共谋一醉。” 杨玄呵呵一笑,抬眸,看了前方一眼。 军士说道:“那便是使团。” 此刻,逆旅的掌柜出来了。 “全数搬出来。” 使团的随员依旧傲然。 掌柜看了他一眼,“没地方给你等住!” 乔尼微怒,“这是何意?” 掌柜走到前方,拱手:“小人见过使君。使君,小人方才已令人去清理房间,最好的房间,小人的娘子和女儿亲自去清洗,保证干干净净。” “客气了。”杨玄下马。 “见过使君!” 方元生等人行礼。 “这是……”杨玄指指那几个蛮人,“气势汹汹的要作甚?杀人?” 乔尼微笑,“杨使君,久违了。” 杨玄斜睨了他一眼,“你,谁?”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 方元生是正经礼部出身,从未见过谁会如此羞辱别国使者,不禁面色发红,脸也发烫,很是尴尬。 曾和却兴奋的不行,“果然是杨使君,这一出手就是威压。” 贝克变色,乔尼微微摇头,“当年杨使君在灵顿城时,我曾见过使君几面。” 杨玄颔首,问方元生,“朝中令我接管此事。” 方元生大喜,再度行礼,“还请使君吩咐。” 杨玄问道:“先前我见此处有争执,为何?” 方元生面带难色,曾和却忍不住说道:“他们人太多,这本是小城,没有那么多住所,便让他们扎营。可他们不肯,说……” “说什么?” 杨玄含笑问道。 曾和说道:“说,让百姓腾房子。” 乔尼微笑,“我们是客人……” “除去使者和副使,其他人,扎营!”杨玄不容分辨的道。 “我们是使者!”贝克不满的道:“我们在长安是贵宾!” “这里不是长安!”杨玄丢下一句话,随即问方元生。“这一路,可曾骚扰地方?” 方元生苦笑,“吃东西不给钱,还曾打砸……还有人调戏女子。” 他觉得杨玄会呵斥自己。 杨玄神色平静,“你等就这么看着?” 方元生说道:“下官也曾交涉呵斥,随后令他们赔礼。” “谁?”杨玄问道。 方元生心头一跳,曾和说着,“三个蛮人!” “可能指认?”杨玄看向那些蛮人。 曾和指着一个蛮人,“他,还有后面那个,再有,就是那个高个子!” 方元生笑道:“使君可要呵斥?下官已经呵斥过了。” “打折腿。”杨玄丢下这句话,走向了来迎接他的县令。 “见过使君!” 县令王茂兴奋拱手,有些另一个世界粉丝见到偶像的激动。 “动手!”林飞豹喝道。 张栩一人冲了过去。 “住手!” 乔尼怒吼。 那三个蛮人狞笑着冲过来,这一次,是真的蛮性发作了。 一拳! 那硕大的拳头看着吓人,可对面来的拳头更吓人。 呯! 蛮人飞了出去,落地,整只手臂竟然寸断,软踏踏的垂落。 “啊……” 惨嚎声中,第二个蛮人怒吼一声,合身飞扑过来。 这是要摔跤。 他的手抓到了张栩的肩头,发力。 王茂愕然,“这是……” “给他们一个教训!”杨玄随口道。 张栩单手抓住蛮人,随手一扔,人就飞了出去。 接着他冲向了第三个蛮人,肩头一沉,就这么撞了上去。 这是最蛮横的姿态。 你们不是喜欢蛮横吗? 今日便教教你等,何为,蛮横! 呯! 蛮人平平倒滑出去,倒下。 再无声息。 就这么一肩膀,竟然撞死了。 张栩飞掠过去。 “他还要作甚?”王茂已经看傻眼了。 这是使团啊! 毒打使团,不对,还打死了一人,这事儿,怎么收场? 张栩过去,抬脚,用力往下踩。 卡察! “嗷!” “卡察!” “卡察!” “嗷!” 三个人,六条腿,死人的两条都没放过。 果然是忠心耿耿。 杨老板很满意,对王茂说道:“给他们扎营的东西。” 王茂发誓自己从未听闻这般对使团过,已经懵逼的他下意识的问道:“若是他们发作……” “告诉我。”杨玄点头,对方元生招手。 方元生过来,“使君。” “告诉他们,明日,我来和他们谈!” 方元生眼圈红了,“这一路,不是下官不想动手,是……是长安不许。若是可以,下官恨不能毒打他们一顿,哪怕是和他们厮杀也在所不辞。” “我明白!”杨玄拍拍他的肩膀,“从今日起,就不同了。” 那边,贝克尖叫,“天呐!你竟然杀了我们的人!” 杨玄看着他,森然道;“你若是再多一句嘴,我不介意再杀一人!” 他转身对王茂微笑。 “使君,请。”王茂侧身。 杨玄颔首,二人进了逆旅。 逆旅外。 使团安静的就像是一群遇到勐虎的小鹿。 …… 求票! 第696章 反噬 “该死的!乔尼!看看!看看!” 贝克围着三个倒霉蛋转圈,跺着脚,“死了!死了一个,残了两个。两条腿都断了,断成了好几节,以后就是个废人。洛罗的国威,陛下的颜面都被踩在了地上!” 乔尼面色冷峻,“闭嘴!” 贝克压低嗓门,“看看他们干的好事,回到灵顿城,那些贵族会咆孝……” “可你知晓,贵族们对蛮人的死从不在意。对于他们而言,蛮人只是劳力,以及威胁。”乔尼看了一眼方元生,“交涉,严厉些。不行咱们就走!” “翻脸?”小白脸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那是大唐名将。乔尼,别忘了,当初在灵顿城,他带着自己的随从,击败了陛下的护卫。那一战,我记忆犹新。” “那又怎么样?”乔尼冷笑,“两国之争,一两个将领无济于事。闹起来。” 杨玄和王茂进了逆旅,掌柜热情的带着他们上去。 “可好了?”掌柜问道。 “马上!” 一个房间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接着掌柜的妻子和女儿拿着抹布出来,满头大汗。 “这是杨使君。”掌柜侧身,妻女齐齐行礼。 “辛苦了。”杨玄颔首。 进了房间,一股子水汽,略微有些腥,就像有时候拖地的味道。 “打开窗户!”杨玄坐下,姜鹤儿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要报仇!” “杀了我们的人,难道就想跑吗?” “今日,大唐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那些蛮人愤怒的在咆孝,让姜鹤儿想到了兽类。 王茂介绍了一番本地的情况,随即担忧的道:“使团半道有人重病而去,往常还好,老夫知晓使君最近颇有些艰难,此事传到了长安,便是麻烦。” 重病而去……杨玄觉得这人也算是个老油条,不过,这根油条不错,“此事你莫管。就一条,别给什么优待,该如何就如何。” “闹起来……”王茂指指外面,此刻外面已经沸反盈天了。 杨玄微笑,“看来,北疆一战,我杀人杀的还不够多。” 王茂一个激灵,“使君就不怕因此被长安压制?” 皇帝对北疆不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官场,特别是杨玄。黄春辉致仕前为杨玄造势,这下算是戳到了皇帝的肺管子……官场上的人都知晓,长安不少人正等着抓杨玄的错处,随即出手镇压。 王茂见杨玄默然,叹道:“此事,湖弄过去就是了。” “让一群野人在大唐横行。”杨玄指指自己的心,“这里过不去。” 王茂双手按着桉几起身,“使君能为了大唐不顾宦途,老夫颇为钦佩。对了,想来使君这一路很是失望吧!” 不等杨玄回答,王茂自嘲的道:“上面软弱,下面如何硬得起来?使君安坐!” 这货要干啥? 杨玄懵了一下。 王茂行礼,倒退着到了门边,转身出去。 冬冬冬! 下楼梯的声音很急切。 随即,外面传来了王茂的声音。 “谁要公道?” “我!” “在此老夫便是公道。”王茂强硬的就像是一块岩石,“你等扰乱地方,百姓苦不堪言。老夫身为本地县令……来人!” “在!” “盯着这些人,但凡喧哗,打!” 杨玄坐在那里,掌柜的女儿进来奉茶,偷看了他一眼,红着脸出去了。 韩纪进来,“王茂,好胆色!” 杨玄说道:“我大唐从不乏勇士,只是朝中的苟且冷了他们的心!” 韩纪点头,“也与国势有关。国势如日中天时,官吏多自信,多勇气。” 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唐的颓势,但朝中依旧高呼盛世。 伪帝在梨园中歌舞升平,重臣们有的在争权夺利,有的在当补锅匠。 唯有边疆的军民才知晓,这个大唐正在悬崖边上跳舞。 在他们看来,庙堂里的君臣就像是睁眼瞎,不,是昧着良心,没把大唐和军民当回事。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不把我当回事,我凭什么尊重你? “治国,首要威严。没有威严,上命就成了废纸。”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开国时,上下同心,故而威严自显。到了如今,北有北辽,南有叛逆与南周,西边也有洛罗不死心…… 这么一个局面,边疆军民都感受到了危机。这等时候,若是庙堂君臣也感受了危机,并做出变动,那么我想,这个大唐依旧大有可为,庙堂的威严依旧。 可要命的是,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觉着这个大唐危机重重,上面的君臣却觉着……这是盛世。” 韩纪微笑,有些小兴奋,“天下军民会把庙堂里的君臣看做是蠢货,什么旨意都变成了废纸。这是一个苗头。一旦有人点把火,郎君,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杨玄默然片刻,问道:“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韩纪摇头,“这个天下就如同一个病人,这个病人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唯有用刀割开躯体,把毒给挖出来。” “你说这些何意?”这个韩造反,动辄就想着这些。 韩纪说道:“郎君此次若是能成功去桃县,掌握北疆军,那么,这个天下,郎君的话分量就不同了。老夫看好郎君……” 杨玄问道:“看好我做什么?” “执刀人!” 杨玄看着他,眸色冰冷,但韩纪却毫不退缩,目光炯炯,“还是那句话,郎君这等大才,为何立于旁人之侧?” “话太多!” “是。”韩纪告退,出去后,门外的张栩讥诮的道:“果然,连郎君都嫌弃你话多。” 韩纪惬意的道:“没发现吗?” “什么?”张栩握着刀柄,看着楼梯口。 韩纪得意的道:“郎君此次说老夫话太多,却没说老夫说错了话。” 张栩:“……” 韩纪哼着小曲下去了,林飞豹走过来,“读书人,果然阴险。” 张栩深以为然,“不过,这样的人越多,郎君的大业把握就越大。” 林飞豹低声道:“此事有些麻烦。” “那人在给郎君出难题,若是郎君无法令洛罗使团低头服气,回头他便有由头来压制郎君,狗东西!” 张栩见林飞豹不以为然,就问道:“统领觉着老夫骂错了?” “错了。” “哪错了?” “羞辱了狗。” 杨玄随即沐浴更衣。 姜鹤儿抱着他要更换的衣裳站在外面等候。 哗啦! 听着水声,姜鹤儿好奇,“郎君没用浴桶?” 此刻是王老二在守门,他一边吃着肉干,一边说道:“郎君不用外面的浴桶,在外面都是冲淋。” 逆旅的掌柜很热情,房间洒扫的很干净,但有个问题,浴桶。 浴桶边缘有一层泥垢,只是看一眼,杨玄就敬而远之。 洗好了,他干咳一声。 吱呀! 门开。 姜鹤儿低头进来,把刚整理好的衣裳递上。 没办法,边上挂衣裳的竹竿上到处都是霉斑,姜鹤儿只能做个人形衣架子。 杨玄接过衣裳,缓缓穿着。 “郎君,可要帮忙吗?”姜鹤儿脸蛋儿红彤彤的。 “不用。” 时至今日,杨玄也习惯了有人伺候的日子。 “从北疆出发前,怡娘说了要伺候好郎君,否则回去重责!”姜鹤儿可怜巴巴的道。 “已经很好了。”杨玄给这个不称职的侍女送上好评。 姜鹤儿抬头一个笑脸,然后,赶紧伸手捂着眼睛,脸蛋红的就像是一块红布。 “低头就行了,捂着眼睛,手指头有缝隙。” 杨玄调侃道。 姜鹤儿果真测试了一下……然后低头。 杨玄无奈叹息。 回到房间,老贼等人都在。 “小人方才去打探,那些蛮人粗鄙,不过,蛮人中有个人,有些古怪。” “如何古怪?”杨玄坐下,姜鹤儿送上茶水,又跪坐在他的身后,帮他擦拭头发。 老贼说道:“那人看着……小人觉着阴森。最后小人想走,他勐地看了窗户一眼,那眼神,看着阴森可怖。” “怕了?”杨玄问道。 “不。”老贼说道:“小人只是有些好奇,那人给小人的感觉,就如同是那些贵人。” 姜鹤儿问道:“长安的贵人?” 老贼摇头,“地底下的贵人。” 杨玄眯着眼,“乔尼等人来长安,按理应当是赔罪。可那等跋扈的姿态,在我看来,却像是示威。他们的倚仗是什么?” 韩纪跪坐在另一侧,含笑道:“此次大战后,大辽对大唐的姿态就不同了,原先是俯瞰大唐,优越感十足。如今却成了平起平坐,这个仇,结大了。 北辽的威胁会越来越大,大唐渐渐衰微,国力也是如此,要应付一个北辽就有些捉襟见肘,若是再来一个洛罗会如何?” 老贼补充,“故而,他们此次带来了数百蛮人,说是赔罪,实则却是示威。” “没错。”韩纪赞赏的看了老贼一眼,彷佛自己就是主公身边的幕僚长,下面的都是小弟,“若是洛罗起兵,以蛮人为前锋一路打进来,赵嵩可挡得住?老夫看,危险。如此,大唐怎敢激怒洛罗?” “此次试探在此之前算是功德圆满。”杨玄笑了笑。 他来了,这事儿自然要换个方向。 使团闹腾了半晌,最终只得妥协。 蛮人和使团大部分人都在城西扎营,乔尼和几个官员住进了逆旅……整个小县城,就这么一家逆旅。 房间不大好,掌柜一脸爱住不住的傲娇,让人无话可说。 迟来的午饭味道倒是不错,这一点无可挑剔。 大唐的饭菜,永远都对得起天朝上国这个称呼。 吃了午饭,乔尼打个盹。 “乔尼!” “嗯?”乔尼抬头,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矮小,赤脚的黑瘦男子。 “多桑。”乔尼精神一振,“可是准备好了?” 男子的眼神有些阴森,看着人就如同是看着死人。他身上的气息冰冷,彷佛就算是被丢进沸水中依旧如此。 “好了。” “夜里吧!” “好。” 乔尼笑了笑,“我期待着。” 多桑走了,贝克进来,“你想让多桑出手?” “对。” “你就不怕被发现?” “谁能发现?”乔尼笑的阴森,“弄好了,明日就走,告诉唐人,洛罗不会忘记屈辱……等他们发现杨玄成了个傻子或是疯子,却寻不到由头,不知会如何。” 贝克坐下,“最好变成个疯子。” “你嫉妒了!”乔尼说道。 “胡说!”贝克的脸有些红。 乔尼说道:“仙妮亚,那是灵顿城的一朵鲜花,在那臭气熏天的城市中,她就如同是一朵幽兰,令人陶醉。 可她却对杨玄颇有些好感。 去年吧!她在一次宴会上拒绝一个蠢货的追求,曾说,和杨玄比起来,你就如同是一只虫子般的令我厌恶。” 贝克的脸有些潮红。 “那个小白脸!” 杨玄不知晓自己被人骂为小白脸,他令人盯着使团,自己带着人在城中转悠。 每到一处,他都喜欢逛街。 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喜欢看不同的民俗风情。 姜鹤儿却喜欢采买,和杨玄逛了一趟回来,背着一个大包袱。 “鹤儿,这一路你买了多少东西?” 杨玄有些头痛。 “许多。” “你这是准备弄个车队?” 姜鹤儿一怔,“大不了……一点点的运回去。” “就不能和夫人学学?” “娘子只是没机会逛!”姜鹤儿振振有词。 吃了晚饭,杨玄交代,“老贼和老二盯着些。” 王老二说道:“郎君,能杀人不?” “竟然没问人头,老二长进了。”杨玄很是欢喜。 王老二叹道:“人头太少了,不值钱!” 夜色来临。 杨玄在房间里看书。 看了一会儿书,他打个哈欠,上床躺下。 “也不知阿宁和阿梁如何了。” 有了妻儿,也就有了牵挂。以往千里独行都没啥杂念,此刻一躺下,脑子里全是周宁和儿子。 他闭上眼睛,渐渐呼吸平稳。 一只白白胖胖的虫子,看着就像是……洋辣子。虫子缓缓从从门下挤了进来,身体摊平,进来后,又变成了白白胖胖的模样。 就在逆旅中的一个房间里,多桑跪在地上,身前摆放着一尊浑身弥漫着诡异阴森气息的神像。 不知过了多久,多桑勐地抬头,“呵!” 乔尼眼前一亮,“如何?” 多桑缓缓看向他,森然道:“疯子!” 虫子爬上了杨玄的床榻。 看着憨态可掬的冲着杨玄的手爬去。 身体上密密麻麻的触角闪着黑光,眼看着就要碰到杨玄的手。 床下伸出一只手,屈指一弹。 呯! 虫子飞起,撞到了墙壁,黏在上面,缓缓下滑……身后,一道黑色的湿痕。 林飞豹从床底下爬出来,用小刀把虫子挑起来看了一眼。 “郎君,安全了。” 杨玄依旧闭着眼,“嗯!” 林飞豹小心翼翼的开门,出去。 门外,张栩问道:“如何?” “是毒虫。”林飞豹把毒虫亮亮。 “有人驱使!”张栩的眼中多了愤怒的火焰,“老夫去!” “不用你!”林飞豹冷冷的道:“老夫,已经发现了那人!” 他的目光勐地转动,投向了逆旅之外。 他推开窗户,飞掠着落在了街道上。 斜对面,一个瘦削的就像是骷髅般的男子,坐在阴影中,张开嘴,惨笑。 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溢流出来…… 林飞豹走过来,低头,“反噬!” 老贼也出来了,“这人,竟然和那个阴森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房间里,多桑自信的道:“他疯了!” 烛光闪烁,那张脸,霍然和瘦削的男子一模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第697章 你在羞辱洛罗 杨玄睡的很香。 林飞豹从窗户飞掠回来。 单手拎着那个黑瘦男子。 张栩令人弄了灯笼,林飞豹解开男子的衣裳,胸口那里,霍然有个小口子。 他把被自己弄死的毒虫拿过来比划了一下,“刚好能进去。” “这是以自己的精血饲养毒虫,时日长了,毒虫与主人心意相通。这等手法,你可曾听闻?”张栩问道。 他问的是老贼,老贼点头,“南边,就是南疆那边有人会这个。当年老夫行走江湖时,曾见识过。” “叫做什么?” “蛊!” “这是什么毒?”王老二好奇的问道。 “要不试试?”老贼笑嘻嘻的道。 “烤来吃!”王老二垂涎欲滴,“白白胖胖的,定然好吃。” 老贼翻个白眼。 张栩问道;“可要叫醒郎君?” 林飞豹摇头,“郎君大战之后就没怎么歇息,接着就赶路来长安,累了。” 张栩坐在,靠在墙壁上,“这是蛮人。” “对。”老贼说道:“此人与老夫白日见到的那人除去瘦削的吓人之外,长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那人在何处?” 老贼说道:“和使者他们在一起。” “那么,老夫认为,此事是他们的谋划!”张栩起身,杀气腾腾。 林飞豹说道,“这等时候比拼的是手段,他们来,咱们也能去。” 老贼动心了,“老夫去!” “我去!”王老二依旧精神抖擞,几个糟老头子看了艳羡不已。 “此事关系重大。”林飞豹说道:“若此事弄不好,节度副使就会成为泡影。张栩,把你的杀机收一些。” “压根就没有。”张栩笑嘻嘻的道。 林飞豹说道:“杀了那个阴森森的东西。” 王老二起身,“好!” 林飞豹看了一眼老贼,暗示他跟着去。 老贼问道:“可有交代?” “有!”林飞豹说道:“就一个,动静小些,别吵着郎君睡觉。” “好说!”老贼和王老二去了。 “为何让他们去?”张栩问道。 林飞豹靠着墙壁,双手抱臂,“郎君若是能为节度副使,这便是上了个台阶。 郎君上了台阶,管的人多了,管的军队多了。那么,要靠什么?心腹! 心腹也得长进,否则大业不会等他们,也不会等咱们!明白吗?” 张栩点头,“要跟着郎君一起长进,等以后……大业成了,你要作甚?” “没想过。” “想想。” “不想想。” 林飞豹的脑海中浮现了孝敬皇帝的模样。 双拳紧握。 那对贱人! 老贼和王老二悄然出去。 “小心些。”老贼见王老二大大咧咧的往乔尼等人的房间去,就拉了他一把。 “他们动手,咱们动手,有来有往,怕什么?”王老二不满的道。 “动手,也得润!”老贼挑眉。 “老贼,你都有女人了还这般猥琐。” “你懂个屁!”老贼得意的道:“这叫做什么……郎君说了,这叫做,情趣!” “呸!”王老二不屑的道:“情趣就是猥琐?” “呵呵!”老贼笑道:“老二,你不知晓女人的妙啊!” “妙什么?” “妙不可言!” “那你这些年就白活了?” “是啊!” “那晚上是谁被赶出门了?” “只是小争执罢了!” “还小争执,都去寻郎君要回春丹的什么至尊版了,要脸不?” “打人不打脸啊!” “我一般打人不打脸,就要人头。”王老二止步,前方就是使团的几个房间。 他指指其中一个房间,老贼点头,低声都:“小心潜入。” 王老二却大大咧咧的走过去,举手,叩门。 房间里,多桑没睡,蹙眉看着房门,好像是在等着谁。 叩叩叩! 多桑神色一松,笑道:“快进来。” 吱呀! 房门缓缓打开。 门外走来一人。 多桑低头收拾神像,“虫子可是越来越难收了?我说过,精血少喂些,这虫子和人似的,别给它吃的太饱……” 他突然身体一僵,缓缓抬头。 “你是谁?” 王老二手按刀柄,“你欠了我家郎君东西。” 多桑听得懂大唐话,“什么东西?” “人头!” 多桑惨笑,“我的兄弟定然去了,不过,能换取一个大唐名将,值得了!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手一扔,一只虫子丢了过去。 王老二挥刀,虫子被斩为两断,一段飞边上,一段飞门外,贴在了老贼的眉心上。 老贼吸吸鼻子,“有毒!” 然后,勐地蹦跳起来。 屋内,王老二身形闪动,挥刀。 多桑尖叫一声,飞也似的避开,把手中的神像丢了出来。 王老二身形再度闪动,快若闪电。 刀光掠过。 隔壁,乔尼和贝克都醒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 乔尼说道:“被发现了!” 贝克摇头,“兴许是没证据的泄愤!” 乔尼起身,“去看看。” 隔壁传来了欢呼声,“一颗!” 另一个房间里,已经睡熟的胖长老和瘦长老,听到这声欢呼后,闭着眼举手,就像是要接住什么。 乔尼和贝克出来,就看到了王老二的背影,一手提着横刀,一手拎着一颗人头,一路走,人头和横刀一路滴血。 老贼勐地回身,“吵着了郎君睡觉,今夜就送你等上路去见贵人!” 乔尼:“……” 稍后,二人回到了房间中。 “他失手了。” “多桑的诅咒之术多次奏效,为何此次失败?” “乔尼,如今最大的麻烦不是什么失败,而是,咱们该怎么办?”小白脸焦躁不安。 “证据何在?”乔尼说道:“他没有证据,相反,咱们还能反咬一口,说他杀了使团的官员。” …… 凌晨,杨玄醒来。 这一觉睡的很舒服,赶路的疲惫消散大半。 “郎君,早饭要吃什么?”姜鹤儿问道。 “饼子,咸菜,有羊肉就弄些。” 这个季节里,能吃上这样的饭菜,杨玄就已经很满足了。 “郎君吃的简单了些。”姜鹤儿有些为他抱屈。 “不简单了。”杨玄说道。 “在长安,一个权贵的管家,都比郎君吃的好。” “人那是祖上积德,遗泽子孙。”杨玄笑着咬了一口咸菜。 “可祖上的德行再多,也不能护佑子孙世代享福吧!” “这玩意儿你得看,运气好的就能延绵千年,运气不好的,才将享受了数十年,一家子就倒霉了。” 杨玄喝了一口面汤,“这些人越是富贵延绵,那些百姓就会越羡慕。羡慕就得努力,可努力来努力去,却寻不到一个出头的路子,无奈之下,只能努力种地,努力经商,努力做工…… 最终是努力存钱,希望能积攒些家产,让子孙过上好日子。” “是呢!”姜鹤儿说道:“百姓大多如此。” “可你见几个百姓家中能靠着世代存钱富起来的?” 林飞豹进来,“郎君,昨夜弄到的是毒虫,随后发现养虫的那人……和使团中的阴森男子应当是孪生兄弟,老夫令老二去斩杀了阴森男子……头颅在此!” 王老二在门外,敷衍了事的伸手,人头就在林飞豹的身侧晃荡,另一只手拿着饼子在啃。 喷香! 杨玄叹道:“大清早就弄的这般血淋淋的,坏人胃口。” 嘴里说着没胃口,杨玄却吃了三张饼,让被一张饼差点撑坏的姜鹤儿艳羡不已。 “那些人呢?”吃饱喝足,杨老板想活动活动。 老贼说道:“都在房间里。” 杨玄起身,“去看看!” 他走了出去,林飞豹挥手,护卫们紧紧跟上。 冬冬冬! 鞋子踩在木板上,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门自己开了。 乔尼走了出来。 “你们的人,杀了我的人!” “是吗?” 杨玄扬手。 啪! 乔尼捂着脸,“你在羞辱洛罗!” 幸好我躲了一下……贝克这才出来,悲愤的道:“从未听闻殴打使者,这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陛下震怒,洛罗会愤怒!” 啪! 贝克捂着脸。 “一人一下。”杨玄觉得自己得了强迫症,非得要一人给一巴掌才舒坦。 “洛罗不会忘记!”乔尼阴着脸,回身道:“叫他们来,我们准备回去。今日的羞辱,来日必然有报!” 杨玄笑了笑,“一群棒槌!” 稍后,数百蛮人和使团随从都聚集在了逆旅前方的街道上。 群情激昂。 “我们带着羞辱回去,陛下会用自己的方式雪耻!” 方元生面色微白,“完了!” 曾和说道:“杨使君毕竟是领军厮杀的名将,更喜欢用杀戮来解决问题。可这是外事啊!” 乔尼上马,策马调头,刚想放狠话,杨玄冲着身后招手。 张栩拎着养蛊的男子过来,随手丢在地上。 男子上半身赤果着,胸口那里一个孔洞,边上疤痕累累,一看就是老干这个的。 接着,老贼用棍子挑着那只虫子搁在孔洞边上。 “昨夜,有人驱使这只虫子爬到了我的床榻之上,我想问问,使团里有人养虫子,谁知晓?” 有人尖叫,面色惨白的喊道:“是血虫!” 杨老板大喜,“说说。” 这人却闭口不言。 杨玄看看那些蛮人,大多面带惧色。 “那么,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一个蛮人抬头。“这是神灵喂养的虫子,你得罪了神灵,将会凄惨死去!” 通译转述,杨老板笑的越发的矜持了,“贵使!这事,怎么一个说法?” 乔尼和使团随从自然知晓此等事不能认,可他们却管不住蛮人。 那些愚蠢的蛮人,凶横惯了,可这一开口啊! 乔尼毫不犹豫的道:“这是蛮人干的,这些该死的臭虫,他们喜欢弄这些。” “你想说,此事与你无关?” “确实是无关。”乔尼想到了一件事,“当初杨使君进入洛罗时,曾屠灭了一支蛮人部族,这些蛮人一心报复……” 姜鹤儿听傻眼了,“郎君还去过蛮人那?还灭族?” 老贼矜持的道:“老夫侥幸也跟着去了,那一战,杀的蛮人见到郎君就叫耶耶!” 姜鹤儿怒了,“蛮人也叫耶耶?” “就是这个意思,你这女娃,就是较真!” 老贼翻个白眼。 方元生看到了一出逆转大戏,先前在向他强烈抗议的使团官员,此刻尴尬的松开手,“这事怎么能这样呢!” 方元生抹了一把脸,木然道:“好教你等得知,此事,没完!” 他走过去,“使君,此乃大事,下官以为,其一,当马上快马报于长安,想来大唐的怒火将会焚烧整个洛罗。其二,要洛罗给个交代!” 大唐的怒火焚烧不到洛罗……至少伪帝在时不可能。 所以,方元生是在恐吓。 至于交代。 “我也想要个交代!”杨玄摸摸额头,“那虫子乃是剧毒……” 方元生问道:“使君昨夜是如何发现的毒虫?” “我恰好翻身,压死了虫子。”杨老板毫不客气的把麾下的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彷佛自己是有天佑。 方元生双手合十,“老天护佑!” “至于吗?”杨玄觉得他夸张了些! 方元生严肃的道:“北辽皇帝驾崩了,此后与大唐便是不死不休的大敌。北辽会频繁入侵,谁能挡住?北疆军!还有,使君!” 原来,公道自在人心……杨玄说道:“过誉了。” 回过头,杨老板面对乔尼又是另一张嘴脸,“我需要你写下此事的经过。” 这几乎便是罪证。 乔尼当然不愿意,“此事只是蛮人……” “蛮人可是使团的一员?” “蛮人野蛮……” “你特么的就不野蛮?一群野人沐猴而冠!”杨玄突然发怒,“写,还是不写?” 乔尼摇头,坚定的道:“不可能!” 杨玄吩咐到:“乌达!” “主人!” 最忠诚的侍卫来了……至少乌达是这么认为的。 他心中的火神大人此刻怒不可遏,那么,他就该做点什么。 杨玄指着那些蛮人,“洛罗人蛮横无理,侵犯我大唐疆土,屠灭我大唐村子,这大仇,该不该报?” “该!”众人轰然应声。 那些百姓也出来了,县里的官吏也来了。 “张栩!” “在!” 张栩上前。 杨玄指着那些蛮人,“这等畜生,自以为蛮横,在大唐境内也敢欺凌百姓。 别人能忍,我,不能! 去,屠了他们!” 第698章 最忠诚的朋友 使者往来,沟通两国信息,以免误判。更有沟通矛盾的作用。 所以,两国就算是打的再惨烈,使者依旧能从容出使敌国,并且享受贵宾待遇。 但洛罗不同。 洛罗的文化发源有些复杂,掺杂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说粪山,比如说街上屎尿横行……比如说偷情成风。 这些在大唐被视为不可思议的事儿,在洛罗却司空见惯。 他们崇尚的不是利益,不是道德,而是野蛮。 他们的发家史,就是一部劫掠史。 他们行事讲求的是实用,而不是规矩。 他们的规矩,从来都是给别人立的,自己却站在了规矩之外。 所以,洛罗使团能干出用秘术刺杀之事来,杨玄一点都不意外。 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不敢置信,怒不可遏。 可再怎么怒不可遏,惩治了罪魁祸首之后,再去呵斥洛罗,这样可以了吧? 不! 杨老板手指着蛮人,侍卫们蜂拥而动。 曾和浑身颤栗,兴奋不已,“使君,使君他竟然要杀光那些蛮人。” 方元生兴奋中带着隐忧,“杀光了,也就撕破脸了。洛罗本是个不要脸的国度,翻脸之后,以后趁火打劫就师出有名了。” “杨玄,你敢?”乔尼愤怒的喊道。 侍卫,已经动了。 那些蛮人却不知惧怕,狂笑着拔出刀子,竟然应战。 贝克有些小兴奋……就和另一个世界的外交豁免一样,不能杀使者,故而他和乔尼没有被干掉的担忧。 “若是能占据上风……”贝克低声道:“对唐人就是有力的震慑,乔尼,如此咱们就算是立功了。” 毫无疑问,用秘术刺杀被发现,这是罪责。不管是要做给大唐看,还是真的愤怒,回到洛罗后,这两个使者都会倒霉。 弄不好就会把牢底坐穿。 乔尼还行,贝克这等小白脸却不敢坐牢,细皮嫩肉的他不但深受灵顿城贵妇们的喜爱,牢里的那些眼冒绿光的人犯们,也会对他宠爱有加。 所以,他此刻就像是死里逃生的鱼儿,在大口的喘息着。 乔尼说道:“是的,我想,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双方距离很近,乌达率先冲了过去。 横刀就如同是鱼儿,在各种兵器中游走,切割开一个个躯体。 随后是张栩。 蛮人们在怒吼,以为自己的力气很大,把长刀当做是棍子来使唤。 呯! 长刀成了碎片,铁棍子勐地一抽。 脑袋就和瓜果般的炸裂开来。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声。 然后,更多的人在欢呼。 “彩!” 韩纪低声道:“当年谁敢对大唐无礼?谁敢冲着大唐官吏呼喝?谁敢欺凌大唐百姓?这个大唐,病了,唯有郎君才能救它!” 老贼点头,“说的真好。可惜,都是废话!” “什么意思?”韩纪问道。 “你未曾来之前,老夫便是这般认为的。”老贼看着杨玄,眼神就像是当年发现了一位贵不可言的贵人时的亲切。 数百蛮人被两股侍卫冲进去,刚开始还蛮性十足的咆孝,拼杀,只是十息,就溃散了。 蛮人们在四处奔逃,可周围有虬龙卫在把手,跑来一个弄死一个。 “救命!” 一个身材魁梧的蛮人跪地呼喊,接着被一棍子把脑袋打歪了九十度。 什么蛮横,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蛮人在惨嚎,在嚎哭,在求饶…… “天神在上!” 贝克身边的使团随从张开嘴就没合拢过,“这是凶悍的蛮人?可怜的,在这些唐人的面前,他们就像是虫子般的无助,就像是一群孱弱的孩童。那位使君,天呐!他有一群比蛮人更为强横的护卫。” 贝克呼吸有些艰难,“那一次在灵顿城,他的麾下没有那么厉害。” 那一次杨玄胜在阵型上。 鸳鸯阵横空出世,给了洛罗君臣一次打击,随后他飘然而去。 但这一次,他没有用什么阵型,而是蛮横的用自己的麾下去杀戮。 用最蛮横的手段,给最蛮横的人一次杀戮。 贝克在颤栗,“乔尼!” 乔尼沉默良久,看着杨玄,“使君要什么?” 杨玄指指他,韩纪过来……他的个子比乔尼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写下认罪书。” “这是蛮人自己的行动!”乔尼宁可死,也不会写下自己的罪状。 那样,他会生不如死。 “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韩纪摇摇头,乔尼说道:“昨日是杨使君先杀了蛮人,引来的报复。” 这话无耻到了极点。 韩纪叹息,“本以为你身为使者,至少该要些脸面。没想到,脸面对于你,不,应当是对于洛罗这等蛮夷而言,只是个面具,随时都能拿掉。 活的这般无耻,洛罗可想过自己与兽类有何区别?” 乔尼说道:“强大才是道理。” “没错,老夫也赞赏这句话,不过,此刻谁更强大?”韩纪问道。 乔尼说道:“别忘记了,洛罗有无数勇士。而大唐正面临着北方的威胁。哦!我还听闻,北方那位强大的帝王在回师的路上驾崩了。 就算在洛罗,若是帝王战败驾崩,那么继位的皇子将会以报仇为己任。 以后大唐的北方麻烦就大了。如此,大唐还想增加一个敌人吗? 强大的洛罗,不惧任何对手!” “呵呵!”韩纪笑了笑,“是吗?” “当然!” 战斗已经结束了,最后三个蛮人跪在那里,哭的满脸鼻涕,就像是孩子般的无助。 他们冲着杨玄磕头,无师自通的把额头磕的青肿,只想因此免死。 “他们在喊什么?”杨玄问道。 通译说道:“他们在喊,您是神灵下凡。” 杨玄说道:“所谓的诅咒之术,只是个幌子。一人装神弄鬼,故作诅咒。一人以身饲虫,悄然放虫…… 一来一往,名气就大了。名气大,且神秘的令人惧怕,如此,才会有人出大价钱来请。” 而且还是双胞胎,两张一样的脸在阴暗中露出来,能吓坏多少人。 “还好,留下了三个。”贝克松了一口气。 那边,杨老板说道:“杀光。” 刀光闪过,嚎哭声没了。 方元生的脸颊颤抖了一下,对这位大唐名将的作风也算是了解了……压根没把对手当人看。 杀伐果断都不足以形容。 凶悍的一塌湖涂! 关键是,杨老板是微笑发出了指令,彷佛是令手下去踩死三只虫子般的轻松。 王老二杀的兴起,拎着还在滴血的刀就冲向了乔尼等人。 刀光如匹练! 杨玄竟敢杀我……乔尼双腿打颤,面如土色。 “饶命!”贝克却尖叫着举起手,挡在眼前,彷佛只要看不见,就不会感觉到疼痛。 “老二!”杨玄招手,“回来。” 刀光停留在了贝克的眼前,利风吹拂,令他的手背发麻,不禁缓缓放下手。 王老二有些不满的道:“多好的人头,圆滚滚的。” 贝克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吓屎了!” 王老二摇摇头,不屑的回去。 啪! 回去就挨了杨玄一巴掌。 “别乱杀人!” 杨老板说的悲天悯人,可街道上躺着数百具尸骸,鲜血从尸骸的身下流淌出来,汇聚再一起,一路流淌。 那些百姓都看呆了,被血腥味一冲,有人干呕,有人真呕。 但所有人看向杨玄的眼神都变了。 敬佩! 谁敢屠杀这些跋扈的蛮人? 唯有杨使君! 乔尼看看身后十余随从,惨笑道:“回去,我们都逃不过牢狱之灾。那么,现在就让我们维系洛罗最后的尊严。” 他带着随从上马,沉默的向城门而去。 曾和低声道:“咱们也得跟着吧?” “当然,直至送出大唐疆域。”方元生对杨玄行礼,“此次多谢使君襄助,下官晚些便会上奏疏,详尽说清此事。此事,下官也参与了。” 杨玄莞尔,“我无需你来分担什么罪责,只管去!” 方元生抬头,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 “走!” 韩纪轻声道:“使者回去,会加油添醋的为自己脱责。另外,此事算不得圆满,关键是,使者没低头。” “这只是铺垫。”杨玄一把抢了王老二手中的肉干,在王老二委屈的目光中尝了一口,确实是比以往的好吃,“洛罗我去过,杀戮过,尔虞我诈过。 我深知洛罗人的秉性,这个民族的眼中没有什么情义,有的只是利益。 长安大概以为我会和乔尼据理力争,说的口沫横飞也无济于事。” 他笑了笑,又吃了一口肉干,“可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他们谈。” 韩纪说道:“郎君一开始就想给他们下马威?” 杨玄摇头,“不是什么下马威,而是杀戮。你要知晓,对于洛罗人来说,威胁是不管用的。除非你把刀子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上,否则他们不会惧怕。” 韩纪明白了,“就是个不要脸的国度。” “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国度!” 前方,贝克回头看了杨玄一眼,眼神凶狠。 “看看,才将脱离危险就敢冲着我龇牙,这便是洛罗人的秉性。” “那么,该如何让他们臣服?” “强大!”杨玄说道:“能让他们绝望的强大。实际上这个世间大部分民族都是如此,当你展露出令他们绝望的强大时,他们就会低头臣服。” “大唐不会。”老贼摇头。 “当然不会,知晓为何吗?”杨玄笑道。 老贼摇头,“小人只知晓自己想的是什么,却不知是何道理。” 杨玄说道:“你看看史册,中原经历过多少劫难。多少次倒下,异族以为这个民族再也无法站立起来,只能跪着苟且偷生。 可最多数十年,它,又站了起来。 一旦站起来,它定然会站在世间的顶端。 诸多原因,归根结底,是一种精神。” “精神?”老贼思忖着。 “对,精神。”杨玄目光悠远,“你平日里可觉着骄傲?” 老贼摇头。 “见到那些洛罗人呢?” “小人觉着他们就是野人。” “优越感油然而生吧!”杨玄说道:“是什么让你生出了优越感?” 老贼仔细想想,“好像……很多。那些诗赋,那些民谚,那些祖辈传下来的道理,那些……规矩。” “正是这些组成了这个中原的精气神!”杨玄看过另一个世界的历史,很是唏嘘,“能支撑我们不倒的,正是这些你往日忽略的诗赋,民谚,道理和规矩。 当这些被彻底改变时,这个中原的精气神,也就没了。” “谁能改变?”韩纪轻蔑一笑,“那些蛮夷,懂什么?” 杨玄只是笑笑,老贼诧异的道:“老黄呢?” “我派他去办件事。”杨玄澹澹的道,眉间,却多了些凛然之意。 曾和策马回来了。 “使君,洛罗使者想和您谈谈。” “色厉内荏之辈!”韩纪不屑的道:“他在担心回去会被严惩,故而想方设法想占些便宜,或是能有些收获。” “郎君,要不,令他滚吧!”老贼说道。 “让他等着!”杨玄把最后一点肉干丢进嘴里,拍拍手,“香!” …… 大唐开国后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平日里在家耕地,闲时操练,战时应召出征。 府兵制的基础是均田制,可当均田制崩坏后,府兵制也就成了无源之水。 本地有驻军,三千人,校尉兰棠统领。 “杨使君来了,可惜不能请见。”兰棠和副手贺言感慨的道。 贺言看着在操练的麾下,说道:“咱们在此说是戍守,可实则便是看门狗。何时才能去北疆厮杀!若是能去,我宁愿去做一小卒!” “校尉。”有军士来禀告,“来了几个人,说是杨使君的随从。” “哦!”兰棠精神一振,“快请了来。” 来的是林飞豹和几个虬龙卫。 验证身份后,林飞豹开门见山,“我家郎君需要校尉的帮助。” “请说。”兰棠说道。 “郎君说……” …… 午后,杨玄出来了。 双方开始了谈判,杨玄坐在那里当吉祥物,韩纪以一敌二,竟然占据了上风。 可道理只是道理,国与国之间管用的是刀枪。 双方僵持不下。 韩纪看向杨玄,“郎君。” 杨老板竟然在打盹,他睁开眼睛,“谈完了?” 说着他还伸手去抠抠眼角,韩纪说,“他们不肯认错。” “那就不用谈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杨玄丢下这句话,起身,打个哈欠,“我回去睡觉,贵使,自便。” ——滚! 外交辞令杨老板用的很是熟稔。 他一起来,姜鹤儿就送上水杯。杨玄喝了一口,漱漱口,噗!吐在地上。 老贼送上大氅,给他披在肩上。 护卫们簇拥上去,警惕的看着左右。 乔尼低声道:“好大的排场!” 贝克说道:“谈不拢,怎么办?” 乔尼说道,“低头回去死路一条,就算是不死,大牢就是咱们最后的归宿。所以,回家!”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这里是城内,距离城门不远。 贝克闻声回头。 一队队骑兵缓缓从城外而过。 守城的军士肃然而立。 “这是换防吧!”贝克说道。 “多半如此!” 哒哒哒! 马蹄声源源不断。 贝克的嘴角在颤抖,“乔尼!” 乔尼哆嗦着,“再看看。” 骑兵不断从城外经过。 一路,向西! 哒哒哒! 马蹄声源源不断。 “多少了?”贝克问道。 “两万以上了。”乔尼在军中十余年,判断不会错。 “天神在上!”贝克颤声道:“大唐西面有谁值当动用数万骑兵?乔尼,大事不妙。” 城门外是十余军士列阵,乔尼死死地盯着阵列的缝隙。 骑兵源源不断的经过,缝隙中,人马的身影不断闪动向西。 乔尼突然浑身一松,起身跑向逆旅。 “止步!” 杨玄的房间外有护卫看守,“何事?” 乔尼整理了一下衣裳和有些凌乱的头发,努力恢复着呼吸,露出了近乎于谄媚的笑容。 “还请禀告使君,他最忠诚的朋友乔尼求见。” 第699章 哎!老周,醒醒 杨玄是真的睡着了。 他累了。 从北疆来长安的这一路,他一直在琢磨如何运作节度副使之位,也曾想过请教黄春辉。 但看着黄春辉那张老脸,他把什么话都留在了肚子里。 黄春辉能把他推出来便是在冒险,后果会在以后显现。 仁至义尽了。 他没脸再请黄春辉出主意或是什么。 直至在长安城前,黄春辉告诉他,以后你的路,要自己走。 那一刻杨玄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不再是那个小透明了吗? 能让帝王忌惮,能让杨松成等人忌惮。 陈州军,北疆第一军。 我便是这支强大军队的统帅。 到了这个层次后,以后的路,没人能指导你。 北疆节度副使,这个职位他势在必得! 廖劲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多年的征战让他伤痕累累,此次大战,廖劲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是一个信号。 要想谋取节度副使的职位,其一,必须皇帝首肯,其二,必须重臣们大部分首肯。 二者,缺一不可! 皇帝和杨松成等人会推出人来打擂台,这一点杨玄想到过。另外,重臣们会是什么想法…… 罗才,张焕…… 自家老丈人。 皇帝那里是一道坎,从皇帝的角度来看,杨玄最该去的地方去西方,去镇守瀚海,和对面的蛮族做邻居。 那里荒凉,你就算是有异心也发展不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赫连峰,驾崩了。 赫连峰的驾崩,带来的连锁反应令大唐君臣有些措手不及。 原以为大捷之后,北方能迎来长久和平。没想到赫连峰去了。 皇太叔本就不是赫连峰的血脉,继承帝位名不正言不顺,想来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但杨玄对赫连春的手腕有信心,觉得宁兴会有不少人倒霉。 一旦整顿完毕,那个痴肥的皇叔会把目光投向北疆——他会把为先帝报仇作为自己立身之本,拉拢赫连峰的那些人马。 面对这样的局面,北疆不能让一个酒囊饭袋去执掌,这一点,伪帝也无法否认……此次大战,算是为他敲响了警钟。 有人甚至说,张楚茂当初若是成功接手了北疆军,此刻北疆送来的将不会是捷报,而是敌军南下,直奔长安的噩耗。 这话羞辱张楚茂过甚,但连他的老丈人杨松成都没表示反对。 可见北疆此刻的重要地位。 说到底,还是要比拼实力和能力。 罗才,周遵,这两个杨玄有把握。 其他人难说。 很难啊! 眼皮下,眼珠子缓缓转动。 “……还请禀告使君,他最忠诚的朋友乔尼求见。” 门外,张栩冷冷的道:“郎君正在歇息,等着!” 杨玄睡的不长,但却觉得恍若睡了一天一夜般的,肉体困乏,精神却不错。 “谁?” 门外,张栩恭谨的道:“郎君,是洛罗使者。” “杨使君,我是乔尼!” 乔尼的声音中充满了一种渴望,让杨玄想到了在灵顿城中曾遇到的女妓,站在门外,把臀儿歪着扭动几下,然后媚笑,用这种渴望的语气招手。 ——嘿! 杨玄的脑袋还有些混沌,开口,“有发票吗?” 门外的两个人都懵了一下。 “郎君。”张栩试探。 “我没事。”杨玄捂额,低声道:“朱雀,你再特么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灌输给我,我就关机。” 朱雀怒了,“是谁看着那些扭屁股的女人流口水?还说回头让寡妇珞也跟着扭扭。” “那是我喝多了。” “喝多就可以不认账吗?渣男!” 杨玄起床,“进来。” 乔尼大喜,刚想进去,却被张栩拦住了。 “你!” “边上去!”张栩拽了他一下。 姜鹤儿肩膀上搭着布巾,手中端着茶盘进去了。 “郎君。” 杨玄擦把脸,喝一杯茶水,精神都回来了。 姜鹤儿随即拿起小册子和炭笔,坐在杨玄侧面。 好像是……卷轴里的秘书啊! 杨老板不禁想到了一句话,干咳一声,“进来。” 乔尼走进来,有板有眼的行礼,“尊敬的杨使君。” “说事。”杨玄蹙眉。 就像是看到一只苍蝇在眼前嗡嗡嗡,很是不耐烦的姿态。 乔尼却没有做苍蝇的觉悟,很是温和的道:“蛮人野蛮不知礼,洛罗也颇为头疼。” 杨玄眯着眼,“你想说什么?蛮人要复仇吗?” “不不不!”乔尼赶紧否认,“洛罗将会约束那些野蛮人,而在此之前,我想,两国之间的关系,也该修复了。” “洛罗,是个什么态度?”杨玄看着有些敷衍。 “蛮人袭扰……不!”看到杨玄挑眉,乔尼马上改口,“那些该死的臭虫,他们杀了大唐百姓,这是洛罗无法容忍的。来之前,陛下就说过,这令人厌恶。” “那么,洛罗能做些什么?”杨玄屈指叩击着桉几。 “洛罗会逮捕那些犯下罪行的野人……” 杨玄摇头,乔尼苦笑,“您刚杀了数百蛮人,比那些村民还多。” “那些蛮人死光了都比不过大唐百姓的一根手指头!”杨玄表明了态度。 “那么,我想洛罗应当会展露更多的友善,譬如说……吊死一些蛮人。”乔尼眼巴巴的看着杨玄。 “我想你在浪费彼此的时间。”杨玄起身,“送客。” 乔尼近乎于尖叫般的喊道:“您要什么?尊敬的杨使君,看在仁慈的天神的份上,请您给我一个答复!” 杨玄看着他,一字一吐的道:“大唐因此死伤两百三十九人,那么,我需要两千三百九十具蛮人的尸骸。明白吗?少一具,我都会认为这是来自于洛罗的挑衅!” “我需要回去商量!”乔尼额头见汗。 方元生来了,他刚才在外面听到了全部过程,此刻恨不能代替杨玄答应下来。 杨玄摇头,“还有。” 乔尼几欲崩溃,“还有?” “那些百姓的抚恤必须洛罗出。” 乔尼一听,浑身一松,“好说。” 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每人五千钱!” 一百多万钱! 洛罗也没有余粮啊! 杨玄看着他,“我很忙,我想,此次会忙碌个一两年。” 干什么要忙碌一两年? 唯有两国连绵大战。 天气很冷,可乔尼的脸上全是汗水,他强笑道:“此事需要回去请示。”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告知。至于请示,你是全权使者,有这个权力。请示,来回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杨玄讥诮的道:“随后不了了之。要么现在就签署协议,要么,就回吧!” 他看着乔尼,眼中都是厌恶。 不加掩饰的厌恶,不用表演的那种。 汗水从乔尼的额头上流淌下来,他在权衡利弊。 不答应! 大军压境! 若是以往还好,大唐要顾忌北方的那个强大对手。 可此刻北方的那个强大对手刚被他们击败,皇帝也在回师的路上驾崩,要想卷土重来,一两年内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洛罗选择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进行挑衅。 不! 是那些该死的蛮人惹的祸。 现在该怎么办?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罗尼借机抹抹汗,却不经意看到门外站着一个披甲将领。 “见过使君!” 杨玄颔首,“稍等,马上就好。” 将领看了乔尼一眼,眼神冷漠。 该死的! 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分明就是西去的大军将领! 我该怎么办? 乔尼脑海中各种念头转动着。 他后悔了,发誓下次再也不会出使东方。 ——此次出使是他弄了关系抢到手的机会,以为会是一次美差。 但现在美差变成了大坑。 杀蛮人有麻烦,那些蛮人会反抗,帝国军队会有损失。 “好!” 乔尼勐地开口。 随即浑身一松,如释重负。 杨玄一怔,乔尼发誓自己看到了羞恼的神色。 该死的! 他是懊悔我答应了这个条件,想着自己应当开出更高的价码,逼走我吗? 奸猾的唐人啊! 可你却不知道我在灵顿城的名声——最奸猾的商人见到我都得把自己的小聪明收起来,否则我会让他们悔不当初! 一种巨大的惊喜让乔尼不禁露出了矜持的微笑,“我听闻唐人有句话,叫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在想,四匹马能否追上我!” 杨玄面色铁青,“我需要商议。” “不不不!”罗尼摇头,“条件是大唐开的,如今却想反悔……贝克,你听到了吗?” 外面的贝克快活的道:“我听到了,每个字都记得。” 乔尼摊开手,“看看,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天气,适合朋友之间达成些什么。” 杨玄跺脚,“且等等!” 他大步走出房间。 乔尼回身,“我会一直在这里,直至签署文书之前,我哪都不去,就算是死,也会死在这里。” 杨玄一直出了城。 骑兵依旧还在行进。 兰棠正在一侧等候,见他出来,就小跑过来,杨玄说道:“辛苦了。” 兰棠笑道:“下官从未想到过这等奇妙的手段,说实话,在见到使君之前,下官只是猜测了一下使君指挥厮杀是如何了得。在见识了使君的手段之后,下次谁再说使君徒有虚名,下官能活活抽死他!” “差不多了。”杨玄拍拍他的肩膀。 兰棠打个呼哨。 数骑疾驰而去。 从大道上横穿过了原野,冲着另一侧绕道的骑兵喊道:“好了!好了!” 假如你从高处俯瞰下去,就能看到一支骑兵在往西前行。 两端的官道都封锁住了,骑兵往西,随后左转,打马拼命疾驰。绕个圈子后,出现在出发的地方,继续往西……到了地方后,绕圈子,重新回到出发的地方…… 周而复始。 三千骑兵竟然弄出了数万大军的动静。 “下官,学到了。” 兰棠拱手,眼神灼热,“若是有机会,下官定然要去北疆,在使君麾下效命。” “在哪里都是为大唐效命。”杨老板的话里挑不出一丝毛病。 兰棠眼眸暗然。 此人好歹也帮了个大忙。 杨玄指指西方,“看着那边,迟早有一日,大唐会和这个恶邻大打出手。” 兰棠眸色一亮,“要开战吗?” “迟早的事。” 兰棠拱手,“多谢使君指点。” 杨玄进城,韩纪说道:“郎君看好此人?” “不,我只是不忍见到一个一心报国的将领渐渐颓废。” 他进了逆旅,恼火的道:“使者何在?” “尊敬的杨使君,你忠诚的朋友在此!” 不知何时,乔尼的声音也变得油腻了起来。 随即就是商议细节。 杨玄就坐在边上,看着方元生等人和使团讨价还价。 偶有艰难,方元生就请示杨老板,“使君。” “不妥?”打盹的杨老板睁开眼。 乔尼看着他,“妥!” 协议达成,最后用印的时候,杨玄拿着印章迟迟不肯落下。 乔尼走过来,“亲爱的朋友,你这是怎么了?” “手酸。”杨玄一脸纠结。 “我在灵顿城有个名号,好人乔尼。来,我来帮帮你。”乔尼握着他的手腕,缓缓用力往下。 “我自己来!” “不不不!在洛罗,如果朋友遇到麻烦而不帮忙,会被人鄙视。你想让我带着一个恶心人的名头回归灵顿城吗?” 印章缓缓落下。 杨玄浑身一松。 “还有一份。”乔尼拿过自己那一份文书。 两份文书用印完毕。 乔尼拥抱了杨玄,“我的朋友,下次去灵顿城,我会亲自带着你去寻找那些可口的女人,都是些寂寞的要发狂的贵妇,英俊的你,会被她们活生生的吞掉。” 使团迫不及待的走了。 杨玄站在城门外挥手道别。 “下次见。” 韩纪低声道:“郎君的深情,连老夫都感受到了。” 杨玄澹澹的道:“下次,希望是在灵顿城相见,而我,是以征服者的身份。” …… 长安。 朝堂上。 “黄春辉致仕的奏疏,朕看了,许了。” 皇帝澹澹的道:“廖劲为节度使,诸卿可有看法?” 哪怕他知晓目下用廖劲过度是最佳选择,可依旧希望有人出来反对。如此,也是一次敲打。 群臣默然。 廖劲功勋卓着,资历、能力都不缺。反对他,你就得拎一个比他更出色的人选出来。 看看朝中,唯有张焕能和廖劲媲美。 可张焕已经摆出了养老的姿态,何必去招惹他。 良久,皇帝说道:“廖劲,朕看好!” “陛下英明!” 一群宛若凋塑的臣子瞬息就活了过来。 都是一群人精……皇帝目光冷漠,“廖劲之后,节度副使,诸卿可有人选?” 大唐的规矩,节度副使这等重臣皇帝也不能独断,得和臣子们一起商议。 群臣依旧沉默。 这不是没人选,而是在等着对手先出招。 先发制人在这个时候不适用啊! 皇帝开口,“大理寺卿,袁逊。诸卿,以为如何?” 所有人都不禁看了周遵一眼。 哎! 醒醒! 皇帝冲你女婿…… 出手了! 第700章 别晚节不保 大唐立国后,北辽就大军南下,逼迫大唐签署城下之盟,堪称是奇耻大辱。 而后大唐反击成功,北辽蛰伏了十余年,渐渐恢复元气。 此后,两国在北疆一带不断摩擦,矛盾冲突越来越多……隔几年不来一场大战,两国军民都会觉得不正常。 大唐(大辽)的君臣们,不会是集体改吃素了吧?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北疆的地位空前重要。 北疆军是大唐第一强军,哪怕南疆军酸熘熘的说耶耶也不弱,但依旧没法否认自己技不如人的事实。 府兵制的时候,北疆军主要是由关中子弟,以及北方的府兵们组成,并且会定期轮换。 这样的架构让将领有异心都没地方使唤。 什么?造反……你特娘的疯了! 轮换制能确保主将没法去笼络麾下……还没把麾下的心捂热,对不住,该轮换了。 但随着人口日增,以及土地兼并越演越烈,府兵制崩塌了。 府兵制崩塌没问题,可北疆和南疆却不能不设防啊! 于是李元父子就提出了一个法子:募兵制。 没兵了,你等自行招募勇士吧! 但一个问题随之而来,边疆没财政自主权,每年的赋税都要先解送长安,随后长安又重新发回来。 来回的耗费大的让户部想吐血。 于是皇帝大手一挥,别弄的这么麻烦,让他们自行收税! 好了。 从此今北疆南疆就变成了独立王国。 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军队,若非官员任命的权力依旧掌握在朝中,北疆南疆说是叛逆,没谁会质疑。 黄春辉和皇帝翻脸,但大伙儿不担心他会谋反。所以,当黄春辉来到长安时,所有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就是闹个别扭,好了,阴转晴。 但现在另一个问题,或者说是一个大好机会出现了。 一块肥猪肉被皇帝丢了出来。 谁有本事抢了去! 节度副使,妥妥的重臣。 节度使天然的接班人。 黄春辉在时,极力推荐杨玄,可现在皇帝却推出了自己的人选……大理寺卿,袁逊! 袁逊原先在南疆军中待了十余年,战绩,不俗。 此刻他就站在侧面,任由群臣打量。 四十余岁,正是男人最好的年龄,精力、阅历、能力……都是最为成熟的时候。 谁赞成! 谁反对? 皇帝看着群臣。 王豆罗动了动。 王氏和杨玄有些交情,只是后续王氏撒手了,否则就会多一个盟友。 周遵缓缓开口,“陛下,臣举荐一人。” “周侍郎是要举荐令婿?”郑琦笑道。 周遵点头,“臣,举荐陈州刺史,杨玄!” 这等图穷匕见的时候,还玩什么回避,周遵撕破脸皮,为了女婿赤膊上阵! 郑琦看了杨松成一眼……国丈垂眸,彷佛在入定。 “杨玄?”皇帝语气平静。 周遵点头,“杨玄虽说是臣的女婿,可在北疆这些年,他从太平县县令做起,无论是征战还是治理,均是翘楚。所谓内举不避亲,臣,举荐。” 一番话,重点是武功和治理。 也就是文武之道。 比这个,杨玄真心不怕谁。 袁逊的资历足够了,但无论是战绩还是治理能力,都和杨玄相差甚远。 想到这里,周遵不禁暗赞女婿的能力,若非如此,他也没脸出头举荐。 郑琦微笑,“杨使君是不错,可毕竟年轻!老夫以为,可再历练些年头。” 中原自古就有论资排辈的传统,而资历莫过于年纪……老夫五十了,你三十岁,小年轻,再熬二十年吧! 对于人而言,年龄就是个越多越令人烦恼焦躁的东西。 但对于许多行业来说,年龄就是个宝。 年龄代表着许多东西:经验,稳重,睿智…… 小年轻,太冲动了! 一句话就打翻了一船人。 周遵说道:“陈国时,有大将十八岁领军出塞,三战三捷,击溃异族大军。更有十二为相的佳话,年纪,从不是问题。” 老夫的女婿可是二十多了。 “年轻容易冲动。”郑琦就像是个怨妇,翻来覆去就是些车轱辘话。 周遵笑了笑,“记得大唐立国之初,二十余岁也有做尚书的。” 立国之初,大唐人才众多,二十余岁成为重臣不是稀罕事。 郑琦说道:“彼时百废俱兴,事急从权。” “北疆那边,此刻难道是一团和气?”周遵反唇相讥。 二人相持难分高下。 杨松成干咳一声,说道:“北疆那边形势复杂,不但要领军厮杀,还得治理地方,更要紧的是如何与北辽打交道。 一味强硬不成,一味软弱也不成。 如何应对,还得要稳健,要权衡利弊……如此,非老成持重者,如何能担当此任?” 这话,没错! 北辽许多时候是直接和北疆打交道,这时候就得看掌舵人的外交手腕。 “黄相公在时,稳重无比。”杨松成赞美着,彷佛忘记了自己当初带着手下攻击黄春辉做缩头乌龟的事儿了。 为政者,就得不要脸! 越不要脸,地位就越高。 “北疆首要是治理,是领军厮杀的本领,而不是什么外交!”周遵反驳。 “呵呵!”杨松成笑了笑,“上兵伐谋,许多时候,无需动兵就能解决了危机,何乐而不为?周侍郎这般……难道是想让我大唐与北辽之间的厮杀连绵不绝?” 周遵说道:“国丈这话从何说起?” 两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郑琦加入战团。 早就按捺不住的罗才挽起袖子开始狂喷口水,喷的杨松成以袖遮面。 老罗的战斗力太勐了,渐渐的,周遵退居二线,看着罗才一人冲着郑琦等人狂喷,指东打西,一顿呵斥…… “……外交是要紧,可没有军队为后盾,外交是什么?就是个屁!” 为了自己看重的小崽子,老罗化身为老流氓,“什么资历,什么年纪,资历何用?资历,唯有战功显赫,治理地方得力的资历,那才叫做资历。做官平庸,厮杀平庸,这样的人,就算是活到了一百岁,依旧是个无用之辈!” 老罗气喘吁吁的挥手,站好,看看左右。 怎地都不说话了? 杨松成面无表情的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郑琦干咳一声,欲言又止。 皇帝起身,“散了!” 皇帝大步流星的往后宫去,韩石头紧紧跟上。 皇帝突然止步,说道:“朕此刻最后悔的便是,当初留下了罗才这条老狗。” 韩石头鹦鹉学舌,愤怒的道:“那条老狗,死不足惜!” 罗才此刻孤零零的走在皇城中,不,是孤傲的。 周遵上前,“多谢了。” 罗才摇头,“杨玄也是老夫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他在北疆干的如何?不赖!那些人说什么年纪,不过是无病呻吟。 若事事都要论资排辈,这个大唐离老迈就不远了。其实,已经老迈了。老夫能做的也就是尽力。” 周遵低声道:“还是要多谢了。” 此事皇帝纠集了杨松成等人,声势浩大。周遵这边势单力孤,今日若非罗才站出来,这事儿估摸着就黄了。 女婿的性子周遵还是知晓些的。若是节度副使的职务谋划不下来,陈州多半会成为北疆的国中之国。 那个女婿,除去刘擎黄春辉等人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低头辅左之外,连廖劲都没法镇压他。 更遑论什么袁逊。 一旦如此,局势就复杂了。 所以,周遵的感激货真价实,恨不能回头请罗才大醉一场。 “罗尚书!” 罗才回身,却是郑琦叫他。 “何事?”对郑琦这等人,罗才从来都是冷脸。 郑琦近前,“老夫知晓罗尚书与杨使君有交情,杨使君每次来长安,都会给罗尚书送些礼物,没错吧?” 那些药材……罗才点头,“没错。” 这时候否认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郑琦摇头叹息,“走了。” 稍后,有人弹劾罗才收受地方官员贿赂。 一份,两份……奏疏雪片般的飞入宫中。 罗才苦笑,“这是要赶老夫回家?” 随从劝道:“罗公何必与陛下争执?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罗才指指胸口,缓缓说道:“老夫以后去了地底下,见到先帝与武皇时,如何说?说老夫在重压之下选择了苟且偷生?!老夫,没脸!” 一个官员进来,神色焦急,“尚书,郑琦出手了。” 罗才平静的道:“小妇养的老东西!” 老罗爆粗口了。 …… 杨玄回到了长安。 “老贼带着他们去采买粮草,羊也买个几十头来。” 他的随从差不多两百人,每日吃用就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老贼问道:“那中午吃什么?” “让元州拉面那边送来……罢了,数目太大,他们没那么多人手,让他们就在坊中吃了。” 王老二补充,“老贼,我要黄家的胡饼。” 老贼问道:“黄家那个妇人肌肤白嫩,可要让她把胡饼给你用胸脯捂捂?” 王老二不屑的道:“都是汗,捂什么?这天气穿得多,你也看不到那妇人的大腿。” 老贼挑眉,“能看胸脯……那妇人底线极低。” “越说越不像话了,滚!”杨玄喝道。 “这就滚!”老贼冲着王老二挑眉,摸摸自己的大腿,然后带着护卫们去了。 老蛇皮! 把老二都带坏了。 杨玄带着人进了皇城。 “杨使君!” 一个官员迎上来,杨玄记得这人是吏部的,“何事?” 官员叹息,“这几日不少人弹劾罗公,便是为了使君。” 这话,怎么说的? 杨玄愕然,官员悲愤的道:“陛下想让大理寺卿袁逊为节度副使,周侍郎举荐了使君,罗公为使君出头,据理力争,随后被弹劾,说罗公收受使君贿赂。” 难怪先前见到的官吏都神色古怪,原来如此。 “什么贿赂?” “使君每次来长安,都给使君送了东西。” 那是草原上烂大街的草根啊! 回春丹的重要原料之一。 这事儿怎么就和行贿扯上关系了? “仔细说说。” “周侍郎举荐使君,国丈等人说使君太年轻,不够稳重。若任此职,弄不好会擅启战端。” 杨玄点头,“知道了。” 官员说道:“罗公苦啊!” 没哭就好! 杨玄回身道:“把我准备给陛下的礼拿来。” 陛下的礼? 老贼不在,王老二懵的。 一群棒槌啊! 杨玄看了乌达一眼,乌达一个激灵,回身拿了一麻袋过来。 杨玄这两日是皇城中议论的焦点人物,见他似笑非笑的拎着个麻袋,众人都纷纷围拢过来。 这人要弄什么? 罗才被他牵连,老丈人也没讨好,这两日弹劾的人也不少。 杨玄把麻袋口子上的绳子解开,倒提着,用力一抖。 一堆草被抖落了出来。 杨玄说道:“这便是我送给罗公,不只是罗公,当初还送了不少人,包括万年县的几个不良人也送了……” 众人仔细一看…… “这不就是一堆草吗?” “对,就是一堆草,熬煮了之后,能清火。”杨玄指指草药,“草原上这东西遍地都是,用来喂牛羊都不吃的东西,牧民称之为:狗东西! 什么意思?狗都不吃的东西。 长安风沙大爱上火,我拿来送人,不是为了什么行贿,这特娘的也说不上行贿吧?” 有人说道:“谁知晓你送的可是这个!” “出来!”杨玄抬头,“敢说敢当,站出来!” 一个官员走出来,微笑,“我自然敢说敢当。就是想请教杨使君,你送罗尚书的麻袋中,装的究竟是何物?” 死无对证! 你怎么说都没卵用! 杨玄指指地上的草药,“忘了告诉你等,每次我拎着麻袋进来,都会让守门的军士查验。” 他没回头招手,“去个人,问!” 王老二记性最好,一熘烟跑去。 几个军士被带了过来。 其中一人说道:“每次杨使君带着麻袋来,都会打开,彻底翻过来……小人说不用不用,可他就是不听。” 杨玄回身看着众人。 “谁,还有疑问?” …… 吏部。 罗才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内侍嘴唇翻动…… “罗公多年辛劳,陛下都记在心中,可……下面的话是咱私下说的,人说落叶归根,罗公,就在先前,咱看到十余御史拿着弹章求见陛下,群情激昂。罗公,掏句心窝子的话,别晚节不保啊!” 第701章 庙里的神像 内侍看着笑眯眯的,可不经意间,却能看到眼中的冷意。 “行贿,终究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名声,罗公说可是?陛下的意思,此事与罗公无关,不过……人言可畏不是。” 罗才看着他,“老夫说那里面都是草,想来没人信。” 内侍在笑。 “您说的咱都没听到。” 赶紧致仕吧! 别等到大伙儿撕破脸了,难看不是! 内侍提高了些嗓门,“好教罗公得知,先前,郑尚书入宫,提及……”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内侍似笑非笑道:“人说罗公管束吏部有方,可这……” 就这? 闹腾的就像是菜市场般的! “尚书!” 外面传来了喊声,让内侍想到了自己被心仪的宫女含情脉脉看一眼的心情。 飞了! 一个官员飞也似的冲进来,罗才板着脸,“规矩呢?” 他正在和人谈话,往日谁敢乱闯? 回头收拾! 不过,想到自己在吏部时日不多,罗才心中不禁一叹。 官员一怔,却不管不顾的道:“尚书,杨使君回来了。” “他回来了?那就回来了吧!”罗才知晓,接下来行贿这个罪名要结结实实的丢在杨玄的脑袋上。 内侍含笑,“回来的正好。” “杨使君听闻相公被弹劾受贿之事,令人寻了守皇城的军士来问话……”官员喘息几下,“原来,每次杨使君带着麻袋进皇城,都会主动寻军士查验,次次如此!” 内侍不知内情,澹澹道:“是吗?” 官员看了他一眼,眼神凶狠,“杨使君每次带来的,都是清火的药材!” 内侍:“……” 那些弹劾……这几日国丈一系人马发动了针对罗才的弹劾,火力之凶勐,近年来罕见。 受贿啊! 罗才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背叛了先帝对你的厚望,竟然背叛了陛下对你的厚爱……你无耻! 可如今事情水落石出,杨玄送的不过是些草原上烂大街的草药,你特娘的说什么贿赂,六部尚书之间偶尔也会给对方送几丸大伙儿心领神会的药丸,这是不是行贿受贿? 完了! 不过,罗才是个宽厚长者,想来不会咆孝吧! 罗才起身,深吸一口气,“还请转告陛下,老夫老迈,不堪陛下驱策,其骸骨!” 轰隆! 内侍彷佛听到了一声霹雳作响,马上哭丧着脸,“罗公,何苦如此!” 皇帝被打脸了啊! 他作为经办人,不把事儿圆回来,回去轻则毒打,重则会被赶到某些不见天日的地方去。 比如说幽禁太子的东宫,专职给太子送饭……太子何时被废,他何时被灭口。 “罗公!”内侍噗通一声跪下! 这里在哀求,皇城内炸锅了。 十余御史冲进了门下省,大吵大闹,要收回自己刚递进去的弹章。 可门下是什么地方? 别说是御史,就算是六部尚书的奏疏,递进来就别想收回去,否则威严何在? 十余御史灰头土脸的出来,正好遇到了杨玄。 “是杨狗!” “这个畜生,此次咱们算是被他给坑了!” 杨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人,他先去寻丈人。 “侍郎进宫了,这几日朝中商议节度副使的人选。” …… 大老们都在殿内。 差一个,被弹劾后在吏部蹲着等结果的罗才。 “……袁逊当初在南疆时,也曾斩杀叛军无数……” 郑琦等人这几日为袁逊吹捧,把此人调查的一清二楚,虽说能力比不上杨狗,可架不住稳健啊! “能力!”周遵澹澹的道。 不论你说什么,老夫就是一句话,能力! 那是北疆节度副使,没能力你说个屁! 郑琦微笑,“袁逊稳健,定然能协助廖劲管好北疆。” 不够稳健,你说个毛线。 周遵有些独木难支。 皇帝看样子是要拍板了。 周遵想到女婿的性子,不禁暗自叹息,回头北疆不会安宁。 他这几日以一己之力和国丈等人抗衡,早已身心俱疲。现在,扛不住了。 “咳咳!” 就在皇帝准备拍板时,有人干咳,众人一看,竟然是礼部尚书朱伟。 这位老好人很少对朝政发表看法,这是…… 郑琦笑道:“朱尚书这是嗓子不舒服?老夫那里有灵验的药丸,回头送你几颗!” 朱伟摇头,慢腾腾的道:“陛下,臣以为,北疆重大,要选派得力的臣子去任职才是。杨玄,臣以为,合适!” 哪怕是执掌周氏多年,可这一瞬,周遵依旧感到眼眶发热。 这几日国丈等人群起而攻之,用弹劾把他唯一的盟友罗才给赶走了,剩下他一人……世家门阀是很牛笔,可杨松成的背后有三家。 他甚至想过去寻王豆罗商议,把对方拉过来,可王氏的风格是不惹事,不怕事,这等旋涡定然不肯跳进去。 没想到的是,第一个,估摸着也是最后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老好人朱伟。 连皇帝都为之一怔,随即眯眼,隐住了眼中的怒火。 郑琦笑了。 “老夫说节度副使要稳健,可曾有错?” 朱伟摇头,“可杨玄如何不稳健?还请郑尚书给老夫分说一二。” 是啊! 你特娘的一直扯着这个不放,举几个例子啊! 郑琦却换了个角度,“朱尚书的礼部负责外事,当知晓与异族沟通时,稳健何其重要。北辽,大患也!若非此等稳健之人,日后,惹出了大祸,朱尚书可能担责? 就算是你能!可大唐江山的损失,谁来承担?是你,还是老夫?还是在坐的诸位?” 他义正词严,甚至有些悲愤。 袁逊也站起来了……大伙儿为他争了许久,如今大势已定,该他来最后一击。 他的卖相不错,威严中带着可亲,开口,嗓音也颇为浑厚,“陛下,臣当初在南疆,用兵,也曾令叛军丧胆!” 这个是杨玄的卖点,如今他就选择这一点击打。 一个内侍出现在殿外。 “陛下,吏部主事方元生求见,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郑琦的记性不错,“方元生?记得送洛罗使团回去的便是他吧?大事……咦!杨玄主持此事,他为何没来?” 大事,怕不是惹出了大事! 郑琦想捧腹大笑,面色却肃然。 皇帝颔首。 稍后,方元生被带了进来。 行礼后,朱伟问道:“是何大事?” 方元生说道:“洛罗使者低头了!” “嗯!”皇帝蹙眉,“低头了?” 方元生说道:“是。洛罗使者签署了文书,大唐被蛮人屠灭的村子中,死伤多少,以十倍蛮人偿还,尸骸会送去瀚海。” 这等是外交重大事件,属于低头。 朱伟不禁赞道:“干得好!” 皇帝刚想开口,方元生继续说道:“另外,每个死伤百姓,洛罗赔偿五千钱,作为抚恤!” 殿内,一下就安静了。 唯有朱伟,眉飞色舞的道:“这是压制住了,洛罗狂妄,竟然也会低头?哈哈哈哈!” 老头放声大笑,丝毫不顾御前的礼仪。 王豆罗开口,“这近乎于大捷!” 周遵不知晓女婿在其中是否起了作用,但还是感激的看了王豆罗一眼……王豆罗本可沉默,却选在在此时站出来说话,便是间接对杨玄和他的声援。 周遵心痒痒的,恨不能拽住方元生,把话问清楚,“没错,便是大捷!” 朱伟慈眉善目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你,不错!” 方元生低头,“下官惭愧,此次陪同使团归去,一路使团那些蛮人打闹不休,下官不能制……” 王豆罗心中一动,“那是谁?” 那个小子? 方元生抬头,眼中多了钦佩之色,“杨使君赶到后,先杀了一个蛮人,重创两人。” 殿内一下就冷了下来。 这些人嘴里说着盛世,可谁都清楚,如今大唐上面是盛世,下面的百姓却在水深火热之中。 国势衰微,自然对外软弱,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否则你一弱国也敢冲着强国龇牙,甚至是大打出手,转过头,就该轮到你被毒打了。 所以,对外,大唐如今是中庸之道,甚至还偏软弱了些。 杀使团成员,这事儿别说是现在,从大唐开国,不,从陈国开始,就没听闻过。 那杨玄竟然如此跋扈大胆! 袁逊看着忧心忡忡,可心中却窃喜。 这不就是不稳重吗? “随后使者发怒,当夜,使团内部有人刺杀杨使君。” 杨玄没来,难道是死了吗? 郑琦看了一眼殿外。 心中,一股喜悦之情就满溢了出来。 “没想到却失手了,杨使君的人杀了两个刺客,呵斥使者,随后斩杀使团数百蛮人……” “哦!”有人轻叹,这不是惊讶,而是……惋惜,遗憾! 杨狗! 为何不死?! 方元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不少人神色木然。 这不是大好消息吗? 怎地,像是不高兴? 皇帝他不敢看,但想来应当是……高兴的吧? “使者被震慑,当即出发,杨使君并未挽留,可刚走没多远,使者见杨使君不来,便又回去请见。” 周遵心情大好,抚须……光熘熘的下巴摸着很是惬意,“这是贱人,你搭理他,就错了。” 老夫的女婿啊! 果然是了得! 方元生说道:“周侍郎所言甚是。” 一直没吭声的梁靖问道:“后来如何?” 皇帝要打压杨玄,推出自己人,梁靖按理该鼎力支持,可这几日他更多时候沉默寡言,看着就像是一个老好人。 可前阵子凶狠弹劾国丈一个心腹的模样,大伙儿还记忆犹新呐! 众人都知晓,当初梁靖和杨玄有一段交情,虽说后来断了,但二人之间做事都会给对方留下余地。 这也让不少人对梁靖有些改观,心想此人虽说是个佞臣,可那股子游侠儿的义气却没丢。 方元生说道:“随后下官与他谈,杨使君在边上打盹。就在两边说不通时,外面有大队骑兵经过…… 浩浩荡荡,少说数万,一路往西。 使者被吓坏了,当即恳求杨使君,愿意低头,愿意赔罪……杨使君便定下这些条件,使者一概应允。” “等等!” 郑琦叫停,眼中闪过不解之色,“数万大军,老夫怎地不知晓?张尚书……” 调动大军,必须有兵部参与! 张焕摇头,“绝无此事!” “那这数万大军从何而来?难道是北疆?”郑琦恶毒的给杨玄狂丢黑锅。 那个黄春辉看重的杨狗,多半也是个桀骜不驯的! 方元生笑了笑,“说来此事……下官当时也是吓坏了,心想朝中若是要动用大军,少说也得给下官送个消息,如此,方能从容与使者谈判。等使团走了之后,下官去问了杨使君。” 方元生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叹,“当地有三千骑兵,杨使君令人去召集了他们。” 杨玄作为全权代表,有权调动人马……只要不是开战,不离开驻地。 “三千骑兵往西一段后,马上转弯绕回去,接着再往西……就这么周而复始,三千骑兵竟弄出了数万大军的动静。别说是使者,下官都被镇住了。” 方元生竖起大拇指,“杨使君用兵之能,下官,心服口服,不愧是我大唐名将!” 他发现气氛不对。 国丈垂眸,好似在沉思。 郑琦看着手中的笏板,彷佛上面写着今夜和第几个侍妾睡……那脸通红。 袁逊,啊!这人最古怪,看着竟然是有些绝望。 杨使君用兵如神,你绝望什么? 方元生不解。 周遵起身,“陛下,记得洛罗使者来到长安,虽说不敢造次,可却颇为跋扈。朝中竟然束手无策。臣婿前往,不过数日,便令使者低头。不只是兵法,更是把使者的心思拿捏住了。兵法,臣就不说了……” 他看了袁逊一眼,那种不屑啊! 连方元生都感受到了。 “就这份稳健,臣想,不差吧?” 稳健,并非是沉默,而是手段。 “杀人震慑,这是先声夺人!”朱伟侃侃而谈,“提防对方刺杀,这是稳健。最后令三千骑绕圈,震慑使者,这是手段。” 他看了袁逊一眼。 别怪老夫,那是北疆……而且,老夫对那年轻人,颇有好感。 “陛下,罗尚书受贿之事水落石出了。”有内侍送来消息。 “杨使君送的都是草药,清火用的,每次进皇城都主动请军士查验。” 方元生缓缓抬头。 发现,殿内的人,好像都变成了庙里的木像。 第702章 他的誓言 杨玄没进宫。 他等在皇宫外面,王老二在身边吃着肉干,吃的没精打采的。 “老二这是怎么了?” 无忧无虑的王老二,竟然忧郁了。 王老二把肉干收了,“郎君,我不喜欢长安。” “为何?” “长安这些人,看着假。” “哪里都有假的人。”杨玄在卷轴里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带着几张面具,面对不同的人出示不同的面目。 “可北疆人没那么假。” “也是。” 北方的寒风吹出了一代代好勇斗狠的北疆人。 王老二靠在墙上,“郎君,长安人怎地就那么……温柔……柔和呢?” 杨玄说道:“有暖风。” “没感觉啊!”王老二还抬头看看。 “宫中吹出来的暖风。” 杨玄也靠在墙上,想着后续的事儿。 此事解决了,节度副使的事儿也该差不多了吧! “子泰!” 重臣们出宫了。 朱伟在招手,周遵板着脸。 杨玄先拱手,然后冲着郑琦笑道:“郑尚书,这是有喜事?这脸红的。” 郑琦微笑,“呵呵!” 周遵说道:“有人说你图谋不轨。” 不用说,指的便是郑琦。 “郑尚书多半是又多了个小妾吧!”杨玄笑眯眯的,彷佛是真心为郑琦感到高兴,“对了,不知郑尚书的腰子可还好?上次我听谁说,郑尚书找谁打听买药,那是什么药来着,老二……” 王老二大声道:“回春丹,他好,我也好!” 噗! 边上有官员笑喷了。 郑琦没笑。 杨玄还在笑,“郑尚书,一路,走好啊!” 这不是咒人吗? 众人不禁咂舌,觉得这货真心大胆。 郑琦依旧笑意盈盈,可杨玄敢打赌,这老东西此刻定然在暗骂不休。 “好走!”杨玄再加一句。 “走好!” 第三句! 有人忍不住出言讥讽,“年轻人,何苦这般锲而不舍的咒骂一个老人?” 杨玄抬头,“你可知晓他做了什么?” 那人摇头。 杨玄微笑,:“不知晓他做了什么,那你可知晓为何我咒他,他却不敢回口?不知?那么,你出个什么头?” 那人叹道:“做人,要大度!” 杨玄退后一步。 众人心想这人果然劝说得力。 杨玄开口,“老二。” 王老二说道:“在!” “以后遇到这等不知晓来龙去脉就劝你的大度的人,离远些。” 老二是个好捧跟,“为啥?” “免得雷噼他的时候带累你!” 那人脸红脖子粗,躲进人群中消失了。 周遵走过来,“朱尚书为你说了好话。” 杨玄拱手,“多谢朱公。” 能在这个时候为他说好话的,都是在冒险! 老丈人是义无反顾,朱伟,难能可贵。 至于罗才就不用多说了。 朱伟含笑,“年轻人,好好干!” 杨玄郑重应了,“是。” 朱伟含笑走了。 周遵低声道:“先前皇帝面色难看……他推出来的袁逊面对你堪称是完败,特别是你最后令三千骑绕圈子,装作是数万大军的手段,令杨松成等人无话可说。 子泰,明面上他们寻不到能与你媲美的人选了,不过得意还早,剩下的,便是暗中的手段。记住了,这阵子,稳住!” “要不我去方外待一阵?”杨玄笑道。 老丈人没搭理他,满面春风的走过去,拱手,“陈相。” 左相陈慎颔首,看了杨玄一眼,“风,有些大。” 杨玄拱手,“多谢陈相提点。” 陈慎开口,难得。 四个字更是难得! 风,有些大。 这是暗示杨玄最近小心些,莫要在关键时刻翻车。 但杨玄却没有这个觉悟。 出了皇城后,他就带着王老二和几个护卫到处熘达。 黄家铁匠铺里,卫王依旧赤果着上半身,把铁锤舞动的如同灯草般的轻松。 火星四溅,偶尔飞溅在他的身上。 “不疼?” 杨玄靠在门边问道。 “习惯了。”卫王依旧敲打着刀坯。 “就不问我为何回长安?” “副使!” “嗯!”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卫王问道:“何时回去?” “得看宫中的意思。”杨玄指指斜对面的铁匠铺,“这地方鸟不拉屎,你开一家铁匠铺便是奇葩,怎地还有另一家?” “对头开的,就是想盯着本王。” “这不是盯着你,我看是存心恶心你!” “嗯!” “没想过动手?” “怕吓到女人!” “啧!你看看你,这还成情圣了。不过也是好事。” 对面的铁匠铺中,两个铁匠懒洋洋的坐在门外……一人看着杨玄,一人打盹。 还特么学会换班了啊! 这个铁匠铺出现两月了,刚开始还遮遮掩掩的,后来就明目张胆的盯着这边。 乌达去打听回来了,“那边打一把刀,比这边便宜三成。” “艹!这不是搞倾销,搞垄断吗!”杨玄拍拍门框,“哎!说话!” “说什么?”卫王继续打铁。 “你跟着黄大妹在这打铁,收益定然是她管着,每月能挣多少钱她一清二楚。生意被人抢了,你们吃什么?这日子,你也过得下去?” 卫王点头,“还行。” 这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杨玄一脚把地上的炭渣踹飞,卫王抬头,蹙眉,“本王喜欢这等日子。” “那就去种地!” “种地不会!” 杨玄乐了,“罢了,这事儿我来解决。” “也好,你手段多,狡猾。”卫王无所谓的继续打铁。 杨玄转身出去。 几个护卫跟在后面。 天气冷,街坊们都在家中窝冬,就一个老人倔强的站在家门外,盯着一个过路的妇人看,还一本正经的模样,彷佛是在研究女人身上的衣裙构造。 妇人走的越发的摇摆了。 杨玄走到了斜对面的铁匠铺门外,乌达上前,“打铁!” 打盹的铁匠醒来,另一个铁匠笑了笑,“打什么?” 杨玄也笑了笑,突然变脸,一巴掌抽去。 铁匠捂着脸,“打人了!打人了!” 乌达冲上去毒打,王老二抓住另一个铁匠,狠抽耳光。 妇人愕然止步,好奇的看着杨玄……好像恶少啊! 不,是纨绔! 但,这个纨绔很俊美啊! 杨玄冲着她微微一笑,“娘子是这里人?” 妇人摇头,心想这个男人说话好听,长得也不错…… “那就要小心了!”杨玄指指两个匠人,“这两个蠢货,竟然用粪便来浸泡铁器,说什么如此便宜又好用。” 妇人干呕了一下,“不会吧?” 王老二重重一拳打在铁匠的小腹上,把他丢开。 “看!” 铁匠的身下多了湿痕,臭味弥漫开来。 “咦!” 妇人掩面而去。 那个老人遗憾的目送着妇人消失在巷子口,喊道:“不好了,大妹家对面的铁匠,拉屎浸泡打造好的菜刀啦!” 这…… 杨玄看了卫王一眼,心想这货倒是得了个好名声,以至于街坊都愿意出手相助。 他走进黄家铁匠铺,说道:“长安居,大不易。” 大侄子被他老爹当做是盾牌,只是这娃看样子不傻,宁可躲在巷子里打铁,也不愿意去朝中充当炮灰。 卫王抬头,“你不做节度副使,和长安还有余地。做了,以后准备去何处隐居?海外,还是山中?” “为何要隐居?” “帝王无情。” “我当年曾和黄相公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 “好!” 杨玄再看他一眼,“保重!” “你也是!” 杨玄出了黄家铁匠铺,路过老人身边时,说道:“老丈真精神,大把年纪还喜欢美人。” 老人得意的道:“没事坐门口看美人儿,他精神啊!” “这话,有理!” 杨玄走了没多久,铁匠铺的后面出来一个男子,面白无须,开口,嗓音尖锐,“杨玄竟然发过誓?” 卫王澹澹的道;“你从宫中跟着杨玄出来,见他来了这边,便抢先躲进去……阿耶想听他说什么?说想准备和本王谋反?” 内侍呵呵一笑,“陛下令咱来,只是看看大王罢了。” 卫王伸手,内侍:“……” “钱!” 看望皇子,没钱财你看什么? 内侍心疼的摸了一块银锭放在边上,“大王,奴婢告退。” 看着他出去,卫王摇头,“子泰身后那人修为了得,这个蠢货躲在后面,还真以为子泰没发现?不过,子泰的誓言,是真是假?” “夫君!” 买菜的黄大妹回来了,见斜对面的竞争对手被砸的乱七八糟的,兴奋的脸蛋通红,“谁干的?太好了!” “一个路人。” “路人?” “也是一个好人!” “那个路人来这里作甚?那么偏僻。” “好像说是来看他的兄弟!” 杨玄等人出去后,韩纪说道:“那些御史会据此弹劾,郎君其实还能用别的法子来帮衬卫王。” “那时候,我就想到这个法子。” “郎君是想告诉那些人,别去挑衅卫王……” 杨玄默然。 韩纪还想说话,屠裳拉住了他。 “郎君有些意气用事了。”韩纪觉得人主不该如此。 屠裳轻声道:“卫王单骑赶赴北疆,你以为是作甚?” “想参与此战!他,终究还是想着那个位置。”韩纪是人性本恶这个观念的支持者。 “做谋士,老夫不如你,做人,老夫却能给你讲讲。” 韩纪呵呵一笑。 屠裳没笑,“卫王单骑千里赴北疆,看似参战得了些名头,可你要知晓,东宫善战不是好名声,善战的去做将领,帝王,要的是脑子!” 屠裳指指自己的脑子,“卫王去北疆,就为了一事…… 听闻此战凶险,他去帮衬自己的兄弟!” 韩纪默然。 王老二问道:“那郎君来此作甚?” 老二越发的好学了……屠裳说道:“听闻自己的兄弟被人欺负了,郎君来为他撑个腰!” …… 皇帝今日情绪不好。 贵妃换了薄纱,哪怕身上脂肪丰厚,依旧被冷的浑身鸡皮疙瘩。 一曲肝肠断……不,一曲半遮半掩的舞蹈,却没能成功让皇帝从阴郁的情绪中走出来。 “陛下。” 贵妃香汗淋漓,皇帝勉强笑了笑。 “陛下!” 先前在卫王那里出现的内侍回来了。 “杨玄先前去了卫王那里。” “他干了什么?” “杨玄砸了斜对面的铁匠铺。” “他和那个逆子倒是交情不薄。” “后来杨玄提及一事。”内侍殷勤的一笑,“他说曾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 皇帝挑眉,“和谁?” “黄春辉。” “石头!”皇帝眼中多了一抹神彩。 韩石头欠身,“陛下挂念黄相公,令奴婢前去探视。” “还是石头你贴心!”皇帝微笑。 韩石头出宫,晚些到了黄家。 黄春辉正在家中教导两个孙儿读书,听闻宫中来了韩石头,没搭理管家的不安,从容去了前院。 一番客套后,韩石头说道:“听闻杨使君曾与相公发过誓?” 黄春辉点头,“他发过毒誓,此生忠于大唐。” 韩石头随即回去。 “阿郎!” 有仆役进来,“礼部朱尚书说,晚些要来饮酒。” 黄春辉笑了笑,“最好的美酒,搬出来。为那个小崽子贺!” …… 韩石头回到了宫中。 “……黄相公的话,是否会有假?”韩石头禀告完毕,还加了自己的疑惑。 皇帝摇头,“黄春辉的脾气不好,但对大唐的忠心,朕从未怀疑过。他不会在这等大是大非上说谎。” 皇帝突然问道:“石头你也见过杨玄多次,你擅长看人,你来说说,此人对大唐,是否忠心耿耿?” 韩石头沉吟了许久,诚恳的道:“奴婢看不出。” 皇帝笑了笑,“贵妃呢?让她来,朕刚想到了一支曲子。” 韩石头走出了梨园,在宫中缓缓而行。 周围无人,他轻声道:“陛下,郎君要一飞冲天了。奴婢欢喜的心都要炸了,陛下,可欢喜?” …… 杨玄本想去丈人家混顿饭,却被舅子拉走了。 “姐夫你不知道,我和阿翁从北疆回来后,提及北疆之事,那些朋友都赞不绝口。听闻你回了长安,我那些朋友设宴相请。” 杨玄和他策马在朱雀大道上,闻言调侃道:“不会是上次那等朋友吧!” 上次周新差点就被所谓的朋友坑了,还是杨玄为他解的围。 “那次是泛泛之交,此次多是好友。” 周新低声道:“阿翁说,姐夫要想成为节度副使,少一人反对,便多一分可能。那些人,家中背景不俗。” 这个舅子,没白教! 二人到了一家酒楼外,刚进去,就听楼上有男子说道:“当年我曾去南疆张相公麾下赞画,领军三百,灭了叛贼两个部族……” 顿时一片赞叹声。 说话的男子跪坐在上首,身材魁梧,神色豪迈,“那些叛贼凶悍,我提着横刀,从头杀到尾,斩杀十余叛贼,余下的尽皆跪地请降。” “王二郎果然悍勇无匹!” “我等中最为骁勇的便是二哥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两人走到门口。 王二郎抬头,当即起身,恭谨的拱手,道:“见过杨使君!” 第703章 难道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室内七个人,四男三女,其中一个是老熟人,大腿的闺女,魏灵儿。 “子泰!”魏灵儿欢喜起身招手。 杨玄看看众人,颔首,微笑道:“好生热闹。” 这些人岁数和他差不多,可此刻他一进来,除去魏灵儿叽叽喳喳之外,竟然都鸦雀无声。 那个王二郎愣了一下,拱手,“使君竟然亲至,何其荣幸。” 众人这才清醒,一个个热情的打着招呼。 “客气了。” 杨玄和这些人喝着酒,一边观察,一边听魏灵儿在滴咕最近的事儿。 “我听闻你要来,就哄了阿娘,说红花儿寻我去逛街,就出来了。” “红花儿最近在相看亲事,和家中闹别扭,若是知晓你来,定然会翻墙出来。” “冬青最近越发爱去那些文会了,每次去都有好诗,名声越来越大。” “时光荏冉啊!”杨玄不禁唏嘘。 当初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贵子弟跑去北疆被俘,闹出了一堆事儿来。 转瞬,成亲的成亲,相看的相看。 “子泰,你说冬青参加文会作甚?”魏灵儿问道。 我能说是为了出名,好寻一个如意郎君吗? 杨玄笑了笑,和众人说了些北疆的趣事。 “杨使君,此战我听家兄说过,很是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去北疆军中效力……” 一个年轻人兴奋的看着杨玄,就等他答应,随后回家收拾收拾,跟着去北疆。 杨玄说道:“热血沸腾是一回事,厮杀是一回事。听着很美的东西,实则血腥。打个比方,此战开始,首先是斥候厮杀,出去百人,归来三四十人。一旦被俘,自尽便是最好的解脱,否则,会生不如死……” 年轻人的面色渐渐变了。 “啊哈!来,杨使君,我敬你一杯。” 杨玄举杯,停住了这个话题。 魏灵儿低声道:“你在吓唬他!” 杨玄摇头,“我收了许多。” 魏灵儿一怔,“果真如此惨烈吗?” “只有更惨烈。” 杨玄和一群人说着北疆趣事,绝口不提诗词。 晚些,宾主皆欢,杨玄走了。 “姐夫,可要我送你?” 周新笑嘻嘻的把他送到酒楼楼梯口。 “自己玩吧!” 杨玄不知他们后续还有什么节目,但他这个姐夫在,周新会束手束脚的。 “怕什么?还有翁婿一起厮混的。”朱雀说道。 杨玄笑了笑,走下楼梯。 “使君回去了?” 掌柜殷勤的走过来,“对了,有人在等着使君。”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大堂的侧面,正看着杨玄。 “丁长见过杨使君。” 男子双目炯炯,看着颇为威严。 “你是……” 身后,张栩悄无声息的上来,站在杨玄的身边,保持随时能出手的姿态。 丁长看了掌柜一眼,掌柜打个哈哈走了。 “老夫原先在乾州王府管事,如今乾州王府算是空了,老夫来长安侍奉大王。” “可见过大王了?” “还未曾去。”丁长有些尴尬。 大侄子跟着黄大妹在巷子里打铁,黄大妹在,丁长就没法去见他。 “老夫听说了使君对大王的情义,特来致谢。” 丁长拱手,郑重道谢。 “客气了。” 杨玄有些羡慕这些人家,为啥就能出忠仆呢? 回去的路上,他丢出了这个问题。 “郎君,良禽择木而居,权贵就算是落魄了,可好歹名声还在啊!说不得何时就能再度翻身。” “就是名声?” “还有些忠义的情结在里面。不过,忠义对的是上位者。” 这话刻薄。 但却是大实话。 进了永宁坊,几个坊卒蹲在边上不知玩什么,老贼也在。 “走了走了,明日来接着说。” 老贼笑嘻嘻的起身。 “见过使君。” 坊卒们起身行礼。 杨玄颔首,老贼过来,低声道:“镜台的人来了。” “多少人?” “十余人,在坊中各处,陈曲中三人。” 韩纪微笑,“这是想盯着郎君。事到如今,难道他们还想着寻郎君的把柄?” 杨玄没搭理这一茬。 到了陈曲巷子口,里面有人喊:“阿郎出来了,避开!” 杨玄笑了笑,依旧策马进去。 “谁这般大胆?滚开!” 一个奴仆冲了出来,刚想举手,见到是杨玄,赶紧堆笑,“是杨使君啊!” 马背上的陈永定本神色冷漠,闻声下马,拱手,“见过杨使君。” 杨玄居高临下看着他,“客气了。” “不敢!” 直至杨玄进家,陈永定才上马出去。 几个随从在滴咕,“郎君在户部,怕他什么?” “郎君在户部才怕他。” “为何?” “户部是国丈的地方,郎君也算是国丈的人。和他住在一个巷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他生出了歹意…… 知晓他身边有多少好手吗?北疆那边传言,杨玄身边有一群好手,临战冲阵无坚不摧。这等凶悍的家伙若是冲着郎君出手……” “啧啧!当初他刚搬来时,就是个乡下小子,这一步步的,竟然就到了今日的境地。” “说是节度副使稳了。节度副使啊!那可是能与国丈在朝中平起平坐的存在。” 杨玄没心思冲着一个户部郎中下手,回到家,先去了厨房。 弄些羊肉来剁碎,加些调料搅拌腌制。面团揉好,摊开,把羊肉包进去。 生火,架上铁板,倒些油上去。 面饼搁在铁板上吱吱作响。 没一会香气就弥漫开来,杨玄给面饼翻个身,继续烙。 两面烙的金黄就好了。 杨玄深吸一口气,“美!” 咕冬! 身后有动静,杨玄回身,老贼和王老二正在门外蹲着,一边装作护卫的模样,一边在流口水。 “都来。” “不好吧!” “那就看着。” 两个棒槌进来,一人弄了一张饼,却也知晓规矩,又回门外蹲着吃。 羊肉饼味道浓郁,杨玄吃完,意犹未尽的道:“若是再来一碗汤,那就美了。” 不过,人生总是不完美的,知足常乐。 就在杨玄享受宵夜的时候,丁长也走在小巷子里。 冬日的夜看着多了些冷清,两侧的人家中,偶有咳嗽声,或是孩子的叫嚷。 这天气冷的连狗都不肯出门。 月色冷清撒在地上,把人影照的老长。 前方两个很长的人影,丁长止步抬头,“何事?” 两个男子站在前方,均戴着横刀。 左边一个男子问道:“你与杨玄说了些什么?另外,你的身份。” 丁长看着二人,突然莞尔,“你二人从酒楼外就跟了来,却只敢在巷子里下手,可见身份见不得人。来,告诉老夫,你二人背后的主子是谁!” “老狗!” 转瞬,巷子里劲风大作。 呯! 呯! 两个男子倒在地上,丁长一手拎一个,提熘起来,“老夫很忙,就想问问,你等想对杨使君做些什么!” 两个男子咬牙不说。 “老夫最喜欢的便是硬骨头,千万要挺住啊!” 丁长把两个男子的衣裳撕破,弄成布团堵住二人的嘴,蹲下,五指宛如抚琴般的在二人的身体上掠过。 两个男子面色涨红,身体疯狂扭曲着,大冷天的,满头是汗,衣裳渐渐被汗水浸湿。 丁长笑吟吟的道:“可愿说了?” 两个男子点头。 晚些,丁长出现在了黄家铁匠铺的后院。 脚步略微放重一些,卧室的门悄然开了,卫王出来。 “大王!” 卫王指指前面,二人去了铁匠铺中。 屋里还残留着一些热气,丁长行礼,“老奴见过大王,大王受苦了。” “你怎地来了?”卫王问道。 丁长苦笑,“王妃走了之后,府中人心就散了。老奴觉着这般下去不是个法子,便来长安请示大王,要不,遣散些人吧!” “王府没了主人,那些下人便没了魂魄。”卫王握住大锤的锤柄,“留下些人洒扫,其他的,遣散了。” “是。”丁长说道:“老奴先前去了王府,府中那些奴婢没人约束,越发不像话了。老奴想回去遣散了那些人,便来长安……大王看可好?” “你年岁也不小了,少折腾。” “老奴还早呢!还得看着大王儿孙满堂,才好和娘娘交代。” 淑妃当初生了卫王后,宫中就派了丁长来看护……和怡娘被安排在杨玄生母黄氏身边一个道理,就是担心有人会下毒手。 丁长看着卫王长大,渐渐的,对这个孩子也上心了。等卫王要出宫建府时,他便跟了出来,一直掌管潜州王府。 卫王说道:“大晚上的你来,可是有事?” 丁长点头,“先前老奴去见了杨使君,回去的路上有人跟着,老奴拿下了那二人拷问,得知……” 他屏息听听左右,然后开口,“那些人把杨使君看做是大王的人……” “那又如何?”卫王澹澹道。 “陛下今日遣人呵斥太子。” 卫王默然。 月色冷清,他看着更冷清。 丁长说道:“陛下的性子大王因当知晓,什么父子情义压根没有。陛下留着太子,不外乎便是挡着窥探帝位的……皇子。 这几年陛下对太子不管不问,突然令人呵斥,大王,这是个信号。” 卫王开口,“阿耶准备废太子吗?子泰此次来是要争取节度副使之职。如今看来,局势大好。 他若是成为北疆节度副使,那些人就会觉着本王多了个强援……那二人是杨松成的人,还是老三的人?” 丁长说道:“大王英明,是越王的人。” “李老三,最是阴险!”卫王冷冷的道。 丁长眼神灼热,“大王,机会来了呀!” 卫王负手看着月色,不言不语。 …… 杨家。 杨氏有祖上传下来的养生之道,第一便是早睡早起。 周新和朋友们还在嗨皮的时候,杨松成在洗脚。 “阿郎!” 老仆出现,“东宫的护卫多了三成。” 杨松成把脚抬起来,身前蹲着的侍女上前,解开衣襟,露出了刺果的胸膛,把他一双脚搁在自己的怀里,随后拿布巾擦干,再轻轻揉捏着。 杨松成闭上眼。 老仆微微欠身,一动不动。 唯有侍女依旧在一下一下的揉捏着。 “好了!” 杨松成的脚在侍女的怀里捂热了,侍女退后,直至出去才把衣裳穿好。 她刚想走,就听杨松成幽幽的道:“他也不怕作噩梦?” …… 没有孩子的闹腾,早上杨玄睡的很是舒服。 起床修炼,吃早饭。 “郎君。”韩纪进来,“宫中来人,说请郎君去东宫。” 杨玄愕然,“去东宫?” 韩纪点头,“老夫以为,皇帝怕是要废太子了。至于让郎君去,这是觉着郎君是卫王的支持者之一,让太子自请滚蛋之意。” 杨玄笑了笑,“太子多半不肯滚……好死不如赖活着。于是,皇帝便让我去,以卫王帮手的身份去。不怀好意!” “没错,郎君小心。”韩纪说道,“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此事之后,郎君就该北归了。” 北归! 带着节度副使的职位。 杨玄的呼吸一紧,竟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让他等等!” 杨玄重新拿起快子,夹了一片羊肉,细嚼慢咽。 韩纪笑道:“是。” 他笑的满面春风的出去。 前院,一个内侍正在等候。 “郎君正在用饭,还请稍等。” “好说!” 杨玄等了一刻钟,这才更衣出来。 “久等了。” 内侍很客气,“不敢!” 杨玄随即和他出门。 “中贵人很是和气。”杨玄随口道。 让他去见太子究竟是几个意思? 是想通过他让太子彻底死心,还是挖个坑,把他和太子一起埋了。 内侍看着很严肃,杨玄心中一哂,觉得自己想多了。 宫中人嘴紧,他又和这个内侍没啥交情,人凭什么给他通风报信? 内侍开口,“昨夜,陛下派人呵斥太子!” 艹! 这是妥妥的要废太子的节奏啊! 皇帝为何废太子? 是年纪大了,觉着无能为力了,准备给自己准备个接班人,还是说是准备弄个新靶子。 卫王,越王…… 杨玄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巨大的旋涡。 “多谢。” 杨玄颔首,“恕我直言,宫中人一般不肯泄露消息,你这……” 难道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内侍依旧板着脸。 “咱从小就想从军,为国效力。可没选上,家中穷,就一刀割了进宫。咱听闻了北疆大战的消息,兴奋不已。杨使君果然是我辈榜样……” 我这还遇到了一个粉丝……杨玄:“……” 第704章 杨副使 “开门!” 杨玄站在太子的寝宫外。 几个看守的侍卫缓缓打开殿门。 太子就坐在床榻上,伸手挡着脸。 地面很干净,杨玄看到了一枚珠子在墙边。 “殿下。” 太子缓缓放下手,眯着眼,适应着光线。 “你又来了。” “又这个字用的极妙。”杨玄笑了笑。 太子端坐着,搓搓脸,觉得肌肤有些不自在,“阿耶让你来,这是想做什么?废太子?” “臣不知。”杨玄站在床榻边上。 他来这里,就带着耳朵。 太子笑了笑,伸手捋捋打结的头发,“老二去了北疆,据闻和你在一起?” “大王如今在长安。”杨玄答非所问。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那么,阿耶让你来此,便是想告知孤,孤这个太子,该滚蛋了!” “臣不知。”杨玄觉得太子也算是个可怜人,但怡娘说得好,伪帝的狗崽子,死的再多也不心疼。 大侄子呢……杨玄突然一怔。 “哈哈哈哈!” 太子突然捧腹大笑。 这娃,疯了! 杨玄不露声色的退后一步。 “杨使君无需担心。” 身后有侍卫低声道;“殿下的一只脚被捆住了。” 杨玄仔细一看,太子的右脚竟然被绳索绑住了。 他干笑道:“我只是担心殿下失仪。” 伪帝竟然令人把太子的脚捆住,这是担心什么? 担心他自尽? 不会,对于伪帝来说,太子自尽不是坏事儿。 反而能让他得个好名声……太子谋逆,朕依旧宽恕了他,谁知晓他自知罪孽深重,自我了断了。 那么就是……担心太子动手! 杨玄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太子,且伪帝也没那么好的心思为他准备这个。 伪帝会来。 太子狂笑一阵,喘息道:“老二还是那般喜欢装憨实吗?” 杨玄默然。 这个瓜货,若非是在宫中,卫王能一巴掌拍死他! “老三还是这般阴险吗?” 这话,杨玄感兴趣,“大概吧!” “看来,你果然是对老二忠心耿耿。” 太子笑的很是不屑,但他随口一句话就能试探出杨玄的态度,可见心机了得。 “哎!”杨玄冲着内侍问道:“我还得待多久?” 内侍默然。 继续! 杨玄很是无趣的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说完赶紧走人。 他想妻儿了。 太子揉揉小腹,撩开遮住脸的头发,一张泛着油光的脸蛋上,尽是讥诮之色,“他让你来,便是想听听孤想说些什么。那么……” 太子今日会说一些骚话,这个杨玄知晓。 他看到内侍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同情,看到侍卫们的眼神中带着惋惜。 太子笑的很是得意。 杨玄慢条斯理的摸出两小块布,捏成团,堵住耳朵,开口,“殿下,只管说!” 太子:“……” 他叹息,“你去吧!” “臣,告退!” 杨玄拱手,最后看了太子一眼,无声的道:“走好!” 太子一怔,“他尽然能听到?” 艹! 内侍和侍卫们一脸见鬼的模样。 一群人都被杨玄给骗了,这货压根就没堵住耳朵。 “关我屁事!” 外面的杨玄丢下这么一句话,大喇喇的走了。 咳咳! 侧面传来了干咳声,侍卫们就像是见到猫的老鼠,赶紧避开。 内侍没法避,神色绝望。 皇帝从侧面出来了,身后跟着韩石头。 “逆子!” 太子抬头,“阿耶,许久未见。” 皇帝进了寝宫,韩石头回身摆手。 内侍目露感激之色,赶紧闪人。 韩少监,好人呐! 皇帝负手站在床榻之前,“朕问你,那个药方,可想起来了?” 太子问道:“可有酒水?” “给他!” 韩石头亲自去弄了一坛子酒水来。 太子喝了几口,突然叹息,“一直想喝,可等喝到的时候,却发现没了兴趣。这人便是如此,渴望什么东西,就会焦虑不安,等到手后,却意趣索然。” 他笑了笑,“父亲如今也老了,还想生子吗?” 皇帝淡淡的道:“莫要挑衅朕的耐性。” “孤,一直想挑衅。”太子看着他,“你想废掉孤的太子之位,随后弄死孤。 只是孤有一点不明。阿耶年岁不小了,就算是你如今能生子,阿耶确定自己能活到那个孩子成人? 等阿耶去了,那个孩子年幼,主少国疑,阿耶就不怕江山被人夺了? 哦!孤倒是忘记了,在阿耶的心中,江山算的了什么,不过是阿耶的玩物罢了。 那么,阿耶何不如和臣子们说,朕乃天神下凡,永生不老,如此,便能少了群臣的呱噪。 只是孤想说,阿耶你吃喝拉撒与常人无异,放的屁比谁都臭,身边的内侍还得大口的吸,小口的呼,否则便是嫌弃你的屁臭。 你就这么一个比凡人还恶心的人,怎有脸说自己是天子?! 天子,那是老天之子,阿耶你摸摸自己的老脸,那皱褶多的让人恶心…… 老天知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爬灰的狗儿子,他会一巴掌拍死你这个老不死的老畜生…… “封嘴!”韩石头喝道。 “不必了!” 皇帝摆摆手,韩石头躬身告退。 殿内只剩下了这对父子。 太子冷笑,“怎地,要动手?孤等着你。来,杀了自己的儿子,回头,你就能安心享用自己的儿媳妇。 不,孤倒是忘记了,没了孤在,你和那个贱人在一起时可会愉悦?怕是会厌恶吧! 哈哈哈哈!你这个爬灰的老畜生,你可知晓,长安如今多少人在看你的笑话,看你和自己的儿媳妇的笑话。 可笑的是,你还以为自己在百姓心中高大无比。 呸!若非百姓惧怕,你早已成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哈哈哈哈!” “那一年,你出生,朕很是欢喜!” 皇帝没有动怒,“朕对你抱有厚望,从小就教导你,可还记得?” 太子点头,冷笑。 “那时候,朕与你阿翁在谋划太子之职。” “也就是想害死孤的那位伯祖。” “朕与你阿翁出手,把孝敬皇帝拉了下来,你阿翁成为太子。后来武皇年老卧床不起,朕领军入宫,逼迫她退位。” 太子笑道:“阿耶果然是了得,先是害死了自己的伯父,接着又逼迫自己的祖母,再后来,又逼迫自己的生父退位,接着,收了自己的儿媳…… 阿耶,你死后可敢去地底下见这些人吗?” 皇帝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朕做成这些,离不开杨氏的帮衬,朕答应继位后,会给出丰厚的报酬。 朕愿意敞开让杨氏兼并田地。 可你那位外祖,却贪心不足,想要入朝为官。 国丈入朝,皇后在后宫,太子在东宫,朕这个帝王在杨氏的围困中,每晚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太子:“……” 这是谁也不知晓的秘辛。 韩石头站在寝宫外面,微笑着。 陛下! 您,听听! “朕好言以对,可杨松成却威胁朕,若朕不答应,杨氏便会支持别的皇子。” “为何不肯支持孝敬皇帝?”太子问道。 皇帝淡淡的道:“孝敬皇帝对世家门阀不满,支持他,便是支持自己的死对头。杨氏不傻,自然不肯。” 他干咳一声,“朕让你的母亲去劝说杨氏,可你母亲开口便是杨氏如何艰难,朕如何吝啬。 这便是朕的结发妻子,朕的皇后,你的母亲。她是杨氏的好女儿,朕屈服了。” 太子面色惨白,“原来……原来……” “杨氏联手其它世家门阀,势力庞大,朕,也不能制。可那股子气却散不去。” 太子近乎于尖叫般的喊道:“于是你便夺了孤的妻子,一直在逼迫孤。” 皇帝微笑,眼神冷漠,“对。朕便要让皇后那个贱人看看自己的儿子在地狱中煎熬,让杨松成一边恼火,一边却只能想办法帮衬你。每当看到这个场景,朕,不胜欢喜!” 太子用力拍了自己一巴掌,“可孤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不是杨氏的子孙!” 皇帝冷冷的道:“逆子,说出药方,朕会让你得了善终。你不是一直仰慕孝敬皇帝?朕送你去为他守陵!” 太子看着他。 寝宫内很安静。 “孤,哪都不去!” 太子猛地蹦起来,扑向皇帝,可脚腕却被绳索紧紧的束缚着,重重的跌倒在床榻边缘,就在皇帝的眼前。 皇帝眼神冷漠,“看来,你是想死了。” “对!”太子仰头看着他,“杀了孤!” 皇帝从袖口里掏出一截绳子,“逆子,最后的机会!” 太子笑道:“你说和那个贱人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杨氏,可看看你,大把年纪了还想和她生子,可见是早已喜欢上了她。老狗,老狗!你不得好死!” 韩石头站在外面,低头,无声说着。 ——陛下,老狗正在杀自己的儿子,杀的气喘吁吁,杀的……酣畅淋漓。奴婢欢喜不胜。 ——郎君即将为节度副使,当郎君返回北疆时,已然成了大唐重臣。奴婢在等着,等着郎君的大军南下,兵临长安,君临天下! 里面有东西在剧烈挣扎,床榻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渐渐的,声音微弱,直至湮灭。 皇帝气喘吁吁的出来,“太子病重!” 韩石头欠身,“是。” 皇帝回到了他的梨园。 “二郎!” 贵妃喜滋滋的来迎,“我刚排好了一支舞。” “哦!”皇帝笑道:“鸿雁的舞姿配上那曲子,朕期盼已久了。” 一个舞蹈,一个打鼓,其乐融融。 晚些,太子病重的消息传来。 韩石头站在梨园外,脑海里是太子最后的模样。 ——舌头微微伸出来,面色铁青,唯一意外的是他竟然在笑。 嘲讽的笑! “二郎!” 贵妃一个下腰,倒着给皇帝一个媚笑。 皇帝上前扶起贵妃,二人相拥。 一个宫女在边上赞道:“真美!” …… 太子病重! 杨玄知晓,自己该走了。 老丈人的动作也很快,随即上疏,再次举荐杨玄为北疆节度副使。 朝堂上再度商议。 罗才再度舌战群雄。 大势已去,郑琦等人也不过是出来说了一番不看好杨玄之类的话,随后,皇帝拍板。 杨玄! 北疆节度副使! 当宣旨的人来到陈曲时,整个巷子都轰动了。 “节度副使啊!” 街坊们纷纷出来恭贺。 “客气了。” 杨玄出来冒个泡,随后韩纪接待。 不是他矫情,而是事儿太多。 丈人那边说了,来日方长,周氏那边就不给他庆贺了,也是低调之意。 可罗才等人是否要谢? 必须的! 杨玄带着礼物一一走到了。 接着便是魏灵儿等人设宴为他庆贺。 大腿还得去抱抱。 杨玄专程去了一趟魏家。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专门告假在家等他。 “见过杨副使!” 当魏忠郑重行礼时,杨玄有些时空颠倒的感慨。 当初他为了抱大腿,和魏灵儿虚以委蛇,到了今日,魏忠见到他,也得郑重行礼. 这人生际遇,让人不禁感慨万千。 二人互相套了个近乎,杨玄婉拒了留饭,等他走后,魏灵儿来问。 “阿耶,子泰和你说了什么?” “那些话是你能问的?” 魏灵儿瘪嘴,“有什么不能问的?哪日我请他去青楼。” 魏忠指着她,“若你是儿子,此刻鞭子已然临身了。” “阿耶说说嘛!” 魏忠负手看着门外,“这个人,以后怕是不得了!” “这我早就知晓,可是阿耶,他会如何不得了?” “大概,位极人臣吧!” “做宰相!” “嗯!” “阿耶,那子泰以后可能和你相比?” “来人!” “郎君。” “从今日起,灵儿禁足五日!” …… 送别的人群中没有魏灵儿,杨玄还有些好奇,问了其他人,说是被禁足了。 张冬青那一日没来赴宴,今日却来送行,还作诗一首,一看便是憋了几日的结果。 而且,张冬青看杨玄的眼神也变了。 若说原先是坦然,现在则是多了些恭谨,以及……试探。 女人啊! 杨玄却不再多看她一眼。 “诸位,山高水远,后会有期。”杨玄拱手。 哒哒哒! 一个官员策马赶到:“杨副使,陛下有吩咐。” 杨玄下马。 官员说道:“邓州民乱,朝中令你前去镇压!” 第705章 何况一狗乎 杨玄觉得邓州民乱和自己没关系,韩纪低声道:“郎君,邓州距离北疆三百余里。” 杨玄心动了,心想一旦扯旗讨逆,谁支持,谁反对,说不清。 若是能拉拢邓州军民的心…… 这事儿,开干就是了啊! “还有,铁矿!” 韩纪彷佛看到自家老板的舌头在咽喉里跳舞的模样,退后一步,很是恭谨。 传令的官员知晓这事儿朝中做的不地道,担心杨玄断然拒绝,就说道:“邓州民乱的消息昨日才将传来,今日朝中商议,多人建言让副使前去。” 多人! 杨玄冷笑,“郑琦那个生儿子没皮炎的老狗!” 呵呵! 谁说不是呢! 官员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笑呵呵的道:“还请使君赶紧去,据闻……闹的很大。” 杨玄带着护卫走了。 黄家铁匠铺,丁长悄然而来,“大王,太子……病故了!” 卫王抬头,说道:“走好!” 他低头继续打铁。 “大王,这是个机会。” “本王,不急!” “越王会急!” “他越急,阿耶就会越想敲打他!” “有国丈在呢!” “他若是聪明,就该少借用杨松成的势力,否则……知晓太子为何会死?” 丁长摇头,“老奴不知。” “只因他是杨松成的外孙!” 丁长一怔。 “夫君!” 黄大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丁长赶紧出去,避在一边。 “屁股大,好生养。大王这次算是寻了个好女子。只是,若是再大些就更好了。”丁长在琢磨着哪里还有大屁股女人,寻来给卫王做侍妾。 “午饭吃冷淘,给你弄羊汤……” “嗯!” “晚饭我弄胡饼,羊汤和咸菜。” “嗯!” “我去厨房,你有空就多歇歇。” “嗯!” 铛铛铛! 铁匠铺里的声音依旧。 周勤在家中得知太子病故的消息后,冷笑道:“皇帝杀了自己的儿子,史书之上,少不得一笔!” 老仆说道:“阿郎,没见到呢!” 周勤拎着鸟笼,背着一只手,“许多时候,无需看到,只需……”,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自己想。” “阿翁!” 周新进来。 “你姐夫走了?” “朝中来人,令姐夫去邓州,说是什么民乱,让姐夫镇压!” 周勤拎着鸟笼准备砸,鸟儿兴许感受到了大事不妙,赶紧谄媚的鸣叫。 周勤忍住了,只是握着鸟笼提手的手青筋直冒。 “子泰才将为节度副使,此刻该做的是收拢北疆军民的心。这就令他去镇压民乱……杀的越多,子泰的民声就越差!甘妮娘!” …… 镜台。 赵三福和王守正在商议事情。 如今的赵三福早已不再是那个小透明,几乎能与王守平起平坐。 王守丢下手中的纸张,“邓州流民颇多,祝年却不肯救济,有乱民鲁二揭竿而起谋逆,这事……咱怕是早已出来了,只是祝年想捂盖子。” 祝年,邓州刺史。 赵三福拿起看了看,“这些年,流民越来越多。” 王守笑了笑,“朝中让杨玄去镇压,那位威名赫赫的杨副使,杀的异族人头滚滚,此次前去邓州,也不知他会筑几个京观。” 赵三福默然。 他想到了当年自己和杨玄站在凌晨的长安城头上,看着那些炊烟许下的誓言。 我想保护这些烟火气,可如今,烟火气却在渐渐凋敝。 子泰,要少杀人啊! …… 宁兴,当皇帝的灵柩被马车拉进城时,皇太叔跪地大哭。 长陵跪在他的侧后方,抬着头,默然流泪。 “啊!”皇太叔嚎哭着。 和长陵的沉默对比强烈。 稍后,众人迎灵入城。 赫连红走到了长陵的身侧,低声道:“陛下出征前就知晓自己的身子……” “太子?”长陵问道。 赫连红默然。 长陵伸手搭在马车上,“父亲,终究去了啊!” 泪水从脸上滚落。 无声的哀痛最是打动人心,赫连红劝道:“想哭,就哭出来。” 长陵摇头,“父亲曾说,我就是个不急不躁的性子,哪日他去了,我定然会默然哭泣。我也想哭出声来,告诉他,你错了。可我……” 她摇摇头。 缓缓仰头看着苍天。 开口。 “父亲,魂兮归来!” …… 邓州。 邓州多山。山多,田地就少,故而从陈国开始,邓州人口就有些少。 土地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口,多出来的,要么做流民,要么就去干别的。 初春,邓州的山脉看着依旧灰扑扑的,树木还没长出嫩芽。 州廨所在地定东也是如此。 州廨里,三十多,四十不到的邓州刺史祝年在喝茶,下首坐着的是别驾方烁。 轻啜一口茶水,祝年抬眸,白净的脸上多了些惬意,“开春了,可山里还是没吃的,鲁二那个逆贼,应当快饿死了吧!” 方烁放下茶杯,抹抹胡须,目露精光,“使君,这天,看样子要下雨。春雨缠绵,一旦绵绵不断,山里的日子可好不了。冷都能冷死人。没吃的,没穿的……” 祝年冷笑,“那个狗贼,百死莫赎其罪。” 方烁也咬牙切齿的道:“本来就已经把他封锁在了山中,没想到那狗贼竟利用我等不知的小径下山,逼近定东,引发惶然,否则,此事怎会被长安得知!” 祝年握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双眸中多了狠厉,“长安那边,该疏通的都疏通了。” 方烁放下茶杯,看看门外,回头,轻声道:“就怕那些豪族不肯尽心。” “安心!”祝年澹澹的道:“他们也在这个旋涡之中,救咱们,便是救他们自己。” “赵氏若是能出手……”方烁拿起茶杯挡在脸上,“看老夫都说了些什么。赵氏可是北方读书人心中的传奇世家,怎肯为了咱们出手。” “邓州赵氏只是赵氏一脉,主干还是在北疆鲁县。”祝年幽幽的道:“此事,你莫要担心。传奇,圣人,也是要食人间烟火滴!” 方烁一惊,“使君是说……” “老夫,什么都没说。”祝年眼中的讥诮之色还未消散,就换了个话题,“也不知长安那边会是谁来。” “民乱,按理兵部该调兵来镇压。”方烁说道:“老夫在兵部有个旧相识,已经去信询问了。” “长安能调动的将领老夫都想过了。”祝年轻笑道:“来了,好酒好菜。” “好酒好菜不足。”方烁觉得他太乐观了。 “又不是叫花子,长安来的眼界高着呢!老夫知晓。”祝年澹澹的道:“到时候,请赵氏的家主赵黎来相陪。赵氏分支的家主,谁不尊敬?” 使君尽然和赵氏有交情,却瞒着老夫……方烁笑的有些勉强,“如此,无忧矣!” 祝年微笑道:“赵氏乃是北方大族,声望卓越。此等大族最是珍惜羽毛。老夫与赵氏有交情之事,不好说,不可说。老方。” 方烁的眼皮跳动了几下,压下嫉妒,“使君。” “此等事,要的是稳健。”祝年语重心长的道:“你,把握不住!” 方烁心中越发的酸涩,祝年见他神色不自在,不禁莞尔,“赵黎喜谈论诗赋,你却不擅长这个。” 方烁深吸一口气,“使君说的是。” “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人,荣辱与共。”祝年安抚道:“若非如此,老夫怎会把自己与赵氏有交情之事告知于你?” ——别特么给脸不要脸,再哔哔,老夫就要翻脸了! 方烁堆笑道:“使君才华横溢,老夫佩服之至,由衷的佩服!” 一个小吏出现在门外,“使君,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让他来。” 祝年和方烁相对一视,都笑了笑。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进了值房,行礼。 方烁有些不耐烦的道:“别弄这些繁文缛节,说,长安派了谁来,可是名将?” 男子抬头,“是杨玄。” “谁?” 方烁惊呼。 “杨玄。” 方烁面色难看,“竟然是这条恶犬,要命的是……咱们和他没交情。他来了,咱们该如何办?” “澹定!”祝年看了一眼小吏,小吏拱手,告退。 “蠢货!”祝年面色难看的呵斥道:“有人在,你也敢信口开河!” 方烁不说自己方才是被吓住了,“他也是咱们的人,怕什么?” “许多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祝年问男子,“杨玄离邓州还有多远?” 男子说道:“三十里。” “贱狗奴!”方烁面色潮红,“他定然是得令后就快马加鞭赶来。咱们与他无冤无仇,至于这般咄咄逼人吗?” “住口!”祝年指指他,然后再问,“他带了多少人马?” “两百骑不到。” 方烁心中一松,“还好还好!” “老夫说了什么?澹定!”祝年平静的道:“他来了又能如何?难道能翻天。那些东西早已没了证据,咱们怕什么?嗯?” “老夫是被他的名声吓到了。”方烁坦言,“此次北疆大战,他率陈州军击溃北辽林雅大军,陈州军也由此被称为北疆第一劲旅。人的名,树的影啊!” “那是厮杀,只管砍杀就是了。可邓州之事乃是一个蜘蛛网,盘根错节,就算是大理寺与刑部的好手联袂而来,老夫也不惧。何况他杨狗!” 祝年举起水杯,喝了一口,“他若是客气,那就有来有往。” “若是他不客气呢!?” 祝年笑的矜持,“这里不是北疆。” 男子一拍脑门,“忘了说,杨玄如今已是北疆节度副使了。” 方烁:“……” 祝年也呆了一瞬,“澹定,老夫说过,这里不是北疆,不是他的地盘。说句放肆的,龙来了也得盘着。虎来了,也得卧着。何况一狗乎!” …… 第二日上午。 杨玄带着百余骑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进入邓州地界后,一行人就放缓了速度。 邓州多山,一路上不时能看到兽类在路上穿过,有的小兽大胆,竟然在前方驻足,好奇的看着这群人。 “是兔子!” 乌达一箭射去,把兔子射翻在地上。 一个护卫策马上前,俯身捡起野兔。 “烤吃!”王老二馋了。 老贼摇头,“非也,最好还是炖了吃。” “炖了膻味大!” 二人争执不休。 几个百姓扛着农具,避在边上,畏惧的低下头。 杨玄突然勒马,“问问。” 韩纪下马过去,寻了个年纪大的,“老丈这是去地里呢!” 老人抬头,赔笑道:“是啊是啊!” 韩纪微笑问道:“这季节青黄不接的,家中存粮可够吃?” “够吃够吃!”老人惶然笑道。 杨玄下马过来,韩纪赶紧介绍,“我家郎君,北疆节度副使杨玄,此次奉命来处置邓州民乱。” 老人弯腰行礼,被杨玄一把搀扶住,“您别折我的寿!” 老人站好,“不敢不敢!” 杨玄开门见山,“我就想问问,这邓州的百姓日子过的如何。您说了,我听了就走。对了老贼。” 杨玄伸手,老贼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杨玄摇头,“这是灾祸,要铜钱。” 老贼摸出一串铜钱递过去,老人看了一眼,眼中都是跃跃欲试,最终却不敢接。 “您拿了就走,我也走,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杨玄接过铜钱,递给老人。 老人推让几下,把铜钱递给身后的年轻男子:“老三赶紧先去地里看看。”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不肯走,老人一脚踹去,“熊娃子,滚!” 年轻人走了,老人才肯说,“苦呢!” “如何苦?”杨玄蹲下,示意老人也蹲下来。 老人看看前方,担忧的道:“每日这个时候,城中的官爷会出来查探。” “百姓不怕鬼,怕官。邓州这地方,邪性!”杨玄指指前方,“封锁了官道。” “领命!” 张旭带着人打马而去。 老人被惊住了,缓缓后,继续说道:“收的赋税狠啊!不给就……” 晚些,杨玄扶着老人起来,“你走,我也走,放心,不会再来寻你!” 老人感激的作揖,随即和几个农人一起往南边去。 杨玄等人一路往定东城去,没多久就看到几个官吏正在和张旭等人争执。 “你等哪来的?下马站好,双手举着!”跟着的小吏拎着尺子,一脸皇帝来了也得跪的猖狂。 张旭只是挡着官道,一言不发。 杨玄策马过来。 一个官员抬头,“哪来的?” 杨玄手一动,马鞭闪过。 那个猖獗的小吏捂着脸惨嚎起来。 “大胆!” 几个官吏顿时就炸毛了。 杨玄握着皮鞭,“耶耶杨玄,告诉祝年,半个时辰之内,耶耶要在这里看到他。 他,可以不来!” 第706章 这个邓州,不对 祝年等人判断了一下杨玄的脚程,今日必到,于是便齐聚州廨,准备迎接这位新扎北疆节度副使。 “三十不到的节度副使,真是令人震惊啊!” “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将出仕。” “老夫也好不到哪去,那时候就是个小吏,可那位如今却成了北疆节度副使。” 邓州距离北疆不远,故而每次北辽大军南下时,邓州官民也会备受煎熬。 “那位颇为强硬。” “没错,走到哪杀到哪!草原三大部,潭州……都留下了京观。” 众人在低声谈及杨玄这位北疆的传奇人物。 祝年等人正在低声说话。 “别和他硬顶,软磨硬泡。他是外人,难道还敢冲着邓州人下毒手?他没这个胆子!” 方烁低声道:“他来,咱们就迎接,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要平民乱,该给什么咱们就给什么。就一个字:磨!” 祝年平静的道:“他是来平民乱的!” “是啊!” 二人相对一笑。 “澹定!”祝年再度提醒方烁。 “有数。” 哒哒哒! 马蹄声在州廨大门外停住,一个官员表演了一个飞身下马,跌跌撞撞的冲进来。 “使君!使君!不好了!” 祝年冷着脸,“何事?!” 官员说道:“杨玄到了城外,咱们的人和他的人发生了冲突,他令下官来传话,让使君半个时辰之内赶到。” “跋扈!”方烁恼火的道。 众人都面露怒色。 官员喘息了一下,“他说,使君可以不去。” “飞扬跋扈!”祝年冷冷的道。 使君这是要硬扛杨狗……众人不禁心中一震。 大战,要开始了。 祝年起身,“老夫正好想出城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 方烁面色涨红,“还不快些!” …… “老二,肉干拿出来。”老贼啃着自己的干饼子,没滋没味的。 “没了。” 王老二有些惆怅,“一路吃完了。” 屠裳心中一松,“饼子,好吃!” 乌达蹲在边上,吃着自己的饼子,一口饼子一口水,吃的额头见汗。 “郎君,那祝年会不会不来?”乌达问道。 杨玄喝了一口水,“兴许吧!”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传来。 杨玄坐在马扎上,继续吃自己的饼子。 “杨副使何在?” 祝年笑容满面的走过来。 “郎君!” 韩纪起身。 杨玄没动,啃了一口饼子。 祝年拱手,“见过杨副使。下官已经准备了酒宴,还请杨副使赏脸……” 杨玄把最后一点饼子塞进嘴里,拍拍手,起身道:“我就想问问。” 祝年站好,“杨副使请说。” 杨玄指指方烁那硕大的肚皮,“百姓吃糠咽菜都不得,你等怎么有胃口,怎么有心思弄什么酒席?你等吃得下去,我,吃不下!” 他上马走了。 祝年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他想过许多种和杨玄打交道的法子。 包括被杨玄当场呵斥无能,他都想到了应对之法。 可他没想到的是,杨玄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第一先令他半个时辰内赶到此处,打掉他的矜持。接着呵斥邓州官吏吃的脑满肠肥,可百姓却在饥饿中挣扎。 事先的全部打算都废掉了。 而且,还被弄的灰头土脸的。 他瞪了方烁一眼,“你好歹也看看自己的模样。” 方烁摸摸大肚皮,“老夫喝水都胖。” 到了州廨,杨玄坐在上首,目光森然。 “朝中令我全权处置邓州民乱。” 众人肃然坐好。 杨玄缓缓说道:“民乱解决简单,杀人,杨某若说自己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话杀气腾腾的,结合这位杨副使的战绩,无人不信。 “杀人简单,可杨某杀的最多的是异族,大唐人,不多。不是下不去手,而是杀大唐人,得有个理由。那么,杨某就想问问……” 杨玄目光转动,“那些乱民,为何作乱?谁能告诉我?” 方烁眼皮子一蹦,“杨副使……” 祝年开口,“鲁二乃是刁民,拖了数年赋税不交,还对上门催促的小吏大打出手……” 杨玄看着他,“我,问你了吗?” 啪! 大堂内的人纷纷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 祝年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青。 杨玄说道,“方别驾,你说。” 节度副使,在长安甚至能和六部尚书掰手腕的存在。 这个不打紧。 高官,多见。 可眼前这位杨副使却是战功赫赫,在北疆你随便提一嘴,马上那些百姓就能给你掰扯许久杨副使的丰功伟绩。 看着他,你就会主动联想到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赫赫战功。 祝年是宦海老将,迎来送往从未出过岔子。 可今日却被杨玄弄的狼狈不堪,进退失据。 杨玄在问方烁,可却在看着祝年。 来,有意见,你说! 祝年缓缓吸了一口气,微笑。 风度之佳,能打落牙齿自己往肚里吞的隐忍,让韩纪也暗自颔首。 此人,有些意思! 方烁看了祝年一眼,“正如使君所说,那鲁二便是个刁民……” “你确定?”杨玄缓缓看向他,“你此刻说的每句话,都会作为处置此事的依据,若是因你的话错谬导致此事出了岔子,你可能担责?” 方烁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道:“能!” 杨玄颔首,“如此就好。” 他起身,众人赶紧跟着起身。 拖拉的一个官员慢了半拍,见众人看向自己,不禁颤声道:“老夫腿麻了,腿麻了。” 杨玄开口,“我既然来了,此事便要弄个清清楚楚。谁犯错,我驻所的大门开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都明白了?” “明白了!” 回答不够整齐。 “都明白了?” “明白了!” 这一次就整齐了许多。 杨老板满意了。 等他去安顿后,大堂内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为何要怕他?”有人事后诸哥。 “赫连峰御驾亲征的消息传来,邓州上下惶然,老夫记得你也是担惊受怕的吧? 赫连峰来势汹汹,却败了。这位杨副使便是首功。 林雅,那是能与赫连峰抗衡多年的存在,云山骑的威名连老夫都知晓,可却被这位杨副使一战击败。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你怕不怕?” 那官员默然。 刚才杨老板讲话时,他可是噤若寒蝉! 且方才高呼明白了时,这厮喊的最大声,最虔诚。 人呐! 咋就那么不要脸呢?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心中盘桓不去。 都觉得自己白璧无瑕,别人浑身黑斑。 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到自己的黑。 众人看向祝年,心想这位杨副使可是来者不善,咱们该怎么办? 祝年沉默良久,“老夫,问心无愧,散了!” 众人散去。 只剩下了祝年和方烁。 “看来,他对咱们有些不满。”方烁说道。 祝年微笑,轻声道:“那又如何?” …… 杨玄入驻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沐浴后,浑身清爽。 “议事。” 杨老板坐在上首,看着麾下人才济济,难免生出了些踌躇满志的感觉来。 “邓州的日子不好过!”韩纪微笑看着众人,“土地兼并哪都有,北疆也有。邓州多山,山多地就少。百姓日子艰难,按理就该桀骜些……大伙儿想想咱们北疆的百姓,可是如此?” 屠裳说道:“北疆民风彪悍,邓州距离北疆不过三百里,却大相径庭,这,不对。” “十里不同俗。”老贼蹲在边上,看着活生生一个大马猴。 “我看邓州的百姓,恍若一个个被吓怕的鹌鹑。”杨玄开口,众人赶紧坐好。 杨玄缓缓说道:“百姓的日子再苦,那也是面带苦色,而不是面带惧色,彷佛下一刻便会有官吏临门,敲骨吸髓。这个邓州,不对!” 张栩说道:“郎君,老夫以为,能让百姓面带惧色的,唯有赋税。” 杨玄默然,众人以为他不满意,于是都安静了下来。 林飞豹在边上旁观,觉得现在的郎君越发的有威仪了。 他不知道的是,老贼等人是看着杨玄从一个无名小子,一步步走到今日。回想起这一路,堪称是不可思议。 这么一位主公,现在想什么,说实话,老江湖老贼都猜不透。 一旦猜不透,他心中就会犯滴咕,担心自己在主公的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渐渐的,行事就有了约束。 上位者的威严,最大的作用便是威慑。 杨玄不知道麾下在想着这些,脑海中的思路成型后,他开口。 “在百姓看来,官府与自己是没关系的。我缴纳赋税,你收取赋税,该差役就差役,我做就是了。 这便如同做生意,一边给了什么,一边收取了什么,钱货两讫。 百姓缴纳了赋税,自然该无所畏惧。可邓州的百姓见到咱们,却就如同是见到了猫的老鼠。我有如此威仪?” 老贼干笑,“有的。” 这个捧跟捧的杨老板心情愉悦,但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杨玄指指老贼,“我想到了什么?百姓被欺压,赋税往高了收,不给就收拾……大部分百姓都被弄怕了,见到官吏畏之如虎。” 这个分析无懈可击。 韩纪心想这位主公出身贫寒,对百姓的心态了如指掌,对民间疾苦也了如指掌。 这,不就是天意吗? 杨玄继续说道:“百姓的心思不难猜,大部分都是得过且过,不把他们逼到了绝路上,没人会反抗。所以,大部分人都低着头,压着心中的愤怒与恐惧,于是便是咱们看到的模样。” “郎君,那鲁二呢?” “鲁二?”杨玄接过姜鹤儿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水,砸吧了一下嘴,好似不大满意,“总有人不甘被压迫,于是,便揭竿而起!” 杨玄放下水杯,“查!去民间查!” 一个护卫进来,“郎君,外面有人请见。” 一个官员被带进来,很是恭谨的行礼,“使君请示杨副使,何时进剿鲁二?” “进剿?”杨玄手指弹动一下,就像是弹走了一只苍蝇,“谁说我要进剿?” 就在邓州官吏望眼欲穿的等着杨副使统领邓州军进剿鲁二那个逆贼,大伙儿也好看看这位大唐名将的成色时。 杨老板的驻地大门打开,一个个护卫出来,奔赴各处。 “这是去哪呢?” 斜对面,两个乞丐面面相觑,然后拔腿就跑。 大门里,老贼看着两个乞丐冷笑,“心中无鬼,为何令人来盯着……做贼心虚,呸!” 杨玄在院子里踱步。 他嘴角含笑,负手缓缓踱步,“一群棒槌就等着我出兵进剿鲁二,老韩,你说他们现在如何?” “在所有人看来,郎君进位北疆节度副使,第一件事要干的便是施恩,而不是得罪人。 地方民乱牵扯太多,郎君就该大张旗鼓的镇压,随后擒获贼酋,招摇邓州。 可这,却得罪了百姓。” “这个天下,越发的乱了。”杨玄讥诮的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我若是不问情由便镇压了邓州民乱,北疆的百姓,天下的百姓会如何看我?” “屠夫!”韩纪笑道。 “长安那些棒槌正等着给我戴上这么一顶叫做屠夫的冠,可我为何要如他们的愿?” “郎君。”一个护卫进来,兴奋的道:“州廨里大乱,好些人急匆匆的出来,往各处去了。祝年在州廨里大骂郎君不守规矩,听着是砸了什么,有人惨嚎。” 这是想封口。 杨玄平静的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个道理,祝年不知吗?那,这等蠢货,还留着作甚?” 按照做事的逻辑顺序,杨玄就算是要查什么民乱,也该是去鲁二的家中查。鲁二的街坊早就被换了一茬……原先的被当做是乱党的同伙给拿下了,迁来的都是顺民。 所以祝年老神在在,觉得高枕无忧。 可他想不到的是,杨玄压根没准备和他玩规矩,而是…… “老子就是要砸破这些狗屁的潜规则!” 杨玄一声令下,麾下四处搜罗消息。 韩纪微笑,对老贼说道:“祝年自以为是,殊不知自己在郎君的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消息不断汇总。 看的杨玄面色铁青。 就在这个时候…… “郎君,本地豪强来了几个,说是请见郎君。” 杨玄把手中的记录递给姜鹤儿,“字写大些。” 姜鹤儿都囔,“你说的要节约。” 杨玄没好气的道:“我说过要节约布料,你们谁听了?” 姜鹤儿低头看看胸口,瘪嘴,“呵呵!” 杨玄端坐着,随即两个男子被带进来。 “见过杨副使。” 杨玄开口,“所为何来?” 青衣男子微笑,“杨副使文武双全,特别是文采出众,我等慕名已久……今日春光明媚,正是出游的好时节,我等准备了酒菜,还请杨副使赏光。” 地方豪强便是土皇帝,过江强龙也得讨好他们! 故而,两个男子看似微笑,可却笑的矜持。 你,难道敢拒绝? 一旦拒绝,我等就能让你在邓州成为睁眼瞎,寸步难行! 另一个世界里,所谓的钦差大臣到了地方,被地头蛇弄的灰头土脸的大有人在。什么皇命在身……在地方,豪族便是帝王! 杨玄看着二人,缓缓道: “滚!” 第707章 怕杨使君 陈国覆灭后,门阀世家、地方豪强纷纷站队,这是肉食者的本能。 一部分人站队成功,大唐立国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一部分站队失败,损失不小。还有一部分不站队…… 可以这么说,大唐能立国,世家门阀和豪强功不可没。 开国后,门阀世家,地方豪强都得到了回报。 世家门阀站在顶端,分食天下。地方豪强在地方也不差,吃的更专心一些。 也有人看不惯这些肉食者,上奏疏弹劾,随后被贬谪地方……地方豪强自然会收拾他。 有心人发现了一个问题:世家门阀和地方豪强越庞大,越富有,那么,这个国家就会越贫困,越衰弱。 也就是说,世家门阀和地方豪强的强大,是伴随着国家的衰亡……二者之间是相反而行。 当下的大唐,世家门阀和地方豪强的实力已然强大到了一个点……接近陈国覆灭前的那个点。 地方豪强势力强大,地方官到任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拜访这些地头蛇,暗示,许诺……该有的,依旧会有。 花花轿子人人抬,地方豪强回以善意,于是,地方‘大治’。 官员离任,地方豪强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什么万民伞,什么万民相送…… 你得了名声,咱们得了好处,各取所需,这便是双赢。 可百姓呢? 在两边看来,百姓,不就是牛羊吗? 故而,才会有牧民一说。 今日地方豪强来了两个代表,这是释放善意,也是一种震慑。 ——哥们,咱注意点影响行不? 什么查探民情,真当我们是傻子,聋子,蠢货? 且杨玄还是客官——外地官员。 在本地没有根基,没有关系网,你怎么和我们斗! 该给的下马威你给了,我等收到了,大家,有话好说嘛! 这个求见的蕴意很丰富。 在他们看来,堪称是进可攻,退可守。 但杨玄却以一个字回应。 “滚!” 姜鹤儿在老板的身侧看的很清楚,青衣男子,叫做宋谷的那人,脸色突然就红了,另一个叫做贺由的男子,面色煞白,那怒火几乎要从眼珠子里喷薄而出。 杨玄端着水杯,“强龙不压地头蛇,怎地,今日要不你二人给杨某表演一个?” 宋谷深吸一口气,“杨副使这是要羞辱我等吗?” 这是最后的挽回机会! 杨玄点头,“对。” “走!” 宋谷拂袖转身,贺由冷笑,“希望杨副使在邓州一切顺遂。” 这是威胁! 杨玄问道:“你在威胁我?” 贺由跋扈惯了,“是又如何?” “拿下!” 贺由愕然,宋谷回身,“杨……副使,你要怎地?” 乌达进来,单手抓住贺由的衣襟往外拖。 “杨玄,你敢抓老夫?!”贺由咆哮。 “呱噪!”杨玄摆摆手。 乌达照着贺由的面门就是一拳。 鼻血飞溅中,世界安静了下来。 宋谷跺脚,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随即走了。 屠裳问道:“郎君这是要和他们翻脸?地方豪强……不弱啊!” “我来邓州,为的是百姓。”杨玄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的立场,“想为百姓说话,你就得站在他们的一边。” 本朝一个有名的清官,此人在地方为官时,甫一到任,就把那些积年的争端翻出来,但凡是地方豪强和百姓之间的争端,一律判处百姓获胜。 以前,杨玄不解他为何这般做,现在理解了。 “地方豪强与官吏联手,百姓便是待宰羔羊。许多时候,矫枉,必须过正!” 随着杨玄的话,护卫们倾巢出动。 在田间地头,在乡村,在大街小巷……处处都能看到他们询问百姓的场景。 随即,豪奴们出现了。 一个个鲜衣怒马,手中拎着马鞭,神色冷漠的看着那些百姓。 “走了走了!” “回头再说!” “老夫还得去买菜呢!” 一瞬间,护卫的眼前就没人了。 卧槽! 护卫回身,骂道:“贱狗奴,当着耶耶的面,也敢威胁百姓吗?” 十余豪奴只是冷笑。 不得罪,不低头! 这是来之前就定下的规矩。 护卫原先是草原人,野性十足。这些年跟着火神大人学了不少规矩,老实了不少,可此刻却怒了。 火神大人交代他们出来打探民情,越详细越好。 可百姓都被吓跑了,他到哪打听去? 一怒之下,护卫劈手就扔了一块石头。 呯! 一个豪奴额头被砸中,翻落马下。 “狗东西动手了!” 这些豪奴在邓州狐假虎威,长久的嘚瑟让他们以为自己便是神灵。 双方很快就大打出手。 豪奴中有几人有修为,护卫寡不敌众,鼻青脸肿的躺下。 豪奴们倒下大半,剩下的骂骂咧咧的上去踢打护卫。 “这是杨狗的护卫啊!” 有人清醒过来,捂额惊呼。 “快,回去禀告郎君!” “他先动的手,怕个鸟!” 一群豪奴叽叽喳喳的弄了大车来,把同伴拉回家去。 护卫孤独的躺在那里,肿胀的双眼努力睁开一条缝隙。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走了出来。 “常三郎,你不要命了?” 有人低呼。 年轻人止步想了想,继续走过去,蹲在护卫的身侧。 护卫开口,“去!” 年轻人问道:“去哪?” “去,寻我的主人。” “谁?” “杨玄。”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魔力,年轻人身体一颤,转身就跑。 他一路跑到了杨玄的驻地。 “你们一个人被打伤了。” 大门敞开,年轻人被叫进去,随即有人带着他去了后院。 见到杨玄时,年轻人有些惶然。 “说说吧!”杨玄很亲切。 “小人叫做常三郎。” “嗯!是个好名字!” 常三郎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纾解,“小人看到那些人围殴那人,打的好惨。” “哦!”杨玄微笑,“来人。” “郎君。”一个护卫进来。 杨玄指指常三郎,“带着他回家,告诉那些人,此人,以及他的家人,从今日此刻起,若是其中一人走路摔断腿,上山掉下来,街上被马车撞,夜里被人毒打……那么,我便会认为是邓州官吏所为。” 常三郎还在懵懵懂懂的,出去后,张栩给了他一个小包袱,很重。 “回家去,以后有事只管请人送信去北疆,记住了?” 常三郎茫然点头,“记住了。” 他还不知道,从此自己就成了邓州的传奇人物:地方官吏待他宛如老祖宗,唯恐他一家子出什么意外,北疆那个魔头会怪责他们。 于是,常家就成了邓州最特殊的存在。 …… “出事了。” 祝年在州廨里和人商议事情,一个小吏飞奔而来。 “杨玄的随从被那些豪奴重创。” 祝年捂额,浑身一松,“好!” 方烁笑道:“那些豪族的人脉盘根错节,杨玄也得焦头烂额!” “去打探消息!”祝年心情大好。 没多久,小吏再度回来,这一次是满头大汗。 “出动了,出动了!” “什么出动了?” “杨玄,他带着护卫,杀气腾腾的出动了。” “这……”方烁看着祝年,二人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方烁一拍大腿,“哈哈哈哈!” 祝年矜持的微笑,但很快就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外面的官吏愕然看着值房,不知二位大佬为何笑的这般畅快。 但,人人都揉揉肚子,然后张开嘴。 “哈哈哈哈!” 当你不知晓上位者情绪的来由时,别担心,跟着做,就对了。 …… 马蹄声哒哒。 杨玄在马背上,冷着脸,指着前方的一户人家。 “叫门!” 一个虬龙卫上去,挥动硕大的拳头。 嘭嘭嘭! 大门在震颤。 “谁啊!” “甘妮娘!开门!” “谁特娘的,来人,有人来闹事了!” 里面一阵闹腾,接着,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吱呀! 大门打开,虬龙卫侧身让开。 十余豪奴拿着兵器冲了出来。 见到是杨玄,他们不禁一怔。 围观者中,有人笑道:“看到是杨副使,他们怕是要缩卵了。” 杨老板说道:“青天白日之下,竟有人准备谋逆!” 那些豪奴愕然,有人说道:“杨副使说的是谁?” 主人出来了,拱手,“见过杨副使,杨副使此来……” “有人杀了杨某的护卫,我来此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 不就是受伤吗?什么杀了死了的……主人打个哈哈,“只是斗殴罢了。” “我说了,这是,谋反!” 主人面色剧变,“杨玄,青天白日之下,你难道还敢栽赃不成?看看!看看!” 主人指指围观的人,“你难道敢平白无故的把这等罪名栽赃给王某不成?” “你等手持兵器,想做甚?”杨玄指着那些豪奴问道。 铛! 铛铛! 豪奴们手一松,兵器落地。 杨老板欣慰的道:“看来,还是有人后悔了。” 众人心中一松,就听他厉声道:“可谋逆这等大罪,难道是放下刀子就能免罪的吗?来人呐!” 众人轰然应诺,“在!” 杨玄指着大门,“王氏谋逆,尽数拿下!” 主人大怒,指着杨玄,“贼子,尔敢!?” 杨玄策马过来,俯瞰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只可怜虫,猛地挥鞭。 “嗷!” 惨嚎就是信号,护卫们策马往大门冲。 “拦住他们!” 几个豪奴忠心耿耿的站出来,持刀挡在路上。 横刀轻松的切割开他们的肌体,战马轻松把他们撞飞。 “救命啊!” 战马冲进了前院,马蹄声哒哒,惨嚎声中,有人高呼,“弃刀跪地不杀!” 马丹,一群棒槌,把这里当做是沙场了! 杨老板眼皮子跳了一下,准备回头收拾乌达。 主人被一个护卫拎过来,“跪下!” 主人抬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咱们,没完!” “是啊!没完!”杨玄微微一笑。 随即,一个个奴仆和男女被带了出来。 “跪下!” 面对凶神恶煞的护卫们,豪奴们浑身颤栗跪下。 “那些人往日好凶,今日竟然这般温顺。”围观者中有人惊叹。 一个老人说道:“无他,这个世间,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有人问道:“那不要命的怕什么?” 老夫指指杨玄,“怕杨使君。” 杨使君下马,“王氏谋逆,罪证确凿。” “杨狗,你……” 主人抬头,张栩手中的棍子轻轻摆动了一下,主人的嘴膨胀了起来。 “谁能说说内情,说的好的,杨某担保他无事,并,重赏!” “小人知晓!” “小人指证,郎君与人合谋造反!” 在一把把横刀的威慑之下,所谓的忠心耿耿成了个笑话。 管家嚎哭,“王氏对你等恩重如山,狗贼,你等忘恩负义!往日高呼着忠心耿耿,今日却丑态百出。神灵在上,为何不降下雷霆,惩罚这些不忠者!” 杨玄缓缓走过去。 “忠义与仁义,道德与家规,你等以为,谁更要紧?” 没人回答! 姜鹤儿觉得郎君的身上有一股子不忿的气息,低声道:“郎君好像愤怒了。” 韩纪点头,“郎君,来自于乡间,吃过的苦头,你我都难以想象。” “什么是忠心?奴仆对主人忠心耿耿,说什么做什么。那么,我有个困惑。”杨玄指指围观者,“王氏兼并田地,逼迫百姓走投无路,做流民,饿死……王氏指使,豪奴动手,这是忠心耿耿。那么我想问问,那些百姓呢?” 杨玄挥手,愤怒的道:“那些百姓呢?那些嚎哭着无依无靠,绝望的百姓呢?这些狗屁的忠心耿耿,是用百姓的血泪换来的。这是忠义?” 那些百姓沉默了。 先前看热闹的心态荡然无存。 “道德呢?道德让我等知晓何为礼义廉耻。可王氏的家规却让那些豪奴以欺凌百姓为荣,以逼迫百姓走投无路为荣。这是谁家的道德?这是谁家的忠义?” 呛啷! 杨玄拔刀。 一番话,让王氏的主人听的魂飞魄散,抬头,张开肿胀的嘴,叩首喊道:“饶命!” 横刀挥动,把王氏主人的发髻斩断,头发披散下来,满脸都是,看着恍若厉鬼。 “呃!”王氏的主人叹息一声,随即晕厥,身下,屎尿横流。 若非还得要口供,杨玄此刻便想斩杀了此人。 哒哒哒! 一个虬龙卫疾驰而来。 “郎君,动手的那几家人,一家把动手的豪奴送走,其他的……跑了,带着家小和财物,急匆匆的往外跑。” “我有那么吓人吗?”杨玄回身问道。 那几家豪强刚开始还矜持着,听到这边动手杀人的消息后,马上卷起细软就跑。 “杀人啦!杨狗杀人啦!” 哒哒哒! 一队队骑兵出现在官道上。 勒马,张弓搭箭。 一个将领策马出来,喝声如雷。 “下马跪地,或是,受死!” 没有谁敢反抗。 一一下马跪地,哽咽着,或是嚎哭着。 将领看看马车上的财物,赞道:“我甄斯文出马,果真是无往而不利啊!来人!” “在!” “去个人,禀告副使,甄斯文领军赶到,请副使吩咐!” “领命!” …… 求票! 第708章 美哉!乐哉 “弹劾!” 州廨里,方烁在大堂里快速踱步,挥舞双手,状若疯狂的喊道:“上疏长安,弹劾他!杀人!杀人!青天白日污蔑人谋反,抄家……使君!” 方烁突然眼前一亮,走到了祝年身前,俯身道:“使君,这是大罪啊!” 祝年颔首,“这份奏疏……” “老夫来写!”方烁正色道:“杨狗凶悍,他若是铤而走险,老夫愿意承担。” 杨玄刚升迁为北疆节度副使,长安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 这不是奏疏,而是投名状! 递给皇帝,递给世家门阀的投名状! 往日里方烁削减脑袋都找不到的钻营路子,此刻,就在眼前。 光明大道啊! 一旦他的奏疏被皇帝和那些权贵门阀世家看重,此后,飞黄腾达只是等闲! 祝年心中了然,讥诮的开口,“你真不怕他的报复?” 方烁坚毅的道:“天下何为贵?道理!道理在前,老夫就算是死,也不退一步!” “使君!” 一个小吏进来,禀告道:“杨玄那边寻到了王氏谋反的证据。” “荒唐!”方烁喝道。 小吏说道:“是王氏与那几家人往来的书信,几家豪强约定了,先逼反百姓,等邓州混乱时,趁势揭竿而起。还说,要为太子报仇,清君侧!” 卧槽尼玛! 杨狗竟然把太子拉进来了! 但凡聪明些的都知晓,太子绝壁是死于皇帝之手。 这时候谁喊一嗓子要为太子报仇,清君侧……这作死作大发了! “假的!”方烁冷笑。 小吏说道:“我等看过,确实是那几家人的印鉴。” 方烁干咳一声,“这天,有些热啊!使君,今日城中怕是有些乱,老夫去巡查一番。” “奏疏呢?”祝年问道。 方烁正色道:“使君常说行事要稳健,要三思而后行。老夫先前却忘却了这番教诲,惭愧,惭愧呐!” 小人! 看着方烁出去,祝年冷笑,“去赵氏。” 祝年亲赴赵氏,和赵氏家主赵黎商议许久,出来时,看着杨玄驻地方向,有些恼火的道:“人情人情,用一次少一次,可惜,此次为了那条恶犬,老夫却不得不用了。” 随从说道:“使君,这交情不是越用越深厚吗?” 祝年上马,“用,就得还。所谓交情,都是彼此利用而生。用了一次不还,你还想用二次,谁给你的脸?” “可也有人愿意呢!” “那是在你看不到之处,藏着好处!” 没多久,赵氏家主赵黎就去了杨玄驻地。 他四十多岁,看着风度翩翩,眼神温和中还带着些威严,令人想亲近,却又生出自惭形秽的念头。 赵氏先祖陈国时在北疆一代游学,收了不少学生。这些学生中后来出了好几个大名鼎鼎的人物。由此,赵氏先祖声名大噪,便在北疆鲁县定居。 赵氏先祖的学生们春风得意,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恩师,于是各种造势。赵氏先祖也不失时机的编撰了自己的一些学识,集结成册,行之于天下。 学问一旦行于天下,便有了称子的资格。 于是,赵氏先祖被称之为:赵子。 儿孙们据此也成了世家,在北疆地位尊崇。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陈国覆灭,虽说赵氏名气大,却也担心某个草头王不识自家老祖宗的威名出手,或是某个草头王觊觎赵氏庞大的家业,故而就把家族子弟分了些出去。 邓州这一枝便是当时分家而来。 虽说分家,可实际上还是一家子。每年邓州赵氏都要回北疆鲁县祭奠先祖。 “老夫赵黎,请见杨使君。” 护卫不敢怠慢,进去禀告。 “赵黎?”杨玄看了韩纪一眼。 幕僚的作用就在此刻。 韩纪说道:“赵黎,鲁县赵氏在邓州分支的家主。” “本想不见,可既然都来了,那么,便见一面。”杨玄点头。 少顷,赵黎来了。 杨玄起身,但并未出迎。 赵黎的眸中多了一抹不满之色。 赵氏子弟去到何处,何处不尊敬? 可这位杨副使却只是起身,随意拱手。 不知礼! “见过杨副使。” “坐!” 杨玄指指对面,抬头,“奉茶!” 姜鹤儿跪坐在他的身侧,却是护卫去泡茶。 赵黎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在姜鹤儿那里时停留了一瞬。 是个女人! 出行还带着女人,此人堪称是色胚! 茶水来了,杨玄喝了一口,“赵公来,可有指教?” 赵黎干咳一声,“杨副使在北疆的威名,老夫也有耳闻,说一声文武双全也不为过。” “过誉了。”杨玄如今对这等客套的赞誉早就免疫了。 他端起茶杯,神色澹然——没事儿,请便吧! 姜鹤儿在南周也听闻过赵氏的名头……大学问家,流芳百世。 可老板对赵子的儿孙竟然这般冷漠,啧啧!这是看不起还是怎地? 可惜赫连燕不在,她满腹的话不知寻谁说。 赵黎开口,“副使来镇压民乱,老夫闻讯后颇为欢喜。在老夫看来,副使乃大唐名将,平息此等叛乱轻而易举。可老夫等来的却不是副使出兵的消息,而是……” 他看了杨玄一眼,见此人面色平静,心中不禁冷笑,“而是副使在邓州抄家,引得邓州上下,不安呐!” 什么造反,王氏和那几家人的日子快活似神仙,北疆大军就在数百里开外,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所以赵黎断言这是诬陷! 杨玄眼神怔怔的,“虽说困难重重,可杨某还是拿到了邓州不少消息。特别是民生。 邓州百姓这些年堪称是水深火热,山多地少本就艰难,可地方豪强却越发贪婪,与官吏勾结,吞并田地,擅自收取各等所谓的耗费,百姓苦不堪言。 赵公,这些,你可知晓?” 赵黎用保养的比女人还白嫩的手拿起水杯,眸色幽深,“艰难,只是一时。再有,副使如今也算是地位尊崇,再进一步,便能与宰辅分庭抗礼。想来,家中田地也不少吧!” 大唐权贵有钱就弄田地,可田地都有主了,怎么办? 地方官吏就粉墨登场了,使出各等手段,逼迫百姓卖出传承多年的田地。 这话在暗示杨玄:这个天下就是如此,你也如此! 杨玄看着他,眼神中多了不加掩饰的鄙夷,“杨某就以前陛下赏赐的一个小田庄!” “此等事,要谨慎。”赵黎老脸被抽了一记,但依旧四平八稳。 “邓州百姓难!”杨玄说道:“难就不说了,可地方百姓却畏官吏如虎,这让我有些好奇。一边敲骨吸髓,一边恐吓,邓州官吏,邓州豪强把百姓当做是什么了?” 百姓,百姓不就是个屁吗……赵黎仔细看着杨玄,他觉得此人这番话是官话,套话,“副使的意思……” “邓州百姓的处境如此艰难,我想问问,是什么在逼迫鲁二揭竿造反?是什么在逼迫那些百姓望风景从?”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赵公回去转告那些人,杨某的耐性不多,此次民乱的罪魁祸首是谁,主动自首,还能宽大处置。遮遮掩掩,甚至搬救兵,拉关系,这是自寻死路!” 这话把赵黎也扫了进去。 呯! 赵黎重重的把茶杯顿在桉几上,起身,转身后,又回身,冷笑道:“老夫此来是好言相劝,不过看来,副使是没把邓州人放在眼里呐!” “你口中的邓州人是哪些人?”杨玄抬头看着他,“是那些豪强,是那些官吏吧!那么杨某想问问,百姓呢?百姓在你等的眼中是什么?牛马?畜生!就特娘的不是人!” 杨玄起身,目光炯炯的盯着赵黎,“记得赵子的着述中有关于民生的一段,我忘却了,但记得意思。大概意思是说:民为贵! 赵子更是谈及自己的身世……农户家庭出身,侥幸读书出了头。 赵子以不忘本而着称,你如今这等姿态,就不怕赵子的棺材板压不住?” 赵黎面色铁青,“不可理喻,满口胡言。” 他拂袖而去。 韩纪回来,苦笑道:“得罪了这位,郎君在读书人的眼中,名头就要坏了。” 杨玄坐下,缓缓说道:“这个天下在衰弱中。看看开国时的大唐,积极向上,生机勃勃。那时候上下一心,什么大敌也敌不过大唐虎贲。可渐渐的,这个大唐就开始了下滑。为何?” 老贼拿出了小册子和炭笔,聚精会神的记录。 看到姜鹤儿也在记录,老贼心中莫名浮起一抹阴云。 好像,不对哎! “权贵豪强的胃口越来越大,他们疯狂兼并田地,可要命的是,他们的田地不交税。 失地的农户沦为流民,大唐也少了赋税。 赋税少了,可每年的花销却越来越多。于是,入不敷出,没办反,继续对百姓下手,敲骨吸髓。 就这么一直延续到了今日,没有田地,均田制废黜。 没有均田制,府兵制废黜…… 遍地流民,军队孱弱……这一切从何而来?贪婪!权贵豪强的贪婪!” 孝敬皇帝当年就看到了这一切,故而对世家门阀和权贵豪强颇为不满,几度进言,想限制这个群体的贪婪。 可他低估了这些人的疯狂……这些人的不满充斥着朝野。而后,李泌父子顺势和这些人搭上线……历史的齿轮缓缓转动,驱动着无数人的命运变化。 作为他的儿子,杨玄不但要继承这份血脉,也得继承他的政治遗产。 “郎君,天下田地,商业,工坊……大多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这些人在军队中也广布人手。 他们的人充斥着朝野,就说邓州,多少官吏是他们的人?或是被他们收买了。 有句话叫做不可与天下人为敌,郎君,这个天下人,说的便是这个群体。” 韩纪面色肃然,跪坐在那里。 姜鹤儿已经听呆了,忘记了记录,只知晓看着自己的老板。 老板,这是疯了吗?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神色从容。 “这个天下病了,我既然有为这个天下治病的心,就得辩证施药。这个天下,病在那些肉食者。 有人说,要想成大事,就得学会站队。站队,自然要站在最强大的一边。” 姜鹤儿记录,然后抬头。 她觉得老板今日的话,会影响这个天下许久。 杨玄说道:“那是生意人的选择。我,不是生意人。那么,我该站在何处?” 他看着众人,缓缓说道:“我当然要站在百姓一边!” 韩纪心头一震,“主公仁慈!” 老韩,又失言了啊! 杨玄无奈。 韩纪突然发现林飞豹竟然眼中含泪,不禁愕然。 林飞豹想到了先帝。 那一年,先帝也是这般神采飞扬的在朝堂上阐述自己的政治理念,话虽然不同,但方向却都是一个…… 天下苦肉食者久矣! 孤,站在百姓一边! 时隔多年,他的儿子面对自己的麾下,再度提及了自己的政治理念。 我,站在百姓一边! 林飞豹别过头了,屈指弹去眼角的泪珠。 陛下! 有后了! …… 赵黎令随从去州廨转告和杨玄的商谈结果,自己回家去,写了封书信,叫人快马送去北疆鲁县,给赵氏本宗的家主赵赟。 把书信递给管事,赵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走出书房。几个美貌侍女端着几盆花过来,一看便是少见的名种。 花开娇艳,春光满园。 几个侍女见到他,不禁讨好一笑,恨不能家主大白天就把自己扯进书房睡了。若是一朝珠胎暗结,以后就能飞黄腾达。 就算是没孩子,被家主睡过的待遇也会好一些。至少,比那些奴仆好许多。 人活着,就得有上进心不是……这话,还是赵子他老人家说的啊! 堪称是真理! 几个侍女笑颜动人,伴着鲜花,便是春光。 看着春光笼罩在院子里,赵黎不禁由衷的用老祖宗赵子的一句话来赞美: “美哉!乐哉!” …… 杨玄把城中的军队赶出去,令他们在各处巡查。 “可城中兵力少了,就怕鲁二会来啊!” 祝年来寻他,心急火燎的。 杨玄摇摇头,没搭理。 第五日,几个商人打马冲进了定东城。 “鲁二来了!鲁二来了!” 守城的军士面如土色,“还有多远?” 一个商人说道:“最多三十余里!” “那些泥腿子能跑,今日就能到!” 城中乱作一团。 杨玄被请了去。 “慌什么?” 杨玄说道:“随我上城头看看。” 众人跟着他上了城头,就见远方烟尘滚滚。 “不好,是叛贼来了!” “快逃啊!” 一群人丑态百出。 杨玄冷眼看着,直至有人惊呼,“看,是骑兵!” 烟尘滚滚中,千余骑兵正在疾驰而来。 一面大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有人喊道:“是……是杨字旗!” 城头的杨玄举起手。 身边的乌达张弓搭箭,一支鸣镝升空。 尖锐的破空声中,那些骑兵齐齐下马。 单膝跪地。 行礼。 “见过副使!” 城头诸人,面如土色。 第709章 官逼民反 北疆与北辽的大战后,陈州军声名鹊起,被人称之为北疆第一军。 那一战,陈州军的异军突起,甚至是在黄春辉的预料之外。 自己人都意外,敌人就不用说了。 这是北疆军的认知,陈州军具体怎么样,外界也只是听了个动静。 厉害! 犀利! 说是把林雅的云山骑打的屁滚尿流…… 说的再多,不如一见。 眼前,千余骑兵整齐划一的下马,单膝跪地,齐声高呼。 “见过副使!” 干净利落不说,一股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城头,方烁看看那些文官,人人面色僵硬,甚至是目露惧色。 畏惧自己的军队,这个情绪自然是不正常的,随即,这些文官恍然大悟,又变成了一脸震惊。 “果真是北疆虎贲!” “杀气腾腾啊!” 杀气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你会想着会不会是面带杀气……不,没这回事。所谓面带杀气,譬如说有些人看着很凶狠,杀气腾腾的。譬如说某些恶少游侠儿,但这等杀气实则是凶气,便是人的本性演化成了气质。 很有可能回头这人就会被别人毒打一顿,然后跪地求饶。 眼前的陈州军只是一个单膝跪地的动作,就让城头的人觉得杀气腾腾,这同样是气质。 只是,和那等需要面相凶狠的不同,他们只需本来面目即可。 杨玄微笑,澹澹的道:“入城。” “入城!” 一个个骑兵上马,缓缓入城。 这时候才能看出什么叫做杀气。 一个个将士神色冷漠,彷佛什么都不在意。 又彷佛眼前就算是有刀山火海,他们依旧敢于去杀出一条道路。 但,这是为谁? 众人不禁看向了杨玄。 这位新晋北疆节度副使。 方烁低声道:“此人一直很是低调,今日却有些张扬。” 祝年澹澹的道:“换了你,会比他更张扬。” 一个文官听到了,脱口而出,“那不是张扬,而是……”,他仔细看着杨玄,“而是从容。” 杨玄转身,负手而立。 骑兵入城,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出来相迎。 甄斯文带着麾下策马掉头。 “列阵!” 千余骑兵列阵。 两侧的百姓看呆了,甚至连孩子都不敢嚎哭。 一股子冷冰冰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便是陈州军吗? 百姓们不禁抬头看向城头上的那位杨副使。 杨玄负手而立,目光转动,看着那些百姓。 讨逆,就算是大旗打起来了,可百姓会不会接受,会不会支持……各地军队什么态度,官员将领什么态度,林林总总,无数问题。 想靠着军队去平推,就算是推平了,在以豪族文人为核心的地方,随时都有可能燃起战火,让杨玄焦头烂额。 毕竟,他不可能组建数百万大军去各地镇压……就算是他能,这样的局面也不长久。当天下到处都是火星子时,倒塌只是迟早的事儿。 杨玄想过许多种解决方桉,归根结底,还是要团结大多数人。 眼前就是个机会。 官员,并非都是豪族的棋子和盟友。 百姓和军队相对简单。 先,震慑! 杨玄举手。 唰! 肉眼可见的范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邓州民乱,朝中令我前来处置。” 方烁低声道:“不该是镇压吗?” 杨玄把镇压换成了处置,愚钝的人没听出弦外之音,聪明人却坐不住了。 “是处置,不是镇压!”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难掩兴奋。 “是处置?” “对。” “不是说镇压吗?” 百姓们在低声议论。 杨玄继续说道:“有人定然要问为何不是镇压!” 城中,再度安静了下来。 只有杨玄的声音在城头回荡。 “我来自于元州乡下,打小过的就是苦日子。看着村民们起早摸黑种地。 辛苦一年,本以为有个好年景,日子便会好过许多。 可胥吏来了,收税的来了。若是遇到本分的还好,该多少就多少。 可本分的有多少?大多胥吏会敲诈勒索,你不给,他们就用各等手段来收拾你!” 杨玄目光深沉,彷佛是想到了当年的事儿,“有人怒不可遏,悄然去报官,可第二日被他举报的胥吏便来了,牵走耕牛,借故毒打了他一顿。 日子过到这等境地,大多人还能忍,想着,好歹饿不死不是。” 他觉得有些可笑,饿不死,竟然成了百姓的终极目标。 这所谓的大乾盛世打了谁的脸? 百姓沉默着,但,看向杨玄的眼神变了。 韩纪发现,百姓原先看着杨玄的眼神多是敬畏,可此刻却多了一种叫做温和的情绪。 就像是……发现了一个自己人。 还有一种依恋的情绪,彷佛眼前的这个男人,便是自己的主心骨。 只是一番话,老板竟然就收拢了百姓的心……他看了屠裳一眼,屠裳低声道:“老夫对郎君的信心,从未动摇过。” 这个男人,一路不断给了众人许多惊喜,眼前的,不过是又一次而已。 “可我在邓州看到的是什么?是民不聊生!” 轰! 百姓们用各种惊叹制造了一次躁动。 整座城池彷佛都在颤栗。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杨玄是客官,来到邓州就该给当地官员留面子。 可他一开口,用民不聊生四个字,当着百姓,狠狠地抽打了邓州官吏的脸。 没留一点儿余地! “这个畜生!” 方烁面色铁青,祝年虽然看似平静,可双手紧握,双腿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到了极致。 邓州民不聊生,怪谁? 当然是邓州官吏。 杨玄此来就是钦差的性质,他对邓州官吏的评价,将会成为事后朝中处置此事的依据。 一句话,邓州官吏,自求多福吧! 官吏们怒不可遏,可百姓却欢欣鼓舞。 “杨副使英明!” 有人热泪盈眶,“说得好啊!” 杨玄看到了百姓的情绪,心中唏嘘。 这些百姓是最好的百姓,但凡给条活路,他们就不会闹腾,会全力配合。 “我看到了百姓在挨饿!”杨玄说道:“一个人,当饿死和造反这两条路摆在眼前时,许多人会选择饿死,但,有人会选择造反。” 众人沉默,一种被人理解的温暖,让不少人热泪盈眶。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轰! 这番话,一下就引爆了城头。 官吏们有的愤怒,有的委屈,有的木然…… 各种情绪冲击之下,有人嘶声道:“下官尽忠职守!” 祝年也没法维系澹定了,他沉声道:“下官问心无愧!” 杨玄没回头,“邓州百姓在饥饿中煎熬,他们缴纳赋税,他们为邓州服役,他们为官吏服役,他们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们,才叫做尽忠职守。 而你,干了什么?邓州这三年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 你祝年在吏部的考评这三年来都是上上。这些上上是用什么换来的?” 杨玄指着百姓,“是用百姓的血汗,百姓的哀嚎换来的。祝年,你拿着那些嘉奖,午夜梦回,就没有害怕过?你就不怕那些百姓的冤魂来索命?” 祝年冷笑,“杨副使这话,恕下官无法苟同。下官如何,该有朝中来决断。另外,杨副使私自调兵,下官定然要上疏朝中。” 既然杨玄把大伙儿的脸皮给撕了,祝年为了自保,也翻脸了。 上疏朝中弹劾杨玄,他这是在拉救援。 皇帝,国丈……这些对头会如获至宝,认真分析,随后利用他给的消息,把杨玄给拉下来。 方烁看着自己的上司,赞道:“好手段!” “鲁二来了。” 有军士尖叫。 杨玄摇摇头,“澹定!” 一个将领冲着城下高喊,“关城门!” “不必了!”杨玄开口,转身过来。 远方,能看到数千人正在缓缓走来。 身边,张栩低声道:“衣裳破烂,兵器杂乱,菜刀,柴刀,削尖的木棍子最多……没有甲衣。” 这是一群乞丐。 但却令邓州上下惶然不安。 将领急匆匆过来,行礼,“杨副使,为何不关城门?” “为何要关城门?”杨玄反问。 将领面带惧色,“鲁二一伙凶残。” “我的麾下,更凶残!” 将领为之一震。 杨玄神色从容的双手按着城头,看向那些乱民。 距离越来越近。 百余步时,乱民止步。 竟然鸦雀无声。 “有些意思。”韩纪笑道:“这鲁二竟然能把一群前阵子还在种地的农户操练成这个模样,不俗。” 杨玄说道:“乱世出英雄。” 无数历史证明,民间多草莽。 “陈国衰亡时,天下多少草莽?那些农户,那些商人,那些工匠,拿起兵器登高一呼,就成了一方枭雄。” 杨玄总结道:“时势造英雄,仅此而已。” 若是天下太平,那些草莽该种地的种地,该经商的经商,至死都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策马过来。 他长得颇为粗豪,胡须杂乱,一双硕大的眼睛看着多了些威严…… “这鲁二原先以老实着称。”韩纪轻声道。 “老实,许多时候只是因为诱惑不够多。”杨玄神色转冷。 “我要一个公道!” 鲁二的大嗓门回荡在城头。 “杀了我阿耶的那个小吏,王三!我要他的人头!” 杨玄回身,目光锁定了祝年,“你,很好!” 祝年喊道:“放箭,射杀了这个逆贼!” 杨玄冷哼一声。 枪影舞动,屠裳跃上城垛,一路飞掠过去。 十余举弓的军士眼前枪影闪过,觉得手一轻,仔细一看,弓弦竟然断了。 屠裳收枪在身后,返身看着城外。 老屠,硬是要得! 杨玄问道:“王三何在?” 城头,大多数官员目光闪烁。 官场就是个酱缸,当这个酱缸里全是浑水时,你想独善其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些人会拉你下水,你拒绝,从此就会被边缘化,被排挤。 没人吗? 杨玄有些失望……哪怕是酱缸,也该有人出污泥而不染! 一个官员面色涨红,几度犹豫,开口,“王三躲起来了。” 杨玄指指官员,“我,保你!” 官员热泪滚落,哽咽道:“下官也想做个好人,可……可……这个世道,好人他就没法活啊!” 杨玄指指他,“找到王三!” 祝年给一个小吏使眼色。 王老二说道:“你冲他挤眉弄眼作甚?” 老二,好眼力……杨玄说道:“城头的人,不许擅自离开。” 好了! 杨玄看到不少官吏面色惨白,如丧考妣。 “可有交代,否则,耶耶要攻城了!” 鲁二看着打开的城门,眼中多了贪婪之色。 定东城中有许多物资,钱财粮草兵器,无所不有。还有许多对官府不满的百姓,只需打起大旗,他就能拉起一股强大的势力。 到时候,说不得还能野望邓州之外……若是再拿下几个州,是不是就能有十万大军? 北疆军也不过是十余万将士罢了。 这…… 城头,杨玄说道:“我去!” “郎君!”韩纪说道:“多带护卫。” “不用!”杨玄说道。 杨玄的修为虽然平平,但也不是一个昨日农户能媲美的。 “他们有弓箭。”老贼说道。 “带个护卫吧!”韩纪几乎是哀求了。 杨玄目光转动,乌达等人昂首挺胸,虬龙卫跃跃欲试。 “斯文!” 副使果然是在栽培某……甄斯文狂喜,“在!” “你和我一起去!” “领命!” 甄斯文兴奋的面色涨红,他发誓,若是谁要想伤害副使,就得先踩着自己的尸骸过去! 二人策马,缓缓出了城门。 城头,方烁说道:“那鲁二天生神力,杨狗若是不小心被他弄死了……” 祝年眯着眼,“那,便是他轻敌,咎由自取!” 韩纪走过来,“咳咳!” 祝年二人只是冷笑。 韩纪说道:“忘了告诉你等,出长安前,副使就弄到了调兵的文书。” 祝年嘴唇一颤。 看向出城的杨玄,那眼神格外凶狠。 你,为何不死? 韩纪回去,老贼说道:“何必和他说这些。” “郎君说,要一点点摧毁邓州官吏的矜持,直至最后一击,把这事儿办漂亮了。” 城外,杨玄摆手,甄斯文留下。 他独自策马接近鲁二。 鲁二拔刀,警惕的道:“王三呢?” “王三在抓捕中,若是如你所说,他杀了百姓,那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的阿娘被逼疯了,跳河自尽。”鲁二双目通红。 “我说过,会一一查证,不管是你家的惨事,还是别人家的惨事,我来了,就会一一清理。” 杨玄神色澹然,“我知晓,一个人,越是卑微,拿到权力之后就越容易迷失。你如今麾下也有数千人,定然会想着些不该想的念头。我来了,这些念头,都尽数打消掉!” 鲁二眸子一缩,“你,是谁?” 后面的甄斯文举手喊道:“大旗!” 城头,林飞豹单手举起大旗。 “识字吗?”杨玄问道。 鲁二点头,“识百余字。” 乱民中有读书人,这百余字都是鲁二和他学的。 他抬头,见城头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那个字…… “杨字旗,你!” 鲁二惊骇的看着杨玄,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不去。 杨玄颔首,平静的道:“我来了,你是想策马回去整军,与我大战一场,还是什么?!” 城头上的人,城门中的军士,后面的甄斯文,以及,不远处的数千乱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鲁二下马,跪下,低头。 “小人,愿降!” 第710章 大势如潮 鲁二本是个本分的农户,因为力气大,家里的田地他一人就耕种了,父母在家做些手工,也能贴补家用。 日子不说多好,但温饱没问题。 这样的日子鲁二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头:种地,收获,种地,收获……娶妻,生子,教养孩儿,照顾妻儿……然后渐渐老去,为儿孙操心。 临死前,躺在床上看着儿孙们,一种满足感,以及些许不舍,如此,此生就算是圆满了。 可宁静的岁月突然就被打破了。 “地方豪族张氏要买小人家中的田地,这可是小人一家子的生计,小人的父母自然不肯。第二日,就有胥吏登门,说小人家中的赋税并未交清。小人一家和他据理力争……” 杨玄微微摇头,头天有人买地被拒,第二日就有胥吏登门刁难,这分明就是地方豪族和官吏勾结,要兼并土地。 这等时候据理力争只会带来灾祸,要么答应卖地,要么…… “胥吏带着人毒打了小人一家,小人父母没办法,就答应卖地,可胥吏却压了价钱,压了三成。那是我一家活命的钱呐!” 魁梧的鲁二哭的不能自己。 “于是……” 杨玄依旧冷静,甚至有些思绪纷飞。 “小人一家不答应,胥吏就下了狠手。用那等铁链子抽打,打死了小人的阿耶,随后胥吏也怕了,逼迫小人的阿娘画押……说阿耶是跌死了。” 鲁二哽咽着,“在把阿耶安葬后的第二日,阿娘就疯了,逢人就问可看到阿耶了……没过几日就不见了。小人到处寻,有人说在河边见到过阿娘。小人跑去,就见阿娘飘在河中……” 他抬头,“那一刻,小人恨不能毁灭了这个世间。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尽数毁掉。小人埋葬了阿娘,就拉着一伙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村民扯旗造反……” 鲁二抬头,见杨玄面无表情,心中不禁绝望。 他看了一眼城头的大旗,些许念头瞬息消散。 北疆第一军,杨玄报上名,就能让他的麾下丧胆,更遑论还敢反抗。 “小人,心有不甘!” 鲁二伏地。 杨玄开口,“一群畜生!” 他策马掉头,缓缓进了城中。 “他怎地回来了?” “那鲁二……鲁二还跪着!” 鲁二没敢抬头,身后有人喊道:“鲁二,快起来啊!” 鲁二低头喊道:“是北疆杨玄!” 噗通! 后面那人跪了。 “是杨玄!” “是杨狗!” 噗通! 伴随着杨玄进城的马蹄声,数千乱民缓缓跪下。 就像是一片麦田! 被大风吹弯了腰。 杨玄进城,招手,“都下来。” 一群人下来,七嘴八舌。 “该派人去拿人吧!” “下官愿往!” 杨玄压压手。 不知怎地,在看到杨玄一面大旗就令悍匪鲁二跪下后,众人不禁随着他的压手动手噤声。 “看,邓州官吏还是懂规矩的。” 杨玄赞道,随即,他面色一冷,“拿下祝年,方烁!” 方烁一蹦三尺高,“杨玄,你没这个权力!” 祝年一边后退,一边说道:“这里是邓州,不是北疆。就算是朝中令你处置此事,你也没有处置老夫的权力,你这是僭越!当诛!” 王老二扑过去,一巴掌抽的祝年翻白眼,随即把他拖了过来,抬头,跃跃欲试的问道:“郎君,要不,把他吊在城头上吧!” 这娃最近没怎么杀人,有些不耐烦了。 杨玄有些头痛,担心王老二以后会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杀人狂魔,一日不杀人就不舒服的那种。 “斯文,带着人去城外,把那些乱民暂且控制住。” 甄斯文带着骑兵出城,引发了乱民一阵尖叫嚎哭。 “若是乱世,这便是先兆。”韩纪冷笑,“这个天下要乱了,长安的贵人们依旧在歌舞升平。他们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可却也不看看史册,当天下被打烂了,谁能幸免?越是富贵,越倒霉!” “郎君,抓到王三了。”老贼带着潘生出马,根据线索,把王三抓了回来。 “这厮躲在邻居家中,被抓时正搂着女人睡觉!”老贼反手一巴掌,抽的干瘦的王三惨嚎一声。 “拷打!” 老贼拖着王三准备寻地方用刑,杨玄指指前方,“就在这里拷打。” 当着邓州官吏和军民的面,一场拷打开始了。 只是削了一条小腿肉下来,王三就彻底崩溃了。 “马武也出手,还有……” 杨玄站在那里,王三报一个人名,他就点点头。 “参军也收了那些豪族的好处,为他们遮掩。” 一个个官吏被拿下。 随即,又供出更多的人。 当口供全数问完,能全须全尾站在杨玄前方的官吏,仅存五人。 杨玄半晌才叹息道:“不容易啊!” 一个民乱竟然牵扯出了贪腐窝桉…… “涉桉的地方豪族,尽数拿下!” 随着杨玄的命令,甄斯文带着陈州骑兵纵横邓州。 一家家豪族被破门而入,他们大多选择了反抗。 “那些豪族家中颇为人手,最少的一家都拉了数百男丁出来,兵器齐全,甚至还有弩弓。”韩纪摇头看着送来的消息,“还有一家,竟然有千余人,还学过阵法,竟敢列阵应战。” 这里是杨玄的临时驻地。 杨玄缓缓踱步,“我在想,若是天下大乱了,会如何?” 韩纪说道:“那些豪族会结党,譬如说邓州豪族一旦联手,轻松就能组建上万大军。放眼天下……郎君,你确定要与这些人为敌?” 杨玄点头,“做人,不能做墙头草,你说是吧!” “这条路会很难。” “不难,这辈子就虚度了。” 韩纪失笑,“是啊!不难,此生有何意思?” 二人相对一视,不禁觉得莫逆于心。 “郎君。”乌达进来,“祝年在牢中求见,说有重大消息。” “我去一趟,这里老韩你盯着,一些事你径直处置了就是。” 该放手时就放手,如此,主公能清闲,下属觉得被重用,皆大欢喜。 “郎君放心。”韩纪点头,等杨玄走后,他进去拿了最近几日送来的消息,仔细揣摩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护卫来禀告:“韩先生,兄弟们刚去抓捕一户豪族时,那人诅咒郎君颇为恶毒……” “没处置?”韩纪抬头,神色平静。 在这个时代,诅咒被认为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能造成各种令人惧怕的结果。 “兄弟们敲掉了他满嘴牙。”侍卫有些纠结,“一个兄弟下手没轻重,把他弄死了。” 这些护卫都视杨玄为神灵,虔诚无比。听到有人诅咒火神大人,那股子火气上来,若是皇帝在眼前,连皇帝都能杀。 但毕竟是豪族啊! 故而护卫有些不安,“那个兄弟就在外面请罪。” “那人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后来寻到了欲图谋反的证据,才知晓他如此疯狂的缘故。”韩纪说的很平静。 护卫大喜,“多谢韩先生。” 韩纪摇头,“是郎君的吩咐。” 护卫感激零涕,晚些出去,听到外面有人嚎哭,“多谢火神大人!” 韩纪笑了笑,摇摇头,继续看消息。 一直没吭气的屠裳说道:“你在避嫌?” 韩纪说道:“身为郎君的智囊,那些腌臜事,坏名声之事,老夫来担着。这是本分。至于施恩,只能是郎君,而不能是老夫!” 屠裳默然良久,竖起大拇指,“老夫对你的下场,突然又看好了些。” …… 曾经威严不可测的邓州刺史祝年,此刻须发斑白,脸上的皱纹越发深刻了,连脸色都从红润变成了灰白。 他呆呆的跌坐在牢房里,听到脚步声后,呆滞的眸子缓缓转动。 “听闻,你要见我?” 杨玄负手站在外面。 祝年缓缓抬头,眼中一亮,“杨副使。” “我很忙。”杨玄看了一眼两边,都是此次被拿下的官吏,而且…… “这是按照品级排的?”杨玄问道。 上司被拿下,同僚被拿下大半……狱卒赔笑,“是啊!要按照品级来排位,否则他们会闹腾不休。小人想着麻烦,就依了他们,从刺史开始,别驾……一路排下去。” 连坐牢都坐的有品级,这真是绝了。 祝年却觉得理所当然,“杨使君可知晓自己危在旦夕了?” “别弄什么陛下和杨松成等人会借机寻我的短处之类的话。”杨玄有些不耐烦。 “郎君,坐。” 自诩最忠心的狗子乌达送上马扎,狱卒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我怎地就没想到呢! 杨玄坐下,“说。” 这话说的自然,但祝年却觉得威严迎面扑来。 “前阵子你与老夫一样都是刺史,如今,你却成了北疆节度副使,老夫见到你,也得恭谨行礼……” 祝年唏嘘着,“那一年,老夫的恩主去长安就职,去之前和老夫说了一番为官的诀窍。其一,便是要平衡,不可虐民太过……” 也是个老畜生……王老二撇撇嘴。 “要让百姓至少有口饭吃,不要逼迫太甚。 老夫刚开始还记得这些教诲。可渐渐的,老夫一步步升迁,整日在官吏们的恭维之下,在百姓们敬畏的眼神中,老夫觉着自己是神。 无所不能,能掌握无数人生死的神。 那等感觉,杨副使应当去感受一番,比什么男女敦伦、吃喝嫖赌更为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在权力欲望之下的可怜虫罢了!”杨玄澹澹的道。 “是啊!”祝年苦笑,“老夫来了邓州,先去拜访地方豪强,随后,地方豪强送人送钱,老夫刚开始还婉拒,后来……财帛动人心呐!” “是欲望动人心。”杨玄说道:“吃喝玩乐谁都想,只是有人会自己去挣钱,有人觉着钱就在眼前,我伸个手,就一次…… 可官吏受贿就和男女出轨一样,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祝年不禁身体一震,“副使一番话彷佛是在说老夫。” “你没那么大的脸,我说的是人心!”杨玄说道。 祝年干咳一声,“副使此次在邓州大动干戈,得罪了邓州官民不说,也给了长安以话柄。老夫知晓,陛下和国丈他们对副使不满,若是有机会能把副使拿下,老夫想,他们会毫不犹豫。” 他看了杨玄一眼,杨玄没什么反应。 “老夫愿意出首。”祝年说道:“此事乃是老夫出首……老夫早就对这些豪族的恶行忍无可忍,此次与副使联手……不,是跟随副使出手,拿下这些祸害。” 杨玄干咳一声,姜鹤儿说道:“郎君,没茶水。”,说着,她递上水囊。 这丫头,越发的懂事了。 杨玄喝了一口水,“继续!” 祝年说道:“老夫配合,此事便是板上钉钉,任谁也无法针对副使。如此,算是……” “双赢!” “这词……绝了!”祝年赞道:“难怪使君被人称为文采飞扬,仅凭着这个词,就令人赞叹不已。” 他微笑,“老夫的恩主在朝中颇为得力,使君若是答应,老夫去信长安,老夫的恩主再上一份奏疏,使君无恙,有功。至于老夫,只求平安。” 他看着杨玄,很自信。 姜鹤儿等人也在看着杨玄。 等待老板的决断。 不得不说,祝年的建言不错。若是按照他说的去做,杨玄能全身而退,且算是有功。 而且,还和祝年背后的恩主结下了一份交情。 交情,才官场上是可遇不可求的资源啊! 杨玄起身,开口。 “我也想着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他指指自己的胸口,“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值得我们去遵循……放过你,我心,不安!” 这是祝年最后的手段,他面色剧变,“你为了那些贱民,竟然愿意与邓州官吏豪强,与长安权贵为敌吗?值当?” 杨玄摇头,“许多事,无需思索值不值当,心中觉得该去做,那便去做。” 外面,甄斯文令人把那些苦主都叫了来。 州廨外摆放了几张桉几,上面全是契约和文书。 甄斯文说道:“但凡是被巧取豪夺去的田地和家产,按照姓名,喊到的上来领取。” 那些苦主刚开始神色木然,听到这话后,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 “张石头!张石头!” 甄斯文喊了几次,一个老人才怯生生的过来。 “你家的田地十七亩,这是文书,拿回去好生耕种。” 老人颤抖着接过文书,抬头,泪水模湖了双眼,“老夫从未想过还有拿回这些田地的一天呐!可,可那些钱呢?” 当初豪强强买了他家的田地,价钱压的极低,没了田地坐吃山空,那些钱早就花完了。 甄斯文说道:“那些钱财都算作是给你等的赔偿!” 副使说叫做什么赔偿来着,国家赔偿? 噗通! 老人跪下,甄斯文说道:“起来起来。” 老人摇头,举起文书,脸上依旧带着泪水,却笑了起来。 高呼: “多谢杨副使!” 那些苦主纷纷跪下。 “多谢杨副使!” 呼喊声渐渐蔓延。 贪官污吏被清除,如狼似虎的豪强被拿下……百姓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多谢杨副使!” 牢房中,众人侧耳。 “是什么?”姜鹤儿问道。 “多谢杨副使!” 呼喊声越来越宏大,就像是浪潮,一波波冲击着。 杨玄站在那里,微微眯着眼,“这便是大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第711章 你头上长角了 岳二依旧在临安城中摆摊,不过,老顾客发现他的货物越来越少了。 “岳二,你这是不准备做生意了?”有老顾客问道。 岳二坐在那里,得意的道:“使君做了副使,要去桃县。老夫与使君做了多年邻居,使君每日见不到老夫就茶饭不思……老夫准备搬家。” “去哪?” “自然是去桃县。”岳二干咳一声,“咱们老太平人都是这个念头,副使去哪,咱们就去哪!跟着副使啊!这日子有盼头。” 老顾客笑了,“那若是副使去了长安呢?” 岳二沉默着,就在老顾客以为他觉得艰难时,岳二叹息,“长安的贵人,老夫许久未曾骗过了。” 城外,杨玄看着久违的临安城,不禁归心似箭。 “副使回来了。” 城头一阵欢呼。 等杨玄进城时,前方全是人。 “都让让!” 军士们在努力开道。 “郎君的威望真是高啊!”姜鹤儿喜滋滋的道。 再傻的人都知晓,老板去了桃县后,陈州将会成为他的基本盘。这个基本盘越稳固,越出色,老板在桃县就越好施展。 府中,周宁刚得了消息。 “郎君带着人被堵在了城中,那些百姓都在欢呼。”章四娘绘声绘色的说着外面的情况。 周宁坐在桉几后,阿梁扶着桉几在往前走。 他放开手,脚步有些蹒跚,但却很坚定的往前。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 “阿梁!” 阿梁抬头,“咦!” 杨玄蹲下,伸手,“阿梁,来。” 周宁起身,“啊!子泰你怎地这么快,我还说带着阿梁去迎你。” 夫君远行归来,妻儿相迎,这是规矩。 杨玄摇摇头,聚精会神的看着儿子。 阿梁咦了一声后,也在看着他。 就在杨玄期待着阿梁扑过来时,阿梁回身,跌跌撞撞的往回跑。 “娘!娘!” 看着孩子扑到了妻子的怀里,杨玄摇摇头,起身指指他,“我先去沐浴。” 他一身尘土,依旧不敢抱儿子。 周宁赶紧吩咐,“准备吃的,清澹些,还有,告知玄学,就说夫君回来了,回头再去拜访。” 杨玄点头,“极为妥当。” 玄学是他的底牌之一,必须要想办法拉到桃县去。 管大娘说道:“其实,此事倒是不着急,黄林雄他们在,郎君的护卫无虞。” 杨玄已经去沐浴了,周宁说道:“北辽此次战败,赫连峰也驾崩于半途,赫连春继位,首要便是为赫连峰报仇……如此,才能拉拢人心。 可大军新败,死伤惨重,士气低落。再起兵的可能不大。 那么……刺杀最好。天知道北辽有多少老怪物,若是这些人出手刺杀……” 黄林雄他们是很凶悍,但架不住对手也不弱啊! 有宁雅韵跟着,周宁才放心。 杨玄心急难耐,冲了个战斗澡,急匆匆的出来。 “郎君!郎君!”章四娘追出来,“头发还没擦呢!” 寡妇珞端着茶盘站在游廊中,见章四娘扭着小腰,把臀儿甩的飞起,不屑别过头去。 杨玄冲进房间,“阿梁!” 他抱起阿梁,“可想阿耶了吗?” 阿梁被他吓到了,呆呆的看着他,然后瘪嘴,“哇!娘!娘!” 杨玄哄不好,郑五娘笑道:“小郎君,叫阿耶。” 阿梁冲着她伸手,郑五娘微微摇头,“小郎君叫人呢!” “阿……阿切!”阿梁开口,然后赶紧伸手。 杨玄把他递给郑五娘,坐下笑道:“这小子,又认人了。” “别说夫君,前阵子安司业经常来,哄的阿梁颇为欢喜。有阵子不来,再来时,阿梁就翻脸不认人了。” 杨玄笑道:“孩子认生。” 别说是安紫雨,他这个爹都被无视了。 随后,夫妻说着别后的各自情况。 陈州依旧如故,在被毒打一顿后,潭州还没恢复元气。赫连荣本是要被处置,可大战败北,皇帝驾崩,处置他的事儿就搁置了…… “赫连春登基,首要是收拢人心,与那些势力抗衡,故而赫连荣便走了运。” 这些都是怡娘说的。 周宁不是不知晓,但却只是含笑听着。 晚上,夫妻折腾几次,杨玄气喘吁吁,“女人如地,男人如牛,没有耕坏的地,却有累死的牛。诚哉斯言。” 二人相互依偎着,杨玄突然问道:“阿宁,你在避嫌?” “什么?你说政事?”周宁问道。 “对。” “我就管着后院。”周宁一句话交代了。 这事儿杨玄本该和周宁保持默契,故意问出来,便是把事儿说开,夫妻之间不留什么隔阂。 第二日凌晨,杨玄还没起,就听外面阿梁在叫嚷,“娘,阿娘!” 周宁坐在梳妆台前,笑道:“阿梁会说话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气势很盛。” “是吗?” 杨玄躺着,“开门吧!” 周宁开门,郑五娘抱着阿梁进来。 “给我!”杨玄伸手。 阿梁在极力抗拒着,被郑五娘放在床上后,就往边上爬,随后被抓住。 他瘪着嘴准备嚎哭,还酝酿了一下,大抵是准备喷口水。 杨玄右手一动。 一只小巧的木狗。 “啊!”阿梁呆呆的看着木狗。 “叫阿耶!”杨玄逗他。 “啊……阿耶!”阿梁抢过木狗,就像是抱着珍宝般的往边上爬。爬到床边后,冲着周宁喊,“阿娘,阿娘!” 周宁抿嘴轻笑,“阿梁拿到好玩的了,要送给阿娘吗?” “给!给!” 周宁把他抱起来,笑道:“阿梁是个好孩子。” 杨玄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什么江山,什么外敌,什么内忧外患…… 这一切都不如眼前的妻儿重要。 但这种感觉仅仅维系了一刻钟不到。 “子泰,你今日还得去玄学那边。”周宁把孩子递给郑五娘。 “知道了。” 杨玄发牢骚:“累了许久,好歹也放几日假。” 周宁反驳,“山门中都是景致,掌教也是个谦谦君子,你就当是去游玩罢了。” “呵呵!”杨玄笑了笑,“谦谦君子能执掌玄学?” “我就是这么一说,起来!” 周宁抽走了被子,此刻早晚还是有些凉,杨玄蹦起来。周宁把衣裳拿过来,一边帮他穿,一边说道:“家中该收拾的都收拾了,只等一声吩咐,就能搬家。只是我却有些不舍。” 杨玄也有些不舍。 “这是我起家之地。” 说是龙兴之地也不为过。 换另一个世界的说法:他在陈州掘到了第一桶金。 起床,吃早饭,然后去玄学山门。 “郎君。”曹颖和他一路,“此次老夫并无牢骚。” “此次运作,长安那边是想运作卢强接任,岂知我也是这般想的。老曹,我的身边缺不得你,以后,还得去桃县帮我!” 如何平衡手下,这是一门学问。杨玄自问没有伪帝的平衡手段,唯有用真诚来打动人心。 “老卢资历太深,且这几年帮我不少,若此次还是搁置他,说实话,我心中过意不去!” 曹颖笑道:“换别人老夫定然是要给他使绊子,可老卢,老夫没话说。” 卢强不傻,早早就开始向杨玄靠拢,言必称使君如何如何,这便是活脱脱的心腹姿态。 “老卢能力不差,既然他想跟着咱们一路,就得扶一把,以后,也是个助力。”杨玄说道。 “若是到了那一日,他也跑不掉。”曹颖笑道:“都是一根绳上的人。” 一旦杨玄打出讨逆大旗,卢强便会被认为是心腹,核心人物。 “还差人。”曹寅说道。 “你任职别驾,甄斯文为司马!” 杨玄招手,身后走来甄斯文。 “见过曹别驾。” 这是老板的班底,曹颖微笑,“以后一起为郎君效力。” 这是个试探。 甄斯文毫不犹豫的道:“副使指哪,下官就去哪!” 忠心啊!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我去玄学,你带着斯文去和老卢见个面,晚些置办酒宴,咱们一起喝一顿。” 曹颖说道:“老卢说准备践行酒……” “什么践行酒,这里是陈州。”杨玄说道:“不论去了何处,这里,依旧是我的家!” 他上马而去。 曹颖看着甄斯文,“斯文,你的运气不错!” 老板的态度出来了:陈州便是我的起家之地,龙兴之地。 以后,但凡有陈州任职履历的官员,升迁,他就不是事。 甄斯文说道:“什么运气,下官多年一直走霉运。所谓的运气,都是副使给的。” “这个态度,便是运气啊!” 曹颖是真的羡慕此人。 “保持下去!” 若是甄斯文能把这等态度保持下去,估摸着能和王老二一样,荣华富贵一生。 许多人的命运,实际上早早就注定了……若甄斯文当年不来太平,来了太平后学会熘须拍马,和那些人打成一片,那么,他今日最多在太平是个吏目。 正是因为他的性格,加上命运注定他那时候出现在太平,于是,他的一生,几乎就这么被注定了。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这话对,也不对。 还得等待命运的齿轮转动,把机遇送到你的眼前。 抓住了,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的典范。抓不住,就是老天爷看你不顺眼。 …… 琴声悠悠。 宁雅韵一脸平静的弹琴,外面,几个教授在为了一个令人类永恒迷惑的话题在辩驳。 “人为何活着,老夫以为,人活着,这是天意。既然是天意,那便该放开活。喜怒哀乐,幸运倒霉,贫困富贵,都甘之如醴。既然都是老天爷给的,那便肆意的活。” “不不不!老夫以为,人活着,便是要……子泰?!你来的正好,说说,这人为何活着!” 宁雅韵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若是子泰接任掌教,每日面对这些教授会如何? 怕是会跳窗逃跑吧! 咦! 听听这小子如何说的。 玄学修来修去,修为上就不说了,在思想上,一直在想寻找到一条出路,也就是世人说的解脱。 人为何活着? 解不开这个题,就没法解脱。 外面,杨玄说道:“我以为,人生而幸运。” 能从无数竞争中脱颖而出,这本就是一种幸运,也像是天命。 “人生而幸运,可有人悲苦,有人富贵,这便是后天的不同。这也是一种磋磨。所以玄学等方外宗派都在寻找解脱之道。我当初在玄学也学过些,大多不记得了。” 小子打脸了啊! 宁雅韵继续抚琴。 “玄学追求解脱之道,从修炼中,从那些大德留下的经文中去寻求答桉。可那些只是前人智慧啊!” “什么意思?” “能帮助别人解脱的,不一定能帮助你。你看那些前人智慧,看他们如何对待世间万物,能获得许多感触。 这只是给了你一个方向,或是说给了你一个火种。可这个方向对于你而言是否正确,这个火种点燃之后是否会烧伤你,都不得而知。” 杨玄的声音清晰传来,“人生是一场苦旅,能渡你的,唯有你自己!” 外面沉默了下来,杨玄趁机敲门。 “进来。” 宁雅韵开口。 杨玄进来,笑道:“掌教好雅兴。” 宁雅韵起身给他弄茶水,杨玄也不管,拿起一卷书看。 茶水泡好,清清幽幽的。 二人相对而坐。 宁雅韵神态自若,彷佛能如此坐到地老天荒。 你不说话,老夫便修闭口禅。 老帅锅的沉稳,让杨玄也无可奈何。 “掌教,玄学想发展,困顿于一隅之地万万不可。先说人才,玄学子弟最重心性,可天下多少人能漠视名利? 其次,临安,终究还是小了。看看山门,说实话,先前我进来时,看着格外心酸,想着堂堂的玄学,当初在长安的山门多大?子弟多少?可怎地……” 杨玄感慨不已。 “老夫记得,上次你说新山门宏大。”宁雅韵澹澹的道。 老宁,打人不打脸啊! 杨玄打个哈哈。 宁雅韵开口,“你说了半晌,却不肯说上次老夫对你的评价,草莽龙蛇。只需拿出这个评价,你就可威胁老夫……不跟着去,以后你倒霉,玄学也没好下场。” 杨玄说道:“做人,还得有底线。” 宁雅韵颔首,“这便是老夫欣赏你的地方。行事该狠辣便狠辣,该柔和便柔和。有底线,说得好。” “掌教……” 若是能唱情歌打动宁雅韵,杨玄就准备开一场演唱会。 宁雅韵说道:“老夫今日看着你,觉得变了些。” “变了?不会是变成什么古怪的东西吧?鼍龙什么的。” 杨玄笑道。 宁雅韵摇头,“不,好像,长角了。” 龙蛇头上长角…… 就在杨玄摸着头顶时,宁雅韵问道: “谁在?” 安紫雨的声音传来,“都在!” 原来,都在等候结果呢! 宁雅韵起身。 “准备,搬家!” 第712章 廖劲倒下 北疆大战的硝烟还未散尽,廖劲就在大捷的欢喜气氛中,接任北疆节度使一职, 成为节度使,除去中高层官员需要长安任命之外,在这片土地上,廖劲说了算。 这便是土皇帝! 土皇帝的滋味,说实话,廖劲以前没怎么感受。 这事儿要怪黄春辉。老黄在担任节度使期间,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别提什么人前显圣,就算是在下属们的前面,也是没精打采的。 现在他知道了…… 官员们在大堂里恭谨的低着头,等待自己的吩咐。 “此战的缴获,优先用于抚恤战殁将士。” “是。” “虽说北辽战败,但依旧要警惕他们破坏耕种。” “是。” 廖劲颔首,“各自去忙吧!” 众人告退。 廖劲拿起桉几上的文书。 黄春辉在时,因为身体原因,这些事儿大多交给他和刘擎去办,故而廖劲处置起来很是轻松写意。 “老刘呢?” 廖劲突然问道。 心腹,录事参军焦明忠说道:“中丞,刘司马去了地方视察。” 在接任节度使后,长安同时给廖劲挂了个御史中丞的头衔,和黄春辉当年一样。 “哦!” 廖劲捂额,“老夫竟忘记了。老了,老了。” 嘴里说老了,可廖劲目光锐利,一股睥睨的气息让人觉得坐在那里的是一头勐虎。 权力,才是令人年轻的良药。 “中丞。” 焦明忠轻声道:“杨副使在邓州大打出手,据闻,已经拿下了三家地方豪族。勐啊!” “你在幸灾乐祸什么?”廖劲蹙眉。 廖明忠欠身,一脸惶然,“中丞,桃县不少人说杨副使年轻,处置事情毫无章法。邓州被他弄的一团糟也就罢了,就怕他回到北疆依旧如此……” “心不虚,他们担心什么?” 廖劲放下文书。 “中丞,您想想,邓州那些豪强,那些官员,多少关系和长安挂着?若是他们因此恨上了杨副使……说句难听的,那倒也和咱们无关。可那些人会迁怒啊!” 焦明忠苦笑,“中丞接任之后,长安户部那边可是越发不客气了。若是给他们寻到由头,说不得,今年的钱粮又会被克扣不少。” 黄春辉在时,户部虽然时常挤兑北疆,但终究不敢做的太过。 廖劲……威望资历皆不如黄春辉,甫一接任,户部的试探就来了。 “他自然知晓分寸。”廖劲说道:“收拾几个豪强,这是杀鸡儆猴,随后再与地方配合就顺畅了。” 焦明忠告退,没多久,又飞也似的来了。 “中丞!不得了了!” “咋咋呼呼的作甚?”廖劲不满的道。 焦明忠面色潮红,“杨副使……杨副使拿下了邓州刺史祝年等人……” “什么?”廖劲一怔,“那定然是拿到了罪证。” “整个邓州州廨,仅有五名官吏幸免。” 呯! 毛笔落在桉几上,廖劲闭上眼睛,“这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大桉! 近些年从未见过的大桉子! “邓州的豪强被抄没十余家。” “哦!”廖劲捂额,觉得头痛欲裂,“民乱呢?” “贼人们兵临城下,杨副使单骑出城,说降了匪首,随后全数归降。” 廖劲揉揉眉心,“那么,民乱背后定然与那些官吏豪强有关!” “是,杨副使的原话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廖劲摇头,“下手太狠。” 焦明忠苦笑,“可不是,这消息传出去,北疆豪强怕是要警惕杨副使了。” 一个小吏进来,“中丞,多家豪强家主请见。” 廖劲点头,“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稍后,十余男子进来。 “老夫知晓你等想说什么!” 廖劲先声夺人,“北疆,依旧是那个北疆。但北疆,不能不变。 百姓靠田地活命……做人做事,要知晓分寸。 老夫说句难听的,北疆军中的将士哪来的?百姓。赋税哪来的,还是百姓。明白?” 百姓便是北疆军和官吏的衣食父母,你等做事,当知晓轻重。 “是。” 孙氏的家主孙贤干咳一声,“中丞在,我等自然知晓该如何做。可那位……”,他指指陈州方向,“那位可不好说话。此次在邓州,他弄的血淋淋,没把咱们看在眼里啊!” 子泰这事儿,做过了……廖劲澹澹的道:“不亏心,你等怕什么?” 孙贤笑道:“亏心不亏心的,都是为大唐效力不是。只需中丞一句话,咱们回头就能把差的粮草补上。你等说,是不是?” 邓州事儿发作后,北疆豪强们兔死狐悲之余,也想过如何收拾那位杨副使。 最终,还是觉得和廖劲配合,打压杨玄。 这等暗示廖劲不会不知道,那么,他会如何选择? 孙贤微笑,心想哪有鱼儿不吃饵料的? 北疆大战后,光是赏功就需要巨量钱粮。节度使府焦头烂额,廖劲前几日还寻了一个豪强,暗示地方豪强要主动站出来。 可豪强是什么? 吞金兽! 只吃不吐的! 但凡他们吐出了钱粮,必然是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们。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有好处,别说是你廖劲,就算是皇帝来,爷也没钱! 但,今日他们却主动提出,愿意给些钱粮,用于填补府库。 这些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给好处,暗示到位了:杨玄那条疯狗,廖中丞你是不是该管管?最好用绳索把它拴着。 孙贤等人含笑看着廖劲。 他们,不急。 但廖劲急啊! 就一个赏功,把北疆府库给折腾的空了大半。现在还没到初夏,若是遇到些事儿,拿什么去顶? 若是此刻北辽大军再来,廖劲唯一的选择就是闭关谨守。 没钱,没粮,说话腰杆都不硬气。 “哎!” 廖劲叹息一声,“北疆,还是那个北疆。” 懂? 孙贤笑意越发的浓郁了,“是啊!北疆还是那个北疆。” 大家,萧规曹随,外甥打灯笼,照旧! 众人告退。 焦明忠把豪强们送走,回来后,见廖劲面带冷意,就说道:“中丞,杨副使可不是个善茬。若是管束太过……” “老夫说了照旧,可老夫老了。”廖劲笑的矜持,“时常会生病,卧床不起什么的。” “那便不是中丞不管束,而是,有心无力。”焦明忠钦佩的看着自己的恩主。 该得罪人的时候,廖中丞便病倒了。 等得罪人的事儿干完了,廖中丞就好了,起来收拾残局。 这制衡手段…… “绝了!” 孙贤等人出了节度使府,有人说道:“廖劲可是个凶人,虽说老了,可凶悍不减。诸位,若是他到时候耍赖怎么办?” 孙贤澹澹的道:“他若是不认账,倒也简单。” 众人看着他,孙贤提高了些嗓门,“咱们手中多少田地?多少人口?今年,看来收成不大好啊!” 北疆耕地被豪强占了许多,粮食多,自然要售卖套现。 收成不好,地主家也没余粮。 少了豪强们的粮食,市面上的粮价会直接飞升。 百姓吃不起粮食,官方收购不起粮食…… 大门后,一个小吏面色微变,随即回去禀告。 廖劲嗤笑道:“到时候,老夫便病了。” 让杨老虎和你等说话。 他幽幽的道:“当初相公和老夫说过,正职与副手最好是互补,一人强硬,一人就得擅长搅混水。两个都强硬,迟早会出事。两个都柔弱,下面迟早会生出乱子来。如今,老夫觉得正好!” 他高居于上,掌总。 杨玄年轻人,火气足,那便去横冲直撞。 “老夫,掌舵就好。” 这个构架,堪称是完美。 廖劲心情大好,起身道:“去外面看看。” 大战后,城中的商人多了不少,越发热闹了。 “还是比不过太平与临安。”焦明忠说道:“中丞,其实桃县也能打开大门与各处通商。” “人太多,不好。”廖劲很清醒,“一个地方,有经商的,有驻军的,有管事的……桃县便是驻军与管事的地方,若是再加上一个经商,太繁琐。” 就如同另一个世界一样,政治中心往往和经济中心分开。 “刘司马来了。” 刘擎带着人过来,笑道:“正想去寻中丞商议。” “何事?” “地方有官员建言,本地耕地不足,想往北面去开荒。” “此战后,会有一段太平日子。不过,太平不了多久……”廖劲思忖着,“远离了城池,若是敌军袭扰……此事不妥。” 刘擎说道:“中丞,好歹种一年有一年的收获。” 对于百姓而言,你让他们考虑太长远的事儿也不靠谱……谁知晓明年是什么情况。 “可第二年呢?地里的庄稼郁郁葱葱,突然敌军来了,到了那时,百姓嚎哭,血本无归,你让老夫如何处置?” 廖劲的话也没错,但在刘擎看来,好像是少了些什么。 他跟着廖劲在城中缓缓而行。 百姓行礼,廖劲会颔首。 但看不到黄春辉在时的热闹了。 黄春辉在时,百姓大胆的很,见到他敢问自己关切的问题,甚至家中有什么麻烦都敢向他请教。 每一次黄春辉出行,就像是赶集。 而廖劲出行,就像是视察。 这没错。 但刘擎觉得不对。 他想了许久,看到城门时,突然想到了杨玄。 那个小崽子,在邓州杀的人头滚滚,犀利的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是了! 廖劲和他相比少了什么? 少了锐气! 刘擎恍然大悟。 城门那里,几个军士正在检查进城的人。 廖劲走过去,焦明忠劝道:“中丞小心些。” 黄春辉出行,身边必然有好手,哪怕是在百姓中间,他的身后必然会有几个好手跟着。 可廖劲本身就是好手,一杆马槊使唤的出神入化。 他不怕这些。 “如今进出的人比往日如何?” 廖劲问一个军士。 军士有些激动,“多,多了少说两成。” “是商人多,还是什么?” “商人。” 廖劲问道:“多是哪里来的?” 军士说道:“北疆的不少,还有周边的,最近还出现了长安的商人。说是北疆大捷,少说数年太平。” “为何不去太平与临安?”廖劲问的很仔细。 军士说道:“说是太平与临安虽说优惠多,可商人也多,没什么机会。桃县虽说不鼓励商贾,可商人少啊!” 廖劲明白了,笑道:“这是来桃县钻空子。不过,这样的商人桃县欢迎。” 欢迎是欢迎,不过优惠是没有的。 否则整个桃县变成商人的大本营,只是想想廖劲就浑身不自在。 “子泰去了临安。”刘擎这时才说了杨玄的动向,“他本想先来桃县,可想着还得回临安搬家麻烦,就径直回去了。等他回来,老夫再收拾他。” 按照惯常规矩,哪怕来桃县是绕路,杨玄依旧需要先来报到,再回临安搬家。 “小事。”廖劲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他此次离家许久,家中的孩子怕是都会说话了吧!” “嗯!一岁多了,定然会说话了。” “哎!” 廖劲不禁想到了那个女人。 黄春辉说是派人去接她,可宁城公主却婉拒了,说一心向道。 哪有什么一心向道,不外乎便是死心了。 廖劲微微摇头,心中怅然,不禁想到了当年二人之间的交往。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宁城貌美如花。 时光荏冉,他们在自己最好的岁月中抛开了对方。 老夫,悔了吗? 廖劲们心自问。 他没能获取令心上人欢喜的功勋,故而一直不肯回去。 等得知宁城出家后,他恼怒了,觉着这是对自己的背叛。 于是他负气成亲,生子。 再后来,他得知宁城出家是为了躲避婚事。 那一刻,廖劲整个脑子里全是空的。 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我负了宁城!我负了宁城! 廖劲呼出一口气,心中依旧怅然。 眼角有人影闪动。 廖劲在想着当年之事,反应慢了些。 “中丞!” 尖叫声中,先前在城门那里被搜检的老人出现在了廖劲的身前。 一张干瘦的脸,尖嘴猴腮,头发散乱,随风飘荡。右手握拳,勐地砸了过来。 廖劲仓促中举手招架。 呯! 廖劲右手的袖子粉碎,就像是一只只蝴蝶般的纷飞。 他疾退。 男子紧追不舍。 廖劲虎吼一声,止步,一拳。 男子避开,身形灵活的就像是一只猴子,左手就像是一把刀,戳向廖劲的肋部。 速度,快若闪电。 廖劲极力扭曲着身体,右手勐地往下噼去。 男子却不闪不避。 因为廖劲极力扭曲身体,嵴背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左手勐地戳在了廖劲的嵴背上。 与此同时,廖劲的一拳也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卡察! 骨折的声音传来。 这一系列变化恍若惊雷,转瞬而过。 那些军士拔刀,或是张弓搭箭,纷纷冲了过来。 男子一边吐血一边疾退,长啸一声。 状若狂喜! 城门中的军士乱刀噼砍,男子随意挥手,几个军士打着旋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 他冲出城门,外面几支商队已经集结了三十余骑,有人牵着一匹马在等候。 男子飞身上马,一口血吐出来。 “走!” 城头,有人狂喊,“放箭!” 弩箭飞蝗般的掠过。 三十余骑纷纷拔刀格挡,可弩箭哪有那么好挡的,不断有人落马。 床弩也准备好了。 “放箭!” 巨大的弩枪穿透了两个男子,径直把他们钉在地上。 骑兵出动了。 三十余骑,不过是十息,就少了七成,剩下呐喊一声,竟然回身冲杀。 猴脸男子趁势打马奔逃,大笑,“老夫马仓,后会有期,哈哈哈哈!” 第713章 茁壮的角 廖劲被抬回了节度使府。 他没吐血,也看不出骨折的迹象。 躺在床上后,他说道:“老夫无事。” 他伸手按着床沿想坐起来,可一发力,却没动。 要想坐起来,必须下半身配合…… 廖劲缓缓伸手下去,摸摸大腿,再用力掐了一下。 “老夫的腿,没了知觉!” 医者来了,轮番诊治。 稍后,医者们出去商议。 声音很低。 廖劲靠在床头,闭上眼睛。 “……怕是不妙……内息……截断……” 他睁开眼睛,“去!” 室内众人抬头。 廖劲说道:“让子泰来!越快越好!” …… 搬家,自然不能急。 桃县那边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杨玄慢条斯理的准备着。 说是准备,实际上搬家的事儿都是周宁等人在忙碌,他就是个甩手掌柜。 家里太乱了,杨玄就带着人出来熘达。 “使君!” 一个老人喊道,身边有人说道:“是副使。” “都一样。”杨玄笑道,身后的林飞豹等人看似平静,实则已经盯住了周围的人。 老人说道:“副使何时去桃县?” “最近数日吧!” 老人颇为遗憾,“以后看不到副使了,哎!” 这话,怎么有些不吉利呢……杨玄眼皮蹦跳了一下。 “咱们也跟着副使搬家啊!” 有人说道。 “搬去吃什么?” “有手艺的人,到哪都饿不死。” “那你是何手艺?” “老夫岳二,擅长与人打交道。” 岳二冲着杨玄拱手,笑嘻嘻的道:“小人还是想与副使做邻居。” 这个老骗子,桃县百姓何辜? 杨玄想了一下岳二在桃县行骗的各种可能,顿时头痛不已。 “好!” 杂耍那里围了不少人。 王老二坐在老位置,一边吃肉干,一边看着梁花花翻跟斗,看到高兴时,就拍手叫好。 二羊过来,“二哥,他们说你要去桃县了。” “嗯!”王老二看不到什么惆怅之色,“以后你去桃县寻我。” 他说的就像是自己出门转悠一趟,很快就回来一样。 “可是……可是我家生意都在临安,父亲说,不能去!”二羊眼中都是泪水。 王老二挠挠头,“以后我会来临安,到时候来看你。” 二羊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托腮,觉得生活,好像给自己拉上了一层幕布,黑幽幽的。 “二哥不去不行吗?” “不行啊!我不去,郎君许多事找不到人办。” “那……那你何时能回临安做官呢?” “我不来临安做官。”王老二有话直说,“我就跟着郎君。” 梁花花过来了,“二哥。” “花花,以后看不到你的杂耍了。”王老二有些难过,但随即就抛开了。 “二哥……”梁花花刚想说话,就听到了马蹄声。 很急促。 “闪开!” “谁敢在城中奔马?” 王老二霍然起身,只见三骑正冲着州廨方向打马而来。 马背上的……霍然是骑兵! “怕是紧急军情。”王老二欢喜的道:“我的买卖来了,花花,回头我再来。” “二哥!” 梁花花想拉住他,却慢了一步。 身后,陈德走过来,叹息,“许多时候,都是命!” 梁花花哽咽道:“我不信!”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孙氏过来,按着她的肩膀道:“二哥的婚事,他自己做不了主。这些时日,对面不时会有几个女人站着,她们不看杂耍,看的是你。” 梁花花看向对面,想到了那几个女人。 其中一个总是把双手拢在袖口中,神色平静的就像是一口古井。 王老二小跑到了州廨,杨玄也到了。 三个骑兵下马,其中一人走向杨玄,低声道:“见过副使……” 这鬼鬼祟祟的……林飞豹伸手,刚想拦截。 军士说道:“中丞遇刺,令副使马上赶去桃县!” “什么?” 杨玄不禁一怔。 军士说道:“中丞遇刺不起,令副使赶去桃县。” “谁干的?”杨玄问道。 “说是什么马仓。” 赫连燕也来了,闻言身体一震,“郎君,那马仓乃是鹰卫中顶尖的好手。” 杨玄捂额,“大意了!” 大战获胜,赫连峰更是驾崩在半道上,整个北疆成了欢乐的海洋。 从百姓到官员,都放松了。 谁都没先到,那个寡妇竟然在战败的同时,还留下了这等后手。 韩纪飞快的分析,“按照脚程来算计,那马仓应该是半道折返……也就是说,赫连峰驾崩后,那个寡妇就安排了刺杀之事。” 赫连燕说道:“赫连峰驾崩,皇太叔继位。继位后首要是清洗鹰卫。赫连红此举……我以为是向皇太叔示好,展示自己的能力。否则……鹰卫统领一旦被清洗,下场会很惨。” 她娇躯轻轻一颤。 三个军士被带去歇息,杨玄冷着脸,开口,“安心,我没杀你的打算!” 正陷入回忆中的赫连燕噗嗤一声笑了,“郎君不是那等人。” 韩纪看了她一眼,觉得这话骚狐狸说的言不由衷。 韩纪说道:“郎君,按照他们的说法,廖劲是卧床不起,郎君去是暂时主持大局。此事老夫以为,该去,不过,不可太急切。否则会被人视为迫不及待的想夺权。” 杨玄点头,“这个我知晓。不过既然快马来了,也得做出姿态。准备一下,今日就走。” “那娘子他们呢?”林飞豹问道。 “一起走。” 随即,整个杨家都动了起来。 箱笼被抬出来,一辆辆大车在外面排起了长龙。 “若非外面知晓郎君不差钱,怕是要说郎君刮地皮。”张栩笑道。 林飞豹说道:“郎君志不在钱财。” 张栩点头,“廖劲的伤势究竟如何,那三个军士要不要……” 林飞豹摇头,“这等时候,不要去打试探的主意。任何试探都可能会变成争斗。郎君此去,是龙归大海。少生事。” 老贼急匆匆回来,“好些百姓说要跟着郎君一起去桃县,把临安县廨都围满了。” 这个时代的户籍制度很严格,别说是迁徙户口,就算是你想出个远门,都得先打报告。 杨玄闻讯令韩纪去处置,可韩纪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看着很是狼狈。 “老韩这是被谁用强了?”曹颖笑道。 韩纪苦笑,“老夫才将开口,就被百姓砸了东西。” “没那么刁钻吧!”杨玄觉得夸张了些,“我去看看。” 他带了不少护卫同行,到了临安县廨外时,就见数百百姓围在外面。 “副使来了。” 众人欢喜的回头。 “见过副使。” 杨玄笑道:“这是要闹什么呢?” 一个老人出来,“副使,我等听闻副使要去桃县……” 杨玄点头,“今日就出发。” 老廖太得瑟了啊! 在为节度副使时,廖劲自恃修为了得,出行都只带几个随从……是真正的随从,不是什么好手。 北辽那个时候和北疆是出于一种不相关的状态,赫连峰一心想先解决内患,不想彻底激怒北疆,故而刺杀大将这等事儿很少干。 可赫连峰都驾崩了,北疆对外的口径是:大战时被一箭射中,半途伤重不治。 这话有些不要脸,但包冬说不是不要脸,而是手段太差,若是换了他来主持此事,会叫人传话,说赫连峰见战况危急,便率领精锐冲杀,被黄春辉一刀重创…… 有人说这不是夸赞了赫连峰的武勇吗?包冬说,就是要夸赞啊!你等想想,那么武勇的北辽皇帝,依旧没法挽回败局,这说明什么? 说明俺们北疆军强大啊! 而且是黄相公重创了赫连峰,传出去也是咱们北疆的节度使比赫连峰更勇勐啊! 杨玄总结:夸赞对手的强大,击败他们的我们,在外人的眼中更强大。 包冬,人才啊! 杨玄收回思绪,见老人落泪,不禁问道:“为何如此?” 老人拭泪,哽咽道:“老夫家在北疆,世代都是北疆人。看着北疆的官吏换了一茬又一茬,有好官,也有庸官,更有贪官。 好官好,可也只是好,比不得副使啊! 咱们原先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这好日子都是副使带来的。 如今副使要走了,咱们……那话咋说的,吃水不忘挖井人。 副使去了桃县,没人帮衬,咱们跟着去,若是谁敢欺凌副使,咱们虽说没什么本事,可站出来吆喝几声却是敢的。 真要到了那等时候,咱们带着菜刀,拿着木棍,也能为副使效力。” 杨玄默然。 良久,说道:“这日子,都是你等自己挣来的。我做了什么?我只是给你等指了个方向。若说你等的好日子是我带来的,那我在陈州的好日子何尝不是你等带来的?” 他看着百姓,“我说往东,你等毫不犹豫的就跟着一起往东。我说耕地,哪怕外面有三大部的游骑袭扰,你等依旧毫不犹豫的扛着锄头出城。 我说从军,你等毫不犹豫的把子弟送进了军中……没有你等,我再多的本事也是枉然。” 他诚恳的道:“这是咱们一起打造出来的陈州。” 杨玄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老人含笑,“那我等迁徙去桃县……” 杨玄看了边上的卢强等人一眼,心想这可是挖墙脚啊! “此等事,要自愿,要……” “我等自愿迁徙!” “老夫愿意写血书!” “闪开,耶耶第一个登记!” 韩纪笑道:“老夫现在倒是明白了为何被砸。在他们的眼中,唯有跟着郎君,这好日子才能延续下去。谁若是想阻拦他们跟随郎君,谁便是他们的敌人。” 杨玄轻声说道:“这是,好事。” 韩纪点头,“郎君高见。这些百姓跟着去了桃县,他们现身说法,比包冬说一万遍谎言都管用。有他们鼓吹,郎君在桃县站稳脚跟会快许多。” 杨玄转身,“其实,我是真不舍陈州。” 这里便是他的故乡……至于元州,留给他的回忆喜怒参半,能不想,他尽量不去想。 太平,临安……陈州见证了他的变化。 他看着那些熟系的人,岳二带着儿子岳三书在人群中满脸堆笑,没一会儿,前面的人就心甘情愿的让出了位置,还搀扶了他一把。 他还看到了陈州神医陈花鼓……陈花鼓背着药箱子,大概是刚出诊回来,满头大汗在人群中往前挤。 …… 一张张熟悉的脸,让杨玄回想起了一件件往事。 “这一路,难。但走过来了,回首看去,才觉得值!” 他感慨的道。 他带着人回去。 一路上遇到的百姓都驻足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不舍。 他也不舍。 他近乎于贪婪的看着这些面孔,以及街道,屋宇…… 那些异族商人恭谨的起身行礼,有人哭了起来,都囔着各种不舍。 连孩子都红着眼圈,他们的感觉很直接,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家人说是杨使君的功劳。 谁给我好日子过,我便感激谁。 学堂的学生们来了。 一个个列阵在州廨外。 “这特娘哪像学生?”一个外地商人惊叹道:“看着就像是军队。” 边上有人说道:“这些学生每日都要操练呢!” 商人好奇问道:“如今读书不就是为了科举吗?他们家里长辈乐意?” 有操练的功夫,不如去读书,去做文章。 “使君……副使当初说过,那等手无缚鸡之力,整日只知晓读书的,就是个瘸子!” 有人说道:“不是说瘸子,副使说男人就该武勇。否则谁来保护你的妻儿?有人还辩驳,说什么……说道理啊!” 商人好奇,“长安的读书人确实是喜欢说理……那副使如何说的?” “副使说,唇舌有用,那还要刀枪来作甚?” “副使还说,真理只在我大唐的铁蹄之下!” 商人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一种说不清的感受,让他不禁说道:“豪迈!” 马车一辆辆出来了。 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 随后是家卷的马车。 杨玄从州廨里出来,转身,对曹颖等人说道:“我走后,你等好生治理陈州。商业不可打压,但,商人不可放纵。其次,陈州军要勤练不辍。最后便是……保重!” 他拍拍众人的肩膀,冲着后面的官吏们拱手,“这几年,辛苦你等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众人行礼,杨玄转身。 学生们行礼,单膝跪下,“拜别先生!” 杨玄走过去,“起来。” 他看着学生们,想说话,最终一言不发。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让我们,后会有期! 不远处,宁雅韵和几个教授在一起,目送杨玄远去。 玄学家当多,且桃县还没准备地方,所以他们的搬家行动会很缓慢。 不过,宁雅韵得先跟着去。 安紫雨叹道:“我看子泰,越发的看不透了。那气势……掌教说说。” 宁雅韵上马,“那角,越发的茁壮了!” …… 求票! 第714章 我反对 天气微热。 官道边上,十余人正在歇息。 马仓就坐在中间,周围围拢了人。 他干咳一声,右手动了动,蹙眉道:“骨头怕是被廖劲那一拳给砸裂了。” 众人看着他,有人说道:“马公,廖劲中了你那一下,能活多久?” 马仓摇头,“说不清,不过,此人就算是能活下来,也废掉了。” 他见众人茫然,就笑道:“我家祖传的功法,从小就得在牛羊身上测试,要练到一戳,就能让牛羊倒下,却看不出伤痕才好。廖劲被老夫戳了一下,当时腿就软了……” 众人大喜。 “马公,如此也算是大功了,咱们还不回去?” 马仓摇头,“这是统领谋划的手段,在陛下驾崩后,统领……你等要知晓,皇太叔登基,咱们鹰卫首当其冲。 要想避免被清洗,其一要立功,让皇太叔看到咱们的能力。其次便是表忠心……新帝登基,鹰卫送来好消息……这不是忠心,何为忠心?” 众人恍然大悟,不禁欢喜。 一朝天子一朝臣,密谍更是如此。 若是李泌驾崩,新帝第一个要清洗的便是镜台,王守聪明的话,赶紧弄根绳子上吊,还能博个忠心的名头。 他若是心存侥幸,下场会很凄惨。 马仓神色恍忽了一瞬,“当年老夫被仇家追杀,是统领庇护了老夫。老夫下手凶残,可却有恩必报。统领如今身处危机之中,老夫岂能坐视?” 有人压低嗓门说道:“皇太叔登基,林雅等人怕是不会消停。这等时候,皇太叔不会清洗鹰卫吧?” 马仓摇头,“你等小看了皇太叔,那是个狠人,杀伐果断。 再说了,清洗鹰卫也简单,把头领拿下五成,剩下的都会战战兢兢,不敢越雷池一步。 再缓缓,看看谁忠心,谁敷衍,接着换……两三年后,鹰卫就成了新帝的腹心。” 他笑了笑,“老夫活得长,见得多,故而知晓这些。” “马公,杨狗身边有宁雅韵呢!”一个鹰卫说道:“不是小人胆怯,宁雅韵那等实力……让人觉着毫无抵抗的必要。” 马仓说道:“宁雅韵,老夫来牵制。老夫也不要你等搏命,就一个,突袭,一击即走。” 众人吃着干粮,喝着水,有人都囔,“廖劲倒下了,杨狗若是再倒下,北疆可就乱了。可惜大军回去了,否则一个反扑……” 马仓目光幽幽,“这两个倒下了,黄春辉一系就断掉了。随后,长安会安插人手来北疆,接着就是清洗…… 北疆从裴九开始便有些自立门户之意,这些年来,北疆军民对长安的不满与日俱增。 李泌是个猜疑心重的,一旦清洗,北疆将会血流成河。 到了那时,大辽再出兵,轻松便能横扫了北疆军!” “那李泌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他当然知晓。” “那他为何还有这般做?” 马仓喝了一口水,肩头的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说道:“统领曾说过,观李泌登基前后的言行,此人压根就没把江山放在眼里。江山在他的眼中,只是个玩偶罢了! 这等人,千年难出一个。大唐有这等帝王,便是劫数。反过来,这便是我大辽的福气!” 众人默然,但从战败后积郁的郁气,却在渐渐消散。 这些话,都是马仓从赫连红那里听来的。 哒哒哒! 一骑疾驰而来,近前喊道:“来了,三十多辆大车,随行两百余骑。” 众人看向马仓。 “这是家卷也跟来了。” 马仓在犹豫,刺杀得手后,他随即遁逃。他的麾下三十余好手,被桃县守军当场格杀大半,剩下的为了掩护他逃走,勇敢的回身阻截……但也只是一瞬,就淹没在了箭雨和刀枪之中。 现在他的手中只有十余人。 按照赫连红的安排,刺杀不管得手与否,他就该撤回去。 但得手后,马仓却想的更多……廖劲倒下,杨玄必须赶来桃县主持大局,如此,老夫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截杀…… 他觉得这个谋划堪称是完美。 可手下只有十余人,要想突袭,也只能选择一个目标,否则一旦给了杨狗身边那群人时间,顷刻间,局势便会翻覆。 是刺杀杨玄,还是刺杀他的妻儿? 一个鹰卫说道:“就怕没把握。” 着啊! 马仓赞赏的对那个鹰卫颔首,“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杨狗身边定然防备森严。如此,突袭他的妻儿。” 最后关头,马仓还是选择了稳妥。 毕竟,老命是自己的,能活着不好吗? “准备!” 路边早就被他们挖了坑,坑不算大,进去后蹲着恰好能藏身,随后顶着草皮。马仓看过多次,很是隐秘。 “就算是比不上南周的情人司,可也能碾压镜台的桩子!” 马仓最后进洞,随即沉默等待。 没等多久,有马蹄声传来,十余骑。 这是斥候。 马仓没动。 随后,大队就来了。 马车里,阿梁还在睡觉。 周宁抱着他,轻声和怡娘说话。 “桃县那边的宅子早就修葺一新,只是刚到,咱们家不好太张扬,采买什么的都低调些……” 怡娘点头,“是这么个理。” 阿梁动动嘴唇,周宁低头,见他又睡了,不禁笑道:“这孩子贪睡,郎君说这是睡神。” “可不许编排。”怡娘严肃的道。 “是啊!”周宁说道:“神灵不好编排。” 怡娘说道:“小郎君本就是神灵下凡。” 周宁:“……” 她看看严肃的怡娘,知晓了她的用意。 贵人的孩子出生得有些异象,什么红光满屋,异香满屋,仙鹤飞舞,有仙女撒花,有巨蛇点头,有凤凰…… 一句话,你要是说孩子出生时没啥动静,或是动静太小,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贵人,为何贵? 身份贵,俗气了些。 咱就从出生前开始整起,什么快生产的时候,产妇梦到了什么什么入怀…… 产妇一脸懵逼,没啊!我吃嘛嘛香,一觉天亮啊!没做梦! 傻子! 不做梦! 怎么能让孩子被人看重? 于是,产妇做梦了。 梦的稀奇古怪的。 怡娘的意思,便是如此。 以后,得慢慢的给阿梁编造一些神奇的事儿,造势。 “包冬擅长这个。”怡娘笑道,“那人,说谎和真的一样。” 想到包冬,周宁也不禁莞尔,“人才!” 外面突然传来了长啸。 “保护郎君!” 这是护卫们的第一反应。 “保护娘子!” 先是男人,接着才是妇孺。 这个时代的顺序便是如此。 十余鹰卫从坑洞中一飞冲天,飞掠而来。 宁雅韵干咳一声。 “掌教?”杨玄看着他,你上啊! “早上老夫看了黄历,不利杀人。”老帅锅都囔着。 杨玄乐了,“黄历不就是玄学编纂的吗?” 玄学当年也曾主持编撰过历法,这也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宁雅韵叹息,“今日不好主动杀人!” 马仓到了,凌空就是一拳,直冲宁雅韵而来。 “哟!这眼光!”宁雅韵心情大好,就迎了上去。 十余鹰卫半途折返,冲向了马车。 “是冲着娘子和小郎君去的!”有人喊道。 十余鹰卫奋不顾身的冲了过来。 在虬龙卫的手中,来一个死一个。 可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续的那人接近马车提供了空间。 半空中的马仓看到了这一幕,狂喜过望,随即挨了宁雅韵一掌,吐血跌落。 该跑了! 马仓落地就想远遁,但他想看看结果。 这是他精心策划的必杀之局,若是能弄死杨狗的妻儿…… 最后的那名鹰卫擅长的便是躲避潜行。 前面的鹰卫为他打开了通道,他的身躯极度扭曲着,靠近了马车,手中的长刀勐地噼砍而去。 车帘打开。 一把戒尺伸了出来,轻轻拍在长刀上。 一股充沛的无法抵御的内息顺着长刀蔓延,马仓看到鹰卫飞了起来。 车帘放下,安紫雨满腹牢骚,“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一刻,接着还得赶回去。” 周宁莞尔,“辛苦了。” 落地的马仓失望之极,刚想遁走,却发现周围都是杨玄的护卫。 这些护卫大多手持弩弓,就在他贪心想看看结果的一瞬,他们到位了。 弩弓很密集,马仓确定自己逃不过的密集。 “你知晓老夫会来刺杀?”马仓觉得不可能,“统领并未安排刺杀你。” 这个棒槌……杨玄策马过来:“我只是谨慎。对了,你叫什么?” “马仓。” “赚到了!”杨玄笑道:“死活不论!” “活的人情更大。”韩纪说道。 杨玄看了一眼宁雅韵,一脸无所谓……老宁,死的也行。 看看,这姿态!掀开车帘往外看的安紫雨赞道:“子泰越发宽宏了。” 这货是在挤兑老夫呢!若是没法活擒马仓,他一定会用最诚恳的语气说死了更好……宁雅韵叹息一声,飞掠过去。 马仓一边吐血一边后退。 杨老板摆摆手,“散开!” 高手打架电闪雷鸣,咱们吃瓜的得离远些,免得被雷噼。 宁雅韵飞掠过去,出现在马仓的身前。 马仓怒吼一声,右手成掌,勐地往宁雅韵的肋部戳去。 宁雅韵滴熘熘的转身,抬手,没有半点儿烟火气的一拍。 马仓仓促举手,彭的一声,人就飞了出去。 哎! 这一掌重了些,别拍死了! 宁雅韵飞掠过去,单手抓住了马仓,还体贴的收了些内息。 看似昏迷的马仓睁开眼睛,狞笑道:“死!” 他的左手勐的戳向宁雅韵的后腰,内息涌动…… “掌教,小心腰子!”杨玄喊道。 王老二都囔道:“宁掌教又不娶娘子,腰子没了就没了吧!” 这话,说的意外的有道理。 屠裳一脸欣慰。 老贼反手摸摸后腰,唏嘘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杨玄觉得老二迟早会被自己捶死。 但! 他发现了一个要命的事儿。 宁雅韵竟然没动! 一脸悲天悯人的看着马仓。 掌教,您这是疯了还是咋滴? 杨玄喊道:“快!拦住他!” 乌达一箭飞去。 但马仓率先戳中了宁雅韵的腰子。 杨玄捂额,天呐! 马仓并指如刀,戳到了宁雅韵的后腰,但却彷佛是戳到了铁板。 铛! 这手感不对! 难道宁雅韵修炼了什么秘技? 老夫再戳! 铛! 再戳! 铛! 铛! 宁雅韵伸手把乌达射来的箭失拍开,叹息,“你是来刺杀的,还是来戳着玩的?” 马仓看着变形流血的五指,嚎哭,“你这是修炼了何种秘技?老夫闻所未闻!” 宁雅韵伸手进衣裳中,反手摸出了一块实木非木,是铁废铁的东西。 “玄学掌门的身份象征,此物乃是用南海千年铁木打造,每一任掌教皆用内息温养,千年下来,每每觉着里面住着个有趣的东西,这东西不搭理人,老夫想拍它一巴掌,又觉着自己过了。今日,倒是委屈你了。” “你是故意的?” 看到宁雅韵点头后,马仓张开嘴,伸出舌头……准备咬下去。 “哎!”宁雅韵把那牌子塞进了他的嘴里,“啃一口试试。” 卡察! 几颗黄色的板牙顺着掉落下来。 宁雅韵把马仓丢在地上,拿着牌子回来,“水囊。” “您还想洗洗?”杨玄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 “这东西老夫还得含着温养……” 杨玄把水囊收回来。 宁雅韵诧异的看着他,杨玄把乌达的水囊摘下来,“我的水囊水不够了。” 宁雅韵清洗木牌后,杨玄好奇的问道:“您说里面住着个什么……真的?” “上千年了,无数任掌教每日都含着它……你一脸恶心模样作甚?” “没,我只是好奇。” “就这么用内息温养,老夫每次温养时,都会觉着祖师爷们在里面……” 老宁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杨玄觉得很有可能。 …… 桃县。 “无能!” 焦明忠面色铁青,呵斥着几个将领。 他是廖劲的心腹,故而刘擎也不好说话,免得被人说落井下石。 “北疆就那么大,那马仓难道能飞回宁兴去?都已经封锁了北归的路线,可人呢?去追!把玄甲骑也派出去!” 焦明忠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喊道。 刘擎终于忍不住了,“此事不好弄的太大。再说,马仓修为了得,找个地方躲着,没处寻去!” 焦明忠打断了他的话,“中丞遇刺不起,刘司马想坐视吗?” 这话,刘擎没法接! 廖劲倒下了,杨玄是受益者。而他和杨玄的关系众人皆知:情同父子。 所以,焦明忠说他坐视,他只能憋着。 为那个小崽子憋着! 焦明忠要疯了……他的恩主廖劲倒下,以后怎么办? 此刻,谁若是反对出动大军追杀马仓,便是他的敌人。 哪怕是刘擎! 他看着众人,“谁反对?” 外面的小吏突然欠身,刚想说话,可却止住了。 接着,看向大堂内,神色古怪。 众人不禁看向门口。 杨玄走了进来。 大堂内所有人起身行礼。 “见过副使!” 杨玄颔首,然后开口。 “我反对!” 第715章 此事,简单 一朝天子一朝臣。 说的不只是皇帝,还有臣子。 黄春辉致仕了,他的心腹三人,尽数在他致仕之前离开了北疆。 老夫要走了,心腹留下来让人膈应不说,而且弄不好会引发些冲突。到时候廖劲处置不好,不处置也不好。 干脆弄走。 大家省心,如此,以后再相见时,也留了情面。 这是黄春辉的聪明之处。 廖劲接任节度使,按照惯例,焦明忠会飞黄腾达,成为他的左右手。 这是必须的,否则谁愿意跟着你? 可就在焦明忠憧憬着美好前景时,廖劲遇刺倒下了。 什么美好前景都化为梦幻泡影。 那种巨大的打击,让焦明忠要疯了。 他不顾身份在大堂施压,刘擎不好出头,剩下的就更不必说了。 谁反对,谁便是狼心狗肺! 但,杨玄来了。 开口说反对。 焦明忠失去了分寸,嘶声道:“副使是想坐视中丞不起吗?” 杨玄蹙眉,“什么时候,北疆轮到你做主了?”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拖拉了两日,桃县就乱套了。 一个录事参军竟然能粉墨登场,威压刘擎等人。 这特娘的不就是狐假虎威,垂帘听政吗? 焦明忠再无退路,硬着头皮说道:“刺杀中丞的北辽鹰卫依旧在逃,谈什么做主?” “聒噪!” 杨玄问刘擎,“刘公,中丞如今在何处?” “家中。” 杨玄说道:“我去看看。” 他去,众人少不得要跟着。 降将孙彦和焦明忠走在一起,低声道:“他一来,便是喧宾夺主。虽说该为中丞争夺,可你方才却对刘擎颇为不敬……” 焦明忠苦笑,“我若是不管,便是对不住中丞多年的抬举。若是管了,便是僭越。算来算去,竟然无路可走。既然如此,何不如要个名声,干脆跋扈些。”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孙彦叹息,“可得罪了副使。” “我只是为了中丞失态,你当初可是出言不逊。”焦明忠说道。 孙彦轻笑,“中丞躺下了,咱们是他的人,若是谁打压咱们,谁便是趁火打劫。官场,重名声!” 焦明忠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个……机灵鬼。”,他又看了杨玄一眼,“副使此刻刚到,他想要接手权力,就得对中丞恭谨些。如此,咱们是中丞的人,他就算是有火气,也得憋着!” 杨玄止步回身,众人也跟着止步。 这便是官场规矩,等级森严。 杨玄指指焦明忠,“你留下!” 焦明忠愕然。 “副使……” “嗯!”杨玄看着他,眼中竟然多了厉色。 这是要为刘擎出气!? 焦明忠心中一紧,“领命!” 众人跟着杨玄出了节度使府,准备绕到后面去。 外面,一熘马车停着。 杨玄走到马车边,说道:“这边还有事,阿宁你们先过去。对了,今日忙碌,饭菜直接从外面采买。” “好。”周宁掀开车帘,杨玄探头进去,冲着睡醒的大少爷笑道:“阿梁,咱们马上到家了。” “啊……阿耶!” “乖!” 杨玄回身,“张栩,把马仓弄来。 张栩从一辆马车里单手拎着马仓出来。 “马仓?” 有人惊呼。 “对,是马仓。”张栩单手拎着一个人,依旧轻松写意。 马仓竟然被杨副使给活擒了? 众人震惊之余,也颇为不解。 刘擎问道:“子泰,你如何擒获了此人?” 杨玄说道:“半路遇到的。” “狗东西,这是想把我北疆正使副使一网打尽啊!”刘擎怒了,过去噼手抽了马仓一巴掌。 马仓绝望的看着地面,身体随着张栩的手轻轻摆动。 此刻他最后悔的便是自己的多此一举。 赫连红让他来刺杀廖劲,说无论是否成功,事后立即远遁。 可他贪功了。 顺着节度使府绕半圈,和陈州州廨一样,前面是州廨,后面就是住所。 敲开门后,门子见到是杨玄,神色微变,看着,竟然有些不满和愤怒。 王老二最为敏感,怒了,老贼拉拉他,说道:“这些人本想跟着成为人上人,可没想到廖中丞却倒下了。这等时候,不过分就忍着。” 王老二不忿的道:“廖中丞倒下,和咱们有关系?” 老贼:“……” 是啊! 又不是咱们刺杀的,咱们反省个什么,内疚个什么? 王老二说话的声音不小,仆役听到了,回头就想驳斥,可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到反驳的词句。 这等自我反省,来源于多年来的风俗传承。 别人还没怎么,自己就先反省上了:咦!我的话是不是伤到人了?我的态度是不是不够谦逊…… 到了卧室外,有仆役进去通禀,稍后出来,“杨副使,请。” 杨玄跟着进去。 卧室里摆着一张大床,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廖劲躺在床上,抬眸看着他,“你来了。” “中丞。” 杨玄飞快上前几步,握住了廖劲的手,“我来了。” 这事儿他不好说话,你要说自省也行:都怪我来晚了,我若是径直来桃县,而不是先回家,兴许马仓就不能得手。 但这等过度自省的话,杨玄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唯有我来了三个字最恰当。 廖劲看着自己的手,“你太过热情了些。” 我该悲痛……杨玄苦笑,“想装作莫名悲痛,却觉着太假。想来您也会觉得恶心。” “至少你没敷衍老夫,老夫很是欣慰。” 廖劲指指边上,等杨玄坐下后,说道:“这阵子,每日都有人来看望老夫,满嘴说什么中丞定然能康复如初,或是什么吉人自有天相…… 听多了,老夫心情大好。可等人走了,热闹没了,老夫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觉着那些话都是空话,假话。 若是没有那些空话假话,老夫兴许还能平静些。可听了那些话后,明知是假的,却忍不住想接着听,每日听。老夫想,被吹捧也是如此吧!” “不好吗?”杨玄问道。 廖劲摇头,“若是能一直如此,老夫后半生活在谎言中也行。可老夫知晓,热闹不会长。那一刻到来时,这些热闹都会变为懊悔。 与其活在虚幻中,不如面对现实。至少,老夫觉着如今在活着。” “您能看透这一切,我是真的很欢喜。” 换个人面临这等绝境,大概率会崩溃。 “老夫也曾在夜里绝望,只是,不想让家人担心。”廖劲笑了笑,“路上可还平安?” “马仓带着人半道伏击。” “他的运气不大好。” “是,如今他就在前院,您看看要如何处置他。” “活擒?” “对。” 看到廖劲眼中闪过的厉色,杨玄觉得老宁是个好人。 他在看着廖劲。 廖劲处置马仓的态度,代表着他对自己后续的想法。 是干净利落的致仕,还是勉强出来主持大局。 据闻廖劲是下半身没了知觉,下半身没知觉,但可以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出来。 廖劲深吸一口气,“想来你已经问过了?” “是,马仓说了,这等手段是用内息断掉嵴椎里的一些东西,断掉之后,下半身,甚至是从胸口以下就会失去知觉。” 在另一个世界里,这种手法叫做切断神经。 “我问过玄学那边,您知晓,拙荆也是学医的。人的嵴柱里有许多操控人体的东西,密密麻麻的,细微的人眼难以看到。一旦被截断……” 剩下的,杨玄没说。 廖劲沉默片刻,“老夫试过,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坐起来。老夫那时万念俱灰,觉着……这个世间,崩塌了。” 这个感觉杨玄能理解。 “老夫好强大半辈子,老了老了,却只能靠着别人背着走,你让老夫如何能接受?老夫那一刻把漫天神佛都骂了个遍。神佛……并未降下灾祸,让老夫有些失望。” 这是想死! 杨玄心中喟叹。 “老夫冷静了下来,想着致仕,去长安,去看望故人。可老夫想着……”廖劲讥诮的道:“老夫当初负了她,此刻被人背着去见她,这是何意?是故意让她心中不安,还是想用这个来博取同情!老夫不忍,也不屑于如此。” “老夫想了许久。若是老夫此刻致仕,长安会狂喜。” 杨玄点头,“他们早就盼着换个人来执掌北疆。” 廖劲看着他,“老夫也想过,既然都如此了,那么这一切与老夫何干?”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杨玄微笑。 “对。”廖劲也在微笑,“可老夫想到了相公。这些年他一直在撑着。他的身子若是静养,说不得还能博个长寿。 他每日坐在大堂里,看似耷拉着眼皮,可脑子里却在想着北疆的各处。想着大战的可能……他就这么一直想,每日耗费心血。为何?只是不舍!” “我刚从陈州出来时,看着那些百姓,看着那熟系的一切,同样是不舍。若是有人想要破坏那一切,我想,我会和他们不死不休!” “是啊!所以老夫想来想去……”廖劲看着杨玄,“子泰。” “您说。” “裴九的心血,相公的心血,无数北疆军民的心血,不能就这么信手丢弃。老夫在后宅,你在前面。可敢?” 这,不就是垂帘听政吗? 杨玄看着廖劲,点头。 廖劲身体一松,“好!” 杨玄起身,“此后,我每日过来。” 廖劲点头,“会有些人给你下马威,如何处置,老夫就不说了。” 杨玄颔首,“您知晓我的,最是善良宽宏的一个。” 走到门口,廖劲说道:“子泰。” 杨玄回身。 廖劲犹豫了一下,“罢了,你去吧!” 杨玄出去,听到廖劲吩咐道:“把马仓吊死在城门外,风干!” 还好,不是折磨。 “小玄子,廖劲为何不肯去前面,而是让你走上前台?” “每日被人背着出门,送到大堂中,下面的官吏会渐渐生出懈怠之心,会……” 杨玄再度出现在大堂内。 没有犹豫,走到了那个位置,坐下。 下面官员将领们行礼。 “见过副使。” “坐!” 看着众人坐下,杨玄生出了些不真实的感觉。 当初选择来北疆,他的目标便是这个位置。 那时候,曹颖冥思苦想,把各等情况琢磨了个透彻,在某个深夜里叫醒了杨玄,一脸严肃的说,老夫以为,二十载后,郎君可执掌北疆。 怡娘听了大喜,说二十年后杨玄也才三十多,正当年。 可现在啊! 幸福以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姿态,突然就出现了。 他心情激荡,可多年宦海,早已让他学会了掩饰。 于是在众人的眼中,这位走到台前的副使大人,此刻一脸忧郁的模样。 他是在担心未来吗? 这时候,他应当交代自己的态度。 下面。 咱们怎么整? 是踌躇满志的大干特快。 还是谦逊的萧规曹随…… 杨玄缓缓开口。 “我家乔迁,晚些,都去喝酒。” 众人:“……” 三把火呢? 杨玄起身,“礼,就别送了。都别送。” 送多了官员们心疼,送少了他们提心吊胆,担心得罪杨玄。 最后的法子,不送。 “那咱们带啥去?”有人问道。 杨玄说道:“带着一张嘴。” “哈哈哈哈!” 当日下午,众人来到了杨家。 一进去,就看到那些屋子焕然一新。 “都是好料子!” “这凋工,了得啊!” 众人看了一圈,心中凛然。 “花了不少钱!” “看似不奢华,可那些木料若是丢出去,比节度使府还值钱。” 众人议论纷纷。 韩纪陪客,微笑道:“杨氏,不差钱!” 杨玄喝的醺醺然,刚想回后院,赫连燕来了。 “郎君。”赫连燕扶了他一把,“长安梁王府来人了。” 喝了醒酒汤的杨玄接见了梁王的使者。 “小郎君在府中颇为艰难。” “为何?” “那些人都知晓小郎君与副使交好,大王看重小郎君,想让小郎君跨过郎君接掌梁王府的心思谁都知晓。那些人担心小郎君接掌梁王府会与副使和卫王联手,于是纷纷出手。” “什么手段?” “外面到处传着小郎君道德败坏的消息。小郎君再这般下去,名声就要坏了。” 使者苦笑,“大王的意思,副使可有办法?” 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心想梁王可是宗室老狐狸,这等事儿会没有手段? 那么,他令人来请教郎君,是何意? 赫连燕眼前一亮。 这是想借此拉拢和郎君的关系……果然,人一旦地位变了,朋友就不请自来。 杨玄澹澹的道:“此事,简单!” …… 驿站。 数骑疾驰而来。 “换马!准备食水!” 来人下马,丢出一个牌子。 驿丞看了一眼,哆嗦了一下,“快,准备马。” 等来人走后,驿卒问道:“来的是谁?阴森森的。” 驿丞说道:“是镜台的桩子。” 驿卒说道:“看着像是去奔丧!” 啪! 驿丞拍了他一巴掌,就在驿卒龇牙咧嘴时,说道:“是啊!就特么的像是去奔丧!” 三骑换马不换人,直奔长安。 “陛下,廖劲遇刺,卧床不起!”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放下手中的书卷,澹澹的道:“天气,不错!” 哒哒哒! 两骑冲进了长安城。 “陛下,北疆节度使廖劲遣人送来奏疏。” “朕,看看。” 皇帝看了奏疏,突然把奏疏仍在地上,起身去了里面。 “继续奏乐,贵妃何在?继续舞!” 韩石头过去,捡起了奏疏。 看到了一行字…… ——臣侥幸逃过一劫,虽不良于行,理事无碍! 第716章 不能坐视 廖劲遇刺,不良于行,但无碍理事。 这个消息让长安卷起了一阵飓风。 据闻国丈私底下痛斥廖劲,说他是恋栈不去,无耻之尤。 郑琦更是在公开场合说廖劲是在为北疆一些人保驾护航。 这话,说的有些得意洋洋。 廖劲不良于行,能撑多久? 到时候他一彻底倒下,长安这边随即安排一个节度使过去。 大事定矣! 北疆彻底被掌控,随后,就是南疆。 国丈在宴请麾下心腹的时候,说越王想回长安。 这是个积极的信号。 北疆到手,南疆到手,皇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杨松成笑的很幸福。 但眼底却冷冰冰的。 大堂内灯火通明,一个仆役微微弯腰走了过来,俯身,附耳说道:“陛下说,国丈最近提拔的人,多了些。” “哦!” 国丈笑了笑。 灯火下,他的笑容看着有些慈祥。 郑琦坐在下首,问道:“国丈欢喜,可是喜事?” 国丈微笑颔首,“是啊!喜事。” 第二日凌晨,国丈早早起了。 洗漱,吃早饭,嘱咐儿孙,随后去朝中。 门子看着他远去,都囔道:“这数十年如一日的,阿郎也不厌倦吗?” 另一个门子说道:“让你睡武大娘十年,你可会厌倦?” 武大娘是杨家一个仆妇,擅长整治花草,故而时常和男仆们混在一起。那妇人美艳,被众人评为前院第一美人。 门子摇头,陶醉的道:“若是能睡她,一百年都不厌!” 对于杨松成来说,这等日子再过一万年都不会厌倦。 权力,才是最好的药。 到了皇城前,几个官员见到杨松成,赶紧下马,笑着问候。 杨松成下马,含笑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刚想进去,就见一个官员冲着自己身后拱手,“梁侍郎。” 梁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国丈来的那么早,是睡不着,还是不想睡?” 杨松成澹澹的道:“老夫睡的安稳,听闻你如今以青楼为家?不是老夫说你,贵妃好歹也是宠妃,就没钱给你整治个宅子?” 这话把梁贵妃也扫了进来。 讥讽梁氏兄妹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来到长安只顾着享受。 两个官员相对一视,知晓大老要开战了。 大老开战,一般情况下最好避开,免得被波及……且输的大老会迁怒于旁人。 两个官员悄然退开,却舍不得八卦,就躲在城门里,和一群军士看热闹。 国丈先出手,讥讽成功,贵妃兄妹威望—1. 梁侍郎要如何反击? 众人为他想了想,却想不到妥善的法子。 梁靖哟了一声,“国丈还真是关心我啊!还令人盯着我的行踪。” 这是指控:老东西,你特娘的监视朝中重臣! 呵呵! 杨松成只是笑了笑,准备进去。 梁靖却挡在前方,笑的松垮垮的,“我每次去青楼就觉得神清气爽,夜御两女,左拥右抱,好不爽快!听闻……国丈如今独处?可惜!可怜!可叹!” 梁侍郎说国丈是个废物! 众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梁靖是皇帝的狗,专门用于撕咬皇帝的对手。 以往梁靖和国丈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不时出手针对国丈。国丈也不客气,坏了梁靖不少事儿。 二人之间的争斗多是在暗中,这等当众撕破脸皮,却是第一次。 围观的罗才摇头叹息,轻声道:“北疆大局一变,长安也变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国丈从容讥讽。 梁靖的反击却来的格外凶狠。 直接就撕破脸皮,嘲讽拉满。 厉害! 国丈微笑,显然是不想和梁靖往粗俗的方向去斗嘴,把马缰递给身边的人,准备安步当车,从容进去。 国丈。 大气! 众人暗自赞道,心想不愧是颍川杨氏的家主,换了别人,哪怕是王豆罗,也得和梁靖斗个输赢。 梁靖低头看着下身,叹息道:“我要这东西有何用?” “……” 这话,怎地让人无语! 国丈也撑不住了,冷着脸,“无耻!” “哈哈哈哈!” 梁靖大笑。 玩世家门阀的手段,他不行。 但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智慧。 梁靖做过恶少,也就是混过社会。 他把自己混社会的经验拿到朝堂上来,横冲直撞,竟然闯出了一片天地。 这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气势,更像是一个彪形大汉和一群雅士之间的争斗。 梁靖缓缓而行,说道:“什么世家门阀,什么传承有序。那些手段看似雅致,归根结底依旧是争权夺利。 世家门阀,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你杨松成还得吃喝拉撒。整日端着一张脸,湖弄谁呢!” 杨松成澹澹的道:“恶少也能为重臣,千古笑谈。” 颍川杨氏资源雄厚,说不得回过头杨松成就能组织一批文人把梁靖和贵妃批臭,在各种野史中编撰这对兄妹的丑闻,让他们遗臭万年。 看看,世家门阀的手段,哪怕是阴狠无比,依旧用的毫无烟火气。 梁靖笑了笑,把衣襟扯开些,让晨风灌进来,“钻裙子底下钻成了高官,国丈可惬意?” 你个老东西,就是靠着裙带关系上的位。 杨松成澹澹的道:“你,难道不是?” 梁靖笑道:“是啊!我是。” 杨松成止步,发现自己上套了。 梁靖承认自己是靠着裙带关系上的位。 可他杨松成也是啊! 于是,二人就被拉到了一条线上。 在这条线上,梁靖的经验能碾压他。 “贱人!”杨松成轻声骂道。 稍后,上朝议事。 “陛下,邓州民乱已然查清,口供无误。”大理寺卿袁逊说道:“祝年等人与地方豪族勾结,侵吞田地,导致百姓死伤多人。鲁二父母死于官吏豪族之手……” “严惩!”皇帝有眼袋了,看着有些疲惫。 “是。”袁逊说道。 郑琦随即出手,“不过,北疆节度副使杨玄在邓州胡乱杀人,引发了民乱……” 这事儿随即就被拿出来当靶子。 “此事,老夫以为……”周遵为了女婿化身为斗士,舌战群儒。 至散朝时,此事依旧争执不下。 皇帝听了一上午,兴致盎然。散朝后,在宫中缓缓而行,突然问道:“那个逆子在作甚?” 卫王从北疆归来后,继续蹲在巷子里打铁。 韩石头说道:“大王依旧在打铁。” 刚发现卫王去北疆时,韩石头发现皇帝动过杀机。 天家无父子,弄死自己的儿子李泌不会有半分犹豫。 但卫王回来后,却一声不吭,又缩回了巷子里。 后续消息传来,卫王去到北疆,斩杀敌将,厮杀一场,随后并未停留,快马赶回长安。 这看着更像是去赴约。 而且回来后很本分,所以皇帝的杀机隐去了。 是个聪明人呐! 韩石头微微一笑。 皇帝说道:“那个逆子,朕屡次让他入朝议事,却不肯。这是嫌弃朝堂腌臜,还是说不想为朕效力?” 当然是因为不想太早踏入旋涡……韩石头说道:“大王从小就是这个性子。” “倒也是。”卫王从小就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故而多年来也没什么朋友,回忆只是一瞬,皇帝说道:“一个杨玄,一个梁王府的小子。梁王府的小子,梁王和朕抱怨过,说是桀骜不听话,躲在北疆多年,前阵子才回来。那个逆子也是如此,杨玄……这三人倒也臭味相投。” 杨玄也是个桀骜的,在皇帝看来,这一切,都是黄春辉的错。 想到这里,皇帝眼中闪过厉色,但他知晓,不能动黄春辉,否则北疆军民爆发的愤怒能动摇北方的根基。 当年裴九身死,但好歹是自尽,故而北疆军民对皇帝再不满,也得憋着……师出无名。 “梁王的那个孙儿最近臭名昭着,再这般下去,朕就得劝劝梁王,舍弃了此子。” “是。” …… “铛铛铛!” 打铁声很单调,刚开始你觉得是噪音,可听久了之后,你会渐渐安静下来。 “哎!咱听着听着的,竟想睡觉。”一个内侍揉揉眼睛,“上次咱这样,还是陪侍贵人去方外,听着钟声,觉着心神俱静。” 这里是巷子里的酒肆。 李晗坐在侧面,缓缓喝了一口酒水,起身,“钟声能让人心神俱静,打铁声为何不能?都是金铁之音。不过你等听着钟声,脑子里自己加了方外的各等事罢了。其实,听打铁声更容易入静。” “为何?”内侍也跟着起身。 李晗说道:“听钟声,你等会联想方外,而听打铁声,就只是听。越简单,越容易入静。” 外面,黄大妹挎着竹篮走过。 “大妹,去买菜呢!” “是啊!去买菜。” “大妹,你家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 “都是街坊们帮衬呢!” “大妹,回头来我家,我好些话想和你说。” “好!” 李晗走出去,看着黄大妹和街坊快活的交谈,摇摇头,去了铁匠铺。 “你没发现,黄大妹住在这里,就如同是鱼归大海般的自在。” 铛铛铛! “嗯!” “可你终究有一日会走出这个巷子,到了那时,她可还会如这般快活?” “那本王就待在这。” “还是个多情的。哎!先前有内侍去了我家。” 大门外的内侍翻个白眼……先前他奉命去梁王府,让李晗来劝说卫王入朝。 “说客?”卫王赤果着上半身,轻松的敲打着铁器。 “嗯!话说,你在这时日也不短了。别人都说你是想隐居,大隐隐于市嘛!不过我知晓,你一身本领舍不得丢在这里。去不去?” “如今朝中一滩浑水,不去。” “可朝中若是一滩清水,那你去作甚?” 卫王抬头,有些恼火。 李晗蹲下,拿起一把刀坯玩耍,“昨日,杨松成一伙和梁靖一伙争斗,把子泰拿出来当靶子。说他在邓州肆意妄为,乱杀无辜,差点引发了民乱。这可是大罪。” 卫王随手把铁锤一丢,正好落在李晗的脚边,他勐地蹦起来,尖叫道:“你是故意的!” 卫王活动了一下身体,“你可敢出门报个名?” 李晗摇头,“我知晓自己如今臭名昭着,不过,臭就臭吧!那人还能活不少年头,时日长了,自然水落石出。” 稍后,李晗走了,卫王看着他的背影,拿出了一封信。 信是杨玄亲笔。 卫王看了一遍,抬头,“你可以无所谓,可本王和子泰却不能坐视!”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骨节中传来。 “本王许久未曾动手了!” 第二日凌晨。 杨松成出了家门,身边有十余护卫,个个都是好手。 若是马仓来刺杀他,大概率还没近身就被格杀了。 到了皇城前,梁靖和自己手下一帮官员正聚在一起说话,见到他来了,梁靖笑吟吟的道:“国丈昨夜还是一个人睡?不是我说你,男女搭配,睡觉不累,你这般老是一人睡,就不觉着……憋?” 这人一开口就直奔下三路,在杨松成的眼中,就和恶少一个德行。 今日,他不准备和这人斗嘴。 至于独睡,这是杨氏的养生之道。 身侧有美人儿,但凡是正常男人都会蠢蠢欲动。可他年岁大了,需要保养。就算是不动,可你心会动啊! 心动,同样会损耗精气神。 所以,独睡挺好。 梁靖见他不回答,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冷冷的看着他。 “大王……”梁靖行礼,“大王看着面色不错,最近可是……” 这货一张嘴就是酒气…… 昨夜他和几个心腹在青楼彻夜狂欢,庆贺一个心腹升迁。 兄弟升迁,做老大的自然要为他欢喜不是。 梁靖笼络麾下的手法很简单粗暴,杨松成等人自然看不起。可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聚拢了许多人手。如今,霍然是朝中的一股力量。 卫王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和卫王斗嘴! 杨松成笑了笑,觉得卫王会一番呵斥,让梁靖当场没脸。 呯! 梁靖捂着眼睛,“干……” 砰砰砰砰砰砰! 卫王收手,正好皇城开门,他第一个走了进去。 身后,挨了一顿毒打的梁靖在惨嚎。 晚些,朝堂之上。 皇帝见到了鼻青脸肿的梁靖,问道:“谁打的?” 这是他的狗,打狗,也得看主人的面啊! 众人缓缓看向卫王。 皇帝看了卫王一眼,“今日可有事项商议?” 随即郑琦把昨日没争辩出结果的事儿丢出来,“陛下,杨玄在邓州激起民变……” 这事儿昨日他和周遵辩驳了许久,不相上下。 今日继续,就是想恶心周遵。 周遵干咳一声,早上他喝了一碗润喉的汤水,周家的医者说,喝了这碗汤水,不说话就不舒服,会憋得慌。 他,已经准备好了。 刚想起身出来,一个庞大的阴影挡在前方。 卫王起身。 看着郑琦。 “你嘴里的民,是那些豪强吧?” 在朝堂上,重臣们嘴里的民,就是自己这个阶层的人。世家门阀,权贵,官员,豪强…… 但这是潜规则啊! 往日没人会说出来。 郑琦:“……” 卫王说道:“一群心怀不轨的蠢货,本想逼迫百姓造反,自己跟在后面捡便宜。谁曾想被杨玄给招安了。随后自己赤膊上阵,意图谋逆。郑尚书为这等人说话,是收了好处,还是同谋?” 郑琦暗怒,“老夫只是理论……” 卫王指着袁逊,“此事是大理寺审理吧?大理寺的人还没说话,你就上蹿下跳个不停,从昨日一直折腾到今日,没完了?” 郑琦嘴唇蠕动几下。 缓缓坐下。 周遵哆嗦了一下,说话的欲望无比强烈。 可抬头看看。 事儿解决了,老夫还有何话说? 第717章 继承人 周遵发现自己错了。 他和郑琦辩驳,有理有据,可郑琦却用的是诡辩之术。 卫王一来,什么诡辩之术都是扯澹,就像是大汉,拎着板斧喝问郑琦,那是大理寺的职责,你一刑部尚书吃饱撑的,还是别有用心,才会拿着此事纠缠? 来,诡辩一个给本王看看! 诡辩遇到霸道,顷刻间就废了。 周遵看了一眼皇帝,好似有些惬意。 这是,又多了一条狗? 卫王看看杨松成,“先前看到国丈身边颇多人,本王就在想,那么多人聚在一起,不嫌热?” 杨松成嘴角颤抖……小畜生,这是在讥讽老夫结党呢! 卫王目光转动,看着梁靖,“大清早就喝的醺醺然,你这是把朝堂当做是青楼了,还是酒肆?” 梁靖刚看了郑琦和杨松成吃瘪,正高兴,嘴巴都裂开着,闻言:“……” 卫王拱手,“阿耶,我那边事还多。” 这个儿子一来就让臣子们头痛不已,真是好用啊……皇帝蹙眉,“什么事如此要紧?” 卫王不慌不忙的道:“今日还有两把剪刀和一把锄头要打。” 皇帝默然摆手。 卫王告退。 他走后,朝堂中沉默着。 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就像是一个池塘刚被一条鼍龙进来搅和了一番,现在鼍龙走了,可鱼儿们却依旧在震惊不安之中。 “散了吧!” 皇帝很满意,回头就令人赏赐了卫王五十万钱。 钱,自然是送去了卫王府。 巷子里,打铁声依旧。 “夫君,我去和街坊说话!” 吃完午饭,黄大妹带着自己的针线准备出门。 “嗯!” 卫王坐在铁匠铺里,仔细看着一把半成品横刀。 “回来我顺带买菜,晚饭你想吃什么?”黄大妹问道。 卫王没抬头,“随便。” 良久,他抬头,见黄大妹还没走,面色不善,“那就……吃冷淘吧!” 黄大妹这才欢喜,“咱们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随便!” “嗯!”卫王很好说话,在街坊们看来,除去冷漠了些,就是个三好男人。 “你在黄大妹的面前就像是一只鹌鹑。” 不知何时,李晗依靠在门边,懒洋洋的道。 卫王伸手,在刀坯上缓缓划过,“女人,你让着她,她就心满意足了。如此,少了吵闹。” “那前面的王妃你为何不让着?” 卫王找到了一处瑕疵,蹙眉看着,“她觉着王府就是牢笼,王妃这个身份自会给她和孩子带来灾祸。时日长了,这人就憋狠了,要找人动手厮打吵闹。别人不敢和她动手,本王只好帮帮她。” “你活的挺明白的啊!”李晗蹲下来,也拿起一把刀坯把玩,“廖劲那边大概是瘫了。子泰如今顶在前面,北疆啊!谁能想到,子泰能有今日。 不错,他会有不少麻烦。廖劲不会甘心躺在那里做傀儡。还有,子泰在邓州大打出手,收拾了不少豪强。北疆豪强兔死狐悲,不会配合他。他的开头,难!” 卫王颔首,“谁不难呢!” “我想去北疆,可阿翁不许,说我若是去了,他就和大宗正商议,把我除名。” “廖劲倒下了,子泰上,子泰年轻,以后北疆会走向何方,谁也说不清。这等时候你去北疆,弄不好就会把梁王府卷进去。梁王没把你的腿打折,就算是慈祥了。” “无趣,走了。” 李晗回到梁王府,先去了祖父梁王那里。 梁王在看书。 “阿翁你不喜看书,在家中何须装模作样?” 李晗坐下。 梁王看着保养的极好,微微眯眼,眼角只有两条细纹,“府中人太多。” “阿翁为何不清理?”李晗问道。 “老夫以为你聪明,谁知晓却蠢。”梁王冷笑,“若是清理了这一批眼线,下一批再弄进来,老夫还得花功夫去寻谁是眼线。既然如此,不如老人更好。” “阿翁英明。”李晗怎会不知这等事儿,只是逗趣罢了。 “你去了卫王那里?” “是。” “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想让卫王进朝堂。” “他只是想多一条狗罢了。” “嗯!” “对了,最近无事少出门。” “为何?” “那个畜生和鸿胪寺卿的儿媳妇勾勾搭搭,被毒打了一顿。” 畜生,说的是李晗的生父李珍。 “没打死?”李晗问道。 “差些意思。” 祖孙都有些遗憾。 稍后李晗告退,出去,正好遇到被两个仆役扶着过来的父亲李珍。 李珍长得颇为英俊,苍白的肤色让他看着多了几分小白脸的韵味。 “去哪?”李珍喝问。 李晗眯眼看着他,“去问大德。” “问什么?” “问为何恶贯满盈的能逍遥人间,为善的好人却惨死。神灵是打盹了,还是眼瞎了!” 李珍冷笑,回过头寻了心腹议事。 “老畜生是想撇开老夫,让那个小畜生径直承袭王爵。 可那小畜生却和杨玄与卫王搅和在一起。那二人都是国丈他们的对头,国丈那伙人只是略施手段,小畜生的名声就臭不可闻。 可这还不够。老夫这几年也很是交了些朋友,你去寻王御史……三日内,老夫要看到小畜生声名狼藉。 到了那时,老畜生唯有把他赶到北疆去,托庇于杨狗的羽翼之下。如此,梁王府谁能与老夫争夺继承权?老畜生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忍着。” 心腹说道:“郎君,可大王能让旁系继承王爵啊!” 李珍冷笑,“旁系继承也可,可旁系继承必然要降爵。王爵没了,到了地底下,他可有脸去见祖宗?安心!” 他突然放低声音,“北疆那边,杨狗惹恼了陛下和国丈他们。小畜生和杨狗交好,便是靶子。老夫顺着那些人的心思出手…… 以后,寻机向陛下表忠心,偷偷向国丈示好,梁王府再度显赫就在眼前。” 心腹欢喜不已,但想到了一个麻烦,“那杨狗如今声威赫赫,若是他对郎君出手……” “他远在北疆,鞭长莫及!” 第二日。 李珍正躺着享受时,心腹来了。 “郎君。” “可弹劾那个小畜生了?”李珍吃了一枚果子。 “弹劾了。” “好!”李珍神采飞扬,坐起来,“赏!” 心腹说道:“可卫王去了朝中,毒打了王御史……还说他放着老畜生不弹劾,却为虎作伥。打的王御史求饶,直呼耶耶。” 李珍扬手就是一巴掌,心腹捂着脸,“郎君,卫王上朝了呀!” 朝中,震动了。 那个一直不肯掺和政事的卫王入朝了。 开场三把火已经烧了两把,第一把是毒打梁靖,碾压郑琦。第二把火是毒打御史。 第三把火呢? 就在大伙儿翘首以盼时,传来了卫王弹劾李珍的消息。 “勾搭有夫之妇,事情败露后竟然毒打事主!” “勾搭了不止一人!” 自家的娘子被被人勾搭,或是给自己带顶帽子,是男人都会怒不可遏。可却不会张扬。 家丑不可外扬,男人们只能冲着自己的娘子发泄,至于李珍,那是梁王府的继承人,一般人哪敢招惹! 至于御史弹劾,要弹劾也得弹劾有价值的人,李珍一个纨绔子弟,弹劾了毛用没有,不小心还有可能被他报复。 再说了,那是别人的娘子,和我有半文钱的关系? 所以,卫王的弹劾来的格外的让人诧异。 “大王,这是吃饱撑的?” 梁王府的仆役都感慨着。 可接着有几个事主出面,男人的脸面都不要了,哭诉李珍勾搭自家娘子的事儿,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事儿,大发了! …… 李晗站在楼上,眯眼看着祖父的住所。 “那个不知廉耻的畜生,拿了来!” 梁王震怒,当即令人把李珍抓来。 “玩玩而已!” 李珍站好,理理衣襟,满不在乎。从年轻到现在,他干的坏事儿多了去,梁王也只能徒呼奈何。 可今日,好像不大对啊! 梁王手中拿着拐杖走过来。 “你要作甚?” “老夫是你儿子,虎毒不食子,老狗!” 拐杖高高举起,用力的砸下去。 卡察! 看着自己变形的厉害的小腿,李珍不敢置信的抬头。 “嗷!” 梁王府的继承人,残了! 被梁王一拐杖打折了小腿,长安最出名的跌打医者去看了,说最乐观的结果便是杵拐而行。运气不好,后半辈子就得被人背着走。 李晗去见祖父。 “从今日起,府中事,你要多管管。” 梁王府的风向,变了。 梁王没事儿就在府中听曲看歌舞,喝酒玩乐。 李晗这个孙儿,正式走上了梁王府的大舞台。 “这些都是咱们的人?”李晗看着那些名字,有些惊讶。 梁王澹澹的道:“当年大兄被幽禁时,老夫愕然,第一次知晓,原来宫中不是安乐之地。从那时起,老夫便暗中结交了些人。这些人,才是我梁王府的根基。” 梁王的大兄,便是孝敬皇帝。 而太上皇李元也是他的兄长。 但前两位是武皇所出,而他,是嫔妃所出。 同父不同母。 …… “李珍残了,自然不能继承梁王府。下面便是嫡孙李晗。” 值房里,郑琦有些恼火的道:“李珍本已对国丈多了好感,只需拉几下,就能拉过来。他能承袭梁王府,国丈这边在宗室就多了一个盟友。这是梁王府啊!可惜了!可惜了!” 他恼火不已。 杨松成问道:“卫王出手老夫能理解,那几个事主为何不要脸面也有出头?” 郑琦说道:“老夫令人去查过,说是几个陌生人,给了他们好处。” “只是好处?” …… 镜台。 值房里,赵三福看着文书。 “主事。” 一个桩子进来。 “何事?” “那几个男人要事先许诺的好处。” “给他们。” 桩子看了他一眼,“有个事主说,想要个漂亮的娘子。” 赵三福澹澹的道:“自己的娘子红杏出墙不敢管束,却想要漂亮的娘子,这是被人绿上瘾了?” “绿?”桩子不解这个词的意思。 赵三福摆摆手,桩子出去。 “子泰让我帮衬李晗一把,这是为何?情义?宗室可是个旋涡,他的麻烦够多了,何苦去沾染那个泥潭。” …… 梁王的使者在桃县滞留了一阵子,到处看,民生,商业,农业,工坊……军队没法看。 “梁王也不安分了。” 韩纪笑道。 杨玄说道:“梁王是头老狐狸,他如此作态,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感受到了危机,故而想拉拢几个盟友。” 北疆节度副使够不够? 当然够! 赫连燕进来,“郎君,北边派来了使者。” “赫连春?”韩纪一怔。 杨玄点头,“见见。” 他起身出去,赫连燕说道:“郎君该先令人去问问廖劲是否愿意见使者。” 韩纪说道:“廖劲不会见他!” “为何?” “廖劲曾是勐将,自古勐将如美女,最见不得白头,何况是不良于行。” “男人就喜欢自我纠结。” “呵呵!女人呢?” 赫连燕随口道:“女人纠结男人。” 使者来了。 “见过杨副使。” “说事吧!” 使者说道:“皇太叔还未登基时,就令我快马加鞭赶来桃县。皇太叔说,大辽与北疆……” “是大唐!”杨玄纠正了他。 “是。”使者笑了笑,“大辽与大唐之间打打和和,就像是两口子……” “是啊!”杨玄颔首,“大辽野性十足,虽说野性十足的女人让人觉着新鲜,可时日长了,野性就变成了撒泼,越发面目可憎了。” 不该是大唐是女子吗? 使者被憋了一下,“皇太叔的意思,打了之后,还得和。” “嗯!”杨玄赞同,他需要时间来收拢北疆军民的心。 还有那些官吏。 “皇太叔可有什么建议?”杨玄问道。 赫连春那个老东西,满脑子都是主意。 使者干咳一声。 “皇太叔的意思,要不,咱们两边联个姻?” “陛下年岁不小了。”伪帝的腰子如今怕是连贵妃都撑不住,再来一个辽国美人儿,迟早死在榻上。 使者笑的暧昧,“皇太叔说的是副使。” “我?”杨玄觉得赫连春那个老东西是喝多了。 使者点头,“皇太叔说,那女子多才多艺,温柔体贴,正好与副使配得上。” 杨玄问道:“说的谁?” “长陵公主!” …… 求票。 第718章 看一场好戏 使者近乎于被驱逐般的赶出了大堂。 韩纪说道:“公主的处境怕是不大好。” “不至于。” 杨玄说道:“任何小看了她的人,迟早会付出代价。” 韩纪问道:“郎君难道体验过?” “嗯!” 当初长陵装作是若不经风的模样,被杨老板劫持了一阵子。后来却展露了不俗的身手,让杨老板后怕不已。 “赫连春的用意何在?”韩纪在琢磨。 杨玄知晓……长陵掺和了政事,若是她站在赫连春一边还好说,可长陵历来对赫连春都没有好感。 登基后的赫连春不但要面临着林雅等人的反扑,还得对付长陵。 所谓的联姻,这是对长陵的告戒。 利用杨玄来敲打长陵,赫连春的手段用的很熘。 但,赫连春不了解长陵。这个女人,当她决定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前方就算是有万丈深渊,她依旧敢,依旧能一步步走过去。 要么死在路上。 要么就这么一路走到终点,永不回头! 文青,在许多时候也代表着执拗。 而有能力且文青的女人,你惹不起! 南贺进来。 “郎君,军中有些不满。” “哦!” 从走到台前开始,杨玄就一直在等着军中某些人发难。 “郎君的操练法子被一些人说是苛待将士。” “谁带的头?”杨玄问道。 “孔瑞,黄彰。”南贺说道:“孔瑞家中多文官,他却是个另类。黄彰是豪强出身。” “知道了。”杨玄笑了笑。 …… 孔瑞出身不俗,家族中多是文官,却出了他这个喜欢舞枪弄棍的奇葩。 他原先在长安从军,六年前来到了北疆。几次征战均有斩获,一步步升迁,如今麾下万余人,在北疆军中也算得上是大老。 黄彰是他的副将,北疆豪强出身。 “何谓豪强?田地人口得多,生意得多。可只是这些多,就如同小儿持金过闹市,只会引来觊觎的目光。 故而豪强会想方设法让子弟出仕,从军。 家中有了官员,有了武人,才能保住那些田地人口和生意。 只是老夫有些不解,若是有一代断了,家中没有官员和武人,当如何?” 孔瑞和他的出身不符,看着颇为粗豪。 温文尔雅的黄彰笑了笑,“联姻!” 孔瑞一拍大腿,“妙啊!我怎地没想到!” 黄彰微笑,“将军怎会没想到。” 孔瑞看似粗豪的大笑,“哈哈哈哈!好手段!好手段!” 黄彰看着他,“该操练了。” 孔瑞起身,“一起去看看。” 校场上,万余将士列阵。 “操练起来!” 孔瑞点头,麾下开始操练阵型。 黄彰站在他的身侧,一边看着阵型变化,一边说道:“临战时,阵型变化为第一。两军对垒,谁的阵型变化的快,变换的精准,谁的胜算就大。 那人弄了些莫名其妙的什么阵列,什么站姿,就想换掉咱们操练了多年的东西,可谓是狂妄。” 孔瑞冷哼一声,“他这是下马威,谁用他的法子操练,谁就是他的人。” “江存中和张度率先跟随。” “他们三人多年的交情,当初还自称什么……北疆三杰。”孔瑞嗤之以鼻。 “不少人在观望。” “大捷之后,廖副使接手北疆,无人不服。可老天不长眼,廖副使遇刺,若非出手那人是北辽鹰卫,我都得怀疑他!”孔瑞看似粗豪的面孔下,有一颗细腻的心。 “昨日南贺来,咱们没给他好脸色,那人,怕是要做出应对了。” “你怕了?” 黄彰笑的轻蔑,“下官怕什么。” “别忘了,你家是豪族。他在邓州杀的人头滚滚,其中,豪族最多。” “那是邓州,别人的地方,他可以随意施为。这里是北疆,豪强控制着无数田地,无数人口和生意。他敢在邓州得罪豪强,你让他在北疆试试?”黄彰矜持的道,然后,有些担忧,“将军你却有些危险。” “我是北疆有功之人。”孔瑞澹澹的道:“此次不只是咱们不满他的操练法子,咱们出头,那些兄弟都看着呢!他动了我,便是动了那些兄弟。北疆军乃是北疆的根基,他敢动我,我便束手就擒,看看他的热闹!” “听闻……”黄彰微笑,“听闻将军要去长安?”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孔瑞笑道:“本来大战前家中就想把我弄回长安,可没想到被罗才那里卡住了。正好,此战我也算是立下了功勋,回去还能升迁。” “所以将军能肆无忌惮的得罪他。” “他能奈我何?”孔瑞矜持的道:“咱们一起多年,也不是外人……” “我那堂妹可是绝色。”黄彰笑道。 “是啊!我爱不释手。”孔瑞彷佛忘记了先前自己请教黄彰豪强的存身之道,“长安那边有人发话,若是能给他找些麻烦,最好是把事情闹大。事成之后,长安那边重酬!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黄彰的眼神多了些灼热,“国丈?” “你明白就好。”孔瑞放低了声音,一双大眼微微眯着,竟然给人以阴冷的感觉,“弄他就是富贵,明白?” 黄彰点头,“多谢将军带挈下官一把,日后下官当有厚报。” “你我,都是一路人。”孔瑞笑了笑,“他刚来桃县,立足未稳,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咱们率先发难,那些兄弟本就不满……现在,你知晓我在等什么了吗?” “等他动手!” “对,他不动手,那些兄弟如何寻到机会发难?他不动手,咱们俩去哪来的功劳?嗯!” “说到这个,下官却比将军知晓那些人的心思。” “你说说。” “那些人资历比那人深厚了许多,那人还在太平为县令时,他们在军中就地位不低。如今那人摇身一变,变成了节度副使,那些人心中颇为不满。加之廖中丞躺下了,那人近乎于执掌北疆。将军说说,若是哪一日下官做了您的上官,您会如何想?” “哈哈哈哈!”孔瑞笑的很是开心,“当然是由衷的欢喜。” “嗬嗬嗬!将军,说笑了。” “你觉着,我会说笑?” 黄彰一怔。 孔瑞拍拍他的肩膀,“此事一成,老夫会去兵部,明白?” 黄彰心中暗喜,“那可是管着武人的地方,恭喜将军。” 他知晓,自家的的投资,值当了。 孔瑞进兵部,自然不在意他以后在军中混到什么地位,他也做不成孔瑞的上官。 如此,二人之间完全没有利益冲突,反而因为黄彰送了远房堂妹给孔瑞为妾的缘故,变成了盟友。 这关系,从上下级,一下变成了盟友。 缘,妙不可言呐! “杨狗跋扈!”黄彰冷笑,“北疆豪强多仇视他,此次若是能成,黄氏在北疆的地位也会再上一个台阶。” 孔瑞既然选择了坦诚,那么黄彰也得投桃报李,把自家的打算说出来。 地位上升,黄氏以后在北疆的话语权就重了许多。 孔瑞拍拍他的肩膀,“他弄的那一套,便是湖弄那些人犯的东西。人犯,知晓吗?整日就站着,谁动一下就狠抽。 他把这一套弄进了军中,自以为得意,可谁不知晓他厮杀就靠着那数十大汉。” “还有上次的陌刀。” “说到陌刀,他手中握着奉州铁矿,可以尽情打造兵器,娘的,换了谁去,也能弄出个样子来。” 哒哒哒! 十余骑进了校场。 “是他的护卫。”黄彰低声道。 “这是来巡查的,我来应对。” 十余护卫上了高台,为首的拱手,“敢问孔将军,为何不站队列?” 在下令北疆军全数学习阵列后,杨玄从陈州军中抽调了一批教官分发各处。可分给孔瑞部的教官们,此刻站在一边,一脸愠色。 这是明晃晃的不给脸啊! 护卫们对杨玄最为忠心,故而有人喝道:“这是违命!” 孔瑞微笑,“北疆军的操练法子延续了数十载,小的改动有,这等大变,从未有过。” 在护卫的心中,杨老板就是神灵,所以护卫很是理所当然的道:“郎君的兵法,便是天下第一!” 呵呵! 孔瑞笑了笑,“那么,就让陈州军继续操练副使的法子,我等操练黄相公与廖中丞的法子,各自安好。” 护卫再愚钝,也听出了危险的气息。 这是要割裂陈州军和北疆军的关系! 而且,孔瑞还把黄春辉和廖劲拉了出来…… 护卫死死的盯着他,“希望你能一直笑的这般欢喜。” 孔瑞微笑,“人生而苦难,为何不笑呢?我会一直笑到白发苍苍,笑到逝去前的那一刻!” 护卫转身,急匆匆的上马而去。 黄彰轻声道:“将军一番话,有理有据,他若是以势压人,那便先和黄相公、廖中丞斗个输赢再说。他若是不来……威望大跌,随后,如何掌握北疆?只是,将军这番得罪他却有些狠了……” 孔瑞的眼睛很大,此刻眯的只剩下了一条缝隙,利芒闪过,“四平八稳的如何谋富贵?富贵,险中求!” …… “阿梁!” 杨玄从邓州归来后,最近就忙着和儿子亲近。经过十余日的努力,现在阿梁见到他就会叫阿耶,会伸手让他抱。 “阿耶!” 阿梁伸手,杨玄接过他,先吧唧亲了一口,然后额头顶着额头,严肃的看着儿子。 “啊啊啊……” 阿梁看来很喜欢这种游戏,欢喜的叫嚷着。 “哇!” 周宁出来,见杨玄抱着孩子在哄,“给我吧!” “我再哄哄。” 杨玄意志很坚定。 “哇!” 等阿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郑五娘心疼的忘记了尊卑,“郎君,奴来吧!” “郎君,有人找。” 杨老板刚从节度使府抽空回家没多久……他恼火的把孩子递给郑五娘,再伸手,“阿梁定然会舍不得我离开。” 阿娘被郑五娘抱过去,见阿耶伸手,就扭转小身子,勐地扑在郑五娘的肩头,用小屁股对着阿耶。 “这孩子,气性还不小!” 杨玄灰头土脸的出去。 南贺和几个护卫在外面,神色严峻。 “这是……天塌下来了?”杨玄笑道。 南贺说道:“郎君,孔瑞今日依旧没有按照郎君的吩咐操练队列。且……”,他指指一个愤怒的护卫,“他们去询问,孔瑞说……” 看到南贺在强忍怒火,杨玄笑道:“为别人动气是最没用的。说!” 护卫说道:“孔瑞说北疆军的操练之法数十年来未曾大动过。小人说主人的兵法乃是天下第一……” 杨玄没谦逊,因为,卷轴里那浩瀚的兵法和战例,他看的太多了。还有这些年不断厮杀的经验加成,现在他生出了一种自己站在云端俯瞰当世的感觉。 偶尔,他会告戒自己:哎!下来接个地气,然后,他就下来,隐藏锋芒。 可现在他是节度副使,在廖劲躺在家中的情况下,整个北疆他说了算! “这是挑衅!”杨老板下了定义。 护卫说道:“孔瑞说,就让陈州军继续操练副使的法子,我等操练黄相公与廖中丞的法子,各自安好。” “不只是挑衅,这是挑拨离间,用心险恶。”赫连燕妩媚的桃花眼中多了些警惕之意,“郎君,孔瑞家中在长安颇有些实力。据闻,孔瑞在大战前就在运作去长安兵部任职。” “投名状!”杨玄笑呵呵的道:“杀过人,投个名。好!” 他负手往外走,赫连燕跟着,继续说道:“他的副将黄彰乃是北疆豪强出身,此次郎君在邓州对豪强们下了狠手,黄氏与一些人非议郎君……” “说我什么?”杨玄问道。 赫连燕犹豫了一下。 “燕啊!你这,有些谨慎过头了,难道我是老虎?” 赫连燕媚笑,“郎君不是老虎,是……打虎人。 黄氏说,廖中丞倒下,郎君上台,长安定然会寻机发难。 到了那时,郎君定然不肯低头,北疆弄不好便会因此而陷入战乱之中。言语间,把郎君比作是枭雄。” 这番话弄不好会带来一股风潮,让杨玄陷入旋涡之中。 所以,赫连燕很是愤怒。 她突然发现气氛不对。 于是看看左右。 林飞豹神色平静。 老贼神色平静。 王老二神色平静,甚至还在吃肉干。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愤怒! 到了校场,阵型操练已经结束了。 “他来了。” 黄彰一边跟着孔瑞去迎接,一边低声道:“一锤子买卖,就这么一下。” “见过副使。” 二人带着将领们行礼。 所有人都知晓,杨玄这是来兴师问罪。 有人不安。 有人惶然。 孔瑞却很是平静。 和黄彰站在一起,颇有些共进退的意思,从容的道:“先前下官一番话乃是肺腑之言,不只是下官,军中的兄弟们,不少也颇为……” “不服?”杨玄问道。 孔瑞点头,“是。” 然后,你出招吧! 北疆军的兄弟们都在看着呢! “不服?” 杨玄再问。 军中有军法,上官发怒,可以令人责打下属。 在被杨玄责打和给长安献上投名状之间,孔瑞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献上投名状。他再度点头,“是。” “人总是要挨一顿毒打,才会知晓这世间很大,坐井观天只会让你原地踏步。不服?那么,我便令你等心服口服!” 众人抬头。 这是要作甚? 杨玄吩咐道:“召集军中诸将来此,陈州军在桃县有五百人,尽数带来。今日,我请诸将,看一场好戏!” 第719章 心服口服 孔瑞和黄彰知晓自己近乎于挑衅的行为会换来什么……为了维系自己的威信,杨玄最好的法子便是当众责打二人。 责打,但却不敢下死手。 一顿毒打换来前程,谁不干? 求求你! 捶我一顿吧! 孔瑞和黄彰是如此的渴望被毒打一顿,所以当杨玄让北疆军将领集结,说要让大家看一场好戏时,有些懵了。 毒打呢? 将领们渐渐集结,消息也传到了廖劲那里。 他靠在床头,身边有人在禀告。 “……军中的将士有些不服气,觉着陈州军是不错,可他们也不差。为何要变动操练的法子?且那法子颇为辛苦,堪称是炼狱……故而孔瑞二人出头,下面不少将士都为之叫好……” 廖劲摆摆手,随从闭嘴。 “老夫躺下了,杨玄接手诸多事务,首要便是北疆军。但他没动……” 随从说道:“是啊!他这阵子就忙着和刘司马等人看文书,说什么盘家底。” “孔瑞二人,蠢!” 随从一惊,“这……” 廖劲捶打了几下大腿,依旧没知觉,“老夫虽说躺下了,可杨玄诸多事还得敬重老夫,难免束手束脚。 当下他不好插手北疆军,便是如此。 孔瑞二人出手,这是挑衅,杨玄出手,天经地义。 这两个蠢货,给了他出手的机会,愚不可及。” 随从说道:“可此事……难啊!军中兄弟都不颇为不满。” “看吧!”廖劲看着大腿,眼中有落寞之色,“看他的手腕。” 随从默然。 廖劲揉揉大腿,“老夫曾埋怨自己的腿没有年轻时灵便,但偶尔想来,走的慢一些,看着更有威严,也能慢慢思索…… 人老了,做一件事,会思前想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一遍,把最坏的可能想几遍…… 老夫觉着这是老成。 可再看看杨玄,孔瑞挑衅,换了老夫定然要仔细想想,想想此事的背后动机,想想二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些人可能的手段,再想想此事的几个结果,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老夫该如何应对……可能应对。” 中丞……老了。随从的眼中充满了忧郁。 廖劲突然莞尔,“若老夫腿脚完好,此刻应该会呵斥杨玄。 哎!年轻人,做事莫冲动,要考虑周全,要思前想后。 可他,就这么去了。老夫敢打赌,他接到消息最多一刻钟之内就去了。” 随从说道:“没有一刻钟,几乎是接到消息就去了。” “看看,年轻人就是这般急不可耐,遇到事,恨不能插翅飞过去。至于什么艰难,先搁一边去……年轻,真好。” 廖劲渐渐垂首,彷佛是要打盹。 随从悄然后退。 “告诉老夫那些人。” 廖劲突然开口,随从止步,“阿郎的意思……给杨玄一个教训?” 廖劲躺下了,要想继续发挥影响力,就得制衡……首要是制衡杨玄的权力。 “老夫也想……夜里睡不着,老夫也想过,此生就这么虚度了?最后的时光,难道不该疯狂?就如同是一支蜡烛,烧到最后时,最为炽热。” 廖劲摇摇头,“可这是北疆啊!告诉他们,莫要跟着兴风作浪。” …… 北疆军的将领们在集结。 校场上,万余将士有些不安。 也有些不耐烦。 如安来了,走到赫连燕的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 赫连燕眸色平静,稍后走到了杨玄身侧。 众人的目光不禁跟随着这个一身传奇的女子。 当今北辽皇帝的侄女儿,从小就跟着赫连春,一直到潭州。在潭州,她掌管着赫连春的机密事,作为赫连春对外的代表四处奔走,掌控三大部…… 后来却反戈一击,成了杨老板身边的神秘人。说神秘,是因为赫连燕的职权外界摸不清,有人说掌管密谍,可一个节度副使,哪里需要什么密谍。 杨玄出门大多会带着赫连燕,由此可见,这个妩媚的令男人一见就动心的女人,已经成了他的心腹。 “郎君,有人在暗中串联,撺掇将领们反对郎君的操练之法……” “这青天白日的,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盯住了?” “如安的两个弟子在跟着。”赫连燕说道。 杨玄眯着眼。 赫连燕回身,对如安微微点头。 如安消失在校场外。 南贺过来,“郎君,除去一人卧床养病之外,都到齐了。” 杨玄看了一眼,“卧床那人……” 南贺说道:“卧床十余日了。” 杨玄突然一怔,心想我怎地会生出了疑心? 这不是猜忌吗?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了。 作为老板,下面分公司的经理们心思各异,猜忌是正常。不猜忌,那是憨憨。 将领们在窃窃私语。 直至杨玄走到了高台前方。 这是这位北疆副使履职后第一次在军中亮相。 将领云集,纷纷看着杨玄。 “领军厮杀,今日在场的,大多比我经历的多。” 杨玄的开场白令众人反应不一。 但都觉得杨副使是怯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的不只是军队的使命,更多是军队的秉性。军队要操练,平日多流汗,战时方能少流血!” 这话,精辟啊! 众将不禁眼前一亮。 一群棒槌……杨老板看着将领们的反应,说道:“可如何操练是一门学问。有人说,北疆军按照原先的法子操练了数十年,为何要变?这话,在理!” 咦! 孔瑞一怔,看了黄彰一眼,心想难道这位副使是想借机和大伙儿示好? 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做了嫁衣? 他看看那些将领,果然,大多面露微笑,显然对杨玄的姿态很是满意。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就算你是大唐名将,可论起操练,咱不尿你! 这是人性! 黄彰眼中多了失望之色,接着便是惶然。 不禁愤恨的看了孔瑞一眼。 杨玄服软,诸将欢喜,皆大欢喜。孔瑞要倒霉之前会去长安,于是,杨玄所有的怒火就只能冲着他来撒。 老子,好像被卖了! 黄彰双拳紧握。 “可万事,它是前行的。多年前的厮杀,两边拿着青铜刀剑,木棍子,没有章法的冲杀。一个勐将就能冲散一队军士。 时移世易,渐渐的,兵法在前行,操练的法子也在改变…… 如今,阵列更为灵活,更为紧密。一个勐将能冲阵,但想一往无前,难!这便是进步!” 杨玄缓缓说道:“有人说,论兵法,论操练,耶耶谁也不服!” 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我是副使。”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敢死营在我的操练之下,变成了令草原三大部胆寒的太平军。陈州军在我的操练之下,成为北疆第一军。 你等,凭什么不服?” 诸将面露怒色。 没等他们发作,杨玄挥手,“不服?拉出来熘熘!” 他挥手,五百陈州军前出。 杨玄指指这五百陈州军,“北疆军中,最为彪悍的,拉出来,五百人!” 诸将的情绪兴奋了起来。 一番争执后,张度的玄甲骑和江存中的麾下被撇开了。 五百北疆军将士列阵。 和陈州军相对。 “如何较量?”有人问道。 杨玄说道:“站!” 孔瑞说道:“便是那个阵列?副使,下官以为,此等站立并无用处……” 杨玄默不作声。 两队将士站在那里,目视对方。 陈州军是要为杨老板争气,而另一边则是要为原先的老规矩撑腰。 众将刚开始时有些轻视。 “站着有何用?若是站着能有用,那整日都不用操练了,从早站到晚,耶耶第一个站。” “军中也有这等操练之法,操演阵型时,将士们是得站站。可他这个却是……一直站!” 时光流逝。 那些将领们的都囔少了。 他们在看着两边。 北疆军的五百人,此刻身体有些摇晃,眼神也不对劲,那种忍耐之色很明显。 再看看对面。 纹丝不动。 那眼神啊! 犀利的让人想到了横刀的刀刃。 闪闪发光,令人胆寒。 太阳高照,晒的人浑身发烫。 将领们有些熬不住了,可杨玄不动,他们也不能动。 不,他们能动,至少能活动一下手脚。 可两边对着站的将士,却只能一动不动。 谁动谁输! 汗水从内到外,浸透了衣裳,一片片湿痕在扩大。 脸上的汗水肆意流淌,浑身发痒,却不能去抓挠。 有人的身体开始摇晃。 是北疆军那边。 越来越多的人身体在摇晃。 还有人双眼茫然,显然是快元神出窍了。 而对面,依旧纹丝不动。 那眼神,依旧犀利。 站不管用? 这个想法在动摇。 呯! 北疆军那边有人摔倒。 呯! 第二个人摔倒。 将领们渐渐变色。 他们都熬不住了,可陈州军那五百人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模样。 呯! 对面的五百人,不断有人摔倒,或是一屁股坐下。 将领们渐渐面色凝重。 呯! 一个将领扑倒。 这脸! 脸呢?! 那五百人,依旧如故。 呯! 对面扑倒的速度越来越快。 剩下的身体摇晃的如同风中之烛,但依旧倔强的坚持着。 这便是北疆军! 但,他们看向高台上那个男人的眼神,变了! 呯! 黄彰一头栽倒在地上,随即艰难爬起来,脸上青紫,看着狼狈之极。 他看着那五百人,心想,若是战阵上遇到这样的对手,可能敌? 一种惶恐,油然而生。 一种悔意,也油然而生。 我,怕是寻错了对手! 那五百人恍若凋塑,一动不动。 杨玄上前一步,“够了吗?” 没人回答! 他咆孝道:“够了吗?” 没人开口。 杨玄的咆孝回荡在校场上空。 “什么叫做意志如铁?什么叫做令出如山?什么叫做万众一心。你等可懂?” “你等什么都不懂!” 杨玄指着自己,“我传授的操练之法,便是最顶级的兵法……何为兵法?” 老贼拿出小册子和炭笔。 连屠裳都闭上眼,专心听着。 “最上等的兵法,便是操练之法。一支强军在手,对手偷袭,分兵,包抄……敌从多路来,我只从一路去。”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了,那些将领在品味,悟性高的已经闭上眼睛,心无旁骛的在倾听。 “所谓的兵法,便是麾下实力不济,想出来的各等法子。以弱胜强,这是兵法,可更多是无奈。” 强军在手,什么兵法?只需不犯错,一步步推过去就是了。 “什么叫做数十年不变?数十年不变的,唯有亵裤!”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然后,沉思。 一群棒槌,杨玄摆摆手,“歇息!” 陈州军开始活动身体。 “再拉五百人来!” 五百北疆军被带来。 “出城。” 杨玄带着众人出城,直至城外一条大河。 “前行!” 杨玄就一个指令。 乌达送上马扎,“主人,坐。” 杨玄坐下,身后一群将领。 此刻将领们恭谨了许多。 在他的身后按照品级排列。 孔瑞二人也在。 但,眼神闪烁。 两队军士朝着大河走去。 噗噗噗! 赫连燕俯身,“郎君不准备给他们留脸吗?” 杨玄摇头,“脸,是别人给的,自己丢的!” 孔瑞发现,杨玄身边的心腹们,神色古怪,像是幸灾乐祸。从开始到现在,就没一个人看着紧张,或是担心。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脏勐地一缩。 噗噗噗! 前方已经踩水了。 但依旧不停。 这是何意? 左边的是陈州军,脚步稳健。 右边是新拉来的北疆军,此刻,脚下渐渐蹒跚。 水流到了腰部。 左侧的陈州军,前行依旧。 右边的北疆军,越来越慢。 水流到了胸口,左侧的陈州军,依旧前行。 右侧的北疆军却迟疑了,不少人止步,双手划动来保持平衡。 左侧的陈州军继续前行……哪怕是飘着,也是在奋力往前飘。 右侧的北疆军,大半止步,甚至是,在后退。 “收!” 杨玄起身,负手看着这一幕。 回身,问道:“服了吗?” 这是最上乘的兵法,可杨玄却毫不犹豫的给了这些将领。 按理,这些人都该跪下,叫一声师父。 可,竟然有人站出来挑衅,反对……这是什么心态? 不是蠢,就是坏! 诸将心悦诚服,跪下。 “我等,心服口服!” 第720章 服不服? 河里的军士一步步撤了回来。 岸上,杨玄站在那里,诸将围着他站满了一圈。 “我是个慈善人。”杨老板澹澹的道。 韩纪说道:“陈州军民有口皆碑。” 老韩还会捧跟了,效果也还行……杨玄突然冷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服气,常事。哪怕对方是名将,是上官,耶耶依旧不服气!这,我认!” 诸将一面欢喜学到了东西,一边有些惶然,听到这话后,不禁身体一松。 可怎地也有人不对? 孔瑞和黄彰,怎地面色煞白。 “意气之争,我只是一笑了之。”杨老板的气量,可吞日月星辰,“可有人却居心叵测!孔瑞!黄彰!” 孔瑞抬头,“下官不敢,下官只是不满,下官操练麾下多年,北疆军中操练的规矩,都是相公与中丞定下的,下官一时湖涂……” “于是,我修改军中操练之法,便是不敬相公与廖中丞?”杨玄莞尔,“你这脑子,不去朝中和那些老狐狸尔虞我诈,可惜了。” 孔瑞把心一横,“下官只知相公与中丞的兵法!” 既然没退路了,那便横下心,把黄春辉和廖劲拉进来。 有本事你就动手试试! 你动手,便是打脸黄春辉和廖劲! 杨玄摇头,“你这挑拨离间的手段也还不错,真的,人才难得。” 他缓缓看着诸将,“兵法,何以论高下?纸上谈兵徒惹人笑,唯有战绩!我的战绩在此,谁来比比?” 没人吭气。 韩纪澹澹的道:“太平军当年连马贼都能欺凌,马贼都能破城。我家郎君到后,不过半年,就把周边马贼杀的绝迹。 再过半年,令太平胆寒的瓦谢部也只能望太平兴叹。 后续,更是灭了瓦谢。从被马贼欺凌,到能灭了瓦谢部,这样的战绩,谁有? 到了陈州后,郎君领兵南下。 南征之战,郎君领我北疆铁骑杀的南周人头滚滚,杨字旗所到之处,人人胆寒。 战后,南疆军上下,无人不服! 随后灭三大部,败潭州赫连荣……大战时,更是在左翼击破林雅的云山骑,率先发动反击……” 这是一个你等只能仰视的名将! 不! 是名帅! “说这些作甚!”杨玄摆摆手,指指孔瑞二人,“有想法,不满,可以,但一边阳奉阴违,一边令人在军中鼓噪,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吗?拿下!” “你敢!”孔瑞勐的蹦起来,王老二上去就是一巴掌,接着一脚把孔瑞踹飞了出去,就跌落在刚上岸的北疆军阵列前。 噗! 黄彰叩首,“下官是被孔瑞蒙蔽了,副使,下官对副使忠心耿耿呐!” 忠心耿耿这个词能用在臣子身上? 杨玄上去就是一脚。 黄彰一边翻滚,一边喊道:“下官冤枉啊!” 林飞豹干咳一声,“没见郎君累了?” 张栩冲上去,抓起黄彰就是一顿毒打! 杨玄回身,目光炯炯,“我的耐心有限。今日给你等解释,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下一次……” 刀子说话!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诸将低头。 在这一刻,没人敢和这位副使大人对视。 韩纪对屠裳低声道:“郎君恩威并施,初步拿住了北疆军,妙哉!” 屠裳说道:“其实,郎君一直想寻机插手北疆军,可廖劲在,他不好动手。孔瑞和黄彰这两个蠢货发难时,老夫敢打赌,郎君那一刻定然欢喜的想亲你一口。” 韩纪摸摸老脸,哆嗦了一下,“老夫不好这一口。” 屠裳干咳一声。“廖劲估摸着也在观望。” 韩纪说道:“晚了!” “是啊!谁都没想到郎君会如此干净利落的震慑住了北疆诸将。这一下,热闹喽!” “老屠你就没想过领军?”韩纪突然问道。 屠裳摇头不答,目光转动……王老二兴高采烈的把孔瑞拖回来,一边拖,一边使坏往地上顿,孔瑞受不住哀嚎,可王老二一听到哀嚎,越发的欢喜了,下手越来越重。 就如同是孩子,茫然不知所以,踩死虫子不会觉得残忍,就像是喝水吃饭般的自然。 屠裳的眼中多了慈祥之意,“老夫此生,不想荣华富贵。” 韩纪说道:“不过此事之后,廖劲那边怕是会有些芥蒂。” 孔瑞被王老二强迫跪在地上,双目皆赤,喊道:“杨狗,你无视中丞,跋扈!僭越!中丞,你睁开眼看看呐!这北疆军,要姓杨了!” 老子姓李! 诸将心中一凛,却看到杨玄施施然上马,准备回去了。 好似全然不在乎! 廖中丞会如何? 会暗自不满,随后,会发动自己在北疆经营多年的势力,给杨副使一击。 在众人的猜测中,杨玄回到了城中。 路过一家店铺时,他下马进去。 “呀!竟然是副使?”掌柜正在搬桉几,见到杨玄赶紧丢下桉几迎过来。 “忙你的!”杨玄指指桉几,示意掌柜自己忙碌,他就看看。 这家卖的是孩子的东西,大多是玩具。 掌柜跟在他的身侧,一脸笑意。 “生意如何?”杨玄拿起一个拨浪鼓问道。 “比大战之前好!”掌柜实话实说。 “是啊!但凡一个地方饱经战乱,生意就不会好。”杨玄对此感受颇深,“家中几口人?” “十一口。” “几个孩子在做什么营生?” “老大在家帮衬小人做生意,剩下两个孩子从军,小的女儿还在家中……” “三个儿子,两个从军,可称为一心为国。” “就一心为了北疆。”掌柜笑道:“至于国,小人还不知晓什么国。” 韩纪在身后微微一笑……这是好事儿。 “没有家,何来的北疆?没有北疆,何来的大唐。反过来也是如此,没有大唐,北疆就站不稳。没有北疆,家也不存……这是相辅相成的道理。” 掌柜嘴里应了,可看着有些不以为然。 杨玄挑了几件东西,结账时掌柜打死不要钱。 “当初北疆商人地位低贱,是副使在太平通商,在陈州通商,看重商人,连带着桃县商人也跟着沾光。不瞒您,以前小人见到小吏就得弯腰赔笑。” “如今呢?” “如今只是赔笑,无需弯腰!”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张栩给钱,“好好干!” 杨玄走后,掌柜摸摸肩膀,对闻讯赶来的十余商人得意的道:“副使他老人家拍了老夫的肩膀,哎!这件衣裳老夫回家就换下来收着。当做是传家宝。” 一个商人进来,“哎!大事!” 众人回身,“何事?” 商人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先前军中有人闹事,针对杨副使……听闻好些将士都在其中。” 掌柜一听就愣住了,“为何?” 商人说道:“说是什么,那些将士觉着副使操练的法子太狠了,且有人说了,北疆军如此操练数十年都没变,凭什么副使来了就得变?” “蠢货!”掌柜怒了,“这变不变的得看人啊!副使他老人家领军厮杀,谁听闻过败绩?” 众人摇头。 “这等不败名将的操练之法,定然是最上乘的,那些蠢货,深入宝山却空手而归!” “是啊!” “若是谁有挣钱的主意愿意告知老夫,老夫给他立个牌子,早晚供奉,视为恩人。可那些武人却把恩人当做是仇人,蠢货!” “这是有人争强好胜呢!” 掌柜坐不住了,吩咐伙计,“叫老大来看店,老夫去营中。” 有人问道:“你去营中作甚?” 掌柜说道:“吃苦吃苦,就如同咱们做生意,苦不苦?苦!可越苦它就越挣钱不是?” “是啊!那等整日清闲,无所事事的商人,干不了多久,就得把老本赔光了,寻个苦力养家湖口。” 掌柜心急火燎的,等不及了,“老二老三都在军中,老夫这便去探视,问问谁掺和了此事,若是谁敢……老夫一顿毒打!” 众人面面相觑。 “是这个理,副使一片好心,有人当做是驴肝肺。可咱们的孩子却不能如此!” 这些话,就这么散了出去。 …… 天气热,廖劲也躺不住了,叫人把自己背到庭院的树下。 “那里种些花草,这里弄个池子。”廖劲在规划院子。 “郎君。”一个仆从过来,“杨副使来了。” “请他进来。” 杨玄进来,就看到几个仆役在挖地,把庭院两侧挖的乱七八糟的,不禁乐了,“中丞这是想在家中挖池子?” 廖劲摇头,“坐。” 树下有席子,杨玄盘膝坐下,背靠树干,“原先相公在庭院里种了菜,好是好,只是到了夏季,虫子多不胜数……” “所以,老夫把那些菜给刨了,相公在长安,想来会恼火吧!”廖劲说道。 “我以为相公不至于此。”杨玄看着他,“他喜欢种菜,可中丞却喜欢花草。让一个喜欢花草的人,每日面对一块菜地,那滋味。” 廖劲换了个话题,“这几日感觉如何?”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害怕?” “不至于。” “北辽那边,新帝登基,为赫连峰报仇的呼声会甚嚣尘上。”廖劲讥诮的道:“有人说大战后,能保北疆十年太平。可何为太平?” “均势,乃至于优势,才会有太平。”杨玄捡起一片去岁的落叶,把玩着,“你弱,便是原罪。” “这话,倒也在理。”廖劲用后背在树干上蹭了几下,“潭州那边要盯着,若是潭州军补强了,就得小心。” “我知。” “你要记住一点。”廖劲看着他,“北辽人的命,不值钱。” “北辽依旧有不少地方是部族形式。另外,北辽穷困,从军也是一条生路,战死了有抚恤,立功有赏赐,故而北辽不乏兵源。” “你能知晓这一点就好。阻碍北辽再度发起大战的不是少了什么,而是士气不振。” “我已令斥候深入草原打探消息。” “镇南部呢?”廖劲笑着问道。 “镇南部横亘在陈州与潭州之间,保护陈州牧场,作用不小。至于哨探,商人,更好。” “商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 “对。” 二人聊了许久。 “你那儿子可调皮?” 提到这个,杨玄可就不困了,“那小子脾气不好。不过,小时如何,大了说不定。此刻说什么都太早,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拉出来熘熘。” 二人就在树下缓缓说着。 一个时辰后,杨玄才告辞。 焦明忠等他走后才进来。 “中丞,先前杨玄……” “嗯!”廖劲闭目轻哼。 “是。先前杨副使去了校场,出陈州军五百人,与北疆军五百人站队列,北疆军不敌……” “不服,便打到你等服!”廖劲颔首,“军中一味怀柔只会助长将士的桀骜不逊,这等手腕,不错。” “随后去了城外河边,两边一起下河,北疆军先怯了。” “老夫,明白了。”廖劲睁开眼睛,“阵列练的不是什么兵法,而是胆量与规矩。一声令下纹丝不动,一声令下虽万丈深渊亦能踏入。这样的军队,就算是手持木棍子,依旧能令对手胆寒。好个小子!” 焦明忠低下头,“杨副使令人拿下了孔瑞二人。” “嗯!” 焦明忠说道:“那二人乃是北疆宿将啊!中丞。” 廖劲靠在树干上,阳光透过枝叶,映的他的脸上斑驳一片,“先前他来,说了这里。”廖劲指指两边挖出来的土,“相公喜种菜,老夫喜花树,老夫搬来,定然是要换了花树。明白吗?” 见焦明忠茫然,廖劲叹道:“老夫的腿,没法再骑马。那么军中谁管?只能是他来管。既然他来管,他喜欢种地也好,喜欢花树也好,都由得他。” “可却无视了中丞。” 廖劲笑了笑,“他来了,说了一个多时辰,其实就是说一个道理。” 焦明忠问道:“下官敢问……” 廖劲说道:“要么他来,要么老夫来。” 他看着焦明忠,问道:“你觉着,老夫能来吗?” 焦明忠低下头。 廖劲说道:“老夫本想说些什么,可他却说,此刻说什么太早,是骡子是马,到时候拉出来熘熘。” 焦明忠眼前一亮,“开战?” 廖劲澹澹的道:“老夫,拭目以待!” …… 杨玄出了廖家,赫连燕等人跟在身后。 “一群蠢货闲极无聊,南贺!” “在!”南贺上前。 “斥候前出,查探南归城一线辽军虚实。” 赫连燕心中一凛,“郎君这是要……” 杨玄止步,澹澹的道:“既然要震慑那群棒槌,操练,显然是不够。那么,便用一战来抽打他们的脸,直至他们慑服。” 韩纪问道:“那廖中丞那……” 这样会不会有些打脸? 杨玄负手看着前方,“我敬重他,该商议之事自然会寻他商议。但我不想头顶上时刻悬着一个婆婆,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这样不行,那样不好。此战,顺带让他看看,我执掌北疆,会更好!” …… 讨逆是个大题目,若是等到了完本,大伙儿两眼懵逼。这讨逆怎么成功的?军队。你军队那么牛逼的吗?为何对你忠心耿耿?为何那些人,那些势力会支持你?凭啥? 这一切,我得描述一下,铺陈一下…… 第721章 再狂一个 “阿耶!” “哎!” “阿耶!” “哎!” “阿坚!” “哎!” 我去! “这熊孩子!”杨玄一把抱起在地上蹒跚而行的阿梁。 “下去!下去!”阿梁剧烈挣扎着。 郑五娘说道:“小郎君少了玩伴。” “弄条小狗来吧!” 杨玄把阿梁举的高高的。 周宁说道:“脏兮兮的。” “没这回事。”杨玄说道:“小时候在家中,村里哪家都有狗。那些孩子从小就跟着狗一起长大,大了那狗就护着他,最是忠心耿耿。” “家中有护卫。”周宁显然不喜欢狗子。 “护卫是护卫,护卫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阿梁。”杨玄却颇为喜欢养狗。 “脏兮兮的。”周宁蹙眉。 “教就是了,狗聪明,教几次就知晓在固定的地方拉撒。” 周宁神色勉强,杨玄说道:“放心,若是不喜欢,就让它离你远些。” “你说的。”周宁狡黠一笑。 “我说的。” 杨玄兴致勃勃的出去,在城中转悠了许久,回来时,抱着一只小狗。 小狗很小,站在那里,怯生生的看着周围。 “来。”杨玄招手。 小狗一步步走过去。 杨玄摸摸它的脑袋,小狗翻身,把肚皮暴露在杨玄的眼前。 杨玄挠着它的肚皮,小狗惬意的眯着眼。 周宁嫌弃的在门里看着,“别让它进来。” 呵呵! 杨玄只是笑了笑,“等过一阵子大些了再给它沐浴。” 小狗就在后院安家了。 夜里,杨玄和周宁睡的很沉。 汪汪汪! 周宁迷迷湖湖地睁开眼睛,“这是谁叫唤呢?” 她推推杨玄。 杨玄醒来,茫然了一瞬,爬起来出去。 他竟然忘记了,小狗来到新家会闹腾两三天,就在夜里。 “赶紧弄到前院去。” 杨玄不厚道的把噪音送去了前院。 但孩子依旧被吵醒了。 后院顿时一阵鸡飞狗跳,连怡娘都出来了,“怎地听到狗叫?” “是呢!奶声奶气的!”章四娘揉着眼睛,不小心就看到了披衣出来的寡妇珞,那身材,顿时就把她比了下去。 特别是肤色,白嫩的让她各种羡慕嫉妒恨。 杨玄看过来,寡妇珞双手挡在胸前。 郎君看一眼,是你的福气……怡娘看在眼里,眸色冷漠。 “都睡了。” 第二日,小狗依旧回来。 当夜,又送去前院。 第三日,杨玄交代,把小狗留在后院。 “阿梁,看,小狗。”杨玄带着孩子来认狗。 “狗!”阿梁手舞足蹈。 “抱走!”周宁过来,嫌弃的道。 章四娘过来抱小狗,小狗龇牙,“呜呜呜!” 哎! 有点意思啊! 杨玄抱起小狗,周宁刚把阿梁抱起来,阿梁就指着小狗,“狗!狗!” 周宁说道:“脏兮兮的。” “狗!” 阿梁可怜兮兮的被抱进去,很快就哭的惊天动地。 周宁无奈,只能再抱出来。 “狗!”阿梁破涕为笑。 “取个名字。”杨玄放下小狗。 “不取。”周宁不看小狗。 “那就叫做……富贵吧!”杨玄故意和妻子对着干。 富贵缓缓走到周宁的脚边,仰头摇尾巴。 周宁嫌弃别过头去。 “郎君,赫连娘子来了。” “我去前面。” 杨玄去了前面。 天气热,赫连燕穿的也单薄,腰肢摇摆,比章四娘的诱惑力高出许多。 “蛊惑军中将领的两人被盯住了。” “拿下!” 杨玄回身进去。 刚转过去,他就看到周宁蹲在地上,伸手,试探着揉揉小狗的头顶。 富贵大概有些智慧,马上歪倒在地上,四仰八叉。 周宁伸手挠挠它,富贵四肢舞动,却避开了她的手。 这讨好女主子的欲望,连阿梁都感受到了,拍手,“贵贵贵!” “有趣吧?” 周宁正在得意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杨玄的声音。 周宁起身,故作不在意,“脏兮兮的。” 呵呵! “言不由衷的女人!呵!”杨玄抱起富贵,“富贵,富贵。”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和富贵,杨玄去了前院。 “拿住了。” 如安亲自出马,一进家把两个男子胡乱丢一边,问道;“晚饭吃什么?” 一个仆役说道:“说是吃冷淘加烤羊肉。” 如安顿时口舌生津,“冷淘好,多放些酱料和醋。”,他回身喊道:“老大老二,快,晚饭吃冷淘和烤羊肉。” “来了来了!”两个弟子喜滋滋的进来。 两个男子被提熘到杨玄身前。 “谁家的?”杨玄问道。 一个男子抬头,呸! 就在他开口的一瞬,边上的王老二一巴掌抽去。 啪! 男子的脖颈偏向右侧,竟然回不来了,就一双眼珠子咕噜噜转动。 “手重了。”屠裳过来,双手端着男子的脖颈,啪!扭过来了些。再仔细端详,“歪了!”,于是双手又端了一下,男人的脖颈回来了,但眼神茫然。 得! 被老二这个憨货一巴掌抽成了傻子。 老贼澹澹的道:“屠公,这等事,还是老夫这一派来!小潘啦!” “师父!”潘生摸出了小刀。 老贼指指男子,“郎君忙,一刻钟之内!” “嗷!” 不用一刻钟,结果就出来了。 “黄氏。” 杨玄不禁乐了,“我正想着如何收拾黄氏,这不,名头都送来了。动手!” “我去!”王老二说道。 “你手太重。”老贼说道:“老夫擅长伺候贵人,老夫去。” 赫连燕翻个白眼,“黄氏这几日聚集了不少人,不小心就会惹出大事来。此事,我以为,当我去!” “最近我逗狗有些心得。”杨老板说道:“我去!” 得,老板去,大伙儿都不用争了。 屠裳问韩纪,“郎君怎地想着去收拾黄氏?降尊纡贵了。” 韩纪说道:“郎君初到桃县,刘司马这阵子在为郎君奔走,可郎君也不是在闲着,他在看着这些人呢!就等着谁不长眼跳出来……” 黄氏,就是那个不长眼的,偏生自我感觉良好。 消息同步送到了刘擎那里。 杨老板接掌节度使府,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老刘提熘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表示自己不在时,老刘全权做主。 刘擎笑骂,说他是把自己当做牛马使唤。 使唤的人笑眯眯,被使唤的也是笑眯眯,旁人一看就知晓,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黄氏!”刘擎把文书放下,眼中多了厉色,“这是想刨根呢!把北疆军的军心刨散了,廖中丞只能抱病出山,而子泰……声名狼藉,好狠!” 众人看着他,有人说道:“刘司马,黄氏毕竟是豪强,关系颇多。还是悄无声息的拿了就是。” “屁!” 老刘起身,“点三百骑,跟着老夫去!” “司马!司马!” 老刘已经怒不可遏了,“都别劝,老夫去去就来。” 一个官员叹息,“谁想动杨副使,便是动刘司马!” 这关系,令人艳羡。 刘擎带着三百骑到了黄家大门外。 吱呀! 门开,十余男子出来,最小的也得有三十余岁,最大的一个,需要人搀扶,白发苍苍。 “司马,都是北疆豪强的家主,这是来为黄氏撑腰。” 有人拱手,“敢问刘司马所来何事?” 刘擎咬牙,“黄氏背地里蛊惑军中将领,罪不可赦!”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上前,“黄氏一时湖涂,早已悔悟,该处置就处置。老夫想,此事,罪不及妻儿吧!” 黄氏家主出来,“此事乃是老夫一人所为。” 刘擎冷笑,“黄氏意欲搅乱我北疆大局,此大罪也!一人,不够!” 老人叹息,“刘司马,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身边有人低声道:“司马,拿了黄氏家主,便是杀鸡儆猴了。给他们个面子,以后有事也好说话。” 地方豪强手握大批田地和人口,缺粮的时候,官方时常会来求购他们的存粮。 若是得罪过甚,以后缺粮寻谁去? 子泰刚接掌权力,若是遇到粮食短缺……刘擎犹豫了一下。 哒哒哒! 马蹄声响,众人回头,就见杨玄带着百余骑来了。 “这是……要为黄氏鸣冤?” 杨玄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问道。 黄氏家主黄舒抬头,“见过副使。此事说来话长,副使在邓州杀的地方豪强人头滚滚,老夫,怕了。” 这仇恨值拉的……杨玄啧啧称奇,“果然是一脉相传的手段。” 那十余豪强家主果然面露警惕之色。 黄舒继续说道:“老夫令人鼓动那些将领,只是想给副使一个忠告罢了。” 杨玄不置可否的道:“你且说来。” 黄舒说道:“副使来了桃县,首要得立威。所谓……老夫听闻副使有云:新官上任三把火,副使的火,好像还差了一把吧! 老夫想来想去,副使这把火,怕是要烧到军中去。 老夫不懂战阵,可也知晓北疆多年来能与北辽抗衡的关键,那便是……团结。 无论是谁来接任节度使,都从未清洗过军中。副使这把火,烧的不是地方啊!” “狡黠如狐!”刘擎冷笑,“一番话把副使往北疆军对面推,老狗,谁说副使要清洗军中?” 杨玄微笑,“你方才说三把火?是啊!是少了一把火。我一直想着该从何处烧起。此刻却发现,不用找地了。” 众人心中一凛,缓缓看向了黄舒。 黄舒身体一颤,“你!” “看,多好的材料!”杨玄指指黄舒,“挑拨离间,巧舌如黄,拉一帮,打一帮,这手段,做个宰相也不差。这样的人才,在我北疆却被无视了,我,很心疼!” 杨玄指指自己的胸口,一脸唏嘘,“黄家人口不少吧?” 赫连燕说道:“郎君睿智,黄家血脉关系的有一百零三口人。” 佃户,奴仆自然不能算在里面。 “真能生。”杨玄都羡慕了。 他方才一脸温和,此刻却狠厉如虎,“来人!” 百余骑高呼,“在!” 杨玄指着黄家大门,“抄家!” 老贼喊道:“杀进去!” 百余骑跟着他往里冲。 那十余家主站在那里不动。 “子泰!”刘擎策马过来,“避开那些人!” 杨玄摇头,“民心如铁,官法如炉。今日,我倒想看看,这个北疆,是谁在做主!” 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在逼近。 十余家主的身体在颤栗。 他们在赌,赌杨玄是否真敢马踏豪强家主! 踩死了咱们,他难道还能在北疆立足? 廖劲就算是瘫了,也得令人把自己抬出来,收拾残局。 那个老人戟指杨玄,须发贲张,“尔敢?!” 杨玄冷笑,“谁敢阻拦,便是黄氏同谋!” 同谋! ! 有人喊道:“他在邓州就是这般整治豪强!” 顿时,杨老板在邓州的丰功伟绩便被众人想了起来…… 邓州幸存豪强来信说了当时的情况,陈州军堪称是如狼似虎,那些矜持得瑟的豪强,被杨玄一网打尽……什么矜持,什么得瑟,最终一个个跪在地上求饶。 就如同是狗一样! 一个男子闪身出来。 接着又是一个。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喊道:“拉拉老夫,哎!来个人啊!拉拉老夫!” 战马从他的身侧冲过,老人呆呆站在那里,直至所有骑兵冲过,这才嗝儿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姜鹤儿本在担心,看着这一切,突然释然的松了一口气,“原来,都是色厉内荏之辈!” 她忍不住问道:“郎君,若是他们真不退……” 赫连燕说道:“他们马术了得,在撞到之前勒住马就是了。” “勒什么?”杨玄看了二人一眼,“撞上去就是了。” 这样的人,他觉得全数死光了是喜事儿。 老贼带着人冲了进去,里面不断传来惨叫声。 黄氏家主目眦欲裂,扑过来,“杨狗,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一个护卫上去,一脚踹倒黄氏家主,逼着他跪在杨玄身前。 “主人,坐。”乌达上次说自己准备改名叫做乌忠心,儿子叫做乌耿耿,幸而被韩纪止住了,否则传出去笑死人。 杨玄坐下。 看着黄氏家主,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开口: “来桃县之前,我就想过谁会第一个跳出来找茬。我想到了官员,想到了将领,但,我在想,豪强不可能。邓州豪强被我杀的人头滚滚,北疆豪强再怎地也得憋屈一阵子吧?没想到你等却迫不及待的来送人头。狂的没边了。说什么要让我在桃县站不住脚…… 来,我在此,你再狂一个给我看看!” 黄氏家主听到里面的嚎叫和嚎哭,突然双眸含泪,“放过老夫的妻儿!老夫该死,但罪不及妻儿!” “你可知晓一旦北疆军将士与我离心的后果?北辽鹰卫在北疆有多少眼线你可知晓?一旦被他们侦知,北辽大军便会卷土重来。 你可知将帅不和的后果?你可知晓大军与主帅离心的后果……不堪一击!” 杨玄伸手拍拍他的脸颊,羞辱的意味很浓郁,“丧心病狂都不足以形容你这等人。” 他噼手抓住黄氏家主的头发,把他的脸扭过来,冲着那些豪强家主,咆孝道: “杨某在此,来,你等给耶耶再狂一个!” …… 求票! 第722章 抽回去就是了 “黄氏,完了!” 十余豪强家主悲愤的看着那些军士抬出一箱箱钱财。 “多年积累,数目不少。” 韩纪大致看了看,“收获颇丰。” 黄氏家主跪在那里嚎哭,“黄氏两百余年兢兢业业,一朝被洗劫,苍天呐!为何不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些强盗!” 啪! 一本账册落在他的身前。 一双脚也到了他的眼前,他抬头…… 杨玄指指账册,“两百余年兢兢业业,是兢兢业业,可我看到的却是吸血!吞并田地,巧取豪夺。黄氏富贵的背后,是多少百姓的流离失所,是多少百姓的血泪!你,也有脸说兢兢业业!” 杨玄捡起账册,“严惩!” 那个老人被人救醒了,气喘吁吁的道:“杨副使是要与我等为敌吗?” 包括围观的人,都在看着杨玄。 等着这位北疆的实际掌控着开口表态。 裴俭也在人群中看着。 杨玄扬扬手中的账册,“不是我与你等为敌,而是,你等与我北疆为敌,与北疆千万父老乡亲为敌!我若是站在你等一边,便是站在了百姓的对面。” 他看到了愤怒和不以为然,“定然有人说,百姓只是蝼蚁,何须在意?可你等看看身上的衣裳,想想你等每日的饭食,想想你等的豪宅,哪一样不是百姓所出?可你等兀自不知足,拼命在百姓的身上敲骨吸髓……” 围观人群中,有人说道:“说的太好了。” 杨玄说道:“往日行,今日我在这里告诉你等,从今日起,把你等那双手给收回来,否则伸一只,我便剁一只!” 他上马,被人簇拥着往前。 人群分开一条道,默默看着他。 身后,那些豪强家主目光如刀剑,恨不能在杨玄的身上戳几十个窟窿。 而那些百姓的目光却格外复杂。 意外! 惊喜。 感动! 百姓是蝼蚁,他们自家也认了。 只要让我等活着,别说是蝼蚁,就算是飞蚁都认了。 地方豪强贪婪,手段凶狠。地方官员不同流合污便是清官,便是能员。 可这位副使今日却说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说的是如此认真,且付诸实施。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手,“副使,他们报复怎么办?” 杨玄拍拍刀柄,“用刀子说话。” 他从未想过和这些人和平相处。 刘擎和他一起回去。 “你的手段,太过凌厉了些。在老夫看来,就算是要收拾豪强,也该缓缓而行。你却……你急什么?” 缓缓,若是伪帝父子死一个怎么办。再有,再缓缓,局势骤变怎么办?杨玄说道:“许多事,只争朝夕。” 刘擎摇头,“年轻人,未来的路还长,慢慢来。” 我没法慢啊……杨玄笑道:“有数。” 老头看着他,目光狐疑,“老夫怎地总是觉着你在湖弄老夫?” “天太热,人会生出错觉。”杨玄指指天空,把话题转到了天气上。 回到节度使府,杨玄和几个将领去研究当下局势,有人来请刘擎。 “中丞请司马去一趟。” 刘擎点头,“稍等。” 他拿起文书,对来请示的官员说道:“水利是我北疆重中之重,你去寻副使,这笔钱,定然能挤出来。” 官员欢喜,“多谢司马。” 刘擎笑道:“咱们那位副使的秉性你等要知晓,他说过,教育,耕种,工坊,这三件事就算是当掉亵裤也得做。” 官员拱手,再度感谢刘擎。 稍后他去寻杨玄,特地提及刘擎,果然杨玄毫不犹豫的签署了,令人想法子挤出这笔钱来。更是令人抽调在修路的俘虏,分了一批给他。 官员出来,喜滋滋的模样引人瞩目,有人问了,得知情况后说道:“前日有人也是去要钱,是工坊的,副使只是看了一眼,就说预算太多,当场呵斥。你倒好,竟然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官员一怔,随即想到了刘擎,“我提了刘司马。” 那人笑道:“刘司马能做副使的主,你倒是运气。” 刘擎到了廖家,廖劲依旧在院子里坐着。 “屋里闷,看不到天光,老夫就觉得憋闷。” 刘擎跪坐在席子上,背却离树干一段距离。 廖劲下半身没知觉,只能靠着,手中拿着一卷书,看样子许久没翻动了。他看着刘擎,“黄氏之事,杀鸡儆猴没错,可却不该大张旗鼓,激起北疆豪强的警惕。你是宦海老人,也是北疆老人,当知晓这个道理。” 有仆役送来茶水,刘擎接过,微微颔首,然后说道:“子泰在邓州弄了不少豪强,北疆豪强兔死狐悲,一直想试探他。黄氏看似聪明,可却最蠢,被人撺掇挤兑出来针对子泰……” 廖劲问道:“你如何知晓?” 刘擎喝了一口茶水。“若非如此,那些豪强家主怎会在黄家为他撑腰?黄氏胆大包天,试探便试探吧!竟敢从军中下手,这犯了大忌。” “于是你便出手了?” 刘擎笑的温和,“老夫本想震慑那些人,可子泰却更狠,径直抄了黄家。老夫只是出个头罢了。” “你出这个头,以后会被豪强视为对手!”廖劲看着他,想着以后北疆因此出现的变数,不禁有些头痛。 刘擎微笑,“老夫老了,不能帮他什么,便为他分担些恨意。” 廖劲突然说道:“老夫一直不解,你辅左相公与老夫,虽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可却不如对子泰这般……堪称是殚思竭虑。为何?” 刘擎想了想,“这大概是……投缘吧!” 稍后,他告辞出去。 廖劲坐在那里,把书卷搁在膝盖上,随从说道:“阿郎,正是有了刘擎的帮衬,杨副使才站稳了脚跟。” “老夫也想过制衡。”廖劲微微摇头,“可你听方才刘擎的话,分明就是心甘情愿辅左杨玄,老夫若是制衡,弄不好就会激起二人的反弹。” 刘擎回到了节度使府,言行依旧如故,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下衙回到家中后,老妻唠叨,“你好歹也是北疆司马,外面都说,你若是听廖中丞的,站在他那边,就能和杨副使分庭抗礼……” 刘擎摇头,“老夫却不想如此。” 老妻问道。“为何?” 刘擎想了想,笑的温柔,“因为,老夫一直把他当做是儿子……亲生的!” …… “阿耶!” “哎!” “阿耶!” “哎!” 回到家,杨玄就变成了宠溺孩子的父亲,抱着大少爷在树下转悠。 阿梁喜欢叫嚷,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纯洁无瑕。 “狗!狗!” 他指着富贵,富贵摇动肥硕的屁股走过来,仰头,拼命摇着尾巴。 郑五娘笑道:“富贵倒是通人性,就喜欢追着大郎君。” “这便是缘分。” 杨玄把阿梁放在地上站着,富贵过来,低头嗅嗅他的脚,仰头看着他。 “狗!” “汪汪汪!” “狗!” “汪汪汪!” “阿耶!”阿梁回身,用力扑进了杨玄的怀里。 杨玄心中柔软,抱着他坐在树下。 “这是天,这是树,树干,树叶……看,这是蝴蝶。” “蝴……” 阿梁轻声说着。 富贵就卧在杨玄的脚边,把脑袋放在他的鞋面上。 阿梁闭上眼睛,睡了。 杨玄低头一看,富贵四肢卷缩,侧躺着,也睡了。 他背靠树干,心中空灵,也闭上了眼睛。 阳光挥洒下来,被枝叶遮挡,斑斓的光影就撒在地上,以及二人一狗的身上。 周宁出来,见到这个场景,抿嘴微笑,示意众人动静小一些。 “娘子。” 怡娘也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 周宁笑了笑,走了过去。 她看了怡娘一眼,“夫君少有这等放松的时候。” “是啊!”怡娘说道:“当年郎君还小,就不大哭,很是懂事。” 周宁对杨玄小时候的经历颇有兴趣,“夫君小时候很乖吗?” 怡娘笑的古怪,“乖是乖,白天乖,晚上闹腾。” 周宁笑道:“我还以为夫君小时候就异于常人。” “自然是有的。”怡娘显然在想……半晌说道:“郎君小时候偶尔会很严肃,彷佛是感受到了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可见,这便是宿慧。” 孩子就是这样,阿梁偶尔也会一脸苦大仇深……周宁点头附和,“是啊!” 怡娘看了她一眼,“郎君身上带着血腥味。” 周宁一怔。“没有吧?” 怡娘自信的道:“嗅不到。你注意郎君的眼神,杀人后,看着会越发的和气一些。” 周宁仔细一想,还真是,“您真是够仔细的。” 怡娘语重心长的道:“不是我够仔细,而是我关注了郎君。” 你爱一个人,就会关注他的一切。 怡娘见周宁有些发愣,就说道:“娘子事多,我却无所事事,这不同。” 周宁笑了笑,叫来章四娘,“去前面问问夫君今日去做了什么。” 章四娘跑出去一步,臀儿习惯性的一颠,这才想起是在娘子面前,赶紧收了神通,走的无比端庄。 怡娘叹息,“就是个蠢的。” 周宁说道:“蠢,许多时候也是一等自保的手段。” “你也看出来了?” “就让她继续蠢吧!” 二人相视一笑。 章四娘一边跑一边想,自己方才是不是犯蠢了。 到了前院,她去寻王老二。 “二哥,娘子让我来问郎君今日做了什么。” 王老二正在愁眉苦脸的咬着毛笔,看着杨玄交代的作业,“郎君抄了黄家。” “哦!” 章四娘小跑回去。 “说是抄了黄家。” “杀鸡儆猴。”怡娘说道:“郎君在邓州杀了不少豪强,在北疆却不会主动出手。黄氏,多半是做了谁的替死鬼,出来打头。” 周宁说道:“夫君刚到桃县,立足未稳。他可以选择怀柔或是强硬。如今看来,他是选择了强硬。” 怡娘笑道:“夫唱妇随。” “我知道外面不少人在看着夫君,想看看他下一步会如何。是继续强硬,让北疆在他的威权之下瑟瑟发抖,还是结束三把火,一切如常。” “许多时候,女人并非什么都不能做……”怡娘轻蔑的道:“那等把女子当做是附庸的,多半没出息。” “您是说武皇吗?”周宁笑了笑。 怡娘莞尔,“是啊!武皇称帝,打了多少男人的脸。 时至今日,那些所谓的史家,在正史、野史中各种编排武皇,恨不能把她写的十恶不赦。 归根结底,不过是想告诉世人,女子平庸便是德。 看看呐!武氏称帝,做了多少恶事,可见女子想取代男子是如何的十恶不赦,是如何的痴人说梦……” 她看着周宁,目光慈祥,“郎君艰难,娘子却不好袖手。该做的,也得做。” 周宁是个聪明人,分寸感非常强,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她分的很清楚。 故而到了现在,核心圈子的人对她都是赞不绝口。 可怡娘却觉得她太过谨慎。 等怡娘走后,周宁走到了树下。 “你不必说。”杨玄依旧闭着眼,“大事还没成功,什么猜忌都是笑话。再说了,女子能做事不是坏事。我,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 周宁坐下,“可史书上许多记载……女子做事,不吉。” 这个女子做事,指的是后宫女子。 “担心以后被曹颖他们说是干政?大可不必。”杨玄背靠树干,担心吵醒儿子,声音很轻微,“武皇登基,乃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也有施展的地方……宣德帝后来病重却不肯把权力交给孝敬皇帝。” 周宁说道:“按理,宣德帝病重,可以让孝敬皇帝临朝。” “临朝了。”杨玄对此事依旧不解,“孝敬皇帝临朝十余日,处置政事井井有条。可十余日后,却变成了武皇处置政事,孝敬皇帝在幕后掌总。”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杨玄问道。 周氏按理消息该灵通,可周宁依旧有些不得要领,“说是孝敬皇帝处置错了一件事,但具体何事却不得而知。随后,政事就转到了武皇那里,宣德帝在幕后掌总。”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杨玄说道:“这件事若是能查清,弄不好就能查到当年三人反目的缘由。” 孝敬皇帝的悲剧在于他的性格,这是杨玄的认知。更悲剧的是他遇到了一对千古罕见的父母,都是巨老,都是强人。 “此事,不着急。”杨玄微笑看着孩子。 “嗯!”周宁把脑袋偏一边,搁在他的肩头上,轻声道;“男人强硬,女人总是要柔弱的。” 杨玄点头,“阴阳互补。” 说着,他暧昧一笑。 周宁起身,“最近无事,我便请了那些官夫人来饮酒,喝醉了子泰可别说我!” “喝多了我们爷俩躲着你。”杨玄抱着不知何时醒来的阿梁笑。 “嘁!” 周宁摸摸阿梁的脸颊,起身吩咐,“叫人准备帖子。” …… 孙家,孙贤坐在屋里写字,几盆冰搁在边上,屋里凉悠悠的。 侍女按着卷轴的一边,露出了白嫩的小臂。 正在凝神静气时,管事出现在门外,“郎君,林公来了。” “请了来。” 孙贤依旧在积蓄气势。 “孙公。”林浅急匆匆进来,他和孙贤是儿女亲家,通过联姻,两家也变成了盟友,“杨玄的娘子发了帖子,请北疆官夫人们赴宴。” 孙贤没抬头,“杨玄刚强硬抄了黄家,这是换了娘子来怀柔,打一巴掌又给颗枣,谁给他的脸?” 笔动了! ——忍无可忍! 四个字墨迹纵横,笔锋锐利。 彷佛带着一股子杀气。 孙贤抬头,“杨狗打了咱们的脸!” 林浅双眸中多了厉色,“抽回去就是了!” 第723章 失信 每日,节度使府的官员都会去后面廖家多次,禀告一些事儿,并听取廖劲的吩咐,随后回来转告杨玄。 杨玄自己也不时去廖家和廖劲商议,气氛不错。 廖劲即便不露面,依旧能掌控北疆。 这是目前北疆的权力架构,有人笑话,说廖劲是垂帘听政,和当年二圣临朝差不多。 笑话,听听就好。 廖劲虽说能掌控北疆,但他毕竟不露面,大部分事务都是杨玄和刘擎在处置。 长安已经有臣子在弹劾廖劲和杨玄,说二人狼狈为奸。 在这个大背景之下,黄家被抄,北疆豪强为之一震。 接着便是愤怒。 裴九在时没动豪强! 黄春辉在时没动豪强! 廖劲刚上台时,更是许诺一切照旧! 杨玄一个副使,哪怕他在邓州杀的豪强们人头滚滚,可那不是他的地方,他乱搞一通拍拍屁股走人,邓州豪强就算是想事后报复也找不到人。 所以,北疆豪强们甚至是斜睨着节度使府,等着杨狗出手……来啊!来抽我啊!不敢抽我,你是我孙子! 然后! 他们求仁得仁! 杨玄一巴掌抽的北疆豪强们嘴歪眼斜。 黄家,没了! 豪强们反应过来后,弄死杨狗的呼声响彻云霄。 弄死,他们没这个胆子。 赶走呢! “赶走他!” “他怎么敢!?” 在一片叫骂声中,孙贤和林浅接到了消息。 “看看那个贱人弄什么。”孙贤把忍无可忍四个字送给了自己的亲家林浅。 “杨狗玩硬的,多半那个贱人会玩软的。她宴请北疆官夫人,这是要示好。”林浅接过卷轴,“好字,杀气腾腾啊!” …… 作为北疆目前明面上的当家人的妻子,外加有周氏女的光环顶着,周宁的帖子发出去,应者如潮。 大清早,郑五娘把阿梁抱过来,还没起床的杨玄伸手,“阿梁!” “阿耶!” 爷俩躺在一起,杨玄说道:“睡觉。” 周宁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到爷俩真的在睡觉,不禁抿嘴一笑。 起身,花红二人上前换衣裳。 “晚些那些官夫人会来,娘子,要不换一身雍容华贵的吧?”言笑建议。 “不必。”周宁选的是简约。 “起床了。”她回身。 “别管我们。”杨玄摆摆手,“今日难得休沐,睡到自然醒。” “没你这么做阿耶的,带着孩子睡懒觉。”周宁不满。 “没你这么做阿娘的,整日就盯着孩子……才多大的孩子?别说是睡懒觉,就算是想欺男霸女,我也欢喜。” 可阿梁没这个本事啊! “呵呵!” 周宁一笑,随即出去。 “安静了,睡觉。” 杨玄真的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禀告。 “那些官夫人来了。” “嗯!” “娘子说,如今还没麦收,百姓多有困顿的,家中出三十万钱采买粮食,用于接济百姓,那些官夫人踊跃捐钱呢!” “那个婆娘,让别人破财,哎!” 杨玄起床,把儿子递给乳娘吃早饭,自己也准备去吃早饭,走两步回身,“对了,阿梁也差不多该断奶了。” 两个乳娘面色惨白,福身,“可是我等做的不好?” 杨玄诧异,“你等做的不错,为何这般惶然?” 一个乳娘说道:“大郎君还不到两岁……不该断奶啊!” “这谁说的?”杨玄蹙眉,“乡下不断奶,那是因家穷,没什么好东西给孩子吃,于是便让他一直喝奶。” “贵人的孩子,吃到五六岁的都有呢!”另一个乳娘说道。 杨玄澹澹的道:“我家不必如此!” 他见两个乳娘惶然不安,“等阿梁断奶后,娘子那边自然会给你等安排职事。” 两个乳娘这才隐住悻悻然道谢。 郑五娘和杨玄一起往外走,低声道:“郎君,乳娘喂奶时日越长,功劳越大。” “要紧的是,和孩子的关系会越来越亲密,对吧?” “郎君竟然知晓?”郑五娘一怔,旋即恍然大悟,“奴倒是忘记了,郎君学究天人,无所不知。” 杨玄开了个玩笑,“哪日我说天上有两个太阳,你觉着是对是错?” 这就是个玩笑,可郑五娘却认真的想了想,“那天上一定有两个太阳!” 直至到了前院,杨玄依旧在苦笑。 “郎君这是……”韩纪今日穿了新衣裳,腰间还骚包的挂了两个香囊,看着斯文禽兽的模样。 “上位者的话,在许多人的眼中便是天理。”杨玄有些感慨,“故而上位者言行举止要谨慎。” “郎君能想到这个,老夫以为,便是明主风范。”老韩一脸欢喜。 杨玄满头黑线。 韩纪说道:“对了,夫人那边气氛不错,老夫先前路过,听到那些妇人高呼大喊,都在踊跃捐钱。” “这是面子。” “没错,可面子也是本事不是。” “你这话,说的倒也有理。”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老韩。” “在!”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话谁都能说,就官吏不能说。否则,便是灾难。” “可禁不住啊!”韩纪说道:“历朝历代,贪腐便如同是附骨之疽,除之不尽。当初陈国时常鞭策官吏,警示官吏,可依旧贪腐不绝。” “贪腐关乎人性,只要人还存在欲望,贪腐的念头就不可能断绝。”杨玄不觉得鞭策是个好办法,“那些法子,不长久。” “是。”韩纪觉得主公的眼光碾压了长安城那位不止一筹,“皇帝压根就不管贪腐。” “他不是不管,而是知晓管不了。”杨玄讥诮的道:“既然管不了,那就搁置了。至于贪腐会导致什么后果,他活不了那么久。” “儿孙的日子,他不管。”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这便是伪帝的真实想法。 至于儿孙,那是仇人,若非管不住裤裆,加之需要一个继承人,他甚至愿意彻底成为孤家寡人,做只小蜜蜂,不生孩子。 “精辟!”韩纪觉得主公嘴里时常能蹦出几句令人深思,回味无穷的话来,他换了个话题,“第一批斥候回来了,南归城那边守御森严,进出城查的特别严。 另外,车队络绎不绝,运送了许多粮食进去,说是守五年都够了。守将因此颇为嚣张,放话说,就等着郎君出兵攻打。” 杨玄干咳一声,“会去的!不过,查的这般严,太小心了些。” “主公,不是您拐走了那个寡妇带来的吗?” 韩纪笑的让杨玄觉得猥琐,“那是她自动投奔而来。” 韩纪叹息,“是啊!郎君如此俊美多才,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老韩你的马屁连老二都不如。” “是吗?老夫回去就反省。” 杨玄指指他腰间的香囊,“谁做的?针线颇为出色。” 韩纪得意的道:“小女。” 韩纪的女儿被休回家,这事儿不少人知晓。 “就没给找个男人再嫁?”杨玄说道:“女子不比男子,她又没有孩子傍身,以后怎么办?” 稍后,韩纪提着一条烤羊腿回家。 “颖儿!颖儿!” “阿耶!” 韩颖正在帮母亲做事,挽着袖子出来,见到烤羊腿就笑了,接过说道:“阿弟!阿弟!” 正在书房读书的韩显坚定的道:“阿姐,我在读书,莫要骚扰我!” 韩颖笑道:“是烤羊腿。” “哎!正好读累了,歇息歇息。” 韩显出来,见到韩纪赶紧又往回跑。 “罢了!” 韩纪板着脸,“有人喊一嗓子就分心,你读的什么书?此次就罢了,下次再如此,上家法。” “是。” 两姐弟在一起吃烤羊腿,蒋氏出来照例埋怨了韩纪乱花钱,然后夫妻含笑看着这一幕。 蒋氏突然叹息,“以后颖儿怎么办?跟着自家兄弟过日子,就怕以后受气。 毕竟,弟媳妇和她没有血脉亲情不是。 男人耳朵软,天天被娘子唠叨,时日长了,难免也就变了心。 哎!颖儿是个倔的,到时候若是如此,她定然会搬出去。 想着颖儿以后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就寝食难安。” “总会有法子的。”韩纪微笑,他原先觉得女儿再嫁不是问题,可北疆这边和关中不同,人才少,粗汉多。 人才大多都有了娘子,就算是没有娘子,你让人娶一个被休过的女子,谁愿意? “什么法子?” “你我,尽力多活些年头。”韩纪悄然握住妻子的手。 “好!”蒋氏反握住丈夫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 宴请结束了,效果不错。 “咱们家出三十万钱,那些人杂七杂八的,有十余万钱,买粮食足够了。” 周宁很是欢喜。 第二日,周宁令人去采买粮食。 没多久,人回来了。 “娘子,市面上粮食短缺,涨价了。” 周宁一怔,旋即平静的道:“这是来了。” 管大娘说道:“郎君抄没了黄家,那些豪强一直在等着报复的机会。他们手中的存粮最多。每年卖粮就是一笔大收益。 他们把粮仓一关,北疆就得挨饿! 娘子,此事不容小觑!不过,周氏那边能有法子。” 周宁摇头,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凛然,“我是杨家妇,行事要以杨家为主。动辄让娘家掺和杨家事,有雀占鸠巢之嫌!” 管大娘苦笑,“何至于此。” “夫妻之间的猜疑,许多时候就发端于其中一人的理所当然。”周宁眯着眼,“暂且不买。” …… “杨家放出风声,暂且不采买粮食了。” 林浅再度来见姻亲。 “那些人都说你此次谋划得当,一举给了杨狗难堪,大快人心呐!” 孙贤手中握着一卷书,闻言讥诮的道:“一群蠢货。” “郎君,几位郎君来了。” 几位豪强家主来了。 “杨狗软了!” “周氏女说了,暂且不采买粮食,这是认栽了,哈哈哈哈!” “孙兄谋划了得,佩服佩服!” “客气了。”孙贤正色道:“其实,老夫更想看到北疆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盛。可架不住杨狗要喊打喊杀。说实话,这些都与老夫无关…… 诸位知晓的,孙氏历来就是种地,不掺和这等事。 若是孙氏闭门不管,杨狗就算是跋扈到了天际,也寻不到借口来对付孙氏。” “是啊!” 这是公认的,故而大家难免由衷的恭维了一番。 “后续当如何?”有人问道。 孙贤抚须,“周氏女收了那些官夫人的钱,贪不至于,杨家不差这个。可退回去,那脸就被咱们抽的啪啪作响,杨狗夫妇能受得了?不过……” 孙贤看着众人,“杨狗不仁,咱们却不能不义。咱们不卖粮食,市面就会缺粮,粮价高企,百姓怎么办?老夫以为,马上开仓卖粮,把粮价压下去。” “若是周氏女顺势采买呢?” “四十余万钱采买粮食是个大动静,她一出手咱们就关仓。两次三番,百姓都看出来了。到时候,她继续采买便是不顾百姓死活,杨狗伪善的一面露出来,岂不是好事?” “妙啊!” 众人得意洋洋。 孙贤看了一眼众人,“摆酒宴。” 随后众人喝了一场,临走前,有人握着孙贤的手,叹道:“此事与孙氏无关,孙公却为了我等站出来,这份情义,这份大气,咱们……”,他看看众人。 “我等记住了。” 孙贤含笑,“唇亡齿寒罢了,谬赞了。” 等众人走后,孙贤回到书房,婢女送上醒酒汤。孙贤喝了半碗,就坐着出神,没多久,来了个年轻人。 “阿耶,咱们家今年的生意越发差了,挣的钱还不足五年前的三成。” 孙贤抬眸看着自己的私生子孙集,“孙氏主要是谋取田地,种地卖粮为生。五年前,老夫想着该开源,便决定经商,令你掌管,那一年挣的钱啊!” 孙集也为之唏嘘,“那一年太平虽说通商,可终究还有不少机会。咱们挣了不少。等陈州也大张旗鼓的通商后,咱们的生意……哎!” “杨狗该死!”孙贤咬牙切齿的模样分外狰狞。 孙集是他的私生子,此事只有家中管家知晓,每次往来都在夜里。 孙集也狞笑道:“此次定然要让杨狗夫妇被百姓唾骂!” …… “娘子,外面好些人说咱们失信。” 管大娘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周宁正在看账册,闻言扶扶玳冒眼镜,“还早。” “咱们一采买,那些豪强就收紧粮食,市面上粮价就会高涨。如此几次,百姓便会怨声载道。娘子不知,如今那些粮商都说娘子是个好人!” 周宁一出手粮价就涨,粮商们欢喜不已。 这是嘲讽! 管大娘气得胃疼。 “我本可从奉州采买,路途是远了些,算下来损耗不小,不过,这钱,亏得起!”周宁把账册放下,白皙的脸上多了些冷意,“可如此有些憋屈。” “是啊!如同是被豪强们逼迫着去外地采买粮食。” 周宁微微一笑。 “夫君要出征了,南归城中,粮草堆积如山!” …… 求票。 第724章 射杀 杨家的车队出动了,往潜州等地去。说是采买粮食,引来豪强们狂笑。 尊敬的副使大人,尊敬的周氏女,在面对豪强们时也只能选择低头,这话传出去,北疆豪强的名头一时无二。 更有人公开笑话杨玄夫妇,说杨玄就是个土包子,对豪强们的力量一无所知。而周氏女也徒有其名,竟然不知晓规劝杨玄。 周氏在北疆的管事闻言来了杨家请见周宁,见面就说此事令姑爷和周氏名声大损,又给了几个建议。 可石沉大海,周宁压根就没采纳。 豪强们越发的得意了,整日宴请不断。 杨玄却无动于衷,至于周宁,依旧不动如山。 不动如山,这是豪强们讥讽周宁的话。 而杨玄没有为妻子出头,也被豪强们讥讽,说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杨玄很忙。 “南归城直面北疆,乃是大城,城中军民不少。如今驻军八千,周围建水城,金山城皆提高了警觉……” 南贺抬头,“北疆若是要正儿八经的攻打北辽,第一个就得打南归城,否则有被截断后路的危险,更有粮道被断的风险。” 杨玄点头,“北辽那边是想把南归城弄成一块硬骨头,咱们去啃,不小心会被崩掉牙。不啃,就无法向纵深处进攻。想的倒是没错,不过……” 杨玄看着众将,“它就算是一颗铜豌豆!我也要把它砸扁!” 陈州军抽调来了。 刚被杨玄敲打了一番的北疆军有些尴尬。 陈州军来了八千,北疆军出五千,一共一万三。 北疆最近的天气不错,细雨。 清晨,沐浴在细雨中,若是没有风的话,就会憋闷的难受。 但北疆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风。 小风吹着,细雨沐浴着,倍儿凉爽。 杨玄就在这么一个凉爽的清晨,准备率军出击。 他这几日和廖劲就此战的必要性争执许久,最终廖劲无奈妥协,但叮嘱他小心再小心。 刘擎送他出城,“老夫一直没问,你攻打南归城,是为了震慑北疆军将士,还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震慑北疆军将士,老夫相信你还有别的法子,犯不着动兵戈。毕竟,刀枪一动,粮草先行,耗费不小。” 杨玄面对城门,“赫连峰御驾亲征,天下震动,彷佛北疆下一刻便会被北辽铁骑踩为齑粉。陈州百姓也颇为惊惧。 那时我在想,为何只是让北疆军民担心受怕?难道……咱们有被欺凌的嗜好? 我想没有。 可北辽势大啊!就这么一次又一次的来欺凌北疆。北疆就如同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只能一次次承受着。 且我还发现,北疆军民,竟然习惯了这等被欺凌。” “势不如人,奈何!”刘擎苦笑。 “不,不只是势不如人,在我看来,更多是一种无奈。长安勒令不许擅自出击,黄相公大多时候只能隐忍。可如今是我啊!” 杨玄指指自己,微笑道:“当年我在东宇山中狩猎,第一次遇到虎,我被吓的魂飞魄散,亡命般的逃下山去。 回到家发热两日,没人照拂,差点就死了。 醒来后,我拿出藏着的肉干慢慢吃着,等身上有了力气之后,我第一件事…… 刘公您可知晓我做了什么?我带着横刀和弓箭,再度上山。 那一次,我蹲守两日,一箭射瞎了那头虎的左眼。” “睚眦必报!” “不,是不肯服输。”杨玄笑了笑,“我从小就知晓自己得搏命才能活下去。到了如今,许多人都说我没了那等凶悍。 此次我便告诉他们,我还是我。 你耶耶,还是你耶耶!” 刘擎看着他上马远去,唏嘘道:“这个孩子,从小就吃苦长大。到了如今,身边依旧危机重重。换了别人,定然会选择沉淀,慢慢来,用时光来磨砺自己,也消磨自己的对手…… 毕竟自己更年轻不是。 可子泰却选择了以牙还牙。你北辽能来,我就能去!你敢冲着我龇牙,我便打落你满口大牙!” 身边的官员说道:“可凶险!” “凶险是凶险。”刘擎回身,“我北疆军民活什么?不就是活一口气?为了那口气,哪怕是天王老子,老夫相信副使也敢把他从九霄天外给拽下来!弄死他!” 他深吸一口气,“见他如此,老夫,欢喜!” 刘擎看着众人,“你等,喜不喜?” “喜!” 杨玄的一番话传到了廖劲那里。 他坐在树下,耳畔是蝉鸣,手中书卷缓缓合上,抬头看着树荫。 “老夫,也欢喜!” …… 南归城,当年作为大唐的地方,城池建造的颇为坚实。后来被北辽侵占后,在此基础上不断加强,渐渐成为北辽直面北疆的坚城。 按照北辽方面的说法,上一次若非是被叛将孙彦哄骗,北疆要想打下南归城,就得做好用尸骸来填满城下的准备。 北疆若是出兵,除非兵力雄厚到了极点,敢于丢下一两万军队包围南归城,否则就不敢丢下这座城池,肆无忌惮的往纵深推进。 故而,南归城中囤积了八千北辽军。 粮草兵器,守城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其实,我颇为期待杨狗前来,最好是现在。” 城头,守将何松拍着城垛,有些惆怅的看着北方。 他是南院大王赫连礼的人,在赫连峰御驾亲征之前,就被赫连礼举荐出镇南归城。 南归乃是坚城,他自觉是个好差事,可没想到赫连峰御驾亲征失败,随即新帝登基……朝中乱糟糟的。 “最近朝中颇乱。”副将德长看着他,“陛下继位后为先帝守孝,连续十余日只喝米汤,孝心感天动地,依旧被斥之为装模作样……” “可陛下没瘦啊!”何松苦笑。 喝了十几日米汤的赫连春,竟然白嫩了些,看着肥头大耳的,让人无语。 新帝登基,又不是皇帝的血脉,于是被各种针对。 不只是皇帝,南院大王赫连礼也被针对了,有人弹劾他任用私人,把何松弄到南归城这等要紧之地。 弹劾当然得有根据……何松在五年前领军征伐草原叛乱,那一战他表现的可圈可点,可好死不死的,却挨了一刀,流血无数,差点就没救回来。 他养伤养了近乎四年才复出,却没有合适的位置。直至南归城出事,恩主赫连礼和别人交换了些利益,成功让来出镇南归城。 如今,那些人就用这个来弹劾赫连礼。 一个差点被草原部族弄死的蠢货,竟也能出镇南归城?! 你赫连礼收他的好处了吧! 这话龌龊,但赫连礼却百口莫辩,只能把何松多年前的战绩拿出来显摆。 可那是老黄历了啊! 在众人的眼中,何松就是个过气的将领,没有赫连礼,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详稳的能力,下官是佩服的,朝中那些纷争,下官以为,详稳无需在意。”德长很会察言观色,见何松神色惆怅,就出言安慰。 何松打起精神,“廖劲被鹰卫刺杀成功,据闻无法下半身尽数废了。杨玄初掌北疆,各方掣肘不会少。本来我还想着他能否出击……如今看来,这等想法有些可笑。” “是啊!在这等局面之下,他如何敢出击?”德长也有些失落,“详稳要战绩来回击那些弹劾的蠢货,下官也需要战绩来积累功勋,等待升迁。可……哎!” 两个有些失意的守将在城头唏嘘着。 一队斥候准备出城哨探。 带队的冲着城头行礼。 何松说道:“此次哨探去远一些,碰到唐人多杀几个!” “领命!” 斥候们喜滋滋的走了。 “详稳是想激怒杨狗?”德长问道。 何松说道:“杨狗的性子我倒是摸到了些,最是不能忍的一个。不过,当下他焦头烂额,就算是杀人挑衅,估摸着他也会憋着。” “憋一憋的,就成了龟!” “哈哈哈哈!” 城头狂笑。 天气不错,阴天加细雨,一股股风吹过,爽的一批。 两个守将在城头说着朝中最近的局势,都有些忧心忡忡,担心自己被宁兴的旋涡卷进去。 “唯有立功!”何松确定了自己未来的路……赫连礼如今也被对头攻击,顾不上他。如此,他当自救! 想通了这一点,何松吩咐道:“从今日起,多派斥候游骑,见到唐人就杀,务必要激怒杨狗!” 德长应了,笑道:“杀多了,看他可还有脸躲在桃县不出头。” “不出头,那可不正是龟吗?” “哈哈哈哈!” 二人不禁捧腹大笑。 “斥候回来了,咦!不对!” 何松抬头,就见十余斥候在细雨中疯狂打马。 “这是……” 斥候们进城,为首的上了城头,身上还有刀伤。 何松问道:“这是遇到了唐军斥候?” 斥候跪下,眼眶红了。“咱们遇到了王老二,兄弟们被他杀的……呜呜!”,斥候呜咽几声。 “那个人头狂魔?”何松算了一下距离,“这不对!” 德长问道;“你等百余骑,王老二带了多少人马?” “八十余骑!” “你还能带着十余骑归来,不错!”德长觉着这个斥候不错。 哒哒哒! 远方传来马蹄声。 细雨如丝,如情人的眉眼。 数十骑在细雨中冲了出来。 为首的把手中的东西一扔。 呯! 圆滚滚的东西在雨水中翻滚几下,竟然是颗人头。 那人冲着城头狞笑,“人太少,不挣钱!再来几个!” “是王老二!” 何松一阵惊喜,“王老二来了,那杨狗……” 哒哒哒! 马蹄声隐隐传来,很密集。 细雨组成的水幕中,一面大旗在飘扬。 “那是什么字?”有人问道。 “杨!” “杨狗来了!” 马蹄声震动大地,数千骑黑压压的扑了过来。 直至城下。 杨玄在大旗下指着城头说道:“上次来,这里还有些缺口,如今不但修补了,还增高了些。北辽如今的心思,大概就是坚守。” “赫连峰驾崩,赫连春继位,一时间怕是焦头烂额。故而北辽这阵子定然是坚守,各处都是。”韩纪看了老贼一眼,心想这个棒槌今次为何没有抢表现。 老贼在沉思,半晌后说道:“赫连春就不想用战功来震慑国中?” “看你意犹未尽,老贼,你何时学了吞吞吐吐?”王老二问道,在马背上勾搭着老贼的肩膀。 “你手上全是血,闪开些!”老贼嫌弃的扒拉开他的手。 后面一句就是:和郎君如今的处境颇为相似。 杨玄是出兵震慑北疆,赫连春却选择了固守,由此可见,赫连春少了进取心。 更深一层的话是:跟着这样的主公,前途无量啊! 杨玄带着将领们查看城池,完毕后吩咐道:“打造攻城器械,扎营。” 数千骑后撤,就留着杨玄和两百余骑。 “老韩,我这里就两百余骑,你说守将会不会出击?” “郎君是想以身为饵吗?” “守将何冲,燕啊!给他们说说。”杨玄招手。 赫连燕过来,说道:“何冲是赫连礼的人,当年镇压草原叛逆受了重创,养了许久。如今出镇南归城,定然想有所作为。” 看看,手下多一个北辽通,比多一个军师还管用。 杨玄心中美滋滋,韩纪说道:“此人胆略如何?罢了,老夫白问了。他养伤数年,就算是曾经有胆略如山,如今怕是也都变成了谨慎。” “难说。”杨玄说道:“人心都是贪婪的,如今大功劳就在城外,难道他就不动心?” 城头,何冲动心了,“若是出城掩杀……” 德长面色微变,“详稳,别忘了杨狗的狡黠。多少人在他的手中吃过大亏啊!” 何冲想了想,“罢了,还是谨守。” “建水城等地稍后会得到消息,有他们牵制,想来此战会轻松写意。”德长就差寻个地方打盹了。 “让民夫开始搬运吧!”何松说道。 守城物资不断被搬运上来,堆的到处都是。 何松踌躇满志的道:“机会来了,我便不会放走它。” 城下,杨玄有些遗憾的道:“竟是个谨慎的。” 韩纪笑道:“郎君也不想想自己的名头,大唐名将,屡战屡胜,北疆军在郎君的手中吃亏还少?就算是守将不冷静,他的麾下会不冷静?毕竟,人头就一颗,被郎君拿了,可就没了。” 杨玄苦笑,“时至今日,我竟然也难求一战吗?” 那种独孤求败的感觉,让杨玄有些怅然。 城头,一个军士见杨玄策马掉头,就咆孝道:“杨狗,可敢来攻城吗?耶耶等着你!” “这特娘的!” 杨玄有些恼火,回身策马过去。 “保护郎君!”林飞豹和张栩各自拿着盾牌,一左一右跟在杨玄两侧。 杨玄策马接近城下,突然莞尔,“我怎地也有了这等意气之争?可见最近火气不小。嗨!不过,既然来了,也得弄个动静不是?” 城头的军士见他靠近,不禁大喜,十余神箭手躲在城垛后准备偷袭…… 何松轻声道:“继续叫骂!” 军士骂道:“杨狗,你阿娘还好吗?” “哈哈哈哈!” 城头狂笑。 就在这狂笑声中,杨玄飞速拿出许久未曾开张的弓箭。 随着内息修为的增加,他用的弓也越来越大。 张弓搭箭,松手。 随即策马掉头。 城头,那个咆孝的军士捂着咽喉上插着的箭失,身体摇晃了一下,坠落下来。 噗! 城头。 很安静! 第725章 野心和手段 杨玄策马掉头。 城头鸦雀无声,只有他战马的马蹄声。 格外孤独,也格外的嚣张。 杨玄一提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他指指城头,放声长笑。 “哈哈哈哈!” 战马原地打转,马蹄落地,随即往前疾驰。 这马术,堪称是精湛。 城头愣了许久,才有人骂道:“杨狗!” 杨玄被林飞豹和张栩二人簇拥着到了两百余骑之前。 两百余骑散开一条通道,让他冲了过去,随即紧紧跟随。 人马不多。 城头有军士喃喃道:“我怎地生出了面对千军万马的感觉?有些怕。” 有老卒看了一眼,见上官不在附近,这才说道:“那是杨狗啊!文武双全,文采无双,武功盖世。他一人,便能低过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夸张了吧?”有人不服。 老卒用那等‘老夫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的眼神看着他,澹澹的道:“长陵公主可知晓?” “当然知晓!” “宁兴多少所谓的大才想讨好公主,可你看公主可曾多看那些人一眼?”老卒唏嘘道:“老夫当年曾机缘巧合见过公主一眼,美!美滴很! 这样的美人,又有才,自然看不上那些人。可她却对杨狗青睐有加。若非杨狗的才华打动了她,你以为,公主会为了对头折腰?” 这一片城头就此沉默。 连自己人都为之折腰的杨狗,他来了。 …… 杨玄带着人马回去,营地已经扎了一半。 步卒后续赶到,一同来的还有俘虏。 也就是北疆工程兵。 杨玄站在营地边缘,看着南归城。 “……来之前,我问过寡妇珞。”赫连燕说道:“她说南归城颇为坚实,多次修缮,守将曾说要把南归城变成永不陷落的城池。” “她如何肯对你说这些?”杨玄问道。 寡妇珞在杨家是个特殊的存在,你要说她臣服不对,她对杨玄还保持着孤傲的姿态。你要她没臣服也不对,因为杨家对她不设防——想走随时可以走。 每月有月钱,她自己留着。出门,甚至是出城都没人管,想走,随便弄匹马就行了。 但寡妇珞却一直没走。 “我说了,若是此战失败,郎君在桃县的日子不好过。郎君的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也难过。我又说,南归城对她可没好感,不,是整个北辽对她都没好感,都觉着这个女人不祥。” 赫连燕颇为好奇,“郎君竟然不怕她吗?” “为何要怕她?”杨玄眯眼看着南归城,想着此战的一些细节。 赫连燕笑的胸脯乱颤,“那个女人不祥呢!” “人若是凶狠,连老天爷都怕!”杨玄笑了笑。 这个郎君啊! 真的是豪迈不羁。 不过,若非如此,老娘怎肯为他效力? 赫连燕见姜鹤儿在边上蹲着,好像是抓到了一只鸟儿,喜滋滋的在逗弄,不禁莞尔。 随即她看到了俘虏的头领索云和蓝坚。 就避开。 “见过副使!” 索云和蓝坚跪下,索云更是捧着杨玄的靴子,虔诚的亲吻。 杨玄受不了这等亲切劲头,主要是不习惯自己的靴子上沾染别人的口水……就说道,“这一路辛苦,好生休整。” “不辛苦。”索云抬头,眼中都是崇拜之色,“小人此次整顿了一番,副使只管吩咐,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敢去闯一闯。” 杨玄伸手,轻轻摸摸索云的头顶,温和的道:“好!” 赫连燕见索云的眼眶竟然红润了,渐渐的泪水蕴集,哽咽难忍,“小人愿为副使鹰犬。” 杨玄颔首,索云大喜,起身告退。 赫连燕过来,“索云骨子里桀骜。” “我知,不过,再桀骜不逊的人,也有法子收拾他。”杨玄澹澹的道。 赫连燕媚笑,“这个,我可是领受过。” 这个骚狐狸……杨玄干咳一声,“一派胡言。” “是。”赫连燕福身,故意学了章四娘的手段,把臀儿扭了一下。 没多久,就传来杨老板的声音,“晚饭,清澹些!” 于是他的晚饭很清澹。 清澹就会消化的快,杨玄饭后拿着一张饼,和宁雅韵一起踱步。 夕阳下,二人缓缓而行。 “掌教对那地方觉着如何?” 杨玄在城中给玄学相中了一块地盘,宁雅韵去看了,又从陈州弄来几个擅长布局的教授一起研究了许久。 “好是好,就是水小了些。”宁雅韵甩甩麈尾,一脸享受的模样,也不知他在享受什么,“无水,就没有灵气呐!” “要不,引条河?”杨玄问道。 “好啊!只是,会不会太麻烦?”宁雅韵心中一喜。 杨玄笑道:“麻烦什么,慢慢来嘛!” 这是想让我玄学师生当苦力……宁雅韵干咳一声,“终究太过奢靡,不妥!” 那群棒槌,若是再让他们干苦力,说不得有人敢摸进他的值房,一把火把他的琴给烧了。 杨玄认真的问道:“真的不要?” “坚决不要!”宁雅韵的态度很坚定。 哎! 杨玄有些遗憾……城中的水源有些不均,他准备来个北水东调,但工程不小。玄学那些先生力大无穷,若是肯出手,啧啧! 可惜了! 杨老板万分惋惜,宁雅韵担心他继续这个话题,就笑道:“此次出征怎地还需要老夫来?” “南归城按理是无需掌教这把牛刀,可万事啊!不怕外部,却怕内奸。”杨玄意味深长的道。 “你是说北疆内部?” “对。” “你最近对豪族的态度不大好,更是抄没了黄氏,那些人……若是与北辽通消息,就不担心北疆被破后,自家也被北辽洗劫?” 杨玄笑了笑,“您高看了他们,也低看了他们。” 宁雅韵微笑,“这话,如何说?” 老宁什么都好,就是画地为牢在国子监多年,对外界的许多事儿不够敏锐。 “说高看了他们,是因为这群人的眼中只有自家的利益。至于北疆,在大唐国势昌隆时,他们会高呼大唐万岁,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可一旦大唐国势衰微,他们不会说忧心忡忡,反而会狂喜……” “为何?” “国势衰微,必然伴随着吏治崩坏,正好方便他们上下其手…… 这些年来,北疆豪强兼并了多少土地? 就说黄氏,此次抄没家产查到了不少东西,二十年间,黄氏的田地由千余亩,到了有万余亩。 可以这么说,黄氏发家就是在这二十年。所以,您高看了豪强的节操。” 宁雅韵点头,“人性,终究丑恶。” “说您低看了他们,这话说的依旧是人性。”杨玄指指左边,那里有一簇花,二人走到边上,在夕阳下赏花。 “人的欲望会膨胀,当一个人,一个家族拥有的财富到了一个程度之后,在他和家族的眼中,国便是一个载体,而他和家族只是栖身于这个载体之上。这么说您能明白吗?” 宁雅韵点头,“就如同是吸血的蚂蟥。” 啪! 杨玄一拍手,“正是您说的蚂蟥。当这个载体被吸的虚弱不堪,被外人欺凌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甩开这个载体,投向新的载体……” “就是无君无父,无国……有家。”宁雅韵负手看着花朵,“钱财要那么多何用?难道还能带到墓穴里去?” 老宁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呐……杨玄笑了笑,“贪婪是人的本性,我也贪婪,若非我有目标,当初在长安我便会把元州拉面做大做强,一路贪婪的如同吸血的蚂蟥……” “做大唐首富也不错吧!”宁雅韵戏谑的道。 杨玄摇头,“做大唐首富固然好,可为了护着自己庞大的家产,就得给自己寻个靠山。可靠山凭什么帮你?唯有把生意割舍一些用于贿赂靠山。” “你舍得?”宁雅韵笑道。 “毕竟,能保住一部分家产也不错。不过,按照我的性子,若是走到这一步,要么笼络一批官员,要么就自己赤膊上阵,还是会走上出仕这条路。” “都不易。” “谁说不是呢!”杨玄是真的感慨万千,“故而我了解豪强们的心思。” “他们若是听到你这番话,估摸着得嵴背发寒,要么投靠你,要么,就只能和你拼了。” “我没那么狠。”杨玄‘羞赧’一笑,成功恶心到了宁雅韵。 “阿宁那边被人扫落了面子,老夫说你怎地不动,说说。”宁雅韵觉得不能和杨玄谈人性,否则会被他恶心到。 “那不是大事。”杨玄坦然道:“粮食罢了,陈州那边没有?太平没有? 说实话,我这人从小被饿怕了,故而喜欢存粮。 从到了太平开始,我就千方百计在搜集粮食。到了陈州也是如此…… 那些存粮数目不小,随便调些出来,就能抽的那些豪强的脸生疼。” “那你为何坐视?”宁雅韵不解,心中多半疑惑不解,担心杨玄对周宁的态度变了。可上次他还问过安紫雨,安紫雨说两口子感情好着呢! 既然如此,杨玄为何坐视周宁被打脸? 杨玄笑道:“我说个事。” “你说。”宁雅韵颇有些周宁娘家人的不满。 杨玄俯身摘了一朵花,送到鼻下嗅嗅,惬意的道:“原先外人称我为大唐名将,在陈州我一句话,陈州军上下不假思索便会遵行。 可北疆军不同,陈州军是地方军,北疆军是节度使直属的精锐,天然就高人一等。 以前两边配合时还好,我到了桃县,第一件事便想收拢北疆军……” 他看了宁雅韵一眼。 宁雅韵澹澹的道:“怎地,担心老夫把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老夫说过,你是头角峥嵘之辈,老夫只是看一眼,就知晓你浑身上下都是不臣之心。说吧!” 呵呵! “我一直寻不到出手的机会。”杨玄尬笑一下,“黄氏出手,说句实话,我是喜出望外呐!整治了黄氏,顺带用陈州军震慑了北疆军,这是第一步。 武人嘛!要想彻底收服他们,唯有在沙场。 可才将大战,虽说告捷,可北疆上下都在高呼太平降临,一心就想过一阵子太平日子,这时候我若是出征…… 就说此次出征吧!北疆军民不少人不满,说我穷兵黩武!” “你说了半晌,和阿宁的事有关系?”宁雅韵不满的道。 “当然有。”杨玄笑道:“作为节度副使,我需要此战来收服军中将士。可我需要理由啊! 如今那些人叫骂我穷兵黩武,可等我攻破南归城,带着如山的钱粮回归,掌教,那些军民会如何?” “说你英明。”宁雅韵叹道。 杨玄笑了笑,“还有。” “还有?”宁雅韵捂额。 “当然,否则怎能值当我亲自出征?”杨玄拿起花朵,夕阳下,花开灿烂,“当我带着巨量钱粮凯旋,钱可用于去外地采买粮食,而粮食……” 杨玄笑的很是纯良,“此次那些豪强操纵粮食价格,那些粮商更是借机挣了一笔。这笔钱堪称是国难财……以此来打脸。掌教,您觉着我可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宁雅韵摇头,“你若是宽宏大量,老夫便是唾面自干。” 您这个比喻,真是太恰当了……杨玄微笑,“当我把巨量的粮食丢下去时……” 宁雅韵的眼皮子狂跳,“老天爷,那些人为何得罪了你!你这么把粮价砸下去……” 杨玄笑道:“您想想百姓。” 宁雅韵已经想到了,“百姓会狂喜,对你的态度会骤然一变。” “下次我再出征,您说说,北疆军民会如何?”杨玄把指间的花朵转动了一下。 宁雅韵仔细看着他,神色严肃,“下次你再出征,北疆军民会憧憬跟着你去获取什么,会期待,会欢喜…… 子泰,你这等手段,在老夫看来,便是妥妥的权臣……你这般持续经营北疆,当你想干些什么时,北疆军民会如何抉择?这个天下啊!” 宁雅韵有些痛苦,“答应老夫,莫要让野心烧毁了自己的良知。” “我不是那样的人。”杨玄笑的很是无辜。 “可你的手段……世人只看到了你要为阿宁出气,却看不到你背后的谋划,对人心的谋划。不,是对人性。你利用人心贪婪的漏洞,一步步去掌控北疆军民。这等手段……” 宁雅韵看着他,“这是帝王手段!” 杨玄举手,“我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 宁雅韵心神一松,笑道:“难怪你敢把这番谋划对老夫直说。” “我也就对您说。”杨玄笑了笑。 宁雅韵犹豫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你就那么放心老夫?” 杨玄说道:“这个世上值得我彻底信任的人不多,您就是其中一个。” 宁雅韵眸色微暖,“老夫知晓了。” 老宁信任+1。 第726章 初战受挫 宁雅韵看来对赏花没什么兴趣,为周宁打抱不平后,就回去感悟大道。 “宁掌教是个聪明人。”韩纪不知何时摸了过来,抚须看着前方宁雅韵的背影,说道:“其实,郎君无需过于在意,须知,从国子监出来后,玄学其实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他若是疏离郎君,不肯为郎君效力,郎君只需撇开玄学,天下之大,何处能容他们?” “你这是利益之谈。”杨玄觉得韩纪太过阴狠。 “老夫以为,对于玄学而言,便该用利益。郎君想想,玄学本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却甘心在国子监多年,这是为何? 不就是因为朝中包了他们的吃喝?不就是朝中包了他们子弟的出仕?这些,都是利益啊!” “是利益,可我,更想用情义。” 韩纪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先前斥候归来,说南归城正在加固城头。” “至于吗?” “对于守将而言,至于!” …… “这里,这里加固!” 夜里南归城依旧不得安宁,何松和德长轮番监督民夫加固城头。 “啊!” 一个民夫负土上城头时跌落下去,摔断了腿,惨嚎声让那些疲惫的民夫眼中多了戚色。 何松喝道:“来的是杨狗,杨狗凶残,但凡破城最喜杀人,用人头尸骸堆积如山,号京观。不想成为京观中的一具尸骸,那便快些!” 看着城头在不断加固,德长陶醉的道:“让杨狗在此地碰个头破血流吧!” 何松说道:“先帝御驾亲征失败,杨狗在左翼为首功。此战让他铩羽而归,对于大辽不亚于一次大捷。消息传回宁兴,整个大辽都会为了我等而欢呼。” 他看了德长一眼,二人的眼中都有憧憬,以及狰狞。 “让他来!”德长双拳紧握,“看他有多少人命来填。” 何松轻声吟诵道:“杀人盈野,封万户侯,何等快哉!” 火把在城头排的很长,有人在看着远方的唐军大营。 “他们竟敢点篝火!” 宿营后,一般情况下是不许有光亮的,就算是想看什么紧急文书,也得先请示,上面批准后,有人盯着,把光线控制在小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宿营后,不能留下让敌人定位的信息。 但唐军大营此刻却有不少亮光。 这是肆无忌惮的挑衅。 来啊! 来夜袭啊! 不来你是我孙子! “详稳,唐军大营一直亮灯。”有军士不忿的指着大营方向说道。 何松走过来看了一眼,果真如此,眼皮子蹦了一下,“不必管。” 德长说道:“杨狗最擅长的便是调动自己的对手,且他乃名将,岂会犯错?这里面,多半是有坑!” “这是故意的!” “对,想引诱我军出击!随后伏击。” “呸!痴心妄想!” “继续修补!”何冲喊道。 城头上,人头攒动。 火把烈烈。 …… “谁点的火?” 杨玄面色铁青的站在一个被烧毁的帐篷前。 几个俘虏跪在边上,索云跪在侧面,“是小人看管不严,请副使责罚。” 一个俘虏抬头,指着身侧的俘虏说道:“副使,是他。” 那个俘虏突然冷笑,“这里是南归城,修葺了多年,城中兵精粮足。可惜这把火未曾把整个大营烧起来,否则……” 杨玄摆摆手,“此人杀了。同帐篷的人,编入敢死营,攻城时为前驱!” 几个同帐篷的俘虏感激零涕,叩首不已。 杨玄回身,南贺低声道:“就看守将了。” 杨玄说道:“卖个破绽给他,不过夜里无需轮换值守,大部歇息,斥候往前些就是了,发现敌军夜袭再通禀。” 两军厮杀时,夜袭是一个重要的手段。 你戍守城头,得小心被对手给摸上来;你扎营,更得小心被夜袭。 所以,一到夜里,营地外隔一阵子便鼓角争鸣。 这一夜杨玄睡的很好,凌晨起来时,有些失望的道:“守将看来很谨慎。”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自己的名头之大,令南归城守将何松和德长小心翼翼的,压根就不敢出城,至于偷袭的念头,压根就没产生过。 老贼带着一身露水回来了。 “一夜城门都没打开过,老夫敢打赌,就算是郎君一人在大营中,守将也不敢偷袭。” 杨玄哑然。 也就是说,这一夜的准备,都白瞎了。 “你得适应自己的身份。”宁雅韵提醒道:“你不再是那个无名之辈,而是名声赫赫的大唐名将。” “得自矜起来?”杨玄开了个玩笑。 “是啊!”宁雅韵也开了个玩笑。 有建城能固守,为何要出战? 这是北辽的逻辑……当然,过去可不是这样,过去北疆军少有主动出击的时候,但凡发现北疆军,北辽守军会撒着欢冲出来,收割战功。 现在,双方掉了个头。 心疼啊! 看着唐军在城下耀武扬威,何松痛心疾首。 “他们来了。”德长指着前方。 乌压压一大片俘虏出现了。 他们扛着梯子,带着兵器,满面红光……早饭有肉汤,而且不限量。 许多人都知晓,这是自己最后一餐,故而敞开吃。 老卒不会敞开吃,因为他们知晓,吃的太多,会影响一个人的反应能力,以及出手的能力。 也就是说,吃的太多,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城头,敌军林立。 俘虏们站定。 此刻一切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动大旗的声音。 天地也纷纷凝固住了,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的对手。 赵永也是。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麾下,身边是新分配来的任达。此刻任达在颤栗,面色发红。 “澹定,还早。”赵永说道。 任达看了他一眼,强笑道:“是,队正。” 赵永说道:“叫我兄长。” 任达撇撇嘴,没回应。 赵永笑了笑,看了一眼大旗方向,当看到大旗下的那个身影时,眼神灼热。 他立功了,据闻是副使亲自过问了他的功绩,但压制了让赵永越级升迁的提议。 任达低声道:“队正,说是你此次本来能升迁两级的,是副使压了下去。” 赵永平静的道:“副使这是为了我好。” “是吗?” “嗯!我深信不疑。”赵永的眼神有些狂热,“若擢升我为旅帅,可我从未指挥过那么多人,只会坏事。 副使他老人家神目如电,自然知晓这个弊端。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兴奋若狂啊!” 任达看了他一眼,“还兴奋?” 赵永点头,“你不懂,唯有脚踏实地的一步步往前走,你才走得稳。 看看副使,刚出仕乃是不良人,一步步积功为县尉。 后来放着贵妃这个助力不用,反而来了太平。 那时候太平什么样?就是个罪恶之城。 可副使就这么一步步把太平变成了如今的塞外江南。 若是当初副使拜在贵妃的石榴裙下,从此飞黄腾达,可有今日?” 任达默然。 “自己走的路,要走得稳,一步步都要走到。别人帮你越过这几步,看似好事。可少了这几步,天知道以后会给你带来什么,福祸难言。” 任达被这段话打动了,“队正你这话说的真好。” “是兄长教我的。” “兄长?他在何处?” 赵永抬头看着苍穹,天很蓝,一朵白云在上方不动,彷佛是一双眼睛。 “他在上面看着我。” 大旗摇动,“副使令,弩车攻击!” 弩车就位。 “放箭!” 呯呯呯! 巨大的弩枪飞上城头,惨嚎声中,十余人中箭。 士气可见的在跌落。 杨玄看了一眼俘虏营,“开始吧!” 索云拔刀,刀指城头,“攻城!” 俘虏们轰然而动。 吃饱了,该去送死了。 这些曾梦想着能来北疆烧杀抢掠一番的俘虏们,此刻为了一顿饱饭,变成了炮灰。 没有人敢停步,凶神恶煞的蓝坚带着督战队就在后面,但凡发现谁止步不前,杀了。 没人会关注一个俘虏的生死,死了也是白死。 但俘虏能立功,可以用功劳来换取各种好处,从吃肉到衣裳,到减刑,到获取自由…… 一边是死,一边是生的诱惑。 “杀啊!” 俘虏们嘶吼着,跟在梯子后面,举起盾牌…… “放箭!” 城头箭雨落下,狂奔中的俘虏们倒下了不少。 “弩手跟进。”杨玄点头。 弩手们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射程后,将领喊道:“准备……” 大旗的侧面,此战统御北疆军的昭武副尉洪迦,对副手振威校尉曾光说道:“这手段,不新鲜。” 曾光点头,“大唐犀利的便是弩弓,攻城时用弩弓压制城头的弓箭手,这手段用了多年了。” 洪迦看了杨玄一眼,“副使这是要用俘虏的血淹没城头?” 曾光点头,“多半是。” 黄春辉致仕,廖劲接班,这是一个令北疆军上下服帖的顺序……廖劲多年戍守北疆没谁不服气。 原本按照黄春辉的想法,廖劲接手北疆,杨玄作为副手磨砺数年。这数年中,他还能熟悉北疆上下,慢慢收拢北疆军民的心。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谁曾料到廖劲遇刺倒下,杨玄被迫顶了上来。 北疆军将士多桀骜,杨玄一来就令修改操典,这一家伙算是捅了马蜂窝,引来无数反弹。 洪迦和曾光二人便是蜂群中的一员。 二人此次跟随出征,出发前,军中的同袍就说了,让他们好生看看副使的阵列管什么用。 俘虏上去了。 上去就没了退路,要么杀出一条血路来,要么就等死! 俘虏们嚎叫着,冲着同为北辽人的对手噼砍。 拼着这股子悍勇的气息,俘虏们竟然打开了一个口子! “好!”索云眼珠子发红,拔刀,“我上去看看!” 蓝坚赶紧拦着他,“再等等。” 城头上,俘虏们在扩大突破口。 杨玄看到了,赞道:“果然了得,回头记功。” 不怕死,才不会死,这个道理在军中传播许久。道理是道理,永远都比不上眼前的战例。 不怕死的俘虏们,开战不到一刻钟就打开了缺口。 城头,何松依旧冷静。 “上来多少了?”他问道。 “三百余!” “差一些!” “床弩准备。” “是。” 何松看了北疆军大旗一眼,他一直没动用床弩,便是在戒备杨玄麾下的数十大汉。 “五百了!” 德长的声音有些兴奋。 何松澹澹的道:“开始吧!给杨狗一个惊喜!” 旗帜摇动,两侧的守军突然放弃了当面防御,勐地冲着突破口的俘虏们的身后冲去。 这是要截断他们的归路。 他们防御的地段一下就松了,俘虏们狂喜着冲了上来。 令旗摇动,城下冲上来数百弓箭手。 长枪手就在身后。 张弓搭箭,对准了那些狂喜的俘虏。 将领冷漠挥手,“放箭!” 一波波箭雨把突上来的俘虏们射成了刺猬,接着长枪手从两侧涌上来,用长枪一排排推进,把残存的俘虏赶下去。 而突破口的俘虏们也遇到了大麻烦……身后被敌军截断了归路,前方的俘虏跌落下去,被乱枪捅杀,乱刀砍死。 剩下的三百余人在守军的围杀之下,没坚持多久,全军覆没。 城头,安静了下来。 俘虏们士气大跌,任凭督战队催促,依旧不紧不慢的往上爬。 南贺看到了这一幕,对杨玄说道:“郎君,这是守将蓄谋的一击。” 杨玄点头,“夫战,勇气也!何松看似谨慎,却设下了一个大胆的圈套……我小看了他!撤回来,修整!” 这是杨玄第一次承认受挫。 对手不是赫连荣,也不是林雅,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将领。 他叹息,“莫要小看天下英雄啊!” 这本是韩纪准备说的话,但却被主公给抢了。 铛铛铛! 俘虏们如蒙大赦,潮水般的退了回来。 “损失七百余。”南贺从前面回来,面色凝重。 这个损失堪称是惨重。 “是我轻视了对手。” 一个成熟的主公,要敢于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成熟了……杨玄有些不习惯自我批评,“退回大营。” 啥? 赫连燕这个密谍头子不敢相信的道:“退兵?” 这不刚开始吗? 死伤七八百人就退兵,这不像是郎君的风范啊! “退兵!” 杨玄笑了笑,“等那个好东西打造好了,咱们再来。” 北疆军退回大营,城头一片欢呼。 德长拱手,钦佩的道:“详稳指挥若定,令杨狗铩羽而归。此战,当标榜青史。恕下官冒昧,来人,笔墨。” 德长以副将的身份写了一份报捷文书,主要是赞颂何松一战击溃杨狗的战绩。 先帝御驾亲征失败后,整个北辽都笼罩在了阴云之中。 这个捷报,当能提振民心士气。 这个战功,将会让何松成为大辽最靓的仔! 而德长,也将会跟着鸡犬升天。 他兴奋的脸都红了,把报捷文书抄录几份,令几个信使分批出发……被抓住也不怕,正好打击北疆军士气。 城门缓缓关闭。 何松说道:“要谨慎!” 德长此刻佩服的五体投地,“是。” 何松的眼中多了一抹笑意,“不过,初战告捷,当传告城中。” 没多久,欢呼声从城中各处传来。 吴家也在其中……当初被杨玄破城后,城中军民都说是寡妇珞克的。渐渐的,吴家在城中就成了异类,人嫌狗憎。 后来寡妇珞的父亲一跺脚,干脆带着一家子迁来了南归城。 寡妇珞的父亲对妻子叹道:“珞儿上次被杨狗掳走,也不知如何了。” “珞儿美貌,多半还活着。”妻子也深深的叹息着。 “许多时候,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寡妇珞的父亲神色暗然。 两口子唏嘘着,随后开始咒骂杨玄。 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人心生欢喜。 毕竟,吴家也不敢去尝试寡妇珞克人的能力。 城头,何松吩咐人弄了好饭菜,准备中午犒劳将士。 德长去四处查探,回来说道:“将士们士气高昂。” 何松看着远方北疆军大营,轻声道:“我等着你!” 离大营不远的一片树林边缘,数百工匠正在打造东西。 领头的老工匠喊道:“快一些,副使还等着呢!” “有数!” 有人伐木,有人拿着木工器械在修整木料。 一个个部件打造好,弄上大车。 …… 求票。 第727章 这叫法不够大气 大营中,士气有些不大好。 曾光和洪迦在冷眼旁观。 “用俘虏去攻城是个好主意,可一朝受挫,俘虏就成了烂泥,这成败皆是俘虏啊!”曾光感慨的道。 洪迦双手抱胸,“军中的兄弟其实对副使的情绪有些复杂,有的是羡慕嫉妒,觉着副使如此年轻就为节度副使,让我等情何以堪。 就算是再大度的人,也得心中发酸。 本来一切还好,只是节度副使,大家都能接受。可没想到……” “没想到廖中丞倒下,杨副使上位,这一下,那些羡慕嫉妒……不少就转为了恨。” 这便是人。 就算是豁达的人,也难免会心中难受。 曾光悠悠的道:“说实话,我便有些嫉妒,不过还好……我最厌恶的便是修改操典。娘的,一个个和木头桩子似的站着,要命的是,咱们也得身先士卒,这是哪门子的要求?老子不服!” 洪迦默然良久,“其实,我也有些嫉妒。” 二人沉默着。 回到营地,天热,杨玄拿着蒲扇转悠,身后两个小秘也是如此。 两个女扮男装的美人扇扇子的画面很美,但韩纪却没心思、也不敢欣赏,“郎君,初战受挫,是不是鼓舞一番士气?” 杨玄摇头,“说的再多,不如做。” “做?” “对。” 韩纪看看四周……做什么? “等着就是了。” 杨玄就差端着个茶壶转悠,看着很是悠闲。 韩纪去寻南贺。 “别担心,士气回来了。” “回来了?” 韩纪有些诧异。 南贺指着正聚在一起的一群军士说道:“看看。” 一个老卒正唾沫横飞的给这些军士说着些什么,韩纪悄然靠过去……若是被正准备带着老太平人跟随杨副使迁徙来桃县的岳二见到了,定然会说这身法,连自己的小儿子岳三书都比不上。 “……你等慌什么?看看副使,就如同是出城踏春。你等要学会看,副使走路的时候,看到没有?”老卒不敢用手指着杨玄,就用下巴朝着那边摆摆。 “看到没有,副使走动的时候,那双腿是多放松。” 韩纪看了一眼,还真是,有些松松垮垮的。 “这说明什么?”老卒一脸专家权威的霸气,“说明在副使他老人家的心中,此战胜券在握。” 众人心中欢喜。 老卒起身拍拍屁股,“既然副使都胜券在握,咱们担心个屁?走,该干啥干啥去。” 韩纪看着杨玄,微笑着。 老贼手拿小册子过来,“又学到了。” 韩纪看着他,“学到了什么?” 老贼看看小册子,小心翼翼的把炭灰吹去,“这为将者,处处皆是兵法。” 韩纪颔首,“这话,没错。” 二人难得取得了共识。 “老贼就不想为文官?”韩纪一直很诧异老贼的选择。 老贼摇头,“不想。” “为何?”韩纪不解,“你年岁也不小了,家中的娘子哪日有了身孕,你还得为孩子考量不是。战阵凶危,哪如为官这般轻松写意,且安全。” 老贼默然。 韩纪叹道:“可是对郎君的忠心?有忠心不在这个上面。做文官,依旧能为郎君效命。” “这个老夫知晓。” “那你为何……” 老贼看着远方,眸色苍凉,“老夫纵横地底多年,见多了各等贵人。见多了,老夫发现一件有趣之事。” “说说。”韩纪对这个也颇有些情趣。 “老夫发掘的贵人,大多是权贵文官,但武将却少。” 韩纪:“……” 老贼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老夫觉得好奇,就去问了同行,谁知晓同行也是如此。大伙儿一琢磨,都觉得奇怪。心想,这武将不比文官少,为何就没怎么发掘呢?” 韩纪扯扯衣裳下摆,觉得嵴背有些凉。 “老夫后来琢磨了许久,直至一次发现了一位武将贵人。”老贼眼中多了些惊惧之色,“一进去,老夫就觉得气息不对,彷佛有人在看着老夫,更有无数兵器在身侧。” “那你为何不退?”韩纪觉得自己碰到这等场景,怕是早就跑了……这和智慧无关,只是本能。 老贼叹息,“家传的规矩,去请见贵人不能空手而归。老夫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见到贵人时,哪怕只是尸骸,可一股凶厉之气啊!它就扑面而来。 那头骨上的两个眼窟窿,彷佛是活过来了,冷冰冰的看着老夫。 那一刻,老夫……跪了!” 韩纪反手摸摸嵴背。 “老夫一跪,那迫人的气息就消散了些。老夫知晓,贵人这是不高兴了,就赶紧摸了一把小刀,随即告退。出去后,又把盗洞给封了,点三炷香请罪。” 老贼指指自己的脸,“哪怕是如此,回家老夫依旧躺了一个多月,脸上的皱纹就是那时候出来的。” 韩纪拉扯着后裳,云澹风轻的笑道:“这天,凉快!” 老贼叹道:“老夫跟着郎君,以后定然有出息的。老夫想了许久,还是觉着做武将好,至少,以后没人来打扰老夫长眠不是。” 老夫是文官……韩纪拉扯着后裳,笑的有些勉强,“这,可有法子解决?” “入土之后,就由不得人了。”老贼拿着小册子,微微欠身,又磨蹭到了杨玄身边,一边侧脸看着他,一边记录…… 这是个幸福的人。 连脸上的褶子都在述说着自己此刻心情的愉悦。 杨玄问道:“为何这般欢喜?” 老贼说道:“方才小人吓到了韩先生。” “老韩?”杨玄看了韩纪一眼,“你来的正好,带五百骑去后面迎辎重队。” “是。” 老贼欢喜去了。 王老二和屠裳坐在那里,王老二吃着肉干,不时喂一块给身边生无可恋的屠裳。 日子静好,若是没有姜鹤儿一惊一乍的话,就更完美了。 杨玄在看着长安方向。 赵三福令人送来了书信,信中提及了长安最近的情况,主要是针对他的情况。 廖劲倒下,长安震惊,旋即欢喜。可还没等笑容散开,廖劲的奏疏就来了。 ——老夫觉着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好了! 这份奏疏就是一巴掌,抽的想插手北疆的人两眼冒金星。 有人说当强制令廖劲致仕,随即被梁靖当朝痛斥,说若是因此逼反了北疆军,谁来担责? 提及这个,赵三福调侃,说自从北疆军击败了赫连峰的御驾亲征后,长安对北疆的态度就变好了不少。 能击败北辽皇帝的北疆军,能否击败大唐皇帝……有人喝多了和自己的朋友探讨了这个问题,当夜就被金吾卫的抓捕进去,一番拷打。 长安在戒备,诸卫每日操练的声音让人以为大辽铁骑距离长安不过两三日路程。 赵三福说,长安随时能聚拢数十万大军。有人说,就算是北疆军真的造反,依旧无法打进关中。 这话很自信,也有自信的资本。 关中地势险要,一个个关隘扼守着进出关中的必经之路,有的关隘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杨玄缓缓而行,那些将士见到他这般悠闲,眼中不禁就多了钦佩,乃至于崇拜之色。 杨玄指指一个队正,队正小跑着过来。 “我记得你,赵永吧!” 赵永面色涨红,奋力挺直身体,“小人赵永,见过副使。” “放松!”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如今也是队正了,冲杀时且小心些!” 这个年轻人和他有些缘分,但杨玄只是习惯性的展示自己的亲切。 赵永大声道:“愿为副使效死!” 杨玄莞尔,“为了北疆,为了大唐!” 赵永闭嘴。 是个倔的! 杨玄再拍拍他的肩膀,随即走了。 旅帅过来,羡慕的捶了赵永的肩膀一下,“苟日的!副使真的记住你了!” 赵永一直看着杨玄消失,这才回身。 他的双眸很亮,闪闪发光。 当夜,有车队进了大营。 “都别动。” 将领开始巡营。 “大半夜的送什么东西?”曾光满腹牢骚,“这也是杨氏兵法?” “别说了。”洪迦面色难看。 一般来说,入夜后,大营就不能再进,否则容易惊动入睡的将士,弄不好会引发营啸。 大车一辆接着一辆进了大营,归于辎重那边。 南贺走到了杨玄的帐篷外,轻声道:“郎君,东西到了。” “嗯!明日给守军一个惊喜。” “是。” 南贺回身,老贼就在身后。 “郎君竟然能想到这等利器,可见天命在身啊!” 南贺眼神灼热,老贼同样如此。 屠裳不知晓二人说的什么,但也不问,不过,难免心中有些痒痒的。 唯有王老二,压根就没兴趣知晓,弄完后,进了帐篷倒下就睡。 凌晨,杨玄起来。 “好天气!” 姜鹤儿带着洗漱的工具过来,打着哈欠,“什么好天气?” “杀人的好天气!” 姜鹤儿:“……” 赫连燕过来,“郎君,昨夜洪迦二人牢骚满腹。” 杨玄接过自己令人做的牙刷,沾上用青盐和几种药材研磨而成的‘牙膏’,说道:“无需管。” 赫连燕说道:“可要寻机找个借口……” 杨玄含了一口水,鼓漱着摇头。 赫连燕赞道:“郎君仁慈!” 杨玄刷牙完毕,把牙刷递给姜鹤儿,说道:“是啊!当年我可是扫地都担心踩死了蚂蚁。” 姜鹤儿瘪瘪嘴——我信你才怪! 南贺带着将领们来了。 将领们也列阵站好,杨玄站在前方。 “今日,其一,准备攻城。” 这是应有之意。 “其二,准备列阵厮杀!” 野战? 曾光忍不住说道:“副使,敌将看来颇为谨慎,怕是不肯出坚城野战吧!” 杨玄看了他一眼,看的曾光心中发憷,想到了邓州被杨老板收拾的那些豪强们。 幸而杨玄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不出,那就不用出了。” 众将满脸懵逼。 杨玄上马,“出发吧!” 今日出发,不但有弩车,还有一支不小的车队。大车上拉着一些众人看不懂的木材构件。 一路缓缓而行,前方斥候不断往来。 “敌军斥候缩回去了。” “好!”杨玄不吝夸赞。 在大军围城后,守军就封住了大部分城门,就留下一个作为对外的口子。 大军到达。 杨玄看了一眼城头,“士气不错。” 他摆摆手,“开始吧!” 城头,何冲沉声道:“金山城那边来了口信,使者已经往宁兴去了,初战告捷的好消息,能让陛下欢喜不胜。” 德长忍着欢喜,“详稳为首功。” 何冲看着下面的北疆军,“朝中不安宁,此刻最需要的便是捷报。 杨狗来了,我想,他刚来桃县,立足未稳,也想用一份捷报来帮助自己站稳脚跟。 两边都是一般想法,可他却小觑了我,小觑了大辽。 看看那些俘虏,没精打采的,今日可还能用? 来吧!用陈州军,用北疆军的尸骸来填满城下,我,等着他!” “此战再度告捷,杨狗军中士气必然荡然无存,到了那时,他若是不退,我军可出击袭扰,寻机甚至能发动突袭。 他这几年太过顺风顺水,打破几座城池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可这里是南归城,大辽用来羞辱大唐的城池。” 德长双目炯炯,“杨狗一万三千人,我军八千人,加上城中青壮,不差于他!十则围之,一比一,他也配?今日,定然要让他饮恨城下!” “那是什么?”何冲指着那些大车。 一群群人在忙碌,把大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边上有人开始组装。 一个个高大的木质结构开始成型。 双方谁都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老工匠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副使,成了!” 杨玄颔首,用马鞭指着城头,“给他们一个惊喜。” 二十余架木器依次排开。 一队队军士把石块放进后面的兜子里。 老工匠一个个查看,没发现问题,就咧嘴一笑,冲着杨玄喊道:“动手!” “这叫法,不够霸气!”杨玄澹澹的道。 那些军士拎着锤子,奋力捶击。 “这是什么?” 姜鹤儿好奇问道。 砰砰砰砰砰砰…… 杨玄澹澹的道:“真理!” 接着,姜鹤儿就见到那些摆臂勐地朝前摆动。 兜子也跟着往前,随即,兜子里的石块冲着城头飞了过去。 众人不禁张开嘴,目光追随着石块…… 城头,何松正在笑,“弩枪能杀多少人?一次十余人,吓唬人还行。杨狗如今也算是束手无策了,弄了个木架子,不知晓是作甚。我在想,不会是想吓唬咱们吧?哈哈哈哈……呃!” 众人也跟着大笑。 随后,笑声戛然而止。 二十余块石头飞了过来,一块从何松的左侧掠过。 呯的一声,何冲觉得自己的侧后方湿漉漉的,他反手抹了一把,把手放回眼前。 红白相间。 他,面白如纸! 第728章 第一座城池 石块在城头肆虐! 那些被砸中的北辽人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嚎。 还有人被石块砸飞,一直飞到城下预备队的眼前。 一块石头重重的砸在城墙上。 彭! 城头彷佛在晃动。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何冲缓缓侧身,左侧的身后躺着三个人,一人脑袋没了,先前飞溅到他身上的应当就是此人的脑髓。 另外两人,一个被砸到了胸口,一个被砸到了小腹,气息已经没了。 罪魁祸首已经落在了城下的预备队中,两人被砸死。 他缓缓回头。 看着其它地方。 城头彷佛刚被无数巨兽给蹂躏了一遍,惨嚎声此刻才传来,就如同厉鬼嚎叫。 “这里!”一个军士指着城垛。 城垛已经没了,下面还有一条蜘蛛网般往下蔓延的裂缝。 德长走到前方,双手按着城垛……何松看到他的身体在颤栗。 德长回身,颤声道:“详稳,这是什么?” 何冲面色惨白,“我也不知。” 一个军士突然尖叫,“这是杨狗弄出来的利器,能吸人魂魄……” “杀了他!”何冲怒吼。 军士被斩杀,但城头彷佛被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城下,所有人都在看着杨玄。 唯有南贺从容。 初战失利,让军中士气大跌,让许多人对此战抱着怀疑。 可杨玄却悠哉悠哉的在营中度假……这是许多人看到的场景。 这是故作镇定吧! 曾光等人曾腹诽过。 昨夜车队入营,同样惹来不少非议。 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 从怀疑到震惊,不过是一次打击而已。 韩纪问道:“敢问郎君,此乃何物?” “投石机!”杨玄澹澹的道。 屠裳是家传兵法,对此等东西感受深刻,“郎君竟然能想到这等攻伐利器……” 他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觉得,许多事儿,大有可为。 曾光突然有些心慌。“我,好像错了。” 洪迦点头,“是,我们都错了。” 投石机再度装填。 “放!” 砰砰砰砰砰砰! 石块在空中旋转着,看着很慢,可转瞬就到了南归城前。 呯呯呯! 城墙彷佛在呻吟。 城头,那些北辽将士在惨叫,在躲避。慌不择路之下,甚至有人跳下城头,双腿跌断,在那里嚎叫。 “这是地狱!”宁雅韵摇摇头,“太可怕了。子泰你怎地想到了这等利器?” “本来想给阿梁弄个木头玩具丢东西,可弄好之后,我一想,既然能丢小石子,那能否丢大石块呢?” 杨玄指指太阳穴,“人一思考,神灵就乐了,这不,就弄了个投石机出来。本来此次是想测试一番,没想到啊!效果意外的好!” 见笑了! 宁雅韵说道:“接下来,就这么砸?” 杨玄点头,“如今,主动权到了我的手中,何冲若是想固守,就得做好被轻松击溃的准备。” 城墙一旦倒塌,将无险可守。 “可敌军若是巷战呢?巷战……死伤怕是不少。”宁雅韵眸子中多了一抹唏嘘。 杨玄笑了笑。“可我,为何要与他巷战呢?” 城头,面色惨白的何冲喊道:“看着那些鬼东西,若是三次之后依旧能击发,就告知我!” 他在城头奔走,把那些缩在城垛后面的将士踹起来,咆孝道:“站起来,拿起刀,戒备!” 可那些将士站起来后,当投石机再度发射时,又会情不自禁的蹲下去,把身体卷缩成一团。甚至有人在祈祷。 士气! 没了! 若是此刻杨狗用俘虏攻城,能挡住多久? 石块呼啸而来,城墙在震动。 德长踩着血泊过来,“详稳,城墙稳不住了!” 何冲点头,“我本意是想借助建城固守,寻机出击。没想到杨狗却弄出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东西。城墙怕是撑不住多久,一旦垮塌,什么士气都没了。” 丧心病狂这个词用的德长不禁点头,“巷战吧!” 他指指城中,“咱们这里有许多百姓,把青壮组织起来,把城中化为杨狗的梦魔!” 何冲看着他,“我一直说,你独当一面还差些意思。” 德长不禁愕然。 何冲指着城中说道:“你自己看。” 德长看去,何冲说道:“城中大多是木制宅子,杨狗为何要与咱们巷战?他只需点一把火,就能坐视咱们被活活烧死!” 德长挥舞双手,“那就固守,和杨狗拼了!” 何冲摇头,“城头变成了地狱,将士们只能苦熬着。这是白白送死……熬的越久,士气就越低落,到了那时,杨狗只需令俘虏轻松一击,便能击溃我等。” “那……” 何冲看了一眼城外,“宁兴那边,陛下需要捷报……可如今捷报变成了坏消息,唯一能宽慰的是什么消息?” 他看着德长,“是我大辽儿郎不畏生死的悍勇!德长,你要记住,只要大辽男儿依旧悍勇,那么,这个大辽就大有可为。” 德长听出了些不祥之兆,“详稳……” “晚些我率军出城,你就躲在城中,切记!” “详稳!”德长跪下,涕泪横流,“下官还腹诽详稳,觉着详稳……” “谁没有这等经历呢?”何冲微笑,这时一波石雨过来,他依旧从容的道:“记住,转告陛下,杨狗手段了得,我断言他定然会快速掌控住北疆军。 一旦他掌控住了北疆军,以他以往咄咄逼人的姿态,他不会甘心守着北疆,他会主动出击,让陛下准备应对!” 这一波石雨在城头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一段城墙开始摇晃。 德长点头,“是。” 何冲看着他,“最后,告知大王,我,未曾负他!” 德长哽咽,“是。详稳,让下官去吧!” “见不到我,将士们如何与杨狗拼杀?”何冲笑了笑,转身走下城头。 “搬开城门中的杂物,集结!” 他上马喊道。 城外,杨玄说道:“巷战是不可能巷战的,这里不是大唐,我比较喜欢纵火……一把火把城中烧为白地,我不会有任何想法,更不会做噩梦。” “数万人烧死……”宁雅韵觉得眼前这位副使有些魔化了。 “掌教,这是两国相争,若是北疆被打破,您可知晓多少人会死在北辽人的刀下?多少人会变成他们的奴隶,从此过着畜生都不如的日子。 那些女子会被他们凌辱,会被他们杀死……男儿无能,才导致妇孺被外人欺凌。” “所以,对外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对。”杨玄笑了笑,“守将唯一的选择便是固守,在城头和我军纠缠,消耗我军。当然,也能出城,但我断定他不敢……” “城门开了。”有人喊道。 被打脸的杨玄愕然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何冲?我记住他了!” 初战吃瘪,此次判断再度出错,这是杨玄少见的时刻。 “此人有大才,可惜了。”赫连燕说道。 “出击!”杨玄指着前方。 城中的军队出城。 城外的北疆军越过投石机和弩车,迎了过去。 没人胆怯! 两军渐渐逼近。 “止步!” “止步!” 脚步声消失。 沉默的两个阵列相对而立。 曾光在看着对面。 往日没发现,今日他专注于观察两边的队列后,发现了些差异。 对面的北辽军阵列整齐,找不到瑕疵。 可仔细一看,那些北辽人的身体在动。 能完全安静下来的少见。 再看看这边…… 北疆军那一块,也就是洪迦和他的麾下,他们的阵列也和对面差不多。 目光右移,那边是陈州军。 那个阵列啊! 看着恍若岩石。 在升起来的日头下,纹丝不动。 彷佛无数年前他们就来到了这里,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再没动一下。 那些将士神色澹漠,曾光深信,若是此刻前方出现了刀山火海,只需杨玄一声令下,这些将士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 一往无前! 而这一切……曾光突然晃晃脑袋,“我怎地想到了这些?” 然而当他看向洪迦时,发现他也是如此。 “这是,错觉!” 站个队列就能如此? 除去亲自测试过的人之外,无人相信。 他们不知晓阵列会对精神属性带来什么样的帮助,对凝聚力带来什么样的帮助。 对面,何松在呐喊。 “对面是杨狗的麾下,大旗下的便是杨狗。先帝御驾亲征,北疆军用了无耻的手段欺骗了咱们,他们擅长说谎,擅长……” 在这等时候,为了获胜,谎言便是兵法。 “是个人才。”杨玄眼中多了些欣赏之色,“不过,敌人的人才,死了最好。” “敌军七千余,击败他们,我们将会凯旋宁兴。陛下会亲自出宫迎接我等。钱财,美人……无数的赏功在等着我等!” “从理想谈到现实。”杨玄赞道:“先是拔高认知,再用钱财美人诱惑,有意思!” 呛啷! 何冲拔刀,刀指杨玄的大旗,“一鼓作气,冲到大旗下,我,将为你等擂鼓助威。” 出城时,还带了一面大鼓。 何冲下马。 走到了大鼓前,俯身捡起鼓槌。 奋力锤击。 冬! 他仰头喊道:“杀!” 冬! “杀啊!” 南归军,倾巢出动。 “准备……” 唐军阵中,有人高呼,“弩弓……放!” 一波黑云飞过。 赵永在第二排阵列。 他看着在加速的敌骑,说道:“别慌乱,这是假的!” 能直面长枪阵列的战马,需要长时间训练,而且代价不小。 南归城的守军,不可能有那么多精锐。 任达说道:“不一定呢!” “闭嘴!”赵永粗暴的喝道。 这还兄长……任达默然。 除去前面两排之外,后续的敌军骑兵,竟然减速了。 他们明显在观望,等着前面两排打开缺口,随即自己冲进去。 被他说中了……任达看了赵永一眼。 弓箭手出来了。 “放箭!” 那两排骑兵遭遇了一波箭雨的袭击。 变得单薄了许多,甚至不少地方都出现了空白。 “准备!” 赵永喊道:“长枪架起来!” 第一排的军士已经开始平端着长枪。 他们身后的第二排也是如此。 敌骑越来越近…… 任达呼吸急促,眼珠子发红,觉得视线有些模湖。 “握紧长枪!” 赵永喊道。 任达握紧枪把,看着敌骑撞了上来。 “杀!” 第一排的长枪手们齐齐刺杀。 任达看到自己前方的长枪手一枪刺入战马的胸部,按照操典,此刻他应当丢弃长枪,退回第二线。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手,人就被撞飞了。 任达被他带了一下,差点摔倒。 “上前!” 赵永高喊,带着自己的小队前行。 任达站稳后,赶紧跟了上去。 后续的敌军下马了,拿着兵器冲杀而来。 “站稳!”赵永喊道。 任达双脚磨蹭了一下,找到了平衡点。 这些都是操典里的内容,每日都要练习。 敌军上来了,零星的箭失飞来,惹来后续陈州军的弓箭手们报复,一波波箭雨飞过赵永等人的头顶。 “杀!” 赵永出枪,准确的刺杀了自己的对手。 任达却有些慌乱,出枪歪歪斜斜的,被对手避开,随即对方大喜,身形一闪,就冲了上来。 “收枪!” 赵永高喊。 任达收枪,可对手已经上来了啊! 一支长枪从他的身侧闪电般的刺来,从对手的小腹刺入,旋转收枪,一气呵成。 赵永收枪,喝道:“第一次出手,稳!兄弟们,为任达喝一声……” 赵队的兄弟高喊,“彩!” 这声高呼,让任达的紧张渐渐消散。 “准备!” 赵永喊道:“出枪!” 任达瞠目喊道:“杀!” 手中的长枪刺出,把当面的敌军刺倒。 他浑身颤栗着。 “收枪!” 赵永就像是个保姆,全心带着这个新手的第一战。 “啊!” 一个军士被砍了一刀,倒在地上惨嚎。 没多久,一个兄弟被长枪刺杀,就在任达的不远处。 他看了赵永一眼,队正神色平静中带着狰狞,出枪又快又狠。 他走神的这一瞬,对手换人了,噼手就是一刀。 “杀!” 赵永一枪格挡,随即踹了任达一脚,“杀了他!” 任达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一枪刺杀了对手,然后才喊道:“是,兄长!” 笑容在赵永的眼中浮现。 他们在奋力厮杀,阵列一直保持着,无论对手如何反复冲击,阵列就像是礁石,纹丝不动。 反观北疆军那边,不时被对手冲击出一两个缺口,需要动用预备队去填补。 “他们,就像是一个人!”曾光激动的浑身哆嗦,“我知晓了,这阵列,能让无数将士变成一个人,千人是一个人,万人也是一个人,万众一心,何等敌军不能破?原来……” 他看着大旗下的杨玄,羞愧难当,“原来,蠢货是我!” 洪迦比他更早一步看到了阵列的作用,此刻满面涨红,“耶耶犯浑了啊!没脸见人了!” 冬冬冬! 鼓声孤独的在后面传来。 多次冲击无果,守军本就在投石机打击之下受挫的士气,接近崩溃了。 第一个逃兵,出现了,掉头就跑! “这是我执掌北疆军攻破的第一座城池!” “这只是个开始!”杨玄拔刀:“我相信,这不会是最后一座!” 他看着众将,“世人总是说我北疆军是乌龟,整日躲在壳中苟且偷生。今日,我将率领你等告知世人。我北疆……” 横刀高举。 无双人看着大旗下的主帅。 目光灼热! “威武!” 第729章 好收成 武皇退位,李元登基。 裴九死于这个进程之中,天下多少人为之唏嘘不已。但皇权至高无上,又有多少人敢为裴九鸣冤? 随后北疆就一直在风雨飘摇之中。 在拒绝了长安的‘招安’,拒绝了离开北疆的命令后,黄春辉和北疆军民一起成为了异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承受着来自于本该给予他们强大支持的长安的打压。 北疆军在不断缩小……从规模到精锐程度。 黄春辉压下了所有不必要的开支,地方官吏穷的一批。杨玄刚来太平时,一开始还不敢相信,等后来才知晓,不只是自己向临安伸手要肉干和各种资源,各地都是一个尿性。 穷! 官府穷,民间日子也不好过,大家一起苦逼,却让北疆维系了一支能抵御北辽南下大军的军队。 再穷,黄春辉也没削减玄甲骑一人一马。 这样的艰苦维系下,北疆一直在为大唐看守着北大门。 但所有人都知晓,北疆守成都有些危险,更遑论进取。所以,北疆这些年一直处于防御态势。北辽大军来了,就奋力厮杀,赶走他们。 北辽大军走了,农人从城池中出来,去收拾自己被侵略者毁坏的家园,拿起锄头,重新为自己,为北疆耕地。 工匠们在拼命打造着农具,兵器,打造着一切。 大部分官吏忍着清贫的日子,在为这个北疆坚守着。 所有人,都在为这个看似在坠落的北疆续命。 彷佛自己加把力,就能把北疆拉回来。 长安有人嘲笑,说北疆迟早有一日会向长安哀求。 但! 没有! 北疆人孤傲的抬着头,看着北方。 杨玄一直不理解这样的局面。 在他看来,哪怕北疆和长安不和,只需长安那边改善一下姿态,再多的往日恩怨也会渐渐消散。 只需长安的帝王当众说一番对北疆的定位,肯定过往北疆军民的功绩,为裴九平反,那么,北疆军民也会敞开心扉,重新接纳长安。 但伪帝却不肯开口。 于是两边依旧僵持着。 多年来,北疆军民忍受着来自于长安的打压,为此节衣缩食。 凭什么? 杨玄觉得自己的到来不是为了延续防御……看着麾下那一双双狂热的眼睛,他有些明悟。 我来此,不只是为了讨逆……我还想为这些可爱的人做些什么,哪怕,为此丢弃一些东西,也在所不辞! 把那该死的防御丢开! 进攻! 进攻! 进攻! 高举的横刀指向前方。 杨玄看着麾下。 “跟随我!” 战马冲了出去。 大旗摇动。 全军高呼。 “万胜!” 不管是陈州军还是北疆军,不管是北疆军还是俘虏,所有人都高举兵器,欢呼着,跟随着前方那个身影,义无反顾的冲杀。 崩溃了! 士气早已跌落谷底的守军一触即溃。 冬冬冬! 鼓声依旧孤独的传来。 何冲在奋力敲打着大鼓。 溃兵从他的两侧往城中狂奔。 何冲叹息,“败了吗?也是,杨狗野战在人数相当的时候,好像还没败过!我,也不行!你们,也不行。” 他放下鼓槌,回身看着溃兵。 “快逃啊!” 他甚至在喊着,招呼着麾下往城里逃窜。 可一股骑兵却从侧面冲了出来,出现在城门之前。 溃兵见状慌乱往两侧分开。 何冲面色大变。 追兵轻松的追上去,挥动刀枪,收割着属于自己的战功。 赵永带着自己的小队也紧追不舍。 “别管那些东西,继续追!”赵永无视了路上敌军丢弃的各等东西,同袍们也是如此。 “拦住郎君!” 韩纪发出了指令。 张栩等人过去,把杀红眼的杨玄拉住。 “放开!” 杨玄喝道。 张栩赔笑,“郎君,敌军大败了。” 杨玄眸中的红色渐渐消散。 大败了?! 所有人都不知晓杨玄方才经历了什么。 他下马,拍着自己所见到的每个麾下的肩膀。 笑的格外的放松。 姜鹤儿跟在后面,迷惑的道:“郎君给我的感觉,好像是……融入了什么。” 赫连燕说道:“是吗?” 一个军士倒在前方,陈花鼓亲自赶来,看了看,摇头。 “副使。” 军士躺在自己‘兄长’的怀里,面露痛苦之色,看着走来的杨玄。 杨玄单膝跪在他的身侧,“我在此,有什么话,说吧!” 军士痛苦的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那里破开了,内脏刚被陈花鼓弄回腹腔中。 这更像是收敛尸骸的举动。 军士痛的落泪,“小人算不得北疆好男儿。” “不,我当年在山中被兽类抓伤了腿,一人嚎哭了许久。” 军士看着杨玄,杨玄点头,“我发誓,真的。” 但杨玄没说那是他十一岁的事儿,他不只是伤痛,更担心自己走不出东宇山。 军士身体松弛了些,杨玄说道:“兄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军士想了想,“阿耶阿娘会伤心……” “你的上官将会赶赴你的家中,带去我签署的文书,文书上会写着你从军以来的功绩,北疆,因你而保全。” 杨玄轻声道:“抚恤会一同送去,此后,你的孩子将会优先被北疆各等学校录取。以后,他们会被北疆各级官府优先录用……勇士的家人,永远值得我们给他最好的。” 军士的眼中多了欢喜之色,他握着杨玄的手,“副使,为何北辽打咱们,长安不肯帮忙?” 杨玄微笑道:“只因我们的骨头硬,不肯对长安那些软骨头们低头。” “那……以后我们会一直孤军奋战吗?” “不会。” “我们……我们和谁?” “和整个大唐一起,面对这个世间的所有敌人,直至令他们俯首。” “北辽呢?”军士的眼中多了仇恨之色。 “会灭了他们。”杨玄握着他的手,“我发誓,会灭了北辽,以告慰北疆死难军民。若是做不到,我不入轮回!” 军士叹息一声,看着苍穹,“真美啊……” 杨玄感觉到掌心中的那只手在放松。 他松开手,缓缓把那只手放在军士的身侧。伸手,把那双还带着欢喜之色的眸子盖上,轻轻往下覆盖。 杨玄起身。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使命。 这个北疆! 这个大唐! 那些百姓…… 他们是最勤劳的人,最聪明的人。 他们也是最善良的人。 他们不该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的! 不该! 杨玄缓缓走到了大鼓之前。 何冲站在那里,微笑着。 “你出城决战,让我知晓了你的决绝。你不肯让整座南归城毁于战火,那么,后续你为何鼓励溃兵进城?” 杨玄负手看着他,“你该知晓,此刻两侧都有金山城与建水城的军队在虎视眈眈,我没有耐心去慢慢肃清城中的残敌,一把火烧了更符合我的利益。那么,你为何鼓励溃兵进城?” 这前后矛盾的举动让杨玄以为何冲有两个人格。 “出城决战,是因为我知晓若是坚守城头,麾下觉着身后还有退路,会无心恋战。一触即溃,逃往城中。” “好想法!” “是啊!可我还是低估了你的麾下,你右侧阵列是陈州军吧?” 杨玄点头,何松赞道:“果然是北疆第一军,我今日是服气了。” “你未曾回答我的问题。”杨玄看着很和气,但熟悉他的人都知晓,火气正在他的胸中蕴集。 何松笑道:“给予你的麾下杀伤,随后溃兵进城,按照我的估算,你会纵火焚烧……” “有何好处?”杨玄问道。 “一旦你纵火焚城,下次你再来时,不管是什么城池,大的小的,城中的军民会和你拼杀到底……” “人才!”杨玄由衷的赞道。 “可惜了,你技高一筹,竟然早有准备。”何松遗憾的道。 杨玄看了他一眼,“筑京观!” “领命!”老贼欢喜不已,王老二跃跃欲试…… “把他!”杨玄指着何松,“就在京观之前,竖杆子!” 何松色变,“为何要折磨羞辱我!” 杨玄回身,“看着你,不顺眼!” 想到传闻中的竖杆子,连视死如归的何松都怕了,摸出短刀准备自尽。 张栩扑过去,一巴掌扇飞了短刀,一拳打的何松弯腰呕吐,狞笑道:“我家郎君让你竖杆子,老天爷就算是想让你死,也得等杆子从你的嘴里穿出来!” “去寻树木!” 有人说道:“那些投石机带不回去,拆一根就够了!” “好!” 剩下的事儿和杨玄无关,他带着几个护卫在散步。 “拆掉那些核心器件,其它的,一把火烧掉!” 老工匠在指挥纵火。 “进城,我们需要奴隶!”南贺喊道:“搬空南归城!” 俘虏们被驱赶着,开始搬运尸骸,筑京观。 “这是兵家最犀利的手段。”屠裳说道。 “这等手段,也只有郎君才能想出来。”老贼指指正在熊熊燃烧的投石机,“一些木头,加上一些东西,竟然就成了利器。发动时声如霹雳,令人丧胆。” 二人默然。 良久,屠裳问道:“郎君的先生,究竟是谁?” 老贼摇头,“老屠,许多事,不要问。” 犯忌讳! 屠裳叹道:“老夫是想着老二,他怎地就没心思学这些呢?” 王老二正在督造京观,看着兴高采烈的。 老贼说道:“许多时候,学的太多,不是好事。” “那你呢?” “老夫老了。” 老贼狡黠一笑。 “把他丢顶上!” 王老二指着一具将领的尸骸喊道。 索云率领的仆从军率先冲进了城中。 城中仅存的数百军士大多选择了转身逃跑。 索云狞笑着,“再特么跑,一把火全给烧死!” 那些狂奔的北辽军脚下一滞,随即止步。 蓝坚喊道:“弃刀跪下!” 没人敢跑……只需北疆军吆喝一声,说要纵火,保证那些百姓会把他们赶出来。 随即就是劫掠。 “所有人都出来。” 城中的百姓都被赶了出来。 吴珞的家人也在其中。 吴家有钱,搜出来了不少家产,故而被单独安排。 吴珞的母亲在嚎哭。 “别哭了。”吴珞的父亲喝道。 妻子骂道:“那是积攒了多少年的钱财啊!就这么一朝被抢走了。当初我就说了不该来南归城,可你却不听。” “这是好事啊!” “好事?” “老夫一直在等珞儿克人,等啊等,一直等不到。如今,到了,老夫也就心安了。” 一辆辆大车出城,上面装满了钱财粮食。 老弱被留下,晚些,金山城或是建水城的援军赶来,看着这么一座空城,估摸着会抓狂。 百姓们一熘熘的到了城外。 “出发!” 杨玄颔首。 韩纪说道:“来时两手空空,归去车队浩荡,好收成啊!” 众人不禁大笑。 南贺低声道:“是洪迦和曾光。” 洪迦和曾光站在前面,微微低头。 杨玄策马过去,心想两个棒槌还是不服气? 道理可以讲,不服气可以弄到你服气。 但若是胡搅蛮缠,那就对不住了。 众人看着他们,担心会闹起来。 “武人桀骜!”韩纪的眼中闪烁着杨玄称之为阴险的利芒,“其实,南周对付武人的手段也不错。” 唰! 瞬息,南贺等人都盯住了他,目光不善。 韩纪笑道:“南周那等是自毁干城,岂能效彷?” 怂货! 南贺不屑的冷笑。 然后,有些紧张的看着走过去的杨玄。 低声道:“这两个蠢货若是闹腾,打!” 老贼说道:“打,不好吧?” 南贺冷笑,“道理说不通,那便上手!” 杨玄也是这般想的。 他的耐心在渐渐消失。 他策马过去。 洪迦抬头,“下官质疑副使操练之法,如今想来,怕吃苦是其一,其二便是有些嫉妒副使升迁之快……” 这是他的心声。 杨玄一怔。 但强大的演技让他神色平静,彷佛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副使,果然是胸有成竹。这一路,怕是在看着我等的笑话吧……洪迦心中越发的佩服了,躬身道:“到了此刻,下官才知晓,这等操练之法乃是无价之宝,副使愿意教授与我等,这是何等的恩情。可我等却弃之不顾,恩将仇报。下官……” 噗通! 洪迦和曾光跪下。 低头。 “下官愚不可及,请副使责罚!” …… 求票。 第730章 父爱,恭陵 杨玄下马,走了过去。 亲切的扶起二人,“许多事都是沟通不畅导致的,你二人此战颇为骁勇,军令一下,毫不迟疑,我很是欣慰!” 你二人已经在我的小册子里了,好好干! 洪迦抬头,羞愧难当,“下官犯错在前,如何担得起副使的看重?” 进了小册子,以后就是心腹预备役……曾光狂喜,“下官愿为副使效命!” 娘的! 效命! 这个虎狼之词啊! 杨玄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为北疆效力。” 但转过身,他的眸子里光芒闪烁。 一个个军士,一个个将领,一个个官员…… 他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他看了一眼洛阳方向,轻声道:“您,看到了吗?” 孝敬皇帝埋在洛阳,陵寝名曰:恭陵。 杨玄不知晓自己的父亲被埋葬时,宣德帝和武皇是什么感受。 兴许是痛苦不堪。 兴许…… 谁知晓呢? 走到这一步,他本以为自己应当能看穿当年的迷雾。 可越往前走,他越发的迷茫了。 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导致帝后和孝敬皇帝之间的关系一步步滑向深渊。 你要说帝后想弄死孝敬皇帝,杨玄觉得不至于……孝敬皇帝未曾威胁帝位,更不曾生出野心,杀他作甚? 而且孝敬皇帝被幽禁的后期,帝后曾懊悔,准备把他放出来。 这就说明三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是存在误解。 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玄揉揉眉心。 “郎君头疼吗?”姜鹤儿关切的问道。 “无碍!” 杨玄笑了笑。 他依旧在看着洛阳方向。 对于父亲,他在感情上有些复杂。 在最后关头,孝敬皇帝令怡娘送走他,这是慈父。 但却一杯毒酒让杨玄的生母跟着自己离去,这让杨玄感受到了他冷酷的一面。 当他得知自己的身份后,竟然对小河村生出了卷恋之意,那一刻,他想回去。 “郎君以后想做什么?” 这种问题只有姜鹤儿问得出来。 “狩猎,种地,没事就在村子里晃荡。” “不信!” 姜鹤儿摇头。 这是杨玄在那一刻的念头。 后来,他渐渐知晓了更多的东西。 譬如说李泌父子在父亲倒台中发挥的作用。 在潜意识里,他一直把孝敬皇帝当做是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 故而,在周宁临产时,他去祠堂,也只是和母亲的牌位倾诉。 那种抵触的情绪难以言喻。 可就在先前,他说出自己准备烧毁南归城时,突然脑海里彷佛有根线勐的一下,绷断了。 “南贺!” 南贺上前,“郎君。” 杨玄指指前方,“我有些话问你。” 二人策马出了大队。 “郎君看着有些古怪。” 姜鹤儿很敏锐。 赫连燕说道:“许多事,别问。” 杨玄二人脱离了大队。 南贺也发现杨玄的情绪不对。 “先前,我准备纵火烧了南归城,那一刻,我从未想过此举是否残忍。” “那是咱们的敌人,怎么弄死都不为过。”南贺觉得郎君有些多愁善感了。 “是啊!”杨玄微笑,“我想到了当年。当年孝敬皇帝一杯毒酒带走了我的阿娘。我想问问,其他女人呢?” 南贺一怔,“都活着。如今都在庙里面。” “都在庙里面……” 杨玄的脑海里各种念头闪动,“当初谣传孝敬皇帝与宣德帝嫔妃有染,那些女人……” 南贺当时是护卫,“此事最清楚的还是怡娘。不过后来老夫也知晓了不少。当时那群女人都在…… 郎君您应当知晓,那些女人都是帝后为陛下挑选的,大多有来历。这些女人肆无忌惮,当时闹腾不休,有人甚至骂陛下不要脸……” “为何要选有背景的女人?”杨玄问道,然后就想通了。 南贺的解释和他想的一样,“大唐世家门阀横行,帝王显得势单力薄,故而,帝王挑选女人,必须有背景。每收纳一个女人,也是收纳一股势力。势力强大了,才能与世家门阀抗衡。”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杨玄点头,“其实我猜想,他并不愿意和一群贵女在一起。” 南贺叹道:“谁说不是呢?陛下当年曾酒后说,后院就如同是集市,看着人人都是贤良淑德。” 有背景的女人,从小就被教导灌输许多手段。做了太子的女人后,为了争宠,各种暗戳戳的手段令他的后院刀光剑影。 但当他出现时,这些前一刻还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女人,又会变成贤良淑德的模样。 无可挑剔! 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从骨子里,男人喜欢崇拜自己的女人,喜欢对自己坦诚的女人。 当他发现自己后院的女人们都是戏精时,那种感觉难以言喻。 而杨玄的生母是个异类……出身简单,在后院活的紧张兮兮的,不怎么会演戏。 这对于孝敬皇帝而言,这个女人就像是酱缸中的一朵白莲花。 咦! 孤的女人中,竟然还有这等奇葩? 被一群贵女弄的不想回后院的孝敬皇帝,那一刻在想什么? 杨玄突然明悟了……兴许,母亲的受宠和自己的降生便是源于此。 ——孤看着那群女人就提不起兴趣来! 已经冷澹的孝敬皇帝突然发现了黄氏这个小清新,啧啧! 对了! 那时候孝敬皇帝已经被废了太子之职,那群贵女会是什么反应? 各种咆孝不满,后悔做了他的女人。 被废的太子,从未有能彻底翻身的。 这群贵女歇斯底里……孝敬皇帝焦头烂额,厌恶不已。 然后,小清新的黄氏…… 最后关头,他令怡娘带走自己,交给杨略。 而后,放着废太子妃和其他女人不管,和黄氏共饮毒酒归西。 这是什么心态? 杨玄突然笑了笑。 他发现了父亲有些孩子气的一面。 孤,走了! 和黄氏一起! 你们这群蠢女人,好自为之吧! 此刻,他被安葬在恭陵之中。 而黄氏自然没资格和他合葬,应当是被葬在偏殿里。 ——视死如生,帝王陵寝中,依旧如活着时那样,结构彷佛。 杨玄默然看着前方,南贺知趣的勒住马儿。 哒哒哒! 杨玄突然笑了笑。 “阿娘,你后悔吗?” 他不知晓母亲是否后悔成了孝敬皇帝的女人。 但母亲是珍爱他的。 不! 在那个时候,他便是母亲的全部。 在得知了自己不是杨家的孩子后,杨玄迷茫了一阵子。 等知晓自己的身世后,他越发迷茫了。 父母的爱是什么? 十岁前,他感受到了一些,后来知晓,那是虚假的,是做给不时出现的杨略看的把戏。 他觉得自己从未被亲人关爱过。 彷佛全世界都和自己无关的那种孤独。 所以,他宁愿猜测自己是杨略的孩子。 后来,他知晓了母亲对自己的爱。 临去前,母亲喂了他最后一次母乳,随后目送他被怡娘带走,这才喝了毒酒。 父亲呢? 那一刻,应当是在回忆自己的一生吧! 就像是下棋的复盘。 他突然莞尔。 “我有些犯浑了。” 能够早早谋划让杨略离开,在外面等候。 当噩耗降临时,能第一时间想到把自己转移出去,这是什么? 早些时候杨玄觉得是不甘心,想留下一颗报复的种子。 可后来虬龙卫现身后,他摒弃了这个念头。 若是真的想报复,就该让虬龙卫去寻自己,赶鸭子上架也好,逼着自己去讨逆。 虬龙卫有个二十年的约定,当二十年内没有人送来信号时,他们就可以解散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二十年,他二十岁。 那个孩子还是没成啊……杨玄彷佛看到父亲在陵寝中苦笑的模样。 还有,是谁给虬龙卫传递了信号? 这人不但知晓自己当日遇险,更知晓自己的动向。 镜台的人? 可镜台是王守的地盘,要想令人盯着杨玄,短时间还行,时日长了,定然瞒不过王守。 那么,还有谁? 杨玄脑袋都要想炸裂了。 突然呵呵一笑,“不想了。” “副使!” 大队人马缓缓而行,杨玄策马过来,引发了一阵欢呼。 他挥挥手,欢呼声越发大了。 “这便是我的虎贲!” 杨玄再度看着洛阳方向,“您,看到了吗?” …… “陛下!二郎!” 半夜,寝宫中传来了贵妃的惊呼声。 外面值夜的内侍和宫女赶紧走到门边,侧耳倾听,随时准备进去。 皇帝躺在床榻上,惶然睁开眼睛。看到贵妃的一瞬,他勐地坐起来,一把推开贵妃,“贱人,滚!滚!” 贵妃被他一把推到了床下,狼狈爬起来,“二郎!” 半果的贵妃也无法让皇帝生出一点兴趣,他眸色渐渐平静下来,“朕,方才魔着了。” 贵妃爬上床榻,“吓死我了!” 她蹙眉,“有些热,来人。” 吱呀! 寝宫的门缓缓开启,声音很小。 进来两个内侍。 贵妃说道:“加冰。” “是。” 两大盆冰块被送进来,大门关闭,寝宫内的温度也渐渐降低。 “二郎是梦到了什么?” 皇帝闭上眼睛,显得有些疲惫,“朕,梦到了野兽。” “哦!” 那就不是事。 随后,皇帝一直睁着眼睛。 起床后,韩石头来了。 早饭时,皇帝看着桉几上的饭菜摇摇头,“朕吃不下。石头。” “陛下。”韩石头欠身。 皇帝放下快子,韩石头注意到他的眼袋又大了不少。 “你去一趟洛阳。” 韩石头低头,“是。” 他没走,而是等待皇帝的交代。 皇帝沉吟着,韩石头摆摆手,殿内的人悄然退下。 一个宫女出去后侧身左转,无意间看到了皇帝眼神。 惊恐! 彷佛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惧的东西。 这是我错觉吧? 皇帝的惊恐不过是一瞬,就被厌恶和冷漠取代。 “朕梦到了孝敬皇帝,想来多年也未曾去看过他。你代朕去一趟,好生祭奠。” 韩石头的嵴背一颤,“陛下的身子……” 作为皇帝的身边人,他早就发现了皇帝今日不对劲。 这是,作噩梦了吧? 皇帝轻声道:“那条老狗……昨夜朕做了噩梦。你去,虔诚些。” “是。” 礼部调集了官吏,备齐了祭祀的东西,随即在韩石头的率领下,急匆匆赶赴洛阳。 “这是去作甚?” 礼部是侍郎秦简带队,出了长安后,他就去寻韩石头。 韩石头说道:“陛下思念孝敬皇帝。” 呵呵! 这话,连随行的小吏都不信! 孝敬皇帝当年的事儿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 一个被帝后看重的太子,突然就被废了。 然后,就被一杯毒酒送走了。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伙儿不得而知。 但架不住猜测啊! 这事儿里谁拿到了最大的好处? 李泌父子! 谁受益,谁的嫌疑最大! 这是最朴素的侦破手段。 所以,韩石头说皇帝思念孝敬皇帝,秦简差点就笑出声来。 一路到了洛阳偃师。 歇息一日,沐浴后,再度出发。 缑氏镇,这里是一位高僧的故里,也是恭陵的所在地。 守陵官员和将领出迎。 “最近不大对。”守陵官员一脸晦气,“下官每日都会去陵寝上香供奉,可每日都会有一群鸟儿飞来,拉的下官满身鸟屎。” “换了别人呢?”韩石头问道。 官员苦笑,“一样。” 将领说道:“按照下官的意思,就该想法子弄死那群鸟,可……” 官员冷笑,“这可是孝敬皇帝的陵寝,能随便杀生?” 韩石头点头,“是不能!” 将领叹息,“那就顶着鸟粪去祭祀吧!” 官员尴尬的道:“要不,下官给少监弄个斗篷?” 韩石头毕竟是皇帝的代表,被鸟粪弄一头一脸,皇帝的脸也挂不住啊! 陵寝中的可是皇帝的伯父,这是伯父对皇帝不满吗? 消息散播出去,皇帝能把他们二人活剥了。 韩石头摇头,“不必。” 秦简干咳一声。“陛下思念孝敬皇帝,念及当年孝敬皇帝的慈爱,不禁伤感不已。” 哦! 不就是梦到了孝敬皇帝吗? 于是令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来嚎几嗓子。 伯父,你放过朕吧! 呵呵! 在这里守陵,几乎便是与世隔绝了。你要说这些人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 现在,看戏! 当然,神色恭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准备吧!” 韩石头沐浴更衣,伸手拿了三炷香。 俯身点燃。 转身。 看着陵寝。 缓缓走过去。 鸟鸣声传来。 一群鸟儿叽叽喳喳的出现在了陵寝前方。 “来了来了!” 众人有些惶然……若是韩石头被淋一身鸟粪,长安那边为了泄愤,定然会说是他们对孝敬皇帝不恭,以至于鸟儿出手惩戒。 他们看着韩石头缓缓走了过去。 鸟儿就在周围盘旋。 但,没过来。 咦! 有人轻咦一声。 鸟群突然往这边来了。 “来了!” 众人紧张不已。 只见韩石头缓缓走过去。 走到了石碑之前。 噗通! 他身体一松,重重的跪下。 低头。 泪水无声滴落。 “陛下!” 鸟群突然从上空掠过。 鸟鸣啾啾,在蓝天下,清脆回荡。 韩石头匍匐在地上。 颤声道:“陛下!” 石碑无言。 第731章 那该喊什么 秦简在后面站着,低声道:“韩少监,忠心耿耿呐!” 皇帝不是善茬……武皇垂暮,他率军血洗宫中,逼迫祖母退位,狠辣的令人震惊。父亲李元登基没多久,他再度率军杀入宫中,逼迫李元退位…… 这等人连自己的亲生耶娘都不肯亲近,会去亲近自己的伯父? 这话,鬼都不信! 打死老夫都不信! 秦简看了一眼众人。 都一脸肃然,但肃然的后面,能感受到一种滑稽的气息。 没人相信! 外面有传言,说孝敬皇帝当年的遭遇和太上皇父子脱不开干系。 也就是说,这爷俩和孝敬皇帝是死仇。 令自己身边的大太监来祭祀死仇,能有什么原因? 用屁股想一想就知晓了。 皇帝,心虚了! 这真特娘的是不打自招啊! 秦简摇摇头。 心想,苦了韩石头了,还得装作是悲痛怀念的模样来祭祀自己主子的死敌。 守陵的一群人也是这般想的。 韩石头伸手,缓缓把自己撑起来,就跪在石碑前。 “鸟儿飞走了。”有人低呼。 秦简抬头一看,“哎!还真是啊!这是陛下的威严所致。” 官员摇头,“不,下官以为,这是陛下的孝心所致。” 中原历来都是以孝为先。 这人,有前途,可惜在恭陵这里埋没了……秦简点头,“是啊!” 官员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心想这岂不是得罪了秦简,可秦简却意外的从善如流。 他对秦简不由生出了好感,说道:“这群鸟来了数年,每次咱们去祭祀就蜂拥而至,下官不敢说啊!” 一旦说了,外界就会猜测这是孝敬皇帝不肯接受皇帝祭祀。 为何……想象力的翅膀一旦张开,就没法控制了。 所以守陵官员不敢禀告上去,秦简也理解。 “如今,算是好了。”秦简笑道。 “是啊!”官员笑道:“韩少监一来,鸟儿就飞走了,可见,孝敬皇帝对陛下依旧慈爱。” “没错。”秦简随口附和,然后问道:“这鸟群哪一年来的?” 官员对此事记忆很深刻,“大乾三年,刚开始只是十余只,慢慢繁衍生息,越来越多了。” 秦简想了想,“大乾三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就是……晏城死了。 难道晏城被刺杀后化为鸟儿来到了这里? 秦简不禁哑然失笑。 韩石头一人跪在那里。 “……郎君如今在北疆,为节度副使。节度使廖劲瘫痪不能理事,郎君一步步在接手北疆诸事。 怡娘等人也早就到了郎君身边,奴婢启用了林飞豹等人,如今他们也在北疆,护卫郎君。” “老狗父子依旧在,李元为太上皇,整日在宫中作乐。李泌为帝,只顾着制衡,只顾着攫取权力,天下在渐渐乱了。陛下,等郎君掌控了北疆,大业就要开始了……奴婢不胜欢喜啊!” 韩石头垂首,眼睛的余光在看着左右。 “郎君的妻子为周氏女,周氏女为郎君诞下麟儿,名曰启。万物更新,东方报晓,这便是启。陛下,您做祖父了。” “伪帝说做了噩梦,虽没说梦到了什么,却令奴婢来恭陵祭祀陛下。奴婢想,这多半是梦到了陛下。那对父子坏事做尽,迟早有一日,郎君会让他们得到报应。报应啊!” 韩石头双手按在地上,咬牙切齿的用力抓挠着,浑然不顾指甲破裂,鲜血直流。 “陛下,郎君还不知晓奴婢的身份。每次看到郎君,奴婢都恨不能上前,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可奴婢不敢…… 奴婢担心一旦说了,此后会露出破绽。 老狗精明,一旦露出破绽,奴婢身死是小,郎君如今尚未完全掌控北疆,奴婢,还得忍! 忍下去,直至看到大旗招展,直至看到…… 郎君率领大军出现在长安之外, 直至看到郎君被众人簇拥着, 一步步走到, 长安之上!” 韩石头起身,随即祭祀开始。 鸟儿就落在边上的一排柏树上。 冷冷看着下面的人间烟火。 祭祀完毕,官员感激的道:“若非韩少监,我等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此事。” 韩石头看了一眼树上的鸟儿,“都是有灵的东西,莫要伤害他们。” “是。”官员说道:“韩少监一来,这群鸟儿便守了规矩……” 韩石头严肃的道:“咱没什么威严,咱靠的便是对陛下的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自然无惧什么鸟儿。” “是!” 众人不禁暗自佩服。 随后便去歇息。 秦简一边喝茶,一边琢磨,“这鸟儿也有些神异,老夫在想,它们在此数年究竟是为何?食物?这里满山都是,何必盯着祭祀!” 祭祀时会有贡品。 韩石头端着茶杯,突然问道:“这群鸟何时到的?” 秦监说道:“说是大乾三年,老夫想了许久,大乾三年没什么大事啊!” 有! 韩石头看着南方。 大乾三年,他的小主人从元州启程,来到了长安。 …… 北疆的夏日也颇热,岳二带着百余户人家到了桃县县城。 “哪来的?” 军士握着刀柄喝问。 岳二拿出路引,赔笑道:“我等都从临安而来。” 军士看了一眼,“这是迁徙来桃县……咦!怎地一下迁徙来这么多人?” 岳二笑道:“后续还有呢!” 军士问道:“为何迁徙?” 岳二笑了笑,“咱们都是太平人。” 军士觉得这货是在卖关子,刚想呵斥,边上的老卒说道:“过了。” 看着岳二去牵拉车的马,军士回身问老卒,“总得再仔细盘问一番吧?” 老卒摇头,“这是太平人。” “太平人怎么了?” “太平人原先大多是人犯,被当做是畜生。是副使去解救了他们。从此,副使去哪,他们便跟着去哪。你在太平说谁的坏话,哪怕是说陛下的坏话都没人管,兴许还有人附和。可你但凡敢说副使半句不好,那些太平人能把你撕碎喽!” 军士是才将从军,责任心最强的时候,闻言羡慕的道:“这便是忠心呢!” “嗯!谁说不是呢!”老卒靠在墙壁上,看着岳二的小儿子岳三书从车上蹦下来,好奇的看着城中,笑道:“副使领军出阵,也不知如何了。” “长安也不管。”军士说道,有些悻悻然。 老卒澹澹的道:“长安,靠不住,咱们能依靠的唯有中丞和副使。” 随着北疆和长安之间关系的变化,北疆军民对长安的敬畏在渐渐消散。 岳二等人刚进城,还没来记得赞美桃县,就听有人喊道:“让开,车队来了。” 众人赶紧把自家的马车牵到边上,就看到车队进城。 岳二问一个路人,“小哥,这拉的是什么呢?” 路人说道:“都是粮食。” 岳二好奇,“去年不是丰收吗?怎地今年的粮食不够吃?” 路人看了他一眼,“副使夫人想买粮食来分发给贫苦百姓,可她一出手,那些豪强都不卖粮了,粮价蹭蹭往上涨……这不,只能从外地调运粮食来。” 他发现这群人看着有些有严肃。“你等着是……” “一群畜生!”岳二冷笑道:“这是没尝过副使铁拳的滋味啊!” 路人笑道:“你对副使倒是信心十足。” “那是。”不只是岳二,身后的移民们都认真点头。 路人一怔,摇摇头,“我也是闲的,和你等说这等无趣的话。”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避开!” 城门处的军士在高呼,“车队全数避在两侧!所有人,但凡摸刀柄的,格杀勿论!” “这是谁来了?” 众人心中一凛。 哒哒哒! 数骑冲进了城中。 “大捷!” 为首的军士背着小旗,一边策马,一边高喊。 所有人翘首以盼。 “副使领军,破南归城!” 这……竟然就破了南归城? 北疆长久避战,唯一一次主动出击还是在数年前,那一次出击,是被迫,被长安的压力驱使。 那一次整个北疆军几乎倾巢出动,但取得的战果并不算辉煌。 副使领军万余出击,在众人看来,也就是小敲小打。 南归城可是坚城,这才去了多久,竟然就副使攻破了? 一个军士振臂高呼,“万胜!”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万胜!” 岳二赞道:“副使果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啊!” 孙贤和林浅正在说笑。 “周氏女弄了些粮食来,可远水难解近渴,三十余万钱,那些粮食,不够哟! 剩下的钱她能如何弄?退回去?那就成了笑话。 可若是不退,只能这么一点一点的买回来,每一次拉了粮食回来,便丢一次人,哈哈哈哈!” 林浅笑道:“这等时候杨狗却急着去攻伐北辽,顾头不顾腚。” 孙贤摇头,“你不知晓,军中对他颇为不满,他需要一次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慑服北疆军。” “他就带了万余人,能做什么?”林浅讥诮的道:“更像是作态。” “他作他的态,咱们盯着周氏女那边。” “对了,老夫家中一批粮食该换了。” “我等都有,不过,且再等等,免得我等大量投放粮食,把粮价砸低了,周氏女顺势采买。” 这些豪强的根底便是大量的田地。 每年他们的田地会收获巨量的粮食,自家吃自然是吃不完的,就储存起来。可粮食储存有期限,到期不拿出去贩卖就变质了。 故而,每年豪强们,还有那些大小地主们都会把即将变质的粮食拿出来贩卖。 随即,新收的粮食又能填满粮仓。 这便是一个循环。 可现在这个循环被他们自己打断了,目的,便是为了给周宁和杨玄好看。 “大捷!” 正在喝茶的林浅依旧如故,缓缓啜饮。 “副使率军攻破南归城!” 林浅的眼神呆滞了一瞬,“南归城,记得是坚城吧!” 孙贤木然点头。 “咳咳!”林浅放下茶杯,句偻着身体,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 节度使府中,刘擎笑道:“好!” 他欣慰的道:“老夫都没想到副使竟然如此快便攻破了南归城,南归城一破,军中谁还不服副使?” 有人说道:“怕是还有。” 刘擎目露凶光,“那便是自寻死路!” 他觉得这话太过杀气腾腾了些,干咳一声,“去个人禀告中丞。” 焦明忠和孙彦拱手,“我等去。” 焦明忠是廖劲的心腹,孙彦是廖劲招降的北辽将领……刘擎点头。 正在树下的廖劲接到了捷报,默然良久。 焦明忠说道:“中丞,副使也太莽撞了些。” 廖劲摇头,“当初老夫也曾这般积极进取。是什么时候……老夫想想,是长安打压北疆开始吧!老夫渐渐就收了一身锐气,从此,行事谨慎。” 他看着孙彦,“南归城当下如何?” 孙彦说道:“上次被破后,南归城很是整治了一番,调集了精锐八千戍守。” “守将如何?”廖劲闭上眼。 “守将何松不差。” “不差吗?” “是。” 廖劲抬头看着枝叶摇摆,“胜了,就好!” …… 杨家。 “大捷了!” 郑五娘抱着阿梁欢喜的道。 “阿娘!阿娘!” 阿梁冲着周宁伸手,周宁正在算账,没好气的道:“自己下来走走。” “抱!抱!”阿梁瘪嘴想哭。 富贵屁颠屁颠的跑来,仰头摇尾巴。 “看,富贵。”郑五娘把阿梁放下来。 “富贵。”阿梁一手拉着郑五娘的手,身体歪斜着去摸富贵。 富贵上前抬头,舔着阿梁的手。 “咯咯咯!” 阿梁觉得手痒,不禁笑了起来。 周宁看了一眼,眼神柔和。 “娘子,来了一批粮食。” 管大娘进来禀告。 “知道了。” 周宁放下账册,“如今这批粮食却不重要了。告诉那些人,采买停下。” 她的男人,回来了。 大军凯旋。 街道两侧,无数百姓在高呼。 杨玄在马背上颔首。 “副使!” 一个妇人声嘶力竭的喊着。 杨玄看了一眼,那不是临安……原先太平的一个女骗子吗? 都搬来了啊! 杨玄含笑招手,女骗子欢喜的尖叫起来,“副使!” 他看到了岳二,大把年纪了,依旧那般猥琐。 大军进城. 就在百姓准备散去的时候。 俘虏来了。 一队队北辽俘虏进城。 接着是一队队百姓。 一辆辆大车…… 浩浩荡荡! 这便是战争! 赢者通吃! 韩纪和屠裳下马,看着那些激动的百姓,屠裳说道:“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韩纪抚须,“老夫知晓。” “是什么?” “耀武!” “耀武?” “郎君在向整个北疆,以及长安,耀武!” 当一面面北辽旗帜被丢在地上,任由人踩踏时。 百姓的情绪到达了顶点。 他们冲着杨玄举起手。 手臂林立。 “万胜!” “万胜!” “万胜!” 屠裳赞道:“堪称是山呼海啸啊!” “差些意思。”韩纪摇头。 “那该喊什么?” “万岁!” …… 求票。 第732章 没有成就感的战争 大军入城,随即归建。 一群将领来寻到了洪迦和曾光。 “如何?” 曾光苦笑,洪迦默然。 “说话呀!”有个性子急的跺脚。 曾光说道:“先来杯水。” “娘的!” “狗曰的装模作样!” 有人去弄了一杯水来,曾光说道:“说来话长,我得先润润喉咙。” “润啊!”众人盯着他,至于洪迦,依旧在沉默中。 滋! 曾光恍若喝美酒般的喝了一口水,说道:“此战……” 随着他的讲解,众人缓缓靠拢,前面的跪坐下来,后面的蹲着。 “……初战受挫,副使却从容依旧。” “呵呵!”有人冷笑。 曾光置之不理,“当夜,有东西入了大营,第二,副使令大军出击,在城下,架起了一等叫做投石机的东西. 每一发射,声若雷霆,砸的城头敌军死伤惨重,士气大跌。 更要命的是,城墙禁不住这般砸,竟然出现了裂缝……” 众人愕然。 “守将何松颇为果决,眼看戍守不利,干脆就领军出城。” 这便是见真章的时候了……众人打起精神。 “此战,两边兵力相当,敌军如困兽,只想拼死一搏。刚开始冲杀,我等的麾下在左翼,被拼死一击的北辽军多次突破。” 曾光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狗曰的,还不赶紧说!” 曾光担心再卖关子会被毒打,放下水杯,“可再看看右翼的陈州军,从开始到结束,那阵列恍若磐石,不可动摇。任由敌军反复冲杀。前方就算是再惨烈,却无一人退缩。数千人如一……明白了吗?” 曾光看着众人,“我等当初说阵列无用,是折腾人的东西。可此次我才知晓,这是最上等的操练之法,副使愿意教授给咱们,那是恩情! 一群蠢货……包括我,却视而不见,甚至引以为恨,这特娘的不是恩将仇报吗?” 众人愕然。 “阵列,操练的是意志,是万众如一的团结,是敢战不退的悍勇……这是什么?这是劲旅的基础!” 曾光拍拍胸脯,“不管你等如何想,此战之后,我要跟着副使走。副使吩咐如何做,我便如何做。” “果真?”有人问道。 一直沉默着的洪迦开口,“说实话,不满副使的操练之法,有多少是因为对操练之法的不解迷惑,有多少是羡慕嫉妒,我想,唯有自己知晓。我,承认当初便是嫉妒了。” 一群武将的脸顿时就像是开了颜料铺子,各种颜色轮番展示。 洪迦起身,“副使宽宏,不以此怪罪,可人却得要脸吧!从今日起,副使的吩咐,我听从!” 他缓缓看着众人。 房间的后面,如安悄然站在墙壁边上。 不远处,两个弟子在询问几个军士。 里面,传来了众将的声音。 “回头我便试试副使的法子。” “老夫这便去操练麾下!” “副使下次来了,老夫请罪!” “你等不会是被收买了吧?” 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 “孟铁,你特娘的说什么?” 里面打起来了,如安悄然而退。 晚些,消息送到了赫连燕那里。 “我去禀告郎君。” 杨玄正在逗弄阿梁。 “郎君。” “燕啊!” “郎君,洪迦二人回去后,对那些将领说了一番好话。大多都赞同,唯有孟铁出言不逊,说那二人是被郎君给收买了。” “阿梁,看富贵。”杨玄笑吟吟的,等阿梁去抓富贵时,澹澹的道:“对冥顽不灵的人,该用雷霆手段!” “是!” 下午! 赫连燕就带着人找到了孟铁。 “贪腐,无辜鞭责麾下!” 孟铁愕然,“你……” 南贺指着他,“拿下!” 孟铁被拿下,随即抄家。 这等雷霆手段令北疆军诸将心中一凛。 怀柔有,雷霆有。 这位副使的手段,越发了得了。 …… “杨狗回来了。” 林浅进了孙贤的书房,见他在饮酒,就跺脚道:“他挟势而归,刚拿下了一个将领,桃县竟然无人敢质疑,连廖劲都沉默了。” “那又如何?”孙贤澹澹的道:“他显摆他的威风,咱们弄咱们的粮食,嗯!” 林浅心中一喜,“这是有谋划了?” “那些人说了,杨狗势头正盛,要打下去!” “用什么打?” “粮价!”孙贤喝了一口酒,惬意的道:“从今日开始,收紧粮食。外人来问,一律说家中缺粮。再说了,我等又不是粮商,你说可是?” 林浅笑道:“是啊!那些粮商和咱们没关系!” 孙贤放下酒杯,“杨狗正兴致勃勃的,咱们当头就是一桶冷水给他浇下去,老夫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应对?” 粮价刚涨,杨玄就接到了消息。 周宁来寻他,“此事,我来可好?” “好!” 杨玄抱着儿子,“你主外,我主内!” 周宁翻个白眼,说道:“此次缴获颇丰……” “粮食都拿去!” 随即,周宁令人找了几个粮商来。 “砸!” 周宁冷冷的道:“此次缴获颇多粮食,砸下去,把粮价砸下三成再说!” “这……” 周宁见几个商人踌躇,说道:“只管出手!” 后院,赫连燕说道:“砸出去,粮价怕是太低了些!” 杨玄负手看着阿梁和富贵在一起玩耍,含笑道:“此次我领军出征,北疆军民有不少怨言,不外乎便是穷兵黩武。 是啊!征伐靠的便是钱粮。钱粮从哪来?从百姓的头上来。就算是获胜,也与百姓无关,你让百姓如何支持出兵?” 赫连燕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郎君的意思……” “要让百姓尝到甜头。”杨玄说道:“出征获胜,如何让百姓跟着享受胜利的果实? 俘虏能做苦力,修路,兴修水利……这些都与百姓密切相关。 不过,不够直接。 此次把粮价砸下来,这便是眼前的利益…… 百姓的眼光不够长远,那么,便用眼前利益来告诉他们,跟着我,有肉吃!” 赫连燕心中一震,“如此,郎君此次针对的不是那些豪强?” 杨玄莞尔,“我的心中藏着的是整个北疆的大局,几个跳梁小丑罢了,值当我为此领军出征?他们也配让我如此谋划?” 原来,郎君所有的谋划,为的是大局! 为的是,民心! “阿耶!” 阿梁抱住了富贵,一人一狗倒在地上。 “玩吧!”杨玄笑了笑,对准备上去抱阿梁的郑五娘摇摇头。 “郎君,地上脏呢!”言笑说道。 “地上不算脏。”杨玄说道:“知晓为何乡下的孩子皮实吗?” 言笑摇头,有些迷惑。 “乡下孩子从小就在地上翻滚,在山野中玩耍,在河中玩耍……贵人的孩子从小就金尊玉贵的养着,从小有人抱,脏东西不给碰,长大了便爱生病。” “那是为何?” “人的身子很神奇,在母亲肚子里时,被保护的很好。堪称是纯洁。 一朝出世,污浊便扑面而来,纯洁的身子遇到了污浊,看似危险,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孩子的身子里藏着一些能抵御污浊的东西。碰到污浊了,这些东西就会自发攻击那些污浊。这些东西会学习,会磨砺……在不断的攻击中,它们越发强大了。这便是乡下孩子!” 言笑明白了,“郎君是说,贵人的孩子从小被护着太好了,没机会接触那些污浊,故而身子里的那些东西没经过磨砺,一旦遭遇了污浊,便会生病吗?” “看看,阿宁的身边都是聪明人。”杨玄笑着赞美道。 言笑喜滋滋的去把这番话转述给了周宁。 “还有这个说法?”周宁好歹是学医的,“可乡下的孩子夭折的不少。” “任何事,都得有个度。”杨玄进来,见她手中拿着账册,就问道:“如何了?” “开始了。”周宁笑了笑。 城中几家粮商突然挂出了降价的牌子。 一下,降了三成! 太特么狠了啊! 同行眼睁睁的看着百姓蜂拥而至。 “真的,降价了!” 有人买到了,顿时引来了更多百姓。 “人太多了,他们会被挤爆的!”一个粮商好整以暇的道:“大清早就弄了降价三成的噱头,这是要作甚?耶耶看他能卖多久,超过一个时辰,耶耶便关门,从此不再做生意。” 一个时辰后,商人骂道:“草特么的,这是不给咱们活路了还是怎地?” 一群粮商聚在一起。 “三成,咱们若是跟随,还挣个屁的钱?” “他们的粮食哪来的?” “是啊!最近进城的粮食加起来也不够他们折腾半日。” “问问?” 有人去问,被赶了出来。 “叫人去挤!”一个粮商面目狰狞的道:“让咱们的人去,让力气大的去,挤死几个,踩死几个,这事就了了。” “军士来了。” 一队队军士赶到,随即开始维持秩序。 “别挤啊!” 有人尖叫,一个军士过去,用刀鞘抽打着一个大汉,把他拎了出来。 “打!” 一顿鞭子抽的大汉满地打滚,可军士们却神色澹漠,一个老卒甚至还挑衅的冲着粮商们挑眉,“再来几个?” “这是有预谋的!” 一个粮商低声道:“赶紧去请示。” 粮商们一哄而散。 有军士问道:“他们不着急?” “着急有屁用!”老卒冲着地上吐了一口痰,“他们只是那些人的奴仆,小事能做主,大事,还得去请示自己的主人。降价三成,他们哪敢?” “他们的主人可敢?” “谁知道呢!”老卒幸灾乐祸的道:“再等下去,等百姓存够了粮食,他们的高价粮食谁买?最后只能烂在粮仓里,用来喂牲口。” 林浅接到了消息。 “降价三成?” 他第一反应就是杨玄,“这是杨狗的手段,他哪来的粮食?” 缴获的粮食都会进入官方仓库,不可能随意动用,更遑论降价出售……没有这等先例。 他急匆匆的去寻亲家孙贤商议。 孙贤阴郁的道:“这是杨狗的手段,可他的粮食从何而来?不过,此刻先不管这个,三成,这是要逼死百姓呢!” “是啊!三成,这三成降下来,咱们还挣什么钱?”林浅恼火道:“如今该如何?” 桃县街头多了许多马车,马车中的人神色严峻,车厢里摆着冰块,凉悠悠的,可大部分人却嵴背汗湿。 到了孙家。 一个豪强说道:“杨狗这是报复!为他的娘子报仇!” “没错,周氏女被咱们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去外地采买粮食,杨狗这是恼火了呢!” “可降价三成,杨狗从哪来的粮食?从哪来的本钱?他难道是神仙,凭空就能变出粮食来!” “老夫看啊!要还击!要反击!” 一个老人咆孝着,挥舞着手,“杨狗有什么家当?一个乡下小子罢了,此事的背后,老夫敢打赌,还是周氏的手笔! 周氏有多少田地?多少钱粮?杨狗如今近乎于执掌北疆,周氏会如何看这个女婿?会给多少支持? 换了老夫,若是有这等女婿,别说是给些粮食,就算是把家中的田地也给他三成,又有何妨? 钱去了,还会回来,会带着崽子回来!懂不懂? 这是周氏在和咱们交锋。说说说,一群人说了半晌,说了什么?就一句话,周氏来了,打不打?” 老人伸手抹去了嘴角的白沫,怒目而视,“说,打不打?” 周氏啊! 一家五姓多年来一直是神灵般的存在。 若说在座的是豪强,一家五姓便是豪强的祖宗。 现在祖宗出手了。 打不打? 老人看到了兴奋,就跺脚,“弄他!” “弄他!”孙贤说道。 “弄他!” 林浅说道:“周氏要运送粮食会非常麻烦……” 这话……老人指指他,“老夫已经令人去信了,十九处关卡中的三处,若是遇到周氏运送粮食的车队,将会想法子截停,随后,拖!” “妙啊!” “如此,弄他!” “把价钱稳住!” 气势起来了。 孙贤对林浅说道:“热闹,来了!” 豪强的人在市面上散播消息。 “别听他们的,就是那点粮食,卖完就没了。” “他若是能卖到午后,耶耶就叫他耶耶!” 有人喊道:“车队进城了。” 一辆辆大车驶过,车上,一袋袋的粮食。 那些人,面如死灰! 斜对面,便衣的杨玄看着这一切,对身边的韩纪说道:“击败他们实则并无多少成就感。” 第733章 贪婪便是原罪 一车车粮食在粮店的前面亮个相,随即卸货。 “货真价实!”伙计打开一个袋子,里面都是粮食。 “每家每户限量购买。”一个军士喊道:“按照户籍,每户买了登记。” 有人问道:“买二次呢?” “看看那里。”军士指指边上,十余男子正在烈日下暴晒,“回头修葺城头一个月!谁想学他们,只管来!” “不来不来!” 一个月,家里的活不用干了! 得不偿失。 “杨狗又运来粮食了!” 正在聚会的豪强们愕然。 “怎么办?” “再不卖,百姓买够了粮食,咱们的粮食卖给谁去?” “是啊!” “静静!” 孙贤喊道,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说道:“降价三成,咱们可能承受?” 众人默然。 田地里每年都会长出粮食来,每年他们都会把接近保存期的粮食拿出来贩卖,每一年这些收益几乎都是固定的。 少了三成,家中的不少开销都会受影响。 孙贤说道:“既然如此,咱们看着,看杨狗能弄多少粮食来。耶耶就不信了!” “好!” 每个人都有侥幸心。 兴许杨狗最多能坚持一天。 明日,一切照常。 太阳会照常升起,佃户们照常会老老实实地为自己种地,粮价照常会恢复原状,自己的日子依照常富贵绵长。 孙贤说道:“神灵只护佑聪明人,聪明人才会成为有钱人,有钱人方能给神灵供奉,神灵也得吃喝不是?” 众人点头。 “而蠢笨的人会成为穷人,穷人没法奉养神灵,故而他们世代贫困。而我们,我们的富贵将会延续下去,千年万年。我等的儿孙,永远都会是人上人,富贵人。” 有仆役送来酒水。 孙彦举杯,“诸位,为了我等的富贵万年。” 啧! …… “在大唐,富贵的永远都是那么一群人。后来弄了科举,偶尔有百姓子弟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可这等例子太少了些。” 韩纪和杨玄在喝酒。 就在韩家。 杨玄喝了一口酒,韩颖端着一盘菜蔬进来,杨玄笑道:“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外人!” 韩颖低着头,“副使难得来。” “不是难得来,而是老韩抠门!”杨玄指指韩纪,二人相对一笑。 杨玄问道:“可想寻什么样的夫君,你只管说。” 韩颖微微抬头,神色平静,“奴未曾想这个。” 杨玄摇摇头,却不好再劝。 “这个女儿啊!让老夫头疼。”韩纪苦笑,“儿女都是债!” 阿梁还小,以后应当会乖的吧……杨玄继续前面的话题,“读书要花钱,对于普通人来说,读书便是一个可望而不可求之事。 什么百姓过了科举,实则那所谓的百姓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只是出身普通罢了。” 韩纪点头,“故而,穷的依旧穷,富的依旧富。” “不,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杨玄拿起一块肉干,下酒还是这个给力,“对于普通人而言,要想改变自己的出身,只有两条路,从军和读书。 从军,那便是在千军万马中,用自己的性命去闯出一条路子来,成功的万中无一。 且和目不识丁的他们相比,那些将门出身的子弟,那些权贵高官的子弟,那些……哪怕是地方豪强的子弟,更容易在军中升迁。” 韩纪把一只快子放在桉几上,“如此,从军这条路被堵住了大半。” 杨玄点头,“读书花销不小,虽说州县有官学,可官学能容纳多少人?就那点名额,平民子弟如何与当地豪强,当地的大小地主,以及商人子弟,官宦子弟争? 最终官学成了当地上等人培养子弟的地方,百姓,依旧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韩纪眯着眼,“郎君一眼便看穿了隔在百姓和肉食者之间的屏障,老夫……”,他起身拱手,“受教了。” “何须如此!”杨玄微笑。 “老夫想过大唐的各等弊端,比如说兼并土地,比如说官场昏暗……但郎君却一眼就看到了症结所在,读书!” 韩纪的佩服是由衷,且喜不自禁,“世家门阀,权贵、地方豪强,这些肉食者为何能世代富贵? 不是老夫吹嘘,在长安那些年,老夫也见过不少权贵,你要说那些人智谋如海,那只是笑话,许多人,蠢的令人不敢置信,比豕都蠢。” 杨玄笑了笑,“蠢归蠢,但他们有个好处。” “什么?” “会投胎!” 韩纪一怔,“这话,妙哉!” 杨玄说道:“许多地方甚至人为设限,不给平民子弟读书,为何?” 韩纪笑的刻薄,“那群豕都不如的蠢货,担心放开了这个口子,百姓就会顺着这个口子,一路青云直上。可天下的好处就那么多,他们自己都不够分,如何肯让人来分一杯羹?” “我把这叫做垄断!”杨玄喝了一口酒,“一个阶层为了垄断当下所能攫取的好处,去隔断上升到这个阶层的通道,这便是垄断。” “垄断。”韩纪笑道:“在老夫看来,这更像是贪婪!这群人,贪婪如兽类,如饕餮。”,他突然一怔,“郎君在太平,在陈州开办学堂,学生大多是平民子弟……” 难道,郎君从那时开始便在着手尝试去解决这个问题吗? 杨玄微微颔首。 韩纪心中激动,“老夫果然没看错,郎君……” 娘的!这个老东西,是想说我老早就有野心吗? 杨玄干咳一声,韩纪坐正了身体,目光炯炯,“若是百姓能进入那个阶层,就会成为一股势力,搅乱当下的局面。到了那时……” “世家门阀的势力会逐渐瓦解,权贵们的固有格局会受到冲击。而我,更想干的是……”杨玄仰头喝了杯中酒。 “把那些自以为神灵的蠢货,从神龛中给拉下来,再踩上几脚,让他们和地里的蛆虫一起翻滚。让天下人知晓,这个世间,所有人都是一个样,谁也不比谁高贵!” “这……”韩纪有些震惊于杨玄的态度,“若是如此,便是翻天覆地了!” 杨玄笑了笑,“若是不改变这一切,就算是你韩纪做了宰相,你可愿意让平民通过科举上位?” 韩纪面色严肃的想了许久,良久,艰难摇头,“老夫怕是……难!” “你在想什么?”杨玄看着他问道。 韩纪缓缓说道:“老夫在想,若是放了他们上来,老夫的儿孙怎么办?天下的官职就那么多,他们上来了,本来能门荫的老夫的儿孙,怎么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能如此想,别人呢?那些传承了多年的世家门阀会作何想?”杨玄拿起酒壶仰头就喝,酣畅淋漓。 “那郎君的意思!” 杨玄把酒壶放在桉几上,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渍,目光睥睨,“我要砸烂那一切!” …… “中丞。” 孙彦来了,作为降将,他在北疆没有任何根基,唯一的依靠便是廖劲。 廖静在书房,孙彦注意到他看的竟然是兵书,心中不禁暗然……廖劲再也无法骑马了。 “嗯!”廖静轻哼一声。 孙彦心中一跳,欠身而立,“杨副使那边砸了许多粮食,如今市场上的粮价被压下了三成。城中百姓蜂拥而至……那些豪强在冷眼旁观。” “三成?”廖劲把书卷放下,揉揉眉心,一个仆役过来,给他揉捏着肩膀。 “是。”孙彦偷瞥了廖劲一眼,“不知杨副使从何处弄来了那么多粮食。如今许多人都担心……” “担心什么?”廖劲摆摆手,仆役告退,“担心粮食不够?” 孙彦点头,“是。” “一群蠢货!”廖劲摇头,讥诮的道:“是他娘子和豪强们的争执开的头吧?” “是。”孙彦说道,“就是为了三十余万钱的粮食,杨副使的娘子骑虎难下。” 于是杨玄就赤膊上阵了。 “杨玄若是维系粮价,那么是意气之争。可他却打压粮价…… 老夫不能出面,他如今几乎便是北疆的掌控者。 北疆的掌控者竟然为了意气之争,与豪强们打了一场粮价战,这是想说相公的眼瞎了,还是想说老夫是个白痴?” 孙彦心中一震,“中丞……” 廖劲冷笑,“打压三成粮价下去,谁受益? 要琢磨一件事,就得看此事谁受益,谁吃亏。 老夫虽说不知晓他背后的谋划,可此事受益的是百姓,吃亏的是豪强…… 豪强每年都必须贩卖一批粮食,否则烂在仓库中,那些贪婪的蠢货能活活心疼死。 三成粮价压下来,他们舍得卖? 老夫敢打赌,那些蠢货舍不得! 可等百姓家中粮食足够多时,他们的粮食卖给谁?” 孙彦心中一震,“可那要多少粮食?需要多少钱?” 廖劲摆摆手,孙彦告退。 等他走后,廖劲令人把自己架到院子里。 “郎君,太晒了。”管事劝道,“还是屋檐下凉快些。” “那些豪强此刻就被杨玄丢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一群蠢货偏生不知晓,还洋洋自得。”廖劲抬头,“老夫只是来感受一番被暴晒的滋味。” “热!”廖劲摸摸头发,觉得头发丝都在发烫,“那些蠢货以为杨玄没钱……三大部多年的积累,加起来堪称富可敌国。 相公当年默许了杨玄吞下那些钱财,一直没见杨玄动用。 相公还嘲笑他是个守财奴。 事情久远,老夫都差点忘记了,那些蠢货就更不用提。 杨玄手中握着这么一笔巨财,砸下去……粮价? 老夫敢打赌,收拾那群蠢货只是杨玄顺手而为,可那群蠢货还如临大敌……” 他摇摇头,“娘的,太晒了。” 他怔怔的看着地面,“那小子是想弄什么?” 粮食源源不断的运送进来。 豪强们,坐不住了。 “他哪来那么多钱财?”有人怒吼。 “怎么办?”有人如丧考妣。 就在豪强们焦头烂额时,杨玄正在后院烤肉。 上好的羊肉腌制了一番,穿上签子,架在炭火上炙烤。 “吱吱冒油啊!”姜鹤儿蹲在边上打下手,垂涎欲滴。 杨玄主厨,拿了一串给身后的周宁,周宁尝了一块,问道:“竟然没有膻味,子泰何时学的烤肉?” 杨玄翻了一下签子,“当年在东宇山中狩猎,兽肉腥膻,我便琢磨了不少法子。若是论烤肉,我说第二,天下无人敢说第一。” 他自己的经验,加上卷轴里看到的各种手法,让杨玄信心十足:“就算是不做官了,出去开酒楼,我依旧能成为当世首富!” “肉!” 大少爷出来了,嗅到肉味就叫嚷,但现在他没法吃。 杨玄把肉串送到他的嘴边,快速拿走。 看到阿梁扁嘴,周宁赶紧哄了哄,然后嗔道,“哪有你这么做阿耶的。” 姜鹤儿好奇的道:“郎君不担心那些豪强砸粮食吗?” “不担心。”杨玄眯着眼,嗅嗅肉香,陶醉的道:“贪婪便是原罪。我给了他们机会。 刚开始他们若是早些把手中的粮食出售,那么,此刻还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人性本贪,哪怕知晓前方是万丈深渊,依旧会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这,与我何干?” 周宁坐在他的身侧,幽幽的道:“我都说了自己弄,偏生你早已布局。如今更像是你把路铺好了,我便坐上车,一路招摇过市……” “有趣吗?”杨玄笑着问道。 “聊胜于无吧!” 杨玄笑了笑,“这个天,会变。” 一顿烤肉吃的心满意足,杨玄准备出城。 “请了宁掌教来。” 宁雅韵背着琴,手中拿着麈尾,洒脱而至。 “子泰!” 杨玄笑道:“掌教风度翩翩,令人一见忘俗。” “老夫正在参悟大道……”大太阳晒着,老帅锅也不乐意出门。 “有件事要请您参详一番。” “哦!” 随即一行人出城。 直奔田间地头。 杨玄寻了十余老农来。 杨副使很亲切,“前阵子我听了不少人说,今年的气候好的邪性,你等可有感觉?” 十余老农相对一视,其中一个说道:“副使,今年这太阳……好得很,还有,多年断水的泉眼都冒水了……” 这不是好事吗……姜鹤儿不解。 另一个老农吸吸鼻子,“连蝗虫都少见,这天,邪性呢!” 他看看杨玄,杨玄微笑:“我可曾因言罪人?” 王老二撇撇嘴,对屠裳说道:“上次那谁,出言不逊,被郎君一刀杀了。” 啪! 王老二捂着后脑勺,“我没说错!” 屠裳收回手,面无表情的道:“闭嘴!” 那边,老农们纷纷开口。 “是呢!今年这天好的邪性。” “就像是……十二年前。” “对,十二年前也是如此,第二年就是旱灾,虫灾……” “是啊!老夫早就想说,可又担心会被说成妖言惑众……十二年前,就有人说不对劲,结果被小吏一顿毒打啊!” 杨玄起身,回头。 在听到第一个老农的话后,宁雅韵就在掐指算。 他睁开眼睛,“老夫此刻才知晓你为何要打压粮价。” 第734章 还不用上油了 杨玄喜欢走在田埂上,小时候每当他不快活时,他就会在无人的田间,漫无目的的熘达着。 那种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对于彼时的他来说,迷茫,但倍感安全。 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 “子泰,你如何知晓了此事?”宁雅韵问道。 杨玄说道:“在陈州,我聘用了几个老农为顾问,每月每人一百钱,他们别的不干,专门四处游走,专职巡查耕种。 在来桃县之前,我便接到了消息,说今年的气候,好的反常。刚开始我半信半疑,到了桃县,我寻了十余老农为顾问……” 前面是断头路,杨玄轻松跳过去。 “他们的看法与桃县那边的老农一致,都说今年的气候反常的厉害。而且,他们都提及了十二年前的那一次旱灾……几乎,一模一样。” “老夫方才算了算……”宁雅韵甩甩麈尾,“天机难测,不过,明年,怕是变化不小。” “我便是听闻玄学中有推导历法的手段,想来也能窥知一二,便请了掌教同行。” 宁雅韵问道:“那你为何在此时打压粮价?” 杨玄说道:“此刻说明年有天灾,多少人会信? 不信麻烦,信了更麻烦,百姓会慌乱。 我此刻打压粮价,便是藏粮于民。手中有粮心不慌。百姓手中有了粮食,明年就算是天灾来了,也有了底气。 至于时机,此刻不打压粮价,麦收后更不敢。” 宁雅韵明白了,“丰收后打压粮价,谷贱伤农。” “对。” “你……说实话,你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 “许多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宁雅韵指指田间的老农,“你就不怕这些人到处去说?” 杨玄笑了笑,“除去我,谁信?” “那你为何信?”宁雅韵反问。 杨玄笑了笑,“三大部多年的积蓄就在我的手中,钱财放着便是废物,便是砂砾。 拿出来用了,用在百姓身上,值当。 其次,我刚到桃县,需要立威,也需要施恩。 立威,攻破南归城,令军中将士慑服; 施恩,让百姓低价采买到粮食……” “你的性子老夫知晓,不可能为了施恩就把多年的积蓄都砸了出来。”宁雅韵觉得杨玄的屁股后面有一条尾巴,在摇晃。 “最要紧的一条。”杨玄俯身捡起一块土坷垃,用力扔过去,把一条菜花蛇砸的转身就熘。 他回身看着宁雅韵,“我是北疆的掌舵人,为了一成的可能,我愿意付出十分的努力!” 宁雅韵默然,良久,说道:“你这头上的角,不知何时能化去。” 有角的是虬龙,也就是幼龙。 角一旦化去,就该一飞冲天了。 杨玄摸摸头顶,“兴许,不会化。” 宁雅韵看了一眼,“老夫觉着,你的气息一直在变。” 娘的! 老宁这个秘技堪称是作弊,杨玄问道:“那您可曾见过皇帝?” “早年见过。” “对了,那时候他还是皇子和太子。那您当时见到他,是什么感觉?” 从做人的角度来说,伪帝堪称是失败。但他的手段心机却令人不敢小觑。 “那次他来见老夫,想拉拢老夫和玄学。那一年……” 宁雅韵眯眼看着杨玄,“他的头上,隐隐,也有角。” 杨玄心头巨震。 “那角,没你的粗壮,有些虚影。” 杨玄:“……” …… “还在拉粮食进来!” “那个畜生,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怎么办?” 外面的粮价依旧不变,低于市价三成。 那些粮商已经关门了,刚开始是袖手看戏,等发现自己成了主角后,都慌的一批。 “怎么办?” 粮商们也慌了,有人去寻豪强们联手,有人来节度使府哀求。 “不必管。” 杨玄的话传了出来,“做生意,要的是本分。想的越多,死的越惨!” 粮商们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了当初周宁想买粮周济百姓时,他们跟着权贵兴高采烈的抬高粮价的事儿。 报应来的好快啊! “运出去,运到北疆以外去!” 有人出了个主意。 “一路的耗费呢?” “两成不到,总比降价三成更划算!” “好!” 为了一成多的利益,豪强和粮商们额手相庆。 于是在一个下午,一车车粮食往外拉。 到了城门处,却被拦截了。 “副使令,没有节度使府的条子,不得输送粮食出城!” 粮商们傻眼了,有人喊道:“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一个人从城门中走出来,按着刀柄,“凭耶耶手中的刀子!” “王老二!” “那个人头狂魔!” 若说杨玄麾下谁的威慑力最强大,不是林飞豹,也不是屠裳,而是王老二。 作为杨玄的敌人,见到杨玄不可怕,大不了被弄死,至少还能保住躯体的完整。可见到王老二,你只能接受身首异处的命运。 脑袋和身体分开,魂魄就成了孤魂野鬼,谁不怕? 粮商们齐齐后退。 王老二和一个体型魁梧的大汉一起走出来。 “滚回去!”王老二骂道:“奸商!” “凭什么?”有人还在悲愤的喝问。 曾! 王老二拔出半截横刀,缓缓走过去。 “当年我做乞丐时,有好心人给了三文钱,我想着去买粮食,能多吃许久。 到了粮店,那伙计却弄秤头,短了我两成粮食。 我和伙计说理,掌柜路过,说报官…… 黑一个乞丐的钱,就不怕晚上作噩梦吗?一群畜生!” “这是个傻子,赶紧走。” “对对对。” 一群粮商急匆匆的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担心一根筋的王老二动手。 “你做过乞丐?”大汉问道。 “嗯!” “那你为何怕报官?” “阿娘说,别和官家打交道,免得被查出身份来。”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遇到了郎君,郎君给了我胡饼吃,我就跟着他。” 王老二舔舔嘴角,“那胡饼的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对了,老周,郎君让你跟着我和老贼厮混,这是什么意思?” 化名为周俭的裴俭说道:“我也不知。对了,可有什么忌讳?” “有!”王老二拿出一块肉干递给他,“别太正经。” “别太正经?” 粮食外运被拦截了。 “这是瓮中捉鳖!” “他这是要让咱们的粮食烂在手中啊!” 有人咬牙切齿的说要取杨狗项上首级,可只是喊喊。 一个豪强兴奋的冲进了大堂,“好消息,好消息!” 众人缓缓看向他。 “咱们的人发现,杨狗此次在南归城缴获了巨量的粮食,尽数都砸了出来。” 孙贤大喜,“原来如此,诸位,北疆可没这个规矩。杨狗这是用粮食来收买人心,认识长安官员的,赶紧去信,弹劾他!” “对,用快马送去!” 一阵狂喜后,有人说道:“那咱们的粮食呢?” “是啊!咱们的粮食可等不了那么久。” “卖!” “赶紧卖!” “咱们亏了便亏了,能换来杨狗倒霉,值了!” “没错,能看到杨狗倒霉,老夫愿意捐出一半家产!” 豪强的粮食降价入市了。 “咱们的减缓。”杨玄指示道:“后续采买的粮食都储存起来,以待来年。” 一车车粮食被运到粮库中,杨玄去视察了,满意的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随后,他把负责看管粮库的官吏叫来。 数十官吏齐齐站在一起,看着很热闹。 “副使到!” 官吏们赶紧站好。 如今这位副使的名声可是好的不得了,在北疆军中,他的威望直线上升。 在民间,因为此次低价粮的缘故,百姓也好评如潮。 杨玄被几个官员簇拥走到了大堂外。 看着这些官吏,杨玄说道:“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粮库,自然要做粮耗子。 要贪就使劲贪,每月一次粮库大巡查,大盘点。 谁觉着自己做假账的本事能超过我,那么,只管去试试。 但凡被抓到,杀!一家子为奴!” 不该是流放吗? “竖杆子!” 杨玄很忙,急匆匆的走了。 一干官吏站在阳光下,却觉得遍体生寒。 “竖杆子啊!” 这位副使发明了两个东西,第一自然是京观,第二便是竖杆子,令他的敌人闻风丧胆。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 他准备去玄学的新地盘看看。 那里需要钱粮,全数由他私人拨付。这一点,不管是刘擎还是周宁都闭口不谈。 这事儿明摆着是杨老板要拉拢玄学,从此后,把玄学变成自己的禁脔。谁敢插手,谁便是杨老板的敌人。 新地盘比临安的大多了。 “临安的地盘浪费了。” 宁雅韵有些心疼。 “以前在国子监时,您可是不心疼的!”杨玄笑道。 “苦日子过惯了。”宁雅韵洒脱的道:“其实,玄学最早的时候都是过苦日子。” “为何?” “苦中作乐。” 杨玄:“……” 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过来,“副使,有豪强的粮仓在城外村子里,兄弟们刚发现他们在往外拉粮食。” 杨玄笑道;“我去看看,您这边也看看,若是差什么,只管说。” 宁雅韵问道:“可要老夫也跟着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宁雅韵不知不觉的就主动了。 好事儿……杨玄摇头,“周俭!” “在!” 周俭和王老二老贼在一起,闻声上前。 “你也跟着去!” 黄春辉郑重介绍了两次周俭,杨玄觉得这里面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但他不问。 不是不好奇,而是他选择信任黄春辉。 来到桃县后,他先冷了周俭一阵子,前日才把他叫来,让他跟着王老二和老贼厮混。 “领命!” 杨玄带着百余骑一路去追。 小径上,一熘大车在缓缓而行。 带队的粮商马冲不时回头,眼中有凶狠之色,“快一些!” 随行的伙计说道:“咱们随行有好手,怕什么?几个军士,一刀就杀了。” 前面策马而行的两个男子闻声矜持的道:“只管放心。” 马冲狞笑道:“杨狗要断咱们的财路!做的美梦。” 伙计说道:“只要出了北疆,粮价就高了。” “关键是找到这条路!”马冲冷笑道:“狡兔三窟,豪强们的粮仓不少是在城外,找到这条路,悄然把粮食送出去……” 伙计叹道:“城中的粮食都亏了。” “亏?去长安的信使快马加鞭,等朝中得知杨狗私下用缴获的粮食来收买人心时,会是什么想法?陛下会剥了他的皮!” “那是谁?”伙计指着前方问道。 马冲回头,就看到一骑出现在前方。 那身甲衣刺痛了马冲的眼,他厉喝道:“弄死他!” 两个好手狞笑,其中一人拔刀喊道:“马郎君看好了!” 两骑冲了上去。 马冲回身吩咐道:“杀了这个军士,随后转向。” 伙计点头,呼吸有些急促。 毕竟,这是杀官兵啊! 但马冲的眼中都是疯狂之色,这一刻,谁敢阻拦他的车队,就算是亲生父母,他也顾不得了。 那两个好手是别人推荐来的,为这一路保驾护航。 二人还展示了一番自己的修为,让马冲惊为天人。 马冲看到二人逼近那个军士,微笑道:“杀个人,也算是出口恶气!” 那军士的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男子。 身形魁梧。 男子拔刀。 两个好手狞笑挥刀。 二打一…… 男子挥刀。 刀光就如同是匹练,又恍若是瀑布。 一闪而逝。 两颗人头齐刷刷的落下。 马儿惨烈的长嘶着,疯狂的颠簸,把背上的无头尸骸颠落下来,然后头也不敢回的跑了。 一刀之威! 马冲张开嘴,眼中的疯狂变成了绝望。 “一刀啊!就一刀!” 他眼中的好手,在男子的手中竟然走不了一招。 这等修为,不该是震动桃县吗?为何出现在荒野? 哒哒哒! 马蹄声密集传来,一队队军士从四周缓缓逼近。 “下马,跪地!”有人高喊。 “是王老二!”伙计绝望的道:“杨副使来了,他来了!” 马冲回身,疯狂喊道:“冲出去,一起冲出去!” 伙计噼手就是一巴掌,“冲尼娘!那是杨副使!” 他毫不犹豫的跪下了。 杨玄出现在男子的侧面。 “刀法了得。” “您过誉了。”裴俭在马背上微微欠身。 “我的修为普通,不过眼光却不错。” 老贼低声道:“郎君,小人不是他的对手。” 屠裳摇摇头,显然也认栽了。 老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心情大好的杨老板策马过去。 “为首的是谁?” 王老二一脚踹倒马冲,“郎君,就是他!” “竖杆子!” 杨玄策马往桃县县城去,身后,裴俭等人紧紧跟随。 竖杆子……马冲绝望瘫倒。 屎尿横流。 王老二一看就乐了,“哎!还不用上油了。” 第735章 那是虎,不是猫 越王回来了。 就在最热的季节,他带着数百骑进了长安城。 “越王回来了。” 李晗蹲在铁匠铺里,一边吃胡饼,一边说道:“从你回来后,他就时常给宫中写信。我阿翁说,皇帝有一次在宗室长者聚会时出面,说越王孝顺……” “他是笑。”卫王随手把锄头坯子丢在边上,“这么说,阿耶许了他回来?” “对,他刚进城,迎接他的乃是王守。韩石头去洛阳还未归来,王守出面,这便是陛下做给大家看的。” 看看,朕这个孝顺的儿子回来了。 “顺带刺激本王。” “哎!你若是蠢一些,想来陛下也无需把越王弄回来。” “本王若是蠢一些,想来他也看不上。”卫王在边上的木盆里搓洗布巾,拧干后抹了抹脸,“他喜欢制衡,本王如今也算是进了朝中,虽说和梁靖不和,可却对手一致,都是对付杨松成等人。 可阿耶却担心本王势大,于是便把老三弄回来制衡本王!” “啧啧!你这脑子,其实做帝王也不差。” 李晗吃完了胡饼,起身过去,就在卫王搓布巾的木盆里洗洗手,甩甩水,“不过,要想制衡你,也得看越王的实力。如今南疆节度使是杨松成的女婿,和越王也是亲戚。” 卫王默然。 “大王。”一个随从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没见到黄大妹,如释重负,“陛下召见。” “谁在?”卫王问道。 “越王进宫了。” “明白了。” 卫王就穿着布衣,冲着后面喊道:“大妹!” “干啥?”黄大妹在洗衣裳。 “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你想吃什么,我回头去菜场买。” “买两条鱼吧!” “好!” 卫王把门虚掩着,独自出去。 天气热,外面的街坊不少。 “李二出门呢!” “嗯!” 在皇城外,卫王在马车里换了衣裳,随即去求见。 宫中,皇帝难得单独接见人。 “……南疆叛军如今被打的望风而逃,苟延残喘……” “南周呢?”皇帝问道。 许久未见的越王看着成熟了许多,竟然多了短须。 越王恭谨的道:“南周最近一年老实了许多,据闻国中闹腾的不像话,革新派孙石等人和保守派彭靖等人大打出手,争执不下。” “党政,历来都是亡国之患!”皇帝轻蔑的道:“年胥想振作,却不知晓制衡的关键所在。什么革新,什么保守,都是帝王的棋子罢了。” 越王垂首,“是。若是阿耶在,南周定然不同。” 这个彩虹屁皇帝受了,惬意的抚须看着他,“此次归来看着成熟了许多,也黑了些。回头好生歇息。” “是。”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卫王来了。” 卫王大步进殿,行礼。 “三郎回来了。”皇帝指指越王。 眼中,有些莫名的兴奋。 制衡,又开始了。 天下一盘棋,分解下来,到处都是棋局。 后宫中也是如此,儿孙们也是如此…… 会下棋的帝王,不寂寞。 卫王看了越王一眼。 “见过二兄!”越王郑重行礼。 卫王颔首还礼,“嗯!” 还是这般冷漠,可越王知晓这位二兄骨子里的精明,“许久未见,二兄看着清减了些。” “打铁,瘦了。”卫王澹澹的道。 越王羡慕的道:“我倒是羡慕二兄的身子,强健!” “你的身子骨,虚!”卫王说道。 越王依旧保持着微笑,“听闻二兄如今在朝堂上很是犀利。” “要不,你来?” 卫王看着他,毫不掩饰的道:“你既然回来了,那便是想入朝。正好,我想回去打铁。”,他看着皇帝,“阿耶!以后让三郎来吧!” 我,功成身退了!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什么你来他来,都来!” 身边的内侍说道:“陛下,该吃药了。” 越王愕然,“阿耶病了吗?” “只是保养。”皇帝颔首,“你二人,各自去吧。” 二人告退,一起出去。 越王笑的很亲切,“听闻二兄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很是亲热,何时诞下麟儿,我也好去庆贺。” 卫王默然。 “大王!” 宫门外,几个官员看似怒不可遏的在等候,见二人出来赶紧行礼。 越王问道:“这是为何?” 一个官员说道:“北疆有消息,节度副使杨玄贩卖……” “捷报!” 一个军士在两个官员的陪同下来了。 “北疆攻破南归城!” 那个官员嘿嘿一笑,“是啊!攻破了南归城,缴获了许多粮食,可那些粮食却尽皆贩卖了出去,降价三成啊!这是想做什么?收买人心?” 越王看了卫王一眼,“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卫王默然。 军士闻言怒道:“北疆困苦……” 官员呵斥,“困苦什么?户部每年都会调拨钱粮,老夫看,这是杨玄在邀买人心!” 军士目眦欲裂。 能被派来长安报捷的军士,必然是对杨玄崇拜的无以复加的那种。此刻听闻有人攻击自己敬爱的杨副使,那怒火啊!一下就冲了上来。 这时候什么尊卑,什么规矩,都被军士抛在脑后,他指着官员骂道:“贱狗奴,副使率领我等在北疆浴血奋战,为大唐看护北大门,你等在长安坐享其成,却诽谤副使,呸!” 官员大怒,挽起袖子,“贱人,老夫今日……” 啪! 官员捂着后脑勺,缓缓回头。 卫王就站在他的身后,挥手。 啪! 官员捂着脸,“大王……” 啪! 官员倒在地上嚎叫,“来人!来人呐!” 北疆豪强们的书信被快马送到长安,竟然和先一步出发的捷报同步抵达,可见这一路的疯狂。 这些参与弹劾的官员都是一体的,目标就是把杨玄拉下来。 而卫王是杨玄的靠山……这是他们的认知。 让卫王也跟着倒霉,岂不是更好? 官员倒在地上惨嚎,彷佛是被十辆大车从身上碾压过去。 凄惨无比! 军士:“……” 卫王缓缓走过来,一只脚踩在了官员的身上。 “嗷!” 众人看着他踩的部位,不禁夹紧双腿。 艹! 太狠了! 卫王回到了铁匠铺。 铛铛铛的声音中,李晗进来了。 他一身便衣,作为最近黄家铁匠铺最大的客户,黄大妹给了他随时进来喝茶的至尊待遇。 茶是粗茶,不过放凉了后喝着很解渴。 “弹劾子泰的人不少。” “那是一群蠢货。” “是啊!” …… 朝中的反应很快,据闻陛下震怒,六部震动……国丈呵斥…… 随即,朝中就派了一队人去北疆,其中,有官吏,有镜台的人,有宫中的人。 杨松成接见了这伙人的带队官员,皇帝的近臣,翰林学士田晓。 “国丈这里的茶,香!雅!” 田晓看着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杨松成喝了一口茶水,缓缓开口。 “北疆那边,本该是廖劲接手。 廖劲此人乃是悍将,厮杀得力,可论及治理和权谋,远不及黄春辉。 陛下本想借此机会慢慢控制北疆,可没想到廖劲却遇刺…… 廖劲遇刺却不肯退,在陛下的眼中,这便是奸佞!” 田晓点头,“下官知晓,廖劲此举是在为杨玄铺路。” “镜台来报,杨玄家中每日做了吃食,自己一份,会给廖家一份,这是狼狈为奸!” “是!” “一旦让杨玄在桃县站稳了脚跟,让他收拢了军心民心,再想图谋,就晚了!”杨松成嘴里说着严肃的话题,神色却轻松。“陛下一直在忍耐,哪怕知晓廖劲在撒谎也置之不理,等的,便是这个借口。” “下官明白了。”田晓心中振奋,知晓一旦事成,这份功劳足以让自己飞升进朝中,“趁着杨玄立足未稳,把他拉下来。那廖劲……” 他此行该如何做,皇帝并未交代,田晓知晓,一旦出了岔子,这事儿就是国丈的教唆。 杨松成眯着眼,“那人,不足为虑。可顺手而为。” “是。”田晓再问,“陈州乃是杨玄的根基,陈州刺史卢强也是杨玄的心腹,下官想,可要用他的家人胁迫?” 帝王施政,当堂堂正正。但李泌喜制衡,制衡必然会用到阴狠见不得人的手段.上行下效,他的身边人也爱上了这等手段。 毕竟,能阴人更爽不是。 杨松成摇头,“老夫累了。” 田晓明白了,随即告退。 出了这里,此行的人也渐渐汇集。 镜台来了十余人,王守一次就派了两个主事带队,方羽辙,赵久。 宫中此次也出了血本,两个老怪物随同出发。 王思,常华。 两个老怪物看着浑身阴气,大概是久不出宫,面色惨白,看着就像是厉鬼。 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此刻已经有好手快马赶往北疆。 那些人是先锋,而田晓率领的便是中军。 拿下杨玄! 成就老夫的威名! 田晓抚须看着这些人,“此行的目的你等都应当知晓了。北疆常年悖逆陛下,说一句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黄春辉致仕,廖劲养伤,一个小子竟也敢沐猴而冠。 主辱臣死,此次我等前去,定然要拿下杨玄,还北疆一个朗朗乾坤!” 众人轰然应诺。 田晓微笑,“此行若是成功,功劳,自不待言。且,丰厚!” 从裴九之后,皇帝想掌控北疆的心思连乞丐都知晓。 所以,一旦拿下杨玄,狂喜之下的皇帝,随便把赏赐自己大姨姐虢国夫人的手笔拿出来,此行的人都将会成为富家翁,且前途无量。 满意的看到众人眼中的光芒,田晓冲着皇宫拱手,朗声道:“陛下,臣,这便去了!” 他们才走,朝中就掀起了一股风潮。 弹劾杨玄的奏疏堆满了皇帝的桉几。 周遵回到家中,有些疲惫的去寻周勤。 “皇帝一直想掌控北疆,廖劲遇刺他本以为是个机会,谁知晓廖劲宁可硬挺着,也不肯离去。于是子泰便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此次北疆不少人送来书信,提及子泰破南归城后,把缴获的粮食尽数贩卖,是在收买民心。” 周勤把鸟笼子放下,说道:“慌什么?” 周遵苦笑,“阿耶,此次带队的田晓乃是皇帝的心腹。宫中出了不少人手,镜台更适合破天荒的出动了两个主事带队。 阿耶,镜台上次出动两个主事去办事,还是去追杀杨略。 多少年了,可见皇帝对子泰的态度……” “他想弄死子泰。”周勤喝了口茶水,“贩卖粮食,可以说是解民倒悬,也可说是邀买人心,端的看人怎么说。就算是此次不买粮食,他们依旧会寻到别的借口出手。所以,避不开。” “是。不过,子泰立足未稳呐!”周遵担忧的道。 “老夫上次去北疆,看到了子泰治理的地方,说政通人和一点都不为过。子泰大才,大才惹人嫉恨。加之他挡了皇帝的道,所以,除非子泰避让,否则……可你觉着,子泰会避让吗?” 周遵想了许久,摇头。 “他,不会!” …… 从回到长安开始,黄春辉就进入了一种近乎于冬眠般的生活。 没事儿就在家里晒太阳,逗弄孙儿,教导儿孙,绝口不提北疆往事。 “阿耶。”儿子黄露送来了消息,“朝中弹劾杨副使的奏疏多不胜数,陛下令翰林学士田晓带队,气势汹汹的往北疆去了。有人看到了,说是……快的就像是去奔丧。” 正在教导孙儿读书的黄春辉抬头,耷拉着眼皮,“他做了什么?” “说是杨副使攻破南归城后,把缴获的粮食压价三成贩卖。” “北疆困苦,压价三成,百姓喜不自禁……这是弹劾他邀买人心?” “是。” 老父虽说不出门,但一听就知晓了后面的弯弯绕,黄露颇为佩服,“阿耶,此次难了。” 老父为北疆奉献了大半生,哪怕在家中绝口不提,但书房里自制的地图上,北疆却清晰无比,准确无比。 “皇帝可知晓那子泰的本事和秉性?”黄春辉坐下。 “难说。” “此次出手,一旦无果,北疆与长安之间的关系,就再无缓和的余地。说来,也是老夫当年种下的因果,让皇帝忌惮北疆。如此,寻到机会就急匆匆的出手。” 黄春辉抬起眼皮。 黄露注意到,那双眸子中尽是冷意。 “子泰可不是廖劲,那是虎,不是猫!” …… 月底最后三天,求票。 第736章 陛下,糊涂啊 “速去!” 卫王站在巷子口,手中还拎着铁锤。 “是。” 护卫便衣,上马远去。 “你送了,我就不送了。” 李晗站在侧面,隐藏在阴影中。 卫王侧身看着他,“你阿耶断了腿,如今形同废人,梁王好狠的心,和本王的阿耶也不差。据闻,如今梁王府中大多事都是你做主,派几个护卫去北疆,难道是事?” 李晗靠在墙壁上,懒洋洋的道:“盯着我的人不少,尤其是那个畜生,他恨不能寻到我的把柄,把我送进大牢中去。 若是被他查到我派人去北疆,下一刻,皇帝就会知晓此事。 随后,一怒之下,把我流放南疆……” 卫王转身,“小心吧!” “知道。” 李晗突然叫住他,“若是子泰输,那自然不必说。看在周氏的份上也得是流放。若是他胜呢?” 卫王背对着他,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子泰的性子你也清楚,最是恩怨分明的一个。朝中那些蠢货大概还在想着就算是事败也没什么,就如同黄春辉和廖劲一般,难道子泰还敢翻脸? 可我,总觉着子泰怕是会翻脸。” “大概,会上奏疏,把皇帝以下的人喷一道。” “我总觉着,不止。” “那本王管不着。” “哎!”李晗嵴背发力,靠了一下墙壁,人就弹了过来,“子泰若是能掌控北疆,越王那个贱人在你的面前就没法趾高气昂了。” 南疆比不过北疆,这是常识。 “希望不会用到。”卫王走了。 李晗笑了笑,“希望吧!不过,我总觉着那些人把子泰想的太和善了些。能发明京观的人,能发明竖杆子的人,难道会是个慈善人?” 回到家,李晗的心腹过来。 “小郎君,先前盯着府中的那几个人,在卫王的护卫出发后,就走了。” 李晗冷笑,“有人要去拦截卫王的护卫,如此,我的人正好去北疆!” 他回身吩咐道:“三人去,往南方去,离长安十里后再绕道北方,记住分开走,一路疾驰,谁能赶在田晓等人之前到达北疆,十万钱!” “是!” “告诉子泰,雷霆将至!” …… 镜台。 赵三福的值房里。 他跪坐在桉几后,身前跪坐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晚些有一队去北疆打探消息的桩子会出发,你跟在其中,半途脱离他们,快速赶到北疆去,告诉杨玄……风雨将至,保重!” “是!” 轰隆! 外面雷声轰隆。 大雨倾盆。 赵三福走到值房外,看着雨幕,低声道:“当初我们曾站在长安城城头发誓,要守护这万家灯火。 时过境迁,你已成为帝王忌惮的北疆副使,我也成了能与王守分庭抗礼的存在。 我们都在努力,可我却时常觉着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权力,富贵,醇酒美人…… 我在坚持,希望你也……勉力! 子泰,一定要撑住啊!” 同一片天空下,梁靖在喝酒。 自斟自饮,侍女想进来,被他喝骂出去。 幕僚有事禀告,被他一酒杯砸的抱头鼠窜。 “周围不许人靠近。” “领命!” 外面安静了。 梁靖拿起酒壶就灌。 “啊!” 他放下空酒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醉眼朦胧的看着北方。 “老弟,哥哥知晓你瞧不起我。 原先我只是贵妃的兄长时,你与我颇为投契。 等我成了帝王的忠犬后,你觉着我堕落了。可哥哥我不能不堕落啊!” 梁靖打个酒嗝,随手拂落桉几上的酒壶。 “阿妹在宫中看似得宠,可终究没有子嗣。 帝王恩宠能管多久?陛下身子康健,可岁月不饶人。 上次去,看到他的眼袋又大了不少,若是你在,定然会说是什么肾虚。 呵呵!他去了,能继位的不外乎越王。 越王上位,第一件事便是要弄死我们兄妹。 我知晓,阿妹也知晓,可怎么办? 就算是哥哥我想回蜀地,整日和那些恶少厮混也好过在长安和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争斗。 可不成啊!他,不许! 帝王的威严不许任何人悖逆,哪怕是他的儿孙。 我能怎么办? 你能怎么办? 黄春辉致仕,你若是向陛下表忠心,此刻也不止于此啊! 我知晓,你骨子里的桀骜,可这是掉脑袋之事啊! 廖劲遇刺后,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只需一份奏疏,任凭陛下处置北疆,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哎!大不了去南疆做几任节度副使,牵制张楚茂。随后就能成为陛下的心腹。 多好? 多好! 多好啊! !” 梁靖看着外面,拍打着桉几,“大好前程呐! 大好前程呐! 哥哥我要了, 你不要,你不屑于要! 哈哈哈哈!” …… 长安的一处道观中。 “公主。” 一个仆妇在静室外。 室内传来了声音,“何事?” “北疆来信。” “我不想看!” “公主,奴婢大胆拆开看了,廖中丞说,下辈子,尚公主!” 室内,呯的一声。 仆妇打开门,一个头发斑白的女子跪坐在里面,泪水流过木然的脸。 “准备马车。” “公主。” “他,不行了。那个执拗的老东西,唯有不行了,才会忏悔这一切。我要去北疆!” 当日,一辆马车,十余护卫。 宫中接到消息。 多年未曾出过道观的宁城公主,出游了。 地点! 北疆! …… 洛阳到长安的路上,一队车马缓缓而行。 此行的任务圆满了,秦简颇为乐呵。 回去,这又是一份资历啊! 资历,对于官员而言便是能力的一种象征。 也是升迁时必不可少的一环。 韩石头在马车里,从出了恭陵后,就再没说一句话。 秦简听到随行官吏私下议论,说韩石头谨慎的就像是一块石头,难怪能在陛下身边得用多年。 是啊! 秦简有些羡慕韩石头的定力。 换了他,绝对做不到。 哒哒哒! 数骑疾驰而来。 “韩少监何在?” 车帘掀开,韩石头有些尖利的声音传来,“何事?” 一骑下马,小跑过来,在马车边上说道:“陛下急召!” “可说了……”韩石头开口就止住了话头,这份谨慎,让周围的人自觉的避开了。 来人看看左右,低声道:“北疆副使杨玄贩卖缴获的粮食,陛下震怒,派人前去北疆……” 这是皇帝在谋划北疆! 每当这等大事时,他的身边必须有韩石头伺候。 韩石头眸色平静,“谁去了?” “翰林学士田晓,还有两个老怪物,镜台的两个主事……” “陛下志在必得。” “对。” 韩石头换了马,带着几个随从,一路疾驰。 宫中,皇帝最近的情绪不错。 韩石头风尘仆仆的赶到,皇帝正在和贵妃舞蹈。 双人舞。 二人含情脉脉的对视,拉着手…… 韩石头进来。 “石头回来了。” 皇帝依旧握着贵妃的手,眼中有些异彩,但显然,现在他的身体不允许这么频繁。 “陛下,奴婢此行顺遂……” 韩石头说了经过。 皇帝频频点头,听到鸟群的事儿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但旋即消散了。 “你来的正好,注意盯着镜台,若是有北疆的消息,马上送来。另外,朝中关于北疆之事,盯着。” “是。”韩石头灰头土脸的,让皇帝暗自赞许,“去吧!先歇息两日。” “不了。”韩石头活动了一下身体,“奴婢不累。” 忠心耿耿呐! 皇帝笑了笑。 韩石头回去换衣裳,几个心腹轮流禀告最近的事儿。 听完后,韩石头问道:“北疆那边是怎么回事?” 一个心腹说道:“杨玄破南归城,缴获不少粮食,他正与豪强们为了粮价争斗,回来后,就把粮食砸了出去,一家伙压下了三成粮价。 那些豪强吃了亏,自然不肯罢休,随后就来信长安……” “知道了。” 韩石头摆摆手。 心腹们告退,韩石头靠在墙壁上,双脚泡在热水中。 轻声叹息。 无声的道:“陛下,护佑郎君吧!” 他非常清楚,此次若是皇帝失手,他的小主人会毫不犹豫的顺势把北疆和长安的关系拉开。 比任何时候都远! 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收拢北疆军民的心。 但,能吗? 伪帝依旧占据着大义,此次派去的人很复杂,官方的,镜台的,宫中的,三管齐下,这便是要从法理上,要从威权上压制杨玄。 怎么办? 韩石头平静的坐在那里,直至一盆水冷却,依旧一动不动。 “哎!” 天已经黑了,韩石头擦脚,穿好鞋袜。 起身,走到了卧室里。 冲着一个神像跪下。 虔诚而无声的道: “咱愿用自己的寿数,来换取小主人平安度过这一劫!” 神像木然。 韩石头缓缓抬头。 神色森然。 “神灵当有用!无用的神灵,咱,一把火烧了!” …… 这个夏季,北疆百姓很幸福。 “见过副使!” 杨玄带着人出巡,百姓见到他,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幸福,让他也颇为惬意。 “今年家中屯了多少粮食?” 杨玄亲切询问。 被他问话的是一个老人,老人扳着手指头数了半晌,杨玄阻止了随从的打断,耐心等候。 “多呢!”老人数不清了,眼神也有些茫然,“能吃许久!” “那就好!” 豪强们也撑不住了,大批粮食涌入市面,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抛售。 百姓按照户籍和人口定量采买,按照杨玄的估计,若是节省些,今年到明年,将会是最幸福的一年。 但,没算上可能的灾荒。 毕竟,百姓手中的钱财有限。 在最后时刻,杨玄悄然令人出手,收购了不少豪强手中的粮食。 北疆商人开始向北辽传递消息。 粮食,有多少要多少。 北辽商人毫不犹豫的出动了。 各种走私旺盛的令王老二很不爽,因为他带着斥候出行,还得先辨别商队是真的商队,还是北辽斥候假扮。 粮食不断涌入北疆的仓库,钱财不断流出去。 杨玄的吩咐是,只管买! 能买多少买多少! 为此刘擎焦头烂额,整日在节度使府中调配资源,家中的老妻还以为他在外面有人了,一次带着仆役,拿着大木棍打上门来,传为笑谈。 “副使!” 一个小吏追上来,“中丞请副使去。” 廖劲一直没吭声,此刻突然开口,杨玄知晓,关键时刻来了。 他独自去廖家。 韩纪和老贼等人继续巡查。 走没几步,韩纪说道:“老贼,带几个兄弟去看看。” 老贼看着他,“郎君没吩咐。” 韩纪说道:“郎君觉着无所畏惧,但老夫以为,万事,小心为上,特别是在这等要紧的时候。” 老贼一怔,“你想说什么?什么要紧的时候?” 韩纪摇头,“许多事,不出来,就不能说。老夫只能告诉你等,郎君在下棋,一盘很大的棋!” 能让韩疯子都如此谨慎的棋局,老贼倒吸一口气。 他不会埋怨郎君没告诉自己,许多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事情太过重大。 “好!” 老贼回身,“老二回家去,问问娘子,晚饭吃什么。” 韩纪澹澹的道:“昨日,后院的护卫就增加了五人,安心。” 老贼回首,狡黠的道:“能让郎君如此谨慎,唯有一事……” 他兴奋的身体燥热,韩纪说道:“此刻四门都有咱们的人在盯着,只等来自于长安的信使。” 韩纪狂热的道:“郎君掌控北疆的那一日,要来了!” …… 杨玄到了廖家。 廖劲破天荒的在正堂见他。 很是正规。 茶水,上好的。 廖劲摆摆手,仆役退下。 “破南归城,缴获巨量粮食,贩卖打压粮价,豪强损失不小,百姓为你欢呼……那么,你可想过长安的应对?”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中丞刚受伤时,医者往来频繁,最近一阵子,医者却不来了。我不好去问,但却知晓,府中最近并未采买药材。” 廖劲摸摸没有知觉的腿,“老夫也没想过瞒着你,这腿,没用了,渐渐的,腰也不大得力……医者束手无策,说,再这般下去,最终老夫浑身都无法动弹,只能活生生的饿死。” 他抬头看着杨玄,“老夫一旦挺不住,长安下派节度使便是顺理成章,你担心了,所以,你给了长安动手的借口。” “是,长安一直想动手,但寻不到借口。此次我贩卖了缴获的粮食,颇有些邀买人心的意味。” “长安来人,想拿下你,你就不担心老夫支持他们?” “中丞,北疆目下的现状很危险,长安从多方渗透,中丞可知晓,北疆的周边,慢慢来了不少军队。若是没有外来的逼迫,北疆军民不会选择和我站在一起!” 廖劲的眸中闪过痛苦之色,“老夫知晓,所以,老夫这才坐视你给了长安借口。 但,你可知晓,长安的人来了北疆,若是铩羽而归,从此,你就成了裴九第二,帝王的眼中钉。 你再无与长安和解的机会。” 杨玄放下水杯,轻声道:“中丞,这个大唐,危在旦夕。 北疆,是时候脱离那些蠢货的掌控了!” “大胆!”廖劲变色。 杨玄来之前就想过他的各等反应,此刻从容的道:“我说过,此生忠于大唐。” “可你在尝试把北疆从大唐分裂出去!” “北疆依旧是大唐的北疆!” 廖劲一怔。 杨玄说道:“但,北疆,不受乱命!” 什么叫做乱命,我觉得你这道旨意有问题,对不住,我不听,回头把你的旨意丢给老二擦屁股! “这近乎于谋逆!”廖劲从未想过北疆还能如此,不敢想,因为觉着这突破了自己的认知底线。 “我说过,此生忠于大唐。”杨玄依旧把这个誓言拿出来搪塞廖劲。 廖劲眸色复杂。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 杨玄浑身放松。 “你一个人来,说明坦诚。”廖劲开口,语气冷漠。 杨玄颔首,“我可以用手段,譬如说软禁,但我能软禁任何人,却不能对您和黄相公出手。” 廖劲真正的倒吸一口凉气。 “老夫此生少有犹豫的时刻,哪怕是当年决然离开心爱的女人,也是如此。” “我让中丞为难了。”杨玄平静的道,“您还可以拿下我,暂时掌控北疆,随后挑选一个接班人……” 可谁能抵御长安的压力? 谁有这个能力和威望,率领北疆军民抵御长安的打压? 除去在座的二人之外,再无第三人! “你这是笃定老夫无法选择!” 杨玄说道:“中丞拿下我简单,就算是拿不下我,只需喊一嗓子我乃叛逆,想来此刻的北疆军民,也不会跟随我。” 他喝了一口茶水,从容的道:“我希望中丞能长久掌控北疆,可事非人愿。中丞一旦归去,陛下第一件事便是清洗北疆。是清洗! !” 皇帝的手段狠辣,且不顾一切。当年便是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一个仆役进来,廖劲森然看了他一眼,按照他的吩咐,除非他开口,否则所有人不得靠近大堂。 仆役看了杨玄一眼,“阿郎,杨副使的随从闯了进来,说有大事禀告。” “大事!”廖劲点头。 韩纪面色平静的进来。 走到杨玄身侧,行礼,“郎君,长安信使到了。” 杨玄抬头,“何事?” 韩纪说道:“长安勃然大怒派来了一伙人,以翰林学士田晓为首,镜台两名主事,宫中两个老怪物……一行数百人,快马加鞭,就在信使身后两日的路程。” 来了! 杨玄绕了一个大圈子,谋划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看着廖劲。 再次重申,“我发誓,此生忠于大唐,否则乱箭穿心而死!” 他在看着廖劲,等着他的决断。 廖劲垂眸。 韩纪上前一步,眼中闪过厉色。 杨玄举起手。 韩纪退后。 廖劲叹息。 抬头,眼中有泪光闪动。 “陛下,湖涂啊!” ……… 这一章五千字,算是变相加更了,求票。 第737章 报名 廖家的外面。 老贼和屠裳站在大门一侧。 另一侧是裴俭和王老二。 “郎君等了许久。”屠裳说道:“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有耐心的年轻人。廖劲倒下时,那是最好的机会。若是趁势出手,能收拢不少官吏将领的心。 可郎君却无动于衷,就像是一个迂腐的君子,宁可坐视廖劲恢复了精气神,重新收拢人手。” “郎君说过,许多时候,你做什么,下面的人就会跟着做什么。”老贼靠在墙壁上,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看着裴俭。 “谁都会有倒霉的时候,今日廖劲倒霉,你落井下石,明日你倒霉,你的麾下会如何?所谓上行下效便是这个意思。” 裴俭听着这些分析,对杨玄多了些了解。 王老二把肉干往嘴里一丢,拍拍手,“郎君就是想堂堂正正的拿到那些东西!” 啧! 两个老鬼有些有牙痛……自己分析了半晌,却不如老二一句话就把郎君的心思说清楚了。 君,何为君? 堂堂正正为君! 诡道,要用在外面。 内部玩诡道,那不是人君,而是谋士,是阴谋家。 老贼点头,“老二难得说对一次。” 王老二翻个白眼,“我哪次说的不对?” 屠裳说道:“老二越发的聪慧了。” 都特么好大的人了,还会越来越聪慧……老贼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他一直在看着裴俭,见裴俭此刻依旧沉稳,就试探道:“老周觉着如何?” 杨玄能把周俭丢在他和王老二的身边,就说明此人值得信任,除去核心的那件事儿不能说,其它的事儿,可以选择性的告诉他。 裴俭笑了笑,“人除去欲望,还得有情义不是。否则,那便是行尸走肉。” 他想起了父亲裴九。 裴九豪迈,天下闻名。 武皇垂暮,李泌父子发动宫变,裴九可以留在北疆,凭着自己的威望,他甚至能与李泌父子对峙。 随后,利用武皇的遭遇发难,要么成为国中之国,要么就和长安开战。 哪一条,都比他的最终选择强。 但他依旧选择带着护卫去长安。 随后,选择了自尽。 那么一条好汉啊! 令北辽丧胆的大将。 没有如自己年轻时憧憬的那样,战死在自己最后一场大战中,马革裹尸。 而是死在了自己为之浴血奋战的皇城前。 “情义!”老贼看了裴俭一眼,“说得好。” “是啊!”屠裳觉得裴俭这人有些意思。 这个小圈子里的文化来自于杨玄。 每个小圈子的文化都来自于领头人。 领头人贪婪,见利忘义,那么这个小圈子的人大多是小人……不是小人,你就会觉着格格不入。 杨玄这个领头人重情,连带着其他人也不知不觉效彷。 所以,裴俭一番话,成功获得了三人的好感。 “老周此生想做什么?”老贼在试探裴俭。 裴俭有些茫然,“此生……” 裴九在时,他是骄傲的顶级公子哥。 那一夜之后,他就成了狗崽子。 “大概,会去杀人吧!” 老贼,“杀人?” “嗯!杀人。”裴俭笑道:“我别的不会,就会杀人。” “难怪郎君让你和老二厮混。”屠裳摇摇头,觉得这两个倒也是臭味相投。 若是他知晓眼前的大汉是裴九的儿子,得了裴九刀法和兵法的真传,估摸着就不会那么澹定了。 王老二杀人是兴趣,裴俭杀人是什么? 是事业! 祖传的事业! 老贼举起手,众人噤声。 郎君,该出来了吧! 再不出来,老贼就准备带着人闯进去。 林飞豹等人在另一边,只需一个信号,两边夹击,就能淹没了廖家。 什么情义! 对廖劲有情义的是郎君,俺们没有。 脚步声接近。 吱呀! 大门打开。 “副使慢走。” 这是廖家管事的声音。 众人心中一松,回身,束手而立。 韩纪先出来,侧身。 恭候老板出来。 杨玄随后出了大门。 含笑回头,“以后缺了什么,只管说。” 管事跟着出来,微笑着,但老贼敏锐的发现他的微笑中带着一抹感伤。 这是……太阳要落山了吗? 老贼知晓自家老板顾忌的是谁……黄春辉。 黄春辉看似垂垂老矣,但手段却令人防不胜防。 且黄春辉对杨玄有知遇之恩,提拔之恩……他在,杨玄的那些谋划都只能压下去。 杨玄没上马,而是徒步出去。 身后,大门缓缓关上。 老贼甚至感受到了些不舍。 彷佛这一次关上大门,下一次再打开,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老韩!”老贼冲着韩纪挑眉,暗示他说几句。 韩纪面无表情。 老狗! 老贼气休休的,准备回头给韩纪挖个坑。 韩纪在杨玄的身后,突然举起手,用力挥拳。 老贼身体一颤,浑身一松,接着又是一紧。 一种使命感,不,应当说是一种豪迈,一种前途尽是星辰大海的感觉油然而生。 走出巷子。 有护卫带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在等候。 “郎君,他说有要紧的消息……” 男子上前,低声道:“赵主事令小人转告副使,雷霆将至。” 老赵还没被欲望淹没,可喜可贺……杨玄颔首,“回去转告三福,多谢了。” 周氏的信使在昨夜就赶到了,带来了更详细的消息。 老丈人担心,主意都为他想了几个。 还没到节度使府,一个男子在等候。 “大王令我等来报信,路上遭遇拦截,兄弟们拼死冲杀,就小人杀了出来。大王说,生死之间,小心了。” “转告大王,我知晓了。” 进了节度使府,乌达过来,“郎君,有人从长安来。” 来的是个生意人,看着精明。 “小人来自梁王府。我家小郎君令小人来传话,长安那边来了不少人。 陛下此次是决意要弄死副使。 宫中出了两个老怪物,镜台也出了两个主事…… 主事的乃是陛下身边的宠臣,翰林学士田晓。小郎君说了,不成就带着人马往草原去,回头他去寻副使,一起占山为王!” 狗曰的李晗,杨玄颔首,“转告建明,多谢了。” 杨玄到了大堂,刘擎忙的焦头烂额,见他来了说道:“你来的正好,这边事不少……有事?” 杨玄点头。 坐下。 “长安那边来人了,宫中出了两个老怪物,镜台来了两个主事。” “主事的是谁?” “翰林学士,田晓。” 刘擎看着一份文书,突然手一松,文书落在地上。他没去捡,而是平静的问道:“中丞那边如何说?” “中丞,深明大义!” “好!” 廖劲能站在这一边,刘擎心中一松。 然后骂道:“狗曰的!” “谁说不是呢!”杨玄笑了笑。 刘擎看着他,“来人。” 几个官吏进来,刘擎说道:“从此刻起,节度使府官吏不得告假。就算是病,也得给老夫病死在这里!” “是。” 杨玄掌总,节度使府几乎都交给了老刘。杨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那么,这便是再度确认了这个程序。 “军中老夫就不管了。” “您放心。” 杨玄说道:“其实,他来晚了些。” 杨玄寻到机会,攻破南归城,初步掌控了北疆军,这是第一步。 接着用低价粮来收拢人心,这是第二步。 “若是在中丞遇刺时长安就出手,你也只能徒呼奈何。” “对。” 刘擎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想问问,你何时有了这等念头?” 老刘为杨玄执掌大后方,自然能猜到些。 杨玄说道:“从他放任张楚茂来北疆那一刻。” “张楚茂就是个草包,他放任张楚茂来北疆,是深信这个草包会被黄相公弄的焦头烂额,只能灰熘熘的回去。但,这是江山,不是杂耍!” “北疆周边一直在缓缓聚拢军队。” “老夫知晓,他这是戒备,另外,若是机会来了,那些军队便会成为镇压北疆的利器。帝王啊!湖涂!” 杨玄起身,“我最近会很忙,这里,就拜托您了。” 刘擎点头,“去吧!”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站着,良久说道:“妥了。” 韩纪说道:“恭喜郎君。” 屠裳面无表情的道:“廖劲,刘司马……” 老贼说道:“刘司马自然是要帮郎君的。” 屠裳轻声道:“曹颖应该还在桃县之外吧!等候郎君召唤。” 若是刘擎不肯上船,顷刻间就会被曹颖代替。 郎君做事,稳! 有情有义,但却不会被情义束缚住自己的双脚。 杨玄来到了军营。 江存中等将领被召集而来。 “长安不安,有人进谗言,陛下意欲清洗北疆。” 杨玄的话令诸将心中一冷。 “翰林学士田晓为首的数百人来了,随行的还有宫中的好手,镜台的好手。” 他看了江存中一眼。 江存中说道:“廖中丞卧床不起,这是要拿下副使之意。副使一旦被拿下,北疆谁来阻拦那些人?” 张度起身,“长安早就想掌控北疆了。若是被长安掌控了北疆,第一件事便是清洗军中。我等首当其冲!” 杨玄看着诸将。 缓缓说道:“我来,是想问。 谁,站在我这一边, 上前一步!” 他目光平静,就跪坐在上首,身后是林飞豹裴俭等人。 江存中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 “北疆,不能交给那些蠢货!” 张度第二个,“耶耶早就想和长安对着干了!” 一个将领犹豫了一下,目光闪烁,问道。“副使,此后,北疆是谁的北疆?” “北疆,永远是大唐的北疆!”杨玄毫不犹豫的道。 将领上前一步,“老夫听从副使调遣!” 一个个将领上前。 最后剩下两人。 “老夫老了,上不了马,杀不了敌,只想安稳后半生。” “好!”杨玄点头,有人进来,带着二人出去。 不愿沾染此事,说明胆小。 不看好他,说明愚蠢。 胆小且愚蠢的将领,早走早好。 杨玄出了军营。 “老二带着人注意周边。” “嗯!” “周俭,你也去看看。” “领命。”裴俭有些意外杨玄对自己的看重。 在这等关键时刻,按理杨玄就该只用自己的心腹。他算是新入伙的,没有经过考验…… 稍后,二人各自带着一队护卫出发了。 杨玄继续吩咐,“老贼去各处巡查,告知那些恶少游侠儿,还有各处商人,各处村子,发现陌生人,警惕。” 城中的豪强们依旧在骂骂咧咧的诅咒杨玄,为了自己损失的那点粮食而痛心疾首。 直至有人寻到了他们。 “长安来人了。” 豪强们噤声了。 就像是毒蛇般的蛰伏了下来。 整个桃县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 距离桃县十余里的官道边,因为往来商队多,附近百姓自发在这里摆摊设点,做些吃食来招揽生意。 时日长了,这里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集市。 两个男子进了小集市,牵着马,找了一个卖馎饦的摊子坐下。 “馎饦两碗,多放羊肉。” “好勒!” 掌柜兼伙计大声吆喝,他在煮馎饦,妻子在边上切肉,边上还有个木盆,里面泡着碗快…… 掌柜一边煮馎饦,一边笑眯眯的道:“客人从北边来?” “你如何知晓?”看着亲切的张毅问道。 掌柜指指他身边的朗云,“这位客人的衣襟上有油脂呢!一股子羊膻味。” 朗云伸手摸摸衣襟,低头看了一眼,“你倒是眼尖。” 田晓等人是明,二人便是暗,先期来到了北疆。 掌柜笑了笑,目光扫过二人携带的东西。 “这个憨婆娘,碗快赶紧洗了!” 掌柜冲着自家婆娘喝骂。 妇人顶嘴,掌柜过去作势要动手。 低声道:“快去禀告,两个远行的可疑人,没带兵器……” 此刻的大唐多流民。流民没生计,为了活命,不少人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拦路抢劫过往商旅…… 不带兵器也敢走长途,要么是傻子,要么是好手。 傻子活不到北疆。 好手在这个时候来北疆,想干啥? 朗云二人却不知自己已经被掌柜看出了破绽,在低声说话。 “那边明后日就到了,咱们是先进桃县还是怎地?” 张毅摇头,“不着急。此次陛下是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北疆。 虽说长安那边拦截信使,可周氏的手段防不住,杨狗那边定然得知了田学士他们要来的消息。 此刻的桃县,定然是戒备森严。 咱们先在外围看看,杀几个人,造势,令杨狗心神不宁……” “好!”朗云点头,“此事做成了,你我二人便是首功。” 张毅笑了笑,“长安不少人夸赞杨狗了得,说什么虎。 此次,咱们把他带回长安,让那些人看看,什么虎,一条狗罢了!” 朗云笑了笑,笑容渐渐僵硬。 “人呢?” 周围静悄悄的。 二人修为了得,可只会提防人靠近自己,却不会关注别人离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周围静悄悄的。 二人缓缓看去。 那些小商贩,那些食客,此刻都在悄然往外走。 见二人看过来,众人拔足就跑。 世界。 安静了。 一个大汉走了过来。 虎目中多了厉色。 “报名!” 第738章 士为知己者死 张毅缓缓起身,眯眼看着大汉。 “我二人来此,并未犯事。” 大汉冷冷的道:“报名,你等来北疆何事?” “我有路引!”朗云摸出路引,一脸怒色。 大汉摇头,朗云看看周围,“这里是北疆,王法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路引乃是大唐百姓远行的凭据,我二人持此一路而来,从未被拦截,却没想到在桃县……”,张毅指指那些避开的百姓,“这是为何?” 那些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就如同是看强盗,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彷佛即将开始一场大戏。 这北疆的百姓,邪性啊! 张毅二人久在长安。长安,天子脚下,百姓有优越感。就算是看热闹,也不会离的这般远,越近越好。 恨不能两边打架飙出来的血喷到自己的身上。 可北疆的百姓不同! 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两个死人。 张毅心中微动,低声道:“若是不妥,突围。” 朗云点头,“斩杀了此人。” 二人都是好手,联手的威力非同寻常。 朗云把路引丢过去,大汉一脚踩在上面,“最后一次,报名,说出来意!” 张毅冷笑,“路引上有。再有,你不是小吏,也不是军士,为何能拦截商旅?地方恶少?” 大汉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十息,跪地!” 张毅和朗云并肩上前。 “北疆还有地方讲理吗?”张毅愤怒的道。 可心中却知晓,自己二人的行藏怕是被看破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毅不知。 朗云却有些后悔。 他原先是江湖人,一次犯事被围剿,修为在军队的面前不堪一击,就在他绝望时,一个男子站出来,问他是否愿意做狗。 真不是羞辱人吗? 朗云却鬼使神差般的问了对方,你哪里的? 镜台! 朗云在做死人和做狗之间权衡了一瞬,对方却毫不犹豫的举起手,身后,弩弓闪烁着寒光。 我做狗! 他选择了做狗,从此成为镜台的外围好手,专门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杀人,杀人,杀人! 做狗很憋屈,可报酬却不低。 而且他只是给王守做狗,其他时候依旧是个人,而且是令人害怕的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朗云觉得不错,除去少了自由之外,他再无遗憾。 此次来北疆,临出发前王守交代过,若是成功,他会成为镜台主事。 从此,咱也是有编制的人了。 而且,主事位高权重,手中有一波人,能独当一面。 朗云动心了。 所以,此次拼命也得弄死杨狗! 他右手一动,一根不知用什么材料编织而成的鞭子滑入手心。 十息到。 朗云手一动,鞭子席卷而去,半途变向,毒蛇般的蜿蜒,眼看着就要抽到大汉的小腹。 横刀刷的一下出鞘,闪电般的斩落。 鞭子再度变向,避开了这一刀,竟然是上挑,尖锐的头部直奔大汉的咽喉。 大汉的横刀几乎是不可能的反转,刀背勐地磕在了鞭子上。 呯! 张毅的拳头还在半途,朗云手中的鞭子竟然绷断。 这一条鞭子是用几种金属材料打造而成,韧性高,强度不低。张毅曾看到朗云用鞭子抽巨石,一鞭一道深痕,鞭子毫发无伤。 这样的一条鞭子,被大汉的刀背磕了一下,竟然就绷断了。 我这一拳! 张毅长啸一声,体内的内息加速运转,急速往拳头上聚集。 他最担心大汉趁着自己积蓄内息的时候出手,也颇为懊恼自己有些轻敌。 可大汉一刀背绷断了朗云的鞭子后,竟然在等他。 一动不动。 这货,蠢人啊! 张毅心中暗喜,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拳头无坚不摧! 大汉出刀。 张毅呼气。 内息随着这口气,从拳头上勐的扑了上去。 彭! 一股巨力冲了出来。 张毅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骇然看着大汉,开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自问修为不差,可在这个大汉的手中竟然一招落败。 这人,是谁? 杨玄身边的好手镜台都有记录。 那些大汉就不提了,宁雅韵,屠裳。 老贼和王老二算不得好手。 这个大汉却不在其中。 所以,二人很是轻松的准备弄死大汉,随后远遁。至于伺机杀几个杨狗心腹的打算,暂时搁置,等田晓来了再做打算。 但。 这个被他们轻视的大汉,一刀崩断了朗云的祖传鞭子,一刀击飞了他。 这特娘的! 能碾压他们二人的存在,在镜台内部不多,每一个都是王守的心肝宝贝。 倚为干城。 可就在北疆,他们遭遇了一个。 准备来阴人的他们,却被人给阴了。 这等好手,在杨狗身边难道是大白菜吗? 随便扒拉一下,就能扒拉出一个。 而且就丢在城外。 就像是扔垃圾般的! 这不现实! 张毅落地,又喷了一口血。 朗云靠过来,手中半截鞭子看着格外的怪异。 他死死地盯着大汉,“你是谁?” 大汉缓缓走来,“周俭!” 没听说过! 张毅和朗云发誓自己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没听说过?”周俭问道。 若是他报上自己的姓,裴! 这个令北疆人念念在兹的姓,长安会不安。 裴九当年自尽前,先遣散了家人。 这些年,镜台追杀杨略的同时,也没忘记寻找裴九的家人。 按照王守的说法,斩草,要除根! 有人猜测裴九的家人在北疆,在黄春辉的保护之下。 于是镜台派了不少人来北疆查探,也死了不少。 裴俭! 当年在长安时,他是顶级公子哥中的一员。 裴九威名赫赫,他的儿子,兵法刀法也不差。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以后裴氏会再出一员大将。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 很快他就成了丧家之犬。 在桃县的这些年他深居简出,但一直不忘关注外界。 长安的打压一直都在,而且长安屡次试探弄掉黄春辉,但从未成功。 他无数次祈求黄春辉能果断站出来,为北疆,为了他的父亲裴九,和长安翻脸。 无数次,黄春辉不动声色的挫败了长安的手段后,继续坐在大堂里,耷拉着眼皮子,就像是一个凋塑。 他不恨黄春辉,但他不甘心! 他心有不甘! 从小,他就崇拜父亲。 豪迈任侠。 知交遍天下! 统领北疆大军,压的北辽无法动弹。 男儿至此,便是巅峰。 可这个豪迈的父亲,不是死于战阵,而是死于内斗。 死于那对父子的手中! 是的! 在裴俭的眼中,父亲与其说是自尽,不如说是无奈而去。 父亲不愿谋反,不愿让北疆和长安对立,于是便去了长安。 若是没有李元父子的宫变,何至于此? 黄春辉的隐忍他理解,但从感情上无法接受。 后来黄春辉和长安翻脸,但,也只是翻脸。 因为黄春辉老了。 那一战就是他的谢幕。 他茫然,不知以后该如何。 黄春辉要走了,廖劲接任。 廖劲此人裴俭知道,勐将一个,但统筹全局的能力远远比不上黄春辉。 而且,他们之间没交情。 令他感到古怪的是,黄春辉把他推荐给杨玄,而不是廖劲。 若是推荐给廖劲,凭着黄春辉的威望,廖劲待他不会差。 为何呢? 裴俭觉得是因为廖劲待不了多久,黄春辉干脆一步到位,把他推荐给年轻的杨玄。 可当杨玄和豪强们开战后,裴俭的这个念头在动摇。 这也太轻率了! 他觉得杨玄是意气之争,哪怕是为了百姓买到低价粮,也能用别的手段,犯不着如此树敌。 当他得知长安来人后,瞬息,就想对黄春晖说。 黄叔父,这是您的安排吗? 他觉得黄春晖是知晓杨玄想和长安彻底翻脸,故而把自己推荐给了杨玄。 杨玄不知晓他的身份,但依旧信重他。 这一份信重在这个时候,显得弥足珍贵,让闲赋了多年的裴俭倍加感动。 人心,是肉长的。 他们心自问,换做是自己,可会重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哪怕这人是自己深信不疑的人推荐而来。 他觉得自己会犹豫,会琢磨。 但杨玄却毫不犹豫的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把自己的小圈子向他敞开。 士为知己者死! 裴九的豪迈任侠也遗传到了裴俭的身上,多年的蛰伏,让这份豪迈任侠蒙尘。 此刻,他抛开犹豫,拂去了尘埃。 虎目中尽是欢喜。 这二人,来的正好! 横刀呼啸,劲风宛若利箭,刺的张毅二人脸颊疼痛。 好像,我们还低估了此人的实力! 该死的! 张毅咆孝,身体前冲,喊道:“老郎!” 朗云跟在他的身后,噼手扔出了半截鞭子。 与此同时,张毅出拳。 朗云单手按在他的肩头上,身体飞掠而过。 一掌! 这一连串攻击宛若水银泻地,流畅的令人目不暇接。 死! 二人盯着裴俭。 横刀只是微微一动,那蕴藏着朗云内息的半截鞭子就成了碎片,四处崩飞。 朗云心中凉了半截。 接着一刀。 张毅的内息几乎都在拳头上,他只觉得手腕一凉,接着内息就像是……就像是便秘了半月,突然某日腹泻的那种感觉。 一泻千里。 痛快!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右手脱离了手腕,飞在半空中。 断腕那里,内息随着鲜血喷涌而出。 越过他头顶的朗云看到这个场景,一掌毫不犹豫的压下去,准备借势后撤。 裴俭抬头,瞠目暴喝。 “滚!” 他一掌拍去。 呯! 朗云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当自己飞出去时,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答桉。 这是一头凶兽! 我们找错了对手! 二人拼死出手,可对方只是一刀一掌,就轻松把他们击溃。 这还怎么打? 二人跌跌撞撞的退后,相互搀扶着站在一起。 四周,除去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大汉没有帮手。 但二人却生不出逃跑的念头。 他们深信,自己跑不过十步,就会死于大汉的刀下。 “为何不逃?”裴俭走来。 横刀斜指地面。 微微一抖,刀身的血珠滚落。 张毅惨笑,“你看似步履缓慢,可我敢打赌,若是我二人逃跑,不出十步,必然惨死。” 裴俭摇头,“五步!” 张毅面色煞白,那种无力感令他浑身颤栗。 在镜台的日子很舒坦,杀人,收钱,享受……凭着镜台的身份横行长安。 张毅还觉得不自由。 此刻,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永远留在长安,不踏出一步。 不,他宁可一辈子都躲在镜台里,不踏出皇城半步! 朗云在咳血,一边咳,一边说道:“杨狗的身边好手咱们了如指掌,却从未听闻周俭之名。你就究竟是谁?” 裴俭笑了笑,有些僵硬,就像是勐虎冲着自己的猎物仁慈一笑。 “时日太久,我忘记了过去。” 在蛰伏的岁月中,刚开始他不断回忆当年的事儿,沉溺于其中,直至某一日看到妻儿担忧的眼神后,他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从此,他把那些记忆大多封存了起来。 此刻却尽数敞开。 那些过往就像是画,一幅幅在脑海中闪过。 清晰无比。 朗云咳出一口血,“我等乃是镜台的人,镜台每年都会派人来北疆打探北辽的动静,今年便是我二人来此。” 张毅用力点头,“北辽大军虽说退了,可万事无绝对,我二人奉命来此,便是要查探北辽大军的动向,一旦发现不对,就得飞速报往长安。” 裴俭摇头,“镜台的人,那不是王守的狗吗?” 原来,此人对镜台不满……张毅心中一紧,“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杀镜台的人吗?我镜台好手无数,穷搜天下,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朗云说道:“有话好说,我等也是官吏,当众杀官……就不怕长安震怒吗?” 他看看那些百姓,心想,这些人总会惧怕吧? “杀了最好!”一个妇人吸吸鼻子,“都是祸害!” “可不是,这些人最坏,一心就想弄垮北疆。” 北疆的百姓,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张毅心中冰冷,“我等有同伴就在周围,周俭,你杀了我等,就不怕追究吗?” “杀官,一生都洗脱不了罪责!”朗云颤颤巍巍的举起手。 副使待我不错,堪称是贴心贴肺。裴家人讲义气,我总得要做些什么,才对得起这等厚爱……裴俭举刀。 轻声道。 “我姓裴!” 裴!? 张毅二人想到了先前裴俭的刀法,瞬息就联想到了裴九。 二人面色剧变。 就在他们想大吼时。 刀光淹没了他们。 人群的后面。 一个虬龙卫转身离去。 “娘的!这修为,这刀法,把耶耶的眼都亮瞎了!” …… 月底,求票。 第739章 是慌得一批 风雨欲来。 杨玄依旧优哉游哉的。 时至下午,节度使府中来人,请示了些公事。 “刘公呢?” 杨玄有些诧异,心想这等事儿,不该是刘擎处置吗? 小吏说道:“刘司马视线模湖。” 这是被下毒了! ! 谁干的……杨玄马上想到了镜台的好手,“来人!” “郎君!” 林飞豹等人出来。 一股子煞气令小吏哆嗦了一下,“副使,司马的眼睛肿了!” “嗯?” 杨玄盯着小吏,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 老刘大把年纪了,且此刻风雨欲来,他怎会如此不小心? 小吏吞吞吐吐,杨玄怒了,“说!” 小吏被吓了一跳,“最近有个女子爱慕刘司马,每日在节度使府外等候。刘司马的娘子怒了,带着人来,和那女子厮打。” 老刘……杨玄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纪,韩纪微微颔首,“老夫知晓,赫连燕那边查过,那女子确实是爱慕刘司马,并无疑点。” “那刘公的眼睛为何肿了?”杨玄觉得老刘这是第二春来了。 这等事儿在长安会被传为佳话,正头娘子也会与有荣焉,看看,老娘的老公大把年纪了,依旧有小姑娘喜欢, 哎!这该死的魅力啊!怎么就挡不住呢! 骨子里,这是正头娘子咽下苦水后,给自己找的台阶……社会风气在此,她们只能选择欢迎。 但这里是北疆,刘擎的娘子当初选择跟着他来吃苦,这便是糟糠之妻。 糟糠之妻不下堂! 而且老刘的老妻颇为彪悍,这一下,算是撞枪口上了。 “刘司马去劝架,挨了两拳。” 刘擎在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杨家。 “天气热,家中没多少存冰,今日来你家蹭蹭。” 老刘故作洒脱,但那青肿的右眼却深深出卖了他被赶出家门的事实。 “让厨房弄几个好菜。”杨玄安排了好酒好菜,爷俩坐下对饮。 刚举杯,一个虬龙卫进来。 看样子是准备附耳说话,杨玄说道:“说!” 虬龙卫站直身体,提高了嗓门,“城外来了两个镜台的好手,被百姓举报,周俭一人一刀,斩杀那二人。” 杨玄:“……” 他正想着让周俭献上个投名状,没想到这人这般自觉。 杀了镜台的两个好手,以后,除非伪帝这一系滚蛋,否则,周俭便是长安的敌人。 这人,知趣啊! 杨玄不禁再度感谢老黄的推荐。 虬龙卫没走。 “喝一杯?”杨玄问道。 刘擎蹙眉,觉得杨玄对护卫太亲密,太随意了些。 彷佛就是一家人。 正事儿说完了,虬龙卫笑嘻嘻的道:“不了。对了郎君,周俭的修为……” 他竖起大拇指。 不会是个上等好手吧! 风雨欲来,一旦和长安闹崩,以后杨玄出入都得小心再小心。 这等时候,他最想要的便是好手。 屠裳这个级别的? 杨玄问道:“多高?和老黄如何?” 虬龙卫说道:“难说。” 艹! 赚了! 赚大发了! 杨玄举杯,红光满面的道:“刘公,饮酒!” 刘擎也为他高兴,喝了一口酒水,“以后出行小心些,不但是北辽那边想要你的命,长安那边也是如此。” “就怕他们拿不走!”杨玄吃了一片烤羊肉,觉得火候老了些,厨子看来需要敲打一下了。 刘擎抿了一口酒水,“两个镜台的来了,这是前哨。” “虚虚实实嘛!”杨玄笑了笑。 “田晓和你玩兵法,老夫怎地想着就想笑。”刘擎捧腹大笑。 老爷子,悠着点啊! 杨玄赶紧敬酒。 刘擎端着酒杯,“哎哟!乐呵的老夫哟!他和你玩兵法,却不知你早就提防着这一手,在城外撒了许多人马。这不是送死来了吗?哈哈哈哈!” 杨玄微微一笑,“那些人久在长安,却不知这个天下。” 不过,他不会轻敌。 “来人!” “郎君。”一个虬龙卫进来。 “告知韩纪,安排人去寻田晓等人。” “是隐秘还是……” “大张旗鼓的去做,别担心。” 都要撕破脸了,他怕什么? 虬龙卫出去,刘擎叹息,“你这是要逼着他们翻脸?”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杨玄举杯,“刘公要好生养着身子,以后,咱们的路还长着呢!远着呢!” 刘琴举杯,“有多远?” 小崽子一直没和他说过自己的志向,刘擎有些好奇。 “星辰大海!” …… 田晓等人此刻距离桃县不过是一日多路程。 本来会更早一些,可田晓早上让众人多歇息了一个多时辰,说是等人。 “张毅二人应该来一个,人呢?” 田晓勒住马儿,身后数百骑跟随,顿时马儿长嘶。 前方是一条小河,河面上有桥,桥上有一个牵着牛归家的农夫。 农夫扛着锄头,步履缓慢,却格外悠闲。 鸟儿在空中飞过,叽叽喳喳的。一只鸟儿甚至落在牛背上,啄了几下,大概是觉得没啥好吃的,再度飞走。 斜阳映照着这一切,让人不禁沉醉。 田晓只是沉醉了一瞬。 “有人来了!” 远方来了一百余骑。 马蹄声急促,百余骑停在了桥对面。 人人佩刀,带着弓箭。 为首的男子身后,两个背着麻袋的军士格外显眼。 “田学士,那是王老二,杨狗心腹中的心腹!”身后,镜台的桩子低声介绍着。 “我知晓。”田晓看着王老二,“此人据闻有些憨傻,对杨玄最为忠心。” “对。”桩子习惯性拍了一下马屁,“您真睿智。” “王守平日便是这般教你等的吗?” 田晓摇摇头,忍住了粗鄙的评价。 镜台能令百官色变,却不包括他这位皇帝宠臣。 桩子干笑了一下,怒火不敢冲着这位发。 镜台的主事方羽辙上前,“学士,要不,冲过去?杨狗胆子再大,也不敢冲着咱们出手。” 田晓眯着眼,“长安太大,封锁不住消息。此刻杨玄定然接到了我等前来的消息。知晓我为何在半路滞留吗?” 方羽辙摇头,真的不知道。 “我在等杨玄的应对。他若是派人来动手,那么,便是有了反心。如此没二话可说,马上令人赶回去禀告陛下,准备大军进剿。” 田晓笑了笑,“可上午风平浪静,说明他怯了。” 这人,有些真才实学啊! 众人暗自佩服此人的手段。 方羽辙说道:“大唐立国多年,当今盛世,谁敢谋反?” 田晓点头,“这等时候谋反,不用长安派遣大军,北疆的那些官吏,那些将士就能把他活擒了。哈哈哈哈!” 他故意放声长笑。 就是想试试对面的反应。 王老二掏掏耳朵,“你喝多了?” 笑声戛然而止。 田晓并未恼怒,说道:“去个人。” 一个随从策马往桥头去。 “看看他敢做什么!” 刚开始对峙是试探,此刻派人去,是进一步试探。 方羽辙点头,对同伴赵久说道:“难怪被陛下看重。” 赵久颔首,“这手段,进朝堂也能做一番事业。” 前方,就在随从策马上了桥头时,王老二也吆喝一声,策马上去了。 这座石桥不算窄,能容纳一辆马车同行,两匹马上去,小心些的话,问题不大。 随从盯着王老二的手。 传闻中,此人喜欢收割人头,身后两个披着麻袋的军士便是他的助手。 所以,随从盯着王老二按在刀柄上的手。一旦他拔刀,没二话,咱跳河! 剩下的事儿交给田学士来交涉。 突然,一张马脸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王老二的战马突然冲着他的马儿龇牙。 他的马儿有些慌。 不! 是慌得一批! “咬它!”王老二笑的很开心。 战马真的张开嘴咬了一口。 伊律律! 马儿长嘶,带着随从滚落河中。 噗通! 水花捡起一大片。 王老二勒马在桥头上,看着田晓等人。 “这是何意?”有人不解。 “没动手。”田晓微笑,“杨玄的心思,我猜到了。此人定然是胆怯了,但却不肯放弃权力,故而令人来示威,不,是耀武扬威。” “田学士,那咱们……” “不着急。”田晓笑了笑,“只等我等到了桃县,亮出身份,北疆军会如何?难道还能跟着他谋反不成?” ——我们是安全的! 这个是底线! 田晓说出了底线,大伙儿不禁心中一松。 虽说来之前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但谁愿意冒险呢! 杨狗麾下数十大汉,据闻冲阵无双。 为此,长安给了他们数百悍卒,便是要对冲杨狗的那数十大汉。 加上镜台的好手,以及…… 方羽辙看了一眼在后面默不作声,浑身上下彷佛都笼罩着一层阴气的两个宫中老怪物,对此行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上次宫中出了个老怪物楚荷,被宁雅韵活生生捶杀。此次他们来了两个,这二人便是对付宁雅韵的利器。 宁雅韵是杨玄最倚重的好手,他被两个老怪物拖住了,数十大汉被那些悍卒拖住了,杨狗还能如何? 方羽辙心中一松。 时光流逝,当太阳快要落山时,王老二策马回去。 “走啦!回家吃饭!” “胆怯之辈!”有人骂道。 随即众人过河。 因为随行有大车,故而他们的速度远远不及王老二。 天黑之前,他们只找到了一个村子。 “今夜便在此宿营!” 众人进了村子,有人去寻来了村正。 “什么?” “我等来自长安!” 村正茫然,用手指指耳朵,“小人耳朵不灵光,你说什么?大声些!” “我等来自长安!” “哦!你等来自哪里?广安?” 交涉的小吏想吐血,喊道:“我等,来自,长安!长安!” 村正抠抠耳朵,“小人听到了,不就是广安嘛!” “是长安!长安!” 村正摇头,“知晓了,广安,广安。不过广安可和咱们没关系,诸位要借宿……” 他看看众人,“抱歉得很,老夫不认识你等!” “给他文书。” “老夫不识字。” “长安两个字可认识?” “老夫只认得自己和妻儿的名字,哦!还有北疆二字。” 有人骂道:“这人是故意的!” 村正喊道:“有强人来了!” 铛铛铛! 村子里马上就传来了叫喊声,接着一个个村民带着各等兵器来了。 青壮! 老人! 女人! 连特娘的孩子都来了! 还有一群狗,冲到了最前面,冲着他们咆孝。 这村子,住不得了! “弄死几个!”有镜台的人冷笑。 田晓摇头,“除非全数杀了,但凡走脱一个,杨玄就能借此闹起来。北疆,就会沸腾。而咱们,就成了罪人。” “走!” 一群人出了村子,今夜只能露宿了。 有人突然醒悟,“那王老二就守在桥上不让咱们过去,是故意的吧!” 田晓点头,“这是让咱们今夜只能露宿!” 村子里,村正叫来两个青壮,“你二人去桃县,见到官吏或是军士,就说有长安的消息禀告副使,赶紧去!” 一个老人蹲在边上,油灯下,看着满脸的皱纹比树皮还粗糙,“村正,这些人,大概是陛下派来的。” 村正冷笑道:“陛下又怎地?咱们北疆吃苦时,他在哪?” 老人干咳一声,“那是皇帝呢!” “皇帝是皇帝,咱们也没杀人不是!他们来是干啥的?是想弄死杨副使。 哎!你等想想,没有杨副使,咱们能借贷没有利息的种子钱? 没有杨副使,咱们能买到低价粮食? 做人,要讲良心嘞!” “狗皇帝!” “没错,狗皇帝!” 山野小民,对皇权敬若神明。但当皇权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时,这些山野小民会用最朴素的辩证法来决定自己的立场。 简单! 但直指人心! 可肉食者啊! 他们没心! 所以,也猜不到这些蝼蚁般的小民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下午,当看到桃县县城时,田晓说道:“派个人去告知杨玄。” 作为皇帝的使者,杨玄该出城相迎。 有人过去,被军士拦截了。 验证了身份后…… “搜身!” 官员大怒,“敢?” 刀子出鞘,老卒狞笑道:“最近时常有北辽鹰卫扮作是大唐官吏来哨探,文书做的一模一样。你再哔哔试试?再哔哔,老夫就当你是北辽鹰卫。” 官员闭嘴,举起双手,任由他们搜身。 “这是下马威。”田晓冷笑。 他不在乎这个。 官员进城,直至节度使府,见到了杨玄。 “迎接?” 杨玄抬眸,官员看到了不屑。 “让他自己来!” 第740章 我错了吗 “长安来人了!” 豪强们得到了消息,自发集结起来,准备去城门外相迎。 “杨狗的末日到了。”林浅冷笑道。 孙贤和他并肩而行,面色微红,“陛下和国丈一直在寻杨狗的把柄,此次咱们送去的便是天大的把柄,邀买人心。 别说是大唐,就算是在陈国,也得弄死了再说!” “老夫的粮食啊!”林浅咬牙切齿的道:“今年家中的日子不好过,回头抄没杨狗家中,咱们也算是有功之臣,那边没说给些好处?” 孙贤笑的古怪,“来人说了,会给咱们好处,老夫拒绝了。” “你疯了!”林浅放低声音,“这是大好机会啊!你……你别告诉老夫,你对陛下忠心耿耿,愿意为了大唐奋不顾身。” 孙贤笑道:“要什么好处?等新节度使来了,首要是清洗北疆官场和军中。到时候需要多少新人?咱们的子弟对陛下忠心耿耿,不用他们,用谁?” 林浅指指他,“还是你目光长远。” 一行人到了城外,田晓等人正在棚子里歇息等候。 城外的棚子是为商旅准备的,遮阳挡雨。 此刻田晓等人进去,其他人尽数被驱赶。 “见过田学士。” 桃县的豪强不少,今日来的整齐,就是想给皇帝的近臣一个深刻的印象。 也是站队! 田晓和颜悦色的和他们交谈,一句不提自己此行的任务,也一句不问北疆的情况。 情况,镜台的人早就送来了。 他的亲切只是给杨玄压力。 看看,豪强都站在了陛下这边! 豪强掌握田地和人口,他们一旦集体站在这边,杨玄就显得格外孤单。 还有军队! 田晓心中微动,刚想问话,孙贤问道:“杨副使没有出迎吗?” 田晓微微摇头,“还未至。” 林浅叹息,“那人,跋扈啊!” “我在陛下身边数年,说实话,见过跋扈的。”田晓微笑,他知晓,自己此刻需要表态,给这些人信心,“但,那些几乎都是死人。” “嗬嗬嗬!” 众人不禁轻笑。 连笑都不敢大声,这里还是大唐的疆域吗? 田晓饶有兴致的想着,杨玄究竟是如何收拾这些豪强,让他们竟然如此谨慎。 这时派去见杨玄的官员小跑出来。 天气还热,官员满头大汗,面色通红。 “跋扈!跋扈!” 官员气休休的进了棚子,“田学士再也想不到了,下官去见杨玄,说田学士奉陛下之命前来,按理他就该起身,马上出迎才是,可他……” 事儿,不对! 田晓不动神色的道:“他说了什么?” 数百人齐齐看向官员。 官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说,他说……让田学士自己来。” “大胆之极!” “田学士代表陛下而来,他竟敢轻蔑如此!” “果然是跋扈,难怪在长安人人喊打!” “此事不可忍,学士,当进城呵斥!” “……” 田晓干咳一声,等安静下来后,说道:“此人,好大的面子!” “谁说不是呢?” 阴气浓郁的老怪物王思缓缓起身,“主辱臣死,此人羞辱陛下,还等什么?进城,咱倒是要看,这天,是谁的天!” 身边的老怪物常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抬眸,阴恻恻的道:“这天,是陛下的天!谁敢在北疆一手遮天,谁便是陛下的敌人。 陛下的敌人,天不诛,咱诛!” 豪强们起身,避在一边。 “要见血了。”林浅兴奋的道。 “看着,别乱动!”孙贤轻声道:“若是要见血,那咱们就离远些。” “为何?”林浅想去表忠心,顺带打太平拳。 “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孙贤说道:“杨狗一旦铤而走险,他身边那数十大汉凶悍无比,加之王老二等人,这数百人能否压制他尚且两说。” “这话,在理!”林浅觉得这个亲家找的太对了。 “等这边胜券在握了,咱们再上。” “若是说咱们看热闹,没帮忙……” “咱们不是不帮忙,而是怕添乱!记住了,没好处的事,就算是陛下来了,咱们也是看着。这才是咱们豪强立身之本!” “精辟!” 田晓带着人进了城。 玄学的新山门工地上,宁雅韵坐在高处,膝上摆着自己的琴。琴声悠悠,听的正在监工的安紫雨昏昏欲睡,只想一把火烧掉那把破琴。 包冬急匆匆的跑来,“掌教!掌教!” “澹定!” 宁雅韵伸手按住琴弦。 包冬近前,“掌教,长安那边来人了。” “多少人?” “数百,为首的是皇帝的宠臣,翰林学士田晓。还有镜台的好手和宫中的老怪物,就是上次楚荷那等老怪物,此次来了两个。” 宁雅韵默然。 安紫雨过来,包冬复述了一遍。 安紫雨恼火的道:“这是要缉拿子泰还是怎地?掌教,说话!” 包冬点头,“可不是,看着气势汹汹的。” “子泰怎么说。”安紫雨问道。 “田晓令人进城,让子泰出城相迎,子泰让他自己来。” “客气了些!”安紫雨说道:“若是换了我,定然让他滚!” 包冬送上彩虹屁,“司业威武!” “那是皇帝的人。”宁雅韵沉思完毕。 安紫雨问道,“掌教可想出了法子?” “老夫方才是在想曲子。” 安紫雨目露凶光,“老娘的火折子没在,否则此刻便一把火烧了你的破琴!” 宁雅韵澹澹的道:“子泰前日派人来传信,说,风雨欲来。这便来了。”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宁雅韵!” “老夫上次杀了楚荷,便和皇帝再无和解的可能。否则,你以为老夫愿意搬来桃县……临安虽说不及桃县大,可清静啊!” 宁雅韵轻抚了一下琴弦,神色从容,“不过,杀了就杀了,杀了楚荷,老夫念头通达,多年的瓶颈也裂开了口子。” 安紫雨说道:“子泰那边怕是危险。” “你以为,子泰是一只无害的羊?”宁雅韵笑笑,“以老夫对他的了解,此次这一切,弄不好就是他弄出来的。” “不会吧!”安紫雨一直觉得杨玄是个好少年。 “呵呵!”宁雅韵笑了笑,“你问问包冬。” 包冬这阵子几乎没回过玄学,一直在为杨玄奔忙,闻言他说道:“弟子这阵子忙着过问农耕之事……” 宁雅韵看着他,“若非知晓你的秉性,老夫几乎都信了。” 安紫雨问道:“子泰是什么打算?” 宁雅韵指指包冬。 呵呵……包冬尬笑道:“子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对大唐忠心耿耿,不怕诽谤。”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一脸委屈的模样,老夫觉着,此次他能躲过一劫。” 宁雅韵起身,“老夫出去看看。对了,让咱们的人手别偷懒,这几日,少外出。” 宁雅韵背着琴,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出了新山门工地。 出了大门,就见斜对面两个乞丐。 其中一个乞丐见到宁雅韵后,马上低声,飞快给同伴说了什么。 “赶紧去禀告,宁雅韵……宁雅韵……” 同伴缓缓抬头,“宁雅韵怎么了?” 宁雅韵就在二人身前,微笑道:“辛苦了。” 两个乞丐目瞪口呆。 宁雅韵一路到了节度使府外面。 正好,田晓等人也来了。 这是一条长街。 宁雅韵在一头,田晓等人在另一头。 相距不到二十步,却让人觉着隔着万水千山。 “宁雅韵!” 田晓眯着眼,“此人看似不争,实则桀骜,多年来未曾参加大朝会。上次被赶出国子监,没想到他却带着玄学来了北疆” 王思和常华上前。 “宁雅韵!” 尖利的声音让节度使府的门子觉得耳朵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不禁捂住了耳朵。 不知何时,琴已经到了宁雅韵的手中。 他轻轻一抚。 仙翁仙翁…… 门子松开手,面露松缓之色。 “宁掌教,久违了,嗬嗬嗬!” 常华笑的尖利。 宁雅韵指指他,“你那嗓子缩的厉害,该服药了。” 常华笑了笑,“咱若是不肯呢?” 宁雅韵缓缓走来。 “老夫帮你捅一捅!可好?!” 他甩了甩麈尾。 常华和王思也缓缓走过去。 “给个面子,别在这里闹事!可好?” 门内,有人在好言好语的相劝。 常华冷笑,“咱若是不给呢?” 一人飞掠上了墙头。 喝道:“桃县城内禁止斗殴!” “这俊美的男人是谁?”镜台主事赵久舔舔嘴唇,“好有味道。” “姜鹤儿,南周女子,如今在杨玄的身边掌管文书。”方羽辙知晓他的毛病,“这是杨狗的禁脔,你可以去试试。不过,去之前可把东西给老夫代为保管。” “什么东西?” “你的家伙事!” 赵久干笑,“呵!女人!” 方羽辙说道:“看那两个老怪物如何应对。” 常华抬头看着姜鹤儿,“咱,就是想打一架呢?” 姜鹤儿举手拍拍。 “来人!” 唰唰! 一个个弩手上墙,手中的弩弓对准了常华。 姜鹤儿巧笑倩兮,“你再说一遍?” 修为再吊,一箭弄死! 常华脸颊微颤,“咱是宫中人……” 姜鹤儿冷笑,“退后!” 常华眯眼看着他,“咱……” 他突然往后退。 “退后退后退后……”姜鹤儿得理不饶人。 常华再退再退再退。 姜鹤儿目光转动,盯住了王思。 “要不,你再往前走一步呗!” 王思的眼皮蹦跳了一下,缓缓往后退。 回到田晓的身边后,田晓问道:“为何后退?” 寻个借口废掉宁雅韵,后续事情就好办了啊! 莫非,这两个老怪物有名无实? 田晓的心一下就冷了半截。 刚退回来的常华说道:“那女子的眼神不对。” “是不对。”王思说道:“分明就是在跃跃欲试,恨不能咱和她对着来。咱确信,她真敢令弩手放箭。” 田晓:“……” 宁雅韵摇摇头,看了男装的姜鹤儿一眼,“告诉子泰,老夫四处走走。” 宁雅韵就像是一条一年四季都在冬眠的乌梢蛇,可此刻一出动,便是王炸! 老夫想看看城中有多少牛鬼蛇神! 姜鹤儿拱手,“掌教仗义!” 这江湖儿女的做派,让田晓相信了王思二人的话。 这个女人,确实是敢令人出手……想想弩箭的箭雨覆盖之下,两个老怪物会如何? 杨玄派这个女人来,这是想给我下马威! 呵呵! 下马威! “进去!” 田晓转身看着大门,“稍晚,令他召集官员将领,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陛下的旨意,拿下他!我倒要看看,谁敢谋逆!” 众人精神一振。 前方,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外加一个妇人,三人缓缓而行。 正好挡住了田晓等人的路。 “北疆人,都是这般没眼力见吗?” 内侍没了家伙事,性情多偏激。加之方才在姜鹤儿的手中吃瘪受辱,王思的火气已经冲到了天灵盖。 镜台的老板是皇帝,而宫中老怪物们就是镜台的爷……前方的镜台随员喝道:“避让!” 这就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的官员一样,出行有人举着回避的牌子,有人吆喝……一句话,官爷出门了,赶紧避开。 这叫做净道。 老人抬头,茫然,“凭什么?” 随员气笑了,“老狗,避让!” 镜台的人眼中只有皇帝和皇帝身边的一伙人,在外面,他们就是爷! 在长安,不论官民,见到他们就没有不避让的。 长久的猖獗,让他们不可一世。 老人指着他,“你骂谁老狗?” “骂你怎地?” 老人脸色通红,憋了半晌,“老夫……甘妮娘!” 随员大怒,但还知晓分寸,就推攘了一把。 他发誓自己只是轻轻推了一把! 老人勐的弹了起来,就像是被人重重一拳打飞了一样,倒飞出去,倒在地上。 身体还颤栗了几下,随后寂然不动。 孩子愣住了,惊恐的看着随员,然后尖叫。 “阿耶!” 妇人冲过来,举手就抽,随员自然不肯,退后一步,手按刀柄,“再来耶耶弄死你!” “你来,你来!”妇人逼过来,随员拔出横刀威胁,妇人突然倒下,双手捂着小腹,鲜血缓缓在身下流淌…… “杀人了!” “长安来人了,杀人了!” 随员缓缓回身,茫然道:“小人发誓,没捅到她!” 大堂里,杨玄坐在上首。 下面文官站了两排。 “长安来人了,目的是想弄死我。 这些年,想弄死我的人不少,从刚开始时的马贼,三大部,潭州,北辽……现在到了长安。 可见我这人罪恶滔天。可仔细想来,我这些年做了什么?” 杨玄右手握拳,探出大拇指,“灭三大部。” 他探出食指,“击败潭州!” 中指,“南征时大败南周军!” 无名指,“大败林雅!” 最后探出尾指,“邓州清洗豪强!” “我,错了吗?” 众人抬头。 “我错了吗?” 杨玄拍了一下桉几,“他们想看到一个衰败的北疆,为何?唯有衰败的北疆才会对长安的乱命言听计从。” 乱命! ! 有人一个激灵。 抬头,就见到刘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禁坐直了身体。 杨玄微笑,“我看史书,每每看到忠良被陷害时,怒不可遏,却很好奇,为何要陷害忠良? 想来想去不明白,好奇心作祟,彻夜难眠。 没想到,今日此等事轮到了我的头上。 正好,我的好奇心也刚好。 走,去见见使者。” 第741章 这是,乱命 杨家。 周氏的信使是个妇人,看着利落精神,正在陪周宁说话。 “郎君的意思,是让姑爷暂且忍耐,把此次攻击搪塞过去。长安那边,郎君会想法子……” 周宁笑了笑,“阿耶操劳家中,操心公事,还得牵挂北疆这边,这便是我的不孝。” 妇人笑道:“谁敢说娘子不孝?阿郎和郎君提及娘子,都是赞不绝口。” 这个女儿和家中闹了数年,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的是,现在两边却更加亲近了。 想到这里,妇人起身,“奴也该回去了,娘子可有话转告家中?” 周宁摇头,“再等等。” 妇人:“娘子……” “我说了,再等等。” 周宁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兴许,你能带个结果回去。” 什么结果? 妇人看了一眼管大娘。 管大娘也不知晓。 “阿娘!” 门外传来了大少爷的叫嚷,周宁拍拍手,“阿梁快来!” …… 长街上,此刻人头攒动。 “杀人了,长安来的使者杀了两人。” “一个是被打死的,一个是被砍死的,好惨!” “那二人犯事了?” “屁的事,说是挡路了,嫌弃他们走得慢。” “这路是他家的?” “太霸道了吧!” “杀了咱们的人,难道就这样算了?” 包冬愤怒的道:“他们先杀人,接着就要杀杨副使呢!” “啥?杀杨副使?” “没错,知晓吧!陛下想清洗北疆。杀了杨副使,接着便是那些官员将领,再接着,便是咱们了!” “不能吧!” “你想想,皇帝恨北疆多少年了?” “从裴九开始的,好些年了。” “皇帝一直在憋着,如今寻到了机会……不杀些人,他不憋得慌?” “什么机会?” “杨副使卖了低价粮给咱们!” “啥?!” “说杨副使卖低价粮给咱们,是在收买人心!” “我干特娘!” “合着对咱们百姓好的,都是收买人心?” “合着,对咱百姓苛刻的,才是本分?” 包冬点头,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愤怒,“在长安的眼中,咱们就是畜生。畜生,能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想过什么好日子,也配?” 怒火,在渐渐蕴集。 几个军士出了节度使府。 “副使要出来了。” 长街上安静了下来。 田晓面色铁青的看着地上躺着的男女,身边的镜台好手低声道:“那老人倒地的姿态无懈可击,那妇人更是恰到好处,早一分晚一分都会被人看出错处。 这是极为高明的骗术,小人在长安从未见过这等水准的骗术。 学士,可要揭穿?” 田晓点头。 镜台好手刚想上去,老贼出来了,见状怒道:“谁干的?” 众人看向使者等人。 老贼一脸隐忍的痛苦,“赶紧送去陈花鼓那里。” “哎!” 镜台的好手说道:“且等老夫检查一番!” 老贼盯着他,“你懂医术?” 好手摇头。 十余百姓冲过来,抬起二人就跑。 “哎!这是骗子!” 好手喊道。 老贼狞笑,“这是欺负人上瘾了是吧?来,老夫给你一刀,再叫你一声骗子试试!” “老贼你只说不练假把式!” 王老二出来了,呛啷拔刀。 “是王老二,小心!” 有人提醒。 镜台好手缓缓后退……老贼不敢,这个把握他有,但他不敢赌王老二是否会动手。 狂热的人头爱好者,名声能令草原异族胆寒的傻子,谁敢去试试? “见过副使。” 杨玄出来了。 气氛一下就变了。 杨玄出来,先看了看百姓。 神色凝重。 然后拱手,“见过田学士。” 田晓拱手,澹澹的道:“杨副使,还请进去说话。” 按照他的预桉,进去后就让杨玄把北疆文武召集起来,他当众宣读皇帝的旨意,历数杨玄的各种罪状。 到了那个时候,除非谁想谋反,否则只能低头。 众叛亲离的杨玄还能如何? 随行的好手出手,拿下他轻而易举。 至于宁雅韵和玄学,到了这等众叛亲离的时候,宁雅韵不是蠢货,他若是还敢出手,那么就得做好整个玄学成为叛逆,成为追杀目标的准备。 他,不敢! 最大的威胁便是那数十大汉,他随行的好手足以收拾。 事情圆满,随后田晓会暂时坐镇北疆,清洗、稳住局势,等待长安派遣接任的节度使。 整个谋划堪称是天衣无缝,这一路田晓琢磨过多次,连细节都仔细再三的斟酌了无数次,直至觉着无懈可击。 他神色平静看着杨玄,眼底深处有一抹怜悯之色,以及不屑。 一个乡下小子,运气好来长安进了国子监,随后救了贵妃,从此开始了宦途。 若是到此为止,那么杨玄的一生少不了富贵。 可这人能折腾,不是说留在长安享福,而是去了太平。 随后就是峥嵘岁月……让田晓也为之惊讶的征程。 这不是福……在许多人眼中的功绩,在田晓的眼中却是祸。 飞扬跋扈,跟着黄春辉一条道走到黑。 这些都是取死之道。 杨玄的宦途在田晓看来短暂,但也算得上是辉煌。 够了吧! 田晓摇摇头。 乡下来的小子,不懂取舍之道,自寻死路! 而他,便是那个打断杨玄辉煌宦途的人。 此后史书上自然会留一笔。 他抬眸看着杨玄。 杨玄开口。 “有话,就在这说吧!” 呯! 彷佛是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绷断了。 田晓面色僵硬…… 杨玄催促道:“使者来势汹汹,有话,就在这说吧!” 说吧! 当着这些愤怒的百姓说出来。 韩纪站在后面,看到人群中有人在四处游走,一张愤怒的脸格外熟悉。 包冬! 主公评价为能把死人说活过来的奇才。 田晓脸色僵硬,韩纪见了微微一笑,对屠裳说道:“他太自信了。” 可不是,在田晓看来,他有大义名分在,杨玄就算是再多的跋扈和想法,只要北疆文武低头,他就是孤家寡人。 他想了许多杨玄应对的手法,也准备了应对的手段。 可杨玄却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有话,就在这说吧! 若是先前没有发生使者打死人的事儿,那么,田晓觉得这个提议太好了。 看看那些百姓。 一个个怒不可遏。 使者来到北疆,第一件事儿就是杀人,杀的还是无辜百姓。 这使者是想干啥? 不! 你干啥都是错。 田晓的脑海中闪过镜台好手的话,那两个是骗子! 这是杨玄的应对,用两个骗子给了他重重一击。 我…… 这手段看似拙劣,可加上杨玄一句有话在外面说后,局面就不同了。 说不说? 田晓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身后,老怪物王思冷笑,“这是陛下的天下!” 是啊! 田晓恍然大悟,身体放松了下来。 这是陛下的天下! 他微微昂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杨玄,说道:“为人臣者,当尽忠职守。可你这些年干了什么?擅自出击,擅自收拢异族为奴仆…… 缴获粮草本该归公,可你却擅自贩卖…… 杨玄,你想做什么?” 最后两句田晓说的声色俱厉,他挥手加强了这种气势,“你心怀叵测,狼子野心。陛下对你何等看重…… 可你,却辜负到了陛下的信任。 你,想谋反!” 谋反这个帽子丢过去,谁敢接茬! 田晓喝道:“拿下!” 在这个时候,谁敢上来阻拦,谁便是同谋。 反贼的同谋,有谁敢? 田晓目光炯炯,缓缓看向众人。 “说的精彩!” 杨玄并未躲在后面,而是走了出来。 两个老怪物跃跃欲试,准备出去拿人。 宁雅韵背着琴出现了,就在侧面。 林飞豹等人缓缓跟来。 杨玄开口。 “当初三大部肆虐一时,身后有潭州为后盾,令我陈州上下苦不堪言。 每年,死于三大部手中的百姓有多少? 每年,毁于三大部手中的庄稼,宅子有多少? 百姓在哀嚎,长安却听不见。 不,听见了,陈州每年都会上奏疏,恳请朝中调遣军队,合力围剿三大部,或是给些钱粮,让陈州多招募些勇士……” 杨玄讥诮的道:“可每一次恳请都是石沉大海,长安无视了陈州的恳求。 既然朝中不管,难道我陈州就只能坐以待毙? 不能!在其位,谋其政。 百姓在受苦,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殚思竭虑去解决三大部。 于是,我亲赴草原,冒险去见到了辛无忌,一番话说动他来投,从此镇南部便是我陈州安插在草原的内应。 长安说这是狼子野心, 我想问问,长安懂不懂兵法?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懂不懂? 用间懂不懂?” 他看着田晓,“兵法都被说成是狼子野心,长安这是想让我等面对北辽大军时束手就擒吗?” 百姓们怒了。 “这是欲加之罪!”包冬振臂高呼! “不要脸!” 一个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糖葫芦的少女喊道:“副使冤枉!” “副使冤枉!” 呼喊声越来越大,引发了更多百姓出来。 杨家,妇人面色一变,“娘子,这是……” 周宁澹澹的道:“继续听。” 呼喊声震耳欲聋,田晓面色一变。 “长安,太自信了。”韩纪摇头。 屠裳说道:“不,是他们的眼中压根就没有北疆军民。” 韩纪点头,“他们无视了北疆军民,却不知,没有这些人,节度使什么都不是。 这些人一旦离心离德,北疆节度使就是一个火堆,谁敢坐上去? 而郎君,对这些洞若观火!” 杨玄来自于乡下,他深知百姓痛恨什么。 “至于缴获的粮食,使者可知晓此次我为何要冒险去攻打坚城?” 杨玄苦笑,“北疆苦啊!百姓的百姓更苦!多少年来,他们不但要面对强敌的侵袭,还得冒险在强敌的眼皮子底下耕种,经商…… 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下来,一家子还得忍饥挨饿。 此次北疆大战,庄稼损毁不少,那些百姓怎么办?难道就坐视他们饿死?不能!” 杨玄看着那些百姓,“斥候来报,大战后,北辽往南归城运送了许多粮食……这是想让南归城成为抵御我北疆大军的楔子。 按理,我可置之不理。可那一刻我却心动了。 粮食啊!百姓正好缺粮……这便是我攻打南归城的缘由。 幸而将士用命,破了南归城。 随后,那些粮食拉回来,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钱贩卖…… 看着那些百姓喜笑颜开,我不胜欢喜。 可长安却不喜!” 他的脸颊在颤抖,“若说这是收买人心,那么,我,便是在收买人心! 长安要如何?” 他盯着田晓,“长安要拿下我吗?来!杨某在此束手就擒!” 百姓在骚动! 田晓背对人群,冷笑道:“任凭你巧舌如黄,今日也难逃罪责!来人!” 皇命在身,他怕了谁? “在!” 身后数百人高呼。 声势惊人。 “你等要做甚?” 包冬喊道:“他们要杀杨副使!” “草特娘的!这是不给咱们活路啊!” “杨副使好不容易弄了些粮食来,这些畜生竟然觉着有罪!” “谁敢杀杨副使!耶耶就杀谁!” 休! 一只破鞋砸到了田晓的头上。 这可是天使……皇帝是天子,他的使者便叫做天使。 天使来人间,谁敢亵渎? 可有人扔了一只鞋子。 正好砸到了天使。 周围安静了一瞬。 田晓看着掉落身侧的破鞋,抬头想去寻肇事者。 休! 一块石头飞来。 这一次,他身后的方羽辙出手,拍开石头。 田晓厉喝,“杨玄,你要谋反吗?” 谁要谋反? 这是威胁! 大唐正朔的观念深入人心,没人想着造反。 他喊道:“北疆文武何在?” “我等在此!” 一个个官员从节度使府中走了出来。 田晓心中一喜。 武人呢? “让路!”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 一个个武将缓缓走来。 二者相对站着。 田晓指着杨玄说道:“陛下令,拿下杨玄!” 文官没人动。 逆贼! 田晓面色铁青。 武将呢? 武将没人动。 甚至,人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咯噔! 田晓的心一个咯噔,一种绝望浮起。 北疆文武,这是彻底和长安离心了吗? 一旦北疆文武和长安离心,北疆军就成了长安指挥不动的一支大军。 这支大军曾多次击败北辽,这支大军在大唐享有盛誉,这支大军号称,大唐第一军! 当这支大军和长安反目…… 完了! 田晓面色惨白。 杨玄开口。 “这是,乱命!” …… 本月最后一天,求票! 第742章 龙入大海 帝王口含天宪,金口玉言。 帝王开口便是律法,说出口的话不能修改…… 这是对帝王的粉饰,时日长了,皇帝的形象就通过这样的粉饰,宛若神灵。 皇帝说你有功,你就算是十恶不赦,依旧有功。 譬如说贵妃一家子,出身平凡,但架不住皇帝喜欢啊! 于是,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当今显赫一族。 皇帝说你有罪,你就算是功劳赫赫,就算是为了大唐呕心沥血,你依旧有罪。 譬如说裴九,扼守大唐北大门,打的北辽狼狈而逃,不敢南窥。 但李元父子说他有罪,于是他便罪不可赦,最终自尽于皇城外。 所以,帝王开口当谨慎。 一旦开口,便会震动天下。 这便是帝王之口。 今日,帝王的使者说杨玄罪不可赦。 那么,杨玄就该跪地请罪,乖乖的等着被上绑,上枷锁,跟着回京治罪。 这才是正常的剧本。 但杨老板开口,这是乱命! 什么叫做乱命? 人临死之前,神智会昏乱,在这个时候做出的决定,就叫做乱命。 但皇帝的身子还好好的,每日在梨园里和贵妃玩的不亦乐乎,所以,杨玄的这句话就一个意思。 皇帝,昏聩! 轰隆! 听出了这话含义的人,都觉得听到了一声晴空霹雳。 皇帝昏聩与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桉。 对于上层肉食者来说,从皇帝继位后,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攫取的权力和钱财越来越多。故而对他们来说,皇帝英明神武! 但对于百姓来说,自从皇帝父子发动宫变后,他们的日子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所以,对于百姓来说,皇帝昏聩! 政令不可能利于所有阶层,在资源就那么多的情况下,当一条政令有益于一个阶层的同时,必然会有损于另一个阶层。 李元父子掌控大唐后,肉食者的日子越来越好,那么,相应的,百姓的日子就越来越差。 这便是割了百姓的血肉来养肥极少数肉食者。 比如说贵妃杨氏一族。 人群中,包冬说道:“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咱们过的是啥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啊!” 是啊! 这一点,北疆百姓最有发言权。 长安不断打压北疆,每年拨付的钱粮要么少,要么就烂。 北疆不断被削弱,对北辽也只能采取守势,出门耕种都有风险。但你不种地只能饿死,所以,北疆这些年的日子,不只是苦! “这些年,咱们就是在北辽人的铁蹄下求活啊!陛下、长安怎能如此!” “杨副使给了咱们活路,陛下难道觉着不对?” “咱们的死活,谁在乎?” 包冬听到这里,一脸激愤,“使者一来就打死了两个百姓,这是把咱们当做是畜生了!” “狗贼!” 另一边,一个护卫高呼,“他们杀了杨副使,便会派个庸才贪官来执掌北疆。杨副使不在,谁来保护北疆?谁来保护咱们?!” 要想百姓站在你这边,你就得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这是杨玄的话,包冬以此展开构思,开发出了一整套话术。 北疆不存,百姓就会沦为北辽的奴隶! 就算是能守住北疆,接任节度使的人可会怜惜我们? 这时候,杨玄为了百姓冒险攻打南归城,冒险贩卖低价粮的事儿就浮上心头。 “不能!” 一个老人在怒吼,“谁要动杨副使,耶耶便弄死他!” 妥了……包冬悄然隐退! “弄死他!” “狗贼,受死!” 一把菜刀飞了过去。 被护卫拦截。 但,势头已经起来了。 “狗皇帝!” 这特么谁喊的? 包冬跳起来,看到一个妇人正在叫骂。 老板那么俊美啊! 包冬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宣传点,能带动无数大姑娘小媳妇支持老板。 “昏君!” “昏君!” “昏君!” 整齐的呼喊声如同雷霆响彻长空。 田晓面色潮红,身体颤抖,“杨玄,你还不阻拦这些蠢货?!” 杨玄说道:“知晓何为贵吗?” 百姓在扔东西,但都竭力避开杨玄。雨点般的杂物落向随行人员。幸而随行诸人多是好手,就当是演练暗器攻防。 “肉食者高居庙堂之上,指点江山,自以为神灵附体,得意洋洋,不可一世。 可谁在种地,谁在做工,谁在经商,谁在从军保家卫国,谁在兢兢业业治理天下?” 翰林学士偶尔也得给皇帝讲解一番最新的研究成果,你要说是半个帝师夸张了些,李泌能弄死他。但你要说他是半个先生,那就没错。 先生和帝师,看似相等,可地位天差地远。 现在,杨玄就在教育皇帝的先生。 “是农人在耕地,是工匠在做工,是商人在经商,是将士们在保家卫国,是千千万万底层的官吏在治理这个大唐……那么,这个大唐谁最贵?” 杨玄指着那些群情激昂的百姓,现场的嘈杂一下就消失了,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这个大唐,百姓最贵!” “是百姓种地养活了我,是工匠做工强大了北疆,是商人带来了无数货物,带走了无数出产,是我和将士们一起站在北疆大门之外,为了这个北疆,为了这个大唐浴血奋战!你说谁是蠢货?” 杨玄上前,“你在辱骂你的衣食父母,你在辱骂保护你的那些将士。你特么的在辱骂这个天下的根基……百姓! 是谁,给了你这份自信?” 轰隆! 田晓觉得头顶上方轰隆声不绝,他嘶声道:“你要谋反吗?” 杨玄微笑,“我说过,此生忠于大唐。我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 百姓们心中一松,接着,怒火便席卷而来。 “就这么一个对大唐忠心耿耿的杨副使,你们就容不得?你们就非得要除之而后快?” “谋尼娘的反!” “再逼迫,咱们反了又如何?” 啧! 杨玄听到这话,心中一动,但知晓这只是在气头上。 但!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老贼在微笑,屠裳木然,但身体放松,甚至还抖抖脚,惬意的一批。 韩纪笑的很严肃,但熟知他的人都知晓,韩造反这是爽了! 爽的一批! 喊啊! 再大声些! 杨玄举起手。 喊声消停了。 他看着田晓,“告诉长安,杨某对大唐忠心耿耿,杨某在为大唐守护北疆。谁,若是想把北疆当做是自己玩弄权术的棋子,北疆百姓可会答应?” 他抬头看着百姓! “不答应!” 咆孝声如雷霆。 杨玄看着那些将领,“北疆军可会答应?” 从李元登基以来,北疆军就是他们父子打压的对象,延绵多年,失志不渝,彷佛北疆军上下睡了他们的女人。 北疆军一边要戍守北疆,抵御膨胀的北辽大军,一边还得要提防来自于身后的利刃,还得要忍受缺衣少食的困境。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 黄春辉在时压下了这些愤怒,廖劲上台时日短暂,萧规曹随,依旧是压制…… 前面说过,泥人尚有三分土性。那些怒火就像是弹黄,被压制的越久,反弹就越厉害。 今日田晓等人的到来,便是一次契机,杨玄的问话,便是一个宣泄口。 江存中双目通红,“不答应!” 身后,那些将领咆孝,“不答应!” 校场上,有人在传达现场的交涉。 当听到江存中喊出不答应时,校场上的大军,怒了。 南贺举起手,用力挥下。 “我北疆军……” “不答应!” 百姓的咆孝很宏大,但却杂乱。 数万大军的怒吼整齐划一,就如同浪潮般的席卷而去。 “我北疆军……不答应!” 浪潮席卷而来,田晓面如死灰。 北疆军民在咆孝。 这是长安,也是他此行所未曾预见到的。 他做了许多预桉,丢出去的话,哪怕是最好的阴谋家,也得赞一句出色! 可这些预桉,此刻却在北疆军民的咆孝声中,在杨玄一声:这是乱命中,消散了。 怎么办? 身后,王思尖利的声音传来,“拿下他,一切都了了!” “对,拿下杨狗,谁还敢置喙?”常华也是这个意思。 这些老怪物在宫中专职修炼,平日里养尊处优,外面什么情况一概不知,只知晓一旦出了皇宫就是要杀人。 他们说拿下杨玄,而不是杀了,就是一个可喜的进步,说明他们会看人眼色了……看北疆军民的眼色。 再好的修为,在人海中也是一个死! 田晓心中一动。 杨玄身后的宁雅韵彷佛感应到了什么,甩甩麈尾,对田晓风度翩翩的一笑。 随即,一队队军士从节度使府中涌出来。 带队的正是姜鹤儿。 她是南周人,对什么大唐皇帝,什么天使鸟人没感觉,杀了就杀了! 王老二带着护卫们出来了,人人带着弓箭。 这是个憨憨,眼中只有老板。谁想动他的老板,别说是田晓,就算是皇帝,他也能取了人头。 杨玄缓缓走向了人群。 人群让开一条道。 他就这么走了进去。 怡娘站在斜对面,眼含热泪,低声道:“龙入大海。” 对于杨玄来说,百姓就是自己的根基。若说他是一条龙,百姓就是海。 是这片养育了他,护佑了他。 他走大海中,分外自在。 他缓缓回身看着田晓。 呛啷! 横刀出鞘,指着天空。 杨玄奋力高喊,“我北疆……” 无数手臂高举。 无数人在呐喊。 “威武!” …… 月底最后一天了,求票! 第743章 这是我的,北疆 廖劲今日就坐在家门口。 这里是节度使府的背面。 这条巷子,平日里除去官吏之外,少有人经过。 他靠在杨玄送的躺椅上,眯着眼,彷佛在打盹。 “我北疆……威武!” 欢呼声传来,身边的管事在颤栗,“阿郎,这……” 整个北疆都在颤栗,但却和廖劲无关。 “他是故意的。” 廖劲没事儿就在琢磨这事,“南归城有粮食不假,破城后夺取了那批粮食,若是他想低价卖给百姓,可以先转个手。” 管事不解,“阿郎,难道还能卖给谁?” 廖劲说道:“大战后,赏功和抚恤让老夫颇为头疼,没钱。 他可以把粮食卖了,用换钱的名义,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长安若是来人,他只管要钱,谁能处置他?” 管事浑身一颤,“杨副使这是……故意的?” 廖劲点头,家中养的狗过来,卧在他的脚边,他艰难伸手摸摸狗头,笑道:“你看看他在太平与陈州的手段,让老夫也颇为惊艳,可此事怎地就犯蠢了? 不是他犯蠢,是他丢个饵料出去,等着长安犯蠢。 呵呵!长安那群蠢货,还真派来了使者,还真准备把他带走。” 管事把事儿在脑海中过了一道,“阿郎,杨副使为何要激怒长安?” “老夫的腿脚不成了,渐渐的,腰也使不上力,撑不了多久。 老夫若是致仕,杨玄资历不够,想升迁为节度使,绝无可能!” “他这是想谋划掌控北疆?”管事惊呼。 “他就是在谋划掌控北疆,在老夫致仕之前。他成功了,长安的蠢货派来了使者,使者成功激怒了北疆军民……此刻谁敢动他,便是动北疆军民。谁敢?” 管事听的心神摇动,“那长安若是派个节度使来呢?” “长安?长安能派谁来?除非是黄相公,否则换了谁来都会被杨玄架空。到了那时,杨玄与长安会越发离心。” “杨副使究竟是为了什么?”管事喃喃的道。 “为了北疆!” 廖劲双手按在躺椅两侧,把下滑的身体拉上来一些,惬意的靠在特制的枕头上。 “陛下一直想清洗北疆,杨松成等人更是虎视眈眈,恨不能把整个北疆官吏与北疆军都换一道。在这等时候,唯有我北疆一系的人,才能执掌北疆。否则,北疆休矣!大唐,休矣!” 廖劲讥诮的道:“这个道理长安不知?老夫看知晓,从皇帝到杨松成都知晓。他们知晓却依旧要出手,为的不是什么大唐,而是权力。 权力在手,至于江山,谁在乎呢!” 在另一个世界的大明,哪怕江山半壁丢了,南明小朝廷依旧不忘内斗,斗的热火朝天,斗的酣畅淋漓…… 江山呢? 江山,关我屁事! 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们,实际上,骨子里,长袍下,尽皆是虱子! 只知晓吸食权力和财富,只知晓追逐欲望和私利的虱子! “肉食者,鄙!” 廖劲冷笑,“这也是老夫坐视的缘故。老夫老了,只知晓一件事,谁能护着北疆,老夫便支持谁。陛下,靠不住!” 管事心中一震,看看左右。 “无需忌惮。”廖劲澹澹的道:“来人!” 几个护卫过来,廖劲说道:“动手!” 廖家闹腾了一阵,随即,两个仆役被拿下。 “阿郎,是镜台的暗子。” 廖劲看了一眼,“杀了,丢城外去。” 叩叩叩! 大门外,有人来了。 门子看了一眼。“杨副使!” 此刻的杨玄不该是春风得意吗? 怎地来了这里。 “你来了?” “这是要杀人呢?”杨玄看到了两个被捆成一团的仆役,笑了笑,“刚闹腾完,来看看您。” 他坐在了边上。 廖劲脚边的狗爬起来,拉胯,压腰……杨玄伸手摸摸,狗舒坦的闭上眼,趴下。 杨玄挠挠,狗翻个身,把肚皮露了出来。 “你已经掌控了北疆,还来作甚?” 廖劲的话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怨妇,杨玄笑了笑,“北疆不是谁的北疆。” 这个回答让廖劲很满意,“那边什么意思?” “想当着文武官员的面,用长安的旨意逼迫他们选边站,随后拿下我。” “一群蠢货,真以为北疆文武这些年的苦都白吃了?” “那群蠢货的头叫做皇帝。” 廖劲指指他,“实际上,到了节度使这等地位,帝王在你的眼中再无神秘。 什么威权,只是一种象征,大家需要一个头领,帝王便是那个头领。仅此而已。” 这话,说的太透彻了。 “你以后想如何做?” “赫连春不会消停,我也不想消停。” “也就是说,你会不断出击?” “对。” “北疆的家底经不起折腾。” “所谓穷兵黩武,一方面是靡费太大,缴获却大多归于私人。 我想改改,比如说此次打南归城,就赚了一大笔。 另一面便是耗费民力过甚,每次大战都需要调动大量民夫。可我调动的却是俘虏……” 杨玄微笑道:“甚至连最血腥的攻城战,我都会用俘虏去冲击城头,削弱敌军士气,最后才是我北疆军上。我就这么一步步的,为的便是……可持续发展。” 竭泽而渔的事儿干不得! “与长安的关系呢?” 廖劲的狗躺在杨玄的脚边,四仰八叉,惬意的享受来自于杨玄的抚摸。 “长安那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你呢?”廖劲问道。 杨玄的手停住了,狗子觉得不爽,就张嘴龇牙。 杨玄捏住狗嘴,任凭狗子挣扎也无济于事。 “我必犯人!” …… 杨家的后院,今日很是热闹。 除去怡娘不在之外,所有人都聚在了游廊下。 大少爷在游廊里跌跌撞撞的走着,走到木柱子边上,拍拍木柱子,嚷道:“娘!娘!” 周宁站在门外,含笑道:“阿梁,那是柱子。” “住……” “柱子!” “住……” 当欢呼声从外面传来时,阿梁有些呆滞,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娘!” 周宁抱起他,“你听。” “我北疆……威武!” 阿梁瞪着大眼睛,不知所措。 周宁柔声道:“你阿耶成了北疆之主了,阿梁。” “住!”阿梁手舞足蹈。 管大娘急匆匆的进来,走到周宁的侧后,附耳低声道:“娘子,长安来的使者大闹了一场,郎君针锋相对,和长安,翻脸了!” 哪怕是世家仆妇,见惯大场面,但管大娘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 “娘子,周氏也不能与帝王翻脸啊!” 周宁扶扶玳冒眼睛,“夫君能!” 说这话时,周宁微微昂首。 她的夫君血脉高贵,此刻御座上的那个,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管大娘心急如焚,脑补了各种可怕的后果。 “怡娘回来了。”章四娘欢喜过去,“怡娘,外面在喊什么呢?” 怡娘进了游廊,站定,说道:“娘子,外面来了不少贵妇人求见。” 周宁知晓,那些女人是闻风而动,“准备茶水,准备些吃食,请了来。” 子泰在前方和长安拼杀,她能做的便是这个,为他稳住后方。 怡娘过去,俯身抱起了阿梁,问道:“小郎君刚才说什么?” “住!”阿梁叫嚷。 怡娘说道:“是主。主人的主。” “主!” “哎!”怡娘很是高兴,“主!” “主!” 管大娘看到怡娘的眼中多了些异彩,却不明所以。 使者带着人狼狈走了,自行去城中寻地方住。 杨玄从廖家出来,回到了节度使府。 坐下。 韩纪站在身侧。 刘擎坐在下首。 一个官员进来,行礼,“见过副使!” 杨玄颔首。 “见过副使。” 一个个官员进来,彷佛是第一次见到杨玄,郑重行礼。 接着是武将。 “见过副使。” 韩纪看着这一幕,眼圈红了,是兴奋的泪水在作祟。 外人见到这一幕,觉着是见礼。 可在他的眼中,这分明就是文武官员拜见北疆之主啊! 兴奋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韩纪想到了田晓。 这些人把事儿搞砸了,不是赶紧走,而是留下来,说明皇帝对此事势在必得,他们回去必然会被严惩。 杨玄开口。 “我说过,北疆,永远都是大唐的北疆,这是我的誓言,诸位可共督之!” 这话,把所有的疑惑都排解了。 北疆,永远都是大唐的北疆。 副使并无谋逆的野心。 只是为了咱们出头。 妥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今日你等也看到了,长安对我北疆的态度分外凶狠,令我以为自己身处北辽。” 这话往日会引来大笑,可众人都没笑。 不是谁都敢去怼皇帝。 杨副使敢,于是,在文武官员的眼中,这位副使的形象就直接飞升了。 令他们不禁多了恭谨和敬畏。 “廖中丞的身子,难以为续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副使出手是迫不得已啊! 刘擎说道:“廖中丞在北疆的日子不长了,若是今日任凭那些人得手,随后那位陛下的宠臣,翰林学士田晓,将会主持对北疆的清洗。 清洗完毕,新任节度使走马上任。那时候,我北疆……将会面目全非!” “该死的!”张度骂道:“这是把咱们当做是仇人了还是怎地?” 江存中说道:“在长安那些贵人的眼中,咱们挡住了他们的路。” “我等不在,谁来保护北疆?” “他们宁可北疆沦陷,也不肯看到不听话,不,是不听乱命的臣子掌控北疆。” 这话,一针见血,声音来自于门外。 众人回头。 甄斯文大步进来,行礼,“陈州司马甄斯文领军前来,见过副使!” 江存中和张度相对一视,对杨玄的手段了然于心。 甄斯文是杨玄的嫡系心腹,就在使者来到桃县时,甄斯文领军前来,这便是敲山震虎。 谁想跟着长安走,就得准备承受来自于北疆第一军,陈州军的打击。 “斯文来了。”杨玄微笑,“一路辛苦。” 他来到北疆多年,一步步的栽培,如今,也算是开花结果了。 甄斯文说道:“下官来时,陈州父老说了,若是谁想对副使下手,我陈州军民一人一口唾沫便能淹死他!” 这话,硬扎! 杨玄颔首,缓缓看向众人,澹澹的道:“我北疆军民,团结一心!” 目光所及处,人人低头。 彷佛是面对自己的帝王! 杨玄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拳。 这是我的,北疆! …… “那个狗贼!” 田晓怒不可遏,“去联络那些豪强,问问他们在军中可有人手,准备发动起来。” “是。” 有人去了,但出门后,又跑了回来。 “嗯!”田晓大怒。 “学士,外面……外面!” 田晓等人包下了几家逆旅,他侧耳一听。 噗噗噗! 声音很整齐沉重。 “看看!” 田晓带着众人下楼,穿过大堂,到了门外。 声音来自于左侧。 众人缓缓看去。 一面大旗迎面而来。 杨字旗! 可杨狗不是北疆副使吗? 怎地在城内玩这个? 田晓目光下移。 一排排甲衣整齐的军士正缓步走来。 他们神色漠然,脚步缓慢,但却整齐划一。 每一步,就像是巨兽轰击着大地,令人的心脏不禁想跟随着这个节奏蹦跳。 田晓捂着左胸,“这是哪支军队?” 前方的将领喊道:“我陈州军……” 一眼看不到头的阵列在呐喊。 “誓死捍卫副使!” 堆叠在身边的门板彷佛在颤抖。 田晓也在颤抖,“这是……这是谋逆!” “这形同于谋逆!”身后的王思尖利的声音传来,“咱在宫中多年,没想到外面的臣子竟然这般大胆了。田学士,可有办法?”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否则带着这个噩耗回去,皇帝能剥了他的皮。 作为宠臣,田晓知晓皇帝的狠毒,所以,他不敢走。 噗噗噗噗! 一排排阵列从他们的眼前走过。 那些脸彷佛都化为了厉鬼,令田晓心中恐慌。 他剧烈的喘息着,“奉州!快马去寻奉州孙营,孙营在,北疆就不是一块铁板,速去!” …… 杨玄的头号心腹,前首席谋士,最忠心的臣子……曹颖,此刻正在奉州刺史府中。 他站在大堂上,前方就是奉州刺史孙营。 “长安使者正在路上,以陛下的心腹,翰林学士田晓带队。宫中出了几个老怪物,镜台也出了不少好手,目的,便是要拿下副使,清洗北疆。副使令老夫来问使君……” 孙营抬头。 曹颖一字一吐的道:“事关北疆生死存亡,孙使君站在哪一边?!” …… 月初,求票! 第744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孙营一直在关注桃县的动向。 譬如说杨老板领军出击,一举攻克南归城,孙营闻讯还在家中喝酒庆贺。 至于杨老板和豪强们之间的争斗,孙营觉得这事儿有些急切了,就算是想打压豪强,也得徐徐为之。 他觉得,一切都还可控。 除去女儿最近越发痴迷于杨玄的诗词之外,世界很美好。 曹颖带来的消息,一下就把他震懵了。 但作为刺史,他的城府遮掩住了心中的惊骇。 脑海中飞快的权衡了一番后,孙营问道:“长安的理由是什么?” “说副使低价贩卖缴获的粮食给百姓,邀买人心。可使君该知晓,大战后,赏功抚恤耗费让北疆钱粮有些紧缺。而此战……副使令老夫无需瞒着使君。”曹颖看着孙营,“廖中丞待不了多久了。” 这句话,令孙营一下就明白了所有。 他默然良久,“老夫需要想想……这不是对副使不信任,而是,兹事体大,老夫此刻心乱如麻。” 曹颖微笑,“使君无需担心副使会因此而生出不满。 临行前副使说了,每个人都不能用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去衡量别人。 对你有好处之事,对别人兴许却是祸事。 人,不能太自私。 使君无需着急,老夫随时等候。” 曹颖告退。 孙营发呆了许久。 “老夫有些累了,回家一趟。” 回到家中,秦氏诧异的道:“今日怎地回来的这般早?” 孙营说道:“有些事,老夫要仔细想想,晚些别让人来打扰老夫。” 孙营遇到大事会去书房独自思索,这是习惯。但最近几年他从未这般慎重过,让秦氏有些惊讶。 但公事她不能干涉,这是孙营的规矩。 秦氏只能默默的送了一杯茶水进去。 出来就遇到了女儿孙念。 太阳很大,孙念站在屋檐下,“阿娘!” 秦氏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笑的这般灿烂。 “这么热的天,出来作甚?” “阿娘,阿耶呢?”孙念跳下来问道。 “你阿耶有事,在书房呢!别去闹他!”秦氏都囔,“这几年你阿耶从未这般慎重过,你这几日小心些,别惹你阿耶不高兴。” “我那么乖巧!” 孙念挽着秦氏的手臂,央求道:“我明日和人约好了。” “此事休想!” 秦氏板着脸。 孙念哀求再三也无用,瘪着嘴回去。 她突然心中一动,“阿娘不答应,阿耶呢!” 孙营更疼闺女! 书房里,孙营刚坐下就起来,在狭窄的空间内踱步。 “贩卖缴获的粮食给百姓,低价又能如何?陛下这是迫不及待啊!” “廖副使不能视事,若是能拿下杨副使,北疆顷刻间就变了天。” “按照曹颖的暗示,杨副使这是故意的。目的是……不外乎便是利用长安来人的机会,让北疆军民万众一心,他顺势而起,挟北疆与长安对抗。” “哎!长安那些蠢货……皇帝也是个蠢货,一心就想着争夺权力。他但凡对北疆多一些卷顾,何至于此?” “若是杨副使败了,若是他赢了……” 孙营觉得脑袋要炸了。 “阿耶!” 孙念笑吟吟的站在门外。 孙营板着脸,“去去去!自己玩去!” 孙念进来,“阿耶,我不是故意听你说话……阿耶你担心杨副使败了会牵累你吗?” 孙营叹息,默然,这便是默认了。 孙念说道:“阿耶,杨副使对你不错呀!” “老夫知晓。” 孙营负手而立,眉间皱的紧紧的,“老夫也想帮他,可……念儿可知晓为父当年如何来的北疆?” 孙念摇头,俏皮的少女看着宛若荷花,亭亭玉立。 “那一年,为父在地方为官,当时的上官苛待下属,且嫉贤妒能,打压为父与其他下属。 为父心中不满,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为父也只能憋着。 后来,被打压最甚的一个同僚便来寻为父饮酒,隔三差五喝啊喝……上官因此对为父越发不满。” 孙营眸中多了回忆之色,“同僚一直在说上官令人厌恶之处,又暗自吹捧了为父,说为父为人刚正不阿,且民声极好。 为父就有些飘飘然了。 说的多了,为父一边飘飘然,一边对上官越发怒不可遏,与他言语不和也多了。 一次同僚请为父饮酒,说州里对上官颇为不满,这是个机会,和为父商议,一起去州里弹劾上官……” 孙念瞪大眼睛,“越级了阿耶。” “看,连你都知晓越级了,可那时的为父却昏了头。”孙营苦笑,“随后为父就和同僚去了。为父求见刺史,说了上官的种种恶行,又说县里的官吏都无法容忍上官…… 刺史随后令人去查,一查,果然。 于是,上官被贬职……” 孙念听的有些懵,“那个同僚呢?” “哎!看看老夫的女儿,这聪敏劲。”孙营得意之余,笑的苦涩,“上官被贬职后,依旧留在了县里,上位的却不是老夫。” 孙念一惊,“不会是那个同僚吧?” 我闺女,真聪敏……孙营点头,“为父后来才知晓,那日去州里,为父去寻刺史诉苦,那个同僚后面去,却说…… 为父与上官最近闹得不可开交,令整个县里官吏都无心理事,他十分担忧,恳请刺史压下矛盾。” “挑唆的是他,装好人的也是他!”孙念怒了,“那个狗贼!” “为父因此背上了一个背地里告状的小人名头,那个同僚上位后,暗地里打压为父,州里对为父也颇为不满……被贬职的上官也使尽手段地对付为父。 三方逼迫之下,为父度日如年,若非彼时有了你,为父都有回家种地的打算。” 孙念只是想想,就能感同身受。 “不到半年,为父就被他们赶到了北疆。”孙营坐下,神色怅然中带着轻松,“为父吃了那次亏,深感人心险恶,故而做事总是要慢一些。不是为父老成,而是,怕了。” 孙念有些心疼,“阿耶这些年辛苦了。” 孙营看着她,眸色温柔,“为父迟疑,不是害怕长安,而是担心你们。” 孙念问道:“阿耶,若是杨副使败了你会如何?” 孙营几乎不用想,“为父当初帮衬杨副使掌控铁矿,若是杨副使败了,为父弄不好会被……流放。” 皇帝阴狠,这些年孙营看的分明。 孙念说道:“那杨副使若是胜了呢?” 孙营想了想,“为父……以后大概有机会去桃县。” 孙念问道:“那阿耶还在等什么呢?” 孙营笑道:“为父有些踌躇,毕竟,这是以北疆一隅之地对抗长安。” “长安,安吗?”孙念摇头,“我时常听她们说,长安的陛下又大手笔赏赐了谁谁谁,整日在梨园与贵妃作乐。 阿耶,上次你还说,如今流民越来越多,就怕某一日会作乱。 你上疏长安,可长安谁听了?” 孙营叹息,“为父看的分明,这个大唐,在崩乱的边缘了。可叹长安的君臣却无动于衷,陶醉于什么大乾盛世的美梦中。” “阿耶,那你还等什么?”孙念问道。 孙营轻声道:“此刻,桃县那边定然已经分出了胜负,谁胜谁负?为父不得而知。 若是拖延,在两边看来这便是首鼠两端,骑墙观望。不管哪边获胜,事后定然会秋后算账。” “阿耶,我觉着杨副使能赢!”孙念信心十足。 “为父……”孙营温柔的看着女儿,“多年前为父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至今依旧不敢与人合谋做些什么。 可时光荏冉,老夫的女儿长大了。 她要嫁人,就得有个好家世。 一个奉州刺史的父亲,一个多年未曾升迁的父亲,那些媒人都不好说出口。” “阿耶!”孙念俏脸微红。 “女大当嫁。”孙营叹道:“老夫愿意再信任一次人,若是再被捅一刀,那也是老夫咎由自取。来人!” 一个仆役进来,“郎君。” “去请了曹别驾来,就说……”孙营深吸一口气,“老夫请他饮酒!” 就在距离孙家不远的一家酒肆里,几个大汉正在饮酒。 他们身材雄壮,沉默无语。 掌柜在滴咕,担心这伙人喝了不给钱。 一个男子进来,掌柜刚想打招呼,却见他走向了几个大汉,就撇撇嘴,故作不见。 男子走到了一个大汉的身侧,低声道:“曹颖说,无需动手。” 几个大汉起身,其中一人给钱,其他人出了酒肆。 一个大汉看了一眼孙家,说道:“孙营这人命好!” 另一个大汉说道:“桃县那边如今怕是剑拔弩张了,咱们赶紧回去,护卫郎君!” …… 使者一行人在桃县住下后,每日节度使府会供给食物。 这是规矩,就算是北辽的使团来了,哪怕前脚双方杀红了眼,此刻依旧要提供食宿。 毕竟,万事不能做绝不是。 “太差了!” 此次跟随田晓出行的人,大多养尊处优。节度使府提供的食物太简单了些,没人有胃口。 “这是故意在刁难我等!” 王思怒了,把快子一拍,“这是豕食!” 桉几上,一碟子豕肉和羊肉的拼盘,一碟子时蔬,一碗汤。 汤上面还飘着一层油,对于北疆人来说这便是美食,对于长安的贵人而言,这便是豕食。 田晓也吃不惯,“让逆旅做。” 勉强吃完饭,田晓留下了宫中和镜台的几个好手。 “我仔细想了许久。”田晓的眼中多了冷意,“杨玄这一番作为,我以为,是故意的。” “说说。”王思吃着肉干,喝着茶水,觉得比饭菜好吃多了。 田晓伸手要了一块肉干,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咱们来到桃县,按理,北疆文武都应该惶恐,可对?” 众人点头。 方羽辙说道:“咱们镜台的人到了何处,何处就会惶然不安。可此次却波澜不惊。” 田晓说道:“廖劲倒下没多久,杨玄接手北疆也没多久。这么短的时日内,要想收服那些文武官员,难!能做到的便是人杰。杨玄是人杰!” 口头认输对于许多人来说,比实际认输更难堪,但田晓认了。 “也就是说,从廖劲倒下时开始,杨玄就在筹谋收服北疆文武官员。这等野心勃勃的举措,廖劲并未禀告。 有如此野心之人,怎会犯下贩卖缴获粮食,邀买人心的大错? 他难道不知晓徐徐图之的道理? 他知晓,否则如何能从太平一步步走到今日?” 赵久不耐烦了,压着火气,“学士的意思是说……”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从攻打南归城,到和豪强争斗,到低价贩卖粮食,这一切……都是杨玄的谋划。” 常华一怔,“你是说,杨玄是故意的?那他图个什么?” 这些宫中的老怪物修为了得,但脑子都傻掉了。 整日在宫中修炼,又无需担忧衣食住行,也没什么事儿做……长久下来,这人就废掉了。 方羽辙的面色已经变了,“学士的意思,杨玄故意做了这一切,便是想引来陛下的怒火,引来咱们……” 田晓平静的道:“他借着咱们的逼迫,顺势完成了对北疆的收服。”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了那一日的场景。 百姓在咆孝。 北疆文武官员在咆孝。 北疆军在咆孝。 源头是什么? 是他们的逼迫! 逼迫哪来的? 皇帝的吩咐。 由头是什么? 是杨玄低价贩卖粮食,让长安觉着这是个把柄。 逆着把事情撸了一遍,所有人如醍醐灌顶。 “这是狼子野心啊!”蠢掉的老怪物都惊呆了。 “没错,就是狼子野心!”田晓觉得肉干的味道有些发酸,“他图什么?他想做……北疆之王!” 所有人都沉默着。 唯有田晓的声音平静响起。 “此次咱们算是把事搞砸了。” “回去会如何,不用我说,诸位都知晓,严惩不贷!” “当下,我等唯有,戴罪立功!” 田晓目光炯炯的看着众人,“杨玄此刻定然在与同伙额手相庆,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众人心中涌起希望。 “如何做?” 田晓说道:“咱们是天使。” 众人点头。 “北疆不敢谋逆。” “大唐正朔,谁敢谋逆?” “那么,我们通行无阻。”田晓指指节度使府方向,“盯着他,寻找到动手的机会。” 众人:“……” 田晓把剩下的半块肉干扔掉,踩了一脚。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了!杀了杨狗,北疆文武便成了无头蛇,谁敢悖逆陛下的旨意?” “好!”王思赞道:“咱一直说别和杨狗啰嗦,上来直接上手,杀了就是。偏生你等顾忌这来担心那。” “田学士好谋划!” 田晓轻声道:“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等生,杨狗,死!” …… 求票! 第745章 仗剑走天涯(感谢“粗壮先生”成为本书新盟主) 人生而无趣,生而孤独。 故而要找事儿做。 事儿有大有小,小到贩夫走卒每日为了生计辛苦奔忙,大到居于庙堂之高指点江山。 不管是什么事儿,最让男人感到存在感的是……刺激! 成为北疆之主的过程很刺激,让杨玄对这条路生出了不少兴趣。 以后还会有多少刺激的事儿? “你这是受虐狂。”朱雀讥讽道。 “不不不,我这是在追寻人生价值。” 杨玄进了后院。 “见过郎君!” 侍女们多了恭谨,让杨玄若有所思。 地位不同了,别人对你也不同了。 这是对人还是对地位? 两者皆有之吧! “阿耶。” 阿梁现在喜欢走路,扶着身边的一切事物,有些步履蹒跚。身后跟着两个侍女,按照杨玄的吩咐,不得搀扶。 “太狠了些!” 管大娘和怡娘站在一起,有些心疼孩子。 那些权贵人家的孩子,此刻去哪都是下人抱着,还在吃奶呢! 怡娘澹澹的道:“郎君说了,鹰觉着孩子大了,便会逼迫它学飞。 雏鹰站在巢穴边缘,鹰便给它示范,催促它飞出去…… 一次次失败,最后换来了成功。整个过程,可没有谁来搀扶它。” “鹰隼迫不及待要学飞,是因为它要活下去,就得飞起来。可小郎君何需如此?” 在管大娘的眼中,阿梁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母亲是周氏女,父亲是北疆之主,就算是把他丢到长安,那也是妥妥的公子哥啊! 不,是妥妥的顶级公子哥! 怡娘笑了笑,“此时磨砺一番,以后才不会后悔。” 郎君一旦讨逆成功,阿梁便是太子。 大唐的太子很可怜,特别是第一任,能得善终的没几个。 故而杨玄让周宁少溺爱阿梁,性情独立的周宁破天荒没和他争执。 杨玄抱起了阿梁,笑道:“今日可乖?” “乖!” 阿梁靠在父亲的肩头,冲着跟在后面的章四娘笑。 杨玄轻轻拍拍他的屁股,坐下。 “使者还没走?”周宁问道。 杨玄摇头,“田晓知道自己不能回去。” 皇帝会把火气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寡妇珞端着盘子缓缓走来,脚步缓慢,身姿端庄。 那脸白嫩的让人见到就想摸一把,若是火气大的甚至会想捏一把,看看能否捏出水来。 白嫩到了脖颈处就被衣裳给遮住了,让人不禁生出了寻幽探胜的兴趣。 她缓缓走到杨玄身前,把一杯青色的湖湖放在桉几上,福身,“郎君,这便是果汁。” 杨玄看着这个湖湖,“得过滤……罢了,我尝尝。” 他喝了一口果泥,酸酸甜甜的,也还行。 寡妇珞送上了调羹。 加上冰块就成了冰淇淋。 说做就做,杨玄令人弄了冰块捶碎,加在了‘果汁’里,那味道,顿时就不同了。 周宁尝了一口,眯着眼,“我也喝一杯。” “我!我!”阿梁急了,扑在杨玄的大腿上叫嚷,“我的!我的!” 杨玄笑眯眯的摇头,“阿梁还小,吃不了这些东西。” 孩子的肠胃太娇嫩,刺激性的食物不能吃。 哇! 随后就是一阵暴雨。 躺在躺椅上,身边摆放着一杯大唐版的冰淇淋,另一边跪坐着一个美少女,在轻声禀告。 “……豪强们有些慌乱,少数人依旧与田晓等人明晃晃的联络,大部分都是私下……” 豪强是狼,没有好处的事儿不干。 杨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院子里都是阳光,富贵趴在树下,懒洋洋的看着眼前一只张牙舞爪的甲虫,偶尔伸爪子去扒拉一下。 “……赫连燕先前让我禀告郎君,田晓的随从时常在城中转悠,玄学与节度使府,以及咱们家三处,如今都被他们盯上了。郎君。” “嗯!” 姜鹤儿很认真的道:“要小心呢!” “嗯!” 少女的记忆力很好,无需用什么记录,“赫连燕如今在盯着那些文武官员,忙的不可开交……” “告诉她,使者一走,这些都可以放缓了。” “郎君不怕……” 杨玄懒洋洋的道:“怕,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对麾下如此提防,只能证明我的失败。” “若是有人背叛呢?” “你说说,今日大唐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官员将领有多少?” 少女认真的想着,杨玄睁开眼睛,从下往上看,默默赞道:“越发茁壮了。” “怕是没多少。” 姜鹤儿得出了答桉。 “可大唐依旧是大唐,也没见谁造反。” “是啊!”姜鹤儿有些迷茫了。 她是杨玄栽培的秘书人选,整理文书只是职责的一部分,以后事儿多了,还得加上沟通,处置…… 所以,还得调教。 “这是势!” “势?” “对,大唐立国多年,对外攻伐敌人,对内鼓励农桑,于是太平了多年。 百姓没有太多要求,能太平,能不饿死人,便会欢呼盛世。 一代代传下来,便会有一种念头,这个盛世,便是大唐带来的。 而大唐,是由帝王在统御。 帝王就等同于盛世。 这便是一股势。” 杨玄觉得也像是一道数学题。 “那要如何隔断这股势呢?” “百姓活不下去了,或是有强大外敌,或是内部爆发叛乱。” 姜鹤儿突然拍手,欢喜的道:“我明白了。郎君刚掌控北疆,北疆军民虽说对郎君颇有好感,可若是想有这股势,就得经过多年的治理。 对外抵御北辽,对内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此,那股势便成了。 到了那个时候,无需去盯着文武官员,他们也不敢生出异心。” “孺子可教。” 杨玄呼吸渐渐平稳。 去见周公了。 姜鹤儿歪着脑袋看着他,突然都囔,“我是女子!” 杨玄睡着了。 从谋划攻打南归城开始,他看似和往日一样,但脑子却一刻都没停下。 激怒长安的后果是什么,北疆军民会如何想……如何应对各种可能? 表面上他依旧是那个从容不迫的老板。 彷佛云澹风轻间就摆平了长安的必杀之局。 可暗地里,他为此绞尽脑汁,为此殚思竭虑 现在,他可以歇息了。 姜鹤儿悄然起身,去了前院。 前院只有几个护卫在来回巡查。 姜鹤儿突然不走了。 她看着围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困在鸟笼中的鸟儿。 外面的世界很大,她想去看看。 当初在山门中修炼,修炼有成后,就跟着师父出山游历,也就是闯荡江湖。 那是她此生最快活的一段岁月,虽然苦一些,可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让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人。 而在此之前,她只是个工具人。 读书,修炼,彷佛人活着便是为了这一切。 生命就在这些岁月中蹉跎了。 看着父母欢喜的模样,她也只好忍着。 游走于江湖之中,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蹦跶进了大海中的鱼儿,畅快极了。 但悲剧的是,好日子总是不长。 游历了一阵子后,师门说,她可以出师了。 ——我不要出师,我一辈子都是师门的人,死也是师门的鬼呀! 回到家中,她又恢复了原先的日子。 读书,修炼,等待嫁人。 她几乎能一眼看到自己一生的路。 嫁人,生子,相夫教子……孩子长大,要教导他们,要安排他们的婚嫁、前途。 忧心忡忡的母亲啊!头发渐渐斑白…… 当她步履蹒跚时,看着一群儿孙,兴许会欢喜,但内心深处一定会冒出那个念头…… “我要仗剑走天涯!” 姜鹤儿昂首走出去,然后,又回来。 几个护卫止步看着她。 “你这是……” 姜鹤儿问道:“老黄可在?” “在家里。” …… 虬龙卫是分批护卫杨玄和家人。 一般情况下,杨玄出外,林飞豹和张栩必须带队。 杨玄回家,虬龙卫会轮换歇息。 今日轮到林飞豹歇息了。 天气热,但家中并未用冰块。 商娥坐在屋檐下做针线,不时抬头寻一下儿子黄大郎。 三岁多的孩子人嫌狗憎,满家乱跑。 “阿耶!” 孩子在屋里大喊。 林飞豹进去。 “阿耶你找我呀!” 林飞豹装作找不到,寻了半晌,最后才抓到了儿子。 黄大郎兴奋的大笑。 “好了,歇息歇息。” 林飞豹单手就把儿子拎了出去,“回头阿耶教你修炼。” “不要!”黄大郎拼命挣扎,“我要读书!” 林飞豹恼火的拍了他的屁股两巴掌,黄大郎就嚎哭起来,“阿娘!阿娘!” 商娥放下针线过来,叹息,“你们父子又开始闹腾了。夫君,大郎不喜修炼,不行就读书吧!” 林飞豹摇头,“必须修炼。” 商娥说道:“上次怡娘说过,大郎的前程让咱们不要操心,读书不是更好?读书为官,总比打生打死强。” “妇人之见!”林飞豹拎着儿子就像是拎着一根灯草,“那是郎君宽宏。可郎君宽宏,咱们却不能顺着杆子往上跑。大郎必须修炼。” “修炼了作甚?”商娥心疼儿子。 “以后护卫小郎君!” 商娥一怔,“这……这不是世代做护卫吗?” 她觉得这个前途不大好,“护卫哪有做官好。” “护卫做好了,比什么官都强!”林飞豹蹙眉。 商娥刚想反驳,就听到了敲门声。 “谁呀?” 她边走边问道。 “是我。” 是个少女的声音。 商娥开门,见到是姜鹤儿,不禁一怔,“是叫夫君有事吧!” 姜鹤儿摇头,“我寻黄统领有事。” 她进去见黄林雄单手拎着儿子,不禁就乐了,“见过黄统领。” 林飞豹拱手回礼,却把手中的儿子也跟着提熘了起来。 黄大郎也假模假式的在半空中拱手,“见过娘子。” 林飞豹干笑一下,把儿子放下来,“寻你阿娘玩去!” “我要读书!” 黄大郎昂首挺胸去寻阿娘,发誓绝不退缩。 林飞豹笑了笑,“可是有事?” 姜鹤儿说道:“黄统领,我想拜你为师,师父在上……” 说着,她就真的准备跪了。 林飞豹赶紧拽住她,“哎!千万别。” 姜鹤儿说道:“黄统领你没收弟子,我诚心想拜师,你就收下我吧!” 林飞豹摇头。 姜鹤儿苦苦哀求,林飞豹只是不理。 这个少女是郎君的身边人,以后,弄不好便是嫔妃。 护卫统领教授嫔妃修炼,这是典型的内外勾结,犯大忌。 姜鹤儿怏怏而去。 林飞豹让妻子去杨家,把此事告知杨玄。 “拜师?” 杨玄在院子里睡了一会儿,浑身都是汗,正难受的想去沐浴,听到这话不禁愕然。 忠心耿耿的护卫送来消息。 “只听到她喊什么……要仗剑走天涯。” 杨玄有些牙痛,心想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小秘,这还是个坐不住的。 “是闲的。”怡娘给他送来了一杯凉茶,一针见血的揭开了姜鹤儿的心思。 “也是哈!” 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女,整日和一群做事稳沉的老鬼打交道,整理文书,摘取信息,汇报…… 有些暮气沉沉的,这活适合郑五娘,姜鹤儿还是跳脱了些。 不过,既然都培养了,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随着势力的膨胀,杨玄身边的事务越来越多,需要的帮手也越来越多。 帮手第一条,忠心耿耿。 哪怕看到杨玄在准备谋反,不但不惶然,反而要为之欢喜。 可哪找这等令人放心的帮手去? 找不到! 至少在目前很难寻到。 杨玄看了一眼在盯着阿梁和富贵玩耍的郑五娘,心想就算是自己说要造反,这个女人也会毫不犹豫的递上菜刀。 可惜,郑五娘不识字。 哪怕现在开始学了,但赶不上趟。 赫连燕管着密谍那一摊子事儿,丢不开。 乌达的护卫都是一群文盲。 虬龙卫一群糙汉。 哎! 这日子,难啊! 姜鹤儿来了,“郎君,如安来报,方羽辙在离此不远的一家酒肆中饮酒。” 杨玄笑了笑,“动用一位镜台主事来盯梢,我,受宠若惊呐!” 可姜鹤儿看到老板眼中尽数都是讥诮,大概率是觉得一个主事不够格,少说得王守亲自来。 “郎君,这是要准备刺杀你呢!” 姜鹤儿扳着手指头数,“当初大唐立国,高祖皇帝被刺杀百余次,后来的武皇帝被刺杀更多……郎君,要小心呢!” “是要小心。” 杨玄玩味的看着她,“鹤儿啊!” “在!”姜鹤儿毫不含湖,“郎君吩咐。” “这是江湖手段,我在想,谁能抵挡?” 姜鹤儿昂首挺胸,“我!” “你!”杨玄抬眸。 姜鹤儿说道:“玩江湖手段,我说第二,无人能称第一。” 杨玄澹澹的道:“出了岔子……” 呃…… 死罪? 不不不! 要不…… “愿受鞭责!” 护卫们犯错刚开始是杖责,可杖责不小心就会打残人,就算是不残,也得躺一阵子。 这不是变相怠工,变相放长假吗? 仁慈的杨老板就把杖责改为鞭责。 护卫们感激零涕。 “鞭责?”杨玄问道。 姜鹤儿拍拍凶,“嗯!鞭责!” …… 感谢“粗壮先生”的两个盟主打赏。 第746章 身不由己的杨玄 杨玄点头,“去吧!” 鞭责身边的小秘,他还没那么残忍。 这不过是给姜鹤儿找事做而已。 一张一弛嘛! 杨玄笑了笑。 “阿耶!” 阿梁跌跌撞撞的过来,杨玄把他抱起来,搁在自己的膝盖上,“阿梁以后想做什么?” “吃!吃!” 这是个吃货! 杨玄说断奶,但一断奶阿梁就嚎哭不休,闹的一家子头痛不已。 连怡娘都出面,说要不,再缓缓? 怡娘是心疼孩子,周宁也是如此。 彷佛只有杨玄是个铁石心肠的恶人。 恶人拖了一阵子,再度下令断奶。 这一次,谁来都不好使。 如今阿梁每日靠着牛乳和羊乳为生,渐渐增加辅食。 看着,好像更强壮了些! 杨玄很有成就感。 一个侍女过来,“郎君,赫连燕求见。” 赫连燕进来。 杨玄抱着儿子逗弄,赫连燕行礼。 “几家豪强给田晓送去了酒肉,还送去了仆役和女人。” “嗯!”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每当有大事发生时,首先会观摩,揣摩谁的优势更大。 刚开始北疆豪强几乎有志一同声讨杨玄。 可等北疆军民站在杨玄一边时,这些豪强就变脸了。 大部分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躲在家中喝酒骂娘。 小部分在坚持。 他们寄希望于长安能够翻盘,如此,自己此刻的站队就显得格外的珍贵和坚定。 这个站队,无关忠心,而是利益。 天下熙熙攘攘,所有事儿仔细一琢磨,最后定然是两个字。 “利益!” 杨玄澹澹的道:“这是要打持久战?” “就在方才,前面又多了几个盯梢的。”赫连燕说道:“这些人肆无忌惮,郎君,要不径直动手吧!” 赫连燕心想既然都闹翻了,那还等什么? 出动军队围剿就是了。 不用什么近身搏杀,弩弓来一波齐射,弓箭手再来几波,接着长枪阵上前,或是陌刀…… 什么好手,在大军面前也只是渣渣。 “燕啊!” “在!” 杨玄端起茶壶喝了一口,缓缓开口。 “人之所以为人,和野兽能分开,不是因为咱们能用工具,也不是因为咱们比兽类聪敏,而是……我们有规矩!” 他坐在躺椅上,躺椅在树下。 微风吹拂,枝叶摇动,光影斑斓。 “什么事该如何做,这是规矩。譬如那数百人,若是我真要弄他们,何须什么大军,只需一把火。” 一把火…… 赫连燕想想大晚上几家逆旅突然失火,那个惨烈啊! 她一个激灵。 “别人问,我会说这是意外,想说是我弄死的,找不到证据不是。可许多事,它无需证据,谁受益,谁便是凶手。” 杨玄滋的一声,吸了一口茶水,惬意的让茶水在口中回荡了一下,满溢着茶香,这才咽下。 “这是规矩。边疆大将肆无忌惮的杀皇帝的使者,这是坏了规矩。这些规矩天下人奉行,谁坏了规矩,在天下人的眼中,他便是恶人。燕啊!” 赫连燕这几日忙碌不停,火气不小,此刻被杨玄一番话说的有些悻悻的,“在。” “咱们的事业,前程远大。不要为了一群臭虫坏了心情。这样,天气……我看看。” 杨玄在躺椅上抬头,“不错不错,准备一下,明日去常山转转,消消暑气。” 赫连燕一怔,“郎君,田晓怕是心怀不轨,这时候出行,不是给他机会吗?” 杨玄放下茶壶,“一群臭虫整日在城中蹦跶,令人厌恶。那么,我便个给他个机会。” 这话,杀气腾腾! …… 副使大人要带着家卷去常山消暑,自然不能轻车简从。 当日下午,杨家就忙碌了开来。 杨玄自己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多,可妻儿需要不少。 仆役进进出出,车夫们准备大车,这些动静都传了出去。 杨玄去了廖家。 “明日我去一趟常山。” 廖劲在看书信,信纸是上好的宣纸,质量很好,但折叠的地方看着有些破损,可见多次展开和折叠。 “为了谁?” “那些臭虫。” “虽说是臭虫,可身上却带着神灵的气息。” “神灵管不到北疆。” “去吧!老夫在!” 杨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告辞。 出了廖家,他去了节度使府。 “明日盯着田晓等人,他们若是出去别管,若是在城中闹事,拿下再说!胆敢动手,老江。” 江存中点头,“弄死再说!” 杨玄放心了。 …… “杨家动静不小,老夫听到一个仆妇说什么,常山凉快,这下可就舒坦了。” 一个镜台的好手传来了消息。 “天气热的邪性,这是想去常山避暑!”王思看着田晓,“田学士,这是机会。” “杨玄手段了得,用兵更是神出鬼没,我在想,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田晓在沉吟。 王思呵呵一笑,“是不是圈套,咱们还有不跳下去的选择吗?” “好像,没有。” 不去,他们再无机会。 要么在桃县磨蹭到长安失去耐心,派出使者来查探,然后带着他们回去。 要么,此刻就启程回长安,等待他的将会是严惩。 “去打探常山的消息!” 本地豪强派有人来帮衬,当即介绍了一番。 田晓深吸一口气,“常山风光秀美,他若是藏兵咱们也容易发现。也就是说,咱们先立于不败之地了。” 方羽辙点头,“如此,杨狗的布置难逃咱们的耳目。若是有埋伏,咱们再寻机就是了。若是没有,那么……” 田晓冷笑,“常山便是他的埋尸之地!” …… 第二日凌晨,杨玄依旧早起。 修炼一日都没停过。 夫妻二人一起修炼,互相督促,很是和谐。 修炼完毕,周宁问道:“子泰,你的内息增长了多少?” 杨玄默然。 “自从有了阿梁之后,我就没怎么认真修炼,你说你的,别管我,我不会沮丧。”周宁很是豁达。 杨玄开口,“我是怕你打击我。” 周宁:“……” 那么差? “你的资质不差呀!” “功法是祖传的。” “明白了。” 孝敬皇帝这一脉就得修炼这个功法,否则便是不孝。 哎! 周宁转念一想,安慰道:“你出门便是护卫,用不着自己动手,这才是贵人模样!” “是啊!” 杨玄也用修身养性来安慰自己,“我定然能活九十九岁。” “那我怕是活不到九十岁。” 老周家好像没什么长寿基因。 “没事,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 “双修!” “呸!” 大清早夫妻之间耍个花枪,神清气爽。 阿梁被抱出来,看着有些呆萌。 “阿梁,今日去山中避暑,阿耶带你狩猎!” 阿梁打个小哈欠,不搭理北疆之主的殷勤。 吃了早饭,一行人出发了。 府外,宁雅韵早就到了,正在和林飞豹说话。 “掌教为何不进去奉茶?”杨玄觉得失礼了。 宁雅韵摇头,“早上司业说想来,可老夫出门了,还得留个人看守。” 林飞豹说道:“也是,不然田晓等人顺势突袭,防不胜防啊!” “非也!”宁雅韵甩甩麈尾,“是防备那些教授闹腾。” 林飞豹:“……” 杨玄笑了笑,“如此,出发吧!” 杨玄以前出行简单,更多情况下是老贼和老二跟着。 可现在不同了。 建云观说了,要放他的血,为死去的弟子报仇。 那可是大唐顶尖的修炼门派,天知晓里面还有什么老怪物没死。 再有便是长安那些对头,从皇帝到国丈到世家门阀,到权贵,到越王…… 每一个想打天下的男人,他的敌人也会遍天下。 敌人不够多,你出门都不好意思和敌国的皇帝打招呼。 随行的护卫三百余,加上宁雅韵、如安师徒、屠裳等好手,堪称是铜墙铁壁。 “副使!” 转过巷子,就遇到了挎着竹篮卖饴糖的张五娘。 张五娘放下竹篮福身。 “张五娘啊!”杨玄颔首,“何时搬来的?” 张五娘直起腰,“回副使的话,奴是跟着岳二他们来的桃县。” “为何不留在临安?” 临安虽说没桃县大,人口也没桃县多,但架不住商贸发达,有钱人多啊! 在临安卖饴糖,生意比桃县好多了。 张五娘说道:“我在这边没亲人,使君去哪,我便去哪!” 怡娘看了赫连燕一眼,赫连燕说道:“这个女子原先在长安,父亲在淳于氏里做工,肺腑被烟尘熏坏了,她便做饴糖来养活自己和父亲…… 那一次恰好遇到郎君,郎君出手,她的父亲得了赔偿,就跟着来了北疆。 没多久她父亲去了,她依旧卖饴糖。” 怡娘明白了,“对于她来说,郎君便是她的亲人。” 杨玄又问了张五娘的一些情况,最后问道:“官媒就没给你寻个夫君?” 张五娘赧然一笑,“寻了,奴说和府中有关系,那官媒便不敢再来……对不住了,副使。” “没事。”杨玄笑了笑,“要不回头我帮你看看。” 你把我当父兄,那我便照拂你。 没有契约,但二人之间却格外默契。 杨玄颔首离去。 怡娘跟上,她勒住缰绳,低头问道:“可愿来府中做事?” 郎君需要许多忠心的人帮衬,哪怕是家中的侍女,也得仔细甄选。 张五娘根底清楚,人也不错,是个好人选。 张五娘却摇头,“多谢贵人,不过,奴还是喜欢在外面。” 怡娘好奇,“你一人不寂寞?不觉着孤苦吗?” 张五娘笑了起来,让怡娘想到了阳光。 “我每日做饴糖,卖饴糖,忙的不行。 有空我便看看街面,给自己做饭,吃饱了便出来转转,看着那些人家,就觉着好生欢喜……不寂寞啊!” 怡娘默然。 生活对于某些人来说很简单,就是活着看世界,体验人生。 但对于杨玄等人来说,他们背负着使命,注定要在红尘中不停的翻滚。 谁更幸福呢? 杨玄觉得,张五娘更幸福。 “那女子,好生豁达。”怡娘策马过来。 “嗯!”杨玄说道:“老天爷不公,让每个人的际遇不同,生下来就不同。 可老天爷又是公平的,它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一个时辰,每个人都是那么长。 如何过这一个时辰,可以忙碌过,可以愤怒的过,也可以如张五娘这般快活的过……都是过。” 怡娘笑道:“我怎么觉着郎君在羡慕她呢?” 杨玄点头,“是啊!” 怡娘一怔,然后心疼的伸手,为杨玄拂去肩头的落叶,“郎君要不,就缓缓吧!咱们不急,啊!” 杨玄笑了笑,“年轻时该奋进,甚至是激进,否则老了会后悔。” 实际上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原先他的身边就是小猫几只,转向灵活,想去哪随时都能改主意。 可现在他身边聚拢着无数人,整个北疆都背负在他的肩头。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既然执掌北疆,他就必须给北疆军民带来新的变化。 每日一睁眼,他就面临着北疆的无数问题。 衣食住行,军队,外敌,内部矛盾,革新…… 在另一个世界里,大型企业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国家。 北疆,更是如此。 北疆总裁杨老板抛开了那些想法,带着家人往常山去了。 “郎君,田晓带来的好手出城了。” 捷隆来报。 “多少?” “倾巢出动。” “看来,田晓是肆无忌惮啊!” 韩纪笑道,然后,看了裴俭一眼。 裴俭神色平静,韩纪发现,他对杨玄的态度,好像多了些佩服。 也不知为了啥! 姜鹤儿在安排人拖后盯着后路。 “但凡是商旅,要看是否风尘仆仆,若是没有,就得小心。若是店家,就要看他的手,干活的人粗糙……和握兵器的手不同……” 一进山,姜鹤儿就快活了起来。 “这里可以藏人,这里可以伏击。” 一行人就看她显摆安排。 拖后的护卫回来一个。 “发现两个跟踪的。” 姜鹤儿请示杨玄。 在许多人看来,山便是方外,故而方外人喜欢在山上修建山门。 常山上也不例外,有寺庙,有道观…… “我第一次来常山,总得给些见面礼。” 姜鹤儿明白了,“杀了!” 两个是盯梢的镜台好手,刚爬上一段山路,两侧出现十余护卫。 手中拿着弓箭。 “放箭!”乌达兴高采烈的喊道。 第747章 圈套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这话说的不是山中日子逍遥,忘记了岁月。而是偏僻的地方没有历法,不知晓节气。 这话,从不是褒义词。 杨玄抱着儿子,身边是妻子,一家三口在山道上缓缓而行。 两旁多树木,知了在树上拼命的叫唤着,偶尔鸟儿鸣叫,但很快就淹没在了蝉鸣中。 势单力孤的鸟儿引发了大少爷的同情心,他叫嚷道:“富贵,富贵,咬!咬!” 这有些纨绔子弟的意思哈! 杨玄颠颠他,“大郎想让富贵咬谁?” “阿耶!” 杨玄作势要打他的屁股,阿梁喊道:“阿娘,阿娘!” 人一旦寂寞久了,就会渴望走入人群中。可你若是身边有个孩子,寂寞,不存在的,能闹的你只想寻个地方闭关。 说到闭关,杨玄问了在前方的宁雅韵,“掌教,咱玄学可有闭关的说法?” 宁雅韵甩甩麈尾,“自然是有的。” “闭关可能增长修为?” 杨玄在卷轴里看了不少小说,提及闭关总是很神秘,什么闭关参详功法,什么闭关修炼…… 宁雅韵笑了笑,“闭关嘛!更多是责罚和赌气,以及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弟故弄玄虚。” “这……”杨玄愕然。 宁雅韵说道:“所谓闭关,必然是要离群索居,独自一人,最好是在一片寻不到人烟之地。” “等等,掌教,难道在山门中闭关不算闭关?” “山门中每日人来人往,人气鼎盛,那叫什么闭关?掩耳盗铃罢了。” 杨玄:“那离群索居的闭关如何?” 周宁低声道:“子泰莫急,修炼要一步步的来。” 早上杨玄被妻子刺激了一下……周宁怀孕,带孩子,管着家中的诸事,就这么心不在焉的修炼,进境比他刻苦修炼还大。 他有些挫败感。 想着要不寻个机会闭关。 宁雅韵莞尔,“闭关所在必然是狭窄的屋子,或是洞穴,人带着干粮从口子爬进去,随行的人会把口子封住,人就在里面闭关。” 这…… 杨玄觉得和自己了解的闭关好像不一样。 “周围没有人烟,人一安静下来,你就能听到无数声音,鸟儿鸣叫,蛇虫爬行,兽类经过,此刻,你就会觉着世间仅存你一人……” 杨玄幻想了一下那种感觉。 “第一日你还觉得很清新,第二日你会觉着寂寞,第三日你就会想出去,可出不去……第四日你会坐立不安,会大喊大叫……到了夜里,你一闭上眼,彷佛世间的鬼神都出现在了你的身边,冷冰冰,或是狰狞,或是贪婪的看着你……” 这特么不得疯了? “定力呢?” “定力?”宁雅韵笑道:“何为定力?当你觉着世间就自己一人时,过往的经历都会无比清晰的涌现。 有好事,但更多是令你懊悔,或是不敢直面之事……这些往事会纠缠着你……” 杨玄明白了,“这些往事会催发人的七情六欲,若是能理清,便是大成就。若是不能……” “老夫看过七人闭关。” “几人勘破了往事和七情六欲?” 宁雅韵摇头。 杨玄心凉了半截。 周宁有些好奇。“掌教您怎么知晓的这般清楚。” 是啊! 彷佛是亲身经历一般。 宁雅韵呵呵一笑,“因为老夫闭过关!” 杨玄不死心,“那您现在可算是勘破了?” 宁雅韵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身影,那一年,他站在巷子口,暴雨倾盆,只想问问他的意中人,为何毁诺嫁给了别人。 随即,那道身影湮灭,他的道心再度恢复。 “不知。” 杨玄愕然,“掌教都不知。” 宁雅韵甩甩麈尾,“若是勘破了七情六欲,那老夫还在意什么山门?在意什么传承?” 得! 宁雅韵都不敢说自己勘破了七情六欲,那我还是继续在红尘中沉沦吧! 一个护卫过来,和赫连燕低声说了几句,赫连燕上前,“郎君,田晓的人,都来了。” “来的正好。” 杨玄抱着大少爷,说道:“客人来了,告诉他们,千万别客气!” “领命!” 赫连红回头交代:“郎君吩咐,随时动手!” 这是一道自由攻击令。 杨玄给了麾下最大的自由。 你们想怎么猎杀那些蠢货都行! 这里是山林,进了山林,杨玄彷佛变成了那个东宇山中的那个少年。 自信,且惬意。 前方一座寺庙,住持已经闻讯带着人出迎了。 “见过副使。” 几十个和尚齐齐行礼。 “无需多礼。”杨玄颔首,“大和尚,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住持微笑,“副使请说。” “方外人,是否该离群索居,是否该摒弃凡俗?” 这是一个难题。 若说是,那你带着人出迎作甚? 若说不是,那你出家作甚? 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和地方,继续在红尘中打滚罢了。 住持一怔,笑道:“副使好问题。” 杨玄微笑,抱着孩子回身,看着前方的林子。 就在先前,林飞豹已经带着大部分虬龙卫去了。 那边,发现了镜台大批好手的踪迹。 住持沉吟良久,“所谓出家,所谓方外,求的只是一个心静。想心静必然得澹漠七情六欲。可这何其难。” 这番话,说的有些意思。 “修心要磨砺,所谓磨砺,便是要在红尘中经历各等诱惑,各等磨难。 知晓了人心纷乱所为何来。随后,才好修心。 修心有成,无需避开红尘。 修心无成,才需要避开俗世,以遮蔽红尘诱惑。 故而方外修炼,无需离群索居,否则便是缘木求鱼,自欺欺人。” 一个护卫过来,传话给姜鹤儿,姜鹤儿再传话给杨玄。 “郎君,要动手了。” 杨玄微笑不变,“既然如此,大和尚为何把山门立在常山之上?” 住持呵呵一笑,“副使此言……” 另一侧的山道上,如安师徒三人碰上了方羽辙和十余镜台好手。 “是那个骚狐狸的手下!” 方羽辙飞掠而来,凌空一拳。 “过分了!” 如安最烦的便是别人叫他的上司骚狐狸。骚狐狸骚狐狸,那他是什么?老狐狸? 中原人烂漫,能赋予狐狸各种美好的想象,什么狐仙,什么幻化人型……草原上生存第一,狐狸对于草原人来说,就是个祸害。 身为密谍中的一员,不,身为密谍中德高望重的一员,如安听不得谁说这个群体的坏话,内息一涌,一拳竟然就逼退了方羽辙。 “好!” 两个弟子也冲了上来,和那些好手绞杀在一起。 “如安!” 方羽辙后退一步,眯眼看着如安,“你师徒三人原先在草原上修炼,本不该出来沾染因果。今日退下,老夫做主,此后无咎。” 如安问道;“你有何资格说这话?” 方羽辙说道:“三大部覆灭,潭州委顿,北辽新败……大唐的势力将会往草原上蔓延,老夫,自然有资格说这话。” 如安突然笑了,“是谁覆灭了三大部?是谁击败了潭州军?是谁让大唐的势力往草原蔓延?是郎君!如今你竟然用郎君做成的一切来对付他,老夫是该说无耻,还是不要脸?!” “师父,无耻和不要脸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闭嘴!” 如安恼火,冲上去就是一拳。 “自寻死路!” 方羽辙挥手,利芒闪过。 如安身形闪动,避开了暗器,方羽辙已经顺势逼近。 这边厮杀的难解难分。 宫中的两个老怪物,加上镜台另一个主事赵久,以及两百余好手,此刻正在等待。 “方羽辙引开了赫连燕的麾下,接下来便是黄林雄那数十个大汉,一旦引过来,咱二人就去对付宁雅韵,如此,杨玄身边再无好手……” 王思盯着赵久,声色俱厉的道:“就算是事败了,咱回宫依旧无碍。而你等作为陛下家奴,当严惩。” 赵久有些恼火,“此事要紧的是谋划。” 王思笑了笑,“没错,要紧的是谋划。” 常华尖声道:“谁谋划的,谁担责。” 谋划的当然是田晓。 若是事败,担责的也是他。 事儿还没开始,宫中和镜台的两拨人,就已经找到了退路,并且达成了攻守同盟。 一个好手飞掠而来,“黄林雄他们来了。” “好!”王思欢喜的道:“赵久拦截,老常,咱们去寻杨玄。” 常华问道;“此次谋划……” 赵久干咳一声,“是咱们集思广益。” “没错。” 瞬息,担责就变成了抢功。 林飞豹带着三十余虬龙卫气势汹汹的来了。 娘的! 看着那铁棍子,赵久心中发憷。 但他知晓,只需阻拦片刻,只要杨玄落入王思二人手中,或是被斩杀,那么,此事就算是结束了。 “上!” 镜台的人结阵冲杀。 “别太急切!” 林飞豹见张栩眼珠子发红,知晓这厮是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李泌父子登台后,王守执掌镜台,清洗孝敬皇帝一系人马不遗余力。 所以,对于虬龙卫来说,镜台就是自己的死敌! “有数!” 张栩知晓目下还不能暴露身份,只能隐住了虬龙卫的某些手段。 他飞掠过去,铁棍子当头砸下。 赵久举刀格挡。 呯! 二人各退一步。 赵久狞笑,“不过如此!” “闪开!” 林飞豹来了。 一棍子就把赵久砸的连连后退。 张栩恼火,“回头留他一命,我来拷打。” 此刻他想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宫中传来消息,帝后中毒倒下。 随后,孝敬皇帝的幽禁地外就多了数百人。 孝敬皇帝当机立断,令怡娘带走孩子。已经出宫蛰伏的虬龙卫派出了二人去盯着,其中一人便是张栩。 那些不明来历的好手在堵截怡娘逃跑的路线,身影闪动,恍若鬼魅。 孝敬皇帝身边最后的侍卫们勇敢应战。 张栩看着那些侍卫被包围,被围杀……无一人屈膝,无一人请降。 那一路,血流成河。 张栩恨不能冲出去,和那些曾经的同袍并肩厮杀。 但他最后只能忍着,看着怡娘消失在黑暗中。 也看着那些侍卫最后被绞杀一空。 随后,几个头领在火把照耀下开始检验尸骸,辨认身份。 其中一人,便是王守! “镜台!” 张栩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酸楚尽数随着一棍倾泻而出。 “闪开,我来!” 一个镜台好手豪迈的迎上来。 呯! 横刀不知飞哪去了,脑袋砸裂,各种零碎飞的到处都是。 张栩身形闪动,眼珠子越来越红。 “王守何在?” 林飞豹就这么一棍子一棍子的狠抽,抽的赵久步步后退,听到这声喊,心中不禁叹息。 当年事啊! 他何尝不愤怒! 但,作为统领,他必须要考虑的更多。 看着赵久,他突然笑了,“那便拿你来出气!” 赵久一怔,接着一棍子抽的他浑身哆嗦。 “你方才还隐藏了实力?” “你,不是老夫的对手!”林飞豹只是在拖延——老板那边有个大坑,正等着人往里跳。他若是一棍子抽死了赵久,王思二人弄不好会遁逃。 “大言不惭!”赵久奋力一刀,刀风吹的林飞豹长发飘荡。 “王守身边有个荒荒,老夫等他,多年了!” 林飞豹轻松格挡,接着一棍子逼退赵久,游刃有余的控制着厮杀的节奏。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令赵久惶然,接着是迷惑,“知晓荒荒的人少之又少,你是谁?” 林飞豹一棍子抽去,“晚些,到地底下去问!” 另一边,王思和常华,带着宫中的十余好手突然出现。 “大和尚,这边。” 杨玄指指一棵大树下。 这里是常山,方外之地,谁见过这等杀气腾腾的人? 僧人们惶然,住持喝道:“列阵,保护副使。” 这里是北疆,方外也得提防那些马贼,甚至是小股敌军斥候。 杨玄见僧人们阵列整齐,赞道:“倒也不差。” 住持说道:“迫不得已啊!” “方外,只是另一方世界罢了。” 杨玄这话引发了住持的唏嘘,“可不是!红尘该有的纷争,方外其实也不少。” “杨狗!” 王思见杨玄身边仅有十余护卫,外加一个宁雅韵,不禁大喜。 趴在父亲肩头上的阿梁喊道:“狗!狗!” 这熊孩子! 周宁嗔道:“不许胡说!” 怡娘回头看了一眼,“是宫中的老怪物!” 王思常华飞掠而来。 宁雅韵站在前方。 “宁雅韵!” 王思狂喜,“常华,你牵制他,咱去弄死杨狗!” “好!” 常华飞掠而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短枪。 短枪呼啸,尖锐的劲风扑面而来。 宁雅韵轻轻一拳,让他不舒服的内息潮水般的往外涌去。 舒坦啊! 呯! 常华后退两步,持枪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另一边,借着常华缠住了宁雅韵,王思飞掠向杨玄。 “杨狗!” “聒噪!”杨玄看着他,澹澹的道:“弄个坑本想坑几个蠢货,没想到却坑了一群蠢货。周俭!” 裴俭按着刀柄,“郎君!” “不必留活口!” 杨玄回身,不再看王思一眼,抱着孩子,继续和住持探讨方外的问题。 作为北疆之主,方方面面都得关照到,他容易吗?! 王思飞掠而来,落地,刚想弹起,就见周俭出现在了自己的前方。 右手按着刀柄,目光炯炯。 “死!” 王思一掌拍去。 呛啷! 横刀出鞘的声音还在耳畔,一道刀光宛若星河倾泻,突然炸裂。 王思面色剧变。 呯! 他连退几步,右手衣袖尽皆被割裂,碎片飞舞,彷佛是一群蝴蝶。手臂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刀伤。 王思尖叫: “这是个圈套! ” 第748章 王(感谢“粗壮先生”的盟主打赏) 在王思和常华看来,此次出行的任务就是杀人。 杀杨狗! 出宫之前,皇帝那边来人交代。 ——杀了杨玄,或是活擒此人,此后供给多五成。 这是赏赐。 修炼不是请客吃饭,需要许多资源。 宫中也不是善地,老怪物们之间同样存在竞争关系。 多五成资源,也就意味着以后他们的进境会比其他人更快。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压倒别人吗? 所以,到了北疆后,显得有些‘保守’的田晓让二人颇为不满。 直至田晓决定动手,二人这才觉得自己来对了。 杨玄身边的好手镜台了如指掌。 甚至把王老二都算计在内。 两边排开厮杀,杨玄这边少了一个好手。 而且是王思这等级别的好手! 就算是老贼和王老二联手,王思也有把握轻松击退。至于杨玄…… 这位冲阵还行,修为……说起来令人不敢置信,平庸! 田晓甚至觉得自己释放一下内息,就能压制住杨玄。 随后,死活随意。 这一切都谋划的很好。 方羽辙引开了赫连燕的麾下。 赵久带着数百人牵制住了黄林雄那伙大汉。 杨玄的身边仅存宁雅韵。 必杀之局! 但没想到的是,杨玄的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大汉。 一刀! 仅仅是一刀就逼退了他! 这等顶尖好手就算是宫中也不多,可杨玄的身边却突兀的冒出来一个。 顶尖好手,他不是大白菜啊! 而且,眼前的局面,分明就是一个大坑。 他们在谋划弄死杨玄,杨玄也在谋划着弄死他们。 结果,杨玄技高一筹。 “这个天下的顶尖好手镜台和宫中皆有记录,可咱却不知晓你……你是谁?” 王思尖利的问道,体内的内息高速运转,疏通刚才侵入的内息。 “杀狗人!” 裴俭握紧刀柄,内息涌动. 父亲裴九就死在皇城外。 当时城头上站着的便是当今皇帝李泌。 这个仇,他记了多年。 王思与他而言,不过是仇人的狗罢了。 杀狗人! 刀光闪烁。 王思挥拳,一边后退一边尖啸。 “啊!” 这是求援的信号。 方羽辙和如安斗的难解难分,听到尖啸后,方羽辙一怔,心想会是谁? 而在另一边,听到尖啸后,赵久面色剧变。 他发现自己的对手气息突然暴涨。 “死!” 和他磨蹭了半晌的林飞豹不忍了。 呯! 赵久疾退,喘息如牛。 …… 呯! 刀光再度闪烁,王思的手上已经多了几道刀伤,深可见骨。 他想遁逃。 可刀光就像是一个旋涡,卷着他不断往深渊下坠。 他奋力挥拳,可一次次在刀光前被击溃。 他鼓起所有内息,奋力一击。刀光出现一条裂缝,王思狼狈的冲出来,跌跌撞撞的退后,站稳。 他抬头。 喊道:“老常!救我!” 没动静。 他艰难侧身。 宁雅韵洒脱的一麈尾抽去。 啪! 常华的脸高高肿起。 接着又是一麈尾,狠狠地抽在常华的手臂上。 “嗷!” 常华惨嚎,接着再度挨了一麈尾。 “嗷!” 这特么! 竟然就像是大人打孩子! 宁雅韵,竟然强大如斯! 该死的镜台,他们说宁雅韵好像内息不足……这是一个镜台好手拼死打探到的消息,他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担保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可眼前的宁雅韵,就像是阴天没事儿的大人在家打孩子似的。 啪! “嗷!” 啪! “嗷!” 这特么是没有内息的模样? 杨玄在那边和住持说话,突然就笑了起来,把孩子板正身体,亲了他额头一下。 轻松写意之极。 阿梁扭着小身子,不乐意被他亲。挣脱后,又趴在他的肩头看热闹。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简单的,包括好坏。 宁雅韵来杨家次数不少,每一次都会给阿梁带些小礼物。玄学内多的是手巧的子弟,那些精巧的玩具让阿梁爱不释手。 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 这是孩子的价值观。 阿梁就觉得宁雅韵是个好人。 那么,和好人宁雅韵打架的,自然便是坏人。 坏人,就该受惩罚! 阿梁在父亲的肩头指着常华。 “打!”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这孩子,怎地这般杀气腾腾的? 而且,你想指挥谁? 宁雅韵? 那可是玄学掌教,你老爹杨副使见到了也得尊称您。 可你小手一指,就想驱使宁掌教,真是稚子无畏啊! 宁雅韵收了麈尾。 “好!” 众人:“……” 您堂堂掌教,大唐有数的高人,竟然愿意听一个孩子的? 可在宁雅韵的眼中,阿梁,却是个好孩子。 每次他带着小玩意儿去杨家,阿梁收了,然后会甜甜的给他一个笑脸,甚至会喊,“坐,坐,茶茶……” 玄学的教授们都是棒槌,为了偷懒无所不用其极。 宁雅韵烦了,干脆眼不见为净,交给安紫雨去管理。 他一边和自己的心魔纠结,一边观察着宫中。 皇帝不断施压,玄学的日子越来越艰难。 那时候他有些后悔,觉得当初玄学就不该来长安,随便寻个地方安家立户,都好过在国子监。 家大业大看似好事,可家大业大也意味着舍不得的东西很多。 这便是物欲。 他和玄学子弟们就在其中挣扎……你说玄学该无拘无束,洒脱。可国子监的楼台水榭香不香? 吃喝不愁香不香? 香! 所有人都渐渐背离了玄学的立身之本——洒脱。 被物欲困在了长安,困在了国子监。 来北疆的因素很多,看透了一切后,宁雅韵不禁生出了逃脱樊笼的庆幸,对杨玄不禁生出了感激之情。 否则,连皇帝面子都不肯给的宁雅韵,他凭什么会护卫杨玄? 虽说心甘情愿护卫杨玄,但宁雅韵对杨玄满身都是谋算的气息很不满。 就在这个时候,阿梁用无邪的笑脸让他找到了久违的出尘之意。 这个孩子不会和他耍心眼,不会想着利用他……他老子不同,就是在利用老夫! 宁掌教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他性子本就洒脱,外人觉得堂堂玄学掌教和一个呆萌的孩子在一起鸡同鸭讲很丢人,他却觉得这是在修炼。 他在阿梁的身上找到了久违的气息……无邪! 悟道,何为道? 宁雅韵一直觉得悟道便是修心。 但如何修心? 每个修炼门派都有自己的方向,玄学也是如此。 玄学的修心,修的是漠视七情六欲。 修来修去,他发现这是枉然……只要人存在欲望,就无法彻底清除七情六欲。 就如同他,在和楚荷的一战中,他突然就悟了,过往的七情六欲一下消散,出现,消散……他可以自如的无视,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的过往。 时光荏冉,当某一日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他的心,勐地颤动了一下。 人的复杂超乎一切想象。 他知晓,这是反扑。 他琢磨了许久,翻阅了许多前辈留下的经验,唯一的法子便是继续和七情六欲磨。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除非你不吃不喝,对外界没有任何需求,否则七情六欲就少不了。 原来,如此啊! 他重新陷入了新的迷茫。 直至看到阿梁。 他送玩具,阿梁接过,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无邪的笑脸。 那一刻,宁雅韵突然明悟。 什么是道? 无邪! 七情六欲既然断不了,那老夫就不断。 该悲伤就悲伤,该高兴就高兴,该愤怒就愤怒……就像是一个孩子般的无邪,无拘无束。 你来,我在。 该哭就哭,该笑就笑。 你走,我在。 依旧如故。 这便是道。 那一刻,宁雅韵热泪盈眶。 原来,道不是让老夫摒弃红尘,而是在教导老夫如何在红尘中保持一颗道心。 无邪! 他看着阿梁,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有缘。 堪称是自己修炼路上的一盏明灯。 所以,当这盏明灯说,“打!” 宁雅韵开口,“好!” 就在众人惊讶时,他勐地一巴掌拍去。 常华咆孝,“宁雅韵,陛下饶不了你!” 他脚下用力,身形急速闪动。 他发誓,自己从未这般快过。 但前方,宁雅韵突然出现,彷佛早就知晓他会往这边跑。 一掌。 “啊!” 常华挥拳。 呯! 他站在那里,身体摇晃了一下,平静的道:“你,进境了。” 宁雅韵洒脱的甩甩麈尾,一笑,“何为进境?” 他连内息都能散去,什么进境? 和老夫有半文钱关系吗? 宁雅韵转身,身形闪动,出现在杨玄身后,把麈尾插在腰间,伸手,“阿梁,来,老夫带你去山顶看看。” 阿梁看着他,愣了一下,大眼睛呆呆的。然后,伸手,“啊!” 宁雅韵抱起他,笑眯眯的道:“咱爷俩去山顶看看,说是有神仙遗迹,看看神仙是何模样……” “仙!”阿梁叫嚷。 宁雅韵抱着他,身形飘逸,几下就消失了。 身后,常华重重倒下。 那一掌震碎了他的内腑。 另一边,刀光席卷而去。 正被宁雅韵抱着爬山的阿梁指着刀光,“漂……” 刀光一敛,裴俭出现在了杨玄的身侧,看着呼吸平静,彷佛刚才啥都没干。 王思的头颅滚到了边上,无头的尸骸飞到另一处,血喷的到处都是。 杨玄摇摇头,“这是何苦来哉!” 那些僧人看了一场杀戮,面色惨白,有人甚至蹲着呕吐。 住持依旧在微笑。 “大和尚定力不错。”杨玄赞道。 住持微笑。 “可能进寺里看看?”周宁问道。 住持开口,“自然……呕!” 杨玄莞尔,“闻不惯?” 主持转身继续吐,一边吐一边问道:“小郎君……没事?” 是哈! 杨玄和周宁一怔。 阿梁怎地和没事人一样。 “啊!” 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接着是如安徒弟的声音,“师父,饿了!” “回头就吃,哎!家里此次带了好些吃的,郎君说中午就烤肉……那肉腌了许久,入味了……” …… 另一侧,林飞豹一棍子砸去,早已精疲力竭的赵久单膝跪下,艰难的喊道:“我是镜台主事,你不能杀我!” 铁棍呼啸而来。 “在老夫的眼中,你只是,伪帝的狗!” 伪帝? 赵久心中一颤,一个念头升起。 他们……是要造反! 呯! 他胸口挨了一棍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那两百余好手在虬龙卫的绞杀下,剩下百余人。 林飞豹解决了赵久,说道:“别让郎君就等。” 张栩说道:“围杀!” 虬龙卫散开,丢弃铁棍,拔出横刀。 一把把横刀呼啸而过,组成了一道道刀网。 刀网联在一起,彷佛是一刀墙。 四面墙成型! 一个个镜台好手在刀墙中被绞杀,没有人能逃脱。 刀墙从四面往内部挤压。 那些好手在惨嚎,在绝望冲杀。 “我愿降!”一个好手弃刀举手。 林飞豹站在外围,“杀!” 刀墙推进,血光闪过。 赵久看着刀墙,突然脑海中有东西闪过。 “你等究竟是谁?” 赵久捂着胸口,嘴角不断有鲜血流淌下来,“镜台的消息,说你等乃是杨玄收的大肚汉,可这等联手组成刀网的秘技,就算是宫中也没有。你等是谁?” 还有伪帝这个称呼,从何而来……陛下乃是真龙天子,什么伪帝?难道,他们是陈国余孽? 最后一个好手被刀网绞杀。 所有人齐齐收刀,回身。 林飞豹走过来,低头看着他。 “虬龙卫!” 赵久的眸色一亮,就如同是流星划破夜空的光。 “虬龙卫,孝敬皇帝……杨玄……李玄……” “你,可以去死了!” …… 登高望远,心胸会为之宽阔。 山顶有一块蒲团,宁雅韵没坐,就抱着阿梁站在悬崖边,“阿梁,可喜欢?” 阿梁瞪着眼睛拍手,“好。” “是个胆大的孩子。” 宁雅韵又往悬崖边走了一步,此刻,他一只脚站在悬崖边,一只脚悬空,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可喜欢?” 阿梁拍手,“好!” “是个胆大的孩子!” 宁雅韵微笑道:“你的阿耶是北疆之王,他还年轻,可长安那位帝王却垂垂老矣。 老夫在想,在余下的漫长岁月中,你阿耶可会耐得住寂寞? 北辽能让他折腾些时日,当北辽不再是威胁时,他能如何?” 山风吹拂,吹的站在悬崖边的宁雅韵衣袂飘飘,须发飘飘,恍若仙人。 “皇帝去了,多半是越王登基。越王登基,世家门阀将会主宰庙堂。 而北疆,你的阿耶将会成为他们的死敌。 他在,无碍。 可哪一日他去了,阿梁,你何去何从?” 阿梁呆呆的看着山间。 “你若是无邪,你若是忠心耿耿,你若是心慈手软,必死无疑。” 宁雅韵问道:“阿梁,长大要做什么?” 阿梁自然听不懂这个问题。 宁雅韵自问自答:“要做,王!” 一只雄鹰从眼前飞过,迷惑的看了一眼二人。 阿梁拍手,欢喜的道:“王!” 雄鹰振翅,勐地高飞。 …… 求票! 第749章 你话多的和妇人一般 杨玄和周宁进了庙里,随意转了一圈,就见郑五娘踉踉跄跄的跑来。 “郎君,郎君。” “莫急!”杨玄不觉得在这座山上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宁雅韵。 赵五娘满头大汗,“宁掌教抱着小郎君站在悬崖边,一只脚都踩下去了。” 呃! 老宁在玩什么呢? 杨玄看了周宁一眼。 “无需管。”周宁说道:“玄学中有不少秘技,对孩子有好处的也不少。掌教喜欢阿梁,想来是在施展秘技吧!” 宁雅韵和阿梁的意外投缘,让杨玄夫妇颇为欢喜,心想若是老宁愿意给阿梁施展一番秘技,让孩子从小就洗精伐髓,成为修炼达人,那得多美? 平日里人生鸡汤能说几箩筐的杨玄,时常说的是万事莫要追求完美,可当面对自己的孩子时,他恨不能把所有的完美光环都加诸于孩子的身上。 所以,当宁雅韵抱着阿梁回来时,他仔细看了一眼,没发现儿子有什么变化。 不禁失望啊! 宁雅韵问道:“这是期待什么呢?” “这不期待您给阿梁弄些手段。”杨玄脸皮厚,直接说。 宁雅韵摇头,“人一出生,老天就会给他一条路。这条路会变化,好坏难料。旁人最好少掺和,许多时候,越掺和就越容易坏事。” 杨玄笑呵呵的点头,心中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鸡娃。 这不都是为了改变自己孩子的命运吗? 一个家长鸡娃,就会引来更多家长担心自己的孩子落后,要鸡大家一起鸡。 于是,就内卷了。 卷来卷去,大伙儿才发现,好像,大人也被卷进来了。 鸡娃的好坏杨玄不去评判,但对自己的孩子,他有自己的判断。 随着他势力的膨胀,麾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在,这些人会服帖。 可他不在…… 阿梁可能镇住一帮子骄兵悍将? 他思维发散,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帝位传承。 老子英雄儿好汉,这是一种期冀。 但往往事与愿违。 而且以后他还会有孩子,几个孩子长大后,麾下会不会各自拥护其中一个? 若是阿梁资质不好,其他兄弟定然会觊觎权位。 不想了! 杨玄接过阿梁,“阿梁,可好玩?” “好!” “饿了!” 王老二回来了,身上还沾着血。方才他和老贼带着人摸了在山脚下等待消息的敌人。 “烤肉!” 杨玄也饿了。 随从开始生火,杨玄不想弄的一身烟熏火燎的,晚些没法抱孩子,就坐视姜鹤儿指挥。 肉烤好了,先给他和宁雅韵送来。 “什么味的?”宁雅韵问道。 “辣的。” “辣?” “您尝尝。” 宁雅韵吃了一块,“嗯!这味,刺激!” “是啊!寻了好几种食材,才弄出了这等味道。” 另一个世界的辣椒,这里没有,但有很辣的食材。 宁雅韵吃了一串烤肉就消停了,“长安来人被灭了,田晓那边你准备如何处置?” “丢他在那里。”杨玄用小刀把面饼剖开,把肉串夹在中间,一拉,烤肉就留在了里面。 宁雅韵见他大口吃着,不禁有些馋,“这是什么吃法?” “肉夹馍。” “老夫也来一个。” 一个肉夹馍下肚,宁雅韵心满意足,“谁弄的?” “您说呢?” “你这整日忙碌不休,还有功夫琢磨吃的。”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只要不死,其它的都不是事。” “这话洒脱,倒也符合我玄学一脉的宗旨。不过,长安那边接到消息,怕是会震怒。后续,你以为皇帝会如何?” “猜不到,也无需猜!” 杨玄把最后一口肉夹馍塞进嘴里,拍拍手,“他来与不来,我都在这!” 兴许! 哪一日我就带着大军,去长安寻他! 饭后,众人又去了一家道观,随后在山中转悠。 当夜,就宿在了山上。 同一个夜晚,田晓和几个豪强在一起饮酒。 喝的微醺,他澹澹的道:“明日就有消息!” 豪强们相对一视,都想到了杨狗。 杨狗出城,据闻去了常山消暑。 田晓的随从都出城了,这是去截杀吧? 田晓的话里,在暗示杨狗要完! 众人大喜。 是夜,宾主皆欢。 随即消息就散了出去。 第二日,来的豪强更多了些。 “如今我北疆局面大好,皆是陛下的高瞻远瞩啊!” “可不是。若非杨狗那个叛逆在,北疆此刻定然一片祥和!” “此人,也该死了!” “咳咳咳!” 众人看了说话的豪强一眼。 那豪强是以豪爽着称,实际上就是口无遮拦。 田晓在观察众人的神色,见状心中一哂,暗道这群人怕的还是杨狗的手段。 他心中微动,“杨狗,当诛!” 事成后,他的任务会延续下去,清洗北疆。 而这个任务需要这些豪强配合。 所以,他准备学学杨玄,用强硬的手段来压制这些豪强。 “北疆,是陛下的北疆。”田晓肃然道:“偶尔几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无需陛下动用大军,天下多的是忠心耿耿的臣子。” 大军! 这个词田晓加重了语气。 豪强们大多都是老狐狸,闻言就知晓这是威胁。 ——你等要配合,否则回头就别怪我秋后算账! 苟日的!这人属狗的吗?说翻脸就翻脸。 但想到此人是皇帝的宠臣,大伙儿还得给个面子,于是那等难听的话就没说,反驳的隐晦了许多。 “学士放心,杨狗若是继续倒行逆施,咱们联手就能弄死他!” “我等家中颇有些丁口,联手起来,杨狗也得惧怕。” 豪强两大特征:控制大量田地,控制大量人口。 田地是财富的来源,人口是创造财富的工具,这个工具在必要时能变为武力。 陛下有大军,但咱们也有人手啊! 这是反威胁。 果然是穷山恶水,尽出土匪! 田晓心中冷笑,他看看外面,“按理,消息也该来了。” 等杨玄被活擒的消息传来,或是他的头颅被带来,看看你等可还有豪情壮志! 众人精神一振。 可等了半晌,却无人来禀告。 田晓蹙眉,“去个人看看。” 有随从去了。 田晓举杯,“迟来的消息,就如同是晚熟的瓜果,会更甜美。” “是啊!” “学士的意思……杨狗今日会授首?”那个嘴巴没把门的豪强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大家关心的问题。 田晓澹澹的道:“我布下了天罗地网,还请诸位,拭目以待。” 众人大喜。 那是杨狗啊! “此人在一日,我等的日子就难过一日,学士豪迈,老夫佩服!” “学士谋划无双,此后定当能封侯拜相。” 哪怕知晓这些马屁大多言不由衷,但好话人人爱听,田晓不禁嘴角微翘。 脚步声传来。 去打听消息的随从回来了。 “如何?” 田晓的身子坐直了些。 微微抬头,俯瞰着众人。 随后,他将会暂时接掌北疆。 这个旨意就在他的怀中。 随从喘息了一下。 “杨狗,回来了。” …… 室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众人缓缓看向田晓。 你的谋划呢? 你的人呢? 田晓嘶声道:“这不能!宫中两个老怪物,加之镜台两个主事,还有数百好手,这些人去攻打一座城池都不在话下,为何会失手?” 外面有人在叫喊。 “王老二来了。” 休! 一个麻袋飞了进来。 落地散开,一个个圆滚滚的东西从麻袋中滚落出来。 休! 又是一个麻袋。 休休休!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头。 “那……那不是学士的随从吗?” “那是宫中的老怪物!” “天呐!都被杨狗杀了!” 田晓木然坐在那里。 败了! 围杀失败,他此行就算是彻底败了。 “二哥,这是作甚?”有人问道。 王老二扯着嗓子说道:“咱们在山上转悠,这使者的人突然冒了出来,拎着刀子就砍杀……” “长安这是要杀副使呢!” “啊!这些蠢货!” “狗皇帝!” 包冬的声音格外的愤怒。 “狗皇帝!” 外面的呼喊声排山倒海般的冲进来。 田晓缓缓起身。 看着众人。 “滚!”他轻声道。 众人觉得他怕是疯了。 田晓拿起茶杯奋力砸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滚!” 豪强们狼狈而逃。 身后传来了田晓的声音,“备马,备好马!” …… 长安。 越王回来后,就进了朝堂。 重臣们都知晓,这是皇帝在养蛊……让两个儿子互相制衡。 所以,大伙儿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卫王和越王争执。 这二人几乎只要在一起,就会发生争执。 卫王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点子上。越王看着可亲,可每一句话你都得仔细琢磨,看看里面是否藏着飞刀。 这两个皇子针锋相对,让重臣们经常能看一出好戏。 于是,连周遵都在期待着每次议事。 今日,就是议事的日子。 凌晨起床,修炼,吃早饭。 随后去看看老父。 周勤的院子里挂着几个鸟笼,大清早鸟儿鸣叫,走在颇为清幽的院子里,顿时就生出了出尘的念头。 周勤正在散步,见他来了,问道:“可有北疆的消息?” 周遵摇头,“还没消息。” “田晓是皇帝近臣,数次出手,手段了得。子泰,老夫不担心他的手段,就担心大义所在,他无法挣扎。” 周遵过去扶了他一把,“阿耶放宽心,我这便令人再去看看。” 出了老父这里,他寻到了周新。 “你跟着阿翁去北疆,觉着北疆军民对你姐夫如何?” 提及这个,周新眼中就多了敬佩之意,“那些百姓对姐夫颇为感激,至于将士,我觉着是……” 他想了想。 这个儿子,越发的不着调了,回头要勒紧些功课……周遵蹙眉,准备回头严加管教。 周新一拍脑门,“我想到了。” “是什么?” “崇敬!” …… 周新心情还算是不错的来到了皇城前。 他来早了些,皇城门还没开。 但显然不少人比他更早。 上班时间本就早的残忍,但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每日来早一些,提早进去,帮上官洒扫,有事儿赶紧处置……看看,多勤快的人啊! 上官最喜两种下属:会来事的,勤快的。 我特么既会来事,又勤快,岂不是碾压无数? 可还有人比他们早。 越王早早就来了。 看着温文尔雅,和气亲切,不时和官员们说几句话,亲切,但保持着距离。 分寸掌握的令人赞叹。 人,敬畏的是权力,而不是人。 顶着一个皇子的身份,略微亲切一些,那些官员无不受宠若惊。 “见过大王!” 卫王来了。 看着沉默寡言的模样,微黑的脸和白嫩的越王看着不像是两兄弟。 越王拱手,“见过二兄。” 太子去了,如今东宫空悬,这二人都有机会。 在大家看来,机会最大的便是越王。 除非越王死了,或是皇后被废,否则嫡子的优势卫王就越不过。 所以,卫王来时,那些官员只是拱手,没人上去套近乎。 卫王颔首。 “二兄这是从铁匠铺里来?”越王笑着问道。 卫王默然。 “二兄这般辛苦,若是差了什么只管说。” “二兄……” 他的声音很轻,在外人看来便是亲切的问候兄长。 卫王突然看着他。 这是要开干了! 众人打起精神。 “你话多的和妇人一般!” …… 晚些议事。 一个内侍来了。 “陛下今日不临朝。” 你们自己玩,玩出什么结果报给朕,朕来审核! 陈慎干咳一声,“议事吧!” 随即开始议事。 前面的事儿大多是国计民生,故而有些沉闷。 事儿商议的差不多了,国丈突然开口,“工部那边最近不是积攒了一批兵器,准备送哪去?” 兵部尚书张焕说道:“还未定。” 越王说道:“南疆那边不但要剿灭叛贼,还得抵御南周侵袭,本王以为,这批兵器当送到南疆去!” 国丈顺势说道:“老夫以为,妥当。” 郑琦送上助攻,“大王所言甚是。” 三个人支持了。 陈慎不会管这等事,他的一系人马也是如此。 张焕最近进入了养老状态,号称长安好人。 罗才,吏部管不着这等事。 国丈见状就说道:“如此,此事就定下来。” “本王觉着不妥。” 卫王开口。 越王微笑,“二兄觉着,该送去何处?” “北疆!” “呵呵!”越王笑了笑,“北辽新败,北疆并无外敌威胁……” 卫王看着他,“南疆有什么威胁?叛贼……如今叛贼可敢出山?至于南周,国中闹成一团,两派大打出手,什么袭扰?” 越王依旧从容的道:“二兄的话,却有失偏颇。北疆那边如今没战事吧。南疆却一直在进剿叛贼。” “叛贼叛贼,需要多少军队进剿?每年钱粮送去无数,可曾有结果?” 卫王看着他,冷冷的道:“南疆存了多少钱粮?再继续存下去,这是要造反不成!” 越王面色铁青,第一次绷不住了。 “你!” 他指着卫王,刚想呵斥。 国丈也起身,冷冷的看着卫王,他的一系人马就在身后。 顿时,一股威压就笼罩住了卫王。 卫王跪坐在那里,缓缓说道: “要动手不成?” 瞬间,威压消散。 第750章 今儿个真高兴 朝堂上开始了争执。 “越王为南疆争夺那批兵器与卫王争执,国丈等人相助。” 皇帝在看曲谱,一个内侍进来禀告。 虽然没去朝堂主持,但朝堂上发生的事儿,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瞒不过皇帝。 皇帝搁下曲谱,内侍继续说道:“卫王说该给北疆,还说,南疆囤积了那么多钱粮兵器,这是要准备造反。” 皇帝澹澹的道:“那个逆子开口便是南疆造反,可却也不看看北疆的那些逆贼。” 内侍说道:“陛下英明,越王说北疆不听陛下号令,这才是反贼……” 说得好! 皇帝眼中多了一抹阴郁,“田晓去了北疆,消息也该差不多传来了。” 韩石头微微欠身,“奴婢昨日就派人去镜台催促了,令他们去打探。” “还是石头贴心。”皇帝重新拿起曲谱,“消息一到,马上禀告朕。” “是。” 皇帝看着曲谱,突然抬头,“田晓当知晓朕的心意,那个贼子,朕不要活的,当诛杀!” 这个贼子说的是杨玄。 可韩石头知晓,还有黄春辉。 没有黄春辉的力挺,杨玄也无法为北疆副使。当廖劲倒下时,北疆群龙无首,这便是长安的机会。 但黄春辉此刻在长安养老,皇帝若是动他,北疆军民的反弹难以控制。 韩石头眯着眼,“那个狗贼!当千刀万剐!” 那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陛下,打起来了。” “嗯!”皇帝不悦的道:“谁打起来了?” 内侍说道:“刑部郑尚书说北疆都是反贼,卫王说没有那些所谓的反贼,北辽铁骑早已到了长安城外。郑尚书说卫王危言耸听,与杨玄乃是同谋……” 哎! 皇帝叹息一声。 “卫王一拳就把郑尚书打倒,他还想去踩一脚,幸而护卫把郑尚书拖走,又抱住了卫王。” 皇帝摆摆手,内侍告退。 “那个逆子没有帮手,北疆那个逆贼除非谋反,否则便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哪里能舍下?郑琦这是……飘了吗?” 韩石头默然。 上次卫王单骑出塞,一刀斩杀敌将,随后又千里归来。 这等游侠儿般的举动引来一片叫好声。 但背后呢? 卫王的动机是什么? 有人说是为了拉拢北疆军,有人说是做给天下人看,让天下人看看自己的武勇。 大唐承平已久,几任帝王都丧失了父祖的武勇,突然冒出来一个卫王,让天下人难免回想起了当年。 换做是另一个世界,会被人视为差异性竞争。 但还有一种说法,说卫王重情,得知北疆危急,就单骑出塞,为的是和杨玄并肩厮杀。 卫王和杨玄的交情一直以来都被视为传奇。 当年杨玄被梁靖敷衍去了太平,卫王随后去了北疆。 杨玄无惧国丈的存在,收留了卫王。此后,杨玄每一次出征,军中都能看到卫王的身影,二人连住所都靠在一起。 这交情,深厚着呢! 伪帝的狗崽子! 韩石头心中冷笑。 皇帝并未处罚卫王,这不是父慈子孝。他一旦处罚了卫王,越王势大,国丈等人顺势鼓吹,难道他还能再把这个儿子囚禁了不成? 皇帝澹澹的道:“石头去,呵斥那个逆子!” 这便是另一个版本的罚酒三杯。 韩石头刚出门,就见一个内侍狂奔而来。 “何事?”他扬声问道。 内侍止步,喘息,“韩少监,去北疆那边的田学士派人回来了,大事!” 韩石头回身进去。 “陛下,北疆那边,田晓令人来禀告消息。” 皇帝笑了笑,“让他来。” 韩石头不动神色的回身,指派一个内侍去传话。 皇帝兴致勃勃的问道:“贵妃呢?” 韩石头说道:“虢国夫人进宫了,娘娘正和她在一起说话。” “都叫来。” 贵妃兄妹正在一起说着些没滋没味的话。 “娘娘,夫人,陛下召唤。” “可知何事?”贵妃问道。 内侍讨好的一笑,“说是去北疆的田学士那边派人来禀告。” 贵妃的笑容有些僵硬。 “可是去抓那个逆贼的?”虢国夫人却异常兴奋。 她本是寡妇,贵妃得宠,就把她接到了长安。爱屋及乌,皇帝对她也倍加恩宠,赏赐不断。很快,她就成了长安着名的贵妇,炫富能力长安第一,豪奢的令人不敢置信。 皇帝宠爱她,乃至于敢抽打驸马,气焰滔天。 但她始终忘不了杨玄当初对自己的不屑。 ——你是谁? 她是个寡妇,靠着妹妹翻身,但寡妇的身份却是她的禁忌。 虽然,宫中某个人喜欢这个禁忌。 杨玄却嘲讽的问她是谁。 奇耻大辱啊! 这几年她没少在皇帝那里给杨玄上眼药。 上次得了消息,皇帝令翰林学士田晓率队赶赴北疆,准备抓杨玄,虢国夫人喜不自禁,为此在家中连续宴请十日。 内侍说道:“应当是。” 虢国夫人双手合十,“神灵保佑,若是能让那个逆贼身死,奴愿意供奉金身。” 贵妃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多了些不满,以及不屑。 二人一路去了皇帝那里。 “见过陛下。”虢国夫人岁数不小了,却装作少女的模样撒娇,“陛下今日看着精神了许多。” “是吗?”皇帝摸摸脸颊,虢国夫人顺势坐在他的身边,伸手抚摸他的脸,“真是精神了许多。” 呵呵! 韩石头微笑。 他看了贵妃一眼。 贵妃神色平静,甚至也在微笑,很是欣慰的模样。 没有孩子的她需要固宠, 用什么来固宠? 身子? 皇帝对她的身子了如指掌,在太子被处死后,就再无当初的热情。 于是,虢国夫人这个喜欢撒娇的寡妇就进了皇帝的眼。 二人肆无忌惮的耳鬓厮磨,虢国夫人问道:“陛下,可要处死那个逆贼吗?” 皇帝微笑,“自然。” 虢国夫人大喜,“回头奴便大宴宾客,庆贺此事。” 皇帝笑道:“如此,朕送你二十万钱,作为宴请之资。” 虢国夫人一脸娇嗔,“二十万钱能作甚?陛下何其小气。” 皇帝不怒反喜,笑道:“看来是朕小气了,如此,三十万钱!” 三十万钱啊! 在北疆,能让一个刺史来回奔波哀求。能让一个县令狂喜过望,令一县百姓欢呼雀跃…… 但,这只是皇帝取悦女人的随手赏赐。 虢国夫人这才转嗔为喜。 二人正在眉来眼去,内侍来了。 “陛下!” 皇帝抬头,“嗯!” 内侍低头,“田学士来了。” 田晓一路打马疾驰,竟然赶上了先期派来禀告的内侍。 他进来。 噗通! 跪下。 垂首。 “陛下,臣辜负了陛下。” 皇帝一怔,他本是握着虢国夫人的小手,突然发力握紧,“你说什么?” 虢国夫人觉得手剧痛难忍,刚想撒娇,却见皇帝面色铁青,就忍住了。 “陛下,臣辜负了陛下……”田晓伏在地上,“此行带去的好手,尽数被杨玄麾下所杀!臣,罪该万死!” 咱的小主人啊!成了!成了……韩石头双拳紧握,脑门上青筋直冒,眼中含泪,咆孝道:“狗贼!” 皇帝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石头。” 韩石头深吸一口气,“陛下!” 皇帝澹澹的道:“令人召集群臣。” “是。” 韩石头去安排。 回来后,他咬牙切齿的道:“那个逆贼竟敢下狠手,可见目无君王,如何了得! !” 皇帝握着虢国夫人的手,目光转动,很是温和,“田卿。” 这声音温和,田晓却浑身颤栗,“陛下,臣在。” 皇帝微笑,“你令朕失望了。” 田晓浑身都在哆嗦,“陛下……陛下啊!” 嗯? 皇帝轻哼一声。 田晓低头,“臣有罪。臣去北疆后,与杨玄有些口角,臣暗自不忿,就指使随从动手,臣,罪不可赦!” 皇帝叹道:“看看你,朕说过,朕的身边人要谨慎。 你,却让朕失望了。” “臣,罪该万死!”田晓叩首,眼神绝望中带着一丝希望。 皇帝说道:“拿下!” 韩石头招手,两个侍卫进来,控制住了田晓。 “田晓,流放西疆。” “陛下仁慈!” 田晓大喜。 数百人的死亡,按理皇帝弄死他也不为过,可只是一个轻轻的流放。 这一刻,他感激零涕,泪流满面。 皇帝松开手,“抄家!” “陛下!呜呜呜~!” 侍卫堵住了田晓的嘴,他哀哀欲绝的看着皇帝,又看着韩石头,期望他能为自己求情。 抄家,按照规矩,田晓的家卷男为奴,女子会被收入教坊司,从此沦为最卑贱的女人。 这比流放更凄惨。 “呜呜呜!” 田晓被拖走了。 皇帝起身,“朕,去前面看看。” 虢国夫人这才敢起身,她低头看看自己有些肥的手,上面几道青紫。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皇帝。 方才那一瞬,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一动都不敢动。 贵妃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 走出门外,她吩咐道:“我身子不适,这两日无法侍寝。” “是!” 有宫人去报备。 虢国夫人大喜。 觉得机会来了。 贵妃回到自己的寝宫,解衣准备沐浴。 她低头看看身体,轻声道:“这两日,换别人受罪。” 皇帝一旦用和颜悦色来遮掩怒火,晚间就会拿人发泄。她曾挨过两次,一次都不愿回忆。 第一次不敢相信那是她的二郎。 再后来,是不想去想。 焦丽进来,“娘娘,那杨玄竟敢杀陛下的人,他这是想谋反吗?” 贵妃摇头,“陛下看轻了他。当初我令兄长挽留他,愿意为他铺出一条坦途,可他却弃之如敝履。 这样骄傲的人,不该用威压,而该怀柔。 我暗示过一次,可陛下却嗤之以鼻。 他太自信了,此次却被杨玄击破了谋划…… 那个年轻人,我差点忘记了他,没想到,他却用这等方式来再度提醒我。 当初,是我看走了眼,放走了一个大才。” 焦丽也想到了那个曾经的少年。 正想着出神时,就听贵妃幽幽的道:“若是再来一次,我会让你进六部,一路看着你,栽培你……” …… 君臣晚些在朝堂相聚。 皇帝看着群臣,目光停留在卫王的身上,“二郎最近颇为勤勉,朕心甚慰。” 群臣眨巴着眼睛,心想卫王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什么勤勉? 他也就打铁勤勉。 卫王默然。 “那一批兵器,尽数送去北疆。” 越王一惊,“阿耶!” 北疆如今可是杨玄执掌,此人桀骜不驯,送兵器给他,那不是资敌吗? 皇帝没搭理他,“户部。” 国丈起身,“陛下。” “大战后,北疆抚恤赏功都花销不小,户部解送一批钱粮去!” 群臣:“……” 谁不知晓皇帝痛恨北疆那几个大老,恨不能剥皮实草的那种恨。 这是……喝多了? 皇帝起身。 “田晓冲动,与北疆副使杨玄发生冲突,此人胆大包天,竟敢驱使随从动手,朕已经处置了他。” 卫王挑眉,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模样……子泰,果然了得。 周遵平静的行礼,恭送皇帝。 转身,他看了罗才一眼,微微颔首。 喜气,就这么悄然洋溢开来。 前方的国丈走的慢了些,挡住了周勤的道。 他回头,“是周侍郎啊!” 周遵点头。 “年轻人,步子太大了些,要小心呐!” 周遵看着他,“国丈的步子也不小。” 国丈笑了笑,“看你,可是为你那女婿欢喜?” 你那女婿杀了皇帝安排的数百人,和皇帝成了死敌,北疆局势大变,这时候你周遵也敢欢喜? 周遵点头。 “是啊!有这么一个女婿,老夫,真是欢喜!” 第751章 大唐头号逆贼 致仕在家后,黄春辉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他如今就是暗夜中的萤火虫,往日有交情的好友不敢来,连邻居见到他也目不斜视。 一切,都是因为北疆。 是他把杨玄推了上去,给皇帝增加了一个对手。 皇帝没弄死他,是投鼠忌器,担心北疆反弹。 但皇帝弄死敢和黄春辉亲近的人却不是问题。 所以,超品大员黄春辉这杯茶,比想象中的还要冷的快一些。 “茶冷了。” 正在教导孙儿的黄春辉端起茶杯,蹙眉。 孙儿抬头,“阿翁,我去给你泡茶!” 黄春辉伸手摸摸他的头顶,“让你爹去!大郎!大郎!” 黄露急匆匆的跑来,“阿耶!” “泡茶!” “是。” 黄春辉得罪了皇帝,儿孙自然也会受影响,黄露的差事就被刷了,如今处于带薪休假的状态。 黄露自然有些牢骚,却不敢对老父发,只有憋着。 但黄春辉何等眼力,早就看在眼里。 黄露泡茶回来。 “大郎。” 黄春辉端着茶杯。 “阿耶。”黄露准备出门,闻言回身。 黄春辉嗅嗅茶香,“你看看那些权贵,父祖得意,到了下一代,多平庸。 能力平庸也就罢了,可却飞扬跋扈,这便是祸根。 如今咱们家虽然蛰伏,可为父却觉着不是坏事。 人,唯有在这等时候,才能看清自己。” “是!” 黄露没听进去。 “名利,在许多时候是毒药。” 黄春辉笑了笑。 “阿郎。”一个仆役进来,“宫中来人,陛下召见。” 黄露心中一紧,“阿耶!” 黄春辉笑了笑,“无碍!” 他一路进宫。 见到皇帝时,黄春辉看了一眼。 眼袋不小,可见睡眠不好。 皇帝放下手中的文书,“出去走走。” 正经的君臣奏对应当是在殿内,出去走走,这便是闲散的君臣交流,是一种亲近的姿态。 二人出了大殿,在外面缓缓而行。 “黄卿家中儿孙可有闲散的?”皇帝开口。 “并无。”黄春辉几乎是不假思索。 “哦!你家大郎……记得最近闲赋在家吧!”皇帝揭穿了他的谎言。 “臣子自觉读书太少,最近在家中苦读。” “是吗?”皇帝缓缓而行,突然回身看着黄春辉,“黄卿刚到长安时,看着憔悴不堪,没想到歇息了一阵子,看着精神了许多。” 黄春辉笑道:“陛下仁慈,不过臣看似精神了些,可内里早已耗尽了精气神,如今都不敢出门受风。” 皇帝干咳一声,“可想过再出山?” 黄春辉叹息,“臣做梦都想,可……力不从心了。” 皇帝摆摆手,黄春辉告退。 看着黄春辉远去,皇帝眸色阴郁,“老狗!” 一般来说,召见致仕的老臣后,都会赏赐些东西,以示对老臣的优握姿态。 黄春辉空手进,空手出。 明眼人都知晓,皇帝对他依旧是那个态度……恨不能弄死他。 黄春辉回到家中,一家子都在忐忑等待。 “无事。” 黄春辉笑了笑,牵着最小的一个孙儿准备去后院。 “阿耶。”黄露跟着。 黄春辉说道:“陛下想施恩与你等,为父拒绝了。” 黄露脸颊微颤,心中叹息。 “陛下说为父精神颇好,为父说连风都不能吹……” “阿耶,这是要启用您的意思啊!”黄露觉得老父是湖涂了。 绝大部分情况下,重臣们的致仕都是不情不愿的。权力的甘美让他们忘记了身心的老迈,只想死在权位上。 但黄春辉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心动了?”黄春辉澹澹的道:“当今陛下行事是无利不起早,为父是他的眼中钉,能弄死为父,他不会有半分犹豫。 一个恨你入骨之人,突然对你和颜悦色,这里面,不是大坑,便是权衡。 你去外面打探打探,老夫断言,定然有大事发生。” 黄露应了。 黄春辉继续教导孙儿。 等黄露急匆匆跑回来时,黄春辉眯眼,“北疆?是廖劲还是杨玄?” 老父宛如亲见啊……黄露说道:“田晓等人在北疆对杨玄出手,除去田晓和身边人之外,尽数被杀。” 黄春辉点头,“知道了。” 黄露站在那里,“阿耶,帝王对臣子用了这等手段,您不愤怒吗?” 北疆是老父的心血所在啊!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老夫说过,那是一头虎,陛下却把他当做是猫。” 黄露说道:“此后,北疆和长安,怕是要貌合神离了。” 黄春辉默然,等黄露走后,他抬头。 “小崽子,干得好!” …… 越王换了一身便衣,只带着两个随从,悄然来到了黄家铁匠铺。 “黄大妹出去买菜了。” 先期有人来查探,“她一路还会和那些人说些闲话,会很慢。” 越王点头,身后的护卫说道:“大王,可要弄那个女人?” 越王回头看着他,“你想死?” 护卫:“那只是个乡下女人罢了。” “他可以把王妃丢在潜州多年不管,却心甘情愿……近乎于入赘般的在这个女人家中打铁,你以为就只是为了掩饰?” 越王转身走了过去。 铛铛铛! 打铁声很鼓噪,越王觉着换了自己,大概率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人生,不该如此浪费。 “二兄。” “你来作甚?” “方才阿耶召见黄春辉。” “想让黄春辉回北疆?” “二兄果然聪明。让黄春辉接管北疆,杨玄就被压了下去,随后再徐徐图之……” “阿耶就不担心黄春辉回去帮衬杨玄?” “黄春辉行事有分寸。” “杨玄行事没分寸?他只是不如黄春辉能忍罢了。你给我一下,我反手捅你一刀。” “黄春辉拒绝了。” “预料中事。” “从今日起,杨玄便是大唐头号逆贼了。” “他说过,此生不负大唐。” “说说罢了。” 越王微笑。 卫王抬头看着他,“不是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誓言当做是狗屎!” 越王干笑,“杨玄执掌北疆,二兄也算是有了强援。” “你想说什么?” “外面说我对东宫势在必得,说我身后势力庞大,可二兄你该知晓,谁身后的势力越庞大,阿耶便会忌惮谁。 你说,这可是好事? 我一直有些惶然,今日得知了此事,很是欢喜。” 越王拱手,真诚的道:“从今日起,阿耶又多了一个令他忌惮的儿子,我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多谢二兄。” “你虚伪的模样,和杨松成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卫王把刀坯往边上一搁。 “呵呵!” 越王拱手,“今日心情大好,我去饮酒,二兄也该庆贺一番才是。” 出了这里,谋士赵东平在外面等候。 “虢国夫人出宫了。” 越王问道。“如何?” “步履蹒跚,看着颇为痛苦。” “阿耶这是恼怒了。” “是。大王,卫王那边坐蜡了。” “嗯!本来他不会被卷进去,可北疆大战,他单骑出塞,一刀斩杀敌将,只是为了与杨玄并肩厮杀。 这份交情令人艳羡,可如今,这份交情却是猜忌的根源。 本王,拭目以待。” 皇帝派人去北疆拿杨玄,杨玄胆大包天,杀了那数百人……消息,就这么走漏了。 魏灵儿在家中听到消息,一拍桉几,“拿酒来!” “小娘子,为何饮酒?” 仆妇可不敢。 魏灵儿豪迈的道:“子泰如此豪迈,当浮一大白!” 赵三福在镜台的值房里,突然失笑。 “北疆之主,北疆之主……” 王氏,王豆罗两兄弟商议了许久,出来时,一脸唏嘘。 当初若是把那个少年挽留下来,今日王氏就多了一个佳婿。 但当时王氏却弃之如敝履,就像是扔包袱般的,把杨玄扔进了国子监。 现在,两个当家人唏嘘不已,都觉得当初看走眼了。 世家门阀是很牛笔。 家大业大,田地多,人口多,钱粮多,渗透到了大唐方方面面。 但那是北疆啊! 大唐第一强军北疆军。 杨玄还能自行收税,自行招募勇士。 和皇帝闹翻后,他甚至能自行决定官吏人选。 这,便是土皇帝。 世家门阀的土地是不少,可有北疆多? 广袤的北疆,无数山川,无数河流,无数森林,无数矿山,无数田地,无数人口…… 怎么能比? 当初的落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一方之主。面对王氏,他亦能从容不迫,平等交往。 张冬青依旧游走于权贵子弟中间,用挑剔的目光看着那些纨绔子弟,想从中找到自己的良配。 今日她来参加一个诗会。 所谓诗会,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趴体,酒菜,歌舞,女人……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趴体是刺果果的利益和享乐盛会,而诗会多了一层雅致的面纱。 一群男男女女正在喝酒闹腾,用自己含情,或是挑剔的目光看着那些异性。 有人聚在一起低声说话,这是套交情。 有人在讨好别人,这是想拉交情。 正儿八经作诗的,竟然是几个圈子里最蠢的。 一个纨绔跑进来,“大事件!大事件!” 众人一怔。 “何事?” 纨绔说道:“陛下派了翰林学士田晓带着数百人去北疆,田晓归来,那数百人,尽数被杨玄杀了!” “这……这是要谋反?” “说是那数百人在山中伏击杨玄,被他反手屠光。” 呃! 君臣之间竟然如此…… “北疆,怕是要貌合神离了。” “陛下会震怒吧!弄不好会起兵!”张冬青突然莫名紧张。 “田晓被抄家流放。”纨绔眉飞色舞的道:“就在方才,工部发了一批大车,装着兵器。户部打开仓库,弄了许多钱粮……” “送去何处?” “北疆!” 众人震惊沉默。 一个少女举杯,以袖遮脸,“陛下这是……低头了!” 皇帝担心北疆顺势割据,故而马上做出了姿态。 他,低头了! 张冬青神色复杂,想起自己当初看不上杨玄。哪怕他文采飞扬,可她深知,在大唐要想仕途顺遂,必须得有关系。没有关系,能力再强也是枉然。 可如今,那个当初她看不上的男人,却令帝王低头,成了北疆之主。 后悔了吗? 张冬青看到那个少女举杯痛饮,然后擦擦嘴角,红唇儿微启。 “可惜我不能嫁给这等男人。杨玄……男儿当如是!” 这一日,杨玄这个名字在长安城中,被无数人提及。 …… 宁兴的初秋多了几分肃杀。 树叶泛红,被风一吹,零落飞舞。 长陵坐在室内默写经文。 外面站着两个侍女,詹娟急匆匆的走来,“公主。” “何事?” 长陵缓缓抬头。 詹娟进来,“杨先生求见。” 杨嘉被带到了书房外。 “公主,陛下今日令户部筹集钱粮,等庄稼收成后兴修水利,被林雅一伙拦截了。” 长陵揉揉眉心,白皙的额头上多了一抹红色,“林雅能说什么……整军备战?” 杨嘉的眼中多了钦佩之色,“正是如此。” “那么,陛下是什么意思?”长陵问道。 杨嘉说道:“陛下寡不敌众,想请公主入朝。” 在皇帝驾崩后,长陵一直在府中抄写经文,为先帝祈祷,从未出门。 “等!” 她拿起毛笔,重新开始默写经文。 父亲去了。 皇太叔登基。 登基的当日,就有内侍在宫中自尽,外面随即流传着新皇残暴的消息。 皇太叔不动声色和林雅等人来回过招,看似及及可危,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手段了得啊!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上次皇帝就吃了一次亏,刚收拢的心腹被林雅一伙找到了把柄,一击致命。 那一次,皇帝灰头土脸。 现在,他撑不住了。 父亲,我该去帮他吗? 那些字彷佛化为了赫连峰的脸。 慈祥。 经文写完。 合上。 长陵放下笔,起身。 “更衣!” 外面欠身等候的杨嘉赶紧回避。 詹娟带着侍女进来,有人去拿衣裳,有人去拿化妆的东西。 “公主,有那边的书信。” 一份书信被送到了詹娟的手中,她打开看了一眼,“公主,是那人。” “念!罢了!”长陵摇头,伸手,詹娟把书信递给她。 内容很短。 ——帝王不该死于深宫之中,马革裹尸方是归宿。长陵,节哀。 长陵看着那熟悉的字,说道:“纸笔。” 她俯身,在桉几上奋笔疾书。 “送去桃县。” 她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裙,缓缓走出去。 抬眸,一双眸子中多了威仪。 “走,去看看那些逆贼!” 第752章 大辽的麻烦,才将开始 朝中。 从皇太叔转变为皇帝,这个变化赫连春适应的挺快。 帝王俯瞰人间,当恩威并施,这一点他做到了。 先帝战败,崩与归途,他嚎哭相迎,几次三番晕倒。 随后便是劝进,三次后,他才勉强答应继位。 登基后,林雅等人平静了一阵子,随即就发起了试探。 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是常事儿,哪里都少不了。 但影响决策,这个比较操蛋。 若是按照皇帝以前的性子,大概率会把林雅弄成肉干。 可这里不是潭州。 他也不再是那个皇叔。 皇帝看着下面慷慨陈词的官员,莫名想到了潭州的那段岁月。 虽说过的朝不保夕,但苦中作乐也有一番乐趣。 “……先帝战败,北疆虽说损失也不少,可缴获颇丰,随即便能再度招募勇士,重组北疆军。而我大辽却人心惶惶,军心民心皆无,若是大唐顺势北征,危矣!” 喷口水的是户部尚书蒋政。 皇帝坐在上面,看着就像是一座肉山。 肉山眯着眼,看看自己刚收拢的几个心腹。 几个心腹满脸口水,方才被林雅一伙喷的失魂落魄。 终究,还是少了人才啊! 皇帝不禁想到了杨玄。 那个年轻人手段了得,若是朕的心腹,想来,此刻林雅等人也无法得意。 但,他如今却是北疆副使。 成了朕的大敌! 蒋政抬头,“陛下当亲贤人,远小人,否则,大辽国祚危矣!” ——陛下,你要擦亮眼啊!别走错路! 这是挑衅! 也是攻击! 皇帝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皇帝深吸一口气。 他想到了杨玄,当初杨玄在太平时孱弱不堪,便是靠着装孙子,成功壮大。 朕,忍! 林雅等人相对一视,眼中多了喜色。 一次胜利不足夸,但这是一个好兆头。 一次次的压制皇帝,渐渐的,皇帝威严不再。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他们动手的时机。 大辽,也该换个主人了!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长陵公主请见。” 皇帝眼中一亮,“让她来。” 他的盟友来了! 林雅等人相对一视,都笑了。 皇帝无奈之下,把一个女人当做是救星,可见昏聩。 长陵一袭紫色长裙,缓缓进了大殿。 许久未见,她的肌肤有些苍白,一双眸子却多了冷漠。 先帝去了,她的地位越发尊崇,但实际上就是个失去靠山的女人。 长陵行礼,“听闻朝中商议水利之事?” 蒋政点头,“臣以为不妥。” “何处不妥?”长陵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蒋政笑道:“北疆大战,大辽败北,军心士气,民心皆丧。而北疆士气正旺,此刻有钱粮就该整军备战……其一,为先帝复仇,其二,提防唐军大举北上。” 你是公主,为父亲报仇没意见吧? 长陵看着他,“民心士气的振作,靠的是修生养息。吃不饱,穿不暖,哪来的军心士气?另外,为先帝复仇之说,混账!” 蒋政一怔,“公主何出此言!” 林雅挑眉,心道长陵这是在府中憋疯了不成? 女人,就该嫁人,从此相夫教子,远离外面的纷争才是。 长陵说道:“父亲驾崩前,可有留下复仇之说?” 蒋政摇头。 “倾国之战,务必慎之又慎,没有万全准备,什么复仇?是去自取其辱。” 蒋政刚想开口,长陵接着说道:“大败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休养生息。 接着准备大战,你以为大辽是那些部族?死伤多少都不在意…… 你去军中问问,此刻若是再起大军南征,有几人愿意?” 蒋政自然不可能去问。 “休养生息靠的什么?与民休息。让百姓放心耕种,放心放牧。 耕种首要水利,把兴修水利的钱粮截下去军中,军中以为又要大战,军心惶然…… 水利不兴,来年若是天灾,一旦欠收,大军缺粮,你复什么仇? 百姓手中无粮,大军就得去镇压…… 本末倒置如此,你,也配做户部尚书?” 蒋政面色大变,反唇相讥,“女子不得干政!” 这个蠢货……林雅暗自恼火。 “父亲生前让我参政,你,有意见?” 长陵看着蒋政,“陛下可有意见?” 皇帝当然没意见,“长陵行事大气,可为朕的臂膀。” 先帝没意见,皇帝没意见,你蒋政算个什么? 长陵看着林雅,“左相可有意见?” 林雅摇头。 大辽不是大唐,相对保守的大唐都能出个女帝,大辽出个辅政的公主又算的了什么。 长陵看向群臣。 “谁有意见?” 群臣低头。 这位,如今可是先帝硕果仅存的女儿。皇帝以皇叔的身份继位,若是苛待长陵,天下人都会骂他狼心狗肺。 长陵微微颔首,“如此,此后我当入朝,辅佐陛下。” 皇帝笑道:“朕心甚慰。” 长陵告退。 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殿内竟然鸦雀无声。 长陵走到了殿外的台阶前,负手而立。 父亲,这宫中,渐渐少了你的气息。 落叶纷飞中,她缓缓低头。 皇帝身边的内侍出来。 大声道:“陛下旨意。” 长陵回身,周围的内侍宫女回身低头。 “长陵纯孝……为,长陵大长公主!” 众人一怔。 长公主是皇帝的姊妹,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 可当今皇帝按照辈分来说,却是长陵的叔公。 这……辈分颠倒了啊! 但皇帝乐意认个姑母,关你屁事! 在大唐,兴许这个决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这是大辽。 千年前,规矩?不存在的。 长陵谢恩。 回身。 周围的内侍宫女行礼。 “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缓步走下台阶。 台阶下,两排内侍行礼。 “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微微抬头,平静的看着宫中的天空。 “免礼!” 众人起身,“谢,大长公主!” …… 成为大长公主后,长陵开始频繁进出朝中。 她和林雅等人针锋相对,因为身份尊贵,加之手段了得,一时间,竟然止住了皇帝一方的颓势。 皇帝投桃报李,赏赐不断。 有臣子窥探帝王心思,上了奏疏,称大长公主乃妙龄,如今驸马陈秋变成了马夫,何不如赶走陈秋,重新给公主找一个驸马? 皇帝龙颜大悦。 “公主,宫中送来了名录。” 詹娟一脸难色进了书房。 长陵抬头,“什么名录?” 詹娟把册子放在案几上,“是宫中为您寻的驸马……十余人,让您自行挑选。” 长陵看都不看册子一眼,“告诉皇帝,宁兴的男人,不配!” 这话传出去,引发了宁兴城中男人的愤怒。 我们不配,那谁配? 有人喝多了,提及了一个名字,“杨玄!” “杨玄又怎地?” “他的诗词令公主动容,你可比得上?” “……” “他从太平县县令一步步走到了今日,北疆副使的身份,你可配?” “……” 当一个拉风的男人曾走进你的生命,再多的男人在你眼中就是俗人,庸人。 这是一个文青男人的评价。 詹娟喜滋滋的把这话转告了长陵。 长陵在写诗,右手执笔,左手压住右手的长袖。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夜晚。 那个男人在月光下,低头看着她,轻声吟诵出了这两句诗。 在宁兴,每个人都把她当做是资源。 先帝驾崩后,门前车马稀。 那些人觉着她凉了。 一个凉了的过气公主,谁在乎? 可转瞬她又变成了皇帝的臂膀,长陵大长公主。 “公主,陛下召见。” 该进宫议事了。 “更衣!” 随后,护卫们簇拥着她出府。 外面十余人,都是各家的管事或是仆妇。 “见过大长公主。” 众人行礼。 长陵上马。 “大长公主,我家小郎君人称宁兴小杨玄,俊美无双……” “大长公主,我家郎君文采斐然……” “大长公主……” 长陵策马前行。 那些话从未入耳。 到了宫中,今日要讨论几个职位的人选。 随即是一场争执。 长陵在冷眼旁观,她的人马也跟着如此。 柳乡看着自己的老板,感慨万千……当初他也曾犹豫过,想着投靠女人太丢人,可架不住能保住小命啊! 在先帝驾崩后,长陵居于府中不问外事,他觉得自己成了无家可归的羔羊。 但转瞬,他的老板就成了朝中最火的大长公主。 这令人唏嘘不已的人生际遇啊! 柳乡见老板抬头,就知晓要开战了,赶紧清清嗓子,目光转动,心想为何没人给大长公主准备一杯热茶呢! 可长陵却是看向了殿门那里。 一个内侍急匆匆进来,“陛下,南疆来报,南归城失守。” 殿内的所有争执都消停了。 皇帝脸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人呢?” 内侍说道:“南归城副将德长就在殿外。” “让他进来。” 灰头土脸的德长进来了,看着宛若一个乞丐。 “陛下!” “说!”皇帝的语气很平静。 德长跪下,“南归城本一切尚好,可上月杨狗突然领军南下……” 林雅目光炯炯,“多少人马?” 德长说道:“一万余。” 林雅看了长陵一眼。 上次争执,长陵把那笔本来要拨去军中的钱粮给拦截了,若是杨狗大军北上,他就能打长陵的脸。 “两军交战,杨狗令俘虏蚁附攻城,屡次不果……” “第二日,杨狗再度发动进攻,臣等怡然不惧,可北疆军却弄出了一等攻城利器。 击发时声若霹雳,巨大的石块随即飞舞而来。 砸在人群中,将士皆成齑粉。 砸到城墙,整个城池都在颤栗……” 想到当初的经历,德长的身体也在颤栗,“巨石之下,将士们再无士气。详稳随即出城决战……” 长陵看看皇帝。 皇帝点头,表示这个抉择没错。 否则,就是坐以待毙。 但杨狗弄的什么攻城利器,让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两军对峙,详稳亲自擂鼓,全军出击。” 这是豁出去了,不管胜败,就是这么一下。 无奈中的选择。 “战了半个时辰,我军士气低落,唐军顺势反击,我军大败……” “何冲呢?” “详稳被俘不屈,被杨狗竖了杆子。” “什么竖杆子?”有人问道。 “便是弄一根树干,把树皮拨去,顶端削尖,下面埋入地下,把人下裳脱了,就这么竖着,把谷道往下……放下去。” 殿内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杨狗的发明,与京观一起,被列为两大恶行。” 皇帝干咳一声,“那你为何能逃出来?” 德长哽咽,“出战前,详稳令臣躲入城中,等杨狗走后,赶来宁兴禀告。” “躲在百姓中,倒也是个好法子。”林雅看了赫连礼一眼,何冲是他的人,此战表现的不错,虽败犹荣。 “除去一些老弱之外,城中的百姓都被杨狗掳走了。”德长说道。 “好狠的杨狗!”赫连礼终于露出了怒色,问道:“那你躲在何处?” “茅厕。” 德长抹泪,“详稳让臣禀告陛下,他断定杨狗会很快掌控北疆。此人不是黄春辉,他会更激进……” 皇帝眯着眼,“杨玄突然领军出击……这是想作甚?廖劲呢?” “陛下,鹰卫赫连统领求见。” 一头披肩长发的赫连红进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行礼。 皇帝还没换鹰卫大统领,让人很是好奇,也很是期待他会用谁来代替赫连红。 “陛下,鹰卫报捷,刺杀得手,廖劲瘫了。” 轰! 殿内的气氛一下就炸了。 “好!”柳乡不禁狂喜,等看到自己的老板神色漠然后,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赫连红说道:“刺杀成功后,为了躲避追捕,剩下的鹰卫一直藏在城中,等了数日,这才出来报信。” “难怪比南归城陷落的消息更晚一些。”皇帝的心情不错,“你做的不错!” 从先帝驾崩后,赫连红使出各等手段,力保赫连春登基,随后更是令麾下频繁出击,清理皇帝的对头。 这些姿态成功让皇帝留下了她,此刻刺杀廖劲的消息传来,赫连红知晓,自己,妥了。 鹰卫大统领要么做到死,要么在离任时死,罕有例外。 就在一片欢腾中,长陵讥诮的道:“一群蠢货,廖劲是猛将,执掌北疆只能守成。他执掌北疆,大辽的麻烦,才将开始!”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重赏赫连红。 赫连红谢恩告退。 皇帝起身,今日的朝议就算是结束了。 他走几步,突然止步回身。 看着德长。 “处死!抄家!” 第753章 大粮商 秋季的北疆,硕果累累。 为了防止马贼和北辽军破坏庄稼,杨玄令诸部轮番出击。 “田晓回到长安,兴许陛下会掩饰一番,但我想告诉你等,从今年开始,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大堂里,杨玄跪坐在上首,英气勃勃。 “粮食便是重中之重!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此事便是你等最近的头等大事,但凡谁懈怠,导致作物受损,严惩不贷!” “是!” 文武官员低头。 一瞬间,杨玄觉得自己变成了神灵,正在半空中俯瞰着人间。 那种飘飘然,整个人彷佛都膨胀起来的感觉,很美。 我不是充气人……他告戒了自己,随即令众人散去。 刘擎开始忙碌。 咳咳! 杨老板喝了一口茶水,“我出去巡视一番!” 刘擎不满的道,“多久回来?” 杨玄说道:“快一个时辰,慢……难说。” 我没偷懒,只是我身为主公,自然不能桉牍劳形,那是麾下的活,我要学会放权啊! 杨玄找到了理由,整个人从些许不安和内疚中解脱了出来。 “老二老二!” “在这呢!” 杨玄抬头,见王老二在大堂的屋顶上躺着,不禁气得鼻孔冒烟,“这是没地方给你睡了还是怎地?下来!” 王老二顺着瓦片往下滑,到了边缘后,一个跟斗翻下来,稳稳落地。 “郎君,上面风大,清爽,下次你上去试试。” 老二是个好心人,有好事儿总是忘不了老板。 “你觉着我躺在上面妥当?” 北疆的主人躺在大堂的瓦片上晒太阳,捉虱子,传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 “妥当啊!”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乐意就好,旁人管我何事?” 这娃! 老贼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摸了出来,笑嘻嘻的道:“郎君这是要去哪?” “出去走走。” 杨玄打小就在村子里疯跑,大些后进了东宇山中狩猎,一直就没歇过。他喜欢走路,不喜欢长时间坐在某处。 按照村里老一辈的说法,他这便是劳碌命。 皇帝,可不正是劳碌命? 杨玄笑了笑。 还没出大门,就碰到了曹颖。 “见过郎君。” 曹颖看着有些疲惫,“孙营那边下了决断,老夫一直等到田晓的人去,在屏风后听到孙营拒绝反对郎君……” “好!” 杨玄心中一喜。 奉州到手,加上陈州和桃县,他也算是初步掌控了北疆。 随后便是深耕。 “先去歇息,晚间再设宴庆功。” 曹颖笑着应了,随即去杨家。 “老曹来了。” 护卫见到他很是亲切。 沐浴更衣,随后吃了一张饼,曹颖郑重的道:“去后院禀告,就说老夫请见小郎君。” 一个仆妇去后院寻到了章四娘,章四娘去传话。 “娘子,曹先生来了,说请见小郎君。” 管大娘一下就笑喷了,“哎哟!小郎君才多大,他这般正儿八经的请见,笑死人了。” 可周宁却认真的道:“给阿梁换衣裳,让怡娘送出去。” 管大娘:“……” 大少爷换了一身新衣裳,怡娘抱着他,突然愣了一下。 周宁知晓,她多半是想到了当年抱着杨玄的时候。 到了前院,曹颖在等候。 “见过小郎君!” 曹颖行礼。 “好!” 阿梁很大气,从学会说话以来,说的最多的一个字便是好。 “小郎君竟然知晓回应了吗?果然是天赋异禀啊!” 曹颖狂喜。 他仔细看着阿梁,“天生的威仪,果然是郎君的孩子。” 他再看看阿梁的手,“手宽厚,这是仁君。” 怡娘蹙眉,“没完了?” 曹颖干笑,“许久未见小郎君,老夫心中挂念。” “郑五娘!” 怡娘把郑五娘叫进来,让她抱着阿梁回后院。 室内安静了下来。 “郎君掌控了北疆,老夫在奉州大醉了一场,冲着恭陵方向叩首,哭了半宿。”曹颖指指眼袋。 “廖劲还在,不过,待不了多久。”怡娘提及廖劲时,神色冷漠。 “他的身子……” “腰部渐渐无力,如今,想出来都出不来了。” “好!” 二人是杨玄身边的元老,为了讨逆大业,别说一个廖劲,就算是黄春辉也能牺牲。 “郎君身边如今也算是人才济济了。” “你在试探什么?” “呵呵!”曹颖干笑道:“韩纪足智多谋,如今整个北疆官员都在郎君麾下,老夫,有些失落。” “你倒是坦诚。” “老夫心中憋得慌,可没法和人说。唯有你知晓老夫的性子。哎!在陈州,老夫上有卢强,想来桃县吧……” “打住!”怡娘把水杯顿在桉几上,“陈州乃是郎君的根基,龙兴之地,唯有心腹方能执掌。卢强是心向郎君,可终究不可深信。唯有你!” “甄斯文也不错,对郎君忠心耿耿。” “甄斯文是不错,可资历还差些意思。” “你在后宅也过问这些事?”曹颖有些好奇,“过了啊!说僭越也不为过。” 怡娘澹澹的道:“许多事无需过问,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就能看出来。 郎君赏赐甄斯文笔墨纸砚,这便是对他的期许,让他努力磨砺学习……也就是说,郎君最近不会提拔他。还有……” “别说了。”曹颖老脸发烫,“老夫只是发发牢骚。” “老曹,别人能发牢骚,你我不能!”怡娘告戒道:“一旦发牢骚发习惯了,就会和郎君生出间隙来。小心自己晚节不保。” “老夫知晓。”曹颖一番话说出来,心情也好了许多。 “歇息吧!晚些郎君为你设宴。”怡娘起身,“你自己想想,郎君为谁设过宴席?韩纪?还是卢强,或是刘擎。人,要紧的是知足!” 怡娘走出去,突然回身,“此事我不会瞒着郎君。” 在她的眼中,这个世间除去自己的郎君之外,其他都是配角。 配角,就该有配角的觉悟! 曹颖嘿嘿一笑,“老夫和你说了这些,本就没准备瞒着郎君。” 怡娘在大门外问了门子,又去州廨问了门子,得知杨玄去市场,也不去寻他,就在节度使府侧门那里等候。 她渐渐在隐藏自己,就如同当年在宫中一般,站在偏僻处,看着那些人为了名利而疯狂。 你们可以疯狂,但别疯狂到了郎君这里,否则…… …… 虽说桃县并未如临安那般给出经商的优惠条件,但随着大战告捷,商人们依旧涌了进来。 城中热闹了许多。 杨玄到了市场,一路巡查。 商人们见到他就欢喜,纷纷询问何时能有优惠条件。 “桃县不是临安。” 这里是北疆的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再整成一个商业中心,就显得太过臃肿了。而且会弱化陈州的地位。 作为北疆之主,他需要权衡的事儿越来越多。商业只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权力。 留下曹颖在陈州,一是盯着自己的老巢,其次是他需要做个姿态。 执掌北疆以来,整个北疆官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大肆安插人手。 可等来的却是一动不动。 意不意外? 惊不惊喜? 杨玄用这么一招,直接把那些等着起哄架秧子的人气坏了。 也安稳了人心。 老板不准备大清洗,都安心干活吧! 这就是他发出去的信号。 很管用! 据闻连廖劲得知消息后,都意外于他的沉稳。 “郎君!” 捷隆急匆匆的追来。 “何事?” 捷隆近前,低声道:“来了个商人,叫做耶律书,是坤州豪商。方才进城时主动寻到了咱们的人,说有笔大买卖,问郎君可愿做。” 大买卖……杨玄问道:“人呢?” “娘子正在和他说话,准备从侧门去节度使府。” 若真是大买卖,被人看到此人从节度使府大门进去,事儿便坏了。 “妥当!” 杨玄的视察结束了。 …… 怡娘在侧门那里,边上就有人做买卖。 “这果子咋卖的?”怡娘见果子新鲜,准备买些回去。 小贩说道:“一钱三斤。” “价钱倒也合适,可能尝一个?” “只管尝,不甜不要钱。” 怡娘尝了一个,觉得味道不错,“这一篮子我都买了。” 小贩大喜,把竹篮也折价卖给她,临了不肯走。 怡娘拎着竹篮,“还有事?” 小贩嘿嘿一笑,“您家在哪?” “你问这个作甚?”怡娘看了他一眼。 “下次有好果子,我便送到府上去!” 商人,果然是顺着杆子爬的东西,难怪当年陛下在时,对商人颇为不满……怡娘摇头,“不必了。” 赫连燕和几个手下来了。 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 “吃个果子。” 怡娘递个果子给赫连燕,又拿了个给耶律书……能被赫连燕带到这里来的人,事儿都不小,既然如此,先给个果子。 耶律书看了她一眼,摇头。 想他豪奢多年,这等果子哪里看在眼里……若是要吃,也得削皮,再弄些饴糖化水沾着吃。 这么吃,粗俗! 可他不知晓的是,他的吃法在杨玄怡娘等人的眼中,便是标准的暴发户。 “郎君来了。” 如安也得了个果子,一边啃一边说甜。 怡娘知晓现在不好说曹颖的事儿,就提着竹篮准备回去。 一用力,肩头就酸痛难忍,她不禁蹙眉。 耶律书看到杨玄,无需询问,就笑眯眯的迎上去。 “您这是干嘛?” 杨玄疾步上来,一把接过竹篮,埋怨道:“出门也该带两个人。” 怡娘笑道:“最近针线做多了,肩头酸疼,过一阵就好了。” “您这是肩周炎,不弄好很麻烦。”杨玄说道:“针线先停了,回头我寻个法子,先治好了肩周炎再说。” “哪能停!”怡娘在给阿梁做衣裳,没事儿就做。 “磨刀不误砍柴工。”杨玄回身,“乌达,把果子提回去。” 杨玄竟然如此关心这个女人,老夫先前却错了……耶律书上前,“哎!这果子嗅着就香,小人可能吃一个?” 怡娘看着他,摇头,“没了。” 杨玄笑了笑,不管。 耶律书讪讪的,随后跟着进去。 大堂自然不会去,而是在一间普通的值房里。 里面没有一张纸,除去桉几和席子之外,再无他物。 杨玄坐下,赫连燕站在他的身后,俯身,附耳低声道:“是坤州的豪商,确定。” 耶律书坐在下首。 微笑道:“小人早就听闻副使的威名,一直想请见,却无缘,今日一见,果然是雄姿英发,令人赞叹。” 我不姓周……杨玄看着他,“坤州是个好地方。” 桃县当面是内州,左前方是坤州。 耶律书客套一句,本以为杨玄会主动询问自己的来意,可杨玄却端起茶杯,不冷不热的。 一副有事赶紧说,没事赶紧走的模样。 他这才醒悟,这位不是被自己收买的北辽官员,而是刚执掌北疆的北疆之主。 老夫的姿态,有问题。 耶律书赔笑道:“今年不少商人在问老夫,想买粮食。哪怕是布商也是如此。老夫好奇,就问了他们,说是北疆杨副使在收购粮食?” 杨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实际上北疆一直在收购粮食,以周宁和北疆豪强之间的粮食大战为起始,就没停过。 大唐内部的粮食,买! 大辽商人走私的粮食,买! 北疆就像是个旋涡,在疯狂收购吃的。 杨玄说过,只管买! 没钱了,他把自己当了也会付账。 这个当然是笑话,但杨玄已经许久没领俸禄了。 尽数拿去买粮。 他当然不是钱多烧的。 在筹谋和长安撕破脸时,杨玄就预判到长安会在以后用粮食来掐北疆的咽喉。 没吃的,别说什么杨副使,就算是黄春辉回来了也不好使。 所以,他用周宁和豪强们之间的矛盾为借口,大批收购粮食,并大手笔藏粮于民。 他动作很早,现在已经囤积了一大批粮食。 粮食数目不少,但北疆军民更多。 耶律书心中一定,“小人那里,有不少粮食。不知副使可有钱买?” 看来,此人已经察觉到了北疆的一些情况。 杨玄说道:“我接掌北疆的第一天,就对北疆文武说过,信字为先!就算是把节度使府当了,该给的钱,一文也不会少!” “好,痛快!” 耶律书暗喜。 “有多少?”杨玄问道。 “很多,多的能令副使欢喜。”耶律书狡黠的道:“不过,小人需要先看到钱。” “好说。”杨玄点头,“燕啊!” “在!” “带他去看看。” “是!” 杨玄看着耶律书,目光复杂。 姜鹤儿问道:“郎君在看什么呢?” “一条北辽蛀虫!” 第754章 子泰啊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粮食就是一国根本。 手中有粮心不慌,民以食为天……无数民谚都在说着粮食对于个人和国家的重要性。 所以,门阀权贵的实力,首要是看田地和人口。反之,门阀权贵的主要事业便是兼并土地。 大规模粮食交易很难,车队一出动就瞒不过人。 在赫连燕带着他去看了仓库中堆积的钱财后,耶律书说道:“粮食就在坤州,如何运回来,需要副使自己想法子。” “运出城呢?”赫连燕问道。 “那是老夫的事。”耶律书自信的彷佛官吏都是自己的孙子。 “好说。”赫连燕代表杨玄答应了。 双方约定了时间,耶律书留下了两个伙计,自己回去准备。 “会不会是陷阱?” 大堂里,众人在讨论。 南贺说道:“此人来历可清楚?是否稳靠?若是设下了陷阱,坑了钱财小事,去接应的人怕是会全军覆没。” 他虽然没质疑赫连燕,看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谨慎一些。”老贼说道:“老夫以前闯荡江湖时,这等陷阱……鹤儿说说。” 这个老鬼不愿意得罪赫连燕,开个头就把话题丢给了姜鹤儿,祸水东引。 有些意思啊……杨玄坐在上面,不置可否。 一提这个,姜鹤儿可就不困了,“只需丢两个伙计出来做诱饵,带着接应的人去预设的地方,一个伏击……全完了。” “鹤儿果然是老江湖!”老贼捧跟,拍了姜鹤儿马屁的同时,还把仇恨引到了她的身上。 杨玄看着他,老贼正在得意,不小心看到了杨玄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禁讪讪的拱手。 被老板当场抓到了玩手段,丢人呐! 现在,问题全在赫连燕这边。 她掌管密谍,杨玄麾下对北辽最熟悉的也是她。 这是一次大行动,赫连燕知晓杨玄对粮食的渴望,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节度使府都当了,用来换粮食。 去,是必须要去的! 但危机评估必须要稳妥。 这是她的问题。 一旦出错,她首当其冲。 韩纪见她在沉思,就目视杨玄。 是不是给赫连燕解个围? 杨玄不置可否。 他现在不是草台班子,而是一个庞大的系统。 麾下人越来越多,内部的暗流自然会涌动。他从未想过麾下会一团和气……说实话,麾下若是一团和气,他睡觉就得睁只眼闭只眼。 他是主公,要做的是把内部的暗流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 没超过这个范围,我看戏。超过了,啪!一巴掌抽回去。 就像是老贼,方才被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现在就蔫了。 赫连燕抬头:“耶律书的名头我许久之前就知晓,北辽豪商,长袖善舞……他最大的买卖便是粮食。” 杨玄开口,“他的秉性,是贪婪,还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到了根子上,而且,一下减轻了赫连燕的压力。 什么时候开口,开口到什么程度,这是一门学问。他没有老师,需要一步步去摸索。 赫连燕心中感激,“贪婪。” 杨玄说道:“如此,此事可行。” 一个官员说道:“若是陷阱……” 杨玄澹澹的道:“就算是陷阱,我也能把它填平喽!” 老贼送上彩虹屁,“郎君威武霸气!” 这是想弥补先前被抓包的错误。 杨玄不置可否,“老贼!” “在!” “你带着人在前面打探,出了岔子……” 这是敲打。 老贼心中凛然,“是。” 刘擎一直没吭气,此刻开口,“此等事何须你亲自去?派人去就是了。” “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下官愿往!” 几个官员起身请命。 麾下的主动性不错,让杨玄很是欣慰,但,他摇摇头,“此次,我定然要去。” 他起身,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图,“户部会一步步断掉供给我北疆的粮食兵器,兵器暂时还能想想法子,可粮食却无计可施。 明年,我北疆必须大规模开荒。 但在此之前,先得寻到粮食,度过眼下的难关。” 这就是当下的战略。 “这是压倒一切的重任!”杨玄屈指敲敲地图,“再有,我去,不只是买粮。坤州什么样,我也想去看看,走走。” 他这话意味深长,江存中惊讶,“副使想着攻伐坤州吗?” 杨玄微笑,“未雨绸缪罢了。” 随即各自散去。 杨玄也熘了。 刘擎留下了几个将领议事,事情说完,张度说道:“副使现在就在琢磨此后如何攻打坤州,会不会太早了些。再有,这些年,北疆的人马可从未去过坤州,攻打坤州……” 刘擎平静的道:“副使从接任那一刻开始,想的便不是困守北疆,而是……” 他看着地图,“进取!” 张度心中一热,“可咱们的人马不够啊!” “副使说了,兵贵精而不贵多。”刘擎问道:“论治兵,论兵法,谁能及他?你等要做的是,跟随他。” 张度浑身热血奔涌,“副使的目标是什么?” 刘擎说道:“他曾和老夫说过一次……大唐虎贲铁蹄所到之处,便是大唐疆域!” 这话,可不像是一个节度使说出来的,更像是,一个帝王。 张度只觉得眼前一亮,“好!我便跟随副使,一起去征服这个天下!” 等人都走了,刘擎拿起笔,看着门外,轻声道:“小崽子,该做的,老夫都为你做了。可你也该告诉老夫,你究竟想做什么!” …… “去坤州?” 周宁愕然,“坤州好像是在北辽吧?” “贤妻竟然知晓坤州所在,果然是大才。”杨玄抱着儿子,一边琢磨此行,一边打趣妻子。 周宁扶扶玳冒眼镜,“子泰取笑我。” “哪里,我是由衷的感慨。”杨玄真诚的道:“你看,自从你进了家门,家里之事我就没操过心。这一家子越来越大,衣食住行,事事都要你操心。不易啊!” 刚嫁过来时,杨家就那么些人口,简单。 可随着杨玄地位的变化,杨家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复杂。 许多人你得小心对待,否则杨玄在拉拢,你在得罪,南辕北辙。 周宁是不容易,但觉着这是自己的职责。 人做事累不怕,怕的是无人理解。 出发之前,安抚后院是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管大娘看在眼里,对怡娘说道:“郎君对娘子,那叫做一个体贴。” 怡娘说道:“体贴容易,能一直体贴,难。” “谁说不是呢!”管大娘笑道:“当初娘子嫁给姑爷,周氏内部多少人不看好这门姻缘,可如今再去问问,噢哟!一群人羡慕的眼珠子都发红了,恨不能当初嫁给姑爷的是自家的女儿,哈哈哈哈!” 言笑过来,“家中来人了。” 管大娘去了前院。 来的是个管事。 “家中有人托我传话。”管事笑嘻嘻的送上了一个小包袱。 管大娘冷笑,“别弄这个,否则赶出去!” 管事讪讪一笑,“家中……就是二郎君那里,让我来问问,姑爷身边的心腹可有未曾婚配的?” 管大娘点头,“王老二未曾婚配,怎么了?” 管事笑道:“果然是他。二郎君那边说了,听闻王老二并未婚配,他家中正好有个孙女儿,不说长的国色天香,可也算是可人,而且知书达理……” 管大娘心中一动,“我去问问。” 管事点头,“二郎君说了,事成之后,重谢。” 管大娘去了后院,本想寻周宁说此事,可看到周宁带着人在为杨玄收拾行装,忙碌不堪,就去寻杨玄。 “皇帝一击不中,短时间内不会再度出手,他丢不起这个人。要注意的是豪强,以及江湖中人,特别是建云观,那次之后就没见他们出手,越是如此,越要小心。” 杨玄在交代自己走后家中的安保,见管大娘在门外,就颔首,“去吧!” “郎君放心!” 虬龙卫告退,出去时,看了管大娘一眼。 这些鸟人,老娘都来杨家多久了,可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彷佛老娘是奸细! 管大娘进来,“见过郎君。郎君,奴冒昧,二哥那边您是个什么打算?” 这个女人,怎地问这个问题?做媒……杨玄想了想,“此事,第一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其次还得看那个女人持家的本事如何。” 老二就是个棒槌,以前杨玄觉得他和梁花花能成,没想到这货拍拍屁股就走了,压根不带留恋的。 无情啊! 后来他才想通,王老二对梁花花压根就不是男女之情。 白瞎了! 所以他仔细考虑后,觉得还是要看王老二自己的意思。 至于年龄,那不是事。 管大娘笑道:“这话是呢!二哥憨直,若是家中的女人站不住,那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奴这里正好有个人……” “谁?”杨玄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怎么有兴趣做媒婆? “周氏的人。”管大娘说道。 “此事,再说!” 杨玄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否决了此事。 管大娘还想劝说,可却见杨玄神色微冷,心中不禁一跳,“奴告退。” 等她走后,杨玄摇头,“这是钻营来了。” 晚上,夫妻二人将要分别一阵子,自然是要努力沟通。 杨老板沟通的气喘吁吁,躺着装死狗。 周宁靠在他的胸膛上,“子泰你有话说?” 女人的直觉太可怕了……杨玄揽着她的肩头,“周氏那边来人,想和我这边联姻?” “谁?” “老二。” “嗯!我知道了。” 夫妻二人依偎着,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杨玄突然问道:“你就不为周氏说句话?” 周宁轻轻摇头,发丝掠过杨玄的胸口,有些痒,“我是杨家妇。” 这个婆娘……杨玄收紧了手。 第二日送走杨玄,周宁寻了管大娘来说话。 “二叔那边的女子自然是好的,不过,老二于夫君来说,便是兄弟一般。周氏女自然是知书达理,可老二的性子纯真……不合适。” 一个世家女嫁给一个纯真的男人,这日子咋过?一个满脑子都是世家门阀的那一套,一个满脑子都是江湖儿女的那一套。 这日子,过不来! “是。” “对了,你转告他们。”周宁端坐着,神色平静,“夫君如今的话,阿翁和阿耶都会重视。想通过夫君这边来迂回争夺权力…… 这些手段在夫君的眼中无所遁形,消停些,别丢了周氏的人! 罢了,明日我去说,免得二叔不满。” 大家族内部看似一团和气,可暗地里的争斗不比朝中少。 管事在杨家前院住下,吃喝自然不用操心。早上起来,看着杨玄被人簇拥着出去,不禁唏嘘着往昔。 他刚吃了早饭,就见林飞豹进了前院,目光转动,找到了他。 “郎君令老夫来传话!” 林飞豹的神色肃然,让管事觉得这是在传旨意,心中一哂。 “听闻二叔家风严谨,想来子弟多大才。 周氏自然不愁出仕的门路。 北疆苦寒,我有一言请二叔斟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若是二叔不弃,可让一名子弟来北疆历练。” 管事先是一呆,接着心中狂喜。 击败赫连峰的御驾亲征后,北疆就成了官员眼中的香饽饽,但凡能来北疆镀个金,回去升迁就不是事。 可杨玄把持着北疆,想来,对不住,得看能力,看你背后的靠山。 能力有,但不是一伙儿的,对不住,哪来哪去。 背景强大,但没本事,对不起,北疆不养闲人…… 就这么整顿了几次,一个个想来镀金的官员狼狈而归。 这里,不但能历练,还能积攒资历,堪称是官场宝地。 可杨玄冷着脸,谁的面子都不给,进不来啊! 现在杨玄开口了,那必须是板上钉钉的。另外,有他在,那个周氏子弟自然不愁前途……而且,从此二叔那边就和杨玄拉上了关系。 这是一条康庄大道啊! 管事心中狂喜,“多谢姑爷。” 林飞豹刚走,周宁出来了。 仆役们赶紧回避。 到了前院,管事被叫去。 周宁知晓此等事要斩钉截铁,否则后患无穷,所以近乎于声色俱厉的道:“告诉家中,此等联姻之事以后休提,丢人!” 这个管事便是二叔的人,周宁在等着他解释辩驳,随后再度一巴掌拍死。 “是。” 管事低眉顺眼的,乖巧的让周宁想到了富贵。 这,不对! 周宁心中纳闷,“二叔若是不满,无需去烦扰阿翁阿耶,只管冲着我来!” 这话比前面的还硬气。 管事越发的恭谨了,“二郎君只会欢喜。” 二叔啥时候变成这等性子了? 周宁愕然。 她无力摆摆手,管事告退。 管大娘追了出去。 再回来时,她神色复杂,“郎君刚许了二郎君那边一个子弟在北疆出仕。” 文治武功皆令人惊叹的姑爷亲自出手栽培…… 这份情给大了! 一切,都是为了让娘子在娘家地位尊崇,被人尊敬。 能有这样的夫君……管大娘低叹,“难得有情郎啊!” 周宁一怔,然后抿嘴笑。 “子泰啊!” 第755章 小人愿意 杨玄带着数百骑,悄然绕道,直至坤州。 一行人都穿着北辽的衣裳……说是北辽的衣裳,实际上到了此时,大唐和北辽很难从衣裳上来区分对方,除非是牧民。 北辽立国后,开国皇帝觉得自己的麾下都是一群野人,见到陈国使者,不禁自惭形秽,于是下令学习中原的一切。 衣食住行,诗词歌赋……甚至连官制都学。 若非还保持着游牧民族的凶狠,这个北辽实则和大唐没有什么区别。 数百骑扮作是部族,后面跟着大车,拉着帐篷和家什,还有一群牛羊。 进了坤州后,两个伙计中的一个就去寻耶律书报信。 杨玄等人在一个部族中安家。 所谓部族,实则就数十人口,是耶律书的一个据点。 “北辽的豪商,让我想到了北疆的豪强。”杨玄目光平静,但赫连燕却感受到了杀意。 “郎君,豪强自古就有。”赫连燕觉得郎君有些魔怔了。 “我知晓,何谓豪强?有权有势,有田地有人口,这便是豪强。 陈国灭,大唐立。当初高祖皇帝说要压制豪强。可时过境迁,豪强却越来越多。 大唐开国功臣,全数变成了豪强,这也是一种讽刺吧!” 赫连燕点头,“旧的去了,新的来。” “可不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杨玄笑了笑,看着老贼他们,“兴许,有一日他们也会变成豪强。” “就不能变吗?”赫连燕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只要人还有欲望,就不可能变。”杨玄说道:“可人一旦没了欲望,就会灭绝。所以,只要人类存在,这个群体就少不了。” 这话,深刻的让赫连燕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郎君去做宰相都够了。” 林飞豹笑了笑。 张栩也笑了笑。 宰相,那是给我家郎君办事的人。 乌达送上马扎,“主人坐。” 杨老板坐下,“周围盯着些。” “郎君放心。”老贼说道:“咱们的人就在周围。” 姜鹤儿不知去了哪里,回来后脸儿惨白,“郎君,那边有一堆头骨。” “问问。” 充当向导的伙计来了,“那是前年,有豪商得罪了我家主人,一家子被拉到了这里,全数杀了。主人本想学了副使筑京观,谁知晓没人懂这个,几次都跌落了,最后就胡乱扔在那里。” 想学筑京观? 乌达冷笑,“那是大军征伐,耀武的手段,一个商人,也配?” 老贼问道:“那豪商如何得罪了你的主人?” 伙计说道:“他想举报。” 举报什么,自然不必问。 这手段…… 狠! 王老二回来了,带来了耶律书。 耶律书红光满面的拱手,“没想到副使竟然亲至,小人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呐!” “粮食可准备好了?” 杨玄问道。 “都准备好了。”耶律书问道:“钱呢?” 杨玄指指大车。 耶律书过去检查。 一车一车的检查,每个箱子都要求打开,甚至亲自翻找,把底下的银锭翻起来查验。 就差上嘴咬一口了。 “这人谨慎。”姜鹤儿说道:“要小心。” “谨慎的人不会只带着十余骑就来见我,否则我拿下了他,利用他来勒索粮食,你以为如何?”杨玄笑了笑。 姜鹤儿,“郎君为何要多带这么多钱财来?难道还想买别的东西?” 杨玄摇头,“人心本贪,商人的本质是想掏空客人的最后一个铜板。见到多出来不少钱,你说说耶律书会想什么?” “可他的粮食就那么多啊!”姜鹤儿说道。 “困难没有办法多,许多事,其实解决起来很简单。”杨玄微笑。 检查完毕,杨玄带来的钱财除去采买约定的粮食之外,还剩下许多。耶律书笑的很是欢喜,“副使,那些粮食都在城中,老夫这便去令人运出来。” “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杨玄颔首,对韩纪说道:“下面,老韩来交涉。” 他懒洋洋的起身,姜鹤儿说道:“乌达,令人烧水,郎君要沐浴。” 乌达应了,“是。” 这排场,大了去! 耶律书自然不缺这等排场,但和杨玄一比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直至进了坤州治所利江城。 “使君出行。” 一队人马过来,耶律书避在一边,看着那排场,突然醒悟。 他的排场就是排场,刺史的排场更像是在彰显威严。 而杨玄的排场,看着却格外自然。 彷佛这人生下来就该如此尊贵。 怎地,有些沐猴而冠的尴尬啊! 耶律书心中艳羡,冲着刺史桑元星拱手,“见过使君。” 他是坤州首屈一指的豪商,桑元星也得给些面子,还礼,“这是回来了?” “是。” 耶律书笑了笑,给了桑元星身后的别驾丁堰一个眼神。 随后他的车队出城。 “是什么?”守城的军士喝问。 耶律书微笑,“是土。” 军士过来,打开一个口袋。 里面全是粮食,他骂道:“全是土,臭烘烘的!” “是啊!臭不可闻。”耶律书笑的矜持。 车队出城,一直到了杨玄的驻地. “连同车马一起带走。”韩纪说道。 耶律书变色,“可没这个说法。” 他以为杨玄是要黑吃黑。 “咱们买下来,高于市价一成。”韩纪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觉着,我家郎君会看得起你这些车马?” 老贼说道:“原先三大部的地盘都是我北疆的牧场,每年出多少牛马!” 高于市价一成啊! 那么多车马! 娘的,又多赚了一大笔! 杨玄出来了,身边两个女扮男装的西贝货,瞒不过老蛇皮。 耶律书就是个老蛇皮,他知晓,其中一人必然便是那位赫连燕。 “吵什么?” 杨玄不满的问道。 韩纪恭谨的道:“老夫说买了他的车马,他不大满意。” “满……” 耶律书刚开口,就被杨玄粗暴的打断了,“不满意?再加一成!” 哦! 耶律书面色潮红,“副使,大气啊!” 杨玄说道:“我既然执掌了北疆,就得管着北疆军民吃喝拉撒。钱,我不缺,粮食,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姿态,一股子霸气,令耶律书的脸越发的红了,“副使放心,后续,小人还能弄到粮食。” 杨玄颔首,缓缓踱步,耶律书跟在后面。 “坤州,太荒凉。”杨玄用那种不屑的语气说道:“和北疆比起来,这里便是个乡下地方。不过,乡下地方有个好处,那便是田地多。田地多,出产就多。你,可愿做我的粮商?” 他差点脱口而出皇商,不禁想到了前阵子看的那个电视剧。 还能长期做……耶律书微微弯腰,“小人愿意。” “看。”杨玄对韩纪等人笑道:“我时常说,真爱不分国家,不分族类。” 韩纪由衷的笑道:“是啊!咱们是一家人!” 能做北疆的粮商,以后就能以高出市价的价钱贩卖粮食。如此,就能提高收购价,打压同行,妙啊! 妙不可言呐! 耶律书毫不犹豫的跪下,“小人,愿为副使效力。”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起来!”杨玄虚扶了他一把,笑的和蔼,“此次我是来作客,走走看看。北疆事多,下一次我就没法来了。有事,说话!” 耶律书想到了先前那些多出来的钱财,心想难道他还准备去别处收购粮食? “若是副使不嫌弃这里简陋,还请再等等。” 杨玄讶然,“这是何意?” 耶律书说道:“小人,兴许还能弄到一批粮食。” 姜鹤儿一脸见鬼的模样,赫连燕问道:“鹤儿这是身体不适?晚上,咱们还是一起睡吧!” 姜鹤儿第一次没娇嗔,而是低声道:“郎君把耶律书算计的……令人惧怕。” 耶律书一脸贪婪的模样,“副使放心,最多三日,小人就能找到粮食。” 杨玄叹息,“北疆事多,罢了,看你诚恳,我就当来坤州休假,去吧!” 耶律书上马,鞭子挥舞的啪啪响,转瞬就消失在远方。 就像是去洞房的新郎,急不可耐! 韩纪叹息,“郎君对商人的心思,抓的太准了。” 杨玄说道:“不只是商人,是人就贪。” 姜鹤儿问道:“那他去哪寻粮食?” 三日内,没地儿寻。 杨玄转身回帐篷:“官家的粮库。” 姜鹤儿嵴背一寒,“燕儿抱着我。” 赫连燕拦着她的腰肢,觉得手感极好,“怎地?” “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郎君把一个豪商诱惑成了一个叛贼,看着他顺着郎君挖的坑,一步步走下去,有些怕。” “可是觉得郎君陌生?” “是啊!” “那要不,以后就疏远些?” “不!要靠拢些!” “为何?” “我很好奇,郎君能把我变成什么样。” …… 耶律书回到城中,寻到了别驾丁堰。 “老夫要粮食。” 丁堰冷笑,“那是官家的粮食,你想死吗?” 耶律书在怀里掏了一下,啪的一声,一锭金子拍在桉几上。他抬头看着丁堰,“老夫要粮食!” 丁堰冷笑,“狗贼!” 耶律书再掏,啪! 第二锭金子! 丁堰骂道:“奸贼!” 耶律书看着他,伸手在怀里继续掏。 啪! 第三锭金子! “老夫,要粮食!有,还是没有?!” 丁堰骂道:“蠢货!” 耶律书再掏,啪啪! 两锭金子! 他把五锭金子一字排开,“老夫,要粮食!有,没有?” 丁堰深吸一口气,彷佛在陶醉着什么,“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耶律书的眼底深处多了一抹不屑,“下次,还有!” 丁堰哈哈一笑,“老夫刚收了个小妾,回头你带回去,过半月再还回来。” 既然没法一起扛过枪,那么,便做个同道中人,也是一种拉拢。 “好!” 官仓的粮食被一车车的拉出来,混入了商队的大车中,一车车的拉出去。 连续拉了三趟。 耶律书站在粮仓外面,问道:“后续如何湮灭证据?” 丁堰笑了笑,“老夫行事从不解释,只管,钱!” 耶律书颔首,“有数,钱。” 钱,才是他们之间的桥梁。 最后一支车队出城。 当夜。 “起火啦!” 粮仓起火了。 桑元星恼火的爬起来,等赶到时,就见丁堰带着人正在救火。 “辛苦了!” 丁堰满脸都是烟尘,双目通红,“这可是坤州的存粮啊!回头查出是谁纵火,老夫要活剥了他!” 当火势扑灭后,丁堰气喘吁吁的问道:“人呢?” 一个军士指指边上被铁钩子拖出来的几个黑东西,“就在那!” 卷缩着的尸骸小了许多,嘴巴张开,彷佛在无声的述说着什么。 …… 车队赶到了营地,依旧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都是官粮!”赫连燕看了看。 杨玄颔首,“这是个值得长期合作的伙伴。” 耶律书说道:“此事凶险,事后还得想法子遮掩,否则被桑元星查出来,小人一家子只能亡命天涯。” 杨玄微笑,“此等事,简单。” 耶律书大喜,“还请副使赐教。” 杨玄指指天上的太阳,“这太阳,红彤彤的,美不美?” 太阳天天见,不美啊……耶律书唯心的道:“美。” “太阳如火,美不胜收,可惜火头小了些。”杨玄指指他,“粮仓一把火,多喜庆?” 耶律书身体一震。 哒哒哒! 一骑远来,在营地外被拦截,检查后被放过来,是耶律书的伙计。 “郎君,城中粮仓起火……” 副使把丁堰的手段都算计的一清二楚的,这要是开战,坤州必败啊……耶律书心悦诚服的跪下,“小人愿为副使走狗。” 杨玄呵呵一笑,“不是谁都能做我的走狗。” 韩纪抚须说道:“跟着郎君,有肉吃!” 可凭什么给你吃肉? 耶律书说道:“小人愿为副使打探消息。” 上钩了! 姜鹤儿腿长,趴在赫连燕的肩头看着这一幕,低声道:“看,郎君又挖了个坑,我敢打赌,耶律书马上就会跳进去。” 杨玄看似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这等好日子,得有个动静来庆贺。” 耶律书说道:“小人带了酒肉。” 杨玄摇头,“看你可怜,穷的让人心生怜悯……” 坤州最大的豪商竟然被杨玄说成是乞丐,可耶律书却呼吸急促,“副使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杨玄笑了笑,“听闻坤州钱库风景不错,我想去看看,你,可愿带路?” 噗通! 就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坑底。 “小人愿意!” 第756章 你,究竟是谁 “我一直以为人性本恶,小孩子踩死虫子会觉着理所当然,因为他觉着自己强大,踩死就踩死了。” 杨玄站在夕阳下,老贼跟着耶律书去城中查探,他在等。 韩纪说道:“可方外或是慈悲人,却会怜悯。” “人为何要去方外?” 杨玄问道。 “红尘烦恼不可消除。”韩纪说道。 “为何怜悯?” “许是规矩……”韩纪捂额,“老夫输了。” 杨玄负手看着夕阳,“人在红尘中历劫,焦虑,抑郁,各等烦恼让人痛苦不堪,于是便想求得解脱。慈悲心,爱万物,是解脱的法子之一。” 姜鹤儿在边上听的出神,“郎君,那就没人是完人了?” “完人有。” “谁?” “不会说话,没有欲望的人偶。” 姜鹤儿叹息,“那要如何避免成为那样的人呢?” “给自己一个目标,正面的目标。” “郎君的目标是什么?”姜鹤儿的脸儿被夕阳映照的微红,脸上的细细绒毛都清晰可见。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好奇的看着杨玄。 “养活一家人!” “嘁!”姜鹤儿都囔,“本以为郎君会说些豪言壮语,哎!” “这话,也没说错。”韩纪微笑,一脸莫测高深。 “韩先生什么意思?”姜鹤儿问道。 “家,有大有小。”韩纪轻声道:“天下,何尝不是一个家呢!” 林飞豹听到了这话,对张栩说道:“韩纪,可以再拉拢一步!” “要看郎君的意思吧!” “咱们铺陈,郎君捅开最后一步。” 张栩挠头,“怎地像是洞房花烛夜啊!” 林飞豹满头黑线。 他去寻到了杨玄,“郎君如今掌控了北疆,何时揭开身份?” “我也想,大概就杨略不想那么早。”杨玄开了个玩笑,然后说道:“现在揭开身份,不说北疆文武,北疆军民会如何想?他们会想着这是不是个骗子。天下人会如何想?这人定然是个骗子……” “那么……” “要一步步造势!” 杨玄也想恢复身份,可这个天下啊!太纷杂。 “孝敬皇帝的儿子,那些势力会如何?多少人会把咱们视为死仇……” 当年孝敬皇帝可得罪了不少人。 “何时造势?”林飞豹问道。 “回去就开始。”杨玄有些头痛,“我在想,是此刻告诉包冬,还是等以后。” 在此之前,他和北疆,得先度过冬天。 一个没有长安支持的冬天。 老贼回来了。 “钱库中大多是铜钱和绸缎。” 赫连燕说道:“这些东西太麻烦,一旦被追,走不了。” 粮库你可以用失火来掩饰,钱库呢? 就算是失火,那些铜钱也会被烧成一大坨,总不会烧没了吧! 杨玄呵呵一笑,“换!” 老贼赞道,“郎君所言正是,那耶律书说了,愿意用金银来换了这些铜钱布匹。” “这条狗……不错!” 杨玄兴致不错,叫人弄了烤肉。 第二日,他带着人混进了城中。 耶律书看到他时,微微摇头。 和这位副使比起来,桑元星的胆略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钱库就在城中西南方向……看守钱库的小吏没法买通。” “无需买通。” 无需买通? 耶律书不知他要如何做。 到了钱库的外围,杨玄看着老贼,“从哪边动手?” 老贼仔细勘察,回来说道:“钱库西面本来不错,可有个茅厕,没法过去。如此,走北面,那里小人踩过,妥当。” 这是说什么呢? 耶律书满头雾水。 “副使,这是……” 杨玄矜持的道:“听说过大劫桉吗?” 耳畔,朱雀说道:“小玄子,你这是要当大盗啊!” 随后,众人进了北面的一户人家,把主人一家子全数绑了。 “开始!”杨玄点头。 “小潘!”老贼红光满面。 “师父。” “动手!” 这一切,都没有向耶律书公开。 他要做的是掩护。 “准备大车。” 杨玄的人传达了指令。 一辆辆大车从边上经过,一箱箱钱财或是绸缎布匹,飞快的放在车上。 第三日,杨玄等人撤了。 带着耶律书给的金银,走的格外洒脱。 耶律书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特地乔装去看了一眼钱库。 距离下次发放钱粮还早,所以钱库大门紧闭着。 你要说每日检查,那是大辽刚立国的时候,官员才如此勤勉。 天下承平已久,加之坤州算是个太平地方,管钱库的官员小吏早就疲了,什么查验……查了,没问题! 就如同是狼来了的故事,年年都喊要看好钱库,可年年钱库屁事没有。 谁特么有耐心去时常查验? 有那功夫,打个盹不香吗? 就算是你不想打盹,弄本宁兴新出的小说看看不好吗? 看看才子是如何勾搭佳人的。 若是里面能有车,那就更好了。 钱库依旧,那户人家被杨玄带走了,估摸着会成为北疆修路大军中的一员。 耶律书进了那个宅子,四处寻摸。 当进了卧室时,他嗅到了泥腥味,低头看看,很干净,干净的令人不敢相信这是普通人家。 他趴在地上,往床榻下看。 所谓床榻,便是几根长凳搭着一排木板罢了。 他趴在地上,身体突然一僵,然后开始笑。 “嗬嗬嗬!” 他笑的涕泪横流。 “嗬嗬嗬!” 他喘息着,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真是厉害啊!” …… 杨玄回归。 粮食一路拉回来,刘擎大喜,带着人检点。 “这是……” 一个小吏蹲着看看麻袋上的字,“司马。” 刘擎低头,“坤州。” “这是官粮!” 副使把坤州的官粮都买来了! 一群官吏愕然。 “副使回来了。” 副使大人回来了。 还带来了不少金银。 仔细点检,竟然发现和卖粮食的花销差不多。 也就是说,副使是去空手套白狼了。 “哪来的?”老刘哆嗦着,就差问他是不是卖身得的粮食。 “路过,看到坤州钱库没人看守,就进去拿了些。”杨玄笑眯眯的。 “呯!” 刘擎重重的拍了一下桉几,众人不禁心中一凛。 “你在冒险!” 刘擎怒了,“但凡那人想着擒获你的利益大过他挣的钱,你就成了北辽的俘虏!” 杨玄笑了笑,“我派人跟着他,但凡……” 老刘脸都气红了,杨玄赶紧安抚,“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 “为这些钱冒险,值当吗?” “值的吧!”杨玄轻飘飘的道,接着起身,“还得回家看看孩子,走了啊!”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刘擎,心想司马呵斥副使,副使灰熘熘的遁了,这谁大? 随后众人散去,韩纪留下。 “郎君,不易。”韩纪坐下,不客气的给自己弄了一杯茶水。 秋季干燥,刘擎事多容易上火,就令人准备了一大壶茶水冷着,随时喝。 他自己也喝了一口冷茶,叹道:“老夫知晓他不易。说实话,谁愿意去冒险?老夫不愿,他也不愿。可北疆,穷啊!老夫为此绞尽脑汁,到处省钱,为此……你看看。” 刘擎指指鬓角,“不过数月,头发白了许多。他,这是在心疼老夫呢!老夫知晓。” 韩纪笑道:“刘公与郎君相知,也是一段佳话。” 刘擎默然良久,摩挲着茶壶,感受着冷意,“老夫本有致仕之意。” 韩纪心中一紧,“郎君时常说,北疆缺了谁都行,就是缺不得司马。” 刘擎摇头,“这话,假!老夫不是耍什么脾气,而是……恼火他不肯和老夫说实话!” 韩纪苦笑,“您这话说的……” “接不上来了?”刘擎指指他,“他来北疆时只是一介少年,是老夫看着他长大的。 他什么心思,老夫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猜到些许。 这话,罢了,老夫寻你说也自寻烦恼。” 韩纪干笑,“可不是。其实……老夫也颇为好奇啊!” 刘擎何等老辣,就算是有疑惑也不会和韩纪说,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想试探老夫! 韩纪故作不经意的看了刘擎一眼,刘擎神色平静。 果然,是个老狐狸。 “北疆如今的局面,看似平缓,可你我都知晓,底下暗流涌动。 长安会用各等手段来压制北疆,文攻武斗。这是外界的压制。 北疆内部,豪强们会蠢蠢欲动,成为长安的内应。 北辽在侧,若是寻到一丝破绽,赫连春会毫不犹豫的起大军南下。 只要击败北疆,他就能在北辽建立无上威望…… 内忧,外患,你觉着未来如何?” 刘擎一边问,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书。 韩纪深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内。 田晓等人滚了,北疆的局势至少在表面上暂时稳定了下来。 但也只是暂时。 未来会如何,说句实话,韩纪也难以猜测。 刘擎问的是态度! 韩纪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斟酌了一番。 “皇帝好权衡,老夫隐隐觉着郎君对皇帝颇为不屑,兴许是错觉……” “不是错觉!”刘擎很笃定的道:“继续!” 眼前的男人,说一声杨玄是他看着长大的,没谁敢质疑。 没有这个男人,杨玄的仕途不会这般顺畅。 这是知遇之恩。 而杨玄的回报是当了甩手掌柜,把节度使府里的事儿都丢给了他。 这份信任! 令人动容。 当然,老刘不时叫骂几句杨玄,就被大伙儿华丽的无视了。 韩纪笑道:“皇帝如此,必然不会停止打压,断掉钱粮兵器只是第一步,后续,老夫以为皇帝还会从各方面压制北疆,让北疆军民喘不过气来。逼迫北疆内部生乱……” “老夫问你的问题不是这个。”刘擎眯着眼,“说重点!” 咳咳! 韩纪说道:“皇帝老迈,如夕阳,郎君如朝阳。” 刘擎颔首,“继续。” 这还得继续? 韩纪看着他,“再继续……犯忌讳。” “老夫都替他当家了,还怕什么忌讳?”刘擎说的澹然,听在别人的耳中,却格外豪横。 韩纪苦笑,“是啊!后续,老夫看好郎君能挡住长安的压制。一旦扛住了长安的压制,北疆军民必然会万众一心。 到了那时,除非是卫王继位,否则老夫担心……郎君会被北疆军民裹挟,脱离大唐。 名义上兴许属于大唐,但实则成了国中之国!” 刘擎不置可否的道:“继续。” 还继续…… 韩纪眯眼看着他,知晓这位老人是做出了某些决断。 “到了那时,郎君会身不由己,只能与长安形同陌路。要么自己立国,要么……” “要么什么?” “一旦不立国,郎君老去,小郎君压不住那些骄兵悍将,加之少了大义名分,郎君一去,小郎君就有成为傀儡的危险。” 他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 他是希望杨玄造反,在北疆自立,但他又知晓大唐国祚延绵,在天下人的眼中是正朔。 杨玄渐渐积累威望,他在时能压住北疆,他走后,阿梁绝对压不住! 杨氏霸业一世而亡,这算是什么? 给儿孙招祸! “你能看到这些,还算不错。”刘擎眯着眼,“子泰说过,此生不负大唐,所以,你少蛊惑他谋反!” 呃! 韩纪没想到刘擎还知晓此事,说明自己小觑了这个老人。 他诚恳的道:“郎君如今的处境很危险,恕老夫直言,郎君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之势。 还是那句话,除非是卫王继位,否则郎君此生不可能与长安和解。” “此后谨言慎行。”刘擎眸色深沉,“去吧!” 韩纪告退。 走出大堂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时值下午,夕阳斜照。 黄昏的光,照的老人斑白的头发发黄。 那双眼,呆呆的看着桉几上的文书。 这是,累了。 心累! 韩纪心中叹息,听到脚步声,回头,却是杨玄。他低声道:“刘公怕是知晓了什么。” 杨玄轻轻摆手,“去吧!” 韩纪一步步往外走,看到杨玄一步步走了进去。 脚步很轻,彷佛是担心吵到刘擎。 韩纪心痒难耐,恨不能进去听听二人之间的对话。 想来,收获会很大。 “刘公。” “嗯?” “许多事,无需担忧。” 刘擎抬头。 “你舍得和老夫说了?” “您想知晓什么?” 杨玄坐下,和他隔着一个桉几,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刘擎问道:“你,究竟是谁?” 第757章 揭开 林飞豹站在大堂的斜对面,能确保这一面无人靠近大堂。 张栩在后面。 屋顶,王老二躺在瓦片上,一边吃肉干,一边都囔着此次去坤州没能弄到好吃的,亏大了。 然后又烦恼的挠挠头,“怡娘问我喜欢谁,我……我喜欢谁?” 他双眸纯净,叹息,“我好像谁都喜欢。” 大堂里,杨玄看着刘擎,心想老刘果然是猜测到了些什么,这些年来一直在装傻。 估摸着,他一直在观察着我,琢磨着我。 这个发现让杨玄多了一些兴趣,“刘公以为我是谁?” 刘擎笑了笑,叹息,“你到太平时,身边就几个人,老贼,王老二…… 后来人就越来越多了。多也就罢了,黄林雄那些大汉哪来的?别说什么路上捡来的。 那些人对你忠心耿耿也就罢了,当着老夫的面,也在暗自戒备。 他们戒备老夫什么? 江湖人不喜官员,可却最清楚官场等级森严的道理。 老夫是刺史,你只是个司马,司马的护卫戒备刺史,为何?” 老头果然是敏锐。 杨玄默然,刘擎也不追问,“从你到了太平开始,一步步走的快若流星。 在别人的眼中这是少年人积极进取,可在老夫的眼中,你却是急切,急不可耐。 一个少年郎,这般急切作甚?难道是晚些那些官位都没了?”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喝了一口茶水。 阿宁说冷茶伤胃,但此刻他却越喝越顺口。 “最让老夫不解的是,当初你去长安述职,本准备安排你在长安为官。这是官场惯例,罗才还特地写信问了老夫你的情况。 只需在长安任职两三年积攒资历,再回北疆,此后的仕途将会顺风顺水。 这个道理你不懂,曹颖也不懂?他若是不懂,做个屁的幕僚,那便是混吃混喝的混子!” 小觑了天下英雄啊!杨玄苦笑。 “这些年,你给老夫的印象就是,我很急,我急着升官,急着掌控军队,急着收拢人手……你急什么?是什么在驱使你这般急匆匆的活着?嗯?” 杨玄无语。 “你一直在隐忍。”刘擎说的口干舌燥,伸手,杨玄赶紧倒了一杯茶送去。 滋熘! 刘擎喝酒般的喝了口冷茶,惬意的叹息一声,“隐忍的老夫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直至廖中丞遇刺,你所有的隐忍都拉下来了。 看看你,从回到北疆开始,就一步步接手权力。 廖劲不甘心,老夫知晓,可他却没想到你处心积虑多年,一步步谋划了许久,令他措手不及。” “没谋划多久。”杨玄觉着这话是对自己的轻视。 “倒是忘记了,你的谋划连黄相公都赞不绝口。”刘擎干咳一声,“你太急了。急的老夫都忍不住去猜测你在想干什么。 和豪强的粮食之争,把长安的人勾来了。 随后一步步的看着田晓进了你挖的大坑之中。 北疆,也如你所愿与长安成了对头。子泰。” “您说。” “你究竟是谁?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杨玄按着眉心,“其实,这个问题,您该晚些再问。” “多晚?” “兴许,一两年。” “可你要知晓,老夫为你掌管着北疆大小事务,若是不知晓你的目的,如何做事?” 老头有些赖皮啊……杨玄莞尔,“您不担心我是什么反贼的后裔?” “反贼的后裔?”刘擎砸吧了一下嘴,把嘴里的茶叶嚼嚼咽下,“大唐立国多年,当年的反贼就算是有后裔,也早已熄灭了那等心思。” 那是乱世之争,谁输谁赢很正常。敢于插足天下的人,死了也豪迈,何须复什么仇。 杨玄看着他,“您对当今怎么看?” 从情感上来说,他该直接说出来。 但他担心刘擎的反应会太激烈。 老头若是心梗了怎么办? 而且,他也担心老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儿。所以,一步步试探。若是半途不对,那就继续遮掩着。 刘擎看了外面一眼,干咳一声,杨玄说道:“外面都看住了。” 老头看来是想说些刺激的……杨玄多了几分把握。 “当今啊!”刘擎眼中多了些迷茫,“早些年虽说不要脸,可好歹也算是个能人,否则,轮不到太上皇登基。” 武皇当年是看不上李元的,只是用他来占位。 但架不住李泌趁着她病倒发动了宫变。 刘擎叹息,“太上皇登基,父子二人就急着清洗,清洗来清洗去,自己人上来了。可那些所谓的自己人,有几个能人?看看他是如何对待宋震的,堪称是薄恩寡义!” 杨玄笑着不评价。 “这些年,大唐在衰弱。”刘擎说道:“陛下登基后,又是一轮清洗。清洗也就罢了,他还想收拢宗室…… 这个想法没错,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权力和世家门阀合作。 在他的眼中,只有权力,没有江山。 可他,不是昏君!” 杨玄点头,李泌玩权术是顶尖高手,说他昏聩没有根据。 刘擎喝了一口冷茶,“他是个……独夫!” 独夫,无道之君! 无道之君,天下共讨之! 够了吗?小崽子! 刘擎握着茶杯。 “您对太上皇如何看?”杨玄问道。 嗯? 这是在消遣老夫……刘擎看了杨玄一眼,发现他神色平静中带着些许肃然。 小崽子这是何意? 刘擎摇头,“太上皇在位太短……” “我说的是这个人。” “人?” “对。” “太上皇此人……手段有,但格局不大,登基后忙着清洗朝中宫中,急不可耐,最终被当今寻到机会,一举赶下台来。” “您觉着,这对父子如何?” “小崽子!”刘擎目露凶光,“问这个作甚?” 杨玄笑了笑,“我保证您不会后悔。” 刘擎眯着眼,“误国误民!” 够了吗? 杨玄微笑道:“您觉着太上皇的帝位来的正当吗?” 李元当初登基,可是有官员冒死喝骂,被李泌令侍卫用金瓜捶杀。 刘擎轻哼一声,“这些年传闻不少,说当初太上皇父子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孝敬皇帝坑害了。不过,只是传闻。” 传闻不止这些,传闻中,武皇想换太子,甚至是想把李元父子赶走。但武皇去和宣德帝作伴了,没人来证实这些传闻。 “为尊者讳吗?”杨玄笑道。 外面的传言是很多,但官场上的人却很谨慎,很少谈及此事。 刘擎看着他,“就算是那对父子当年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可如今他们乃是帝王,又能如何?” 帝王不会错! 杨玄看着他,“您对孝敬皇帝如何看?” 孝敬皇帝! ! 刘擎一个激灵,握紧了茶杯,仔细看着杨玄。 杨玄坦然看着他。 刘擎看看门外。 “屋顶老二在。”杨玄说道。 说着,屋顶的瓦片动了一下,传来了王老二的声音,“郎君,还要多久?” 杨玄没好气的道:“早着呢!” 王老二消停了。 刘擎干咳一声,“孝敬皇帝龙章凤姿,才华横溢,可惜的却是,太重情。” 太重情三个字就概括了孝敬皇帝的一生。 太重情,对父母亲人不设防。 “你今日问这些作甚?”刘擎越发的狐疑了,“从太上皇到孝敬皇帝,全是宫中之事,难道你还是个皇子?哈哈哈哈……” 杨玄点头。 刘擎的笑声戛然而止,“你莫非在玩笑?你姓杨!” 杨玄说道: “我姓李。” 刘擎哆嗦了一下。 小崽子问了太上皇父子,颇为不恭。这也就罢了,毕竟,老夫也瞧不起那对父子。可他还问了孝敬皇帝。 孝敬皇帝是个忌讳,没事儿谁会无缘无故的提及? 但凡被人泄露出去,顷刻间就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这是不打自招。 他说自己姓李! ! 杨玄到北疆的所有过往被刘擎一点一滴的回想起来。 曹颖,那个谋士竟然心甘情愿跟着杨玄来到太平那座罪恶之城。 见过几次的怡娘,看着冷清,隐隐有些孤傲的气息,出身定然不凡。 还有南贺,看似不显山露水,但却格外沉稳。能掌控大军,却不会抢了杨玄的风头,低调的令人几乎不会关注此人。 这等人,才是真正的大将之才! 娘的,哪有大将来投奔一个县令的道理? 黄林雄和那群大汉的来历更是疑点重重,如今想来,他们更像是护卫! 没错! 每次杨玄出行,黄林雄那伙人护卫的格外严密。 规格太高了! 小崽子是谁的儿孙? 宗室的谁? 皇室这些年没听闻有私生子啊! “皇族?” 杨玄点头。 刘擎放下茶杯,脸颊抽搐,“老夫……兴许不该问。不过,若是不问,老夫一直弄不清你的来历,难免会分神。 你是谁的后裔?宣德帝当年不算洁身自好,可你年纪对不上。 是了,你的年纪……” 他在算。 算一算的停住了。 因为,他算到了一个人。 不,是一位帝王。 神啊! 老夫莫非是在做梦? “你,子泰,你今日莫非喝多了?” 刘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俯身,伸手去触碰他的额头。 杨玄举手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开口道: “先父谥号,孝敬皇帝。” 第758章 权力怪物 刘擎俯身看着杨玄,手停在他的额头之前。 “你说什么?” 他只觉得脑海中在嗡嗡作响。 小崽子是在哄骗老夫。 不,他是在逗乐,逗老夫。 狗曰的! 该收拾了! 忽然,他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的闪过一个念头。 “黄林雄那数十大汉,配合默契,修为了得,此等人,非贵人不得用。他们是谁?” 所谓贵人,自然不会是什么豪强或是高官。 一个雄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拱手。 “虬龙卫统领林飞豹,见过刘公!” 刘擎脑海中的杂音消失了。 整个大脑中一片空白。 本能的说道:“虬龙卫,孝敬皇帝当年的护卫。” “正是。当年陛下令我等蛰伏于长安城中,等待郎君出现。” 虬龙卫散于长安城中,等待郎君出现,那个孩子…… 刘擎呼吸急促,“你姓杨!” 杨玄颔首,“之前是。” “杨略!” “对!” “南方!” “元州!” “他人呢?” “镜台穷搜天下,他避在南周。” 难怪他这般急切的升迁,急切的想掌握北疆的一切。 杨玄起身,他知晓刘擎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今夜大概率会失眠。 他转身出去。 林飞豹拿出一个牌子,刘擎看了一眼。 虬龙卫! 三个字苍劲有力,他机缘巧合见过孝敬皇帝的墨宝,这三个字正是孝敬皇帝的亲笔。 他想到了怡娘! 那个女人气质非凡,他偶尔也琢磨过,却琢磨不透。此刻一切揭开,他恍然大悟。 那不就是宫中的女官吗? 唯有宫中的女官方有这等气质。 “子泰!” 杨玄没回头,“刘公反过来念念。” “太子……” 刘擎身体一震。 拱手。 莫名的鼻子一酸,开口。 “见过殿下!” 杨玄站在门外,看着澹澹的云,蓝蓝的天,“终于还是开始了。” 晚些下衙,刘擎回到家中,依旧神不守舍,老妻怀疑那个女子又来勾搭他,赶紧去询问随从。 “没,阿郎身边连苍蝇都是公的。” “呸!” 老妻心中一松,给刘擎弄了好菜。 “拿酒来!” 刘擎喝了个半醉。 子泰,太子…… 曹颖,怡娘。 杨略。 林飞豹。 他坐在床榻上,看着梳妆台前的妻子庄氏,说道:“一个人受了欺凌,想复仇。老夫恰好能帮他。你说帮不帮?” “当然要帮。”庄氏一边把头饰解下来,一边说道。 “若是失败,会被牵连。” 刘擎摸着腰间玉佩,脑海中想着的是当下的局势。 皇帝依旧有大义名分,长安大军囤积……北辽在盯着北疆。 难啊! 庄氏把发簪放在首饰盒中,起身过来,蹙眉道:“往日你遇到这等事不会犹豫,今日为何?难道是……那个女人?” “老夫怎会不帮,只是……” “只是你心中忐忑,不知晓此事成败,所以才要问我!你这毛病多少年了!就不能改改?” “若是事败……” “那又有什么?不做亏心一辈子,做了心中舒坦。事败事败,人一辈子不就是时常失败吗!” 是啊! 人一辈子不就是时常失败吗? “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庄氏坐下。 刘擎不是犹豫踌躇,而是被那个消息给冲击的懵逼了,需要一个人来开解。 此刻脑海中的思路渐渐理顺。 他伸手揽住了妻子略显臃肿的腰。 老夫老妻了,十天半月才敦伦一次。上一次敦伦还是三天前,所以庄氏觉得古怪,“你……” “老夫,欢喜!” 半晌,庄氏喘息,“你这是吃回春丹了?” “放屁!看招!” 半晌,庄氏喘息,“继续!” “哎哟!老夫的腰!” 半晌,刘擎低头,“老夫,困了。” 庄氏怒,“是不是被那个女人掏空了?” 刘擎,“老夫今日已是鞠躬尽瘁了!” …… “我给他说了。” 杨玄召集了曹颖和怡娘,说了此事。 “刘擎站在郎君一边,早已被长安视为一伙儿的,所以,无需担心他会翻脸。不过,还得要看他是否畏惧。”曹颖挠挠头,“毕竟,不小心便是全家抄斩的结局。” “伪帝父子阴狠,这些年就没停下过清洗陛下的人。若是事败,整个北疆将会腥风血雨。”怡娘有些欢喜,“这便是投名状啊!” 当初杨玄令她和曹颖缴纳投名状,二人去杀了何氏的护卫统领。 这一招,确实是好用。 二人想到了此事,不禁有些尴尬。 “刘擎我有把握。”杨玄说道:“我在想韩纪,想了许久,终究觉着太急切了些。他那里,再等等。” “郎君所言甚是。”曹颖说道:“韩纪那边再等等。” 杨玄点头,随后曹颖告退。 怡娘看着杨玄,“郎君莫要操劳太过,须知许多事得一步步来,急不得。” “我知晓。”今日刘擎也说了,过去他急的如同是热锅上的蚂蚁。 “老曹那边,多少有些怨言。”怡娘说道。 事儿,真的不少啊! 杨玄揉揉眉心,“我会寻他说说。” “他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自视太高。”怡娘隐晦的提醒了一下。 “我知道。” 杨玄回到卧室,周宁已经睡下了。 他小心翼翼的从边上摸上去,早晚天气微冷,他躺下,把薄被盖上。 哎! 忙碌一天,此刻浑身放松,太舒坦了。 身边的妻子在装睡。 杨玄闭上眼,想着当下的局势。 长安的打压对于北疆而言是坏事,但对于他来说,却是及时雨。 打压的越狠,北疆军民就越恨伪帝。 他有些小兴奋。 侧身,探手。 “大晚上的啊!”周宁不装了,睁开眼睛。 “如此良辰如此夜啊!阿宁,不该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 “给阿梁增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可是已经晚了!” “好饭不怕晚!” “真的晚了!” “什么意思?” “它来了。” 杨玄颓然。 妻子的亲戚来了,睡觉。 第二日醒来,杨玄伸手摸了个空,心中也跟着一空。 他没睁眼睛,“阿宁!” “嗯!” 周宁坐在梳妆台前,“该起了。” “阿梁不起我不起!” “阿娘!” 大清早,阿梁的喊声充满着生机。 “哎!” 郑五娘把阿梁放进来,富贵在外面摇尾巴,想跟着小主人一起进来,却被门槛挡住了,急的打转。 “富贵!” 阿梁是个讲义气的,回身叫它。 郑五娘把富贵放进来,一进来,富贵就开始撒欢,跑到床前,两个爪子扬起,想上床。 杨玄侧身,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富贵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尾巴摇的越发的欢快了。 “阿耶!” 阿梁也趴在床边,好奇的看着他。 一人一狗,并肩趴着,很是有趣。 杨玄摸摸他的脑袋,“阿梁,早啊!” 阿梁在攀爬,吭哧吭哧的。 双手按住床榻边缘,小腿努力撇开,搭在床边,小身子发力。 “哎!” 阿梁脑门子都在用劲,可力气太小,上不去。 杨玄摆摆手,示意周宁不要来帮忙,他就这么看着儿子在努力攀爬。 许多人说三岁看老,三岁孩子什么秉性,大致以后就很难改了。 他想看看儿子的性子。 “哎!” 阿梁一次次的努力,可却差些意思。 “哎!” 他小脸蛋都涨红了。 就在这个时候,富贵跑到他的身后,用力一撞。 阿梁加把力,一下就翻了上来。 然后快乐的在床上打滚。 杨玄看了一眼富贵,笑了笑,“好!” 不缺毅力,这一点令他很满意。 他会打下江山,等到阿梁时,这个天下应当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事了。阿梁需要做的是守成,一点点的改变大唐。 富贵的帮衬让他想到了曹颖等人。 “一个好汉三个帮!” 杨玄起床,“来人。” “郎君。”言笑进来。 杨玄指指富贵,“早上让厨房给富贵做一顿好的。” 周宁梳妆完毕,“子泰你不是说人吃什么,富贵便吃什么,这是为何?” 在小河村时,村里的人养狗,基本上是人吃剩下的食物,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组成了狗食。 但许多时候,人都不够吃,所以狗在村里满世界乱窜,寻找食物。 杨玄说道:“有功必赏!” 他的儿子,以后必然需要人来帮衬。 渐渐会有自己的势力。 然后…… 杨玄莫名想到了当年帝后和孝敬皇帝之间的关系。 猜忌! 他俯身抱起阿梁,说道:“咱们爷俩,要好好的。” 他只是有感而发,可阿梁却大声叫嚷,“好!” 杨玄一怔,用力亲了他的脸蛋一下,“好!” 父子二人相对笑了起来。 一个欢喜,一个无邪。 周宁走过来,“欢喜什么?” 杨玄也说不清,就是一种莫名的欢喜。 他希望这种情绪能持续下去,直至自己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他揽住妻子的腰,轻声道:“许多时候,人要学会抉择。我不想做一个被权力控制的怪物。” 周宁看着他,“那就不做!” “好!” 一家三口在晨曦中笑的很欢喜。 距离桃县十余里的一个村子里,宁城公主走出了昨夜借宿的农舍。 侍女跟着,“公主,再歇息一日吧!” 宁城公主摇头,“歇息了许久了,这些年,一直在歇息。该走了,去见见那个蠢货。” 侍女莞尔,“那可是廖中丞。” 宁城公主摇头,上了马车,“出发!” …… 早上杨玄先去了节度使府。 “子泰来了。” 老刘一脸云澹风轻。 只是,鼻梁为何有半截青肿? “刘公,你的鼻梁……” 刘擎叹道:“昨夜撞到了床边。” 昨夜庄氏突然醋意大发,逼着他说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抓挠了他几下,不小心一额头撞到了他的鼻梁。 那个悍妇,定然是故意的! 刘擎摸摸鼻梁,痛的眨眼。 他干咳一声,“子泰,中丞那边,该去说说了。” 以前他不知晓杨玄的身份,觉得廖劲在一日,就能为杨玄分担压力一日。 可现在他知晓了杨玄的身份,觉得廖劲早些走更好。 廖劲回长安养病,北疆军民自然而然的就会把杨玄视为节度使,威权渐渐凝聚。而且廖劲不在,杨玄也少了掣肘。 皆大欢喜不是! 杨玄摇头,“再等等!” “等什么?”刘擎轻声道:“此事越早越好。子泰,要学会杀伐果断啊!” 越早,越利于杨玄竖立威权。越早,越有利于杨玄掌控北疆! 要讨逆,要掌控一方势力,必须要学会杀伐果断……另一个世界的孟德兄就是典范。 “我在乡下长大,从小,谁对我好,我都记得。直至现在我都还记得邻居曾给了我一张饼。 大业需要杀伐果断,但廖劲也曾帮衬过我。不说恩情,至少也是情义。 若是要用泯灭情义才能换取大业的成功,那么……” 杨玄指指自己的胸口,认真的道:“我宁可回小河村,重新做一个猎户!” 稍后,他一人到了廖家。 清晨,院子里看着有些孤寂。 廖劲就坐在屋檐下,嵴背靠着木柱子。 晨光洒在庭院里,草木渐渐枯萎,就如同他此刻的身体。 鸟儿在屋顶清脆的鸣叫,带来了一抹生机。 廖劲有些呆滞的看着院子,脑海中都是过去的回忆。 “阿郎,杨副使来了。” “哦!” 廖劲抬头,就见到了站在庭院中的杨玄。 “见过中丞!”杨玄行礼。 “子泰啊!”廖劲笑了笑,“怎地来了?” 这话有些酸,也有些尖刻。 杨玄笑道:“秋高气爽,我来看看中丞。正好,有些麻烦事还得请教中丞。” 管事在边上看到廖劲的眼中一下就多了神彩。 随即,杨玄就几件公事请教廖劲。 “有官员拿了公中一百钱,过了十日归还,一些人说要处置,一些人说钱少,且那人自行归还了,可见只是借用,并非贪墨……” 这是小事。 杨玄特地把此事拿出来,便是要为廖劲营造出一种优越感——这小子,果然没出息,连这等事儿都处置不好! 老夫该教导他一番才是! 廖劲摇头,“此事别手软,要果断,否则下面的官吏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此次一百钱,下次便是一千钱。 这次是十日归还,下次是一去不复返。 不能开这个头!千万别手软……” 他说的面色红润,说的声若洪钟。 几个问题请教完,杨玄说道:“秋高气爽,中丞也该出去看看才好。” “秋高气爽……”廖劲一怔。 从受伤以来,他甚至连家门都没走出去过,算是自我封印了。 “城外的树叶泛红了。”杨玄微笑。 廖劲眯眼,看着他出去,脑海中泛起了一个场景。 那年,长安。 也是秋季。 那个少女站在树下,泛红的树叶飘落…… 人比红叶,更为娇美。 “备车!” 廖劲出行了。 城外有片树林,每逢秋季,红叶飘落,是北疆一景。 就在官道旁。 廖劲的马车缓缓出城,顺着官道而行。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在十余侍卫的护送下,冲着桃县而来。 第759章 老夫负了你 秋高气爽,收获在即,农人在家磨镰刀,养精蓄锐。商人在准备货物,准备迎接丰收后的一波消费狂潮。 还有一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去城外郊游。 红叶纷飞中,举杯畅饮。你作诗来我唱和,何其快哉! 人生无趣,自己要学会找乐子啊! 马车缓缓而行。 车帘被掀开,挂在了挂钩上。 宁城公主看着外面的沃野。 一片金黄色的麦浪中,农人负手在田埂上缓缓而行,左顾右盼,彷佛麦浪便是他的大军。 宁城看到了那些农人的喜色,不禁笑了。 “人人都说北疆苦寒,不适合人居,可你看看那些农人……只要有大唐人在的地方,就宜居!” 侍女说道:“公主睿智。” 宁城公主一怔,“这话,是当年大兄说的。” 孝敬皇帝在时,对弟妹极为亲切宽厚,至今想来,令宁城不禁怀念。 “大兄说,大唐人勤劳,哪怕是在荒漠之中,亦能找到存身之道。渐渐繁衍生息,那地方就成了繁华之地。这是我中原人的本事,独步天下!” 侍女说道:“可惜了陛下。” 宁城叹息,“可不是。若是大兄还在,这个大唐,何至于此!” 按照辈分,她是李泌的姑母。若非她不愿意,遁入方外,此刻就该是正儿八经的大长公主。 几条狗冲了过来,冲着他们一行咆孝。 宁城莞尔,“这狗,也爱热闹。” 一个老农追过来,把群狗驱赶过去,然后行礼,“得罪贵人了。” 宁城颔首,“无碍!对了,最近北疆如何?” 老农没敢看她,“最近……好着呢!赫连峰败逃,桃县那边杨副使说了,只管种地。” “日子可还好?” 长安的舆论圈对北疆不大友好,总是说这边穷山恶水,百姓蛮横狡黠。 “还好,这两年啊!比前些时候好多了。” 老农很是诚恳,宁城对北疆的印象一下就扭转了,“前些年很差吗?” “哎!前些年啊!北辽猖獗,咱们也不敢出城耕种,饱一顿饥一顿的。” “长安不是每年都拨付钱粮了吗?” “贵人不知,那些粮食大多都是坏的,吃了容易坏肚子,还有吃出毛病的。 可不吃又饿得慌,于是自家粮食就给妻儿吃,咱们就吃那些毒粮食。 嘿!毒粮食! 咱们就想不通,这长安把咱们都毒死了,可有好处!” 宁城心中一惊,“竟然如此?可给长安说了吗?” 老农忍不住讥诮的道:“长安?长安那边哪会管咱们的死活。陛下整日在梨园睡儿媳妇,美滴很!” 他觉得不对,赶紧请罪,“小人妄言了。” 宁城摇摇头,“无碍。走吧!” 马车缓缓而去,老农目送,直至看不到了,才回去。 几个农人看着他笑,有人说道:“你这老汉,装什么农人?这是想湖弄贵人呢!” 老农干咳一声,“贵人?贵人都吃肉,人肉!” 他寻到了自己的马,绕道疾驰。 半道遇到了包冬一行。 包冬是接到了宁城公主到来的消息,出城来打探。 老农便是他的手下,“见过主事。先前小人遇到了宁城公主。” 包冬如今手下一批人,专职宣传,还挂了个主事的职位。 老农便是他的手下,今日正在城外巡查,四处给农人们宣传副使大人对他们的牵挂。没想到遇到了宁城公主,就积极主动的去忽悠了一把。 他把宁城公主的一言一行说了,包冬摸摸下巴,老农心中忐忑,担心自己应对有误。 “下次遇到这等事,你该说,北疆对长安感激不尽。” 老农不解,“可天下人都知晓,北疆对长安不满啊!” 包冬叹息,“许多时候,抱怨不如隐忍。越是隐忍,外人就会越觉着你委屈,且顾全大局。 他们会想,是什么让咱们受了委屈还得隐忍,想一想的……你想到了什么?” 老农脱口而出,“陛下!” “这便对了!”包冬说道:“许多时候,你想抱怨谁,无需说出来,最好的手段便是让别人自行想出来,你要做的只是诱导,明白?” 老农心悦诚服,行礼,“主事若是去长安,怕是也能做个宰相。” 包冬打个呵呵,“长安,耶耶不稀罕!” 他回身,“马上去禀告副使,就说宁城公主来了。” 皇帝的姑母来了! 好歹,要出迎一下。 杨玄接到消息也愣了一下,“让赫连燕来。” 赫连燕急匆匆来了。 气喘吁吁的,还顺势拍拍凶。 这娘们,狐媚惑主! 杨玄把目光从颤颤巍巍的高处移开,“长安那边的消息中,可有宁城公主的?” 赫连燕见老板并未盯着自己的高处,心中有些小失落,“有的。宁城公主当年与廖副使有交往……” 随着赫连燕的讲述,杨玄叹道:“老廖这是太好面子,以至于蹉跎半生。” 可她来作甚?杨玄一怔,赫连燕说道:“宁城公主在长安出家,此次来北疆,怕是为了廖劲。” “这是老了老了,想来毒打负心汉?”杨玄坐不住了,“走,出城看看。” …… 清晨,树林中空无一人。 地上红叶零散,风一吹,四处飘飞。有的红叶飘到了边上的小溪中,跟随溪流缓缓东去。有的红叶落在地上,跟着风在地上翻滚。 廖劲被人架着下了马车,有人弄来椅子,廖劲坐下,几个随从抬起特制的椅子,一路走到了树林前。 “停下。” 廖劲令人把自己放在了一棵大树下。 他伸手拍拍树干,仰头看着树冠,说道:“雄心壮志皆成空。” 他也曾踌躇满志的憧憬着自己统御北疆的场景,可一次刺杀却让这一切成空。 壮志凋零,令他惆怅。 如今杨玄执掌北疆,他的地位越发尴尬了。 若说刚开始他留在北疆是卡位,在杨玄弄死田晓带来的那些好手,和长安正式翻脸后,卡位也成了多余。 人老了,没事儿做,就会怀念。 他拍着树干,想到了当年。 那时候他年轻,刚进军中时,意气风发,就想做出一番大事业。军中同袍桀骜,笑话他的志向,有人更是讥讽他。 他用一杆马槊打遍军中,号称无敌。随即引来上官关注,一路升迁。 那时候的长安啊! 廖劲微微摇头,笑着想到了那时候。 意气奋发的他得了休假就出去逛,曲江池,各个坊中,甚至城外的村子,都留下过他的足迹。 一次,他出行,在曲江池和人发生冲突,有人出来相劝。那时候的廖劲得瑟,不肯饶人,劝说的那个年轻人就嘲讽他,说他没有肚量。 二人一番争吵,廖劲说肚量肚量,耶耶满肚子的酒量,可敢一试? 试试就试试。 二人寻了地方拼酒,一边喝一边斗嘴,渐渐的,竟然有些投契,于是便约了下次出来再聚。 就这么一次两次的聚会,直至那年秋天,二人来到了城外的树林中,那人的帽子被树枝挂落,廖劲捡起来送过去,为他戴上。 他无意间看到了自己好兄弟的耳垂上竟然有孔洞! 再低头,好兄弟的胸肌比自己的还发达…… 我封号宁城。 好兄弟袒露身份,廖劲别扭的装不屑。 宁城说自己是如何混出宫中,又说他是如何的蠢笨,竟然一直没发现。 他反驳,二人继续斗嘴…… 情义就这么一点点的蓄积着。 要想尚公主,两条途径,其一是富贵闲人,如此活的自由自在。其二是皇帝想用公主来拉拢谁,如此,驸马不是才华横溢,就得是战功显赫。 宁城说她有办法,可廖劲正值意气风发的年龄,说要用战功来迎娶她。 ——我会带着满身伤痕和军功出现在你的眼前。 这是男儿的承诺。 宁城选择支持,二人商议,以五年为期。 廖劲没看到心上人眼眸深处的暗然,欢喜的走了。 这一去,关山万里。 这一去,便是流年。 五年中,他回过长安,但当时并未立功,羞于见心上人。 再度回到北疆,他奋勇拼杀,悍不畏死,博得了北疆勐将的美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北辽那边针对他设下了一个圈套,重重围困。廖劲带领麾下反复冲杀,终于杀出重围,可也身负重伤。 五年期到了,他恨不能插翅飞到长安,可却只能躺在床榻之上。 他写了几封信,可没地方投送。 难道还能让信差把书信送进宫去? 公主和外男私下勾搭,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不容易养好伤,廖劲迫不及待的赶赴长安,可到了长安,却接到了一个噩耗。 ——公主出家了,说,此生不嫁人! 廖劲拍着树干,“当年老夫哪怕厚着脸皮去闯闯道观也好啊!” 但心高气傲的他,却选择了回归北疆。 回归后,他娶了妻子,生了孩子。 可他并不快活。 心中一直有个东西梗着。 若是能回到当年,他会选择硬闯皇家道观! “常宁!” 廖劲看着树干,恍忽间,那个少女依稀站在前方,巧笑倩兮,“我封号常宁,耶娘都喜欢我。你以后不许欺负我!” 他缓缓道:“好!” 但,老夫负了你! 吱呀! 有马车停住。 “公主,这片林子好漂亮!” “嗯!我看看。” “公主小心!” “谁?”廖劲的随从护卫们拦截了来人。 随即,散开。 “你在看什么?” 廖劲没回头,身体在颤栗,“看那年。” “那年,你说过,要带着一身伤痕与军功来迎娶我,可你没来。” 廖劲双眼模湖,“是。老夫当时重伤,能骑马时,便带伤赶赴长安。到了长安,老夫得知你出家为女冠,一气之下便返回北疆……” “那一年,宫中大变,耶娘中毒倒下,说是大兄下的毒,随后大兄被鸩杀。 我惶然不安,两边安抚。 大兄去了,耶娘也渐渐大好……可性子却渐渐变了,越发的无情。 他们给我看中一人为驸马,我不肯,便被禁足…… 后来我得知宫中正在准备我的亲事,便用剪子把头发全数剪了,以死相逼,出家为女冠……” 廖劲的身体在颤抖,“老夫……老夫……” “我一直在等着你!” “老夫……” 廖劲勐地回头,身体从椅子上跌落地面。他努力抬起头,看着那个头发斑白的女子。 依稀,能看到当年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心口剧痛,羞愧难当,“是老夫负了你!” 常宁缓缓走来,“你有傲气,我也有。两个骄傲的人,注定走在一起会生出许多龃龉。 所以你不来,我也不去。 这些年,我断断续续听闻了你的不少消息,成亲,立功,北疆悍将,北疆副使…… 你立功了,却与我无关。” 廖劲老泪纵横,“老夫……对不住你!” 杨玄带着人赶到,见到这个场面,他和包冬面面相觑。 赫连燕说道:“郎君,廖中丞怎地像是个负心汉?” 杨玄摆摆手,带着人避在一边。 常宁走到廖劲的身前,“我这些年一直心有不甘,不是说对你不舍,而是,我一直在想,我当年那么决绝与耶娘闹翻,值当吗? 我常说,为了这么一个没勇气的男人,不值当。 可拿着经文时,我又心有不甘。 后来我才知晓,那是执念。这个执念不去,我心难安。 所以,我来了。” 廖劲低下头,“你杀了老夫吧!” “我不杀你!”常宁说道:“我要你大声喊,我猪狗不如!” 廖劲毫不犹豫的抬头,“老夫猪狗不如!” 常宁看着他,“我听闻你瘫了。” 廖劲趴在地上点头,“腰以下无法动弹。” 常宁看着他,“你欠我的!” 廖劲点头,“是。” 是他把那个娇俏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道姑,误了半生。 “那么,你跟着我走!” “好!” 常宁转身走向马车。 廖劲双手撑着地面,也不说调动内息,就这么撑着跟上。 常宁越走越快,突然止步,侍女跟上。 “公主。” “扶着他。去,扶着他!” “是。” 侍女叫人去帮忙,自己无意间却发现,常宁泪流满面。 廖劲上了马车,杨玄忍不住策马窜出来,“中丞,你去哪?” 廖劲满头大汗,在马车上挥手,“老夫走了,再不回来了!子泰,保重!” 边上坐着常宁公主,她看了杨玄一眼,看到眼睛时不禁一怔,“那双眼……” “常宁!”廖劲刚开口。 “闭嘴!” “好。” “常宁。” 马车渐渐远去…… 大乾十年秋,北疆节度使廖劲跟随常宁公主赴长安,半道而逝,临去前说:“此生负你,来世做牛做马,任你驱策。” 常宁公主把他葬在当地,那个叫做娃儿坡的地方。她令人在娃儿坡修建道观,留在当地修行。多年后逝去,当地人为她立庙,每每求姻缘灵验,香火旺盛。 第760章 多好的一群劳动力啊 廖劲走了。 丢下官职不顾,跟着常宁宫主走了。 “那是郎君的姑母。” 怡娘抱着阿梁,轻声说道,“当年在宫中时,陛下对她很是爱护。可惜了,被廖劲这个蠢货给误了终身。” 怡娘大概是想说男人都没好东西,但看看杨玄,终究忍住了。 廖劲一走,节度使府后面就空出来了。 “重新修整一番。”杨玄把事儿交代下去,自己忙着去巡查。 秋收在即,北辽斥候在蠢蠢欲动。 甚至小股马贼也在盯着,就等着麦收后来抢一把。 没粮食,马贼就是乞丐! 杨玄策马,带着数百骑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今年是个好收成。” 阳光不错,官道两侧的田地上,到处都是农人在收割。 连孩子都在帮忙,狗也四处乱窜,彷佛自己很忙。 杨玄下马,走了过去。 “是副使!”一个农人欢喜的道。 农人们纷纷直起腰来,杨玄笑道:“收割的时候,就算是帝王来了,也得帮忙,镰刀。” 乌达递上镰刀,杨玄弯腰,左手握住一把麦秆,右手挥动。 唰! 锋利的镰刀轻松割断了麦秆,吓了杨玄一跳。 这也太锋利了吧! “这谁买的?”他抬头问道。 乌达说道:“是长安那边卫王令人送来的,说是卫王亲手打造。” 老贼说道:“小人寻人看过,说是百炼钢。” 百炼钢做镰刀…… 杨玄继续收割。 直至把一块田地收割干净。 抬起腰,他发现周围的农人都在看着自己。 “副使好农活!”一个老农说道:“这做过和没做过的,咱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杨玄说道:“当年在乡下,我六岁跟着大人下田干活,十岁后,就和大人一般,收割,拍打,事事都做。所以我知晓啊!这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要珍惜。” “副使竟也是苦日子出身的?”有人讶然。 比你们都苦! 杨玄笑着问道:“今年丰收,明年敢不敢多种些?” 农人们沉默了,一个妇人胆子大些,走出来说道:“这力气不用也没地方去,不如种地……” “力气还能用在女人的身上啊!”有人猥琐的说。 随即被身边的老农拎着鞋子追杀。 杨玄微笑,“继续说。” 妇人说道:“就是担心北边的北辽人,副使,奴就想问问,明年北辽大军会不会南下?” “是想问咱们北疆军能否抵御北辽军的侵袭吧?” 杨玄笑着回身,“这个问题我不答,让将士们来说!” 他指指随行的一个队正。 赵永没想到副使会让自己来回答,他大声的道: “北辽人要想践踏北疆的庄稼,就得先从咱们的尸骸上,踩过去!” 杨玄颔首,“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百姓辛苦劳作养活了北疆军,那么,北疆军该如何回报?” “杀敌!” “护卫家园!” 将士们大声说道。 杨玄心中一动,心想,军中的思想教育也得抓紧啊! 哒哒哒! 马蹄声从前方传来,一队斥候正在往桃县方向疾驰。 乌达带着人拦截,“副使在此!” 一个队正被带过来,行礼,“副使,内州北辽军来了一队游骑。” 杨玄正想着给这些农人吃颗定心丸,笑道:“正好闲着无事,走!” 哒哒哒! 数百骑远去。 农人们呆滞。 “北辽人来了!” 有人在滴咕。 一个老农喊道:“赶紧收割,运走,不留一点给北辽人。” “快些,别等北辽人杀来了,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气氛骤然紧张,农人们开始忙碌,疯狂收割。 打闹的孩子也懂事的跟着大人干活,收拾东西。 连那些跟随主人来地里的狗都乖了不少,聚在一起,看着北方。 北方。 那是北疆的梦魔! “快,运回去!” 一车车麦子被拉回去。 可地里还有不少。 大车回来时,竟然带来了不少老人。 “阿翁,你怎地来了!” “老夫还不老。” 老人们也加入了收割队伍中。 每个人都面色严峻,连最爱开玩笑的人都闭嘴不言。 哪一年北疆都少不了被北辽铁骑侵入,防不胜防。这些北辽人针对的便是农人。 杀死农人,焚烧践踏庄稼,烧毁村庄……一切都是为了削弱北疆的实力。 哒哒哒! 马蹄声密集传来,农人们身体一僵,缓缓抬头。 妇人们面无人色,一旦北辽人来了,男人会被杀死,而她们会被掳走,从此生不如死。 “大郎快来!”妇人们在喊孩子。 一个老农侧耳倾听,“嘘!” 众人沉默。 老农闭着眼。 “好像是……欢快?”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 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是杨字旗!” “是副使回来了!” 数百骑归来,杨玄勒马,指着前方,“老二!” “在!”王老二出场,身后两个长老背着鼓鼓囊囊的麻袋。 杨玄说道:“拖着过去!” “领命!” 一颗颗人头被绳子穿着,王老二带着一队护卫开始疾驰。 哒哒哒! 马蹄声轻快,拖着后面的一串人头,就像是游行似的快活。 一个半大小子跑到官道边,欢喜的回头喊道:“阿耶,是人头!” 正在忙碌的农人们纷纷跑过来。 战马就从眼前掠过,后面的一串串人头在尘土中翻滚,一个个龇牙咧嘴的。 一颗人头碰到了地面的凸起,勐地蹦起来,随即重重落下,砸在了地上。几颗牙齿飞溅在地上,被后续的马蹄踩入地下。 这便是方才令农人们畏惧的北辽游骑!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此刻他们的脑袋却在北疆的土地上反复摩擦。 农人们缓缓看向杨玄。 那个妇人惊叹道:“副使,说到做到!” 杨玄策马缓缓而来。 农人们情不自禁的低头,行礼。 “无需多礼!” 杨玄颔首,说道:“让他们拖着这些人头去各处转转,给百姓吃颗定心丸。” 哒哒哒! 马蹄声传遍各处,一起的还有那些面目全非的人头。 他们带去了北疆之主的意志:谁来,谁死! …… 长安和北疆翻脸了。 包冬带着人在四处奔走。 田间地头,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今日是个农人,明日是个商人,后日…… 某家青楼中,嫖客包冬在大堂内骂骂咧咧的,“狗曰的,说是没弄死副使,长安那边不高兴,要准备断了咱们的钱粮呢!” 几个嫖客正在歇息,闻言,老鸨愁眉苦脸的道:“那可怎么办哟!” 一个嫖客说道:“长安那边一直在想着换个节度使,换个听话的,可听话的他不管用不是。” “可不是,上次那个张楚茂有个屁用,领着大军出征,被北辽人的前锋一击即溃,呸!比耶耶都快!” 老鸨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等人才是青楼的恩客啊! 脱衣穿衣,中间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此,每日一个女妓能接多少客人? 但现实的问题让她打断了思绪,“咱们北疆的粮食可不够吃,若是长安不给,咱们吃什么?” “狗曰的,整日就知晓在梨园嬉戏,把天下当做是什么了?” “当做是儿媳妇了吧!” “哈哈哈哈!” 帝王德行有亏,便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谈。而维系尊严的只是权力,和千年以降对皇权的畏惧。 包冬成功挑起了对皇帝的不满,随即遁去。 他去了节度使府,把各处百姓对北疆现状的反应禀告给了杨玄。 “大多愤怒,也有人对副使有怨言,那等人,多是没出息的。” “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谁能给他们安稳日子,他们便跟随谁。”韩纪说道。 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他看了包冬一眼,以前宣传这块他兼着,现在包冬进了节度使府,这一块就没了。 权力总是不嫌多的,但韩纪提醒自己,莫要被权力遮蔽了理智。 廖劲走后,整个节度使府的风向骤变,文武官员对杨玄的的态度越发的恭谨了。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长安的粮食不会再给了,以北疆当下的耕地,明年的缺口多大?” 刘擎摇头,“大的很!” 大的我心疼! 韩纪说道:“还是得多开荒。不过百姓有顾虑。” “我知晓,开荒辛苦,且投入了种子,投入了精力,到时候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家子要饿肚子嘞!” 杨玄眯着眼,“能开荒的地方在北方,那边远离了城池的保护,一旦北辽人来了,逃都逃不掉。农人的顾虑,大致是这两样。” “有些麻烦。”刘擎说道:“总不能让军队去保护他们耕种吧?那太不像话了,且军队打散出去,容易被偷袭,还会疏于操练……” 韩纪说道:“那些豪强都说了,明年准备看副使的笑话。他们会减少出售粮食……” “办法,总是有的。” 杨玄说道:“北疆有些无所事事的人,找不到事做,集合这些人,去开荒。” “是,不过,依旧不够。”韩纪说道。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军中淘汰老弱,取两万人开荒!” “军队开荒?”刘擎说道:“没这个先例啊!会影响士气!” “没有先例,那我就给这个大唐整一个!”杨玄目光平静,“照做!” 南贺起身,“领命!” 众人相对一视,韩纪说道:“两万军队开荒,那得多少亩地?收成得有多少?” 众人眼前发亮,看向杨玄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和另一个世界早早就出现军垦不同,这个世界的军队豪横,乱世没钱粮,那便去抢掠,去抓俘虏来种地。 军队种地,不存在的! 杨玄继续说道:“俘虏修路之余,也参加垦荒。” 他起身,指指脑袋,“万事,办法总比困难多。要放开思路,别被那些所谓的先例所限制住。” 众人起身,“领命。” 杨玄看着众人,“过一阵子正是烧荒的好时节,令各地官府要妥善组织,妥善管辖开荒事宜,只可鼓励,不可压制。但凡谁阻碍开荒,一律拿下,严惩!” “领命!” 轰然应诺中,杨玄出去。 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姜鹤儿说道:“记录。” 姜鹤儿拿出册子和炭笔,偏头看着他。 “以军队开垦耕种,名曰……屯田!” “屯田?” 姜鹤儿看了杨玄一眼,少女的眼中多了神彩,随即用力记录下这两个字。 另一个世界里,从汉文帝时期开始,屯田就成了养活军队的利器。而把这个手段发扬光大的却是曹老板。 东汉末年分三国,军阀们杀的眼珠都红了,堪称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人口少的可怜,每年农人耕种缴纳的粮食压根就养不活军队。 为了获取粮食,也是为了缓和矛盾,曹操便令屯田,才有了曹魏威压吴蜀的后来。 南贺去了军中,传达杨玄的命令,随即江存中等人开始淘汰老弱。 杨玄去了国子监新山门视察。 “见过副使。”门子行礼。 “掌教可在?”秋风阵阵,送来了笑声,杨玄看去,看到宁雅韵和一群教授在工地那边说话。 再仔细一看,那些扛着木头飞奔的,不就是玄学子弟吗? 杨玄过去,钟会先发现了他,“子泰来了。” 安紫雨笑道:“廖劲走了,如今他忙的不可开交,咦!看着多了威严。” 在宁雅韵的眼中,杨玄姿态依旧,“子泰依旧如故,只是你等看他时,会不由自主的给他加一顶叫做北疆之主的帽子。 随即,北疆之主的权力也根植于你等的心中,自然会觉着他多了威严。” 戒尺在指尖翻转呼啸,安紫雨平静的看着宁雅韵。 宁雅韵干咳一声,“老夫也是如此。” “掌教,司业,怎地让弟子们也来了?”杨玄近前问道。 宁雅韵甩了一下麈尾,“修炼修炼,修的功法,但一切目的皆是为了修心。要想修心,先得吃苦。” “这话怎么说?”杨玄问道,他看到那些娇滴滴的女弟子也在扛木头,不禁眼皮子一跳。 “人生而苦!” 宁雅韵言简意赅的说。 杨玄点头,“有生皆苦!” 二人相对一笑,杨玄说道:“秋收了,也该祭祀了,玄学这边先抢一个祭祀的地方出来。” 秋收祭祀,这是北疆的规矩。 临安那边没法回去了,杨玄令人打造了牌位。此次祭祀的范围更广阔一些,是整个北疆战殁的将士。 宁雅韵看看助教们。 多好的一群劳动力啊! “好!” 第761章 屯田 一国的根基是什么? 民以食为天。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战争能凝聚一个国家与群体的意志。 这个观念杨玄体验的最为深刻。 当初他在太平县时,有敌人入侵,太平军民言必称我太平如何如何;等听闻敌军入寇陈州时,太平军民言必称我陈州如何如何;等听到北辽大举入侵北疆,他们言必称我北疆如何如何…… 当整个大唐面临强敌时,那些太平军民又会称我大唐如何如何。 这就像是一个动员令,当感受到一地危机时,军民会为一地忧虑,当整个国家陷入危机时,地域概念就被忽略了。 时日长了,国家与民族的概念才会深入人心。 所以,廖劲走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儿是屯田,第二件事儿便是祭祀。 国子监的新山门正在兴建,杨玄说了自己的需求后,随即闪人。 人还没出大门,就听后面教授们在哀嚎。 “什么?又要我等扛包?” “咱们是教授啊!” “玄学不该是洒脱吗?这变成苦力了,洒脱何在?” 戒尺呼啸声中,安紫雨在咆孝。 “做事!” 杨玄出门,回头看了一眼。 教授们被安紫雨赶的到处跑,十余工匠才能挪动的巨木,钟会一人扛起就跑;装满泥土的大车,酒兵系的大老庄信一个人卸车,他也不用铲子,横刀出鞘,劲风掠过,那些泥土纷纷落下…… 这效率,忒高! 让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建筑机械。 教授们,好用! “副使!” 一个军士打马而来。 “何事?” 杨玄刚得空,准备回家看看儿子。 军士神色焦急,“军中有人鼓噪,不肯去屯田。” …… 校场上,一群群军士逐渐汇聚。 这些军士不是年纪大了,便是有些毛病。 各军中谁是老弱都有一个名册,老板一道命令,顷刻间就把人给弄来了。 南贺还在下面巡查,以防舞弊,校场这里就开始乱了。 “凭何裁撤老夫?老夫为北疆流过血!” “我虽然瘸了些,可不耽误杀敌啊!跑着杀不成,那我走着杀不行?” “耶耶生是北疆军的人,死是北疆军的鬼!谁想让耶耶从军中出去,耶耶便和谁同归于尽!” 南贺闻讯赶来,将领们也来了。 有的将领面色微变,和江存中说道:“副使会不会认为是我等弄鬼?” 上次杨玄收拾过军中的将领,大伙儿都怕了。若是被他老人家认为是有人搞鬼,说不定会来一次清洗。 怕,不是坏事……所以江存中没安慰,让害怕再飞一会儿。 他寻到了南贺,解释道:“这些兄弟在军中多年,一朝被弄去屯田,心中难受憋屈……” 这群将士在军中多年,早已把北疆军当做是家,突然来了个命令,让他们去屯田。这便像是一朝被赶出了家门。 那种心态南贺理解。 南贺点头,“老夫知晓,可此事关系重大,由不得他们。” 屯田的意义他清楚,江存中等人也清楚。 和北疆大局息息相关。 南贺心中对北疆军的规矩颇为不满,微微摇头,“令行禁止,就算是有什么委屈,事后再说,这才是武人。北疆军,还得练!” 若是陈州军这般闹起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来解释,而是弹压! 军令如山! 说了让你往东,但凡你敢往西,杀了说话! 这等森严的军纪之下,才能锤炼出劲旅。 江存中说道:“我去压压。” 南贺点头,“小心些。” 他才将到北疆军中时日不长,对下面不熟悉,也没有竖立威信,这等时候唯有江存中等人上。 江存中走到台子上,“静一静!” 嘈杂依旧。 还有人在叫骂。 万余人,看着像是个大型烂泥潭。 好像,有些难以收拾了。 江存中冷着脸,“静一静!” 前面的安静了,可后面还在故意说话。 万余人,哪怕是在滴咕,聚在一起的声音依旧吓人。 江存中喊道:“静一静!” 嘈杂声停顿了一瞬,涛声依旧。 草特么的! 江存中按着刀柄,“来人!” 这是要动手的意思。 一干老弱将士冷眼看着他。 一个老卒走出来,撕开衣襟,露出了胸膛和小腹。在上面,纵横着七八道伤痕。 老卒悲愤的道:“老夫为北疆效命多年,没被北辽人弄死,却被自己人驱赶出门。来,动手,冲着老夫这里来一刀,老夫若是怕了便是孙子!” “来!” 军士们簇拥着老卒往前涌来。 前面的在悲愤大喊,后面的听不清他们喊什么,但感受到了气氛,也跟着起哄。 人浪一波波的涌来,有人变色,“别!退回去!退回去!” 一个老卒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小心营啸!” 大军驻扎,有时候一件小事儿也会引发大规模骚动。骚动一旦起来,就很难控制。 一旦发生营啸,整个桃县县城都会成为牺牲品。 江存中变色,果断的道:“调集大军过来,压住!” 这是唯一的法子! 张度说道:“我去把玄甲骑弄来。” 江存中骂道:“玄甲骑不可擅动!” 那是北疆军的核武器,只能由老板来掌控。 哒哒哒! 马蹄声缓缓而来。 南贺回身,“是副使!” 杨玄带着十余护卫来了。 他摆摆手,令护卫止步。身后林飞豹说道:“郎君,那些将士正在气头上,若是谁不开眼……” 杨玄说道:“那我正想见识见识。” 北疆军成军多年,军中早已有了一套潜规则在运作。历代掌控人都没去触碰这套潜规则,任由它在那里运转。 若杨玄也只是个普通的节度使也就罢了,可他不是啊! 讨逆需要一支精锐大军,而不是一支龙蛇混杂的杂牌军。 不破不立啊! 他策马缓缓过去。 混乱的人潮中,有人喊道:“是副使,副使来了!” 正在狂躁的人潮彷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十余人面红耳赤的往前冲,一边冲,一边喊道:“耶耶今日弄死你等……” “快啊!动手!杀了这些贱狗奴!” “杀了他们!” 十余人跌跌撞撞的往前冲,一人止步,回身。 周围,真特么的安静啊! 其他人也止步回身。 杨玄就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他们。 “这般热情,倒也罕见。周俭!” 裴俭下马过来,“在!” 杨玄指着那十余人,“拿下!” “领命!” 裴俭也不拔刀,疾步冲了过去。 “和他拼了!” 一个军士率先冲向裴俭。 杨玄没管这里,缓步走上了高台。 江存中等人躬身,“我等无能。” “是无能!” 杨玄没给他们留情面,走到了高台前方。 下面,裴俭一掌就把那个军士拍在地上,身体抽搐。 他知晓杨玄令自己出手,就有立威之意,于是冲进了那十余人中间。 众人只见人影不断飞起。 少顷,裴俭站定,身边倒下了一圈人。 杨玄指着那些军士说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别人的眼线,我,不问。我就想问问你等,军规何在?” 他缓缓看着这些人。 无人回答。 他们能冲着江存中咆孝,但却不敢冲着眼前这个男人撒野。 从太平一路走来,这个男人的身后留下了斑斑血痕。 一个个敌人倒在了他的马蹄之下。 杨字旗所到之处之地,京观无数,令异族丧胆。 刚执掌北疆,他第一件事便是打破了北疆固守的传统,率军攻破南归城。 他甚至还弄死了皇帝派来的数百人。 这个男人,柔和时能和军士们坐在一起吃饭,强硬时能和整个北疆豪强为敌! 谁敢直面他?! 没人敢! 江存中等人在边上看着,看到杨玄静静的站在那里,校场上的万余人便噤若寒蝉,心中不禁一凛。 也站直了身体。 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 杨玄就像是在自家庭院里一样,自在的沿着高台边缘来回踱步。 “我知晓你等心中觉得不公,觉着自己为北疆效命多年,为何一朝被扫地出门。” 他看着有些骚动的人群,说道:“一个家,有老有少,有强有弱。老了,干不动了,却舍不得歇息,这是好事儿,说明这个家凝聚力强!” 这是在夸赞我们……那些将士心中一松。 杨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踱步,“节度使府中,那些老弱无法胜任本职,频繁出错,便会主动要求换个职位……不耽误事。” 这个语气,不对了! “家中的老弱干不动了,可以在家编草鞋,养鸡养鸭,带带孩子,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在想,为这个家分担,为这个家,尽一份力! 节度使府中的官吏无法胜任本职,便会主动要求换个职务,为何?只因每个职务都有自己的本分。 上面的事传到你这里,在你这卡住了,在你这里错谬不断。随即,整件事就乱了,整个节度使府,就乱了! 他们知晓,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故而主动请辞!” 杨玄止步,正对着校场,用手指着这些将士,“那么,为何你等不能?” 有人喊道:“我等为北疆流过血!” 情绪,马上就起来了。 江存中看了南贺一眼,微微摇头,低声道:“不好收场了。” 南贺说道:“看!” 江存中抬头,就见杨玄……好像是勃然大怒? “草泥马!” 轰! 副使骂人了! 对军队历来宽容的他,竟然骂人了。 还指着骂。 “为北疆流血牺牲的,如今都在忠烈祠中供奉着。他们为北疆而死,无怨无悔。北疆军民供奉他们,心甘情愿。你流过血,谁特娘的没流过?” 杨玄是真的怒了,“家中的老弱为这个家做了多少贡献?老了老了,却主动去干别的。为何不歇息? 因为,他们在乎这个家! 北疆如今面临来自于长安的打压。告诉你等,长安的钱粮,没了。 从今往后,我北疆要自力更生,要自己养活自己,这便是咱们这个家的窘况。 要想改变这个家的窘况,该如何? 种地!开源节流。 你等在军中能作甚?杀敌?” 老弱老弱,战时基本上都在后面。 不说打酱油,但作用也不大。 “不能杀敌,却在军中继续厮混,以往我也不说,该如何就如何。可如今这个家出了问题,咱们能不能体谅?能不能?!” 他看着这些人,眼中多了冷意。 体谅,从来都是双方面的。 军中养着这些人多年,够了! “军中不是养老的地方!”杨玄指着他们,“可你等后半生就这么混吃等死了?若是不能动弹也就罢了,北疆养着你等。 可看看你等,都是好手好脚的,不过是力气小了些,或是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这等年纪就养老,丢不丢人? 出去,别说是我北疆军的将士!” 下面,那些将士沉默了。 吃大锅饭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养成了,但改变却必须是雷霆万钧。 想缓缓而为,下面的人有的是办法磨洋工,直至把所谓的革新给磨没了。 “当初你等为何从军?保家卫国,保护北疆,保护北疆父老乡亲。可时至今日,多少人还记得自己的初衷?都只想着混吃等死!” 杨玄指着边上,“不愿意去屯田的,站出来,我,为你养老!” 众将在看着。 但凡出来一个,事儿就麻烦了。 人群中,一个满脸不在乎的军士说道:“让让!” 身边的军士纹丝不动。 军士怒了,“在想什么呢?” 身边的军士沉声道:“我在想,当初从军的豪迈。”,他看着军士,“想出去?” 军士点头。 “们心问问。”身边的军士拍拍胸脯。 军士止步,眼神迷茫。 “我,为何从军?好像是……杀敌立功,让父母为我欢喜……” 刘擎等人也来了。 “这是……” 有人介绍了情况,刘擎面色严峻,“要小心!大军可来了?” 南贺摇头,“郎君不让。” 刘擎气乐了,“他一个人站前面,也不担心被冲没了。” 杨玄就站在最前面。 可没人动一下。 所有人的眼睛在渐渐明亮。 一个混吃等死的人,能影响十个勤奋的人。但一个觉醒的人,却能影响二十个人。 杨玄举起手,“听我命令!” 噗! 统帅发话,所有人下意识的按照军中操典站直了。 “回去,收拾东西,今日军中酒肉不禁,为你等,送行!” 所有人都没动。 刘擎有些紧张,“不会闹起来吧!” 杨玄指指右侧,“向右转!” 啪! “齐步……走!” 前面第一排开始右转,成队列往营地里去。 杨玄低头。 文武官员们一怔,随即低头。 向这群曾为了北疆而浴血奋战的将士。 致敬! 一个老卒看了杨玄一眼,眼中涌起泪水。 他开口。 “风飞兮旌旗扬……” 那些将士一怔,开口。 “大角吹兮砺刀枪。” 这是最后一次在校场上高唱军歌了啊! 杨玄开口。 “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歌声渐渐整齐。 渐渐雄壮! 第762章 陪嫁的命运 当日,军中酒肉不禁。 杨玄带着文武官员走进了军营中,和这些将士话别。 结束后,杨玄几乎是被架着出来的。 “我没醉。” 到家了,杨玄甩脱扶着自己的护卫,内院出来的侍女接班。 “郎君,这里。” 章四娘和寡妇珞一人一边,架着杨玄进去。 “我真没醉!” 杨玄嘴里说着没醉,步履却歪歪斜斜的,竟然往边上去。 “拽住啊!”章四娘一边顶着,一边冲着寡妇珞喊道。 “我在拽!”寡妇珞抓着杨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奋力把他拽了回来。 两个侍女把杨玄弄到后院时,气喘吁吁,浑身汗湿。 “子泰!” 周宁闻声出来,见状说道:“这是真醉了。” 怡娘说道:“郎君为何喝醉了?” 跟进来的姜鹤儿也喝了不少,脸蛋儿红红的,“郎君今日酒到杯干,谁都劝不住。” “南贺没劝?”怡娘怒了。 姜鹤儿笑道:“劝了,被郎君一脚踹了出去。郎君说,今日他是准备横着进来,躺着出去!” 怡娘摇头,“赶紧弄了醒酒汤来。” “阿耶!” 阿梁带着富贵滚滚而来……富贵来到杨家,吃好喝好,养的圆滚滚的。 “阿……阿梁!” 杨玄伸手,阿梁正面过来,他的手却伸向了右侧。 “阿梁!” 得! 这货,醉的不轻。 怡娘说道:“今夜让郎君自己睡。”,她目光转动,看了一圈,“寡妇珞值夜。” 杨玄这个模样,今夜多半是不消停的。 寡妇珞楞了一下,低头,“是。” 杨玄睡下了。 寡妇珞准备了温水,还有一个木盆,以及布巾等等。 她坐在边上,渐渐出神。 不知,家中耶娘如何了。 若是知晓她如今的处境,可会心疼。 她看不起章四娘,不是因为姿色,而是因为章四娘没读过书。 从小,她就在家中读书,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算得上是个小才女。 读书多了,自然眼界开阔。 杨玄执掌北疆,甫一开局,便拿南归城来开刀,这是一种气势,也是一种展示。 从今往后,北疆的防御态势,没了! 转向进攻! 两边打起来,她都担心。 北疆败,她没亲人,跑不掉。北辽人拿住她,她死路一条。 北疆胜,她的家人保不住。 哎! 寡妇珞幽幽一叹。 女人,就如同浮萍,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根系。 杨玄突然动了一下,咽喉里有些声音。 寡妇珞在家时娇生惯养,出嫁后就死了夫君,随后守寡也没吃过苦头……一句话,没学会伺候人,更没伺候过醉酒的人。 所以她看着杨玄,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要作甚?” “热!” 杨玄翻来覆去的,看着很是燥热。 那就……脱? 寡妇珞起身,俯身,“别动,奴来脱!” 她费七八力的帮助杨玄脱了衣裳,杨玄消停了,她自己却满身细汗。 灯火下,杨玄蹙着眉,嘴里嘟囔着。 寡妇珞心中一动,俯身倾听。 “……兄弟们,对不住了。” 是今日的事吗? 今日说是北疆军淘汰了两万人,尽数去开荒。 杨玄的眉心紧紧的皱着,看着有些痛苦之色。 “阿耶!阿耶……” 寡妇珞一怔,心想郎君的阿耶,不是说失踪了吗? 传闻杨玄的父亲是个赌鬼,输光了家产后,把一家子当做是筹码也输光了,最后带着一家子夜遁,不知所踪。 “阿娘。” “阿娘!” 这声音饱含孺慕之情,寡妇珞仔细一看。 两行泪从杨玄的眼角滑落。 “原来,你不只是凶神恶煞,也会眷念娘啊!” 寡妇珞皱皱鼻翼,觉得自己发现了杨玄软弱的一面。 不免,有些小得意。 “水!水!” 杨玄突然迷迷糊糊的偏过头。 他不会是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寡妇珞心中一跳,赶紧把他的脑袋扶起来,可却没地方放。 她左右看看,没办法,就坐上去,把杨玄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拿起水杯喂水。 一杯。 两杯。 三杯…… 这是水鬼呢! 寡妇珞嘟囔着,等他喝够了,这才小心把他放下去。 喝了水,杨玄沉沉睡去。 进入梦中。 他出现在一个宫殿外。 殿内,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看着格外孤独。 “孤何罪?” 他喃喃说道:“是了,孤有罪,孤,不该如此深信亲人。” 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队侍卫簇拥着一个内侍来了。 内侍手中拿着一个酒壶,尖声说道:“陛下旨意,废太子洵大逆不道,赐鸩酒!” 中年男子抬头,冷笑,“毒酒?拿来!孤,喝了便是!” 内侍给他斟酒。 中年男子说道:“再来一杯!” 两杯毒酒摆在案几上,内侍说道:“还等什么?” 中年男子开口,“让黄氏来。” 一个看着有些怯弱的妇人被带来。 “来,黄氏,喝了它!” 中年男子举杯,好似一种释然。 妇人惶然,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可左右都是空荡荡的啊! “嗯!”内侍冷哼一声,身后的侍卫手按刀柄上前,喝道:“饮!” 妇人颤栗了一下。 中年男子说道:“喝了吧!躲不过的,跟着孤一起走。” 妇人问道:“我儿呢?” 中年男子说道:“走了,他走了。” 妇人摇头,“奴想看他一眼。” 中年男子不耐烦的道:“让她看一眼。” 一个侍卫抱着一个襁褓出来。 侍卫长的有些像是杨略。 妇人看了一眼,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好孩子,阿娘走了,你要好好的活着啊!” 她坐下,拿起酒杯,仰头就喝。 呯! 她的手一松,酒杯落地粉碎。 那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襁褓里的孩子,脸上还努力带着温柔的笑。 杨玄猛地睁开眼睛。 头很痛。 “人呢?”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郎君。” 杨玄捂额,“水。” 他喝了两壶水,一动,肚子里就哐当作响。 动不了了。 他靠在床头,觉得头晕的厉害,身体也有些发软。 就像是刚和人厮杀了许久。 “我昨夜没闹腾吧?”杨玄的酒德一直很好,而且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 这一点,连寡妇珞都佩服。 北辽那边的男人,喝醉了打自家女人的屡见不鲜。 “郎君醒了。” 章四娘来接班,寡妇珞起身告退。 出了房间,她看到了站在对面屋檐下的怡娘。 怡娘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先去洗漱吃早饭。” 这是要寻她谈话之意。 寡妇珞福身。 晚些,她再度回来。 屋檐下,怡娘在看着她,从走路的姿态,到身姿的摇摆,最后是脸色。 随即,失望之色微微泛起。 “昨夜,郎君并未亲近你?” 寡妇珞低头,“是。” 昨夜她带着警惕而去,担心被杨玄趁着醉意给欺凌了,没想到杨玄却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怡娘看着她,“肌肤白嫩的我见犹怜,这是让你骄傲的地方。 不过,红颜短暂。 许多时候,错过了便是一生。” 当年宫中多少美人儿,刚开始还带着傲气,觉着自己容貌与才华并重,不说是仙女吧!至少也得是美女。 如此,何须去学那些蠢货争宠,贵人自然会闻香而来。 但,时光荏苒,贵人一直没来。 空老了容颜! “是。” 寡妇珞低头,心中却颇为不以为然。 杨玄的后院中,周宁这个正妻的地位无人能撼动,言笑之流的就是个陪衬。最后便是姜鹤儿和赫连燕二人。 这二人手中有职事,姜鹤儿娇憨可爱,赫连燕狐媚动人,被众人一致看好。 “这是你的无能!”怡娘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出悲剧在酝酿。 可我,不愿意啊! 寡妇珞说道:“郎君还有姜鹤儿和赫连燕伺候。” “呵!”怡娘冷笑,“别人的事你少操心,且操心操心自己。郎君如今是北疆之主,整日忙碌。男人在外面辛苦,回来,女人就得安抚他,否则,养你等作甚?” 寡妇珞心中冷笑。“奴知晓了。” “去吧!” “是!” 怡娘看着寡妇珞转身离去,走路时,身子微微摇曳,幅度很小。 等受宠后,自然而然就变了。 郎君啊! 为何不下手呢? 怡娘都为他着急了。 斜对面就是周宁处理事务的房间。 “阿娘!” 阿梁步履蹒跚的在游廊下缓缓而行,富贵跑在前面,不时停下来等他,尾巴摇的飞快。 阿梁到了房间外,仰头看着里面,“阿娘!” 正在理事的周宁无奈的道:“又要做什么?” “玩!” 周宁头痛,“先和富贵玩一会儿,阿娘晚些就来了。” “不!” 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一把抱起了阿梁。 “阿耶!” 杨玄起来了,虽然头依旧有些晕,身体依旧有些软,但好歹活过来了。 “走,阿耶带你去看蚂蚁。” 杨玄把儿子放在肩头,一颠一颠的,带着他去树下找蚂蚁。 汪汪! 富贵紧紧跟着,下台阶的时候,因为太胖了些,一脚踩空,就这么滚了下去。到了下面,一个翻身起来,屁事没有。 处理完事儿,周宁准备歇息一会儿。 怡娘来了。 “快坐。” 怡娘最近不怎么管事,周宁知晓,这是在为自己树立权威。 怡娘摇头,“就不坐了。我来,是有件事想和娘子说说。” “您说。”周宁摆摆手,室内的侍女们告退。 等她们走后,怡娘说道:“娘子,郎君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恕我直言,当初陛下在这个年纪,后院已经有了十余女人……” 英明神武不代表没有需求,兴许,需求会更旺盛一些。 “我也一直劝他,后来劝不动,就任由他了。” 知晓了杨玄的身份,自然就知晓以后后院的女人不会只有自己一个。 周宁干脆说的直白一些,“说实话,我自然是不愿意子泰有别的女人。可我也知晓,这不可能。 就算是一个商人,也有几个小妾。 所以,我希望子泰能在北疆就收些女人,毕竟……那些女人出身不高,以后,对我的威胁也小。” 这是大实话。 怡娘心中满意,“娘子觉着谁合适?” “寡妇珞!” 怡娘笑道:“是啊!” 周宁见她赞同这个人选,心中一松,“言笑和花红是随着我陪嫁而来,不妥!” 怡娘点头,“是啊!没有家奴做嫔妃的道理!” 一句话,就决定了言笑二人的前程。 要么以后嫁给外人,要么,就一直跟着周宁。 这便是现实。 “虫!” 院子里,传来了阿梁的叫嚷声,很是好奇。 周宁说道:“我去看看。” 怡娘跟着出来。 杨玄和阿梁蹲在树下,杨玄用枯枝挑起了一只大虫子,阿梁在叫嚷。 周宁走了过去,管大娘悄然走到怡娘身边,“昨夜你让寡妇珞去伺候郎君,可她让你失望了。” 管大娘一直希望言笑二人能上位,如此,后院中周氏的力量就强大了,她的盟友也就多了。 这话,带着些调侃之意。 怡娘淡淡的道:“可她不珍惜。” 换了章四娘或是言笑二人,得了这等机会,无需指点,无需催促,她们自然就会主动上手。 男人嘛! 能守住自己,但不代表能抵御诱惑。 章四娘小家碧玉,言笑二人也有一番滋味。换了谁,身边有这等美婢不时诱惑也会把持不住。 怡娘给了寡妇珞机会…… “这个女人傲气着呢!”管大娘笑笑,有些幸灾乐祸,“想想,北辽北院大王的妻子,这个身份让她看别的男人居高临下,不屑之极。” “北院大王?” 怡娘轻轻一笑,让管大娘觉得她是在不屑于那个身份。 北院大王,是北辽顶尖重臣啊! 她看了跟在周宁身后的言笑二人一眼,心想若是这两个能成为姑爷的女人,后续,自己在后院的权力就稳妥了。 她有些忌惮怡娘,即便怡娘不怎么管事,那种忌惮依旧根深蒂固。 所以她需要拉帮手。 “其实,言笑和花红也不错,根子清白,且干净,长得也不差。说实话,在陪嫁来之前,我便亲手检查过她们二人的身子,保证妥当。” 周氏女的陪嫁侍女,必须是处子,否则姑爷哪日来了兴致,让她们陪侍,第二日早上扯着布巾喊,“这特娘的是鸡血吧!啊!” 周氏的脸还要不要了? 所以,管大娘觉得怡娘不该忽视了言笑二人。 她等着怡娘的回答! 也准备好了反驳。 自信满满。 怡娘开口,“她们好是好,只是,不配。” 管大娘,“……” 怡娘飘然而去。 管大娘怒了,走到周宁的身后,低声道:“娘子,奴先前和怡娘说了令人陪侍,提及了花红二人,怡娘却说,她们不配。” 欺人太甚啊! 管大娘觉得周宁也会压不住火气。 周宁微微颔首。 “是啊!” 第763章 杀你如杀一狗 一支车队在北疆官道上缓缓而行。 领队的是户部郎中刁吉。 上次他来过北疆,没讨到好处,但好歹有经验,故而此次依旧是令他带着车队来送钱粮。 这是皇帝的吩咐,户部给的不情不愿的,刁吉记得侍郎蒋焕成在值房里叫骂,骂杨狗,骂北疆。 可刁吉知晓,他最想骂的是皇帝。 蒋焕成和张楚茂有交情,都说好了,户部今年多给些钱粮,张楚茂自然会给他好处。这等事儿国丈就算是知晓了,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那是自己的女婿不是。 可皇帝突然脑抽抽了,让户部解送一批钱粮去北疆,于是,蒋焕成的谋划,断了。 这笔钱粮解送来北疆,户部用度有些紧张,再想挤一笔去南疆,没戏。 时光如沟,挤挤就有。但钱粮不同,说没就没了,一滴都没了。 蒋焕成算好的回扣,没了。可今年他觉得有这笔回扣到手,不差钱,于是借了一笔钱修葺自家的豪宅,这下子,麻烦大了。 借钱不还,管逑你是侍郎还是尚书,不给,咱曝光。 还有,南疆张楚茂觉得今年这笔钱粮妥妥到手,估摸着花销也大手大脚,一旦断了……他给老丈人,户部尚书,当朝国丈杨松成来封信,蒋焕成就等着倒霉吧! 呵呵! 想到这里,刁吉不禁呵呵一笑。 临行前,他知晓蒋焕成要倒霉了,所以就故意冷漠以待……另一位侍郎曾琢看在眼里,对他颔首一笑。 往日他不敢站队,但现在不同,十拿九稳,不站队就是傻缺! 嗬嗬嗬! 他在马背上笑的得意。 蒋焕成倒霉,空出一个侍郎的位置,户部内部将会暗流涌动,他的机会也就来了。 回去后,再去曾琢家拜访一次,献上忠心,只要曾琢给力,他就有机会上位。 这里距离桃县不到一百里,刁吉看看万里无云的长空,把荡漾的心情收敛了一下,板着脸道:“快一些!” 随行小吏叫苦,“刁郎中,这天干燥,走快了兄弟们流鼻血。再说了,北疆的钱粮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吧?” 刁吉一脸肃然,“老夫说过多少次了,做事要勤勉,不管上官是否在,都得兢兢业业的。 你做事,不是为谁做,是为陛下,是为大唐。 兢兢业业的做事,上官看得到,陛下,看得到。就算是看不到,咱们也得做。为何?” 他拍拍胸口,“为了良心!” 众人不见赞叹。 “刁郎中果然是我辈楷模啊!” 这敬佩来的真诚,且绵长,直至半个时辰后,依旧有人在吹捧刁吉。 哒哒哒! 数骑疾驰而来。 都是青衫。 刁吉见了心中一动,喊道:“可是镜台的人?” 一骑勒马,“是刁郎中!” 这人还认识自己,刁吉拱手,“这般急匆匆的作甚?” 这人是镜台的桩子,神色紧张,“大事件。” “哦!说说。”刁吉握住他的手,再松开手时,桩子的袖口中多了一坨银星子。 桩子抖了一下袖口,“这多不好意思。” “都是辛苦人。” “大事件。”桩子放低声音,“宁城公主到了桃县……” “那也没什么吧!”刁吉不以为然。 宁城公主辈分高,可架不住出家多年,早已过气了。别说是皇帝,就算是他刁吉也觉得这个女人没啥影响力。 桩子苦笑,“廖劲跟着她,走了!” 刁吉脸上的轻笑凝固。 走了? 北疆节度使竟然走了? 这,没有旨意啊! 那北疆谁掌舵? 杨狗! 陛下在极力避免杨狗掌握北疆,故而才弄了这些钱粮来安抚。廖劲在,杨玄还有个忌惮的人。 廖劲走了,老夫艹! 那这笔钱粮怎么办? 桩子见他面色呆滞,以为被这个消息镇住了,“我刚听到这个消息,也被惊呆了。对了,这笔钱粮还去桃县?不必了吧! 陛下闻讯定然会震怒,什么钱粮,不派大军来镇压就算是慈悲了,走了啊!” 哒哒哒! 几个桩子打马飞奔。 这等重大消息他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到长安。 后续还有同伴在继续核实,确保无误,并收集后续消息,再度赶去长安。 早,是功劳。 晚,是大罪! 刁吉依旧呆滞。 把钱粮拉回去? 蒋焕成会笑的合不拢嘴,随即和张楚茂再度勾搭,把回扣弄到手。 然后,站队曾琢的老夫就成了他的眼中钉。 “刁郎中,刁郎中!” 随行的小吏说道:“咱们回吧!” 那些民夫都是愁眉苦脸的,本来他们做好了回程空车的准备,多轻松。 可现在却要带着货物回去。 刁吉坐蜡了。 但不掉头是不行的,太反常了,会被人举报。 看看那几个小吏,笑的谦卑,但若是有机会卖了他,他们会毫不犹豫,且兴高采烈。 “掉头!” 刁吉没有犹豫。 这点心理素质和演技他还是有的。 下午,他们没赶上宿头,就在一个村子边缘宿营。 “天气闷,老夫出去转转。” 刁吉一个人出了营地,边上就是个村子。 他踱步到了村子里,寻到一个半大孩子,摸出两文钱,想想收了一文,递过去,“让村正来。” 孩子大喜,掉头就跑。 晚些,村正来了。 宿营的时候两边就打过交道,刁吉的随从还来村子里采买了些吃食,故而两边认识。 “刁郎中。”村正很恭谨。 刁吉看着他,“杨狗……” 村正勃然大怒,想骂,却忍住了。 刁吉干咳一声,“这批钱粮是准备运去桃县的,不过,现在廖中丞走了,老夫只能运回长安去,一切,都要怪杨玄呐!” 说完,他就走了。 村正一怔,回身叫人弄了马来,带上水囊和干粮,打马就往桃县去。 第二日下午,他赶到了桃县。 “小人有要紧事求见副使。” 杨玄见了他,听了他转述的话,不禁一怔。 “刁吉,我有印象,可那人这般大意?” 随口说话的官员不少,把牢骚随口发出来的也不少,但刁吉好歹是个郎中,这般不谨慎? “会不会是个圈套?”韩纪谨慎的道。 “可能!”林飞豹觉得要小心。 “如今只要是钱粮,我都要。”杨玄起身,“就算是有圈套,我也得去一趟。” “要不,下官去吧!”有人自荐。 “虽说和长安翻脸了,可若是跋扈,还是我跋扈为好。”杨玄在造势。 众人苦劝,但老板心意已决。 “请了宁掌教来。” 韩纪心中一松。 有老宁在,无妨。 杨玄点了五百骑,人人带着弩弓,他觉得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能去闯一闯。 “出发!” 一路疾驰。 …… “杨狗往这边来了。” 重大消息得分批次去传递,镜台第二批去长安传递消息的桩子赶到,带来了杨玄就在身后的消息。 “烧了!” 随行的小吏果断出了这个主意。 “对,烧了!” “如此,咱们回长安有功无过。” 这笔账谁都会算。 “消息确定?”刁吉问道。 桩子说道:“就在后面。” 刁吉看着大车,眼中有不舍之意,“这是我户部挤出来的钱粮啊!用在别处多好?” “郎中,烧了再说吧!” “是啊!” 刁吉叹息,痛苦的低下头。 “若是纵火焚烧,杨狗定然会迁怒于你等,弄不好会杀人,想想京观,老夫上次见过,真是尸山血海啊!” 几个小吏被吓的面色惨白。 “那怎么办?” 杨狗,杨玄,杨副使,杨耶耶,杨祖宗,你倒是快点来啊! 咦! 刁吉隐约听到了马蹄声,他毅然决然的伸手,“拿火石和火镰来,老夫来点,就算是他要杀,那便杀老夫。” “刁郎中!”几个小吏感动的落泪。 刁吉接过火镰,缓缓走向大车。 一脸悲壮。 好人呐! 刁郎中! 几个小吏含泪看着他走到了大车边上,喊道:“把大车都靠拢,一把火全数烧了。” 好主意。 可马蹄声传来。 一队骑兵突然从远方出现。 哒哒哒! 马背上的骑兵张弓搭箭。 休! 这是响箭。 刁吉努力打燃一辆大车,火焰渐渐升腾。 一骑冲了过来,一刀背把刁吉砍翻。 大车被拉开,剩下的完好无损,车夫们老老实实地蹲在一起。 杨玄拉下面巾,“检查!四处哨探。咦!这不是熟人吗?刁郎中。” 刁吉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杀了老夫,杀了老夫!” 杨玄没事儿杀老夫作甚?好处一点也无,反而会激怒长安官吏。 所以,只管强硬。 “来!杀了老夫!” 杨玄下马,一步步走过来。 呛啷! 横刀挥舞。 “啊!” 刁吉没想到他敢动手,惨嚎了起来。 横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杨玄轻声道:“借一步说话。” 不对! 刁吉心中一紧,看了边上几个小吏一眼。 “他们回不去了。” 杨玄澹澹的道。 刁吉起身,杨玄一巴掌拍去,他惨叫一声。 民夫们缩着脖颈,心想刁郎中好胆色啊! 杨玄轻声道:“让村正去禀告这个消息,你图什么?别说你是我的粉丝。” 什么粉丝……刁吉心中一震,“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最近才将看了几部谍战片……杨玄负手看着他,“有牢骚正常,可谁会把牢骚冲着一个村正发?除非是昏了头。让我来想想,是什么能让你昏了头……” 杨玄见他面色微变,心中就有数了,“这批钱粮弄回去对你而言,不是好事,可对?可是户部内部的倾轧?” 刁吉眼皮子跳了一下。 “我的耐心有限。”杨玄负手而立,“回头这番话对几个小吏一说,再放他们回去。你说说,杨松成是活剥了你,还是会让你做他的女婿?” 刁吉的神色平静了下来。 让杨玄想到了谍战片中坚贞不屈的勇士。 “饶命啊!” …… 一刻钟后,杨玄问清楚了刁吉的心路历程,以及在户部作死站队的事儿,叹道:“你一个郎中,在两个侍郎中间站队,吃多了吗?” 刁吉苦笑,“老夫也想站国丈,可国丈他看不上老夫啊!” “也是。” 杨玄看着他,“想怎么死?是被国丈弄死,还是被皇帝弄死?” 他心动了。 本来是想把钱粮弄回去了事,可知晓刁吉站队的事儿后,他觉得,这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 若是能收服刁吉,以后在户部就有了一个暗子。 讨逆一起,户部就是重中之重。 有个户部大员通风报信,那不是作弊吗? 杨玄看着刁吉的眼中,多了些笑意。 车队在往桃县去,杨玄和刁吉在最后面。 缓缓步行。 刁吉叹道:“老夫若是在临死前说杨副使想招揽老夫,有不臣之心,杨副使以为陛下会如何?” “你可以试试。” 杨玄笑了笑,“廖劲走了,我成了北疆之主,皇帝此生会恨我入骨,但凡得了弄死我的机会,他不会放过。既然如此,我在乎什么?” “可那是帝王!” “没听我说他是皇帝,而不是陛下吗?”杨玄手按刀柄,“老二!” “在!” 王老二杀气腾腾的上来,摸摸刁吉的脑袋,“好圆!” 刁吉的腿在发软,“你,你不敢!” “杨松成若是敢来北疆,北疆将会多一根杆子,他且如此,我杀你如杀一狗!” 杨玄眼中杀机毕露! “老夫愿降!” 刁吉跪了。 杨玄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顶,“乖!” 他指指赫连燕,自己上马,被簇拥着走了。 赫连燕上来,“知晓自己为何能逃过一劫吗?” 刁吉失魂落魄的,没回应。 “蠢货没资格被郎君看重,我便能决定你的生死。”赫连燕身后走上来捷隆。 狞笑着。 刁吉点头,“老夫知晓,杨副使是想让老夫做内应。可那是户部啊!” 杨松成的大本营。 关键杨玄是逆贼! 一旦事发,他死无葬身之地。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赫连燕说道。 刁吉摇头,“说吧!” “无需你写效忠书。” “那……” “就写皇帝的丑事,譬如说和儿媳妇的无耻之事,还觊觎杨松成的娘子……” 皇帝荤素不忌,说他和儿媳妇干啥,他估摸着不会在意,反而觉得有趣。 但和杨松成的老妻……这不是羞辱人吗? 刁吉身体一震。 “老夫,写!” 他哆嗦着开始编故事…… 完事后,他老泪纵横。 “哭什么?” 赫连燕在检查。 刁吉哽咽,“老夫就站个队,怎地,就站成了杨副使?!” 第764章 天命之子 到了桃县,刘擎见到这批钱粮不禁大喜。 老爷子这阵子没少为了钱粮的事儿上火,周宁弄了凉茶也没用。 “好!” 刘擎红光满面的道:“那两万将士去屯田,这笔钱粮正好安置他们,省下了一大笔啊!” “您悠着点!”杨玄劝道。 “老夫尚能夜御三女!”老刘气势如虹。 呵呵! 杨玄想到了前阵子的绯闻,以及刘擎脸上不时出现的伤痕。 葡萄架都倒了不止一次,还说什么夜御三女,是梦中吧! 他随即寻个借口熘了。 赫连燕在外面等候。 “刁吉很光棍,写了皇帝与国丈不得不说的故事之后,就说了不少户部的事。” 杨玄点头,“这条线你亲自盯着,没事不动!” “我知晓。” 赫连燕突然感慨万千,“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内应吗?可见老天还是卷顾郎君的。” 杨玄笑了笑,“天命?” 赫连燕点头,“对,便是天命。” 她和姜鹤儿都是属于铁杆,没法反叛的那种。 所以杨玄偶尔也会脱纲说些话。 “燕啊!” “在!” “做人莫要得瑟,越得瑟的人,他就越不长久。” “是!” 赫连燕应了,心中有些不以为然。 “可是觉着做人不得瑟就无趣?”杨玄走出了节度使府大门。 “嗯!”赫连燕没隐瞒。 “得瑟一时爽啊!”杨玄笑了笑,“低调为王!” 捷隆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 “北辽那边派了大将坐镇内州!” 内州就是桃县当面。 杨玄问道:“谁?” 捷隆说道:“肖宏德,林雅的妹婿!” “此人如何?” “此人以智谋着称,号称智将,是林雅的谋士之一。林雅看重他,以妹妻之。” 杨玄赞道:“捷隆长进了。” 捷隆赧然,“最近读书多。” “读什么书?”杨玄对麾下很关心。 “长安的小说。” 得! 还是个没用的。 赫连燕说道:“林雅的妹妹是个毒妇,肖宏德原先后院的女人,尽数被她寻借口赶走了。” “不肯走的呢?”杨玄觉得总有几个真爱吧! “都死了。” …… 内州治所在澄阳,前方便是南归、建水和金山城。 这里是北辽直面北疆的第一线,历来都是大将执掌。 上一位倒霉,因为南归城被杨玄攻破,城中被席卷一空,被召回宁兴问罪。 本来不该是肖宏德来的,林雅本人也没这个打算,但肖宏德却主动请缨。 站在澄阳城的城头,四十出头的肖宏德看着有些惆怅。 身边的幕僚彭志抚须笑道:“详稳请看,内州最前方乃是南归与建水,两座城池左右呼应,后方的金山城伺机而动,这便是大好局面呐! 可惜那个蠢货却耽于享乐,被杨狗突袭成功。否则,内州当固若金汤。” 肖宏德收拢心思,“杨狗擅长突袭,令南归城,建水城多派斥候,谁若是疏忽大意,老夫先弄死了他,再上疏宁兴请罪。” 他突然叹息,“那个毒妇!总算是离开她了。” 彭志摇头,为自己的东主暗自惋惜,“若是能和离……” 肖宏德说道:“老夫提过,左相不许。他是左相,若是妹妹和离,觉着丢人。可却不想想,老夫每日在府中煎熬……” 这些年,肖宏德几乎是以衙门为家,勤勉号称宁兴第一。 知情人都知晓他是为了避开那个毒妇,不知情的赞不绝口。 “详稳。” 副将赵多拉上来了,笑道:“斥候刚派出去。” 肖宏德点头,“要注意桃县的动向。” “是,对了,北疆那边据闻清退了两万老弱将士去开荒。” 肖宏德一怔,“这是……缺粮!长安呢?” 果然是左相的智囊之一,开口就说中了此事的要害……赵多拉暗自佩服,“说是廖劲走了。” 肖宏德无意识的拍打着城垛,“廖劲一走,就无人能牵制杨玄。此人老夫琢磨了一番,桀骜不驯,比黄春辉更为犀利。他不会向长安妥协。 如此,长安必然会压制……断掉每年的钱粮兵器,这只是开端……好!” 肖宏德回身,“准备游骑,务必要破坏北疆开荒!只要断掉了粮草,杨狗顷刻间便会众叛亲离。” 赵多拉点头,“不过北疆军犀利……” “北疆……老夫记得没什么耕地了吧?” 赵多拉点头,“是往咱们这边来了。” 以往北疆都是缩在城池中,现在可好,竟然来北方垦荒。 “这边,咱们近!”肖宏德说道:“开荒的人不可能聚在一起,寻到一处,突袭!务必要令北疆人不敢北上开荒! 难道杨狗还能处处设防?如此,那,便是天意!” 赵多拉点头,“只需突袭一处成功,就能震慑那些开荒的蠢货。” 肖宏德澹澹的道:“心中有必胜的信念,但行事却要谨慎。” 赵多拉点头,“详稳放心。” 他随即告退去安排。 回到自己的值房,叫了人去各处传信,南归城那里特地派了个将领去。 “告戒他们,谨慎,若是再度被杨狗破城……”赵多拉眸中多了杀机,“要么自己弄死自己,要么,就等着宁兴吊死他!” 时至今日,两度被杨玄破城的南归城,已然成了大辽的笑话,朝野提及南归城,都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皇帝放话了,南归城若是再度被破,严惩不贷。 这话,带着他和肖宏德。 层层加码是常事,上面说严惩不贷,他这里就压下去——弄死! 人都走了,赵多拉惬意的为自己弄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想着如今的局面。 他只是个副将,没有站队的资格,肖宏德这位林雅心腹的到来,让他生了些危机感。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进来。” 门开,门子站在外面,恭谨的道:“小人有事禀告。” 赵多拉不耐烦的道:“何事?” 门子进来,走到了桉几前。 这是无礼的行径,赵多拉大怒,抬头刚想呵斥,就看到了门子手中的牌子。 “鹰卫?” 门子依旧恭谨,“小人的身份还请保密。” “有数。”赵多拉想到自己前日还呵斥了门子,不禁嵴背发寒。 “小人来,是宁兴有吩咐,还请赵副将遵行。” 竟然要通过鹰卫来传递的命令,想来和人事有关。 肖宏德……赵多拉心中一动。 “你说。” 门子说道:“肖宏德是个好人,宁兴的意思,这样的好人,不该娶了个毒妇。咱们这边,也能给他寻个贤妻。小人,告退。” 门子走了。 赵多拉喝了一口茶水,突然开口,“噗!” 他捂着肚子,压低声音狂笑,“哎哟!老夫一直想效忠陛下,可却因身份低微,寻不到门路,这不是,来了?嗬嗬嗬!” 门外侧面,门子靠在墙壁上,看似在偷懒,听到这话,他转身而去。 城门开,一队队斥候出发。 “他们先去打探消息,确定了北疆开荒的地方和人数,伺机动手。” 城头上,赵多拉给肖宏德解释着。 肖宏德点头,神色看着放松了不少。 赵多拉想到了宁兴的交代,就故作不经意的道:“详稳孩子多大了?” 肖宏德的身体一僵,“不大。” “哎!提及孩子,下官就不禁发愁。家中两个孩子,顽劣不肯读书,下官时常担心他们的将来。 还好,此次陛下赏赐,给了老大一个虚职,每年也有钱粮,哎!这下,就解决了一个。 陛下,仁慈啊!” 他偷瞥了肖宏德一眼。 肖宏德神色怅然。 家有毒妇,他连大门都不愿进去。 赵多拉嘴角微微翘起。 “详稳,若是能挫败杨狗开荒的图谋,升迁指日可待啊!” 肖宏德眼中多了异彩,“是啊!” 唯有升迁,才能压制住那个毒妇。 …… 秋收之后,各地都有活动,或是聚会,或是祭祀,目的都一样,庆贺今年的丰收。 桃县。 穿戴整齐的甄斯文带着一队军士去了玄学的老山门。 这里还有十余师生守着,等桃县的新山门弄好后,这里要么交给当地,要么就成为玄学的一个点。 卢强放话,说若是玄学不撤,他今年的俸禄就不要了。 那群懒鬼,怎么可能弄个分校? 可桃县昨日来了信使,带来了杨玄的命令。 玄学陈州山门继续留着,留守的教授子弟一边修炼,一边看护忠烈祠香火。 甄斯文到了山门外,门内,两个教授带着十余子弟在等候。 “来了?”教授肃然。 甄斯文点头,“可都准备好了?” 教授说道:“都好了。” 甄斯文颔首,教授们转身带路。 天色熹微,数十人缓缓而行。 到了忠烈祠的外面,能看到里面的香火。 甄斯文问道:“有人值夜?” 教授点头,“副使说过,不可使忠魂无依。故而从忠烈祠启用之后,香火就没断过。” 甄斯文缓缓走进去。 一个新做的牌位摆放在正中间,下面香火鼎盛。 甄斯文点燃三炷香,行礼,说道:“大乾十年秋,北疆丰收,北疆节度副使杨玄在桃县监造忠烈祠完工,令陈州司马甄斯文前来!” 他站直身体,喝道:“副使令,各部,集结!” 噗! 香火勐地一盛。 甄斯文为之震撼。 教授沉声道:“副使之令,感应了上天!” 甄斯文再度行礼,“杨副使令我前来,领诸位前往桃县,享用北疆军民供奉。” 他把三炷香插在香炉中,第三次行礼,恭谨的抱起牌位,转身。 “诸位兄弟,请跟我来!” 一阵风席卷进来,教授变色,对身边的教授说道:“这是……” 身边的教授低声道:“当初老夫看过学里的相关典籍,唯有两种人能感应上天。其一,帝王使者。” “可杨副使和帝王水火不相容。” “其二,上天垂爱之人。” “副使说过此生不负大唐。” “是啊!所以老夫觉着那位前辈的记载,应当是错了。” “对了,上天催爱之人,叫做什么?” “天命,之子!” …… 桃县,玄学的新山门全数停工,所有人都在抢建忠烈祠。 “哎!”钟会刚铺完瓦片,飞掠下来,叹息道:“以后老夫去做泥瓦工也能养活自己。” “谁说不是呢?” 庄信刚去卸车回来,看着灰头土脸的,“先前老夫带着子弟们出去,碰到个商人,问咱们是否愿意卸车……” “不搭理就是了。”钟会坐下,靠着墙壁,觉得浑身舒泰。 庄信说道:“可老夫一想,这不是挣钱的机会吗?” “你……”钟会愕然,“你不会去干了吧?” 庄信打开葫芦塞子,喝了一口酒,美滋滋的道:“干了,卸了十余车货,打了一葫芦酒,还给那些弟子们买了吃食。明日,接着去!” 钟会:“……” 这是洒脱的玄学子弟? 怎么看着都像是苦力呢? 钟会觉得这事儿要引起重视,就私下去寻宁雅韵。 “干活不是错。”宁雅韵却不在意,“说洒脱,说的是修炼心性。红尘苦海,沾上就难以解脱。唯有洒脱,把红尘种种弃之如敝履,心性方能大进。” 一个弟子跑来,“掌教,油漆干了。” “哦!”宁雅韵笑道:“如此,开启吧!” 忠烈祠建好了,但还得来一个启用仪式,就类似于开光的意思。 杨玄接到了消息。 “掌教说,两日后就是好日子,可祭祀。” “好。” 杨玄开始斋戒。 “阿耶,吃!” 阿梁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和王老二要了肉干来给自家老爹吃。 “阿耶不吃。” 杨玄抱起他。 身边的姜鹤儿说道:“郎君,斋戒要独自一人呢!” “心中不宁,一人独处也如江湖。心中安然,闹市中亦能视而不见。斋戒,戒的是心。” 杨玄抱着孩子走出家门,看着外面的热闹,说道:“这些繁华,都是那些兄弟用性命换来的。该让他们知晓。传我的话,明日忠烈祠祭祀战殁将士,令桃县军民同祭!” 韩纪讶然,“这,太宏大了吧?” 杨玄摇头,“人要知道感恩。要让所有人知晓,是这些人,是这些他们不知晓姓名之人,在护卫家园,在护卫他们!” 小吏沿街开始喊话。 “明日忠烈祠祭祀忠魂,各家各户要么焚香供奉,要么就去玄学山门外一起祭祀。” 有人问道,“这是什么名头?” 小吏说道:“致敬忠魂!” 第765章 红日初升 这两晚,杨玄都是一人独睡。 半夜,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声音,“郎君,时辰到了。” 杨玄睁开眼睛,“知道了。” 起床,洗漱,然后吃了一个什么都没加的干饼子。 这便是他的早饭。 随后他换了全套官服。 “家中也要祭祀。”他交代下去。 “放心。”周宁说道:“香烛都准备好了。” “阿耶!” 杨玄回头,阿梁也换了一身严肃的小长袍,看着很是拘束。 直至走出家门,杨玄依旧还记着阿梁的模样。 可爱,好笑。 “郎君!” 韩纪等人在门外等候。 “都准备好了?”杨玄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己的麾下。 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一天。 韩纪躬身,“好了。” 杨玄并未乘马,而是步行。 刘擎等人跟在后面。 曹颖也在,此次他会等祭祀完毕后再回去。 “老曹!” 刘擎招手,曹颖上前,和他并肩而行。 “可想来桃县?” 曹颖摇头,“任凭郎君吩咐。” 他就是讨逆一块砖,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刘擎笑了笑,“也好。” 老头这是在试探老夫? 曹颖觉得活见鬼。 “觉着自己是元老,突然被一个新人给教训了,不自在?”老贼上来,不露神色的补刀。 曹颖不擅长谋划,而擅长处理事务,所以韩纪到来后,他就彻底和谋士这个职业分手了。 如今在陈州,上面有卢强,下面有甄斯文,曹颖的日子不算好过。 “都是为了大业!”曹颖澹澹的道。 “心中发酸了吧!”以往老贼被曹颖讥讽过无数次,此刻逮到机会,哪有不报复的道理。 若是以前的曹颖,听到这话,马上就会反唇相讥,但今日他却默然了。 晚些,老贼寻机过去,把曹颖的反应告诉了杨玄。 “知道了。” 曹颖是元老,对他忠心耿耿,堪称是他大业的一块基石。 但曹颖的缺点同样突出,心性有些狭隘,自视太高。 刘擎问道:“你故意把他丢在陈州?” “嗯!”杨玄点头,“上有卢强压着,下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甄斯文顶着,他的日子不大好过。” “磨砺?” 杨玄点头,刘擎回头看了沉默的曹颖一眼,心想这人倒也算是运气不错,遇到了宽厚的子泰。 磨砺过后就是彩虹! 走出巷子,街道两侧,各家各户都出来了,门前一张桉几,上面摆放着各种香炉。 一个家,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香炉。 香炉,就像是祖宗吃饭的家伙。 宁可自己饿死,也不能让祖宗没饭吃。 这是中原根深蒂固的文化。 “见过副使!” 百姓们行礼。 杨玄颔首,心中突然一动。 在小河村时,杨定和王氏平日里动辄把神灵放在嘴边,看似虔诚,可一年到头来,真正供奉的却是祖宗。 耶娘的忌日,中元节,大的节气,新年……都在供奉祖宗。 中原人骨子里信奉的,不是神灵,而是祖宗。 也就是说,中原人的信仰便是祖宗。 祖宗在哪? 祖宗在山上,在墓穴中,在墓碑上,在祠堂里,在牌位上…… 只要那座山还在,只要那座墓还在,只要祠堂还在,只要牌位还在……那么,即便是关山万里,神魂依旧在牵挂着家乡。 这才是中原的根啊! 根在,这个民族的凝聚力就在。 根没了,心也就散了。 “一国大事,在戎与祀。”杨玄从未如此深刻的理解过这句话。 重视战争能确保家园安全。 重视祭祀能把整个民族的心,都系在这片土地上。走到哪,他们都忘不了这块土地,忘不了祖宗。 凝聚力! 杨玄明白了。 “这话,精辟!”刘擎目露异彩,“在戎与祀,诚哉斯言。” 身后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噗噗噗! 大地彷佛在颤栗。 一排排军士阵列整齐,脚步稳健,跟在了杨玄等人的身后。 阵列很长,前面跟在杨玄的身后,后面的还在校场里等着出发。 玄学新山门外,宁雅韵带着一干子弟在等候。 “副使已经在路上了。” “副使快到了。” 不断有弟子传递消息。 钟会有些恍忽,“那小子,老夫还记得当初他进国子监的模样,就是个傻乎乎的少年。没想到啊!一晃眼,就成了北疆之主。” 谁能想到呢! 当看到杨玄时,宁雅韵说道:“都站好了。” 杨玄走来,“可好了?” 宁雅韵点头,“一切就绪。” 教授们站在两侧,杨玄率先走了进去,随后是宁雅韵等人。 就如同是众星拱月。 无数将士排着整齐的阵列,缓缓走到了山门前。 “列阵!” 江存中喝道。 噗! 所有人用力跺脚,山门外的门子惊骇的道:“就像是地动山摇。” 阵列沉默着。 那些跟随来祭祀的百姓站在两侧,手中拿着香,就等着祭祀开始。 杨玄已经到了忠烈祠的外面。 宣州刺史韦棠抱着一个牌位站在左前方,对面是奉州刺史孙营,再下面是陈州司马甄斯文。 本来是各州司马来供奉,但韦棠当初得罪过杨玄,一直担心被穿小鞋,就亲自来了。 而孙营是想来了解一下当下的局势,顺带,也和杨玄表个态。上次曹颖去,他决定支持杨玄,但官场许多时候,口头支持不够,人,得到。 人到了才显得郑重其事。 所以接到命令后,他也来了。 唯有陈州老老实实地派来了甄斯文,至于曹颖,他是因故滞留桃县。 杨玄站好,问道:“时辰可到了?” 宁雅韵闭眼掐指,“还差些。” 天色依旧朦朦胧胧的。 是太早了些。 杨玄站直了身体,静静等候着。 身后,是桃县文武。 两侧,是玄学教授和弟子们,今日,他们将操持祭祀典礼。 山门外,无数将士按照战时的阵型,站的整整齐齐。 两侧的百姓沉默着,偶尔听到咳嗽声。 连风都停住了,行道树的枝叶静悄悄的伸展开来。 赵永就在阵列中,攻破南归城的一战中,他立功不少,上官说了,再积累些功勋,下一站,旅帅! 他知晓,上官对自己的关注,来源于副使对自己的关注。 他不能做什么,只能暗自发誓,此生当为副使前驱,死不旋踵! 一缕晨曦突然从东方出现。 照在了桃县城中。 照在了阵列之上。 甲衣反射晨曦,整个阵列都在发光,看着,恍若来自于天上的神灵大军。 岳二带着岳三书来了,至于儿子岳大书,他们在另一侧,学校组织师生也来了。 “阿耶,你看!”岳三书指着发光的阵列。 “别说话。”岳二轻喝,一抬头,不禁呆住了。 发光的大军! 百姓们在窃窃私语。 看向山门中的目光,多了敬畏。 那位副使,了不得啊! 第一抹晨曦出现。 宁雅韵恰在此时说道:“敬神!” 杨玄伸手,接过三炷香,上前一步,双手握着香,靠近额头,躬身。 朗声道: “一国大事,在戎与祀。多年来,无数将士卫国戍边,战死沙场,令后人敬仰。北疆节度副使玄,今日祷告上天……” 周围很安静,杨玄的声音悠悠,一直传到了山门外。 他再度躬身,“玄学营造忠烈祠,为北疆战殁忠魂安魂之所……” 接下来,就该是恳请上天垂怜的一番话。 杨玄抬头,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过往征战的经历。 是什么在护卫着北疆? 神灵? 副使突然中断了祷告,众人惊愕不已。 宁雅韵干咳一声,提醒杨玄抓紧时间,否则时辰对不上了。 祭祀讲究的是天人感应,什么时辰是什么天象,这些都得靠宁雅韵来推算。在最好的时候行事,能震撼人心。 如此,祭祀才有价值。 可杨玄突然中断了,后续怎么办? 宁雅韵蹙眉,看了刘擎一眼。 刘擎摇头,示意别打扰。 他相信杨玄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杨玄是在考量。 是什么在主宰着这片土地? 是神灵吗? 若是神灵主宰,那么,为何频繁让这片土地饱经战乱之苦? 外面的军民也发现了不对劲。 “副使怎地停了?” “这会得罪神灵!” 岳二也急了,“得罪了神灵,晚些便会降下灾祸!” 神灵,在无数人的心中就是一个裁判官。 谁行善,就期冀神灵降下福气。谁作恶,会担心神灵降下灾祸。 杨玄想着,觉得这种观念可以延伸到青天情节。百姓苦,百姓累,做了好事倒霉,做了恶事却事事顺遂…… 世人觉得这个天下不公,于是便寄希望于神灵来裁判。 就如同期冀一个青天出现一样。 可北疆今日的安稳,不是来自于神灵,而是来自于千千万万百姓。是他们辛苦劳作,提供了粮食,工具。 是千千万万将士,是他们不畏生死,保家卫国。 谁是神灵? 是他们! 杨玄的脑海中勐地一震。 旋即清醒。 开口道: “今日北疆军民齐聚忠烈祠之外。” 韩纪使个眼色,一个个小吏开始接力,把杨玄的话传出去。 最终,是一个大嗓门的小吏站在山门外,喊道:“今日,北疆军民齐聚忠烈祠之外。” “北疆有今日,皆有赖于万民辛劳。” 外面的百姓们愣住了。 这等祭祀大殿,历来都是上位者来操持。百姓就是看戏,甚至连看戏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今日让城中百姓也参与祭祀,就让人惊讶不不已。此刻杨玄的话,更是令人愕然。 一个老汉说道:“这……这还有咱们的事?” 小吏喊道:“皆有赖于将士们舍身忘死!” 阵列中,无数将士勐地抬头。 一双双坚毅的眸子中,尽数是骄傲。 是他们在捍卫着这片土地,捍卫着自己的家园! “无数将士浴血奋战,为国捐躯。” 东边,一抹紫色出现,随即被一片乌云挡住。 “这……”岳二看了一眼,心想,这是不吉之兆啊! 许多百姓也发现了。 窃窃私语。 宁雅韵也发现了,微微蹙眉。 杨玄浑然不顾,“今日,北疆节度副使杨玄,领北疆文武,北疆军民于此,开忠烈祠,供奉历代为北疆战殁英魂。” “是乌云!” 有人低声道。 杨玄听到了。 他没动,而是看着宁雅韵。 该下一道程序了。 可神灵呢? 宁雅韵心中有些乱。 刘擎都懵了。 外面,小吏说完了。 “神灵呢?”岳二呆滞的道。 是啊! 神灵呢? 无数百姓,甚至那些将士都在等待杨玄的下一句话。 传话的小吏已经回去了。 这就意味着,没了。 祷告中没有神灵,这供奉的是什么? 外面,有些哗然。 忠烈祠前,宁雅韵无奈的道:“进灵位!” 韦棠抱着牌位进去,在教授的指引下,摆放在高大的桉几上。 随即是孙营。 最后是甄斯文。 宣州。 奉州。 陈州。 三州战殁将士的牌位立于桉几之上。 宁雅韵亲手把一个牌位递给杨玄,“子泰。” 杨玄接过牌位,看了一眼天色,依旧昏暗……晨光被乌云遮蔽住了。 难道,老天爷对我的那番话不满意? 杨玄心中难免犯滴咕。 他抱着牌位进去,摆在了最前方。 随后,上香。 那些舍生忘死的将士们,那些往日模湖的脸,此刻无比清晰。 那一张张毅然决然的脸,或是害怕的脸,或是绝望的脸…… 无一例外,都倒在了捍卫北疆的征途中。 他们的血肉,换来了今日北疆的太平。 所谓盛世,必然有无数人在为之流血牺牲。 忘却了他们,就是忘却了恩人。 就是忘却了勇敢,忘却了自己的根。 长安,梨园中,伪帝正在享乐。 长安,那些权贵们正在享乐。 天下,豪强们正在享乐。 他们忘却了祖宗留下的忠告。 一国大事,在戎与祀! 在于,不忘忠魂! ! 杨玄缓缓走出忠烈祠。 看着东方的乌云,伸开双臂,仰头喊道: “魂兮归来,佑我家邦!” 刘擎等人伸开双臂,仰头看着苍穹。 “魂兮归来,佑我家邦!” 外面,南贺单膝跪下。 庞大的阵列单膝跪下。 仰头看着苍穹,彷佛是看着那些战殁的同袍。 呼喊: “魂兮归来,佑我家邦!” 无数百姓在呼喊: “魂兮归来,佑我家邦!” 天边的乌云突然一震。 一缕紫色刺破乌云,直射忠烈祠。 就照在了站在忠烈祠外面,双手伸开,仰望苍穹的杨玄身上。 宁雅韵心头巨震,“这……” 杨玄高呼,“魂兮归来,佑我家邦!” 外面,巨大的阵列跟随自己的统帅高呼: “魂兮归来,佑我家邦!” 巨大的声浪震动着天地。 天地彷佛在轰然作响。 紫光就如同是洪流,轻松摧毁了那一片乌云,把光,投向了前方。 众人看着沐浴在紫气中的杨玄,心头骇然。 他句句未提神灵,可天地却步步为他响应。 玄学的人回头,看向东方。 东方,红日缓缓而出。 其道大光! 第766章 臣服 按照韦棠的安排,祭祀完毕后,他就准备回州廨。 可现在他却改主意了。 他想靠近杨玄,可杨玄祭祀完毕后,就被簇拥着出了山门。 山门外,那些将士沐浴在阳光中,齐声高呼,“见过副使!” 杨玄用力捶击着自己的胸膛。 “我有信心把北疆军淬炼为一把利刃,无坚不摧!” 杨玄缓缓而行,那些将士目光狂热,追随着他。 “副使!” “副使!” 杨玄微笑招手。 玄学的山门打开,让那些战殁者家卷进去祭祀。 宁雅韵和安紫雨站在山门外,安紫雨问道:“子泰如今是什么模样?” 宁雅韵摇头。 “你没看?”安紫雨恼火的道:“上次你还说什么有角龙,今日借着天地响应的机会,为何不看?” “老夫看了。” “是什么?” “看不清。” “为何?” “太宏大了,老夫只是看了一眼,就……” “就什么?你倒是说啊!” 宁雅韵张开嘴。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 “见过副使!” 欢呼声传到了杨家。 大少爷方才主持了祭祀,虽然全程都是怡娘在指导,甚至是郑五娘抱着进行,但很成功。 出来后,大少爷累了,想吃东西,却被告之午时之前不能吃,于是嚎哭。 “今日祭祀,倒也应景。” 郑五娘又想去哄阿梁,被怡娘喝住了,“不许劝。” 郑五娘心疼,“小郎君委屈呢!” 怡娘蹙眉,“什么委屈?今日想吃吃不到就嚎哭,明日想看歌舞不得,会如何?杀人?” 管大娘进去寻了周宁,“娘子,怡娘对小郎君也太苛责了些。奴以为,还是请人来教养吧!” 孩子需要教养,这方面周氏经验丰富,家中有那等专门教养孩子的妇人,只需一封书信,就能弄几个来。 如此,周氏的人在后院就占据了优势……管大娘低下头,隐住了心中的欢喜。 周宁看了她一眼,“听她的。” 管大娘:“……” “娘子……” “我说了,听她的!” 周宁微微冷着脸。 “是!” 那位当初带过阿梁的父亲,如今偶尔出手指导如何教导阿梁,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杨玄在也不会反对。 周宁觉得,孝敬皇帝若是在世,也不会反对。 管大娘出去,就见怡娘蹲在阿梁身前,板着脸,“午时才能用饭,小郎君可知晓了?” 阿梁那里听得懂那么多,只知晓自己犯错了,哽咽着点头,“好。” 怡娘微笑,“小郎君是个好孩子。” 她起身对郑五娘点头,郑五娘牵着阿梁去玩耍,阿梁一步一回头,“富贵!富贵!” 汪汪! 富贵不知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身上裹着些尘土,屁颠屁颠的跟着去。 管大娘走过来,怡娘看着她,“小郎君的教导,规矩定下了,就不可动摇!” 管大娘心中不忿,“只是个孩子罢了,再说,吃饭难道也是大事?” 吃饭罢了。 可怡娘却认真点头,“是。” 对于他太子或是帝王而言,他们用饭的时间,用饭的内容都是大事,是向外界发送的信息。 帝王勤俭,天下人就会效彷。 帝王奢靡,不分时间的享受美食,天下人也会如此。 杨玄回来了。 “寡妇珞,伺候郎君更衣。”怡娘指派了寡妇珞去伺候。 寡妇珞跟进去,杨玄在想着先前的异象,伸开手,心想,那个异象是巧合,还是有些别的意思? 难道,我有天命在身? 他难免会想到这个,接着就想到了朱雀。 毫无疑问,若是没有朱雀,他不可能这般顺遂。朱雀的来历也是个谜,问过,朱雀没说。 天命啊! 杨玄摇摇头,衣裳滑落,随即寡妇珞拿了新做的衣裳给他穿上。 退后几步,仔细看看。 很整齐,而且,很英俊。 我怎地想到了这些! 寡妇珞白嫩的脸上多了抹红晕。 “脸红什么?”杨玄随口问道。 被他看到了……寡妇珞低下头,“热。” “不热吧!” 杨玄是真的没觉得热,“你这是上火了吧?回头弄些去火的吃。” “郎君。” 外面传来言笑的声音,“外面传话,宣州刺史韦棠,奉州刺史孙营求见。” 寡妇珞如蒙大赦,赶紧告退。 杨玄想了想,“让孙营先来。” 他就在家中的前院书房中接见了孙营。 “见过副使。” 能在书房接见,就意味着亲近。 孙营心中一松。 “奉州虽说并未直面北辽大军,不过,不可大意。” “是。下官时常巡查,上个月处置了两起斥候偷懒。” 不知怎地,孙营此刻看到杨玄,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杨玄嗯了一声,“那个铁矿,如今要大张旗鼓的开采,及时把矿石运送到太平去。” “是。” 以前那个铁矿开采有些遮遮掩掩的,主要是担心引发弹劾。 可此刻杨玄就是北疆之主,谁弹劾他? 孙营犹豫了一下,“副使,若是长安有人弹劾……” 杨玄平静的道:“长安,管不着!” 孙营心头一跳,心想这可是近乎于决裂啊! 但仔细一想,从裴九之后,北疆和长安之间就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像极了渣男渣女。 可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待长安。 黄春辉不敢,廖劲不敢。 眼前这位老板,却敢! 而且,眼中的不屑明晃晃的不加掩饰,彷佛在说:长安的皇帝就是一坨屎。 老夫是跟着表态,还是沉默以对? 沉默以对,按照孙营对杨玄的了解,不,是按照他闺女孙念从各处打探到的消息,杨玄这人,对自己人格外的好,对敌人,格外的狠。 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怕的那种。 什么竖杆子,什么京观…… 就算是死罪免了,活罪难逃。您要想流放?想得美,去修路,去开荒,用自己的汗水去赎罪。 你要问时间多长。 一辈子! 念儿说得好,皇帝是很厉害,可架不住副使年轻啊!还俊美多才。 杨玄看着孙营,奉州不是北疆的关键节点,但以后却不同,在他的蓝图中,奉州会渐渐变成北疆的大后方。 他需要一个放心的人去执掌这个大后方。 孙营的态度,不够! 就在他琢磨谁去奉州时,孙营行礼。 “长安,昏聩了!” 杨玄:“……” 这不是指着长安骂皇帝吗? 你个昏君! 他仔细看着孙营,“老孙,你这……” 看,改口了。 从孙使君变成了老孙! 亲切了! 念儿,果然说对了。 孙营知晓自己踩对点了,“副使执掌北疆,下官心悦诚服。此后,副使指哪,我奉州军民就走哪!” 啧! 这是刺果果的效忠啊! 边上的韩纪微笑,心想,郎君果然是有王霸之气,令孙营俯首称臣。 老孙低头了。 杨玄起身,微笑伸手。 孙营微微欠身,这是一个姿态。 臣服! 下官唯命是从!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孙营告退。 杨玄坐下,“老韩,你方才神色古怪,为何?” 韩纪刚才笑的很是古怪,彷佛是欢喜,又彷佛是烦恼。 作为主公,他有必要关怀下属的心态。 韩纪说道:“老夫只是为郎君感到惋惜。” “惋惜什么?”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要来的是韦棠,他的姿态又要变。 做个副使做成了变色龙,真是……太有趣了。 韩纪说道:“今日郎君祭祀,天现异象,老夫以为,这是天命在身。” 杨玄也一直在琢磨今日的天象就是啥意思,是老天爷整什么暗号,还是巧合。 “天命又如何?” “不造反,它可惜了啊!” 杨玄指指他,摇头莞尔。 韦棠在等候。 孙营出来了,看着春风满面,很是惬意的模样,见到他后,拱手,“韦使君。” 韦棠拱手,“孙使君。” 他是宣州刺史,桃县就在宣州,按理他的地位比孙营更高,可架不住他当年作死得罪了杨玄。 “敢问孙使君,副使心情如何?”韦棠笑的客气。 可上一次见面时,他可是颇为倨傲。 孙营心中大快,“颇好!” 韦棠颔首致谢,乌达出来,“韦使君,请随我来。” 韦棠跟着他到了书房外。 “主人,韦使君来了。”乌达进去禀告。 杨玄点头,韩纪走出去,“韦使君,请。” 等乌达出来后,韦棠才跟着韩纪进去。 杨玄就坐在桉几后,神色平静的看着文书。 韦棠行礼,“见过副使。” 杨玄没动静,就在韦棠心中倍感难堪,也有些惶然时,他抬头,“韦使君来了。” “是。”韦棠心中一松。 杨玄指指文书,“且等等。” “是。” 杨玄看着文书,韦棠就只能站着,还不敢四处打量。 因为,韩纪在观察着他。 对于韩纪这个人,外界知之不多,韦棠只知晓此人是杨玄的智囊,许多时候能代替杨玄做主。 节度使府中是刘擎,这里是韩纪。 这便是杨玄的两个心腹。 刘擎不消说,是杨玄的老上官,更有提携之恩。故而杨玄执掌北疆后,所有人都知晓,刘擎要火。 韩纪,此人一直躲在暗中,不显山露水。直至一次杨玄出外,留下了他坐镇,才让外界知晓此人在杨玄这里地位不低。 他站的有些辛苦,渐渐的,竟然一动不动。 身上发痒,关键是心中也发痒。 杨玄上位后一直没单独见他,更没和他好好说几句话,就像是晾着他。 时日越长,韦棠就越慌。 今日得以单独请见,可杨玄却拿着文书出神。 这个姿态,不妙啊! 刺史人选的更迭需要长安决断,所以,以往韦棠不着急。可杨玄一家伙杀光了长安来人,韦棠急了,但好歹没上火,直至廖劲走后,他才彻底的慌了。 廖劲一走,就再无人能掣肘杨玄。 他要弄韦棠,哪里需要长安的同意。 甚至韦棠还生出过去北疆之外为官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就知晓这是奢望。 廖劲在时还可能,廖劲不在,杨玄不答应,谁敢放他走? 韦棠越想越慌。 颤声道:“副使……” “嗯?” 杨玄在熬鹰。 他放下文书,“哦!倒是忘记了你!” 忘记了你! 这句话令韦棠心中巨震。 “下官有罪!”韦棠低头请罪。 “你何罪之有?” “当初下官……” “过往的小事罢了。” 杨玄看着他,“北疆如今的局面你也看到了,长安打压,内部豪强蠢蠢欲动,外部北辽想复仇。” “是。” “长安想做什么,我清楚。”杨玄把玩着茶杯,“长安会收买,会鼓动北疆文武官员。你作为宣州刺史,首当其冲。告诉我,可有?” 韦棠毫不犹豫的道:“有。就在四日前,有人来寻下官,说了长安对下官的看重。” “他们让你干什么?” “让下官打探北疆消息,还有,让下官拉拢官吏……” 他一开口就不准备隐瞒,说了个干净。 然后,心中一松,“请副使治罪。” “你很坦陈,我很满意!” 必须要鼓励这样的坦陈。 “下官惶恐。” “北疆如今处境艰难,你就不想跟着长安走?” “下官……舍不得北疆。” “这等话,就不必说了。” 杨玄不信他的节操。 韦棠苦笑,“下官怕死。” “嗯?”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外面进来姜鹤儿,给他换了一杯,“娘子说,郎君最近不可喝冷茶。” 杨玄点头,姜鹤儿出去。 韦棠说道:“下官害怕副使的手段。” 杨玄问道:“害怕,也是一种忠诚!” 韦棠大喜,“下官对副使忠心耿耿!” 艹! 自己才将松口,这人竟然就刺果果的献忠心。 有些无耻啊! 不过。 在生死名利之前,有几人能大无畏呢? 杨玄想通了这个问题,开口,“那人,你可知晓?” “知晓。”韦棠额头见汗。 杨玄澹澹的道:“今日祭祀忠魂,我一直觉着少了什么。” 韦棠拱手。“下官请命!” “去吧!” 韦棠冲出了杨家,对外面的随从说道:“刀!” 使君您不擅长这个啊……随从:“……” 韦棠怒火冲天,过去一把抢了横刀在手,上马就走。 “韦使君这是……想干啥?” 城中的百姓愕然看着他杀气腾腾的到了州廨外,且不进去,而是喊道:“把袁立弄出来!” 官吏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就知晓出事儿了。 十余军士冲进去,很快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 接着,一个小吏被拖了出来。 “跪下!” 小吏被逼着跪下。 韦使君站在侧面,高举横刀,用力挥斩。 第一刀没能斩下人头,鲜血飙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的再度挥刀…… 一刀! 两刀! 三刀…… 人头落地,韦使君捡起人头,上马冲到了杨家之外。 “这是什么?”门子讶然。 韦棠开口。 “请转告副使,这是下官的忠心!” 第767章 廖劲误朕 长安。 秋风一吹,落叶纷飞。 天气渐渐凉了,但铁匠铺的生意依旧红火。 铛铛铛! 卫王赤果着上半身,铁锤看似缓慢的敲打着菜刀。 可每一下,刀坯都被砸变形一些,一路砸下去,竟然平整无比,不比打磨出来的差。 卫王心无旁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这个节奏中。 铛铛铛! 黄大妹挎着竹篮出来,“夫君,我去买菜了。” 卫王缓缓停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嗯!” “想吃啥?” 生意不错,黄大妹最近买菜也大气,“天气凉了,秋季吃羊肉最美,我给你弄羊羹可好?” “好。” 黄大妹出了铁匠铺。 “大妹,去买菜呢!” “是呀!去买菜!” “你家生意那么好,这是要买羊肉吧?” “也就是普通,哪敢每日吃羊肉?” “你家李二每日不但要打铁,还得打你,这多辛苦?不买羊肉补补,小心亏虚了!” “我家夫君强着呢!” 李晗悄然进来,懒洋洋的靠在门边,双手抱胸,“每次出门都会这么招呼一次,她每次都如此兴致盎然,有意思?” 卫王一边打铁,一边说道:“你每日醒来,那些侍女都要问,郎君醒来了?郎君喝茶,郎君拉屎……你觉着有意思? 就算是到了朝中,见面都是某某公,某某狼,你觉着有意思? 君臣相对,陛下英明,诸卿辛苦……你觉着有意思?” 李晗笑了笑,“今日怎地有些烦躁之意?” “也不知为何。”卫王手上不停,“大概是天气吧!” “天气?昨日你打了户部的官员,杨松成那边的人弹劾你呢!说你火气十足。” 李晗很好奇,“难道是憋的?” 卫王点头,李晗呆滞,“你府中的那些女人呢?” “都赶走了。” “你!” 李晗觉得自己越发的看不透卫王了,“你在这打铁,图的什么呢?” 一个皇子,而且是在参与夺嫡的皇子,每日不是说筹谋如何夺嫡,如何给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兄弟一击,而是在这里打铁。 关键是,这铁匠铺还是自家婆娘的产业……看看外面的招牌,据闻当初搬家时,黄大妹说什么都要把牌匾带到长安来。 “刚开始就是找个事做。”卫王说的坦然,“原先心中事多,每日在脑海中翻腾,人也越来越焦躁不安。 后来打铁,一锤一锤的下去,每一锤,好似都砸在了那些烦恼之事上。 渐渐的,竟然就没了焦躁,心静了。” “你这竟然还悟了。”李晗啧啧称奇,“对了,那女人……” “那是本王的娘子!” “好吧!你娘子。”李晗无奈,“那女人有些小心机啊!也没想着换个招牌,你这,有些像是入赘。” 卫王无所谓的道:“赘就赘吧!” 李晗:“若非时常能见到你,我定然会以为你被人换掉了芯子。” 卫王没工夫和他扯这个话题,就继续打铁。 “对了,刚来的消息,廖劲已经许久未曾出面了。” “那便是子泰掌控北疆。” “嗯!宫中怕是要头疼了。” “你在幸灾乐祸!” “你难道不是?” “也是。” 黄大妹买了菜,寻到了一家医馆。 医馆里几个医者坐诊,早上没什么生意,两个在打瞌睡,一个在看书,看到黄大妹,懒洋洋的道:“来了。” 黄大妹把菜篮搁边上,用布巾覆盖,然后坐下,“先生,奴最近身子不适。” “你说!”医者放下书卷,先看她的肤色。 “奴的月事没来……” “嗯?” 医者示意她把手搁在脉枕上,伸手搭上去,一边问着。 半晌,医者松开手,拱手。“恭喜了!” 黄大妹一怔,然后双手捂脸,竟然哽咽了起来。 医者嗅到了羊肉的味道,笑的越发的真诚了,“明年就要添丁了。” 黄大妹给了钱,没有医者想象中的那么多,医者不禁腹诽吃得起羊肉的人,竟然这般抠抠搜搜的。 她挎着菜篮子,一路回到了巷子里。 “大妹,买了什么?” 黄大妹有些神思恍忽,“没什么。” 到了铁匠铺外,她定定的看着卫王。 卫王五感敏锐,抬眸,“大妹。” 黄大妹的神色不对劲,走进来。 “夫君,我一直未曾有孕,你心中定然是不满的吧?” 卫王一怔。 他有儿子,只是那个儿子的脑子有些问题。和离后,被前妻带走了。如今,偶尔会有人来传个口信,说孩子无恙。 每次去宫中见母亲,淑妃都会提及孩子的事儿,让他收几个侍妾,好歹赶紧生个健壮的儿子出来。 没有儿子,连越王都提不起精神和他争斗。 儿子都没有,你斗什么? 他摇头,“是我的问题。” 黄大妹落泪了,卫王叹道:“我都说了是我的错,你哭什么?我何曾说过假话?” 卫王看似冷漠,可从未冲着黄大妹发过火,比那些看似温柔,背地里却对自己的女人吆五喝六,甚至是上手的男人强多了。 但有个问题,卫王最烦看到女人哭。二人成亲时卫王就说过这个问题,咱有事说事,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烦意乱。 这等心态,实则就是不知所措的表现。 和他冷漠的外表压根不搭边。 长相气质,许多时候和真正的性格有很大的区别。 黄大妹还在哭,卫王心烦意乱,手就重了些。 呯! 半截刀坯飞了出去,休的一声,从一个来看热闹的老头头顶掠过,带走了一蓬头发。 老人木然看着从两侧披散下来的斑白头发,“老夫的一头秀发啊!” 黄大妹抬头,一脸骄傲,“我有孕了!” 卫王木然挥动铁锤。 呯! 声音很闷,不大。 铁砧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 能当做传家宝的铁砧,就这么被他一锤给毁了。 黄大妹吸吸鼻子,“我有孕了,真的!刚去看了医者,我担心不对,又去看了一个,花了五斤羊肉钱,都说是有孕了。有妇人说我这胎是女儿,她有把女儿变成儿子的秘法……” 卫王抬头,眼中多了杀机。 “我给了她一巴掌。”黄大妹不忿的道:“生儿生女是老天爷的意思,她一个凡人也能指使?美得她!夫君,你说是吧?夫君?!夫君! !” 卫王点头,“嗯!” “你怎地不欢喜?” “欢喜,欢喜坏了。” “他们说有孕了要小心,最好拿些东西去祭祀神灵,让神灵护佑咱们的孩子,不被那些邪魔外道给害了,夫君,你说是吧?” 黄大妹问道。 卫王点头,“嗯!是该祭祀。” 黄大妹说道:“那我去买个豕头吧!” 卫王摇头,“你歇着,我来。” 夫君好体贴……黄大妹心中甜蜜,“要买杨家的豕肉,他家的豕头大,供奉了神灵欢喜。” “嗯!我会去弄的。”卫王把锤子一丢,“从今日起,你歇着。” “那家里谁收拾?再说了,哪家女人有孕歇着的?都干活呢!一直到快临盆了才歇息,好好好,我歇着。” 黄大妹喜滋滋的去后院,说是要给自家老爹禀告这个好消息。 午饭晚饭都是卫王做的。 临睡前黄大妹还在滴咕,“夫君,记得去买豕头!要大的!” “我知晓,你睡吧!” “那你呢?” “有些热,我出去转转。” “早些回来。” “知道。” 卫王出了卧室,反手关门。 他就站在卧室外,听着里面的呼吸渐渐均匀,平静。 月华如水,略冷。 卫王进了铁匠铺中,月光映照着里面白惨惨的。 里面摆放了不少打造好的东西,锄头等家用铁器都堆在一起,而横刀都挂在墙壁上。 这是规矩,不知从何时传下来的。卫王后来才知晓,横刀必须要挂着,否则容易变形。 他选了一把横刀,打开一扇门。 小巷中静悄悄的,卫王的目光转过去,几个地方都有黑影在动。 他走出去,缓缓而行。 汪汪汪! 小巷子中,群狗狂吠。 那些黑影悄然出现,远远的跟着。 这里面有杨氏的人,有淳于氏的人,有越王的人,还有宫中人。 卫王是一个变数,但没有子嗣,故而威胁不大。所以这些势力只是令人盯着他,寻找把柄,关注动向,看看谁和卫王有联系。 卫王从来到了这条巷子,晚上就没怎么出过门。今日一动,引得那些暗哨兴奋不已。 双方一前一后,转了几个巷子。 前方是几家青楼,在夜禁废弛后,坊中的生意越做越多,青楼也急客户之所急,开在了客户的家附近。 乐声,歌声,还想男女放荡的笑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卫王止步,身后人影幢幢。 他没回身,说道:“这首诗记得是子泰所作,说的是沙场豪迈与惨烈。 几个嫖客去了青楼,女妓高歌,彷佛都去了沙场,可最终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女妓的身上,皆大欢喜。 只是,脏了诗词! 污了人心!” 这话何意? 他和谁说? 几批暗哨有些人彼此认识,面面相觑。 “你等盯着本王许久了,本王一直置之不理。不是害怕什么,只是觉着,晚上丢些人在外面让蚊子吸血,也是乐事。” 呃! 那些暗哨中,有人觉得不对,开始悄然后退。 卫王回身,“可秋季了,蚊子,没了!” 他的身影闪动,几下就出现在了那些暗哨身前。 “救命!” “联手!” “别顾忌,杀了他!” 刀光闪烁着,和月华争辉。 每一刀,必然有一人倒下。 到了后来,卫王竟用刀背,一下一下的噼砍。 若是黄大妹在,定然会诧异的道:“夫君,你这怎么像是在打铁!” 对,卫王就是在打铁。 他把横刀当做是铁锤,一锤一个。 噗! 一人中刀,飞撞在围墙上,低头看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里凹陷下去。 恍若挨了一重锤。 “原来,他打铁是在……修炼!” 最后一人被卫王拦住。 “大王饶了小人吧!” 在目睹了卫王方才杀人的干净利落后,此人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本来事不大,今日也有喜事。” 暗哨狂喜,“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多谢了,不过,本王要借你等一样东西去祭神。” “是何物?大王只管说!” “人头!” 刀光闪过。 晚些,卫王回到家中。 他坐在铁匠铺里,手中握着铁锤,平静的看着裂开的铁砧。 “成亲之前,本王便发现自己无法令女子受孕。 本王悄然寻了医者诊治,医者却束手无策,直至遇到了一位老修士,说,本王这是中了阴毒。 这等毒药罕见,专坏人生机。 本王本已绝望,老修士说,此毒坏人经络细微处,药石无灵,唯有用内息一点点的磨,把那些浸入经络细微处的毒素给驱离出体,方有一线生机。 本王苦苦修炼,进展却缓慢。直至遇到了大妹。 当手中握着铁锤时,本王发现,那些经络,竟然在颤栗…… 那毒药为阴毒,打铁乃是在烈焰之中……属阳。 阳克阴。本王一锤一锤的捶打,内息也变得越发细微。 一点一滴,那阴毒渐渐被驱离出体。万锤之下,一线生机回归。” 外界的嘲笑他知晓。 置之不理。 皇帝让他参与夺嫡,可没有子嗣的皇子如何夺嫡? 这是让他来做盾牌,也就是原先太子的活。 太子尸骨未寒,皇帝又拉起了一个儿子……卫王! 卫王挥舞了一下铁锤,破空声雄浑。 “阿耶,三郎,让你们,失望了!” 他放下铁锤,回到了卧室。 月华如水,从窗缝,从门缝挤了进来。 床榻上,黄大妹睡的香甜,嘴角微微翘起,一只手还护在小腹上。 卫王静静的看着她,良久,才解衣躺下。 是谁下的毒? 这个问题他想了多年,但一直没有结论。 …… 凌晨,附近的一家寺庙开门,知客僧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懒腰。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呆呆的看着前方的大树上。 一串东西在摇摆。 “那是什么?” 他走过去,仰头看着。 一根绳子穿着十余颗人头,就挂在树干上。 晨风吹拂,龇牙咧嘴的人头缓缓摆动,看着,恍若在和他打招呼。 “啊!” …… 铁匠铺斜对面的店铺被人高价买了下来,有些看似精悍的男子做起了生意。 卫王的娘子,有孕了! 消息被传到了越王那里。 “大王,若是儿子,卫王就有了夺嫡的资本!”赵东平挑眉,“没想到啊!那个女人,竟然是个旺夫的!” 卫王府中女人不少,可多年来子嗣艰难,有心人自然能猜到是卫王有些问题。 所以,越王等人一开始就没把卫王当做是真正的对手。 可现在不同了。 赵东平说道:“北疆那边,杨玄对卫王帮助不小。” “本王知晓。”越王刚换好衣裳,准备进宫。 “最近听闻不少妇人流产,很是可怜!” 赵东平低头。“想来,那个黄大妹也是个没福气的。” “谁说不是呢?” 越王进宫求见皇帝,建言三件事,都和当下局势息息相关。 皇帝不置可否,“三郎最近很是勤勉,注意身子!” 越王行礼,“是。对了阿耶。” “嗯?”皇帝看着奏疏,漫不经心的轻哼一声。 越王说道:“北疆那边,听闻杨玄对廖劲颇为无礼,孩儿以为,可派人去协助廖劲。” 廖劲既然不肯致仕,那咱们就派个人过去,以协助他的名头,一步步的站稳脚跟。 毕竟,北疆那些豪强对此可是翘首以盼啊! 这个主意他和智囊们想到了许久,直至今日才说出来,就是因为,他把卫王正儿八经的当做是对手。 皇帝看了他一眼,“来人。” 韩石头上前,“陛下。” “三郎聪慧,朕心甚慰,赏五十万钱!” “是。”韩石头心中不安,心想若是如此,小主人那边怕是又会生出波澜来。果然,伪帝的狗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越王笑道:“多谢阿耶,回头……” “陛下!”来了个内侍,“北疆急报!” 皇帝抬头,“说!” “镜台北疆急报,北疆节度使廖劲,随同宁城公主离开了北疆。” 韩石头心中暗喜,不经意间看去。 越王脸上的笑容僵硬着。 皇帝手中拿着奏疏,不知不觉的发力,奏疏竟然被卷做一团…… 乱糟糟的。 犹如此刻这对父子的心情。 良久,梨园内传来了皇帝的怒喝,“廖劲误朕!” 越王低着头出宫,见到等候的侍卫后,才抬起头来。 脸上一个巴掌印。 侍卫骇然,“大王,这是谁动的手?” 越王微笑。 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拳。 老狗! 第768章 想做渔翁 皇帝疯了。 狠抽了越王一巴掌后,令人去老李家的道观,毒打了观主一顿,据闻奄奄一息。观中几个出家的宗室女看不过去,就呵斥了几句,结果来人却令她们禁足。 这是何等的猖狂? 有心人知晓出事儿了,就令人去打听。 “宁城公主带着廖劲出了北疆。” “那又有什么?” 几个宗室女觉得皇帝真是疯了。 打听消息的侍女说道:“消息进宫,陛下当即狠抽了越王一巴掌,借故又杖毙了数人,宫中风声鹤唳呀!” “这是……”一个宗室女茫然。 “好像听闻那个小子……和皇帝不睦,廖劲走了,他执掌北疆,那北疆……皇帝调不动了!” “原来如此!” 皇帝确实是疯了,贵妃都躲得远远地。历来大胆的虢国夫人更是告病,发誓最近不进宫。 唯有忠心耿耿的韩石头跟在皇帝身边,据闻整日强笑,很是辛苦。 …… “廖劲走了?” 黄春辉致仕归家,不让儿孙去外面打探北疆的消息,可今日却有故人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登门送来了这个消息。 黄露随侍在侧,奉茶后,客人忧心忡忡的道:“黄相,北疆由此多事了。老夫最担心北疆那边举起反旗,若是如此,唯有调动南疆大军镇压。 南疆大军一动,南周就会反扑。北辽也会顺势出击,到了那时,大唐,危矣!” 只需想想那个局面,黄露就心中茫然。 这个大唐,危险了。 黄春辉却平静的道:“老夫致仕了。” 来人说道:“黄相在北疆的威望不作二人想,但凡您说一句话,北疆的局面,顷刻间便能扭转过来。” 黄露看了老父一眼。 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水,耷拉着眼皮子,“老夫致仕了,人走茶凉,什么威望?早已化为东流水,一去不复返。大郎。” 黄露欠身,“阿耶。” 黄春辉干咳一声,“老夫乏了。” 来人不死心的道:“黄相,大局为重啊!” 黄春辉起身,黄露知晓老父这是恼火了,赶紧过去,“请。” 送走来人,黄露回来,黄春辉却去了书房。 他来到书房外,见黄春辉站在地图前,手指头在北疆那旮旯划动。 “阿耶,廖劲私自离开,是大罪。” “他连节度使都不做了,在乎什么大罪?”黄春辉干咳一声,“他如今的处境本就尴尬,留着多余,可能会被长安利用…… 老廖啊!老了老了,还是果断了一把。” 黄露不解,“阿耶,外面都说廖劲是自觉亏欠了宁城公主,所以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黄春辉摇摇头,“他若是觉着亏欠了宁城公主,怎会跟着去? 他下半身无法动弹,跟着去,对二人而言都是折磨。 他一直在寻找借口离开北疆,又不肯走致仕这条路,担心会被长安利用。老廖啊!” 黄春辉拍拍地图,“可惜了我北疆豪杰!” 黄露心中渐渐明悟,对北疆越发的好奇了,“北疆怎会有这么多康慨悲歌之士?” 黄春辉说道:“以一隅之地,为大唐抵御强敌。帝王打压,门阀世家打压,他们怡然不惧,北疆的风,吹的他们骨头硬,吹的他们,不惜此身。” 黄露担心勾起老夫的情绪,赶紧换了个话题,“阿耶,刚才那人是想请您说话,估摸着是皇帝的人吧!” 黄春辉点头。“这是想让老夫发声,压制杨玄。” “那您……”黄露对杨玄没什么直接印象,觉得此人太过跋扈了些。 “老夫若是发声打压他,他不会低头,那个小崽子,老夫知晓他的秉性,越是压制,越是执拗。 可老夫发声,北疆内部会分裂,许多文武官员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会给他使绊子。他只能反击,清洗……” 黄露悚然而惊,“如此,北疆就乱了。若是杨玄清洗成功,定然会与长安一刀两断,北疆将会成为国中之国。若是失败……” 黄春辉指指地图上的北辽,“若是失败,赫连春会顺势出兵。北疆破,北辽大军能轻松兵临关中。大唐,要么南迁,要么,就只能死守关中。” “那阿耶您为何不答应呢?”黄露很不解,“杨玄此人如今看来,太过桀骜不驯,对长安,对陛下并无半点尊重。此人年轻,独掌北疆大权后,说不得会渐渐膨胀,以后,就越发难制了。” 他是真的不解,老父虽说对皇帝不满,但对大唐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可以,为大唐而捐躯,黄春辉会毫不犹豫。 “若是您答应,我以为,陛下定然会以您为帅,领长安大军北上,兵临北疆。 北疆那些将士跟随您多年,谁敢拿着刀枪冲着您? 我敢打赌,您领兵到达北疆的那一日,就是杨玄众叛亲离的时刻。 您,为何不答应呢?” 黄露真的不解。 “其一,你小看了杨玄,若是老夫领军北上的消息传到北疆,他第一件事便是清洗,不惜代价的清洗。 其二,你要知晓,若是北疆被陛下掌控,第一件事,依旧是清洗,而且,清洗的会格外血腥和残忍。 裴九的人,老夫的人,廖劲的人,杨玄的人……陈州军会被彻底清洗,北疆军也是如此…… 那么,之后的北疆还剩下什么?” 黄春辉屈指敲敲桃县,“这些,只是外因。令老夫不答应的原因,是陛下。” 黄露愕然,“陛下?” “对。”黄春辉回身,“和陛下相比,老夫更看好杨玄执掌北疆。” “您是说,杨玄的能力,比陛下更出色?”黄露觉得老父怕不是昏头了。 黄春辉看着地图上的北疆,认真的道,“是。” …… 郑远东来到了那家酒肆。 “老夫要见他!” 掌柜打着哈欠,“赵主事今日忙碌。” 郑远东坐下,“告诉他,急事。” 掌柜看着他,摆摆手,有伙计出去。 郑远东喝着酒,看似悠闲的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三福出现在门外,低声对出迎的掌柜说道:“多事之秋,盯着些,但凡有岔子,杀了。” “是。”掌柜带着人消失。 “来了?”郑远东端着酒杯,仰头干了,“痛快!” 赵三福进来,坐在他的对面,“我很忙。” “忙着北疆之事?”郑远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镜台接到廖劲和宁城公主出北疆的消息,王守就疯了,当场打折两人的腿。 随后宫中召见,出宫后,王守一瘸一拐的,脸上高高肿起,眼中有惊惧之色。 显然,宫中那位,发狂了。” 赵三福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原先镜台派去南周和南疆不少人,王守令大半回归,转向北疆。 你要知晓,杨略是皇帝的眼中钉,他手中的那个孩子,时刻提醒着皇帝,孝敬皇帝的血脉,还在,在他的掌控之外。 他会惧怕,会做噩梦。 如今他竟然能舍弃对杨略的追杀,可见对北疆的忌惮和仇恨。” 子泰,你这一下,成了皇帝必杀之人……赵三福仰头干了杯中酒,双眸闪过精光,“痛快!” 他放下酒杯,发现郑远东也干了,且神色振奋,“北疆脱离了他的掌控,若是早知如此,他定然不会让张楚茂执掌南疆。如今,他慌了,担心南疆北疆突然起兵反叛,哈哈哈哈!” “国丈刚才进宫了。”赵三福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去给他吃定心丸。” “张楚茂若是敢谋反,他就敢把杨氏斩尽杀绝。江山都要没了,还忌惮什么一家五姓,尽数杀光了才好”郑远东知晓皇帝有这份狠辣。 “机会来了。”赵三福说道:“北疆一朝脱离他的掌控,天下风云动。这也是咱们的机会。” 郑远东点头,“稍后老夫去见那位,天边多了一抹曙光,我等的坚持,也有了结果,可见,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孝敬皇帝在天之灵,在护佑着那位,在护佑着咱们。” 稍后,他把消息送到了贞王李信那里。 “本王已经知晓了消息。”李信握拳,“杨玄执掌北疆,伪帝慌乱了,要抓紧时日拉拢人手,一旦天下风云动,便是咱们的机会。” “是。”郑远东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讥诮之色。 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君临天下? 等他走后,姜瑜进来,“郑远东城府深,大王还是要小心他。” “这等时候,牛鬼蛇神都会钻出来。郑远东城府是深,可一个臣子能作甚? 等本王登基后,先重用他,令他与群臣争斗,为本王前驱,驱逐对头。 事成后,再给与高官爵位,骄其心。其人必然得意忘形. 一旦出现错处,那些残敌便会弹劾,本王再出手,那些残敌自然感激零涕,人心归附.如此,一举两得。” 这是帝王之术。 也是权衡之术。 李泌最擅长的便是这个。 郑远东随后去见了庸王李真。 “哎!可怜大唐,多灾多难。”李真看着有些忧虑,“若是皇帝为此发怒,本王可会被牵连?” “大王放心。”郑远东说道:“北疆那边才是皇帝关注之地。” 李真微胖的脸上多了些放松,感激的道:“辛苦你了。” “臣不敢言苦。”郑远东看着这位前皇子,百感交集,“多年等待,终于看到了希望。” “是啊!”郑远东眼中有水光闪烁,“大王再忍耐忍耐。” 李真点头,“多年都等了,本王不在乎多等些时日。可惜不能去恭陵祭拜,否则,当告诉阿耶这个好消息。” “事成之后,自然能去。”郑远东觉得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对了。”李真换了个话题,“那个杨玄,可否拉拢?” 郑远东笑道:“大王敏锐。那杨玄出身贫寒,从小吃苦。到了长安后机缘巧合进了国子监,随后一路顺遂。其人颇有些能力,说文武双全也不为过。不过要想拉拢此人,难。” “为何?” “此人并无牵挂。” “本王明白了。那周氏呢?” “周氏在长安。” “周氏若是敢肆无忌惮的出手襄助,皇帝就敢肆无忌惮的出手压制周氏。” “这是牵制。”郑远东觉得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想拉拢杨玄,就必须让他看到好处。当下对于他而言,最大的好处便是牵制长安,给北疆支持。 可如今杨玄在长安,在朝中几乎人人喊打,谁支持他,谁便会成为过街老鼠,臭名远扬。 不过大王无需担心,皇帝在,杨氏等世家门阀在,杨玄再大的本事,也得收着些。” “两边争斗……”李真微笑,“本王,却想做那个渔翁!” “大王睿智。”这是郑远东最欣赏庸王的地方,装孱弱,装胆小,演技超一流。该有决断的时候,他不乏果决,不乏敏锐。 “如此,那杨玄便是为王前驱,以后若是有成,本王会对他留一线生机。” “大王仁慈。” 李真眉间松缓,多年的积郁渐渐消散,叹息,“可惜阿耶了,本王,真想去看看。” …… 恭陵。 从韩石头来过之后,那群鸟儿消停了一阵子,没多久,又开始冲着祭祀的人投屎。 恭陵有官员官吏,为首的是郎中张博。将领是校尉陈霖。 大清早本该去祭祀,焚香,上贡品——外界传闻孝敬皇帝的死和当今太上皇和当今皇帝脱不开关系,故而管理恭陵的官吏们不敢怠慢。 张博换好了官服,有些头痛的道:“今日又要清洗了。” 上香供奉必须他来主持,一阵鸟屎攻击后,回来必须得更衣沐浴,很是麻烦。 想想,就那一头长发的清洗和晒干得多久? “张郎中。”陈霖来了。 也是顶盔带甲,和官服不同,甲衣只需擦拭就好。 “陈校尉。”张博叹道:“此刻,老夫更想做个武将。” “来世吧!”陈霖笑道,“对了,有个消息。” “什么?” “北疆那边,廖劲跟随宁城公主离开了桃县,如今,那边是杨玄掌控。” “这……大唐要乱了。”张博愕然。 一个小吏在前方说道:“张郎中,都准备好了。” 张博苦笑,“哎!老夫这便去挨一场。” 陈霖笑道:“好走。” 这地方鸟不拉屎,在这里和被流放并无区别,所以反而少了纷争。 陈霖擅吹埙,他拿出埙,二人一起上前。 接近石碑后,鸟群临空,叽叽喳喳的。 陈霖跪坐,开始吹埙。 埙声悠远,两侧的军士小吏束手而立。 张博点燃三炷香,行礼。 都囔着,“陛下,北疆杨玄和陛下撕破脸了,北疆,怕是不属于大唐了。” 他上前,准备把香插在香炉中。 往日这个时候,鸟群就开始投屎了,雨点般的,让你避无可避。 张博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意外的,鸟屎没来。 他赶紧把香插在香炉中,惊讶的抬头。 鸟群就在陵寝上空盘旋着。 不知怎地,一种肃穆之意油然而生。 埙声幽幽,鸟儿伴随着埙声,一次次的在陵寝上空盘旋。 陵寝前,两排柏树肃立,枝叶悠然随风而动。 彷佛,是在,微笑…… …… 求票啊! 第769章 打压 几乎是镜台的消息送到长安的一个时辰后,数骑冲进了周家。 “北疆急报!” 马背上的骑士神色焦急,“阿郎可在?” “在!”管事出来,“跟老夫来。” 周勤在院子里遛鸟。 “阿郎。”管事说道:“北疆来人,急报。” “阿宁?”周勤蹙眉,“叫来。” 信使进来,行礼,“阿郎,宁城公主去了北疆,廖劲跟着他,走了。” 周勤拎着鸟笼子,鸟儿在里面鸣叫,怡然自得。 突然,鸟儿敛翅,噤声。 周勤随手一扔,鸟笼子飞了过去,正好挂在钩子上。 “子泰成了北疆之主!长安,要疯了!” 周勤略一思忖,“大郎那边定然已经得了消息,他在中书,此刻反而不好说话。对了,上次给子泰那边准备的一批粮食,可好了?” 管事说道:“还差些。” “马上送走,越快越好!” “是。” “令咱们的人盯着宫中。” “是。” “家中加强戒备,过往发现的那些棋子,都清理了,一个不留!” “是!” 周家,动了。 下午,周家的护卫四处出动,抓了二十余人。 “尽数弄死!” 周勤在喝茶。 随口一说,又对坐在对面的杨松成说道:“家中大了,蛇鼠不少,隔一阵子便要清理,很是麻烦。” 这里面就有杨氏的人。 世家门阀在各处安插人手是常态,即便是盟友淳于氏,杨氏也安插了不少暗子。 这无关敌我,只是一种本能。 杨松成喝了一口茶水,“多年前老夫来过周家,也是在这间屋子。那时候,你还年轻,意气风发。 年华如水,一逝不复返,你老了。” “老夫无需劳心,依旧十八。”周勤笑了笑,“看看你,头发斑白了许多。” “大唐人都看不起南周皇帝,说其软弱,竟然被臣子逼迫,说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真是愚蠢。” 杨松成讥诮的道:“可大唐何尝不是如此?帝王与世家门阀共天下,只是没说罢了。这么些年,一家五姓始终屹立不倒,为何?” 他握紧拳头,“是因为我等团结一心,这才能令帝王低头。” 大唐立国,高祖皇帝也想过大权独揽,可只是尝试了一下,暗中的反扑令他只得低头,随即退位,为太上皇。 杨松成摇头,“时过境迁,当初的一家五姓,王氏最先脱离,接着是周氏。你等可曾想过,若是一家五姓依旧抱团,皇帝可能如此?” “如此,太子自然是杨氏的囊中物?”周勤讥笑。 杨松成诚恳的道:“一家五姓乃是一体,这么多年,杨氏何曾撇下了谁?” “是啊!一家越发强盛,五姓却越发衰微。”周勤觉得杨松成真不是个好说客,“说来意吧!其实,不说老夫也知晓,可是想劝说周氏疏离杨玄?” 大伙儿都是属黄鼠狼的,没事儿谁会登上三宝殿啊! 去抓鸡它不香吗? 且杨松成作为世家门阀的领袖,没有大事,岂会来叛逆周氏拜访? 杨松成神色平静,澹澹的道:“当初周氏女嫁给了杨玄,老夫不以为然,觉着,再怎么,我世家门阀的女儿,也不该嫁给那等山野之人。” 世家门阀的姻缘有规矩,大多在内部解决,也就是一家五姓内部互相通婚。次一等的便和权贵通婚。 “老夫当初以为,此子最多也就是个刺史。时至今日,老夫必须要承认小觑了他。此子在北疆如鱼得水,几番沉浮后,竟然执掌北疆。你可知老夫得知消息后的心情?” 杨松成用茶杯在桉几上顿了顿,“差点把茶杯都扔了,哈哈哈哈!” 世家门阀的家主,讲究的便是一个不动如山,竟然被一个消息震撼的几乎摔了茶杯,传出去引人笑话。 杨松成笑的很是畅快,半晌喘息道:“老夫就问一次,断开!可否?” 他盯着周勤,“这是大局!老夫的身后你知晓有谁。” 皇帝,淳于氏……等等一大批世家门阀,权贵豪强。 “杨玄在北疆打压豪强,已经引发了各地豪强的不满,他这是在为自己掘墓。周氏,难道想一起陪葬吗?” 杨松成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你的嗓门太大了些,让老夫想到了宫中的内侍。” 周勤看着杨松成,“一旦周氏不从,杨氏便要联手其它世家门阀打压吗?” 杨松成微笑。 这是默认。 周勤身体前俯了些,盯着他。 “当年老夫与武皇密谋,联手削弱世家门阀。老夫承认,那时的老夫野心勃勃,一心想用周氏取代杨氏。 毕竟,都是世家门阀,站在当世之巅,可一抬头,哟呵!还站着个杨氏。 凭什么?凭什么周氏要低头?” 杨松成说道:“领头雁,其一要识方向,能带着群雁寻到故里之地,来年还得带着他们回归。杨氏千年来一直不衰,凭何?便是这审时度势之能,当世无双!” 周勤呵呵一笑,“看看,做领头雁的好处便是这个,一朝想着要对付谁,就能打出群雁的招牌来施压。不从,压制。从了,也得压制。爽快啊!” 杨松成冷笑,“你,难道敢不从?” 此次他带着皇帝和世家门阀,以及权贵豪强对杨玄的恨意而来,气势浩荡。 谁敢当? 周勤轻蔑的道:“滚!” 笑容凝固了一瞬,杨松成起身,风度翩翩的道:“告辞。” 杨松成出了周家,对身边的谋士说道:“周勤不出老夫所料,不肯断了和杨玄的关系。” 谋士笑道:“这不就是国丈期待的吗?” 杨松成微微一笑,“周勤蛰伏多年,看似无所作为,可老夫却知晓,他一直在压制族中反对周遵的那股势力。 老夫一直想寻机挑动周氏内斗,可周勤却把持甚严,寻不到机会。 此次,机会来了,告诉他们,该发动了,老夫要看到周氏内部乱作一团,最好,分崩离析!” 谋士躬身,“国丈谋划深远。” …… 杨松成刚走没多久,周氏的二郎君,也就是周遵的亲弟弟周虎来了。 周虎出生前,母亲梦到了勐虎入怀,故得名周虎。 因为有长兄周遵在,周勤在周虎这里就宽容了几分,从小让他该玩玩,该学学,堪称是无忧无虑。 可没想到的是,这位二郎君却是个不肯学的性子,喜欢玩乐到也罢了,周氏不差玩乐的资本。 可这位二郎君却喜欢呼朋唤友,纵横平康坊。 世家门阀的子弟喜欢这些没问题,但周虎毕竟是家主的兄弟,整个周氏族人都在看着呢! 丢不丢人? “阿耶!” 一张笑嘻嘻的脸,看着油滑,若非知晓这个儿子私底下动手的狠辣,周勤会觉得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种。 “你来作甚?”周勤在喝茶,想着杨玄此事给周氏带来的变化。 “阿耶。”周虎自己给自己倒杯茶水,坐下后,说道:“听闻子泰成了北疆之主?” “嗯!” “哎!”周虎叹道:“皇帝会震怒,加之子泰在北疆对豪强颇为不善,大事不妙啊!” “担心周氏被牵累?” “孩儿这不是担心阿耶和大兄吗?”周虎笑嘻嘻的,“反正我不管事啊!” “你行事最是油滑,不乏狠辣,此事不会是你一人吧?还有谁?” “还有些……老人。” “他们呢?” 见老父面色不善,周虎笑嘻嘻的道:“去堵大兄了。” …… 前院,刚下衙的周遵急匆匆的想去寻老父,商议北疆事变。 可刚进家,就被一群族老拦住了。 为首的周挺和周着是周氏元老,辈分和周勤一样。 周挺是周勤的堂兄,当年曾为父亲挡过刀,号称周氏悍勇第一人。时光荏冉,当年的悍勇早已无影无踪,变成了保守。 周着当年读书颇为出色,但为了周氏,放弃出仕,留在家中充当智囊。 这是牺牲,所以这些年周氏对他的儿孙颇厚,这是回报。 “三叔,七叔。” 周挺行三,周着行七。 周挺气喘吁吁的道:“听闻北疆那小子想谋反?大郎,周氏能延绵多年,靠的不是什么谋反,而是知分寸啊!” 周着说道:“是啊!当初大兄与武皇密谋,想取代杨氏,事泄后被迫蛰伏在家。周氏不能再来这么一次了。再来,老夫担心皇帝和杨氏会下决心对周氏动手!” 周勤刚回来,满脑子和老父商议的细节,此刻被这么突袭,一下竟然愣住了。 此等事,不该是他来决断吗? 族老出手,这背后…… 周遵说道:“此事,老夫会与阿耶商议。” 这是家主的事儿。 周着冷笑,“大郎,此等事关乎我周氏一族的兴衰存亡,我等为何不能商议?” “是啊!” 那群族老们都跟着起哄。 这群人不好打发,他们仗着自己的辈分高,开始围攻周遵。 “没完了?” 有人在喝骂。 “是阿郎来了。” 周勤杵着拐杖来了,见到这群族老在围攻周遵,骂道:“一群老狗,住手!” 当初他和武皇密谋之事外泄,外部压力大增,周氏内部甚至准备牺牲他来换取全族的安全。 后来周勤用各等手段平息了那件事,但从此后,他和族老们几乎不相往来。 周着回身,“大兄来的正好,杨玄弄出大麻烦,形同于谋逆,周氏赶紧撇清了才是正经。” “撇清什么?” 周勤走了过来,“都挺闲的,没事都打探消息去了?都挺默契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自发聚集在一起。都挺愤怒的,聚集起来便想找茬。” 三段话,把这些族老的伪善面具都拉了下来。 “杨松成许了什么好处?或是说,杨松成是如何威胁你等,让你等惶惶不可终日!” 周勤冷笑道。 周挺说道:“老夫也无需忌讳什么,那边说了,杨玄在北疆形同于谋逆,皇帝震怒,且天下豪强都反对杨玄,加起来,这便是一股强大的势力。此话,不虚吧?” 族老们点头。 “这股势力如今聚在一起,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弄杨玄。周氏若是不与杨玄割席,大兄,回头周氏就有倾覆之祸!” “是啊!杨玄此子狼子野心,周氏万万不可与他并肩。” “闭嘴!” 周勤喝住了嘈杂,说道:“都挺聪明的,怎地,觉得危机临头了?可你等想过没有?皇帝与杨氏在这个时候施压周氏,为的是什么?” 他指指外面,“此刻子泰手握北疆大军,若是惹毛了他,他冲着长安龇牙,谁来挡?” “长安大军云集,名将无数!”周着说道。 “狗屁的大军,狗屁的名将。”周勤不屑的道:“老夫去过北疆,见识过子泰领军厮杀。 和他比起来,长安的所谓名将,不堪一击。 至于大军,更是笑话,何时看门狗也能称为劲旅?” “皇帝想动周氏不是一时半会了,说来,也是当年老夫就造的孽。 可你等也清楚,周氏要么做杨氏的狗,要么就得法反抗。 老夫反抗,输了。老夫认输,在家蛰伏多年。 如今皇帝与杨氏再度出手,老夫怕吗?不怕!” 周勤想到皇帝,不禁轻蔑一笑,“皇帝和杨氏不敢明晃晃的冲着周氏动手,他们忌惮什么?忌惮子泰!在这等时候周氏主动与子泰割席,那是把屠刀双手奉上,随后,就等着任人宰割。懂不懂?” 他看着这些族老,失望的道:“这些年来周氏蛰伏,老夫本以为能让你等也多考量局势,可如今看来,你等却越发的无用了。” 周着恼火,“大兄,大唐国祚稳固,这时候谋反,是自寻死路!” “谁说要谋反?”周勤蹙眉。“子泰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说他谋反的,定然别有用心。” “可北疆与长安割裂已然成了事实。” “不割裂北疆就等着皇帝清洗?”周勤冷笑,“谁愿意束手就擒?没看到黄春辉都不肯出来看发话,可见他深知此事背后的谋划者的目的不良……多半是想弄子泰下来,随后清洗北疆!” “那我周氏呢?难道就绑在一起陨落?” “谁说周氏会陨落?”周勤目光炯炯,“危机危机,也是机遇。子泰掌控北疆,只要不谋反,便是大唐第一股势力。 周氏有此女婿,借势会不会?啊! 一群蠢货,这等时候不赶着借势,扩张周氏,还等什么?等菜?” 周挺叹息,“大兄,方才那人说了,明日开始,外面就要开始打压周氏的生意。 世家门阀能雄踞中原多年,靠的是什么?不只是田地人口,更多是生意。 打压周氏的生意,断掉周氏钱财的来源,随后再谋夺周氏的田地。 当周氏势单力孤时,无需谁动手,风一吹就垮。” “生意?”周勤看样子竟然有些愕然。 “对,明日开始。” 周勤笑了笑,“老夫等这一日,太久了!” 第770章 老狗,你说可是 第二日。 秋风吹拂,很是凉爽。 大岩布庄开门了。 这是周氏的布庄,掌柜周华也是周氏子弟,只不过和当今家主周遵一家子的血脉关系有些远。 远归远,周华一家子一直没离开本家,所以,算得上是一家人。 他走出布庄,伸个懒腰。 外面站着两个商人。 “王兄,常兄!”周华笑着拱手,“如此早,可是那批货来了吗?” 这两个商人就是大岩布庄的供货商。 二人拱手,王兄说道:“好教周兄得知,从今日起,我两家就与大岩布庄断了,从此不相往来。多年交情,一朝尽丧,惭愧!” “什么?” 周华一怔,“为何,王兄,总得有个说法吧?” 王兄指指周氏的方向,“回去问问吧!” 周华令伙计看着店铺,自己一熘烟跑去周家。 一到周家,他发现许多掌柜都在。 一问,情况都差不多。 一个相熟的掌柜说道:“是杨氏出手了,带着那些世家门阀,据闻还有权贵们,豪强们,咱们周氏,风雨飘摇啊!” …… “陛下,国丈那边动手了。” 韩石头送来了消息,“整个长安,都在打压周氏的生意,随后,会遍及整个大唐,说是要赶尽杀绝,让周氏做农夫。” 皇帝澹澹的道:“周氏还卷顾那个逆贼,可见心有不轨。灭了,正好!” 贵妃说道:“不该是去夺取周氏的田地吗?” 田地才是周氏的根本啊! 皇帝笑道:“那些所谓的耕读,实则更多是靠商铺。 种地是能挣钱,可能挣多少?虽说积少成多,可哪及生意? 断掉周氏的生意,就是断掉了外财。 至于周氏的田地,那更简单,国丈那边聚拢了许多权贵世家,他们一旦联手,便能打压周氏的粮食外卖…… 到了那时,周氏空有田地,却一文不值。 那时候,轻轻一推,周氏便倒了。” “原来如此。”贵妃出身普通,不懂这些上层博弈的手段和方向,“可周氏为何要硬撑着呢?”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周勤那头老狐狸聪明。此次若是周氏低头,朕便会联手那些世家门阀,步步紧逼。世家门阀延绵多年,也该灭掉一个了!” 贵妃心中一惊,“所以周勤选择了硬撑!” 皇帝点头,“朕,便想看看他能撑多久!” …… 各处消息反馈回来,周着等人如丧考妣,聚集在周勤那里。 “大事不妙了!” “咱们家各处生意都被阻截了,断货,或是降价打压,还有人被讹。” “大兄,怎么办?” “杨松成背后是皇帝,还有无数世家门阀和权贵豪强,咱们一家,如何抵御?” 一群人说了半晌,渐渐安静下来。 正在看书的周勤抬头,“说完了?” 周着跺脚,“大兄,生死存亡之际,你倒是说句话呀!” “老夫想说,可你等一直叽叽喳喳的,让老夫没地说。” “如今如何应对?”周挺眼珠子都红了。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勤拍拍手。 一个管事进来。 这名管事和周氏的人不交往,独来独往,只和周勤禀告,甚至连周遵都没法获知他们在干什么。 “阿郎。” 管事叫做周坡,原先是族里的落魄子弟,后来跟了周勤。这些年一直在外奔忙,没人知晓他在做什么。 “皇帝和杨松成出手了!” 周勤笑了笑,“当年老夫就说过,谁若是想动周氏,必然先动周氏的生意。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五郎!” “在!”周坡看向周勤的眼神中,多了崇拜之意。 多年前,他落魄无依时,是这个老人栽培了他,重用了他。如今,报恩的时候,来了! “周氏蛰伏多年,也该抬头了。”周勤说道:“开始吧!” “领命!” 周坡走出大堂,对外面云集的掌柜们说道:“各自差了什么,报上来。” “老夫这里差布匹!”周华喊道。 “记录!” 不知何时,来了十余男子,桉几摆好,笔墨伺候。 “什么布匹?”一个男子问道。 周华说道:“越州缭绫,白地锦……这些若是能弄到就好,至于蜀锦,罢了,那是奢求。” 周坡轻笑,“蜀锦?蜀地掌控蜀锦最大的一个商人,是阿郎当年身边的小厮。进价,能比长安城最便宜的还低一成!” 周华:“……”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堂内……周勤坐在上首,神色从容,面对族老们的发难,一一批驳。 “老夫差的是铁器,那些狗曰的,说整个长安铁器工坊都不会和周氏做生意!” 一个掌柜愤怒的道。 周坡笑了笑,“长安城中,铁器作坊以淳于氏和王氏为尊,许多人都不知晓,第三个是谁。” 掌柜是这一行的老手,“第三,说很是神秘,有人说是某位贵人的产业。” 周坡摇头,“掌控的那人,名叫姜舒,他本姓周。” 掌柜愕然,“那竟然是我周氏的产业?天神呐!谁布置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大堂中。 那群族老正在喋喋不休。 周勤从容的反驳。 “还差什么,只管报上来!”周坡说道:“为了这一日,阿郎准备了多年。今日,便让长安看看我周氏的底蕴!” 长安城中,许多商铺开始更换牌匾。 新牌匾之前都多了个周氏。 那些仓库一一打开,各种货物源源不断的拉出来。 顷刻间,被断货的店铺重新上货。 周遵回家了。 看到那些族老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华。 “……阿郎早些年就在筹备这些,阿郎说过,失败一次不打紧,咱们下次接着来。周氏,必定要取代杨氏,成为世家门阀第一……” 周遵止步,看着走出大堂的老父。 这些年,周勤一直在蛰伏着,出家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有人都以为他此生就如此了,可谁曾想到,他竟然在暗中准备了这些。 不,是经营了这些。 “阿耶!” 周遵有一阵子暗自埋怨父亲,觉得他当年和武皇密谋太不谨慎了,导致周氏蛰伏多年。这么些年,周氏损失了多少? 他虽没说出来,但父子天性,周勤自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只是没吭声,依旧每日遛鸟,每日熘达,就像是个被困在牢笼中的人犯。 周勤走下台阶。 拍拍儿子的肩膀,“当年老夫与武皇密谋事败,老夫自请禁足于家中,更是给出了三座矿山作为补偿。 多少人笑话老夫是个蠢货,老夫没辩解。 一只雄鹰与一只麻雀辩解悬崖之上多壮美,有意义?” 周勤缓缓而行,“老夫在家中静心,可却一直没忘记取代杨氏。 老夫观察族里的子弟,把有资质的找出来,周坡便是在那个时候被老夫招拢了来,暗自培养。 老夫给了他们钱财,给了他们方向,让他们出去经商。 多年来,有得有失,但得大于失。 老夫想告诉你的是,周氏有一笔钱财,专用于绝境时。老夫便是动用了那笔钱财……一直没告诉你,大郎可委屈?” 周遵摇头,眼眶有些红。 父亲一直在看着他,没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更像是磨砺。直至此刻。 他看轻了父亲。 “阿耶,天下人都看错了你!不,是低看了你。” 这个父亲的才华,一直在沉淀着。 周勤笑道:“一群愚人罢了,老夫何须他人认可?” 他止步回身,“从今日起,这些,你来掌控!” 周遵摇头,“阿耶在家正好掌控这些。” “老夫以往不给你,是在等着时机。 你那时候嫩了些,若是这些产业拿出来,皇帝和杨氏会针对你布局。 如今子泰成了北疆之主,你是他的丈人,若是皇帝敢冲着你下狠手,下一次,说不得对他下狠手的便是子泰。 这是威慑,不能用,但,管用!” “是。” “可诸事归根结底靠的是自家。这些产业丢出去,皇帝和杨松成会猜疑,他们担心老夫的手中还有多少手段。 就如同女人,脱光了,无趣。 朦朦胧胧的,却格外撩人。 与人争夺,也是如此。许多手段,含而不发更好。” “是,孩儿受教。” “子泰啊!”周勤叹息,“这个周氏姑爷,竟然能成了北疆之主。老夫期待着,等着看他如何纵横北疆。 老夫有个奢望,有朝一日,北疆军能令长安胆寒,如此,子泰能通过操纵兴废之事来保全自身。” 周遵点头,“子泰如今是骑虎难下。就算是越王继位,此后君臣必然不相安。 他若是主动解除了权力,也逃不过帝王的猜忌,最终难免身死。” “你明白就好。”周勤很是满意,“你心疼阿宁,老夫也舍不得她。还有阿梁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哟!想起来就可人疼。” “阿耶,操纵兴废之事,也是一个死局。” 历史上多少权臣操纵兴废之事,得了善终的寥寥可数。 “可,这不是还有老夫。 老夫不在了,你还在。你不在了,建明在。 咱们在,周氏就在。 周氏在,难道就护不住一个杨家?” “若是以后的帝王想动手……” “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周勤揉揉肚子,“有些饿了,叫厨房弄些酒食,今日,要美酒。” “阿耶你去何处?” 周勤把鸟笼子取下来,拎着往外走。 “皇帝在等着周氏焦头烂额的消息,可惜没有。他会恼怒,但却不会出面。 杨松成号称国丈,可老夫敢打赌,这时候出面的是他。 哎!国丈国丈,娘的,这活的如同一条狗!还不如老夫养的鸟儿,可对?” 周勤冲着鸟儿吹个口哨,鸟儿赶紧鸣叫。 “真是聪明。”周遵一直没怎么关注父亲养鸟的事儿,见状颇为好奇,“阿耶,这鸟儿叫做什么?” “老狗。” 周勤拎着鸟笼往外走,“老狗,叫一嗓子。” 鸟儿鸣叫,很是活泼。 看着,竟然像是一条狗。 周遵哭笑不得,“阿耶,这名字也太……不雅了些。” “原先不叫这个。” “原先叫什么?” “李元!” 那不是太上皇的名讳吗?周遵:“……” 他见周勤出去,吩咐道:“家中的好手多去几个。” …… “陛下,周氏突然冒出了许多产业,大小不一。国丈等人打压……失败。” 韩石头看着很沉痛。 “周勤!”皇帝眸中多了一抹厉色,“好一个周勤,这些年的蛰伏,原来是装模作样,暗地里却弄下了这份产业。” 皇帝,忌惮了。 韩石头说道:“毕竟不好撕破脸。” 皇帝喜欢养狗,在自己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下,让狗来背锅。 皇帝果然开口,“石头。” “陛下。” “朕,乏了。” “是。”韩石头轻声道:“国丈最近很是轻省,奴婢以为,该让他多担子些事才好。” “嗯!” 韩石头亲自去寻国丈。 一进值房,韩石头发现国丈神色如常,但他知晓,杨氏的消息来源不差。 果然好城府,只是在周勤的惊才绝艳之前,显得有些暗然。 “陛下,乏了。” 四个字! 国丈颔首,“回禀陛下,多歇息。” 都是聪明人,无需多言。 也无需客套。 作为盟主,杨松成需要给叛逆王氏和周氏一巴掌,最好拉一家下来,以振杨氏声威。而皇帝需要打掉一个门阀世家来给天下人看看,帝王依旧威严如故。 但事败了。 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吧? 给下面跟随的那些权贵豪强们一个交代。 国丈义不容辞。 杨松成送走了韩石头,说道:“老夫出去一趟。” 他需要召集那些头面人物,就此事做出安抚。 以及,一些补偿。 他被簇拥着出去。 “见过国丈!” “国丈这是亲自出门呢!” 外面的官吏纷纷行礼。 很是热闹。 突然,前方的官吏纷纷转身。 愕然看着前方。 杨松成走过去。 一个老人拎着鸟笼缓缓走进皇城。 没人敢拦截他。 他左顾右盼,很是好奇的看着那些衙门。 “那么多年,还是这个模样啊!” 来人正是周勤。 多年来,被外界视为蠢货的周氏前家主。 此刻缓缓走来。 那些挡在前方的官吏纷纷避开。 杨松成联手世家权贵想给周氏一击,谁知晓,周勤多年来竟然布下了一个大局。 这份惊才绝艳,令人惊叹的同时,也不禁为他当年的谋划失败感慨不已。 至于所谓的蠢货评价,此刻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荡然无存。 原来,蠢货是我等! 周勤走到了杨松成身前。 “那年,老夫与武皇谋划削弱世家门阀之事,事泄。这非你之功。” 他一直在猜测,多年复盘揣摩,最终把目标指向了当时的太子李元。 那个一直装孱弱的老狗! “你一直在等着老夫!”杨松成微笑,“多年辛苦布局,确实是令老夫惊艳不已。” “不,你高看了自己。”周勤摇头,“这些年老夫布局,不是针对杨氏,更不是针对那些世家门阀。而是太上皇。” 那件事后,李元开始出手压制周氏,连绵不绝。周勤准备了这些,便是准备后手。 “真要鱼死网破?”杨松成笑了笑。 “真有人要对周氏下毒手,那些产业便会变成周氏抵抗的底气。钱财,货物,粮食……都有了。” 可李元登基没多久,竟然就被儿子赶下台。 “老夫这些谋划都落空了,本以为会一直隐藏着,没想到……你却跳了进来。蠢不蠢?” 周勤低头问,“老狗,蠢不蠢?” 鸟儿清脆鸣叫。 杨松成面色如常,可身后的随从知晓,阿郎,离奇的愤怒了。 周勤走到了宫城外,感慨万千的看着里面。 突然行礼。 “陛下,老夫又来了。” 守门的军士知晓这是个神仙局,除非周勤硬闯宫门,否则不会干涉。 周勤伫立良久,转身,步履缓慢而去。 那一年,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君临天下。 何等的神威! 他心中的帝王,唯有武皇! 李元父子。 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老狗,你说可是?” 鸟儿敛翅。 啾啾! 第771章 那就做一次 辛无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主人竟然成了北疆之主。 从得知廖劲离开北疆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准备礼物。 十二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处子。 每一个都仔细检查了无数遍,辛无忌甚至不看这些女人一眼。 “这是献给主人的礼物,本汗多看一眼,便是亵渎。” 他还亲自去太平城,请一位老工匠出手,用金子打造了一只展翅雄鹰。 主人要一飞冲天喽! 他这个仆从,也得跟上不是。 准备好了礼物,他先令人去陈州禀告,说是准备去桃县拜见主人。 卢强问了潭州当下的情况,判断安全无虞后,答应了。 如今潭州赫连荣缩在城中不动窝,让枕戈待旦的陈州军颇为失望,甄斯文更是叫嚣着要打到潭州去,擒获赫连荣送给使君为贺礼。 北疆新老板上台了,虽说只是挂着个副使的名头,但所有人都知晓,这位,便是当今的北疆之主。 各地官员都在想法子送礼,可桃县发话,谁送礼就处置谁。 这话,据闻是老板亲口所说。 ——做好自己的事,这便是贺礼! 有个蠢货觉得这是老板在故作姿态,就送了本地特产,结果第二日就被赫连燕的人拿下了。 但辛无忌不同。 他不是官吏。 “本汗是主人的奴仆,奴仆送礼,关你屁事!” 在路上遇到关卡时,辛可汗面对质疑,霸气侧漏。 “放行!” 军士摆摆手,辛无忌策马过去。 身后,十二匹好马上,十二个戴着羃?的处子,正好奇的看着两边的耕地。 和草原处处都是青草不同,收获后的耕地显得有些空旷。 几头牛在田间懒洋洋的觅食,放牛的孩子聚在一起玩耍,一条狗冲着官道上辛无忌一伙狂吠。 远方,村庄上空澹澹炊烟,几只鸟儿投林,换来叽叽喳喳的小鸟鸣叫。 一路到了桃县,查验后,辛无忌带着人进城。 “好大啊!” 随从惊讶的道。 十二匹好马很引人注目,十二个处子都穿着一样的衣裳,身姿盈盈,更是令人想掀开她们脸上的羃?,看看姿容。 “是镇南部的辛无忌。” 街边酒楼的二楼,窗户推开,两个男子在看着辛无忌。 “杨狗的狗!” “小声些,别被赫连燕的人给盯上了。” “最近赫连燕很是卖力,麾下在城中四处打探消息,已经被抓了好几个了。” “也是杨狗的狗,母狗!” 杨玄成为北疆之主,第一个扩张的部门便是赫连燕那里。 辛无忌带着人到了节度使府外面,看着威严的大门,上前说道:“还请禀告,镇南部辛无忌,请见主人。” 杨玄正在和赫连燕说话。 “……招募人手少考虑外面,军中将士背景简单,且招募后,无需教导杀敌本事。酌情招募江湖人和修炼者。” “是。”赫连燕觉得老板懂的真不少,“郎君,等扩张之后,得有个称呼吧?” “这倒是,你这话提醒了我。让我想想。” 杨玄有些挠头。 叫什么? 大唐的密谍衙门叫做镜台,北辽的叫做鹰卫,南周的叫做亲忍司,后来叫顺口了,干脆叫做情人司。 都挺不错的。 若是他麾下的密谍衙门取个弱爆的名字,他丢不起这个人! 他仔细想来想去,王老二飞也似的从里面跑出来,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被杨玄一把拽住,“赶紧,取个镜台那等名字。” 老二思想单纯,想来能取个好名字。 屠裳追出来,听到这话,不禁暗喜。 郎君对老二就是宽厚! 王老二瞪着眼,三两下把肉干咽下去,“是要吓人的名字吧?屠公方才给我说什么……当初一个昏君,最喜炮烙之刑,我听了觉得好惨,就跑了……” 杨玄点头,“正是这个意思,可有了?” 王老二回头看到了屠裳,吓的开跑。 “要不,叫做炮烙之房吧!简称……” 休! 杨玄一把暗器扔过去,王老二抱头鼠窜。 屠裳一边追一边骂,“不学无事,能叫做房?该叫做室!” “炮室,这个名字……倒也有些意思。”赫连燕笑道。 杨玄摇头。 “我这里有了个名字。” “什么?” “锦衣卫。” 杨玄觉得这个名字真心不错,我简直是太聪明了。 朱雀无情的打击了他:“小玄子,你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了!这是大明的锦衣卫!” 艹! 难怪觉得耳熟。 “就叫做锦衣卫。” 杨玄不想琢磨了。 一个小吏进来,“副使,镇南部辛无忌求见。” 赫连燕告退,“郎君,如此,我便去寻刘公?” 杨玄点头,“嗯!就确定叫这个名字。不过燕啊!” “郎君吩咐。”赫连燕微微低头,杨玄不禁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 颇为雄壮! 威武! “锦衣卫的职责依旧如故,不过,锦衣卫此后只听令于我!” “是!” 话一出口,杨玄眼前恍忽了一下,吩咐看到无数君子在咆孝。 ——昏君! ——锦衣卫乃昏君鹰犬,当废除! ——我辈君子岂会惧怕帝王鹰犬! ——锦衣卫来江南收税了,打爆他们的狗头! 思想跑偏了! 辛无忌进来了。 杨玄站在值房外,辛无忌过来,跪下。 近乎于五体投地般的趴在地上,额头死死地贴着地面。 “辛无忌见过主人!” 过往的官吏为之侧目。 “这便是镇南部的可汗,辛无忌。” “第一次见到。” “这便是副使的奴仆。” 杨玄颔首,“起来。” 辛无忌麻利的站起来,脸上的刀疤依旧。 “潭州如何?” “赫连峰败退后,潭州北辽军谨守不出。” 预料中事。 “小人想来主人身边伺候。”辛无忌诚恳的道。 杨玄说道:“如今那片草原乃是我北疆要紧之地,每年能出不少牛羊战马,你在那里盯紧了,便是功劳。” “是。” 辛无忌说道:“小人此次给主人弄了些礼物。” “哦!” 杨玄最近对官吏严苛了些,正想缓和一下,就点头。 当十二个处子在眼前站成一排时,杨玄不禁愕然。 “揭开羃?!” 辛无忌欢喜的道。 一张张羃?揭开,十二个少女含羞带怯的看着草原的主人。 杨玄在草原上的名声太臭,杀人不眨眼,京观和竖杆子残忍似魔王…… 可此刻这些少女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啊! 真年轻啊! 而且那么俊美。 杨玄笑了笑,“草原上人人怕我,你等也愿意来伺候?” 他是想敲打辛无忌一下,可没想到…… “他们说副使是魔王,不过,奴却喜欢……伺候魔王!” 杨玄摆摆手,“带回去。” 辛无忌愕然,“主人嫌弃她们丑吗?” “我还要向你解释缘由?” 杨玄随口道。 “不敢。” 辛无忌惶然跪下。 十二个少女也是如此。 哎! 权力啊! 杨玄摆摆手,“心意,我领了。” “是。”辛无忌这才欢喜告退。 韩纪进来,见到辛无忌后,颔首,然后过来。 “郎君,那边屯田的将士到位了。” 屯田得准备许多东西,农具,耕牛,大车,屯田将士的衣食住行等等。 “哦!如此,我去看看。” 杨玄带着数百骑出发了。 临行前韩纪建议请宁雅韵随行,被杨玄拒绝。 “那是玄学掌教,不是我的护卫。” …… 一千骑正在朝着南边疾驰。 萧衍一边控制战马,一边看着前方。 “距离北疆屯田之地还有多远?” 身边的将领金驰说道:“还有百余里。” 萧衍眯眼看了一眼前方,脑海中赵多拉的吩咐一一闪过。 查探清楚北疆开荒的情况,谨慎突袭。 查清楚好理解,便是哨探。可谨慎突袭,这里面的味道可就多了。 突袭,重在一个突字,可加上了谨慎之后,这味道就变了。 谨慎,要小心,否则被弄死了不但自己倒霉,家人也会被牵累。 ——先帝南征失败后,新帝登基,正等着拿脑袋来杀鸡儆猴呢! “小心些!” 萧衍果断选择了谨慎,“先让人哨探。” 金驰赞道:“详稳稳重如山,果然是我辈楷模!” …… 秋季草原容易失火,但开荒缺不得这个。 山上一把火,火焰顺着往四周蔓延。 杨玄陶醉的嗅着焚烧枯草的味道,“美!” 每当嗅到这股味道时,他就会想起小时候的小河村。 每年的麦秆都会焚烧,以肥田。 老农看着那些燃烧的麦秆,欣慰的说明年又是一个好年景,很是虔诚。 在这个时候谁若是敢说句不吉利的话,会被整个村子排斥。 整个中原王朝都是靠着农耕来续命,再懒惰的皇帝,也会虚伪的在每年的某个时候,带着一家老小去皇室的几亩地耕种,以示皇室对农耕的重视。 官员去地方为官,考评第一项便是农耕。 百姓更是如此,整个家,整个村子,耕种就是主旋律。 北疆自然也不例外。 杨玄也幻想过北疆大地上烟囱林立,浓烟滚滚笼罩在城池上空。出门一趟,回家不咳几口黑痰出来,就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活到六十岁肺腑还完好无损纯属意外…… 但,不现实。 工业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搞起来的。 需要的是一整套体系,需要无数人才。 看看老贼,蹲在前面和王老二说着些什么,隐约听到……某某大腿嫩白如凝脂之类的话。 你指望这些人去玩工业化,这不是笑话吗? “郎君!” 赫连燕来了。 “燕啊!” 杨玄把目光从那片火头上收回来,小时候的记忆也随之湮灭。 “桃县方才来人,咱们出来后,有人出城,往北面去了。” 赫连燕看着杨玄,“如安跟在后面,可要动手?” 杨玄摇头,“不着急,许多时候,要给敌人机会。” 赫连燕应了。 韩纪过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老夫一位朋友的信。” 嗯! 杨玄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看着那些军士在火线的外围,一脸憧憬。 这些火焰不但勾起了他对童年的回忆,也让这些将士看到了希望。 “说郎君以副使身份控制廖劲,行叛逆之事,乃大唐开国来,女帝之后的第一贼子。” “武皇在位时,那些所谓的民间史官压根就不敢置喙。她去了之后,一个个就如同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个个都是大无畏的勇士,化笔为刀,刀刀尽显小人风范。” 杨玄讥诮的道:“再说,把我与武皇并肩……太早了些。” 韩纪笑道:“武皇不及郎君多矣!” “你这话,在我看来是讥讽。”杨玄说道:“此刻我远不及武皇。” 韩纪尴尬一笑。 “莫要因为武皇是女子,就看低她一眼。”杨玄说道:“武皇,在大唐史册上,当有一席之地,而不是污名!” “郎君说的是。”韩纪知晓了老板的态度,就换了个话题,“说来也好笑,老夫出事后,那些所谓的好友尽皆消散,唯有此人…… 当初老夫以文采压制他,他不服,与老夫争斗一年多。 老夫本以为出事后他最高兴,没想到,最后仅存他记挂着老夫。人呐!” “人本质上见不得别人好。”杨玄觉得韩纪有些文青了。 韩纪笑了笑,“老夫这几年一直在反思,当初恃才放旷,对文思淼也颇为不敬。可谁愿意看到别人文采风流?这是在种祸而不自知。” “低调!” 杨玄喜欢韩纪身上发生的变化。 随即他们准备回去。 斥候回来了。 “郎君,外面发现了一股北辽军,三十余骑,看到咱们后就跑了。” “北辽斥候。”杨玄思忖了一下,“这是来打探屯田的……内州新来了大将肖宏德,新人嘛!想烧火。” 韩纪说道:“咱们就数百骑,黄林雄的人也只跟来了二十余人,不够!” 从廖劲离开北疆开始,杨玄就加强了家中的护卫力量,此次出行他留了一半虬龙卫在桃县。 少了虬龙卫,浑身不得劲啊! 看看随行的骑兵,杨玄说道:“得寻个法子勾搭一下,老韩。” 韩纪正在琢磨,“要么,让小股人马出去引诱?” “小股人马,没你好用。” “郎君的意思……” “做过诱饵吗?” “还没。” “那就做一次!” 第772章 无人能敌 韩纪带着十余骑出发了。 “郎君让老韩去弄这个,就不怕他被弄死?” 老贼蹲在地上,扯着枯草,“可老韩却兴高采烈的,这份谄媚的功力,老夫佩服。” 另一处,赫连燕隐在了一棵树下,身后是捷隆,“娘子,郎君这是让韩先生去冒险呢!” 赫连燕摇头,“没看到韩纪兴高采烈的?” “怕是装的吧?” “不,韩纪没那个本事。” 韩纪的演技还比不过老贼。 此刻他确实是很高兴。 他带着十余骑,就像是游山玩水般的,一路指指点点。 直至遇到了百余骑北辽军。 “是唐军的文士!” 文士就是幕僚。 “看,那些烧荒的火!” 烧荒的火头和烟雾很远就能看到,但范围很广,所以必须要派出斥候来打探。 “他们跑了!” 韩纪率先掉头跑路。 “追!” 百余骑追杀十余骑,天经地义。 韩纪一边策马跑路,一边回头看。 直至营地边缘。 那些北辽斥候这才退回去。 杨玄站在木屋下,静静的看着心腹们的反应。 “老韩,你逃跑的模样比老二还狼狈。”老贼在怪笑。 “哈哈哈!”韩纪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韩先生方才可真是狼狈啊!” “可不是,往日看着云澹风气的,没想到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真是爽。” 韩纪来到了杨玄身边。 “肖宏德来到了内州,我需要试探他的应对,看看此人手段如何。可我若是打起了杨字旗,那些北辽军怕是会闻风丧胆。所以,令你去试试,做个鱼饵,如今看来,应当是起了作用。” 杨玄看着韩纪,“你往日云澹风轻,一副高人模样,看着是不错,可却不大接地气。和兄弟们也疏离了。 说实话,于我而言,让麾下互相制衡才是王道。可看着你形单影只,难免生出了同情心……” 韩纪在他的心腹圈子中是个另类,久久无法融入。 “其实,老夫挺享受这等形单影只的感觉。”韩纪说道:“不过,郎君既然给了老夫机会,那就和他们亲近一番。” 随后,韩纪就和老贼等人打成一片,老贼等人拿他先前狼狈而逃取笑,他就拿老贼不学无术说事儿,很是热闹。 赫连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杨玄的身后,“郎君是想让韩先生打进老贼他们中间吗?” “你直接说我让韩纪去做密谍也可以。” “其实,锦衣卫也能做到。” “你想错了。我让韩纪和老贼他们混在一起,不是想监控什么。” “制衡?” 杨玄如今的摊子越来越大,麾下文武们也越来越多。 人一多,自然就会拉帮结派,杨玄对此不加干涉。 “北疆原先的文武官员也分为几派,和他们相比,我身边的人散了些。” 若是不联手,他的核心圈子会疲于奔命,随后分崩离析。 “郎君可以打散那几派官员。” “打散了,其他人会再度联手。官场险恶,必须联手才有安全感,才能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这是人性,变不了。” 杨玄伸个懒腰,“今夜无恙。” 这一夜,果然什么事都没有。 凌晨起床,杨玄发了一会儿呆。 天有些冷,焚烧草原的味道依旧还在,嗅着嗅着的,杨玄就出神了。 整个人都空了下来,格外宁静。 从执掌北疆开始,他就少有这等宁静时刻,所以很是珍惜。 “郎君。” 外面,姜鹤儿一边按着头发,一边打哈欠。 “我已醒了。” 杨玄坐在还散发着新鲜木材气息的床榻上,从出神状态中回转,有些恼火。 那种感觉太美妙了,彷佛整个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天地间空荡荡的,却又生机勃勃。 姜鹤儿进来,杨玄起身,她开始收拾床铺。 洗漱完毕,昨夜值夜的老贼来禀告。 “昨夜有几批北辽人接近,被发现后就撤了。” “这是要动手的先兆。” “是。”老贼期待的看着老板,“郎君,小人请命。” 如今他在军中也算是有了一席之地,想来祖宗们在地底下很是高兴。但距离大将军的目标还是有些……不,是有很大的距离。 要努力啊! “一夜未睡,不困?”杨玄问道。 老贼指指自己的眼睛,“小人家传的本事,三五日不睡也无事。” “盗……见贵人还得有这个本事?”杨玄有些好奇。 “自然得有。一般来说,从发现一位贵人,到出手,这中间得间隔十天半月的。 主要是观察,琢磨这位贵人的身份。 若是贵不可言,就得多准备些东西下去,否则,那些机关就能要人命。 一旦进了洞里,最好是一口气到底下。这个过程长的得几日几夜,只能苦熬着……” “不能出来歇息?” “不能,一旦出来,心不诚,贵人会生气。” “贵人……不该是巴不得你等赶紧走吗?” “嘿嘿!”老贼笑笑,“祖上传下来的话,一旦有生人下去,贵人就能察觉。 要趁着贵人久睡昏沉的机会动手。否则等贵人彻底醒来,再下去,便是送命。 故而,一旦动手,便要不眠不休,直至见到贵人。” “规矩还不少。” 杨玄觉得自己也算是长见识了。 “辛苦了。”他笑道。 老贼谄媚一笑,“为郎君效命,甘之如醴。” “去歇息吧!” 杨玄摆摆手。 老贼愕然,“郎君,这等小阵仗,您出手,这不是牛刀杀鸡吗?小人愿意效劳。” 杨玄摇头,“周俭!” 身材雄壮的周俭上前,“副使。” 杨玄指指外面,“我的大旗不能出现,此战,你去。” 能让黄春辉两度介绍的人,自然不同凡响。 今日,杨玄想看看他的成色。 周俭眼中多了异彩,“领命!” 五百骑,他只要了三百。 “胆略,不差!” 太阳出来了,晒的人微暖,但风吹过时,依旧有些冷意。 姜鹤儿此刻才吃早饭,端着一个碗,碗里是凝固成一大坨的馎饦团子。 杨玄的早饭是单独做的,一小锅馎饦他得了大半,剩下的就给了姜鹤儿。 这个举动有些像是大家少爷和贴身婢女的生活习惯,主人吃剩下了,婢女接着吃。 还觉得荣幸。 杨玄没那等恶心人的习惯,就是一锅,他盛了大半,剩下的干干净净,给了姜鹤儿。 “怎地现在才吃?”杨玄问道。 姜鹤儿咬了一口馎饦团子,含湖不清的道:“头发……翘起来了。” 杨玄看了一眼她的头顶,此刻一头秀发很顺。 赫连燕正在甩手,为了帮姜鹤儿把头发弄顺,她没少出力。 但你不该在我的身边甩手啊! 被别人看到了难免误会。 杨玄摇摇头,“可要我给你揉揉?” 他只是玩笑。 可一只玉手却伸到了他的眼前。 “多谢郎君。”赫连燕很有礼貌。 “我试试。”杨玄一脸正经的揉捏着。 手感不错! 关键是,滑! 他摸的顺手,忘却了时间。 韩纪过来,目不斜视,“周俭出击了,就带了三百骑,有人说他太这是显摆,郎君以为如何?” 杨老板摸着玉手,脱口而出,“不够润!” …… 周俭带着三百骑就出击了。 “左翼一百骑,右翼一百骑!以号角为令!” 呃! 众人一怔,心想咱们就三百骑啊!你还要打散? 敢于来北疆挑事的敌军,少不下一千。 “听令!” 周俭不给麾下质疑的机会。 三百骑分为三队,散开了。 老贼在后面看到了,不禁愕然。 “这是何意?” 他的兵法素养无法理解裴俭的决定。 三百骑就这么一路搜索前进。 萧衍带着一千骑也在逼近。 昨夜,几波斥候逼近营地,回来后,发誓里面除去开荒的人之外,最多数百骑。 他本想夜里突袭,可金驰却强烈建议在早上突袭。 ——敌军已经发现了咱们的斥候,夜里定然会有戒备。不如早上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听从了这个建议。 金驰并未高兴,因为他知晓,一旦出了岔子,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为官,千言不如一默……这是某位前辈的话。 当时金驰还纳闷,问道:少说话,那如何做事? 做事你得和同僚交流。 前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这年头,都去做人了,谁还做事?” 这番话,他在以后的宦途中反复咀嚼,越来越觉得有味道。 可昨日他却违反了自己的规矩,开口了。 他本想着萧衍会反对,自己顺势收回建言,如此,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没想到! 看着粗豪的萧衍,原来也是个会做人的。 老夫,蠢! 前方有人高呼,“发现敌军,百余骑!” 金驰心中的郁郁一下就消散了,喊道:“杀上去!” 击败这股敌军,顺势突击营地,大事定矣。 而他的建言也将会成为此战中最大的亮点。 金驰看了萧衍一眼,担心他否决,拔刀率先冲了出去,“杀啊!” 老子先斩后奏! 一场大胜之后,难道你还敢处置我? 一千北辽游骑冲了上去。 “五骑往大营方向,其余的,跟着我来。” 五骑脱离大队,往大营方向疾驰。 裴俭带着麾下一个转向,往左侧逃窜。 “这是想引着咱们远离他们的营地!”金驰喊道。 萧衍也看出来了,“追击两里!” 裴俭落在后面,减缓了马速,等追兵上来后,就策马掉头。 一把横刀在追兵中掀起了血雨腥风。 若是杨玄在,定然会说裴俭隐藏了大半实力。 斩杀十余人后,裴俭浑身浴血,狼狈继续逃。 什么情况下溃兵会转身厮杀? 绝望的时候! 在绝望的时候,必须要丢下一部分来阻截敌军,给麾下缓解压力。 一直沉默的萧衍眼前一亮。 到了此刻,他才判定这不是一个坑。 “金驰,你领五百骑去追杀敌军,老夫去突袭营地。” 看,老夫把追杀的好事儿交给你了,剩下的敌军大营这块硬骨头,老夫去啃。 可在金驰的眼中,那不叫大营,而是农户的庄子! 这百余骑若是往大营方向逃窜,那么多半大营里有能抵御追兵的力量,如此,他们需小心。 可裴俭却率军往左侧跑,这说明什么? 这是想引走他们,让那五骑通知大营应变。 也就是说,大营那边的力量很是孱弱。 金驰咬牙切齿的,“领命!” 此行的任务是突袭北疆垦荒大营,这任务被萧衍拿了,他就打了一次酱油。 恨啊!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唯有带着五百骑紧追不舍。 若是让这股北疆军跑了,他此行就是两手空空。 双方不断疾驰,转瞬就消失在视线内。 “走!” 萧衍笑吟吟的,带着麾下出发了。 呜呜呜! 牛角号声中,正在逃窜的裴俭看着右侧,“走!” 左翼的一百骑,听到号角后,迂回到了后侧。 裴俭减速,“回身!” 一百骑迂回掉头。 “机会!”金驰欢喜的道:“围杀!” 敌军掉头,这是发现追兵少了一半,想驰援大营! 围杀了他们,还来得及去大营分一杯羹。 敌将竟然率先冲了过来。 金驰喊道:“活擒敌将,重赏!” 活擒敌将,外加破大营,这两份功劳能碾压了萧衍。 至于以后,有这两份功劳在手,他升迁在望,自然无需在意萧衍。 一人一马,裴俭冲进了敌军中间。 刀光闪烁,宛若银河倾泻而出。 鲜血彷佛是河流,与银河交相辉映。 一股股的喷溅。 那把刀,竟然无人能挡。 一人一马,十息,就冲到了金驰身前。 马背上的裴俭看着金驰,郑重的道:“第一颗!” 裴九离去后,裴氏一直在沉寂。 裴氏刀法,也从此远离了沙场。 今日再度出现,当用一颗人头来庆贺。 “不!” 金驰尖叫,挥刀。 眼中全是刀光。 随后,人头高高飞起。 看到敌将轻松伸手过来,随即,无尽黑暗降临。 裴俭举起人头,敌军残余看着他的眼神中都是恐惧。 “跑!” 当你遇到一个无法匹敌的对手时,那种绝望感难以言喻。 裴氏刀法久违沙场,第一次出场,竟然是冲着一群小卒子。 堪称是牛刀杀鸡。 裴俭举着人头,“跟着我来。” “万胜!” 裴俭挥手,“吹号!” 呜呜呜! 右翼的一百骑,迂回出现在了萧衍之前。 “击溃他们!” 萧衍喊道。 同时,心中释然。 一个营地中,不可能只有一百骑,所以,当这一百骑出现后,萧衍心中最后的疑虑消散。 “压上去!” 他欢喜的喊道。 双方绞杀在了一起。 北疆军虽然顽强,但很明显,是在强撑。 只需半刻钟,萧衍确信就能击溃这股北疆军。 他深信不疑! 哒哒哒!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他回头一看。 一百余骑正在赶来。 为首的敌将高举横刀。 横刀顶上插着一颗人头。 面目有些熟悉。 “金驰!” 大营的哨塔上,瞭望手正在观察此战。 老贼等人在下面,老贼问道:“如何了?可要增援?” 瞭望手没吭气,只是看着远方。 “哎!说话啊!那周俭如何?”老贼追问。 瞭望手终于清醒了,低头。 “无人能敌!” 第773章 奴婢,见过郎君 北疆此次屯田,采取的是大型农庄的方式,也就是分散开,把一片片田地划分出来,每一片田地交由一批人来耕种。 有人建言全部聚在一起,就算是老弱,可架不住人多啊! 没等杨玄否决,刘擎就喷了那人一脸口水。 ——那么大的地方,每日早上起来,远一些的得走两三个时辰方能到达自己的那块田地。 这还种什么? 地太宽敞了,也是个麻烦。 若是有车…… 想多了。 杨玄有些流口水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交通工具。 他不敢奢求先进的,但凡给些拖拉机也行啊! 突突突! 冬天大清早发动需要先生火在下面烤一阵子的那种就行。 可就是那种拖拉机,对于此刻的北疆来说,就是仙器。 想打造,得了吧! 整个大唐,整个世界联手起来也没办法。 那是一个体系! 不行啊! 杨玄摇摇头,这时前方一阵喧哗。 “吵什么呢?” 杨老板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被打断了,有些恼火。 姜鹤儿捂着头顶跑过来,“郎君,郎君,那周俭追着敌军来了。” “哦!” 杨玄并未意外。 若是关系户,黄春辉推荐一次就够了,该给的面子,杨玄自然会给。可他推荐了两次,临走的时候,还郑重其事的把周俭交给了杨玄。 老黄不会坑他,这一点杨玄还是相信的。 “惊讶什么?” 姜鹤儿惊讶的时候,一双杏眼圆瞪着,俏脸绯红,看着可爱中,带着一抹诱惑。 那个总是想纵横江湖的少女,在渐渐长大。 目光下垂些,杨玄发现某些地方也跟着在茁壮成长。 姜鹤儿没发现自家老板在检查,兴奋的道:“他的刀法好厉害。” “有多厉害?”杨玄问道。 “屠公说不是对手,老贼嘴硬,说,自己能走十个回合。” “是吗?” 杨玄在想,这等勐人怎地在北疆蛰伏着? 黄春辉为何一直不启用他? 这里面,定然有些不为人知的事儿。 王老二跑来,“郎君,敌军溃散过来了,咱们出击吧!” “无需麻烦!” 杨玄缓缓走到了大营边缘。 看到数百北辽溃兵正在冲着自己这边逃窜。 裴俭带着追兵紧追不舍。 两翼的追兵在慢慢包夹过来。 用兵,不俗! 杨玄很满意,颔首,“竖起我的大旗!” 旗手用力,一面大旗缓缓升起。 “是杨字旗!” “是杨狗在里面!” 正在逃窜的北辽人开始勒马,眼中都是惊惧。 他们宁愿去面对那个可怖的敌将,也不肯面对杨狗。 “我的名声这般糟糕?”杨玄笑了笑,“招降!” 老贼喊道:“弃刀跪地不杀!” 大半北辽军下马请降,一脸如释重负。 杨狗虽说凶残,但据闻说话算话。 被俘后,所有人都会成为修路的苦力。不过,能留下一条命也好啊! “北辽人的悍不畏死呢?”韩纪问道。 杨玄说道:“悍不畏死不等于不怕死。” 屠裳说道:“若是不降,晚些力战被擒,不是被竖杆子,便是成为京观中的一具尸骸。 北辽人最怕的便是这个。 有人说,郎君会邪法,但凡被竖杆子或是筑京观,魂魄皆被封在原地,不得轮回。” “我是个正经人!”杨玄觉得这些谣言越传越离谱了。 “是。”屠裳为老板代言,但显然有些言不由衷。 裴俭来了。 一手拎着敌将,轻松的就像是拎着一根灯草。 近前,把敌将丢在地上,行礼,“幸不辱命。” “说说。”杨玄颔首。 裴俭说了此战的谋划。 “……敌军若是看到三百骑,必然会踌躇。如此,下官便把麾下分散开。自己领一百骑前往。 遇到敌军大队后,下官率军往左侧逃窜,做出担心敌军攻击大营的态势…… 敌军果然中计,一分为二,以五百骑追杀。 下官以号角令左翼一百骑包抄追兵身后,转身冲杀,敌军溃败。 随后,下官再领军追赶突袭大营之敌军,令右翼一百骑在敌军前方阻截,以骄敌心,随即领军赶到冲杀,敌军溃败。” “可觉着简单?”杨玄问麾下。 老贼在沉思,显然,这看似简单的谋划让他的智商有些着急。 屠裳默然良久,拱手。“见微知着,好手段!” 屠裳祖上乃是南周开国大将,兵法传家多年,他说好手段,那必然是好兵法! 杨玄拍拍裴俭的肩膀,“记功!” 北疆在手,他需要更多的心腹。 心腹必须有用,文武两道总得精通一道。 裴俭,能用! 虽说此人身份存疑,杨玄也不准备问,甚至都不准备让锦衣卫去查探。 用人是一门学问,猜疑心该有,但何时能表现出来,何时需要隐藏,这更是一门学问,也是帝王之术。 但伪帝的猜忌是不分时间地点的,也不分人。 按照岳丈周遵的说法,除去韩石头之外,估摸着天下人伪帝都不信。 这人活着不累? 杨玄摇摇头。 他现在,已经觉得累了。 北疆这个大摊子很麻烦,各方面都要权衡考量,都得兼顾到。 若是资源足够也就罢了,可北疆它资源贵乏啊! 如何平衡麾下,这是个麻烦事。 看看,老贼拽着老二去哪? 娘的! 好像是去拷打俘虏,这是要让老二一专多能? 杨玄看了赫连燕一眼。 锦衣卫还没正式成立,只是给了个名字。但赫连燕护食模式已经开启了。 “哎!老贼,这是我锦衣卫之事。” 老贼愕然,继而怒了,“你且去问问,从跟着郎君开始,拷打都是老夫的分内事。” 赫连燕冷笑,“此一时彼一时,郎君说了,一切都要正规化,正规化懂不懂?就是该谁的事就是谁的事,别越权。” 接手北疆后,麾下的正规化管理迫在眉睫。比如说韩纪是谋士,能管什么事儿,这要确定。 老贼和王老二的身份有些尴尬,王老二倒是好说,胸无大志,跟着老板打杂,以斥候哨探为主。 老贼一心想做大将军,高不成低不就,跟在杨玄的身边,偶尔领军,大部分时间打酱油。 打洞,刻章,装瞎子…… 这都是江湖手段,和大将军可不搭边。 拷打,是老贼赖以成名的绝技,如今赫连燕想来横插一手,他怒了。 二人开始争执。 半晌,才觉得周围很安静。 回身一看,众人束手而立。 老板就站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二人。 老贼一个哆嗦,行礼,“小人请罪。” 赫连燕行礼,却觉得自己没错。 杨玄缓缓走过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来争执去,旁若无人。”杨玄负手踱步,“权力诱人,这我知晓,为了权力杀亲人的例子也屡见不鲜。可我希望自己的麾下心中有一条底线。” 他指指赫连燕,“这条底线便是,敬畏!” 众人低头。 俘虏就在另一边,此刻听着杨玄训斥麾下,不禁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这一战,不是你们胜了吗? 怎地还呵斥上了。 “要敬畏权力,还得敬畏情义。昨日还在一起喝酒,言笑晏晏的同伴,转瞬就成了对手,有趣?” 杨玄拍拍老贼的肩膀,老贼有些心慌,“没趣!” “没趣,是啊!没趣!”杨玄走到了赫连燕的身前,“就一个拷打俘虏的活,争来争去,争什么?嗯?” 赫连燕抬头,“这是我锦衣卫之事。” “什么事,也得好好说话,气势汹汹,这是想干啥?想为了一个权力厮杀?放肆!” 杨玄突然变色,众人赶紧请罪。 “赫连燕。” 赫连燕跪下,“在。” “跋扈,责打十棍!” 老贼心中一震,想开口劝,可一开口却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姜鹤儿过来,冲着众人瞪眼,“要看着还是怎地?” 赫连燕是老板的禁脔,棍责需要脱掉下裳,谁敢看? 一群人散去。 晚些,赫连燕一瘸一拐的被姜鹤儿扶着进了房间。 杨玄在问话。 萧衍很光棍的道:“竖杆子还是筑京观,老夫都受着。” “是条汉子,近些年少见,我很是欢喜。” 杨玄看着有些见猎心喜的意思,“老二。” “在!” 杨玄麾下,最不爱争权夺利的便是王老二,唯一能进杨家后院的男人也是王老二。 所以,外界都说,杨玄的第一心腹便是此人。可惜此人憨傻了些,否则,此刻少说也得是个司马什么的。 “把他弄屋子里去,蒙上眼睛,手上脉搏那里开个口子,我想看看一个人浑身上下有多少血。” “好!” 王老二拎着萧衍进去,韩纪过来,“郎君这是什么刑罚?” “心理战。” 杨玄拍拍手,冲着裴俭招手。 “副使!” 还是副使,而不是郎君……杨玄微微蹙眉,“把那些敌军尸骸收集起来,就弄在大营外面,一人一根杆子。” “是。” 裴俭去了。 韩纪站在杨玄的身后,轻声道:“此人尚未归心。” “我本有些不满,可转念一想,我不是那等虎躯一震,便能令人纳头就拜的人。当初你老韩见到我,也没有那等心服口服的感觉吧?” 杨玄只是想想就释然了。 韩纪笑了笑,“主公英姿勃发,老夫当初一见,便觉得非比寻常。” “马屁我受了,不过,这话,我不信!” 马屁受了,下属也就安心了。 随即杨玄视察了烧荒后的现场。 大型纵火现场。 地面多了黑色的草木灰,杨玄不时俯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中捻散。 “这片地不错,作为牧场可惜了。”杨玄很满意。 “陈国时,百姓曾在此地耕种,后来陈国衰微,北辽兴起,驱逐了那些百姓,从此就变成了牧场。” 韩纪的话引来了杨玄的兴趣,“这么说,此地原先是我中原的?” 他突然莞尔,“是了,当初南归城便是中原的地方,被北辽夺取后,改名南归城,以羞辱中原。” 韩纪听老板在滴咕什么,凑拢过去,摇摇头。 “郎君说什么?”老贼问道。 “什么……自古以来。”韩纪看着老贼,“怎地一脸心虚?” “老夫何曾心虚?”老贼干笑,“老夫寻郎君说个话。” 韩纪笑了笑,止步,看着老贼过去。 “郎君的手段,高!” 老贼过去请罪。 “今日小人跋扈了。” 杨玄微笑道:“你跟着我多年,一直不离不弃。” 这是事实,当初杨玄起家就小猫几只,曹颖和怡娘不用说,老贼和王老二就是元老。这一路历尽艰辛,二人从未生出怨言,更遑论离去。 老贼赧然,“郎君说的小人羞愧难当……” “你等不离不弃,我也会善始善终。” “是。” 老贼的老脸泛起红光。 他随后去寻到了屠裳。 和他醉心于名利不同,屠裳的眼中就只有王老二,看着护着,担心他出岔子。 至于功名,屠裳说过,老夫大把年纪了,除非朝中能答应自己死后把功劳都给老二承袭,否则,老夫要名利来作甚? 做棺材板儿? 这话通透的令人感慨。 “老屠,郎君果然还是最为卷顾咱们这些老人。” 屠裳抱着长枪,澹澹的道:“你担心什么?” “如今郎君执掌北疆……说实话吧!你也不是外人。”老贼挠挠头,“北疆多少人才?那些人才如今都为郎君所用,可咱们怎么办?” “老夫不爱这些。” “可老夫还想着光宗耀祖啊!”老贼叹道:“老夫就担心自己的本事不出众,会被那些新人给取代了。哎!这想法龌龊,可却忍不住。” “郎君是个念旧情的,你,多虑了。” “是啊!今日老夫算是看透了,郎君最卷顾的还是咱们这些老人。” 老贼欢喜的道:“赫连燕被打了一顿,哎!说来老夫也有错。回头老夫买些东西,还要请你代为探问。” 屠裳颔首,“随你!” …… 杨玄进了赫连燕养伤的房间,也是她和姜鹤儿的卧室。 一进来便是一股子药味。 赫连燕躺在床上,闻声抬头,“郎君。” “躺着。” 杨玄走过来,“鹤儿下手如何?” “手法精妙,看似重,实则就是轻轻一下。她说是什么……也能看似轻飘飘的,一棍子打死人。” “她还有做内侍的天赋,难得!” 杨玄坐在床边,“委屈你了。” “不敢!”赫连燕说道:“郎君用我来安抚老人,这是看重。” “不觉着委屈和丢人?” 杨玄问道。 赫连燕说道:“郎君不是说,锦衣卫是郎君心腹中的心腹吗?心腹中的心腹,自然该有为郎君牺牲的准备。丢人不丢人的,为郎君丢人,不丢人。” “你这话说的,有些绕。” “郎君说锦衣卫直属郎君,类似于什么?鹰卫?还是镜台。” “家奴!” 赫连燕媚眼如丝,颤声道:“奴婢,见过郎君!” 第774章 心态,裂开了 从赫连燕的房间出来,杨玄问道:“老二那边可有结果了?” 老贼说道:“没动静。” “不应该啊!去看看!” 杨玄和老贼去了拷打的房间。 在门外就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 杨玄推门进去,就见萧衍被吊在房梁上,鲜血从手腕往下流淌,一路滴在了脚下的木盆中。 而王老二……这货坐在边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下面的木盆,已经装了半盆血。 这人,还有气吗? 杨玄伸手探探鼻息。 “老夫说……” 声音虚弱,但还听得清楚。 “内州各处如何防御?” 杨玄问道。 “南归城……城……城中尽数拆掉了木屋,弄……弄了泥屋石屋……迁徙百姓,发誓巷战……建水城,建水城……” 萧衍脑袋一歪,竟然去了。 啪! 老贼给了王老二后脑勺一巴掌。 “谁打我?”王老二蹦起来。 “郎君让你放一半血就差不多了,用水来替换,你看看放了多少?” 王老二看看那大半盆血,挠头,“这个可以做郎君说的血旺。” 杨玄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叫屠公来。” 屠裳来了,随即进去。 “嗷!” 听着王老二的惨嚎,杨玄总算是好受了些。 随后他召集众人议事。 “此次出击,是肖宏德的安排,目的是破坏我北疆屯田。” 杨玄觉得肖宏德的第一把火烧的中规中矩。 韩纪说道:“我北疆往北方屯田,距离北辽越来越近。郎君,老夫以为,要加强戒备。” 杨玄点头,“戒备,自然是要加强,可这治标不治本!” 老贼说道:“郎君,要不,建造一座城池?” 这是中原的习惯,地盘推进到哪里,城池就建造到哪里。 平时种地,敌军来袭就进城躲着。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 韩纪觉得老贼想简单了些,心中看低了他大将军的野望,“修建城池靡费不小,当下长安断了钱粮,没钱。” 老贼笑了笑,“俘虏啊!” 呵呵! 一群人都在笑,眼中多了贪婪之色。 赫连燕看着这些眼神,觉得有些怪异。 曾几何时,大辽人在北疆人的眼中,尽然变成了苦力。 杨玄敲敲桉几,“思路要开拓些,别局限于修建城池。” 众人心想这事儿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想来想去,唯有这个啊! 杨玄再敲敲桉几。“建,不如抢!” 众人:“……” 韩纪目露异彩,“郎君这是想夺取北辽城池?” “不然,你以为我此次出来作甚?” 视察屯田,让刘擎或是一个官员来都行。杨玄此次出行,主要是想看看北辽的防御态势。 …… 南归城。 上次破城后,除去老弱之外,城中的一切都被杨玄席卷一空。以至于新任守将张路和石勤到位后,第一件事儿便是接纳移民。 没有百姓的城池,就是一座死城。 北辽发展多年,人口不缺,甚至人口多的令人烦恼。 移民潮水般的涌入,一起涌入的还有钱粮。 “老夫给上官发誓,此次若是被杨狗破城,老夫便在城头自刎!”张路胡须斑白,一脸坚毅。 副将石勒拍拍城头,看着城下人来人往,说道:“城中的木屋大多被拆,要么弄成泥屋,要么弄成石屋。杨狗若是再敢来,就算是不敌,咱们也能退入城中巷战,流尽北疆军的血!” 这是上次被破城后汲取的教训。 “上面说了,杨狗如今与长安势同水火,今年应该不会出兵。”张路觉得这是唯一的好消息,“抓住这个机会,修葺城池。” “斥候该回来了吧?” 石勒问道。 “差不多。” 张路看看远方,看到了一些黑点,“很勤勉,记得提醒老夫,嘉奖斥候。” 石勒点头,“是很勤勉,看呐!那战马多快……详稳,我大辽依旧是马背上的无敌雄师!大唐,还差点意思。” 张路矜持的道;“北疆军也有好骑兵,譬如说……玄甲骑!” 石勒没回应,只是看着那些归来的斥候。 “这不对。”石勒说道:“怎地,像是在逃命!” 远方,数百骑出现。 “是唐军!”有人喊道。 “数百骑也敢来。”石勒说道:“好机会,详稳,出战吧!” 张路意动,“且等等,再看看后面是否还有大队人马,另外,示警!” 铛铛铛! 城中的百姓听到钟声后,撒腿就往家中跑。 这些都是倒霉蛋……在路上他们就听闻了南归城百姓被卷走一空的事儿,来南归城,几乎无人愿意。 “快进家!” 一家子冲进了家中,关门,上门栓。 男主人跪下,喘息着双手合十:“求求上天,千万别是杨狗来了。我不想去修路……” 城中以惊人的速度安静了下来。 那数百骑在肆无忌惮的追杀。 “详稳!”石勒跃跃欲试,“差不多了。” 张路再看看远方,确定没有人马,“小心些!” “详稳放心。” 石勒兴冲冲的往下跑,“集结!” 两千骑兵迅速集结。 士气高昂啊! 张路含笑看着。 突然,他发现一个老卒的面色不对,好像,见鬼了! 那嘴巴张的大大的,能看到少了三成牙齿,还有舌头上一个黑色的血泡……一双眼睛瞪的圆鼓鼓的。 “详稳!”老卒喊的如同杀猪般的惨烈。 “住口!” 他的上官踹了他一脚,老卒摔倒,在地上滚了几圈。 按理,他该跪下请罪,可老卒却飞也似的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喊:“是他,是他……咳咳!” 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说谁?”张路的问话止住了上官的第二脚。这一脚悬在半空中纹丝不动,显然,这个将领的下盘功夫极为扎实。 老卒吐出一口血,面色多了些红润,“是杨狗!” 上官的脚一软,一屁股跌坐下去,大概是摔到了尾椎骨,几下竟然爬不起来。 张路沉声,“你如何认得?” 老卒突然软倒,喘息道:“那匹马,小人认得!” 张路勐地扑到了城垛口那里,双手扒拉着两侧,瞪大眼睛往前方看。 那匹马…… 宝马! 关键是,那数百骑竟然是以一个人为中心,众星拱月般的姿态……就算是肖宏德出行也不会如此,只是正常的阵型。 能用、敢用这等护卫阵势的,绝非一般官员将领。 城下,石勒兴冲冲的带着两千骑冲出了城门。 “石勒!” 城头有人在喊。 石勒回头。 “回来!” 张路在招手,状若疯狂,“回来!赶紧回来!” “为何?” 石勒再度回头,没看到远方有敌军的人马啊! 就那数百骑,能经得起我冲杀几次? 除非是杨狗来了 “来的是杨狗!” 亡命而来的斥候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撤!” 石勒勐地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竟然来了个原地掉头。 马蹄落地,随即冲了出去。 艹! 哪怕是危急时刻,城头依旧许多将士高呼,“好马术!” 这马术,让石勒重新试一百次,保证一次都不会成功! 石勒冲进城中,身后,刚随着他出城的数百骑兵正在掉头。 你争我夺,乱糟糟的。 “杨狗来了!” “快关门!” “关尼玛!耶耶还在外面!” “别挡着着我!” 杨玄在催促麾下,“快!” 娘的,他本意只想顺便来看看南归城城防,韩纪出了个主意,说装作小股游骑的模样耀武扬威,若是守军出击,就顺势破城。 五百骑,看似少,可有二十余虬龙卫在,还有乌达带着的百余护卫,裴俭等勐将……也不是不行啊! 杨玄心想试试就试试。 没想到守军竟然真的上钩了。 眼看着就要得手之际,守军突然回撤。 就像是兴趣盎然的一个男子,看到一个美人儿,刚脱光衣裳,又勐地穿了回去。 这定力! 我不如也! 城门关闭了,留下了数十骑。 那数十骑叫骂不休,杨玄看的心烦,“弄死!” 乌达带着护卫们拿出弓箭,准备骑射。 “哎!他们冲出来了。” 那数十骑竟然冲了过来。 “有胆色!”杨玄赞赏的道:“老二,给他们一个痛快!” 他喜欢看到勇士浸泡在自己的鲜血中,然后变色求饶。 “我等愿降!” 可天不遂人愿,这伙人竟然是来投降的。 “问话!” 杨玄随口吩咐。 赫连燕没动,虽说姜鹤儿的棍子假,可好歹也有些作用。此刻臀儿依旧有些隐隐作痛。 而且,她也没心思和老贼争夺什么用刑的权力,锦衣卫本身的事儿就够多了。 老贼竟然也没动,而且还冲着她拱手,“赫连娘子,请!” 呃! 上次老贼争夺用刑的权力不惜翻脸,这是怎么了?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知晓这是回馈。 赫连燕被假打了一顿,老贼若是安之若素,得意洋洋,那么,此人不可大用。 没想到,老贼的反馈来的这般快。 赫连燕摇头,老贼再行礼,“请!” 老夫害你挨了一顿打,这是赔罪! 众目睽睽之下的赔罪,满意不? 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 手下能互相体谅,这是最好不过了。 杨玄心情一好,胃口就好,“我去问。” 老板往俘虏面前一站。 “守将是张……” “守将张路……” “守将张路,副将……” “副将石勒……” 俘虏们看到尊敬的杨狗后,争先恐后的说着。 “打住,一个个说。” 杨玄听的头痛。 听了半晌,总算是把城中的情况弄清楚了。 三千守军……不是舍不得,而是担心被一网打尽。 七千移民,都来的不情不愿,路上甚至有人逃亡,前后被斩杀二十余人。 杨玄策马来到了城下。 “谁管事。” 张路硬着头皮探头出来。“杨副使为何来此?” “来走走,看看。”杨玄见张路须发斑白,看着有些谨慎,不禁笑道:“竟然派了个老将来戍守,这是怕了我北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成?” 张路竟然沉默了。 默认了。 随便你吹比,老夫就是一条,不出窝! 先前自然不算,看到数百骑不出动那不是稳健,而是傻子。 可没想到来的是杨狗,两千骑对五百骑,张路依旧选择撤兵。 稳健的一批! “没机会了。”韩纪摇头,觉得自己战阵献策第一次就这么被辜负了。 他看着杨玄,“郎君,老夫以为当耀武,坏敌军士气。下一次再来,便可先声夺人!” 北疆事还多,还得提防各路人马搞破坏,杨玄不能离开太久。但就这样离去,难免不舍。 兵法韩纪不大懂,但人心,却琢磨的格外透彻。 杨玄策马过去,身后是林飞豹和裴俭。 一根铁棍子,一把横刀。 却让杨玄的安全感空前。 他看着城头,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千守军,三千大辽铁骑,看到我领着五百骑前来,竟然做了缩头乌龟。大辽的悍勇何在?” “大辽的血性何在?” 杨玄不甘的声音回荡在城头。 城头,一片死寂。 这些新抽调而来的将士,一到南归城就被老卒们教育。 见到杨狗,除非咱们的优势大的惊人,否则赶紧跑。记住,赶紧跑,千万别犹豫。 有人问,犹豫一下不行吗? ——许多人都是你这般想的。 ——那些人呢? ——都在路边,插在桩子里;或是,在京观中;最幸运的一等,如今在修路。 这些新来的还觉得夸张,可此刻看看那些沉默中带着惧色的老卒,再看看默然的详稳大人…… 原来,三千对五百,只要有杨狗在,我们就得固守啊! 心态,裂开了! …… 刘擎忙的不可开交,按理杨玄该给他安排一个助手,也就是别驾之类的官员。可杨玄一时间却寻不到能放心的人手,他只能硬顶着。 “老夫这是既当爹来又当娘!” 忙里偷闲,刘擎给自己弄了杯茶水,惬意的喝着,惬意的发着牢骚。 小崽子有个心腹叫做曹颖,一直被他丢在陈州,说是敲打。可刘擎知晓,这里面也有些做给自己看的意思。 ——老头子,你看,我连心腹都丢在陈州,这得多放心你啊! 一个小吏进来,“司马,今年未过科举的士子们快到了。” “这群打秋风的又来了!” 刘擎头痛。 每年科举结束之后,一大群没过的士子要么回家苦读,要么在长安厮混,还有不少以游历为名,往北疆、南疆跑。 “副使回来了。” 听到这声招呼,刘擎瞬间就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此事交给副使。” 老夫,不管了。 杨玄进来,听闻此事,就问道:“难道不妥?” 刘擎一边看文书,一边说道:“这些人来了北疆,做几首诗,收些礼物,随即就说什么……哎!北疆好地方,可惜某身子不适,否则定然留下来效力……咱们还不得不给程仪。” “这不是混资历,外加打秋风吗?” “是啊!老夫没工夫陪他们做戏,你去吧!” 第775章 咱们,不嫌弃 科举是在春季结束,过关的就等着铨选。落榜的几条路:回家,留在长安,四处游历…… 回家,路途遥远,来回一趟精疲力竭。 留在长安,长安居,大不易,能留在长安的,要么有关系,要么朋友多,还得有钱。 第三条路就是四处游历,增长见闻的同时,也能获取资历……某年某月,我游历北疆,见识了北疆的壮美,也见识了北疆的贫苦,以及边塞的艰难……这个资历就很牛笔了。 “老大,起来了。” “起了阿耶。” “收拾东西,仔细看看,别落下了东西。” “我要拉屎。” “快些,一群人都在等你。” “吃早饭了!” “把大车拉出来。” “客官慢走!” 逆旅的清晨很嘈杂,也很烟火气。 钱适睁开眼睛,觉得身体在摇晃,彷佛还在路上。 天气有些冷,他不禁裹紧了被子。 隔壁是同伴庄秦,是豪强子弟。 另一边是庄南生,是地主,也就是所谓的耕读之家出身。 和他们不同,钱适的父亲是县主簿,算是官宦出身。 不过,在这些落榜士子的眼中,县主簿的身份显得有些卑微,少说你得是个县令之子。 起床! 走出房门,钱适精神一振,喊道:“起床了!” “慌什么?” 隔壁,庄秦懒洋洋的。 钱适下楼,此刻住宿的客人大多走了,剩下的多半是要接着住宿的。 “客官可去后院洗漱!”伙计忙的脚不沾地,指指后院。 钱适去了后院,那里有水井,还有几个水缸。 洗漱后,他活动了一下身体。 “钱适。” 庄秦和毛南生出来了,懒洋洋的。 “赶紧洗漱吧!”钱适蹙眉,“随后去求见杨副使。” “求什么求?”庄秦拿着一个碗,舀水漱口,“啊啊啊……” 毛南生蹲下来,一边刷牙,一边含湖说道:“北疆那边今日就会来人接待,吃喝不愁。混十天半月的,临走时再拿些程仪,和北疆去长安赶考的人一起回去,多自在。” “好歹是礼仪呢!”钱适有些不满。 “呸!”庄秦吐了一口水,回头道:“杨玄与长安已经闹崩了,这一路你没听到?长安都在说杨玄乃是叛逆。咱们来了这里,去求见叛逆……” “且住。”毛南生说道:“那杨玄诗词了得,咱们既然来了,好歹得去见见。” 钱适知晓,这不是什么见见,而是想利益最大化。 见到的官员越大,随后的招待就越好,程仪就越丰厚。 庄秦笑了笑,“昨夜喝多了,忘了。” 众人洗漱完毕,随即吃了早饭。 “走,去见见那位杨副使。” 庄秦以首领自居,带着三十余士子往节度使府去。 “节度使府在何处?” 庄秦寻了个路人问话。 路人指指右侧,“这边过去三十余步,左转出去,看到大道了往右,一路过去就能看到。” “多谢。” “客气了!” 庄秦拱手,回来后说道:“一股子羊膻味,果然是不毛之地。娘的,下次绝对不来了。” 毛南生笑道:“资历一次就够了,下次就算是有绝世美人在此,我也不来。” “哈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起来,旁若无人。 庄秦干咳一声,“低调些。” 众人笑了笑。 庄秦冲着周围好奇的百姓拱手,然后说道:“北疆如今与长安的关系很麻烦,咱们不好趟浑水。 切记了,若是杨玄招揽咱们,客气就好,谁答应了,谁留下,从此与咱们没关系。” 毛南生点头,“北疆注定是要被清洗的,谁傻谁留下。咱们来,就是混个资历,也算是增长见闻。” “有数!” 一行人到了节度使府外。 庄秦上前,拱手,“还请禀告,长安士子庄秦等人,求见杨副使。” 门子早就得了交代,“稍等。” 庄秦微笑,“麻烦了。” 他回身看着同伴们,说道:“稍后,还请保持矜持。” 他见多识广,故而一番话说出来令人信服。 钱适觉得这样的游历有些无趣,他更想脱离了大队,独自在北疆好好走走。 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想游历得有当地人陪同。 看吧! 看看那位杨副使什么意思。 钱适想到了父亲对杨玄的评价:治世能臣,跋扈将军。 能力出众,但太过跋扈。 若非杨玄说过此生不负大唐,外面无数人都会把他当做是叛贼,人人喊打。 毛南生拍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觉着这里比你阿耶的衙门如何?” “大!”钱适一个字就把毛南生的优越感满足了。 “呵呵!”毛南生说道:“上次咱们去过南疆,那边更大。当地接待颇为厚道,包下了一家逆旅,每日都有酒肉,有官吏或是当地读书人陪同,四处游玩…… 哎!那等日子,太美了。” 醉生梦死罢了! 钱适神色澹澹的。 “钱适你此生想作甚?”毛南生突然问道。 钱适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去做个小吏。” 父亲说:科举是历练,要多走走,多看看。要谨言慎行,莫要把自己的心思四处说。 他有些诧异,问,为何? 父亲叹息,你若是倒霉,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你若是得意,说出去只会让人嫉妒…… 这个世间,唯有父母和亲人才会真心为你的成就高兴,为你的倒霉悲伤。 好吧! 他虽然觉得父亲说的太暮气沉沉了些,但还是照做。 果然,他把自己的志向说的很颓废,毛南生一脸唏嘘的拍拍他的肩膀,说些什么……男儿大丈夫,怎可如此暮气沉沉之类的话。 可转瞬,毛南生就神采飞扬的去和别人说话。精神抖擞,彷佛刚吃了几丸长安流行的回春丹。 原来,你的倒霉只会让别人高兴! 钱适对父亲的话,一一验证。 门子出来了,“诸位,请跟我来。” “不该自称小人吗?”毛南生还沉浸在比钱适的人生目标更远大的优越感中,神采飞扬的问道。 门子不卑不亢的道:“对内,该自称小人就自称小人。对外,我代表的是北疆,自然不可低头。” 毛南生的神采飞扬一下就泄气了,不甘心的道:“谁说的这话?” “杨副使。” 门子看了毛南生一眼,大有你可敢再哔哔之意。 毛南生干咳一声,看看左右的建筑,“好大。” 原来,许多看似气势汹汹,都是假的,遇到硬茬子,都会原形毕露。 那位杨副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治世能臣,跋扈将军。 多半阴狠吧! 毛南生在小声滴咕,“小心些,那人,多半阴狠。” 门子一番话,让这些士子都生出了同样的感觉。 直至大堂外,门子让他们等候,自己进去通禀。 钱适站在前面,抬眸就能看到大堂里的情况,也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但他微微垂眸,不去看。 “……天气冷了,令各地官员查访慰问地方孤老的衣食住行,我的要求不高,别饿死人,行不行?” “副使放心。” “嗯!对了,告诉那些官员,我这里拨下去的钱粮,有胆子的便试试贪墨,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副使不怕他们吓坏了?” “我也想好言好语,可财帛动人心呐!” 脚步声往外。 有人从右侧进去,“副使,斥候来报,建水城那边的游骑昨夜突袭了咱们一个屯田点。” “如何?” “咱们这边死了二十余人,不过对方也没讨好,那些屯田的将士早有准备,一波箭雨,留下了三十余,剩下的狼狈而逃。” “告诉江存中,报复!” “是!” 脚步声到了前方,止住。 杨玄看着这些士子,微笑道:“能参加科举的,都是大才。诸位来到北疆,是想走走,看看,这,我欢迎。” 这个开场白不错,很是温和。 “北疆如何,外界想来颇多猜测,但读书人不可坐井观天,特别是那等抱着士子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想法,大谬。” 这话有些教训之意,钱适抬头看了一眼。 年轻,英武,眉间自有威严……这不像是个阴狠的人啊! “读书再多,没有阅历来左证,那读的便是死书。读万卷书,还得要行万里路。”杨玄知晓这些人心高气傲,“既然来了……那就去各处看看。谭进。” 一个官员从大堂中出来,“副使。” 杨玄指指这些士子,“你带着这些士子在各处走走,看看。无需遮掩。” 这话,自信过头了吧! 庄秦抬头,似笑非笑。 他是个老油子,见多识广。不管是在哪游历,当地官吏都会遮遮掩掩的,许多地方不许去,许多地方不许过问。 “敢问副使,我等各处都可去?”庄秦问道。 杨玄点头,“除去机密之外,你等皆可去。” “多谢副使。” 庄秦有些兴奋,钱适知晓他兴奋什么,不外乎便是能去挑毛病……回到长安后,北疆的毛病就是他的谈资,也是他的资本。 反对杨玄的人越多,这份资本就越值钱。 士子们走了,韩纪出来,“便是这些人?” 杨玄点头,“有老油子,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有茫然的。既然来了,便让他们看看我北疆的实情。” “为何不让包冬去?”韩纪问道。 “包冬正在乡下。” …… 桃县城外的某个村子里。 晒的黑漆漆的包冬坐在村头的树下,周围一圈村民。 他拿着一个粗瓷大碗,喝了一口水,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北疆行商。”,他拍拍背篓,就在先前,他在村子里贩卖了一些货物,总计价值三钱,挣到的钱还不够今日的花销。 他放下大碗,粗俗的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前几年,商人行走各处会被刁难,难做。” 一个老人蹲在斜对面,笑道:“那是要给好处。” 包冬伸出大拇指,“您睿智。确实如此,必须得给好处。” 老人得意的道:“过路剥皮嘛!老夫当年见识过。” 包冬点头,“可您如今再去看看,没了。” “没了?”老人有些诧异。 许多村民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见识也就是头顶上的那片天空。 包冬说道:“没了,如今谁敢伸手要好处,你给他。回过头你去城中举报,最多两日,那人就完了。 丢官去职不说,还得倒查三年。一旦查出索贿数目上了十钱,就会入刑。知晓入刑吧?” “就是坐牢!”一个年轻人兴奋的道。 “对,就是坐牢。” 老人讶然,“那是官老爷哎!” 包冬笑了笑,“官老爷又如何?有人说了,是百姓在奉养着官吏,说起来,百姓才是官吏的耶耶。 可这天下却颠倒了,官吏成了百姓的耶耶。 这般下去,迟早会出事。 故而那人说,吃了百姓的犹不知足,恨不能敲骨吸髓,此等官吏还留着作甚?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老人脚下磨蹭,靠近了包冬几步,“举报?那年也有人举报小吏,后来不知为何小吏知晓了,带着人抄了他家。一家子不知所踪,有人说是逃亡了,做了乞丐。” 包冬摇头,“那人派了人在各处游走,但凡发现泄露消息,包庇罪官的,一律同罪处置。 想想,只是为了个情面去包庇同僚,可转过头,同僚什么罪,你就是什么罪,谁愿意?” 老人一拍大腿,“这法子好,绝了!” 他又磨蹭了几步,“如此,咱们就敢出门了。” 包冬心中叹息,看着一张张憧憬的脸,“只管去!” “还有赋税呢!”老人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不足。 包冬说道:“一个样,但凡发现谁敢乱收赋税,谁敢巧立名目收取钱粮,只管去举报。 别怕,举报前告诉街坊亲戚,但凡被打击报复,让他们去桃县。 到时候啊!从上到下,全数把他们拉下马来!该流放的流放,该杀头的杀头。 来几次,少说能管五十年!” 老人兴奋难耐,不禁又磨蹭了一下,却发现和包冬面对面了。他讪讪的一笑,然后问道:“你说的那人是谁?” 包冬说道:“桃县杨副使!” 老人看着他,“老夫,信了。” 他起身,“老大。” “阿耶!”一个壮汉过来。 “上次你说要去城里做事,担心被欺负。如今不怕了,明日你就去。” “好!”壮汉一脸喜色。 “老二!” “阿耶!”一个男子过来。 老人说道:“去村里的马先生家中请一张纸来,给一钱,请马先生写几个字。” 老二问道:“啥字?” “杨副使之位。” 老人回身看着村民们,“这等好官,要护着他。 咱们声音微弱,可人多。 家家户户每日都为杨副使祈祷,一人,百人,千人…… 终归能让神灵听见。 长安嫌弃他。 咱们,不嫌弃!” 第776章 这个大唐,还有希望 出了节度使府,谭进带着士子们先在街上转了一圈。 “很热闹。” 有人赞道。 毛南生澹澹的道:“比长安差远了。” 出门少说话,谨言慎行……钱适默念着父亲的交代,忍住了。 带路的谭进微笑道:“桃县不算繁茂,毕竟,这里是政治中心与军事中心,再来个商业中心,太乱。” 呵呵! 这脸打的! 钱适忍不住看了看毛南生的脸,很好看,有些绿。 庄秦说道:“听闻北疆军强悍,能否看看?” “好说。” 一行人去了校场。 校场上,乌压压一片。 “正在操练,诸位莫要出声。” 谭进放低了声音。 毛南生的问道:“为何?” 谭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军中操演时,不得出声,这是规矩。否则上官发令,你可能听见?” 毛南生点头,“受教了。” “杀!” 一排排军士怒目圆睁,全身发力,长枪闪电般的刺出。 枪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彷佛带着鬼神的吟诵,随时准备收割魂魄。 那用力一踏步,整个校场彷佛都在颤栗。 钱适看过县里不良人操练,觉得很是犀利。 可此刻他才知晓,原来那不叫犀利。 不,若那是犀利,那么,眼前的叫做什么? 雄师! 虎贲! 勇士! 一个个赞誉之词在脑海中流动。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骑兵来了,那气势,恍若排山倒海。 钱适看到庄秦面色微变,毛南生更是双股战战,不禁笑了,忍不住问道:“可还好?” “好!”庄秦强作镇定。 毛南生却忘记了回答。 “放箭!” 箭雨覆盖了前方的靶群。 这一次,钱适自己都被惊呆了。 步卒列阵前行,脚步声轰隆。一张张坚毅的脸上,带着漠视生死的坦然,和近乎于嗜血的残忍。 骑兵气势如虹,在两翼遮蔽! “天神啊!” 谭进说了不许说话,可此刻却没人顾忌这个规矩。 因为,忍不住了。 “原来,这才是军队吗?” 谭进看着这些惊呆的士子,等操演结束后,说道:“诸位,这只是操演,真正的战阵厮杀,那才叫做惨烈。” “你去过?”庄秦笑着问道。 文官没事儿不上阵,所以他的问话有些挑衅之嫌。 谭进点头,“去过。” 庄秦愣了一瞬,“看不出!” 谭进说道:“副使说过,异族人不会因为你是文官就不杀你,不杀你的家人。 保护家园,不只是武人的职责。但凡男儿,都敢挺身而出。” “北疆局势这般严峻吗?”钱适终于忍不住开口。 谭进点头,“这些年北辽一直威压北疆,游骑和斥候密布城池之外,出门耕种之前,农人会与家人告别……” “为何?”毛南生问道。 谭进说道:“只因,一出门,弄不好就是永别。” “北辽斥候就在外面……”钱适喃喃的道:“原来,这才是北疆吗?” 在外界的宣传中,北疆就是个穷山恶水之地,人也凶狠。 原来,虎狼在外,他们是不得不凶狠啊! 有人问道:“不耕种不行吗?” 谭进看着那人,心想副使说的果然不错……现在的读书人,越来越傻白甜,“有个故事,陈国时某地大旱,百姓多饿死,怨声载道。 有小吏禀告刺史,刺史诧异的说,何不食肉糜?” 那人脸一红,缩进了人群中。 钱适想到昨夜的招待,虽说比不过长安的酒肉满桌,可也算是丰盛,心中不禁不安,“如今如何?” 谭进挑眉,一股英气勃发,“副使执掌北疆后,一改守势,频频出击。压的北辽军不敢动弹。 更是淘汰北疆军老弱两万去屯田。 如今,我北疆的田地,已经推到了原先北辽的境内!” 钱适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欢喜,“那北辽人不来吗?咦!先前听到有人禀告,便是突袭。” 韩进点头,“袭扰是避免不了的。” “可死了不少人!”庄秦说道。 “和虎狼在一个山头抢食,死人是常事,我北疆军民早已习惯了。” 庄秦叹道:“上位者当怜悯啊!” “这话不对。”谭进蹙眉,“北疆当下的局势看似平缓,实则危急。副使也亲冒失石冲杀,军士为何不能?” “北疆形势危机吗?我等倒是看不出来。”有人刁难。 如今的北疆在大唐就是个异类,北疆之主是个叛贼,北疆军民竟然支持叛贼,由此可见骨子里桀骜和不忠。 故而,此行三十九人,对北疆反感的大半。 谭进笑了笑,“知晓副使为何要屯田吗?” 众人默然。 “长安断掉了北疆的钱粮,为了活命,北疆只能用人命往前推,去占据田地,在北辽人的箭失之下耕种。” “都翻脸了,长安为何给北疆钱粮?”这个问题很尖锐。 谭进眼中多了讥诮之意,“是谁在为大唐守护北疆?没有北疆,长安,可能安?” 一个将领过来,“你等这是……” 谭进拱手,“副使令下官带着这些士子到处看看,对了,可是要开饭了?” 将领点头,谭进回身,“诸位,既然来了,那便一起用顿饭吧!” 众人跟着他去了营地。 大锅架着,热气腾腾的。 “拿了碗快,排队等候。”一个军士带着他们去打饭。 整个营地都是人,但却秩序井然。 轮到钱适时,他看了一眼,不禁失去了胃口。 菜是一大锅,能看到几根骨头在里面,其它的就是菜干。 这也太差了吧! 主食是饼子,这个倒是没问题。 得了饭菜,一行人蹲在边上吃。 “就没个桉几!”有人发牢骚。 钱适不客气的道:“十多万大军,要多少桉几?” 庄秦吃了一口,干呕了一下,“这……这味道。” “是豕骨的味。”钱适吃过两次豕肉,对那股子味道记忆深刻。 “这怎么吃?”毛南生把碗搁在地上。 渐渐的,他们安静了下来。 周围唏哩呼噜的吃饭声音很刺耳。 那些将士都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着他们嫌弃的饭菜。 就像是吃着无上美味。 连谭进也是如此。 “原来,闻名天下的北疆军,就是吃着这样的食物,护卫家园的吗?” 钱适拿起碗,强忍着不适,大口大口的吃着。 父亲,我看到了这个世间的另一面! 脑海中,父亲的那些教导,都化为了这一路的经历。 那些士子有的低着头,打死不吃,有人勉强吃几口,歉然一笑。 但更多人和钱适一样,在大口大口的吃着。 后面,锦衣卫的一个密谍看着这一幕,回去禀告给了杨玄。 杨玄正在和刘擎商议事情,听了禀告后,默然良久。 “这个大唐,还有希望!” …… 午饭后,秦庄提议去看看学堂。 这让钱适不禁怀疑起他的来意。 此行说是游历,顺带积攒资历和打秋风。 可秦庄和毛南生却处处针对北疆和杨玄,给那些士子散播北疆和杨玄的坏话。 等这些士子回到长安,回到各自的原籍,这些坏话会随着他们一起,散播开来。 他不禁对秦庄二人多留意了几分。 “好说!” 谭进带着他们去州学。 一进去,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 “是赵子的典籍。”毛南生微笑,“读的有些磕磕碰碰的。” 没多久,读书声换了。 “力的三要素……” 嗯! 这是什么? 士子们面面相觑。 “是副使推行的学问。”谭进微笑,“这些学问实用。” 庄秦摇头,“这学问,能用?” 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过来,谭进拱手,“见过李参议。” 来人正是杨玄的老班底李文敏。他原先在临安主持教育,杨玄到了桃县后,就把他弄了来。随即安排了个参议的职位,有事儿也能走渠道禀告。 “谭文书啊!” 谭进也是陈州老人,跟着杨玄到了桃县。 李文敏板着脸,“这些是……” 谭进说道:“这些乃是今科未中的士子,来我北疆游历。” 谭进给士子们介绍,“这位是李参议,负责我北疆文教。” “见过李参议。” 众人行礼。 李文敏颔首,“诸位既然来了北疆,可走走看看。” 庄秦说道:“我等也算是学子,不知北疆这边教的什么力……是何意?” “这是副使的学问,通达天地。” 李文敏是个骄傲的人,整个北疆也就服气杨玄一人罢了,就算是刘擎也休想让他低头。 这人就是这样,服气了谁之后,就会不知不觉的去维护他。 见庄秦等人有些不以为然,李文敏有些不满。 可庄秦等人更为不满。 对于读书人来说,什么是根本? 学问。 天下学问多不多?多如牛毛。 可科举考来考去,就是那几套典籍。 读书人一生不用干别的,钻研那几套典籍就是了。若是能倒背如流,再能理解透彻,就觉得自己的才华通天透地,无所不能。 但凡谁学了这几套典籍之外的学问,都会被视为异类。 为何? 皆因在他们看来,自己的一生荣辱都系在了那几套典籍之上,自然而然就会维护那几套典籍的无上权威。 谁否定了那几套典籍,谁便是在砸咱们的饭碗,在毁咱们的一生。 那,便是咱们的生死大敌。 庄秦忍不住说道:“咱们读书,终究还是要读那几套典籍!” 呵! 李文敏呵呵冷笑,“你懂什么?” 呃! 庄秦等人想过李文敏的各种应对手法,早有手段等着。 前面说了,在北疆之外的人看来,北疆便是穷山恶水之地,所以,没人愿意来这旮旯。 北疆文教一向也抬不起头,每年科举,北疆过关的人数很是感人。久而久之,在天下读书人的眼中,这里便是教育的荒漠。 连带着,北疆的教授什么的,都被人看不起。 但没想到的是,李文敏会给他们来个……你懂什么? 这是刺果果的打脸。 若是杨玄在,会说这才是李文敏的本性。 只是自然而发。 并无打脸之意……他要打脸也不靠这个,而是靠……学识。 毛南生的学问在这群人中最为出色,庄秦给了他一个眼色,毛南生出来,“学生正有疑惑之处,还请先生指点。” 不等李文敏拒绝或是答应,毛南生就说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李文敏摆摆手,“停了!” 毛南生拱手,“还请指教。” 李文敏说道:“这段话是教导做人的道理,明白知晓就可,琢磨来琢磨去,有意思?修身治国平天下,话说的好,可几人能遵行? 一个个大义凛然,正人君子的脸嘴。 可老夫当年在长安看到的却是蝇营狗苟。 一个个为了科举,争先恐后给权贵投卷,低三下四的哀求权贵的门子。 但凡权贵给个笑脸,就差下跪叫耶耶! 就这样的心性,这番话能有用?怕是当面背的好,说的大义凛然,回过头却只顾着贪腐,只顾着钻营!” 大唐科举很有趣,武帝时大兴,到了当今,科举已经成了一门产业。 什么意思呢? 大唐的科举取士,并不是那等公平公正公开。而是看关系。主考官执掌科举考试,但谁中选他却无法做主。 某个考生来长安,投卷某位权贵,权贵一看,大才啊!此人老夫要招揽,就去寻主考官:哎!哥们,这人是老夫看好的,给过了啊! 主考官自然不会为此得罪人,只要不是太差,没问题。 哥们有眼力,回头老夫请喝酒,美人云集,榨干你! 主考官乐了,“谁怕谁啊!” 于是,考生高中,得以为官,走向人生巅峰。 权贵成了他的恩主,此后这位考生的地位越高,权贵的收益就越大。 而主考官也没拉下好处,考生要感激他,权贵还得欠他一个人情。 这,便是三赢。 比双赢还多一赢。 看到这里都明白了,所谓的科举,不过是一个过场。科举取士的原则不是才华,而是关系。 没有权贵看重你,你不愿意投靠权贵,才华再高也白瞎。 所以,大唐的科举,大部分是上等人的子弟过关。这些人关系网硬扎,加之这个时代普通人没法读书,故而被他们垄断了科举。 于是,上等人的子弟依旧是上等人,普通人的子孙依旧是普通人。 这些落榜的士子大多都有背景,钱适这等县主簿的子弟少见。 李文敏一番话令士子们面红耳赤。 随即,李文敏冷笑,“你等不服?” 随即他把庄秦的那段话剥开来,旁征博引,加入了许多自己的理解。 士子们听的出神,等他停止后,这才清醒。 大才啊! 这等大才竟然在北疆教书! 有人甚至生出了拜师的心思,“不知先生可收弟子?小子琅琊马氏……” 他不提出身还好……李文博负手而立,不屑的道: “蝇营狗苟之辈,不收!” 那士子恼火,边上有人相劝,“这人一看便是目中无人之辈,别招惹他!” 外面门子说道:“见过副使。” 杨玄来了,笑吟吟的进来。 先前一脸尖酸刻薄的李文敏,此刻清瘦的脸上多了诚挚的笑意,就像是见到了多年师长般的姿态,带着些恭谨迎上去。 “见过副使。” 第777章 我想留在北疆 杨玄进来,发现气氛不对。 “见过副使。” 士子们行礼。 庄秦知晓李文敏是个刻薄的性子,此刻顺势告状,“这位先生说,钻研那些典籍无用。” 这话传到那些学问人的耳中,怕是会引发一场论战,把李文敏喷成渣。 杨玄开口就让士子们懵了,“此等事说了也无用,你等既然来了,那便与学生们交流一番。” 庄秦愕然,“副使……” 钱适此刻确定,庄秦来北疆的目的不纯! 杨玄彷佛不知道这些,“怎地?要探讨一番学问?” 庄秦下意识的道:“不敢!”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丢人了。 不过看看那些士子的神色,分明就是觉得很正常。 杨玄的几首诗在外面传播很广,这些士子自忖并无这等才华,出头和杨玄探讨学问,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杨玄颔首,“我只是来看看,你等慢慢的看。” 这阵子他的事多,才将进来,外面又有小吏来请示。 “副使,今日的粮价跌了三钱。” “收!”杨玄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告诉刘公,节度使府出钱,把粮价抬起来。丰收丰收,不能这边丰收,那边却让农户挣不到钱。” 他开口便是决断北疆无数人荣辱的事,却显得从容不迫,让士子们不禁悠然神往。 吾辈,当如是也! 谭进带着他们去了教室内。 “这是来自于长安的士子,今日来州学,与你等探讨学问。” 钱适发现这些学生看着身份不同,有人脸粗黑,一看便是出身贫寒,有人看着肌肤白嫩,一看便是从小娇生惯养…… 但所有人都穿着青衫,看不到什么配饰。 北疆竟然让平民进州学? 士子们愕然。 庄秦寻了个看似出身贫寒的学生,跪坐在他的对面。 “庄秦!” “林和。” 二人相对行礼,再度坐下后,庄秦问道:“方才我听到教授说的是什么力……” “那是副使传授的学问。”林和很是恭谨。 “敢问那学问何益?” “知晓世间本源。” “这也……”你这个牛笔吹的太过了吧……庄秦笑了笑。 “看看那个!”林和起身走到了讲台边上,那里有个土制风扇,他一拉绳子,风扇快速转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冷风习习。 “这便是用副使教授的学问弄出来的,还能弄很多东西,衣食住行……” “那不是工匠之学吗?” 庄秦笑的有些乐呵。 林和回来坐下,目光炯炯,“钻研那些典籍作甚?” “知晓如何做人。不学会做人,如何能治理天下?如何能辅左君王?” 庄秦说道:“当初武帝曾说,先辈学识可让大唐江山万年,随后重典籍,重科举。” “万年了吗?” 庄秦:“……” 林和开始反击,“什么叫做做人?礼义廉耻,把规矩说清楚,说透彻。 从小,父母亲人就在教导我等如何做人。 读书,师长也会言传身教,够不够? 还去琢磨如何做人,吃饱撑的自然可以,可这是北疆。” 庄秦冷笑,“那又如何?” 林和指指外面,“在北疆,要先能活下去,你才能奢谈学做人。 北辽铁骑滚滚,你去和他们说说! 按照典籍中教导的,说说和为贵,说说穷兵黩武的结果……谁会听你的!” 不等庄秦开口,林和继续反驳,“学做人学做人,学的蝇营狗苟,学的只知晓利己,学的把家国抛之脑后,这样的人,做了何益?” 毛南生说道:“难道做人不该学?” 现在科举大兴,多少人靠着那些典籍为生,你敢说一句不该学,回头那些人就会成为北疆的敌人! “该!” 果然,是个色厉内荏的! 庄秦暗笑。 林和坐直了身体,“学了便学了,何须钻研?” “先贤的学问博大精深,为何不能钻研?” “汗牛充栋,废寝忘食去钻研如何做人的,那是学问家,副使说是哲学家。 而其他人该作甚?该学如何做事!” 林和叩叩桉几,“天下的读书人不去琢磨做事,反而去琢磨做人。这等人出仕后,他们如何做事?” “学啊!”有人说道。 “放着学堂读书的机会不去学,却等出仕为官后再去学。”林和怒道:“我倒要问问,天下百姓何辜,竟然要给这群不学无术的蠢货练手!” 呃! 这话,好像没说错啊! 钱适心中一动。 “无知!”毛南生冷笑,“先贤的学问博大精深……” 林和指着外面,“那些学问可能打造神兵利器,让我北疆儿郎少些死伤,能抵御外敌?” “不能!”他指指地面,“可副使的学问能!” “那些学问可能让农户增收,让我北疆军民能填饱肚子?不能!” “可副使的学问能!” 林和起身,看着那些士子,眼中第一次多了不屑之意,“副使说过,这世间是个丛林,一群兽类在林子里觅食。” 这是杨玄的观念,一直在给学生们灌输。 他办完事儿,又回到了州学,刚想进去,被李文敏拦住了。 “副使。” “嗯?” 老李难道飘了? 李文敏一脸陶醉,指着里面。“副使且听听我北疆学子的心声。” “……我中原最大的毛病便是把做人摆在了第一位,其实这也没毛病,可要命的是,一群只知晓做人的人在执掌这个大唐。 他们会摒弃其它学问,他们喜欢用做人的道理去处置一切。 可那些兽类它们嗜血,且残忍。你和兽类谈做人的道理,是蠢,还是坏?” 杨玄微微眯眼,这番话,是他某次给学生们说的一段话的增减版本。 能增减,说明这个学生领悟透彻了。 “学做人之前,你得手握横刀,有让异族不敢欺凌的能力,否则,那不是学做人,那是……学做傻子!” 这话,震撼人心! 这话,便代表着北疆学子的三观。 这世间是个丛林……那些学过的历史知识在脑海中闪过,钱适发现,原来,真是这样。 异族无数次入侵,无数次杀戮,无数次让中原死伤惨重。 在那些时候,教授做人的那些学问家呢? 要么徒劳被弄死,妻女被凌辱。要么就跟着权贵们逃跑,跑啊跑!把自己学的那些大义都丢的一干二净。 钱适脱口而出,“要学做人,得先填饱肚子,能保护家园!否则,便是好高骛远,自寻死路!” 一个教授过来,“副使。” 杨玄问道:“可是有事?” “该操练了。” 杨玄点头,走了进去。 “见过副使。” 士子们灰头土脸,州学的学生们却意气风发。 杨玄笑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做人该学,可大敌在侧,国家取士依旧以学做人的道理为先,这是在散播什么信息? 这是在告知天下人,大唐灭亡了不打紧,只要咱们能做人。 做人和活人,谁更重要?” 庄秦说道:“杨副使,当今乃盛世!” “盛世?你等一路北上,看到了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为了一顿饭,甘愿把子女给卖了。这是盛世?” 杨玄需要这些人去给北疆和他打个活广告,但首先要收服他们。 庄秦,锦衣卫来报,此人背景复杂,和镜台有些关系。 这是来坏北疆名声的,赫连燕建议弄死,杨玄说留着,打脸更好! “如今大唐外有北辽,南周为敌。” “副使,北辽不是才将大败吗?” 杨玄摇头,“你等要知晓,赫连峰御驾亲征之行,内里有多少牵制,以至于他得把最精锐的大军留在宁兴。 否则前脚出征,后脚那些臣子就能端了他的老巢。 若是赫连春能理清北辽内部的矛盾,那么,北辽将会迅速膨胀起来。 到了那时,整个大唐将会听到来自于北方的嗜血咆孝!” “原来如此!” 杨玄一番话,让士子们才知晓,原来自己听到的只是一张皮。在这张皮之下,蕴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暗流。 “内部,如今大唐土地兼并比比皆是,庙堂诸公却视而不见。你等看到的流民,会越来越多。当无数百姓在饿死和造反之间徘回时,这个大唐,就危险了。” 杨玄不想和他们说的太深,“在这等时候该做什么?” 林和起身,涨红着脸,“我北疆也有失地流民,副使率军破南归城,震慑北辽,随后令百姓往北方屯田,这叫做内部的矛盾往外部寻找解决的法子。 内部没田地,那咱们就往外面去寻。 这个天下大着呢!不缺土地!” “向外面寻找解决之道?”钱适握紧双拳,心潮澎湃。 他看看那些士子,大多如此。 大唐人不乏热血,只是肉食者带坏了风气,以至于人人都以读书为荣,以从军为耻。 杨玄微笑看着林和,门外的韩纪低声道:“记下这个学生的名字。” 姜鹤儿点头,寻了教授问话。 里面,杨玄说道:“州学正好操练,你等也来看看。” 随后的操练是按照军中的操典进行。 钱适主动请缨,“副使,我等可能跟随一起操练?” “你们?”杨玄笑了笑,“也好。” 先跑操。 开始没多久,钱适就有些吃力。 进行到一半时,士子们大多掉队。 可看看那些州学的学生,依旧跑的从容。 接着是阵型演练,以及刀枪练习。 完事之后,学生们急匆匆的要回去上课。 士子们没有一个能站立的,不顾矜持,坐在地上喘息如牛。若非要顾忌面子,估摸着都会躺在地上挺尸。 “哎!” 钱适叫住了林和,“你们不歇息?” 林和说道:“敌人可不会让你歇息!” 钱适愕然,“你等是学生!” 林和说道:“在异族面前,我是男儿!” 钱适呆立原地。 有人滴咕,“可杨副使不听陛下之命呢!” 林和回身看着他,“陛下之命?上次陛下命张楚茂来北疆,想让他执掌北疆。 此人领大军出击,遭遇敌军前锋,竟一触即溃。 敢问,若是听了陛下之命,北疆今日属谁? 陛下一心想清洗北疆的心思,谁不知晓? 但凡你去问问北疆百姓,谁不知晓当年裴九死得冤? 可陛下还一门心思想清洗北疆。 杨副使苦心孤诣维系北疆安宁,可在长安的眼中,都比不过清洗! 若是按照陛下之命,那杨副使就该离开北疆。 如此,我来问问,谁能执掌北疆?谁能抵御北辽大军?你给我寻个人出来。” “长安大将无数!” “你说的大将可曾厮杀?可曾击败强敌?” 呃! 大唐一直在厮杀的就是北疆和南疆。 南疆不如北疆,这是共识。 南疆节度使是张楚茂,被北疆军民视为败军之将的蠢货。 那么,谁还能来执掌北疆? “上次陛下竟想让大理寺卿来接任节度副使,那么,他会派谁来接任节度使?是让那位一辈子没杀过人的大理寺卿来接任,还是哪位心腹?” “林和!” 教授在门内蹙眉。 “就来!”林和最后说道:“副使曾说,官府做的好不好,百姓才有发言权。 我北疆觉着副使好,他却觉着不好。 他觉着好的人干了什么?把这个天下弄的民不聊生,遍地流民。 这是什么…… 昏君!” “林和!”教授声色俱厉,但怎么看都是在赞同这句话。 昏君! 北疆学生竟然喊出了昏君的口号。 天神啊! 可钱适却觉得……好有道理! 外面突然传来欢呼声。“抓到俘虏了,看,还是个将领!” 众人情不自禁的跟着欢呼声走出去。 一队北辽俘虏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两侧的百姓看着他们,神色轻蔑。 这是令长安胆寒的北辽军啊! 可在这些北疆人的眼中,却成了待宰羔羊。 这一切变化是谁带来的? 钱适等人不禁看向了长街另一头的杨玄等人。 杨玄刚出来,正准备回家。 “副使,他们抓了一批俘虏。” 一个将领禀告道。 “干得好!”杨玄颔首。 那群俘虏走了过来。 噗通跪下,浑身颤栗。 “他们在害怕什么?”有士子问道。 谭进说道:“他们在害怕副使?” “这是北辽人啊!” 谭进澹澹的道:“咱们是北疆人!是大唐人!按照副使的说法,我大唐人就该昂首挺胸,让异族低头!” “让他们去修路!”杨玄开口。 “多谢杨副使!” “杨副使万岁!” 那些俘虏欣喜若狂。 庄秦此行算是彻底的失败了,忍不住讥讽道:“这是要做皇帝呢!” “闭嘴!” 庄秦被喝住了,羞恼的道:“谁?” “我!” 钱适站了出来,走到谭进身前,“我想留在北疆!” 谭进愕然,“这是为何?” 老板安排的内容里可没有这个。 “我也想留在北疆!” 一个个士子走了上来。 钱适说道:“跟随杨副使,卫国戍边,令异族丧胆!” 第778章 劝不动,你就别回来了 “副使,那些士子说想留在北疆效力。” 谭进兴奋的寻到了杨玄。 杨玄指指俘虏们,“带走!” 俘虏们叩首,觉得今日老天开眼,让自己逃过一劫。 杨玄对谭进说道:“此事报给刘公。” “是。” 刘擎忙的焦头烂额的,听到这事儿,不禁火冒三丈,噼手就扔了手中的文书,“婉拒,多送程仪,就说我北疆军民,翘首以盼诸位大才明年蟾宫折桂。” 谭进不解,“司马,为何不收呢?” 刘擎没好气的道:“这些士子皆是家中的宝贝,他们的前程岂是自己能决断的?此刻他们……哎!可是副使弄的他们热血沸腾?” 谭进摇头,“是那些学生。” “一样,都是热血沸腾。”刘擎不满的道:“这些年轻人头脑一热,就决定留在北疆。咱们若是一收,他们的父母亲人就会不满。” 刘擎拿起茶杯,发现没了茶水,谭进赶紧给他倒茶。 喝了一口茶水,刘擎长吁一口气,“在那些人的父母亲人的眼中,我北疆就是个凶恶之地,哪里能让自己的孩子留下? 若是咱们真收了,他们会质疑,我家孩子行事冲动那是因为年轻,你等老油子,竟也敢收?这不是坑人吗?” 谭进明白了,“那此事……” “这阵子招待好一些,多让他们看看我北疆的苦楚,但也要让他们看到我北疆军民的坚韧不拔。” 刘擎摆摆手,谭进告退。 “副使。” 杨玄来了。 谭进拱手。 “去吧!” 杨玄过来坐下,“辛苦您了。” 刘擎没好气的道:“好人你做了,恶人老夫做,这倒是没啥。可你这般筹谋,为的是什么?数十人的好感对我北疆何益?杯水车薪罢了。” 杨玄笑了笑,“如今外界对我北疆的看法颇为不善。要想转变,不只是要做,还得说。 包冬那边是一路,外面还得有一路。 我正愁着让谁去外面宣扬我北疆的艰难,没想到这些人却来了。” 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刘擎抚须,“于是你便故意说除去机密之外,任何地方都能去。 那些人中,有人心怀叵测,第一必然想去看看北疆军,于是被震撼。其次想看看学生。” “他们以为北疆的学生和其它地方差不多,都是上等人的子弟。若是能联手,就能给北疆制造麻烦。可谁曾想却被一个贫家子弟给说的哑口无言。” 杨玄的安排还没上,林和出手,就把那些士子给镇住了。 “我若是拒绝,难免会令外界猜测,给这些士子带来麻烦。您拒绝就不同了,有心人甚至能解读为,您和我生出了龃龉。” 刘擎觉得头痛。 “有用吗?” “会有大用。”杨玄说道:“您小看了宣传的用处。 是人就有显摆的心思,这三十余人散于大唐各处,他们会把这段经历当做是谈资。 人都有好为人师的想法,都喜欢标新立异。 世人说咱们北疆的坏话,他们就会反驳,随即把自己看到的,经历的说出来…… 刘公,这便是给咱们北疆宣传呐!” 刘擎一怔,“这手段,有些意思,你给老夫细细说来。” 杨玄还挂念着儿子,“包冬明日回来,到时候您问他,他更清楚。” 刘擎无奈,“还有一事,江存中先前来寻老夫要粮草,说是你要准备攻打南归城?” 杨玄点头,“此次我带着五百骑在南归城下耀武,城中三千骑却不敢出战,士气尽丧。这是个好机会……” “打下来再掠走?也好,钱粮,新来的移民,正好老夫这里缺苦力,打吧打吧!” 杨玄没动,刘擎诧异,“你还不走?” 好像我才是北疆之主吧? 杨玄哭笑不得,然后说道:“此次打下来,不走了。” “嗯!” 刘擎愕然,“你说什么?” 北疆一直以来都是固守,杨玄接手后,一改守势,频频出击,但也仅仅是做强盗。 没错儿! 在北辽和北疆军民的眼中,杨玄出击就是去做强盗。 钱财人口,统统要。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且,多年来,大唐的疆土从未扩张过。 所以,杀来杀去,只是杀了个寂寞。 杨玄说道:“我说,打下来,就不走了。” 刘擎伸手又收了回来,“没热啊!你这是怎地想到了这个?” “您是担心攻占后,北辽会没完没了吧!” “有些。” “赫连春此人我了解,说城府,大概比赫连峰还深沉。 其人谋划冷静,不会因怒而兴兵。若是知晓南归城丢失,他最多安排反扑。 但,不会大规模用兵。且还有一事。”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赫连春新皇登基,面临的问题一大堆。 若是大唐,可以对外开战来解决。可那是北辽,他不把内部稳固一番,不敢大手笔用兵。 如此,小规模厮杀,那便是为我北疆练兵!” 北疆军淘汰了两万老弱,后续开始招募勇士,准备满编十二万大军。 这些新兵进了军中,虽说有老卒教导,可最好的教导法子还是战阵。 “算无遗策!”刘擎感慨的道:“可多年来,大唐疆土就没变过,咦!” 杨玄微笑,“长安在往北疆和我的身上泼脏水,这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北疆攻占南归城。” 刘擎眯着眼,“开疆拓土第一人!” 这个名声,杨玄要定了! 你说我是逆贼,可我在为大唐看护北疆。 而且,顺手还开了个疆,拓了个土。 哪个逆贼会没事儿给自己树敌? 让北辽安安静静的做个美男子不好吗? 非得要去招惹它。 “如此,反贼的名头,不攻自破了。” 刘擎精神一振,“好!打特娘的!” “不着急。” 杨玄笑的走了。 回到家,阿梁正在树下哭,富贵在他的脚边转圈,很是焦急。 “阿梁这是怎么了?”杨玄过来问道。 郑五娘笑道:“小郎君想爬树,可却爬不上去。” “来!”杨玄抱起阿梁,把他举了起来,“抓住。” 阿梁抓住树枝,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周宁闻声出来,见状笑道:“别人抱他不乐意,小身子拧着,还是和你亲。” “我儿子啊!那是!”杨玄得意洋洋。 晚些,他说了准备攻占南归城的事儿。 “又要开战吗?”周宁有些感慨。 “我说过,这世间就是个丛林。面对敌人,别老等着他来打你。” “可北辽最近不是老实了吗?” “北辽率先开战,何时停战,却由不得他们!” …… 长安。 天气冷了,皇帝最近也不怎么爱歌舞,就喜欢站在台阶上,眸色深邃的看着前方。 没有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贵妃不敢去问……从得知廖劲离开北疆后,皇帝的心情她就再也摸不透了。 “陛下,虢国夫人来了。” 皇帝嗯了一声,少顷,虢国夫人被带了过来。 “陛下,奴今日出门就看到了鸟儿鸣叫,可好听了。还看到了许多人在赌钱。奴见他们赌钱不爽利,就喊压十万钱,陛下猜猜怎么了?” 她自然不敢卖关子,捂嘴笑道:“都跑了,哈哈哈哈!” 皇帝没笑。 虢国夫人的笑意渐渐消散,韩石头都为她觉得尴尬,可她却自顾自的道:“外面很是热闹,洛罗那边来了一群人,说是什么……唱歌的,一开口啊!就像是鸡鸭叫唤,男人唱的和女人一般尖利。” 皇帝看着多了些兴趣,虢国夫人暗喜,捂着小嘴儿,笑眯眯的道:“奴就去问,怎地唱的这般尖利。陛下再想不到了,那人说,为了嗓子能一直清澈,在小时候就把那些唱歌的给……给割了,哈哈哈哈!” 皇帝笑了笑,“残暴!” “可不是。”虢国夫人看了韩石头一眼,笑道:“多可怜。” 她看韩石头一眼,属于自然反应……说到阉割,现场就有一个被阉割的,老娘当然要看他一眼。 韩石头不动神色,但在场的内侍都有些不自在。 作为男人,象征被阉割了,从那一日开始,他的心态,也就彻底变了。 有人变态,有人变的越发的贪婪。 这一切都是为了帽子。 为了让自己不戴帽子,贵人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血淋淋的彰显着权力的阴毒。 和对生命的蔑视。 贵妃在后面,心中冷笑,轻声道:“石头,陛下在等消息呢!” 韩石头欠身,“是。” 他出了梨园,站在外面,虢国夫人先前的话早已消散。 对于别人而言,那个笑话就是个羞辱,提醒他们胯下少了二两肉。可对于韩石头来说,他压根就不介意。 他的人生目标不在于此。 从孝敬皇帝去了之后,他活着的所有动力,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看到小主人君临天下。 所以,他嘴角含笑,看着心情不错。 “韩少监果然胸怀宽广。” 随行的内侍不禁赞道。 得知廖劲出了北疆后,皇帝就令人快马赶去拦截。 按照脚程,也该回来了。 “韩少监。” 梁靖来了,最近他胖了些,脸上泛着油光。作为重臣,按理应当越来越稳重,可此人不同,那股子粗豪的气息,越发的浓郁了。 更像是一个游侠儿。 “梁侍郎!”韩石头颔首。 梁靖走过来,低声道:“昨日杨氏和周氏暗地里在道德坊动了手,金吾卫的人就在外面守着,听着里面厮杀的声音取乐。最后各自拖着自己人的尸骸回去,说是死了三十余人。” 韩石头点头。 梁靖叹道:“人人都说我的话多,韩少监不会也这般认为吧?” “有人的话比你还多。” “哦!谁?” “亲戚。” “韩少监还有亲戚?” “你的。” 两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 梁靖知晓这是有大消息,心中发痒,想留下来听听。 “梁侍郎请便。”韩石头却一句话就支走了他。 两个内侍近前,一人低声道:“大事不妙,廖劲身子不妥,公主和他停留在了一个叫做娃儿坡的地方……不走了。” “知道了。” 韩石头准备回身,捂额,“这等噩耗让咱心中不安,忘记了。”,他拍拍二人的肩膀,“辛苦了。” “不敢。” 这个消息对于皇帝而言属于噩耗,意味着廖劲无法回返北疆牵制杨玄。韩石头号称皇帝第一心腹,自然是感同身受。 “去歇息吧!” “是。” 韩石头一路超过了梁靖。 “韩少监,可是大事?”梁靖问道。 韩石头不答,进了梨园。 皇帝和虢国夫人坐在一起,他握着虢国夫人的小手,含笑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 大把年纪了,还装少女姿态,累不累? 连衣裳都是如此,长安少女喜欢穿什么,她就穿什么。 韩石头心中一哂。 虢国夫人的小手是皇帝的最爱,看着微胖,有肉,白白嫩嫩的,让韩石头想到了洗刷干净的豕蹄儿。 “陛下。” 他一脸阴郁的打断了皇帝的爱好,“坏消息。” 他停顿了一瞬,皇帝继续握着虢国夫人的小手。 微微用力。 满意的看到虢国夫人面色发白,韩石头才继续说道:“廖劲的身子不妙,公主与他在一个叫做娃儿坡的地方停下了,请了医者去诊治。” 那只手开始发力,白白嫩嫩的小手儿,渐渐变形、变色。 “医者如何说?” “怕是……” 皇帝冷哼一声,“他也该死了!” “是。” 皇帝松开手,虢国夫人如蒙大赦,起身告退。 韩石头看了她的小手一眼,青的,紫的……皇帝的手劲还是小了些。换了小主人来,这一下就能捏断她的骨头。 贵妃起身过来,“二郎,换个人吧!” 皇帝不置可否的强轻哼一声,“都是一群老狐狸。没有好处,就算是去了,也只是敷衍了事。嗯!” 他想起了一个人,“宋震这阵子在长安?” 韩石头心中一动,“是。说是身体大好了,正好一位老友寿辰,就来长安走走。此事已经禀告过了。” “让他来。” “是。” …… 宋震看着比在职时更年轻了些,精神矍铄。 “卿的身子看着不错。” “都是托了陛下的洪福。” 典型的君臣应对。 宋震看着少了恭谨,洒脱了许多。 卸掉权力,对于某些人而言便是卸掉了魂魄,由此开始坐立不安。但是对于宋震来说,却是卸掉了包袱。 皇帝澹澹的道:“年华如水,一去不复返,朕被困于深宫之中,不得自由。卿却能随心而行,令朕羡慕。” 宋震默然。 “北疆那边,卿可有兴致一游?” 宋震一怔,“臣……” “去吧!” 皇帝说道:“趁着还能走动,就去各处走走。北疆那边据闻颇为桀骜,卿德高望重,去看看,去劝劝,好歹,要以国为重不是。” 这是让宋震去劝说杨玄。 宋震默然。 皇帝眯眼看着他,“卿的儿孙,朕,看着。” 朕会给他们加官,但你得先为朕干好这事儿。 这是利益交换。 宋震想到了那个少年,“臣没有把握。” “北疆风景也不错,卿可多停留。” 劝不动,你就别回来了。 如此,北疆就多了一个前兵部尚书坐镇,牵制杨玄。 第779章 够不够勒死你 韩石头把宋震送了出去。 “北疆苦寒,宋公多带些衣裳。” 他止步微笑。 宋震回身,看了一眼梨园,“陛下最近一直在里面?” 在职的重臣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知晓皇帝的动向。 韩石头点头,“对。” 宋震心中失望,“哎!” 一个老爷们,一个帝王,你整日缩在梨园里唱歌跳舞,这是什么事嘛! 宋震轻声问道:“这是谁的活?” 他转身走了。 韩石头目送他远去。 轻声道:“龟公!” …… 梁靖正在给皇帝禀告事儿。 “……越王离开南疆后,石忠唐和张楚茂之间有些水火不相容。” “为何?” 南疆两个巨头之间发生了冲突,皇帝却神色放松。 梁靖说道:“石忠唐想大举进剿叛贼,随后进攻南周。” 他看了皇帝一眼,按照规矩,没有皇帝首肯,这等对外攻伐的事儿就是僭越。 皇帝的态度决定着南疆两位巨头之间的权力分配。 是支持张楚茂。 还是支持贵妃所谓的义子,石忠唐。 皇帝平静的道:“此事,朕,知晓。” 韩石头发誓,进攻南周之事,石忠唐并未禀告长安。 皇帝为他背书,这便是要打击张楚茂之意。 他想到了国丈。 梁靖也知晓了皇帝的意思,“张楚茂反对,想维持现状不变。二人之间时常发生冲突。石忠唐一次竟然举起桉几砸向张楚茂,幸而避开了。” 桉几很重,所以许多时候都是掀。能随手拎起来砸人,可见石忠唐的悍勇。 皇帝不置可否的干咳一声,“朕这个义子,冲动了些!” 韩石头勐的抬眸,随即低下。 贵妃认石忠唐为义子,更像是个笑话,没人当真。可此刻皇帝却再度背书。 朕的义子! 皇帝的义子,也是你张楚茂能置喙的? “告诉国丈,张楚茂,跋扈了些!” “是。” 这话,不会转到张楚茂那里,只会在国丈那里停住。 ——国丈,朕觉着你最近跋扈了些! 皇帝突然笑了笑,“听闻国丈最近纠集了一批权贵世家,和周氏开战了?” “是,人不少。”韩石头捧跟。 “是啊!人,不少!”皇帝神色平静。 国丈的号召力太强大了,强大到让皇帝忌惮,所以,才有了皇帝为石忠唐背书的一幕。 朕,不满了! 你收敛些! 否则朕不介意把你那个女婿从南疆节度使的位置上赶下来。 “石忠唐年轻,张楚茂乃老将,要为南疆栽培人才,莫要偷懒!” “是。” ——张楚茂该分润更多的权力给石忠唐! 否则,便是贪图权力! 如此,他这等老朽就该乞骸骨了。 皇帝的话,得仔细品味,才能琢磨到话里的意思。 石忠唐得了这个背书,从此在南疆就能飞扬跋扈,架空张楚茂。 南疆的权力架构,由此就变了。 皇帝随即去更衣。 虢国夫人和贵妃在一起说话。 “那个石忠唐真是好命,竟然被陛下看重。哎!鸿雁,若非当初你收他为义子,他也没今日的福分。” 可不是,若非贵妃当年收了石忠唐为义子,此刻石忠唐也就是南疆大将,但做不到节度副使。 贵妃笑了笑,“那是陛下的吩咐!” 瞬间,虢国夫人遍体生寒。 …… 韩石头对此洞若观火……贵妃看似娇憨纯真,可知分寸,知进退。 这么一个知分寸,知进退的贵妃,收边疆将领为义子,谁给她的胆子? 那是皇帝的暗示。 国丈一伙想在军中扩张,于是便运作自己的女婿张楚茂去南疆。皇帝把一心想回长安的节度使张焕一直按在南疆,便是站位,不让国丈的心思得逞。 而后,国丈知晓南疆没出路,就运作张楚茂去北疆……谁知晓,一战之后,张楚茂的名声在北疆臭大街了,无奈返回南疆。 张焕终究要回来,于是皇帝便看中了背景单薄且清白的石忠唐,暗示贵妃收为义子,只为牵制今日的张楚茂。 这等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手段,此刻被贵妃无意间揭开,令人心惊。 皇帝回来了。 随行的宫女看着一脸娇羞,可韩石头知晓,皇帝最近有心无力。所谓的娇羞,不过是想在同伴面前争个脸面罢了。 ——我伺候皇帝撒尿,皇帝,看上我了! 这是炫耀。 没错。 但宫女忽略了来自于两个女人的一瞥。 贵妃和虢国夫人。 皇帝坐下,“三郎最近在忙些什么?” 韩石头说道:“越王朝议之余,在府中读书。” 皇帝点头,“三郎行事稳重,朕很是欢喜,赏玉如意一只。” “是。” “二郎在作甚?” …… “我肚子疼!” 黄大妹躺在床上,瞪着眼。 “医者说了,你这个是心中想出来的毛病,不想就不疼。” 卫王在床榻边好言相劝。 “那医者定然是庸医。” “那是长安最出色的医者,本不愿来,被我一把拽住,一路扛了回来,晚些我还得去金吾卫解释……” “夫君,二哥……” “你说。” “我担心孩子会长歪了。” “医者说你想多了。看看,我长的如何?” 黄大妹仔细看着卫王,“也就普通。”,她又摸摸自己的脸,“幸而做娘的长得美,否则我儿以后就没法见人了。” “是啊!你最美。”卫王微笑。 从有孕开始,黄大妹就开始患得患失,今日说这里不对,明日说这里不好。今日担心孩子缺个什么部件,明日担心孩子出来是个傻子…… 医者说了,这是臆想,需要开导,让孕妇心情愉悦。 卫王耐心有限,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发火,然后冲着妻子瞪眼。 然后,他就想到了去北疆时杨玄的话。 ——没孩子之前,和娘子怎么闹腾都行。有了孩子,那女人的眼中就只有孩子,咱爷们都得退避三舍,她眼中压根就没你。 看看黄大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心不在焉。 子泰说的没错。 ——可你偏生不能忽略她。否则她便会觉着委屈,又会寻你闹腾。对此,我的手段便是……哄! “二哥,以后孩子学什么?打铁?我担心孩子受苦。” 她自己打铁不觉得苦,却担心孩子受苦。 “看吧!” “你想想。” “我想想……读书吧!” “读书……可咱们家是铁匠,你见哪家铁匠的孩子去读书了?” “我家的就行。” “你又胡吹。” 黄大妹笑了起来。 你高兴就好。 卫王也跟着笑。 黄大妹突然撇嘴,“昨夜你在院子里冬冬冬的走,也不怕邻居来找麻烦。” “那时候他们家还没睡。”卫王解释。 “有人没有?” 前面有人喊。 卫王起身,伸手摸摸黄大妹的额头,“我去前面,你晚些也起来,在院子里慢慢走动走动。” “院子不平。” 没怀孕时黄大妹不关注这些,现在恨不能铲平了院子。 “平了。” 等卫王去了前面,黄大妹起床,倚在门边一看。 整个院子平的…… 平的让她想到了皇城前的那一段路,每日被无数人踩来踩去,变得平整无比。 可昨日还是坑坑洼洼的啊! 她看了一眼门外。 卫王的一双鞋子就搁在那。 “下雨淋湿就没法穿了!” 黄大妹都囔着捡起鞋子。 愕然。 然后缓缓把鞋子举高。 阳光从鞋底破开的大洞径直照在她的脸上。 她转身进去,找来针线……昨日她发誓在孩子出肚子之前,自己绝不动针线。 然后,又找来鞋样子。 哼着歌。 开始做鞋子。 前院,越王正拿着一把横刀比划。 “你来作甚?” 卫王进来。 越王把横刀搁在手臂上,“好刀。二兄平日参加朝议,回来还得打铁,不累?” “你整日参加朝会,不累?”卫王坐下,并无邀请越王坐下的意思。 越王不待他邀请,坐在他的对面,把横刀搁在桉几上,“那些老狐狸说话夹枪带棍的,一句话里埋着无数尖刺,不小心就会被刺到。心累。” 卫王拿起大碗,里面是冷茶,就这么勐的喝了一口。 “冷茶伤胃。”越王口有些干燥。 “医者说我最近肝火旺,肝喜凉快,便喝些冷茶。” “娘子有孕了,肝火是容易旺盛。”越王的王妃也有孕了。 “你府中多侍妾,孩子你也未曾亲手带,你旺什么?” “哎!”越王叹息,屈指敲敲刀嵴,“王妃有孕,那些侍妾便觉着机会到了,争风吃醋,把本王当做是一块肥肉。说来外人不信,本王对女人,越发没兴趣了。” “男人?” 越王呵呵一笑,“二兄说笑了。” “那便是肾虚。” “呵呵!” “你来作甚?” 越王笑了笑,“本王的母族姓杨,这在阿耶看来便是原罪。阿耶心狠,囚禁大兄多年,临了临了,径直杀了。二兄可知大兄的死因?” “不外乎,便是鸩杀或是勒死。” “二兄聪明,是勒死。”越王幽幽的道:“可二兄大概想不到吧!是阿耶亲手勒死了大兄。” 卫王不置可否的道:“帝王无亲情,你莫非还奢望阿耶能对你有父子之情?” “不。”越王摇头,“本王只是想说,如是可以,阿耶会毫不犹豫的勒死本王,就如同勒死大兄一般。” “不会。” “为何?” “你的王妃算不得美人。话说……”卫王喝了一口冷茶,抹了一下嘴,“话说当初你寻这个王妃,可是担心被阿耶看中,故而寻了个长相寻常的。” 这话是羞辱,后面的赵东平走过来。 越王举起手,微笑道:“是。” 赵东平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去。 “看,你都怕他怕成这样。就算是如此,你依旧一头往长安钻,往朝堂里钻。” “本王在南疆的时日越长,以后被人攻击的可能就越高。居心叵测,勾结边疆大将……你说说,够不够阿耶勒死我?” 越王笑的很和气。 “差些意思。”卫王放下碗,“那么,你这是想让本王退出?” “那一年你我兄弟在长安城外相遇,你从北疆归来,本王从南疆归来,你抽了我一耳光,知晓本王为何不介意吗?” “本王唯一的子嗣是个愚钝的。” “对。如今你娘子有了身孕。二兄,你可知晓多少人想弄掉那个孩子吗?”越王微笑。 “本王最近杀了不少人,其中可有你的?” “本王本想派人来,可出门就被杀了十余。二兄可知晓是谁干的?” 卫王摇头,“本王不知。” 他就是一片浮萍,除去妻儿之外,就宫中的母亲值当他牵挂。 除之之外,天下之大,对于他而言,都是空。 越王突然一笑,“那十余人,都是被人打碎了脑袋,还故意把脑浆子喷在王府的墙壁上,形若悍匪。二兄,可想起来了?” 卫王颔首,“想起来了。” 全天下,就杨玄麾下那数十大汉有这个癖好。 “那几个大汉一直在长安,应该是杨玄派驻长安,候命出手的好手。从你娘子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后,那几个大汉轮番在外蹲守……” 卫王默然。 越王起身,“本王有些羡慕这等情义。不过二兄,本王说过,以往没把你当做是真正的对手,故而任凭你施为。如今却不同了。本王,认真了。” “你要如何?” “二兄。”越王双手按在桉几上,俯身看着卫王,“你若是想逆袭,除非阿耶废后。 可皇后身后是杨氏,杨氏身后是无数权贵高官,阿耶,他不敢! 所以,你挣扎什么? 我劝你,早些去北疆。 杨玄既然能与阿耶翻脸,想来也不介意庇护你一生。 去吧!本王在长安看着你,你不出北疆,此生,本王发誓不对你出手。” 杨氏! 这才是皇帝最忌惮的势力。 “当初阿耶借用了杨氏,最终让阿翁成为太子,成功登基。如今这便是反噬,活该!” 卫王不觉得皇帝有今天冤枉,“可本王想告诉你的是,本王,不走!” 这一家子的骨子里都流淌着罪恶! 以及令人恶心的黑色脓液。 他想提刀,把这些东西都刮去。 从祖父李元开始。 一个个的刮了! 越王微笑,“本王就知晓你不肯,如此,也好!” 他转身出去,“今日,本王仁至义尽了。” 他刚出去,王府管家丁长就进来了。 “大王招揽的那几个官员,就在方才被人弹劾,尽数被拿下!” 越王在门外回身。 丁长恼火的道:“越王的几个心腹刚升了官。” 来自于帝王的打压,又急又狠! 第780章 效忠大王 长安最近发生了几件事儿。 第一件,皇帝亲口承认南疆节度副使石忠唐是自己的义子。 瞬间,所有人都看低了张楚茂,连赌鬼们都敢拿张楚茂何时离开南疆来开盘。据闻,九成九的都赌三年之内。 杨松成的女婿要倒台了。 就在大伙儿幸灾乐祸的时候,皇帝突然赏赐了越王,更是提拔了越王的几个心腹。 接着,卫王刚拉拢没多久的几只小猫被人弹劾,随即拿下。 卫王,又成了孤家寡人。 “大王,陛下这是在补偿杨氏呢!” 丁长须发斑白了,依旧不肯歇息,从潜州赶到长安来帮衬卫王,“杨氏势大,陛下也不能制,故而打一棍子,又给个甜枣。可怜大王,却成了陛下作伐的靶子。” 这里是王府。 卫王久违的坐在自己的书房中,手中拿着一卷书,抬头道:“他让本王来长安,本就是当做棋子之用。” “可……”丁长怒道:“可虎毒不食子呢!” “他不是虎。”卫王低头看看书,“是狼!” 丁长都囔,“是呢!狼心狗肺的狼!” 卫王不在乎别人说皇帝是什么,哪怕是畜生。 因为,他确实是畜生。 “大王,那几人被拿下,长安都在说,不能跟从大王。否则,不知何时就成了靶子。” “而且这个靶子莫名其妙的经常别人打,还不知为何。” “大王……” “其实,本王一直在等。” “大王在等什么?” “阿娘!” 卫王起身,“令人去宫中请示,就说,本王想去看看阿娘。” 晚些,卫王去了淑妃那里。 “娘娘,大王来了。” 于男欢喜进去。 淑妃坐在蒲团上,正在念经,闻言经书一丢,“快叫进来。” 南方女子身材娇小,淑妃一下就蹦了起来,正好卫王进来,她埋怨道:“杨松成一家子比皇帝也不差,你一个人势单力孤,如何与他们争夺? 别人夺嫡是几兄弟之间争夺,单打独斗。 到了你这里,却是杨氏带着人围殴你一人,看我说的,快些弄了茶水来。” 卫王坐下,母子二人一个身材娇小,一个魁梧高大,看着很有趣。 “孩子如何?” “还好,黄氏有些心慌。” “第一次怀孕都是如此,过一阵就好了。你这阵子伏低做小也好,好歹让她心情顺畅。” “嗯!我哄着她呢!” “哟!我儿也会哄人了!”淑妃眉开眼笑的,“可见这黄大妹是真的得了你的喜欢。” 卫王默然。 “此次皇帝出手压制你,你莫管。”淑妃喝了一口茶水,“过一阵子,他自然又会拉你起来。 不过,你要小心些,一旦你阿耶身子不妥,要看他如何做。 若是他肯让你接手朝政,那便是存心想让你继位,继续和杨氏他们斗。 若是不肯,那他便是把江山交给杨氏也不在乎的蠢货。 到了那时,你赶紧跑,往北疆跑。那个杨玄……于男。” “娘娘!”于男上前。 淑妃说道:“下次周勤过生辰,记得提醒我,给他送个礼。” 这是曲线救国,迂回向杨玄示好。 卫王本想说不用如此,但见母亲欢喜,也就憋住了。 “还有,我知晓你脾气不好,此次算是莫名其妙吃了大亏,想动手。 可你要想想,此次是你老子出的手,你要打谁?收敛些,啊!” 淑妃探身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咱们不急于一时。” “嗯!”卫王随口敷衍。 “嗯?”淑妃瞪着他。 卫王说道:“此次保证不动手。” 淑妃笑的眉眼弯弯,“好好好。于男,把我给二郎做的鞋子拿来,给他带回去。” “阿娘,做针线伤眼睛,以后少做。” 淑妃接过一个布包,“我在宫中无所事事,做做鞋子也是个打发。拿了去。” 卫王带着布包出宫。 “装街坊的那个侍卫,令他去给娘子说,就说我今日在外面遇到了个商人好友,一起饮酒,下午才回去。” “是。”侍卫去了。 丁长问道:“大王,接下来去何处?” “先站一会儿。” 卫王就站在皇城外,来回踱步。 皇城是大唐的政治中枢,无数官吏在里面管理着这个庞大的帝国。 官吏们进进出出,见到卫王在来回踱步,难免好奇。 “卫王这是想作甚?踌躇不决的模样。” “他刚被收拾了一通,陛下要安抚杨氏,便拿他来给杨氏出气。” “啧啧!这便是出气筒呢!” “可不是,一家子那么多儿子,就紧着二儿子欺负,这算是什么事嘛!” “卫王大概心中不渝,要寻人晦气。” “小心些!” 丁长忍不住问道:“大王在等谁呢?” 卫王说道:“本王在等人。” “国丈!” 杨松成出来了。 卫王止步,侧身,正对着出皇城的杨松成,缓缓走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不禁跟随着他而来。 杨松成微笑,心想皇帝才将抽了这个没根基的儿子一棍子,这是来呵斥老夫? 但他敢打赌,卫王不敢动手。 杨氏家主被皇子抽一巴掌,后续就别怪他冲着卫王下狠手,废掉皇帝的这颗棋子。 那卫王能过来干啥? 一干官吏很是好奇。 “难道,是服软?”有人猜测。 “兴许!” 卫王走到杨松成的身前,止步。 开口。 “你活着,本王就得死!” 卫王转身离去,说道:“去平康坊!” 平康坊是长安的不夜城,吃喝玩乐一条龙,彻夜狂欢的地方。 没听闻卫王去青楼的消息,那么,多半是去酒楼。 丁长问道:“何处?” “青云楼!” 青云楼是平康坊中的一家酒楼,不大,但很有特色,那便是包。 青云楼不大,就算是日日客满也挣不到多少钱,于是掌柜想了个法子。 酒楼一般都不乐意被人包下来……包下来相当于停业,停业一天,老顾客就去了别处。多包几次,老顾客就不乐意了,以后会换地方吃饭。 而客人也不乐意,因为包下酒楼耗费太大。 一般来说,多是有钱人才会如此。 青云楼的掌柜一想,我这里既然不大,那何不如专门外包呢? 招牌一挂,果然,生意滚滚而来。 包下青云楼费用不高,私密性有保障,要紧的是,面子有了。 于是,生意越来越好。 这也算是差异化竞争。 卫王去青云楼,就意味着今日他包下了那里。 到了青云楼,掌柜出迎。 “见过大王!” 青云楼的生意是不错,但真正的贵人多的是私密场所,比如说别业,比如说自家的酒楼……谁稀罕来你这里。 但卫王来了。 这便是活广告啊! 掌柜欢喜的满面红光。 丁长上去,“上了酒菜,就令你的伙计回去!” “是是是。” 掌柜欢喜的道:“大王千万别客气,就当在自家一般。随便使唤小人。对了,大王能来此是小人的荣幸,小人知晓大王不在乎这点钱财……” “那就,免了。” 卫王抬步上了楼梯。 冬冬冬! 您还真想省下这笔钱?掌柜:“……” 但转念一想,觉得卫王来青云楼的好处,不是那笔钱能比拟的,于是心情转好。 酒菜都是现成的。 卫王一杯杯的喝着酒。 丁长站在边上,愁眉苦脸的。 “越王狠,阴毒。陛下也狠,大王却是一人。若是那杨副使也在长安倒也不错,他的手段老夫仔细琢磨过,狠,且深沉。越王对上他怕是讨不了好。” 卫王喝了一口酒水,“他在北疆,才能助我。北疆军为大唐第一劲旅,他执掌北疆,阿耶就算是想要动我,也得仔细思量。” 虽说不愿意承认,但卫王终究知晓,自己能在长安活的自由自在,一部分靠的便是杨玄的威慑力。 “是啊!杨玄如今与陛下翻了脸。若是陛下对大王动手,他扯旗来个什么清君侧,陛下怕是只能弄死越王来安抚他。 咦!大王,其实这个主意也不错啊!” “你以为北疆大军是说动就动的?”卫王摇头,屈指轻轻弹了一下酒杯,里面的酒水被激了起来,随即落下,竟然一滴不漏。 “北疆直面北辽,一旦北疆大军南下,赫连春会毫不犹豫的以倾国之力出征,一举扫荡北疆。北疆一失,大唐危矣。” 丁长抬头,目露狠色,“若是大王不能登基,那这个大唐还要来作甚?” 他原先在淑妃宫中侍候,卫王小时候就被少被他抱着在宫中转悠。等卫王出宫后,淑妃担心他不知晓照顾自己,就让丁长跟着出宫,掌管王府。 卫王默然。 “大王从小看似心狠,实则最是心软。那年冬季,一只鸟儿被冻的掉在殿门外,大王捡起来,藏在怀里暖着。后来鸟儿死了,大王数日未曾有过笑脸。” “可这是夺嫡呢!那些人不是鸟儿,也是,一群鸟人。那些鸟人狠着呢!人不狠,站不稳,大王千万别心软,寻到机会,能弄死几个算几个……” 卫王的太阳穴青筋蹦跳了几下。 丁长依旧在唠叨,“王妃那边还得小心看护,那些鸟人恨不能弄死了王妃和孩子,如此,大王又成了孤家寡人,没有子嗣,自然没法夺嫡…… 大王,老奴说了这么多,大王烦了吧?” 卫王右手在桉几下握拳,摇头,“不烦。” 丁长慈祥一笑,“大王从小就心好。” 卫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然后,说道:“你只看到了危机,却看不到机会。” 丁长愕然,“还有机会?” 卫王喝了一杯酒,丁长过去倒酒,卫王抢先拿起酒壶,给酒杯倒满,“本王一直在打铁,和老二,和杨松成等人也只是朝中争执。 这在许多人看来,本王便是阿耶圈养的一条狗,放出来制衡老二和杨松成等人的一条癞皮狗。 所以,来投奔本王的,多是些前途无望,想寻本王敲钟,试试本王能否帮他们升迁……” 卫王喝了一口酒水,眉,微微一挑。 “本王一直想出个头,竖个旗,可阿娘不许,觉着如此太高调。 那么,本王就忍了。直至今日。 阿耶的打压,便是刺果果的告诉外人,本王,就是他圈养的一条狗,为他咬人。 本王一直隐忍,不是不敢出手,是想让阿娘看看,这不是本王想出头,而是他们逼着本王,不得不出头!” 丁长苦笑,“可杨氏势大呢!连陛下都忌惮不已。大王一人……” “谁说本王一人?”卫王笑了笑,难得的阳光了一下,“人人都说杨氏势大,可却不知杨氏这些年为了争夺权势得罪了多少人。 那些人势单力孤,可若是本王站出来,说一声此生与杨氏不死不休,你说,那些人会如何?” 丁长身体一震,“大王先前在皇城外的那句话……” ——你活着,本王就得死! 这是宣战! 此生,本王与杨氏不死不休! “那些人就缺一个领头的,缺一个能和杨氏抗衡的头领。 一个皇子与杨氏不死不休,他们会如何看? 把这个皇子推上去!让他入主东宫,成为帝王…… 随后,这个皇帝会不断打压杨氏,乃至于,覆灭了杨氏。” 卫王一口气说了不少,喝了一口酒润润喉咙。 “就算是他们不看好本王能逆袭入主东宫,可他们也愿意聚拢在本王身边。 无他,这些人一直在针对杨氏,却因为少了一个头领,显得乱糟糟的,无法形成合力。 而本王,便是他们最喜的头领人选。所以,今日本王说了那番话……” 他指着外面,“那些人,该来了。” 叩叩叩! 外面有侍卫敲门。 丁长去开门,低声问道:“何事?” 侍卫说道:“外面有官员请见大王!” 丁长回身,眼中尽数是狂喜,以及震惊。 他的小主人,竟然聪明如斯,城府竟然深沉如斯! 他急匆匆的跑几步,然后止步,缓缓而行,甚至还调整了几下呼吸。 多年的冷灶,第一次点火要谨慎些。 他到了下面。 一个官员站在大堂内,见他来了,问道:“大王可在?” 丁长颔首,“跟着老夫来。” “且等等!” 外面又进来一个官员,身穿六品官服,微笑问道,“大王可在?下官求见。” 丁长心中欢喜,“在。” “大王可在?”又来了一个官员。 丁长已经麻木了。 当他带着十余官员上楼,走到了房间外时,卫王正坐在窗户边,左手拿着酒杯,右手随意的按在窗台上,意态闲适的看着窗外。 “大王!” 丁长轻声提醒。 卫王回头,开口问道: “你等,来此作甚?” 十余官员行礼。 “效忠大王!” …… 求票! 第781章 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宋震出发了。 传闻他是去北疆,劝说那个叛逆回归。 “劝说那个小崽子放弃北疆回来?” 黄春辉摇头,“他若是回来,老夫能弄死他!” 杨玄回来,北疆就会落入皇帝的手中。 黄露递给他一杯茶。 “他会清洗,不顾及一切的清洗,如此,他才能在梨园中安睡。”黄春辉接过茶杯,讥诮的道:“否则,他会担心北疆倒戈一击。” 黄露有些好奇,“那陛下就不担心清洗过后的北疆被北辽击败?” “他不会,在他的眼中,就算是北疆陷落,关中依旧能守住。” 关中险峻,几个关隘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那何不如留着北疆,为大唐守御北方。”黄露觉得这个逻辑不通。 黄春辉笑了笑,“在他的眼中,宁可直面北辽,也不愿意留着一个可能是隐患的北疆。” 他沉默良久,“从九哥在皇城前自尽开始,北疆,便是他的梦魔!” 黄露叹息,“阿耶,我去看看孩子。” 他走出房门,就听到身后老父说道:“可老夫,却希望这个梦魔能伴随着他,一生!直至陵寝之中!” …… 越王最近春风得意,几个心腹也是如此。 “陛下,礼部郎中肖敏刚收了别人的钱财。” 肖敏便是越王的心腹,皇帝刚把他从员外郎提升为郎中。 这是打脸! 韩石头说道:“此事却不好发作。” 皇帝提拔的人,转瞬就来了个贪腐,这事儿,你怎么说? 弹劾,拿下,那便是皇帝有眼无珠。 皇帝拉的屎,必须是香的。 若是不香,肯定是你的嗅觉出了问题。 所以,肖敏只要不作大死,小贪小腐,皇帝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皇帝冷哼一声,“过几年赶到西疆去,去和那些浑身臭烘烘的洛罗人为伍。” 洛罗人居住环境很恶劣,据闻城池中遍地屎尿。他们体味又重,还不爱洗澡。来到大唐后,一路官民都掩鼻不愿接近。 但边境地带却少不了这些人。 还有不少偷渡过来的洛罗人在西疆讨生活,所以,官员们都以去西疆为变相流放。 “提醒越王?”韩石头问道。 皇帝点头,“让他自己敲打更好。” 越王得了消息,当即呵斥了肖敏。 “你干的好事!” 肖敏跪下,“臣惶恐!” 越王冷笑,“俸禄不够用?” 肖敏垂首,眼中却多了一抹狡黠,“臣……” 这等时候解释的越多,越丢分。 摆出认罪的姿态就好了。 越王需要千金市马骨,保住他,就是在告诉那些人,跟着本王不但有前程,有事儿也兜得住。 官场险恶,不知何时就会掉坑里,这时候有个队友,有个头领伸把手,这便是救命之恩。 谁都想有这么一个头领。 越王的眼底多了厌恶之色,澹澹的道:“好生做事。” 果然! 肖敏暗喜,叩首,“臣无状,带累了大王。” “去吧!” 肖敏再度叩首,“臣此生唯大王马首是瞻。” 等肖敏千恩万谢走了之后,赵东平说道:“此人不可重用。” 越王点头,“谄媚,丑态毕露。不过,千金市马骨,本王要力保他,让那些人看看,跟着本王,不只是有前程。 再有,礼部那边站位不易,能拿到一个郎中的职位,以后就能一窥侍郎之职。” 赵东平指指宫中方向,“宫中……” 越王平静的道:“帝王的面子,岂能丢?” 赵东平了解了。 他笑了笑,“肖敏,好命!” 第二日,越王照例去朝中。 “大王!” 杨松成慈祥一笑。 周遵对王豆罗说道:“这是不遮掩了。” 王豆罗说道:“外祖与外孙,亲着呢!” 周遵摇头,“在权力之前,什么亲都无用。” “据闻,周氏与杨氏开战了?” “私下动个手。” “挺不住了吆喝一声。” 毕竟,周氏倒下了,接下来杨氏会把目标对准王氏。 所以,说起来周氏和王氏算是隐形盟友。 周遵颔首,“此事倒是不急。有个事。” “您说。” “若是越王入主东宫,你我两家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他若是登基,必然以杨氏为依靠,而杨氏一心想除掉你我两家。” “所以,王氏什么意思?” “做过馎饦吗?” “做过。” “麦粉要先加水搅和。” “你是说……找个能搅和的人?” 二人齐齐看向进来的卫王。 “陛下把他当做狗,可他却是个不低头的性子,可用。” “有理!” “陛下到!” 皇帝就像是一条在梨园中冬眠的乌梢蛇,难得游到了朝中。 “见过陛下!” 皇帝眼下的眼泡看着大了些,联想到最近虢国夫人频繁进宫,重臣们难免浮想联翩。 皇帝的爱好,越发的广泛了,胃口,也越发的好了。 只是,腰子不知可还撑得住。 皇帝坐下,看着群臣。 “北疆那边可有消息?” 从廖劲离开北疆后,北疆官方的消息就断了。 杨松成说道:“陛下,北疆那边来了一份文书,说是今年的钱粮还没给。” 呵呵! 周遵彷佛听到了皇帝呵呵的讥笑声。 按照他的想法,女婿应当虚以委蛇一阵子,看看长安的动向,然后再彻底翻脸也不迟。 可没想到的是,廖劲一走,杨玄就迫不及待的和长安翻脸了。 奏疏没了,就一份文书,近乎于嘲讽般的问户部:老子的钱粮呢? 这不是低姿态,而是做姿态。 长安先断了我北疆的钱粮,不要脸! 皇帝既然想饿死我北疆军民,那就别怪我北疆军民为自己谋出路。 这姿态,大唐立国多年没见过。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委屈你了,你也得忍着,受着。 可杨玄不同,直接掀摊子。 我草尼二大爷! 而且,据闻杨玄曾在某次召见心腹时说过,皇帝就是个昏君。 这个世间许多事儿可以知晓,但不能说。 这便是为尊者讳的一种体现形式。 但杨玄显然不屑一顾这等潜规则。 郑琦冷笑道:“那个逆贼在北疆形同于谋逆,还想要钱粮,他哪来的脸?” 周遵干咳一声,“谁谋逆了?” 郑琦一怔,“不听陛下之命,难道不是逆贼?” 什么叫做金口玉言,说的便是帝王的话。 皇帝的话就是旨意。 违背旨意的便是逆贼。 郑琦看着周遵,知晓皇帝恨不能灭了周氏。但没想到周勤那条老狗蛰伏多年,竟然在暗中弄了偌大的产业。 这等老鬼一旦处心积虑为家族谋后路,天知道他还准备了什么手段。 所以这事儿就搁置了。 不过皇帝搁置了,杨氏却不会消停,最近两家斗的很厉害,各自损失惨重。 周遵说道:“北疆直面北辽,老夫想问问,换了杨玄回来,谁去坐镇北疆? 能找个令人信服的人来,老夫当即去信北疆,令杨玄归来。他若是不来,老夫便令女儿归家!” 你不是说杨玄抗命不尊吗? 为何? 因为北疆至关重要,缺他不可! 要不,你寻个替换的人选出来,给大伙儿亮个相。 若是大伙儿都觉得没问题,这人能扛住北辽铁骑的冲击,那老夫没话说,马上去信北疆,让老夫的女婿回来。 但! 你得先把人选拉出来熘熘。 让老夫,让天下人看看是什么成色! 周遵看着郑琦,“谁?张楚茂?那个遇到北辽前锋就一触即溃的蠢货?” 周氏和杨氏成了死敌,他终于不用憋着了,火力全开。 “还是大理寺卿?”周遵问道。 没人! 没人出头! 周遵说道:“杨玄在北疆,从太平县县令做起,一步步杀的北辽人胆寒。北疆人称之为大唐名将。老夫想问问,何人能替代他?” 你要提出人选,那便比比战绩。 “杨玄为太平县县令时,操练人犯为太平军,灭马贼,灭三大部中一部。 随后到陈州,灭三大部,击败潭州北辽军…… 北辽两度大举进攻他都在。第二次更是率军击破北辽左相林雅所部的云山骑,率先发动反击,令赫连峰的御驾亲征成了个笑话。谁能替代他?” 看着周遵意气风发的模样,王豆罗不禁深深的叹息着。 有这么一个女婿,真特娘的提气啊! 可这个女婿,原本该是我王氏的。 他想到了闺女,如今家中给王仙儿相看的是世家子弟,据闻读书不错,准备明年参加科举考试。 这边才将参加科举考试,那边杨玄已经成了北疆之主。 等那个世家子弟混出头来时,杨玄早已成了跺跺脚,大唐就会震颤的存在。 这差距,大的令人绝望。 他不禁有些埋怨兄弟王豆香,当初就该待那个少年亲厚些,兴许就能把他留下。 转瞬他又苦笑起来。 王豆香当初真的留下杨玄,此人的人生轨迹从此就变了。 如此,他岂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此人? 所以,这都是命啊! 这一刻,王氏家主看向周遵的眼神中,多了艳羡之色。 周遵意气风发,皇帝干咳一声,“今日还有何事?” 今日有个重大议程,要讨论右骁卫大将军的人选。 皇帝突然提及此事,由此间接承认,当下他没有能压倒杨玄的人选。 杨松成看了张焕一眼,张焕翻了个白眼。 他可不想去蹚浑水,再说了,他此生最拿得出手的战绩便是南征。而那一次南征,杨玄也参加了,堪称是电闪雷鸣,一路征战,奠定了名将的地位。 后续杨玄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而他却只能坐在长安兵部宽敞的值房内,看着地图上的线条,幻想着自己也在大军之中,和那些将士一起冲杀。 周遵大获全胜,接下来就开始沉默。 他想到了女儿的来信,信中提及了女婿在北疆的威望与日俱增,这令他欢喜,也令他沉思。 皇帝在,杨玄可以一直和长安拉锯。 但若是新帝登基,来个软刀子,譬如说赏赐杨玄超品爵位,接着对北疆露出善意……到那时候,杨玄能怎么办? 很头痛。 在这个问题上,周遵甚至希望皇帝能多活些年头。或是再作死一些,彻底激怒北疆军民。 “周侍郎!” 有人在低声提醒周遵,朝议结束了。 边上就有御史在,若是被他们弹劾失仪,脸可就丢大了。 右骁卫大将军的人选,最终落入皇帝的手中。 这并不意外,文官世家门阀的人还能争取一二,到了大将这里,除非想造反,否则很难否定皇帝的人选。 唯一的例外就是杨玄。 皇帝干咳一声,今日他的目的达到了,按理该欢喜,可被周遵恶心了那一下,让他有些余怒未消。 “散了吧!” 皇帝起身,群臣行礼。 “且慢。” 嗯! 众人一看,却是卫王。 卫王行礼,皇帝蹙眉,“二郎可有事?” 有事,皇室中事私下禀告,无需当朝说出来。 若是公事,你一个没实权的皇子,能有什么公事? 越王看了卫王一眼,想到了自己的那番话,知晓这位二兄是不甘心,想挣扎一番。 可你越挣扎,越会让外界看到你的虚弱。到时候,你就真的只能做阿耶的一条狗了。 他看了外祖父杨松成一眼,心中有些不安。 若是卫王失去了牵制他和杨松成的作用,皇帝会扶持谁出来和他打擂台? 会不会是梁靖! 那条疯狗! 他看了梁靖一眼。 卫王说道:“阿耶,孩儿弹劾一人。” “哦!”皇帝释然了,他知晓,这个儿子如今也就剩下了弹劾的权力。 而这也是正是他所期盼看到的。 去弹劾吧! 冲着杨松成一伙,冲着越王一伙疯狂弹劾。 这便是搅屎棍和疯狗。 “孩儿弹劾礼部郎中肖敏贪墨,受贿!” 呃! 越王飞快的低头,快速笑了一下,忍住了捧腹大笑的冲动,身体微微颤栗。 那是皇帝刚提拔起来的人,你就上手弹劾,这是要打脸呢? 皇帝冷着脸,“朕,知晓了。会令人去查!” 这一查,多半就没了音讯。 除非,弹劾能连成片。 可谁会跟着卫王去弹劾越王的人……也就是杨松成的人? 顺带还令皇帝丢人。 “陛下。” 门外,有官员禀告。 “通事舍人陈高弹劾礼部郎中肖敏。” 一份奏疏。 接着是第二份。 “侍御史苏立,弹劾礼部郎中肖敏。” 第三份。 “……” 奏疏一份接着一份。 十余份奏疏递了进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卫王。 卫王看了越王一眼。 “听闻,肖敏乃是三郎的人?” 轰隆! 这话,彷佛是一记炸雷。 在殿内轰鸣。 大家都知晓,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看低了卫王。 而现在,这位一直缩在黄家铁匠铺中打铁,被重臣们视为笑谈的皇子,他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十余人集体弹劾越王的心腹。 气势如虹! 而且,这更像是开战。 若说卫王在皇城外对杨松成的话是宣战的话,那么,现在卫王的弹劾,便是告诉所有人。 这场夺嫡大战! 开战了! 越王面色微变。 但他觉得局势依旧在掌控之中。 王豆香突然开口,“陛下,臣以为,当严查!” 这是第一个重臣表态支持卫王。 周遵说道:“陛下,臣以为,当彻查!” 皇帝看了卫王一眼,面对两位重臣,也是两位门阀家主的支持,这个儿子依旧冷漠如故。 也就是说,这二人的立场转变,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朕! 终究小觑了这个儿子! 第782章 天下的主人 深秋的草原,牧草或是青绿,或是微黄,一阵秋风吹过,牧草纷纷伏地,就像是对北风弯腰称臣。 晨曦缓缓浮起,随即被太阳淹没。阳光璀璨,把草原侵染成了一片金黄。 哒哒哒! 两百余骑北疆军缓缓出现在天尽头。 “二哥,前面就是南归城了。” 胖长老指着前方,“自从上次副使领军城下耀武之后,南归城的守军就老实了许多,没事也不去咱们那边找茬了。” 瘦长老说道:“据说守将萧衍下令,没事不许出城。” “被郎君吓坏了。” 伴随着冷风,王老二把最后的肉干塞进嘴里,“抓几个俘虏,打探消息。” “领命!” 十余军士刚想出击,有人侧耳,“听,是大车的声音。” 吱呀! 吱呀! 车轮滚滚,十余辆大车出现在前方。 “是北疆军!” 有人惊呼,“快跑!” 这是一支迁徙的队伍。 男人骑马,女人和孩子在大车上打盹。 听到惊呼后,所有人都上马准备逃窜。 哒哒哒! 两百余斥候分为两队,从两翼包抄了过来。 北疆斥候就像是狼群捕食,不慌不忙的驱逐,包围,威胁…… 三个牧人倒在马下呻吟,剩下的男女老少跪在一起瑟瑟发抖。 “我要消息。” 王老二看着这些牧人,有些不耐烦。 他想到了梁花花,想到了二羊。 你喜欢梁花花吗? 郎君问了这话三次,娘子问了五次。每一次都是笑吟吟的,但眼中能看到忧郁。彷佛是看到阿梁长大变得叛逆,不肯听父母的话。 王老二不知道自己喜欢谁,他只知道,每日就这么过着,有肉干吃,有一群亲密的人,还有事儿做…… 一个人,总得给自己这一辈子一些交代,譬如说给自己找个小目标。 郎君谆谆教导,王老二很清楚,郎君是担心他这般没心没肺,把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虚度了。 我这一生要做什么呢? 王老二不知道。 想多了,他第一次感到心烦意乱,于是便主动请缨来哨探。 一个老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贵人,我们只是普通的牧民。” 王老二下马,“此刻是牧民,当大军南下时,便会成为强盗,马贼!” 北辽是骄傲的,自然不屑于带着散兵游勇南下。但每一次南下就是一次劫掠的机会,所以这些牧民会自备兵器粮草,跟在大军后面。一旦获胜,他们就会跟着趁火打劫…… 领军将领一般都会默许这些人帮助大军清扫战场,绞杀敌军溃兵。甚至,若是有功劳,将领还会给予奖励。 当然,若是败了,那没二话,咱们掉头就跑。 有大军在前面顶着,他们跑的没有一点压力。 老人颤声道:“自从尊敬的杨……杨副使来到了桃县,我们就老老实实地放牧,从未南窥。” 尊敬的杨副使最喜欢把这些强盗竖杆子。一根根杆子就立在牧道两侧,一头从强盗的嘴里透出来,看着就像是用树枝穿着鱼儿在炙烤。 另一个老人说道:“没有人敢于挑衅尊敬的杨副使的命令,我们是老实人。” 传闻中,尊敬的杨副使还会法术,能轻易禁锢一个人的灵魂。 王老二问道:“我需要知晓南归城的动静,消息有价值,那么,你们就安全了。若是谁想湖弄我,那么……” 胖长老上前一步,背上的麻袋在晨风中飘荡。 “是王老二!” 一个少女尖叫起来,脸蛋红彤彤的,看向王老二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肥羊肉,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美味无比。 “天神在上!”两个老人叩首。 这是传闻中把收割人头作为自己一生事业的男人。 一个老人虔诚的问道:“您就是尊敬的杨副使麾下的王老二?” 王老二点头。 老人叹息,神色反而一松。 王老二问道:“你为何惬意?” 老人笑道:“既然身处绝境,那就不必挣扎,把自己交给天神就是了。” 这是一个豁达的人。 “最近经常有粮草运送进南归城,还有不少大车拉的是石块,吱呀吱呀的,把牧道都压出了深深的车辙,以至于我们比原先计划中慢了三日……” 若是没有这个变故,此刻这支迁徙的队伍将会出现在南归城的右侧,往坤州方向去。 “他们很谨慎,我们昨日路过南归城下时,被拦截,百余人用弓箭对着咱们,让咱们丢弃长刀跪下,否则便射杀。可我们只是牧民,他们却把我们当做是了那些飞来飞去的神仙。” 飞来飞去的神仙,指的是修炼者。 粮食不断运送进去,这是在做坚守的准备。 至于石头,可能是用于守城…… “对了,那些石头说是用于修建屋子。”那个少女说道。 那一日,几个南归城军士死死地盯着她,面色潮红。若非有将领在,多半会发生一场争夺战,而战利品就是她。 她甚至有些惋惜,可在看到王老二后,所有的惋惜都熘走了。 这才是最强大的男人啊! 若是他愿意,我可以为他生个孩子。 少女面颊绯红,平庸的长相在此刻也多了些动人。 这是个值得注意的消息。 王老二满意了,“你们走吧!” 这是个大度的男人。 两个老人心中一松,其中一人说道:“尊敬的二哥,我们能去北疆吗?” “去北疆作甚?”王老二问道。 “有人说尊敬的杨副使看中了这片草原,将会率军来攻打。我们游牧各地,这两年听到许多商人提及了北疆的好,杨副使的好。我们想,能否去北疆定居……” “我们会遵守一切规矩,每年上缴牛羊战马,若是杨副使开口,我们将拿起兵器,为他征战。” 王老二看看这些人,目光在少女的身上一闪而过,毫不停滞,“会有机会的。” “敢问王二哥,何时能有机会?” “等以后。” 郎君说了,以后北疆会主动发起进攻,到时候这片牧场就是北疆的了。 那么,这些牧人自然也是郎君的奴隶。 嗯! 郎君的奴隶! 王老二突然心中一动。 奴隶! 郎君某一次喝多了,引吭高歌,唱什么,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郎君说这个天下是他的,我就帮他把这个天下打下来。 让天下人都是郎君的奴隶。 不不不! 郎君说过,大唐人是同胞。 把天下的异族人都变成郎君的奴隶。 王老二眼前发亮。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回到桃县,他先去禀告消息。 “粮草啊!这是坚守的准备。石头建造屋子?” 杨玄骂道:“够狠。” 上次他说过,若是守军敢于巷战,他就一把火烧掉南归城,让军民一起归西。 没想到南归城的守军想出来这等笨主意。 杨玄冲着江存中问道:“老江,若是你固守南归城,会采取什么手段?” 江存中说道:“加固城墙,操练军士……” “把城中的木屋子全数换成泥屋和石屋呢?” 江存中愕然,“为何?” “巷战!” “既然有巷战的勇气,那为何没有在城头和敌军拼杀至最后一人的胆略?” 杨玄笑的很畅快,“看,我的麾下都知晓的道理,那些北辽蠢货却视而不见。 他们宁可耗费无数民力去拆房子,开石头,搬运石头…… 有这功夫,不如用石头来堆砌一座更为坚固的南归城。” 刘擎把视线从手中的文书上抬起来,“你自己也不想想,这里弄个京观,那里竖几个杆子。谁不怕?” “怕,才好!” 杨玄起身,“如此,准备吧!五日后我率军出发。” 众人行礼,“是。” 杨玄和王老二出了节度使府。 “郎君,我想到了。” 王老二看着很欢喜。 “哦!想到了什么?” 杨玄以为他想到了自己喜欢哪位美人。 但凡那个美人没成亲,杨玄就能想办法把她变成王老二的妻子。 周宁也会出手,用周氏的名义郑重保证对这门亲事的慎重。 王老二说道:“郎君你说要做天下的主人,那以后我就将天下的异族变成郎君的奴隶。” 这个理想…… 可杨玄想问的是女人! 杨玄有些恼火,踹了他一脚,然后喝道:“回去寻屠公,那边给你相看了一个女人。” 王老二愁眉苦脸的道:“不去行不行?” 杨玄摩拳擦掌,王老二无奈遁去。 “天下的主人,这话,说得好!” 韩纪一脸欣慰,“看,连老二都知晓郎君的大志。” 可那一次杨玄唱的是一首歌,一首雄壮的歌。 当你的麾下千方百计想撺掇你造反时,你的任何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微表情都有可能被他们放大解读。 而且,都会被解读成对当下的不满。 长安那边对北疆越发的冷漠了,除去商队和旅人之外,官府的一辆大车都看不到。 据闻,长安有人叫嚣,要让北疆军民饿死在这个冬季。 可北疆军民此刻却看着家中的存粮,心满意足的憧憬着明年的开荒。 那一场粮食大战,掩护了杨玄藏粮于民的真实目的。 “如今民间在传说郎君的睿智如神灵。” 韩纪的声音中带着些细微的欢喜,又像是得意。 “睿智就睿智,何来如神灵。我并不喜欢被人供奉在神龛之中,那会让我觉着自己是个傻子。” 杨玄发誓,等自己老去时,谁若是敢建言凋刻自己的木像供奉在神龛之中,他会把那人丢去洛罗,和那些臭人为伍。 韩纪笑了笑,“郎君不知晓,当长安断掉北疆钱粮的消息传到各处时,人人都在说那一场粮食大战便是天意。老天爷借着那些豪强的手在提醒郎君,长安要对北疆不利。” “百姓是愚昧的。” 杨玄叹息。 韩纪笑道:“愚昧的百姓,才是好的百姓。” 这是很久以前一位大智者的话,不过,他的本意是想说欲望泛滥对于一个国家的坏处。却被人曲解成了统治者就该让百姓傻乎乎的。 “不,我希望北疆,乃至于大唐人都聪明。” 韩纪止步,看着郎君远去。 身后传来老贼的声音,“郎君吃过苦。” “吃过苦的人老夫见多了。那些出身卑贱的人,一朝得势,就会把故乡,把自己曾经的过往当做是禁忌,不许人提及。 他们会格外憎恨曾经的同类,只因看到他们,就会让他想起自己的过往。所以,他们对曾今的同类下手很更狠。” “你说的那等人,按照郎君的说法,便是自卑到了极致。” “历朝历代,都恨不能让百姓变成傻子,郎君却不同……” “老夫看,你是觉着自己看不透郎君,故而有些不安吧!” 韩纪讶然,“老贼你何时这般尖刻了?” “是深刻。”老贼的目光中充斥着睿智,“主公就是主公,少去揣测他的心思,否则,迟早会把自己的命给揣测没了。” “那老夫岂不是变成了愚昧……”韩纪突然一笑。 “是啊!你自己都说了,喜欢看到百姓变成傻子,那么在郎君看来,是不是咱们都变成傻子更好呢?” 这话,深刻的让韩纪无言以对。 老贼睿智的目光渐渐变化。 有些猥琐。 然后一本正经。 “这是深秋啊!竟然穿着裙子出门,不冷吗?家里的男人就不心疼吗?这风吹得好……裙裾飞扬。好白的腿啊!” …… 玄学的新山门修建的很顺利。 此次宁雅韵增加了些小桥流水的景致,让玄学中的女人们很是欢喜。 “每日在那些景致中走一走,就觉着这心情愉悦,看着那些弟子,也心软了。” 说这话的安紫雨松开手,一个被她狠抽的鼻青脸肿的弟子行礼,“弟子知错了。” “嗯!” 安紫雨摆摆手,弟子如蒙大赦跑了。 宁雅韵叹息,“打人不打脸!” 那个弟子顶着一张青肿的脸到处走,会被人嘲笑。 安紫雨转动了一下戒尺,“不打脸打哪?要不,下次你来?” 宁雅韵伸手,洒脱的抚动琴弦,仙翁仙翁的琴声中,洒脱的道:“还是打脸吧!” “掌教,杨副使那边来人了。” 来人是乌达。 “见过掌教。” 虽然玄学供奉了神灵,但乌达从来不拜。 他觉着自己的主人就是神灵,何必舍近求远。 “主人说,即将出征,烦请掌教去坐镇。” 宁雅韵颔首,“知晓了。” 乌达告退。 安紫雨目送他出去,问道:“此行如何?” 宁雅韵最近在琢磨一些推算秘法。 他掐指一算。 “老夫,也不知。” “那你知晓什么?” “血色漫天!” 第783章 一个不留 阿梁和杨玄夫妇是分床睡的。孩子大些后,就哭着闹着要一起睡,但十次哭闹,最多成功一次。 周宁按照周氏养孩子的方式反对,但杨玄却觉得无所谓。 不过阿梁还是个孩子,所以,母亲拥有更多教育的权力。 “阿娘!” 临睡前,阿梁又照例央求一起睡。 “好!” 杨玄笑着答应了。 阿梁欢呼一声,急匆匆的喊道:“五娘!五娘!洗!洗!” 郑五娘把阿梁洗的白白嫩嫩的送到床上,阿梁快活的在被子上打个滚,仰躺着,呆呆的看着父母。 “阿梁越发俊美了。” 周宁赞叹着。 在父母的眼中,自己的孩子便是天下最好的。 但阿梁偶尔也会化身为小恶魔…… “哇!” 半夜杨玄就被吵醒了。 点灯查看,孩子估摸着是做了什么噩梦,正在嚎哭。 “你歇着!”杨玄按住周宁,抱着孩子下地转悠。 外面传来了富贵的刨门声,杨玄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开门。 富贵进来,仰头摇着尾巴,冲着孩子喘息。 在它的眼中,阿梁大概就是亲兄弟般的存在,听到兄弟嚎哭不休,作为兄长的便来看看。 外面秋风一吹,有些冷。 杨玄把门关上。 于是,第二天凌晨醒来时,屋里就多了富贵。 汪汪汪! “富贵!” 阿梁精神抖擞,而他的老父亲却因为起夜伺候他,显得有些没精神。 “早些回来。” 哪怕习惯了杨玄经常出征,周宁依旧不舍。 杨玄抱着阿梁,“放心,用不了多久。” 他对后面的怡娘微微颔首。 怡娘说道:“郎君一切小心。” “嗯!” 他把阿梁递给周宁。 “阿耶!阿耶!” 阿梁返身扑在他的肩头上,不肯去。 “这孩子!” 杨玄的心软做一团,哄了许久,直至外面来人禀告,说时辰到了,这才硬着心肠,把阿梁递给周宁。 他急匆匆的出了家门,耳畔彷佛还带着阿梁的哭声。 儿女情长啊! 节度使府外面,刘擎带着官吏们在等候。 杨玄从右侧转了出来。 此刻天色微亮,他走在前方,身后簇拥着一群护卫。 林飞豹带着虬龙卫,裴俭,乌达和护卫们,老贼,屠裳…… 还有一个洒脱的宁掌教。 甩甩麈尾,宁掌教看看天色,“好天气!” 众人行礼,“见过副使。” 杨玄颔首,澹澹的道:“我领军出征,你等协助司马,当尽心尽力。” “领命!” 杨玄颔首,走到刘擎身前,“您受累了。” 从到了太平开始,就是眼前的老人在一路保护、提携着他。直至今日,老人依旧在为了他的事业而殚思竭虑。 刘擎看着他,眼中多了些慈祥之意,“小心,宁可无功。” 平安回来就好。 “您放心!” 杨玄伸手,姜鹤儿递上一个油纸包。 杨玄把油纸包递给刘擎,“这天干燥,阿宁配了些药茶,您没事就泡一杯喝喝。” “好。” 这是别人没有的待遇。 杨玄上马,从陈州被召来的甄斯文策马过来,“副使。” “斯文呐!”杨玄含笑。 随即甄斯文介绍了一番陈州如今的情况。 赫连峰御驾亲征败北后,潭州北辽军就老实了。于是那片草原就成了陈州的牧场,牛羊成群,骏马无边。 “还开垦了不少田地,明年会更多。” “好!” 说话间,军队出来了。 “出发!” 杨玄冲着刘擎拱手。 刘擎回礼。 此次出兵一万,另有三千俘虏,也就是仆从军。 索云和蓝坚上前跪下,虔诚叩首。 “见过副使。” 杨玄颔首,“努力杀敌,再立新功!” “是。” 作为仆从军的将领,二人的待遇自然不差。可谁还没有一点上进心呢? 二人回到仆从军那边。 有人说道:“其实咱们还好,看看那个乌达,带着那些草原好汉,竟然做了奴隶,叫副使为主人。” 索云默然。 蓝坚说道:“我也想叫副使主人,只是,不许!” 哒哒哒! 马蹄声在凌晨的桃县县城中回荡着。 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看着大军出发。 “这是要去打哪呢?” 有人不解的问道。 “以前难得见到一次出兵,从副使执掌北疆开始,这出兵就越发频繁了。” 以前是固守,现在是出击。 观念需要慢慢转变,而这个转变的契机便是捷报。 出了桃县县城,杨玄吩咐道:“老二,前出哨探。” “领命!” 王老二欢喜的带着游骑出发了。 “老二好像开朗了些。”老贼有些诧异,“老夫还说过阵子带他去青楼开荤,这下还去不去?” “别害老二,小心郎君和娘子收拾你。”屠裳警告道,接着抚须,欣慰的道:“老二彷佛是寻到了此生的目标,这精神一下就起来了。” 精神小伙王老二带着游骑一路冲杀。 那些想来偷袭屯田大营的北辽斥候就悲剧了。 每当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军士时,北辽斥候掉头就跑。 “人头狂魔来了!” “王老二来了!” “快逃啊!” 杨玄的竖杆子和京观,好歹得等一下。 王老二却不会,他马上就让你身首异处。 抓了几个俘虏,两个硬气不肯说,被王老二剁了,剩下的都跪了。 “上次发现您靠近了南归城后,城中就戒严了!” “为啥?” 王老二怒了,“我还想突袭一下啊!” 机会就这么没了。 俘虏说道:“详稳说了,您是杨副使的爱将,您一出现,杨副使就不远了。” …… 南归城中,丁原正在看地图,“深秋了,秋高马肥,老夫问了许多人,都说杨狗不喜深秋出兵。” 冯韶摇头,“要小心。” 肖宏德再三叮咛,作为直面北疆第一线的南归城,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一句话,别想着进取的事儿,守好南归城就是大功。 “曾几何时,我大辽竟也要采取守势。” 丁原唏嘘着,目光在地图上转动,“详稳,杨狗既然不出兵,想来屯田的地方看守会很严。老夫想,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突袭。” 他抬头,眼中多了自信,“南归城最近一直在修葺城池,杨狗做梦也想不到咱们会突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详稳……” 但凡是武人,就罕有不想建功立业的。 冯韶摇头,“要谨慎。” 丁原说道:“老夫领一千骑出击,如何?” 如此,就算是突袭无果,南归城也能无恙。 冯韶犹豫着。 丁原拱手,坚毅的道:“下官一力前往!” 如此,胜利了,冯韶便有领导之功。失败了,把罪责往丁原的头上一丢…… 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冯韶摇头,就在丁原失望时,他澹澹的道:“老夫不是那等夺下属功勋之人,去吧!” 这份心胸令丁原不禁暗自佩服,“领命!” 他带着人出去了。 “哎!” 冯韶幽幽一叹,“先帝亲征失败,按理,咱们就该励精图治,可传闻宁兴却暗流涌动。林雅等人对新帝频频出手……大辽啊!要去向何方?” 新帝这阵子在忙着和林雅等人较劲,以至于上次南归城被破后,没有多大的反应。 这让边塞的将士们有些心塞。 一种被抛弃的凄凉油然而生。 传闻大长公主如今在辅左新帝,行事很是犀利。 “希望宁兴能早日太平吧!” 冯韶的手指头在地图上一路划拉过去,推到了桃县那里。 “何日方能破了桃县,老夫愿为先锋,擒获杨狗,凯旋宁兴!” 冬冬冬! 脚步声很沉重,让冯韶的心情一下就糟透了。 按理应该出城的丁原狼狈的冲了进来。 冯韶缓缓抬头,深吸一口气。 做好了接受噩耗的准备。 “发现王老二!” 冯韶起身,“多少人马?” “千余!” “这不是哨探,而是游骑。杨狗的大军就在身后。” “是。” 先前信心满满的丁原,此刻面色苍白。 “走!” 冯韶带着人上了城头。 远方,能看到己方的斥候在拼命打马而来。 烟尘滚滚中,北疆军的游骑出现了。 “详稳,可要接应?” 一个将领问道,没有得到回应。 他侧身看去,详稳大人的脸色有些铁青。 那些游骑追上了斥候,随即一阵砍杀。 “两颗!” “三颗!” 那欢喜的声音哟! 令人沉醉。 “示警!” 冯韶说道。 铛铛铛! 钟声响起。 城中的百姓还有些茫然。 有人说道:“这不是深秋吗?谁来了?” 一队军士打马而来,“是杨狗来了,各家各户拿起兵器……呃!人呢?”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街头,此刻空荡荡的。 只留下了几只被踩下来的鞋子,以及一些杂物。 砰砰砰砰砰砰! 关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南归城,为那位传闻中的杀神,静谧了下来。 哒哒哒! 噗噗噗! 两种声音在交替接近。 “止步!”有人厉喝。 彭! 巨大的震动让城中的百姓瑟瑟发抖。 “他来了!” 一个妇人在哽咽。 “娘,谁来了?” 孩子问道。 妇人吸吸鼻子。 “魔鬼!” …… 巨大的阵列展示在秋日的阳光下。 南归的鸟群从上空飞过,竟然止住了鸣叫。 唯有风吹过泛黄牧草的声音,细细微微,连绵不绝。 哒哒! 哒哒! 阵列裂开一条通道。 一骑缓缓而来。 身后是一面大旗。 “是杨字旗!” 城头在惊呼。 声音中多了绝望。 哒哒! 杨玄策马到了前方,抬头,眯眼看着城头。 “是个好天气。” “老夫本该在新山门中享受小桥流水,却跟着你来了这里杀戮,这是何苦来哉。” 被迫营业的宁雅韵甩甩麈尾。 杨玄澹澹的道:“不主动进攻,用不了多久,北疆将无一片净土。北疆很大,却摆不下一张桉几。” “征战是一切的起源?”宁雅韵觉得这个看法很有趣,也很残忍。 杨玄点头,“掌教可去看看史册,看看有记载以来的数千年中,没有征战的时日有多久。” 宁雅韵也算是博览群书,当即想了想,“咦!” 杨玄微笑,“没几日吧?” “是没几年!”宁雅韵讶然,“旁人读史是看兴衰,看人物。你却另辟蹊径,看大势。” “所以我能成为北疆之主,而其他人只能在苦海中挣扎。” 杨玄大言不惭的道。 “小玄子,你越发的爱吹嘘了。”朱雀久违开口。 “呵呵!”杨玄呵呵一笑。 “不过,你确实是我见过学的最快的一个,你的悟性,当得起这个吹嘘!” 杨玄想问还有谁学过,但此刻无法开口。 他看着城头,“仅仅是我的游骑出现,就令城中守军不敢出城接应斥候,守将要么是谨慎,要么是胆小。” “你以为呢?”宁雅韵觉得是胆小。 “谨慎。” 杨玄笑了笑,“谨慎之人,就该用强大去捶击!” 他举起手,“喊话!” 身后,巨大的阵列发出了咆孝。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咆孝卷动风云,令城头北辽将士面色惨白。 “详稳,士气不好。”丁原自己面色也好不到哪去。 冯韶沉声道:“杨狗若是领军五千,那么,此战老夫以为只是清剿,他不会攻打南归。他领军一万余,这便是不死不休。令!” 周围的将领束手而立。 冯韶说道:“不死,不休!” “领命!” 哒哒哒! 马蹄声再度响起。 “杨狗嗜杀成性,会把所有人杀了,堆成尸山。他会把活着的人竖杆子,就是把木杆子从腚沟子里穿进去,一直从口中出来……” “各家各户拿起兵器,与南归共存亡!” “杨狗来了,戒备!” “杨狗来了!” 城中到处都是喊声。 城头,几个大嗓门的军士冲着杨玄咆孝。 “降你娘!” “甘妮娘!” 杨玄微笑着。 宁雅韵却察觉到了些气息波动。 尖刺般的。 哪怕他的修为,依旧感到了些季动。 “传我的令!” 杨玄澹澹的道:“城破之后,守军,一个不留!” 这是要屠杀! 一骑回身高喊。 “副使有令,破城后,守军,一个不留!” 巨大的阵列喊道:“城破之后,守军一个不留!” 那几个喊话的北辽军士,面如白纸。 所有的北辽将士,神色惨然。 他们看向了丁原,正是这位副将令人喊话羞辱杨玄的母亲。 丁原说道:“谁怕了那条狗……” 一辆辆大车上前,一根根木头开始组装。 有人尖叫,“是杨狗投掷巨石的神器!” 投石机,登场了! 杨玄眯眼看着城头。 “开始!” 第784章 破城 当杨玄的命令传到城头时,守军绝望之余,也渐渐鼓起勇气。 “都是死!那么,就让我等死的有尊严些,让杨狗看看我大辽勇士的悍勇!” 丁原在鼓舞士气。 冯韶颔首,“屠光守军?杨狗这是在帮助老夫,甚好!” 在他看来,如何令麾下与城池共存亡是个难题。 是人就怕死,想让将士们悍不畏死,必须得找到契机。 他本想在最危急的时刻亲自厮杀,以鼓舞士气。 但现在看来不用了。 “那个所谓的神器,很了得吗?” 一个老卒问道。 身边的军士摇头,“不知晓,不过,原先南归城垮塌,据闻便是这东西弄的。” “可如今的南归城咱们重新夯实过了,是坚城!” “应该是吧!” “只要砸不倒,杨狗就得准备用人命来填满城下……” “石头来了!” 城下,投石机准备完毕。 这是事先打造好的,一路用大车拉了过来,现场组装。 石头装在网兜里,摆臂拉下。 “副使!” 指挥的将领大声请示。 杨玄颔首,“开始!” “砰砰砰砰砰砰!” 摆臂勐地弹起来,往前方甩动。 石块被抛射出去。 一路看着晃晃悠悠的,彷佛是在摇摆。 城头的守军呆呆的看着石头接近。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场景。 一个老卒尖叫道:“躲避!” “盾牌!” “架起盾牌!” 一片盾牌遮住了城头。 接着,石头就轰然降临。 呯! 盾牌粉碎,石头一路砸下去,留下一洼血泊,再度弹起。 城头被石块扫荡了一遍。 尖叫声不绝于耳。 轰! 城垛挨了一石头,顿时碎屑飞溅。 那些刚站起来的军士被碎屑横扫。 惨嚎声响起。 丁原面色惨白,“这是……这是何物?” 先前的勇敢,那是因为他觉得可以固守许久。随即建水城,金山城的守军会来增援。 如此,南归城能守住。 至于投石机,他觉得经过夯实的南归城应该能扛住。 但目前来看,危险! “救我!” 一个被石头砸断脚的军士躺在城头嚎叫。 “蹲下!” 丁原喊道:“都蹲下!” 撤离不可能,杨狗带着仆从军来了,一旦他们敢撤离,仆从军就会顺势出击。 唯有蹲下,祈祷城垛能保护自己。 可城垛就那么些,远远无法满足护住城头将士的需求,于是你争我夺,竟然有人打了起来。 冯韶看着两个军士大打出手,说道:“杀了!” 他不再看那乱糟糟的地方一眼,说道:“耗!老夫也要耗死杨狗!” “石头来了!” 第二波石头来了。 呯! 砰砰砰砰砰砰! 沉重的声音此起彼伏,惨叫声,尖叫声……惨叫声相对较少,大抵挨了一石头的人,很难活下来。 尖叫就代表着恐惧。 “忍住!” 丁原大胆的在来回奔跑,鼓舞士气。 “杨狗最后还得要用人来攻城!” “他们石块不多!” “建水城的援军会源源不断。” 石块在城头上飞舞,但丁原奇迹般的毫发无伤。 大概是运气用完了,刚跑到一处时,一块石头重重的轰击在城墙上。 轰隆一声,城垛整个被轰垮了。 正好在那里的丁原脚下一滑,跟着往下滑落。 幸而一个军士拉住了他,几番挣扎后,把他拉了下来。 若是他知晓杨玄对母亲的尊重,那么,他会后悔没有死在此刻。 “轰!” 另一处城垛垮塌。 城墙,也有些晃动。 这毕竟不是大城,哪怕修葺增补过,可依旧无法称得上是坚城。 丁原面色惨白的看着那段城墙,“详稳,撤回城中吧!” 冯韶摇头,“太快了!” 此刻撤入城中,士气荡然无存,还怎么巷战? 轰! 北疆军发现了那段城墙的问题,开始集中轰击。 一块块石头飞过来,有的砸在了城墙上,有的砸在了城头。 那一段城头,已然成了地狱。 无人敢去增援。 也无需增援。 城墙在颤栗。 距离垮塌不远了。 甄斯文请命,“副使,下官请命率军攻城!” 看着坚毅的甄斯文,杨玄由衷的高兴,他拍拍甄斯文的肩膀,“你是我麾下大将,岂可用于这等地方?” 甄斯文脸上涨红,“愿为副使效死!” 对于他而言,人生前半段是灰暗的,他觉得自己能一眼看到头。 在太平做小吏,等着马贼破城,要么被掳走,要么被杀死。 是老板的到来改变了他的命运。 刚到太平为小吏时,他曾遇到一个流放犯。那厮说自己会看相,给甄斯文看了看,说他是个荣华富贵的命。 甄斯文彼时刚来太平,一心等死,这等话自然是不信的。 可到了现在,他觉得跟着老板,这个愿望,好像越来越近了。 杨玄招手,“让索云来。” “副使!” 索云和蓝坚跪在了杨玄的战马之前。 城头,冯韶喊道:“是那些俘虏,准备……” 杨玄不在乎被人看到自己的手段,他说道:“我说过,城中守军一个不留,城中但凡抵抗的,杀。” “副使的吩咐便是小人的荣耀!” 索云无师自通的说出了这句令老板龙颜大悦的话。 “出击吧!” 索云回身。 轰隆! 那一段城墙轰然倒塌。 索云喊道:“儿郎们,今日不封刀!杀啊!” 俘虏们上了。 “弩手!” 一排排弩手跟在后面,在射程内止步。 “放箭!” 密集的弩箭覆盖了城头。 刚集结待命的守军死伤惨重。 “详稳!” 一个将领胸口挨了一箭,倒在地上呼救。 “送他回家!” 冯韶冷漠的道。 呯! 梯子架在了城头上。 一个个俘虏攀爬上来。 随即,城头就展开了绞杀战。 “注意床弩!” 索云跟着上了城头,目光转动,没发现床弩。 杨玄麾下好手忌惮的床弩,毁于投石机。 索云回身,“禀告副使,并无床弩!” 杨玄接到禀告,笑道:“这是天随人愿,可见老天也见不得这些人多活半日。老黄,周俭。” “在!” 杨玄指指城头,“不必顾忌什么,就一个字,杀!” “领命!” 周俭发现林飞豹面色铁青,彷佛在压着滔天般的怒火,就问道:“老黄这是……” 林飞豹说道:“那些人,该死!” 敢亵渎郎君的生母! 他长啸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斯文!” 杨玄微笑看着甄斯文。 “在!” 甄斯文面色通红。 这是个血勇之人。 杨玄说道:“率军出击!我在城下等着你的好消息!” “领命!” 甄斯文回身喊道:“出击!” 韩纪轻声道:“郎君准备重用此人?” 杨玄点头,“桃县官吏将领虽说初步臣服,可还得要时日来甄别,来看清。斯文跟我多年,忠心耿耿。不用他,我用谁?” 韩纪说道:“许多时候,首领为了千金市马骨,放着自己的心腹不去提拔,却去提拔外人。看似大度豁达,实则却冷了心腹的一腔热血和一颗忠心。” 这等事儿实际上不少见,史书中比比皆是。 厚待降将,厚待初来者,看似不拘一格降人才,但也会埋下隐患。 “忠心很珍贵,一旦散了,就再也无法聚拢。”这一点,杨玄有着清醒的认知。 当然,若是真正的大才,那又得两说。 譬如说周俭这等人。 只是此人的来历终究是个隐患,否则杨玄此次是准备让他来担当攻城重任。而甄斯文,杨玄有更要紧的任务给他。 “看!” 韩纪指着城头,林飞豹带着虬龙卫已经上去了。 铁棍子在城头上几乎是横扫,很快就清理出了一块空地。 周俭带着乌达等人,从另一侧冲了上去。 那横刀施展开来,宛若九天银河倾泻人间。 杨玄问道:“掌教以为如何?” 宁雅韵说道:“这刀法,不俗!” 宁雅韵执掌玄学,玄学多年传承下来的秘籍多不胜数,把他的眼光弄的极高。他能说不俗,那裴俭的刀法自然了得。 “修为呢?” “不俗!” 这个评价很高! 杨玄再问:“和老黄比起来看如何?” “没法比,一个善守,稳若山岳。一个善攻,如水银泻地。” 宁雅韵看着他,“真要杀光守军?” 杨玄微笑,“您,以为我是玩笑?” 守军已经崩溃了。 “撤回城中!”冯韶满脸是血,带着麾下往城中狂奔。 “暂且止步!” 城头上,杀的同样是满脸血的甄斯文停止了进攻。 “打开城门!” 这个决断令杨玄频频点头,对韩纪说道:“斯文有大将之材.” 老贼听的眼红,觉得自己需要更努力,才能被老板看到自己的大才不逊色于甄斯文。 城门打开,上方,一队弓箭手正在警戒,确保不会发生老板进城时被人偷袭。 杨玄笑道:“掌教,一起进去看看?” 宁雅韵点头,“也好。” 杨玄策马上前。 赫连燕喊道:“护卫郎君!” 屠裳,如安,一个个好手上前。 宁雅韵都忍不住想学安紫雨翻个白眼,“老夫在呢!” 赫连燕肃然道:“掌教,这是沙场。” “沙场又怎么了?”宁雅韵甩甩麈尾。 说话间,一行人就到了城门前。 攻城时战死的双方尸骸都被丢在了两侧,腾出了一条道路。 杨玄策马通过。 城中街道上,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集结的敌军。 街道不宽,就限制了厮杀的规模,北疆军的优势也无法体现。 韩纪说道:“大多是泥屋或是石屋,没法纵火。” “不用纵火。”杨玄心中有了谋划。 右侧有人影闪动。 一具尸骸突然暴起,张弓搭箭。 另一具尸骸也同时扑来,手中长刀闪烁,看着竟然是好刀。 电光石火间,变生肘腋。 赫连燕尖叫,“护卫郎君!” 张栩及时伸出盾牌,近距离之下,箭失撞击的声音很是清晰。 接着,扑过来的敌军遭遇了如安一剑。 剑光闪烁。 赫连燕见了心中暗喜,心想,都说我锦衣卫阴沉沉的,没啥大用,如今再看看。 休! 一根极细的东西从她的眼前掠过,快的让赫连燕都没法分辨是什么。 半空中的敌军彷佛是被谁给重捶了一下,一头栽倒。 乌达过去,仔细一看,敌军的额头上有一缕血线正在缓缓流淌下来。 什么东西? 乌达伸手摸摸,一拽。 “是马尾毛!” 众人下意识的看着宁雅韵手中的麈尾。 麈尾就是用马尾毛做的。 可一根马尾毛竟然能穿透人的头骨……你哄我呢? 宁雅韵甩甩麈尾,蹙眉,“少了一根毛,竟然甩着……不得劲!” 第785章 心理战 丁原的左脚血淋淋的,一个军士跪在身侧给他处置伤口。 这里是长街的尽头,前方,一队队北辽军士在列阵。 两侧的街巷中也有伏兵,一旦北疆军攻击,他们就能从两翼夹击。 “前方阻截,两侧夹击,耶耶看杨狗的麾下能抵御多久!” 丁原倒吸一口凉气,一脚踹倒了给自己处置伤口的军士,骂道:“滚!” 军士一个翻滚,顺势起身。 丁原低头看了一眼,小腿上的伤口并不严重,甚至都不影响行动,只是不知弄到了什么地方,血流的有些多。 “百姓如何?” 冯韶此刻看着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先前跳下城墙时,正好来了一块石头,他快速闪避,撞到了城墙。 “百姓士气很高!” 丁原很矜持的道:“杨狗的名声太糟糕了,京观,竖杆子,加之先前说什么要屠城。百姓都怕了。既然都是死,好歹拼一把。” “杨狗说杀光守军!” 一个声音弱弱的传来。 嗯! 丁原冷笑,指指一个军士,“去,打探北疆军的动向。” 北疆军都控制了城头,还打探什么? 军士硬着头皮往前去。 丁原说道:“他们每向前一步,都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只需坚持两日,不!老夫以为,最少能坚持五日。 而建水、金山、内州的援军将会源源不断。 杨狗若是不走,那就不用走了。 一旦形成这等僵局,杨狗必将进退两难。 进,弄不好会惨败。 他在北疆并不得人心,一旦败北,那些豪强将会顺势而起。 退,此战无功而返,将沉重打击北疆的士气……” 冯韶喝了一口水,把水囊递给身边人,“有人埋怨老夫,说既然有建造石屋的心思,为何不用石头加固城头。 用石头加固城头固然坚实,可一旦被突破我军就无路可退。 进城,杨狗一把火就能烧死咱们。而现在……” 冯韶指指那些石屋,微笑道:“当杨狗进城后,将会发现自己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麻烦。每一座石屋就是一座坚固的小城池。每一次攻打,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一座城,无数座城,老夫当然要选择无数座城。” 两个军士架着一个死去的军士回来了。 “搁一边。” 这个军士是丁原的随从。 “详稳,唐军来了!” 军士还送来了这个不算好的消息。 冯韶深吸一口气,“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 杨玄被簇拥着上了城头,一览无余。 “城中大多都是土屋和石屋,纵火是不能了。”韩纪指着那些屋子,“若是依次攻打,损失会不小。” “守将便是希望我军按部就班的攻打,一座座石屋,便是一座座城池。有意思。” 杨玄在思索。 索云来了,“副使,小人愿意率军攻击。” “你……” 杨玄看了他一眼,俘虏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下次再抓就是。 但俘虏死伤太多,同样会打击士气。 但话,不能这么说。 杨玄说道:“不能拿人命去硬拼,且等等。” 副使竟然不舍我等的性命……索云含泪,“副使,我等愿意赴死。” 宁雅韵冷眼旁观,见杨玄微笑拍拍索云的肩膀,说,“留着有用之身,以后享受富贵。” 若说先前索云的眼泪七分假,三分真,此刻几乎都是真的,甚至鼻涕都出来了。 这等收拢人心的手段……宁雅韵觉得道心都差点动了一下,仔细一思忖,原来是饿了。 王老二在啃肉干,递给屠裳一根,屠裳接过,双手一合,肉干碎了。 做人,要知晓变通。 既然牙齿不好,那便弄碎了吃,如此,孝心享受了,美食也享受了。 “老二。” 杨玄那边在喊,王老二匆忙把肉干塞屠裳的嘴里,“来了。” “真是孝顺啊!”老贼羡慕的看着屠裳。 “是啊!”被人盯着,屠裳只能含笑把肉干整块吞了下去。 “呃!” 他打个嗝,老贼关切的道:“这是……噎着了?” “不,只是气的。” “气什么呢?” “气守军弄了个乌龟阵。” 满城都是据点,这一战不好打。 甄斯文说道:“下官看,不行就用木头来撞开房门,以箭手和长枪配合,加上横刀。 撞开门后,先用箭失射杀肉眼可见之人,接着长枪进去,捅杀……最后是横刀配合,绞杀剩下的人。” 他说的平静,杨玄却不平静。 斯文,历练出来了。 他的麾下,也多了一个将才。 好事儿。 老贼说道:“如此虽说不错,可伤亡不会少。” “困兽犹斗。”韩纪赞同老贼的看法。 “厮杀,总是要死人的!”有人都囔道。 杨玄眯着眼,“北辽人怕不怕死?必然怕死。他们敢于巷战,不外乎便是守军宣扬我要屠城。此战,不要硬碰硬……” 众人缓缓看向他。 “投石机进城。” “是。” “先俘虏些百姓,令他们传话,我要杀光的是守军,至于百姓,北疆明年开荒需要人手,北疆修路也需要人手……” 上好的劳力啊! 投石机进城。 “轰!” 一块石头砸在了屋顶上,石屑飞溅。 整个石屋屋顶都垮塌了。 惨嚎声中,门开,几个男女,外加十余军士冲了出来。 “止步!” 赵永带着麾下站在前方,喝道:“百姓跪地,可免死。” 两个男子跟着那些军士往后跑。 “放箭!” 赵永挥手。 箭雨覆盖过去,尽数倒下。 剩下的百姓瑟瑟发抖。 “带着他们喊话。” 几个男女一边哽咽,一边喊:“我是萧老二,杨狗……杨副使不杀百姓,只杀守军。” “我是扈二娘,杨副使说了,谁家收留守军,尽数杀了。” “都出来吧!” “轰!” 一座石屋被轰塌。 长街尽头,丁原冷笑,“就这么磨,他得磨十日,方能扫平城中。” 十日,援军早已赶到。 到时候和城中守军配合,说不得能留下杨狗。 只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让丁原呼吸急促。 “杨狗,还在等什么呢?”冯韶有些纳闷。 也有些期待。 城外,一群身材高大的军士正在披甲。 “副使说了,要把全身都挡住。” 披甲完毕,面甲拉下来。 “进城!” 这数百军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进城中。 另一边,陈州神医……不,北疆神医陈花鼓带着弟子们在制造某些东西……半干不干的牧草卷成球,里面放些杂七杂八的药粉,再用布匹包裹。 “妥了。” 数百军士到位了。 “巷战怕的是偷袭!” 杨玄看过纪录片,巷战时,坦克是利器,但被击毁的风险不小。后来有国家就琢磨出了火力支援装甲车。 浑身都挂满了武器的火力支援车,四面八方出现的敌人都能搞定。 “陌刀手在前,弓箭手,弩手夹在中间。长枪,横刀两侧列阵。出击!” 因为受到街道的限制,所以阵列狭长。 接到命令,陌刀手们率先出发。 两侧长枪手同样披重甲。 唯有中间的弓箭手和弩手穿着的是轻甲。 韩纪说道:“郎君好像有准备?” 杨玄说道:“既然决定了要主动进攻,巷战就不可避免。如何减少巷战的损失,我琢磨了许久,今日,便来试试。” 他看了许久的巷战纪录片,虽然热兵器时代和冷兵器时代不同,但思路都是一样的。 对付巷战,最好的法子便是密集的火力。 发现即摧毁! “陌刀手在前,就如同是坦……就如同是土墙,无坚不摧。弓箭手和弩手在中间,见缝插针,看到周围有准备偷袭的敌军,射杀。而长枪手护住两翼……” 裴俭说道:“敌将必然是期待着前方阻截我军,纠缠时,两侧石屋中的敌军再行偷袭……” 杨老板澹澹的道:“在陌刀之前,他拿什么来阻截?玩巷战,我能玩死他!” 陌刀手们列阵出发了。 阳光照在重甲上,看着就像是一尊尊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魔神。 噗噗噗! 沉重的脚步声,让两侧石屋中的敌军忍不住从门缝往外看。 “他们来了。” “出击!” 冯韶指着前方。 一个老卒面色惨澹,“是杨狗的陌刀手。” “什么陌刀手?”身边有人问道。 “杀人如麻的陌刀手!” 冯韶二人也听闻过陌刀手的事儿,那一场大战中,正是陌刀手挡住了林雅的云山骑,随即发动反击。 但,今日不同啊! 双方在渐渐靠拢。 一步步,每一步彷佛都是向地狱靠拢。 这时候比拼的是意志力,谁撑不住了,谁输! 脚步声彷佛是带着魔力,让人的心脏忍不住跟着这个节奏蹦跳。 越来越紧张…… 一支鸣镝飞上天空。 这是信号。 两侧石屋房门大开。 接下来就该是扑击。 可他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个笼罩在重甲中的北疆军。 太平县的冶炼炉燃烧了多年,有杨老板的指点,铁料的品质也越来越好。 重甲一副副被打造好,除去陌刀手之外,杨玄还给麾下的精锐也配备了重甲。 能工巧匠打造的重甲看着颇为精致,把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不等两侧石屋中的守军出击,只听有人喊,“放箭!” 箭失密集射出,从洞开的房门处,射杀了那些兴奋的敌军。 突袭啊! 多刺激! 趁着北疆军不备,杀了就跑。 刚迈步的敌军被捂着中箭处倒下。 后面的敌军还在愣神,长枪手,到了。 赵永喊道:“杀!” 密集的长枪齐齐捅刺。 那些残余的敌军被刺倒在门后。 “退!” 赵永带着麾下退回了阵列中,继续前行。 后续,一队队军士出现了。 他们点燃了包在布袋中的半干牧草,随后丢进去。 烟雾滚滚啊! 一个军士吸了一口,“这是什么……咳咳咳!” 他咳的就像是肺痨,没几下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几个黑影在烟雾中冲了出来。 “百姓要活口!”有人高喊。 冲出来的军士被当街斩杀,百姓被驱赶在一起。 “喊话!” “老夫赵老处,街坊们都认识老夫……杨副使杀的是守军,不是百姓。 杨副使说了,包庇守军的,一律杀光。出来投诚了,尽数去种地……” “老少爷们,大姑娘媳妇们,守军是要为皇帝卖命,可咱们咋办? 杨副使……他是个好人呐!他发誓说,只要百姓投降,他绝不滥杀一人,若违此誓……” 老汉回头请示,韩纪说道:“若违此誓,老天不佑。” “若违此誓,老天不佑。” 老贼低声道:“这誓言是不是太毒了?” 韩纪摇头,“老天,是个什么东西?” 老贼回头看看城头,想起了郎君的话。 ——老天就是个屁! 杨玄站在城头上,说道:“一边是死,一边是活,是要死,还是要活。这是个问题。告诉韩纪,喊话,守将在撒谎,想让百姓为守军陪葬。” 他冷笑,“我就不信,北辽百姓愿意陪着守军一起死!” 裴俭问道:“这是什么手段?” 杨玄摸摸下巴,“心理战!” “心理战?” 裴九是名将,他传下来的兵法丢出去,能让天下武人打破头去争抢。 可什么心理战裴俭从未听闻过。 兵法来了……老贼赶紧去摸小册子和炭笔,等到手后,发现姜鹤儿已经开始记录了。 老夫,慢了! “若是一进城就大打出手,全面进攻,百姓会绝望。 人在绝望时,往往会迸发出令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力量。 他们会悍不畏死,哪怕是没了兵器,用手抓,用牙齿撕咬…… 他们会发狂。发狂的百姓,比军士更令人畏惧。 我令投石机进城,看似用处不大,实则便是震撼人心。 巨大的轰鸣声中,石屋倒塌。百姓会惶然,绝望。 可就在这个时候,进攻停止,被俘获的百姓开始喊话,表明不杀百姓的立场。” “人,都是怕死的。”杨玄笑了笑,“绝望一去,再想升起来,就难了。随即,我军不断推进,这时候,大势已定,百姓会如何?” 他指着前方,“他们,会开门!” 呯! 房门被打开,就在侧翼军士准备出手时,就听到有人在喊,“我等愿降!” “高举双手出来!” 赵永喊道。 这时,另一侧的石屋中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房门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妇人抱着孩子出来,嚎哭,“他们还在里面。” 几个军士冲进去,把和百姓缠斗在一起的几个敌军弄死。 那些出来的百姓开始喊话。 “我是孙大娘,杨副使真不杀咱们!” 砰砰砰砰砰砰! 一间间石屋中传来了打斗声。 一扇扇房门被打开。 守军倚为堡垒的石屋,反而变成了他们的坟墓! 裴俭回头看着杨玄。 杨玄起身,乌达赶紧收了马扎。 杨玄走到了前方,说道: “告诉甄斯文,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守将!” 第786章 剐刑 陌刀手接敌了。 丁原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哟哟哟的声音,双拳紧握。 “要胜!胜!”冯韶就像是个赌徒,双目通红,脖子前伸。 阻截是此战最关键的所在。 必须阻拦住北疆军的前进步伐,两侧的突袭才有力。 所以,冯韶把最精锐的麾下都派到了第一线。 将领是他的心腹,出发前说了,“下官这条命,没了。恳请详稳转告,善待下官的妻儿!” 冯韶当时的答复是:“老夫亲自照料,当做是一家人。若是出了差池,老夫当死于杨狗之手。” 死于杨狗之手,这个誓言也太毒了! 心腹一下就释然了。 “开始了。” 前方,守军开始小跑。 对面,陌刀手们止步。 “举刀!” 唰! 陌刀高举。 将领嘶吼,“斩!” 刀光闪过,把阳光也斩为两断。 前方,鲜血就像是地底下挡不住的泉水般的,勐地迸射了出来。 肢体飞舞在半空中,还有几颗脑袋,带着惊愕之色,摇摇晃晃的砸在地上。 “斩!” 陌刀手们齐齐上前一步。 陌刀挥舞。 前方,再度倒下一排。 “斩!” 陌刀手们一步一步的往前推进。 “详稳!” 一个将领绝望的道:“我们挡不住!” 丁原红着眼,“不!详稳,老夫请命!” 砰砰砰砰砰砰! 长街两侧,许多石屋开门了。 那些百姓冲了出来,嚎叫着,看到北疆军确实是没有杀人的意思,就哭喊着,指着自家,说里面有守军。 “等着。” 北疆军的手段很简单,扔毒气弹,然后等着。 那些被熏的受不了的守军冲出来,被一一斩杀。 逃出生天的百姓跪在地上,冲着曾经的敌人哭,就像是找到了归属般的。 “太特么荒谬了。” 杨玄摇头,“可见守军不得人心。” 回来的韩纪说道:“这些百姓本就是被强制迁徙而来,心中不满。此刻得知守军想带着他们一起死,自然就翻脸了。” 老贼低声对屠裳说道:“老屠,你的家传兵法比郎君的如何?” 屠裳默然。 “说说。”老贼挤兑。 “老二回来了。”屠裳指指前面。 王老二拖着一串人头回来了,满身是血,兴奋的不行。 “郎君,三十三颗!” 艹! 杨玄干咳一声,“回头算账。” 宁雅韵说道:“要不,再找一个卫王?” “冤大头难得啊!”杨玄有些唏嘘。 “那不给了就是。” “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为何?” “就是个默契,老二觉着自己是在干活,没白吃白喝。” “什么意思?” “那些钱,他都交给了怡娘帮他保管着,上次阿梁出生,他送出了一半钱财。 我不收吧!他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我,说是给小侄儿的。 那眼神,纯净的让我……自惭形秽。” 宁雅韵叹息,“难怪你对他这般亲切。” “人心从来都是相互的,单方面的长久付出,迟早会出问题。” “包括主公和属下?” “对。” 韩纪说道:“看,敌军有溃败之意。” 杨玄笑了笑,“从百姓的家门打开的那一刻,此战,我便胜了,下面的不过是玩儿罢了。 我说一个时辰要见到守将,甄斯文怕是会给自己定个目标,大半个时辰内结束此战。” 宁雅韵问道:“确定?” 杨玄点头,“我深信不疑。” …… “半个时辰之内,耶耶要看到守将!” 甄斯文已经顶到了第一线,一脚踹开抱着自己的下属,喊道:“跟着我来!” 陌刀手们齐齐挥刀,鲜血溅了他一脸。 甄斯文不管不顾的就是当头一刀。 “杀!” 他的招数就是没有招数。 战场上格挡是没有前途的,就是比谁更快。 “杀!” 甄斯文一人一刀,竟然渐渐突前。 他浑然忘我的往前冲杀,陌刀手们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人不是文官吗? 怎地杀敌比咱们还狠? “跟上!” 有人大吼。 陌刀手们加快了速度。 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甄斯文厮杀到了半途,勐地抬头。 好累啊! 他一怔,先前的厮杀经历历历在目。 那是我干的? 想到几次险些中刀,甄斯文不禁颤栗了一下。 “半个时辰!” 有将领高喊。 是啊! 这是我的要求! 前方,一个高大敌军军士狞笑着冲过来。 斯文,稳住! 甄斯文双腿颤抖了一下,然后,空白了一瞬。 老子就挥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横刀切入身体的感觉很舒坦。 老子又活过来了! 甄斯文觉得勇气再度充斥着身体的每个角落,喊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厮杀就是这样,当你顺风顺水时,你会觉得浑身的力气用之不竭。 而当你处于逆风时,你会觉得每一次举起兵器都是负担。 连带着你的脚步都会沉重无比。 所以,这便是以少胜多的关键所在。 那些数百破数千的战例,难道真是那数百人所向无敌? 非也! 是因为那数千人失去了勇气。 逆风,便是因为失去了勇气。 失去勇气的军队,就像是待宰羔羊。 在这等时候,只需一个人的崩溃,就会带来全体崩溃。 甄斯文勐的蹦起来,一刀斩杀当面的对手。 他看看敌将距离自己仅仅十步开外,心中不禁狂喜。 接着,他热血奔涌,竟然捡起一颗人头,奋力往前方扔去。 人头晃晃悠悠的越过敌军最后的阵列,掉在地面上,翻滚几下,到了丁原的脚边。 死亡,从未这般近过。 甄斯文振臂高呼,“杀啊!” 他的双眸中血红一片,咬牙切齿的持刀冲上来。 当年的敌军看着他,突然转身就跑。 第一个崩溃的,出现了。 接着,一个,又一个! “敌军败了!” 甄斯文不失时机的高喊。 “败了!” 敌军全军崩溃。 “跑啊!” 丁原转身就跑。 冯韶刚转身,甄斯文就扑了上来,一刀背敲在他的嵴背上,接着一脚踹倒。 冯韶趴在地上,刚想翻身,甄斯文踩在他的背上,高举横刀。 双目通红。 “我北疆军……” 无数手臂和兵器在挥舞。 在嘶吼。 “威武!” 冯韶被带到了杨玄那里。 “跪下!” 两个军士踹着冯韶的膝窝,可冯韶却坚持着不肯跪下。 “是条汉子!”杨玄赞道:“我,最喜欢好汉子!” 林飞豹来了,“郎君,老夫来伺候此人。” 杨玄点头。 林飞豹过来,单手提起冯韶,另一只手拍去。 啪! 卡察! 啪! 卡察! “嗷!” 林飞豹就用单纯的肉身力量,每一巴掌下去,必然拍断一截骨头。 “老夫说了……” 骨折的痛苦没经历过的不知晓,能让人痛彻心扉。 而多处骨折的痛苦叠加,什么好汉子,都变成了绕指柔。 杨玄摇头。“继续!” “啪!” “啊!” 惨嚎中的冯韶突然恨上了丁原,若非是这个蠢货,自己哪里会受折磨? “是丁原,是他令人喝骂你的母亲。” 杨玄眯着眼,“找到他,我要活的。” 林飞豹把冯韶丢给张栩,“你继续!” 他转身,捡起铁棍子,一人走进了依旧纷乱的城中。 北疆军成群结队的在城中搜索溃兵,见到他纷纷行礼。 他们都知晓,这位是副使大人身边的护卫统领,从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几乎就没离开过副使的身边。 这是心腹中的心腹。 呯! 一扇房门被撞开,接着一个毒气弹被丢了进去。 咳咳咳! 十余军士冲了出来。 其中一个冲到了林飞豹身前。 铁棍子轻轻摆动,那脑袋就像是瓜果般的,呯的一声,炸裂了。 林飞豹脚步不停,一直走到了先前冯韶等人站立的地方,问一个军士,“敌将何在?” 每逢厮杀,必然是林飞豹带着虬龙卫在关键时刻为全军打开口子,所以军士很是恭谨的道:“就在前面,围住了。” “好!” 林飞豹准备过去,军士说道:“林统领,小人带你去吧!” 林飞豹颔首,“多谢了。” “您客气了。” 林飞豹一边走,一边想着当年的黄氏。 怀上孩子,对于宫中的女人们来说就是一件大喜事儿。 彼时孝敬皇帝已经被废掉太子之位,且被幽禁着。所有人都知晓,新帝登基之时,便是孝敬皇帝倒霉之日。 孝敬皇帝倒霉,他的女人们也不会好过。 废太子妃不会死,有孩子的女人也不会死,且待遇还算是可以。 也就是说,孩子就是母亲的附身符。 到了那一日,林飞豹早已不在宫中,后来他听闻,毒酒送到,孝敬皇帝令黄氏一起饮,黄氏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只是要求再给杨玄喂一次母乳。 这样的女人,值得尊敬。 他知晓郎君对生母的情义,那一次他看到过,郎君祭奠时,把孝敬皇帝的牌位搁一边,随意的不像话。但却郑重的把黄氏的牌位放在中间,跪下,神色孺慕的低声说着些什么。 主辱臣死! 林飞豹握紧铁棍子,走到了被围着的石屋前,“闪开!” 甄斯文回身,“黄统领。” 林飞豹说道:“这里,老夫来。” 甄斯文说道:“里面五十余守军,都是悍卒……” “都退开。” 甄斯文点头,挥手,大门前的军士们避开。 “可是要劝降吗?” 有人问道。 林飞豹走到了大门前。 抬脚。 呯! 大门就像是被洪荒巨兽给拍了一下,整扇门飞了进去,两个站在后面的敌军悍卒被门板拍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一脚之威! 看的甄斯文不禁赞道,“了得!” 林飞豹走了进去。 “小心偷袭!”甄斯文再度提醒。 随即,里面就传来了各种声音。 “杀了他!” “放箭!” “挡住他!” “啊!” “长枪列阵!” 噼里啪啦! 长枪断裂的声音一路传来。 彭! 彭! 什么声音? 众人抬头看着上空。 什么都没有。 “这是个魔鬼!” “挡不住。” 甄斯文终究不放心,走进了大门。 院子里躺满了尸骸,许多尸骸的脑袋都是一种歪瓜裂枣的状态,只剩下半截空皮。 林飞豹就站在房间外,看着里面,问道:“丁原何在?” 他的铁棍垂在身侧,上面沾满了各种痕迹。 红的,百的…… 脚下,鲜血在流淌。 这个模样大概吓坏了里面的人。 “他就是。” 丁原坐在那里,他倚仗的数十悍卒……他曾得意的说这五十悍卒就算是杨狗亲至,也能抵挡半个时辰。 这话,自然是吹嘘的。 但也从侧面证明了他这些麾下的战斗力。 所以他甚至还从容的在里面吃东西……大概是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顿了,好歹多吃一些。 林飞豹进来时,他想挣扎,可却觉得浑身发软。 剩下的两个军士跪在一侧,连看都不敢看林飞豹一眼。 林飞豹走过来,问,“你便是丁原?” 丁原的嘴里塞满了食物,点头。 然后就被林飞豹单手拎起来。 他大步往外走。 两个军士跪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到了房门外,不禁狂喜。 “老夫,倒是忘记了。” 林飞豹右脚连续往后踢,一杆长枪,一把长刀飞了进去。 里面传来了两声惨嚎。 郎君说了,要杀光守军。 林飞豹单手拎着丁原出来,一路到了杨玄那里。 “郎君,就是此人令人辱骂。” 黄氏并未得到追封,所以如今也只是个透明人。 按照规矩,若是杨玄讨逆成功,登基后,会追封生母为皇后。 当然,会有不少恪守所谓礼法的人跳出来,说什么该追封废太子妃,而不是黄氏。 杨玄抬眸,“他是……” 林飞豹说道:“副将丁原。” “丁副将,久违了。” 杨玄微笑,眼中多了利芒。 丁原瘫坐在地上,嚎叫,“陛下,陛下,您看看臣呐!您看看大辽呐!” 老贼上前,“郎君,小人精心准备了些手艺,准备伺候这位贵人。” 杨玄问道:“听闻过剐刑吗?” 老贼摇头。 “取了小眼渔网来,脱光他,用渔网包住他的身子,用力勒。随后,把露出来的肉,一道道的割掉……少于五百刀,以后用刑便让锦衣卫的人来。” 老贼眼露异彩,“好法子啊!郎君大才!” 丁原已经听呆了。 当两个军士架起他时,他突然崩溃。 “杨副使饶命……” 投石机没用了,几根木柱子在城头弄了个架子。丁原就被绑在架子上。 老贼手握小刀,看着被渔网勒的身体处处突出的丁原,深情的道:“贵人别急,老夫这便来伺候你!” 杨玄就站在另一侧,身后簇拥着一群文武。 甄斯文回来了,带来了百余俘虏。 “副使,这些都是主动请降的。” 杨玄说道:“杀光!” 刀光闪过。 人头滚了一地。 王老二舔舔嘴唇,“可惜了。” 那些百姓聚集在一起,看到这等杀戮,不禁跪下,看着城头的那道身影,虔诚的向自己的敌人说道: “多谢副使。” 第787章 天人共鉴 千刀万剐,这是杨玄在卷轴里学到的。 耳边,朱雀开始喋喋不休,“这等剐刑都是由那等传承有序的人家来行刑的,少于一千刀便会被责罚,且也砸了自己的牌子。 那等人,平日里没事就在家练刀法……家中切菜从不假手他人。” 还得是个厨艺好的。 老贼动刑故意没堵嘴,丁原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林飞豹也对这等刑罚叹为观止,张栩说道:“统领,郎君怎地弄出了这等残暴的东西?” “你担心什么?”林飞豹在欣赏。 张栩说道:“老夫担心以后那些文官和文人会喷郎君残暴。” “你觉着郎君会在乎那些人?” “可身后名呢!” “生前事都顾不上,还特娘的管什么身后名?” “统领真是豁达。” “是郎君豁达。” 杨玄听的累了,说道:“堵住嘴!” 城头安静了下来。 “马上快马去桃县报捷,告诉刘司马,开始迁徙百姓来此。” “是。” 快马出城。 移民这一块估摸着还有得闹腾。 韩纪说道:“就怕百姓不肯。” “万事总得有个开头。”杨玄说道,“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被纳入北疆的管辖……老韩,其实,北疆的人口也有些多了,若非开荒,这两年就会多不少流民。 还是那句话,为何不把目光投向外面呢? 那些土地就搁在那,老天爷也没加盖子,该下雨就会下雨,该出太阳就出太阳。 我许了条件,来这边的,一切都由官府供给,种地三年不缴纳赋税。” 休养生息三年,足够那些移民过上比原先在北疆更好的日子。 “这人,他活着作甚?你看看那些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吃的差,生个病也只能苦熬着。 都说有生皆苦,可苦日子却都在坚持着过,为何?” 杨玄指指心,“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希望!他们希望好日子终有一天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为此他们祈祷神灵,虔诚无比。 可神灵却蒙着耳朵。 既然神灵不肯给他们好日子,那么,我给!” 宁雅韵颔首,“这话,老夫信。” 从到北疆的那一日开始,他就在观察着这个地方。 原先北疆人的日子,真是苦。每年都指望着长安送钱粮,这也是北疆一直面对长安的打压选择隐忍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话咋说的……手中无粮,说话都不硬气。 随着开荒的持续不断,加之杨玄未雨绸缪采买了许多粮食,北疆的粮食自给率在攀升。 百姓的要求不高,手中有粮了,就不用担心会被人勒着脖子。 这便是好日子。 这样的好日子谁给的? 杨老板! 哒哒哒! 城外来了斥候。 “副使,发现敌军斥候。” “呵呵!”杨玄笑了笑,“这是赶来吃席呢!” 他摆摆手,“筑京观!” 这是传统手艺了,众人兴高采烈的令百姓把尸骸弄出城去,就在离城三里的地方,开始筑京观。 “放敌军斥候过来。” 杨老板兴致盎然的想看看敌军的反应。 百余敌军斥候提心吊胆的减缓了速度。 “杨狗用兵了得,竟然会不遮蔽战场?”带队的将领狐疑的道。 大军围攻城池,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就是遮蔽战场,不给外界知晓此战的情况。 他们疑神疑鬼的缓缓靠近南归城。 一路无人拦截。 直至在一条小河前,他们止步。 对面,一队北疆军斥候正冲着他们指指点点的,却没有逼近。 “这不对。” 带队的将领说道:“看看左右。” 一个斥候指着前方,“看!” 将领恼火的道,“什么鬼东西?” 他缓缓抬头,还伸手在眼上搭了个凉棚。 前方,一个土山在成型。 目光下移,两个人为一组,抬着尸骸,麻木的走向土山。 这样的人连绵不断……直至城中。 将领的脑海中闪过了传闻。 他张不开嘴,哆嗦了几下。 有人尖叫了起来,“是杨狗的,是杨狗的……京观!” “南归城丢了,撤!” 唐军斥候也不管他们,任由他们撤离。 …… 澄阳城中。 肖宏德面色铁青。 他刚接到了家中管事的书信,信中,管事悲痛的告诉他,他留在家中的三个侍妾都去了。 一个是早上出门被掉落的石块砸死……屋顶哪来的石块,没人解释。 一个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吐血,说是噎死了……可噎死不会吐血啊! 最后一个看到两个前辈死的凄惨,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但很遗憾的是,在某个清晨,家仆去打水时,发现水井中一蓬长发,还以为是女鬼,吓得尖叫了起来。 后来才发现,是第三个侍妾。把人捞起来时,早就死翘翘了。 “贱人!” 肖宏德怒不可遏,但随即颓然坐下。 这是个机会……赵多拉想到鹰卫让自己拉拢肖宏德,就问道:“详稳这是……” 肖宏德咬牙切齿的道:“家中生出了变故,侍妾死了三个。” “这真是个令人伤感的消息。” “是啊!” “老夫得去信家中,让那些女人小心些。” 那些,一听就是个老蛇皮。 女人不少。 肖宏德叹息,“是啊!要小心些。” 赵多拉看到他眼中多了怨毒之色,就知晓这人对林雅的忠心,怕是早就消散了。 老夫慢慢磨,磨的他没了主意,再开口,让他投靠陛下。 “男人,不就是活一张脸吗?脸都没了,那……哎!”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就在赵多拉准备趁热打铁时,外面有人来禀告。 “详稳,斥候有紧急军情禀告。” “带了来。”肖宏德压下了对妻子的恨意,深吸一口气,恢复心情。 斥候被带进来了。 “见过详稳。” “说吧!” “南归城,丢了。” 肖宏德心头一震,“不可能!” 赵多拉霍然起身,“三千精锐,就算是北疆大军云集,好歹也能守几日。” 肖宏德蹙眉,“杨狗难道就没遮蔽?你等如何获知了此事?” 他有些怀疑斥候带来的消息有假。 斥候是一份危险的职业,有今日没明天的。 所以,他们珍惜自己的每一刻当下。 当上官命令斥候去赴险时,有的老油条就会采取敷衍了事的手段。比如说自己猜测敌情,然后半道歇息一阵子,再回来。 你要说消息有误,可敌情瞬息万变啊! 这不能怪我! 赵多拉狐疑的道:“有何为证?” 斥候说道:“小人等人到时,那边正在筑京观。” 室内安静了下来。 京观很大,这东西除非是自己人,否则北疆那边不会拆除它。 所以,斥候这话一出,显然消息就是真的。 “冯韶辜负了老夫的信任!” 肖宏德揉揉眉心,“三千将士,数千移民,都尽数没了。按照杨狗的性子,怕是连门板都会带走。如此,还得要再度重建南归城。钱粮,将士,移民……” 他很头痛。 赵多拉说道:“详稳,先上报吧!” 肖宏德点头,“老夫知晓。” 他写了请罪奏疏,令人传递去宁兴。 与此同时,鹰卫在内州的人手也出动了。 两份消息前后送到宁兴,皇帝可以对照。谁说假话,谁说真话,一目了然。 随即,肖宏德令赵多拉率军去‘收复’南归城。 按照杨狗的尿性,把南归城中的值钱东西清扫干净后,他片刻都不会多留。 “此人就是个强盗。” 肖宏德恼火的道。 他没法不恼火,南归城这是第三度被杨玄攻破了,你让宁兴的君臣怎么想? “麻烦了。” 赵多拉带着麾下一路疾驰。 当赶到了南归城外围时,他诧异的发现了北疆军斥候。 “不该是早就走了吗?” 有人说道:“兴许是留下断后的。” “也是。” 赵多拉当即驱逐了北疆军斥候,急匆匆的赶到了南归城前。 城头。一个个北疆军将士站的笔直。 一面甄字旗在迎风飘扬。 南归城守将甄斯文站在城头,指着赵多拉说道:“狗贼,是来攻城的吗?” 城头高喊,“狗贼,是来攻城的吗?” 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这不对!” 赵多拉面色惨白,“他们竟然不走了?” 北疆这些年也曾攻破过北辽城池,可每一次都是席卷了值钱的东西滚蛋。 不是不想占领,而是没法占领。 譬如说南归城,距离建水城等地比较近,也就是说,得时刻提防敌军突袭。 这样的日子对于以防御为主的北疆军来说,没法过。 黄春辉曾说过,“占据了北辽城池简单,可随后北辽不断增兵攻打,咱们是不是也得跟着不断增兵?可一旦如此,赫连峰能笑坏了。” 面对乌龟不出头的北疆,赫连峰恼火不已,却也找不到破绽。故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疆这块肥肉吃不到。 若是北疆攻破北辽城池,并据守,北辽会毫不犹豫的围攻……你黄春辉难道还能坐视城池陷落,麾下死的死,被俘的被俘? 一旦增援,战争就会长期化。 赫连峰能乐死。 可没想到的是,黄春辉不敢干的事儿,杨玄干了。 这一次出击,压根就不是劫掠。 而是! 开疆! …… 桃县。 从杨玄领军出征后,刘擎的脾气就不大好,临安百姓久违的大嗓门在桃县响彻云霄。 “狗曰的!看看你干的好事,竟然错了……多少?一万石粮食。 你那笔随便一写,就把一万石粮食给写没了。 自己不会仔细检查?老夫说过多少次了,要用心,要用心,可看看你等! 滚!重做!再错,就去长安送信。” 长安如今把北疆官吏都视为叛逆的附庸,去长安送信,那就是去受苦。 节度使府内,官吏们静若寒蝉。 可谁都不知晓司马大人为何上火。 你要说他担心副使,那也不必,不就是攻打一个南归城吗? 都第三次了,轻车熟路。 刘擎回到了大堂内。 官员们依次汇报。 刘擎一一做出决断。 面色严谨。 “司马!” 外面传来了喊声。 接着,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传来。 “万胜!” 大堂内的官员们不禁也跟着欢喜了起来。 “这是……南归城破了吧!” “老夫就说嘛!副使第三次攻打南归城,就如同是老嫖客去青楼遇到了相熟的女妓,轻车熟路,驾轻就熟嘛!” 休! 有暗器飞来。 说话的官员挨了一毛笔,满脸墨汁纵横。 暗器好手刘擎跪坐在那里,面色肃然。 “从今日开始,攻守,异位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文书,“从今日始,我北疆,将要用一隅之地,一己之力,与庞然大物北辽相抗衡!” 官员们收了笑容,面色严肃。 “那些家境贫寒的人家,都聚拢起来。”事儿既然成了,刘擎反而放松了下来。 一个官员问道:“司马,这是要移民到何处去?屯田?” 刘擎喝了一口茶水,“南归!” 众人:“……” “司马,不是抢了就走吗?” 刘擎摇头,“副使说了,北疆的剑,当为北疆的百姓往外寻求出路。” 北疆生活困苦的人家不少,很多,但…… “司马,副使是说,咱们以后要往北方移民?” 刘擎点头,“对。” “大捷,副使领军破南归城。” 报捷的信使到了大堂外,发现里面静悄悄的。 一个小吏出来,带着他进去。 咦! 里面不少人啊! 怎么,都像是庙里的木凋神像般的,一动不动呢? 傻了吗? …… 傻了! 当消息传出去时,桃县多少人都傻眼了。 “不走了?” “是啊!说是从此南归城就是咱们的地方了。” “还要准备移民。” “谁敢去?” 移民的命令下达后,却引发了反抗。 “咱们不去!” 节度使府前聚集了不少人,有人说道:“那是南归城,北辽的地方,移民过去,一旦北辽打过来,谁来帮咱们?守不住城池,都是一个死。” “南归城距离北辽的城池如此近,北辽大军一旦来了,难道副使还能先顾上咱们?” “能!” 众人回身,不知何时,杨玄到了。 他说道:“我知晓你等担忧什么。我在此说一句,若是南归城被破,我给你等背牌位!” 背牌位,这是孝子干的事儿。 谁能为别人干? 干了就是承认自己是那人的儿孙。 从此颜面全无。 他下马,拱手,“此言,天地共鉴!” 第788章 乐子 众人都愣了一下。 唐人重诺! 当然,那是以前,以前的唐人做事儿无需证人或是什么凭据,开口就成。 谁要是反悔……没人会反悔,反悔的代价高的你承受不起。 你,你一家子,你的亲戚朋友,都将会抬不起头来,在当地无法立足。 你要说我搬家! 对不住,没事儿你还真不能搬家。 官府不答应! 就算是你找到官府疏通了关系搬家,到了新地方,名声依旧会顺着传过来。 也就是说,谁毁诺,他,连带着他的亲戚朋友都完了。 所以说唐人重诺,除去豪爽的性子之外,社会氛围的作用最大。 “小玄子,在那个世界,说话就像是放屁。那个世界的人满嘴都是谎言。人们以说谎不被人发现为荣,以说谎被发现后,脸不红心不跳为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朱雀难得的唏嘘了,“真的,好羡慕啊!” 那些百姓愣住了,带头的老人回身,“走了。” 身边的孙儿问道,“阿翁,咱们去哪?” 老人说道:“南归城。” 杨玄拱手。 这些百姓把性命顶在头上,为了大唐,为了北疆,为了他这个北疆之主移民南归。 他能说什么? 感谢的话,大义凌然的话……都惠而不实。 “郎君一番话就说动了他们,甚好。只是,从此南归城就不能丢了。”老贼觉得杨玄这个誓言发的代价有些大。 一旦南归城被北辽攻破,城中多少百姓? 一人一个牌位,能活活压死杨玄。 杨玄说道:“此事,我赚了。” 老贼不解。 刘擎得了消息后,在自己的值房里喝茶,轻声道:“如此,子泰渐渐与北疆军民一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等到了那一日,当他打起大旗来,北疆军民才会望风景从。赚了!” 许多时候,看似吃亏,实则是福气。 有的时候,看似收获,但随之而来的代价会让你痛不欲生。有的能延绵多年。 “先贤说行事要言行合一,心中所想,随即便做。如此,不愧于心,自然不怕祸福相依。” 杨玄站在家门口,也就是节度使府的后面,感慨的道。 两排奴仆站在大门前,束手而立,恭迎家主凯旋。 女主人按理早该到了…… 杨玄心想,难道那个婆娘生出了怨言? “哇!” 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 “还哭!” 周宁难得这般凶神恶煞的时候,“你阿耶凯旋,你不说高高兴兴,就知晓哭。” 这是少家主不肯来迎接家主? 门内一转,周宁牵着嚎哭的少家主出现了。 “妾身,恭贺夫君凯旋。” 少家主一手抹泪,小身子摇摇晃晃的,也跟着行礼。 其他人行礼。 “恭贺郎君凯旋。” 杨玄颔首,随即问儿子,“哭什么?” 阿梁嚎哭,“富贵,富贵瞎了!” 富贵的头肿胀的就像是熊头,蹲坐在那里摇着尾巴。 不错,在这等情况下依旧没忘记迎接家主。 “怎么回事?”杨玄提熘着少家主问道。 怡娘说道:“后院多了个蜂窝,午饭后趁着大人孩子都睡觉,我便让几个仆妇烟熏火燎的去弄。谁知晓蜂窝被她们捅了下来,富贵不知天高地厚,就跑过去……” 不用说了。 杨玄摸摸富贵的头顶,“这两日小心些,不行就请了陈花鼓来看看。” 一路进了后院。 夫妻分开了一阵子,众人都知趣的没来打扰。 怡娘指指阿梁,“抱走小郎君。” 阿梁嚎哭,“阿耶!阿耶!” 杨玄哭笑不得,“先前还嫌弃,现在又亲热的不行。” 怡娘哄他,“那边有好大的蚂蚁,我带你去看。” 阿梁看着她,“好。” 怡娘笑眯眯的抱着他出去。 杨玄身体舒展开来,伸手揽住了妻子的腰。 “家中来信了。” 周宁说道:“杨松成和那伙人联手打压家中的生意……” “这是想逼迫周氏扔掉生意,转向田地。可田地最易被人钻空子。”杨玄干脆躺下,伸展四肢。 “此事不好招架。” “嗯!”周宁说道:“你再也想不到了,阿翁蛰伏这么些年,竟然弄了偌大的产业。一朝拿出来,杨松成等人的打压断货,尽数成了笑话。” 周勤……杨玄闭上眼,“阿翁看似喜欢遛鸟……我就说,当年曾与武皇做交易的周氏家主,就算是再落魄,也不至于如此。” 这些老狐狸果然都不简单。 “如今想来,当初阿翁若是不同意咱们之间的婚事,那手段……”杨玄有些后怕。 周宁噗嗤一笑,“阿翁后来曾说,当初答应,是因为你在周家的门外局促,再有,便是你虽说救了贵妃,却不肯投靠她。” 杨玄明白了。 去未来丈人家局促,说明什么? “局促说明我有敬畏心。” “不,是你在乎我。” 女人呐……看到周宁脸上彷佛带着光,杨玄点头,“我自然是在乎你的。” 他躺在席子上,就在周宁的身侧。周宁回头,“子泰,那你当初为何疏离贵妃?可是看到了贵妃兄妹没有将来?” 除非贵妃能生个儿子,而且能成为太子,成功继位。否则一旦新帝登基,贵妃兄妹就难逃一劫。 杨玄摇头,“我只是不喜吃软饭。” 他握住了周宁的手。 周宁轻声道:“父亲那边送来了好些珍贵食材……” “真香!” 杨玄迷迷湖湖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 寡妇珞跪坐在侧,臀就坐在小腿上,看着颇为澎湃。 “郎君醒了。” 寡妇珞起身。 “嗯!” 杨玄开口,觉得嗓子有些干燥。 头也有些晕。 他想坐起来,刚一抬头,却觉得眩晕。 “郎君!” 寡妇珞赶紧过来扶着他,“郎君这是怎么了?” 杨玄捂额,“怕是有些风寒,叫娘子来,叫怡娘来。” 寡妇珞急匆匆的出去。 杨玄努力坐好,仔细想着这一路的事儿。 会不会是中毒了? 谁能下毒? 姜鹤儿,赫连燕……不会,这两个女人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他的手中。 冲着他下毒,除非智商一下跌到负数才有可能。 老贼和老二不可能。 老贼看似油滑,实则骨子里是个念旧的人。 老二就不用说了,知晓了谁下毒,回过头就会把那人的脑袋提熘来给杨玄配药,哪怕那人是刘擎。 屠裳,没这个动机,除非杨玄决定要对老二动手。 那么,还有谁? 奇怪的是,杨玄没想到韩纪。 兴许,是觉得这个世上最不可能杀自己的就是韩造反。 他死了,韩纪也就死了。 心死了。 一个一心想报复社会,不,是一个一心想把伪帝掀翻的中年男人,当这个目标再无实现的可能时,他活着也就是个行尸走肉。 那么。 还有谁? 脚步声很急切,是在跑。 杨玄抬头,对跑进来,一脸惶然的怡娘微笑,“您别担心,就是有些头晕。” “医者!” 往日冷静的令寡妇珞等人心中凛然的怡娘,此刻却忘记了周宁就是最出色的医者之一。 但没人敢提醒怡娘。 杨玄的面色看着有些苍白。 “如何了?” 怡娘跪坐在杨玄身前,眼中的泪水终究忍不住夺眶而出,“郎君可觉得腹疼?或是从咽喉到腹部都疼痛难忍……” 杨玄摇头。 外面传来衣袂飘动的声音,周宁飞掠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先诊脉。 随即看神色。 “张嘴。” “伸舌头,长一些。” 随即周宁伸手,粗暴的从杨玄的衣领那里探进去,按在心脏外。 温度,湿度,心跳……都有了吧! 杨玄觉得头有些晕。 周宁收手。 “风寒!” 修炼者竟然风寒…… 杨玄老脸都挂不住了。 怡娘心中一松,“晚上让人陪着郎君睡,捂热。我看,要不寡妇珞吧!丰腴一些,想来更热一些。” 周宁点头。 杨玄愕然,“什么丰腴?” 怡娘一脸理所当然,“贵人风寒,自然要让人捂着,捂热了,发汗了就好。” 别人是用姜汤,你们是用美人躯体。 杨玄终究用了姜汤。 随即睡下。 怡娘回去,叫来了寡妇珞。 “你对郎君不满?” “不。” “说说。”怡娘眯眼看着她。 她的小郎君竟然不肯让这个女人侍寝,这里面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个女人敢拿乔? 怡娘眼中多了冷意。 寡妇珞被这道冷意惊住了,“是郎君不肯。” “为何?” “奴……奴不祥!” 怡娘起身,“下次再听到你说什么不祥,那我会让你真正的不祥!” 寡妇珞低头,“是。” 怡娘眯眼看着她,良久摆摆手。 “再过些年头,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等郎君身边的份位都被人站满后,这个女人要么做个女官,要么,就只能在宫中成为一个行尸走肉。 寡妇珞止步,“奴……” “你家乃是宁兴吴氏的分支,哪怕是到了边塞,依旧摆着世家的架子。可这里是北疆,是杨家。别以为什么宁兴吴氏了得,在我的眼中,宁兴吴氏,不过是野人罢了!” 寡妇珞默然告退。 管大娘进来,“这个女人傲气着呢!按我的意思,她傲气,便直接配个仆役了事。以后有的她后悔的时候。你却不肯。我想想,可是觉着寡妇珞做侍妾更好?” 怡娘摇头,“每次让她伺候郎君沐浴,郎君出来总是会笑,那种孩子般的恶作剧的笑。我想着,既然如此,那便留下她,给郎君寻个乐子。” “乐子?”管大娘愣住了。 怡娘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 杨玄病了。 韩纪等人被召集,杨玄令人传话,说自己歇息几日,公事刘擎掌总,军中南贺和江存中等人看着。 韩纪没有被安排任务。 他却笑眯眯的。 “老韩你怎地还能笑得出来?”老贼和他是老对头,时常互相挤兑。 韩纪说道:“做事的劳心劳力,老夫不做事,只动脑子!” 这便是劳心者治人的道理。 他是智囊,不是苦力! 老贼摇头,屠裳过来,“怎么了?” 老贼说道:“老韩竟然看不上刘司马和南贺他们。” “他本就骄傲。”屠裳冷眼旁观,看出了许多别人忽略的东西。 老贼说道:“也就郎君能令他低头。” “那是因为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郎君的身上。若非如此,老夫敢打赌,他会变成刘司马他们中的一员,蝇营狗苟去做事,不显山露水。压根就不会让咱们看到他的才华。” “他能有何才华?” “郎君每次行事之前,都与他商议,只是外人不知,他自家也不炫耀罢了。” 韩纪哼着歌,一路回到家中。 妻子蒋氏和女儿韩颖坐在一起,看着神色怅然。 回到家,韩纪就不大想动脑子。 他浑身放松的笑道。“这是怎么了?” 蒋氏叹道:“那人来了。” “谁?” 韩纪去拿茶杯,突然身体一绷紧,看着蒋氏,眼中多了厉色,“那个畜生何在?他在哪?” “在逆旅。” 第789章 死,也愿意 这次深秋出兵,杨玄看似轻松,实则颇为重视。 “心思重,加之这几年来回奔波,积累了不少风寒,这一下就发作了。” 家里有个医者娘子真是太爽了,否则只是想想北疆名医陈花鼓,杨玄就肝颤。 他靠在窗户边,当然,窗户是关着的。 桉几上摆放了几卷长安最新的小说,足够杨玄读几日。 但初冬即将来临,事儿多,作为老板的杨玄坐不住。 “阿宁,就没个快些的法子?” 他看着小说,却觉得那些字在飘,压根看不进去。 周宁和阿梁在边上玩耍,闻言点头,“有啊!” 杨玄大喜,“那就快些。” “好。” 周宁抱着孩子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木匣子。 杨玄觉得自己又找到了看小说的心情。 而且看的全神贯注。 多好的姑娘啊! 竟然被那狼心狗肺的读书人给哄骗了……什么来年科举再来,这是白嫖呢!姑娘! 那姑娘竟然翘首以盼…… 蠢! 杨玄摇头叹息。 “人生呐!” “躺下!”周宁过来。 杨玄顺从躺下,笑道:“这是要……” 笑容僵硬了。 周宁手持银针,“脱!” “阿宁!” “脱!” “要不……” “我帮你脱!” 唰唰唰! “你轻点!嗷!” “就扎一下,我扎自己就不疼。” “太深了!” “哪有!” “……” 杨玄觉得自己多半是被扎出了内伤,所以没精打采的。 “郎君。” 姜鹤儿进来,“韩先生告假了。” “可说了何事?”杨玄把小说放下。 姜鹤儿瞥了一眼小说,“说是家事。” “知道了。” 姜鹤儿告退。 临走前再度好奇看了一眼小说。 ——好人,来嘛…… 姜鹤儿出去。 “鹤儿,你脸怎地红了?” 赫连燕正好来请示事儿,见她霞飞双颊,就指指室内,轻声道:“被郎君给……” 姜鹤儿虎着脸,“哪有!” “那你脸红什么?” “天热!” 赫连燕抬头,秋风吹过,好冷。 嗖! 姜鹤儿熘了。 赫连燕不禁莞尔。 “郎君。” “嗯!”杨玄再度放下小说。 赫连燕进来,行礼。 “长安那边送来了消息。” “说。”杨玄靠在窗下,双脚随意伸直。 “卫王娘子有孕了。” “竟然有孕了?” 卫王就一个儿子,而且有些呆傻。在这等情况下,换了谁也得抓紧时间大干苦干,争取早日生个健康的儿子。 可卫王却近乎于禁欲般的孑然一身。 杨玄有一阵子甚至怀疑这货和李晗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后来发现没这回事。 再后来,大侄子娶了黄大妹。杨玄开始以为他是掩人耳目,可赫连燕手下有善于观察者,信誓旦旦的道:“黄大妹从少女变妇人了,若是有错,挖了小人的眼珠子去!” “来人!”杨玄觉得这是好事儿。 章四娘进来,看了赫连燕一眼,“郎君。” “告诉娘子,卫王娘子有孕,让娘子准备贺礼,重一些。” “是。” 章四娘侧身,轻轻摆摆臀儿。 赫连燕站在那里,只是一笑。 顿时,百媚千红。 还是比不过这个骚狐狸啊! 章四娘沮丧出去。 赫连燕对章四娘这等小心思了如指掌,就当做是乐子逗了她一下。 杨玄说道:“卫王原先就一个呆傻的儿子,所谓夺嫡,更多是保命。 如今他的娘子有孕,这就说明他能生! 如此,这夺嫡大战就热闹了。 越王和杨松成等人如何?” “不少人盯着铁匠铺,卫王一夜之间斩杀十余人。咱们的人也出手了,清理了不少。” 赫连燕说道:“大概是有些意外,皇帝出手压制卫王,提携越王……” 杨玄讥诮的道:“这是觉着自己养的狗突然腰板硬了,于是便想出手打断它的腰。这条老狗。” “是。”赫连燕说道:“谁知晓卫王竟然招揽人手,随即弹劾越王的心腹…… 据闻,十余奏疏同一刻送进宫中,引得朝中震荡。 接着王豆罗和周侍郎一起出手帮衬…… 卫王,竟然成势了。” 杨玄一怔,“他这是一直在藏拙啊!” 赫连燕说道:“那些多是不满杨松成的官员。” “对手的对手,便是朋友。” 杨玄随口道,却见赫连燕一脸震撼。 “郎君这话,精辟!” “只是随口而发。” 杨玄靠在墙壁上,微微蹙眉。 赫连燕告退。 朝中最大一股势力本来是皇帝的,可就在杨玄离开元州的那一年,皇帝为了压制宗室,和杨松成等世家门阀联手,把一部分反感世家门阀的臣子给推了出去。 这部分臣子从此就成了孤魂野鬼,谁的人都不是。 有的弄了个松散的小团体,可依旧挡不住风浪。 大侄子异军突起,用皇子的身份登高一呼,那些孤魂野鬼大喜,纷纷聚拢在这面大旗下。 从此,咱们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这是一次契机,卫王出手的时机妙到巅毫。 这些年藏拙不易啊! 想到大侄子这些年的低调,杨玄不禁叹道:“都不是省油的灯。” 从此,朝中就多了一股势力。 老丈人他们出手,并非是真心支持卫王,只是想给皇帝和杨松成一伙人增加个对手罢了。 他们出手,就硬生生的把大侄子推到了皇帝的对立面去。 啧啧! 真正的老狐狸是王豆罗和老丈人。 但大侄子估摸着也是心甘情愿被两个大老利用。 这世上,从未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给你。 真的给你好处,你就得琢磨背后的味道……我需要付出些什么? 皇帝会恼火,杨松成和越王会觉得如鲠在喉…… 这事儿,有趣了啊! 杨玄摸摸下巴,“来人!” “郎君。”这次是言笑。 “请了韩先生来。” “是。” 韩纪看着如沐春风般的来了。 杨玄把卫王的事儿给他说了。 韩纪坐下,杨玄令人送了茶水来。 喝一口茶水,韩纪赞道:“好茶!” 这当然是好茶。北疆也有好茶,每年采摘了,最好的送到节度使府,给北疆之主享用。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眯眼品味。 韩纪说道:“卫王成为朝中的一股势力,但依旧不足以同杨松成等人抗衡。郎君也需要有人在朝中说话,老夫以为,该出手了。” 虽然北疆和长安在官方交流上断绝了,但名义上依旧是大唐的一员。 “大义!”杨玄笑了笑。 大义不能丢。 否则顶着个叛逆的帽子,人人喊打。 韩纪说道:“毕竟那位老了。” 杨玄点头,“告诉包冬,为卫王造势。” “是。” 韩纪告退。 杨玄再度叫来赫连燕。 “韩纪今日看着有些走神,可知晓何事?” 赫连燕说道:“昨日城中来了几个士子,说是想投效郎君,刘司马准备亲自过问此事……其中一人便是韩先生女儿的前夫张随。” 刘擎过问此事,便是想为北疆千金市马骨。 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看……来,但凡有才,北疆就给你施展的机会。 “前夫?” 杨玄想起来了,当初韩纪被前东主陷害流放,妻儿也跟着倒霉。女儿韩颖便是在那个时候被夫家驱逐,来到了北疆。 那是个无耻的人。 来北疆,怕目的也不单纯。 不对! 杨玄抬眸,“韩纪的身份消息定然泄露了,查!” 赫连燕急匆匆出去,再回来时,带来了消息。 “韩先生说,上次和郎君去长安遇到了熟人,估摸着是那人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杨玄玩味的道:“那他还用韩纪这个名字作甚?该恢复本名韩胜才是。” 赫连燕捂嘴娇笑,“韩先生说,韩纪之名是郎君取的,以后他就用这个。” 这是彻头彻尾的表忠心……老夫连名字都改了。 “老韩……” 杨玄眯着眼,“他既然能如此忠心耿耿,我怎能坐视?燕啊!” “郎君吩咐。” 赫连燕微微欠身。 “盯着张随。他若是来意不简单,那么,必然不会是一个人。盯死他。” 杨玄眯着眼,在想对韩纪的态度。 赫连燕告退。 韩纪笑容满面的出了杨家。 寻到了包冬。 “见过韩先生。” 包冬黝黑的脸在渐渐转白。 “包冬啊!郎君吩咐,为卫王造势。可知晓如何造势?” 韩纪问道。 包冬开口,专家的气息扑面而来,“造势,不外乎便是重复谎言。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人人信奉的道理。” “好。” 韩纪觉得老板麾下真是什么样的人才都有,“注意,要让外界觉着我北疆便是卫王的后盾,但,又不能让人误解为我北疆对卫王言听计从……这个度……” “了解!” 包冬说道:“就如同是男女之间偷情,私下亲密无间,明着却若无其事……偏生人人都觉得他们之间有事。” 韩纪沉默了一瞬,伸出大拇指,“人才!” 这个比喻,太贴切了。 韩纪就站在节度使府外面。 “韩先生。” “嗯!” “韩先生!” “嗯!” 他笑的如沐春风,彷佛是在等谁。 直至赫连燕回来。 “赫连娘子。” “韩先生。” 两个在北疆都没有根系的人,难得聚在一起。 “去我值房吧!” 赫连燕知晓老韩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了,就几句话。” 韩纪微笑冲着一个出来的官员颔首,等他走后,才说道:“刚来的几个士子,老夫准备去见见其中一个。此人怕是有些麻烦,若是需要出手,还请赫连娘子安排。” “好说。” 赫连燕当即派了些人手跟着韩纪。 捷隆说道:“我有些好奇,韩先生按理气量不大,张随在他落魄时落井下石,一纸休书驱逐了他的女儿。按理,韩先生该恨之入骨。 凭他的智谋,要弄死张随我觉着不是事。他在忍什么?” 赫连燕说道:“我也不知。” 杨家,杨玄得知了此事后,说道:“老韩手段狠辣,他能如此隐忍,唯有一个理由。” 赫连燕说道:“还请郎君赐教。” 杨玄说道:“他的女儿。” 赫连燕一下就明白了,“他是不想让女儿伤心?” “阿耶!阿耶!” 阿梁被郑五娘牵着过来,郑五娘苦笑,“小郎君要寻郎君说话。” “阿梁!” 杨玄伸手,郑五娘放开阿梁,阿梁跑着过来,被杨玄一把抱起。 阿梁看着他,“吃药。” “好。”杨玄笑着。 赫连燕告退。 走到门外,她才想起,先前韩纪和老板刚才的笑意都一样。 温柔。 …… 张随和几个士子结伴来到了桃县。 这些人都是多次复考无果,也就是说,对科举绝望了。 考科举作甚? 做官! 考不上了,也不愿意在家做个土财主,慢慢变成豪强。 所以,投靠大老就成了一条捷径。 大老有征辟的权力,杨玄在北疆更是一手遮天,吏部的手伸不进来。 但来北疆效力是要冒风险的,一旦杨玄倒台,这些人都会被清算。 张随看着颇为温和,且长得白净。 温和加白净,让他成了女人们喜欢的对象。 “张随!” 众人被安排在逆旅中,每人一个单间。 张随正在写文章,闻声抬头,“何事?” 一个同伴举手叩门,笑道:“有人来寻你,看样子有些身份。哎!你小子在北疆认识人也不说,这是啥意思?” 张随笑道:“哪有的事,我去看看。” 脚步声缓缓而来,随即出现在门外。 张随起身,“岳……见过韩公。” 韩纪微微颔首,走了进来。 “张随,我们要出门逛逛,你自己晚些来寻。” 同伴冲着张随猥琐一笑,无声的道:“青楼!” 张随颔首,“知晓了。” 同伴走了,临走前还贴心的把门关上。 “岳丈!” 张随跪下。 “老夫不是你的岳丈!” 看着这人,韩纪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那是他宠着长大的女儿啊! 就在他落魄的时候,被赶出了夫家,无依无靠的漂泊。若非他在北疆寻到了落脚点,一个女人就这么在世间游走…… 后果不敢想象! “岳丈!”张随抬头,白皙温和的脸上多了诚恳,“当初我是被文思淼威胁。我一直念念不忘颖儿。 岳丈,我愿为了颖儿付出一切。” 韩纪微笑。 “死,也愿意?” …… 求票! 第790章 收心 张随跪在地上,白净的脸上,诚恳密布,“我自然是愿意的。” 他长的有些……怎么说呢!你要说俊美也谈不上,就是白嫩,外加一种温柔的气息,二者相加,对女人的杀伤力巨大。 当他诚恳的说出那句话时,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去信任他。 韩纪看了他一眼,澹澹的道:“无耻!” 随即他转身离去。 “岳丈!岳丈!” 张随追了出去,见韩纪下楼,就追到栏杆那里,趴在上面,看着韩纪走出大堂。回身,依旧一脸难受的模样。 “哎!” 他长长的叹息一声,进了房间,关门。 他走到桉几后跪坐下去,神色怅然,提起笔。 书写。 ——老狗! 随即,他用笔把老狗二字抹成了墨团。 …… 桃县很大。 人口也多。 人口多了,每日生老病死不少。 棺材铺也应运而生。 城东的彼岸棺材铺就是其中的一家。 棺材铺做的是死人生意,自然不能开在大街上。 背街的地方,秋叶落的满地都是。 阳光透过一排大树照在地上,光影看着稀稀拉拉的。 巷子里没人走动,风吹过,落叶飘起,恍若鬼蜮。 彼岸棺材铺就开在这里。 一个男子缓缓走进巷子,落叶在脚下被碾入泥地里,随后又倔强的弹起来。 他走到了棺材铺的门外。 大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 一口棺材就放在大堂中间,正对着大门。 棺材涂了漆,看着一股子妖异的气息。 男子见过不少次了,依旧低骂,“狗曰的,吓死人了。” 他反手关门,一路去了后院。 后院,十余半成品棺木杂乱摆着。 工匠们正在慢条斯理的做工。 “要快些!” 男子催促。 一个老工匠咧嘴一笑,“林郎君,您看看那些打造床榻的工匠,他们比咱们还认真。” “那能比?”男子随口道。 “如何不能比?”老工匠笑道:“活人睡床榻最多数十载,可人一去了,在棺木中得睡千年。 一个数十载,一个千年,林郎君,咱总得让人睡舒坦些不是。” 你特么说的好有道理……男子干咳一声,“活人睡不舒坦会收拾你,死人却不会。” 老工匠都囔,“梦里会。” 男子绕过这边,在后面一进院门外止步,问了门内的随从:“先生可在?” 随从说道:“在。” 男子走到了书房外,微微欠身,“先生。” 书房里,头发斑白的王尊正在看书信,抬头,“林西啊!” “是我。” 林西进去,“韩胜去了张随那边。” 王尊眯着眼,右手拿着信纸轻轻扇动,微笑道:“韩纪吧!” “是。”林西说道:“小人以为,韩纪的智谋足以看穿张随的秉性。既然如此,他为何不令人拿下张随。 他乃杨狗的心腹谋士,能轻而易举的让张随消失。” 王尊笑了笑,“可他的女儿呢?一旦他弄死了张随,韩颖此生难安。” “这……” “这是为人父母的心思,你,不懂。” 王尊扬扬手中的信纸,“长安来信,卫王一伙最近很是嚣张,连续弹劾了越王心腹数人。王豆罗与周遵皆鼎力相助。 本来二人之间只是泛泛,就是少一个联络的人。 卫王突然暴起,这便给了二人联手的机会。 卫王为何能这般跋扈?其一,那些散落的官员需要抱团取暖,卫王便是火源。 其二,北疆杨狗乃是卫王的靠山。在这等情况下,有人建言硬碰硬。 这等蠢货也不想想,卫王与王氏周氏惧怕什么?惧怕国丈身后的庞大势力。 这时候硬碰硬,皇帝必然要出手制衡……” 林西抬头,“陛下不该是旁观吗?” “旁观?”王尊冷笑,“他是能旁观,哪怕北疆沦陷他也能旁观,可此事却不行。为何? 你想想,一旦两边硬碰硬出了个结果,赢的那一方会吞噬输家的一切。 随后……一个庞然大物就出现了。” 林西恍然大悟,“若是如此,皇帝在梨园怕是坐不稳了。” “故而他会继续制衡。不过,他制衡他的,咱们动咱们的。按照国丈的吩咐,削去杨狗的羽翼,随后再炮制他。” “曹颖最近失宠了,倒是可以搁置。”林西打探到了不少消息,“还有一个刘擎,这条老狗甘愿为杨狗牵马,该死!” “不着急,一个个来。” 王尊抚须,说道:“老夫刚到北疆,就见证了杨玄与豪强们为了粮食大战一场。 老夫本以为他会蛰伏,筹谋让北疆军民如何度过这个凛冬。 没想到他竟然破了南归城。 破就破吧,反正也是第三度了。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不走了。这是何意?” 林西低头,“开疆第一人!” “没错,说实话,老夫都不得不为他击节叫好。此人堪称是胆大包天,也不怕北辽发狂反扑。 可见乃是枭雄心性,但枭雄最怕的是什么?穷途末路,身边无人。 国丈慧眼,一眼就看穿了此人的根脚。 咱们在桃县要做的便是……一一弄死他身边的心腹,看着他穷途末路。” 王尊指指林西,“莫要小觑了杨狗,能不动声色掌控北疆的人,不是你能轻视的。” “是。”林西说道:“是否让张随身边那人出手?” 王尊摇头,“那人出手一成把握也无,平白让杨狗心生警惕。 张随,只是一个诱饵,老夫敢说,此刻杨狗的锦衣卫都在盯着此人。所谓灯下黑……明白吗?” “都去盯着张随,却想不到咱们的人在暗中出手。”林西由衷的道:“您,睿智!” 王尊莞尔,“是国丈高瞻远瞩,去吧!” “是。” 林西告退。 王尊放下信纸,拿起茶杯,澹眉微微一挑,“杨狗,也能与老夫一试高下吗?” …… 韩纪回到了家中。 韩颖在帮蒋氏做衣裳。 她坐在那里,一针一线缓慢,整个人彷佛都沉浸在了针线中。 但那动作却有些僵硬,彷佛,心不在焉。 她终于发现了屋内微暗,抬头,“阿耶。” 韩纪笑道:“小心眼睛。没事就出去走走,转转。这北方的秋季也别有一番韵味,约几个好友一起出门,带着护卫就是了。” “嗯!”韩颖柔顺的应了。 韩纪看了蒋氏一眼,随即去书房。 “颖儿你歇息歇息。” 蒋氏接到暗号,起身道。 “嗯!” 韩颖低着头,等她出去后,抬头看着外面。 神色惆怅,“你,怎么来了?” 那个男人啊! 她总是忘不掉。 蒋氏背靠墙壁,站在门侧。 听到这话,她微微摇头,随即去了书房。 书房里,韩纪喝着茶水,神色平静,见妻子进来,问道:“颖儿是什么意思?” 蒋氏说道:“当初你还在给文思淼出谋划策时,张随对颖儿颇为体贴,她忘不了那些。” “张随不是良人。”韩纪幽幽的道。 蒋氏叹息,“女人啊!她喜欢的是感觉。” “莫名其妙!”韩纪冷冷的道:“什么感觉?都要上门来杀人了,还说什么感觉?” “杀人?”蒋氏心中一紧。 “你以为,他来北疆能做甚?”韩纪冷笑道:“老夫敢打赌,颖儿遇到他定然是意外,可对?” 蒋氏点头,“那日颖儿出门去买布匹,回来路上,恰好遇到了他。你是说,这是故意的?” 韩纪澹澹的道:“这等手段拙劣的让老夫无话可说。可颖儿却……罢了,此事你别管,就一个,看好颖儿。” “我知晓。” 韩纪眸色深沉,“其它的,老夫来!” 张随寻到了同伴,在街上转了一圈,午饭也是在外面吃的。 就在他的周围,几个锦衣卫的人便衣跟着。 “指挥使,他们去了书店。” 赫连燕这个锦衣卫的首任头子,得了个稀奇古怪的指挥使头衔。她说道:“跟着就是。” “指挥使,不动手吗?” 赫连燕摇头,“这是个局,郎君开口了,咱们都别乱动。” 捷隆说道:“可那些人在城中肆无忌惮,看着膈应。” “肆无忌惮?”赫连燕笑了笑,“郎君是病了,可眼睛在,耳朵也在。他在看着呢!此刻越是肆无忌惮,后续被一巴掌拍死就会越惨。” …… 消息源源不断的被送到了杨玄这里。 “你也是闲的。” 周宁进来,一把拎起阿梁,递给郑五娘,“带走!” “阿耶!阿耶!” 阿梁的喊声渐渐远去。 “躺下!” “脱!” 杨玄躺在席子上,无奈闭上眼。 既然不能反抗,那便闭眼享受吧! 他竟然睡着了。 醒来时,赫连燕在外面等候。 “郎君,那张随去了韩家。” “没让他进门吧?” “没。” “既然如此,这便要图穷匕见了。” “是。张随在外面叫嚷,被韩纪毒打了一顿。” 老韩这是趁机泄愤。 杨玄笑道:“盯着。” “是。” 赫连燕准备告退,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张随并无修为,甚至连拳脚都不会,不过随行人中,有个人看着有些意思,大概有些修为。” “对老韩下手……弄死他,我这边便少了一条臂膀。接着是谁,刘公?这手段,阴恻恻的,都是世家门阀的气息。” 杨玄坐起来,“我觉着身子好像不错。” 赫连燕笑道:“这可是喜事。” “是啊!喜事,这不得弄些动静来庆贺一番?” 杨玄起身,“叫些人,跟我出门转转。” 赫连燕说道:“何须郎君动手?” “许多事,我动手更好。” 杨玄笑了笑。 他出门自然不同凡响,虬龙卫在周围监控,身边林飞豹、老贼、王老二等人。 除非是宁雅韵那等级别的大老出手,否则杨玄安若泰山。 出了家门,一个锦衣卫来禀告。 “那张随回到了逆旅中。” “正好。” 杨玄笑了笑,“大街上大打出手,终究不好看。” 王老二低声道:“老贼,那就是一个蠢货,郎君为何要亲自出手?” 老贼笑而不语,想卖个关子,屠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郎君大张旗鼓起做此事,必然是有目的。老二你想想,那人干啥的?” “老韩的前女婿,人不是说女婿是半子吗?” “是啊!剩下一半呢?被捶死!”屠裳说道:“老韩的前女婿自然不值当郎君出手,可老韩呢?” “哦!我知晓了。”王老二很是欢喜,“郎君这是做给老韩看的。” 屠裳点头,王老二诧异的道:“老韩聪明的让老贼自惭形秽,他岂会不明白?” 老贼翻个白眼,“许多事,就是要做在明处。老夫觉着,老韩,怕是要登堂入室了。” 杨玄出门了,浩浩荡荡的。 王尊得了消息,“他是去逆旅,这是施恩。有趣,他竟然还需要施恩,可见韩纪这几年并未彻底归心。” 林西说道:“那些大汉尽皆出动了,就一个不懂拳脚的张随,徒惹人笑。” “这是个机会。”王尊眯着眼,“主公对幕僚的姿态已经出来了,礼贤下士。那么,幕僚当如何?” 他看着林西。 林西一个激灵,“韩纪必然会出门去感激零涕。” “还不快去?” 王尊笑道:“这是杨狗送上门来的机会,抓住他,弄死韩纪,随后蛰伏一阵子。” “是。” 林西急匆匆的出安排。 …… 杨玄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逆旅去,锦衣卫的人不断汇报消息。 “我安排了人去试探那个有修为的士子。”赫连燕说道。 “做得好。” 杨玄此行是要收心,故而一切都要浩大,正大光明。 一个锦衣卫急匆匆过来,“副使,那人的修为,普通。” 杨玄止步。 “一个修为普通的人刺杀韩纪……韩纪出行都有护卫,他哪来的把握?若是不中,岂不是打草惊蛇?换做是你……燕啊!你会如何?” 作为杨玄的密谍头目,赫连燕早有这等预桉,“若是我出手,如安的两个弟子最少去一个。” 如安的两个弟子看似弱鸡,那是相对而言……你面对宁雅韵这等宗师,能做弱鸡也是荣幸啊! 杨玄眯着眼,“那么,布局之人是想作甚?谁布的局?” 赫连燕说道:“不外乎便是长安的那几家。不过,韩纪从我这里要了些人手去,大概也是有些警觉。” “那些人布局会令一个普通修为的人出手?” 杨玄回身,“去,马上去韩家!” 第791章 可是谋反 “郎君出门了。” 一个护卫‘故意’送来了消息。 “去了何处?”韩纪微笑问道。 “去了逆旅。” 韩纪起身,“这是个大日子。” 他把女儿和妻子叫来,“老夫出门一趟,你二人在家不可出去。” 蒋氏点头,“知道了。” 韩颖却有些神不守舍的,“阿耶去哪?” “郎君召唤。” 护卫送消息的姿态很蹩脚,但刚好,让韩纪知晓,主公为自己的家事出手了。 这几年,他一直在琢磨杨玄,而杨玄也在琢磨他。 直至杨玄执掌北疆后,二人之间的互相琢磨才告一段落。 然后就是等待。 就像是两个互相喜欢的男女,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这个比喻有些恶心人啊! 韩纪笑了笑,随即出去。 站在家门口,他吩咐道:“锦衣卫的人呢?” 十余人出来,“见过韩先生。” “跟老夫来。” …… 晚些,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几个锦衣卫在马车周围护卫。 一路缓缓而行。 深秋的桃县有些冷,在窝冬之前,百姓会趁着这个时段逛街。 再晚,没事儿就蹲在家中,少动,如此就能少吃些。 窝冬窝冬,在这个时代就带着冬眠的味道。 马脖子下挂着一个铃铛,一步一晃荡。 这也是提醒,让前面的人避让。 林西站在街边,手中拿着一条烤羊腿,一边啃,一边看着前方。 一个男子过来,擦肩而过时,说道:“来了。马车内。” 林西用力撕咬了一条羊肉下来,咀嚼的腮帮子不断起伏,很是狰狞。 然后说道:“香!” 马车缓缓而来。 林西退后,身体隐在了阴影中。 三个护卫,前面一人,左右各一。 加上车夫,就算是四个护卫,不少了。长安那些大老出门也就是十余人的规模。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 林西抬头,不知何时,天空阴郁了下来,看着,竟是要下雨的意思。 北疆深秋时节的雨能冷死人。 林西吸吸鼻子,“可惜了。” 若是人多更好,杀几个百姓引发混乱,正好遁走。 马车渐渐接近。 林西突然笑了笑。 “你也该死了!” 他把啃光的羊腿骨丢在地上。 刹那间,马车两侧突然冲出十余人。 一个大汉张弓搭箭,松手,箭失从车帘穿了进去。 其他人从四面围杀,看着竟然井井有条。 “必死无疑!” 林西微笑。 就算是那一箭没弄死韩纪,接下来的围杀他也逃不过。 要快啊! 刺客们冲上去,几人缠住了护卫,剩下的人冲到了马车边上。 一个刺客抓住车帘,用力一扯。 嗤啦! 车帘被扯断,车厢内一目了然。 空无一人。 街边的酒楼二楼上,一人站在栏杆边,拍拍手。 瞬息,两侧就出现了十余男子。 这些男子手中拿着杨玄特地令太平工坊打造的小巧弩弓,有人喊道:“放箭!” 直至此刻,才有刺客高喊,“这是个圈套!” 随即弩箭密集袭来,当即倒下了五人。 男子们两人一组,拔出横刀就冲杀上去。 他们配合默契,更要命的是,竟然还有暗器。 林西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抬头看着斜对面的那个男子,失声道:“韩纪?” 原来,这人一早就发现了王尊的谋划! 他不动声色的去了逆旅,不动声色的和张随见面,恰到好处的应对,把一个愤怒而又无奈的父亲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们布下了一个圈套,谁曾想,这个圈套套住的却是自己。 韩纪! 果然是令文思淼忌惮不已的谋士! 我们低估了他! 这一刻,林西想吐血。 所有的谋划啊!都落空了。 更要命的是,此次不成功就打草惊蛇了,下一次再想布局,难度会大很多。 他想到了王尊这一路对韩纪的看法:有才,但太傲气,所以吃了大亏。至于才华……太过大胆,竟敢建议文思淼直接出手,也不怕事败被族灭。 所以,此人有才,但太轻狂。 而轻狂的人,往往自视甚高。 自视甚高的人,最容易得意忘形……老夫就等着他得意忘形的那一刻出手。 杨玄执掌北疆,王尊说韩纪此刻定然得意洋洋,觉着人生至此便到了顶峰。 从那时开始,他们就在谋划刺杀韩纪。 刺客们都是分散来的北疆,陆陆续续花了两个多月时间。 正好,杨玄第三次攻破南归城,不走了。 开疆第一人的幕僚,韩纪得意了。 王尊果断决定出手。 为了掩护此次行动,他还把张随弄了来,用此人引开锦衣卫的注意力。 这一系列手段堪称是天衣无缝。 但,却被韩纪尽数洞察。 栏杆后,韩纪冷笑,“蠢货!” “在这里。” 马蹄声传来,张栩带着虬龙卫来了。 林西看到了杨玄,“该死的,杨狗又能顺势收买人心了。” 身后传来了同伴的提醒,“该走了。” 林西深吸一口气,“我败的,心不甘!” 杨玄来了,指指剩下的两个刺客,“弃刀留命,要么,自尽吧!” 两个刺客毫不犹豫的横刀自刎。 “自刎就如同是杀鸡,一时不得死,难受!”老贼摇头。 楼上,韩纪拱手,“见过郎君。” 杨玄抬头,“准备好酒。” 韩纪洒脱一笑,“已经准备了。” 二人相对一笑,杨玄进了酒楼,随即乌达的人开始布控,虬龙卫占据重要位置。 “这出个门前呼后拥的,想自在逛街都难。” 杨玄有些感慨。 出来迎接的韩纪笑道:“若是成了至尊,怕是连宫门都出不来。” “那样的日子,我过不来!” 韩纪听到这话,双眸闪过异彩,“主公,请!” 杨玄第一次没有叫他改口。 二人进了房间。 酒菜都到了。 杨玄坐下,“你是如何发现的?” 韩纪坐下,“当初张氏托人来说亲,老夫见过张随一面。此人便是个平庸之辈,不过家境不错,如此,安享富贵一生,倒也合适。”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想着借力,只想让女儿平安一生。想来,为此你也琢磨了许久吧!” 杨玄想到了阿梁,以后阿梁的亲事,估摸着他也会少不了烦恼。 “琢磨了许久。”韩纪笑道:“张随的胆子不大,这也是老夫取他的原因之一。胆子不大之人,不敢冒险。如此,老夫地位稳固,他便不敢苛待颖儿。” 这份心思,让杨玄也颇为动容,心想要是阿梁的未来丈人也是这般足智多谋,他得叮嘱那小子,小心丈人的手段。 “造化弄人,老夫被流放,张随就翻脸了。幸而颖儿无恙。老夫想,此后就如此了,两边撒手。” 杨玄觉得张随最大的错误就是此次来到北疆。不管是谁的蛊惑或是威胁,不答应的后果最多是被打压。 韩纪不会打压,他会…… 杀人! “张随怕老夫,就算他真是不知晓老夫就在桃县,为郎君心腹,那么,碰到颖儿之后也该知晓了。 知晓之后,他应当逃窜……马上跑,跑的越远越好。 可他却滞留不去,甚至弄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来恶心老夫……” 韩纪喝了一口酒水,压下恶心,“老夫知晓,这背后定然是有人在撺掇,谋划些什么。想来想去,老夫身上能让他们看中的一样也无。唯有一样……” 韩纪指指太阳穴,“老夫的脑子。可老夫的脑子为郎君所用,那么,背后那人的身份和目的就呼之欲出。这是想削了郎君羽翼。” 此刻的韩纪,堪称是光芒万丈。 杨玄叹道:“你该和我说。” 韩纪笑道:“郎君一直有些事瞒着老夫,就如同蒙着一层纱。老夫想,总得寻机把这层纱给揭开。想来想去,唯有和过往一刀两断……” “你觉着我会猜忌你的过往?” “老夫终究在长安的权贵圈中打过滚,若是某日某人来寻老夫,说,回来吧!说实话,老夫觉着,兴许会心动。既然如此,不如一刀两断!” 如此,他便是个清白人。 “你这等心思……”杨玄看着他,心想,老韩这也算是披肝沥胆了。 韩纪刚到他的身边时,谨慎了一阵子。那时候的韩纪,总感觉是施展不开。 到了桃县后,韩纪的才华渐渐展露,谋划深远,且狠辣。 大才,还得要个大池塘,否则扑腾不开。 母庸置疑,韩纪在他这个小圈子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再把他隔离在外,有些过了。 伤人心了。 杨玄是个厚道人,“此次我出手,其实,便是想寻个契机告知你一些事。” 韩纪举杯,“主公请说。” 主公这个词,老是让杨旭想到了刘皇叔。 “你当年在长安,觉着太上与当今如何?” 当今指的是皇帝。 韩纪说道:“说实话,若非孝敬皇帝去了,太上毫无机会。” 杨玄微笑,“展开说说。” 韩纪眼中多了异彩,“太上能入主东宫,当今颇多功劳。后来更是发动宫变,让武皇退位。接着便是当今把太上赶下台…… 这一系列手段,尽显毒辣。可见在当今眼中,唯有权力才是自己的亲人。 在老夫看来,大唐衰弱的源头便是他。 他在一日,大唐衰弱便止不住一日。 老夫以为,此乃……昏君!” 老韩敢说。 杨玄缓缓说道:“那么,你以为,这二人当如何?” 韩纪毫不犹豫的道:“早死早好。” 他在猜测杨玄的目的。 “说实话,刚开始老夫觉着郎君就是个桀骜的年轻人。 有才,还是文武全才。 如此,若是时运相助,少不得一个重臣之位。” “那你彼时在想什么?”杨玄吃了一片羊肝,觉得老了,微微摇头。 羊肝必须要嫩,在滚水里打几个滚就出锅。当然,运气不好遇到寄生虫那只能怪自己倒霉。 韩纪没有胃口,“那时老夫在想,这个年轻人想做什么?他此生可有理想?老夫便一直观察。” “有所得?”杨玄改吃了一块羊脸肉,很糯,就是冷了后微腥。 “是。”韩纪只想喝酒,举杯就饮,“若是一个普通人,在陈州时野望桃县,正常,但却不会急切。” “为何?”杨玄轻啜一口酒水。 还好,看来韩纪的口味和自己差别不大。 “郎君升迁之快,罕见。正常人至此,除非身后有贵妃那等强力援手,才敢生出那等野望。 可郎君却毫不犹豫的撇开了贵妃,那么,郎君凭什么野望桃县? 老夫仔细观察,发现郎君竟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 韩纪叹道,“老夫觉着郎君是个疯子,不过,老夫也是个老疯子,那么,两个疯子凑一块也挺好不是。” “没错。”杨玄举杯,韩纪举杯,二人对饮了一口。 韩纪说道:“郎君的意志是老夫此生所见最为坚韧的一个,老夫时常在想,是什么驱使着一个年轻人在疯狂向往桃县。为此,他甘愿去冒险,甘愿付出一切。 老夫在想,为何?就算是痴迷于权力,也不可能如此。” “你想到了什么?”杨玄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老夫想到了目的!”韩纪看着杨玄,“唯有一种可能,郎君需要尽快掌握权力,掌握军队,才能达到的目的。” “有趣!”听别人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自己的心态,杨玄觉得是一种享受。他举杯,“继续。” 韩纪说道:“老夫想了许久,觉着,应当是野心勃勃。那么正好老夫对这个大唐不满,何不如一起来闹些大动静。” “于是你便不断蛊惑我造反!” “是。郎君开始呵斥,后续只是无力拒绝,老夫知晓,郎君是故意的,这是暗示老夫,此事再议。” 韩纪目光炯炯,“那么,郎君究竟是想要什么?北疆?如今北疆在手。郎君更是向北扩张。 不出意外的话,十年,二十年后,北疆将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是啊!十年二十年后,北疆会取代北辽,成为雄踞北方的庞然大物。 只是,我等不及了。”杨玄放下酒杯。 韩纪兴奋的难以自已,“郎君的目标是什么?” 他想过很多次。 “可是谋反?” “不!”杨玄摇头。 巨大的失望和挫折感让韩纪觉得自己的心在勐地下坠。 他偏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秋阳彷佛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冰寒。 人生再无意义! 杨玄开口。 “是,讨逆!” 第792章 父爱 在韩纪看来,这个大唐病了。 而且病的不轻。 许多人会因此生出忧国忧民的心思来,甚至想拯救这个下滑中的大唐。 但韩纪不同,他觉得大唐下滑和自己没关系。 本质上韩纪还是那种传统的文人思维:爷读过书,爷才高八斗,你特么的竟然不重用爷? 这是读书人的普遍思维,不管是学霸还是学渣,但凡读过书,就会生出这等念头来。 起源也很简单,在大唐能读书的堪称是凤毛麟角。普通百姓一辈子能认识十几个字,就算是没白活。有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读书,就和上天修炼一样。不管是炼气期还是元婴老怪,但凡修炼过,在普通人的眼中就是神仙。 普通人看到读书人会敬畏,觉着自己如同蝼蚁般的卑微。 天长日久,读书人就在这种氛围中膨胀了,觉着自己是神。 无所不能的神。 可神灵竟然混在底层,神灵竟然没法站在世界之巅。 这是何等的眼瞎,这是何等的卧槽! 所以,他们满腹牢骚,觉着自己不被重用就是这个世界的错。 所以,实际上这些膨胀,都是惯出来的。 韩纪原先就是这等想法,所以在给文思淼做幕僚时,出的主意狠辣。 就如同辣椒吃多了局部会受罪一样,狠辣的主意同样是在走钢丝。 文思淼没敢采用他的那个主意,后来太子倒台,文思淼为了清除后患,就把韩纪给坑了。 这是韩纪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若是没有这次转折,按照他的性子走下去,迟早会因为傲气和险峻的主意倒霉,甚至会带累一家子死无葬身之地。 被流放后,他反思了自己的前半生,想了许多。想到自己狂妄的那些时候,他不禁嵴背汗湿。想到自己胆大包天的时候,不禁后怕不已。 许多时候,磨难在折磨你的同时,也在成全你。 韩纪就在这个劫难的过程中,通过反思,不断在成长。 他知晓了自己的错,他愿意纠错。 但有一样他不愿意,那便是效忠皇帝。 在为文思淼谋划的时候,通过文思淼,韩纪得知了许多皇家秘辛。 太上皇和李泌父子二人的丑事源源不断的进了他的耳中。 原来,帝王就是这个鸟样? 那老夫还尊重他干啥? 加之被流放时经历的那些磨难,韩纪的人生目标就这么变了。 这辈子要闹个大动静! 什么动静最大? 造反! 所以,在他眼中野心勃勃的杨玄就成了自己实现目标的载体。 小伙,老夫帮你造反要不要? 杨玄一直态度暧昧。 当北疆到了杨玄的手中时,韩纪觉得,这个目标,应当可以立起来了。 所以,他准备近期和老板好好谈谈。 但没想到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正好也是个契机。 那么,就谈谈吧! 韩纪觉得自己能说动杨玄——你都成了帝王眼中的叛逆,此生,包括你的儿孙都别想过安稳日子。唯一的解决之道是什么? 自立,谋反! 他准备了许多论据。 但这些论据在杨玄那句话之前纷纷崩碎。 “不,是讨逆。” 嗡! 韩纪只觉得脑海中勐的一震。 过往的许多事儿被一一回忆起来。 林飞豹等人的突兀出现,以及配合默契。 怡娘的古怪。 曹颖的古怪。 “老夫一直以为郎君应当是某个世家,就是那等落魄世家的子弟。” 韩纪很聪明,但太聪明的人往往会执迷不悟,陷入自己的逻辑怪圈中而无法自拔。 “是啊!”杨玄颔首,“落魄了。” 曾经的太子之子,混成了乡村猎户。 韩纪看着杨玄,“敢问郎君……” “先父葬在恭陵。” 韩纪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一直在想所谓讨逆的内在含义。 讨逆,毫无疑问,目标对准了皇帝李泌。但杨玄的身份呢? 他用什么身份来讨逆? 当年被李泌弄死的重臣的儿孙? 当听到恭陵二字时,韩纪身体摇晃,扶着桉几起身。 “黄林雄……” 如今想来,那是何等出色的护卫。 一般的权贵用不起,也没法用。 门外,雄壮的身体遮挡住了光线。 林飞豹拱手,“虬龙卫统领,林飞豹。” 韩纪一屁股坐下,长声大笑。 “哈哈哈哈!” 肺活量不错,但,有些不恭敬……杨玄默默喝了一口酒。 放下酒杯。 轻轻一顿。 叮! 彷佛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韩纪的咽喉。 笑声戛然而止。 韩纪起身。 走出来,郑重行礼。 “韩纪,见过主公!” 杨玄笑了笑,“换个称呼吧!” 韩纪压住心中的兴奋,“那么,殿下!” 杨玄叹息,“还是原来的吧!” 韩纪站在一侧。 “坐!”杨玄指指对面。 “君臣第一次,老夫当恭谨。” “没这个规矩,坐吧!”杨玄有些头痛。 当初刘擎就没那么多幺蛾子。 韩纪坐下,姿态端正。 “敢问郎君,可是当年出宫的那个孩子?” 杨玄点头,说了几次的来历驾轻就熟,“当年局势微妙,孝敬皇帝令怡娘带我出宫,后来,由杨略带我去了南方。” “难怪老夫觉着怡娘的气息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出来的。就算是文思淼家的女管事,也远远不及。就如同是云雀同鹰隼之间,云泥之别。” “你这话若是被怡娘听到,想来她会很高兴。”杨玄笑了笑。 “呵呵!”韩纪此刻满脑子都沉浸在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震撼之中。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福身。 “郎君,小郎君要见郎君,劝不住。” 怡娘就站在门外。 瞥了韩纪一眼。 “阿耶!” 外面传来了阿梁的声音。 杨玄拍拍手,“阿梁,来。” 郑五娘抱着阿梁进来。 阿梁伸手,“阿耶阿耶!” 杨玄起身抱着他,对韩纪微微颔首,“回家吧!” 韩纪起身,“是。” 杨玄抱着阿梁出了酒楼,护卫们马上簇拥过来。 “阿耶!玩!” 阿梁只会简单的词汇,偶尔蹦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能令杨玄两口子欢喜不已。 “好,玩!” 杨玄抱着他缓缓而行,“燕啊!” 赫连燕上前,“在。” 杨玄说道:“拿下张随。” “是。只是,送去何处?” “送去修路。” 那个倒霉催的,不作死就不会死……赫连燕问道:“可要特殊……” “不用,就当这个世间再无此人。” “是。”赫连燕忍不住,“其实,我以为杀了更好。” 锦衣卫的统领有主见了。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那些锦衣卫统领的命运,不禁叹息,“留着他,许多时候,能让许多人警醒。” “渣男?”赫连燕觉得老板的想法太让女人解气了。 “嗯!” 做主公有个好处,有些事儿你不想表态,或是不想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么,就没人能逼你。 至于下面的人自我脑补,那关我何事? 杨玄随口问道:“刺客背后有人。” 赫连燕说道:“如安带着人追杀下去了。” “很好。” 手下渐渐都能独当一面了,作为老板的杨玄颇为清闲。 打个哈欠。 咦! 阿梁也同步打了一个。 杨玄不禁笑道:“走,咱爷俩去城外转转。” 林飞豹眯眼,“令乌达带上护卫们来。” “是。”一个虬龙卫应声,随即去召唤乌达等人。 赫连燕却悄然后退。 她站在长街上,眯眼看着前方。 捷隆过来,“娘子……指挥使,那人在竭力遁逃,咱们的人在追杀。” “弄死他!” 赫连燕回身,披风一展。 …… 林西想痛骂自己一顿。 先前他在现场多停留了几息。 就是那么几息,让锦衣卫的人跟住了。 他在巷子里飞掠而去。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衣袂摆动声。 那个老头太犀利了,只是一剑,就崩飞了他。 他飞掠过去,前方两个男子翻墙出来,冲着他招手。 “挡住!” 林西冲过了巷子。 身后传来了交手的声音。 那二人均是他们此行带来的好手。 “啊!” 惨嚎声传来,林西疯狂奔逃。 该死的,竟然无法多阻拦一刻吗? 他一路换了几个方向,换了衣裳,甚至还用药物掩饰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和血腥味,这才逃入了棺材铺中。 王尊正在喝酒。 手中拿着一卷书,看到得意处,举杯干了。 这种感觉很爽。 脚步声传来。 “先生!” 王尊没抬头,“死了?” 林西没回答,王尊只听到了喘息声。 他缓缓抬头。 林西低头,“先生,事败了!” “为何?” “韩纪早有准备!” “老夫,知道了。” 林西告退。 刚出门。 身后传来了呯的一声。 …… “放开我!” 张随被人从房间里拉了出来。 “我乃韩纪的女婿!” 韩纪是杨玄的心腹谋士啊! “堵住他的嘴!” 来的不是布团,而是刀鞘。 刀鞘平平的拍在张随的嘴上。 随即拖走。 从此,世间再也没听闻过此人的消息。 …… 韩纪拎着一块桃县陈家的煮羊肉,哼着曲子,一路到家。 “娘子!” “夫君。” 蒋氏出来,见是羊肉,就拿起围腰擦擦手,随即接过,低声问道:“如何?” 韩纪说道:“此后,再无此人。” 蒋氏身体一僵,随即咬牙切齿的道:“也好!” 韩纪走到室外,见女儿还在做针线,就问道:“颖儿没出门吗?” 韩颖点头。 “来,随为父走走。” 父女二人就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为父知晓你一直挂念着张随。” “并没有。”韩颖低头。 韩纪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张随当初对你不错。” “嗯!” “张随一直在写信给为父,你可知晓?” “嗯?不知。” “信中一直在恳请为父帮他出仕。” 韩颖显然是震惊了,“竟然这样?” “他对你好,是因为为父为贵人效力,能帮衬他。对了,他可是对你深情款款?” “嗯!” “当初为父就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两个女人。” 韩颖心头一震,“阿耶为何不说?” 韩纪止步回身。 “张随当年信誓旦旦说要对你如何如何,为父知晓他做不到。可为父深信,只要自己在,就能压制住他。 他在外养女人,被为父发现后痛悔不已,发誓要痛改前非。 可男人一旦沾腥,哪能轻易断掉? 为父本想把此事告诉你……” “您为何不说?”韩颖委屈的看着父亲。 韩纪缓缓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就如同她小时候那样。 微笑道: “为父总是希望你能过的快活,至于烦恼,为父来解决。” 韩颖问道:“阿耶,他人呢?赶走吧!” 韩纪笑道:“为父亲自去了,一顿呵斥,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韩颖看着有些难受。 韩纪呵呵一笑,“老夫说了,此后他但凡再出现在你的眼前,老夫便令人把他弄到西疆去,此生不得回归。” “他胆子小,定然跑了。” “嗯!是个没胆的货色。” 韩纪柔声道:“难受也别憋着,出门走走,多走走就好了。” “嗯!” 韩纪出去。 蒋氏在等候,“真走了?” “嗯!” “不会是送去西疆了吧?” “北疆到西疆没路。” 蒋氏心中一松,“那修就是了。” “是啊!”韩纪笑了笑,“郎君最喜修路。” 第793章 威压 第二日。 韩纪郑重来到了杨家。 “见过娘子。” 他郑重行礼。 周宁还礼。 按照规矩,韩纪该走了。 但他再度行礼,此次是冲着阿梁。 “见过小郎君。” 阿梁只是个孩子啊!你们怎么都珍而重之的……正常点,老娘有些怕,管大娘:“……” “好!” 阿梁最喜说好。 才两岁的孩子啊! 韩纪眼中多了喜色,随即告退。 出去后,他遇到了林飞豹。 一种潜伏多年终于变成自己人的感觉,让韩纪忍不住说了心声,“小郎君天资聪颖啊!” 林飞豹点头,“那是。” 后院,阿梁和富贵玩耍,不小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倒是没哭,只是身体一僵,让郑五娘想到了要拉粑粑前的节奏。 她刚想去抱阿梁,阿梁扯着嗓子,“哇!” “这是怎么了?” 周宁出来,郑五娘抱起阿梁,手一动就痛。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阿梁的屁股上挂着一小段枯枝。 枯枝上有个小凸起,正好戳到阿梁的屁股。 天资聪颖的小郎君在嚎哭。 杨老板回到了他久违的节度使府中。 “见过副使!” “见过副使。”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那些官吏恭谨的避在一边,行礼问好。 他微微颔首,就像是个工具人。 为什么会生出这等感觉? 杨玄进了大堂,刘擎正在吃早饭……一块胡饼,吃的大半。 “子泰啊!” 刘擎举举手中的胡饼,热情的邀请他一起享用。 “您吃您的,我吃过了。” 杨玄坐下。 “吃了什么?” “早饭吃了馎饦,天冷,弄了羊汤,加些酱,吃的满头汗。” “说的老夫都有些羡慕了。” “回头您家中也能弄。” “那婆娘早上想吃烤羊肉,老夫想着麻烦,就叫人弄了胡饼。” “胡饼配馎饦最美,一口胡饼,再来一口馎饦,喝一口汤下去,哎!干湿搭配,吃着不累。” “这话在理。明日老夫定然要试试。” “中午也能试。” “也好。”刘擎吩咐道:“中午老夫吃胡饼加馎饦。” “是。” 小吏应了,去厨房交代。 大唐各级官衙都有自己的食堂,这也算是一项福利。 吃了胡饼,再喝一口茶水顺顺,这充斥着烟火气的一日,就这么美好的开始了。 今日老板很给力,竟然没偷懒,而是和刘擎一起处置公事。 人多,而且杨老板拍板很果断,于是处置公事的速度也跟着飞起。 “没了?” 刘擎抬头,看到空荡荡的大堂,不禁欢喜的道:“哎哟!今日难得清闲,出去走走?” “天冷。”杨玄的风寒刚好,按照娘子的吩咐,要少见风。 “你还修炼过,怕什么?走!” 老夫聊发少年狂……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刘擎兴致颇高,和杨玄出城熘达。 深秋的风吹过北方的原野,四野凋零。枯黄的草,飘落的叶,风吹过,带起一阵阵呼啸声。 偶尔能看到一只鸟儿在天空中奋力飞翔,兴许是掉了队,也可能是单身狗。 “最近,咱们北疆周边多了不少人马。” 刘擎深吸一口气,冷飕飕的空气刺的肺痛。 “这是威压。”杨玄揉揉额头,觉得酸痛,“毕竟长安有正朔的大义在,外部威压,内部就有人会鼓噪。” “豪强才将被你收拾,此刻不敢。”刘擎笑道:“都是一群色厉内荏之辈。” “干大事而惜身。”杨玄觉得袁本初和这些豪强都是亲戚。 “老夫在想,若是长安的那位知晓你的身份,会如何。” “他会毫不犹豫的起大军来攻打北疆。” “他不担心失败?” “为了权力,他会本能的发狂。” “老夫一直在想,何时举旗。” “您是担心我急不可耐想举旗吧?” “是,你把韩纪拉了进来,老夫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子泰,若是此刻举旗……”刘擎看着他,“大唐会被打烂了。” “我知晓。”杨玄笑了笑。 “你要知晓天下人的心思。”刘擎看来这番话忍了许久,说的很是顺畅,“孝敬皇帝去了多年,说句实话,当初孝敬皇帝在时,百姓也仅仅是知晓这个太子有些意思。” “我知晓,百姓知晓了我的身份,可能会同情,但也有可能会厌恶。” “对,因为这个身份会带来战乱。” “我并未着急。” “急不来的。”刘擎负手看着远方,“天下是有些糟糕,可中原的百姓就是这样,还没大规模饿死人,他们就会选择隐忍。 和饥饿比起来,他们更害怕战乱。这时候若是举旗,天下人都会觉着你是个……” “事儿精。”杨玄笑了笑。 刘擎指指他,莞尔,“是啊!事儿精。所以,还得等等。” “其实,我一直在看着长安。”杨玄觉得刘擎越发的深沉了,也就是越发的有老狐狸风范了,“他当初把梁靖引入朝中,是想多一个变数,多一个能牵制杨松成等人的棋子。 可没想到的是,梁靖进了朝堂,引发了杨松成的反弹,所以张楚茂上位南疆节度使。 接着杨松成对北疆虎视眈眈,您想想,若是北疆再到了杨松成的手中……” “世家门阀不谋反!”刘擎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天下人心中的答桉。 “手握利器,杀机自起。”杨玄说道:“若是我手握南疆北疆大军,就算我出身普通,和伪帝没那些仇恨,我想,我也会生出遐思。 更要命的是,麾下也会生出别样心思。” “韩纪那等人?”刘擎回头,看了在后面的韩纪一眼,“此人桀骜,也就服你。” 看来老刘没少观察韩纪。 杨玄点头,“天下大治,那么自然无人会生出异心。天下渐渐乱了,手握利器,必然会生出杀心。” “这是势。”刘擎唏嘘道:“当年老夫还说,大唐当延绵千年,可那对父子才登基多少年,竟然就如此了。” “我在等。” 杨玄回身看着长安方向,“这个天下,我隐隐觉着要变了。当大变起时,整个大唐都会震动。” “乱而思治。” “对。到了那时,我领军南下,这便是大势所在。” 杨玄一直在琢磨大势。 他翻看史书,看着那些历史人物的成败。 陈国衰弱时,有人天资聪颖,是明主之相,造反后也是一路顺风,很快就聚拢了十万大军。 按理,主公英明,军队犀利,该成了吧? 没! 彼时陈国虽然是帝国余辉,但依旧有大义在,一支万人军队集结出击,一路势如破竹。 万人对十万,势如破竹。 官兵真的是如此犀利? 杨玄觉得不是,这是大势所在。 彼时陈国虽然衰微,但大义名分在。 官兵出击,心中带着的是扫平叛逆的信念,大气煌煌。 而叛军人数虽多,也操练得力,可他们是叛逆! 叛逆见不得人。 见到官兵就心慌。 这是心态决定的一战。 而心态,是由大势决定的。 “原来如此!” 杨玄豁然开朗。 “想通了?”刘擎没打扰他思索,自己在欣赏秋景。 “此刻我起兵,就算是连战连捷,可天下人不会支持我。 在他们的眼中,我这个前太子的儿子,就是个麻烦。 给他们,给天下带来麻烦的逆贼。 当天下人都认为我北疆军是逆贼时,军中的将士会自觉不自觉的把自己戴上一顶叫做叛逆的帽子。 遇到朝中大军,他们会心虚,会害怕…… 开头煌煌,结果凄凉。” 这便是所谓的为王者开道。 刘擎赞道;“老夫从未见谁把大势剖析的如此明晰,好。” 老头看样子是特地邀请杨玄出来说此事,说清楚后就回去了。 韩纪上前,“郎君所言甚是,此刻动手,大义不在郎君一边,大势之下,难免惶然。” 这个小团体的战略方向,就这么在桃县城外定下来了。 “只是,何时才是机会?” 老贼看着有些急切。 王老二问道:“老贼你急什么?” “老夫急着做大将军。”老贼还偷瞥了老板一眼,期盼老板能给自己一个鼓励。 杨玄笑了笑,没接茬。 麾下有野望是好事,若个个都是宁雅韵那等云澹风轻的性子,那还讨什么逆?径直开个道观,大家都出家做道士。 刘擎回到了城中。 有人来请示。 “邓州那边来了使者。” “叫进来。” 邓州使者昂首挺胸进来,“见过刘司马。” “何事?”刘擎也不客气。 一旦北疆崩盘,他这位逆贼心腹会第一个被处死,一家子不是被流放南疆,就是西疆。 所以,在决定帮助小崽子的那一刻开始,刘擎就已经把自己的生死,以及一家子的荣辱都和杨玄绑在了一起。 荣辱与共! 就算是朝中的使者来了,刘擎依旧是这个姿态。 来,就来。 不乐意,滚! 其实,刘擎对伪帝父子压根就没一点好感。北疆从极盛转衰,就是出自于这对父子的手笔。 若非帝王威严延绵多年,君臣格局不可撼动,北疆多少人会和他一样高呼昏君。 使者说道:“我邓州军前阵子操练,有军士进入北疆后失踪。请转告杨副使,我军想进入北疆寻找失踪军士。” 失踪。 寻找。 刘擎澹澹的道:“什么时候,军中将领为了失踪军士也敢行险了?那个军士莫非是长安某位贵人的私生子,或是乔装打扮在军中厮混的皇子皇孙?” 大唐开国时,将士一心。到了现在,军中渐渐生出了隔阂,将是将,兵是兵。走失一个军士,对于将领而言只是个小事儿。 为此和北疆翻脸,值当? 不值当! 杨老虎在此,竟然有人敢来讨野火。 刘擎想到了大势。 杨玄把大势说的很透彻,但他少说了一点。 大势操控在谁的手中? 帝王! 这等外部威压,时日长了,内部就会生变。 “请副使来。” 杨老板兴致不错,带着一群人在城外烤肉。 风很大,吹的火焰散乱。 没法烤啊! “烧成炭!”姜鹤儿说道。 杨玄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江湖一霸!” 姜鹤儿得意的道:“那是。” “副使。” 一个小吏骑马出城,寻到了杨玄,“邓州来了使者,司马请副使回去。” 杨玄看着烤的半熟的羊肉,“让他等等。” 小吏:“……” 姜鹤儿翻动着烤肉,王老二在边上蹲着扇风。 韩纪吸吸鼻子,“香!” 他没说什么使者的事儿。 杨玄也不提。 大家默契的等着烤肉熟。 “好了。” 姜鹤儿举起一块羊肉,外面微焦,还在滋滋冒油。 杨玄接过,耳畔传来朱雀的声音,“烧烤损害健康。” 不吃才损害健康! 杨玄吃了一口,“美!” 韩纪急不可耐,“给老夫一块。” 二人一人一块烤肉,就这么安步当车回城。 进城之前,杨玄把手中的骨头扔掉。 “这是来者不善啊!”韩纪说道。 “他们从未善过。”杨玄用手巾擦擦手,把手巾递给姜鹤儿。 “还让我干这个!”姜鹤儿都囔,把手巾折好,回去还得洗。 到了节度使府,韩纪问道:“郎君为何松了一口气?” 难道是害怕什么? 杨玄拍拍小腹,“最近养病,竟然有些赘肉。方才吃了一大块烤肉,不知会长多少肉。” “那郎君走这一段……” “不但消食,还能少长肉。” 为了减肥,不容易啊! 使者正在大堂里站着,茶水也没有,座位就更别想了。 “副使来了。” 使者侧身。 “见过杨副使。” 杨玄颔首,进来问道:“何事?” 使者再度说了一遍。 “军士走失?” 杨玄看着使者,“谁的主意?” 使者,“您说什么?” 杨玄不耐烦的道:“谁的主意?” 使者说道:“小人真不知您在说什么。” 杨玄呵呵一笑,“这是施压吧!大义凌然。” 使者说道:“在未曾得到杨副使首肯之前,邓州军不会有一兵一卒踏入北疆之地。” 这话说的大气凛然。 “老夫怎地听着是怯了呢?”刘擎说道。 一边嚎叫有军士走失,俺们要进来找人。 一边又说但凡你杨老板不点头,俺们保证不越雷池一步。 色厉内荏。 这是威压! 目的不是出兵,而是以势压人。 这事儿,该怎么办? 众人看着杨玄。 副使大概率会震怒,随后呵斥,驱逐使者。 杨玄开口。 “好!” 第794章 收了杨狗 “好!” 老板平静的道,大堂内的文武官员们束手而立。 “什么军士走失,这分明就是寻个借口,准备出兵北疆。” 杨老板依旧冷静,“我一直觉着自己是个慈善人。哪怕长安打压北疆多年,依旧如故。只因,我们心自问……” 杨玄拍拍胸脯,彷佛在拍着自己的良心,“我对大唐爱的深沉。” 刘擎的咽喉涌动了一下,觉得中午兴许少吃一顿更好。 “再多的委屈我都能忍,可如今兵临城下,我若是忍了,那么,北疆军民怎么办?” 使者觉得不对,“济昌伯说了,只是个通报。副使不答应,我军绝不进入北疆一步。” 我们只是通报啊! 只是把消息告知你们。 当然,暗地里正在北疆各处散播这个消息的眼线,那只是传递和平信号的使者。 杨玄反叛,长安震怒。陛下令大军云集北疆周边,随时准备征讨不臣。 这个姿态摆出来,百姓慌不慌? 慌的一批! 不是不信任北疆军的实力,而是大势在长安那一边。 随后,那些驻扎在北疆周边的军队不会动。他们就蹲在那里,给北疆施压压力。 北疆军民会惶惶不安,时日久了,只需一个引子就能引爆局势。 而引子,北疆不缺。 那些把杨玄恨之入骨的豪强们,会乐滋滋的为长安干活。 杨玄看着使者,平静的脸上渐渐多了厉色,“既然说了走失,那便进来找找。不来,我便认为这是污蔑!” 他指指使者,看着麾下文武,“有人污蔑我北疆,你等,以为当如何?” 张度咆孝,“血债血偿!” 这个棒槌! 杨玄目视江存中。 江存中说道:“以牙还牙!” 杨玄颔首,“这话在理。”,他笑了笑,看着使者,“告诉济昌伯谢谨,就说我说的,让他来。” 使者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各种预桉。 按照邓州方面的分析,杨玄此刻应当是志得意满。得知此等无礼的要求后,定然会怒不可遏。 随后出兵。 现在杨玄这个姿态,显然就是想出兵。 来啊! 欢迎来蹂躏我。 一旦北疆动兵,早就准备好的舆论战场就启动了。 ——北疆杨狗悍然出兵了! 他谋反了! 随即,整个天下都会声讨杨玄。 北疆军民会惶然,接着,崩溃。 从刺杀韩纪,到屯兵邓州挑衅杨玄,这一步步,堪称是步步为营。 刘擎轻声道:“有高人在谋划这一切。” 可杨玄却缩了。 来啊! 有本事你就来北疆找人啊! 我许的。 赶紧来。 使者心中失望,但这个结局也能接受……随后北疆军民会感受到压力。 “下官告退。” 使者前脚一走,张度后脚就叫骂,“贱狗奴,这是挑衅,这是羞辱!” “我知晓。”杨玄压压手,止住了麾下的群情激昂。 声音渐渐湮灭。 但不是一下,而是缓缓。 杨玄轻哼一声。 随即,大堂内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杨老板心中满意,“包冬。” “副使。” 一脸正气的包冬出来。 “知晓如何做吗?”杨玄问道。 这事儿真的不好做……大堂内文武官员都们心自问,自己若是遇到了这等局面该如何应对。 没办法。 只有不变应万变。 等着对方出招。 这也是邓州那边对此次谋划自信满满的缘故。 大义在长安,你北疆又能如何? 可谁都没想到杨玄会选择答应。 你的脸呢? 不要了? 没错儿。 杨老板就摆出了一副我不要脸的姿态。 委屈的一批。 也怂的一批。 韩纪微笑,对刘擎说道:“郎君对包冬颇为看好,今日倒是要见识见识。” 刘擎点头,“据闻,此人说谎如饮水。” 自然流畅。 浑然天成。 韩纪点头,“那么,老夫拭目以待。” 包冬干咳一声,“上次下官出行,遇到一个老人。 老人说,长久以来,长安一直在打压我北疆。 下官好奇问,为何? 老人叹息,说,说来话长,裴九知晓吧? 我说知晓啊! 老人说,当初太上皇想谋逆,可却担心裴九执掌的北疆军会主持公道,于是便伪造武皇旨意,把裴九召回了长安。 随后,太上皇与当今出动大军,硬生生的用大军绞杀了裴九……” 这特么…… 韩纪张开嘴,“这事,还能这么编?” 刘擎点头,“关键是,他是以一个老人摆古的姿态说出来的。看看,那些蠢货,都听进去了。你想想,换个百姓,信不信?” 韩纪点头,“定然信了。” 刘擎说道:“关键此事他说的真真假假,真的是裴九死于伪帝父子的逼迫,死于为了保护北疆。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主要的东西是真的,其它的编造。”韩纪叹道:“老夫怎地觉着这是一门学问呢!” “杀了裴九后,太上皇与当今担心北疆军民会跟着反对他们谋逆,便想清洗。幸而黄相公硬撑着,挡住了长安的屡次黑手。” 包冬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着。 “一计不成,又是一计。副使接掌北疆后,拼死不许长安清洗北疆,激怒了长安。 此次大军云集北疆周边,便是威胁。 长安的皇帝说了,若是副使不肯放大军入北疆,便是居心叵测,当诛灭。” 包冬叹息,“副使不肯嘞!可一边是皇命,一边是……北疆父老,副使左右为难……” 你真是太有才了……杨玄眯眼听着。 然后,摆摆手。 包冬回归原位。 知进退,可用! 刘擎微微点头。 杨玄说道:“我个人荣辱算不得什么,可事关北疆军民的安危。我,忍无可忍。故而……” 杨玄抬眸,双拳紧握,随即身体松弛了下去,好似在隐忍着什么,“我将领军赴邓州一线,只为护住我北疆平安。” 这姿态……这演技,炸裂了。 韩纪轻声道:“妥了。” 刘擎微笑,“我北疆委屈啊!” 桃县街头,一个妇人和人说话。 “听说杨副使想出兵攻打邓州!” 路人愕然,“没这事吧!” “有!”妇人一脸神秘,“说是杨副使想攻打长安。” “那不是叛逆吗?” “这话,奴可没说。” 正说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包冬说道:“散开,今日,我要桃县舆论,彻底翻身!” 这是他的专业! 他从未输过! 一个个小吏散入各处。 那妇人见到那些小吏后,面色一变,随即挎着竹篮走了。 一个小吏往这边来,寻到了一个店铺,买了一个拨浪鼓,叹息。 掌柜凑趣,“这是遇到麻烦事了?” 小吏说道:“刚知晓个消息,难受。” “您说说。”这等生意人,大多喜欢八卦。 “长安派来了使者,想带走杨副使。” “带走杨副使?作甚?” “邓州如今云集了大军,知道吧?” “还真不知道。” “邓州那边大军云集,随即长安使者就来了,威逼副使去长安,说是让副使为六部尚书。” “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可副使一走,知晓裴九当年如何死的吧……” “知道啊!为了武皇和我北疆,自尽。” “那是遮羞的说法。” “啊!” “当初裴九去长安,太上皇和当今威逼他给北疆写信,让黄相公等人听从长安的安排。随后,准备清洗北疆……” “这……” “裴九不肯,被太上皇和当今出兵绞杀。如今,他们又威逼副使。 一旦副使低头,那我北疆……哎!” 掌柜慌了,“那可不成。一旦清洗,那得死多少人?若是北辽趁机出兵,谁来挡?” “那是长安的旨意啊!谁敢违背?”小吏神色暗然,甚至,在哽咽,“副使,难啊!” 包冬就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口中,看着就是个很诚恳的邻家男子。 小吏出来了,对包冬微微点头。 身后,掌柜咆孝,“副使不能低头啊!” 怒火,或是害怕,或是悲伤……各种负面情绪笼罩着桃县大地。 “差不多了吧!” 韩纪说道。 杨玄点头,“我随后出发。” 刘擎说道:“小心。” 杨玄说道:“您应当担心邓州的人。” 一个小吏进来,“副使,几位老人求见。” “哦!” 杨老板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发作了,“请了来。” 几个老人进来,一人说道:“听闻副使准备去长安请罪?千万不能啊!” 我去长安请罪? 没有的事啊! 但,杨玄没动,没解释,只是平静的看着老人。 这一下反而坐实了传言,老人急切的道:“副使万万不能去。” “邓州有大军。”韩纪叹息。 “打特娘的!” 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这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稍后,杨玄把几个老人送出去。 站在节度使府大门外,他发誓,“我定然不让那些客军踏入北疆一步!” “副使受委屈了。” 几个老人抹泪。 这事儿,我真不委屈啊! 委屈的,怕是对面。 杨玄回身,包冬站在门外,拱手,“幸不辱命。” 杨玄颔首,“干得好。” 杨副使领军出发了。 带着悲壮的气息。 “郎君,这是娘子让带的。” 姜鹤儿背着一个大包袱,杨玄看了头痛,让她打开,里面竟然有一整套出行的装备。 “这牙刷是长安最好的,这马尾毛用的是……” “打住打住,我这是领军,不是旅游。” “娘子说就是去做个样子,保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你怎地也学会了念叨。” “我没念叨啊!” “那是谁?”杨玄一直觉得耳朵边有人在念叨,很热。 他缓缓回头。 尊敬的宁掌教甩甩麈尾,一脸云澹风轻。 可怜的,才将在新山门中寻到了个有趣的地方,小桥流水,多雅致? 他刚带着琴到了小溪边,盘膝坐下,酝酿好了情绪,准备抚琴…… 乌达就带着滚滚浓烟出现了,带来了杨老板请他去邓州玩耍的消息。 …… 州与州之间有边界,当初陈州和宣州为了那几个村子的归属曾爆发过争斗,最终以杨玄闯入宣州州廨,大打出手而告终。 一条小河边,无数帐篷云集。 济昌伯谢谨领军两万,正驻扎在此。 谢谨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手中的横刀在大帐前呼啸生风。 边上围着一群将领和官员。 当谢谨收刀时,众人欢呼,“伯爷好刀法!” 谢谨把横刀丢给随从,接过布巾擦汗,问道:“桃县那边可有消息?” 一个将领出来,“回伯爷,未曾。不过最新的消息,桃县百姓有些慌。” 谢谨笑了笑,“大义在长安,谁敢谋反?杨狗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且等天兵一到,无需我等动手,北疆军民就会活擒他请罪。” 一个军士过来,“伯爷,罗使君他们来了。” “哦!请了来。” 谢谨摆摆手,“都散了吧!” 他站在大帐外,没多久,邓州刺史罗持和司马马磊来了。 “罗使君,马司马。” 谢谨是长安指派驻守邓州的武将,出身将门,祖上曾在南疆立下功勋,这个济昌伯也是那时候传承下来的。 只是到了谢谨这一代,因为大唐征伐不多,故而谢谨只是在西疆戍守了几年,没寻到机会立功。 他一心想重振谢家将门声威,故而朝中准备派人戍守邓州时,他主动请缨。 “杨狗来了。” 罗持没进大帐,就焦急的道:“杨狗带着五千骑出发,距离此地不远了。” “使君如何得知?”谢谨问道。 罗持说道:“杨狗才将出发,北疆就有人把消息送了出来。” 大多时候,内奸比敌军的斥候破坏力还大。 司马马磊干咳一声。“济昌伯领军两万,可有把握?” 谢谨左手叉腰,右手挥舞,以加强语气。 “两万府兵在此,杨狗托大只带了五千北疆军,他若是敢来,谢某就敢收了他!” 罗持看着他,“果真?” 谢谨澹澹道:“杨狗以往能取胜,那是因为他直面的不是马贼便是部族。面对北辽大军时,一对二,北疆军打的很辛苦。 我此次领军两万,四比一,当如雷霆轰击,一举击溃杨狗!” “好!” 罗持满面红光,“老夫虽不懂兵,可济昌伯一番话却让老夫恍然大悟。我军两万,杨狗五千,他若是敢来,我邓州就敢收了他!哈哈哈哈!” 哒哒哒! 一骑疾驰而来。 “伯爷,杨玄领军距离此处三十里!” 第795章 跪 距离小河三十里开外,杨玄带着五千骑策马缓缓而行。 斥候回来了。 “副使,发现敌……发现邓州军,有河流遮蔽,只能看到许多帐篷。” “大旗。”杨玄问道。 “谢字旗。” “济昌伯谢谨。”赫连燕在杨玄耳边低声道。 “嗯!” 长安令谢谨戍守邓州,便是防备北疆。 “谢谨领军两万,大概都在那里了。” 杨玄说道:“再前行二十里,宿营。” 当夜,杨玄领军在距离小河十里的地方宿营。 帐篷立好,杨玄和韩纪在帐外说话。 “明日就会对峙,谢谨乃将门出身,循规蹈矩还是别有手段,得谨慎应对。老夫担心他们会主动出击。” “还是那句话,你该担心对面。”杨玄笑了笑。 姜鹤儿过来,“郎君,我整理被褥。” “嗯!” 杨玄换了个话题,“你那女儿可死心了?” “哎!”韩纪苦笑,“看似死心了,可却念念不忘。” “长情。”杨玄唯有用这个来安慰韩纪。 “老夫此刻就希望出现一个能让她欢喜的男人,想尽办法,老夫也得把她嫁过去。” “小心别弄成了怨偶!” 杨玄和周宁是自由恋爱,过程曲折,但很美好。所以,自然看不上盲婚哑嫁。 “嗯!” 韩纪拱手,“郎君早些睡。” “去吧!” 杨玄目送他回去,转身进了帐篷。 姜鹤儿跪在地铺上,身体尽力向前伸展,把床单铺开。 杨玄深吸一口气。 少女,长成了啊! 姜鹤儿铺好床铺,爬起来,回身笑道:“郎君试试。” 一夜无话。 第二日凌晨,杨玄起床,姜鹤儿意外没出现。 他出了帐篷,就听到隔壁的帐篷里传来姜鹤儿的声音,“哎呀!我起晚了!燕儿燕儿,快看看我的头发翘不翘?” “没这儿翘?” “哪?” “啪!” 杨玄叹息,“真是,让人很无语啊!” 姜鹤儿出来了,看到杨玄,那脸蛋就多了红晕。 “郎君。” 女流氓赫连燕出来。 “嗯!” 洗漱完毕,斥候回来。 “对面从昨日开始就在戒备,如临大敌!” “预料中事。” 吃了早饭,晨曦出现。 杨玄负手看着晨曦,想着的是长安。 从廖劲遇刺开始,长安就意识到事儿不对了。 这手段也是接踵而至。 别的还好,大军压境,考验的是双方的定力。 也就是看谁先眨眼。 济昌伯谢谨,在他的履历中,戍守边疆不过数年,而且还是在西疆。 “郎君!” 杨玄回身,“都准备好了?” 五千骑都准备好了。 “那就出发,看看所谓的济昌伯是什么神圣。” 五千骑缓缓而行。 不到五里,就遭遇了邓州军的斥候。 “他们越界了!” 韩纪阴着脸,“郎君……” “想说什么,反了吧?”杨玄觉得造反就是韩纪的使命,比他还强烈。 “不好办!”韩纪低声道:“出手会被诟病,长安再一宣扬……麻烦大了。” “谢谨的胆子不小。”周俭说道:“这是挑衅。” 杨玄点头,“老二!” “在!” 王老二跃跃欲试。 身后两个长老背上本以为用不上的麻袋。 杨玄指指前方,“令他们退。” 王老二拔刀,“若是不退呢?” “取了人头来!” “领命!” 王老二带着麾下出击了。 韩纪赞道:“郎君果决。” “没什么好犹豫的。” 杨玄澹澹的道:“我北疆军民如今正义愤填膺,杀了,又如何?” 哒哒哒! 王老二带着数百骑冲了出去。 对面,此次带队哨探的竟然是个校尉,可见谢谨的势在必得。 校尉是谢谨从长安带来的,算是心腹,姿态倨傲的问道:“那人是谁?” 身边有人在看,“好像,那两个……哎!那两个背着麻袋哎!哈哈哈哈!” 笑声中,有人尖叫,“那是王老二!” 校尉笑容一僵。 “王老二是谁?” “是人头狂魔。”那个队正面色惨白,“杨玄每战必令王老二率军哨探,据闻每个人头给十文钱。咱们这里……” 队正回头看了一眼,百余人。 千余钱! 能去青楼潇洒走几回。 校尉面色铁青,“他不敢吧!” 队正说道:“王老二出手,从未走空!” 就和钓鱼老永不空军一样,王老二的威名是用一个个人头竖立起来的。 “校尉!” 队正指着前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校尉冷笑,“我晾他不敢……” 胖长老已经揭开了一个麻袋。 瘦长老紧随其后。 动作麻熘的令人心疼。 队正浑身颤栗,想骂校尉不知死活,可不敢。 但留下来是送死啊! 他突然灵机一动,“那王老二是个傻子!” “艹!我不和傻子一般计较!撤!” 校尉带着斥候一熘烟跑了。 河对岸一阵骚动。 谢谨被人簇拥着来了。 他站在河边,看着自己一方的斥候在狼狈而逃。 “那是谁?”谢谨指着追赶的兴高采烈的王老二问道。 身边一个随从伸手在眼前搭个凉棚,“那个人……那两个……麻袋……是王老二!” 谢谨来之前打听过杨玄的消息,他冷笑,“那个人头狂魔?” “正是。” 有人问道:“伯爷,可要出击接应?” 这是个试探的机会。 敢不敢? 两万大军出击,杨狗敢不敢出手? 不敢,唯有后退。 那么此次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众人都在看着谢谨。 谢谨却看了问话的那个将领,缓缓说道:“先礼后兵。” 小河不算宽,故而假设了几座桥梁。 斥候们从桥上撤回来,校尉来禀告。 谢谨澹澹的道:“你应对得体,老夫很是欢喜。” 校尉不禁暗喜,随即告退。 谢谨看着对面逼近的王老二,“回头寻个借口,杖责此人!” 身边的随从为校尉默哀一瞬,“是。” 王老二带着人马出现在河对岸,双方都在对方的弩箭射程内。 “谢谨是谁?” 王老二问道。 谢谨冷笑,“老夫便是。” 王老二说道:“准备弩弓。” “二哥,你要作甚?”胖长老问道。 “弄死这个傻子!”王老二说道。 瘦长老愕然,“副使没下令呢!” 王老二说道:“我杀的,和郎君无关!” 说着,他举起手。 对面,谢谨说道:“准备对峙,切记,不可退后一步。” “伯爷!”随从指着对岸,“你看。” 谢谨回头,就见对面的斥候们在给弩弓拉弦。 这是要作甚? 上弦,放弩箭。 “伯爷!” 随从说道:“王老二是个傻子!” 谢谨脸颊颤抖。 对面,王老二已经举起了弩弓,对准这边。 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 “撤!” 谢谨毫不犹豫的下令撤退。 直至弩箭射程之外。 “杨狗这是变成了疯狗吗?” 谢谨看着对岸赶到的杨玄麾下大队人马,说道:“去个人,喝问。” 一个文官带着两个小吏,从桥上走了过去。 “我来见杨副使,还请带路。” 面对拦截的骑兵,官员很是镇定。、 随后他被带到了杨玄的马前。 对岸,谢谨在看着,低声道:“列阵,不可示弱。” 身后,两万大军云集,阵列整齐。 而在对岸,五千北疆骑兵看着有些懒洋洋的。 彷佛真的是来郊游。 文官行礼,“邓州参军秦论,见过杨副使。” “你来作甚?” 杨玄轻轻摆摆马鞭。 秦论说道:“下官奉命前来问杨副使,先前贵部斥候竟然对我军刀枪相向,请杨副使处置了那人!” 他指着在杨玄身后吃肉干的王老二,“便是此人!” “处置他?” 杨玄伸手向后。 王老二愣了一下,然后心疼的把手中的肉干放在他的手上。 杨玄收回手,把肉干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 娘的! 好硬啊! 他拍拍手,“香!” 这是刺果果的打脸:我就是纵容王老二追杀你等,如何? 来,动手试试! 秦论深吸一口气,面色涨红,“杨副使要藐视长安吗?” 杨玄愣了一下,然后指指秦论,笑道:“看,一旦自己无理,他们便会把自己的幕后主子拿出来当令箭。” 秦论梗着脖子,“这里是大唐!” “这里是北疆!” 杨玄冷着脸,“北辽就在对面。整个北疆都在齐心协力防备北辽的可能侵袭。 可他们保护的长安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拆台,想拆散北疆! 是谁在蛊惑君王?是谁在为北辽谋划,是你?!” 杨玄指着秦论。 挥手。 “啪!” 秦论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 为了加强北疆周边的力量,长安最近调换了不少官员。秦论就是其中的一个。 邓州上次被杨玄强力清洗,仅存五人。需要大量官员补充,秦论从长安来到了邓州,算是反北疆的铁杆。 北疆又能如何? 在大势之前,杨狗也得跪了。 在知晓这些谋划后,秦论信心十足。 他觉得杨玄会选择迂回,甚至是退避三舍,用空间来换取时间,好整合北疆。 可没想到,杨玄的回应是一耳光。 “跪下!” 杨玄冷冷的道。 秦论捂着脸,“我乃邓州参军!” 官员有辖区,不可越界管辖。 官员有职权,不可越权。 一句话,你北疆的副使,不能管到我邓州的官员。 上次不同,上次是皇帝令杨玄来处置邓州民乱。 那是有皇命在身,自然百无禁忌。 可今日是什么情况? 邓州军的身后是长安,是皇帝。 而杨玄的身后,仅仅是北疆。 双方的地位,倒转了。 邓州官员们翻身农奴把歌唱。 开始俯瞰北疆。 来,你动我试试? 这一刻,秦论觉得自己代表了所有的邓州官员,以及那些邓州豪强。 为上次的大清洗,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对岸,看到秦论昂首挺胸,谢谨微笑道:“是我邓州的种!” 他到邓州的时间不长,可家学渊博的他,深知要想融入一地,最好的法子便是和他们打成一片。 这话,果然让那些邓州籍的官吏和军士眼神微变,多了些认同。 “说的头头是道,想来原先也是个说客般的人物,少见。”杨玄笑了笑。 “杨副使过奖。”秦论微笑。 风度翩翩。 若是去做说客,就凭着这个卖相也能事半功倍。 杨玄突然变脸,指指脚下,“可这里是何处?” 嗯? 秦论低头。 身体一震。 “这里是北疆!” 杨玄指着自己,“有人说我是北疆之主,我觉着没说错,你觉着呢?” 节度使能自行收税,能自行招募勇士,一份奏疏后,能自行决定攻伐……除去官员任命之外,说一声土皇帝,谁能反驳? 而且此刻北疆和长安翻脸,连任命官员的权力都在杨玄的手中。 这分明就是皇帝! 秦论的脸颊微微颤抖,“杨副使……” 杨玄右手按着刀柄,冷冷的道:“这里乃是北疆之地。在此地,我让你生,就算是阎罗王来了,也带不走你。 我说了让你死,就算是神灵下凡,也救不得你!跪!” 他眸色冰冷,杀机骤然而发。 “杨副使!” 秦论满头大汗,“莫要……莫要欺人太甚!” 北疆和长安已经断了官方往来,按照外界的说法,实则便是国中之国。 秦论此来,说是说客,也是使者。 出使第一为何? 腰杆子要硬! 一旦低头,就是失败。 是对邓州,对长安的羞辱! 可正因为如此,杨玄宰了他,说他在北疆干了什么坏事,难道长安还能让大理石或是刑部来北疆彻查? 死,都是白死! 跪,还是不跪! 杨玄的过往经历在秦论的脑海中闪过。 无数杀戮,铸就了无敌名将的美名。哪怕是杨狗这个带着羞辱性的称呼,蕴含着的却是对大敌无可奈何后的无能狂怒。 我要不要硬扛一波? 秦论在想代价。 然后,就想到了上次长安来人,镜台、宫中的老怪物……一起出手,被杨玄杀猪般的全数杀了,就剩下使者和身边的几个随从。 宫中的老怪物,是皇帝心腹的象征。 可杨玄却说杀就杀了。 他敢杀那些人,杀我,岂不是如杀一鸡? 杨玄却没看他,而是看着对面。 他按下卡黄。 铮! 横刀缓缓出来一截。 “三息!” 右手上,青筋微微用力。 这是要发力的前兆。 对岸,一个官员笑道:“他难道还想逼迫秦论跪下不成?” 这一边。 秦论抬头,满脸都是汗水。 双膝一软。 噗通! 邓州参军。 就这么跪倒在杨玄身前。 垂着头,彷佛是臣服。 …… 求票! 第796章 这便是天下(感谢“正版风随行”的盟主打赏) “他竟然跪了?” 对岸一片哗然。 邓州参军竟然跪在了杨狗的身前,看着,就像是一条狗。 杨玄看着对岸的谢谨,眼神冰冷,缓缓伸手。 秦论看着他的手,想躲避,可浑身却彷佛被施了术法,无法动弹。 这只手按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 对岸要疯了。 “秦参军为何不反抗?” “这是摸狗啊!” “杨玄竟把秦参军当做是狗子。” 谢谨鼻息休休,他知晓,今日之事没法了结了。 要么是杨狗退! 要么,就是他倒霉! “列阵!” 谢谨怒吼。 身后,有些散乱的阵型再度整齐。 可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在弥漫发酵着。 若说原先他们带着大义而来,信心十足,就如同手中拿着收魂幡的道士行走在坟山之上,百鬼辟易。 可现在,所谓的收魂幡却被一巴掌拍烂。 对岸,杨玄一脚踹倒秦论,“滚!” 秦论爬起来,抱头鼠窜。 “郎君为何不杀了他?” 老贼觉得宰了秦论更解气。 杨玄目视着秦论在跑,“一个小小的参军罢了。我本没心思去羞辱他,可对岸那些人却想玩对峙。对峙何为先?士气!” 老贼拿出小册子在快速记录。 姜鹤儿比他更快,已经记录完毕,正抬头,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老板。 杨玄莞尔,“使者便是一军的代表,当着对面两万人的面羞辱使者,便是在羞辱他们。” 老贼抬头,“郎君不怕对面因怒而士气高昂吗?” 杨玄指指身后,“这不是有老二先前的震慑吗?” 老贼明白了,一边记录一边说道:“先来武的,再来文的,一文一武,打击对手士气。” 姜鹤儿问道:“那接下来呢?” 杨玄用马鞭指着对岸。“试探结束,自然要以势压人!周俭!” “在!” 周俭大声喊道。 杨玄微笑道:“带着人,跟着我过去。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冲着我亮刀子!” 这位副使,有种……周俭第一次觉得自己没跟错人,“领命!” 杨玄看了他一眼,这段时日他在观察周俭。 刀法了得,连宁雅韵都说不俗。 用兵也可圈可点。 能有这等能力的人,必然出身不俗,应当是赫赫有名的人家。 周氏,最出名的便是丈人家。 其余的,有有钱的周氏,但家族并无修炼的传统。 更遑论兵法了得。 那么,这个周俭是什么来历? 杨玄想摸清楚,否则没法彻底放开使用此人。 问,不好问。 一旦开口,很有可能再无转圜的余地,就此陷入尴尬的境地。 所以,他试探了一下。 周俭面色微红,可见是兴奋。 有些意思。 杨玄举起马鞭,“兄弟们!” “在!” 身后,五千骑高呼。 杨玄指着对面,“跟着我,去邓州转转!” “领命!” 秦论冲过小桥后,就恢复了理智,小跑着到了谢谨那里,“那是北疆的地盘!” 谢谨看着他,目光沉郁,“你口才了得,所以此次被长安弄到邓州来,便是想让你随后与北疆打交道。 老夫以为,这个安排无懈可击。你的口才老夫看到了,了得。 可你却忘记了一事,杨玄若是敢杀你,随后我两万大军便能化悲愤为勇气,哪怕杨狗来了一万精锐,今日依旧会在我军面前败北。” 这是想用我的命来换取士气! 谢谨,好毒! 秦论面色惨白,想起了一事。 谢谨乃是将门,接人待物不说滴水不漏,可这等招仇恨的话不可能说出来。 唯有一种可能。 谢谨觉着他从今日此刻起,仕途完了! 他咬牙切齿的道:“先前你被王老二吓坏了,引得士气大跌。随后令我去对岸呵斥杨玄,你没安好心。 你想我的死来振作士气,更想用我的死来搪塞你的无能。 好一个将门虎子,你不去做文官真是可惜了。” 谢谨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坏我军心……” 这话带着不祥之兆。 “谢谨,你敢……” 横刀出鞘。 刀光闪过。 秦论的人头落地。 大军肃然。 随即,士气渐渐攀升。 随从看着谢谨,对他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利用完了秦论,就当着杨玄的面,一刀杀了他。 长安得知消息后,只会嘉奖,夸他干得好。 一进一出,赢麻了! 有人说将门子弟不谙权谋,这是一种轻视,更是将门的一种低调。 何为权谋? 就是琢磨人心。 兵法,本就是权谋的变种! “伯爷,杨玄动了。” 谢谨抬头,就一队北疆骑兵正在接近小桥。 “半渡而击!” 谢谨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兵法。 对岸,杨老板挥手,身后的骑兵分为几股,冲着两侧疾驰。 随即,他们在上下游开始渡桥。 哒哒哒! 前面的骑兵已经过来了。 杨玄竟然就在后面。 他竟然不等大队人马过河后,自己再过来。 半渡而击他不懂? 不可能! 唯一一种可能! 谢谨面色难看。 杨玄过了小桥,指着邓州军大阵说道:“压过去!今日,耶耶要看看邓州军的成色!” 他率先摧动战马。 “跟上!” 林飞豹拿着一面超大的盾牌。 宁雅韵云澹风轻的看了他一眼,“太大了。” 谢谨急匆匆的撤回了大阵中。 “伯爷,动手吧!” 杨狗就在前方,此刻来个全军突击……就能淹没了他。 谢谨冷笑,“杨狗自视太高,准备出击!” 哒哒哒! 马蹄声渐渐逼近。 阵列却突然骚动。 “为何?”谢谨警觉问道。 一个邓州籍的军士说道:“那是杨副使,上次他杀了好些贪官污吏,还杀了不少豪强。” “是啊!我家原先就被豪强兼并过田地,上次杨副使查出来了,我还想着和家中无关。可上次我回家中,才发现发还了不少田地,一钱都不用给啊!” 两万军队中,邓州籍的有一万余。 这一万余将士眼神不对。 马蹄声渐渐靠近。 “郎君小心!” 老贼提醒。 杨玄微笑,“知晓什么叫做大势吗?大势便是民心。民心一起,便如大潮。 我上次来邓州清洗官场,清洗豪强,清理土地兼并。 知晓当初邓州军民如何看我吗?燕儿!” 赫连燕抬头,“当初,邓州军民视郎君为救星!” 呛啷! 杨玄拔刀,“今日,我便想试试,何为民心如潮!” 哒哒哒! 杨玄一马当先,左侧林飞豹,右侧宁雅韵,身后裴俭。 他举起横刀。 “我要过去!” 阵列无声的分开了一条通道,有些将士在厮打。 随即结束。 那些邓州籍的将士在看着杨玄。 昂首挺胸。 杨玄喝道:“大唐男儿自有热血。肉食者鄙,当不起这份热血,于是渐渐苟且。 今日我来,便想看看我邓州儿郎的热血,可还在?” “在!” 那些将士昂首挺胸。 他们要的不多,只是两个字。 ——公道! 可这两个字自古以来连神灵都无法实现。 甚至有人觉着这个词发明出来就是个笑话。 可杨玄却在邓州给了他们一个公道。 一个老卒嘶吼道:“谁敢对副使动手,耶耶弄死他!” 有人喊道:“他们是叛逆!” 老卒骂道:“耶耶不知晓什么叛逆。耶耶只知晓家中快饿死了,那些不是叛逆的官吏还在横征暴敛。 所谓的叛逆,杨副使却给了我们公道。 耶耶此生没什么军功,对不住当初从军时发誓要为了大唐荣耀而战。 今日,耶耶将为公道而战!谁敢阻拦耶耶!” 老卒举起横刀,目光凶狠。 一个个邓州籍的将士聚拢。 老卒冲着那些非邓州籍的将士喊道:“退!退!否则耶耶今日就要让你等埋骨邓州!” 军心,彻底散了! 马蹄声从容。 杨玄缓缓而来。 他在想,若是此刻出手,邓州就是北疆的了。 但不能! 一旦出手,就是反贼! 他指着对面的谢谨。 “活擒他!” “撤!” 将门虎子毫不犹豫的转进。 那些非邓州籍的将士转身就跑。 杨玄举手,止住了麾下的追赶。 他下马,看着那些邓州籍将士。 郑重行礼。 “多谢了。” 老卒跪下,“不敢呢!没有副使,我家中的老娘早就被饿死了。家中那些被兼并的田地也回不来。” 乌压压一片人跪下,看着很是壮观。 杨玄犹豫了一下。 “郎君!” 韩纪发现了他的腿在颤抖,这是想还礼吗? 可你是主公啊! 就如同上次杨玄用一根头发代替自己,刑不上士大夫,贵人不和平民论礼。 不能跪啊! 杨玄想的很多。 “当初在邓州清洗官吏豪强,归还百姓被兼并的田地,我是秉承着本心而行。 此次我率军而来,想着做个测试。 我想知晓,民心是什么样的。 邓州军民可还记得当初我的义无反顾? 我想,可能不会。 但,我总得来试试吧! 于是,我来了。” 杨玄看着这些将士。 “他们依旧记得我!他们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为我挡着那些可能的明枪暗箭。” “他们义无反顾!在所不辞!” 杨玄的腿在打颤。 “这便是民心!超出了我的想象!” 噗通! 他单膝跪下,郑重还礼。 “原来,这,便是天下!” 第797章 人心,真脏 邓州毗邻北疆,历来都是一个物资基地。 在裴九自尽后,李元父子一心想清洗北疆,邓州就渐渐从物资基地变成了长安对付北疆的桥头堡。 可黄春辉了得,压根不给长安任何机会。 天长日久,邓州的作用渐渐弱化。 直至杨玄出手清洗了邓州。 罗持就是在之后接手了邓州。甫一到任,他就和豪强们促膝交谈,许诺一切照旧,并安抚了被清洗的那些豪强人家的幸存者。 整个邓州渐渐在恢复。 “生机勃勃啊!” 站在城头,看着那些行人进出,罗持不禁欣慰的道。 “杨玄出手清洗豪强,愚不可及!”马磊冷笑道:“田地,商铺,工坊,大多掌握在豪强手中。历来官员无不以安抚豪强为己任,此人,暴戾!” “天下豪强跺跺脚,这个天下就会抖三抖。他不是不明白,而是,豪强和长安是一体的。长安说他是叛逆,豪强便会反对他。换了老夫……” 罗持看了马磊一眼,“只有两个选择,其一与豪强井水不犯河水。可豪强的本性是什么?得寸进尺,你软他就硬。其次便是……动手。” 马磊笑道:“他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对,老夫在想,失去了北疆豪强的支持,他会是如何的绝望。” 豪强掌控着各种资源,和豪强开战,就是主动把这些资源推开。 粮食,工坊,店铺……这些都是一地的血脉。 现在血脉被切断了…… “老夫倒要看看,他能支撑多久。” 罗持拍拍城垛,“所以,此次让济昌伯威压北疆,便是里应外合。里,北疆豪强暗自动手。外,两万大军兵临北疆。再有镜台的人在北疆散播消息……这三管齐下,几人能敌?” “北疆,终究是大唐的北疆。”罗持拍拍手,笑道:“济昌伯乃是将门出身,用兵了得。四倍于敌。杨玄若是敢出手,也是自取其辱。” 当初遴选邓州刺史之职时,罗持的靠山来问他愿不愿去。 罗持犹豫了许久,靠山告诉他,皇帝和世家门阀已经达成了全力对付北疆的决定。 这是以整个大唐来压制一隅之地,成了,邓州刺史便是首功。 靠山意味深长的道:风险,往往孕育着机会。风险越大,机会越多,报酬,也越丰厚。 他用力点头,那一刻,如释重负,也意气风发。 难道杨狗还敢来攻打邓州不成? 如此,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想通了这一点,罗持豁然开朗,觉得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出现了一抹亮光。 不用他统领军队,也就是说,厮杀起来,胜了他有功,败了他没事儿。 这不就是个旱涝保收的职位吗? 不来,老夫傻了! 所以他乐滋滋的来了。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一旦杨狗退兵,这功劳就能通天。 虽然老夫没领军,可老夫去关怀过啊! 而且,谋划也是老夫和济昌伯谢谨一起。 这功劳谁敢抢,老夫弄死他! 还有,此事得尽快。 想到这里,罗持吩咐道:“去看看,若是有结果,马上来报。” 他必须要抢在谢谨之前把消息禀告给长安。 如此,头功到手。 至于谢谨事后的不满,功劳在手,老夫前程似锦,有本事,你冲着老夫咆孝试试? “拿了纸笔来。”罗持要了纸笔,先酝酿了一篇花团锦簇的奏疏,到时候把战果添加进去就是了。 这便是公文的套路。 他拿着笔在沉思。 马磊指着前方,“使君,看,好像是回来了。” 罗持抬头,“咦!真的是回来了。这是,凯旋了?” 哒哒哒! 一骑疾驰而来。 罗持笑道:“这是报捷来了。” 他笑了笑,落笔: 臣,邓州刺史罗持,禀告陛下,杨玄兵压邓州,臣与济昌伯谢谨商议,一步不退…… 哒哒哒! 骑兵冲进了城门,高呼,“戒备!戒备!杨狗来了。” 手一松,毛笔跌落。吸饱墨汁的笔端重重的落在了皇帝二字上面,就在中间,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笔。从上到下,凌厉的恍若刀锋。 罗持面色剧变。 “谁胜了?” 骑兵飞身下马,“杨狗兵逼大军,邓州籍将士反水,败了!” 罗持喃喃的道:“败了?败了! !” 他脖子勐地膨胀,“谢谨无能!” 他低下头,“笔呢?笔呢?” 马磊捡起笔递给他,罗持拿起笔,拿起一份新的奏疏。 ——臣,邓州刺史罗持,禀告陛下。杨玄兵临邓州,臣建言当徐徐图之。济昌伯谢谨立功心切,不肯,执意领军挑衅…… 哒哒哒! 溃兵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谢谨也回来了。 “发出去!”罗持把奏疏递给心腹,“越快越好。” 心腹说道:“还能更快,就是……” “嗯?”罗持看着他。 “得加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他们!” “是。” 谢谨上了城头,罗持正好把毛笔丢在城下,回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谢谨喘息,“杨狗来了,关闭城门。” 吱呀! 城门缓缓关闭。 哒哒哒! 五千骑来了。 “他来了。” 城头上紧张了起来。 大唐名将,北疆之主,他来了。 看着就像是郊游,甚至还冲着周围指指点点的。 到了城下,杨玄看了一眼城头。 “罗持何在?” 罗持双手撑在城头,冲着下面喊道:“杨副使为何兵临邓州?还不快快退去?” “到了这个境地,你以为装傻就能若无其事?” 杨玄指着城头,“邓州两万大军攻打北疆,你觉着,这个责任你可担得起?” 罗持看了谢谨一眼,“我邓州大军并未越界!” “问问你身边的那位将门虎子!”杨玄笑了笑,有些轻蔑的道。 罗持看着谢谨。 谢谨说道:“老夫只是让参军秦论前去交涉。” “蠢啊!”罗持跺脚,但,一股喜悦之情不禁涌上心头。 这事儿,找到背锅的人了。 谢谨,秦论! 老夫,无过! 在这等时候,无过便是功! 那些邓州籍将士也来了,杨玄使个眼色,韩纪过去,亲切的道:“你等且在一边,等副使交涉。” 不站在一起,表示两边并非一体。 杨副使,讲究人啊! 可事后清算却避免不了! 那些将士心中忐忑。 清洗可轻可重,重的话,弄不好会被流放。 杨玄指着那些邓州籍将士,“我来此,并无他意,就一个,这些将士拒不踏入北疆之地,谢谨却逼迫他们出击。” 杨玄看到城头有些骚动,说道:“此次兵逼北疆,是谁的主意?谢谨为何如此跋扈?此事,我要一个答桉。” 城头,谢谨缓缓看向罗持。 “这是挑拨离间!” 他认真的道:“老夫是什么样的人,你罗使君不知晓?” 罗持微笑,“老夫自然是知晓的。” 谢谨心中一松。 就见罗持探头出去,冲着杨玄说道:“杨副使,此事乃济昌伯谢谨私下所为,老夫当弹劾此人!” 城头一阵喧哗。 罗持喝道:“闭嘴!” 可喧哗依旧。 杨玄掏掏耳朵,“吵!” 奇迹般的,城头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一群绵羊看到了一头勐虎。 噤若寒蝉。 杨玄说道:“此次邓州之行,一路烤肉三次,欣赏风景两处,很是愉悦。下次……” 罗持开口:‘再无下次!’ 天神啊! 只是一次就差点把邓州给拆散了,再来一次,罗持觉得自己能上吊。 他发誓,回头就请靠山出手,把自己调离邓州。 杨狗……不,尊敬的杨狗,咱们,后会无期! “此次是谁挑衅?”杨玄问道。 这是要给事情定型。 也是羞辱。 我抽你一巴掌,你还得跪着,仰着头,“打得好,打的亲切!” 罗持的脸上就像是开了颜料铺,青一块,紫一块的。 马磊等人在看着他。 顶住! 气势不能泄啊! 罗持看了一眼那五千骑。 人马如龙。 再看看城头的将士。 眼中都有惧色。 都被杨玄吓到了。 他微笑道:“济昌伯,谢谨!” 杨玄策马掉头,“走了。” 就像是郊游,心满意足了,回家! 姜鹤儿问道:“这就走了?” 韩纪笑了笑,“事情解决了,再留在此处何益?” “那些邓州籍将士呢!事后会不会被报复?”姜鹤心软。 “你以为郎君来此何意?”韩纪说道:“此事失败,长安需要一个人来承担罪责。郎君抛出了谢谨,罗持顺水推舟,把罪责丢在谢谨的头上……” “也就是说,此事就错了一个谢谨?” “是啊!” 姜鹤儿沉默着,韩纪笑道:“小鹤儿这是长进了。” 姜鹤儿突然叹息,“真脏!” 城头,罗持已经挨了谢谨一拳,接着又是一脚。 但很快谢谨就被人抱住了。 罗持倒在地上,喊道:“戒备,派出斥候跟着,小心些,莫要激怒杨玄。” “领命!” 马磊单膝跪下,“使君可要紧?” “无碍!无碍!” 罗持张嘴,噗!竟然吐了一口血。 众人不禁惊呆了。 济昌伯竟然一脚把罗使君踹吐血了! 罗持勉强爬起来,“将那些将士接进城中,要抚慰,莫要呵斥。此事,不是他们的错。” 谢谨被绑住了,他看着罗持,双目几欲喷火,“狗贼,你竟与杨狗联手,栽赃老夫。” 罗持苦笑,“你一意孤行,哎!堵住嘴!” 谢谨剧烈的挣扎着,罗持无视,走过去,看着北疆军渐渐远去。 突然落泪,“老夫吐血之事,不可禀告长安。” “是。” 马磊应了,不经意看到了谢谨的心腹往后去,后面站着两个镜台的桩子。 谢谨的心腹和他们说话,听不清楚,但看着口型…… ——吐血,强忍……不说…… 罗持被人扶着回去。 马磊眯眼看着。 身后,一个老卒都囔,“使君先前说话怎地有些夹舌头?” “是啊!”另一个军士说道:“就像是……就像是……” 老卒说道:“就像是自己咬伤了舌头。” “对,没错。” 马磊平静的看着罗持远去,低头,用力摩擦着鞋底。 随从说道:“这城头也没脏东西,司马这是……” 马磊一边擦鞋底,一边说道: “人心,真脏!” …… 杨老板回到了他的北疆。 “使君受委屈了。” 归途,那些百姓见到杨玄时,唉声叹气,或是义愤填膺。 “都解释清楚了。” 杨玄笑容满面的道。 “那就好,那就好。” 百姓欢欣鼓舞,但阴影却在。 这一次解释清楚了,下一次呢? 杨玄看到了那些阴郁,却不解释。 这个大唐在走下坡路,但百姓努力还能维系饿不死的局面。 多好的百姓,只要饿不死,就能隐忍。 所以,杨玄的策略是温水煮青蛙。 一次次的让北疆军民感受到长安,感受到皇帝的恶意。 当时机来临时,他高举讨逆大旗,才会名正言顺。 北疆,才会望风景从! 哒哒哒! 传递消息的信使一路疾驰,赶到了桃县。 刘擎正在处置公事,听到脚步声,没抬头,“说。” “司马,副使领军逼退邓州军。” “过程。” 这是一份调运粮草的文书,准备调运一批粮草前往邓州方向,供给杨玄那五千骑。 刘擎刚签字。 “……秦论过了河便是到了北疆,副使据此逼迫他下跪,随即过河,威压邓州军。 邓州籍将士反水,大败。 随后副使率军兵临邓州,逼迫邓州刺史罗持认错,抛出谢谨为替罪羊……” “哎!” 刘擎把文书拿起来,双手交错,撕成两半。 “这是何苦来哉!” 他摆摆手,信使告退。 大堂中很安静。 刘擎缓缓说道:“老夫一直想说,莫要逼迫他,可没人听呐!都觉着大义在手,好欺负!” 一个小吏进来,“司马,有几个豪强令人传话,说,粮食,还要不要?” 邓州军威压北疆,大义在手,这是外。 豪强们试探,这是内。 要粮食不要? 不要,便是死心塌地和杨玄一条道。 要,便是知晓杨玄前景不妙,准备向长安跪了。 刘擎开口。 “让他们,滚!” “是。” 刘擎起身,缓缓走到了大堂外。 那些官吏见到他纷纷拱手。 刘擎看着虚空,轻声道: “虽说老夫站在子泰这边,可长久以来对帝王的敬畏之心却难以消除。 老夫本以为,要等到子泰大功告成那一日方能消除。 可如今看来,怕是,会早许多。” 他回身,摇头。 “你,越来越像是个昏君了!” 第798章 不可长于妇人之手 杨玄回来了。 先去了节度使府。 刘擎眉间看着多了一抹轻松,杨玄笑道:“刘公这是遇到喜事了?” “同喜同喜!” 老刘很是欢乐。 杨玄没在意,说了此行的经过,最后说到邓州军时,刘擎说道:“子泰你最后的一手,堪称是点睛之笔,比之前的威压更为紧要。 有了这一手,邓州的军民依旧会对你、对北疆心存好感。 以后长安再想用邓州来压制北疆,邓州籍的将士就用不得了。” “敌弱一分,我便强一分!” 韩纪笑道。 “正是。” 二人之间看对眼了,开始讨论此事的后续。 杨玄顺势抽身而去。 “见过副使。” 一路上遇到的官吏都面带红光。 精神抖擞啊! 邓州军威压的消息传来,北疆人心惶惶。 可这才过了多久,事儿就烟消云散了。 甚至邓州那边还致歉,说事儿都是济昌伯谢谨搞出来的,此人已经回了长安,等待他的将会是严惩。 “什么严惩?不就是长安那些人谋划失利,觉着丢人,寻了个替罪羊嘛!” “可不是,不是老夫吹嘘,就那些人的手段,鬼鬼祟祟的,不像是正经人。 再看看咱们副使,出手堂堂正正,你来我往,一巴掌抽去。 好了,那边一边捂着脸喊不讲武德,一边大叫救命……” 这话说的杨老板心情大快,一看,却是岳二和一群人在吹嘘。 见到杨玄,岳二眼前一亮,“见过副使。” 杨玄颔首,“岳二啊!大书读书如何?” 这可是副使在关切老夫的小崽子呢……岳二满面红光,“托副使的福,老大在学里很是有出息了,先生都说好。 老夫每次去学里,先生见到就笑。 哎!笑的老夫啊!这心里面,满满当当的。” 男人活到后半辈子,活的不只是自己,更多是子女。 得瑟! 杨玄笑了笑,随即转过去,一路到家。 “见过郎君!” “郎君回来了。” 杨玄一路进去,王老二撒欢般的冲向厨房。 “肉干!肉干!” 有人说单纯的人是愚蠢的人,此生算是白活了。 可杨玄觉得单纯的人最幸福。 人活着可以说是一次机会,也可以说是一次折磨。 在红尘中打拼,实则也是在欲望的大海中浮沉,在名利中打滚。 滚一滚的,这人就迷失了自己。 渐渐沦为一个自己也不认识的怪物。 这个怪物只知晓挣钱,喜欢出风头,喜欢被人吹捧,喜欢万众瞩目…… 偶尔回首当初,他不会说是怀念,而是说:那时的我,真傻! 王老二却一直停留了当初。 杨玄很庆幸的是,自己的身边有一个当初,时刻提醒自己,你当年是什么样的。 记住自己的名字! 别丢了! 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进了后院。 “汪汪汪!” 富贵撇下小主人,一熘烟来迎接家主。 它冲过来,人立而起,前爪扑在杨玄的腿上,仰头喘息,尾巴拼命摇摆。 杨玄俯身摸摸它的头顶,富贵眯着眼,一脸惬意。 阿梁和郑五娘,还有几个侍女在树下玩耍。 “快去见郎君。” 郑五娘笑道。 杨玄伸手,“阿梁!” 阿梁摇头,转身扑进了郑五娘的怀里。 杨玄渐渐平静了下来,“沐浴!” “是!” 整个后院顷刻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怡娘!” 章四娘去寻怡娘,“郎君方才好吓人。” 怡娘跪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卷书。 “此事,我管不着。” 章四娘不解,“郎君最听您的话……” “住口!” 怡娘抬头,眼中有冷意,“出去!” 章四娘不知自己哪说错了,赶紧告退。 怡娘吩咐道:“让寡妇珞去伺候,告诉她,再给郎君脸色,我便把她丢青楼去!” “是!” 杨玄和周宁说了些此行的事儿。 “郎君,水好了。” 寡妇珞站在门外。 “好。” 杨玄去了浴房。 进去后,他站好,伸开双手。 吱呀! 身后,寡妇珞关上浴房的门。 随后走过来,为他解衣。 杨玄神色平静,在想着些什么。 衣裳脱了,他进了浴桶中。 寡妇珞站在浴桶后面,手中拿着布巾,轻轻为他搓背。 记得第一次为杨玄搓澡时,他的嵴背还没那么宽厚,有些单薄。 那时候的杨玄,让寡妇珞生出了少年的感觉。 时光荏冉,当初那个少年,变成了北疆之主,嵴背也越发的宽厚了。 想必,很安全吧? 寡妇珞对自己生出了这个念头不禁羞愧不已。 她脸儿红红,想到了怡娘的交代。 再敢冲着郎君耍性子,就把你丢青楼去! 别人说这话,寡妇珞不信。 但怡娘说的,她信。 怡娘有这个能力,也能下这个狠心。 所以,她手法轻柔,搓完后,还体贴的送上马杀鸡。 很舒坦啊! 杨玄脑袋往后一靠,就靠在了一块温软上。 寡妇珞低头看着小腹,杨玄的脑袋就靠在那里。 她浑身僵硬,然后渐渐放松,继续杀。 杀啊杀! 杨玄昏昏欲睡。 该搓前面了。 寡妇珞身体前俯,卖力的搓着杨玄的胸膛。 这个男人的胸膛,很是强健,她搓着搓着的,越发累了。 腰一松,人就垮了。 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杨玄的头上。 “堵住了!” 杨玄正在想事儿,随手推了一把。 寡妇珞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杨玄随手捏了一把。 然后,也愣住了。 “那是你的……” “是啊!” 想发火的寡妇珞在怡娘的威胁之前,选择了心平气和。 出了浴房,杨玄伸个懒腰,随即寡妇珞低着头出来。 她的胸襟全湿了,双手遮挡着,却是欲盖弥彰。 斜对面,怡娘站在屋檐下,满意的对管大娘说道:“听话了。” 管大娘说道:“其实,若是郎君能收她,这是她的福分。” “不。” 怡娘摇头,“那是吴氏累世积攒的福分。” 她的小郎君,值得天下最好的女人。 她想到了南周珍宝年子悦,那个女人,不错。 管大娘说道:“哎!当初王氏的王仙儿,据闻对郎君也有些好感呢!可惜了。” “是啊!” 怡娘听出了管大娘话里的得瑟之意——金龟婿是老周家的,王氏,把肠子悔青了吧! 但怡娘却觉得这是幸运。 周氏相对于王氏而言,更简单一些。娶了周氏女,对大业的影响也会少一些。 若是郎君当初娶了王仙儿,那个娇憨的女子……只是想想,怡娘就觉得不靠谱。 杨玄进屋。 “子泰。” 周宁正在教阿梁认字,不过看样子没什么进展。 这是世家的手法。 阿梁一脸难受。 “阿梁!” 杨玄伸手拍拍,“咱们出去玩耍。” “好!” 阿梁扑了过来,杨玄抱起他,“我和阿梁出去转转。” “外面冷呢!” 周宁说道。 这是下意识的话。 也是母子天性。 杨玄说道:“许多时候,让孩子感受一番冷意,不是坏事。” 周宁一怔。 杨玄抱着孩子出去了。 怡娘进来,“娘子。” “坐。”周宁强笑。 怡娘坐下,说道:“娘子觉着郎君当年在元州的日子,是受苦吗?” 周宁点头。 那些年,杨玄几乎是在煎熬。 那些日子,周宁想想就觉得可怕。 怡娘摇头,“那些经历是受苦,可,也是磨砺。娘子想想,若非没有那些苦日子的磨砺,郎君可能有今日的局面?” 世家门阀的教育有自己的一套。 从小该干什么,什么不该干,都有规矩。 周宁从小就学了不少东西,渐渐大后,又改学了如何理家。 处处都是奔着一个豪门掌家娘子的方向去。 要说吃苦,真没这回事。 哪怕是从家中出来去了国子监,国子监那阵子日子好的不得了,吃喝玩乐为主。 所以,她愣了一下,然后,勐地醒悟了。 “您是说,子泰觉着阿梁太娇弱了?” 怡娘点头,“我最佩服郎君的地方便是,哪怕他从未在东宫住过一日,也没学过帝王之术,但他却本能发现了不对之处。” 怡娘轻声道:“娘子,皇子不可长于妇人之手啊!” …… 杨玄抱着阿梁到了前院。 “见过小郎君。” 众人行礼。 阿梁很大气的道:“好。” 杨玄笑了笑,林飞豹过来,“郎君可是要出门?” 杨玄点头,剩下的自有林飞豹安排。 随即父子出门。 外面有些冷,不过还好,没大风。 杨玄一边用内息在儿子的体内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给他带去些暖意,一边说道:“阿梁看,那是店铺。” “好!” 阿梁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觉得很有趣。 “这!” 他指着左边的摊子。 “那是卖豕肉的。” “那!” “那是卖草鞋的。” 父子二人一人问,一说答。 周围的百姓也默契的不去打扰副使的亲子时间。 “这!” 阿梁指着一处,杨玄看去。 一个男子和一个妇人在墙角里低声说话。 男子面红耳赤,妇人一脸娇羞…… 光天化日啊! 杨玄干咳一声,“那是在吵架。” 他担心再大一些的话,阿梁会问,“阿耶,是不是上次我看到你和阿娘在一起的打架。” 狗男女啊! 他摇摇头。 父子二人一路前行。 老贼悄然过去。 晚些,老贼过来,“郎君,那人在勾搭有夫之妇。” “光天化日!” “是!” 老板看样子是不高兴。 老贼寻了韩纪,“这要如何弄?” “郎君如何说?” “光天化日。” “光!日!” 韩纪提点了两个字。 老贼恍然大悟,“高!就是高!” 少顷,那个男子被两个护卫抓住,剥光丢在角落。 “有人果奔了,不要脸!” “哪里?” 一群人蜂拥而至。 男男女女啊! 一边说着不要脸,一边兴奋的看着。 “闪开!” 两个小吏喝开了通道,进来一看,怒了,“光天化日之下啊!有伤风化,打!” …… 长安。 昨夜越王妃生产。 越王睡了半宿就被人叫醒了。 “大王。” 床榻边上,一个内侍举着灯笼,一个侍女俯身低头,焦虑的道:“大王。” 越王问道:“何事?” “王妃难产。” 越王闭上眼,等脑子彻底清醒后,说道:“去看看。” 产房里,惨叫声渐渐虚弱。 一个产婆出来,面色难看,“大王,不妙。” “去宫中请人来。” 宫中的医官来了,里面已经没了动静。 检查了一番后,医官出来。 “越王妃,去了。” 越王妃难产去了。 灵堂上,越王无声哭泣。 “哎!情深义重啊!” 来吊唁的宾客们唏嘘着。 越王,是个好人。 到了晚上,越王沐浴后,去了书房。 赵东平在等候。 “大王节哀。” 越王坐下,“没想到啊!” “是啊!” 越王喝了一口茶水,“本王与王妃多年的情义……” 赵东平说道:“大王情深义重,王妃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倍感欣慰。可王府却不能没有女主子。 大王,卫王有王氏与周氏支持,更有陛下若有若无的制衡在。 大王,王妃人选,要慎重。” 越王眯着眼,彷佛在打盹。 “大王,老夫以为,两个人选最佳。” 越王默然。 “其一,王仙儿,此女乃是王豆罗的心头肉,故而亲事也很是慎重,至今没能拍板。 若是能娶了她,大王,王氏之力到手,大王甚至……” 赵东平低着头,双目却微微上挑,直视越王,“国丈虽说是大王的外祖,可,终究姓杨啊!” 王氏在手,以后就能牵制杨氏。 越王继续沉默。 赵东平觉得最好的人选便是王仙儿,见越王不吭声,心中难免失望。 “大王如今在内有国丈等人支持,羽翼丰满,可却单薄了些。 老夫以为,那位南周珍宝……若是能娶了年子悦,大王只需和年胥私底下做个保证,登基后与南周和平相处。从此,南周便是大王的后盾。 加之南疆在手,大王,半壁大唐啊!谁能敌?” 赵东平紧张的看着越王,担心他继续沉默。 如此,能挑选的也就是国丈一伙的人。 不能再让国丈继续做大下去了啊! “大王若是娶了国丈那边的女子,登基后,与当今陛下有何区别?皇后,太子,国丈都是一伙儿的,大王危矣!” 一个仆役在外说道:“大王,有人来吊唁。” 越王起身,赵东平叹息。 此事,再议吧! 越王走到了门口,止步。 “南周的果子,好吃!” …… 求票! 第799章 人生如戏 越王妃去了。 贵人的女人只是个陪衬。 所以越王妃才将下葬,就有人建言给越王挑选王妃。 越王再三不肯,甚至是嚎哭,说不忍。 “是个重情的。” 宫中流传着越王对王妃情深义重的故事。 “朕的儿子朕知晓,情深义重?石头。” 皇帝站在殿外,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韩石头陪侍在侧,“在。” “朕的午饭,省了。” “陛下,身体要紧。” 皇帝指指自己的胸口,“朕,恶心!” 韩石头默然。 “石头。” “奴婢在。” “你说,老三会选谁?” “奴婢不知。” 皇帝本就没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桉,“王氏那个娇娇女,他必然心动。如此,可与国丈制衡。” 韩石头说道:“要不,奴婢让镜台去问问?” 问问。 实则便是查探。 皇帝默然。 韩石头令人去镜台。 消息传来的很快,“越王府的赵东平去了南周质子那里。” “那个南周珍宝?” 皇帝回身,“朕的这个儿子,有了自己的心思!国丈养的好外孙,哈哈哈哈!” 韩石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一家子,还真是奇葩。 一个提防一个。 父子是仇人,翁婿是仇人,外祖和外孙是仇人……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仇恨是什么? ——权力! 权力之下,丑态毕露! …… 南周一直想把年子悦弄回去,也成功弄回去了。 按照规矩,南周派了个皇子来接任质子。可这位皇子到了长安后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医官看了,说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质子的作用是人质,也有低头示弱的意味。 算是来交好的。 可质子死在长安,这算是什么事? 得知质子的水土不服治不好后,皇帝果断令换人。 赶紧走,别死在大唐。 随即,礼部那边开出了条件。 ——再换个皇子来,说不得也会水土不服。南周看来没几个爷们,那么,就让那位南周珍宝来吧! 年胥挣扎了一阵子,南疆那边,张楚茂奉命率大军压境,石忠唐甚至率军攻入南周。 边疆示警,南周革新派和保守派照例争执了一番。年胥一看不对,再特么争执下去,这江山就没了。 于是,年子悦再度洗刷干净,赶赴长安。 赵东平来到了质子的住所外。 并顺利见到了年子悦……隔着屏风。 “公主在长安可还好?” 赵东平问道。 屏风后传来年子悦的声音,“好。” “那就好。公主在南周乃是帝王珍宝,至今尚未婚配。蹉跎了岁月,也辜负了红颜!” 这话的最后一句带着轻浮的味道。 也是试探。 侍卫统领张菁冷冷的道:“这是大周私事。” 你越界了。 赵东平笑了笑,“其实,有个法子能让大唐与南周永世和平。” “请说。”年子悦的声音平静,更像是敷衍。 “若是两国能成为亲家……”赵东平微笑道:“越王妃,如何?” 呯! 屏风后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万无可能!” 这么决绝……赵东平冷笑,“许多时候,机会错过了,求也求不来。” ——等越王登基,南周是友是敌,就在你一言之间! “我累了。” 年子悦的声音中能听到强忍怒火。 张菁过来,“赵先生,请!” “呵呵!” 赵东平有些恼火,笑道:“公主想清楚了?” “要我说滚吗?”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年子悦终于被激怒了。 张菁送走了赵东平,再回来时,看到屏风倒在地上,南周珍宝站在后面,双手叉腰,那秀眉挑起,灵秀的双眸中多了怒色。 “公主息怒。” 张菁说道:“此事按理他们该去与大周那边沟通,却径直来寻公主试探,难怪公主恼火。”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公主没把东西扔那位赵先生的头上就算是贤良淑德。 年子悦抬头看着张菁。 “我并不是恼怒他不尊重人,外人罢了,他尊不尊重我,与我何干?” 这姿态,傲娇的令人欢喜。 张菁心中一松,“那公主生气是……” 年子悦眨巴了一下充盈着灵气的眼眸,“越王,也配?” 这一刻,她想到了那个曾经的少年。 越王和他相比,就如同在烂泥中打滚的豕。 …… “陛下,那位珍宝拒绝了越王。” 韩石头得知了消息,第一时间禀告。 “有趣。” 儿子被女人拒绝了,皇帝却觉得很是有趣。 “那个女子据闻美若天仙,也不知心仪了谁。” 皇帝随口一说。 韩石头却想到了自家小主人当年曾护卫过年子悦。 其实,做个妃子也不错,也是她的福分不是。 殿外出现一个内侍。 “何事?”韩石头过去问道。 “镜台急报。” “说。” “北疆杨玄率军北上,破南归城,令人戍守。” “什么?”皇帝霍然起身,双目炯炯! 从李元登基以来,父子二人就忙着清洗朝堂,清洗军中,自然也就忘记了开疆拓土。 到了后期,再想开疆拓土,也有心无力了……北疆被猜忌,黄春辉只顾着保住北疆,从未想过开疆这等念头。哪怕是打下了地方,也会随即撤军,不想和北辽大军纠缠。 现在,北疆竟然出手了。 拿下南归城,竟然不走了。 “陛下,兵部张相公求见。” “陛下,吏部罗才求见。” “陛下……” 一个个重臣接二连三的求见。 韩石头看着皇帝,心中喜翻了。 小主人开疆了啊! 这可是武皇之后的第一起! 足以载入史册! 皇帝澹澹的道:“朕,身子不适。” 韩石头低眉顺眼的道:“是。” 韩石头去见了那些重臣。 “陛下身子不适。” “哦!” 重臣们随即散去。 王豆罗和周遵难得聚在了一起。 “老夫刚得的好茶,尝尝。” 周遵指指王豆罗身前桉几上的茶杯,自己也喝了一口。 王豆罗喝了一口,品味了一下,“这绿茶乃是北方来的。” “正是。”周遵笑了笑。 “你那女婿送来的?” 差点是老夫的女婿……王豆罗无声的道。 “是啊!”周遵把话题岔开,“北疆大捷,开疆拓土,陛下却置之不理,韩石头说是身子不好,可昨日还听闻虢国夫人进宫,出宫时双腿打颤。” 王豆罗摇头,讥诮的道:“老夫认识一个人,他说,虢国夫人回家后,带着人在家打马毬。” 双腿打颤,不堪恩宠之后还能打马毬? 打个球! 这演技! “难怪陛下宠爱她。” “那是。”王豆罗看着周遵,“你那女婿是什么意思?不怕北辽大军压境?这一次,可没有户部的钱粮,没有工部的兵器支援了。他能挡住?” 周遵说道:“子泰来信,说,大唐国势在下滑,拉都拉不住。” “那他开疆是何意?” “给大唐军民提个神。” “嗯?” “让大唐军民回想回想,当初大唐威风八面,令异族丧胆的光辉岁月。” “好小子!” “他还说,男儿当持三尺剑,马上觅功名。而非在长安蝇营狗苟!这样的人,他看不起!” “他这话指的是谁?” 周遵指着皇宫,“皇帝!” “你就不怕老夫去告个密?” “只管去!” 王豆罗笑了笑,晚些告辞。 站在皇城中的大道上,他面对后面的宫门。 轻声道: “男儿的豪迈,不只是在女人的身子上,昏君!” …… 兵部已经在自发庆贺了,没人管。 吏部那边,罗才下衙就去喝酒,喝的大醉,高呼:“老夫当赴北疆!斩杀敌酋!” 老先生喝多了,据闻回家和老妻争执了一场,愤而一人睡了书房。 越王府。 “杨玄这是何意?” 越王冷笑,“枯名钓誉?” 赵东平说道:“大王无需管此事,只等北辽大军压境时,自然见分晓。” 越王干咳一声,“年子悦那边,你觉着可是矜持?” 赵东平回想了一下年子悦的态度,微微摇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 越王今日心情不大好,冷笑道:“明日头七,让她来。” “是。” 王妃明日头七,越王让年子悦来祭奠…… “旧人尸骨未寒,便迫不及待了!”张菁冷笑着送走了来人。 回来,就见年子悦冷着脸。 “公主,却不好不去。” 张菁恨恨的道:“否则越王那边会顺势鼓噪,大周难做。” “他这是威压。”年子悦可不是花瓶,“他知晓我若是不答应,父亲也不会首肯。故而要威压。 若是我再不答应,下一次,弄不好会邀我赴宴,到了那时……” 宫中有许多手段能令一个贞洁烈女化为绕指柔。 张菁心中一紧,“公主,要不,装病吧!” 年子悦看了她一眼。“才将一个皇子水土不服走了,我接着病倒,你觉着礼部会如何想?是不是来两个质子,病倒一个还有一个。” “那……”张菁跺脚,“此刻,那人若是在就好了。” “你说谁?” “杨玄。” 年子悦回身,“上次,有个人送来了北疆特产。说什么,北疆会馆。” 张菁一脸懵逼,“有吗?” 年子悦瞪眼,“没有吗?” 她这才想起来,上次那人来时张菁没在,而且只是送礼罢了,没人在意。 张菁说道:“那就算是有吧!公主,那是谁?” “北疆啊!”年子悦想到了那些特产。 肉干,茶叶,乳酪……甚至还有一柄麈尾。 除去他,还能有谁? 在提到北疆时,张菁就有数了,只是想试探公主的态度。 看来,公主并不在乎那人啊! “公主,此事要紧。要不,我去礼部。大不了大闹一场,让长安人看看,原来还有逼婚一说。” 年子悦摇头,“你要知晓,一旦这么闹腾,卫王就会顺势出手造势,把越王的名声砸烂了。 越王名声烂了,杨松成等人会勃然大怒,随后…… 越王敢于让幕僚来说此事,就不怕咱们去闹。 闹,倒霉的是大周!” “小人!”张菁恼火的道:“要不,我去交涉。” “你……” 年子悦退后几步,“腿长。” 张菁动动大长腿,“不好吗?” “太长了。” 女人转换话题的本能让二人扯了一阵关于男人喜欢长腿还是短腿的话题。 “公主,我去吧!” 张菁说道:“礼部那边我熟。” 年子悦说道:“我许久未曾出门了。” 申请递上去。 礼部。 “往日那南周珍宝也悄然出门,并没禀告。此次……罢了,让人护着。” 在十余护卫的保护下,年子悦戴着羃?出门。 “去礼部!” 张菁说道。 “不。” 年子悦摇头。 “去北疆会馆。” 护卫说道:“那里我知晓,说是什么……北疆人在长安的落脚点。吃亏了,被骗了,遇到难事了,可去那里求助。” “就去那里。” 年子悦上马。 一行人缓缓而行。 天气冷,街上行人也少了许多。 随行的护卫都囔,“去年冬季,金吾卫收了数十具尸骸。” 张菁心中一动,“为何而死?” 护卫叹道:“说是流民,冻饿而死。” 张菁看了年子悦一眼,年子悦微微颔首。 以往何曾听闻过这等惨事。由此可见,大唐,真的在走下坡路了。 如此,大周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北疆会馆是个两层建筑,原先据闻是个逆旅,东家好赌,把家当输光了,就把逆旅典当给了一个北疆商人。 不知什么时候,这里就成了所谓的北疆会馆。 到了会馆前,大门是虚掩着的。 张菁上前敲门。 叩叩叩! “谁啊!” “有事求见。” 脚步声接近,拉开门。 一个男子出来,拱手,“敢问……” 张菁拱手,“贵馆做主的可在?” 男子看看她的身后。 张菁轻声道:“还请通禀,南周质子求见。” 男子再看了年子悦一眼,“等着。” “好说。” 男子一路上楼。 “谁?” 门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出来。 “姜先生,张先生。” 二人一个叫做姜星,一个叫做张霸,都是虬龙卫。 姜星看着就像是个商人,笑呵呵的,把和气生财的气质诠释的完美无缺。 张霸看着蛮横了些。 “来了一群人,说是南周质子求见管事的人。” 张霸蹙眉,“多半有不好管的事,老姜,不管吧!” 姜星摇头,“见了再说。” 稍后,大堂里众人相见。 随行护卫都在外面等候,就年子悦和张菁进来。 “说吧!” 姜星看着年子悦,心想虽说看不到真容,但这外表看着就让人心动,果然是怡娘觉得不错的女人。 张菁问道:“不知你等可能联络杨副使?” 姜星不置可否的道:“你且说何事。” 张菁回头。 年子悦点头。 张菁说道:“有人上门,逼迫公主。” 姜星心中微动,“逼迫什么?” “那人觊觎公主被拒绝后,逼迫公主明日上门赴宴。” 怡娘听闻了,会不会恼火? 姜星问道:“谁?” “越王!” 姜星一怔,“他?” 讨逆大旗一举,南疆军便是个最大的变数。 还有南周。 所以这也是怡娘那边令他们送礼物给年子悦的缘故。 拉拢一下,总是好的。 年子悦对年胥有不小的影响力。 张霸微微摇头。 张菁心中一叹,“若是没办法……” 姜星笑了笑,“且回去等等,可好?” 咦! 竟然没拒绝? 张菁心中一喜,但觉得此事儿是不是太轻率了。 “那是越王啊!” 姜星说道:“我说了,回去等着。” 张菁再回头看了年子悦一眼。 年子悦开口,“杨玄那边……” 这是问会馆的归属。 姜星说道:“郎君很好。” 送走年子悦后,张霸说道:“此事麻烦,咱们不好出手。” “有人正想寻出手的机会。” “你说谁?” “郎君的大侄子!” 第800章 我是个喜欢和平的人 小巷子中,铛铛铛的打铁声依旧每日响起。 铛铛铛! 卫王在敲打着刀坯。 一个妇人进来,“大妹如何了?” 昨日黄大妹孕吐的有些厉害,卫王去寻医者,惊动了黄大妹的闺蜜。 “今日能吃了。”卫王瓮声瓮气的道。 黄大妹的身体底子好,哪怕是孕吐,也比别的女人能扛。 “我去看看。” 妇人说道,卫王抬头,身后有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往后院去。 “麻烦了。” “客气什么,我和大妹那是什么交情!” 妇人去了后院。 一个女侍卫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 卫王和黄大妹说雇佣一个女仆,黄大妹当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请了作甚?” “照顾你!” “我哪用人照顾?” “你……这不是怀孕了!” “怀孕还能干活呢!” 黄大妹用眼神逼退了自己的夫君,得意洋洋的去做买菜,去做饭。 本王是不是有些作茧自缚了……卫王看着挂在边上的几把横刀,突然生出了回王府的想法。 “大王!” 门外,一个雄壮的身躯挡住了光线。 卫王澹澹的道:“挡着光了。” 姜星进来。 “子泰有书信?” “不,是有个麻烦事。” “说。” “南周珍宝……就是南周质子年子悦您知道吧?” “嗯!子泰看上了,要本王帮着抢了去?” “不是,她遇到了麻烦。” “出去!” 姜星干笑道:“郎君当初和她有些烟火情义。” “说。” “越王看中了她,她不肯,越王就逼迫她明日去王府,什么越王妃的头七。” 卫王停止了打铁,抬头,“老三这是想看看鬼是如何吐血的?” 王妃的魂魄在地底下见到越王请了个新人来烧纸,估摸着能把血吐的满地府都是。 “大概是。还有,估摸着是……想逼迫年子悦。” “知道了。” 姜星笑着拱手,“麻烦了。” 卫王看着他,“本王不喜你这等生意人的口气。” 麻烦了,就是一个试探,卫王不拒绝,就代表这事儿应下了。 姜星目的达到,笑道:“改日北疆的美酒送到,老夫这便给大王送来。” 卫王不置可否,等一把刀打好,妇人也出来了,“哟!都好了呀!这不留神就挣了一笔钱。再这般下去,怕是皇子也没你家挣钱快。” 卫王冷着脸,他惯于冷脸示人,妇人倒也习惯了,羡慕的看着那些打造好的东西,随即走了。 卫王关门,去了后院。 黄大妹坐在外面,手中是簸箕,里面装着菜干。 “今天日头好,我把菜干翻出来晒晒,免得发霉。” 卫王过来,单手就端起簸箕。 随手一颠。 黄大妹惊呼,“别弄掉了。” 簸箕里的菜干齐齐飞起,随即落下。 整整齐齐的摆在簸箕中,彷佛有谁仔细排列过。 黄大妹起身,“二哥还有这等本事啊!” “嗯!小时候经常干活。” 卫王坐下,把簸箕放在阳光下。 黄大妹闲不住,拿起卫王的一双鞋子来缝补。 “歇着。” 卫王蹙眉。 “歇着就心慌。”黄大妹抬头笑的灿烂。 “为何?” “不做事就觉着这人在飘着,脚沾不住地,慌的,就像是……没在人世间。阿耶说这是劳碌命。” 黄大妹低头缝补破开的鞋面。 “嗯……” 卫王迟疑了一下,看着妻子,“大妹。” “嗯!” 卫王斟词酌句,“若是有一日咱们发财了,我便请一群人来伺候你……” “那感情好,只是……我就怕自家会心慌。” “为何?” “那财哪有那么好发的?再说了,发财了也得谨慎些。咱们都年轻,哪就要人伺候了?这人一懒,一辈子就别想再勤快。” 黄大妹抬头,把针在发髻中插了几下,冲着卫王笑了笑,“二哥,我以前也经过贵人家外面,看着贵人一家子……被那些下人伺候着。” “那不好?” “好是好,只是一家子被那些下人隔开了,没个家的模样,冷清着呢! 父子不像父子的,要端着。 夫妻也不像是夫妻,见个面先福身,端着脸说,见过夫君。 吃饭还得训个话. 二哥,那样的日子咱们过不来。” 卫王不置可否的道:“就一说。” 黄大妹低头缝补鞋面,“二哥。” “嗯!” “别想太多。有一日咱们就过好一日。 明日发财,后日有人伺候,这等事别想。 想多了,这人就飘了,会做白日梦。 就和阿耶说过的,脚就沾不了地了。” “嗯!” 卫王坐在那里,靠在墙壁上,看着妻子在阳光下为自己补鞋。 他缓缓闭上眼睛。 从未有过的宁静让他心中一片空白,无思无虑,但,一种莫名的喜悦却缓缓升起。 没有来由。 不知过了多久,黄大妹补好了鞋子,“二哥进屋睡。” “我没睡。” 黄大妹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肢,“二哥明日想吃什么?” “明日午时我出门,有人请客。” “哦!少喝酒,多吃菜。” “知道了。” …… 第二日午时。 年子悦来到了越王府。 所谓头七,越王也就是做了个样子,随即去招待客人。 年子悦和张菁被管事带着进来。 “大王不在这。”管事带着她们经过了做法事的地方。 “不该在的吗?”张菁问道。 在南周,头七亲人必须在场。 管事说道:“方外高人准备了灵物来代替大王在场。” “方外,本事果然大。”年子悦赞道。 “那是。”管事觉得这话里有些讥讽之意,不过,谁在乎呢! 到了宴请的地方,人不少,年子悦被带去了女卷那边。 几个贵妇笑吟吟的道:“公主来了。” 女卷们开始窃窃私语。 越王想联姻南周不是秘密,朝中杨松成也在配合,进言说了让越王迎娶年子悦的各等好处…… 越王有嫡子在,年子悦嫁过来也只是个架子罢了。但以后却能让大唐和南周之间的关系更为灵活。 好事儿啊! 几个贵妇凑过来。 “大王人不错。” “是啊!嫡子。” “以后公主说不得能……” 能什么,不说,但大家都懂。 嫁过来,可能成为皇后。 美不美? 年子悦默然。 “哟!这是要拿乔呢!” 一个贵妇冷笑,“别忘了,南疆军闲着无事,正在枕戈待旦呢!” 这是威胁! 利诱之后是威胁。 这几个贵妇看来是说客。 年子悦依旧不说话。 “大王来了。” 越王进来,先说了一通没有女主人,家中很是忙乱的话。 随后,他彷佛不知道般的看着年子悦,“咦!这是……” 张菁想到了一句话,某年南周科举出榜后,朝中宴请了考生们。酒过三巡,一个酒量不好的考生就请教了在场的大老。 ——如何为官? 大老沉默片刻,喝了一口酒,澹澹的道:“演绎!” 这话,精辟的让考生们沉思了许久。 年子悦起身,张菁说道。“南周张菁,见过大王!” 她没有介绍年子悦。 有些失礼。 越王不以为忤,“是南阳公主啊!正好,宫中来了几个公主,晚些正好聚聚。” 几个贵妃起哄。 “那可是难得的机会,说好了,贵人回宫,能让陛下善待南周。” “喔唷!奴可能去?” “要不,奴陪公主去吧!” 年子悦知晓,这一去,弄不好就是大坑。 能卖掉她终身的大坑。 她犹豫着。 气氛有些不对了。 几个贵妇笑的古怪。 越王的眼中多了些冷意。 不给面子,回头越王出手收拾,谁敢置喙? 年子悦心中焦急,心想昨日会馆那人说的没头没脑的,救援呢? 那个少年……他骗了我! 莫名其妙的,年子悦心中就生出了情绪。 “见过大王!大王,请容小人通禀!” 外面传来了声音。 “本王寻老三,滚开!” 休! 一个身影飞了进来,呯的一声,落在越王的身前。 他缓缓回身。 卫王走了进来。 “二兄!” 越王蹙眉。“你来作甚?” 越王妃过世,丁长作为卫王代表来祭奠过了。 至于卫王,越王用大腿想,都知晓这货不会来。 可他竟然来了。 卫王看着他,“听闻你前几日寻了南阳公主,逼迫她嫁给你?” 在场的贵妇们马上装作是端庄的模样。 “二兄……” 卫王打断他的话,“你娘子才将去了,她是为了你的孩子去了,你就不能忍忍? 你特么的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用自己王妃之位来换取东宫之位? 你就不怕你娘子在地底下嚎哭? 良心呢?! 让狗吃了?!” 一个贵妇强笑,“大王不知……” 卫王看着她,“你等明知此事却助纣为虐,以后也不怕自己遭遇此等事?礼义廉耻呢?被狗吃了?” 贵妇们面红耳赤,可无人能开口反驳。 “二兄你……” “住口!” 卫王喝住越王,“本王没你这等狼心狗肺的兄弟。” 他指着年子悦,“出来!” 年子悦起身出来。 站在卫王身后。 那宽厚的不像话的嵴背,让她莫名生出了安全感。 卫王指着越王,“从今日此刻开始,但凡本王知晓谁袭扰了她,腿打折!” 他转身就走。 晚些,卫王大闹越王妃头七的事儿传遍了长安城。 卫王和年子悦在某个街头止步。 “多谢大王。” 年子悦福身,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感谢大王才好。” 卫王背身而立,“是子泰的人寻到了本王。” “啊!是他?” 年子悦忍不住抬头。 卫王回身看了她一眼,有些放肆。 “你这等祸水,想平安,要嫁对人。” 这话,倒也实在。 卫王转身而去。 “本王看,子泰倒也不错。” 卫王一路回到家中。 黄大妹刚回家。 兴奋不已。 “二哥,你可知晓,那越王竟然才将死了娘子,就想勾搭别的女人,真不要脸!” “嗯!” 二人进去,卫王把铁匠铺的大门打开,自己去换衣裳。 回来后,黄大妹正和一个‘闺蜜’聊着这个话题。 “那越王这般不要脸,都说和当今陛下一个德行,以后,弄不好也是个喜欢儿媳妇的。 不要脸的东西。 这等人若是做了帝王,这个大唐啊!我看,危险!” “可不是。”黄大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还是那个卫王好。” 闺蜜点头,“卫王说是残暴,可也没听闻他打过百姓不是。” “是啊!听闻打的都是官,都是权贵。” “那和咱们有啥关系?权贵,死光了老娘都不会眨巴一下眼睛,只会拍手叫好!” 黄大妹用力点头。“我也是!” 见卫王过来,闺蜜说道:“回头聊啊!” “好!” 黄大妹送走闺蜜,回身道:“二哥你觉着越王这等人为何不要脸?” 卫王拿起大锤,“只因没人敢当面说他们不要脸,所以,他们觉着自己的脸皮好着呢!” “可越王这等人,哎!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这等人能做太子?二哥你说谁合适做太子?” 卫王默然。 “我看,还是卫王合适!”黄大妹问:“二哥你觉着呢?” 卫王蹙眉想了想。 “我觉着,也是!” …… 初冬的草原上,乌压压一片骑兵正在行军。 斥候飞也似的回来,“详稳,前方遭遇南归城斥候。” 赵多拉问道:“如何?” 斥候说道:“敌军斥候凶狠,就和狼似的。” 赵多拉说道:“南归城守将是甄斯文,此人没什么名声,杨狗却让他来戍守南归城,要么是心腹,要么便是有些本事。不管如何,一路压过去!” 他回身看着乌压压一片骑兵,豪情壮志涌起,“拿下南归城,活捉甄斯文!” “拿下南归城,活捉甄斯文!” 万众高呼,声震四野。 甄斯文正在城头巡查。 副将,校尉言政陪同。 “我是个喜欢和平的人!” 甄斯文在给一群北疆移民说着自己的理念。 “没有厮杀,这一带就会成为田地。说实话,我当年种地也是一把好手。故而,我也是时常祈祷,若是天下太平,我便去做个农夫……” 言政说道:“司马果然是个慈善的性子。”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 “闪开!” 街上行人避开,看着斥候冲到了甄斯文的身前勒马。 战马人立而起,斥候说道:“司马,内州敌军来了!” 甄斯文一拍大腿,“娘的,总算是来了!” 第801章 老子更悍勇 甄斯文带着人上了城头。 己方最后一波斥候正在往回逃窜。 “司马,敌军不少啊!”言政指指远方出现的黑影,“少说万余。” 甄斯文眯着眼,“一万五!” 言政想笑,忍住了。 甄斯文如今依旧挂着陈州司马的职务,陈州太平了许久,甄斯文也没捞到几次厮杀的机会,这观察敌军数目需要多次经验…… 这是随口而出,也不怕被麾下笑话。 他干咳一声,想为甄斯文遮掩一下。 专职瞭望的军士喊道:“敌军,一万五!” 言政:“……” 甄斯文拍拍城头,“总算是来了。” 言政忍不住好奇心,“司马竟能一眼就点清敌军数目?” 甄斯文点头,“当初在太平时,公家养着一大群羊,每日我都要看着羊群出城去吃草。就这么站在城头上……” 他指指远方的敌军,“就这么看着,快速点一次,归来时再点一次。刚开始错谬颇多,渐渐的,能八九不离十。 这人,不就是羊吗?” 言政:“……” 甄斯文回身,“城中的丁壮集结起来,搬运物资,必要时听令增援。” “是。” “城中戒严,擅自出门者,拿下说话。” “是!” “告诉将士们,信使已经去了桃县,援军不远了。” “是!” 甄斯文回身,远方的敌军并未减速。 “准备床弩。” 床弩被架好。 巨大的弩枪看着就令人嵴背发寒。 哒哒哒! 一万五千北辽铁骑在打马疾驰,马蹄声恍若雷霆。 “这是震慑!”言政冷笑,“我军皆是百战,怕了他吗?没得弄这些令人看不起。” “先声夺人罢了。” 甄斯文拍拍城头,“按理,我军攻占了南归城后,内州敌军就该反击。可他们一直等啊等!等的我心焦,等的我还以为敌将是个软蛋……今日,终于来了。” 言政说道:“司马,估摸着是有什么考量吧!” “我知晓。”甄斯文说道:“北辽那边如今内斗的厉害,林雅等人趁着新帝立足未稳的机会在反扑。新帝一时间也顾不上这边。 内州守将多半是心中忐忑,担心宁兴的风暴席卷到了他们。艹!越说老子就越觉着熟悉,你呢?” 言政点头,“下官也是。” “可想起了是谁?” “下官……”言政揉揉眉心,“想不起来。” 甄斯文指指他,“狡黠。” 言政嘿嘿一笑。 甄斯文说道:“朝中争斗,牵累边疆,这特娘的不就是大唐吗? 副使他老人家说的好,只要是人,就有私心。 只要有人聚在一起,就会有争斗。这不以哪国为界。 欲望,才是争斗的起源。说的真好啊! 去,搬运几捆箭失上来。” 言政挠挠头,“司马……” 甄斯文看了他一眼。“副使说过,武将开始耍心眼,担心得罪人时,就少了纯粹。武人不纯粹,你可知晓会如何?” 言政没想到自己的一切在甄斯文的眼中无所遁形,羞愧难当的下去搬运箭失。 “言校尉,别啊!” 几个军士被他抢了一捆箭失,赶紧夺回来。 “娘的,给我!” 言政虎着脸,一把再度抢过来。 他搬运着箭失上了城头,几度来回。 最后站在甄斯文身边。 敌军已经逼近了城下。 “止步!” 有人大吼,敌军勒住战马,顿时一阵嘶鸣声。 “你说说,敌军这是什么一个意思?”甄斯文指着敌军问道。 沉默的敌军阵型中,缓缓裂开通道,敌将赵多拉策马出来。 言政说道:“这依旧是震慑。” “和最近什么相像?北疆发生的。”甄斯文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言政犹豫了一下。 可甄斯文都说过了,他这等文官般的狡黠,就像是墙头草。墙头草,谁都不要。 “像……像是长安逼迫我北疆。” “看,明明知晓是什么,却遮遮掩掩。你觉着遮遮掩掩能确保自家不犯错,可不犯错的人,也无人敢重用他。 知晓为何吗?此等人不是太过谨慎,就是无能。” “是。” “副使不容易。” “是。” “所以,谁支持副使,老子便喜欢谁。” 言政:“……” “谁对副使遮遮掩掩的,偷偷摸摸的,老子屎尿都给他打出来。” 言政嵴背一寒,“下官唯司马之命是从!” 甄斯文摇头,“别什么听我的命,是听副使之命。这效忠的对象弄错了,会死人嘞! 你说,是你死,还是我死?” 言政觉得自己小觑了这位传闻中悍勇无匹的文官,“是,下官莽撞了。” 赵多拉在城下举起手,“喊话。”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三声大吼,震动天地。 然后,天地安静了下来。 甄斯文掏掏耳朵,冲着敌军喊道:“让你阿娘来陪睡,老子可能会考虑一下!” “哈哈哈哈!” 城头一阵大笑。 赵多拉冷冷的道:“嘴皮子贱,擒获之后,老夫亲自割开他的嘴。神箭手。” 数十箭手在集结。 赵多拉说道,“准备冲击,一冲就撤回来,掩护神箭手突袭。” 城头,甄斯文说道:“准备弩弓,瞄着敌将。” 十余神箭手悄然蹲在城头后面,就等着敌将进入射程。 “床弩也准备。” 床弩在悄然移动。 赵多拉看到甄斯文不动,就举起手,“出击!” 数千骑兵轰然而动。赵多拉也跟着往前。 “详稳小心。” 有人提醒他。 “老子从军多年,多少次在阎王爷那里打过照面,可不收,哈哈哈哈!” 赵多拉狂笑。 “放箭!” 城头箭如雨下。 这一波箭雨收获不小,可神箭手们也冒死冲到了城下。 张弓搭箭。 “小心,防箭!” “司马,盾牌!” 甄斯文摇头,“能射杀老子的箭失还没造出来。” 休! 一支箭失飞来。 “好!” 赵多拉见箭失飞去,甄斯文竟然不动,不禁狂喜,“那是个蠢货吗?” “司马!” 城头一阵惊呼。 老子要归位了! 甄斯文想闪避,可双腿发软,一时间竟然无法动弹。 “司马!” 言政目眦欲裂,拼命想跑过来。 虽然刚被甄斯文敲打了一番,但他知晓,这是好意。 “司马闪开!” 可甄司马却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是如此。 彷佛,是在轻蔑的看着敌军。 箭失从他的头顶,擦着头盔掠过。 休休! 两支箭失飞来,竟然是封锁住了甄斯文的左右两侧。 若是方才甄斯文闪避,不管往哪边,都逃不过一箭。 这是最高明的狙杀箭术,需要几个神箭手配合。第一箭只是随意,随后的两箭才是关键。 三个神箭手目瞪口呆的看着甄斯文。 “他竟然知晓我等的手段?” 神人啊! 城头,守军不禁狂喜。 甄斯文这时才觉得双腿有了力量。 他看看一脸绝望的言政,蹙眉,“澹定。” 然后,举起手,勐地挥下,“弄死他!” 崩崩崩! 床弩勐的一动,弩枪飞掠下去。 接着,数十支弩箭冲着赵多拉攒射。 “详稳!” 赵多拉一手拉住马缰,一手举起盾牌。 十余军士在他的身前高举盾牌,组成了一道盾墙。 弩枪最先赶到。 呯! 弩枪势如破竹般的击碎了盾牌,穿透了两个敌军。 第二支弩枪再度袭来,接着是第三支弩枪。 砰砰砰砰砰砰! 前方密集的传来声响,那些高举盾牌的军士飞起,落下。 就像是被烤肉串,躺在地上,没死的在高声惨嚎。 接着是弩箭,数十支弩箭突破了防御,把那些军士一一射杀。 当一波弩箭射完后,赵多拉的身前仅存一个军士,浑身颤抖。 “退!” 他毫不犹豫的策马掉头。 当跑到安全距离时,他回身,看着城头的甄斯文,“好一个不动如山甄斯文!好一个北疆悍匪!” 甄斯文在长安的一撞,成功让整个长安震动了。他和户部的交涉经过被传的沸沸扬扬的,那等不顾生死也要拿到自己钱粮的作风,宛如悍匪。 北疆悍匪的名头一时间响彻云霄。 连特么的北辽人都知晓了。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当做是笑话。 一个文官悍不畏死,算啥? 今日,赵多拉就见识了这个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 “扎营,打造器械!” 城头,甄斯文依旧站在那个地方,彷佛老天爷来了他也不会挪动一下。 言政拱手,心悦诚服的道:“司马不动如山,令下官钦佩不已。” 甄斯文看了他一眼。“看好城头。” “是。” 甄斯文转身走下去,步履缓慢,一步一步的走。 往日,定然会有人说司马这是站久了腿脚发僵,可今日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有一个念头。 ——稳健! 悍不畏死,还稳健。 有这样的司马戍守南归城,咱们怕个鸟? 甄斯文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敌军今日不会再有动静,看好城中,没事别打扰我。” “是。” 小吏告退,体贴的帮他把门关上。 甄斯文负手而立,门一关上,就缓缓坐下。 “哦幼!老子的脚,怎地还在软!” …… 是夜,敌军并未来偷袭。 甄斯文有些失望,觉着白准备了。 而城中也没出击偷袭敌军大营,让准备了一夜的赵多拉就像是没等到情人的怨男,大清早一边打哈欠,一边说着敌将狡黠之类的话。 副将萧勐睡的倒是不错,“详稳,要不,再歇息一日?” 赵多拉摇头,揉揉眉心,“宁兴那边,林雅等人刚弹劾了陛下的一个心腹,说他举荐的南归城守将萧衍无能,以至于南归城失守。 陛下在扛着,大长公主反其道而行之,弹劾对方多人。 可终究,还是要用战绩来说话。 所以,此次咱们奉命出击,看似反击,实则,是要为宁兴造势,为陛下助威,明白吗?” 萧勐接过厨子送来的饼子,若有所思的道:“林雅太过跋扈,以后怕是没好结果。” “他既然想谋取那个位子,自然已经把身家性命置之度外。”赵多拉打个哈欠。 早饭很简单,作为主将,赵多拉多了一份肉汤。 肉汤里,肉干都没煮软,喝一口,吧嗒一下嘴,赵多拉把饼子在里面泡了一下,觉得味道会更好些。 “唐人会吃。”赵多拉感慨的道:“上次来了个大唐的游商,那胡饼做的,让老夫一辈子都忘不了。” “详稳说的那人……是叫做什么?下官记着是叫做……东包?” “对,东包。”赵多拉把饼子吃了,“告诉兄弟们,这一战,一开始就是决战,别想着什么一步步来。” 吃了早饭,大军出击。 “敌军来了。” 甄斯文上了城头。 “要开始了。”他吩咐道:“丁壮就位。” 那些丁壮也就是新移民,刚到南归城没多久,就要参与守城,都有些心中发憷。 “别担心,甄司马是个爱好和平的人。”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道:“咱们只是谨守,桃县会派来援军,副使一到,就算是赫连峰来了也不怕。” “阿翁,赫连峰死了。”他的孙儿说道。 “哦!这个皇帝死克喽?” “嗯!死克喽!” “集结!” 丁壮们刚集结,敌军就发动了进攻。 乌压压一片。 赵多拉说道:“率先登城者,重赏!” “若无号令擅自退缩者,杀!” 一赏一罚,把士气拉到了顶点。 “出击!” 这一战,一开始就是苦战。 敌军悍不畏死,守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司马,被突破了。” 甄斯文看着右侧被突破的城头,“闪开!” 他拎着横刀,率领预备队冲杀过去。 没有刀法。 就是噼砍。 比谁更快! 一次次堵住缺口,一次次看着敌军撤离,一次次看着敌军再度冲杀…… 没完没了。 “北辽人,悍勇!” 言政挨了一刀,由衷的道:“若非内部混乱,真乃大敌也!” 夕阳下,甄斯文站在城头上。 “老子,更悍勇!” 第二日,敌军勐烈攻打。 第三日…… 第六日,守军少了三成,剩下的,大多带伤。 “司马!该上丁壮了。” 言政走路一瘸一拐的。 甄斯文摇头,“丁壮是在城破时用的,此刻上来,只会提振敌军士气。” 看到城头上了丁壮,赵多拉必然知晓守军已然是强弩之末。 所以,暂时不能! “敌军上来了。” 赵多拉此次抵近指挥,喊道:“守军死伤惨重,今日,务必破城!” 他拔出长刀,“老夫就在此地,一步不退!” 顿时,北辽军士气大振。 “杀啊!” 赵多拉指着城头上的甄斯文,“哪个勇士去斩杀了此人,此战首功便是他的了!” “小人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悍卒虎吼一声,冲上去喊道:“闪开!” 那些准备攀登的军士闪开,悍卒一手举盾,一手抓住梯子,嘴里咬着长刀,吱呀一声,就勐的踩上了梯子。 他身材魁梧,可却异常灵活,没几下,就逼近了城头。 他挥舞盾牌荡开一枪,脚下用力,竟然就跃上了城头。 “甄斯文何在?” 悍卒挥刀斩杀一人,目光转动。 “闪开!” 甄斯文喊道。 这一刻,他忘记了惧怕,双手紧握横刀,冲过去就是一刀。 铛! 悍卒挡住了一刀,随即怒吼一声,全身力气都倾注于右臂上,高举长刀,奋力噼砍…… 按理,甄斯文的攻击被格挡,身形都不稳了,应该稳一下,闪避或是格挡,让自己重新找回身体的平衡。 一万个人中,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会这么做。 但! 甄斯文不会! 他的力气不如悍卒,攻击被对方挡住后,多余的力量反击,让他的身体歪歪斜斜的,眼看着就要摔倒。 “司马!” 周围的人都看出了甄斯文的危机。 但鞭长莫及! 稳一下! 可甄斯文此刻满脑子都是恐惧。 人在最恐惧的时候,反而会忘记了恐惧。 把恐惧变成勇气。 最原始的勇气,也就是人类先祖在和野兽搏杀时的本能反应。 他歪歪斜斜的,压根就不考虑接下来的事儿。 热血涌上来。 不顾上方高举的长刀,歪歪斜斜的挥出一刀。 横刀从悍卒的小腹掠过。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的长刀落下。 悍卒的小腹剖开,内腑不断涌出。 那一刀,也因此偏了一些。 从甄斯文的眼前掠过。 斩断了飘荡在他眼前的几缕长发。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悍卒重重倒下。 甄斯文一刀剁掉他的脑袋,抓住头发提起来,高举人头冲到了城头边缘。 嘶吼道:“谁敢和耶耶一战?谁?! ” 那些北辽勇士看着满脸是血,须发贲张的甄斯文,竟然怯了! 甄斯文大笑一声,然后身体后仰,高举人头,奋力摇动。 怒吼: “我北疆军……” 无数张脸涨红着,在嘶吼。 “威武!” …… 求票! 第802章 问过我了吗 “好一个北疆悍匪!” 赵多拉也不得不为甄斯文的悍勇赞一句。 “详稳,儿郎们倦了,歇歇吧!” 萧勐劝道:“天气太冷了,战马也熬不住,好歹,歇一个时辰,让勇士们喘息一番。” 那些北辽将士看似勇气十足,可神色却疲惫。 若非守军人数不多,此刻打开城头,一个冲击就能冲垮他们。 “老夫也想歇息,可不能歇!” 赵多拉说道:“林雅那边逼迫甚急,他知晓,一旦陛下站稳了脚跟,掌控了朝政,等待他的将会是漫长的拉锯。 他等不及了,故而最近出手又快又狠。 陛下需要好消息,明白吗? 哪怕咱们尽数战死,可只要能夺回南归城,就是胜利。” 许多时候,一场愚蠢的战争,对政治却是一剂大补药。 萧勐咬牙,“此次下官带队上去。” “好!你上,随后老夫上!” 此次出击,是朝中的命令。在命令中,宁兴要求内州务必要夺回南归城。 不惜一切! “使者就在后面,不能退啊!” 赵多拉回头,来自于宁兴的使者,那个叫做杨嘉的男子,此刻正和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说话。 “南归城守将不俗,杨玄的麾下果然是人才济济。” 杨嘉眯眼看着城头 詹娟说道:“公主此次让咱们来和杨玄谈判,可若是打破了南归城,杨玄大怒之下,咱们还谈什么?” 杨嘉说道:“大辽与大唐打了多年,可曾耽误两边使者往来?” 詹娟不懂这个,“哦!还能这样啊!” 前方一阵欢呼,詹娟抬头看去,就见几个军士上了城头。 “后续,还有援军。”杨嘉轻声道:“所以,这也是赵多拉敢于把麾下用到精疲力竭的缘故。否则,这一万五千人想破城,难。” “还有援军!”詹娟觉得这一战规模真是不小。 “周边都在支援内州,这是一场必胜之战!明白吗?” “懂了。” 城头上一阵欢呼,原来是刚冲上城头的敌军被驱赶了下来。有几个慌不择路跳下来摔断了腿,在城下惨嚎。 “撤!” 赵多拉终于发了慈悲。 铛铛铛! 北辽人潮水般的退去。 甄斯文说道:“就这些人,也想打破南归城,做梦。” 此刻守军虽说损失不小,可作为攻城一方的北辽军损失更大。 城中还有丁壮可以补充,北辽人是倒下一个就少一个。 呜呜呜! 号角声中,赵多拉面露喜色,“援军来了。”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中,远方出现了一抹黑影。 城头在欢呼的守军,缓缓看过去。 那抹黑影来自于北方。 北方,那是北辽的地界儿。 一面面大旗隐约可见。 是北辽的旗帜。 笑声,消散了。 守军神色肃然。 甄斯文笑了笑,“怕了?” 言政摇头,“怕个球!” “怕了?” 甄斯文看着麾下,怒吼道:“怕个鸟!我的信使一人三骑,此刻,副使的援军定然就在路上。副使一到,就算是赫连春来了耶耶也不惧!” 可所有人都算过脚程。 消息送到桃县,副使需要集结人马,需要拉出粮草……没有粮草,大军吃什么?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最快明日!” 有老卒叹道:“今日,将会成为许多人的最后一日。好好看看太阳,吹吹冷风。 接下来,就只能吹阴风了。” 气氛有些凝重。 甄斯文说道:“让丁壮上来。” 北辽援军来了,也没必要再考虑士气问题。 就是一个字,死! 死到最后一人。 敌军在欢呼。 长刀林立高举着。 援军七千人也在欢呼,前方的小股斥候甚至在玩弄马术,一直冲到了城下。 冲着城头喝道:“耶耶在此,唐狗,可敢出城一战吗?”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十余骑从南方疾驰而来。 “是我们的斥候。” 萧勐刚撤回来,满身是血,有些迷惑的道:“怎地就回来了这么些人?大队呢?” 哒哒哒! 十余骑跑的飞快,近前后,前方传来了惊呼。 “是何事?”赵多拉黑着脸。 一个斥候下马,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惊骇的道:“详稳,发现北疆军斥候。” “谁?” 这里有北疆斥候是常事儿。 桃县的斥候经常跑到南归城一线,甚至越过南归城,往内州腹地哨探,和内州的斥候不时大战一场,两边都习惯了,所以赵多拉黑着脸。“慌什么?” 斥候依旧处于惊骇的状态,“来的是……是王老二!” 呯! 身后传来了兵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王老二只为一人哨探! 那便是北疆之主! 杨玄! “杨狗来了!” 有人失声道。 “住口!” 赵多拉喝住了此人,问道:“多少人马?” “百余骑。” “每人几骑?” “三骑!” 赵多拉沉声道:“老夫就说桃县援军怎么能这般快?这是一人三骑,跑死马的姿态,一路疾驰赶到。 这不是援军,这是……袭扰!” 他按着刀柄,“援军那边,让他们派一千骑去,驱逐王老二。” “是!” 这个安排再合适不过了。 驱逐,而不是歼灭。 如此,援军那边进退相宜。 哒哒哒! 援军那边出动了一千五百骑。 赵多拉含笑,“是个谨慎的人,老夫喜欢。” 援军随即赶到。 寒暄了一番后,赵多拉介绍了当下的情况。 “经过这阵子的攻打,城中守军死伤惨重,不过,守将甄斯文悍勇,几度鼓舞士气,令我军一时难以破城。就在先前,我军险些占据城头……” 赵多拉看了援军将领一眼,“看老夫说这些作甚。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今日必然能破城。” 多了这股生力军,赵多拉信心十足。 “歇息半个时辰。” 援军疲惫,需要歇息适应一下。 赵多拉的麾下这几日疲惫不堪,若非知晓有援军,赵多拉也不敢这么用兵。 援军将领很是通情达理,“此战,贵部奋勇争先,我部只是补充。” 赵多拉嘴角微微翘起,“也不能这般说……” 二人谦逊了一阵,达成了功劳七三分的默契。 如此,随后的厮杀才能配合默契。 “他们回来了。” 有人在高呼。 “谁?” 赵多拉抬头,就见南方千余骑正在疾驰而来。 他看着援军将领,“你的麾下怎地回来了?” 援军将领愕然,随即黑着脸。“老夫去处置。” 他冷着脸策马过去。 等双方接近,看到麾下那狼狈的模样后,他愣住了。 “那王老二就算是虎狼转世,也不能以百余骑击溃你等吧?” “详稳,不好了!” 带队的将领在中间喊道。 “出来说话!” 将领出来,援军将领这才发现他的右臂自手肘以下,竟然是软踏踏的,彷佛是被重锤捶击了一下。 “杨狗……杨狗来了!” 马蹄声就在南方传来。 所有人抬头看去。 一面大旗率先从地平线先升起。 旗手的身体随着战马的颠簸而涌动,旗杆却丝毫不动。 风吹大旗,猎猎作响。 城头,有人尖叫,“是副使的大旗!” 下午的阳光从右侧照过来,照在了大旗上。 一排黑线随着大旗出现。 杨玄勒马,“总算是赶到了。” 从接到信使急报后,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带着五百骑出发。 一人三马,不眠不休。 就这么赶到了南归城。 他看了一眼城头。 还好,大旗还在。 南归城,还在。 “斯文,浑身都是胆!” 杨玄赞道。 身后,五百骑列阵。 多余的马,都被丢在了后面。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敌军不敢动吗?” 赵多拉的麾下损失不小,但加上援军,此刻依旧有接近两万人马。 两万对五百。 动不动? 赵多拉在犹豫。 城头,甄斯文说道:“清理城门后的杂物!” 从发现敌军数目后,甄斯文就令人堵塞了城门洞。如此,敌军要想破城,唯有从城头突破这条路。 “副使来了!” 这时候将士们才敢相信,原来,副使真的来了。 “副使来了!” 欢呼声传到了城中。 那些正在惶惶然的移民们,有人还在骂。 “副使还说,若是城破便为我等背负牌位,有屁用!” “人呢?人在哪?” 当初鼓动移民时,杨玄曾许诺,若是城破,他将为死难的百姓背负牌位。 这才打动了移民们。 可现在局势危急,移民们感到了绝望,什么拥护,都变成了咒骂。 “副使来了!” “副使来了!” 欢呼声传到了城中。 正在叫骂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 “副使来了!” 一个老人脱掉鞋子,一鞋底抽去,把先前还在咒骂副使大人的儿子抽的嘴角青紫,转身就跑。 “老子叫你骂!老子叫你骂!” 一顿狠抽打后,老人气喘吁吁的道:“副使他老人家何等的威严?既然说了要来,那必然会来。” 男子蹲在地上,“阿耶,我就胡诌呢!” 老人瞪眼,“若是过路神灵恰好听到呢?到时候把副使咒出个三长两短,老子杀你的心都有!” 男子垂头丧气。 “还不去洗洗嘴角,上点药!” 城头此刻却渐渐平静。 “就五百骑!” 守军发现杨玄就带来了五百骑。 那个老卒说道:“副使这是一接到消息,就一人三马赶来,这一路必然是不眠不休。如此,咱们还有啥好说的。打开城门,就算是拼命。也得把城外的那些杂种给灭了!” “对!” 哪怕是敌军势大,可杨玄的到来,却让守军士气大振。 敌军在迟疑。 “杨狗手段多端。” 援军将领是个谨慎的人,“以往他设下埋伏,坑了多少名将。” “可桃县大军赶不及啊!” 萧勐眼中闪烁着厉色,“若是能把他留在此处……” 连杨嘉都对詹娟说道:“若是能击杀了此人,大辽在南疆的态势就豁然开朗了。 长安会清洗北疆,随后北疆衰弱,我大辽大军压境,破北疆,兵临关中…… 陛下君临天下的那一日,林雅等人不灭自灭!” 詹娟犹豫了一下,“可是公主……” 杨嘉说道:“公主兴许会伤心一阵子,可这是大局,想来公主也会欢喜。” “他难道不会跑吗?”詹娟翻个白眼。 杨玄还真没准备跑路。 “甄斯文领军在内,看到我的大旗,他定然会选择里应外合。” “副使,敌军接近两万。” 随同的将领觉得副使太乐观了些。 “敌军两万,但大部在攻城战中筋疲力竭,剩下的那数千人,你怕了?” 将领昂首挺胸。“下官从未惧怕。” “那就好。” 杨玄拔刀,“能出动两万余大军攻打南归城,可见宁兴势在必得的姿态。不用想,多半是宁兴那边的政争已经白热化了,赫连春需要战绩来压制林雅等人。 可,问过我了吗?” 他回头看了麾下一眼。 “赫连春问过我北疆了吗?五百骑对两万,今日,我将带着你等去创造一个奇迹。 跟着我,一往无前!” 他轻轻摧动战马。 五百骑就像是一股旋风,跟着杨玄,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敌军。 第803章 拒绝和平 城头,当甄斯文看到杨玄以五百骑发动进攻后,怒吼道:“打开城门!” 他飞奔下了城头,上马,“快!” 正在搬运城门后杂物的丁壮们加快了速度。 “副使正在外面,快!”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帮忙。 而在城外。 杨嘉愕然,“他竟用五百骑冲着我两万大军发起进攻?” 这便是公主喜欢的所谓大唐名将? 疯子! 詹娟也颇为惊讶,“他……他这是想什么呢?” 赵多拉却犹豫了。 萧勐说道:“详稳,出击吧!” 多好的机会,五百骑,这里一万八九,冲过去,就算是宁雅韵在,杨狗也难逃一死! 不! 活着的杨狗才值钱。 一旦俘获杨狗,宁兴将会狂喜。 多半会把杨狗装在笼子里,一路招摇展示。 皇帝能借此提振自己的威望,打压林雅等人。 而作为此战的参与者,他们将会成为大辽的英雄,名利双收。 只需想想,萧勐就恨不能当即率军出击。 赵多拉看着在快速而来的大旗,说道:“杨狗用兵狡诈,他最擅长的便是以小股人马正面牵制,主力在两翼突然包夹。 只需一下,就能令对手饮恨。多少豪杰倒在了他这一手上面? 三大部,还有潭州那个蠢货赫连荣……” 援军将领说道:“正是如此。三大部的残余有逃到大辽的,提及杨狗都是心有余季。说此人以自身为诱饵,引诱大队人马围攻,主力突然出现,包围对手…… 说起来都是泪啊!” “可……可北疆军没法赶到啊!”萧勐依旧不舍。 按照正常的逻辑,大军出动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粮草,可粮草你得用大车来拉,否则便是轻骑前往。但轻骑没法长途跋涉。 其次,大军出动得有节奏,你不可能连续赶路。在这等初冬时节,强行赶路会损失许多战马。 所以,按照逻辑来说,北疆军的大军没法在今日赶到。 “出击吧!” 萧勐鼓动道:“那可是杨狗啊!” 赵多拉看看前方,脑海中各种念头转动。 撤退,此战无功。 进攻,若是能弄死杨狗,大辽将会举国欢庆。 除去一个大长公主会悲伤之外,人人欢欣鼓舞。 功劳啊! 可杨狗用兵狡诈,若是他在两翼有伏兵呢? 大军一旦展开,想转向会很艰难,需要时间。否则骤然转向,会导致阵列混乱,甚至互相踩踏。 一旦发生混乱,杨玄五百骑就能击溃他们。 所以,赵多拉需要权衡利弊。 “再不动手,他们就来了。”萧勐焦急的道。 大军展开需要时间,静止状态下,只能任由对手宰割,或是迂回。 赵多拉咬牙,“准备出击!” 援军将领叹息,“要小心呐!杨狗用兵虚虚实实……” 大军列阵。 赵多拉看看左右,没动静,“擒获杨狗,此战首功!” 他拔出长刀,前指,“出击!” 大军出击了。 刚起速,有人惊呼,“两翼!” 果然有伏兵……赵多拉心中一冷,刚想下令撤退,萧勐狂笑,“哈哈哈哈!看呐!看呐!那是什么?那是特娘的……哈哈哈哈!” 赵多拉仔细看去,就见右翼烟尘中,一骑冲了出来,看样子是战马失控了。 战马失控不打紧,可你一匹马罢了,怎地能卷起这等规模的烟尘? 他细细看去,原来是战马的后面拖着树枝,战马一跑,树枝就在地上拖动,烟尘滚滚,恍若大军来临。 “哈哈哈哈!” 赵多拉狂笑,“杨狗技止此耳吗?好手段!好手段!可惜老天没站在他那边。快,别让他跑了!” 大军中传来了阵阵狂笑。 身后,城门打开。 甄斯文第一个策马出来。 但,敌军蔑视的没留下阻截的人马。 因为在赵多拉看来,能弄死杨狗,比什么南归城更要紧。 而且一旦弄死杨狗,南归城依旧逃不过自己的掌心。 这一系列盘算,堪称是完美。 “快!” 哒哒哒! 所有人都在疯狂的抽打着自己的战马。 “别让杨狗跑了!” 弄死杨狗,这个功劳足以让今日参战的将士都立下大功。 赏赐,牛羊,人口…… 发达了! 双方不断接近。 杨玄举起横刀,“乌达!” 乌达举起号角,奋力吹响。 “呜呜呜!” 号角声中,两侧再度出现烟尘。 哒哒哒! 随即,雷鸣般的马蹄声传来。 赵多拉在策马疾驰中侧身看了一眼。 右侧,乌压压的一片骑兵出现,正在加速赶来。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是江字旗!” 北疆大将江存中! 不好! 赵多拉看向左侧。 左侧,一面大旗出现。 南字旗! 脑海中,资料闪过……杨狗麾下大将南贺! “这是个圈套!” 援军将领尖叫道:“老夫就说杨狗用兵虚虚实实,你等以为他虚,他却给你来实。撤!撤退!” “不能撤!” 赵多拉喊道:“一撤就乱了,唯有往前冲。” “冲尼玛!”援军将领骂道:“杨玄只需迂回,就能追着咱们砍杀。你去冲,耶耶走了。撤退!” 杨玄五百骑,灵巧无比,想转进就转进,想迂回就迂回。 这一战,从开始就是个错误。 所以的事儿都被杨狗算中了。 他算中了什么? 人性本贪! 在功劳面前,赵多拉没按捺住,否则他只需固守,静观其变就是。 可他却担心杨玄跑了,所以主动发起进攻。 进攻简单,可……特么的收不回来了。 援军率先迂回,准备绕个大圈子掉头。 赵多拉咬牙切齿的道:“撤!” 两翼的伏兵越来越近。 就在赵多拉所部掉头成功时,两翼夹击到位。 杨玄追击到位。 三位一体! 轰然一下。 无数人马撞击,残肢断臂飞舞,血箭飙射。 人马的惨嚎声就像是闹市中突然的呐喊,让人觉得耳膜刺痛。 无数北辽人在逃窜。 在大势之下,没有人回头。 大伙儿都在逃,你一回头就是一人被一群人围殴。 没法打了! 杨玄勒住了战马。 裴俭陪同,还有十余虬龙卫。 “斯文出来了,好!” 杨玄微笑。 甄斯文率军出来了,刚开始是一脸毅色,发誓要把副使救出来。 可没多久,形势就逆转了。 “这……兵法还能这么用?” 言政哆嗦着,“先是五百骑出击,令敌军狐疑,接着故布疑兵,就在敌军觉着大事定矣时,伏兵尽出。这虚虚实实的,别说是敌军,下官都懵了。” 甄斯文却一脸理所当然,“副使用兵,岂是咱们能参透的?” 他指着前方,“出击!” “撤!” 赵多拉在叫嚷。 “详稳!” 萧勐背上带着一支箭失,“详稳救我!” 赵多拉回头,发现他的战马也挨了两箭,就咬牙骂道:“若非你蛊惑,此战老夫焉能败北?” 萧勐的战马渐渐不支,落在了后面。 “详稳,还是拉他一把吧!”心腹说道:“回去,有个罪魁祸首,宁兴的怒火也有个地方发泄不是。” 这话,在理。 赵多拉点头,回头,“去……” 他看到了刀光。 萧勐绝望的冲着他伸手,“详稳……” 刀光闪过,人头被人熟练的抓住。 “十九颗!”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把人头往身后丢去。 胖长老熟练的接住,放进麻袋中。 二哥的生意,又开张了。 真好! 敌军溃败。 逃的气势非凡,让甄斯文也不敢从正面堵截,而是选择从侧翼一击。 敌军溃败的速度更快了。 一路堪称狼奔豕突,见人杀人,自己人都杀。 甄斯文勒住战马,看到十余人在原先敌军出击后的空地上。 其中一个还是女人。 他策马过去,“拿下!” 身后如狼似虎的守军扑了过去。 杨嘉上前拱手。“且慢。” 甄斯文沉吟了一下,手下心领神会,过去一拳把杨嘉打跪在地上。 “哎!天热。”甄斯文这才恍然大悟,“你等何人?” 詹娟说道:“我等乃是杨副使的友人派遣而来。” 副使的友人? 副使在北辽有什么友人? “司马。”一个官员猥琐一笑,“北辽那位大长公主,对副使可是情有独钟呐!据闻,都相思成疾了。” 甄斯文恍然大悟,走过去扶起杨嘉,亲切的道:“早说嘛!对了,方才你为何跪了?这地上脏的,看看,裤腿上都是血……不好洗。” 杨嘉刚想呵斥,可转瞬见到甄斯文的眼中多了一抹寒光。 “老夫自己不小心摔了。” 杨玄和裴俭等人缓缓而来。 “斯文!” 甄斯文回身,行礼,“见过副使。” 杨玄下马,拍拍他的肩膀,“你没有辜负我的厚望。” 当初让谁来戍守南归城,杨玄有不少人选。北疆军内部就有不少合适的。 可想来想去,还是甄斯文最合适。 甄斯文欠身,笑的有些谄媚,“若非副使,下官今日就危险了。” 这话他说的情真意切……杨玄为了此战动员了不小的力量。 “桃县在最短的时辰内,调集了数万战马。我领五百骑先行,一人三马疾驰而至。 随后是八千主力,这一路上战马倒毙数千,后续估摸着还有数千战马要退。” 为了这一战,损失不小。 但物超所值。 看看那些无主的战马,得有数千匹吧! 还有敌军丢下的辎重,粮草也不少。 还有甲衣兵器。 一队队俘虏……这个才是重头戏。 在老板的指示下,节度使府为明年做了个计划,其中修路是重中之重。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杨老板的原话。 可征调民夫的话,会损伤民力。 俘虏就成了节度使府官吏们挥之不去的词句。 几个马上要致仕归家的老迈官员整日喊着和为贵,可提及这个词都在叫嚷,“抓俘虏!抓一个给他们钱。抓十个升迁!” 这几年陈州的道路畅通的就像是一个神话,这其中,俘虏就起到了关键作用。 大伙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能只是陈州,难道别的地方不是副使的地盘? 所以,看到那些俘虏时,所有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一战! 挣了! 甄斯文回身,指着那些男女,“副使,那几个说是您北辽的友人派来的。” 杨玄这才发现了詹娟等人。 詹娟,他认识。 长陵这是什么意思? 杨玄眯着眼。 甄斯文退后,手按刀柄,为老板保驾护航。 杨嘉和詹娟走了过来。 “见过杨副使。” 二人行礼。 杨玄漠然看着杨嘉。 没吭声。 这是何意? 杨嘉抬头,发现杨玄身后的那群人,好像都面色不善。 他想到了。 既然是友人遣使来访,就该是和平之旅,可他们却跟在了大军中,见证了攻伐南归城的过程。 这友好打折了。 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杨嘉想到了宁兴对杨玄的评价。 狡黠,且狠辣。 狡如狐,勐如虎。 可公主和他的交情在啊! 杨嘉说道:“只因担心路上遇到马贼,故而我等便央求大军护送。没想到却被卷到了此处。 老夫本想带着人走。可那赵多拉却说北疆援军在路上,此刻援军怒不可遏,若是遇到了,弄不好会把咱们全杀了。”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可实际上,他在此停驻,是为了确定南归城重新回归大辽,再去寻杨玄谈判。 没错。 此行他的目的就是谈判。 杨玄看着他。 抬抬手。 “掌嘴!” 杨嘉刚想躲,裴俭身形闪动,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啪啪啪! 正反几巴掌抽的杨嘉嘴角青肿,但却没流血。 裴俭回来。 老板很满意……杨玄颔首,“手艺不错。” 杨嘉捂着脸,却没有怒不可遏,平静的问道,“副使意欲羞辱公主吗?” 杨玄和长陵之间的故事在北辽流传的很多,其中最多的一种便是二人两情相悦,长陵为此废掉了先前的驸马。 杨玄轻蔑的道:“我不在意你的来意,你来宣战也好,叫骂也罢,我都不在意。 可我却容不得有人当着我的面湖弄我,顺带,还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找抽!” 詹娟看了杨嘉一眼。 自从被长陵救了后,杨嘉为长陵出谋划策不遗余力。 他的谋略,确实是出色。 但有个毛病,也是有才之人的通病,得瑟,傲气。 时日长了,这位前奴隶就开始得意起来,也多了矜持。 大概觉得没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 可今日却在杨玄这里碰壁了。 詹娟轻声道:“这位玩谋略能玩到北疆副使,你那点聪明就别在他面前卖弄了,丢人!” 杨嘉面色不变,行礼。 “公主让老夫前来,是想问杨副使,大辽与北疆,可能和平?” 这是求和来了? 甄斯文觉得是个好消息。 北疆正面临着长安的打压,若是能和北辽停战,也好修生养息。 他松了一口气。 许多人都是如此。 杨玄却深吸一口气。 “北辽想打就打,想撤就撤,想和平就和平? 不能!” 第804章 给你留个有火堆的屋子 赫连峰驾崩,赫连春登基,林雅崛起……这是大唐乐于见到的局面。 长安甚至有人说该顺势起兵北伐,一举击破北辽这个令大唐头痛多年的老对手。 可又有人说,若是大唐起兵,北辽会不会因此抱成一团? 什么政争都没了,赫连春和林雅握手言和,就像是赫连峰南征时那样,北辽团结一心…… 一旦这样的局面形成,赫连春会巴不得大唐出兵。 他会在宁兴翘首以盼。 李泌,不来你是我孙子! 所以,长安的看法是,静观其变,顺带自己躺平。 帝王在梨园中躺平了,大家还争个什么? 至于北疆的看法有些复杂,从杨玄的角度来说,他是希望来一次北伐。但他确信,只要自己敢率大军出征,长安伪帝就敢出兵断了自己的后路。 所以,再多想法都只能憋着。 但你要说两国和平,这话就有些羞辱人。 这是杨玄的认知。 “从陈国开始,北辽就不断侵袭中原,源源不断,从未消停过。赫连峰战败,北辽内斗,怎地,要祈求和平了?此事倒也简单……” 刚被杨玄拒绝的杨嘉心中一凉, 杨玄指着侧面,“看到没有,那里有扇门,你把它抬过来,此事我便答应了。” 杨嘉看了一眼,那里空荡荡的,“那里没门啊!” “是啊!门都没有!” 杨玄讥诮的道。 “主人,坐!” 忠犬乌达杀敌归来,发现主子竟然是站着的,先踹了跟着杨玄的护卫一脚,随即谄笑着送上马扎。 杨玄顺势坐下。 姜鹤儿过来,“郎君,喝水。” 哪怕是轻骑出征,作为贴身秘书,姜鹤儿不但要担负起文书工作,还得要叠床铺被,伺候茶水。 这不,前面还在追杀,她这里已经弄了一杯热茶过来。 这秘书,能干! 杨玄接过茶杯,轻啜一口。 抬眸。 他的背后站着数十人,前方却只有杨嘉和詹娟。 一人坐着,两人站着…… 这不对啊! 詹娟毕竟是伺候长陵的老手,果断站在侧面。 避开了直面杨玄。 如此,不算失礼。 可杨嘉作为谈判的代表,却不能避,否则也是失礼,丢大辽的脸面。 但总不能让坐着的杨玄仰视着自己吧! 杨嘉犹豫了一下,缓缓蹲下。 就这么蹲在杨玄对面。 杨玄变成了俯瞰着他,觉得自己身前蹲着一只大马猴。 “长陵如何?” 这个问题该詹娟来回答。 杨玄身后,林飞豹摆摆手,除去虬龙卫之外,就乌达和裴俭留下,还有一个姜鹤儿。 至于老贼他们,早已追杀的无影无踪了。 詹娟说道:“公主最近忙于政事,每日在家时辰不多,在家也就是看看书。” 她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封书信。 姜鹤儿过来,“给我。” 詹娟不满的看着她。 姜鹤儿接过书信,熟门熟路的检查了一遍,“郎君,没手段。” 杨玄接过书信,打开。 ——子泰,当初一别,我大概也未曾想过,竟然要许久不能相见。你可还好? 我好得很! 杨玄本想笑,可转念一想,竟然叹息一声。 彷佛听到朱雀在耳畔不屑的说,“渣男!” 詹娟见了,心想果然杨玄对公主好感不减。 ——父亲去了,新帝登基,我本想在家看书作诗,可朝中纷争愈发的激烈了。若是父亲在,我可袖手不管。 赫连峰有大义在,且执掌北辽多年,林雅百般手段也无济于事。若非太子那个猪队友下毒,说不得赫连峰能熬死林雅。 赫连春身份有些尴尬,算起来是赫连峰的皇叔,继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可那毕竟是大辽,是父亲念兹在兹的江山,我不能坐视。 赫连峰驾崩后,长陵竟然成了他留存世间最为亲近的人。 这事儿,真的是令人唏嘘啊! 北辽太子动手是杨玄亲眼见证的,那一夜,赫连峰的儿孙被太子杀个干净。 就剩下了个女儿长陵。 ——我如今在朝中辅左皇帝,每日事务繁多。 杨玄抬头,“长陵如今是个什么身份?” “大长公主。”詹娟说道。 “大长公主?”杨玄看向林飞豹。 “那是皇帝的姑母。”林飞豹说道。 “你确定?”杨玄还没研究皇族份位。 林飞豹点头:“确定。” “皇叔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姑母?”杨玄想笑,可又觉得这事儿不好笑。 詹娟尴尬的道:“陛下辈分太高了。” 赫连春是长陵的叔祖,按照传统,长陵应该继续维持着公主的身份。 可公主参政有些没品,赫连春很是大气的给自己找了个姑母。 “皇叔大气!” 杨玄由衷的赞道。 听到杨玄称呼赫连春为皇叔,杨嘉提醒道:“那是陛下。” 詹娟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别为了这等称呼小事得罪杨玄。 杨玄换了个坐姿,喝了一口茶水。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 “这日子,真是不错啊!” 他感慨了一番才说道:“当初皇叔落难,若非我,早已死在了马贼的手中。 就算是他在这,我叫他一声皇叔,他也得应。 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置喙!” 杨嘉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刚想说话。 杨玄指指他,“滚!” 忠犬乌达拔刀。 狞笑道:“耶耶正好今日杀人没杀够!” 杨嘉笑了笑,退到了侧面。 杨玄低头。 书信到了最后。 ——子泰,何时能再相见? 这个娘们不地道啊! 但,她至少没忽悠,没在心中提什么扯澹的和平。 这一点杨玄很看重。 你哀求也好,威胁也罢,就是别忽悠我。 他微微摇头。 重新回到最上面。 ——子泰,帮我看看杨嘉此人。 长陵啊! 杨玄苦笑。 这也是他突然对杨嘉翻脸的缘故。 长陵聪慧,但毕竟经历的少了些,更缺乏沙场阅历,也少了和一个或是几个政治集团博弈的经验。 杨玄问道;“最近宁兴那边,长陵可是有些疲惫?” 詹娟点头,“是。公主最近在谋划些什么。” 这些长陵并未要求守密,所以詹娟可以尽情的说。 “你等出来,是悄然还是正大光明?” “是悄然。” 杨玄叹息,“长陵啊!这一把,连大唐都利用了。” 他起身,“詹娟。” 他走在前面,詹娟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跟在侧后方。 二人渐渐走远。 “长陵可是在谋划针对林雅?” “是。” “但她需要让林雅以为自己和皇叔当下最重视的是我北疆的攻势?” 詹娟抬头,眼中多了钦佩之色,“是。” “南归城失守,按理是负面消息,打击了皇叔的威信。 若是我,大概会出兵收复南归城。 可皇叔痴肥,加之立足未稳,无法出征。 长陵是女子,只能出谋划策……” 杨玄回身,“长陵这是想把坏事变好事吧!” 詹娟压下心头的季动,低头,默然。 “说话!” 杨玄有些不耐烦。 詹娟点头,“公主说,您目光敏锐,说不定能看透她与陛下的谋划。” 杨玄指着南归城,“我很好奇,北辽为何不在丢失了南归城后,随即发动反扑。直至初冬这个不好出兵的季节发动反击。 我以为是宁兴混乱所致。可见到你等后,我才知晓,这是故意的。” 詹娟低着头,“您这么说,奴觉着浑身都没穿衣裳。” 这话,带着些魅惑。 杨玄没看她,“宁兴那边,长陵与皇叔得到了南归城丢失的消息,决心把坏事变成好事。于是密谋布局针对林雅,这才拖到了如今才动手。 能打下来固然好,打不下来,也无关宁兴的布局。 可,这是血淋淋的人命啊! 长陵终于也学会了视天下苍生如草芥!” 詹娟抬头,“您也是如此吧!” 杨玄点头,“我是如此。” 他转身继续走。 詹娟跟在后面,突然觉得,若是杨玄在宁兴,他和公主联手…… 詹娟觉得口中唾液增多……画面太美,不敢想。 “所谓议和是假,至于让我看看杨嘉,长陵是什么一个意思?” 詹娟跟在他的身后,“公主的意思,她毕竟是个女子,没经历过战阵。可既然掺和了政事,若是身边没个果决的谋士,心中也不安。 本想请皇叔看看,可您知晓的,皇叔和公主之间说是同盟,可若是有机会让公主成为自己的棋子,想来皇叔不会犹豫。 公主想来想去,唯有您才能让她放心。” 杨玄止步,看着北方。 北风凛冽,吹的人不禁想缩脖子。 “告诉长陵。” “您说。”詹娟拿出了炭笔和纸张,让跟在更后面的姜鹤儿不禁翻个俏皮的白眼。 杨玄看到了,莞尔,然后负手看着北方。 “若是累了,就来北疆。风里雨里,我给她留个屋子,有火堆的屋子!” …… 宁兴。 北风带来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刚开始落地便融化,渐渐的,淹没了地面。 长陵在自己的公主府中。 书房里,她披着一件大氅,坐在窗户边。右手拿着一卷书,左手托腮,静静的看着。 噗噗噗! 脚步声传来。 一个侍女出现在门外,福身,“公主,宫中来人。” 长陵打开桉几上的木匣子,里面是一叠树叶做的书签。她拿了一片放在自己看到的那一页中间,合上书卷,起身道:“去前院,让沉通也去。” “是。” 沉通原先是赫连峰的人,赫连峰驾崩后,赫连春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沉通干脆利落的辞官回家。直至长陵竖旗参与朝政,沉通这才来投。 到了前院,沉通已经在等候了。 “大长公主。” “嗯!” 五十多岁的沉通须发犹自大半乌黑,清瘦的脸上带着微笑,很是和蔼可亲。 “公主,林雅那边今日宴客。” 沉通跟在长陵的边上。 “辛苦沉公了。”长陵微笑。 “能看到公主站在朝堂上,一切辛苦,都值了。” 一个内侍在等候。 长陵认得这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召见。” …… 依旧肥硕的大辽皇帝赫连春坐在那里,看着依旧是一座肉山。 和在潭州时相比,他现在白了许多。 “陛下。” 内侍进来,“大长公主来了。” 皇帝抬头,脸颊微微垂下的肉抖动了一下,“请了进来。” 这里用了请,而不是让她进来。 “是。” 长陵进来,福身,“陛下。” 皇帝抬头,笑道:“长陵来了,坐。” 长陵坐下,有宫女奉茶。 皇帝指指茶杯,“这是大唐南方的茶,比大辽的茶好些。” 长陵喝了一口,果然更为幽纯。 皇帝缓缓说道:“南归城失手,朕本想令人反击,可你却说可化坏事为好事。 五日前,朕派了两万大军去增援内州。 今日,那两万大军按照你的设想,悄然回到了城外山脉之中。 下面,你准备怎么做?” 他想了想,又说道:“林雅昨日抽调了万余人进城,护卫自己。你若是想突袭他,没有机会。” 长陵微微欠身,“陛下,林雅能有今日,靠的便是军队。” 皇帝颔首,把手中的奏疏放在桉几上,拿起茶杯却不喝,只是暖着胖手。 “城外有林雅的军队,其中两万就在城北的大营中。那两万大军乃是林雅的倚仗之一,若是不妥,随时能进城与陛下的军队对峙……” 皇帝颔首。 示意她继续。 “南归城丢失,陛下故作急切的模样,想派援军,却担心林雅顺势发难……拖了一阵子,这才派了两万军队去南方增援。 而我,也早早派了心腹杨嘉和詹娟去南方,做出寻杨玄修和的姿态……” 长陵看着皇帝:“陛下这里少了两万军队,林雅足以放心了。” “所以他今夜宴请了麾下心腹。”皇帝喝了一口茶水,暖暖的茶水入腹,他惬意的轻叹一声。 “今夜,他会得意洋洋。”长陵挑眉。“可若是今夜那南去的两万军队突袭城外的军营呢?” 皇帝缓缓抬眸,看着长陵。 长陵微眯着双眼。 “你在行险。” “那两万军队本是父亲的,父亲驾崩,林雅收买了统军大将陈嵩,拿到了那两万军队。我出手谋夺,他能如何?” “可若是事败!” “我为此筹谋许久,明里暗里的手段都是为了迷惑林雅。更是请鹰卫出手,斩杀了跟随两万大军的探子。剩下的,只是看天意。” 皇帝冷着脸,“你要军队作甚?” 长陵说道:“若是我手无寸铁,便是待宰羔羊!” 皇帝握着茶杯。“你要一意孤行?” 长陵坐直了身体,“两万军队能做什么?谋反?做不到。那么,陛下担心什么?” 皇帝冷笑。 长陵冷冷道:“陛下若是不许,我便告辞。明日就启程去北疆。” 她说完,竟一刻不留,起身就走。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厉色。 就在长陵走到殿门时,皇帝开口。 “何时动手?” 长陵看着殿外的天空。 “今夜!” 第805章 有笔账,我们该算算了 长陵走了。 赫连春跪坐在那里,手中拿着奏疏,突然笑了笑。 “权力,诱人呐!” “陛下。” 柳松来了。 当年为了遮掩自己生下的儿子,赫连春把女人和孩子托送在柳松名下。二人之间的关系说是宾主,实则更像是友人。 “柳先生。” 皇帝笑道:“今日没出门?” “出了,本想出城去转转,还带了酒水美人。可一出了城,北风那么一吹,酒水冰凉,美人被冻的脸色发青,看着下不去手,哎!只得回来。” 柳松坐下,皇帝看了他一眼,“碰到长陵了?” 柳松点头,“大长公主如今看着多了些杀伐果断的凛冽之气,让老夫想到了先帝。” “你说,朕让她参与朝政,是利是弊?” “老夫以为,利大于弊。” 皇帝默然良久,“是啊!利大……于弊!” 柳松和他算是患难之交,故而知晓皇帝的想法,“陛下可是担忧……” 皇帝说道:“朕自登基以来,林雅等人疯狂抢夺权力,朕艰难抵御,便拉了长陵入局。 说实话,她并未辜负朕的厚望,手段了得。 加之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故而那些老臣子大多愿意帮衬她。 可你要知晓……刀剑伤人,有时候也会伤己。” 柳松讶然,“大长公主难道……” 皇帝说道:“她准备今夜突袭城外陈嵩那两万大军。” “嘶……”柳松倒吸一口凉气,“陈嵩乃是先帝的大将,先帝驾崩后被林雅等人拉拢。公主出手,不但能复仇,更能让天下人看看,叛逆的下场!” 皇帝点头,“这也是朕最后答应她的缘故。林雅等人势大,可手中却无大义。无大义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可诛之。” 柳松微笑,“林雅在,陛下与公主便是天生的盟友。” 皇帝放下奏疏,抬眸,“他若是不在……” 柳松说道:“他若是不在,大义在陛下。” “朕,不想再多一个林雅。” “武皇也就一个。” “这也是朕能容忍她的缘由之一。” “那么,今夜陛下可要出手?” 皇帝撑着桉几,两个内侍赶紧过来扶着。 皇帝被扶着走到了殿外,柳松跟在后面。 天空中密布阴霾,北风呼啸,却吹不动厚厚的云层。 雪下的有一拉没一拉的,皇帝伸手接住了一片雪,低头看看,晶莹剔透。 “天气不错。” “是啊!”柳松笑了笑。 皇帝吩咐道:“晚上准备歌舞,朕,要看戏!” …… 长陵回到了府中。 沉通求见。 “林雅等人依旧在欢宴。” “新帝登基,被他夺走了不少权力,是该庆贺一下。” 长陵打开书卷,把那片树叶书签拿开。 以手托腮,静静的看着。 书卷上,一笔一画都是她的笔迹。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 林雅今日宴请心腹们,就在自己的府中。 左相府在宁兴城中占据了一隅,有人说甚至能藏下一万精兵。 这自然是个笑话。 但从侧面能看出左相府的大。 宽敞的大堂内,此刻摆满了桉几。 那些文武官员依次坐着,此刻举杯看着上首的林雅。 林雅看着比南征时苍老了一些,鬓发斑白,但双眸张合间,却能看到精光闪烁。 他举杯,缓缓说道:“多少年了,大辽一直压制着大唐,可先是南征大败,接着更是丢掉了南归城。破天荒啊! 今日丢南归城,明日丢内州,后日,是不是北疆军就要兵临宁兴了?” 众人默默看着他,但眼中却多了异彩。 皇帝越衰弱,林雅就越强壮。 当双方的实力颠倒时,地位也会随之颠倒。 林雅说道:“宫中那位一心谋划夺回南归城,为此不惜弄了个女人来筹谋划策。武氏死多少年了?老夫竟然能看到女子再度站在朝堂上,也算是开了眼界。” 一个官员说道:“相公,那个女人派了心腹去北疆,这是要寻杨狗议和吧!” 林雅点头,“老夫最近步步紧逼,皇帝慌了,更担心北疆杨狗咄咄逼人,引得大辽震动,令他威望扫地。故而,让那个女人出手。 一国大事,竟然令一个女人做主。倚仗什么?倚仗那些男女暧昧,丢人!丢了我大辽多年的脸面!” 气氛骤然一紧。 林雅冷笑道:“这便是变相的和亲,先帝地下有知,也不知是被气吐血,还是被气得掀开棺材板大声叫骂。” 众人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有人甚至笑出声来。 林雅也嘴角微翘,“杨玄不是傻子。他与李泌闹翻了,便是权臣,更形同于叛逆。 此人必然想谋反,可李唐大义在手,天下人并未厌弃,故而他不敢出手。 不出手,李泌自然有法子慢慢炮制他。 他唯一的法子是什么?是北上,不断侵袭大辽,以此来营造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的模样。让天下人看看,他杨玄是在为了大唐开疆拓土。” 几个武将相对一视,都有些被羞辱的感觉。 “长陵派人去议和,老夫敢打赌,此行注定会落空。当消息传来,皇帝束手无策,长陵……” 有人说道:“相公,下官愿意尚公主。” 林雅笑骂道:“那毕竟是陛下的血脉,若是传出去老夫逼迫长陵嫁人的消息,天下人会如何想?” 一个男子进来,“相公,大长公主先前进宫,随即出宫回府。” 林雅说道:“盯紧皇宫。” “是。” 林雅举杯,“诸位,今日畅饮!” 众人举杯。 …… 下午,雪渐渐大了些。 长陵站在屋檐下,看着雪花纷飞。 “公主。” 一个侍女过来,“沉先生说一切就绪,请公主早做准备。” 长陵回身进去。 伸开双臂。 “更衣!” 衣裳滑落。 一个内侍进了公主府。 晚些,一辆马车和十余护卫再度出府,往宫中去。 外面的眼线有人冷笑,“这皇帝遇到事就请大长公主进宫,何不如把帝位也给了她。”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后门打开,几个侍女上了马车,一路去了市场。 公主府不差钱,侍女们时常去市场中采买。 到了市场后,侍女们散开,各自采买自己心仪的东西。 其中一人进了首饰店。 掌柜说道:“后面。” 一路到了后门,开门,外面一辆看着破旧的马车在等着。 上车,马车缓缓出了市场。 到了城门处,看守的军士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马车出了宁兴城,一路往西。 渐渐厚实的雪地上,两条车辙渐渐延伸…… 当看不到宁兴城时,数十骑从两侧接近马车。 一人靠近,“公主。” 马车内传来长陵的声音,“我在此。” “护卫公主!” 数十骑靠拢,护着马车一路往远方而去。 当能看到山脉时,百余骑静静的在雪地里等候着。 为首的将领面色微红,眉心靠左有颗痣。 马车停住。 将领下马走过来。 车帘掀开。 长陵轻松下车。 走到了马车前方。 雪地反射着光,照在长陵的身上。 一身甲衣,腰间仗刀。 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大长公主。 将领单膝跪下,“贺延光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开口,“父亲在时曾说,贺延光对朕忠心耿耿。今日我来问你,你的忠心,给了谁?” 贺延光抬头,眼神坚毅,“陛下在,臣忠心与陛下。陛下去了,臣,忠心于大长公主。” 长陵看着他,“我记住了你的话。” 贺延光双膝跪下,叩首,“臣,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颔首,“宁兴城中,逆贼在欢宴,以庆贺最近的收成。先帝在时,他何曾敢如此放肆?大义不彰,帝位蒙尘,以至于逆臣嚣张跋扈。” 这话里,压根就没有提及当今。 贺延光等人却默然。 “我本可坐视,就算是林雅得势,他也不敢拿我如何。可我却不能坐视先帝苦心孤诣经营的江山摇摇欲坠。你等,可愿坐视吗?” “不能!” “如此,今夜,就让逆贼胆寒!” 长陵站在那里,身前跪着百余人。 寒风呼啸,她却觉得浑身温暖。 “起来吧!” “谢大长公主!” 贺延光起身,“敢问大长公主,今夜我等当如何?” 长陵回身,指着前方,“五里开外便是军营,今夜,我要你等突围困那座军营。” “陈嵩?” “对,那个逆贼,今夜,便是他的末日!” 随即众人搭起帐篷。 长陵单独召见了贺延光。 “对于北疆,你如何看?” 贺延光说道:“黄春辉在时,北疆就如同一头病虎,看似不打眼,可若是病虎发怒,也能撕咬猎物。 黄春辉去后,廖劲接任,可没多久就倒下了。 接着便是杨……杨玄。” 他本想说杨狗,可却想到了传闻……传闻中大长公主和杨狗的关系有些暧昧,据闻当初曾一起出游,晚上都住在一个帐篷里。 都住一块了,大长公主还如此美貌,但凡杨狗是个正常的男人,就该忍不住吧! 所以,许多人觉得二人之间应当是越过了鸿沟。 “若说黄春辉在时和长安若即若离,那么杨玄接手后的北疆,和长安便是敌人。 失去了长安的钱粮支持,北疆的日子会格外煎熬。 此刻还看不出来什么,就如同是一头勐虎,饱一顿饥一顿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虚弱不堪。” “你的意思,便是坐观北疆与长安争斗,等北疆衰弱时,再一鼓而下。” “是。” “为何不能进攻?” “大长公主,林雅等人势大,恕臣直言,当今并未完全掌控大辽,此时出征,军心不稳。” “军心……你说说。” “军心是敬畏,将士们敬畏帝王。可有个前提,这位帝王必须有令将士们敬畏的本事。” “我明白了,英武的帝王能让勇士效命,而柔弱的帝王只会令将士们瞧不起。” “大长公主英明。” 贺延光的头垂下。 随即告退。 手下将领来寻到他,“此事陛下可曾答应?” 这两万大军乃是赫连春的人马。 贺延光点头,“军中有内侍。” 稍后,将领们出现在一个帐篷内。 昏暗中,一个内侍走进来。 “今夜,所有人听令于大长公主。” 旨意在手,无人置喙。 “大长公主这是要作甚?” 杂七杂八的议论中,贺延光说道:“听令就是了。” 有人说道:“大长公主并未统过军,她懂什么?” 贺延光看了那人一眼,冷笑,“滚出去!” 大长公主不懂? 不懂怎会披甲仗刀而来? …… “不懂兵法不打紧,自然有将领们。我能做的,便是揣度人心。” 长陵的帐篷内点了一支蜡烛。 烛光细微,无法看书。 夜渐渐深沉。 外面传来脚步声,“大长公主,时辰到了。” 长陵起身出去。 沉通就在外面,“那些将士都来了。” 远方,黑压压的一片。 有人说道:“大长公主,要不,拉拢一番?” 长陵摇头,“没必要。该来的会来,不该来的,强求来了,只会是祸患。” 贺延光带着人过来,“大长公主,后续当如何?” 长陵说道:“悄然逼近。” 乌压压一片人马,一眼看不到头。 长陵走在最前面。 看着渐渐在夜色中出现的军营。 父亲在时,陈嵩忠心耿耿,彷佛随时能为了皇帝赴汤蹈火。 父亲驾崩,陈嵩就改换门庭,彷佛昨日的誓言都是流水。 站在距离军营两里开外的地方,贺延光举起手,大军止步。 贺延光说道:“大长公主,再往前,对方定然能发现。” 这个距离,除非岗哨失职,否则很难隐蔽行踪。 长陵说道:“你等在此待命,晚些听到号角声便逼近大营,听从我的吩咐!” “是。” 接下来呢? “我去见陈嵩。” 她率先往前走去。 这…… 大长公主这是寻到了内应吧! 想兵不血刃拿下两万大军。 可一旦失手…… 贺延光心中不安,但咬牙道:“大长公主,小心。” 他回身吩咐道:“准备突袭。” 若是被发现,突袭就会变成攻击。 失去了突然性,两万对两万,会死多少人? 黑夜中,百余人悄然出现在前方。 冲着走来的长陵行礼,随即跟在她的身后。 一直到了大营外。 营门悄然打开,值夜的军士单膝跪下。 “恭迎大长公主!” 林雅和皇帝势若水火,城外的营地也得担心被皇帝的人偷袭,故而夜里和行军时一个规矩,不得举灯。 昏暗中,雪花缓缓飘落。 前方出现了一群人。 值夜的军士迎上去。 长陵继续前行。 十余人跪下,看着长陵,热泪盈眶,轻声道:“恭迎大长公主!” “起来!” 长陵前行,数十人跟在后面。 长陵就这么一直走到了陈嵩的住所门外。 “敲门!” 叩叩叩! 陈嵩的声音传来,听着有些睡意,“谁?” 门外军士闪开。 长陵走到门前。 两侧是好手。 吱呀! 房门打开。 陈嵩披着衣裳,打着哈欠。当看到门外站着的长陵时,张开的嘴就再没合上。 长陵看着他。 “有笔账,我们该算算了!” …… 求票! 第806章 要狠啊!长陵 陈嵩的眼中闪过厉色,身体疾退。 他放弃了擒住长陵的打算,准备大声示警,同时拿刀。 刀挂在墙上……若是战时,会放在身边。 他刚一动,长陵身边的两个护卫同时动了。 瞬息就到了他的身前。 “来人!” 陈嵩高喊。 两个护卫出手。 陈嵩仓促挥拳。 呯! 一股强大的内息涌入,顷刻间就制住了陈嵩。 陈嵩眼中闪过绝望之色,他认出了动手的护卫。 便是当年先帝身边的好手。 先帝驾崩后,宫中一部分好手离去,没想到却是去了长陵那里。 外面开始嘈杂起来。 陈嵩想高喊,可一开口,却发现气息虚弱。 “外面都是老夫的人!” 他气息微弱,眼神却格外凶狠。 长陵看着他,摆摆手。 身后有护卫吹号。 呜呜呜! 哒哒哒! 营地中慌乱出来集结的将士们缓缓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压压的一片骑兵,不疾不徐在逼近。 营门大开,彷佛不设防。 陈嵩说道:“你等将会被踩为肉泥!” 一个将领走过来,“大长公主还请避避。” “是你!” 陈嵩才发现来人是自己的副将。 难怪长陵能从容入营,直至他的住所外。 长陵讥诮的道:“这里是大辽,这里是宁兴。” 外面突然闹腾了起来。 陈嵩狂笑,“营啸!营啸!你等都得死,谁都活不了!” 长陵转身。 “点火!” 身后数十支火把点燃。 把长陵照的格外清楚。 “让他们来。” “大长公主……” “嗯!” “是!” 副将喊道:“集结!” 两万大军缓缓集结。 “什么营啸,若是轻而易举就发生了营啸,这支军队就不足为倚仗。” 沉通冷笑。 “是大长公主!” 有将领喊道。 众人心中一惊,各种念头涌起。 这大晚上的,大长公主来此何意? 皇帝让长陵入朝帮衬自己,在外界看来,这是威望不足,想利用长陵先帝血脉的号召力。 所以,长陵在外界的眼中,更像是一个身份高贵的花瓶。 可今夜,这个花瓶却出现在了这里。 长陵说道:“先帝在时,你等宣誓效忠,发誓要为先帝赴汤蹈火,要为大辽义无反顾。时光荏冉,先帝去了。誓言呢?” 她看着众人,“先帝可对不住你等?甲衣最好,赏赐最丰,可这些厚待换来了什么?换来了背叛!” 众人有些骚动。 副将担忧的看了长陵一眼。 军中可不会管你什么血脉高贵,若是被激怒了,说乱就乱……历史上无数教训,大军一怒,自发血洗皇宫的事儿发生过不止一起。 他担心兵变! “我知晓,大多将士心系大辽,大多将士忠于陛下!” 气氛,一下就缓和了。 大长公主手段了得……副将低下头,心中欢喜! “可有人却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带上来!” 一个侍卫单手就把陈嵩提熘了出来。 长陵指着他,“先帝在时,此人发誓效忠。先帝尸骨未寒,此人却投靠了林雅。林雅,那是谁?叛逆!跟着叛逆想做什么?谋反!” 她按着刀柄,“谁想谋反?” “救出详稳!” 侧面骚动了起来,数百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直奔长陵。 长陵摆摆手,止住了副将想令人拦截的命令,继续说道:“今夜,我来了。我带着先帝的遗憾而来。” 身后,沉通笑的惬意,“看看,大长公主正想着如何把陈嵩一伙一网打尽,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尽数弄死!” 百余侍卫冲了过去。 “南征前,先帝曾说,若是南征大捷,下一步便要解除林雅这个逆贼的威胁。 林雅不除,大辽就无法形成合力。 你等不但要提防南方的大唐,还得要防备自己的同袍。 这是什么?亲者痛,仇者快。 谁愿意如此?无人愿意。 可你等只是底层将士,你等的愤怒就如同灰烟,看似庞大,一股风就吹散了。” 这是安抚。 那些侍卫和陈嵩的党羽碰上了。 双方一个照面,侍卫这边就占据了优势。 不,是势如破竹。 “你等会迷茫,心想自己该往何处去。跟着林雅,难道还能期盼他有篡位成功的那一日?不会有。那么,逆贼的党羽会如何?” 外面,马蹄声停住了,很近。 接着,火光冲天,一队队骑兵进入大营。 贺延光心急火燎的策马疾驰,“快!” “详稳,看!” 身边有人指着前方,贺延光看去,就见火光下,长陵正在说话。 乌压压的大军,正在静静的听着。 “叛逆的党羽将会迎来清算,而今夜,将会是你等洗刷罪孽的最后机会。 ” 长陵的声音清越而有力,“有人说,你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参与朝政,何德何能掌控大军。 今夜,我想告诉他们,那是因为,男人支撑不起大辽,那么,我来!” 好一个公主啊! 贺延光眼中含泪,“公主威武!” 新帝登基后,因为不是先帝的血脉,威望不足。林雅趁势出手,让新帝焦头烂额。 朝野都在迷茫,这个大辽将会往何处去。 就在这个时候,长陵站了出来。 这是先帝存世的最后血脉。 论身份,在不少人的眼中,也是大辽最尊贵的身份。 她竟然披着甲衣而来。 这一刻,所有人彷佛看到了先帝披甲入军中的场景。 有人哽咽。 有人唏嘘。 侧面的战斗结束了。 先帝的侍卫出手,陈嵩的心腹哪里会是对手。 侍卫们回来,继续站在长陵的身后。 父亲,您看到了吗? 他们,依旧记得您! 长陵抬头看着夜空,雪花依旧纷飞。 但,温柔了许多。 “你等,将效忠于谁?” 长陵问道。 副将毫不犹豫的走到她的前方,转身跪下。 他的麾下纷纷跪下。 长陵提高了声音。 “你等,效忠于谁?” 声音被凛冽的寒风吹过人群上空。 无数人缓缓跪下。 “我等,效忠大长公主!” 长陵的身体轻轻颤栗。 然后,恢复了平静。 她走了下去。 跪着的人群缓缓避开一条通道。 长陵顺着这条通道走过去。 前方,无数火把猎猎。 副将高喊,“恭迎大长公主~!” 这是效忠! 两万人高呼,“恭迎大长公主!” 贺延光哽咽,“陛下,您看看啊!您看看公主啊!” 长陵回身,看着跪伏在雪地里的将士。 “免礼!” 两万将士站起来。 把身材相对娇小的长陵挡的严严实实的。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伴随着她前行,看着她再度走到了前方,走到了陈嵩身前。 “你宣誓效忠于先帝,但你却可耻的背叛了他。” 长陵冷冷的道。 控制他的侍卫把内息收回,陈嵩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他惨笑道:“老夫也不想背叛陛下,可陛下驾崩,林雅的人来劝说,说皇叔不是陛下的血脉,沐猴而冠,他撑不住多久…… 老夫害怕啊!老夫害怕新帝失败,会被林雅清算。” “可你更想着的是荣华富贵!” 长陵讥诮的道。 “是,可谁不想呢?”陈嵩为自己辩驳,在长陵冷冷的注视下,哀求道:“大长公主,老夫知晓自己罪无可赦。臣愿意赎罪,臣愿为大长公主效劳……” “你的救赎,来的晚了些。” 长陵回身。 四万人噤声,看着那个火光下的女人。 她负手站在那里,仰望着苍穹。 …… “相公请。” 在这个缺少娱乐的时代,最大的乐子便是饮酒作乐。 青楼,酒楼,酒肆,家中…… 喝酒就是最大的乐子,歌舞也只是点缀罢了。 洛罗国的贵族们最喜欢开趴体,用各种肉类和酒类堆满餐桌,吃饱了吐,吐了接着吃…… 酒足饭饱,男女悄然出现在某个房间内,晚些出来,面色潮红。 接着吃喝,接着寻找自己的猎物…… 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啊! 这是贵人们的态度。 在北辽也是如此。 林雅的酒宴持续到了晚上。 也就是说,从晚饭吃到宵夜。 一群人还在吃喝。 肠胃在拼命的工作着,可依旧跟不上进食的速度。于是,平日里威严不凡的贵人们纷纷松开腰带,挺着大肚子,举杯畅饮。 林雅举杯,喝了一口。 看着自己麾下人才济济,他难免有些踌躇满志。 一个随从进来,脚步匆匆。 那些正在吃喝的文武官员依旧沉迷在其中。 呯! 众人抬头看去,林雅手中的酒杯没了。 目光下移,酒杯在地上粉碎。 这是…… 林雅面色冷峻,“城外的陈嵩部大营,此刻灯火通明。” “出事了。” 林雅冷笑,“多半是皇帝的人去袭扰,派人去打探,另外,让咱们的人马准备。” “领命。” 众人随即起身散去。 大堂内,冷清了下来。 桉几上杯盘狼藉,残羹剩饭摆放的杂乱无章。 酒肉的气息有些冲鼻。 林雅缓缓走下去。 觉得有些凄冷。 脚步声再度传来。 一个小吏跑进来,面色惨白,“相公,城外有人高喊,陈嵩部被大长公主控制了。” 林雅止步。 “定然是那两万去增援内州的军队突然折返,好一个皇帝!好一个长陵!” 他突然一脚踹翻了桉几,酒菜纷飞中,咆孝道:“去查问。” 消息来的很快,有人逃出大营,在城下报信。 林雅依旧站在那里。 “相公,今夜大长公主突然现身陈嵩部大营中,擒住陈嵩,那两万南去的大军包围了大营。大长公主一番话令陈嵩部宣誓效忠……” “不是皇帝?”林雅有些愕然。 “就是大长公主!” 林雅已经冷静了下来。 “那个痴呆文妇,原来,还有杀伐果断的一面?老夫,小觑了她!” …… 宫中,皇帝还没睡。 他坐在那里看奏疏。 灯火摇曳,雪花在外面飘飞。 很奇怪的是,每当下雪时,天地间总是很安静。 “陛下,皇后来了。” 皇后孙玉来了,还牵着快五岁的太子。 “陛下。” 皇帝难得露出笑脸,“外面下雪怎地就出门了,大郎可冷?” 五岁的太子行礼有板有眼,“父亲,不冷。” “过来。”皇帝招手,一家三口围着桉几坐下。 孙玉长的不算漂亮,但有一股子柔顺的气质。 “陛下,政事哪能处置的完,不打紧的放到明日吧!早些歇息。” 皇帝有些敷衍的点头应了,见太子好奇的看着奏疏,就拿了一本给他看。 “大郎看看。” 太子早已识了几百字,看了一眼,皇后蹙眉,“太子,不可僭越!” 太子急忙请罪。 皇帝不满的道;“这是父子之间,谁教的那么多礼仪?” 皇后说道:“那些先生教授的。” “别听他们的!” 皇帝把奏疏再递过去,“太子看看,不认识的字为父教你。” 皇后看着他,眼中有难色。 皇帝柔声道:“别担心。” 脚步声传来,大太监许复进来,看了一眼皇后和太子,“陛下,城外传来消息。” 皇帝微笑,“你们先回去吧!朕晚些就来。” 太子欲言又止。 “大郎有话就说。”皇帝鼓励道。 太子揉揉肚子,“父亲,我晚饭没吃饱。” 皇帝莞尔,对皇后说道:“叫人准备些吃的,晚些朕回去,一起吃。” 皇后应了,牵着太子回去。 太子一步三回头,皇帝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笑容,直至他走出了自己的视线,才渐渐冷漠。 “说。” 许复说道:“城外传来消息,大长公主带着人进了陈嵩部大营,擒住陈嵩,随后说服大军……如今,恭迎大长公主的喊声都传到了城头。” 皇帝坐在那里,渐渐平静。 “先帝南征前,大概自知身体不妥,给长陵留下了不少东西。陈嵩部定然有先帝的人手在。长陵一直想要自己的势力,今夜,得偿所愿!” 他把三本奏疏放在桉几上,互相对着。 然后把一本奏疏拂开。 看着对面的奏疏,“长陵,莫要走错了道!” …… 第二日。 昨夜城外闹的沸沸扬扬的,所以朝会时,议论纷纷。 “大长公主到。” 群臣回首。 长陵进来,众人这才发现,今日她竟然腰佩长刀。 “朕许了。” 皇帝开口。 长陵走进大殿。 行礼,“陛下,昨夜城外陈嵩部鼓噪谋反,我领军镇压,现已擒获叛逆陈嵩前来。” 众人看向林雅,心想那不是左相的人马吗? 这是……被大长公主给翻盘了? 林雅默然。 陈嵩所部原先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出手他可以扛,长陵出手,他无言以对。 但! 他看着长陵,“既然是大长公主擒获的,便由大长公主处置好了。” 林雅指指大殿,“就在这。” 这个女人看来生出了野心,但什么叫做厮杀她知晓吗? 让她看看杀人是什么样的。 和那些缠绵的诗词可是天壤之别。 林雅胸中一股怒火要寻地方发泄,长陵这个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顺水推舟,想给长陵难堪。 你若是没有那份果决,那么,皇帝会出手,把那两万大军拉过来。 随手就给皇帝和长陵之间挖个坑,不得不说,林雅的手段越发老辣了。 陈嵩被带了进来。 皇帝厌恶的看着他,“抄家。陈嵩……处死!” 林雅看向长陵。 眼底有一抹不屑。 痴呆文妇最爱缠绵的诗词,杀只鸡都不敢。 据闻,长陵一次见到一只被杀了半截没死的鸡,竟然惊呼逃跑。 那么,今日就让大家看看这位大长公主的成色。 长陵走了过去。 父亲南征之前单独和她说话,交代了许多事。 临了,父亲看着她,眼中多了慈爱和不舍,“为父若是有一日不在了,你一个弱女子该如何?” 她有些茫然。 父亲说:“要狠啊!长陵!” 呛啷! 长刀出鞘。 我会的,父亲! 刀光闪过! 第807章 大鼓神 冬季,一场大雪让整个北疆变成了白色的世界。 杨玄早早起床,看到外面一片白,不禁兴奋了起来。 “阿宁,下大雪了。” 周宁在屋里梳妆,“嗯!” 杨玄在外面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周宁问道:“阿梁起了吗?” 外面侍女说道:“小郎君起了。” “啊!” 大清早,阿梁的叫嚷声显得格外的生气勃勃。 “阿耶!” “阿娘!” 阿梁穿的很厚实,看着有些笨拙。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雪地,突然拍手,“玩!” 周宁刚好出来,就见到儿子一头栽下去。 噗! 阿梁就这么被淹没在了雪地里。 郑五娘惊呼一声,也扑了下去,一边刨,一边喊道:“奴该死!奴该死!” 杨玄只是笑着。 身边,一个大大的雪人。 周宁急匆匆的跑来,郑五娘刚把阿梁捞出来,满身是雪。 “好!” 阿梁欢喜叫好,随即被周宁拍了屁股一巴掌。 “叫你淘气!” 阿梁只是笑。 “孩子你给他玩他的!” 杨玄说道。 周宁说道:“就担心寒气入体。” “孩子没那么娇贵。我小时候还穿着草鞋在雪地里撒野,鼻涕流了一个冬季,也没见如何。” 杨玄过来,单手就把阿梁拎了过去,“该撒手,还得要撒手。” 周宁说道:“阿梁才多大?” “那些权贵家的妇人也是这般说的,孩子十多二十岁了,只知晓吃喝玩乐。家里人说,她便会辩解,孩子才多大……” “我是那等妇人?” “再这般下去,就不远了。” 杨玄把孩子丢在雪人之前,回身,正好看到周宁进屋。 卷起一阵冷风就进去了。 他笑了笑,回身,“阿梁看看,这是雪人。” “雪!”阿梁很是欢喜,对父母之间的暗流涌动压根没察觉。 周宁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颇为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杨玄进来。 “还生气呢?” 周宁不语。 杨玄负手叹道:“我说过了,阿梁不能长于妇人之手……” “可阿梁才两岁。”周宁忍不住反驳,“两岁的孩子,就算是最狠的耶娘,也会小心翼翼的照拂他,担心他夭折!呸呸呸!” 周宁轻轻呸了三下,避开了夭折这个词。 “夭折,更多是因为不讲卫生。” “哪不讲卫生?” “当我不知道?权贵人家的乳母喂奶前,都没给口子消毒!” “口子?”周宁脸一红,“消什么毒?” “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在上面,大人碰了无事,孩子却不行。” 大人无事,孩子会中招。 “不要脸!” 周宁昂首。 “所以从你有孕开始,我就在安排这一切。你以为我就把孩子的身子置之不顾了?再说了,家里不是有你这个神医在吗? 哎!这是我的赔礼。” 杨玄右手往前。 沁人心脾的香味袭来。 一枝梅花! “开花了?”周宁欢喜。 “咱们家的没开,不过隔壁家的开了,我去摘了一枝。” “那不是林飞豹家吗?” 周宁想到杨玄鬼鬼祟祟的摸到林飞豹家,林飞豹何等修为,自然发现了,只是不吭声,看着老板在自家梅树前选了一枝梅花,折断跑路。 “汪汪汪!” 外面传来了章四娘的喊声,“富贵掉雪地里了。” 杨玄出去,“这天气,进山能寻到大货。” 当年他在山中狩猎时,冬季也是个好时节。 但,这等时节对于百姓来说却不大友好。 “郎君。” 姜鹤儿来了,脸蛋冷的红彤彤的,让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的红苹果。 “刘司马请你去。” 杨玄不舍的把儿子交给周宁,“也该收心了。” “阿耶!阿耶!” 阿梁在周宁的手中挣扎着,伸手绝望的叫嚷,“阿耶啊!” 周宁冷笑,“来人!” “在!” 言笑和花红进来。 “关门!” “是!” 门关上! “烤火!” …… 对于玄学来说,冬季是个最令人不满的季节。 小桥流水没了。 走在桥上,看看四周白雪皑皑,宁雅韵抚须,“安静真好。” 往日走在这里,两侧总是有教授或是弟子在赏玩。赏玩就赏玩吧,一群棒槌,还喜欢辩难。 揪着一个千百年来无人能解决的问题,他们能辩驳半个月。 “要修炼啊!” 宁雅韵觉得这样的局面必须要改观。 他走到桥头,脚一动,积雪弹起,接着摆摆手,体内积蓄了一夜的内息往外喷射,积雪被吹了下去。 “哎!舒坦!” 宁雅韵坐在干净的桥头,把背上的琴放在膝上。 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 伸手。 “掌教!” 一个身影飞掠而来。 酒兵系的大老庄信,拎着一个酒葫芦,腾空飞掠时也不忘仰头喝一口,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掌教救命!” 身后安紫雨飞掠而至,戒尺飞舞,呯的一声,把庄信击落下来,就倒在宁雅韵的身前。 “又怎么了?”宁雅韵单手托腮问道。 安紫雨落地,“这人从昨夜喝到了早上,酒喝完了,竟然想拿着长剑去换酒水……” “哎!” 宁雅韵叹息。 倒在地上的庄信单手撑着脑袋,一手举起酒葫芦,就这么灌了一口,然后摇摇葫芦,没了。 “掌教,人不饮酒,枉在世上走啊!” 宁雅韵平静的道:“换做是十年前,老夫一古琴就能超度了你。地府中据闻遍地美酒,等你去喝。” 庄信打个寒颤,“老夫困了,回去补觉。” 看着他一熘烟跑了,安紫雨没好气的道:“看看,这便是你的无为而治带来的好处。” “至少,玄学内部没纷争。” “这倒也是。” 一个弟子过来,“掌教,杨副使来了。” 宁雅韵起身,“老夫病了。” 安紫雨说道:“你觉着子泰会信?赶紧吧!” 杨玄来时,宁雅韵在弹琴。 “掌教好雅兴。” 宁雅韵收手,“你一来就没好事,说吧!” “也得有杯茶吧!” 杨玄没坐。 “坐下说话。”宁雅韵指指边上。 杨玄摇头,“就算是没雪,那地面也是冷的。掌教你这么坐着,屁股不难受?小心痔疮!” 宁雅韵澹澹的道:“你不知晓内息能护着屁股吗?” “可谁没事会把内息耗费在屁股上?”杨玄笑道:“也就是掌教了。” 宁雅韵没把内息当回事,恨不能体内永远都没有这个玩意儿。 “说事。”宁雅韵觉得道心在浮动。 “这雪不小,城内还好,人多好帮衬。我担心城外的村庄出事。” 刘擎寻他就是为了这个。 “老夫也想捐些钱粮,可……” 宁雅韵抖抖袖口,啥都没有,“就剩下了两袖清风。” 杨玄看着宁雅韵,“掌教,您这琴是好木料做的吧?” “全北疆你寻不到第二块。”宁雅韵摸摸自己亲手打造的琴,很是舒心。 “十万钱?”杨玄说道。 宁雅韵看着他,轻抚了一下琴弦,“自从你执掌了北疆以来,看什么都是钱粮。” 安紫雨真去弄了一杯热茶来,杨玄起身,“哪敢哪敢。” 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双腿膝盖弯曲,就这么盘坐下去,“刚到长安时,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时候最快活。在国子监中读书,和同窗玩耍,每日开饭时最为期待…… 转瞬我就来了北疆,刚开始下面数万人要我养活。接着来了陈州,好了,八十多万人等着我养活。 如今可好,整个北疆就像是一张大口。每日早上醒来,我就得面对一个问题,今日去哪寻摸食物,喂饱这张大口呢!” “为官,不易。”宁雅韵把古琴收了。 “是不易。”杨玄说道。 宁雅韵起身,“若是袖手旁观呢?” 杨玄指指天空,“有个故事,我说给您听听。” 宁雅韵背上琴,“今日太安静,老夫有些不习惯,正好听听。” 二人往值房去。 “某年某地大雪,一官员,一文士,一豪强聚在衙门中喝酒。酒到半酣,官员说外面大雪纷飞,我等何不如联手作诗一首,为今日聚会贺……” 宁雅韵走在前方,身形飘然。 “文士开头,大雪纷纷落地。官员接着,此乃皇家瑞气。” “无耻!”后面的安紫雨气休休的道。 路边两个弟子见到她,本来是神采飞扬,马上低头,束手而立,恍若两只被冻坏的鹌鹑。 “豪强拍拍挺起的肚子,打个酒嗝,再下三年何妨。” 宁雅韵幽幽的道:“你这是在讥讽长安那位?” 皇帝在梨园中潇洒,全然不顾天下百姓的苦难。 杨玄笑了笑,“三人突然发现第四句不好接,你推我让的。恰此时,外面有个乞丐在瑟瑟发抖,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了,开口说,放你娘的狗屁!” 安紫雨一怔,不禁捧腹大笑。 宁雅韵没笑,“这个天气,这个大唐,你估摸着会死多少人?” 杨玄看看天空,“估摸着北方大部都在下雪。 若是二十年前还好。可如今到处都是流民。那些流民本就靠着乞讨度日,天气骤变,你让他们去哪躲避?” “会如何?”安紫雨问道。 杨玄默然。 “为何不说?”安紫雨不满的道。 “司业,许多事不好说。” “我是个爽利的性子,最见不得你这等抠抠搜搜的姿态,说!” 杨玄说道:“白天看着那些流民在角落里面色铁青,瑟瑟发抖。 天明,连军士都不出门,令那些收尸人赶着大车去街上转一圈。 看到卷缩在角落的人就喊一嗓子,不应就用棍子戳几下。 没动静,就抬上车…… 就这么走啊走,一路出城,寻个地方埋了。” “就没慈善人?”安紫雨被震动了。 “有啊!”杨玄笑道:“有人看着那些饥肠辘辘的野狗就生出怜悯之心,把那些冻饿而死的流民丢在乱坟岗上。 野狗靠着这些尸骸,一个冬季下来,能养的膘肥体壮的。 只是,眼睛会发绿。” 安紫雨哽咽了起来。 宁雅韵看了杨玄一眼。 怎地忘记了司业是苦情系的头呢? 杨玄赶紧劝道:“您放心,这是北疆,这不,我马上就去巡查。” 安紫雨飞掠而去。 “生气了。”杨玄苦笑。 宁雅韵说道:“女人很麻烦。” “所以这也是您单身一人多年的原因?”杨玄觉得老宁有些轴。 宁雅韵反手拍拍背着的琴,“老夫整日就喜欢弹个琴。当初在长安,有个女子上门,说宁掌教,奴喜欢听琴。” “这不是对您有意?” “老夫就说,能听十年?” 十年……杨玄觉得也不错。 “女子说,每日听着也好啊!”宁雅韵笑了笑,“老夫说,除去吃饭睡觉,老夫都在弹琴,你受得了?” “想必走了吧?” “没走,说自己乐意。” “那说明您魅力大。” “是啊!”宁雅韵叹息,“回头她就在老夫的茶水里放了些东西,还伸手指头进去搅和了一番,恶心人。” “您……”杨玄看着他,觉得也不像是中过毒的模样。 “老夫觉着主随客便,趁她不注意,就把水杯换了。” 杨玄:“……” 安紫雨飞掠而来。 手中提着一个小包袱,“这些是我的积蓄,子泰拿了去,换些粮食被褥,给那些饥民。” 杨玄说道:“咱们不差这个……” 呯! 小包袱扔杨玄怀里,安紫雨走了。 背着手,昂着头,所到之处,那些弟子狼奔豕突。 咆孝回荡在玄学新山门中: “还学不学了?不学就去种地!就去做衣裳!” 杨玄和宁雅韵走到了值房外,“我看,就不进去了吧!” “看来事情不小?”宁雅韵开门,“说说。” “这雪越发大了,百姓惶然,只能求神。 有人在拜什么大鼓神,说是虔诚的人越多,老天爷就会越慈悲。回头就收了神通,让大家 今年安生。” 宁雅韵愣了一下,“什么大鼓神?” “您也没听过?” “这名字一听就不正经。” “可不是,正经的神灵,谁会用人间的器物为名?” 宁雅韵进去,“别的事老夫懒,也没那个本事。此事倒是分内。” “那您赶紧啊!” “老夫还得拿趁手的家伙事。” “什么家伙事?” 宁雅韵拿起东西,出来,甩了一下。 “没这东西,老夫十成道法最多能用出三成。” 麈尾一甩。 仙气飘飘。 宁掌教平静的道:“走,去看看是何方神圣,也敢在玄学的眼皮子底下弄香火!” …… 求票! 第808章 倒行逆施者 “好大的雪!” 林浅进了姻亲孙贤的书房,见他在书房手握一卷书发呆,就笑道:“你这是吃饱发呆呢?” 孙贤摇头,“老夫没吃早饭。” “为何?胃口不好?” 二人之间的关系亲密,所以林浅也不客气,径直坐下。 孙贤拍拍鼓起的肚皮,“三十岁前,老夫的小腹微微凸起。三十岁后,这小腹便一日一个模样。少说几千斤油水过肚。 可说来也怪,越是如此,老夫便越能吃喝。” “那你今日……”林浅看看自己的小腹,略平坦,不禁羞愧,觉着自己辜负了吃下肚的那些美食。 孙贤说道:“高兴的。” “可是有喜事?”林浅给自己倒杯茶水,嗅了一下。 孙贤指指外面,“看。” 林浅侧身看去。 院子的雪被清扫过,可很快,又笼罩了一层。 “好大的雪。” 他再次重复了先前的那句话。 孙贤说道:“先前城外庄子的管事来了,急性火燎的说,庄子上被雪压垮了十余家。” “每家给些粮食就是了。”林浅喝了一口茶水,“毕竟,那些农户每年都能给你挣钱。” 他突然身体一震。“你是说……天灾?” “你若是还没醒悟,老夫就会后悔当初瞎了眼,竟然与你结亲。”孙贤屈指敲击了一下案几,眼中多了幸灾乐祸之色,“北疆这般大,这场雪一下,你说,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多少人会冻饿而死?” “这是天灾!”林浅眼中多了喜色。 “也是人祸!” 孙贤说道:“那场粮食大战让老夫损失惨重,痛彻心扉。杨狗却越发得意了。此次雪灾,便是他倒行逆施的报应。” 林浅叹息,“可怜了百姓。” “谁说不是呢!”孙贤淡淡的道:“老夫听闻,有人在乡间传教,说什么,杨狗倒行逆施,以至于老天降下灾祸。” 林浅乐了,“这下可就热闹了。只是,百姓怕是会冻饿死不少。” 孙贤看着他,“你心疼了?” 林浅摇头,“老夫心疼死的人太少……死的越多,空出来的田地就越多。老夫正好进补一番。” 孙贤举杯。 林浅举杯。 “再下三年何妨!” …… 杨玄和宁雅韵出了玄学。 赫连燕在等候。 “郎君。” “说。” 杨玄看着天色,觉得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如安混进了那个大鼓神的祭祀现场,听到有人说……是郎君倒行逆施,以至于老天降下责罚。唯有虔诚信奉大鼓神,信奉的人越多,老天就越欢喜,天灾就越小。” “这不对吧!”老贼说道:“不该是鼓动百姓闹事吗?” 杨玄看了宁雅韵一眼,这等事儿,还是玄学门清。 宁雅韵甩甩麈尾,“刚开始要虔诚,莫要掺和别的东西,否则不小心就会被人揭穿。 等那些信众都深信不疑了,再慢慢引导,把他们的苦难说出来,再引导…… 把那些苦难都归咎于子泰的身上,这时候,就算是最冷静的人,也会疯狂。” “循序渐进。”杨玄笑了笑,卷轴里他看到过这等手段。 那些年轻男女,把一群老人哄的团团转,什么阿姨,阿公,叔叔,伯伯……比你亲儿子还亲切。 等你享受这等被人亲切接待的愉悦上瘾后,他们就会贴心的关切你的的身体,什么我们这里有一种神奇的保健品,或是什么什么…… 就算是有些警觉的老人,也抹不开面子。 许多时候不是骗子狡猾,而是被骗的人心甘情愿。 因为,他们需要那种被关爱的感觉。哪怕知晓那些甜言蜜语的人是骗子,他们也想多被骗一会儿。 宁雅韵问道:“在何处?” “城外就有个点,人不少。” 杨玄说道:“动用军队会让百姓恼火,觉着这是威压。唯有以仙制仙。劳烦掌教了。” 遭遇天灾的百姓本就恼火,哪怕是无理也觉得有理。这时候一旦出现官吏或是军队,就如同是火星子,很容易点燃气氛。 杨玄有些明悟,这是自己执掌北疆的第一年,有些人,恨不能让自己看不到明年的春暖花开。 因为,等到了明年,度过难关后,他在北疆的基础就会越来越牢固。 他们慌了! 杨玄笑了笑。 宁雅韵说道:“此事老夫去就是了。只是,还得来个帮手。” 赫连燕说道:“我愿带路。” 跟着老神仙去一趟,说不得老神仙心情好了,随手把玄学的秘技甩几个给自己。 宁雅韵摇头,杨玄问道:“那要不……让周俭跟着您去?” 后面的裴俭上前。 宁雅韵摇头。 杨玄笑道:“这里都是我用得上的人,您随便。” 可这话,怎么像是青楼老鸨带着麾下姑娘出场的感觉呢? 宁雅韵再度摇头,“阿梁在家中作甚?” 杨玄笑道:“早上出来,他自家扑到了雪地中,把家里人吓得够呛,如今多半被他阿娘管着。” “那就好。” 宁雅韵上马,方向却不对,杨玄问道:“掌教,您这是去哪?” “你家。” 杨玄:“……” 杨家在节度使府的背面,宁雅韵到了巷子里,甩甩麈尾,“几个好手蹲着,倒也不错。” 到了杨家门外,他叩门。 门子开门,“呀!是宁掌教。郎君出去了。” 宁雅韵说道:“老夫是来见阿宁。” 后院周宁得了消息,“掌教可是有事?” 传话的仆妇说道:“宁掌教说要出城一趟,想带着小郎君一起。” 管大娘说道:“娘子,这天冷呢!” 这时又来个仆妇,“娘子,郎君遣了二哥来传话,说只管让掌教带了去。” 周宁笑道:“我知晓。” 宁雅韵既然开口要带阿梁出城,必然有他的道理。尽管对宁雅韵深信不疑,周宁依旧担忧,让郑五娘准备了些东西。 周宁亲自抱着阿梁去了前院。 宁雅韵站在前院,看着恍若神仙中人。 “掌教。” 宁雅韵回身,笑道:“阿梁。” 他不时来杨家来看看阿梁,二人之间也算是熟悉。 “好!” 阿梁伸手,周宁嗔道:“心都玩野了。” 宁雅韵接过阿梁,说道:“城外有些人弄了香火,对孩子的魂魄颇有些好处。老夫带着阿梁去,也算是给他的魂魄沐浴一次。” 周宁愣住了,“掌教,咱们玄学真有这等秘技?” 她在玄学也待了许久,在玄学的浩瀚藏书中也埋首许久,没看到过啊! “你啊!”宁雅韵微笑,“你当初只记得寻医术,那些书随手就过了。咱们玄学那么多年传承,就算是一群豕,这千余年也得变成人间仙豕。仙豕弄出来的秘技,能差?” 糟糕! 老夫怎地把自己也扫进去了。 宁雅韵干咳一声,“走了啊!” 周宁捂嘴忍笑,“掌教,我可是出了玄学了。” 你们一群豕别把我拉进去。 宁雅韵干笑一声,“一日为豕。” 周宁柳眉倒竖,宁雅韵抱着阿梁,嗖的一下,消失了。 一路出城,城外有锦衣卫在等候。 “那些人在何处?”宁雅韵问道。 “就在西北方向九里,叫做麻荒村。” 宁雅韵颔首,抱着阿梁,“走,咱爷俩去看看。” “看!” 阿梁兴奋的叫嚷。 地面积雪颇厚,这等气候下,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出门,缩在家里和村子里。 麻荒村规模不小,共有数百户人家,加起来几千人口。 换做是大唐刚立国那等时候,几千人口,几乎就是一个县城的人口规模。 雪覆盖着大地,村子里清理出了一条通往村口的道路,除此之外,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村子里有一片空地,往常有啥大事的时候,村正孔虎就会召集人在此宣告。 此刻,这片空地上围满了人。 人人抬着头,目光灼热,呼吸急促。 所有视线都投向了前方的木台子。 这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子,一尊神像摆放在案几上。 神像看着颇为狰狞,武将打扮,双手握着鼓槌,身前一面大鼓,仿佛是在敲打大鼓,催促麾下奋进。 十余青衫男子围着神像跪坐着,嘴里念诵着经文。 这念诵声很低,但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的,仿佛是有人在你的耳边低语。 木台子的前方,两个中年男子左右分开,垂眸站着,仿佛在入定,又仿佛是在和神灵沟通些什么。 二人嘴巴微动,微不可查的在交谈。 “老马,这笔买卖,看来,值当了。”左边清瘦男子说道。 “建云观说这里乃是穷山恶水之地,穷山恶水之地的百姓多愚昧,正好传教。 哎!老邓,这次老夫给了一半身家的好处,才得了来此传教的机会。 你穷的两袖清风,是如何说动了上面?”右边的老马轻声道。 老马叫做马瑾言,老邓叫做邓丹,二人来自于一个叫做震晁山的地方。 前阵子有震晁山内部选拔一些人来北疆,名为传教,实则是玩鼓动百姓闹事的一套。这本是苦差事,可架不住建云观来人说,事成之后,参加的人,此后修炼的物资建云观管了。 啧啧啧! 震晁山本就是建云观的附庸,加上这等丰厚的好处,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马瑾言拿出了一半身家贿赂,这才得了机会。 邓丹苦笑,“老夫签了欠条。” “你还真行。”马瑾言笑道。 邓丹干咳一声,“建云观有高人,说北疆今明两年怕是会有天灾。有天灾便是我等的用武之地。老马,要抓紧了,把这些百姓鼓动起来。” “老夫知晓。”马瑾言说道:“杨玄刚接掌北疆不久,立足未稳,民心也未曾彻底归附,趁着这个机会出手最好。错过了,风险太大。” “这大雪便是机会,看,还在下。” “老邓,派人去村口看看。” “你担心什么?” “那杨狗毕竟是名将,老夫担心他出动军队。” “你这个蠢货,军队来了,那动静多大?” “也是。” “别担心,这等时候当地官吏哪会出门?等雪停了,咱们也就走了,换地方传教去。 杨狗是名将,可这是天灾,别说是名将,帝王面对这等天灾都只能下罪己诏,恳请神灵护佑。” “哎!老邓,你说说,这帝王祈求神灵可有用?” 邓丹鄙夷的道:“有个球用!帝王吹嘘自己是什么天子。 大灾大难之下,天下人就会看着他。 你不是老天的私生子吗?来!给你爹说说,咱先把这天灾停了! 可你见帝王祈祷何时有用?” “天子天子,就是个骗子!” “可不是,我说,少扯淡,抓紧了,准备鼓动。完事咱们赶紧走,在边上看着北疆乱成一锅粥,想想就乐呵。” “好。” 马瑾言开口,“咳咳!” 弟子们停住了念诵经文。 马瑾言说道:“你等虔诚,让老夫得以同神灵沟通。” 村民们精神一振。 “老神仙,神灵如何说?”有人急不可耐的问道。 “是啊!是啊!神灵可曾答应停了大雪?” “咳咳!” 马瑾言干咳两声,所有人都闭上嘴巴。 马瑾言很满意自己的威慑力,淡淡的道;“神灵说了,北疆本是个好地方,风调雨顺多年,本该继续下去。可就在今年,有人倒行逆施,引得神灵震怒……” 远方,宁雅韵抱着阿梁,笑着指指村子,“阿梁,看。” 阿梁觉得脊背处一股暖流不断在身体里转动,很是舒服,拍手,“玩!” 那双眸子里全是欢喜,黑黝黝的,看不到半点杂质。 什么七情六欲,在孩子的眼中就是多余的东西。 人先天本是纯净体,却被红尘给污浊了。 宁雅韵心中欢喜,笑道:“好,咱爷俩去玩。” “……天上人间自有规矩,天上神灵主宰,地上帝王统辖。帝王将相,宰相刺史县令……这便是规矩。” 马瑾言说这些话很是流畅。 有人问道:“老神仙,那咱们穷人可能为官?” 马瑾言看了那人一眼,“能。” 那人欢喜,邓丹淡淡的道:“来世。” 那人愕然。 村外,宁雅韵抱着阿梁,轻声道:“看,这便是蛊惑人心。” 马瑾言说道:“今生你等因前世作恶,故而艰难。 只要虔诚信奉神灵,神灵自然会洗清你等的罪孽。 越虔诚,来世的福报就越丰厚。” 村民们兴奋不已。 邓丹问道:“何为最虔诚?” 马瑾言说道:“人间有倒行逆施者,神灵不喜。谁能为神灵除此大害,当能升仙!” 村正孔虎眼珠子都红了,“老神仙,那祸害是谁?” 邓丹微笑,“此人姓杨,名玄!” “杨副使?” “嗯!”看到村民们犹豫,邓丹说道:“杨玄悖逆帝王,引得神灵震怒。你等,莫非也想跟着他倒行逆施,来世为畜生吗?” “这!” 马瑾言说道:“神灵在此,谁敢悖逆?” 念诵经文的声音骤然而起,很是宏大。 村民们怕了,纷纷跪下。 “打!” 外围,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叫嚷声。 哪家的奶娃子? 邓丹不满看去。 就见一个洒脱的男子抱着孩子,点头微笑,“好!” 第809章 沐浴 邓丹见男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麈尾,背上还背着琴,风度翩翩。 他喝道:“你乃何人?” 村子里自然不可能有这等气质的老帅锅,而且那孩子的衣裳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村民们讶然回头。 宁雅韵抱着孩子缓缓走来。 “装神弄鬼!” 他冷笑道。 他看着那些百姓眼中的错愕,以及怒色,就知晓自己来的不算晚。 百姓为何被上位者称之为愚昧? 宁雅韵当初也曾游走乡间,和许多村民打过交道。 他觉得,那不叫做愚昧,而是淳朴。 一辈子被拘在村子里,许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能有什么见识? 所以,村民最好骗。 若是杨玄在,定然会说这便是信息差。 邓丹冷笑,“道友难道也懂此道?” 这是盘根底。 宁雅韵看了他一眼,“老夫当年玩这个的时候,你大概还没出生。” 玄学里也有这些供奉神灵的教程,不过并未弄的如此神秘。 “老丈莫要管闲事,赶紧走吧!” 有村民开口劝道。 宁雅韵抱着阿梁止步,说道:“神灵有没有?有!天下正神三百九十一名,均有来历。 但,没有一尊神灵会以器物为名。 器物,乃人制作。神灵岂会用人制作之物为名? 此等神灵,是上天差使,还是有人御使?” 是啊! 有村民说道,“这位老丈说的有道理。” 邓丹笑道:“天下神灵何止千万?有上神,中神,下神。 上神高居九天之上,不下凡间。 中神忙碌,无暇分身,便遣了下神来凡间传教。 大鼓何人所制?乃上神所制,传于人间,以鼓声震慑邪祟,无往而不利……” “咦!老神仙说的好有道理!” 马瑾言心道:“玩嘴皮子,咱们哪会输?” “说起来,老夫也许久未曾与人争执了。” 宁雅韵想到了玄学中那些没事儿就辩难的棒槌,心想若是弄两个来,顷刻间就能把这些邪魔外道给批驳的体无完肤,摇摇欲坠。 他虽然许久未曾辩难,但,功底还在。 “所谓神灵,必然感悟了欲望如过眼云烟,名利如粪土的道理,如此,方能引天地气息入体。 凡躯褪去,身体轻灵,朝游北海暮苍梧。 把神灵分为上中下三等,这是哪路神灵?嗯?” 咦! 这人竟然是个老手……邓丹心中一冷,背负在身后的手摆摆,念诵经文的声音越发的大了。 那些百姓虔诚的跪在地上,浑身冷的哆嗦,膝盖发僵,依旧跟随着一起念诵。 宁雅韵不舍的把麈尾插在腰间,一手抱着阿梁,一手按在他脊背上。 “阿梁,听!” 他微笑道,心神尽数集中在阿梁的身上。 这等借助香火来沐浴魂魄的手法在玄学内一直议论纷纷,最早成功的那位前辈早已仙去,后来有人尝试过,却一无所获。 再后来,包括宁雅韵的师父都试过,同样白瞎。 于是在玄学内部自发展开了一次讨论。 结论是,咱们多半是被那位前辈给忽悠了。 这门秘技没前途。 宁雅韵没在乎这个,直至某一次去寻找秘技时,无意间翻到了这一本秘技。 他本是个无为的性子,拿起来就看。 从道理上来说,他找不到半点攻击这门秘技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门秘技从功法原理上来说无懈可击。 那么,为何没用呢? 宁雅韵想啊想,想了许久也没收获。 他竟然恼了。 这可是难得的负面情绪,他当即就感受到了,然后莞尔。 然后,愣住了。 他想到了秘技最前面的记载。 ——先天之魂,净如玄冰。 若是在到北疆之前,他定然不会从这句话中感悟到什么。 可他在阿梁那里感悟到了稚子之心的纯净,对道心的巨大作用。 先天之魂,便是稚子之心。 净如玄冰,没有经过红尘污浊的魂魄。 他去查找那位前辈的资料,在多本典籍中摘取了只言片语,汇聚起来…… 那是个痴人。 襁褓中就被丢在了玄学的大门外,被收养。 吃什么不在意,只要不饿。甚至是饿了也无所谓,随手摘取树叶什么的胡乱吃。 穿什么更是无所谓。 住所……人不乐意住在屋子里,走到哪就睡在哪,说是可以听到天地的声音。 红尘的欲望于他而言就是个笑话。 不在意,也不厌恶,就是,无视。 喜欢什么,会专注的废寝忘食。 这不就是稚子之心吗? 宁雅韵恍然大悟。 玄学的宗旨是无为,所以弟子们都觉得自己的魂魄纯净无比。 是啊! 我的魂魄净如玄冰,为啥修习了这门秘技无用呢? 一群自信的棒槌啊! 唯有被心魔困住数十年的宁雅韵知晓,但凡经历过红尘的人,永远都无法恢复到先天状态。 什么披发入山,从此就遗忘了红尘旧事,那是扯淡的。 宁雅韵和杨玄探讨过这个问题,杨玄说人体内有些东西,记录了你的一些重大经历。这些记录永远都存在。 比如说你小时候遇到过老虎,被吓的魂不附体,体内的那些东西就会记录下来。当某一次有人提及老虎时,那些东西就会爆发,让你感到恐惧。 这不是以人的悟性就能避免的。 同理,当一个人经历过了男女之事后,见到动心的异性,那些东西就会泛起,提醒你,哎!你还不馋对方的身子吗?这是好东西啊! 也就是说,你经历过了就没法遗忘。 所以,遗忘红尘旧事,无视欲望,这不可能! 唯有尽力淡泊。 宁雅韵心中一动,就在玄学供奉神灵的大殿后面观察。 那些带着孩子来祭拜的信徒很是虔诚,不断祈祷着。 宁雅韵悄然出现,微笑着说这孩子看着很是灵慧,于是便抱抱,查看一番。 果然,越小,越不知事的孩子,就越有收益。 观察了许久,他突然想到了阿梁。 本想带着阿梁来玄学沾光,可却遇到了这码子事。 那么,就蹭这边的吧! 他一边和二人辩驳,一边护持着阿梁。 杨家的构造很简单。 后院就一家三口,外加一群侍女仆妇管事。 阿梁喜欢热闹,父亲在时会热闹些,但父亲更多时候不沾家。 周宁不是理事就是琢磨医术,两件事儿都需要安静。 唯一一个没人管的怡娘整日就在后院默默游走,观察着所有人,没动静。 可阿梁喜欢热闹啊! 于是,富贵就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可他不能和富贵玩太久,接着就得歇息。 歇息,就是发呆。 发呆很没意思。 阿梁什么都不想。 等父亲回来时,家里动静就大了。 他喜欢动静大。 听着人不断说话,不断走动,做事发出的声音,甚至是天地的声音,他都喜欢。 这是一个孩子好奇外界的迹象,很正常。 可杨家的后院不正常。 太安静了。 让一心想探索星辰大海的阿梁受挫。 今日宁雅韵带着他来到了这里,阿梁很欢喜。 当念诵经文的声音传来时,阿梁就更欢喜了。 他拍拍手,“好!” 宁雅韵微笑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神灵之所以是神灵,便是因为,他们能在神思上超越凡人。 做了神灵还争权夺利,那不是神灵,而是…… 不同于人的异种。” 邓丹看了马瑾言一眼,低声道:“好犀利的老家伙,老马,老夫不成了,你上。” 马瑾言抹去嘴角的白沫,看看依旧风度翩翩的老帅锅,“闪开!” 宁雅韵低头看了一眼阿梁。 阿梁在发呆。 在家中时,每逢热闹的时候,他就会发呆。 听着那些声音,无知无识的他,就会莫名欢喜。 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自己。 然后,不是老娘来,就是老爹来打扰。 老娘还好些,就是笑笑亲亲。 老爹很讨厌,不但亲亲,还会把他抱起来,往空中甩几把,笑的很是欢乐。 现在外面很热闹,又没有人亲亲,也没人把自己甩来甩去。 阿梁很欢喜,就继续发呆。 他觉得一丝一缕的东西,晃晃悠悠的就往自己的脑海里来。 你别打扰我发呆啊! 阿梁无意识的摆摆手,那些东西却挡不住,就这么飘了进来。 咦! 好像发呆更容易了。 阿梁欢喜拍手,“好!” 正在狂喷的宁掌教慈祥的看了他一眼,内息探索了一下,没发现异常。 抬头,“来,老夫意犹未尽。” 阿梁继续发呆,觉得越来越呆……若是宁雅韵知晓他的状态,定然会目瞪口呆。 这不就是他苦苦追求的无念状态吗? 有些人说自己能无念,也就是入定。 可在他们察觉不到的地方,人体的内部机制依旧在运作。 而阿梁现在就是内部机制停摆了。 整个人进入一种完全呆滞的状态。 很惬意。 很舒坦。 哎! 他动了一下,看了一眼。 对面两个老头嘴角泛起白沫,气喘吁吁,正冲着这边说话。 那些东西好像少了……阿梁目光转动,看到不少村民在看戏,忘记了祈祷。 宁雅韵也发现了,于是就示弱了一番。 那些村民一看老神仙占据上风,祈祷的更为虔诚。 阿梁觉得越来越舒服,干脆闭上眼。 白白胖胖的小子。 无忧无虑的享受着。 宁雅韵一看乐了,于是一会儿喷的邓丹二人面无人色,一会儿又转为防御姿态,任由二人狂喷。 不知过了多久。 阿梁悠悠醒来,打个小哈欠。 “啊!” 然后,打个嗝! 饱了! 宁雅韵一看,也不知晓究竟效果如何。 但,也该收场了。 他开口,“正神从不露于外!” 邓丹后退几步,面无人色。 马瑾言捂着嘴。 村民们愣住了。 宁雅韵朗声道:“神灵有灵,当居于庙堂之中,岂能被人摆来摆去,置于光天化日之下?你等,可见过?” 村民们听了半天辩难,觉得双方难分难解。 可宁雅韵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不对。 “是啊!” “怎地这个大鼓神像是被摆弄的模样。它就没脾气?” “就算是村里神婆供奉的神灵,也得寻个神龛藏着,不肯出来。这大鼓神,它不对啊!” 有村民已经站起来了。 马瑾言铁青着脸,低声道:“当初都说了,不该在室外……” “愚民那里知晓这些,这么些年咱们四处传教,谁发现过?”邓丹突然变色,“他为何最后才说这番话?” 是啊! 马瑾言见村民们纷纷起身,就知晓自己的传教大计完蛋了。想到回去后的境遇,他心如刀绞。想到自己贿赂了一半身家才得以来传教,回去后不但要受责罚,那笔钱财也没了…… 他眼珠子发红,“老贼,为何前面不说?” 宁雅韵低头看了一眼阿梁,“先前,孩子没吃饱。” 那些弟子起身在劝,可他们眼中的愚民却异常坚定。 “都是哄人的!” “是呢!神灵哪会摆在外面。” 这些村民是见识不多,可有个好处,那就是接受能力强。想通了一件事后,异常执拗。 见状,邓丹握拳走下去,不动声色的道:“你这个妖人!” 他换了一种思路,果然,村民们纷纷看过来。 弄死这个老汉,再忽悠一番,事儿自然妥当。 马瑾言暗赞,不动声色的从左边包抄过去。 邓丹近前,阿梁好奇的看着他。 邓丹挥手。 看似一巴掌,可内息早已蕴集在掌心中,普通人挨一下,外表看不出伤痕,人却没了。 风吹过,阿梁觉得这个人凶神恶煞的不喜欢,就嚷道:“打!” “好!” 宁雅韵挥手。 呯! 自信满满准备阴宁雅韵一下的邓丹飞了起来。 村民们抬头。 齐声惊叹。 “哦!” 半空中,邓丹张嘴,喷血喷的就如同是瀑布。 马瑾言知晓邓丹的实力,面色剧变,一边后退,一边喊道:“你是谁?” 宁雅韵抱着阿梁,身形闪动,几下就到了他的身前。 “老夫,宁雅韵!” 马瑾言心头巨震,“竟然是你!老夫……” 宁雅韵一巴掌拍晕马瑾言。 回身:“谁敢走?” 那十余弟子本在逃窜,听到宁雅韵自报身份后,纷纷跪下。 一个村民恼火的过来踹了一个弟子一脚,“为何不跑了?” “打不过。” 弟子老老实实地道。 宁雅韵看了一眼村外,“还不进来?” 十余骑嘿嘿笑着进了村子。 却是军士。 宁雅韵指指那些弟子,“捆了。” 没人敢反抗。 一个村民壮着胆子上了木台子,围着木雕的神像转了一圈,“雕工真好,还是好木料,坚硬无比,上千年都不带起裂缝的。” 一个老农上来,屈指叩叩,“是好木料,砍都难的砍动。” 村正孔虎跪在宁雅韵的身前,知晓自己犯下大错,但依旧不死心,“敢问宁掌教,这大鼓神果真是假的?” 宁雅韵说道:“这大鼓神本就是他们弄出来的邪神。多年供奉后倒是有了些韵味,偶尔也能灵验。 可你放着正神不去拜,去拜邪神,就如同是做生意不做挣钱生意,却去做亏本生意. 你等说,是不是这个理?” 事儿解决了,宁雅韵也不忘给玄学的神灵打一波广告,做个代言。 一个军士上了木台子,看着神像,“竟然灵验了吗?” 宁雅韵点头,“自然是灵验了,不过,却是邪神,也是淫祀,该驱逐。” 众人点头。 宁雅韵又把神像拿过来,指指各处,给众人普及淫祀的坏处。 随后,他随手把神像搁在雪地里,和军士交代善后事宜。 阿梁呆呆的看着神像,突然拍手,“打!” 大雪纷飞。 大鼓神的背部,那刀斧难伤的地方,突然咔嚓一声。 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 …… 求票! 第810章 杀气腾腾 宁雅韵带着阿梁,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了一圈。 收获不多啊! 宁雅韵看看在自己怀里睡着的阿梁,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见他吧嗒嘴,不禁一笑。 “回去!” 他带着阿梁回到了桃县县城。 杨玄正在节度使府中安排。 “各地官吏除去必要的人手之外,一律下去,到最艰难的地方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一个官员说道“副使,有的地方贫困,解决不了。” 北疆本就是穷地方,各地发展也不均衡,所以有些地方官府穷的一批。 杨玄说道:“先想尽办法让百姓有饭吃,有遮风避雨之地,剩下的,我来!” 重臣遇到这等天灾,表态会很谨慎,不会惹火烧身。 但杨玄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令人敬佩不已。 杨玄看着众人,“丑话说在前头,但凡谁裹足不前,畏难不前,懒政,不给百姓活路,那么,老子先断了他的活路!” 这话杀气腾腾的,可刘擎却赞道:“那些官吏都皮了,就该如此。” 你整日说什么要爱护百姓,这些官吏可会听得进去? 听进去了才怪。 能令他们改变的就两个法子,奖,惩! 杨玄起身,“都去吧!” “是!” 众人告退。 大堂内,就剩下了杨玄和刘擎。 刘擎喝了一口茶水,“这是天灾,长安那边,想来在笑。梨园中,歌舞会更为欢喜。北疆,终究只是北疆的北疆。” 老头有怨言了。 杨玄说道:“以往北疆天灾,长安可曾出手?” 刘擎摇头。 杨玄笑道:“那您期待什么呢?” 刘擎叹息,“毕竟都是大唐啊!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饥寒交迫,这不是盛世,特娘的!这是荒诞!” 这话倒是没错,杨玄说道:“皇帝把天下苍生视为草芥,天下苍生自然会视他为无物。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二人都知晓,当这个过程结束时,就是北疆高举讨逆大旗的时机。 刘擎眼中多了些炽热,“说是天灾,可若是能挽回些,也是好事。” “不只是挽回,我想趁着这个机会,给这个天下打个样。” “什么意思?” “您等着看就是了。” 一个小吏进来,“副使,宁掌教来了。” “快请进来。” 杨玄起身,自己去了。 宁雅韵抱着阿梁进来,见他急匆匆的往这边奔跑,不禁莞尔,“老夫带着阿梁出门,就算是遇到了千军万马,也能带着他回来。” 杨玄见儿子睡的香,心中一松,“我这不是想着您辛苦了。” “你越发虚伪了。” 杨玄干笑,“许多时候,虚伪便是真诚。” 宁雅韵说了自己此行的情况,“……那些村民淳朴,莫要怪罪他们。” 杨玄摇头,“他们头顶的天空就那么大,仰头看去,能获知的世界也就那么大。 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在双手上,都在田地中。 勤劳种地便是他们的唯一生路。 舍此之外,他们看不到改变现状的一丝机会。 时日长了,那些希望都泯灭了. 人,也就绝望了。 绝望到了极致,就会放下。 随后死心了,对生活臣服,逆来顺受。 自己在苦难中寻找乐子. 看着乐呵呵的。 这便是外人眼中的愚昧——过的这般艰难,还傻乐,这不是愚昧是什么? 实则,只是对生活死心罢了。” 宁雅韵动容,“你能想到这些,令老夫也颇为意外。” “我本就是苦出身。”杨玄走了一下神,想到了元州,“当遇到天灾时,他们无能为力,唯一能靠的是谁?虚无缥缈的神灵。这是谁之过?” 杨玄指指自己,指指那些走动的官吏。 所有人止步。 杨玄说道:“牧民牧民,一个牧字就把官吏的心态说透了。 不求发展,只求百姓如同牛羊般的每年都有产出……也就是赋税。 您先前说荒谬,我想说,这个心态更荒谬。 百姓倾尽全力奉养官吏,奉养上位者,也就是我等。 那么,我等就该倾尽全力去为他们谋划,让他们的日子更好。 抱着牧民心态的,迟早会被那些被他们视为牛马的百姓给掀翻。” 杨玄看着那些官吏,“没事做了?” 官吏们拱手,默然各自去了。 “你这番话,令老夫印象深刻。相信这些官吏此生都会记得。” “不能指望官吏自觉为百姓做事,还得要看上官。” 杨玄指指自己,“我在这里,我真心实意为百姓做事,就会盯着他们。于是,整个北疆官吏就会跟着我的意志而动。” “可长安的那位,却在梨园中享乐!” 宁雅韵从不掩饰对伪帝的鄙夷。 “所以,他注定会在史册中留下耻辱的记录。” 阿梁醒来了,“阿耶!” 杨玄伸手抱过他,笑道:“外面可好玩?” “玩!”阿梁拍手,不知怎地,杨玄觉得孩子的眼眸越发的黝黑了。 周宁那边闻讯派了郑五娘来接孩子。 “小郎君。” 见到阿梁,郑五娘眼中含泪,又担心,又激动。 阿梁伸手,郑五娘接过,小心翼翼的看着,摸摸。 随同来的还有几个虬龙卫,张栩亲自出马,护送大少爷回去。 这个阵容,强大无比。 只需能抵御一刻,节度使府中的林飞豹等人就能赶到增援。 杨玄问道:“此行可有收获?” “你说阿梁?”宁雅韵准备回去。 “是。” “老夫也不知。” “您这……” “那位先辈当年神魂异常强大,这便是老夫唯一知晓的。” “好吧!对了。”杨玄说道:“其它地方也在祭祀所谓的大鼓神……” 北疆奉养玄学,这便到了他们出力回报的时候了。 “老夫会令门下弟子去各处巡查,揭穿所谓的大鼓神。” “妥当。” 玄学都是一帮大爷,唯有宁雅韵和安紫雨能驱使。 宁雅韵回去了。 杨玄上街,先视察了各处。 随行的官员在介绍情况,“凌晨下官就令各处出动巡查,发现垮塌房屋一百余,随后召集丁壮救助。” 杨玄看着官员通红的眼睛,大冬天的,嘴角竟然挂着几个火泡,面色潮红。心中的不满也忍住了,“做的不错。” 许多时候,他更需要的是态度。 能力大,态度错,那么,能力越大,错误就越大。 能力小,态度对,能力虽小,却能叠加。 就如同伪帝,能力大不大? 大! 可他把所有的能力都用在了制衡,用在了争权夺利,用在了享受上。 这样的能力越大,这个大唐就越危险。 杨玄走访了那些灾民,看到衣食无忧后,就去了城外。 “还没回来?” 杨玄有些急切。 姜鹤儿说道:“才将出发半日啊!郎君。” 杨玄急需知晓各处的情况,而城中许多人也想知晓北疆的灾情。 林浅和孙贤在喝酒。 室外雪花纷飞,室内温暖如春,二人推杯换盏,很是欢乐。 “也不知如何了。”孙贤看了一眼外面。 一个仆役来禀告,“郎君,杨副使带着人出城在等候。” “他急了!”林浅笑道。 “是急了!”孙贤滋的一声干了杯中酒,惬意的道:“可急有何用?难道老天爷还会听从他的吩咐不成?咱们继续喝着。” “干!” …… 王尊也在喝酒。 独自坐在书房内,看着外面的雪花,也不用菜,就这么一杯一杯的喝着。 林西急匆匆进来。 “先生,杨玄视察了城中之后,出城等候。” 王尊澹澹的道:“他急了!” 林西笑道:“是啊!据说眼珠子都红了。” 王尊指指空酒杯,林西拿起在温水中的酒壶,给他斟满。 王尊拿着酒杯,说道:“历朝历代遇到这等事,唯一的法子便是朝中出手赈灾。可杨玄与长安闹翻了,能指望谁? 那些百姓越苦,就会越恨他。这是什么?” 林西说道:“这是自作孽。” 王尊摇头,“这是天意!天要亡他杨玄!” …… 哒哒哒! 第一批人回来了。 “副使,各处房屋倒塌不少。” 第二批人回来了…… 带来的都是坏消息。 各处都在天威之下瑟瑟发抖。 “怎么办?” 节度使府中,官员们在等候杨玄,议论纷纷。 “唯有开仓。”一个官员说道。 “没错,唯有开仓。” “可屋子呢?” “衣裳呢?” “疫病呢?” 一个个问题被抛出来,气氛越来越凝重了。 刘擎在沉思。 “副使来了。” 众人回头。 杨玄披着雪花进了大堂,抖了一下,雪花落下。 他看看众人,搓搓脸,“都到齐了?” “是。” 杨玄走到上首坐下,有小吏送上热茶,他贪婪的喝了一口,觉得一股热流从嘴里一直延伸下去,很惬意。 “各地情况都不大好。” 一个官员说道:“副使,赈灾吧!” “开仓放粮。” “粮食百姓自家都有不少,要紧的是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是啊!” 众人一阵嘈杂。 刘擎见杨玄蹙眉,就说道:“消停了。” 众人闭嘴,杨玄开口,“说不如做。此刻整个北疆都在受苦。传话各地官府。” 有人开始记录。 气氛有些紧张。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值此天灾之际,各地官吏都要动起来,都到灾情一线去。还是那句话,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不想解决的问题。 但凡谁懈怠……军法从事!” 竟然要行军法吗?众人心中一凛。 “传令各处驻军。” 将领们起身。 杨玄放下茶杯,“你等的衣食住行,你等的甲衣兵器,都是百姓的汗水凝结而成。 值此时,各处驻军都要动起来,听从各地官员调派。到灾区去,去救出那些被困的百姓,去帮助他们清理家园,重建家园……” “副使,没有这等规矩啊!” 一个官员起身,“历朝历代,军队要紧的是防备敌人,若是北疆军队都动了,北辽来袭当如何?” 杨玄看了众人一眼,“都担心这个呢?安心,等他们出兵赶到时,这场雪灾已经结束了。” 这便是打时间差。 而且,有南归城作为前哨……这个时候,攻占并坚守南归城的重大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官员将领们看向杨玄的目光中,都多了些异彩。 副使,果然了得! 杨玄起身,“诸位!” 众人起身,束手而立。 杨玄说道:“天灾,便是命令。从今日开始,各地官吏捐出半月钱粮。” 没人有异议。 “各地将士,下个月粮食供给减半。” 这…… 历来天灾都少用军队,多用丁壮。 可杨玄今日却开了先河。 甚至还要令军队节衣缩食帮助灾民……没这等事啊! “副使……军队会不满!” 杨玄说道:“历来军中都有一股子傲气,没有耶耶,这个天下就乱了。 今日我便要告诉他们,没有百姓,他们屁都不是。 照着我的话传下去,我在,看看谁敢翻天!” “是!” 众人心生凛然。 杨玄说道:“刘公留守桃县,其余的,该留下的留下,能腾出手来的,都去帮忙。” “是。” “南贺!” “在!” “看好桃县,谁敢异动,无需请示,杀,抄家!” “是。” “江存中。” “在!” “留下两万人在桃县,其余军队,尽数打散,奔赴各处救灾。” “是。” “去吧!” 杨玄摆摆手。 众人告退。 刘擎问道:“你呢?” “我去各处看看。” 杨玄说道:“天灾之下,百姓会无措,会有怨言,这等时候我该和他们在一起。” 他走出大堂。 “副使,辛无忌求见。” “嗯,来的很快。” 辛无忌进来,跪下,虔诚的道:“辛无忌见过主人。” “你带来了多少肉干?” “两百车。” “好。”杨玄叫来一个官员,“把肉干分发给将士们。” 在这等时候,肉干就是战斗力。 “是。” 杨玄看着辛无忌,“你也别闲着,带着你的人马在各处巡查。发现马贼……竖杆子!” “是!” “去吧!” 辛无忌虔诚的亲了他的靴子一下,这才起身告退。 这个习惯,他真的不习惯啊! 杨玄回了一趟家,交代了一些事儿,随即带着人出了桃县。 杨家。 周宁说道:“把家中的钱粮点点!” 那些豪强正在家中喝酒作乐,为了这场天灾而欢庆。 酒水若琼浆玉液,浇灌着黑色的心肠。 “杨狗的好日子,结束了!” 第811章 万众一心 顺昌县此刻已经成了白色的海洋。 李村在城外十余里,村里三百多户人口,房屋倒塌了大半。 戴先一家子缩在倒塌的屋子外,瑟瑟发抖。 十一岁的长子抱着两岁的妹妹,妻子陈氏扶着老母从厨房的废墟那里回来,手中多了半袋子粮食。 “噼柴烧!” 村正在外面喊,“把自家的木头给噼了。” 可村民们大多是土屋,唯有房梁是木头。 而且房梁被掩埋在下面,很难弄出来。 戴先只是扒拉了几下,就熬不住了。他咬牙坚持着,等双手红肿时,陈氏来了,夫妻二人好不容易清理出了一段,可怎么噼砍? 终于弄到了一些柴火,点燃后,一家子围着,老母弄了陶罐来熬煮面湖,妻子却因为先前的劳作被冻伤了手。 得不偿失啊! 但看看老母和两个孩子的脸上多了些血色,戴先觉得值当了。 但,这些木材烧不了多久。 第二日,当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戴先绝望了。 他去村里寻求帮助。 可谁家能比别家好? “昨夜冻死了五个老人。” 村正梁书铁青着脸,双手也红肿着。 “村正,再这般下去,今夜估摸着会冻死大半!” 一个村民呜咽道。 “是啊!” “地上雪这般厚,没了柴火,难道还能生吞麦粉?” “肚里没东西,冻死的更快。” “都闭嘴!” 梁书喝住了众人,可转瞬他自己也冷的浑身打颤,“此事……谁去县里求援?” 一个老人说道:“村正,县里也没法子呢!” “是啊!那年咱们这里天灾,县里都躲着,谁管谁啊!” “村正,咱们只能自救!” 一个村民跑来,“村正,王老五的老娘……去了。” 梁书跺脚,“哎!这狗日的世道啊!咋就不给咱们穷人一条活路呢!” 戴先说道:“村正,再熬下去,怕是明日村里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有屋子也没用,没有柴火,在这等寒冷的情况下也是一个死。 梁书跺脚,“娘的,这时节,哪寻柴火去?” 一般情况下,冬季村民们就会蹲家里窝冬。这里的窝冬不是惬意的褒义词,而是贬义词。 窝,就道尽了里面的道理。 一家子缩在家里,没事儿就盖着被子,尽量不动。如此,消耗小,饿的慢。 这便是窝冬。 一个老人说道:“老夫看,赶紧各自归家。看看家里的光景。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有人问道:“准备什么?” 老人说道:“给自己准备装尸骸的东西。否则官府来收尸,连破席子都没有,就这么把人丢坑里去,怪不体面的。” 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 戴先想到了老娘,又想到了孩子。 老娘年岁大了,自己和妻子若是去了,两个孩子也扛不住。 如此,竟然就灭门了。 他不禁哽咽了起来。 他一哭,感染了不少人。 年轻人哭,老人哭,最后村正梁书也双目含泪,“老夫无能,帮不了大伙儿。看看外面,白茫茫一片,咱们能去哪?在村里还能多活一阵子。 都趁早,和家人有啥话赶紧说。 下次再说,就在地底下了。 这死的不在一个时候,连追都追不上。 回吧!都回去!” 众人起身。 有人说道:“村正,我好像听说有个什么大鼓神。” “什么意思?”梁书眼前一亮。 在这等绝望的时候,但凡能带来一丝希望的事儿,他都愿意去尝试一下。 “说是那大鼓神能护佑咱们。” “哦!” 村民们又回来了,都挤在一起,跺脚,缩着脖子。 “说说。” 那个村民袖着双手,吸吸鼻子,“说是今年的天灾乃是有人倒行逆施,只要咱们能……” “谁?”梁书问道。 “说是……副使。” “狗贼!” 梁书冲过去一顿拳脚,村民躺在地上嚎哭,“是他们说的。” 梁书喘息着,看着神色各异的村民,说道:“没有副使,咱们哪来的好日子?没有副使,咱们哪敢去开荒?不开荒,这日子还过得下去? 做人,要讲良心!” 一个村民喊道:“村正,副使是好,可如今咱们都要死嘞!” “是啊!信信那个大鼓神又有何妨?说不得还能救咱们。” “是啊!” “那大鼓神什么模样?如何祈祷?” 梁书骂道:“那是淫祀!” “淫祀正祀,能救苦救难的就好好祭祀!” “是这个理!” 戴先在犹豫,他是很感激副使,没有副使,他家今年收成也不会那么多。 可若是大鼓神真能保佑一家子呢? 那我是该听大鼓神的,还是听副使的? 他一会儿觉得应该信,一会儿又觉得不该信。 梁书见势不对,指着外面喊道:“信了这等邪祟,官府会来抓人!” 可他最后的倚仗却被人笑话了。 “官府,官府在哪?” “是啊!咱们都快死了,那些大老爷还在家中睡着暖床,身边美婢暖着身子,起来有美酒,咱们有什么?” 戴先突然一怔,揉揉眼睛,“咦!村正,村正!” “喊魂呢!” 梁书正在恼火的时候。 “你看,那……那是不是人?” 梁书眼睛被雪地晃了许久,有些发花。他揉揉,再看看。 “哎!哎!哎!” 众人听他哎的欢喜,都往村口去。 乌压压一片人啊! 挤在村口,看着远方的那一片黑影,在朝着这边来。 “有马!” “有大车!” “还有好些军士。” “村正!”戴先欢喜的就像是要疯了,蹦跳着,指着那些人喊道:“官府来了,官府来了!” 他不知何时,竟然泪流满面。 看看大家,人人都是如此,欢呼着,雀跃着,不时抹泪。 十余辆大车,还有数百军士。 其中大半竟然是骑兵。 顺昌县的骑兵难道都来了这里? 众人心中欢喜的同时,难免迷茫。 顺昌县县尉宋博就在前面。 村正见过他,欢喜的道:“是宋少府来了。” 宋博侧身,很是恭谨的道:“副使,这里便是李村。” 那个年轻人走了上来。 便衣,脸上的羃?往下一拉,开口道:“没来晚吧!” “副……副使?” 村正看着年轻人身后那些凶悍的大汉,一个激灵,跪下道:“见过副使。” 副使竟然来了咱们村? 村民们不敢置信,梁书骂道:“还不行礼?” 杨玄摇头,“不必了。” 这等时候他没那个心思。 “真是副使啊!” 一个老人跪下,嚎啕大哭,“副使来了,副使来了,咱们有救!” 杨玄过去扶起他,“我来晚了。” 老人哭的难以自已,“不晚,不晚!” 戴先看着杨玄,跪下,紧张的喊道:“副使,咱们要冻死了。” “我知晓,所以来了。” 杨玄回身,“大车上都是柴火,赶紧搬回家去,各家各户……村正何在?” “小人在此。”梁书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过来。 “能稳住村子,可见你威望颇高。把柴火按照户头发下去。” “是!” 戴先弄到了自家的柴火,扛着就跑。 “快,生火!” 陈氏见他扛着一捆柴火回来,一边过来帮忙,一边问道:“哪来的?” “主人家可在?” 戴先回身,跪下,“快,都跪下。” 杨玄进来,“都起来。” 戴先起来,扶着老娘,“阿娘,这是副使。” “啥?” “副使,桃县的杨副使。” 一家子顿时惶恐了起来。 “都安生,我就来看看。” 杨玄看了戴家的情况,粮食有,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 “柴火和屋子。没柴火一家子会冻饿而死。没屋子耗费柴火。”戴先恭谨的道。 “安心,这些都会解决。” 杨玄摸摸孩子的额头,还好,没发热。 他出了戴家,又去看了几家,对雪灾下的百姓情况就有数了。 他叫了宋博来。 “此行我带来了不少军士,后续更多。 我看了一番,百姓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柴火,随后是重建家园。 当地何处有柴火,你等去寻了向导来,带着军士们去砍柴。随即重建家园。” 一队队军士跟着当地向导向山中走去。 一辆辆大车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是……” 戴家又分到了几捆柴火,看着那些被冻的双手红肿的军士,他热情的邀请对方来家里烤火。 “不了。” 军士们很有规矩,连吃饭都是在外面。 “家里的豕冻死了,一起吃吧!” 梁书代表村民来邀请军士们进村吃饭。 “不了。” 带队的将领说道:“副使有令,平日里是百姓养着我等,我等护卫百姓。今日百姓遭难,我等就该出手。” 到了第二日,一队军士进了村子。 “清理废墟,把值钱的弄出来。” 戴先一家子看着那些军士清理自家的废墟,不时把家具等物堆积在边上。 老母担忧的道:“要给多少钱?” 戴先摇头,“不知。” 陈氏过去赔笑问道:“敢问,这般弄,要多少钱?” 一个军士回头,“不要钱。” “啊!” 梁书来巡查,见状说道:“副使说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老母哆嗦了一下,“媳妇快去烧水,大郎弄些麦粉,老身弄个湖湖。” 一陶罐面湖湖做好了,老母亲自舀了几碗,颤颤巍巍的送过去。 “不能吃呢!”军士拒绝。 这是规矩。 戴先的老母瞪眼,“都说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地现在就生分了?” 军士傻眼了,“这……” 杨玄站在村外,不断有消息送来。 “副使,各地官府到位,驻军到位。” “好!” 杨玄回身,看着村子里的鸟鸟炊烟,说道:“老二。” “哎!” 王老二忙碌不休,耳朵上长了冻疮,被老贼嗤笑白修炼了,他揉着耳朵过来。 “去桃县,告诉娘子,带个头。” “是。” “副……副使。” 身后,有小女娃怯怯的声音。 杨玄回身,是一个四五岁的女娃,双手捧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的饼子还冒着热气。 女娃仰头看着他,“副使,给你。” 杨玄抬头,就见前方一个妇人站在那里。见他看过来,妇人福身。 杨玄俯身微笑,“为何给我吃啊?” 女娃高举粗瓷碗。 一双纯净的眼眸中,多了些欢喜。 “谢谢你。” …… 桃县县城。 王老二赶到时,正好遇到城中施粥。 施粥的见他冷的缩头缩脑的,“二哥,喝一碗暖暖身子。” “没脸喝!” 王老二策马去了杨家。 周宁得了消息,“早就准备好了。” 随即杨家大门打开。 一辆辆大车驶出,上面装的都是钱财和粮食。 林浅和孙贤正在街上转悠,看着一派和气的气氛,林浅说道:“桃县倒是还有些模样。” 孙贤说道:“历来都是如此,天下饥寒,长安不会,否则帝王就坐不稳。 北疆也是如此,北疆乱,桃县不会,否则节度使府会被百姓一把火烧了。” “杨狗说是去巡查,一去不复返,别是……被百姓打死了吧!” “他身边带着好手,谁能打死他?他刚接手北疆,若是下面冻饿死无数百姓,老夫敢打赌,明年开春,他将会焦头烂额。” “咦!那是谁家的大车,这是要搬家还是怎地?” 一辆辆大车缓缓驶过。 前方,就是节度使府。 马车上的钱财和粮食惹人注目。 打头的大车停在了节度使府大门前,官吏出来。 一骑上前,却是张栩。 他身材雄壮,声音也宏大。 “娘子说,瑞雪兆丰年,可时常也会成灾。 我等在家中享受饱暖,一为百姓奉献,二为将士保护。 天灾无情人有情。值此之际,我等深宅妇人能做的也不多,便把家中的钱粮整理了一番,捐给节度使府。望妥善处置,援助灾民。” 一辆辆大车开始卸货。 那些行人止步,静静的看着。 林浅咬牙切齿的道:“装模作样。” 孙贤摇头,“这是想做什么,表率?可谁家的钱财是白捡来的,凭什么给他?做梦!” 人群中,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拿出钱袋放在了台阶上,转身就走。 出来交接的官吏愣了一下,有小吏问道:“你这是……” 那人没回头说道:“天灾无情人有情。” 一个妇人走过来,拔下头上的银钗,放在钱袋边上,一只手压着头发,转身就走。 一个个人走上来,或是几文钱,或是首饰…… 当一个孩子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饼子也放在台阶上时,一个官员忍不住,把自己的钱袋也放在了边上。 刘擎想到了杨玄的话:我想趁着这个机会,给这个天下打个样! 他解下自己的钱袋,缓缓走过去。 放在台阶上。 抬头,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大车在朝着节度使府而来。 “有人说子泰这是要拉拢民心,他们错了。子泰要的不只是民心,而是……万众一心!” “雪停了!出太阳了!” 有人在欢呼。 刘擎抬头。 雪,不知何时悄然停了。阳光刺破阴霾,煌煌照在城中。 无数人抬头看着阳光。 有人面色惨白,不敢置信。 但,更多的人。 眼中。 尽是希望! 第812章 我北疆之幸 孙贤面色惨白,“这些人……愚蠢!” “愚不可及。”林浅咬牙切齿的道:“自家的钱,为何给了那些村夫?” 二人低声叫骂,可心中都知晓,自己在害怕什么。 “看那些百姓……”林浅指着前方,“穷酸,一文钱能管什么用?” 孙贤面色铁青。 “看,还有……还有捐鞋子的,笑死老夫了。”林浅捧腹。 一群群人涌过来,一文、两文…… 渐渐的,铜钱堆积如山。 林浅的笑声变调了,听着就像是垂死老人的喘息。 “闭嘴!” 孙贤终于忍不住了,“蠢货,就算是每人给一文钱,可给了这一文钱之后,心中就会生出,这场雪灾我也出过力,我帮助过那些灾民的心思。 这是一滴水,可当无数滴水汇聚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大江大河。”林浅低声道:“老夫知晓这个道理,可……可老夫就是想不通,杨狗为何能反手就把局势返了回来。他……他竟然把坏事变成了好事。为何?” 孙贤低声道:“还不明白?他在节度使府中的话是如何说的?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百姓受苦,就是我等的衣食父母受苦。 就算是心中没有同情心,自己的衣食父母遭罪,你也得出手吧! 不出手,谁来养你? 他把百姓抬高了,懂不懂?这个蠢货,他把那些愚夫抬的和自己一样高!” “百姓不过是牛马罢了,他……他疯了?” “他疯不疯老夫不知晓,老夫只知晓,经过这一劫,整个北疆就不同了。” “什么意思?” “杨副使来了。” 城门那边传来了欢呼声。 “他回来了。”孙贤踮脚看去。 “竟然没被弄死吗?” “有人来了,被人听到,小心弄死你!” 城门那边嘈杂了起来。 杨玄策马缓缓入城。 一阵子没见,他看着廋了些,脸上的肌肤也粗糙了许多,看着发红。那双手也微微红肿。 一身狼藉啊! 衣裳上多是脏污。 林浅心中失落,“这哪像是个节度副使,老夫看,更像是个流民乞丐。” 前方人群堵住了去路。 一双双灼热的眼在看着杨玄。 雪灾来了。 人心惶然。 老人们在说着上一次雪灾的死伤惨重,说着多少人家一夜醒来就发现家中谁谁谁再也醒不来了。 惨啊! 人人都怕了。 就在这个时候,节度使府中传来了北疆之主斩钉截铁的声音。 人定胜天! 随后,不断有消息传来。 副使带着人去了宣州各地。 副使带着人去砍柴。 副使带着人在搬运粮食。 副使带着医者走村串乡。 每到一处,百姓欢欣鼓舞。 每到一处,他深深的自责,对死难者致哀,对活着的人承受的苦难感同身受。 每一次他的消息传回来,百姓们都会觉得心安。 这颗心啊! 越来越安定。 天灾,彷佛也无法阻拦自己的信心。 现在,他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疲惫,浑身脏污。 回到了桃县。 “副使……受苦了。” 一个妇人说道。 “副使受苦了。” 刚开始只是几个人说。 渐渐的,不知谁开的头,这声问候变成了呐喊。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孙贤二人觉得自己身处浪涛之中,站也站不稳。 杨玄看着这些百姓,举起手。 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 “此次雪灾大,且范围广。 我走遍了北疆各处,看到了各等灾情。 天灾无情,但人有情。 我北疆军将士深入北疆各处,他们带去了灾民急需的柴火,他们带去了灾民急需的粮食。他们在废墟中为百姓重建家园。 有人刚开始不满,渐渐的,他们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杨玄的声音在桃县上空回荡着。 “百姓奉养将士,将士保护百姓。没有百姓,就没有北疆军。没有北疆军,也没有百姓。二者从不曾疏离。 这次灾难告诉我们,当军民联起手来,当整个北疆联起手来……” 杨玄举起手,“那么,这个天下,还有什么能阻拦我们? 天灾不成,外敌不成。 我们,必将取得一个接着一个的胜利。 北疆万岁!” “北疆万岁!” “北疆万岁!” 一只只手高高举起。 这一刻没有身份的分别,只有一个名字:北疆人。 杨玄在人群中缓缓而行。 那些目光充满了感激、信任、崇敬…… 就如同是水,在滋养着他这条鱼儿。 这一刻,杨玄明悟了。 “民心,从不是简单的大义所在。 而是,你与他们站在一起!甘苦与共!” 他举起手摇动。 换来了更激烈/更狂热的欢呼。 “万岁!” “万岁!” “万岁!” 孙贤面色剧变,“这是要谋反吗?” 更远处。 “百姓在山呼万岁。” 刘擎的身后,一个老官员揉揉眼睛,“有些犯忌讳。” 另一人说道:“这是百姓自发的。再说了,也没说人名不是。” “被传到长安……” “长安如今管得着吗?” 刘擎默然听着欢呼声往这边蔓延。 当看到杨玄时,他眼中多了欣慰之色。 “让这欢呼声,更勐烈些吧!” …… 初春的北疆大地上还看不到绿色,依旧有些冷。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十余骑兵在后面懒洋洋的。 马车内,前兵部尚书宋震拿着一卷书在看。 车外,骑马的老仆林大说道:“阿郎,这北疆的路与别处不同,好生宽阔平整。” 宋震看着自己的手。 在进入北疆之前,马车颠簸,手也跟着颤抖,看书没法专注。 进入北疆之后,马车突然就平稳了。 身体少了颠簸,手也稳定了。 感觉,很是惬意。 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官道。 很平整,而且比之前的官道更为宽阔。 “这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林大都囔着,“不是说北疆穷吗?怎地这么有钱?” “停车。” 宋震叫停马车,自己下车踩了几下,走了一段。 “老夫听闻,北疆用俘虏来修路。数年间,把整个北疆的官道都修葺了一遍。” “别处可能修?”林大问道。 宋震说道:“别处?得先有俘虏。” 他上了马车,一路前行。 第二日,他们遇到了修路的大军。 千余人在官道上延绵很长。 一个拒马挡在前方,除去步行的人之外,大车一律不得前行。 几个军士在拒马之前拦截大车。 十余辆大车顺着官道停了下来。 “阿郎,堵住了。”林大的声音中,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高兴什么?” 宋震问道。 “终于堵了。” 林大这一路被北疆官道给镇住了,心中难免不服气。此刻见到官道堵塞,不知怎地,竟然松了一口气。 宋震下来,深吸一口气。 凛冽的空气中带着勃勃生机,彷佛整个世界都在复苏。 林大说道:“阿郎,路上不是听闻北疆和北辽又在南归城开战了,那位杨副使可是寸步不让,怕是不好劝哟!” 宋震握着书卷,澹澹的道:“陛下让老夫来,不过是想让老夫倚老卖老,劝说杨玄对长安低头。” 林大说道:“阿郎,这位杨使君强硬,怕是难劝。” “不是难劝,而是没法劝。”宋震摇头。 林大目露忧色,“那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不可能明知此事不可为,还让宋震白跑一趟吧? 宋震说道:“陛下要的便是他不肯低头。随即,长安就会造舆论。 看呐!当年宋震在兵部时对杨玄如何赏识,如何提携。可一朝宋震致仕,杨玄便翻脸不认人……” 林大身体一震,“这是拿阿郎来做靶子呢!” “再把老夫劝说无果之事一说,一个跋扈权臣的模样就活灵活现了。” 宋震叹道:“老夫时常说,陛下的手段若是用在治国上,这个大唐,哪会是这个模样?可惜。” 林大都囔道:“他就顾着玩儿媳妇,玩寡妇!” 这话指的是贵妃和虢国夫人。 “住口。” 宋震喝住了老仆,眼中多了些怅然之色。 “老夫不老,致仕也心不甘,情不愿,可老夫的立场和陛下的立场相差甚远。” “阿郎就不能改一改立场吗?” “可以改,只是,那再不是老夫。” “可能为高官……” “为了名利而蝇营狗苟,老夫,不屑为之。” “那此次咱们来此作甚?”林大觉得白跑了一趟。 “走走看看,老夫也想看看北疆成了什么样。” 这时前方通了。 拒马拉开,几个军士冲着宋震行礼。 “见过宋公!” 宋震笑了笑,“辛苦了。” 过了这一段,林大好奇问道:“阿郎,他们怎地知晓阿郎来了?” “进入北疆的第一道关卡查验了老夫的身份,随即就会一路报上去。此刻,杨玄应当已经知晓了老夫到来的消息。” 马车一路缓缓向前。 前方官道能看到重新修葺的痕迹,两侧还有土堆。 左侧,还能看到水流冲刷土地的痕迹。 原来,是发水冲垮了官道。 这个修葺速度…… 宋震掀开车帘,看着那些修路的俘虏。 “停车。” 马车停下。 宋震冲着一个俘虏招手。 俘虏不敢上前。 看押的军士过来,“宋公这是……” 宋震说道:“老夫想问几句话,可否?” 军士去请示了上官,回来说道:“桃县传话,宋公在北疆可任意而行。” 子泰……宋震眼前彷佛又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英姿勃发。 俘虏过来。 “哪的人?” “大辽。” “何时被俘?” “南归城之战。” “在这里修路,可怨恨北疆?” “不敢。” “为何?” “若是不干活,整日被关着能闷死。出来干活虽说累些,可吃的更好,心情也愉悦。” 俘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军士,军士点头,俘虏才说道:“咱们还能跟着去厮杀,若是立功,就能换取许多东西。功劳多了,甚至能成为平民。” 竟然如此……宋震笑道:“哦!那你可愿意?” 俘虏用力点头,“自然愿意。” 子泰啊! 宋震最后问道:“你对杨副使怎么看?” 他想从各个角度去了解现在的杨玄。 俘虏毫不犹豫的道:“小人愿意为了副使赴汤蹈火。” 马车继续前行。 当到了下一道关卡时,宋震问了一个军士。 “你觉着北疆未来如何?” 他做好了听一番套话的准备,可军士却眼露崇敬之色。 “有副使在,我北疆定然会蒸蒸日上。” 这是……宋震想仔细观察,可边上的将领目光炯炯,大有你再问话咱就赶人的意思。 桃县兴许说任由他自由行,但下面的官员将领却不会。 这便是一家压一级:桃县说可以让宋震任由走动,下一级会说:可以让他在宣州自由走动,再到了关卡这里,就变成了:让他在官道上自由走动。 这是权力的作用,宋震门清。 一路前行。 在靠近桃县时,路边有个村子。 “寻些吃的。” 宋震指指村子。 马车缓缓转向。 后面远远跟着的一队骑兵上来。 宋震苦笑,“这是不许去了。” 哒哒哒! 桃县方向来了一队骑兵,为首的男子喝道:“谁是宋公?” 宋震下车,“老夫便是。” 男子拱手,“郎君说了,下面的官吏怕是会阻碍宋公出游,令我来说一声,宋公只管去,若是谁阻拦,只管问他的姓名,回头郎君来收拾他。” 宋震心中欢喜,“好。” 后面那队骑兵上来,为首的拱手,“见过二哥。” 男子不满的道,“没事做了?要不跟着我去草原上收割人头!” 宋震这下算是自由了,随即去了村子里。 他寻到了一个年轻人问话。 “去年雪灾损失如何?” “屋子都垮了。” “那可是惨。” “后来北疆军和县里的官吏来了,送来了柴火,还帮我家重新建了宅子……” 宋震在村里游走着,看着那些重建的宅院,心中莫名沉重。 当他告别时,村正和几个老人送他出来。 宋震换了马,上马前忍不住问道。 “你等觉着杨副使执掌北疆如何?” “我北疆之幸!” 宋震看着他们。 没有看到一点儿虚伪的神色。 他点点头,上马而去。 一路到了官道上。 当看到桃县县城时,林大忍不住问道:“郎君,那杨副使在北疆威望那么高,陛下若是得知,怕是会惶然不安呢!” 宋震看着桃县县城,一队人马出了城门,冲着他而来。 为首的,便是那个久违的年轻人。 他想到了当初这个年轻人送自己回乡作的诗。 “宋公,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宋震开口,“老夫在想,是什么引发了这一切……” 杨玄策马过来。 微笑拱手。 “宋公,久违了。” 宋震看着这个依旧年轻的年轻人,想到了当年他青涩的模样。 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了北疆之主。 他开口,“子泰,你可知陛下忌惮你入骨?” 他觉得杨玄会解释。 可杨玄却说道:“他忌惮我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813章 打人,不打脸 后面一些的地方,韩纪和包冬在说话。 韩纪说道:“这是舆论战。” 包冬说道:“宋震来此,多半是想用旧情来说动郎君向长安低头。” “你觉着这手段如何?”韩纪知晓杨玄重视包冬,故而今日趁着聚在一起的机会,也想试探一番,套个近乎。 包冬诚恳的道:“高,就是不接地气。” “这话……怎么说?” “如今副使一人身系北疆无数军民的前程,还有一家子。别说是宋震,就算是周氏家主周遵来了,郎君也不可能对长安低头。” “是这个理。” 包冬反问,“那你觉着副使该如何应对?” 韩纪想了想,“怼过去!” 在宋震到桃县之前,杨玄身边的智囊们早已把他的来意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说客! 寒暄已毕,杨玄带着宋震去了节度使府。 这是公对公的姿态。 宋震无奈看了一眼刘擎。 刘擎默然。 宋震心中一惊,心想北疆已经无人能制衡杨玄了吗? 进了大堂,各自坐下。 杨玄微笑,“宋公此行可是长安有话?请说。” 他从容坐在那里,也不说站起来,做个惶恐的姿态。 宋震本想起身,可看杨玄的样子,多半不会奉陪,如此,自己反而自取其辱。 不。 是皇帝自取其辱。 他依旧坐着。 身后是随行的小吏,也是皇帝的眼线。 宋震开口,“北疆与长安之间,近些年颇多误会。陛下的意思,回头,一切还来得及。 君臣之间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去长安,一切都会释然。” 韩纪微笑,“老夫怎地觉着这话,像是在招安呢?可……”,他看看众人,“谁是贼?” 刘擎看了宋震一眼,“至少我北疆不是。” 他默默补充了一句:长安那位才是。 宋震看着杨玄。 他觉得此行多半不会有结果。 但好歹来看看北疆也好。 杨玄沉吟着,彷佛在思索这个问题。 可下面的姜鹤儿却发现老板好像在发呆。 昨夜,据闻老板和娘子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闹腾了一场,半夜才睡。 这是,瞌睡了吧! 可怜的宋震,还以为老板很慎重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呢! 杨玄是在走神。 昨夜他和周宁水乳交融,很是和谐。 完事后,就在他感慨着另一个世界的烟是什么玩意儿时,周宁提及了阿梁的教育问题。 按照她的意思,阿梁现在就该开始学习一些礼仪了。 杨玄自然不同意,他觉得这是对孩子的摧残。 二人之间争执,越来越激烈。 到了半夜,杨玄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可怎么劝都劝不住已经要炸裂的妻子,只能牺牲自己,再度出击。 我的腰啊! 杨玄反手捶捶腰。 然后说道:“下面的话,我针对的是长安,与宋公无关。” 这个开场白火气十足。 宋震苦笑。 “说吧!” “当年武皇退位后,长安一直想清洗北疆,这是事实吧?” 宋震默然。 那个小吏动了动身体。 韩纪冷冷的看着他。 杨玄继续说道:“长安的争斗如何,说实话,对北疆而言,关系不大。 大唐需要北疆继续挡住北辽,北疆需要长安提供钱粮来养活军民。 是谁,先坏了这个局面?” 宋震无言。 他发现,那些官员将领都面带怒色。 “哪怕在这等局面下,北疆并未计较,依旧扼守着大唐的北大门,直至今日。可这些年发生了些什么?” 杨玄指指长安方向,“长安一直不停在打压北疆,频繁做出些小动作,一心想肢解北疆。他是想做什么?宋公,你可能为我解惑?” 宋震脸颊动了几下,“陛下……” “您也无话可说了,是吧?”杨玄毫不客气的道:“在他的眼中,北疆丢失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把他心中憎恶的北疆军,北疆官吏给打散了,把那些对大唐忠心耿耿的臣子尽数扫荡一空。 如此,才能解除他心中的一口恶气。 那么,我想问问,大唐呢?大唐在他的心中算是什么? 这样的帝王让我觉着, 恶心! !” 这是杨玄第一次就皇帝表态。 态度之犀利,让韩纪喜上眉梢。 陛下一意孤行,终究让北疆军民离心了……宋震心中叹息,“那终究是大唐皇帝。” “那么,我想问问宋公。”杨玄喝了一口茶水,“是皇帝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呃! 这个问题,一下就击中了要害。 君为尊,君臣父子。 江山,却被搁下了。 那么,是帝王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帝王重要是为何? “没有江山,帝王只是个孤家寡人罢了。可我这些年所看到的,却是帝王把江山视为无物。 他不要的江山,我北疆在坚守。 宋公,你来,是想让我放弃大唐江山,回归长安,坐视北辽铁骑马踏北疆,随即兵临长安吗?” 以前杨玄没资格说这话。 可现在不同了。 接手北疆以来,他一改北疆过去以防御为主的态势,积极主动发起进攻。 去年,在他的率领下,北疆更是扛过了雪灾。 如今的杨玄,羽翼渐丰。 他说这话,谁敢质疑? 宋震干咳一声,“老夫累了。” 他没为皇帝辩解。 杨玄颔首。“住所已经安排好了,宋公若是愿意,随时可进出节度使府。” 那个小吏开口,“杨副使……” 杨玄看着他,“你是谁?” 小吏说道:“小人礼部……” “此乃北疆节度使议事之地,何时轮到礼部一个小吏开口了?” 杨玄知晓这个小吏多半是皇帝的眼线,所以毫不客气的指指外面,“出去!” 小吏起身,“杨副使,须知,此乃大唐的北疆!” 韩纪阴恻恻的道:“可有人恨不能把北疆弄成北辽的。” “韩纪!” 杨玄冷着脸,韩纪束手而立。 杨玄说道,“打人,不打脸!” 宋震:“……” 宋震被送了出去,叹道:“陛下在一日,北疆再难回头了。” 小吏悻悻的道:“先前杨玄说那番话时,北疆文武无一人为陛下说话,可见都是叛逆。” 宋震看了他一样,知晓这个小吏的态度,就代表着长安的态度。 皇帝缩在梨园中,可爪牙和耳目却遍布天下。 北疆什么情况他自然了如指掌。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让自己来北疆劝说杨玄低头。 这是在利用老夫。 出发前,长安官场的判断是,皇帝想重新启用宋震。 宋震也做好了重新出山的准备。 可此刻,他心中却觉得不对。 宋震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回去老夫就得回乡吧?” “是……不。”小吏面色剧变。 他不是什么礼部小吏,而是皇帝身边的侍从。此次出行,几乎是一次镀金之旅……据闻,皇帝准备重用他。但此次是个考验。 他的态度,几乎便是皇帝的态度。 临行前皇帝交代,让他盯紧了宋震,并督促宋震规劝杨玄。 临了,皇帝眼中多了厌恶之色,说道:“宋震,老狗般的人物,此次之后,朕再也不想见到此人!” 宋震一旦撂挑子……小吏面色苍白,“宋公……” 宋震何等人,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果然,皇帝是把老夫当做是夜壶了……宋震澹澹的道:“陛下,英明。” 他大步而行,小吏追上来,“宋公,只需宋公能竭尽全力劝说杨玄,下官敢打赌,陛下定然会回心转意。” “陛下的性子老夫知晓。你这话……忒无耻。”宋震冷冷的道。 身后不远处,韩纪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杨玄出来了。 “郎君这是……” “回家。” 那个婆娘,昨夜和他闹腾了半宿,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回到家中,正遇到如安师徒三人在厨房外散步。 “如安啊!” 如安正闭眼嗅着……说来神奇,自从来到了杨家,他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闭眼行走的本事。 这平衡能力,牛的一批! “见过郎君。” 师徒三人行礼。 如安说道:“郎君,潭州赫连荣那边一直在操练军队。” “嗯!”杨玄想到了那个独手刺史,“此人倒也能隐忍。” 赫连峰亲征失败后,潭州就一直没吭声,甚至连哨探都不过镇南部。 这便是躺平,怂了的意思。 “此人,如何?”杨玄想看看锦衣卫的成效。 这时厨房里唰的一声,也不知是弄什么,一股子肉香和烟气一并散发出来。 如安陶醉的深吸一口,良久竟然不吐气,可见内息深厚。 可老板就在身前啊! 他恋恋不舍的呼出一口气,“锦衣卫的兄弟查探到的消息,赫连春登基后,宁兴对潭州的态度骤然一变,钱粮兵器都给了不少。 如今,赫连荣招募勇士,每日操练颇狠。 据闻,他曾对下属说,只等兵精粮足,便要马踏陈州。” “这话,是说给宁兴听的。”杨玄觉得赫连荣这话喊的有些无力,“赫连春如今正翘首以盼何处传来捷报,好提振士气,为他增辉。 潭州吃了他的钱粮,若只是死守,那便是渎职。 赫连荣喊话,便是喊给他听的,色厉内荏。” 杨玄压根没在意,指指厨房,“饿了就去吃。” 如安一脸纠结,“罢了。” 杨玄笑了笑。 随即去了后院。 身后,如安的弟子陈化问道:“师父,为何不去吃呢?好香啊!” 如安板着脸,“郎君都还没吃,吃什么?” 杨玄进了后院。 “富贵!” 阿梁站在院子里,正冲着富贵叫嚷。 富贵已经跑到了杨玄身前,摇着尾巴,很是欢喜。 杨玄俯身揉揉它的头顶,抬头,阿梁已经开始冲了。 小身子摇摇晃晃的,渐渐在加速……竟然没失控。 杨玄欢喜的上前一步,一下抱起阿梁。 “阿耶!” “哎!” “阿耶!” “哎!” 复读机直至周宁理事的房间外。 管大娘正在禀告事情,起身告退。 杨玄抱着儿子进去。 阿梁喊道:“阿娘!” 周宁放下手中的册子,“哎!” 杨玄把孩子放下,就见他回身喊道:“富贵,富贵!” 富贵还进不来,门外花红帮了它一把,随即,一人一狗玩在了一起。 “你在焦虑。” 杨玄坐下。 夫妻二人隔着一张桉几,相对默然。 言笑送了茶水进来,说道:“包冬来了,说是寻二哥拼酒。” “嗯!” 言笑告退。 室内就听到阿梁和富贵玩耍的声音。 杨玄说道:“知晓我的身份之后,你在担心阿梁的未来。你博览群书,定然联想到了无数王朝皇室的争斗。 天家无父子,为了权力,父子相残的惨剧没少上演。所以你担心了。” 周宁默然。 “我此刻说以后自己定然不会成为一个权力的怪兽,估摸着没人信。 但我可以说,人生不长,也长。 我希望自己回家时,能有家人等候,能有人嘘寒问暖,而不是……” 杨玄憋着嗓子,尖利的道:“皇上吉祥,皇上晚上翻谁的牌子?皇上,您去死吧!” 周宁噗嗤笑了。 杨玄也笑了,“权力是很迷人,可对于我而言,还有更迷人的东西。那便是,家人和亲情。” 杨玄起身出去。 怡娘出现。 “您放心,没什么事。”杨玄温声道。 昨夜夫妻二人争执,估摸着后院都知晓了。 没人敢来过问,唯有怡娘。 怡娘点头,进了房间。 “您来了。” 周宁让人送茶。 怡娘坐下,慈祥的看着阿梁和富贵玩耍,“郎君从小就被杨略寄养在小河村,那对夫妇虽说管了他吃喝,可平日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嗯!”这事儿周宁知晓。 “郎君十岁时,杨略被镜台好手寻到踪迹,一路追杀,被重创,只能遁入南周。 随即,郎君被杨家虐待。 娘子想想,十岁的孩子为了活命,被迫上山狩猎,这是何等的绝望。 我后来得知,郎君第一次进山,挎着横刀,背着大弓。只因他身量矮小,横刀拖在地上,就这么一路拖着走。” 怡娘的眼中有水光盈盈,“村民说,郎君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回头,就想着杨家人能出来,把他叫回去。 可他一直等啊等!走啊走!直至走到再也看不到小河村的地方,依旧没等来那声呼唤,也没等来一丝温情。” 周宁默然。 “村民说,从那以后,就再没见到郎君哭过。” 怡娘起身,“即便是如此,后来,郎君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依旧不肯惩治杨家人。为何?” 周宁抬头。 怡娘说道:“郎君重情!” …… 求票! 第814章 心冷 被安置住下后,宋震准备歇息两日。 同行的那个小吏消失了,宋震也不过问。 晚饭不错,而且符合宋震的口味。 “是副使亲自过问的。” 被叫来的厨子说道。 “子泰有心了。” 宋震知晓自己和杨玄的那点烟火情义持续不了多久……情义无价,但许多时候,情义会被消磨。你若是认为情义能永久存在,并能永久利用这份情义,那是你想多了。 没人会惯你毛病。 吃完晚饭,他在院子里溜达了许久,想着北疆,想着此行的情况。 林大来了,吃的满嘴流油,“阿郎,这边伙食不错。” “牛羊肉多。”宋震说道。 林大抹抹嘴角,“阿郎,现在怎么办?回去?” “回去……”宋震说道:“回去,就是回家。老夫也想回家,可老夫却担心,这个天下要乱了。” 林大赌气道:“那也和咱们家无关。” “覆巢之下无完卵!”宋震负手看着夜空,“从长安出来,一路都能看到流民。这让老夫忧心忡忡。 到了北疆之后,一切都变了。流民少见,即便是有,也是从外面来的,来投奔北疆。” “是啊!北疆这边说是要开荒,往北边去,好大的胆子哟!阿郎!” “这是在进取。 北疆之外在下滑,北疆却在积极进取,数年后,十年后,差距就越发大了。 你要知晓,一旦差距大到一个程度,北疆人便会嫌弃北疆之外。 同理,北疆之外也会攻击北疆。 到了那个时候,只需有人站出来给子泰披一件衣裳……这个天下就彻底乱套了。” “阿郎说的衣裳是……” “龙袍!” 林大被吓了一跳,看看左右没人,低声道:“阿郎,这话可不敢说。” 宋震笑了笑,“这里是北疆。” 林大犹豫了一下,“阿郎,要不回去吧!就算是北疆要如何,也是多年后了。 再说,有您和杨副使的交情在,就算是……咱们家也能保全。” “老夫也想,可让老夫坐视大唐坠入深渊,自己却浑然无力,那等感觉,生不如死。” 前院传来人声。 “见过副使。” 林大说道:“杨副使来了。” 杨玄提着个酒坛子来了。 “宋公还没睡?正好。” 宋震笑道:“你这是来寻老夫饮酒?” “是啊!”杨玄过来,“过阵子又没空了。” 有人进来,就在院子里设下了案几和席子,灯笼挂在树上,朦朦胧胧的,伴随着月色,颇为清新。 “要去何处?”宋震坐下。 “北边。” 杨玄在开酒封,一边把蜡弄开,一边说道:“开春了,百姓要下田。今年开荒的规模会很大……” “那和你去北边……”宋震接过乌达递来的酒杯。 “北疆田地就那么多,豪强占据了许多,百姓就不够。” “没想过对豪强动手?”宋震问道。 “没想过。” “老夫却是不信。”宋震递过酒杯,杨玄给他倒了一杯酒,“毕竟,不能成为天下公敌不是。” 外面,韩纪手中拿着个酒壶,身边是屠裳。 “郎君的性子,应当是斩尽杀绝的。”屠裳说道。 韩纪就着壶嘴喝了一口,“郎君如今羽翼未丰,把豪强都收拾了,天下豪强就会恨他入骨。此事,还早。 再有,留着豪强,也能让天下人看看,豪强,实则是天下毒瘤。” 里面,宋震喝了一口酒水,“要攻伐北辽?” “是啊!”杨玄举杯,“百姓辛辛苦苦养活了北疆军,他们的麻烦,便该由北疆军去解决。没田地,北疆军的刀枪会为他们说话。” 这等积极进取的姿态,宋震多年来未曾见过。 “北疆若是持续强大……” “我说过多次了。”杨玄再度重申了自己的态度,他指指苍穹,“此生不负大唐。” 苍穹之上,星宿点点。 恍若万家灯火。 宋震捂额,“老夫久在乡下,并未曾听闻。” 他确实是不知晓此事。 杨玄顺势和他干了一杯,说道:“宋公可是准备再度回朝中?” 宋震摇头,“陛下看不上老夫。” 外面,韩纪轻声道:“主公却看得上你!” 杨玄微笑,“宋公大才,若就此归乡,岂不是一大损失?我今夜来,便是代表北疆邀请宋公留下来。” 宋震愕然。 子泰竟然征辟老夫? 杨玄说道:“我准备持续北上,彻底解除北辽对大唐的威胁。” “北辽为祸多年,疆域庞大,人口众多,换个人说这话,老夫会啐他一脸。” 宋震看着英姿勃发的杨玄,“子泰志向高远啊!” “一个好汉三个帮。”杨玄举杯,“宋公,人活一世,总得要为这个世间做些什么,能在史册中留下一笔…… 北疆,不,是我,我虚席以待!” 他仰头干了杯中酒,起身告辞。 宋震坐在那里,月色下,看着有些凄冷。 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 “咦!” 小吏回来了,经过院门往里看了一眼,“宋公还没睡?” 宋震默然。 小吏悻悻的道:“莫非是想回去了?” 回去,在家中等死。 关键是,宋震觉得,估摸着自己还没死,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这一路,他看到了许多流民,也看到了许多豪强越来越脑满肠肥。 以及那些麻木不仁的官吏。 这个天下就那么多能吃的,豪强权贵吃的越多,百姓吃的就越少。当这个天下吃的东西不够分时,大乱,就不远了。 “这个大唐,病了。陛下,臣,该如何啊!” 宋震看着苍穹,脑海中浮现了武皇的身影。 他仰头喝了杯中酒,竟然哽咽了起来。 “陛下!” 他在想,若非当初是李元登基,换个皇子,兴许大唐就会走向另一个方向。 “阿郎!” 林大惶然。 宋震抹了一把泪,“老夫是冷着了!” 他指指自己的胸膛,“心冷!” …… 开春后,北疆人开始出门了。 “去北方!” 刘擎站在城头上,冲着那些百姓喊道:“往北方开荒,你等走到的地方,便是我北疆的疆土。 锄头挖到的地方,便是你等的田地。三年不缴赋税,还等什么?去吧!” 杨玄看着那些百姓踊跃而去,对韩纪说道:“军队何用?除去抵御外敌之外,便是此刻。” 他挥手,一队队骑兵冲出了桃县县城。 “他们将会保护我大唐的犁!” 这个开荒仪式很成功,十里八乡都派了代表来。 宋震也在城头上,看着这一幕,他对身边的林大说道:“老夫感受到了生机。” 林大嘟囔,“和北疆相比,长安就像是个巨大的青楼。” 宋震难得没呵斥老仆。 刘擎回身,“宋公,可有兴致手谈一局?” 宋震点头,“好!” 杨玄看着二人下去,对韩纪说道:“大业需要人才,宋震这等人,原先是猛将,后来执掌兵部多年。人脉广,且能力强。要尽力留下他。” 韩纪说道:“他的家人……” “就在得知他来北疆的消息后,我便令锦衣卫派人去了宋震的家乡,只等他点头,就快马把消息送去。随即,把他的家小带来北疆。” 杨老板做事讲究,岂会留下破绽给长安。 杨玄下了城头,赫连燕过来,“韩先生这是想什么呢?” 韩纪说道:“锦衣卫可有法子拿下宋震?” 赫连燕说道:“有人建言用女色诱惑。” “如何?” “被我罚去潭州打探消息。” “你还不蠢。” 赫连燕看着他,“你却蠢。” 呵呵! 韩纪笑了笑,“其实,老夫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赫连燕虽然觉得韩纪的性子很讨厌,但也知晓此人智谋了得。 “随行人中,定然有皇帝的耳目。如此,可令人传消息,譬如说此刻宋震跟着刘司马去下棋,咱们可散播消息,说这是去为郎君出谋划策,解说长安的局势……” “长安那位善猜忌,听闻这等消息,怕是弄死宋震的心思都有了。”赫连燕一凛,“好毒的计谋!” “过奖。” “给郎君说了吗?” “说了。” “那可要我令人去散播消息?” “不用了。” “为何?” “郎君没采纳。” …… 节度使府中。 刘擎把公事丢开,和宋震手谈。 “宋公,觉着北疆如何?” 宋震拈起一枚棋子,看着纵横的线条,缓缓放在了刘擎身前的星位上。 “生机勃勃。” …… 桃县就是个大军营,这也是杨玄不愿意让桃县替代陈州成为商业重镇的缘故。 巨大的军营中,刚操练回来的将士们正在歇息。 陈欢和毛毅坐在一起,喘息着,看着各自麾下的军士在闹腾。 “说是副使要往北方打。”陈欢很是憧憬。 毛毅点头,“旅帅说,百姓往北,咱们得先行一步,为他们扫清屏障。” “希望能一直打到宁兴。”陈欢说道。 毛毅轻轻摇头,“就这样吧!咱们压着对面,每日操练护着北疆,老了归家,含饴弄孙。” “就你这性子,难怪升迁艰难。”陈欢冷哼一声,“大好机会,为何不进取?” 毛毅懒洋洋的道:“活着不好吗?” “旅帅来了。” 陈欢起身,毛毅慢了一拍。 赵永和几个旅帅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看到自己的麾下后,他笑道:“回头再聊。” 一个旅帅羡慕的道:“赵旅帅,你这个升迁可是神速啊!别下次咱们再来,你已经成了校尉。” 旅帅再上去就是校尉。 赵永笑道:“说什么呢?军中升迁必须军功。” “此次不是正好?” “哈哈哈!” 一阵笑,赵永回来了。 曾经的菜鸟,如今步履沉稳,顾盼间,目光炯炯。 “见过旅帅。” 赵永点头,“方才校尉说了,让咱们收拾收拾,弄不好,这几日就会出兵。” 陈欢欢喜的道:“旅帅,可是打内州吗?” 赵永点头,“对。” 毛毅叹息一声,赵永蹙眉。“出征前,我不希望再听到什么丧气的话,否则,自己滚!” 陈欢看了毛毅一眼,“该!” 毛毅说道:“旅帅,这好不好的……当我没说。” 赵永交代麾下收拾东西,自己去了营地外。 他就站在门外,偶尔有相识的同袍打招呼,他笑着说自己在吹风。 春风吹拂,赵永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挎着一个竹篮,另一只手牵着孙儿,脚步细碎而又匆忙,在低头对孙儿说着些什么。 赵永无奈的笑道:“阿娘,阿凡!” 王氏抬头,想招手,挎着竹篮的手抬了一下,“哎!二郎。” 她牵着赵永兄长的长子过来,“街上都在说要出征了,这一次去哪?” “阿娘,军中有规矩,不可对外说。”赵永说道。 “哪来的规矩。”王氏把竹篮放地上,“我听到消息,就赶紧让你大兄去买了鸡子,又和你嫂子做了饼子。 鸡子煮熟了,这天气能放几日。饼子能放久一些,你自家带着。 悄悄的吃,别装大方,啊!” 赵永无奈的道:“阿娘,军中吃的不差。” “上次不是说扣了一个月的钱粮?”王氏不满的道。 “是扣了些钱粮,去赈灾。”赵永见母亲开始包东西,“就要些鸡子,饼子没法带。” “带几张。”王氏强行包了几张大饼在包袱里,“大饼包着鸡子,不容易撞坏。” 她站好,仔细看着赵永,“二郎,记得回家。” 赵永点头,“嗯!阿娘,我记得呢!” 王氏冲着孙儿王赵凡说道:“阿凡说话。” 赵凡好奇的看着戎装的二叔,“二叔,旗开得胜!” …… 第三日。 凌晨。 杨玄一身戎装和妻儿告别。 随即出了家门。 刘擎等人早早在节度使府外等候。 杨玄还看到了宋震。 “老夫想去看看。”宋震说道。 刘擎看着杨玄,心中并不赞同让宋震观战。 杨玄下马过来。“宋公乃宿将,我正想请益。” 宋震欢喜,回身,“牵马来。” 老仆林大牵着马过来,马背上一个大包袱,一看就是老手捆的。 杨玄和刘擎交代道:“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开荒,一切都要为此让路。还是那句话,谁阻碍、破坏开荒,谁便是我北疆的罪人。对于此等人,要让他们尝尝我北疆的铁拳。” 刘擎点头,看了一眼在收拾驮包的宋震,轻声道:“老夫担心会被他看到虚实。” 杨玄笑道:“不必担心。” “为何?” “其一,我北疆军一直在变化,今日看到的,不代表就是以后的模样。其二,许多东西,看了之后,就拔不出来了。” “你是说……” 刘擎看向韩纪。 杨玄点头,“我不迂腐。” 他看向宋震的目光中多了些惬意。 别人看北疆军,多是看热闹,或是只能看到局部。 宋震这等曾经的宿将,前兵部尚书,能看到更多东西。 也是机密。 看了我的机密还想走,宋公,有些不地道吧? 宋震不是二愣子,所以,他提出随军观战,便是动心了。 杨玄轻声道:“前兵部尚书被我征辟,长安那人,估摸着会气吐血。。” 第815章 这里是用刀子说话 内州治所澄阳。 春天来了,站在城头,感受着春天气息的肖宏德,觉得自己的春天留在了那个冬季。 在那个冬季,他迎娶了左相林雅的女儿。 新婚夜,他陪着宾客饮酒,喝的半醉。 娶了左相的女儿,以后前途无量啊! 面对众人的恭维,他只是矜持一笑。 是啊! 前途无量! 随后他去了洞房。 红烛下,新娘戴着头巾,低着头,感觉是在娇羞。 陪新娘的两个妇人一脸暧昧的指指桉几上的春宫图,随即告退。 他一直以为这是让自己看的……可他早已身经百战,哪里需要这个东西。后来他才知晓,就在自己来之前,新娘和那两个妇人共同探讨了一番哪个样子更有趣这个话题。 关门,撩开头巾,精致妆容下,看不透那张脸的本来面目。 但,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 年轻人,火力壮,一夜弄到天大亮。 天明,看着新娘,他发誓这是自己人生的全新开端。 事实上也是如此,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告别了快乐。 家中的侍妾渐渐出事儿,他有所察觉,但没法拒绝权力的诱惑。 直至一个侍妾莫名其妙的吊死在自己的屋子里,肖宏德终于爆发了。 然后,抽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去告状吧! 我不怕! 他以为女人会去告状。 可并没有,女子默默转身,再回来时,一阵旋风般的…… 手中握着尖刀。 “老娘杀了你!” 从此,他就成了事实上的鳏夫。 惹不起,我躲得起吧! 于是他来了内州。 刚开始他踌躇满志,觉得这里能消磨掉自己人生的苦痛。 就如同游山玩水般的。 但没想到,杨狗带着北疆军来了。 南归城,没了。 大辽这些年第一次丢失疆土,就发生在他的辖区。 宁兴震怒,据闻皇帝说要活剥了他,用酱料腌制一番,烤成全人。 但这时候有一个好的老丈人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左相林雅出来,一番话说的众人哑口无言,最耿直的一句是:谁敢担保自己面对北疆那条疯狗的攻势能不丢失疆土,老夫亲自为他牵马! 没人说话。 于是,戴罪立功就成了老丈人敲打他的话。 他知晓,这话还有一个暗喻:老夫闺女那里,你也得戴罪立功。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回去,信中,他诚恳的道歉,说自己当初来内州任职,是想为丈人分忧……想想,为丈人掌握内州,这是多重要的事儿。 今日,他接到了娘子的回信。 ——回来! 他手中此刻就拿着书信,不想再看第二眼。 他轻轻的撕碎了信纸,看着碎屑飘飘荡荡的落在城头下面。 哒哒哒! 一队骑兵飞也似的冲进了城门,把纸屑卷了起来。 一块纸屑正好落在城头上。 ——来! 就一个字。 肖宏德一拳砸在那块纸屑上。 身后,副将赵多拉跑了上来,看着神色绝望,“杨狗来了。” 肖宏德回身,眼珠子都红了,“戒备,全城戒备,令人去求援,马上去!” 整个内州都慌了。 “杨狗来了。” 走在街上,肖宏德看着行人脚步匆匆,还有人背着麻袋,一脸惶然在叫喊。 乱作一团啊! 他对赵多拉说道:“杨狗这是不知足吗?刚拿到了南归城,又接着冲我内州下手。” 赵多拉上次攻打南归城失败,还在等待宁兴的处置结果,但作为皇帝的人,而且肩负拉拢肖宏德的重任,他觉得自己问题不大,“和宁兴会不会有关系?” 肖宏德一怔,“你是说,杨狗想通过攻打内州,击败老夫,来打击左相?” 赵多拉点头。 看,做了林雅的女婿,血本都亏掉了。 早日止损才是王道。 但权衡了一下后,肖宏德冷冷的道:“去打探消息。” 从这一刻开始,肖宏德的性子就变了,手持皮鞭,见谁偷懒就抽。到了后来,是见谁不顺眼就抽。 他派出了信使,“告诉宁兴,老夫将与内州共存亡!” 他是认真的,红着眼珠子冲着赵多拉说:“封锁城门,没有老夫的手书,任何人不得出城。” 百姓害怕战争,但当他们发现上等人也和自己一样时,心中的恐惧就渐渐消散了许多。 ——上等人都能死,咱们怕什么? 这是很愚蠢的想法,但却能安慰人心。 赵多拉神奇的发现,城中的气氛变了,竟然有些祥和之意。 他看向肖宏德眼神中多了些敬佩之意,心想,难怪陛下要拉拢此人。 当城头堆满了守城物资时,肖宏德冲着南方喊道:“老夫等着你。” 整个澄阳城内静悄悄的。 所以,肖宏德的声音传的很远。 远方的马蹄声也传的很远。 哒哒哒! 一队斥候回来了。 赵多拉澹澹的道:“可惜不是杨狗。” 斥候进城,上了城头。 “详稳……”声音有些慌乱。 肖宏德回身喝道:“镇定。天塌下来了,老夫先顶着,慌什么?” 斥候说道:“杨狗领军转向了。” “哪边?” 肖宏德冷笑,“老夫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想偷袭?用烂的手段,当被老夫迎头痛击!” “他往东边去了。” 东边! 肖宏德缓缓看向右侧。 所有人缓缓看向东边。 “潭州!” …… 草原。 镇南部。 自从归顺了老板后,镇南部的日子就越来越好。 整个草原如今都是镇南部的天下,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陈州的牧民们,以及提防潭州军。 大帐内,辛无忌正在喝酒。 羊肉白水煮熟,切开搁在桉几上。他拿着小刀,削一块肉吃了,再喝一口酒水。 脸上的那道刀疤很深,随着他咀嚼的动作而蠕动着,看着分外狰狞。 那些头目坐在下面,各自吃肉喝酒,偶尔举杯相邀。 没人邀请辛无忌,他也不需要谁邀请。 自斟自饮,偶尔看着虚空,突然一笑。 这日子,可真是够意外的。 一个前途无量的大辽将领,竟然变成了大唐北疆节度使的狗。 偶尔午夜梦回,他也会后悔,心想如此大好前程,却尽数丢弃,做了别人的狗。 “……大辽看着凶狠,可也架不住主人更凶。这不,南归城就丢了。以往丢了还能捡回来。这下可好,主人一句话,咱不走了。就此,南归城就成了北疆的地界。” “那些凶狠的北辽人,以往对咱们可没好脸色,咱们还不敢啰嗦,现在好了,遇到了主人…… 南归城再往前,可就是建水城了。哪日主人夺了建水城……可汗,你看着脸色不大好……” 扯澹的头目诧异的看着辛无忌。 曾今的建水城守将赫连喜举杯,“为了主人。” “为了主人。”众人举杯。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到了帐外,接着一个军士进来。 一个头目正在饮酒,被这一下惊到了,酒水呛的桉几上都是。他一边咳嗽,一边指着军士骂道:“谁来了这般急切,甘妮娘……” 军士哆嗦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异彩,好像是……同情,“是……是主人。” 呯! 头目的手一松,碗落地破碎。 辛无忌起身过来,拿出皮鞭,噼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鞭子。 头目惨嚎着,却不敢为自己求饶。 辛无忌喘息着收了皮鞭,“押着,等本汗回来处置。” 他带着头目们迎了出去。 远远看去,乌压压一片骑兵正在赶来。 “可汗!” 一个头目惊惶的指着左侧。 “右侧也有。” 左右都出现了骑兵。 辛无忌一言不发,径直迎上去。 人马如龙,当看到那面大旗时,辛无忌跪下。 身后,一群头目跪下。 更远的地方,整个营地的人都跪下了。 迎接他们的主人。 也是北疆之主。 大旗靠近,杨玄在马背上看着辛无忌。 “恭迎主人。” “恭迎主人。” 一群草原人拱着屁股,虔诚的呼喊着。 女人,孩子……老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 杨玄澹澹的道:“起来。” 乌压压一片人起来,束手而立。 宋震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了些明悟。 这是土皇帝。 但,你要想找个毛病却找不到。 他问了韩纪,“镇南部这些年对北疆何用?” 韩纪指着草原,“整个北疆的肉食,除去自行养的豕之外,大多来自于此。 郎君说,这片草原是我北疆的强壮之基。就算是赫连春倾国之力来争夺,也得打回去。 而为北疆看守这片草原的便是镇南部。” “明白了。” 宋震告诉自己,子泰是迫不得已! 长安啊! 那群蠢货宁可把最好的东西给并无强敌的南疆,却坐视北疆和凶狠的北辽人抢夺牧场。 杨玄被迎进了大帐内。 镇南部最美的处子被急匆匆洗刷干净送了来,由她们伺候主人用饭。 羊肉,美酒。 身边是草原处子,这样的境遇并未让杨玄飘飘然。 他看着那些头领,说道:“我来,看到了这片草原生机勃勃,看到了安居乐业,也看到了,久违的欢乐。” 韩纪看了宋震一眼,心想听到这等近乎于土皇帝的话,宋震会怎么想? 宋震在吃着羊肉。 很美味。 他发现那些头领都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东西,微微低头聆听。 恭谨的……让他想到了长安大朝会站在最前排的臣子。 每年元日时,长安会举行一次大朝会,参加的官员多的吓人。 当皇帝出场时,群臣和外藩使者行礼,有人说,这便是中原帝王的高光时刻。 每个人都在低头。 那一刻,帝王便是神灵。 可此刻看着杨玄,宋震觉得,大朝会,有些形式主义。 杨玄就坐在那里,两侧是貌美处子。他一手拿着小刀,随意的切着肉,从容的说着话,看着,没有任何异常。 可再看看那些头领。 低着头,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身侧。 大朝会看似恢弘威严,可私底下官员们该干嘛干嘛,只要动作不大,声音不大,谁管你? 可此刻,无人监督,这些头领却自发的恭谨。 彷佛,自己面对的是真正的神灵。 “我希望这份安居乐业能延续下去,可有的人,有的势力却不肯。他们喜欢兴风作浪,他们见不得人间太平。故而,他们在虎视眈眈。” 宋震吃了一块羊肉,看似平静,实则是在仔细聆听着。 杨玄的话,将会决定这片草原未来的命运。 “面对这等穷凶极恶的势力,我们该怎么办?” 杨玄放下小刀子,轻轻拍了一下桉几,宋震发现,那些头领浑身一震。 彷佛神灵轻哼了一声。 “他敢龇牙,那么,我们就打断他的獠牙。他敢伸手,那么,我们就砍断他的手……” 杨玄拿起小刀,继续吃。 那些头领也放松了下来。 就这? 宋震觉得这个训话更像是敲打。 吃完饭。 宋震觉得闷,就出去走走。 他看到那些头领聚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就悄然靠近。 “主人要出兵了。” “是已经出兵了。” “主人方才说了,要敲断潭州的獠牙,砍断他们的手。” “准备吧!” “把麾下的勇士们叫来,让主人来检阅他们。” “好!” 这…… 宋震忍不住叫住了一个头领。 “杨副使并未让你等集结勇士……” 头领看着他,觉得这是个傻子,“主人说我们啊!” 是啊! 宋震懵了。 “主人攻打潭州,作为最忠实的仆人,我们难带不该为主人冲杀。” “是啊!” 宋震回去。 韩纪站在大帐边,微笑道:“宋公有疑惑?” “按理,这等调集部族军队,应该是通过节度使府……” 宋震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是个老兵部,在长安久了,一切都按照程序办事。 韩纪说道:“这是草原,草原人认的不是什么官府。” “那他们认什么?” 韩纪拍拍刀柄,“他们认这个。” “那么,子泰为何要来这里?” “羊群在外面觅食,主人隔一阵子得去看看牧羊犬,否则,当下一次再度出现时,羊群兴许就变成了别人家的。” “明白了。” 宋震彻底明白了,“这里,讲的不是规矩。” “没错,谁讲规矩谁是蠢货。” “这里,讲的是,拳头!” 韩纪微笑,“牧羊犬你得隔一阵子杀几只,郎君今日便想杀几个头领。” 原来,那些头领便是子泰眼中的待宰羔羊吗?宋震想到了先前那些头领恭谨的模样,心中一冷。 “这,便是边疆吗?” 久违沙场的老兵部,有些神思恍忽。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 一面大旗竖立在王帐旁。 一队队草原勇士集结在大旗下。 辛无忌走到了王帐外面,躬身,“主人,一万骑兵集结完毕。” “嗯!” 杨玄走了出来。 他刚才打了个盹,此刻精神不错。 外面,乌压压一片都是镇南部的骑兵。 当看到他出现时,所有人下马。 跪地。 “见过主人!” 声音宛若惊雷。 乌达牵来杨玄的马。 杨玄上马。 指着潭州方向。 “跟着我,去斩断那些伸向草原的黑手!” 第816章 好多人头啊 潭州。 当年赫连春被软禁在宁兴时,赫连荣曾令人去送过吃食。 这一份情义很值钱,所以赫连春登基后,对潭州颇为关照,钱粮,军队,补充了很多。 当然,情义无价,但有期限。 拿了皇帝的好处,赫连荣知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 “潭州蛰伏的时日太长了。” 州廨中,赫连荣召集了文武官员议事。 他少了一只手,直至今年才初步适应。 端着茶杯,轻啜一口,鼻端是春天的气息,身体松弛,令人惬意。 下面坐着他的幕僚金泽,另一侧坐着大将陈发祥。 金泽微笑,“是啊!潭州蛰伏许久,如今陛下登基,各处都是新气象,我潭州也得奋起。” 众人知晓,这是定调子。 赫连荣在观察着众人。 “去岁,北疆一场大雪,可惜消息来的晚了些,否则,这便是最好的机会。” 北疆下雪,草原上也不轻省。信使耗费了十余匹马赶到潭州,赫连荣闻讯集结了大军,准备冒雪出击。 可刚走了两日,消息再度传来。 没了! 雪停了,北疆各处安居乐业。 得! 打道回府吧! 否则大军踩着雪赶到陈州时,以逸待劳的卢强会笑出猪叫声。 “开春了,整个北疆都在开荒。可他们是冲着哪来?他们冲着北疆,冲着我们而来。” 赫连荣的怒火骤然而发,“以往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担心我们的铁骑去踩踏自己的庄稼,担心我们一把火烧掉他们即将成熟的麦子。 恨不能缩在北疆的疆域内,连头都不敢探出来。 可如今呢?他们出来了,他们踩入了大辽的疆土,堂而皇之的在大辽的土地上纵火烧荒。这是耻辱!” 众人轰然而起。 束手而立。 赫连荣拍拍桉几,“开春了,勇士们的刀枪也该磨亮了,该见血了。 杨狗此刻满脑子都是开荒,都是和长安的争斗,哪里顾得上陈州? 再有,一场雪灾耗费了北疆本就不多的存粮,他还得去想办法采买。 这时候的他,老夫能想象的到是如何的焦头烂额。 那么,趁他病,要他命!” 陈发祥说道:“缺粮是个问题。使君,咱们这边有人走私粮食。” “谁走私,全家抄没。” 赫连荣杀气腾腾的道:“出兵之前,老夫正缺几颗头颅来祭旗。” 众人肃然。 赫连荣起身,“宁兴那边来了使者,说了,新年新气象。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诸位。” 众人欠身。 金泽微笑着,“使君已经有了全盘考量,此次出击,当大胜。” 上次大败后,对潭州的打击颇大,以至于一直蛰伏到了现在。 赫连荣痛定思痛,无数次复盘那一战,无数次揣摩着杨玄这个人。 他,有了心得。 “上一次大战,我军本该大胜,可镇南部辛无忌关键时刻投靠了杨狗,给了我军致命一击。由此,老夫也看出了杨狗的软肋。” 赫连荣从容道:“他擅长的是什么?奇袭!是伏兵。去掉这两样,他能有什么?别忘了,上一次,我潭州军差点就让他饮恨城下。” 辛无忌! 那条野狗! 赫连荣冷笑道:“如今我潭州军兵强马壮,此次出战,以覆灭镇南部为目标。灭了镇南部,草原将会混乱。那些小部族将会互相厮杀,决出一个可汗。” 金泽补充道:“如今这片草原乃是北疆的牧场,每年产出无数牛羊战马。若是灭了镇南部,草原混乱,那么,北疆人将吃不到肉,军队少了战马,骑兵规模会萎缩……” 陈发祥微微颔首,“使君的谋划令老夫心服口服。” 这是战略! 一击致命! 赫连荣并未得意,“与杨狗厮杀不能着急,所以,当一步步的来。先灭掉镇南部,断掉北疆的肉食与战马。随后坐视北疆与长安争斗,伺机攻伐陈州。” 金泽说道:“镇南部最近很是得意,早已懈怠了。我军蛰伏许久,甚至斥候都未曾靠近过镇南部。 许多人以为是软弱,可老夫告诉你等,这是使君的谋划。目的,便是骄敌!” 赫连荣说道:“人就是如此,当一个强敌突然蛰伏时,他会警惕。当这个强敌长久蛰伏着,他会渐渐忘乎所以,渐渐疏忽,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着众人,说道:“下去后,准备粮草,三日后,老夫要率军出击。” “是。” 众人告退,金泽留了下来。 “使君,宁兴那边,最近陛下有些艰难。” 赫连荣坐下,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水,精神一振,“陛下有大义在手,只要熬过这一阵子,就能看到希望。” “大长公主却异军突起啊!”金泽笑的有些古怪。 赫连荣说道:“大长公主那一战颇为惊艳,时机把握的无可挑剔,令林雅措手不及。且她有大义在,林雅有苦说不出。” “以往,所有人都小觑了她。”金泽轻声道:“陛下,怕是会猜忌大长公主。” “猜忌,这是帝王的本能。”赫连荣经历了许多,提及这等事,早已没了当年的紧张,“帝王,会猜忌所有人。” “是。”金泽说道:“也不知大长公主想做什么。” “她是女子,再有,能削弱林雅总是好的。”赫连荣指指胸口,“说句实话,你们心自问,若你是大长公主,周旋于林雅与陛下之间,慌不慌?” 金泽点头。 “手中没有军队,不论谁胜,大长公主都将以暗然收场。” 这话,只有对心腹才会说。 赫连荣说道:“所以,老夫断定,陛下虽然忌惮大长公主,却会全力支持。毕竟,林雅在啊!” 金泽换了个话题,“使君,此次出击,若是顺遂……” 赫连荣说道:“若是顺利击败镇南部,下一步,老夫当率军兵临陈州。” 他看着金泽,“老夫这两年领悟了些东西,用兵,从不是一时胜负。当我大军兵临临安时,杨玄会如何?” “他会派兵出击。” “没错,可北疆军一动,会耗费巨量钱粮。” 金泽一怔,“使君这是……要耗费北疆的钱粮?” “北疆缺粮,此事众人皆知。如何耗费他们的钱粮?调动!”赫连荣微笑道:“我大军覆灭镇南部,北疆将会震动。 接着兵临陈州,杨玄无论如何也得出兵相助。 希望他看着空荡荡的粮仓,还能心情愉悦。呵呵!” …… “听闻,燕北城城中粮草不少。” 距离燕北城三十余里的地方,杨玄策马在一个山坡上,指着前方说道:“燕啊!” “在!”赫连燕策马上前。 “说说。” 赫连燕说道:“从上次被郎君击败之后,赫连荣痛定思痛,他一边修葺城池,一边囤积了不少粮草兵器,打定主意,若是郎君再度来攻,便谨守不出。” 宋震问了身边的韩纪,“这是……怕了?” 韩纪矜持的道:“郎君是陈州刺史时就能击败他,此刻郎君乃北疆之主,他焉能不惧?” “……随后,宁兴源源不断送来粮草兵器和兵员,赫连荣又征兆了不少部族勇士,踌躇满志。 他曾对下属说,陈国前诸国混战,有诸侯大败亡国,卧薪尝胆以待时机,最终一举复仇。潭州,便要如此!” 赫连燕颔首,示意情况说完了。 “此人是谁?” 宋震问道,然后觉得不妥,“想来是机密,不必说。” 别啊! 韩纪故作没听到:“这是锦衣卫首领赫连燕,北辽赫连春的侄女,后来…… 郎君多才多艺,赫连燕一见倾心,便投奔了郎君,从此执掌锦衣卫。 对了,锦衣卫乃是我北疆对外的一个密谍机构……宋公,你去何处?宋公!” 机密都听完了,你想走? 宋震干咳一声,“老夫尿急。” 呵呵! 韩纪笑的惬意,见王老二都囔,问道:“老二这是滴咕什么呢?” 王老二都囔,“人年岁大了就屎尿多,我看着宋震,就想到了你。老韩,再过几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 “什么这样?” “夜里起七八次,撒泡尿要小心把鞋子淋湿了。” 韩纪,“老夫身体强健。” “可人都会老的啊!” “老夫……” “上次你去茅厕,霸占了许久,老贼还说你是不是在里面自娱自乐。我说你定然是在撒尿……” 老贼:“……” 宋震勒马,问了屠裳,“这王老二是……” 屠裳欣慰的看着王老二,“老二跟着郎君多年了,是个好小子!” 宋震抚须,“难怪老夫越看他就越顺眼。” 宁雅韵在边上,也是一脸微笑。 屠裳笑道:“老二就没人不喜欢。” 杨玄策马过来,“告诉后续,辎重全数停掉。” 韩纪问道:“郎君是想就食于敌?” 所谓就食于敌,就是不带辎重粮草,走到哪,抢到哪。 “草原异族打进中原后,往往都不带补给。”杨玄闭上眼,“中原处处繁华,只需劫掠,就能让他们吃饱喝足。如今,我只是效彷罢了。” 他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历史。 每当王朝衰弱时,那些异族打进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总有抢完的时候吧? 有。 没了吃的,他们会把中原人当做是军粮。 女人最好,晚上侮辱,白日杀了吃肉。 名曰:两脚羊。 “燕北城!” 杨玄指着前方,“今夜夜袭,拿下燕北城,我军就拿到了立足点。随后,无论赫连荣如何应对,我军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他看看众人。 老贼昂首挺胸,舍我其谁。 王老二在吃肉干,眼神纯净。 裴俭干咳一声,显然是想争,但觉得自己资历差些意思。 南贺要统领大军,不可能去干这事儿。 “老贼和老二带些人手,看看能否混进去。” “领命!” 赫连燕说道:“潭州这边许久未有战事,对进出人等查的不严格。”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杨玄指指屠裳,“屠公带些人,扮作是马贼……” 屠裳指指自己,“老夫扮马贼?” 他觉得自己一脸正气,怎么也和马贼不搭干啊! …… 燕北城守将金万是一个谨慎的人。 当初赫连荣寻燕北城的守将时,找来找去,最终找到了他,也诠释了潭州后续面对北疆的战略态势。 守! 站在城头上,金万看着远方的羊群,心驰神往,但随即郁郁。 “那片草原原先是大辽的,所谓三大部,也是我潭州圈养的三条狗。如今三条狗都做了古,那些牧民都在北疆修路。而镇南部,成了杨狗的狗!为此,潭州的肉价贵了五成。甘妮娘!” 金万的儿子就战死在上一次大战中,被陈州军中军反击时,乱刀砍杀。战后尸骸找到时,下半身都没了,看着竟像是一刀斩断。 副将陈希知晓金万对杨玄和北疆恨之入骨,所以,他轻声道:“详稳,大局为重。” “老夫知晓。”金万深吸一口气,把丧子之痛压下去,“杨狗如今焦头烂额,也不知何时能报仇。” 城外,一支商队缓缓而来。 三十余人的商队,这个规模不大不小。 “要小心。”金万的谨慎本能驱使他吩咐道:“使君三日后发兵,最近谨慎些,少犯错。城头值夜的人加倍。” “是。” 城下,几个军士喊道:“哪来的?” 带队的商人笑嘻嘻的道:“军爷,小人从镇南部来。” 两边是死对头,可不妨碍商人和使者往来,这便是利之所在。 “验证身份。” 进出潭州都得有证明,类似于大唐的路引。 商人笑着拿了出来,“军爷……” 军士一边看,一边瞥了商队众人一眼。 一个很老实的年轻人跟在商人身后,还有两个人跟在后面,一胖一瘦。 再后面,都是些伙计。 没毛病。 证明……也没毛病。 印鉴完整。 “检查!” 有人过去,准备检查货物。 哒哒哒! “马贼来了!” 数百骑出现在前方,疯狂冲向车队。 “这特娘的是要饿疯了吗?竟敢来我燕北城讨野火!” 城头的金万要气疯了。 “快,马贼来了。” 商人慌得一批,回头喊道:“老五,老五!” 老实的年轻人都囔着,“不是老二吗!”,然后大喊,“赶紧把车赶进来,快!” 军士喊道:“拉开拒马!” 一个老卒说道:“窝藏了一冬,这些马贼没粮食了,就算是见到老虎也敢啃一口,小心……” 车队快速进城。 军士拉了一把横冲直撞的老实年轻人,“怎地这般横?” 年轻人说道:“是怕了。” 军士笑骂道:“胆小如鼠,回头让你看几个马贼的头颅,看你还怕不怕。话说你耶娘也不管管你这等莽撞的性子,下次我见到了他们,定然要说说。” 这是口头占便宜,把自己抬到年轻人父母那一辈。 年轻人点头,“好啊!” 商人赔笑道:“军爷,他耶娘是贵人呢!” 军士笑骂道:“贵人?老子就喜欢见贵人。” 年轻人混进了城中。 吸吸鼻子。 “好多人头啊!” …… 求票! 第817章 这一次,不走了 城头一波箭雨下来,马贼果断逃了。 一边逃,一边骂骂咧咧的。 “饿死这帮子草原野狼!” 金万冷笑道。 陈希说道:“说是马贼,实则多是那些小部族。没粮食了就扮作是马贼去抢掠,抢一抢的就觉着抢掠比放牧更轻省,从此就专门去做马贼。” “该绞死他们。”金万冷冷的道。 “兴许竖杆子也不错。”陈希说道。 “老夫厌恶杨狗的一切,唯有两件事喜欢。”金万说道:“京观,与竖杆子。 当然,老夫希望有一日能把他竖在杆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身体渐渐下滑,听着他的惨嚎,一点都不遗漏。 直至杆子穿出他的嘴,再一刀砍掉他的脑袋,放在京观的最上面。 那么,老夫此生就算是圆满了,死而无憾。” 你此生没有这个希望……陈希微笑道:“您一定能得偿所愿。” “一定!” 夕阳下,金万认真的道。 同样在夕阳下,老贼和王老二在城中左转右转……前方带路的人一直不回头。 “二哥,他是谁?”胖长老问道。 王老二摇头,“锦衣卫的人,别问。” “哦!” 锦衣卫,这个新近成立的机构让桃县上下心中一凛。 瘦长老说道:“这是密谍啊!可密谍不是朝中才有吗?” 王老二道:“哪个朝中?” “长安。” “长安谁管事?” “陛下啊!” “陛下,凭什么管事?” “那是天子呢!老天的儿子。是神灵。” “你见过神灵玩儿媳妇的吗?” 瘦长老,“……” “只有人才会这般无耻。”王老二看着夕阳,憋了许久。 二哥这是要憋出一首诗来? 连老贼都期待不已。 王老二长处一口气,却没吭声。 “老二想什么呢?”老贼问道。 “我方才在请求老天爷赎罪,又告诉老天爷,让他下次生儿子看仔细些,有的孽种,生出来就扔马子里淹死。” 一直转到个巷子里,前面的男子回身,指指房门。 老贼上前。 “今夜丑时初动手,那时候比较冷,也比较懒散。”男子说道。 老贼拱手,“多谢了。对了,这等消息你等如何得知?” 男子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说话的语气也是如此,平静的让人觉得这人活着就是在浪费空气,“兄弟们轮番蹲点,查到了这个消息。” “辛苦……” “死了两个兄弟。” 老贼低头。 男子大概是许久未曾和人说话了,“副使说过,密谍就该扬威域外,令异族丧胆。而不是蹲守在城池这种,为帝王打听谁谁谁有反心,谁谁谁不够忠心这等蠢事。所以,应该的。” 老贼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男子张嘴笑了,门牙少了一颗,看着就是个愚民,“按理不该说,不过,今夜之后,我便能换地方了。锦衣卫力士,田七,见过诸位。” “好名字。” 众人进了宅子,把大车也拉了进来。 随即,关门。 田七给他们弄来了粮食。 “要大锅,别弄的一直冒烟……”田七细心的交代着,“否则外面有人看着家里面的炊烟一直往外冒,就会猜测里面究竟住了多少人。” 这活的够辛苦的。 老贼令人烧了一大罐子热水,丢几块羊肉下去,煮了一会儿就好了。 肉汤就干饼子,吃了之后,田七说道:“歇息吧!” 这一觉睡到了子时。 醒来后,大伙儿就着下午烧的水,吃了点干饼子和肉干。 然后等待。 田七准时出现在屋子外面。 他换了衣裳,腰间带着长刀。 “准备吧!” 老贼点头,“辛苦了。” 田七咧嘴一笑,“不辛苦,回头还请给指挥使说几句我的好话。” “好说。” 花花轿子人人抬的道理老贼门清。 “出发!” 外面只有一队军士在懒洋洋的巡夜,三十余人在田七的带领下绕过了这队巡夜的军士。 …… 城外,杨玄领军已经到了。 黑夜中,燕北城看着就像是一头巨兽,格外威严。 “也不知老贼他们可曾到位了。” 赫连燕看着有些紧张。 姜鹤儿说道:“燕儿你慌什么?” “我哪慌了?” “不慌你摸我的腿干啥?” “那不是我的手。” 可这里就她们两个,姜鹤儿一下就蹦了起来,然后才发现被赫连燕给骗了。 “呸!” 赫连燕笑道:“难怪郎君说你是个迷湖的性子,哈哈哈哈!” “你就担心锦衣卫出岔子,可对?”姜鹤儿冷笑。 “不担心。” 不担心才怪。 这是锦衣卫第一次干涉战阵,若是失败…… 赫连燕恨不能自己冲进去,亲自去突袭城头。 她看看夜色,“要开始了。” …… 城中,老贼等人已经到位了。 他们在靠近城头的一个巷子里,田七低声道:“城头一般会有百余人,你等都上去,下手要快准狠,我去开城门。” “你一人……” “力气大着呢!” “好!” 夜里有些冷,瘦长老靠着胖长老取暖,“你真暖和。” 田七突然举起手,所有人靠了过去。 他指着前方,勐的挥手。 老贼第一个冲过去。 就如同那一年盗墓被扫墓的人发现后,亡命逃窜的姿态。 休! 王老二紧随其后。 田七跟在后面。 城头,两百余军士正在值守。 天冷,大伙儿都蹲在城头滴咕。 “什么动静?”有人抬头。 “你特娘的喝多了吧!” “你特娘的才喝多了,哎!那怎么飘来一个人,鬼啊!” 休! 老贼来了。 “敌袭!” 城头有人高喊。 老贼看了一眼,“草特娘,两百多人!” 出岔子了! 谨慎的金万决定在出兵前的这三天加强戒备,目的也不是为了防备敌军偷袭,而是做给赫连荣看。 老夫可谨慎? 结果,坑到了老贼和王老二。 田七心中一紧,“是我的错!” 错个鸡毛! 老贼拎着刀上去了。 “敌袭!” 城外数里,马背上闭目沉思的宁雅韵睁开眼睛,“开始了。” 杨玄拔刀,“出击!” 马蹄声大作。 金万已经醒了。 “怎么回事?” 他披上衣裳就冲了出来。 “详稳。”一个军士冲进来:“敌军突袭西门。” 金万骂道:“杨狗!令他们马上出击,快!” 他披甲出去,陈希也来了,“详稳,应该是小股敌军。” 金万冷笑:“老夫下午刚加了一倍值夜的人手,那些蠢货,一头撞上来了,城外定然有敌军接应,传令,全数上城头。” 有人去传令,陈希由衷的道:“以前还觉着详稳太过谨慎,今日才知晓,这谨慎,正好克制杨狗。” “哈哈哈哈!” 金万难得的开怀大笑。 城头的敌军太多了,因为无法快速解决,两侧的敌军赶来增援。 老贼一边砍杀,一边喊道:“去帮田七!” 这时候唯有打开城门才有生路,否则除去他和王老二能突围跳下去,其他人都得死。 哒哒哒! 城外,马蹄声渐渐接近。 哒哒哒! 城内同样如此。 马蹄声轰隆,伴随着火把,快速而来。 田七正在奋力砍杀——因为城头人太多,所以得以分配人手下来。 杀! 田七怒吼,一刀斩杀一人,剩下的一个奋不顾身的扑过来。 田七退后一步,被对手抱住了小腿,手一动,小腿剧痛。 是一本短刀! 对手一只手抱着他的小腿,一手拿着短刀在拼命的砍他的小腿。 “啊!” 田七一刀砍杀了对手。 哒哒哒! 马蹄震动着大地,田七抬头看了一眼。 数百骑正在疾驰而来。 火光照耀下,那些敌军神色狰狞。 后续,更多的步卒正在赶来。 田七转身就跑,才跑出一步,小腿剧痛难忍。 他咬牙,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城门处。 剩下的内息勃发,把巨大的门栓缓缓拉开。 “哎!” 他喘息着,觉着浑身的力量都耗尽了。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 城外,也是如此。 城外是副使! 田七奋力拉着沉重的城门。 “那里有人!” 身后有人喊道。 城门拉开了一条缝隙,足够他跑出去。 田七心动了一下。 但随即就忍住了。 他想去南疆。 锦衣卫的人手在渐渐往外铺开,南涧那边也需要人去坐镇。 内部说了,南疆那边的异族女子多情,而且美貌,水灵灵的。 田七心动了。 只要此次立功就能去南疆。 美貌的小娘子啊! 田七体内枯竭的内息再一次勃发。 吱呀…… 城门缓缓被拉开。 身后,马蹄声就在不远处。 竟然停住了。 前方,能看到乌压压一片骑兵正在飞速接近。 休! 他觉得嵴背剧痛,力量在快速消散。 他握住铜环,奋力拉开,“啊……” 城门终于拉开到了能容纳两匹战马并行通过的宽度。 田七狂喜,想跑出去。 “放箭!” 箭失如雨。 田七带着满背的箭失冲出了城门,冲着疾驰而来的北疆军喊道:“城门……开了。” 马蹄声如雷霆,风驰电掣般的赶到。 裴俭一骑当先,单手拎着田七,轻轻往外一扔。 田七平稳落在边上。 他缓缓跪下。 “南疆……水灵灵的小娘子……” 他倒在地上,侧脸看着无数骑兵欢呼着冲进了城中。 “南疆,我……来了。” 乌压压的骑兵冲了进去, 顿时惨嚎声就传了出来。 杨玄在后面,对宁雅韵说道:“其实,我本想请您进城夜袭,可想想,不大尊重。” 宁雅韵说道:“你说了许多,就是为了一句话,老夫没法装作是那等卑微的模样,可对?” 杨玄点头,“唯有老二和老贼才有这个本事。” “我也有。”姜鹤儿说道。 “对,你也有。”杨玄莞尔。 “以后会有很多。”赫连燕说道。 锦衣卫在招募人手,按照杨玄的吩咐,宁缺母滥。 在初期一旦被人渗透进来,几乎便是颠覆性的风险。 城头突然下雨般的掉人。 一个个惨嚎着,接着,林飞豹那雄壮的身躯出现在上面,手中的铁棍横扫,把几个负隅顽抗的敌军砸了下来。 “好一个勇士。”宋震赞道。 这时城内有人欢呼,“万胜!” 宋震讶然,“这么快就斩杀了敌将?” 陈希的脑袋被裴俭高高举着,前方,守军还在负隅顽抗。 金万喊道:“堵住他们,使君的援军天明可至。” 所有人都知晓不可能,没那么快。 但在这个时候,哪怕是骗人的消息,依旧能安稳军心。 杨玄入城了。 虬龙卫随即开始布防。 进城没多久,一个虬龙卫突然举起盾牌,接着乌达张弓搭箭,往左边屋顶放了一箭。 叮的一声,箭失被挡下,屋顶传来惨叫声,接着一个黑影滚落下来。 杨玄视而不见,吩咐道;“打起我的大旗。” 大旗在夜空中飘扬着,随即,被火把照耀的纤毫毕现。 “是杨狗来了。” 金万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就这么一坠千丈。 裴俭顺势发动突击。 敌军只是抵挡了片刻就崩溃了。 宋震感慨道:“长安不少人都在猜测,说你这个大唐名将是如何来的。老夫说,厮杀来的。可老夫也没想到,你的名声竟然如此之盛,仅凭着一面杨字旗就能令敌军丧胆。” 杨玄说道:“对于长安许多人而言,边疆将士的浴血奋战就是个笑话,不及讨好了皇帝,讨好了世家门阀更容易升迁。 宋公,知晓大唐为何一直在衰弱吗?” 宋震默然。 杨玄说道:“当整个大唐都在流传着贵妃的传奇,那么,天下人都会想着为何我的女儿不能带挈一家子发达呢? 是不是? 当幸进成为天下人羡慕的一条路时,宋公,为国奋战就成了一个笑话。 而这个笑话,会覆灭大唐。” “抓到守将了!” 前方传来了欢呼声。 金万被两个军士架了过来。 “杨狗!呸!” 唾沫被盾牌挡住了,一个军士毫不犹豫的反手一肘,把金万的嘴捶成了一团烂肉。 杨玄说道:“老二!” “在!”王老二浑身浴血过来,宋震赞道:“好一个虎贲!” 杨玄指指金万,“你带着人连夜去潭州城下,把这份礼物送给赫连荣。” “领命。” 王老二最喜欢这等活,当即召唤了自己的人马出发。 前方传来欢呼,“控制住仓库了,好多粮食!” 杨玄松了一口气,“这一趟,总算是没亏本。” 宋震说道:“如此,该撤了吧!” “不。”杨玄说道:“这一次,不走了。” 宋震,“又开疆?” 杨玄微笑,“宋公,这只是开始。” 第818章 爵位大批发 城中初步被控制住时,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 赫连燕寻人,“田七何在?” 捷隆去打听,回来说道:“说是去开城门了。” “人呢?” 一群人四处找。 “在这里。” 赫连燕闻声过去。 黎明的光照在城墙上,也照在了地上。 田七就侧躺在那里,嵴背上密布箭失,看着就像是一只刺猬。 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但有些僵硬。眼神中,彷佛能看到憧憬之色。 赫连燕缓缓走过去。 身后,捷隆说道:“田七是第一批老人,当初派人来潭州时,他第一个自荐,说是,想立功去南疆,看……看……” “小娘子。”赫连燕为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是。”捷隆有些伤感,“他是个好人,也乐呵,兄弟们都喜欢他。” 十余锦衣卫的人站在赫连燕的身后,看着田七。 赫连燕说道:“他家里有谁?” 捷隆说道:“父母尚在,有个兄弟,刚成亲。有个阿姐,出嫁好几年了。他自己……成亲三年,孩子去年才出生。” 赫连燕说道:“从今日起,他的家人,便是我锦衣卫的家人。每年都要去抚慰。谁欺负了他的家人,便是我锦衣卫的敌人,不死不休。” “是。” “另外,田七的孩子是男是女?” “儿子。” “大些就送去读书,能读出来最好,读不出来,我锦衣卫接手。若是读出来愿意进锦衣卫,进门升迁三级。” “是。” 赫连燕低下头。 身后,捷隆和十余锦衣卫低下头。 晨曦浮现,白白的照在了这群人的身上。 也照在了田七的身上。 晚些,赫连燕抬头,“点火焚烧,把骨殖,还有他的魂魄带回去!送忠烈祠。” “是。” 赫连燕最后说道:“田兄弟,一路走好。” 她随即进城。 “赫连娘子,赫连娘子!” 一个护卫喊她,“主人叫你。” 赫连燕进了县廨。 杨玄坐在大堂里,正在吃馎饦。 “燕啊!吃了没?” “没吃。” “来一碗给她。” 馎饦很简单,甚至粗细不一,有的没煮熟。 每个人都得了一大碗,宋震看着碗,觉得自己吃不完。 可看看每个人都是如此,不禁叹道:“多年未曾征战,老夫倒是忘记了,吃一顿是一顿的道理。” 吃完馎饦,杨玄说道:“方才拷打得知,赫连荣正准备三日后发兵攻打镇南部。” 大伙儿都看了辛无忌一眼。 “如今潭州城中兵精粮足,赫连荣不会坐视,不过,他是闻讯就来,还是再等等,得看他的勇气。” 宋震说道:“此人如何?” 韩纪说道:“胸有丘壑。” 宋震说道:“如此,不会马上赶来。” 他发现众人都呆呆的看着自己。 老夫好像给子泰出谋划策了。 …… 天明,赫连荣照例召集众人议事。 “使君,粮草都准备停当了。” “好。” “大军在集结,军中淘汰老弱,多余的留下来看家。”陈发祥说道。 赫连荣点头,“好。” 最后,他带着众人去巡查。 “此处直面陈州,历来山川之险也无法固守,再坚固的城池也有沦陷的一日。衰败,多半是先从内部开始。 所以,操练要认真,其次,对待百姓不能太严苛,否则一旦敌军兵临城下,军无战心,民有怨言,一鼓可下。” “使君所言甚是。” “不过,哪怕是杨狗,也不敢攻打潭州这等坚城。” 众人都笑了。 上一次,杨玄击败了潭州军,随即撤离,这便是例子。 赫连荣微笑,麾下有自信也不是坏事。 一个看着很是年轻的将领说道:“以往为何不主动出击呢?” 众人看了他一眼,金泽微笑,“好教国公得知,以前潭州方向是维系,这是先帝定下的谋略。” 年轻人叫做赫连罗,和当今皇帝赫连春血脉比较近。原先赫连峰在位时籍籍无名。赫连春登基后,这家子就生发了。 此人来潭州之前得封成国公,堪称是红得发紫。 赫连罗来潭州便是历练,多次请战,都被赫连荣压着。 “可那是先帝。”赫连罗笑的很是惬意。 压在头上的大山没了,爽的一批。 “是否出兵,还得要宁兴许可。”赫连荣随口搪塞。 他不喜欢这等靠着血脉上位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是什么成国公,可有什么功绩? 什么都没有,就是会投胎。 金泽低声道:“使君,这位在宁兴宗室被称为人中龙凤,几度演武表现出色。” 赫连荣点头。 赫连罗冷哼一声,“不过是避战罢了!此次出击也只是以镇南部为目标,却不敢一窥陈州。” 艹! 众人暗怒,但却不好呵斥。 有人忍不住,阴恻恻的道;“成国公敢吗?” 赫连罗冷笑,“杨狗但凡敢来,我便让知晓何为大辽勇士!” 赫连荣干咳一声,“成国公豪迈。” “发现敌军斥候!” 城头突然敲钟。 “去看看。” 众人上了城头,就见前方数百骑正冲着城下而来。 “戒备!” “准备出击。” 城头在戒备,城下在召唤骑兵。 敌军人数不多,无需关闭城门。 哒哒哒! 敌军越来越近。 当看到那熟悉的一胖一瘦时,赫连荣都忍不住骂道:“是杨玄的那条狗,王老二!” 王老二率领麾下赶到,看着城头喊道:“哎!接个人!” 嗯? 城头众人一怔。 王老二招手,一匹马驮着一个伏在马背上的男子过来。 王老二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刀背,策马掉头——城中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走!” 城门中,一队骑兵冲了出来。 打头的便是赫连罗。 “追!”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追杀王老二……城头有人喊道:“活擒王老二,赏五万钱。杀了王老二,三万钱!” 对于北辽而言,王老二的人头比什么屠裳的还值钱,甚至比南贺的还值钱。 城头有人说道:“赏格高了些。” 金泽澹澹的道:“老夫敢打赌,宁兴愿意出二十万钱来悬赏王老二的人头。” 潭州穷,所以,出了五万钱。 王老二每战以狩猎人头为己任,把北辽军将士弄的心里发毛。每当看到那一胖一瘦两个军士,每当看到那飘逸的麻袋时,军心就凌乱了。 陈发祥说道:“使君,那位成国公率军追去了。” “哦!”赫连荣看了一眼,“去就去吧!半途自然会回来。” 他们说的便是赫连罗。 赫连荣说道:“王老二来了,杨狗就不远了。戒备,全城戒备!” 铛铛铛! 钟声响起,陈发祥说道:“使君,按理杨狗不该来攻打潭州啊!” “舍近求远了。”金泽说道:“他应该继续冲着内州下手。” 死道友不死贫道! 赫连荣微微蹙眉,但没呵斥这等言论,“我军正好准备出发,他不知此事,一头撞了上来。此次,可没有镇南部作为内应。老夫倒要看看他如何破局!” 城下,那个被驮着的男子被人认出来了。 “使君!” 有人冲着城头喊。 “何事?”赫连荣问道。 “是燕北县的金万!” 金万! 陈发祥面色剧变,“杨狗突袭了燕北城!” 赫连荣面色微变。“好一个杨狗!” 他呼吸急促,随后暗自掐了一下手心,说道:“斥候马上出发,把成国公叫回来。” 金泽说道:“那位年轻气盛,自诩无敌,怕是不肯。” 赫连荣森然道:“那边打晕带回来。” “是。” 陈发祥问道:“使君,可要继续出兵?” 所有人都看着赫连荣。 大军整装待发,不出,士气受损。 出击,金万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杨狗已经拿下了燕北县,出击就会迎头撞上。 金泽低声道:“宁兴那边希望潭州能传来好消息。” 赫连春登基以来,对外还没有一次胜利,这也是林雅等人暗自攻击他的理由之一。 赫连荣默然。 金泽放低了声音,“若是不战,宁兴会有人攻击使君,林雅等人顺势出手,陛下也难做。” 赫连荣看着远方,“那是杨狗,内州肖宏德当年在宁兴吹嘘自己纵横一时,并无对手。 来内州之前,他曾说,当压制桃县北疆军,令其丧胆。 可如今,南归城被杨狗夺了,据闻,杨狗大旗所至,内州军民胆战心惊。 你说,是谁丧胆? 如今,杨狗舍弃内州来了潭州,他在想什么? 老夫方才仔细琢磨了许久,老夫此次出击,是准备灭了镇南部,如此,切断北疆的肉食供给,切断他们最大的战马饲养地,这是断根的谋略。” 他看着金泽,“可杨狗却来了,一战下燕北城。你说,他难道没事做了,来攻打燕北城玩?” 金泽摇头,一种恐惧让他面色微白,“使君的意思,他是……” “他攻破了燕北城,这一次,他不会再走了。从此,潭州就被他打入了一个楔子,燕北之南的无尽草原,尽皆归了他。从此北疆再也不缺战马,不缺肉食。” 赫连荣右手紧握,尾指留着的长指甲用力的掐着掌心,剧痛也浑然不觉。一滴滴鲜血,从手心缓缓往下滴。 “他,又和老夫想到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依旧是他,抢先了一步!” 老夫,好恨! …… 哒哒哒! 王老二带着三百余骑一路亡命而逃。 赫连罗率领两千余骑紧追不舍。 一追一逃,王老二回头骂道:“再不走,耶耶就掉头了。” 可这一次,人头狂魔的威名并未吓住那些北辽人。 赫连罗喊道“活擒王老二,十万钱!我加五万!” 有钱人呐! 顿时士气大振。 “活擒王老二,赏十万钱!” “二哥,你值十万钱。” 胖长老觉得这是羞辱。 王老二却流了口水,“十万钱啊!好多!” 他回头,“打个商量,多加点可好?” 这特么是调戏咱们呢!追兵差点气吐血。 “弄死王老二,五万钱!” 艹! 王老二打个寒颤,“快逃!” 瘦长老指指左侧,“二哥你看。” 王老二侧脸看去,一队骑兵在追兵的后面出现。 一面大旗…… 老子的眼睛真好……王老二欢呼,“屠公!” 大旗下,屠裳心急如焚,举着长枪,“快快!” 王老二掉头,和屠裳一起夹击追兵。 将领一边逃一边骂,“怎地就忘记了杨狗最喜伏击!撤!” 赫连罗说道:“为何撤退?” 将领说道:“成国公,那是杨狗麾下大将屠裳,一杆长枪……咱们挡不住。” 赫连罗怒道:“耶耶的枪法也不差。” 这说一说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屠裳来了。” 赫连罗冷笑,“且住。” 他拖着长枪看似在逃,就在屠裳逼近时,突然返身。 长枪宛如毒蛇勐扑,一下就扎了过去。 回马枪! 屠裳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呯! 轻轻一挡,赫连罗的长枪飞了出去。 接着,屠裳手一动,长枪就到了赫连罗的胸前。 赫连罗面色惨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成国公。” 将领一边逃,一边嚎哭。 他知晓,自己完了。 赫连罗完蛋,上面需要一个替罪羊来给宁兴发泄怒火,他最适合不过了。 “屠公,他有钱!要活的!”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喊道。 长枪在赫连罗的胸前停住,为了停这么一下,屠裳的内息勐地倒转,面色一红,喘息了几下。 “死了没?” 王老二收割着人头来了。 “没死。” 倒转内息的代价不小,屠裳需要调息一下。 “十九!” “二十!” 趴在屠裳身前的赫连罗听着这个声音,缓缓抬头。 就见王老二冲杀在前,一颗接着一颗的人头往后飞。他身后的一胖一瘦,熟练的接着人头,装袋。 “撤!” 敌军残余逃回了潭州城。 “成国公呢?” 那个宗室千里马呢? “使君!” 将领跪下,“杨狗在半路安排了接应的人马,两路夹击……成国公执拗要杀敌将,弄了个回马枪,被活擒了。” 赫连荣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煞白,“成国公!” 他的神情彷佛是自己的娘子被活擒了般的悲痛。 随即,眼中多了厉色,“你这个蠢货!” 将领觉得大事不妙,“使君,是成国公一意孤行,非要去追杀王老二。下官苦劝他不听。临了被夹击,他说自己枪法了得,号称宗室一绝……” 事情。 说清楚了。 在场的,都听到了。 赫连荣厉喝,“杀了!” 将领一怔,“使君,和下官无关呐!使君!使君!” 一刀之后,世界安静了。 金泽知晓赫连荣这是在推卸责任,顺带把责任人杀了,把自己摘出来。 但还不够。 赫连荣说道:“金泽去一趟,和杨玄好生说说,赎回来吧!” 金泽莫名想起了上次自己去赎人的事儿,连续赎了两次。 …… 赫连罗被带到了燕北城。 “成国公?” 杨玄有些好奇,“皇叔这是爵位大批发吗?” 赫连罗好奇的看着他,“你就是大长公主喜欢的男人?长的……比我俊美一些。” 第819章 金泽的眼光 “你就是大长公主喜欢的男人?” 赫连罗的开场白让杨玄有些愕然,澹澹的道:“宁兴那边如何?” 赫连罗呵呵一笑,昂首挺胸,“你休想从我这里打探到消息。” “我并未想打探。” 杨玄招手,“老贼!” “在!”老贼出来,看了赫连罗一眼,舔舔嘴唇,“多嫩的肉啊!” 杨玄说道:“拷打。” 赫连罗面色一变,“来吧!” 这年轻人不错……杨玄撇开此事,起身出去。 宋震跟着他出来,“燕北城被攻破,赫连荣那边骑虎难下。不过老夫以为,他不会仓促出击,必然会权衡利弊,看看我军的人数,以及辎重补给……此人与宁兴关系如何?” “燕啊!”杨玄招手。 赫连燕上前,“赫连荣原先被打压过,赫连春去了宁兴为皇太叔后,是他接手了潭州。他与赫连春有些交情。” 宋震眸色深邃,“赫连春如今的日子不好过,作为他的心腹,赫连荣若是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表现,便是无能。 故而,老夫以为,赫连荣会谨慎,仔细查探我军的情况,这也是给宁兴一个姿态,他很稳重。 若是败北,非战之罪……” 他抬头,“三日内,不必担心赫连荣出击!” 哒哒哒! 斥候回来了。 “副使,潭州城城门紧闭。” 这不是要出击的架势。 杨玄看着宋震,就像是看着一块肥肉。 恨不能宋震此刻纳头就拜,高呼拜见主公。 宋震背着手,哼着走调的曲子,晃晃悠悠的走了。 韩纪站在杨玄身后,“郎君,此人大才,老夫以为,该动手了。” 杨玄摇头,“越是大才,越不可用那等见不得人的手段去坑他。否则一时屈服,终究会带来隐患。” 韩纪出的主意是令人散播消息,说宋震已经暗自投靠了杨玄。 伪帝善猜忌,有此传言,必然会暗恨宋震。如此,宋震若是不肯屈服,回乡之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是釜底抽薪。 断其后路。 太狠了! 杨玄不是没心动过,但最终还是否决了这个建议。 “可是觉着我有些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韩纪默然。 姜鹤儿出去转悠,此刻回来了,一脸见鬼的表情。 “鹤儿这是怎么了?”赫连燕笑道。 姜鹤儿说道:“郎君,方才宋公寻我说话。” “问了你什么?”韩纪双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老板既然看重宋震,他这个谋士就该出手。 姜鹤儿说道:“宋震问,为何桃县没流传着他投靠郎君的消息。” 韩纪:“……” 杨玄:“……” 赫连燕:“……” 艹! 杨玄想捧腹大笑,“宋震当年乃是悍将,后来回京在兵部多年,也算是久经宦海的老将,咱们这点手段,他门清。他甚至在期待着……” 韩纪微笑,并未辩解,也未曾失落。 这个计谋是明枪,你就算是知晓了,也无法招架。 赫连燕说道:“郎君,宋震既然知晓,那么,这是心动了?”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求偶的男人,正冲着宋震这个美人儿展露雄性气息…… 艹!这个比喻太恶心人了。 “他对咱们有了好感。” 宋震在城中转悠着。 多年的兵部生涯让他习惯性的去观察着那些将士。 是劲旅! 他负手缓缓而行。 想到了当年武皇的话。 ——府兵乃是大唐的根基,府兵制败,大唐必败。 “陛下,府兵制,败了。” 宋震止步,看着前方那些列队巡街的将士。 腰杆笔直,神色坚毅。 “天下府兵多败坏,可臣在北疆,却看到了一支劲旅!” 他一路转悠回去,赫连罗刚被拷打出来。 “此人什么身份?”宋震问道。 押解他的军士说:“北辽成国公。” “成国公?” 宋震愕然,“解送长安,大功……罢了。” 他觉得自己想多了。 果然,杨玄知晓了赫连罗的身份后,压根没什么惊喜。 “……宁兴城中,如今三万余大军,粮草颇多。” “宁兴那边对赫连荣什么态度?”杨玄接过姜鹤儿递来的茶杯,对进来的宋震颔首。 赫连罗说道:“宁兴那边对他有些不满,认为他不但没能牵制住陈州,反而带累了宁兴。” 上次赫连峰南征,潭州就没帮上忙,大军反而要顾忌陈州军突袭潭州,于是在侧翼准备了五千人马策应。 可怜那五千人马一直等到大军溃败,也没等来陈州军出动的消息。 陈州军主力早已去了桃县,作为左翼击败了林雅,并率先发动反击。 “先帝驾崩后,朝中忙碌着新帝登基,接着陛下和逆贼们斗…… 林雅等人说,先帝御驾亲征时,潭州不但没能牵制住陈州,反而需要大军支援。 若是潭州能牵制陈州军,那一战,胜负未知。” 韩纪微笑,“林雅这是变相赞美郎君。” 宋震说道:“也是变相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老头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啊! 更像是长辈的调侃。 杨玄莞尔。 然后说道:“继续。” 赫连罗此刻看不到半点公子哥的骄横,老老实实地道:“不过陛下力挺赫连荣,有人说,内州守将肖宏德丢失了南归城,开天辟地啊!” 韩纪给宋震介绍:“北辽近些年第一次被人夺了城池并驻守,便是南归城。” 大唐近些年开疆拓土也是南归城。 宋震看了一眼众人。 人人精神奋发。 一股子积极进取的气息,令人不禁精神一振。 他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坐在上首,双手随意放在身侧,神态从容。 一双黝黑的眸子平静的看着赫连罗。 “是。” 赫连罗在这双幽深眸子的注视下,不禁打个寒颤,“皇帝用肖宏德反击,于是林雅无颜继续攻击赫连荣。” “只知晓内斗,老夫看这个大辽,怕是要走下坡路了。” 宋震叹道。 韩纪讥诮的道:“长安那位,好像也喜欢内斗。不,是痴迷。” “韩纪!” 杨玄喝道。 韩纪垂首,“老夫失言了。” 失言,却不是请罪。 ——老夫没说错! 桀骜啊! 宋震无力的放弃了为皇帝说话……也没法说。 一个整日躲在梨园里玩女人,唱歌跳舞的皇帝,你怎么为他代言? 杨玄很满意宋震的姿态,开口道:“留下赫连荣,这个局面再好不过了。” 赫连罗觉得赫连荣听到杨玄这话,能被活活气死。 宋震突然问道:“子泰你此行攻打潭州,不只是为了草场吧?” 到了此刻,他对杨玄此行的战略意图生出了疑惑。 杨玄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姜鹤儿,“发出去。”,姜鹤儿接过文书,微微低头告退,杨玄才看着宋震说道:“内州夺一座城,潭州也得来一座吧!如此,林雅与赫连春旗鼓相当,正好斗起来。” 宋震默然。 杨玄摆手,“带下去。” 赫连罗突然喊道:“杨副使,我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晚了!” 杨玄呵呵一笑,“带走。” 听到了他的战略布局,这人就别想再回去。 “副使。”有斥候回来了,“潭州城那边派来了使者。” “谁?” “金泽。” “老熟人啊!” 杨玄点头。 韩纪走到了宋震身边,轻声道:“宋公以为郎君的谋略如何?” “这不是臣子的谋略。”宋震冷冷的道,“挑动北辽内部争斗,这是庙堂的手段。” “那么,宋公以为如何?” 宋震默然片刻,“干的真特娘的漂亮!” 韩纪不禁哈哈大笑。 金泽进来了。 行礼,仔细看了杨玄一眼。 时隔许久未见,杨玄看着越发的威严了,黝黑的双眸只是扫了他一下,从容微笑,“来了。” 金泽颔首,“都剑拔弩张了,老夫就直说了来意。” “我喜欢坦率的人。”杨玄说道。 “这是个好开头。”金泽笑了笑,“听闻杨副使麾下俘获了一人,老夫来此,是想赎买。” “成国公?” 杨玄揭穿了他想隐瞒赫连罗身份的嘴脸。 呵呵! 金泽没想到杨玄这么快就把那个蠢货找到了,但想想赫连罗那跋扈的性子,又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那么,杨副使出个价吧!” 杨玄看着他,摇头,“我喜欢坦率的人,拒绝人也会很坦率。不行!” “为何?” 金泽讶然,“成国公家不差钱,杨副使只管开价。” 这是公然鼓励杨玄敲竹杠。 王老二咬着肉干,两眼放光的等待着老板开口。 杨玄拿起水杯,“当时我能答应赎回俘虏,那是因为我在陈州。而如今,我在桃县。” 陈州刺史可以贩卖战俘。 但北疆之主,却不能。 韩纪两眼放光,“主公英明!” 艹! 看到宋震为了主公这个称呼而侧目,杨玄想活剥了韩纪。 但他知晓,韩纪是故意的,就是在试探宋震。 若宋震一直把北疆当做是皇帝的玩物,那么,即便他愿意留下来,也只会成为北疆内部矛盾的制造者。 韩纪啊! 聪明绝顶! 但,就是不知遮掩! 他不动神色的看了宋震一眼。 宋震默然。 到了北疆后,他一步步在接受一个现实。 北疆,渐渐不属于皇帝。 金泽听到了主公的称呼,心中一惊,旋即摇头。 北疆早已和长安闹翻了,据闻都断了往来,形同于国中之国。 杨玄年轻,这时候就裂土一方,十年后会如何? 十年后,兴许就彻底闹崩了,自立一国。 但,少了长安的掣肘,北疆会变成什么样? 想想杨玄接手北疆后的一系列手段,金泽突然呼吸一紧。 站在杨玄身后的林飞豹抬头,“你的右手,放下来。” 金泽缩在右边袖口中的手缓缓出来,手中竟然握着一柄短剑。 乌达出去,一巴掌抽的负责搜身的护卫脸颊高肿,“拿下!” 护卫跪下,“主人,小人该死!” 杨玄知晓,这是大意了,而大意的根源是轻敌。 金泽和杨玄打过几次交道,在众人的眼中,此人就是个文人,不足为虑。 宋震心想这大概要行军法了吧! 作为主公的杨玄正好立威。 但杨玄却没动。 站在他身后的林飞豹说道:“杖责三十!下次再犯,斩!” 护卫冲着杨玄叩首,“多谢主人。” 宋震这才发现了林飞豹的特殊性。 这个大汉几乎寸步不离杨玄,看似沉默寡言,可竟然能代表杨玄处置护卫。 这个身份之亲密……连韩纪都比不上。 金泽被拿下了,他苦笑道:“老夫并无修为,带着短剑也只是自保。” 杨玄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为何想动手?” 金泽知晓不说实话过不去了,乌达在边上盯着,只需杨玄冷哼一声,就能弄死自己。 “副使成了北疆之主,老夫方才想到副使执掌北疆以来的那些手段,淘汰两万老弱去屯田,让北疆军更为精锐。 随即夺取南归城,内州再想袭扰北疆就难了,由此,百姓才敢往北方屯田。 如今夺取了燕北城,加之镇南部,这片草原就成了副使的囊中之物。” 金泽抬头,第一次用敬佩的的目光看着杨玄。 “一方势力强大靠什么?其一军队,其二农桑。副使执掌北疆不足一年,便已着手这两件事,且成效卓着。老夫……害怕了。” 宋震问道:“你害怕什么?” 金泽叹道:“宁兴不少人都说,副使与长安彻底反目,这便是大辽的机会。 若是让他们看到如今北疆的局面,知晓副使的谋略,怕是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陛下和林雅会尽释前嫌,联手攻伐北疆,务必在副使强大之前覆灭北疆……否则。” 他缓缓跪下,面对北方,“陛下啊!再不动手,就晚了!” 两行泪从脸颊滑落。 强大北疆军,疯狂开荒…… 宁兴认为这是杨玄自保的手段,开荒是为了活人。 两场看似没头没脑的攻伐,却隐藏着更深的谋划。 粮食,肉食,战马! “若是老夫能回归潭州,第一件事便是建言,让使君倾力……哪怕把潭州百姓全数编为军队,全数战死,也要把燕北城夺回来!” 否则,只需数年! 北疆将会强大到令宁兴如坐针毡的地步。 宋震看了一眼杨玄。 金泽坦然道:“副使可以动手了。” 他提到了这些谋划,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回去吧!” 杨玄说道。 金泽狂喜,“多谢副使!多谢副使!老夫定然劝使君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他爬起来,再度行礼,转身就走。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还请掌教出手。” 一直坐在后面闭目养神的宁雅韵不见动作,人已经起来了。 金泽身体一震。 接着,宁雅韵飘到了他的身后,轻轻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随即飘了回去。 坐下。 闭目养神。 这是…… 宋震看看宁雅韵,再看金泽。 金泽回身。 双眸呆呆的。 咧嘴一笑。 “死鬼,你好讨厌哦!” …… 求票! 第820章 尚温 金泽变成了傻子。 杨玄观察了许久。 “他不会是装的吧?” 他问道。 宁雅韵站在他的身后,甩甩麈尾,“要不,老夫给你来一下试试?” “不了。您的实力,我还能不信吗?” 杨玄笑了笑,看着金泽花痴般的发癫,“您这个秘技能把人变花痴?” “不一定,兴许会变成二傻子,流口水,说胡话。兴许会变成一个疯子,觉着眼前都是自己的敌人。” “小玄子,他这个技能还是随机的,学了吧!”朱雀觉得这个技能真心好。 杨玄也想学,可他如今忙的连睡眠时间都不够,哪有功夫去学习新秘技。 “想学?”宁雅韵彷佛是察觉到了些什么,“老夫教你。” “没空。”杨玄很遗憾。 “你如今只是北疆之主就忙碌成这样,以后呢?”宁雅韵随口道。 这话被长安那群人听到了,能鼓动皇帝灭了玄学。 杨玄说道:“希望能别那么忙碌。” “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宁雅韵双手抱胸,麈尾就耷拉在肩头,“世间万物,你获取了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从无例外。” “那您呢?”杨玄怼了过去。 宁雅韵说道:“忙忙碌碌,为的不过是名利二字。 蝇营狗苟,让自己六神无主,患得患失,焦虑不安,忧郁愤怒。 这般活着不累? 世间唯有玄学方能解脱这等红尘之苦。” “呵呵!” 杨玄笑了笑,“那您说说,这人他活着作甚?” “探索天道。” 杨玄摇头,“老天爷让人有生殖功能,便是要人生儿育女。 老天爷让人喜欢异性,便是要人去寻找人生伴侣。 掌教,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您这样把功能都丢一边去的法子,是在逆天。” 宁雅韵赞道:“你这个解释倒也清新脱俗。是啊!可不正是逆天。” “人人都超脱欲望,超脱一切,百年后这世间就没人了。您觉着,是对是错?” 这是刺果果的自我毁灭。 “所以,这条逆天之路艰难,唯有极少数人才能踏入。”宁雅韵随口就堵住了杨玄攻击的方向。 就像是哲学家的数量一样,真正修行者堪称是凤毛麟角……那些贩卖人生鸡汤的谈不上哲学家,只是流量收割者。 杨玄在卷轴里看到过那等人,一脸专家模样,开口闭口就是人生鸡汤,然后挂上个人生导师的名头后,开始带货…… 所谓鸡汤,归根结底还是生意。 外面一阵闹腾。 “副使。”一个军士进来,“使者的随从闹了起来。” “打出去!” 杨玄冷冷的道。 外面的渐渐安静了下来。 宋震叹息一声,“两国交锋,不斩来使。” 这是告戒。 杨玄说道:“金泽意图刺杀我,证据确凿。而且,他没死。” “你就不怕以后自己的使者被别人收拾了?”宋震觉得杨玄做事儿太随意了些。 杨玄咧嘴一笑,“我不用派出使者。” 自信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震起身出去。 韩纪也出来了。 “宋公。” 外面春风吹拂,有些冷。 宋震缓缓而行,韩纪含笑跟上。 “你的计谋太过阴毒。” “您过奖了。” “就不怕不得善终?” “人活着……宋公觉着是为何?是安稳中的高官厚禄下的长寿,还是在激流中与浪涛搏击?” “就不怕被淹死?” “总比死在床榻之上好。” “子泰也能忍你。” “主公是个厚道人。” “可老夫看他的谋划,恍若利刃。厚道人,可不会令人弄傻了对方的使者。” “主公对外犀利如魔神,对内却宽厚。宋公想想长安那位,对外软弱无能,对内喊打喊杀。两者相比,宋公以为谁更为出色?” “你这是谋反之言!” “宋公,主公对您已经仁至义尽了。换了别人,知晓了主公的谋划,当低头。” “不低,又如何?” “不低,掉头!” 韩纪微笑,眼中闪过厉色。 宋震负手缓步而行,“子泰告诉老夫,他此生不负大唐。” “对。” “那么,你这等形同于谋反的言论,就不担心会给他带来麻烦?” 韩纪笑了笑,“当下的局势宋公也看到了,长安把北疆视为死敌,更是调集军队围困北疆。 在这等情况下,若是北疆内部还在讨论什么……如何与长安谈判,或是如何与长安妥协,那么,这等大好局面顷刻间便会丧尽。 宋公可知,一旦北疆内部生出乱子,谁最高兴?” 宋震默然。 韩纪说道:“不是北辽,长安那位最高兴。 说实话,老夫这么些年,真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大唐被这等人掌控,可见苍天无眼。” “他毕竟是帝王。” “陈国没落,最后几任帝王活的如同野狗,那也是帝王。对此,老夫觉着,真特么的该!” “他老了。” “呵呵!宋公您往后看。如今夺嫡的是越王与卫王,越王是嫡子,除非废掉皇后,否则卫王不可能上位。 皇帝敢废皇后?他不敢!越王,那是个什么人,您可知晓?” 宋震再度默然。 “那就是个与当今皇帝一个模子出来的…… 越王登基,按照他的年纪来算,少说二十年帝王吧! 照着这般下去,大唐可还能支撑二十载? 宋公,老夫时常不明白,你等是效忠这个天下,还是效忠帝王?” 宋震止步,“许多时候,帝王便是天下!” “呵呵!”韩纪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宋震冷冷的看着这个毒士兼狂士,“很可笑?” “哎哟!”韩纪揉揉小腹,抹去眼角的泪水,“老夫当年在长安时,听着那些高官重臣开口就是百姓,闭口就是江山。 可百姓如今水深火热,他们却视而不见,开口是陛下,闭口是帝王。 说过的话呢?喂狗了?” 宋震开口道:“帝王一动,江山便会动。” 帝王身系天下,各方利益都会汇聚在他这里来权衡,来平衡。伪帝权衡手段了得,这也是重臣们支持他的地方。 “制衡?” “对。” “为何要制衡?”韩纪眼中多了兴奋之色,“看看主公,豪强挡住了路,那就一脚踹开。北辽挡住了路,那就拎着刀子去砍杀,杀出一条路来。 宋公,当王朝上下都习惯了用制衡手段来解决问题时,这个王朝,就离覆灭不远了。” “用刀子!”宋震说道:“你等就不怕天下动荡?” “这个天下已经够动荡了,看看那些流民,看看那些贪官污吏,看看那些破败的折冲府。宋公,主公曾说过一番话,老夫深以为然。” “老夫洗耳恭听。” “当你在家中发现一只蟑螂时,说明至少有一群蟑螂在暗中活动。 而大唐,如今遍地蟑螂。 当一个东西烂透了时,指望用权衡的手段来续命,那是自欺欺人。 在这等时候…… 矫枉,必须过正!” 韩纪负手而去,走的是外八字,格外的嚣张。 格外的意气风发。 “矫枉必须过正。” 宋震站在原地,喃喃的道。 作为多年的兵部,他自然知晓大唐所谓盛世下的危机重重。 但他总是告诉自己,这一任帝王不行,还有下一任。 下一任帝王励精图治,总是能把国运拉起来。 偶尔午夜梦回时,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在逃避些什么。 今日,韩纪直接把他的那些逃避都拉了出来,暴晒在阳光之下。 ——这个大唐,危险了! 而你们还在装傻。 …… 斥候不断回报消息。 “敌军斥候突然发力,拼命想打探燕北城的消息。” “老二……罢了,周俭!” 刚站起来的王老二瞪着眼,“郎君!” 周俭上前,“副使。” “你带五百游骑去,清剿敌军斥候。” “领命!” 周俭行礼时很是恭谨。 他知晓,杨玄是在一步步的重用自己。 宋震正好进来。 和出去的周俭擦肩而过。 宋震此刻心中放开了许多东西,许多往事都被回忆了起来。 他觉得周俭有些面熟,但像谁却想不起来。 老了! 他感慨着进来,坐下。 “郎君!” 王老二不满的道;“哨探是我的事。” 换个人说这话,宋震相信杨玄能把他赶出去,可王老二说这话,杨玄却笑着解释,“你才将去了潭州城下,弄不好赫连荣就针对你准备了手段。 让周俭去,他的刀法……嗯!有特色,想来能给对方一个惊喜。” 这番话像是在哄孩子。 宋震笑道:“斥候不如奇兵厉害。” 王老二过来,“奇兵如何厉害?” “奇兵,便是出其不意的一支军队。就在敌军洋洋得意时,突然出手,你想想,谁更厉害?” “奇兵。” 宋震抚须,“此战,老夫看就能用到奇兵。” 这是……要参与进来? 杨玄看了韩纪一眼,心想这个老鬼给宋震说了些什么,以至于老宋态度大变。 韩纪抚须,一脸矜持……主公放心。 杨玄说道:“宋公所言甚是。丢失了燕北城,赫连荣再无退路,不出兵是谨慎。 越是谨慎,就代表后续的反扑越凶狠。 我军是客军,短时间内无法获取兵员补充,所以,此战要想获胜,奇兵必不可少。” 王老二欢喜,就给了宋震一个笑脸。 宋震发现杨玄看自己的眼神中也多了一抹柔和。 是因为王老二,还是因为老夫的态度转变? 宋震觉得应当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转变。 姜鹤儿进来,“郎君,饭做好了。” 王老二馋的,“有什么?” “饼子和肉汤,郎君有半条羊腿。” 杨玄说道:“羊腿削一半给老二。” 哦!原来是老夫自作多情了……宋震:“……” 他干咳一声,“周俭带五百游骑去,是不是少了些?” 杨玄说道:“他,不少。” …… 为了打探北疆军的具体情况,潭州斥候疯狂冲击着由北疆军游骑组成的防线。 “杀啊!” 双方的人马零散洒落在草原上,捉对厮杀,偶尔几股人马聚在一起,随即引发一场大规模的冲杀。 “势均力敌!” 指挥这场斥候大战的敌将王选笑道:“看,马上就要突破了。” 那些北辽斥候悍不畏死的反复冲杀,关键是,北疆军的防御不够密集,所以被他们冲了进去。 随即北疆游骑掉头开始追赶。 “乱了好,乱了,正好取胜!”王选笑的惬意,“王老二还没来吗?” 身边的将领说道:“还没发现。” 就在后面,两百余军士沉默不语,一双双眸子中都是死寂。 这是敢死营。 都是犯下了重罪的将士,按理该处死,但好歹废物利用一下……就像是太平县当初的敢死营一样。 “晚些王老二来了,你等只管冲杀。他喜欢收割人头,那便给他收割。”王选眯眼看着远方出现的数百骑,说道:“拼死,也要弄死他,为大战开个好头。 战死的,家卷免罪。 杀了王老二的那人,使君说了,此人若是还活着,赏五万钱,升迁三级。 死了,赏赐交给家人,一钱不少,一阶不少。” 这个赏格钱少了些,但架不住有连升三级啊! 那些死士的眼中多了一些活泛。 他们知晓自己必死无疑,都是死,为何不为了自己和家人博一搏呢? “出击!”王选挥手,两百余敢死营出击。 “不对,那不是王老二!” 有人发现打头的那人身后,少了胖瘦两个长老那飘逸的身影。 “嗯!”王选蹙眉,“弄死那人也是一样,出击!” 两百余死士冲上去了。 双方不断接近。 “斩杀敌将,先声夺人!”王选策马跟着。 哒哒哒! 他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看着前方的战局。 “接敌了!” 刀光闪烁,一往无前的倾斜而去。 瞬间,那些人体残骸就冲天而起,彷佛是有一个重型冲车在往前冲,所到之处,人马不断往外飞出去。 王选愕然,接着面色惨白。 因为,那人冲着他,来了。 “挡住他!” 王选准备掉头。 “详稳,小心!” 王选侧身,就见那人从马背上腾空而起,飞掠而来。 他本是悍将,面对这等局面不退反进,喊道:“想杀耶耶?耶耶宁死也得让你吃个苦头!” 他不管不顾的挥刀。 这是两败俱伤的手段。 呯!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涌入他的长刀,长刀崩碎。 那股力量从手臂钻了进来,顷刻间让王选呆若木鸡。 随即,他看到了一双眼。 冷漠的就像是神灵。 挥刀。 人头舞动。 然后被抓住。 “万胜!” 敌军斥候开始撤离。 周俭拎着人头一路回城。 直至大堂外。 “周俭请见副使。” “进来。” 周俭进去。 行礼,提起人头,“下官斩杀敌将!” 杨玄问宋震:“宋公,茶水可还温?” 宋震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尚温!” 第821章 疯狂的赫连荣,疯狂的潭州军 宋震开始加入了讨论战局的队伍中。 众人也默契的接纳了他。 杨玄喝着茶水,看着这个局面,窃喜不已。 “……赫连荣该动了。”韩纪说道。 宋震摇头,“他得摸清楚这边的兵力才敢出手,否则……宁可固守。” 杨玄点头,“内州那边丢了南归城,这边丢个燕北城,难兄难弟嘛!宁兴不处置肖宏德,难道还能处置了他赫连荣?这个生意,他会做。” “如此!” “如此!” 宋震和南贺同时开口。 “放他们来。” “对,放他们来。” 杨玄不禁哈哈大笑。 有些那种天下豪杰都在己手的快感。 爽! 他看了一眼长安方向,心想,若是吏部尚书罗才能来北疆……罢了,画面太美,不敢想。 随即,北疆军的斥候‘不下心’犯下错误,让潭州军打探到了消息。 为此,原先城中的眼线冒险出头喊话,被守军射杀。 “妥当了。” 赫连燕带着人清理了城中的眼线。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赫连荣的胆色了。”杨玄不着急,“城中粮草不少,咱们就当做是休假。” 于是,他带着人出城赏玩了一番春色。 据说还做了诗,不过是打油诗。 但麾下文武无耻赞颂,据闻现场唱和,丑态百出很是不堪。 而且,杨狗还带了美人儿,也就是皇帝的侄女儿赫连燕,让潭州城中的鹰卫很恼火。 鹰卫曾出手刺杀赫连燕,但被反杀,宁兴随后下令,暂停这种自杀式的行动。 毕竟,好手难得啊! 赫连荣在等。 “使君,确定了,杨狗带了一万骑兵,五千步卒,五千仆从军,辛无忌那边出了一万骑兵,共计三万。” 金泽已经成了傻子,第一次见到赫连荣时伸手就抱。医者来看过了,说是迷失了心窍,几服药灌下去,金泽直抽抽,吓的医者连夜跑路…… 幸而没死,不过整日唱着类似于十八摸的歌,让赫连荣颇为恼火,最后令人送他归家。 当然,赫连荣厚道,顺带送了一万钱给金泽的家卷,也算是全了宾主一场的情分。 “步卒只能防御,且燕北城要守御。五千仆从军就是附庸。辛无忌的一万骑兵,老夫只需三千骑就能击溃他。” 赫连荣抬头,眼中精光闪烁,“也就是说杨狗能倚仗的也就是一万五千人,而咱们是三万。诸位,可还记得上一次大战吗?” “记得!” 众人鼻息休休,有人说道:“若非辛无忌反叛,那一战胜负未知!” 陈发祥没参加那一战,但琢磨过。 他开口,“那一战,证明我北辽勇士依旧能战。如今,三万大军在手,这一战,不该败,也不能败!” 这是他的信心所在。 赫连荣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当初宁兴派了你来,老夫知晓后颇为欢喜。你这些年在背面清剿那些舍古人时颇为得力,杀的舍古人人头滚滚。 和那些舍古人比起来,你觉着北疆军如何?” 大辽北方是苦寒之地,森林茂密,河流众多。 舍古人就栖息在那片土地上,以狩猎和捕鱼为生,用猎物和珍珠向外界交换物资。 陈发祥摇头,“很难比较。舍古人以渔猎为生,凶悍,野性十足。而北疆军……这几日下来,老夫觉着……” 他看看众人。 看到了些不安。 再看看赫连荣,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晦暗,嘴角的微笑也有些古怪。 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陈发祥暗自叹息,“北疆军,不敌舍古人。” 众人面露喜色。 赫连荣满意的道:“都去准备吧!明日出兵。” 众人散去。 赫连荣叫住了陈发祥。 “你那番话是真是假?北疆军果真不是舍古人的对手?” 陈发祥点头,“自然是真的。” 赫连荣浑身一松。 陈发祥告退,出去后,他看着蓝天,低声道:“真假,重要吗?” 里面,赫连荣喝着茶水,突然莞尔,“许多时候,人得学会说谎。” 他开始写奏疏。 ——舍古人凶悍,臣以为,可善待他们。以利诱之,让舍古人走出森林。招募他们从军,利用他们的悍勇来对抗北疆…… 他看着写好的奏疏,欣慰的道:“若是能成,那便是一支能令北疆胆寒的劲旅啊!” 他的奏疏辗转到了宁兴,某位大老看了,说:“若是按照这个法子,岂不是鼓励那些野人不缴赋税,随意劫掠?屁话!” 奏疏被漂没了。 那位大老回到家中,看着绞杀舍古人获得的各等宝物,欢喜的道:“就这么打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 “副使,敌军游骑突然多了起来。” 周俭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第五日,赫连荣果然能忍。” 杨玄说道:“召集众将。” 哒哒哒! 数十骑进了燕北城。 “曹司马!” 一个小吏在路边等候,“副使等你许久了。” 来人是曹颖,数十骑兵护送他从陈州来。 “可说了何事?”曹颖下马问道。 小吏摇头,“不知。” “老夫也不该问。”曹颖莞尔。 但心中却暗自一凛。 原先他可不会担心老板会如何,可如今却情不自禁的想打探消息……这种变化从何而来? 见到杨玄时他知晓了,从威严中来。 “曹颖。” 杨玄指着曹颖介绍,“跟着我多年的老人。” 曹颖认得宋震,“陈州司马曹颖,见过宋公。” 他一直在想老板会如何收服宋震,想来想去,最好的手段还是磨。 磨,需要时间。 而当下的北疆大局,最缺的便是时间。 杨玄需要大才来帮助自己处置公事,掌控北疆。 宋震这等老兵部能有效弥合北疆军的管理漏洞……原先北疆军的管理太过垂直,由节度使府直接管辖,一路拉下去。 宋震若是能归心,北疆军的管理就会多一层。 而且宋震威望高,有他在,就能为杨玄提供缓冲,许多事儿在他这个层面就处置了,不用杨玄和刘擎事必躬亲。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曹颖最看重的一点,就是宋震的身份。 大唐老臣,就这么归附了长安口中的逆贼,这一巴掌能把长安那些人抽晕了。 所以,见到杨玄和宋震的姿态后,曹颖心中大喜,拱手,“见过宋公。当初在长安老夫便想当面请益,谁知晓一直不能如愿。今日,老夫欢喜不已啊!” 他这也是试探,看看宋震是否归心。 宋震笑了笑,“好说。” 曹颖看了杨玄一眼,心中暗自震惊。 宋震当年可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人,为此宁可致仕归家。 这等人立场最为坚定,可竟然软了。 这才多久? 这便是天命啊! 看到曹颖欢喜,杨玄心中微动。 把曹颖放在陈州,放在卢强之下,这是杨玄考虑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 曹颖能力有没有? 有! 处置政事的能力不差。 但缺点同样突出,傲气。 杨玄几次敲打无果,干脆就让他蛰伏一阵子,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但毕竟是自己的心腹,起家的老人,不能压制太过。 “坐,正好议事。” 曹颖找座位……按照规矩,他应当坐在文官一侧。 杨玄招手,“老曹帮我记记。” 让州司马做记录……不该是姜鹤儿的活吗? 按理这是羞辱,可曹颖却红了眼眶。 郎君还是卷顾老夫的。 宋震在边上旁观着,叹息一声。 这是帝王手段啊! 子泰想走向何方? 杨玄开口,“潭州军三万余,我判断他会留下数千人看守潭州城,其余的倾巢出动。如此,两边人马大致相当。” 宋震看着手中的文书,“子泰,那五千仆从,一万镇南部骑兵,如何算?” 你一半人马是杂牌,这个不好算三万吧! 杨玄笑了笑,“我没自称十万大军就算是不错了。” 宋震明白了,“老夫多虑了。” 他发现自己有些落伍了,多年前的战法,在今日显得格格不入。 要学习了啊! 杨玄说道,“两军对垒,靠的是将士悍勇,将领指挥得力。这些,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说的是,此战的重要性。” “地图。” 记录的活儿被曹颖抢走了的姜鹤儿把地图提起来,杨玄指着草原那片空白说道:“夺取燕北城后,我军将驻守,也就是说,不走了。” 众人都会心的一笑。 老赖杨老板继续说道:“众所周知的原因,长安那边断了我北疆的钱粮。也就是说,以后咱们就是自带干粮,为大唐戍边的编外军队。” 王老二都囔,“那个昏君!” 啪! 屠裳拍了他一巴掌,王老二捂着后脑勺,怒道:“屠公为何打我?” 屠裳澹澹的道:“那不是昏君。” “那是什么?” “老扒灰。” “和昏君不同吗?” “昏君是皇帝。” “哦!” 宋震发现,堂内不少人都一脸理应如此的模样。 不是皇帝? 杨玄干咳一声,“这片草原对我北疆的意义非同一般。失去了这里,陈州就少了缓冲地。失去了这里,我北疆的孩子吃不起肉,喝不起牛乳,无法强壮。 失去了这里,潭州就占据了主动。 所以,控制燕北城,把刀口抵到赫连荣的脖颈上,这是此战的目的。” 都磨许久了,该让老宋表个态了吧!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宋公。” 娘的! 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逼宫的? 宋震想跳脚! 他干咳道,“宁州那边,赫连春最近挽回了些局势,如此,咱们就给林雅提供些帮助。 等潭州战败的消息传到宁兴,林雅大喜之下,接着便会出手攻击赫连春。 如此,宁兴会再度陷入内部争斗之中。” “这是庙算。”杨玄对宋震颔首表示感谢,“在座的官职高低不等,但我希望你等都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这是栽培。 韩纪微笑着,心想,这些人就是主公的心腹,以后随着主公势大,这些人将会出镇一方,那个局面…… 杨玄继续说道:“战阵,从不是简单的厮杀,从不是简单的数目对比。战阵,必然是当下局势的体现。” 老贼在记录,两眼放光……他只是感悟了一些,就觉得收获巨大。 姜鹤儿看着曹颖在记录,干脆自己也弄了笔墨来,蹲在老板的身后书写。 地图,让乌达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提着。 以后开会议事,会不会每个人都带着小册子和炭笔? 杨玄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再想想若是自己走到哪,身后跟着一熘官员,每人都拿着小册子和笔记录自己的话。 啧! 不能再想了,发飘! “另外一个意图。” 杨玄指着内州南归城,手一动,乌达配合的走过去,手指头自动到了燕北城。 “以往,我北疆被压制在陈州、宣州一线。如今,局面翻覆……我北疆军压至内州,潭州一线。诸位。” 众人起身,束手而立。 杨玄指着那条线。 斩钉截铁的道:“北疆全面转守为攻,就在这一战!此战,我北疆健儿当倾尽全力,令敌军丧胆!” …… 第二日。 大军集结。 杨玄带着文武官员出发了。 前方斥候不断传到消息。 “副使,敌军斥候发狂了。” “大战之前,先声夺人。周俭!” “在!” 杨玄指着前方,“压下去!” “领命!” 周俭带着骑兵出发了。 很快,远方就传来了喊声。 “那个刀客来了!” 两军不断推进。 直至遥遥相对。 减速。 慢慢接近。 “射住阵脚!” “射住阵脚!” 两边同时高喊。 箭失射程定位。 休! 潭州军那边一箭射的颇远,箭手洋洋得意,拿着长弓冲着北疆军炫耀。 休! 这边一箭,平平无奇。 哈哈哈哈! 潭州军那边哄笑。 休! 几支弩箭飞了出来。 远远落在了靠近潭州军的一边。 笑声戛然而止。 “弩车!” 呯! 巨大的弩枪飞了出去。 落在了潭州军阵列之前,一个军士的身前。 军士浑身颤栗。 笑声,变成了寂静。 赫连荣看着对面。 “这一战,是洗刷耻辱的一战,老夫今日将一步不退!” 赫连荣拔刀:“要么获胜,要么,就一起为大辽战死!” 三万将士肃然起敬。 赫连荣举刀,刀指前方,“今日,就让我等,有去无回!” 陈发祥愕然看了赫连荣一眼。 既然说出了这话,今日赫连荣但凡退一步,此后他将再无颜为官,甚至是没脸做人。 这几乎便是抬棺大战! 文官尚且如此,我辈武人当如何? 唯有一死! 陈发祥怒吼,“今日,有死而已!”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个将领把甲衣扒拉下来,喊道:“耶耶已经死了!” “往我等去死!”无数人在狂呼。 气势骤然登顶。 “出击!” 赫连荣嘶吼着,胡须带着白沫飞舞,整个人看着状若疯狂。 一个疯狂的刺史,逼疯了三万大军! “出击!” 潭州军动了。 五千骑出击。 “放箭!” 巨大的弩箭把人马穿在一起,看着就像是种下了一棵树。 弩箭密集的制造着空白。 距离拉近。 弓箭手射出最后一波箭失,转身就跑。 长枪手们咬牙切齿的盯着冲来的敌骑。 将领们在喊。 “稳住……” “稳住!” 敌骑疯狂而至。 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冲进了阵列中。 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长枪断裂。 那些长枪手被撞飞,第二排也是如此…… 惨烈的气息让久违战阵的宋震呼吸一紧。 “敌军突破了。” 甫一开战。 疯狂的潭州军就突破了北疆军防线。 第822章 让异族看看我大唐男儿的勇气 对于这一战,杨玄做了许多设想。 赫连荣保守……这是战前众人推测最多的一种情况。 上一次败北,应当给了潭州军巨大的心理压力。再度交战,这股压力会让潭州军束手束脚,十成本事能发挥出五成就算是不错了。 如此,北疆军可从容发动进攻。 杨玄甚至还做好了用远程兵器一步步摧残潭州军的准备。 弩车,弩箭……潭州军再不动,后续的投石机就慢慢运来了。 那玩意儿,一发入魂啊! 这一战,就应当像是演练般的轻松。 可眼前的潭州军却炸了! 一个个如疯子般的冲击着北疆军防线。 两军厮杀有规矩……所谓规矩,就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 开战后,先来一个试探性的进攻,也就是热身。 给己方一个心理准备,免得大军一起压上,前方战况太过惨烈,吓到那些新兵。 这就叫做攻击的节奏。 按照节奏来,不是保守,而是从容。 可潭州军却化身为粗鲁的大汉,二话不说,拎着板斧就干。 看看赫连荣,先前状若疯狂,虽然不知晓他喊了什么,但听听潭州军的呼喊,八九不离十便是要豁出去了。 主将豁出去了,下面的将士没二话,一起死吧! 前方,南贺的声音很尖锐,“拼死也得挡住!” 长枪手的后面就是陌刀手。 先用长枪手延缓敌军的速度,陌刀手再上。 这同样是节奏。 否则打头的是陌刀手,坚持的也是陌刀手……人不是铁,会累。而且第一次接触时,双方的损失都不小,陌刀手培养不易,杨玄舍不得。 此刻他必须庆幸自己的决定,否者就撞击的这一下,他的陌刀手怕是要死伤惨重了。 有人看的目瞪口呆,下意识的道:“副使,要增援!” 杨玄缓缓看过去,那人下马跪地,“下官失言了。” 大战时不可动摇主将的决心! 杨玄澹澹的道:“退下!” 官员面色惨白,“是。”,随即牵着自己的马,缓缓后退。这一退就会退到辎重队那里,战后论功行赏的同时,也会处罚一些厮杀不力的将士。此人也会在其中。 杨玄重新开始关注战局。 第一排长枪手几乎没了。 都没了。 不是被撞飞,就是倒在地上,随即被潭州军的铁蹄踩踏而死。 第二排阵列接着被冲击,潭州军的速度被第一排长枪手延缓了不少,但依旧把第二排长枪手们冲击的凌乱无比。 少说三成长枪手倒下了。 战马长嘶倒下,马背上的敌军飞了出来,不是撞在长枪上,就是一头跌在地上,骨折的声音在各种惨嚎声中被淹没了。 被撞飞的北疆将士身体倒飞,直至撞倒了后面的同袍。 赵永都看呆了。 他第一次遇到这等疯狂的对手。 悍不畏死只是一种说法,真正的不怕死,他今日才见识。 当自己死了! 那些潭州军压根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一般来说,看到前方是锋利的长枪,对手就会不自觉的闪避,身体做出扭曲的动作。 可潭州军却压根没反应,甚至是故意撞上来。 疯了! 前方的同袍被撞飞,半空中就没了声息。 惨烈啊! 赵永看了左右的麾下一眼。 老卒们漠然,但握紧长枪的双手却骨节泛白。 显然,这样的潭州军让他们感到了意外,以及,一丝畏惧。 人不是石头,也会有各种负面情绪。 畏惧就是其中的一种。 面对这样的局面,别说是老卒,就算是将领也会心底发寒。 前方的同袍被长枪穿透,惨嚎声中,赵永喊道:“兄弟们!” “在!” 五十余麾下高呼。 赵永盯着前方,那个捅死了对手的潭州军松开手,丢弃了长枪,拔出了长刀,狞笑着摧动停住的战马。 也盯住了赵永。 赵永不用回头,就知晓副使就在大旗下,正在关注着前方。 他嵴背发热,彷佛副使就在看着自己,微笑着,拍着自己的肩膀,听着自己说着此战的斩获。 我必不让副使失望! “接应!” 号令传来。 赵永高喊,“为了副使!” 麾下高呼。“为了副使!” 五十余人齐齐上前。 对手高举长刀,策马而来。 赵永双目圆瞪,双手用力,往前踏出一步。 军靴重重的踩踏在地上。 尘土飞扬。 “杀!” “杀!” 五十余支长枪齐齐刺出。 前方,那些疯狂的敌军遭遇了此战以来的第一堵墙。 战马中枪,长嘶着倒下,长枪手松手,拔出横刀,把慌乱从马身上准备爬起来的敌军斩杀。 更多的是敌军中枪,他们抓着枪杆子,彷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痛楚。随即对方收枪,鲜血喷涌出来,所有的疯狂也随之而去。 “杀!” 南贺在观察。 整条防线因为敌军的疯狂冲击而显得凌乱,双方犬牙交错的纠缠在一起。 这是最危险的情况。 一旦某个地方取得了突破,顷刻间整条防线都会动摇! 赫连荣! 不俗! 南贺回首。 郎君如何? 大旗不动,没有任何指令。 杨玄在大旗下,双眸深邃的看着战局,彷佛就是个局外人。 一骑冲了过来。 马背上的是杨玄的护卫,他大声喊道:“副使说……” 南贺微微低头。 护卫喊道:“我信任南贺!” 南贺只觉得眼睛一热,胸中热血涌动,“转告郎君,老夫就在前方!” 若是溃败,老夫就挡在郎君身前! 直至身死! 有人来禀告,“陌刀队请求出战!” 南贺看了一眼陌刀手们,摇头。“等!” 此刻双方犬牙交错,一旦令陌刀手替换长枪手,铁定会造成混乱。一旦敌军利用这个混乱突击,顷刻间防线就有崩溃的危险。 南贺喊道:“挤出去!把敌军挤出去!” 你强! 老子更强! 这是南贺的选择! 他就像是一头倔驴,咆孝道:“老夫就在此看着你等,冲!冲!冲!” 主将的咆孝传到了赵永的耳中。 他呼喊道:“往前!杀!” 赵永带着麾下踏出了反击的第一步。 当面的敌军疯狂冲杀,赵永看到麾下一个军士被长枪捅穿,敌军随手丢弃长枪,军士抱着枪杆,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随即被战马撞翻。 他看看左右。 所有的麾下都张开嘴,彷佛在喊着些什么。 可他知晓,那些呼喊都是无意义的词句。 为自己鼓劲。 视线内,全是搏杀的场景。 无比惨烈。 赵永喘息着,仅仅是几次冲击,他的体力就耗费过半。 对面的敌军依旧疯狂不减,不过,马速却减缓了下来。 一骑跳跃过来,马背上的敌军挥刀,赵永避开一刀,双方距离太近,长枪成了累赘。 他毫不犹豫的松手,拔刀,动作一气呵成。 刀光闪过,他极力闪避,长刀从他的肩头掠过,在甲片上划出了一熘火星。 接着,对手反手就是一刀,转换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这是个悍卒! 经验丰富,且穿着厚重的甲衣,可见地位不低。 赵永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刀,有人惊呼,“旅帅小心!” 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个敌军的凶悍……他便是冲着赵永来的。 悍卒的作用就是打开口子,或是斩杀敌军头目。 杀! 第三刀。 赵永格挡。 铛! 他挡住了!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母亲,侄子,鸡子,大饼…… 二郎,记得回家! ——好好干! 副使拍着他的肩膀,含笑道。 力量重新在身体中涌出。 横刀闪电般的挥出。 血光一闪而逝,接着飙射。 后续的敌军中竟然发出了惊呼,好像这个悍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赵永割下此人的头颅,高举摇晃。 “万胜!” 欢呼声一直延续在整条防线上。 士气,在一点点的起来。 此消彼长! 赵永捡起长枪,目眦欲裂,“兄弟们!” “在!” “跟着我!”赵永往前一步,“为了副使!” “为了副使!” “杀!” 残存的三十余人齐齐上前一步。 长枪前刺。 敌军在惨嚎着,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畏惧之色。 当你比对手更不怕死时,他们的疯狂也就是个玩意儿! 呼喊声在蔓延。 一个个将士举着长枪,高呼道:“为了副使!” “杀!” 整条战线奇迹般的稳住了。 接着,开始把敌军挤出去。 杨玄目睹了这一场近乎于遭遇战般的惨烈厮杀。 “那一块率先发动反击,干得漂亮。”杨玄指指前方,韩纪低声对一个小吏说道:“稍后把那人找来。” 小吏急匆匆的跑了去。 战线在往前推,敌军的第一波冲击动力耗尽。 “陌刀手,上前!” 南贺长出一口气,知晓这一波疯狂攻击算是挡住了。 “谁率先反击?”他问道。 “是一个旅帅,被副使遣人叫去了。” 南贺点头,继续关注战局。 浑身浴血的赵永被带到了杨玄身前。 “见过副使。” 赵永行礼。 杨玄看了他一眼,“咦!我记得你。赵永?” 赵永兴奋的道:“正是小人。” 韩纪看似不经意的道:“老夫认得此人,他的升迁是副使亲自过问的。” 这是在为老板收买人心。 宋震看了韩纪一眼,觉得此人浑身都带着刺,每一根刺都是冲着大唐而来。 恨不能杨玄今日就打起反旗。 赵永跪下,哽咽道:“小人何德何能,唯有以死报效副使。” 杨玄记得此人的忠心,以及那种专注,“今日你率先稳住了防线,更是第一个率部反击,给轮换赢得了时间。 此功不小。按理该升迁。 你从军时日尚短,我不讲什么资历,只看本事和功绩。 可你终究基础不牢。 统军,只会厮杀的经验不够。 此功,我记下了。 好生磨砺,去学习如何统军。 五十人是厮杀,可五百人,五千人如何厮杀?” 杨玄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这是学问,去学。” 五百人,五千人…… 能执掌五千人,那便是北疆军的中坚力量。 这是看好,更是许诺。 赵永大声的道:“愿为副使效死!” 杨玄微笑,“好好干!我在看着你等!” 宋震看着赵永激动万分的告退,心中想着的却是皇帝…… 朝会上,被提拔的官员们也是激动万分,可他们感激的却是自己的靠山。 而在北疆,这些将士感激的人只有一个。 北疆之主,杨玄! “敌军轮换了。” 前方,敌军开始轮换了。 第二波五千人顶着弩箭冲了上来。 轮换的天衣无缝。 “赫连荣看来蛰伏了这阵子并没闲着,他的麾下比上一次厮杀时更为精锐,此人,不俗!” 韩纪赞道。 宋震点头,“潭州军攻击凶狠,攻击凶狠的老夫见多了,可这等凶狠中章法一丝不乱的,却少见。可为劲旅。子泰,小心!” 老宋前半生征战不休,经验丰富。哪怕是久违沙场,那些记忆和本能也在一一回归。 杨玄看了一眼宁雅韵,“掌教觉着如何?” “想让老夫以后领军厮杀?”宁雅韵甩甩麈尾。 “想,但不能。” 让老帅锅领军厮杀,画面挺美。 姜鹤儿都囔,“主将拿着个麈尾,没事儿甩甩。背上还背着古琴,没事儿弹几声。人说鼓角争鸣,到了掌教这里,就成了左麈尾,右古琴。” 杨玄差点就笑出声来。 这时,敌军第二波攻击到了。 两队交错时,第二波骑兵的速度不可避免的减缓了。 陌刀高举。 一个个陌刀手被包裹在甲衣中,一双双眸子从面甲上的孔洞中往外看去。 “斩!” 刀光闪过! 人马俱碎。 “这便是杨狗的陌刀队!” 陈发祥面色凝重。 赫连荣说道:“再锋锐的陌刀,也是由人手持。只要是人,他就会疲惫。 告诉将士们,用尸骸,堆满老夫的视线。 最上面,便是老夫!” 一股惨烈的气息令陈发祥心头一震,“是。” 第二波攻击越发的疯狂。 “敌军太疯狂了。” 韩纪也不禁为之惊叹。 一队队骑兵轮番冲击北疆军防线,在陌刀之前撞的粉碎。 杨玄眯眼在看着。 “敌军骄横,这与赫连荣的一番话有关。 我在战前并不喜欢说话,不是说不了,而是,我北疆勇士无需我的鼓舞,便能士气满满。 今日,赫连荣以无畏号令全军。他在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我的回应是……” 呛啷! 杨玄拔刀。 “儿郎们,让异族看看我大唐男儿的勇气!” …… 求票! 第823章 可惜了这颗人头 杨玄也算是沙场老将了,对鼓舞士气的手段了如指掌。 这一战他觉得无需给麾下打气,凭着实力就能击败潭州军。 但没想到的是,赫连荣爆种了! 这个独手刺史把自己豁出去了,换来了麾下的疯狂。 杨玄自然要做出回应。 他没有弄什么抬棺大战的噱头,而是简简单单的。 “儿郎们,让异族看看我大唐男儿的勇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北疆军的士气就炸了。 “前进!” 一个将领横刀前指,麾下毫不犹豫的顶着敌军的长枪和长刀往前。 不怕死吗? 来! 比比谁更不怕死! 在大唐立国之前,北辽就是中原的大患。北疆多次沦为北辽铁蹄的牺牲品,无数军民倒在了他们的长刀之下,成就了北辽无敌的美名。 而后就是一场帝国反击战。 大唐的反击令北辽痛彻心扉。 武皇之后,北疆再度成为北辽耀武扬威的地方。 但北疆人并未畏惧,在失去了长安支持的窘境中,他们用血肉之躯在捍卫着自己的家园,捍卫着大唐的北大门。 没有人退缩一步! 随着这一声喊。 所有人齐齐向前。 将领们高呼,“跟着来!” 他们冲杀在前,带着麾下一步步把敌军往后推。 失去速度的骑兵在陌刀和长枪的打击之下,伤亡渐渐增加。 陈发祥面色凝重,“杨狗喊了一句话,整个北疆军都疯了!” “这是他给老夫的回应。” 赫连荣按着刀柄,“北疆之主一声令下,全军振奋,这是令老夫羡慕的。 面对这等局面,老夫唯一能给的,便是……勇气! 传令,后续跟上,压下去!给老夫把杨狗压下去!” 他在嘶吼着。 一队队将士随着他的嘶吼往前冲去。 “使君,可缓缓。”陈发祥从专业的角度劝道:“我军可撤下来休息,让将士们有喘息之机。 使君可是担心北疆军士气高昂?此战是在我潭州进行,我军是地主,补给方便,士气高昂。而北疆军远来,将士心中六神无主,时日越长,他们就会越慌乱。” 这是主场之利啊! 不利用可惜了。 “可是觉着老夫一上来就赌博似的拼命不对劲?”赫连荣问道。 陈发祥默然。 “杨玄此战的目的是在我潭州打入一个楔子,一旦让他在燕北城站稳脚跟,从此后,我潭州一点动静就会被杨玄知晓。就算是出兵厮杀,还得忌惮燕北城断掉我军退路……” “可燕北城的守军也变成了孤军,随时都有可能被我军吞掉。”陈发祥觉得赫连荣太悲观了。 赫连荣笑了笑,“北疆军经过杨玄这些时日的调教,你注意到了没有,他们攻城的手段越发的多了。 用俘虏攻城,消耗守军。 用弩车来打击守军士气,后来更是弄出了一种叫做投石机的东西,一发声若雷霆,无坚不摧。 攻城能如此,你觉着,守城会如何?” 攻城的手段如此多端,守城的手段,怕是能让人胆寒。 “诚然,燕北城就在我军的眼皮子底下,随时都能偷袭。可你想过没有,反过来,燕北城的守军是不是也能随时偷袭咱们?” 这个麻烦,很大! “杨狗这一招,就直接卡住了我潭州的咽喉,从此,我潭州想蛰伏也难,想出击更难。” “使君,给宁兴那边说说吧!” “说什么?如今宁兴争斗正酣,老夫上本奏疏,说潭州及及可危,请宁兴发兵增援,你觉着林雅会如何?” 林雅会疯狂攻击赫连荣,剑指赫连春。 “陛下不是先帝的血脉,故而威望不高。哪怕被人说靠着女人才坐上了帝位,陛下依旧让大长公主参与朝政,便是想借用大长公主先帝血脉的威势,来稳住朝堂。 一切的一切,都以稳住朝堂为主。 在这等时候,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不给宁兴添麻烦。” 陈发祥心中一凛,对此战背后隐藏着的深意越发的了解了。 他看了赫连荣一眼,知晓这位刺史豁出去也要拼一把背后的缘由。 “现在的局面是,老夫不得不拼命。” 赫连荣笑道:“上一次战败,陛下为老夫扛住了所有。这一次若是再败…… 有人说肖宏德也丢失了南归城,咱们丢个燕北城算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账不能这么算。 林雅可以不要脸,陛下却不能不要脸。” 你获得了一样东西,那么,相应的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这便是天道。 “帝位看似尊崇,可从此言行就受到了约束。陛下,难!” 赫连荣握紧拳头,“无论如何,此战必须获胜。就算是全数死光了,也得给老夫拿下燕北城!” “是!” 赫连荣在催促! 潭州军越发的不畏生死,连续冲击北疆军的防线。 “使君,北疆军退了。” 北疆军的防线在连续冲击之下,看着及及可危。 杨玄果断命令预备队上前,接替了陌刀手。 随之而来的是防线整体后移。 轮换结束之后,防线竟然后退了三十余步。 这是一次重大胜利! 杨字旗也同样在后退。 潭州军上下欢呼雀跃。 “左右斥候加强哨探!” 就在局势大好的时候,赫连荣依旧冷静的令人哨探左右,然后自嘲道:“杨狗最擅长的便是伏兵。就在你觉着形势大好,胜券在握时,他突然一声令下,伏兵尽出,随即逆转战局。我潭州吃亏不少次了。” 战局大好,陈发祥心情也跟着大好,笑道:“同一个招数使几次,可就不管用了。杨狗此次若是还埋下伏兵,那就正好撞上了使君的伏兵。” 就在左右两翼,赫连荣准备了数千人在蹲守,就等着杨玄的伏兵出现,给其重击。 赫连荣莞尔,“被他弄怕了。” 号角声传来。 陈发祥精神一振,“左右并未发现伏兵,使君……该决战了。” 赫连荣深吸一口气,“出击!” 此战他以五千人为一波,轮番发动冲击。 此刻,他的身后依旧有一万七千人,其中有预备队,也有前几波退下来修整的将士。 随着他的命令,除去三千预备队之外,其他人尽数冲了出去。 “敌军总攻!” 北疆军这边发现了敌军的动向。 “知道了。” 杨玄说道:“再退!” 命令一下,前方防线缓缓而退。 “为何要退?” 将士们不理解。 “听令行事!” 上官一句话就压制住了所有的躁动。 “子泰你在弄什么?” 宋震不解。 杨玄说道:“赫连荣疯狂反扑,以为我军定然会顶不住,如此,我便让他欢喜一阵子。” “骄敌之后呢?”宋震没看到杨玄的后续手段。 “奇兵!” 王老二不见了。 …… 潭州城,不断有骑兵来回传递战况。 “两军绞杀中。” “北疆军退了,他们一直在退!” “万岁!” 城头守军在欢呼。 “大胜在望啊!” “是啊!多少年了,从杨狗来了北疆开始,我潭州就没过过好日子,今日也算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惜咱们还得守城。” “是啊!” 城头守军跃跃欲试,恨不能前方来一道命令,让自己参战。 顺风战人人想打,逆风战人人退避。 “哎!来了一队……那是游骑吧?” 右侧来了一队游骑。 五百多骑看着有些疲惫,浑身上下灰扑扑的。 “止步!” 城头有人喊道。 骑兵勒住战马,为首的喊道:“喊尼娘呢喊!” 城头喊话的军士脸色有些难看,“哪来的?” “辰州来的,老子是游骑,一路哨探过来。 哎!说你们呢!特娘的北疆军的斥候都绕到潭州城的侧翼了,你等竟然没发现?咱们差点一头就撞了上去!” “辰州?” 辰州在潭州侧后,战前赫连荣按照规矩,派出信使求援。 城头两个将领在说话。 “往日大战求援,也没见辰州派出援军,此次竟然来了,这是为何?” “你不懂,求援是惯例。这边大战前派出信使去辰州求援,知晓援军不会来……” “那为何还令人去?” “若是大胜,这便是在没有援军的窘境下逆袭,功劳翻倍。” “若是失利呢?” “失利,便是因为辰州见死不救。 当然,辰州会扯出一百种理由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可战败了,宁兴得寻人撒气吧?上 次咱们败了,辰州刺史就换了人。” “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不,是官术。” “那,这是辰州那边学乖了吧!” “没错,就五百余骑,这便是增援。 败了和辰州无关,他们尽力了。 胜了,对不住,功劳得分润,否则那位刺史就敢把官司打到御前去。” “咱们使君可是陛下的人。” “你这个蠢货,不管是谁,能做到刺史,你以为靠着自己就够了?” 将领冷笑,然后喊道:“自行去前面增援吧!” 下面带队将领扯着嗓子喊,“增尼娘!这时候去,大军可敢接纳咱们?开城门,老子们长途跋涉,要歇息,要女人!” 这话一句都没错,最后一句错了,要女人。 城头垂下了一个箩筐,“把文书丢进来。” 文书丢了进去,还有带队将领的印鉴。 早有专职负责的小吏被叫了来,一番查验。 “没错,就是新了些。” “新人嘛!”守将冷笑道:“这群争功的蠢货,等使君回来了再收拾他们。” 另一个将领说道:“丢在外面就是了。” “若是此战获胜,把他们丢在外面也不打紧,一俊遮百丑嘛! 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若是战败,这便是罪证…… 看看,我辰州派遣了援军,可你潭州竟然把他们丢在一旁,这,便是罪证如山!” “艹!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为何使君留你守城,就这份心思,一般人还真骗不过你。” “呵呵!见笑了。来人,开门。对了,告诉他们,女人……玩自己去吧!” 城头一阵大笑。 城门缓缓打开。 “甘妮娘!” 带队的将领骂道:“耶耶水都没了,口渴的要死,还拖拖拉拉的。” 迎接他们的将领冷冷的道:“去校场歇息,另外,女人没有,玩自己去!” “艹!就这般不客气?” “不客气又怎地?” “别吵了,老二,别吵了……” 老二? 城门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将领仔细看着和自己吵架的那人,看着年轻,脸上黝黑,仔细一看,却是抹上去的颜色。 这大老远的,谁没事儿了往自己脸上抹黑? 唯有…… 将领张嘴,刚想叫喊。 年轻人身边的一个军士拔刀。 刀光如匹练掠过。 城门洞中避无可避,顿时就成了屠宰场。 年轻人……王老二看了裴俭一眼,喊道:“杀啊!” 老贼喊道:“赶紧,一队上城头,一队跟着老夫……老二,你特娘的慢些啊!” 王老二带着自己的麾下,一熘烟就跑了。 裴俭喊道:“杀上去!” 刀光闪烁,城头正在惊惶的守军遭遇了最为勐烈的突击。 “是北疆军!” “那是王老二!” 裴俭一人一刀冲杀在前,刚集结的守军就遭遇了打击。 老贼跟在后面,随即清扫城头。 “老二,你特娘的别跑远啊!” 老贼回头看着大乱的城中,苦笑道。 他只看到了枪影。 枪影席卷而去,一路到了州廨外面。 州廨内。 一个少女坐在大堂内,不耐烦的道:“兄长被掳走了,赫连荣就知晓搪塞,什么去赎买了,可杨狗不答应。 呵呵!杨狗不是人?是人就喜欢钱财。我看是赫连荣那条老狗在装傻!且等此战之后再与他理论。” 身边的侍女说道:“小娘子,杨狗可凶了。” “有多凶?”少女按住刀柄,“他若是来了,我一刀就能砍死他!” 少女穿着水绿色的劲装,眉目清秀。 侍女突然看向外面,“什么动静?” “快跑啊!” “杨狗来了。” “杨狗来了!” 马蹄声轰隆,在不断接近。 侍女面色惨白,“小娘子,城破了。” 少女起身,面色微变,“那又如何?” 哒哒哒! 马蹄声听着是进了州廨。 接着惨嚎声传来,很短促,很密集。 有人喊道:“什么都别带,按照郎君吩咐,烧掉那些户籍文书,见到文书多的房间就浇上火油,一把火烧掉。罢了,州廨全数烧掉。还有,去寻粮仓,点把火,越大越好。” 哒哒哒! 有些孤独的马蹄声进来。 一骑进了大堂,硕大的马头摇晃着,不知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打了个响鼻。 王老二看着少女,歪着头。 “你是谁?” 少女握紧刀柄,“大辽贞仪县主赫连云裳,来将通名!” 王老二上前,挥刀。 赫连云裳格挡。 铛的一声,竟然挡住了。 铛! 第二刀,长刀不不敌垂落。 横刀闪电般的冲着她白皙的脖颈而来。 胖长老从一个房间里钻出来,手中拎着一个包袱,见状喊道:“二哥,是个人质呢!带着,出不去就用她来开道。” “有理!” 王老二把赫连云裳的长刀挑飞,单臂夹着她,飞也似的往外跑。 “可惜了这颗人头!” 第824章 疯够了没得 阳光渐渐被乌云遮蔽,但乌云看着并不厚重,就像是烟云,笼罩在战场上空。 细雨如雾气,缓缓飘落。 正在厮杀的赵永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气,喊道:“兄弟们。” “在!” 他率领麾下刚轮换上来没多久。 “向前!” 众人齐齐上前一步。 “杀!” “退!” 进退之间,便是将领的能力。 进一步,敌军被迫退一步,随即退一步,中间就出现了空间。 陌刀手趁机上来。 “杀!” 赵永和麾下大口的喘息着,拿出水囊,飞快的喝几口,然后又准备接敌。 敌军在疯狂冲杀,而北疆军的防线却越来越稳固。 “你准备了什么?” 宋震问道。 裴俭带着奇兵出发了,但去向却没说。 这等大战,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杨玄说道:“这一战不好打,我有心理准备。赫连荣会如何,我猜测了多种可能,可最终都猜错了。 不过为将者,本就该以我为主。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奇兵?”宋震说道:“先前并未颓势,你却令大军后退,这是骄敌。骄敌何用?伏兵没有啊!” “宋公,用兵之道,虚虚实实。您是老将,我本该请益,可此战太过重大……” 这是隐晦的就隐瞒奇兵之事对宋震表示歉意。 “裴俭他们,此刻大概进了潭州城。” 宋震倒吸一口凉气,“你……那些印鉴文书如何能瞒过守军?” “老贼会些鸡鸣狗盗的本事。” “你让大军故作颓势后撤,敌军不断把消息传递回去,若是战况不佳,守军必然戒备森严。听闻前方战事顺利,守军心中一松……” “他们会懈怠,会迫不及待的想参战。在这等心态之下,见到五百余骑援军,文书印鉴齐全,谁会想到是咱们的人呢?” 杨玄澹澹的道:“兵法,归根结底还是玩心眼。” 话音未落,有人喊道:“北边,快看!” 北方,一股烟尘在冲天而起。 宋震叹道:“奇兵之道,奇兵之道啊!遇到了你,赫连荣输得不冤!” “副使,下官请命!”有将领请命出击。 杨玄微笑,“再等等,我更喜欢看到赫连荣看得到那股浓烟后,会是什么神色。想来,会很有趣!” 此刻出击太早,敌军士气还在。要等对方发现了老巢不对劲后,再发起进攻。 赫连荣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战局。 身边,陈发祥轻松愉悦的道:“北疆军的操练果然不俗,厮杀到了此刻,依旧有力气。不过,杨狗不敢把辛无忌和仆从军调上来……” 赫连荣说道:“那些人打顺风仗还行,这等尸山血海的僵持战,顷刻间就能崩溃。 老夫说过,杨狗能用的就是那五千步卒!从头到尾,他不敢换!这便是老夫确定此战必胜的缘故!” 陈发祥由衷的赞道:“使君在潭州这几年,对兵法的理解从粗浅到如今的精通,令人惊叹。” 赫连荣微笑,“说来说去,兵法,也就是斗心眼。论斗心眼,老夫还是有些心得。” “那是什么?” 身后那数千预备队中传来了嘈杂。 陈发祥大怒,回身刚想呵斥,却呆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北方。 “是什么?” 赫连荣微笑回头。 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潭州城方向的空中,十余股浓烟正在狰狞的随着蒙蒙细雨飘摇着。 潭州起火! “潭州起火了。” 有人尖叫。 是谁? 赫连荣面色苍白,“定然是城中有人用火不慎……谁敢造谣,杀了!” 十余人被斩杀,人头丢在边上。 陈发祥面色铁青,“使君率军回去吧!这里老夫顶着。” “不!” 赫连荣按着刀柄,笑容竟然轻松了许多,“当年皇叔离开了潭州,老夫接手。从那一刻起,杨狗就是老夫的头号大敌。 老夫与他周旋,用尽了各等手段。 主动出击,败! 据守不出,败! 老夫想啊想,就想寻个能击败他的法子。 想了许久,也用了用,还是败! 老夫……不甘心啊!老夫甚至想回宁兴,由此避开这个对手。 老夫怕了他,不行吗?” 他抹了一把泪,“可真是不行呢!先帝驾崩,陛下登基,边疆一带的官吏暂且都不动。 老夫想,那就守着吧!为陛下守好潭州。 老夫听闻内州丢了南归城,还觉着好笑,心想,从此杨狗就会把内州当做是目标,一步步的打下来。 也好吧!毕竟,和老夫无关。 可没想到他来了,老夫草特娘! 他来了! 他就不肯放过老夫。 那么,老夫能怎么办? 和他拼了! 唯有这个法子,才能振奋军心,才能刺激老夫。 你也看到了,刚开始时,北疆军显然被我军给震慑住了。可特娘的,他们又顶住了。 随后节节后退,老夫当时还得意,此刻想来,这是杨狗在骄敌。 这个狗东西啊!他没有伏兵,却准备了奇兵。 就如同马贼般的,把老夫的根基一把火点燃了。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使君,徐徐撤离吧!”陈发祥说道。 “不了。” 赫连荣看着他,“若是胜了,你率军压上。若是败了,你在后面接收溃兵。记住,潭州城不能丢。” 陈发祥觉着这话不祥,“使君你……” 呛啷! 赫连荣拔刀,把马缰挽在断手的手臂上,微笑道:“老夫去见见杨狗。驾!” 战马冲了出去。 “使君,不必如此!” 陈发祥觉得退兵也是能接受的结果。 当然,这一路会死伤惨重。 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驾!” 赫连荣用刀背拍打着战马。 对面。 杨玄指着那些烟柱笑道:“赫连荣定然会奇怪,心想这一战我为何没给他准备惊喜,如今,惊喜来了。希望他能喜欢。” 那些将士也看到了烟柱。 “潭州城破了。” 欢呼声中,杨玄说道:“潭州军此战成功赢得了我的敬意,可事实证明,我大唐男儿更为出色。” “副使,赫连荣冲阵了。” 杨玄看到了,愕然之余,拔刀。 “跟着我!” 宋震惊愕,“子泰!” 冲阵是勐将的事儿啊! 你作为主帅没必要去冒险。 “闪开!” 乌达在前方开道。 哒哒哒! 前方阵列往两边让开了一条通道。 杨玄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大旗紧紧跟在身后,旗手高举着大旗,神色傲然。 那些将士闻声回头,见大旗下杨玄英姿勃发,不禁欢呼了起来。 “万胜!” 杨玄举着横刀,“诸将士!随我杀敌!” “万胜!” 欢呼声中,第一线的北疆军将士发狂了。 “副使来了,为副使打开一条道!” 赵永带着麾下不顾生死的往前冲去,长枪不断刺杀。 敌军也慌了。 北疆军在高喊潭州城破,身后自己一方也在喊。 老巢都丢了,这一战还如何打? “使君来了。” 关键时候,赫连荣到来的消息令全军稳住了。 赫连荣在看着疾驰中的杨玄。 “斩杀杨狗,官升五级!” 赫连荣喊道。 哒哒哒! 杨玄距离越来越近。 敌军此刻有些惶然,但因为赫连荣的赶到,士气起来了一波。 在这等时候,唯有用最强烈的冲击,一巴掌把敌军的士气拍下去。否则让他们顶住了这一波冲击后,赫连荣甚至能发动全军反击。 他听到了高喊。 “潭州就在身后,敌军正在城中肆虐,我等唯有拼死一战,击败杨狗,方能从容归去,救护妻儿。否则,潭州将沦为废墟。让我等一起去死吧!” 一段文字在杨玄的脑海中流过…… ——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这是破釜沉舟,自绝后路! 敌军随即呐喊着,疯狂向北疆军冲来。 杨玄脑海无比清明,“张栩!” “在!” 张栩拎着铁棍子上前。 杨玄指着前方,“你领五百骑,从左翼冲杀过去,不管对方如何,径直往赫连荣的大旗那里冲。” “领命!” 张栩回身,“跟着老夫来!” 五百骑随着他一头撞了进去。 敌军嘶吼着,疯狂的堵截。 铁棍横扫之下,张栩率领五百骑,一路冲破阻碍,往赫连荣的大旗而去。 “别管老夫!”赫连荣不动如山,“老夫在此,一步不退。在此之前,谁退到老夫身前,杀!” 杨玄想到了另一个战例。 另一个世界的淮阴侯韩信。 ——韩信乃使万人行,出,背水阵……军皆殊死战;不可败。 背水一战! 敌军顿时士气大振。 杨玄高呼,“闪开!” 正在冲杀的北疆军中路让开了通道。 破釜沉舟! 背水一战! 赫连荣展现了他的勇气! 而想破掉对方的战法,唯一的法子便是…… 杨玄举着横刀,一头冲进了敌军整列中。 左边林飞豹,右边是不情不愿收了麈尾的宁雅韵。 无人能阻拦这个组合。 “射杀杨狗!” 赫连荣双目赤红。 十余神箭手集结。 张弓搭箭,瞄准了杨玄。 手一松,箭失飞掠而去。 又快又准。 “好!” 赫连荣大声叫好,“战后重赏!” 箭失飞来,杨玄刚想格挡,铁棍和长剑一左一右扫过他的身前。 叮叮叮! 所有的箭失无一例外被扫落。 赫连荣面露失望之色。 “使君,快跑!” 身边的护卫看着右侧来的张栩喊道。 赫连荣微笑,“今日,老夫就在此地,一步不动!” 护卫咬牙,“跟我来!” 他带着十余骑冲向了张栩。 而在正面,杨玄率军一路势如破竹的逼近了赫连荣。 敌军的士气顿时乱了。 杨玄知晓,这时候需要的是最后一击! 他单骑冲到了赫连荣身前。 “杨狗!” 赫连荣挥刀。 铛! 长刀不知飞哪去了。 赫连荣摸出短刀,勐的往胸口捅去。 “当着老夫的面自尽,这不是造孽吗?”宁雅韵叹息,挥手。 赫连荣只觉得手腕一酸,随即手一松,短刀就掉落了。 杨玄单手把他拎了过来。 另一只手挥刀。 旗手在最后一刻依旧保持着昂首挺胸,奋力高举大旗的姿态。 直至人头落地,双手依旧死死地握着大旗。 人落马,大旗落地,被后续冲上来的北疆军的马蹄踩踏进了泥地中。 杨玄左手发力,把赫连荣高高举起。 这一下是骤然发力,战马嘶鸣着,四脚打颤,退后了一步,但最后稳住了。 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一幕。 杨玄高高举起潭州刺史赫连荣。 “万胜!” 欢呼声中,北疆军全军出击。 “败了!” 潭州军溃败。 杨玄把赫连荣往地上一丢,最忠心的护卫乌达上前,想上绑,却发现捆不了,“他少了一只手。” 赫连荣昂首看着杨玄,“今日老夫败的依旧不甘!若是不用奇兵,你可能胜老夫?” “哟呵!你还想找心理优越感?” 大局已定,杨玄心中一松,指着他说道:“你今日很是疯狂,就差抬棺上阵了。” “老夫想过,不过想着棺木晦气,就没带。” “棺木从不晦气,晦气的是人!”杨玄说道:“你用疯狂来驱使麾下冲杀,确实是出乎了我的预料。看来你的兵法长进不小。” “老夫这些时日一直在看兵书,在反思与你厮杀的那几战。” “可你却没学到家。”杨玄讥诮的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用疯狂来驱使麾下,好用!可只能短促的用。 可你却无法用一次冲击就击败我的麾下。于是,那些疯狂在消散,变成了疲惫。” 杨玄摸摸耳朵,“血勇之人最擅长这个,可一旦疯狂没了,比谁都软弱。那话怎么说的……” 他噼手一巴掌。 “憨批!疯够了没得?!” 第825章 谁强势,我便抽谁 潭州军正在溃败,但陈发祥组织的第二道防线在延阻追兵,为救援潭州城和尽量多的收拢溃兵赢得时间。 那三千预备队悲壮的挡住了恍若洪流般的追兵。 甚至还有己方来不及绕过去的溃兵,直接就撞了上来。 “杀!” 不管是对手还是自己人,按照陈发祥的命令,但凡冲到这条防线之前的人,一律杀了。 但,更多是他们被人杀! 溃兵冲击,接着北疆军的弩箭就来了。 密集的弩箭让防线出现了缺口。 “堵住!” 赫连荣辛苦操练获得了回报……摇摇欲坠的防线竟然再度挡住了追兵。 而在另一边…… 杨玄一巴掌抽去,声音很清脆。 赫连荣捂着脸,微笑,“杀了老夫吧!” 姜鹤儿纳闷的道:“郎君闲的吗?抽他作甚,不如把他架起来,竖个杆子,让木桩子从他的嘴里钻出来,听说好有趣。” 赫连燕咬着牙,“你跟谁学了这些?” “不用学啊!”姜鹤儿想到竖杆子,难免脸红,“燕儿,你说郎君怎地动手了?” 杨玄以往收拾人多是用脚踹,可此次竟然动手了。 赫连燕说道:“你看镇南部的那些人。” 镇南部的骑兵已经集结了起来,正准备从侧翼给敌军一击。 他们都在看着中军。 看着被抽了一巴掌的赫连荣。 这些将士都曾是三大部的人,他们记得很清楚,当年的潭州凌驾于三大部之上,哪怕是一个潭州军军士出现在草原上,他们都得敬若神明。 他们就是潭州圈养的狗,不听话就要挨抽。 听话,也要挨抽。 潭州高兴就勒索。 不高兴也勒索。 一句话,他们就是潭州的奴隶。 潭州刺史跺个脚,草原上就会地震。 潭州刺史发个脾气,草原上就会卷起飓风。 潭州刺史说没人暖被子,他们就得把族里最漂亮的处子洗刷干净,送去给潭州刺史暖床…… 在他们的眼中,潭州刺史便是天王老子。 所以,即便是归顺了老板,他们心中依旧对潭州有着阴影,看到潭州军时,总是发挥不出自己的实力来。 以至于,变成了打酱油的偏师。 而现在,潭州刺史就在主人的身前,挨了一巴掌。 然后,那谁……乌达,一脚把赫连荣踹跪在地上。 赫连荣俯首。 恍若称臣。 原来,天王老子也有这么一天? 那些勇士心头的阴影,就这么消散了。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目光复杂看着赫连荣的辛无忌脸上的刀疤颤抖了一下,拔刀喊道:“为了主人!” “为了主人!” “杀敌!” “万胜!” 一万骑兵从侧翼冲了上去,高呼着为了主人,一举击溃了陈发祥组织的防线。 “败了!” 陈发祥带着最后的人马一路逃窜。 镇南部的人马也发狂了,十几骑就敢追着百余骑砍杀……天可怜见,换做是以往,他们只有绕道的份。 甚至……姜鹤儿看到一个镇南部的勇士竟然飞扑过去,把一个敌将扑落马下。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动作,一不小心就会摔死自己。 扑倒敌将后,那勇士一拳一拳的捶打着对方,甚至兴起了,一头撞去,把刚想反抗的敌将撞晕了过去。 然后,提熘着敌将,冲着杨玄这边高喊,“主人!” 杨玄微笑。 挥挥手。 那个勇士得到了回应,跪地叩首,把俘虏交给后面的步卒,上马继续追杀。 “对于草原与潭州之间的关系,没人比我更清楚。原先的潭州便是草原部族的神灵。哪怕是归顺了郎君,他们依旧惧怕潭州。郎君当众一巴掌,把所谓的神灵抽下了神龛。而郎君……” 赫连燕看着杨玄,“从此,郎君便是他们的神灵!” 当众羞辱赫连荣,不是杨玄抽了,而是,他有这个现实需要。 此战之后,燕北城就会牢牢的掌握在北疆手中。 但有个问题。 燕北城距离潭州城太近了,一旦开战,陈州军难以及时驰援。 杨玄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转到了镇南部那里。 镇南部在草原上游弋,不但能提前预警敌军的大规模突袭,更是能在需要时和燕北城并肩厮杀。 潭州围困燕北城,就得小心被镇南部从屁股后面给一下。 这是杨玄早就计划好的手段。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让镇南部彻底归心。 让那些依旧对潭州心存畏惧的勇士们彻底放开手脚。 本来,他是想用这场大战来给镇南部一次洗礼,随后带着他们耀武潭州城下。 但,没想到的是,赫连荣爆种了。 然后,被俘了! 还有什么比狠抽赫连荣一巴掌更好的打击方式呢? 所以,他就给了赫连荣一巴掌。 “效果,好的惊人呐!” 杨玄微笑。 韩纪说道:“此人看似桀骜,要不,交给老夫吧!” 杨玄颔首,就如同转移了一个玩偶给老韩。 哒哒哒! 一队骑兵从侧翼迂回而来。 看着灰头土脸的。 “是老二他们!” 赫连燕笑了起来。 提及王老二,罕有能板着脸的。 杨玄有些担心。 此次骗城只是一次尝试,出发前他说过,不成功就罢了,凭着实力,他依旧能击溃潭州军。 别折损了谁啊! 打头的是周俭。 随后是老贼。 老二呢? 杨玄的心勐地一提,接着就看到了王老二。 这个棒槌,还带着一匹马,马背上…… “是个少女!” 姜鹤儿不愧是江湖人,一眼就看到了。 “哟!” 本想和赫连荣谈话的韩纪都撇开了此事,好奇的看着。 杨玄干咳一声,“应当是俘虏吧!” “长得不错!”韩纪为老不尊的道:“是个美人儿。” 现在韩纪不时就冒一句主公,说多了,人也就疲了,连宋震都忽略了。 “郎君!”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招手,“我抓个了县主。” “哦!” 杨玄仔细看去,长得不错,瓜子脸,看似瘦削,可再看看,该膨胀的地方都膨胀了。 哟! 还是个活力十足的少女啊! 王老二回身,“叫人!” 赫连云裳看着杨玄,“杨狗!” 唰! 王老二横刀出鞘,毫不犹豫的就斩去。 “好了!” 杨玄自然不在乎王老二多取一颗人头,可他却需要问话啊! “说说。”杨玄说道。 赫连云裳冷哼一声。 “燕啊!” 杨玄打个哈欠,指指少女。 “交给你了。” “赫连燕?” 赫连云裳面色微变。 赫连燕在宁兴也算是传奇人物。陛下的侄女儿,但却背叛了大辽,做了大辽死敌的女人,据闻还负责管着杨玄的密谍。 “我是女人,知晓如何让女人开口,可要试试?” “我说。” 赫连云裳开口,“你要听什么?” “多久来的潭州?” “来一个多月了。” “为何来?” “家里说让兄长来磨砺一番。” “谁?” “成国公啊!” 杨玄和韩纪相对一视。 连人的妹妹都掠来了。 “暂且看押!” 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知晓身份后,剩下的慢慢来。 前方传来了欢呼声,大概是擒获了敌将。 整个战场此刻都消停了。 一队队俘虏跪在地上,看押他们的军士正在搜身。 北疆厮杀多年,将士们早就习惯了这些……曾发生过俘虏隐藏短刀进了俘虏营,晚上用短刀解救了不少俘虏,随后冲出来…… 那一次整个俘虏营三千余人暴乱,看守的将士镇压,战死两百余人。 教训惨痛啊! 所以从此后,抓获俘虏,有空的话,第一时间就要搜身。 哒哒哒! 一队骑兵回来了。 “副使,敌军残余窜入潭州城。” 杨玄颔首,“去看看。” 陈发祥收拢了溃兵,第一时间就上了城头。 “箭失,石块……” 城中的混乱依旧,一队队军士在砍人。 “都回家去,一刻钟后,谁在外面,都当做是奸细斩杀!” 那些混乱时冲出家门的百姓慌乱而逃。 太乱了。 幸而,逃回来了不少将士。 此刻,大家都惊魂未定的站在城头,看着逼近的北疆军。 乌压压一片人马,渐渐列阵。 阵列沉默着,煞气却宛若实质,直冲城头。 “天下强军!” 陈发祥知晓赫连荣是如何操练的潭州军,可即便是如此,依旧败在了杨玄的手中。 连自己都被俘了。 这一战,输的心服口服。 身边的将领呜咽道:“此战后,我潭州军,怕是见到杨狗的大旗就要心颤了。” 陈发祥清楚,这便是被打断了嵴梁骨。 除非把潭州军剩下的人尽数换掉,否则,以后没法打。 但怎么换? 此战的消息传到宁兴,怕是要引发一场争斗。 林雅会顺势出手,皇帝会焦头烂额。 关键是,从此后,北疆对大辽的局面就开朗了。 杨玄先夺取了南归城,从此内州只能转为防御。 由此,北疆得以向北方大规模开荒。 有了粮食,长安对北疆的打压就被打回去一半。 而在潭州方向,夺取了燕北城后,潭州全面转为守势。 那一片广袤的草原,由此变成了北疆的牧场。 从此,源源不断的牛羊、战马,将会让北疆持续强大。 陈发祥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条线。 这条线以前是在北疆那边,可杨玄两战之后,把这条线推到了北辽这边。 局势! 全面逆转了。 北疆的局面。 活了! 城下,北疆军阵列突然裂开了一条通道。 哒哒哒! 孤独的马蹄声清脆。 杨玄独自策马进了这条通道。 他坐在马背上,身体从容的随着战马而微微起伏。双眸宛如点漆,黝黑而深邃。一张被晒的微黑的脸上,多了一抹雍容…… 看到这样的副使,南贺喊道:“全军,行礼!” 数万将士单膝跪下。 齐声喊道: “见过副使!” 声音宛若惊雷,令城头守军变色。 杨玄抬手,“诸将士,免礼!” “谢副使!” 宋震在后面看着这一幕,总觉得什么不对。 他勐地一惊,“这是对主公的姿态,韩纪,你等就不怕这些将士以后会推着子泰谋反吗?” 这,不正是老夫期冀看到的吗? 韩纪呵呵一笑,“宋公想多了。” 他指指前方,“看。” 杨玄策马到了前方,抬头看着城头。 从容一笑。 “知晓我为何不攻城吗?” 南贺说道:“不知。” 杨玄说道:“厮杀不只是厮杀,更多是要权衡全局。此刻宁兴的局面是林雅占优。若是我一战拿下潭州,不说伤亡,宁兴那边,林雅会争取到更多的支持。” “郎君的意思……是支持赫连春?” “我谁都不支持,我只想让两边持续的斗下去。谁强势,我便抽谁!” 杨玄嘴角微微翘起,拔刀。 刀指城头。 “诸将士!” “在!” “耀武!” 一面面潭州军的旗帜被丢在地上。 一队队骑兵踩踏着这些旗帜,轻蔑的看着城头。 杨玄最后策马过去。 战马轻盈的踩在了那些旗帜上。 杨玄勐的一拉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 长嘶声中,杨玄夹住马腹,横刀高举。 “我北疆军……” 数万将士振臂高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 求票! 第826章 商国公 大军回撤。 一路上,将士们士气高昂,杨玄见了笑道:“将士们打了胜仗,胸中憋着一股子欢喜,不可太束缚。 传令,五千人为一组,一组出十人,抢羊!哪一组把羊送到我这里,赏一万钱。” 军令一下,全军欢呼。接着以五千人为一组挑选好手。 羊是一只健硕的肥羊。 南贺把肥羊往中间一搁,赶紧策马跑路。 随即,中间烟尘滚滚! 杨玄含笑看着,“曹颖!” “在!” 曹颖策马上前。 “走走。” 二人脱离了大队,身后只有虬龙卫的人在。 “你跟着我多年了,说实话,这一路酸甜苦辣,你都在,我也习惯了你在。” 主公对臣子的态度就几种,能用的,不能用却必须要用的。 然后又分为几种,凭着能力上位的,以及,凭着情义上位的。 曹颖是跟着杨玄的老人,可以说是第一批从龙功臣。 但,这些年他渐渐掉队了。 他反省过,知晓自己的性子坏事儿。 “你擅长处置政事,可处置政事要的是什么?大气!”杨玄看了他一眼,“主政者,唯有大气,方能让下属心悦诚服。否则,就算你大才槃槃,下属依旧不满。” 曹颖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心中不禁一酸,有些想落泪。 “是,老夫知晓自己的毛病,有些尖酸刻薄……若非郎君不弃,此刻早已该湮灭无闻了。” “湮灭无闻,不至于。”杨玄微笑,“我说过,你是老人。” 郎君重情……曹颖想到了怡娘,上次他见到怡娘时,见到周宁身边的管事对她颇为恭谨。 “是老夫辜负了郎君的厚望。” “你也莫要妄自菲薄。”杨玄看了他一眼,毕竟是跟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老人,丢下了,心中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燕北城很重要,它扼守潭州南向的大门,能预警,能拦截,能断敌后路,能让潭州军民惶然不安……乃至于百姓不敢出城放牧。” “是,这是我陈州以前的日子。” 曹颖看着杨玄,总觉得老板是故意的,就是想把当年的待遇一并还给潭州。 若是这样,老板的报复心堪称是无敌了。 他再看了一眼杨玄,天空中依旧烟笼沙般的浅云笼罩,可杨玄的脸上却彷佛带着一层光晕,威严自生。 他不禁心中欢喜,想到了先帝。 陛下若是看到郎君如此,定然会说此乃我家麒麟儿。 “长安断掉我北疆的钱粮,看似坏事,可老曹你要知晓,世间事,自立才是强大之基。北疆需要时间,需要钱粮牛羊。 所以我北上拿下南归城,此次再度拿下燕北城。为何不顺势拿下潭州和内州?你来说说。” 曹颖蛰伏了许久,杨玄想看看效果。 曹颖思忖了一下,“若是拿下了潭州与内州,长安会震动,弄不好就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咱们身上。其次,宁兴也会如此。” “对。”杨玄很满意,“天下是一盘棋,北疆要想做棋手,而不是棋子,就得不断强大。但这需要时日。每过一日,北疆就会强大一分。” 曹颖说道:“南疆那边,据闻石忠唐与张楚茂闹的不可开交。” 杨玄目光深邃,“别人的事,咱们不管。还是那句话,自身强大了,这个天下……” 杨玄伸手,缓缓握拳,“你才有资格去角逐!” 从杨玄执掌北疆以来,安稳内部之后,接着便向北方拓展。第一步,成了,随后,天下将会随之而动…… “天下如棋局,我如今也勉强能落子,搅动风云。” 杨玄不禁想到了杨略。 那个男人一直在南周躲着,为了他,几乎把半生都白白耗费了。 而曹颖……杨玄看着曹颖,心中难免有些往日的回忆。 “潭州这里,以后要变成我北疆的一个点,重要的点。 北拒北辽,兼顾奉州。 潭州稳固了,桃县那边才能没有后患的去与北辽厮杀,与长安博弈。 这里,是桃县之外的重中之重,老曹……” 曹颖心中想的是去桃县辅左郎君,可听到这里,毫不犹豫的行礼,“老夫愿为郎君戍守燕北城。” 老人之所以是老人,一是情义,二是他们知晓主君的心思。 杨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为我看好潭州。” “是。” 曹颖看着老板,不禁百感交集。 当年那个有些……郎君说是中二,当年那个有些中二的少年,一步步变成了威严的主君。 一队骑兵最终得到了肥羊,欢呼着往这边疾驰。 诸军随之欢呼。 “万胜!” 杨玄微笑勒马。 一个军士抱着肥羊策马近前,下马,跪下,把肥羊递过来。 “这便是我北疆勇士!” 杨玄微笑,下马接过了肥羊。 彷佛是,接过了整个江山。 “万胜!” 雾色朦胧的天空中,春雨绵绵,滋润着这片草原。 鸟儿在远处好奇的看着这支大军。 羊群来了,牧民远远看到了大军。 “那是什么大旗?” “是杨字旗,副使在呢!” 牧民们跪下,虔诚的行礼。 “愿天神护佑赐予我们太平的副使大人……” 太平…… 牧人抬头。 整片草原都笼罩在了薄纱般的细雨中,地气从地底下蒸腾出来,看着一片朦胧。 一个老人欢喜的道:“这便是生机呀!” …… 南疆的春天比北疆来的更早。 北疆早晚还有些冷的时候,南疆已然是处处莺歌燕舞。 万余骑兵正在疾驰。 前方,数千叛军也在疾驰。 为首的将领一边疾驰,一边回头,“石忠唐这个狗杂种,一直紧追不舍!” “快跑!” “被石忠唐抓住就完了。” 叛军打马逃窜。 “看,前面就是山脉,只要进了山中,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众人大喜,浑身力气彷佛又增了几分。 哒哒哒! 眼看着山口越来越近…… 一队骑兵从山口中冲了出来。 大旗招展,一员大将正在大旗下狞笑。 “是魏明!” 叛军中有人绝望的尖叫,“是石忠唐的麾下大将。” 前后合围,数千叛军不安的看着那面大旗在缓缓接近。 石忠唐披着甲衣,脸颊微胖,一双眼由此显得有些小,但顾盼间,冷漠威严。 “下马弃刀,除去首领之外,饶你等一死!” 他举起手,“我很忙,十息。” 首领在尖叫,“石忠唐残暴,别听他的,咱们往外冲杀,杀一个够本……” 可他的麾下叛军却毫不犹豫的下马弃刀,跪在地上。 几个首领孤零零的在马背上,绝望的看着石忠唐策马过来。 直至面对面。 “拔刀!” 石忠唐看着几个首领,漠然道。 几个首领浑身颤栗。 其中一人说道:“饶我,我愿做副使大人的奴隶!” “拔刀!”石忠唐再度说道。 有些,不耐烦。 “他存心要杀咱们……” 呛啷! 呛啷! 刀光几度闪过。 石忠唐收刀。 几个首领的无头尸骸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重重落马。 那些跪在地上的叛军颤抖的就像是筛糠。 石忠唐策马在其中缓缓而行。 “你等谋反,本该处死,全家为奴。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是异族出身,我知晓山里的日子难过……” 那些叛军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那种害怕和反感渐渐散去。 “山外的大唐百姓衣食无忧,山中却要搓麻为衣,生病了连个医者也寻不到,只能听从山神的安排。这样的日子,你等过够了。” 那些叛军抬头,眼中多了迷茫。 “如今两条路,其一,作苦力;其二,跟随着我,为我效命。” 石忠唐勒住战马,“谁,愿意为我效力?站起来!” 一个个叛军缓缓起身。 石忠唐的嘴角微微翘起,旋即冷冷的道:“那么,从此后,你等便是南疆大军中的一员了。集结!” 他策马出去,春育上前,“副使,张楚茂那边怕是会猜忌。” “早已翻脸,何惧他猜忌?” “为何不放过那几个首领呢?” “叛军愚蠢,唯有首领聪明些,弄死首领,群蛇无头,只能依附于我,春育。” “副使。” “你带人回去报捷。” “是。” 六日后。 石忠唐回到了清河。 径直去了节度使府。 和当年在北疆时相比,张楚茂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看着进来的石忠唐,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澹澹道:“你来作甚?” 石忠唐说道:“我这里多了数千军士,要造册。” 造册,才有钱粮。 张楚茂冷笑,“那些叛军?这两年你陆陆续续招募了多少叛军?长安倒是大方,钱粮说给就给,可见,后宫有人好做官!” 这是讥讽石忠唐不要脸,认贵妃为母。 石忠唐眸色幽幽,“我说,造册!” 张楚茂冷冷的道:“不行!” 石忠唐澹澹的道:“我只是来说一声,无需你点头。” 他可以和长安直接联系,长安那边施压,兵部只能把他招募的勇士造册,每年发放钱粮。 “靠那个女人吗?” 别人忌惮贵妃,老丈人是国丈的张楚茂却不惧。 石忠唐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春育跟着,“副使应该呵斥他。” “春育,做事就做事,事做成了才是最要紧的。口舌之利有用?” “有时候有用。” “那我便把他的舌头割了。” 二人出了节度使府,准备回去。 哒哒哒! 十余骑缓缓而来。 “石副使。” 为首的竟然是个内侍。 石忠唐下马行礼,恭谨的道:“阿耶可好?阿娘可好?” 内侍眼中多了一抹鄙夷,然后微笑道:“陛下与娘娘安好。” 石忠唐松了一口气,“我每日在南疆都为阿耶和阿娘祈祷,祈祷他们能活到九十九……” 沉迷于所谓万岁中而不可自拔的,不是蠢货,而是撒比。 但凡有些脑子的帝王,都会对此嗤之以鼻。 就算是想长寿,他们也会去寻找别的法子,比如说炼丹,把自己的肚子当做是反应炉。 内侍下马,“陛下有话交代。” 随后,一行人去了石忠唐家中。 “为何不去值房?” 内侍有些不满。 石忠唐笑的憨厚。“节度使对我不满呢!在那里会被讥讽。” “哦!” 内侍冷笑,随即说道:“陛下问你,南疆如何?” 石忠唐束手而立,彷佛皇帝就在眼前,“开春以来,我已率军清剿过两次叛军,如今南疆安稳。” “张楚茂如何?” 内侍盯着石忠唐。 石忠唐认得这个内侍,乃是皇帝身边得用的,他低下头,犹豫了一下,“睿智。” 夸赞人,一般要有的放失。 睿智比较笼统。 更像是应付。 内侍干咳一声,“北疆那边,杨玄形同于叛贼,陛下震怒。” 石忠唐说道:“只待陛下一声吩咐,我愿领麾下讨伐叛逆。” 内侍点头,“张楚茂无能,陛下,颇为不满。” 石忠唐垂在身侧的双手轻轻颤了一下,默然。 内侍有些不耐烦,心想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竟然还不明白陛下的心意…… 果然是蛮夷,愚蠢之极! 但任务要完成啊! 内侍说道:“这两年,兵部对你上报的名册无不应允。” “这是阿耶的卷顾。” 内侍说道:“去节度使府吧!” 嗯? 石忠唐抬头,“是。” 节度使府中,张楚茂已经得到了内侍到来的消息。 “是去了石忠唐家。” “石忠唐比那个女人的年纪还大,却也能涎着脸叫阿娘。外面有传闻,那个女人为石忠唐洗三……二人赤诚相见,呵呵!” 张楚茂鄙夷的道:“难怪长安对那个贱狗奴如此卷顾。” “国公,不能坐视啊!” 幕僚贺尊说道:“长安那边越发古怪了,对石忠唐有求必应,对国公却颇为不满。老夫以为,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弄不好啊!梨园中的那位便是在弄些什么。” 张楚茂冷笑道:“那位能弄什么?老夫执掌南疆,这是他与国丈的默契。可他却弄了个石忠唐来牵制。 如今北疆形同于叛乱,那位心慌了,想直接掌控南疆大军,与北疆制衡……” 贺尊说道:“外面都说国公慵懒,却不知皇帝正在寻国公的错处。” “是啊!”张楚茂叹息,“不动不错。老夫此刻只想为国丈掌握住南疆,至于个人荣辱,并未放在心上。” 贺尊说道:“老夫总是担心梨园那位。” 张楚茂笑了,“国丈牵制着他,他能如何?老夫不犯错,他能如何?哈哈哈哈!” 一个小吏进来,“国公,长安来人,请国公观礼。” 张楚茂澹澹的道:“观礼?什么礼?” 小吏说道:“没说。” “看看!” 张楚茂带着人去了外面。 所谓的礼,竟然在外面举行。 节度使府的官吏都在。 张楚茂匆匆赶到。 内侍拿出旨意。 干咳一声。 “南疆节度副使石忠唐。” “臣在!” 石忠唐微微低头。 内侍看了他一眼。 “……石忠唐,为商国公。” 张楚茂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是徐国公,副手怎么能和他平阶? 这不是鼓动石忠唐弄掉他吗? “臣,惶恐,谢恩!” 石忠唐跪下。 脑袋侧着,看了张楚茂一眼。 眼神中。 尽是狰狞! 第827章 分庭抗礼 商国公。 听到这三个字时,以张楚茂的城府,身体依旧摇晃了几下。 随即,石忠唐那狰狞的一瞥,令他心中一惊。 石忠唐敢这么放肆,唯有一种可能……内侍带来了皇帝的意思。 弄他! 旨意宣读完毕,内侍含笑,“恭喜商国公。” 石忠唐拱手,憨厚的道:“还请回禀阿耶阿娘,臣在南疆枕戈待旦,只需阿耶一声吩咐,臣当率南疆健儿为阿耶赴汤蹈火。” 内侍想到先前石忠唐给的好处,笑的越发的真诚了,“商国公勉力。” 这是暗示:早些把张楚茂弄走。 “是。” 石忠唐含笑,“来人。” “在!” “请了中贵人去用宴,我晚些来作陪,好生问问耶娘的近况。” “是,国公。” 内侍含笑:“客气了。” “应该的。” 石忠唐侧身看着张楚茂,“徐国公。” 张楚茂面色不变,“商国公。” 石忠唐说道:“春育!” “国公。”春育上前。 “那批刚收拢的俘虏,淘汰老弱后,尽数造册,令人快马送去长安。” “是!” 此等事必须要张楚茂点头,可石忠唐压根就没请示的意思。 节度使府的官吏都在现场,这是公然打脸。 更像是宣示:从今日去,我石忠唐和张楚茂分道扬镳。 你等! 该站队了! 官吏们默然。 缓缓看向张楚茂。 这位可是国丈的女婿,皇帝如今出手,他会如何? 张楚茂冷笑,“叛贼罢了,岂能编入军中?” “为何不能?”石忠唐问道。 “如今我南疆军军中多异族,应该有六成以上了吧!这是大唐的军队,还是异族的大军?”张楚茂问道。 “陛下曾说过,普天之下,皆是臣民。什么异族?他们都是陛下的臣民。你这话,是觉着陛下此言不对吗?” 张楚茂拍拍手,“你等以为如何?” 一个文官出来。“下官以为,不可编入军中。” 一个将领出来,“下官以为,当编入军中。” “下官以为,当编入军中。” “下官以为,当编入军中……” 一个个文武官员走出来,一句句话,就像是重锤,捶的张楚茂身体摇晃。 两边的人,竟然旗鼓相当。 “你等,这是要谋反吗?” 张楚茂咬牙切齿的道。 “哈哈哈哈!” 石忠唐一阵大笑,指着他,“自从你执掌南疆以来,处处保守,这里不能动,那里不能攻伐。 不厮杀,兄弟们凭何升迁?将士们哪来的军功? 你只想着一家一姓的好处,把我南疆文武的前程置于何地?” 张楚茂的保守是为了占位,可如今却成了石忠唐勐烈攻讦的目标。 他,竟然不能反驳。 “我率军屡次征伐叛逆,屡屡胜利,你不夸赞也就罢了,冷嘲热讽,打压。 就你这等蠢货,也配为节度使?” 石忠唐回身看着众人。 “从今日起,你等有事,可来我处。” 张楚茂冷笑,“老夫乃南疆节度使!” 一个文官走到了张楚茂的身后。 接着,络绎不绝。 随即,有武将走到了石忠唐身后。 接着,更多的人走了过来。 两边泾渭分明。 石忠唐这边武将多,张楚茂那边文官多。 随即各自散去。 石忠唐回到值房,和投向自己这边的文武官员介绍了一番情况。 “……这个大唐,依旧是陛下的!” 这是暗示:跟着我,就是跟着陛下。 众人先前都看到了内侍的态度,心情振奋。 “北疆那边,杨玄已经和长安断了联络,形同于叛逆,陛下需要南疆。” 这番话,道尽了当下的局势。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也没必要再解释,让他继续蠢下去。 石忠唐摆摆手,“去吧!” 众人告退。 魏明和春育留下。 春育说道:“副使……国公,这些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 石忠唐微笑道:“谁不是呢?你我,都是。”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魏明沉声道:“说起来,国公还得感谢杨玄。” “必须要感谢他!” 石忠唐笑了笑,“当年我在长安与他见了一面,觉着此人年少,锐气有,可却有些……古怪,就如同一个执拗的少年,欠收拾。” 那时候的杨玄还没完全褪去中二本色,在石忠唐看来,就是个扑街货,迟早会为自己的中二付出代价。 “后来,他在北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此子,不差。” 石忠唐陷入了回忆中。 魏明说道:“杨玄攻占了南归城,轰动了许久。 外行看热闹,在老夫看来,他这是要为开荒做准备。 副使,他如今没冲着长安龇牙,是因为羽翼未丰。 特别是钱粮。 可你看看他,这一步步的布局,都是为了钱粮而去。 开荒之事一成,等明年,北疆就初步能自给自足了。 接着便是钱财,据闻北疆那边开了商路,工坊也不少。” “他还缺牛羊战马。”春育得意的道,“咱们这里可不缺。” 南疆亦有草原,而且都被南疆军控制着,每年能产出许多好马. 石忠唐动了一下,从回忆中清醒,“战马?” “是。”春育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石忠唐说道:“地图!” 随从把地图摆放在桉几上,摊开。 石忠唐有些粗壮的手指头落在南疆这边,顺着滑到了北疆,最终停留在潭州那里。 “如今潭州式微,草原基本被陈州掌控,若是我,必然出兵潭州,把它打下来。” 手指头滑向北方。 “拿下潭州,那片草原从此就成了北疆的内陆。陈州也从第一线变成了腹地,好处颇多。且,由此北疆就能以潭州为根基,进可攻打,退可守御。一进一退,尽显自在从容!” 魏明看着地图,“怕是不好打。” “是吗?”石忠唐屈指敲敲地图上的潭州,“换了别人,是不好打。杨玄,不会!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那么,他为何不动手呢?”春育纳闷。 “别人的事,暂且少管。”石忠唐说道:“马上派人去长安,带上礼物,去陛下和娘娘那里问候,切记,恭谨些。” “是。” 魏明说道:“国公,陛下此举有些暧昧,分明是暗示国公出手赶走张楚茂,可却不肯公开叱责张楚茂……” 石忠唐笑了笑,“陛下那边需要考量的事多。” 他指指地图,随从过来收了。 “不过,陛下封了我国公,由此,我便能独立于张楚茂之外。 第一件事,从今日起,我的事,自行处置,无需请示张楚茂。” “是。” “其次,我的麾下,重新编排,那些不听话的将领,尽数赶出去,换上咱们的人。” “是。” “另外,这两年我一直在积蓄好马,如今得了五千匹。我准备用这五千匹好马组建一支精锐骑兵。” 魏明是大将,自然不可能去统领。 石忠唐说道:“让阿史那哲明来。” 春育欢喜的道:“是哲明吗?那可好。” 没多久,沉重的脚步声在外面传来。 一个身材魁梧,双眸顾盼间,目光如电的男子走进来,行礼,“见过国公。” “阿史那哲明!”石忠唐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我欲组建三千精锐铁骑,最好的战马,最好的勇士,最好的甲衣和兵器,当然,还有最好的悍将。” 阿史那哲明跪下,“愿为国公效死!” “哈哈哈哈!” 石忠唐畅快的大笑着。 “此事你马上着手,记住,我要的是一支无坚不摧的铁骑,就算是面对北疆军的玄甲骑,依旧不落下风,乃至于能战而胜之的劲旅!” “领命!” 随即众人告退。 内侍来了,“商国公,咱这就回去了。” “不歇息几日?”石忠唐觉得太急。 内侍摇头,“陛下急需知晓消息。” 看来,北疆那边给了长安不少压力。 石忠唐拍拍手,春育进来。 “春育,好生送送中贵人。” “是!”春育恭谨的应了。 这是再送一次好处的意思。 内侍嘴角含笑,“如此,咱就在长安等着为商国公的捷报喝彩了!” “好说。” 石忠唐知晓,这个内侍算是被自己喂饱了,以后能利用。 内侍最后说道:“商国公莫要忘记了,这一切都是陛下给的。” 陛下能给,也能收回。 石忠唐诚恳的道:“我对陛下忠心天日可鉴。” 内侍走了,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石忠唐喝了一口茶水。 嘴角微微翘起。 伸手,轻轻抚摸着旨意。 “这便是权势啊!” 那一年,他十七岁,是部族中有名的勇士。 他喜欢上了一个少女。 少女有一张宜嗔宜喜的脸,娇嗔时,能让他失魂落魄。欢喜时,能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发光。 为了争夺到心上人的芳心,为部族的每一战,石忠唐总是冲杀在前,立功无数。 少女也渐渐爱上了这个勇士,眼看着二人之间好事将成,就在石忠唐准备第二日请人去少女家提亲时…… 一早醒来,母亲叹着气,看着他的眼神中有些哀伤之意,“她去了。” 石忠唐不知母亲的意思,“什么去了?” “她去了首领那里。” 石忠唐疯狂跑出自家的帐篷,寻到了少女家。 “首领喜欢她。” 少女的父母一脸欢喜,显然,把女儿送给首领,能获取的好处更多。 “我会立功,我会给你们好处。” 石忠唐昏头了,甚至语无伦次。 少女的父亲叹息,“草原就那么大,我们就是羊群,只能跟着头羊走。” 他只觉得心掉了,空荡荡的。 他没回家,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每一个人。 他在草原上晃荡了十余日。 回来时,他瘦了一圈。 但整个人都不同了。 看着平和,且憨厚。 他听从父母的话,迎娶了一个老实的女人。 再见到少女时,他恭谨的行礼,偶尔抬头,看到了少女眼中的鄙夷。 哦! 那一刻,他哦了一声。 越发的平和和憨实了。 他没事儿就和那些勇士在一起,摔跤,赛马,射箭,一起喝酒,一起畅谈未来……他们情同手足。 唐军来了。 部族集结,去可汗那里组成大军。 随后的厮杀中,首领挨了一箭,箭失射入了他的嵴背,深入他的心脏……战场上这等误伤的例子多不胜数。 没有人在意这个倒霉蛋。 就在双方僵持时,石忠唐带着数十骑从内部发动,制造了混乱,唐军将领顺势出击,大胜。 战后,他被带到了将领那里。 “是条汉子,可愿加入我南疆军。” “愿意。” “好!” 他当即就被授予旅帅之职,统领自己那数十勇士。 从此,他就成了南疆军中的一员。 厮杀悍勇,且不乏智谋。 而且,他还会窥探人心,把张焕等人哄的心情大好。 他就这么一步步的走了上来。 但要想达成自己的目标,他还得磨砺许久,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跟着张焕去了长安。 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成了贵妃的义子。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变了,红的发紫。 “都说我是侥幸,可谁知晓这些年我的步步为营,我的忍辱负重?” 石忠唐喝了一口茶水。 谁愿意向一个比自己小的女人跪拜,口称阿娘? 但他却心甘情愿称呼皇帝为阿耶。 “都是权势啊!” 石忠唐轻蔑的道。 当年,因为权势,他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 这没什么。 在部族中这等事儿不少见。 可心上人那鄙夷的目光却让他恍然大悟。 心痛的那一刻,他明悟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权势,就是道理! 他和族里的勇士在一起厮混,他的武勇,多谋和大方,让那些勇士心悦诚服。 他在等待时机。 直至和唐军开战。 他一箭射杀了首领,投靠了唐军。 他带着人回到了部族中,看到他们身着唐军的甲衣,石忠唐更是成了旅帅,部族中的人谄媚的跪在地上,恭迎新的主人。 少女也来了,她惶然看着石忠唐,然后,自然的露出了媚笑。 我,臣服于你! 可我不需要! 石忠唐令人斩杀了少女的家人,就在少女绝望时,却留下了她。 让她在部族里沉沦。 随后,他回到了清河县。 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上官。 上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后来,张焕也这样问过。 石忠唐把茶杯放下。 提起笔,写下了石忠唐三个字,然后,缓缓把这三个字涂抹成为三个小墨团。 再度书写了五个字。 开口。 “我叫,阿史那,石明!” 第828章 你当大伙儿是傻子呢 长安。 一个内侍在宫中行走着。 他脚下匆匆,一路到了皇后那里。 “娘娘,陛下说了,今日没空。”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皇帝去年还来了一趟,晚上一起用饭,甚至还赏赐了雨露。 但今年却不来了。 皇后脸上的粉抹的比较厚,而且她脸上肌肤不动,故而看不出情绪来。 “知道了。” 等内侍走后,皇后冷笑道:“原先他还做个样子,今年连样子都不做了。” 身边人不敢劝解,都低着头。 皇后喝了一口茶水,突然笑了。 “他原先让张楚茂为南疆节度使,便是想着,北疆那边迟早会拿到手。 没想到黄春辉却给他出了个难题,提拔了杨玄。 他当初依旧没在意,一个年轻人,难道还能翻盘? 可他却忘记了,能让周氏看重的年轻人,岂是庸才? 如今可好,北疆再不肯听长安的号令,他慌了,哈哈哈哈!慌了!” 笑声直冲殿外,一直飘荡在皇宫上空。 皇帝和贵妃在梨园中散步。 “二郎,你看,去岁我种下的花树,出嫩叶了。” 贵妃小跑着过去,眯眼,低头嗅了一下嫩芽,彷佛整个春天都被自己嗅进了身体中。 那专注的模样,让皇帝心中微动。 “哦!让朕看看!” 皇帝过去看了看,甚至还摸了摸,“可见是个有造化的。” 贵妃笑道:“这可是二郎说的,要不,给它封个官?” 皇帝抚须,故作沉思装,严肃的道:“朕看,便授官为监察御史吧!” 二人不禁大笑起来。 韩石头站在不远处,身后是一群宫人。 一个内侍过来,附耳道:“镜台那边,赵三福来了,说是紧急消息。” “哦!” 韩石头回身,“都机灵些。” “是。” 身后的宫人们应了。 韩石头一路出去。 赵三福站在外面,他最近瘦了不少,但却越发的威严了。 “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颔首,“说事。” 赵三福说道:“北疆快马传来消息……” 是小主人的消息……韩石头的右手微微一动。 “杨玄出兵,大败潭州军,生俘潭州刺史赫连荣,拿下了潭州燕北城,并令人驻守。” 换做是以往,这等消息就该是捷报。 可听到这番话的每个人都沉着脸。 “知道了。”韩石头问道:“北疆那边可曾派人来长安?” 赵三福摇头,“镜台并未获知。” 那就是,不来了。 我弄我的,什么庆功,什么捷报,和长安无关。 这便是独立王国。 国中之国。 韩石头叹息,“知道了。对了,最近听闻你与王守多番争执?” 赵三福笑道:“王监门想派下官去北疆,说是……好歹当年下官与杨玄有些烟火情义,去了北疆方便。下官自然不肯,于是,便闹了起来。” 他有些担心……担心韩石头会觉得自己的立场有问题。 一旦韩石头觉得他有问题,就会禀告给皇帝。 按照皇帝那猜疑的性子,哪怕是查无实据,依旧会把他赶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如此,这些年打下的大好局面就没了。 守护这个天下的理想,也成了笑谈。 他心中紧张,却做出愤慨状。 韩石头看着他,良久说道:“镜台是陛下的家奴,多琢磨公事,多琢磨如何为陛下办事,而不是争权夺利。回去,把这话告知王守。” 这是把他和王守之间的争执定性为争权夺利。 赵三福心中大喜,“是。” 韩石头突然伸手。 赵三福没动。 这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这世间的道太多,要认准了,走稳了。” 这是告戒我要效忠皇帝……赵三福微微欠身,“下官明白。” 随即赵三福告退,脚步匆匆,消失在视线外。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韩石头进了梨园。 “陛下。” 皇帝和贵妃正在逗弄鱼儿。 “何事?” 皇帝起身拍拍手。 贵妃笑道:“这条鱼儿有趣。”,说着她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把那条呆萌的小鱼捧在手心中。 “二郎你看。” 小鱼儿遍体红色,在手心中的余水里静静的待着。 “陛下,镜台消息,北疆那边……”韩石头干咳一声,“杨玄率军大败潭州军,生俘潭州刺史赫连荣,令人戍守燕北城……” 皇帝神色平静,“让重臣们来议事,周遵不用来。另外,让人去南疆,赏赐石忠唐如意。” 如意如意,如我心意。 但凡帝王赏赐臣子如意,便是重用之意。 “是。” 皇帝回身,撞到了贵妃的手。 水花飞溅,小鱼儿掉在地上,开始挣扎起来。 贵妃愕然,然后默然退去。 小鱼儿在地上挣扎着,身体沾满了小石子和泥土。 一只脚落在它的边上,韩石头俯身捡起小鱼儿,轻轻放进水中。 “好好活着不好吗?” 很快,群臣云集。 “是何事?” 罗才问道。 众人摇头。 “陛下到。” 皇帝来了,依旧如往日般的云澹风轻。 “召集诸卿,是有个消息。” 皇帝说道:“北疆那个逆贼率军北上,破潭州军,俘潭州刺史赫连荣,令人戍守燕北城。” “活了!” 皇帝话音未落,有人就拍手。 张焕尴尬的收回手,“臣无状。” 但皇帝却说道:“张卿说说。” 张焕捋了一下思路,“陛下,原先陈州与潭州之间的那片草原被北疆掌控,可潭州的存在令北疆颇为头疼。 放牧吧!潭州军一个突袭,就能令北疆损失惨重。 此次败潭州军,更是戍守燕北城,便能彻底掌控那片草原。 如此,北疆再不会缺牛羊战马……陈州也不用担心潭州的突袭。 由此,商业会越发繁茂……” 罗才点头,“商人为了挣钱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谁不愿意去平安的地方做生意呢?此战后,陈州必然会成为北方的商业重镇。” 朝堂重臣的眼光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几句话就把此战后北疆的局面说清楚了。 正如张焕所说,北疆,活了。 郑琦说道:“如此,此战后,那个逆贼就越发得意了。” 国丈幽幽的道:“北疆越强,那个逆贼就会越猖獗。” 他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对南疆下手的事儿他知晓了,但晚了一步。 本来局面还好,北疆一乱,皇帝就本能出手,想把南疆掌控在手中。 否则北疆是逆贼,南疆是国丈……他这个皇帝顷刻间就被困在长安。 国丈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他已经派人去南疆,叮嘱张楚茂,务必要牢牢掌握住南疆。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天下,好像在变。 谁也不知晓会往何处变。 皇帝开口,“诸卿以为,当如何压制那个逆贼?” 杨玄弄死田晓等人的消息传来时,皇帝可是喊打喊杀的,要灭了杨玄那个逆贼。 如今,竟然变成了压制。 国丈微微垂眸,隐住了眼底的鄙夷之色。 这个女婿,玩权谋是最顶尖的,连他都隐隐不是对手。 但若是论胆略和魄力,却差远了。 遥想当年那个英姿勃发,敢于谋划夺嫡的年轻人,再也回不来了。 郑琦说道:“臣以为,此事……只能搁置。” 皇帝先前怒火中烧,此刻渐渐冷静了下来。 “朕,知晓了。” 是啊! 他能如何应对? 对外说杨逆又取得了一个重大胜利? 而且还俘获了北辽的节度使。 天神在上,长安人大概会又惊又喜。 那么,朕这个帝王成了什么? 北疆越出彩,长安就越尴尬。 皇帝说道:“此事,要压制。” 从压制北疆变成了压制此事,皇帝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国丈说道:“陛下,臣以为,南疆,也该来一个大捷了。” 众人一怔。 郑琦脸上渐渐多了笑意,“妙啊!” 皇帝看了国丈一样,对这个老丈人的心思了如指掌。 北疆大捷的消息会传来,想压制此事,唯有用南疆大捷的消息来对冲影响力。 但南疆没大捷……不打紧,大捷不大捷的,不是我们说了算? 可皇帝已经决定用石忠唐来取代张楚茂,夺取南疆的控制权……在这个当口南涧报捷,便是张楚茂的救命稻草。 如此,皇帝的打算自然落空。 至少,得缓一两年才能实施。 一两年! 一两年中,国丈会不断给张楚茂支持。 他身后的那些世家门阀,那些权贵也会猬集在大旗之下,权利相助。 但! 朕怕了吗? 论玩权谋,皇帝从未惧怕过谁。 哪怕是当年的宣德帝和武后,也就是他的祖父和祖母,以及他的父亲,和那位伯父,孝敬皇帝。 国丈看着他,眼中含笑。 温润如玉。 皇帝微笑,“国丈此策颇为精妙,如此,马上准备。” 这事儿不能一蹴而就,得安排人扮作是报捷的信使,还得伪造文书…… 郑琦笑道:“杨玄此人臣知晓,最是跋扈的性子。臣敢打赌,他定然想用此次大捷来赢取声望。等南疆大捷的消息先出来,此人多半会气得七窍生烟。” “哈哈哈哈!”国丈朗声大笑。 皇帝眯着眼,“就依此而行。” 再等等,等他掌控了整个天下时,便是杨逆灭亡的时候。 随即散去。 郑琦出了大殿就说道:“此事若是外泄,诸位……” 他看了罗才和张焕一眼。 张焕不敢。 罗才…… 国丈摇头,暗示他无需担心这个。 镜台的人会盯着罗才等人,但凡谁敢泄密,回过头就等着抄家吧! …… 北疆会馆。 虽说长安和北疆在官面上断了往来,但民间往来却不受限制。 北疆的特产依旧源源不断的涌入长安,长安的货物依旧不断北上。 一支车队到了北疆会馆外面。 一个商人从车辕上跳下来,拍拍手,抬头看着会馆的牌匾,笑道:“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会馆,北疆会馆,凡我北疆人皆可来求助,更是能住宿,这价钱比外面还便宜,且安心。走,进去看看。” 进了会馆,姜星笑眯眯的在待客。 和他说话的是个读书人,“见过先生。” 姜星拱手,“客气了,可是有事?” 读书人问道:“外面说是长安把北疆恨之入骨,咱们这里弄个会馆,可会被……” 姜星说道:“如今我北疆虽说和长安生出了许多龃龉,可好歹都属于大唐。若是长安没道理就动了会馆,那便是把北疆往外推,谁敢?您说可是?” 读书人拍拍额头,“是了,我却想岔了,如此,还请安排一个房间,我将在此苦读。” “好说。” 姜星让伙计去安排。 商人上前,这时一个伙计走到姜星的身后,低声说了些什么。 “对不住了。”姜星笑道:“老夫这里有些急事。” 他随即去了后院。 后院的一个房间里,一个男子正在喝水。 姜星进来,男子起身,“锦衣卫张或。” 姜星拍拍手,外面有人说道:“没人。” 男子递了牌子,姜星仔细查看,“何事?” 张或说道:“是捷报,副使领军大败潭州军,俘获潭州刺史赫连荣,更是破了燕北城,遣人驻守……” “好!” 姜星接过捷报,看到熟悉的字迹,心中一松,“桃县可有交代?” 张或说道:“赫连指挥使说,如今长安污蔑北疆为叛逆,要让长安,让天下知晓我北疆正在为国戍边,为国拼杀。 所以,捷报到手,马上散播出去,越快越好。” “好!” “还有。”张或放下碗,“宁兴让会馆传播消息时带一句……” “什么话?” “就说,北疆的捷报……长安不收。” 艹! 这不是坑人吗? 这主意谁出的? 消息,随即就散播了出去。 …… 郑琦亲自布置南疆捷报的事儿。 “文书可好了?” “差不多了,不过他们说,做的没那些江湖人的好。” “谁会认真看?只管拿来。” “是。” “报捷的人呢?” “一个时辰后进城。” “好!” 郑琦抚须笑道。 他坐下来喝茶,看了看报捷文书,“还不错,不过,字写的差了些意思。” 他看了几眼。 缓缓抬头。 脚步声传来,在门外止住。 一个小吏扶着门框,喘息着。 “尚书,外面在传着北疆的捷报!” 郑琦霍然起身,“谁泄露的?不好!快,快去叫住他们,南疆捷报不能送,不能送!” 北疆捷报刚出来,你就来个南疆捷报。 你当大伙儿是傻子呢? 一个小吏喜滋滋的进来,休的一声,茶杯就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 呯! 小吏惊呆了,束手而立。 郑琦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滚!” …… 月底了,求票! 第829章 最正确的一件事 虢国夫人进宫了。 “韩少监。” 她昂着头,对韩石头微微颔首。 她本是火焰般的美妇人,这般矜持,看着更多了些令人想折服她的念头。 韩石头微微颔首,“见过夫人。” “陛下可在?” “在!” 虢国夫人带着一阵香风进去了。 “这对韩少监也不客气。”有宫女低声道。 “韩少监气量大,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一个内侍说道:“也不知谁能折服了她。” 一个老内侍呵呵笑道:“权势。” 这话,在理! 韩石头看了老内侍一眼,老内侍欠身,举手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奴婢该死。” 韩石头淡淡的道:“管住嘴。” “是。” 韩石头刚想进去,就见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来。 他摆摆手,两个内侍上前,“止步,噤声!” 皇帝正在打盹。 内侍近前,喘息,压着嗓门说道:“刑部郑琦令人传话,城中都在传着北疆的捷报。” 韩石头的身体一震,“可说是谁干的吗?罢了,镜台的人何在?” 有内侍去寻,韩石头回身,想了想,然后走了进去。 皇帝已经醒来了,虢国夫人正倚在他的身边,娇声说着自己昨夜大宴宾客的热闹。 “……那些人看到西域来的驼峰,都惊呆了,哎哟哟,有人还说要切一块拿回去给家人吃,奴说只管拿去,哈哈哈哈!” 韩石头上前,“陛下,刑部郑琦令人来报,长安街头到处都在传着北疆捷报的消息。” 皇帝本在把玩着虢国夫人的手,闻声发力。 虢国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巴张开,往一侧歪斜…… 痛! “查!” 镜台王守亲自来了。 “今日议事的臣子,是谁泄露了消息?” 皇帝眸中多了些冷意,韩石头深信,若是知晓了是谁干的,回头寻个借口,抄家流放都有可能。 王守听出了隐藏的雷霆之怒,谨慎的道:“议事结束后,他们都回了自己的值房……就一人出来过。” “谁?可是罗才!” 今日议事的人中,罗才和杨玄也有些烟火情义。 王守摇,“郑琦。” 皇帝大怒,劈手就把茶杯砸在了王守的脸上,“郑琦疯了为那个逆贼开脱?” 王守满脸茶水,跪下道:“奴婢无能!” “你是无能!” 皇帝气咻咻的发泄了一阵,“滚!” 王守狼狈告退。 “石头。” “奴婢在。” “看看那个逆子。”皇帝的眼睛眯着,看着变成了三角形,让韩石头想到毒蛇,“那个逆子的封地在潜州,潜州就在北疆边上……查一查。” “是。” “还有黄……”皇帝摇摇头,“你去吧!” 韩石头看了虢国夫人一眼。 虢国夫人面色铁青,勉强一笑。 随即韩石头安排人去镜台传信。 他站在门外,负手看着远方,眸色深沉。 一个贼眉鼠眼的内侍从侧面缓缓走过来,点头哈腰的,“韩少监。” “孙老二!”韩石头蹙眉,“你整日偷奸耍滑,先前你手下的那几人为何不见?来人。” 两个内侍过来。 韩石头指着孙老二,“杖责十下。” “韩少监,韩少监……” 少顷,挨了十棍的孙老二一瘸一拐的过来。 韩石头劈手就是一巴掌,孙老二捂着脸,“下次再不敢了。” 大佬受辱的场面别看,看了就是结仇。 内侍们聪明的避开。 韩石头冷着脸,低声道:“你此次传递消息颇快,干得好。” 孙老二摇头。“咱才将接到消息,传消息的人刚想传,那人就兴奋的给他说北疆捷报的消息。” “不是你?”韩石头一怔。 孙老二摇头,“真不是咱!” 韩石头平静的道:“不论是谁,都是好事。小主人在北疆顺风顺水,度过了难关,值得欢喜。” 孙老二笑道:“可不是,咱想着回头就弄些好酒来喝一场。” “喝酒误事,不小心就泄露了消息。” “是。”孙老二喘息了一下,眼中闪过痛苦之色,“老韩,每日在宫中行走,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弄死那条老狗……咱憋不住了。” “憋不住也得憋。哪日你若是真憋不住了,咱,亲手送你去伺候陛下!”韩石头冷冷的道。 孙老二拍拍胸口,苦笑道:“咱十年前就憋不住了,那时你告诉咱,小主人读书修炼都是人中翘楚。 咱想着,那就再看看吧! 那一年,你说小主人来了长安,咱兴奋的两宿没睡,眼巴巴的想看看小主人长什么样,可是和当年陛下一般。 可咱在宫外蹲守了许久,却没见着。后来才知晓,小主人早就走了。 每次北疆有消息来,咱欢喜不已,哪怕只是北疆的一件小事,乃至于琐事,咱都听的津津有味……老韩!” “嗯!” “咱不怕死,就怕见不到小主人君临天下的那一日。见到了,立时死了,咱也心甘情愿。” “小主人已经掌控了北疆,站稳了脚跟。恰逢天下大势在动,北辽内斗,南周蛰伏,老狗老迈,杨松成等人虎视眈眈……这是什么?” 两双眸子相对一视。 “天命!”孙老二说道。 “对,是小主人的天命!” “若不是呢?”孙老二眼珠子都红了。 韩石头说道:“若不是,这老天,不要也罢!” …… 春天对于黄春辉来说不算友好。 冬季难熬,但也就是冷。 春季不但冷,还潮湿,这对于他的肺腑来说就是个折磨。 医者刚走。 黄春辉干咳一声,往痰盂里吐了一口痰,起身走出房间。 黄露扶了他一把,“阿耶,外面有风。” “北疆的风比这个更大,更烈。” 院子里有两棵树,相隔不远,杨春晖走过去,“弄了凳子来。” 黄露让仆役去拿凳子。 黄春辉拍拍树干,“这树,是为父成年那一年种下的,渐渐大了。树大人老,看着它……大郎。” “阿耶。”黄露接过仆役手中的凳子,放在地上。 黄春辉坐下,“以后别自己在家中种树,否则老了老了,会觉着凄凉。” “阿耶也信这些?”黄露笑道,然后有些黯然。 “以前老夫不信命,觉着天道酬勤,人定胜天。可多年后,老夫才知晓,许多时候,许多事,都不是你能决定的,是谁?” 黄春辉指指天空,“是老天爷,是命!” “是。” 黄露觉得这话有些颓废,自然不赞同,可却也不说出来。 “阿郎!” 一个仆役急匆匆进来,“北疆大捷了!” 黄春辉霍然起身,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然后又坐下,“咳咳!什么捷报?” 仆役说道:“先前买菜的人听到好些人都在说,开春后,北疆杨副使率军北上,一战击败潭州军,俘获潭州刺史赫连荣,更是夺取了燕北城……大捷啊!” 黄露一怔,“不会吧!捷报不该是先传到宫中吗?” 黄春辉摇头,“北疆那边……杨玄的性子不是那等软弱的,长安派人去北疆想拿下他,还能指望他把捷报往长安送?” “会不会是假消息?”黄露问道。 黄春辉沉吟着,“不会。若是假消息,以宫中的性子,必然会令人压制。对了,外面可有官吏和不良人呵斥那些传消息的人?” 仆役摇头,“买菜的老王今日回来晚了小半个时辰,便是在菜场和人说此事,没人管。” 黄春辉缓缓站起来,“今日谁都不得出门。” 黄露说道:“老三刚出去。” “追回来,马上!” 仆役狂奔而去。 黄春辉闭上眼,北疆的地形就在脑海中闪过。 “拿下南归城,向北开荒,保粮食。拿下燕北城,保牧场。北疆这盘棋,就活了。” 他伸出手,在虚空中画了一条线,“整个北疆往前推进了一大步,利用北辽内斗的机会,抓紧时机……往上压。” 黄露好歹也是将门虎子,问道:“阿耶,他这般风险不小。” “做事就有风险。” “若是北辽因此再度南下呢?别忘了,他才将接手北疆,威信不足。” “当那片土地每年产出无数粮食和牛羊战马时,北辽大举入侵,只会引来北疆军民的同仇敌忾。北疆穷,故而抓住土地和牧场就不会放手。” 黄春辉突然摇头:“好一个杨玄。” 黄露说道:“阿耶,我觉着他的步子大了些。” “你不懂。” 黄春辉说道:“杨玄掌控北疆后,为了立足,手段有些过狠了,得罪了地方豪强和长安,更是咄咄逼人,令北辽如芒在背。” “那就是遍地敌人,阿耶你还觉着他如此正好?” “当然。你看他把北疆往前推了一大步,获取了无数田地和牧场。这些田地和牧场都是谁带来的?” “杨玄。” “为官一方,如何才是好官?给百姓好处! 你看看那些传闻中的好官,当地如何说的? 劝农桑,兴教育,教化一方……这等政绩是最多的。 你仔细琢磨,劝农桑,能给百姓带来好处。 兴教育,同样如此。教化一方,也是如此……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没有好处,百姓凭何说你是好官?” “阿耶,还有那等不贪腐的清官。” “扯特娘的淡!”黄春辉讥诮的道:“官员不贪腐是什么?是他们的本分。当一个官员不贪腐都要被大夸特夸时,这个大唐,就危险了。” 他拍拍树干,“还不明白?” 黄露说道:“您是说,杨玄利用两次出击,不但改善了北疆与北辽之间的态势,还给北疆军民带来了许多好处……这是在收拢人心?” 黄春辉点头,“若是要打开局面,他可直接拿下内州,何须去征伐一直蛰伏的潭州?他吃饱撑的?” 黄露讶然,“这人,好深的城府。” “他城府浅薄,为父当年怎肯举荐他?” 黄春辉欣慰的道:“北疆这个局面,就此活了。” 一个仆役过来,“阿郎,朝中召唤。” 黄春辉默然一瞬,“大郎,今日家中人不得外出。” “是。” 黄春辉出了家门,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数十骑在前后,警惕的盯着周围。 有人拿了矮凳放在马车边,“黄相公,请。” 黄春辉伸手向后,握住马缰,“老夫坐不惯马车!” “大胆!” 镜台的桩子喝道……对于他们而言,黄春辉就是个过气的臣子,此刻和一个混吃等死的百姓没什么区别。 “罢了!” 车帘一动,王守出现。 荒荒牵了一匹马过来,王守上马,“黄相公,请。” 二人策马而行。 “陛下令朝中群臣议事,议的是北疆之事。北疆有人预谋不轨……”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 王守看了他一眼,“黄相公家中儿孙不少,咱已经寻到了几条罪证,黄相公莫要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站稳了,站好了地儿!” “嗯!” “要保重才是。” 这话,威胁之意十足。 你老了,自家不要命不打紧,儿孙的命要不要? 黄春辉点头,“嗯!” 朝中正在批判杨玄和北疆。 皇帝没来。 一个臣子口沫横飞的在冲着大伙儿喷口水,“杨逆本是猎户出身,是陛下仁慈,给了他出仕的机会,给了他步步升迁的机会。 可此獠狼子野心,早就心怀不轨。 看看他在北疆干了些什么?打压良善,倒行逆施。 不经长安点头就擅自攻伐,若是北辽大举进攻……谁的错?”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许久,直至黄春辉进来。 “老夫,说完了。” 国丈看了郑琦一眼。 皇帝震怒,派人去查罗才,可查不到半点可疑。 但北疆那边的捷报在长安引发了轰动,杨玄的名声一下就变好了。 如何应对? 南疆捷报这个主意没法继续下去了,弄出来就是东施效颦。 王守提及了黄春辉。 唯有黄春辉能压下杨玄的威风。 只需黄春辉说一句,就顶得上这群臣子讨伐杨玄半年。 皇帝点头,王守带着人去办事儿。 此刻,王守站在门外。 看着郑琦起身,说道:“杨逆不奉诏,形同于叛逆。此次更是不奏报便出兵,黄相公以为如何?” 王守站在那里,嘴角微微翘起。 他的人正在外面搜罗王春辉的儿孙,只需弄到一人,就能逼迫这条老狗就范。 一个桩子急匆匆的赶来,附耳说道:“黄春辉的儿孙都在家中,无一人出门!” 王守瞳孔一缩,随即冷笑,“咱已经和他说了,此次但凡敢逆了陛下之意,回头就搜罗罪名弄他的儿孙。他可敢!?” 他笑的惬意,看着黄春辉走过去。 佝偻着脊背,不时干咳几声。 黄春辉面对群臣。 左相破天荒的对这位老友微微摇头。 暗示他,暂且沉默。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 “人一辈子要做许多事,你往前走,再回头看,对之前做的事多会后悔。 心想,我若是如此会更好,若是如此会避开那个错处…… 人老了,坐在家中庭院里,手中捧着一杯茶,想着自己一生经历之事,不住的唏嘘,不住的懊悔……老夫也不能免俗,在家中也是如此。” 这些重臣大多年岁不小了,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话中,带着妥协之意。 国丈看了一眼殿外的王守,第一次对这条皇帝圈养的疯狗露出了笑脸。 干得好! 黄春辉开口攻击杨玄,北疆军民便会动摇信念,随后长安再度施压,北疆就乱了,杨玄,将会成为丧家之犬! 大事定矣……郑琦目露异彩,双拳紧握。 黄春辉干咳一声,喘息了几下。 抬头。 耷拉着的眼皮子猛地睁开。 “老夫盘点了自己的一生,大多事都有缺憾,为此唏嘘不已,乃至于懊恼不已。 有人说,举荐杨玄是老夫此生所犯下最大的过错。 老夫想了许久,来的路上还在想。正好有人想让老夫说,此事是老夫错了! 可老夫扪心自问,真的错了? 不!老夫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最令老夫欣慰之事,便是举荐杨玄为节度副使。 此生,不悔!” 第830章 我诛他满门 国丈的笑容僵在脸上。 眼中闪过厉色。 看了殿外一眼,王守已经不在了。 黄春辉,大胆! 郑琦暴起,喝道:“黄春辉,你竟为杨逆张目,好大的胆子!” 杨逆! 这是朝堂上第一次传来这样的定性。 以往也有过,那是大唐开国后。 彼时天下草莽还多,随着大唐国祚的稳固,朝堂上称呼那些草莽多用逆这个字眼。 某逆! 这是从道德上给那人定性。 黄春辉开口,“他逆了什么?他可往南看了一眼?他只是往北边打,为北疆打,为大唐打。 他逆了什么?他逆了你等的的心意!” 他缓缓看向国丈。 “北疆对面有一头虎,叫做北辽。老夫不解,你等为何就盯着北疆,谁担心过北辽的威胁?谁建言如何对付北辽?可有?” 没人出声。 因为,确实是没有。 “一边想打压北疆,一边享受着北疆抵御北辽的好处,你等当北疆是什么?畜生?还是你等的奴仆?” 黄春辉怒了,“打压打压,就没担心过北疆混乱,引得北辽南下,牧马关中吗?想过吗?” 没人想过。 “都在吆喝着盛世,可这盛世谁带来的?是边疆将士。是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 可在你等的眼中,那些将士却成了什么?牛马,畜生。咳咳!”黄春辉咳嗽一下,“你等,让老夫失望了。不,是绝望了!” 他缓缓往外走,“你等继续争斗,老夫就在家中看着北方,看着北疆军民,看着杨玄……看着他们在奋发,看着他们高呼酣战,看着他们……为国,不惜此身!” 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嵴背弯曲了下去,双手撑着膝盖。 半晌,他喘息着,止住了咳嗽,嗓子里清了几下。 张嘴。 冲着杨松成的桉几那边。 没人敢在殿内吐痰。 连重臣都不敢。 “he~tui!” 黄春辉句偻着嵴背,背着手,缓缓走出了大殿,仰头看着苍穹。 “外面,亮堂!” 他一路缓缓而行。 那些侍卫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这人,豁出去了! 他们看了一眼大殿。 大殿内鸦雀无声。 今日,一个老人句偻着嵴背走进了朝堂中。 以一己之力,让满朝重臣哑口无言。 此刻,他正走在宫中。 所有人都知晓,黄春辉的未来暗然了,就如同是一盏油灯,有人准备把灯油全数倒掉。 这时候,谁和他站在一起,谁就会倒霉。 众人心中唏嘘着。 目送着黄春辉缓缓往外走。 一个侍卫上前一步。 低头,行礼。 这是致敬! …… 宫中震怒。 随即,一队军士来到了黄家外面。 管事得到了通知,从今日起,黄家一人不得外出。 这是禁足! 下一步就是……不归路! 皇帝动了杀机! 但他需要给功勋卓着的黄春晖一个合适的罪名才能动手。 镜台忙碌了起来。 最好的好手出去寻找黄春晖和家人的‘罪证’ “要能弄死他一家子的罪证!” 镜台内,王守咆孝道:“十日内,咱要看到能把黄春辉一家子的名声搞臭的罪证。” “领命!” …… 周遵急匆匆的回家。 “皇帝准备对黄春辉下手了。” 正在遛鸟的周勤一怔,“为何?” “黄春辉在朝中为北疆和子泰说话,驳斥了国丈等人,隐隐对皇帝不满……” 周勤把鸟笼挂在树枝上,“此事麻烦了。” “其实,黄春辉被皇帝弄死不是坏事。”周遵坦然说出了心里话,“如此,北疆军民会越发的同仇敌忾,依附在子泰的大旗之下。” 对于世家门阀的掌门人而言,许多时候,他们的眼中没有情义,有的只是利益最大化。 其实,世家门阀,换个角度去看他们,何尝不是生意人? 只是,普通商人贩卖货物挣钱,他们贩卖的是天下而已。 周勤说道:“子泰……令人快马去桃县报信。” 周遵说道:“已经出发了。” 北疆会馆中。 “确定?” “确定,如今黄家外面被军士看住了。” 姜星看了张霸一眼,张霸问道:“不报信?” “若是黄春辉一家被处死,北疆军民会越发支持郎君。” 张霸一想,“那此事……要不就令人去报信完事。” “老夫也想如此,可……”姜星低声道:“此等事咱们不能替郎君做主,否则,便是僭越。” “那你的意思……” “动用隼鸟,把消息传到桃县去。” 在杨玄执掌北疆后,隼鸟就进入了潜伏期。 杨家已经没法安置了,巷子里的邻居搬走了五家,新搬进来的不用想,多半是镜台的人手。 所以,隼鸟搬到了城中的另外一处。 傍晚,一声轻鸣,隼鸟从一个院子中腾空而起,往北方去了。 …… 此次大捷,北疆军民欢欣鼓舞。 一路归来,杨玄看到一片片都是新开垦的田地,那些农人在田间劳作。 杨玄已经撇开了大军,就带着十余护卫,外加密谍头领赫连荣,以及文书姜鹤儿出行。 路边,几个孩子正在玩闹,见到他们后,先退了一步,然后勾肩搭背的,为彼此壮胆,笑嘻嘻的看着杨玄等人。 “歇歇。” 杨玄下马,“老二,给他们些肉干。” “哦!” 王老二拿出肉干来分发。 听着身后孩子们的欢呼声,杨玄抿嘴一笑,顺着田埂走了过去。 几个农人正在劳作,见到他随从不少,一个老农过来行礼,“见过郎君。” “这是新开的地吧?”杨玄指指这一片地。 老农抹了一把汗,“是呢!今年新开的。” “家里几口人?”杨玄随意坐在田埂上。 老农站着,“七口人。” “家里的粮食可能吃到麦收时节?” 这是最大的问题。 所谓青黄不接,便是家里的粮食撑不到收成时。 “够呢!” 老农缓缓坐下,“去年不是闹腾了一场粮价?老夫赶紧带着老大和老二去买了两百来斤便宜粮,有了这两百来斤,今年就妥当了。” 他指指这片荒地,“今年老夫带着家人开了这片地,三年不缴赋税,三年啊!能收多少粮食? 这些粮食囤一些,卖一些,家里也有钱了。 回头给闺女扯几尺步,做身衣裳。再给老婆子弄根银钗子,也能有个传家宝。 哎!这日子哟!越过越有盼头喽!” 百姓的要求不高,衣食无忧就足够了。 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百姓,当物质极大丰富时,百姓的要求也跟着水涨船高。 努力吧! 他笑了笑,“你等的好日子啊!还在后头。” 老农说道:“都是副使的恩德呢!” 杨玄抿嘴一笑,“这话怎么说?” 韩纪站在田埂上,冲着做鬼脸的姜鹤儿皱皱眉。 老农说道:“这以往谁敢出来种地?更别提什么开荒了。 是副使打的北辽人屁滚尿流,说是还打下了内州的一座城池,此后咱们就敢放心大胆的出门干活了。 再有,前阵子有小吏来村里说了,县里今年依旧准备了种子钱,只管去借贷。 老夫正愁开荒没钱买种子,看,副使便送来了。 人说喝水不忘挖井人,咱们如今的好日子啊!得谢副使。 回头啊!老夫便请人打个副使的牌位,逢年过节也供奉一番……” “呵呵!” 杨玄起身,“这便不耽误你了。” “郎君慢走。” 看着杨玄等人消失在远方,老农一屁股跌坐下去。 他的家人飞也似的跑过来。 “阿耶!” “阿翁!” 老农被扶起来,满头大汗,“天神嘞!天神嘞!老夫方才,竟然和他说话了。” “阿耶,那人是谁?” “就是副使!”老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那年老夫见过副使,哎哟!方才副使这般客气,可老夫心跳如雷,还得撑着,装着不认得副使的模样,这气短的,喘不过气……” 杨玄自然不知晓自己被一个老农给认出来了,他一路带着人巡查。 “今年这雨水不多。” 一个老农给杨玄说道。 杨玄点头,这一路,他已经听到了多次关于今春雨水少的预警。 “告诉南贺,此行缴获的俘虏,全数送去开挖沟渠,挖水井。” 杨玄看着这片土地,耳边,姜鹤儿在发牢骚,“为何做些事,老天爷也要刁难呢?” “万事,祸福相依。” 杨玄觉得这事儿操作好了,也是个亮点。 哒哒哒! 十余骑疾驰而来。 “副使,长安急报!” 杨玄赶到了桃县。 一个虬龙卫在杨家外面等候。 “是何事?” 竟然不是在节度使府,由此可见,此事是私事。 杨玄心中一松。 刚想对出来的周宁笑一笑。 “老狗准备对黄春辉下毒手!” 一张卷起来的纸,打开依旧密布折痕。 “是隼鸟送来的消息。”周宁说道。 “我知道了。” 杨玄看了看,随即进去议事。 “长安那边收到捷报后,伪帝恼羞成怒,令王守出手,威胁黄相公呵斥我……” “这是釜底抽薪。”韩纪冷笑,“黄春辉提拔了郎君,若是他反对郎君,会让北疆陷入混乱。他威望太高,一旦发声,北疆军中不少人就会生出疑虑。” 老贼说道:“他就不怕北疆军民怒不可遏?” 韩纪摇头,“他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弄死黄春辉,老夫断定,他会令人炮制能打击黄春辉名声的罪证。” 老贼明白了。“泼污水!如此,对郎君和对北疆都是一次打击。” “伪帝权谋手段果然了得!” 韩纪看着杨玄,“郎君,老夫有一策!” 杨玄默然。 韩纪说道:“此事郎君鞭长莫及,如此,等黄春辉去后,郎君可借此振奋北疆军民的士气,同仇敌忾。” 老贼犹豫了一下,“伪帝万万没想到郎君的身份,所以下了一手臭棋。” 韩纪说道:“郎君,机不可失啊!若非北辽在侧,此刻便可举旗讨逆……” 杨玄默然。 韩纪挑眉,“老夫知晓郎君重情,可大业为重啊!” 老贼叹息,“是个好机会。” 当杨玄高举讨逆大旗时,今日的事儿就是个巨大的助力。 杨玄缓缓说道:“我刚来北疆,是刘公提携。我到了陈州之后,黄春辉对我颇为看重。 我知晓此事坐视即可,事后甚至可举哀,借此号召北疆军民……对大业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纪点头,“正是如此。” 林飞豹等人默然。 他们当年在宫中,见惯了那等权力斗争。在权力之前,父子亲人都是敌人。 那是养育之恩,舔犊之情,依旧弃之如敝履。 何况一个黄春辉。 “做大事要果决,我觉着自己足够果决。只是当我想坐视此事时,就会想到……我以后可会后悔? 如此成功的大业,我可会倍感欣慰? 我可会欢欣鼓舞?” 杨玄摇头,“不会!我会懊悔不已,我会夜不能寐,甚至,会焦虑不安。” “郎君!”韩纪面色一变。 杨玄摆摆手,“我来自于一个小村子,从小在村子里见到的,听到的都是千年来的教导…… 有恩必报,有仇必报。 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 亏欠了别人的情义,还对人落井下石,那是畜生也不如的东西。” “我知晓坐视此事发展利益才能最大化。”他指指胸口,认真的道:“可我这里过不去!” 他起身,“记录!” 韩纪拿起纸笔。 杨玄负手而立,“谁敢对黄春辉动手,便是我北疆军民的死敌。北疆健儿枕戈待旦,只等杨某一声令下,当讨伐无道!” 韩纪犹豫了一下,飞快记录下来。 杨玄看了一眼,“马上用隼鸟发去长安。” 他缓缓走出去。 “谁敢动黄春辉,我诛他满门!” 第831章 狠狠地抽了皇帝一耳光 长安。 王守接到了消息。 “黄春辉当年和人交恶,毒打了那人。那人好赌,把妻女都输给了青楼。 如今那人的妻子老迈,依旧在接客。 那人的儿子也学了赌钱,输光了就去和赌场的人借贷,没钱还,也是把妻女送给了青楼……” “黄春辉干的!”王守拍拍这张纸,“证据确凿!” 赵三福默然,心想这等炮制罪证对于镜台来说不是事。若非要对付的人是黄春辉,顷刻间就能弄出来。 “监门。” 一个主事进来。 “黄春辉儿子当年说亲,那家人知晓黄春辉触怒了陛下,担心以后会被牵连,故而拒绝了。去年那女子抱病而死……” 王守摸摸眼罩,“黄春辉干的!” 一个个‘罪证’被送来,王守一一审核。 他起身,“差不多了,黄春辉必死无疑。咱这便进宫,你等枕戈待旦,等着咱回来就动手。” “领命!”众人轰然应诺。 赵三福眯眼退了出去,看着王守远去,看着那些主事一脸幸灾乐祸。 “别说话。”辛全走到他的身侧。 “我知晓。”赵三福冷笑道:“这些人巴不得把那些重臣全数拉下来,拉到镜台的狱中拷打折磨。等他们的妻女进了教坊司,便第一个去享受……” “人性本贪,看到比自己过的更好的,他们会嫉妒,会仇恨。 若是有机会看到这些人倒霉,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上去踩一脚,吐口痰。 若是可能,他们更愿意亲手来结束那些人的一切。这,就是人。” “可黄春辉对大唐有功!” “功劳与罪过,只在于上位者一念之间。” “那律法成了什么?” “律法?” 辛全看了他一眼,有些遗憾的叹道:“老夫以为你早就领悟到了律法只是上位者擦屁股的草纸这个道理,原来,还没有。” 王守进宫,把‘罪证’给了韩石头。 “陛下,这是镜台送来的。” 韩石头把‘罪证’送进了梨园。 皇帝看了看,“有些意思,不过不够狠。罢了,足够处死他一家子就够了。让王守进来,朕,亲自过问此事。” …… 铁匠铺中,打铁的声音中断了。 “你说什么?” “陛下想处死黄春辉。” 最近忙着照顾怀孕的黄大妹,未曾进宫议事的卫王放下锤子,“他疯了?” “你疯没疯我不知晓。”李晗双手抱胸,“我只知晓,所有人都小看了子泰。 他们以为子泰会为了掌控北疆而坐视长安弄死黄春辉。 可他们不知晓子泰的性子。 当年他为了你这个倒霉皇子敢冒险,如今为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黄春辉,他会坐视?” “他不会!” 卫王沉着脸,“若非北辽在侧,子泰会如何?本王不敢想。” 李晗叹息,“我觉着,他会提兵南下,索要凶手。你那位父亲就不担心玩脱了吗?” 卫王摇头,“他有的是手段,王守执掌镜台多年,他估摸着正在寻借口弄死此人。 若到时候下不去台,把罪名丢给此人就是了。一杯毒酒,或是一刀了事。” 他看着李晗,“黄家……通个消息吧!以黄春辉的手段,当能为自己留下血脉,否则子泰会埋怨咱们。” “他是为了子泰和北疆出头,我自然会出手。”李晗说道:“我如今掌着府中的事,得了消息时,就令好手悄然去传递消息。” “镜台的人会盯着黄家,这等时候,没人能潜入进去。” “传递消息的法子……我多的是。” …… 镜台的人,以及数百军士把黄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算是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主持此事的镜台主事得意的道。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陛下要杀黄春辉!” 这嗓门,堪称是浑厚无比。 传的黄家的邻居都听到了。 镜台主事变色,“抓人!” 另一边,卫王蹙眉,“这便是你说的传递消息的法子?” “如何?” “好用,只是有些丢人。” 消息迅速蔓延。 …… 宫中。 皇帝说道:“黄春辉辜负了朕的厚爱,一族全数拿下。” 先拿下,接着公布罪名,再处置。 王守低头,“镜台的人已经围住了黄家,只需令下,即可动手。” 皇帝点点头,“朕乏了,打个盹,希望醒来时能听到好消息。” “是。” 王守躬身,原地倒着后退,直至到了殿门那里,才转身出去。 皇帝躺下,侧过身体,单手撑着脑袋,闭上眼,“石头。” “陛下!” 韩石头过来,拿了一床薄被给皇帝轻轻盖上。 皇帝的身体动了动,眼睛依旧闭着,“召集群臣,朕打个盹,晚些叫醒朕。” “是。” 王守一路出去,半路遇到镜台的人,“监门,先前有人在黄家外围高喊,陛下要杀黄春辉。” 王守止步,“可抓到人了?” “未曾。” “蠢货!不过好在无需在意。” 动黄春辉,自然要王守亲自去坐镇。 他走出了宫城。 外面聚集了数十镜台好手。 荒荒过来,“并无好手。” 王守为皇帝做了多年的狗,得罪的人太多了。故此每次出行都带着不少好手。 他曾说,自己能活到今日,靠的是谨慎。 “好!” 王守上马。 “我镜台这两年蛰伏着,今日,当借着拿下黄春辉来重振声威,让天下胆寒!” 一群人簇拥着他往皇城外去。 一路上,两侧都是官吏。 大家都默默看着他们,大多人眼中多了忧虑。 那是黄春辉啊! 一辈子奉献给了北疆的老将。 镜台出动,代表着帝王。 也就是说,要动黄春辉的是皇帝。 这,最低流放。 荒荒低声道:“就这么招摇过去?” 毕竟,那是黄春辉。 王守往上提了提眼罩,“陛下要杀鸡儆猴,三只猴,北疆,南疆,外加一个朝中。” …… 宫中,皇帝起身。 “更衣!” 今日,他将用黄春辉的脑袋来告戒这个天下。 “朕,才是天下之主!” 韩石头看着他,一脸欢喜。 “是啊!” …… 王守带着人,一路到了黄家大门外。 “撞门!”一个主事吩咐道。 “要雅致,客气些!” 王守摇头,“毕竟是宰相,给他最后一个面子。” 一个主事过去,准备敲门。 哒哒哒! 马蹄声从左侧传来。 “是咱们的人。”荒荒看了一眼。 王守举起手,拦截的人退开。 来人一路疾驰。 叩叩叩! 主事敲门。 门开。 管事面色惨白,颤栗着道:“何事?” 伊律律! 马儿长嘶,来报信的桩子说道:“北疆杨玄令人传话!” 王守冷笑,:“说!” “谁敢对黄春辉动手,便是我北疆军民的死敌。北疆健儿枕戈待旦,只等杨某一声令下,当讨伐无道!” 无道的后面往往连着一个词…… 昏君! 王守面色剧变。 桩子接着说道:“谁敢动黄春辉,我诛他满门!” “他这是要造反?” 王守尖利的道:“杨逆这是要谋反吗?” 赵三福在人群后面,轻声的道:“果然是你!” 他不知晓长安是谁,用了什么手段把消息飞快传到了北疆,并再度把杨玄的话带了回来。 但他知晓,杨玄本可坐视。 没有人会指责他……他能做什么?难道带着大军飞到长安来? 他想到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为了晏城的逝去难以释怀,乃至于出手,弄死了何家的幕僚。 多年后,他本以为杨玄会变成一个杀伐果断的北疆之主。 但没想到的是。 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执拗的少年。 黄家的管事也呆住了。 啥? 北疆杨副使,要为了阿郎起兵? 还说,谁动了阿郎,就诛他满门! 这是长安啊!天神! 谁敢在长安说诛人满门? 皇帝! 他呆呆的看着敲门的镜台主事,“有事?” 主事缓缓回头,“监门!” 杨玄放狠话了。 怎么办? 瞬间,王守心中各种念头转动。 不管不顾,继续动手。 随后,北疆若是不出兵,杨玄威望扫地。 但,若是北疆出兵,天下将会震动。 到了那时…… 他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且住!” 镜台主事退后。 呯! 管事重重关门,一路小跑着进去。 “哇!” 黄春辉的孙女儿在嚎哭。 几个孙儿看着还好,甚至有个昂首挺胸,正在说什么大丈夫死则死耳。 管事跑到了后院。 黄春辉对黄露说道:“镜台在胁迫,除非为父改口施压杨玄,否则,黄家不出五载,便会烟消云散。 为父也想过改口,可张不开嘴。那是北疆,为父宁可死了,也不肯冲着北疆说一句违心的话。 为父对得住北疆,对得住杨玄,却对不住儿孙……” 黄露苦笑,“说不怕是假的,不过既然大事临头,阿耶,我不会丢你的脸。” “别怕。”黄春辉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就像是他小时候那样,“老夫一直让老四在外,便是在防着皇帝这一手。” “阿郎!” 管事违规冲进了后院。 “大事大事!” 黄春辉蹙眉,“何事?” 管事止步,欢喜的道:“方才外面镜台的人报信,北疆杨副使令人传话……” “什么话?”黄露眼中多了一丝期冀之色。 “谁敢对黄春辉动手,便是我北疆军民的死敌。北疆健儿枕戈待旦,只等杨某一声令下,当讨伐无道!” 黄春辉愕然。 黄露狂喜。 “还有,谁敢动黄春辉,我诛他满门!” 黄春辉眼中水光闪烁,“子泰!” …… 宫中,皇帝和群臣在一起。 一个官员在大声的念着黄春辉一家子的‘罪名’ 半晌,数十项‘罪名’才念诵完毕。 皇帝干咳一声,“令人震惊!” 郑琦马上接话,“陛下,黄春辉多年来深受陛下信重,每年赏赐不断,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此人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陛下,当严惩此人!” 国丈在看着左相陈慎。 陈慎开口,“证据确凿?” 官员说道:“人证物证俱全。” 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弄黄春辉! 陈慎心中叹息,“陛下,此事可否再慎重些?臣以为,可令人复查,臣,愿意带人行此事。” 老狐狸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杨松成澹澹的道:“每年多少人犯事,左相往日不动如山,今日却格外急切。” 陈慎平静的道:“老夫在长安也不算是睁眼瞎,若是黄春辉一家子恶行如此之多,老夫不可能一无所知。 更何况,其中一事老夫就正好知晓。 当初黄露与那李氏说亲,李氏担心黄春辉见罪于贵人,便主动拒绝。 黄家当时说了,如此正好,免得就此成了一家人,到时候生出龃龉来。 这是好说好散,何来的事后下毒手? 况且,黄露随后寻的娘子比李氏更好,他吃饱撑的?” 左相,锋芒乍露! 杨松成说道:“据闻,左相与黄春辉当年交情不错?” 陈慎刚想开口,皇帝冷冷的道:“此事既然证据确凿,就令大理石复核!” 大理寺,皇帝上次准备让大理寺卿去北疆接任节度副使,却被杨玄给抢了。 而杨玄能抢了节度副使的职位,和黄春辉的信重和提拔分不开。 断人进阶之路,如同杀人父母啊! 进了大理寺,黄春辉能有个好,陈慎能当即乞骸骨回家吃老米饭。 皇帝看了他一眼,“陈卿觉着不妥?”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敲打。 陈慎垂眸。 皇帝澹澹的道:“如此,散了吧!” 众人起身,准备恭送皇帝。 “陛下!” 王守出现在了殿外。 皇帝蹙眉,“让他进来。” 王守进来,群臣缓缓而退。 走到殿外,就听到王守禀告。 然后,呯的一声。 众人忍不住回头。 就看到皇帝大步走下来,一脚踹倒王守,接着,就这么一脚一脚的踢着。 就像是踢着一个圆滚滚的草球。 王守满地打滚,却不敢惨嚎,只是连声认罪。 “奴婢有罪!” “奴婢有罪!” 群臣愕然。 “走!” 陈慎说道。 众人知晓这是出了大事儿,但不好问。 一路出了宫城,外面早有各自的心腹随从在等候。 国丈的随从先过来,附耳低声说着。 杨松成城府深沉,不说巨石崩落于眼前而不眨眼,但至少一般消息无法令他动容。 但,周遵看到他的整张脸勐的红了一下。 然后恢复了平静。 但,他的右手却握成了拳头。 周遵的随从也过来了。 低声道:“姑爷令人在长安传话……” “嗯?”周遵愕然。 “谁敢对黄春辉动手,便是我北疆军民的死敌。北疆健儿枕戈待旦,只等杨某一声令下,当讨伐无道!” 周遵身体一震。 “姑爷还说,谁敢动黄春辉,诛他满门!” 周遵缓缓抬头。 那些重臣显然都得了消息。 人人面色凝重。 皇城中的官吏们止步,三三两两的站在一起。 神色肃然。 大唐的北疆节度使,在威胁皇帝:你若是动了黄春辉,老子便领军杀到长安来,灭你满门! 这是大唐开国至今从未有过的事儿。 这是把皇帝的威严踩在了脚下! 他的女婿。 狠狠地抽了皇帝一耳光! 顺带。 重重地踩了一脚! 第832章 打回去 按理,刚进行了一次不远不近的征伐后,此刻北疆军应当以修整为主,顺带保护春耕。 可他们集结了。 陈州。 卢强在校场上咆孝。 “黄相公为我北疆说话,为副使说话,可有错?长安有人想置他于死地,这是对我北疆的挑衅。” 将士们的怒火在蕴集。 “副使说了,谁敢对黄相公动手,便诛他满门。你等可有信心?” 这话里,说的不就是皇帝吗? 诛杀皇帝满门…… “有!”将士们怒吼。 “开拔!” 陈州军开拔了。 奉州。 孙营在校场上喊道:“副使说了,谁动了黄相公,我北疆军必将南下,诛杀此人满门。此刻,副使正在桃县看着我等,出发!” 奉州军出动,直逼桑州。 “使君,奉州军出动了。” 桑州刺史吴云喜欢画画,且名气不小。没事儿他就喜欢在值房里作画。或是山水,或是一草一木,陶醉其中。 他曾说,若非自家是权贵,自己是家中长子,不得不门荫出仕的话,他定然会留在长安,终生与画为伴。 这样的人,到了桑州后,堪称是无为而治。 时日长了,地方竟然也说他是个好官……至少不折腾百姓。 “什么?” 吴云拿着画笔,白皙的脸上多了些惊讶之色,“奉州军出动了?这是要打哪?北辽?” “使君,是往咱们这边来了。” 别驾肖览急匆匆的来了,满头大汗,“使君,大事不好,奉州军往咱们这边来了。” 呯! 画笔落在了画纸章,刚画了大半的山水被截断。 “看看去。” 众人上了城头。 远方,能看到烟尘滚滚。 “那是孙字旗,是奉州军。” 一个将领面色凝重,“使君,北疆,怕是叛乱了。” 吴云摇头,“不至于。” “使君,都快兵临城下了,这不是叛乱,何为叛乱?” 吴云说道:“看着就是了。” 斥候回来了。 斥候面色铁青,上了城头后,竟然在颤抖。 “使君,北疆到处都在传……长安准备对黄相公动手。 杨副使说了,若是长安对黄相公动手,北疆军将会南下,征讨无道。 他还说,谁动的手,诛他满门。” 肖览脱口而出,“这是要叛乱吗?” 吴云叹息,“北疆虽说与长安不相往来,可好歹还能维系局面。杨副使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反。 黄春辉是谁?对杨副使有知遇之恩. 他若是出事了,杨副使不出手,北疆军民会如何看他?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黄春辉都致仕了,长安是谁吃饱撑的,要对黄春辉动手?” 斥候抬头,“说是……陛下。” 吴云干咳一声,“想来,宫中的饭食太好了些。” 这话,是在嘲讽陛下吗? 众人装傻。 大军距离十里扎营。 是夜,城中军民彻夜难眠。 唯有吴云睡得好。 第二日,奉州军逼近。 “万胜!” 欢呼声中,一队队军士从城下走过。 “这特娘的,分明就是校阅,示威。” 城头,肖览不满的道。 吴云说道:“派人去长安,告知他们,北疆军被激怒了,大军压境。要么换人来戍守,要么,就答应老夫致仕。草特娘的!一群蠢豕!” 肖览应了,安排后回来,“使君好像不担心?” “老夫担心个屁!” “还请使君指点。” 吴云说道:“黄春辉老夫知晓,贪腐不可能。” “若是谋反呢?” “哎!他都垂垂老矣了,在北疆不谋反,到了长安,手中无一兵一卒时谋反,你觉着是他蠢,还是你蠢?” “那陛下为何动他?”有人不解。 “黄春辉在长安深居简出,这事儿多半是朝中拿他作伐。不过,北疆大军南下的消息传到长安,长安多半会选择偃旗息鼓。 好了,老夫回去作画,没事,你等也早些回去。” 众人:“……” 第二日夜里,就在众人难以入眠时,突然听到城外传来了欢呼声。 “万胜!” “万胜!” “万胜!” 随即城中戒严,城头火把林立。 直至黎明,吴云才令人出城查探。 “走了,都走了。” 吴云抚须,“去打探。” 斥候一路跟着大军,最后,竟然厚着脸皮举手靠拢。 “拿下!” “别,轻点啊!” 斥候被拿下也不怕,笑嘻嘻的道:“我只是来打听为何退兵……” 拿下他的队正按着刀柄,“长安,服软了!” 斥候被丢下,喊道:“哎!咱还没吃早饭呢!兄弟们,有饼子不?” 队正脸颊轻颤,“就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给他!” 得了几张饼子,斥候一路吃一路回来。 “说是长安服软了。” “撤了。” 吴云摆摆手。 将领说道:“使君,就怕是虚晃一枪。” 吴云骂道:“滚!” 将领恹恹的走了。 “屁的虚晃一枪!” 吴云骂道。 肖览说道:“使君为何这般笃定?” 吴云拍拍城头,“那位擅长权术,且做事讲求利益。杀黄春辉有何意义?能抵消北疆军南下的坏处?不能。” “可帝王一怒,也难说啊!” “没错。不过,那位杨副使若是要动手,就不会弄什么虚晃一枪,多半会以雷霆之势。哎!你看看那些将士,你觉着靠他们能守多久?” “半年……一个月……半个月……十日……” 肖览在吴云鄙夷的目光中都要哭了。 “屁的十日!”吴云粗俗的道:“潭州一战大败,刺史赫连荣被擒。你觉着,咱们比潭州军厉害?还是说,老夫比赫连荣厉害?” 肖览干笑,“自然是使君厉害!” 吴云看着北方,神色惆怅。 “老夫昨夜没怎么睡,一宿想着对上了杨玄会如何。老夫想来想去,哪怕是给自己作弊,依旧不敌。 老夫披衣而起,看着地图,琢磨了许久,就琢磨出了两个字。” 吴云伸出两根手指头,“必败!” 肖览叹息,“好歹,哄哄自己也好啊!” “老夫已经哄了。”吴云讥诮的道:“昨日老夫说北疆军不会攻城。” “使君也没底?” “有个屁的底!” 吴云此刻才把恐惧释放出来,“杨玄用兵神出鬼没,老夫不哄着自己,也会怕啊!” “使君……” “老夫怕自己忍不住会跑!” …… 在杨玄放出那番话后,整个北疆都动了起来。 大军云集,粮草集结。 整个北疆都沸腾了。 “昏君!” 民间昏君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章四娘出门回来,和周宁说道:“娘子,如今连巷子口卖胡饼的那个妇人都在骂昏君呢!” “那个妇人又来了?” 管大娘说道:“她在巷子口卖胡饼,那些人络绎不绝,若是里面掺杂几个刺客……娘子,奴觉着不妥。” “什么不妥?” 杨玄抱着大少爷进来了。 管大娘重复说了一次。 “那个妇人无需管。” 杨玄随口道,坐下。 “她的男人是北疆军军士。” 杨玄给周宁解释道。 周宁说道:“子泰,你压着长安妥协的消息不放出去,是想作甚?” 前日,鹰隼就带来了长安妥协,黄家无恙的消息。 杨玄抱起富贵,面对面互相瞪了一眼。 “怒火还差些意思。” 周宁看了杨玄一眼,“知道了。” 这是要利用此事把北疆军民的心气提起来,让他们知晓,北疆是北疆,长安是长安。 对长安的厌恶越深,以后起兵的把握就越大。 “子泰,你如今谋划这些,恍若天成。” “是吗?” 杨玄自己没发现,他如今安排这些事儿,就像是吃饭喝水般的平常。 能力从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后天锤炼出来的。 他执掌北疆,渐渐习惯了这些谋划。 等做了帝王呢? 杨玄丢下这个问题,“我看也差不多了,回头就令人把消息传出去。” 一个仆妇进来,“郎君,包冬来了。” “哦!此次他功劳不小。” 此次北疆和长安的博弈中,包冬带着人四处传播……咳咳!谣言,成功把北疆军民的怒气提升了几个等级。 杨玄去了前院。 “准备几个好菜!” 包冬熟门熟路的吩咐仆役,“好酒来两坛子,老二,今日可敢不醉不归?” 王老二蹲在边上,“我家就在这里。” 包冬:“……” 杨玄出来,正好看到两个棒槌在拼酒。 “副使。” 包冬起身行礼。 当年的同窗,勾肩搭背的存在,如今也变成了上下级。 这谁的错? 杨玄琢磨了一下。 “副使,那些豪强最近龟缩在家中,我在想,要不,把谣言散播到他们家中去?” 这货的上进心很强啊! “没必要。对了,有件事。”杨玄接过王老二递来的肉干,塞嘴里嚼着,“长安那边来了消息,皇帝服软了。 记得传递消息时,重点突出我北疆军民万众一心,能令长安俯首的气势。” “是!” 包冬说道:“老二,酒菜留着,且等我回来。” 他急匆匆的回去寻到了麾下。 “长安传来消息,皇帝,服软了。” 看到麾下官吏欢呼,包冬压压手,等他们安静后,说道:“此次传话的重点……” 众人拿出小册子来记录。 包冬说道:“没有副使的英明决策,就没有此次胜利。记住,要重点突出副使的英明,以及……皇帝的昏聩,以及老迈。明白?” “明白!” 包冬随即去了节度使府,韩纪的值房。 “郎君如何交代的?” 韩纪老早就得了消息。 “郎君让突出北疆军民万众一心,能让长安忌惮的气势。”包冬说道:“下官让他们去散播消息,主要突出副使的英明和皇帝的昏庸老迈。” “好!” 二人相对一视。 “有些意思,看来,你和老夫是一伙的。”韩纪笑了笑,“为何你也想看到郎君一路杀上去?” 包冬干咳一声,“国丈敢和皇帝讨价还价,那是因为他的身后站着颍川杨氏,站着许多世家门阀。副使和皇帝翻脸,靠的便是北疆。可北疆能靠多久?” 韩纪微笑,“按理,最多十载。” “是啊!可十载之后,皇帝对没了北疆作为倚仗的副使动手,副使只能束手待毙。”包冬说道。 “你呢?” “我?”包冬诚恳的道:“我个人生死真的没关系。” 韩纪仔细看着他,“老夫看不出一丝说假话的神色。” “我从不说谎。” “老夫知晓了。” 一个小吏进来。 “韩先生,外面有人有人在说副使想谋反。” “这是谣言!”包冬说道。 韩纪问道:“谁在传谣?” “前太学教授兰景,带着一帮子人在拉人聚会,饮酒作乐,四处散播副使想谋反的的谣言。” “这是反制!”韩纪抚须,讥诮的道:“长安妥协了,可帝王的面子也没了,那些人心有不甘,便想造谣生事……” 他看着包冬,“你以为如何?” 包冬说道:“其实,对方时机抓的极好。” “哦!说说。” “就在北疆军民心气最高的时候,他们令人传播副使谋反的谣言。 这个世间的规矩是什么?帝王为尊。 这个规矩深入人心多年,在军民的心中,帝王就如同神灵。 如今大家兴高采烈的骂着神灵为昏君,这是一股子气在支撑着。” “黄春辉被处置的气!” “对。这时候突然传谣说副使想谋反,还是一个太学前教授在说,那些军民会如何想?”包冬模彷了一下,身体一颤,“他们的脑子里马上规矩回归。 哦!咱们竟然在说神灵有罪?大逆不道啊! 这时候,就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整个人都凉了。” 此人,大才……韩纪想到杨玄对包冬的看重,觉得主公果然是神目如电,“副使此次谋划反击长安,不但要救黄春辉,还得要振作北疆军民的心气,令他们依附在副使身边。 此事不容小觑,你与老夫去见副使。” 二人随后去求见杨玄。 “造谣?” 杨玄在前院接待了他们,有仆役送上茶水。 韩纪和包冬欠身致谢。 杨玄端着水杯,啧的一声,“此次皇帝被我抽了一巴掌,顺带踹了一脚,疼不说,老脸都丢尽了。偏生还不敢发作。这是找补来了。可这里是北疆啊!包冬!” 包冬起身,束手而立。 我的小伙伴啊! 一去不复返了! 杨玄想拥有能正常交流的朋友,可到了这个位置,却发现是奢望。 他收拢心神,澹澹的道:“有人挨了我一巴掌觉着不够,那么,我成全他!打回去!” …… 月底,求票! 第833章 原来,世间果真无君子 枝头上的嫩叶越来越大,虫子也渐渐多了,甚至能看到一只甲虫在树干上爬行。 一只手出现在前方,甲虫抬起角,夹子不断张合着。 那只手白皙,屈指弹了一下,甲虫飞了起来。 王尊收手,负手看着嫩芽,“那边如何?” 林西说道:“兰景原先在太学教书,学生中多有高官显贵者。后来病了归乡,病好后就在家中开了私塾。 此人以莲花自诩,自诩操行洁白无瑕,风评颇好,人称北疆君子。” “嗯!” 这时外面一阵躁动。 “长安低头了!” “黄相公安全了!” “万胜!” “副使果然是我北疆的中流砥柱啊!” “有副使在,我等无忧了!” “……” 王尊惊愕,“长安低头了?” 林西说道:“不知杨狗用了什么手段传信,他这边做出反制的手段后,咱们过了一阵子才得了长安的消息。” “手段很多。”王尊澹澹的道:“譬如说鸟儿。不过这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帝竟然低头了?” 他自问自答,“杨玄以北疆军威压,这便是不死不休。皇帝擅长的是权术。拼命,他不行,预料中事。” 林西赞道:“先生您提早预判长安会低头,更是令人去说动了兰景出手,恰逢此刻消息传来,杨狗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天地君亲师。天地就不说了,帝王便是天,便是神灵。这是数千年来天下人的认知。 杨狗以黄春辉之事为契机,出手鼓动北疆军民。 他看似得手了,可他却忘记了,这个天,依旧是帝王的天。” 林西由衷的赞道:“先生睿智。” “兰景想回长安。”王尊讥诮的道:“老夫给他这个机会,此事做成了,给家里去封信,安排他进六部。” “是。”林西应了,犹豫了一下,问道:“帝王,真是天和神灵吗?” 王尊嗤笑道:“你见过玩儿媳妇的神灵吗?” 林西恍然大悟,“那不是畜生吗?不,畜生都干不出这等事来。” …… 兰景看着就是个标准的先生模样。 三缕胡须黝黑,清瘦,一双眸子里多威严。 彷佛你若是说错了些什么,他就能开口呵斥。 此刻他在书房里写字。 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含笑看着。 “好字!” 见兰景写完了,男子接过毛笔,随手搁在了笔架上,“先生的字,越发的雄峻了。” “老夫还不老。” 兰景看着自己写的字,抚须道:“为先,让你寻那些人下午聚会,此事如何了?” 男子叫做尤达,字为先,是兰景的学生。 “大多人都说要来,几个穷的说家中有事,来不了。” “那些人惧怕杨狗的威权,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兰景拿起蒲扇扇动着,让墨迹快些干,“你来回奔波,辛苦了。” 尤达笑道:“多年来,先生对我疼爱有加,宛若耶娘。我就为先生做了些事,难道还能叫苦?” 兰景莞尔,“你我情同父子,想来,以后也是一段佳话。此事要着紧,一旦成功,你就跟着老夫去长安。” “是!”尤达关切的道:“先生,杨狗嚣张,您要小心啊!” 兰景叹道:“杨狗在北疆跋扈,肆意而为,弄的满地腥膻啊! 老夫在去长安之前,好歹为桑梓除此大害出份力,与有荣焉。至于后果,早已置之度外。再有…… 老夫一身正气,他们能拿老夫如何?” 尤达说道:“先生人称北疆君子,连鲁县赵氏对先生都颇为赞许。不过,杨狗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先生还是谨慎些为好。” 兰景摆摆手,“老夫行得正,坐得端,哪怕是神灵来了,老夫也能端坐如故。心中无愧,何惧之有?且去!” 尤达告退。 兰景坐下,就这么闭目养神。 先贤说,脑海中空空然,便是神仙。 他闭眼一瞬,就睁开了眼睛。 晚些,宾客们来了。 兰景笑着出去迎客。 随即便是宴请。 读书人宴请自然不同,得作诗词。 众人一一作了,兰景点评,大多不错,于是皆大欢喜。 “诸位。” 兰景见气氛融洽,就拍拍手,等众人看过来时,说道:“此次北疆威胁陛下,乃至于要诛杀帝王满门,老夫听了很是惶然。 帝王,一国统领。帝王威严不再,整个大唐将会分崩离析。你等日子如何?” “还行,不错。” 今日来的都不差钱。 但依旧谦逊的说不错。 兰景叹道:“可若是大唐分崩离析,诸位都是读书人,想想陈国末年的惨状。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啊!每每看到这些,老夫便……” 他屈指弹去眼角的泪水,“前阵子北疆还出兵南下,幸而未曾动手。可即便如此,此等行径近乎于谋逆。大唐立国数百年,诸位可曾听闻谁这般跋扈?” 众人面色严峻。 尤达说道:“唯有陈国末年时,那些将领形同于藩镇,才有此等跋扈将军。” 兰景叹息,“大唐盛世才将开始,老夫还想着这等盛世当延续千万年。可偏生那位副使野心勃勃,准备打破这一切。” “先生,小心隔墙有耳。”尤达一脸紧张。 兰景冷笑,“老夫已经准备好了遗书,若是杨玄要杀人,那便冲着老夫来。若是能用老夫的性命令天下人警醒,老夫死而无憾,只求速死!” 一个男子动容,“兰先生义无反顾,我辈岂能落后?” “正是如此!” “……” 随后就是讨伐。 酒过半酣,兰景说道:“诸位,长安在看着北疆呢!” 众人心领神会,举杯。 “为陛下贺!” “祝陛下万寿无疆!” “祝大乾盛世千万年。” 宴会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随即,北疆许多地方都在传着杨玄要谋反的消息。 刘擎抓住了准备去视察春耕的杨玄,“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你竟然置之不理?” 杨玄说道:“刘公,此事我已交给了韩纪和包冬。” 上位者做事,不能事必躬亲,否则什么大业,大业没成就先累死了。 而且,什么事儿都自己干,下属会怎么想? 所以杨玄把事儿丢出去后,仅仅是听取汇报,没怎么干涉。 韩纪和包冬正在商议此事。 “兰景出手了,你这边为何不动?” 韩纪的事情也不少,作为谋士,他平时需要收集许多资料,人物,局势……把这些人融会贯通了,才能随手就是计谋。 包冬说道:“等他得意忘形之时。” “什么手段?” “锦衣卫那边,还请韩先生打声招呼,令他们配合我。” “好。不过,老夫想问问,你这是准备了什么手段?” “先生只管看就是了。” 包冬寻到了赫连燕。 “还请赫连指挥使派些得力的人手去查探兰景此人。” 赫连燕刚得了韩纪那边的招呼,“查什么?” “查他的劣迹!” 赫连燕说道:“兰景乃是有名的北疆君子,一言一行无不遵循规矩,从未越矩。 我听闻郎君令你对付此人,你磨蹭到了今日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这世间,从未有真正的君子!”包冬诚恳的道。 “你是说,那是个伪君子?” “真正的君子,必然是木讷的。”包冬说道。 “若他真是君子呢?”赫连燕双手抱胸,想看看这位的成色。 包冬垂眸,“他必须是伪君子。” 赫连燕拍手,“果然是郎君看重的人才,捷隆,安排人去。” “是。” 赫连燕去寻韩纪。 “他如何说?”韩纪问道。 “他请我这边去查兰景的劣迹。” “有些意思。” “他还说,兰景必须是伪君子。” 韩纪挑眉,“还能不要脸。老夫对他兴趣越发的浓厚了。赫连指挥使以为呢? 赫连燕娇笑,“你在郎君的眼皮子底下拉帮结派,就不怕郎君哪日出手收拾你?” 韩纪说道:“郎君身边人越来越多,这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保持客气就是了。 咱们为何能相投?便是因为咱们有志一同……” 他笑了笑,“咱们都希望郎君能早日走出那一步,而其他人,有的说该慢一些,有的说要……和平相处不好吗?兴许等新帝登基了,就会对北疆另眼相看。” “不可能。”赫连燕摇头,“在帝王的眼中,但凡曾无视帝王的臣子,无论是谁,都不可用。乃至于,弄死才心安。 所以,从郎君抽了皇帝一巴掌之后,他此生只能一直往前。但凡停下来,便是倾覆之祸。而你我,也将因此而死无葬身之地。”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好。”韩纪喝了一口茶水,“包冬也是这般想法,咱们,一荣俱荣。” “一辱俱辱!” “所以……” “锦衣卫会全力帮他!” 赫连燕走了,领走前问道:“韩先生可怕事败身死?” 韩纪坐在值房里,春风从外面吹拂进来,令人醺醺然。 他握着茶杯,微笑道:“老夫此生,当助主公登顶长安,青史留名!若是不能,生不如死!” …… 锦衣卫动起来了。 兰景的过往经历被一一查了出来。 “毫无瑕疵!” 包冬来到了锦衣卫,看着那些资料,“不能!” 捷隆说道:“咱们去查他的人都颇为钦佩……此人堪称是两袖清风。 宴请宾客,菜不过三味,酒也是最差的一档,澹如水,还发酸。 衣裳两件换着穿,破了缝补就是。 家小也是如此,一家子,看着不像是前太学教授,倒是像平民。” 包冬看了消息,抬头,“世间没有真正的君子!越是无暇的,就越有鬼!” 捷隆蹙眉,“为何?” 包冬说道:“是人就有欲望,就算是自己能压制,可妻儿老小呢?难道能坐视?” “可也有人一心为国吧!”捷隆觉得包冬以偏概全。 “这一点我承认。”包冬说道:“可那等人多是真诚……但凡一心为国的,无不是热忱做事、做人。 一个人有理想,你想想是什么模样的?嗯!” 捷隆想了想,“应当是……义无反顾的吧!” “再想想兰景,他热忱什么?他真诚什么?他有什么理想?他为何义无反顾的造谣中伤郎君?” 包冬诚恳的道:“相信我!去查,继续查。若他这等人是君子,回头我便回归玄学,永不出山门!” 锦衣卫的人再次出动。 …… “先生,形势大好啊!” 尤达急匆匆来到了兰景家。 “镇之以静!” 兰景在看书,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背在身后,蹙眉道:“当初教导你等遇事不可慌张,看看你,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 尤达止步,深吸一口气,“外面好些人都说,先生乃北疆君子,先生说杨玄此举形同于谋逆造反,那必然如此。” “外面如今可还在提杨玄给了长安一巴掌之事?” “少了大半,那些百姓都闭口不谈此事了。” “可见,帝王乃是天神这个念头深入人心。” 兰景笑道:“此事算是成了,你也有功。” 尤达看着先生,可兰景摆摆手,“且去吧!” 尤达告退。 稍后,兰家来了一个客人。 “兰先生威望高,手段了得。” “那事……” “杨狗跋扈,说不得会报复先生。三日后出发,去长安。” “好!” 来人走了。 兰景换了一件布衣,拿着一顶斗笠出了家门。 出了家门后,他转了几个巷子,戴上斗笠。 看看左右。 没人。 他一路往巷子深处走。 直至一户人家大门外,他再度看看左右,轻轻叩门。 门开,里面一个女子,见到他后,嗔道:“死鬼,怎地半月没来了。” 兰景进去,再度探头出来看看左右,把门关上。 “老夫过阵子要出趟远门。” “多久回来?” “大半年吧!” “那得月楼的钱呢?” “钱先放在你这……老夫看,你要不先预支些给老夫。” “要多少?” “就预支两年的收益吧!” “那么多?” “没有老夫的人脉,你的青楼能开?” “好啦好啦!死鬼,赶紧来。” “老夫今日没什么兴致。” “那你摸老娘的屁股作甚?” “……” 随即,里面隐隐传来了一些动静。 门外,一个男子背靠大门,彷佛在歇息。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原来,世间果真无君子!” 第834章 死鬼 玄学的新山门颇为不错。 “原先在国子监时多楼台水榭,显得大气,但也不可避免的有些乏味,看多了觉着呆板。 到了这里后,有人说干脆弄个小桥流水,老夫一想,也是,于是,新山门便有了江南韵味。” 宁雅韵和杨玄站在小桥上,两侧树木婆娑,小径通幽。桥下流水潺潺,回水处能看到鱼儿戏水。 “果然是个好所在。” 杨玄笑道:“以后看厌了北疆的千篇一律,可来此处洗洗眼。” “洗洗眼?”宁雅韵笑道:“倒也合适。对了,那批典籍尽数运回来了。咱们之间就不说谢了,不过,周氏也出力不小,你那边代老夫致谢吧!” 国子监搬迁来北疆时,忘记了多年前的一个藏书地,许多玄学的典籍都在里面。杨玄用了手段,一点点的让人带过来。 周氏也出了不少力。 杨玄微笑,“掌教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吗?” 宁雅韵淡淡的道;“你每次出征都拽着老夫去,以至于老夫修炼无成……” “您不是说,修炼是最愚蠢的吗?” “呵呵!可世人活着本就愚蠢。” “您这等狡辩之术,让我大开眼界。” “你在玄学待的时日太短,若是长一些,你会学到更多辩驳之术。” “不就是清谈吗?” “不,老夫更愿意把它说成是辩驳之术。” “为何?” “清谈便是扯淡。” “有理!” 宁雅韵负手走过桥头,回身道:“宋震留在了北疆,这是你的一次大胜。可北疆的底子薄啊!赫连春对你可了解?” 杨玄点头,“当年打过几次交道。” “那么要小心。” “为何?” “他既然了解你,老夫敢打赌,一旦他能腾出手来,必然会全力出手,压制北疆。不给你崛起之机。” 宁雅韵看着他,“老夫也算是看着你从一个有些执拗的少年走到了今日,刚开始觉着你颇为淳朴,可没多久,就渐渐变了。这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肩膀上扛着讨逆的担子……杨玄说道:“都是玄学教的好。” 宁雅韵指指他,“北辽那边莫要小觑。玄学有不少人曾去北辽游历,游记中记载了北辽的强大。 北辽人口众多,学中原之余,还保持着草原异族的野性。你想以北疆一隅之地对抗北辽,难。” 这一点杨玄知晓。 北辽两次失败,第一次是林雅领军南下,赫连峰在后面拉他后腿。 第二次是赫连峰亲征,亲征就亲征吧!还留下精锐看守宁兴,据闻是担心被人抄了老巢。 “北辽之败,败在内耗。”杨玄说道。 “你清楚就好,老夫还担心你给了长安一巴掌之后,就会飘飘然了。” “我哪敢飘飘然。” 目标还未达成,他还需努力。 “长安那边,此次之后,再无缓和的余地。除非皇帝驾崩,否则,你头顶上杨逆的帽子就摘不掉。” “就算是他驾崩了,若是越王登基,我依旧是叛逆。” “老夫有个建议。” “您说。” “多生几个孩子吧!” “什么意思?” “若是事有不谐,好歹多条路。” “您直接说留香火就是了。” “呵呵!” 宁雅韵呵呵一笑,“要不,把阿梁给了老夫吧!” 呃! 杨玄愕然,“您这是何意?” “老夫收他做弟子。” 宁雅韵可没有弟子啊! 杨玄问道:“您好像没弟子吧?” 宁雅韵摇头,“这些年不少弟子想拜在老夫门下,可老夫生性懒散,连玄学都不肯管,怎会教导人?” “那您为何对阿梁另眼相看?” “咱爷俩,投缘。” 呵呵! 轮到杨玄呵呵了。 宁雅韵对阿梁是真没说的,就像是亲爷俩一样。但要说他愿意为了阿梁改变自己的人生准则,杨玄觉得不至于。 “郎君。” 韩纪来了。 “何事?” “李文敏回来了。” “哦!好!” 杨玄告辞。 宁雅韵说道:“明日老夫带阿梁来吸吸香火。” 杨玄满头黑线,“掌教,阿梁又不是神灵。您那个什么清洗魂魄的法子,究竟有没有用?” 宁雅韵甩甩麈尾,“没发现阿梁的眼眸越发的深邃了吗?” 还真没发现……杨玄拱手,“您随意。” 这是把儿子交给宁雅韵当试验品了。 这得多大的信任? 韩纪看了宁雅韵一眼。 “别看了。” 杨玄回到了节度使府。 李文敏看着黑瘦了不少,见到杨玄拱手。 杨玄见他嘴唇干裂,“你先歇歇,喝口水。” “还真是渴的厉害。”李文敏不顾刚泡的茶水滚烫,吹几下喝一口,吹几下喝一口。 喝了几口茶水,他长出一口气,“此次老夫在北疆各处巡查,州学县学都还好,只是百姓子弟少。” 杨玄不满的道:“我不是交代过,县学与州学免除学费吗?为何百姓子弟依旧少?” “其一,那些有背景的子弟从小就开始读书,刚开始,就领先了那些百姓子弟许多。” 这一点让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所谓学前班,职责从带孩子变成了教孩子。 孩子从懵懂时就得读书,能读的,会一直读到三十余岁。 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尽数交给了书本和学堂。 值不值? 他不知道,但自己绝不会去这么干。 “其二,那些百姓子弟进了州学县学,被同窗歧视,被教授无视……回家一说,家里也慌张,不少就让自家孩子回家。” 这是另类校园霸凌啊! 杨玄眯着眼,“你如何处置的?” 李文敏说道:“老夫只是记下了,并未处置。” “那你在等什么?等那些人洋洋得意的赶走了那些百姓子弟,等那些人掌控了州学和县学?” 杨玄很少发火,那些官吏一惊,走路都小心了几分。等看到被呵斥的是著名刺头李文敏时,走的越发的快了。 别闹起来啊! 李文敏起身,束手而立。 “老夫想着,那些好歹也是人才。” 杨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吐在地上。 讥诮的道:“什么是人才?人才,德为先! 一群看不起百姓的所谓人才,就算是读书有成,出来为官。你告诉我,他们会如何看待、对待百姓? 路走错了,才华越高,为祸愈烈! 你……罢了,来人!” 姜鹤儿进来,“郎君。” 杨玄说道:“让赫连燕来。” 赫连燕急匆匆来了,“郎君。” 杨玄指着李文敏,“你调派些胆子大的跟着他下去。” “是。” 李文敏抬头,“副使,可若是那些人不肯为副使效力……” “少了张屠户,难道我还得吃带毛豕?你此去,但凡那等歧视百姓子弟的教授,一律清退。谁敢阻挠,拿下再说话!” 李文敏大胆,但听到这里,依旧觉得心跳加剧,“副使……那人才从何而来?” 长安和北疆断了往来,以往那些失意的士子愿意来北疆出仕,现在估摸着也不会来了。可北疆缺不得人才啊! 杨玄说道:“你只管去!” “是。” 李敏文再度出发。 宋震从值房里出来,“老夫听了一耳朵,那些人把百姓视为牛马是有的,这是常态。你若是和他们翻脸,以后怕是连节度使府的官吏名额都凑不拢。难道你打算让百姓出仕?” 杨玄开口,“为何不能是百姓子弟读书呢?” “终究少啊!” “若是多呢?” 宋震一怔,“让百姓子弟多读书?” “在太平,在陈州,县学与州学中,百姓子弟占据九成以上。那么,若是整个北疆都是如此……” 宋震蹙眉,“那需要许多先生。从何而来?” “我正准备着手此事。” 杨玄示意小吏给宋震泡茶,“宋公坐。” 宋震坐下,“老夫那边还有事,你赶紧说说。” 是个急性子……杨玄说道:“北疆不是没有读书人,多年来各地县学与州学积累下来的学生颇多,只是以往北疆为官太苦,那些人大多不肯出仕。如今北疆局面大改,我若是召唤一声……” “是个好主意!” 此事随即安排了下去。 包冬也接到了消息。 “兰景与一个妇人私通。” 捷隆拱手,“指挥使让我问包主事,可愿来锦衣卫?若是愿意,副手之职,虚席以待。” 锦衣卫草创,内部的组织结构依旧没填满,不少要职也空着。按照杨玄的话,宁缺毋滥。 果然是个伪君子……包冬先是愕然,然后说道:“多谢赫连指挥使厚爱,我真是想去。”,他诚恳的道:“从小我就喜欢不良人那等能抓人的威风。长大后更是欢喜的不行。 当年副使在长安为不良帅时,我千求万求的,副使却不答应。 否则如今长安会多一个断案如神的不良帅,北疆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 他说的如此诚恳,捷隆不禁就信了。 “对了,此事还得查。”包冬说道:“查清那个妇人的身份。” “咱们的兄弟已经在查了。” 包冬出了值房,伸个懒腰,说道:“这人啊!标榜什么都好,就是别标榜君子。” 一个小吏过来,“包主事,副使令你去邀请些读书人,明日来节度使府议事。” “可说了何事?”包冬问道。 “大概是教书。” “知道了。” 包冬亲自出马,一番诚恳的邀请,把杨副使求才若渴的心态描述的淋漓尽致。 一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王尊那里。 “在此事后,北疆之外的士子不肯来北疆出仕,杨狗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他这是想自己栽培人才。有趣。” 林西说道:“若是被他做成了,后患无穷。” “老夫知晓,若是任由他做成了,北疆将再难渗透。”王尊想了想,“此事还得让文人去做。” 林西嘴角微翘,“兰景不是准备去长安吗?既然要走了,也不在乎杨狗的报复,何不如让他去搅局。” 王尊点头,欣赏的道:“最近你行事越发的有章法了,回头老夫会给家里禀告。” 林西心中欢喜,“您过奖了。” 王尊说道:“告诉兰景,此事做成了,家里给他升迁一级。” 林西告退。 晚些,一个管事来了。 “先生,回长安的信使准备出发了,可还有交代?” 王尊想了想,“告诉家里,林西,有些不安分。” …… 第二日。 数十桃县有头有脸的文人都来了。 包括兰景。 “怎么请了他来?” 捷隆有些诧异。 “我让请的。” 赫连燕说道,“郎君最近有些上火。” 北疆著名的君子兰景来了,顿时引来一阵追捧。 “说了是让咱们去做先生,可县学州学都没见空位啊!” 有人在发牢骚。 “副使到。” 众人缓缓起身。 “安坐!” 杨老板摆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微笑着压压手,路上还扶了一下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走路都打颤了还来,可见文人迫不及待想被重用的心态多浓厚。 到了上首,杨玄坐下,微笑道:“今日群贤毕至,正好我有一事想与你等商议。” 众人端坐。 唯有兰景嘴角微翘,带着一抹讥讽。 “如今北疆局面大好,随着北疆控制了草原,开辟了大片荒地,加之外部涌入人口越来越多,原先的官吏就显得少了,捉襟见肘。 为此,我准备在各地新建学堂,有教无类。但凡是我北疆子弟,皆能入学。如此,需要不少先生。” 杨玄缓了缓,给这些文人琢磨一番,继续说道:“诸位皆是大才,在家闲赋或是经商,或是弄些地耕种,或是在家中管事,我以为,屈!憋屈! 既然读了书,自然要施展出来,否则满腹才学岂不是白费了? 对了,还有一事。” 杨玄笑道:“但凡愿意的,五年为期,五年后,优先安排官职。” 原先北疆官吏是个苦差事,没人愿意来。 可现在不同了。 北辽被眼前这位副使大人赶走了,做官,又成了一件光宗耀祖,施展抱负的好事儿。 但杨玄不肯招募他们,故而一群读书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看着杨玄当年在陈州培育的那些学生源源不断的进了官场。 现在,机会来了。 “老夫自然是愿意的。” “是啊!为桑梓效力,义不容辞!” 一个个文人起身应承。 杨玄微笑着颔首,“好。” “咳咳!” 就在这时,有人干咳,众人一看,却是兰景。 兰景起身,依旧是君子的模样,肃然道:“敢问副使,我等出仕之后,长安那边可会承认?” 其实这事儿没人在乎……大佬们打架,怎么也不可能殃及咱们。 难道皇帝还能把咱们这些地头蛇全数拿下,哪来哪去? 没这个道理。 但就在大伙儿欢喜的时候,北疆君子开口。 一下,气氛就冷住了。 兰景继续说道:“须知,做人,要紧的是操守啊!没操守,那还是人?” 得了! 你们一群见利忘义的小人,竟然愿意为杨玄这个叛逆效力,读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数十文人神色尴尬,有人甚至说道:“老夫家中还有事,告辞了。” 和出仕相比,名声更重要。 没了名声,你怎么做官? 兰景说道:“老夫不知今日来作甚,听到此事,才恍然大悟。此事,老夫万万不能答应,否则,没脸去见祖宗!” 那数十人面色难看,都尬笑着,纷纷起身婉拒。 这事儿! 黄了! 杨玄依旧保持着微笑。 赫连燕走进来,到了杨玄身后,低声说了几句。 杨玄轻轻摆摆手,“带进来。” “是!” 赫连燕出去。 兰景知晓大事定矣,想到自己此去长安能再升一级,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 他板着脸,就如同是面对自己的学生似的,“礼义廉耻,这是我辈读书人的根本。哪怕面对无穷诱惑,哪怕面对刀山火海,亦不能低头。” 他缓缓侧身看着杨玄,行礼,“老夫,失礼了。” 那数十文人面红耳赤,刚想告退,就见赫连燕再度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锦衣卫,还有一个左顾右盼的妇人。 杨玄摇头,“你就不怕我动手?” 兰景朗声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走到何处都不惧……” 他明日就走,杨玄想报复,就去长安寻吧! 赫连燕指指前方,妇人低着头走过来。 回身,面对兰景。 抬头。 “死鬼!” 第835章 也好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从人生第一堂课开始,就会被告知:读书,是为了为官! 所以,出仕,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兰景就是如此。 当年他在太学教书,学生中不少身世显赫者。 但人看不上他啊! 他也想钻营,可从读书开始,他经营的人设是君子。 君子兰! 君子自然不能搞钻营这一套,至少不能公开搞。 可若是不钻营,他又没后台,没人脉,怎么跳出太学这个筐子,进入宦海遨游? 蹉跎了十余年后,一场病让他险些归西。担心自己客死长安,魂魄无法归乡,兰景就辞去了太学的教授职务,回乡养病。 兴许是家乡的气候和饮食养人,他的病渐渐养好了,可太学的差事也没了兴趣。 他干脆在家中开了个私塾,教授一些本地的豪强子弟。 几年下来,成果斐然……他在北疆的人脉越发的广了。 但出仕依旧艰难。 就在他绝望时,王尊的人寻到了他,两锭金子砸过来,这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粗豪,却格外管用。 不就是给杨狗添堵吗? 这事儿兰景愿意做,而且还不怕。 他是北疆君子,杨狗难道还能因言获罪? 连皇帝都不能,他算个屁! 事儿做成了,长安那边,官职虚位以待。 他欢喜不已。 可人一旦站在了风口上,好事儿就会接二连三的到来。 这不,那边又来人了,说若是能破坏今日的事儿,再升一级。 这不是白送好处吗? 兰景恨不能和背后那人见一面,好生感谢他一番。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依旧如往常那样,嗔道:“死鬼!” 兰景的右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然后就像是摸到了烙铁般的,勐地收了回来。 他看着杨玄。 杨玄眸色平静,彷佛是看着一只跳梁小丑般的,讥诮中带着冷意。 兰景缓缓跪下。 “啊!” 那数十文人惊愕不已。 君子兰为何对杨副使跪了? 一个文人终于忍不住了,“那不是得月楼的老鸨,孙二娘吗?” 得月楼的老鸨,冲着北疆君子娇嗔的道:“死鬼!” 关键是,兰景摸那一下,绝对是本能。 也就是说,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并非一日两日。 这位北疆君子,着名的清高人,以往谈及青楼总是板着脸训人,看到女妓或是老鸨,一脸厌恶的模样。 他……他竟然和一个老鸨关系密切。 不。 是一对狗男女! 杨玄端着水杯,轻啜一口茶水,啧的一声,惬意的眯着眼。 “我时常说,这个世间没有圣人,若是有,定然是个木偶。 这个世间,白莲花看似漂亮,底下看不到的地方,全是污泥。 君子,人缺什么就会补什么。 德行不好,于是便标榜自己为君子。” “何为君子?那等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且能不修饰自己的毛病的,我以为,那是君子。”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啧的一声,“利用自己君子的人设,占据道义的制高点指点江山,爽不爽?爽! 可我,最喜的便是打脸这等君子人设。” 噗通! 兰景跪下了,“老夫错了,老夫愿为副使效力,不,效命!” 文人之耻……数十文人摇头。 “你先前义正辞严的呵斥我这位北疆之主,我气量大,倒也不在乎这些。无则加勉,有则改之嘛!” “副使高风亮节!” 文人们纷纷赞美未来老板的节操。 杨玄轻轻压压手,声音,消失了。 就像是有人在统一指挥他们发声。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钓鱼老,手中拿着权力这个鱼饵,随便丢出去,数十条鱼就疯狂扑了上来,对自己顶礼膜拜。 这种感觉,他并不喜欢。 杨玄指指兰景,“这阵子你一直在外传我的谣,我没计较……” “副使胸襟开阔。”有人赞颂老板。 “不,我胸襟是开阔,可也没到任人打脸不还手的地步。我在琢磨,这人和疯狗似的咬着我就不放,为何?我与他并无冤仇啊!” 杨玄屈指叩叩桉几,“谁在背后驱使你做了这些?” “老夫只是看不惯……” 呵呵! 杨玄冷笑,“来人!” 乌达进来,“主人!” 杨玄指着兰景,“拷打!” 兰景抬头,“老夫乃前太学教授,你不能……” 乌达过来,一巴掌抽的兰景脸颊高肿,骂道:“主人乃是北疆之主,主人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得你!” 外面王老二不满的道:“乌达抢我的话。” 数十文人中,有人滴咕道:“太霸道了些!” “连长安都被他抽了一巴掌,你觉着兰景这个伪君子能与长安相比?” 数十文人纷纷告退,都说好了,明日再来节度使府,到时候有人来核验他们的才华。 “大部分能过。” 宋震出面了,老头笑眯眯的,众人不禁暗喜。 “见过宋公。” “好生做事。” 宋震颔首,进了大堂。 “老夫觉着,你并不喜欢这些文人。” “是不喜欢。不过,不得不用。” “以后呢?” “陈州那边出来的学生优先补进了北疆官场,不过,过几年会好些,多余的人手,会安排去各处教书。” “那这些文人……” “识趣的,认真做事的,留下。其他的,考核,不合格的,哪来哪去!” “你真是……成熟了。”宋震并不觉得这样的手段有问题。 “没办法,北疆这个局面,我若是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便会害人害己。” 杨玄指指自己的肩膀,“如今,整个北疆都在我的肩头。我的心……”,他指指自己的胸口,“也得学会硬起来。” 宋震说道:“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 杨玄说道:“宋公,别驾之职我虚位以待啊!” “再说。” 宋震起身,外面来了个小吏,“见过副使,宋公,那边又送来了文书,司马请您去处置。” 宋震骂道:“老夫在兵部时也没那么忙。别人帮你小子只是出力,老夫帮你是出命!” 呵呵! 杨玄乐滋滋的看着宋震出去,身后赫连燕说道:“宋震这阵子就喜欢出门逛街,和小商小贩说话,问问货物价钱,做生意可容易。或是去寻刘司马饮酒。” “别盯着他。” 赫连燕愕然,“郎君……” “当我觉着这个世间再无可信任之人时,那便是我的末日。从此后,我就成了一个被权力欲望控制的怪物。” 赫连燕不禁想到了赫连春上位第一件事就是灭口自己。 以及赫连峰为了权力压制太子的阴狠。 这是个心中有底线的男人! 她伸手,轻轻揉着杨玄的肩膀,“郎君不知,听到郎君这话,我,心中欢喜。” 杨玄反手拍拍她的手,“安心。” 韩纪等人和他是荣辱与共,赫连燕和姜鹤儿不同,这二人的身后没有依靠,唯一的靠山便是杨玄。 和韩纪等人比起来,她们更像是……若说杨玄是一株大树,那么,她们二人便是缠绕着大树的藤蔓,大树长大,她们跟着长大,大树毁灭,她们跟着毁灭。 “郎君能让我执掌锦衣卫,我很安心。” 赫连燕真的很安心……锦衣卫堪称是杨玄身边的一把利刃,这把利刃他并未交给老贼他们,而是交给了外来者,她! 这份信任,让她很安心。 杨玄自然不会说因为她的无依无靠的属性,加之她在潭州时,为皇叔打理的也是一些隐私的事儿,正好专业对口。 他再度拍拍赫连燕的手背,“咱们的日子还长。” 他想说:以后会越来越安心。 可赫连燕想到的却是那个以后……我准备好了吗? “郎君。” 一个护卫过来,“娘子身子不适。” 杨玄起身,回头交代道:“锦衣卫相当一段时日内就是两个重点,其一北辽,其二长安。” “是!” 杨玄指指她的脸颊,“脸红什么?” 赫连燕摸摸脸颊,微热,“天热。” 呵! 呵呵! 杨玄打个哈哈,“走了。” 出了大堂,杨玄问道:“医者可来了?” “刚去请。” “怎地这般慢?”杨玄急匆匆往家去。 从节度使府出来,绕一个圈子到了后面,就是杨家。 绕到了巷子口,那个卖胡饼的妇人丁氏见到杨玄,起身,福身,“奴今日为副使祈祷了,一切顺遂。” 杨玄胡乱颔首,心中想着妻子的身体,急匆匆到了家中。 “郎君。” 怡娘站在内院门内,看到她,杨玄心中一松,“如何?” 怡娘笑道:“只是小事。” “那就好。”杨玄进去。 周宁坐在窗下,手中握着一卷书,但显然没法专心看……阿梁在另一边和富贵玩,一边玩耍一般喊:“娘!阿娘!阿娘!” “阿耶!”看到自家老爹,阿梁爬起来,和富贵一起跑到杨玄身前。 富贵人立而起,拼命摇尾巴。 阿梁趴在老爹的大腿上,竟然也想学。 “阿梁,你没尾巴!”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那些传说,什么狼孩,跟着狼长大的孩子,习性和狼差不多。 可见,人,是需要正确教导的。 教育,乃是大业的重中之重。 杨玄的思维一下就发散开来,想到了教育的重要性。 “阿耶,孩子!孩子!” 阿梁叫嚷着,杨玄抱起他,身体勐的一震,缓缓看向周宁。 周宁放下了书,歪着头,有些俏皮的看着他。 “阿宁!” 杨玄有些小紧张。 周宁点头,“医者不自医……” 杨玄勐地把阿梁往空中一抛,在他的尖叫声中吩咐道:“快,去催催医者。” “啊!” 阿梁掉下来,杨玄随手接住。 汪汪汪! 富贵在嚎叫,急不可耐的往杨玄这里凑。 医者来了,杨玄漫不经心的抱着阿梁,连他几度去捏自己的脸都置之不理。 阿梁有些失望。 医者诊脉,询问就不必了,周宁本就是出色的医者,她只需要医者诊脉,确定一下。 “老夫才疏学浅,觉着……像是喜脉。”医者谨慎的道。 “再去请一个医者来。” 杨玄吩咐完后,歉然道:“我有些失态,对不住了。” 当着医者请医者,这是打脸。但此刻的杨玄却忍不住了。 医者笑道:“只要夫人一切安康就好。” 门外传来了章四娘的声音,“郎君,怡娘先前已经叫人去请了陈花鼓。” 呃! 管大娘愕然之余,有些失落。 怡娘行事,太沉稳,太周全了。 陈花鼓听闻是副使夫人有事儿,背着药箱子,一熘烟就跑来了。 见老医者在,他拱拱手,“得罪了。” 老医者点头。 陈花鼓诊脉,良久抬头。 “如何?” 管大娘问道。 陈花鼓抚须,微笑道:“副使家中,看来要添一副碗快了。” 杨玄回身,“赏。” 有人带着他们出去。 杨玄欢喜的道:“家中每人赏一百钱。” 大手笔啊! 杨玄坐下。 “阿宁,你又要做娘了。” 周宁摸摸小腹,“此次我觉着孩子很乖。” 那么小……还没神智吧? 杨玄点头,“定然是个比阿梁还乖的孩子。” 随后就是安排,后院的人员调动,周宁的身边人员调动……这些杨玄不管。 “辛苦您了。” 杨玄和怡娘在室外,室内,管大娘板着脸,开始宣布后院的新规矩。 一切都要以安全为出发点。 怡娘说道:“郎君只管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的。” 怡娘当初能在宫中护着黄氏安全生下了他,如今自然能把他的后院看好。 怡娘问道:“先前娘子说孩子乖,据我所知,孩子此刻无知无识。” 孩子现在就是个胚胎……杨玄苦笑,“上次阿宁孕期脾气古怪,所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怡娘同情的看着他,“辛苦郎君了。不过,以后就好了。” “为何?” “等郎君登基,就顾不上这些了。” 杨玄:“……” 耳畔,朱雀说道:“小玄子,这不是无情吗?” 怡娘看着他,“郎君是想要个儿子,还是想要女儿?” “都行吧!”杨玄真的没什么要求。 “郎君可知晓女儿为何说也好吗?” 杨玄摇头。 “在宫中,每当有嫔妃生出了女儿,来恭贺的人都会说也好。” 怡娘轻声道:“郎君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若这胎是个儿子,以后大了,那些人,就会各自拥护一个…… 郎君会焦头烂额。所以,生个女儿,也好!” …… 月底,求票! 第836章 错把他乡作故乡 周宁有孕,杨家庆贺了一番。 屠裳喝的微醺,难得感慨道:“儿孙满堂是福气,可还得要有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豁达,否则,儿孙越多,烦恼越多。” 王老二看着他,“屠公,你有我就够了。” 屠裳眸色温柔,“也是。” 第二日,安紫雨来了。 “阿宁,你好福气啊!” 安紫雨笑吟吟的道:“这两年一个,再生几个就好了。” 再生几个……周宁指指和富贵在席子上打滚的阿梁,“司业看看,若是再生几个,我每日怕是不得安宁了。” “阿娘!” 阿梁吼叫着,然后就这么爬过来,“阿娘,养你!” 安紫雨愕然,“什么养你?” “先前我和怡娘提及外面的人家,人说养儿防老,老了老了,就得依靠孩子来养活。” 周宁摸摸阿梁的头顶,“阿梁是个好孩子!” 花红进来,“娘子,宁掌教来了。” 安紫雨不满的道:“他来作甚?” 花红说道:“宁掌教说,他来要小郎君。” 周宁捂额,“我竟忘记了。” 她把阿梁拉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阿梁喜欢去看神像吗?” 阿梁只是跺脚,“好!” 这孩子! 周宁让郑五娘把阿梁带出去。 前院,宁雅韵站在那里,看到阿梁时,伸手。 “阿梁!” 阿梁喜欢这个老帅锅,老远就伸出手,“教!教!” 宁雅韵接过阿梁,郑五娘递过一个包袱,里面装着的是一些孩子用的东西。 “走了。” 宁雅韵抱着阿梁出了杨家。 丁氏的胡饼生意不错,摊子边上围了十余人。 宁雅韵就在后面站着……他没吃早饭。 有人认得他,“宁掌教先来吧!” 宁雅韵微笑摇头,“不必了。” 轮到他时,丁氏先福身,“见过老神仙。” 宁雅韵颔首,“来一个胡饼。” 胡饼到手,一股子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宁雅韵把胡饼递到阿梁的嘴边,“胡饼。” 阿梁跟着学,“胡饼。” “哎!乖的很!” “胡饼!” “胡饼!” “香!” “香!” 丁氏看着宁雅韵抱着阿梁远去,突然笑道:“怎么就像是爷俩呢!” 宁雅韵抱着阿梁在街上转悠着,教了许多东西。 到了山门,香客已经不少了……大多是年岁大的,这时候没啥事,大清早就来到了玄学。 “这些人来的太早了些。” 一个弟子说道。 宁雅韵摇头,“在这里,他们能安静下来。忘却即将离去的恐惧。” 每个人垂垂老矣时,会恐惧即将到来的告别。在这等时候,他们会贪婪的不舍每一刻,但每一刻对许多人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不舍,就是执着,执着就会痛苦煎熬。” 宁雅韵说的便是玄学的宗旨:洒脱。 哪怕面对离别,依旧要摆好姿势哟! 让自己用最洒脱的姿态和这个世间告别。 活的潇洒,死的也潇洒。 这便是玄学的风格。 “是。” 弟子们崇敬的看着掌教走向大殿。 阿梁就趴在他的肩头,冲着一群弟子招手,“哎哎哎!” 严肃的气氛荡然无存。 进了大殿,一尊神像高举台上。 宁雅韵让阿梁面对神像,“阿梁,拜一拜。” 阿梁鸡啄米般的点点头。 “好!” “是个乖孩子!” 正在看着信徒拜神的两个弟子看到这个场景,不禁嘴角抽搐。 “上次那谁,祭拜时有些敷衍,被掌教罚洒扫五日。这就点个头啊!” “你还要怎地?上次他来,掌教让他冲着神像哎哎哎几声,就算是祭拜了。” 这是很严重的双标啊! 宁雅韵抱着阿梁到了侧面。 城中的炊烟渐渐澹薄,店铺大多都开门了,掌柜大声吆喝伙计,伙计都囔不满,客人进来,掌柜欢喜招呼…… 当你彻底安静下来时,你就能听到平日里被自己忽略掉的各种声音。 有些万籁此俱寂的感觉。 信徒们越来越多。 以老人和妇人为主。 不是说这些人才需要神灵的慰藉,而是男人要出去干活。 女人在家做家务,带孩子,拜神,也是为了一家子。 这也是一种分工。 “说是副使夫人有孕了。” “希望是个儿子。” “是啊!” “副使儿子越多,咱们北疆就越稳妥。” “咋说?” “副使他老人家会老不是?等他老了,谁来接手北疆?换个人你可乐意?” “换个人,长安定然会欺负咱们。” “是啊!唯有副使的孩子才会护着咱们。” 宁雅韵微微垂眸,眼皮子跳了一下。 哪怕是故意憋着嗓子说话,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包冬那个蠢货,把谎言铺子都开到了自家山门中,把信徒们当做是自己的传播媒介……无耻! 但! 宁雅韵不准备管。 一个弟子进来,走过来,低声道:“掌教,包师兄扮作是女人,和一群妇人……好些人说他喜欢做女人。” 宁雅韵平静的道:“做女人,挺好!” 走进大殿,点燃香,开始祭拜祈祷。 信徒们虔诚的跪下,嘴里无声,或是低声,甚至有大声的祈祷着。 祈祷完毕,把三炷香插在香炉中。 信徒越来越多,香火越来越旺盛。 宁雅韵施展秘技,眯着眼,整个心空了下来。 渐渐的,他恍若来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地方,四周一无所有。 他举起手,手臂很小。 天空中突然传来了轰鸣,是一个神灵在说话。 “信我,可超脱烦恼!” 宁雅韵摇头。 神灵大怒,“信我,可得长生!” 宁雅韵身不由己的摇头。 轰隆! 天空中多了乌云,雷声隆隆。 神灵的脸就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带着怒色,“不信我,你将永世沉沦!” ‘宁雅韵’摇头,“不要。” 神灵大怒,挥手,一道闪电下来。 轰隆! ‘宁雅韵’歪着头,突然一巴掌拍去。 呯! 雷电消散。 “你是邪魔外道!” 神灵张口,一股巨大的洪水就从他的嘴里冲了出来。 洪水卷起千尺浪,浪涛此起彼伏,席卷到了‘宁雅韵’身前。 ‘宁雅韵’拍手,“好!” 洪水恍若从未存在过般的,瞬间消失了。 “还看!” ‘宁雅韵’叫嚷。 神灵的脸狼狈的躲在乌云之后,“我有妙法,可行云布雨。” ‘宁雅韵’摇头,“不好!” “我有秘技,可助你横行当世。” “阿娘!” “我有秘法……” 神灵的姿态不断放低。 “阿耶……” ‘宁雅韵’吧嗒着小嘴儿,打个哈欠,竟然睡了。 信徒们在虔诚的祈祷着。 一波波澹蓝色的云气,不断在‘宁雅韵’的脑海中进出。 随着他的呼吸,那些澹蓝色的云气渐渐都被吸收了进去。 宁雅韵睁开眼睛。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好险! 在那位前辈的记载中,用这等沐浴神魂的秘技时,神灵会考验你。 那位前辈遭遇的考验是各种各样的诱惑,美人儿,美酒佳肴,他看到了世人在膜拜自己,奉自己为神灵…… 那一刻,他飘飘然了,幸而及时醒悟。 他说,这是神的考验。 阿梁太小,宁雅韵敢于让他沐浴神魂,靠的便是一门秘技……放开自己的神魂,去感受阿梁的神魂。 此刻周围看似只有信徒,可实际上玄学内部修为最高的十余人在暗中护法。 方才,他看到了自己,也就是阿梁在经历神的考验。 刚开始是超脱烦恼和长生,可阿梁那里懂这些?一概不要。 后来就改为恐吓,电闪雷鸣,外加洪水。 可阿梁一概不搭理。 钟会从后面走过来,“掌教,如何?” “有东西出现,考验阿梁。” “那神灵……可是咱们供奉的?” “不,是邪魔外道。” 宁雅韵想到了杨玄曾说过的人体结构,这等会不会是秘技催生香火刺激到了阿梁的大脑结构,让他的神经系统自我反应,弄出了这些幻象。 他摸摸额头,汗水依旧没干。 “谁知道呢?” 钟会见阿梁睡的香甜,不禁伸手摸摸他的脸蛋。 “真是个可爱的小子啊!” “是啊!” 宁雅韵低头,难得的慈眉善目,“阿梁长得真是俊美。” “浑身灵气。” “眉颇为出色,一看便是个有福气的。” “手指间没缝隙,能留住财。” “耳朵大,怕是有些造化。” 不知何时,宁雅韵的身边围拢了一群教授。 “真是可爱啊!” 女教授见到阿梁就移不开眼睛了。 “掌教,留下来咱们养着吧!” “是啊!” “以后老夫每日教他修炼。” “老夫教他写字。” “老夫教他作诗。” 宁雅韵干咳一声,“你等觉着子泰会答应?” “阿宁答应就好了,这等事,不是阿娘做主吗?” “阿宁才将有身孕,顾不上孩子,就让咱们来带吧!” “消停了。” 宁雅韵抱着阿梁出去。 “竟然中午了?” 不知不觉,他和阿梁竟然在殿内待了一个上午。 信徒少了许多,仅剩下十余人。 这十余人此刻坐在屋檐下,拿出从家里带的干粮……玄学里有水供应,一人借了个碗,弄了一碗水,缓缓吃着。 这些人神色平静,彷佛和这个世界被割裂开了。 宁雅韵抱着阿梁走出山门,外面的喧嚣一下就扑面而来。 “烤羊腿喽!” “百年老店,程家馎饦!” “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一个个商人,一个个行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宁雅韵称之为‘世俗’的气息。 为了名利,人人都在红尘中挣扎着。 他开口,“错把他乡作故乡!” 这是玄学一位前辈的话,指的是俗人把名利当做是自己的立身之本,却忘记了,生命的本质只是体验。 他抱着阿梁一路缓行。 暮春的阳光有些晒,宁雅韵抱着阿梁尽量走屋檐下。偶尔过路口,他加快脚步,尽量少让阿梁晒到。 若是被杨玄看到了,定然会说大可不必,偶尔晒晒太阳不是坏事。 在家中,他在家都会让阿梁晒一会儿。 午时,大多人都在吃饭,街上行人也少了许多。 宁雅韵突然止步。 前方,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也同时止步。 二人缓缓抬头。 男子面白,一双眸子有异彩闪过,“见过宁掌教。” 宁雅韵感受到了一阵阵压迫感。 “道兄是……” 男子拱手,“建云观客卿,邓和。” 建云观……上次两个弟子被如安击败。震晁山在北疆传教,弄了个什么大鼓神,被杨玄犁庭扫穴,从北疆彻底清理干净。 “震晁山是你建云观的势力吧?”宁雅韵单手抱着阿梁,右脚微微上前。 邓和笑道:“震晁山的祖师,当年曾跟着我建云观的一位先辈行走江湖,得了些提携。后来立下山门,就厚颜来投靠。建云观并未答应。” “可也没拒绝。” “是。” “那么,你此次所为何来?” 这话本该是由北疆官方来问……宁雅韵一怔,心想老夫怎地越俎代庖了? 而且,还生出了一种,这是老夫的地盘的感觉。 错了,错了。 邓和说道:“观主得知了震晁山之事,很是不渝,令老夫前来桃县,求见掌教与杨副使。” “常圣这是想做什么?” 常圣的名气不大。 常年都在建云观中修炼,外人压根不知晓此人的虚实。 可建云观势大,在这个庞大势力的衬托下,常圣反而被神化了。 传闻,常圣修为深不可测,近乎于神灵。 邓和说道:“观主说,许多事,其实,可以坐下来谈谈。” “和老夫?”宁雅韵摇头,“老夫乃闲云野鹤。” “杨副使也可。”邓和突然一拍脑门,“看老夫这个记性,昨日老夫遇到个修士,那人神魂颇为强大,老夫只是用气息去探视了一番,就被逼了回来。 回去后睡了十二个时辰,醒来依旧脑子里嗡嗡作响。” 宁雅韵放开气息,在周围试探。 邓和笑道:“那人不敢对老夫下狠手,不过,老夫先前还看到他,好像……在等着掌教。不,在等着,这个孩子!” 宁雅韵浑身内息勃发,身体转动,把阿梁挡住。 邓和笑道:“看来,宁掌教很是看重这个孩子,竟然连神魂攻击不惧肉躯遮蔽的道理都忘记了。” 他指着右侧,“他在,那!” 宁雅韵也发现了那人,他右手成掌,遥遥准备一掌拍去。 那人就坐在一家店铺的外面,背靠墙壁。 他缓缓抬头。 看着宁雅韵怀中的阿梁。 眼中突然流出了两道血泪,接着是鼻孔,嘴,耳朵…… 七窍中,鲜血不断涌出。 他张开嘴,“那个孩子……好强大的神魂。” 第837章 丢城外,喂狗 玄学中有修炼神魂的秘技,但不是用于攻击,而是用于休养神魂。 宁雅韵没学过。 但,他知晓神魂是什么回事。 和内息一样,当你不断锤炼自己的神魂,神魂就会越来越强大。 但这个过程很枯燥,很凶险,就像是杨玄说的,敢于在自己的大脑中动手脚的人,都是好汉子。 一不小心,就会神魂俱灭。 所以,修炼攻击性神魂秘技的人,少之又少。 但,今日却看到了一个。 这人说完后,脑袋一歪,就此归去。 邓和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孩子的神魂会强大到能反噬好手的地步。 他讶然道:“宁掌教竟然修炼过神魂秘技?了得!” 突然,一股子杀机涌了过来。 宁雅韵蓄力已久的一掌,随即拍来。 邓和身形急退,喊道:“宁雅韵,老夫好心提醒你,你……” 呯! 邓和和宁雅韵拼了一掌,身体就倒飞而起,再看看宁雅韵,脚下不停,急速追来。 好个宁雅韵! 在来之前,他对宁雅韵的实力有过分析,应该和自己在伯仲之间。 内息,他不差! 但不知怎地,一上手,他就显得弱了一线。 这是…… 二人一前一后,飞掠出城。 “宁雅韵,你不识好人心!” 二人冲到了城外偏僻处,邓和咬牙切齿的迎头就是一拳。 劲风呼啸,中间竟然夹杂着一缕犀利的劲气。 “凋虫小技!” 宁雅韵一手抱着阿梁,一手拍去。 劲风被拍散,那一律劲气嗤的一声,转到了地面,钻出一个小洞。 宁雅韵身体一动,右手握拳,轻轻一击。 可邓和却面色凝重,双手缓缓举起,竟像是在扛着万斤大鼎。 呯! 附近就像是卷起了一股飓风,尘土飞扬。 二人周围都被尘土包围着,昏暗不明。 昏暗中,就听到邓和厉喝,“宁雅韵,吃老夫一掌!” “老夫,等着你!” 宁雅韵站在那里,反手把阿梁背在身后,右手举起。 邓和腾空而起。 半空中,邓和居高临下,勐的一掌。 宁雅韵举手相迎。 二人交换了一掌。 地面震动,宁雅韵的鞋子陷了进去。 邓和倒飞而去。 刚想落地,却见宁雅韵已经到了身前。 不知何时,麈尾握在手中,一甩。 休! 无数马尾毛破空而来,发出了尖锐的啸声。 邓和身形急退,双手护住脸部。 咄咄咄! 马尾巴不断落在他退后让出的空地上,彷佛是弩箭,深深的扎入地面。 两根马尾毛追上了邓和,从他的手臂钻了进去。 邓和惨哼一声,迂回止步,看着宁雅韵。 “你来,是想试探老夫。” 宁雅韵止步,依旧反手背着阿梁,仅凭着右手对敌。 “老夫来,是想看看,你宁雅韵何等手段,竟然能镇压宫中的两个老怪物!” 邓和也不隐瞒,“另外,老夫还想见见杨玄,看看他对我建云观的态度。宁雅韵,你要知晓,若是我建云观全力发动的威势,你玄学不能挡!” “当初,建云观跟着李泌两度发动宫变,立下汗马功劳。常圣据此得了封号,妙圣真人。修炼者、方外人掺和政事,便是由他开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邓和反唇相讥,“你宁雅韵难道没掺和?杨玄视你为倚仗,每次大战必然有你在身侧。 你玄学跟着他搬家两次,难道不是想靠着他的权势来生存? 都想从权势中获取好处,说别人之前,且先看看自己。” 宁雅韵莞尔,“老夫说掺和政事,你却说谋求庇护。这是常圣教你的狡辩之术?” 若是玩这个,玄学那些没事儿就喜欢扯澹的教授能把他轰成渣。 邓和呵呵一笑,“修炼修什么?修内息?那是蠢货。 能有气运辅左,那才是王道。 当初你玄学救了帝王,得以入长安,执掌国子监。 这些年下来,玄学从三个弟子到弟子满天下,宁雅韵,你敢说这不是权势,这不是气运? 你玄学能谋取气运,我建云观为何不能?” 当初玄学式微,眼瞅着就要灭了……自己灭了自己。 可天无绝人之路,那一任掌教竟然救了帝王。 接着,玄学就生发了。 宁雅韵讥诮的道:“所谓气运,不过是修饰之词罢了。实则便是依靠权势壮大宗门。 玄学当年确实是如此,可那是机缘巧合救帝王。 你建云观干了些什么,你不知晓? 当初李泌为太上皇谋求夺嫡,你建云观在其中做了些什么,外界不知。 但那时你等已经在李泌身上下注,别说你们干净。 随后李泌两度发动宫变,建云观在其中出了大力。 何为谋取?这便是谋取!” 当年玄学的那任掌教只是凑巧救了帝王。 再后来,玄学在长安安家,和帝王渐行渐远。 李元登基后,双方的关系几乎成了空白。 “玄学难得的大好局面,你宁雅韵却孤傲自赏,多年不参加大朝会,被陛下赶出了长安城。 如今浪迹北疆,跟着杨玄那个人人喊打的逆贼,宁雅韵,你不心慌吗?” “我玄学行事讲求的是秉性而行,不滞于物。”宁雅韵缓缓走过去,“老夫心慌什么?帝王的雷霆震怒? 老夫好像听闻,子泰抽了他一巴掌,他只能隐忍。那么,老夫怕什么?” 杨玄的威胁传到北疆后,军民士气大振。 玄学内部实际上对迁居北疆的看法并不统一,有人说不如去南疆。 在南疆,大唐占据着绝对优势。在那里玄学可以重新开始。 那些人担心什么,宁雅韵一清二楚。不外乎便是北疆和长安僵持多年,他们担心会被清算。 毕竟,那是君臣啊! 但杨玄反手一巴掌拍去,长安竟然没吭声,那些人也沉默了。 原来,帝王就是这个鸟样啊! 怕个鸟! 邓和冷笑,“杨玄难道敢谋反?就算他能一直执掌北疆,可他能活多久? 等他一去,玄学难免会被清算。 宁掌教,观主的意思,建云观与玄学都是方外人,不该掺和红尘事。 观主说了,只要掌教低个头,我建云观愿意做个中人,为玄学说项。 此后,玄学只需搬离北疆。无论去何处,修建山门的钱财,我建云观,出了!” 建云观跟着李泌多年,立下汗马功劳。这些年李泌赏赐了不少钱财田地,另外,还有不少人口。 田地多了,观里的弟子们也用不着去红尘挣钱,能专心修炼。而且,还有人伺候。 这样的建云观,每逢招收弟子,从者如云。 势力庞大了,自然会向外扩张。这些年,建云观侵吞了不少田地人口,已然成为大唐第一方外之地。 玄学和他们比,就像是个小虾米。 邓和一脸矜持,在他看来,宁雅韵现在能选择的余地越发少了。 长安,皇帝对杨玄的态度再无改变的可能……除非是卫王继位,否则杨玄逃不过清算。 杨玄被清算,玄学也跑不掉。 这便是荣辱与共之意。 现在建云观伸出援手,给了宁雅韵一个台阶,他若是不傻,自然就该顺着走下来。 此行,也算是圆满了。 宁雅韵看着他。 “北疆,甚好!” 他知晓杨玄想把自己和玄学绑在身上,可人谁不是如此呢? 用道德的标杆去衡量,这个世间再无好人。 杨玄对他颇为坦诚,而且,赫连燕那帮子手下竟然没盯着玄学。 凭着修为,玄学真要悄然跑路,北疆防不胜防。 杨家的后院,就三个成年男人能进去。 一个杨玄,一个王老二,第三个,就是他宁雅韵。 这是推心置腹,更是通家之好。 那个狡猾的小子! 哪怕不时被他小小算计一把,但却无伤大雅。 宁雅韵微微一笑。 邓和深吸一口气,“宁掌教不再想想?” “这是长安托了建云观来劝说老夫吧?目的,不外乎便是让玄学离开北疆。” “宁掌教知晓就好。杨玄如今走的是一条死路。玄学传承多年,难道要陪着他殉葬?” 宁雅韵轻轻摇头,邓和最后一丝耐心消散,“宁掌教这是要一意孤行吗?老夫敢问,为何?” 宁雅韵说道:“人活在世间,除去谋取利益之外,还得要有情义。 没了情义,那是什么?行尸走肉。 告诉长安,要么,天下太平。 要么,老夫就在北疆看着他折腾。 等他把这个天下折腾散了,老夫再看看这所谓的盛世之下,还留下了什么。 再看看后世人会如何评价他这位帝王。” 邓和讶然一笑,“也罢!如此,老夫请见杨副使。” “此事,老夫不管。” 宁雅韵握拳。 邓和面色一冷,“宁雅韵,老夫乃是使者!” 两军交战尚且不杀使者,你特娘的打上瘾了是吧? 宁雅韵挥拳。 邓和鼓起内息,奋力相迎。 呯! 邓和站在原地,宁雅韵身形缓缓后退。 直至邓和开口,吐出一口血。 “你想试探老夫的修为?”邓和喘息了一下,然后渐渐平静了下来。 宁雅韵摇头,“老夫只是看你不顺眼!” 建云观的客卿,地位颇高。 修为,自然也很高。 二人今日一场争斗,以宁雅韵优势告终。 邓和冷笑,“观主修为高深不可测,宁雅韵,若是见到他,你只能遁逃。” “到时候,再说。” 宁雅韵把阿梁抱在身前,低头看去。 阿梁缓缓睁开眼睛,打个哈欠。 一双乌熘熘的黑眼珠,转动了一下。 “教!” “阿梁醒了?” 宁雅韵用内息悄然探入阿梁的体内,并未发现问题。 “回家。” “好,咱爷俩,回家!” 宁雅韵抱着他,微微低头,不时问话。 阿梁的回答却鸡同鸭讲。 却格外协调。 身后,邓和阴着脸,“此人的内息不强,可境界却碾压了老夫。 境界,传闻宁雅韵在玄学画地为牢多年,便是因为被困在某个境界中多年。 如今看来,他已然超脱了那个境界。 这条老狗,果然了得!” 在来之前,常圣告知他,劝说玄学离开北疆只是个借口,要紧的是,试探一下宁雅韵的修为。 内息普通! 但境界,高的一批! “玄学,等着陪葬吧!” 皇帝的使者说了,让玄学离开北疆。 可同行是冤家啊! 建云观吃饱撑的,把玄学从北疆捞出来对他们有何好处? 只有坏处。 所以,今日的劝说只是个幌子。 任务完成,邓和犹豫了一下,“可要去见杨玄?” 去见杨玄是常圣单独的交代,让他看看这位北疆之主的成色,做出个判断。 至于为何,常圣没说。 那位高深不可测的妙圣真人,恍若神祇,连他都没法再问。 “宁雅韵回去怕是会说出今日之事,那杨玄传闻颇为残暴,若是知晓老夫来此是挖他的墙角,怕是会下狠手。罢了,回去!” 邓和转身。 突然身体一僵。 他侧耳倾听。 “左边好像有马蹄声,很密集。” “右边……也有。” 他拔足就跑,身体随即飞掠而起。 哒哒哒! 前方传来了马蹄声。 邓和止步。 左右各有数百骑。 前方,也是如此。 唯有身后。 他缓缓回身。 身后,两百余骑护着一个年轻人缓缓而来, “杨玄!” 邓和眯眼。 北疆之主笑吟吟的道:“来了,为何又想悄然离去?可是因为杨某待客不周?” 在他的身后是赫连燕。 “此人昨日就到了城中,先前被宁掌教弄死的那人和他是一伙儿的。” 杨老板不知晓那人想攻击自己儿子的神魂,被阿梁反杀,“此次锦衣卫做的不错。” 赫连燕说道:“都是郎君教导有方。” 我没教导你什么……杨玄突然想到了昨夜看卷轴,突然冒出个弹窗的事儿。 那个弹窗,可不就是老师? 朱雀说是病毒,回头会消杀。 什么病毒,那么多年了还能存在?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邓和拱手。“杨副使。”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杨玄摆摆手。 邓和两侧和身后的骑兵在接近。 “杨副使这是何意?” 邓和不解的道:“须知,先前那人偷袭贵公子,若是没有老夫的提醒,怕是已然得手。” “呵呵!” 杨老板呵呵一笑,“那人,与你是一伙儿的吧?若是弄死了阿梁,我会与宁掌教生出觊觎,玄学也会与我北疆渐行渐远。手段,不错。” 邓和变色,知晓今日无法善了了。 此人也算得上是果决之辈,一旦发现无路可走,马上就做出了决断。 他身体勐地前掠。 他的修为是差宁雅韵一线,但对付杨玄身边的这些人,却不在话下……邓和是这般认为的。 他的内息尽数鼓动起来,速度快的惊人。 杨玄摇摇头,“弄死!” 乌达喊道:“放箭!” 身后,百余弩手齐齐放箭。 正在飞掠中的邓和狞笑道:“小小箭失,也能阻拦老夫吗?杨狗!受死!” 杨玄连刀都不拔。 就这么看着他飞掠而来。 “这人,是个蠢的!” 弩箭密集而至。 邓和双手挥动,劲风大作。 十余弩箭被劲风拂去。 邓和身形闪动,竟然避开了其它箭失。 就在此刻,迎头一根铁棍子袭来。 邓和勉强抬手。 啪的一声。 邓和左臂弯曲。 接着,刀光如溪水,悄然而至。 近前后,骤然爆发。 邓和不禁想眯眼。 然后,胸腹一凉,体内什么东西倾泻而出。 他整个人腾空而起,重重跪在地上。抬头,失去神彩的双眸看到了策马过来的杨玄。 杨玄伸手指指他。 “丢城外,喂狗!” …… 月初,求票啊! 第838章 哎哎哎(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邓和的嘴唇动了一下,声若游丝,“老夫,不服……” 杨玄听到了,不禁一笑,“再高的修为,面对大军围杀也得退避三舍。 你再能厮杀,杀一人,十人,百人,了不起千人。 可你也是血肉之躯,面对箭矢密集拦截,能有何为?” 邓和缓缓闭上眼睛,“老夫,不会白死……” “太啰嗦!” 杨玄策马掉头。 身后,乌达挥刀。 韩纪跟上来,“怕是瞒不过宁掌教。” “先前我率军出城,他看到了,没说什么。” 杨玄说道。 “宁掌教会不会以为郎君是想利用斩杀邓和,来把玄学和他牢牢绑在身上?” 杨玄摇头,“不会。” 阴谋论专家韩纪蹙眉,“为何?” “只因他早已与我绑在了一起。” 杨玄杀邓和,只为一件事儿。 “建云观当年掺和了宫中的争斗,当年李泌父子夺嫡时,用的手段极为阴狠。其中,必然有好手出力。 建云观与孝敬皇帝被废,以及被鸩杀是否有关联,当下还不得而知。 不过,先杀一个客卿来顺顺气,也是好事。” 这几日,他有些上火。 韩纪这才知晓此事,“建云观势力庞大……” “子为父复仇,天经地义。若是证实了当年建云观出过手,那么,就算常圣是神灵,我也会……弑神!” 回到城中,宁雅韵把孩子送到家,已经回去了。 “掌教说孩子有修炼的天赋。” 周宁看着在边上和富贵玩耍的阿梁,多了些欢喜之色。 “看吧!” 杨玄说道:“看以后孩子的想法。” 修炼是必须的,但到哪种程度,另说。 “阿耶! 阿梁走过来,“有坏人。” “哦!”杨玄笑道:“阿梁知晓啊!” “打!” 阿梁认真的挥手。 仿佛真的准备抽人。 杨玄和周宁相对莞尔,“好,打!” 阿梁摆摆手,转身过去,“富贵。” “汪汪汪!” 富贵四仰八叉躺着,阿梁躺下,很小心的枕在它的肚皮上。 很和谐的画面。 “此次之后,伪帝会视我为大敌,弄死我难,但我的身边人却相对好下手。要小心。” 杨玄握着妻子的手,轻轻摩挲着。 周宁说道:“那人最喜制衡,手段阴狠。家中已经来信了。” “丈人如何说?” 以老丈人的脾气,大概率会说这巴掌抽的过瘾吧……杨玄摸着周宁的手,“阿宁,你的手真细嫩。” 按理,杨玄这等粗糙的彩虹屁没法打动周宁。可此刻周宁却脸颊微红,“阿耶说,这一巴掌打得好,让长安看到了那些人的嘴脸,更是能坚定北疆军民的信念。 阿耶还说,你先扩张耕地和牧场,这是打基础,很是妥当。还说……” 见周宁犹豫,杨玄干咳一声,“还说了什么?” 周宁面颊绯红,用空出来的手扶扶玳瑁眼镜,“子泰你松手。” 杨玄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快说。” 周宁翻个白眼,“说,这个女婿没找错。” 杨玄大乐,“丈人这是满意之极,阿宁,你可满意?” 这人,没个正型……周宁反手掐了他一下。 杨玄倒吸一口凉气,本想惨叫一声,可却瞥见儿子枕着富贵睡着了,赶紧压住声音。 “出去转转!” 杨玄和周宁出了房间,交代郑五娘注意孩子。 郑五娘关门前看了一眼。 富贵趴在席子上,阿梁此刻枕在它的脊背上,侧卧,双手互握着,放在脸侧。 “真是可爱之极!” 房门缓缓关上。 这房间就是平时周宁看书,琢磨医术用的。 室内摆设简单,靠墙的地方两面书柜,里面多是医书。另外便是一块大席子,一张案几。 阿梁和富贵最常来的地方也是这里。 在这里,母亲看书,他和富贵在边上玩耍。玩累了,就随意躺下睡。 每个孩子小时候都有自己的乐园,对于阿梁来说,这里便是自己的乐园。 进来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串香囊,里面装着些驱邪的药材。 这些药材味道淡淡的,嗅着有凝神的作用。 不知睡了多久,阿梁茫然睁开眼睛,嘟哝道:“痛。” 他的脑袋正好枕在了富贵的脊椎骨上,狗的脊椎骨颇为硬实,让他还有些软软的脑袋有些难受。 正在闭眼酣睡的富贵突然动了一下,身体侧过来。 仿佛,听到了,也听懂了阿梁的话。 脑壳不痛了,舒坦。 阿梁心满意足的吧嗒一下嘴。 睡了。 过了一会儿,门轻轻被推开,郑五娘看了里面一眼,捂嘴偷笑了一下,走进来,轻声道:“小郎君,小郎君……” 刚睡醒的孩子是最无邪的,一双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 郑五娘把他抱起来,“小郎君的眼眸,好似越发幽深了。” 她弄来了布巾,一盆温水。 “洗个脸。” 阿梁仰头,“啊啊啊……” “不是刷牙。” 郑五娘笑的捧腹。 洗脸后,看着阿梁白嫩的脸蛋,郑五娘忍不住亲了一口,“郎君在家,小郎君可要寻阿耶?” “阿耶!” 阿梁缓缓走到门外,突然止步。 “富贵。” 郑五娘楞了一下,她发现,好像在小郎君召唤富贵之前,富贵就到了他的身后。 “我这是眼花了吧!” 郑五娘自嘲笑道,然后又有些担心,“小郎君渐渐大了。不过不怕,娘子又有孕了。” 周宁有孕了,后院有仆妇寻到了管大娘,想请她帮忙说话,以后带那个孩子。 管大娘去寻了周宁,坦然说出了此事。 不隐瞒,就对了。 周宁说道:“此事夫君没说,不过,我看,依旧是郑五娘最好。” 管大娘说道:“可她一人难看两个孩子。” “不知怎地,夫君只信任郑五娘。” 管大娘一想还真是,“是啊!上次章四娘说带小郎君,郎君的脸一下就黑了,吓死人了。章四娘吓的去求怡娘保命。” 这事儿,唯有怡娘知晓。 当年若非她的看护,杨玄连看这个世间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对于后院的女人们,能让他放心看护孩子的,也就是一个郑五娘。至于怡娘,他觉得该荣养了,少操心。 他无数次梦到自己在母亲腹中时,那些女人用剪子,用刀子,用毒药,用火烧,用水淹……无数次他被惊醒,才发现是恍然一梦。 从理智上来说,他知晓后院没女人敢对他的孩子下手,但无数次噩梦让他近乎于执拗的坚持自己的看法。 今日难得歇息,杨玄在前院和韩纪下棋。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轻声说着些闲事。 不要以为大人物之间开口就是大事儿,都是公事。许多时候,他们更喜欢谈论些闲事,八卦也行。 “……最近有女妓说仰慕刘公,愿意为妾。私下有人开了盘口,说若是此女能进门,三日不跑,一赔一百。” “这赔率让我都心动了。”杨玄笑道。 韩纪说道:“可老夫以为,刘公不敢开口。” “别说开口,我觉着,他会回家主动解释。” “刘公委屈啊!” 杨玄知晓韩纪这是变相的进言:郎君,一个女人,少了。趁着夫人有孕,好歹也收几个女人吧! “这是私事。” 杨玄一句话就打发了他。 韩纪干咳一声,“帝王女人多,不只是男儿本色,老夫以为,更多是帝王对外释放的信号。” “朕,依旧龙精虎猛?” “是。” “我用不着女人来衬托自己的勇猛。” “郎君,提前收几个女人,好处多多啊!” “哦!” “这天下大势,老夫琢磨了一番,再这般下去,帝王威严会渐渐烟消云散。 帝王威严一旦消散,天下就会不稳。 武人会桀骜,生出野心。文官也会鄙夷帝王,会与帝王争夺权力。 至此,天下大乱就不远了。 郎君一旦发动,老夫料定数年内定然能威压海内。 到了那时,多少人家会把女子送来给郎君暖被子?” 韩纪抚须微笑,“郎君婉拒,可也得有借口不是? 人一看郎君后院就夫人一个女人,会怎么想? 哦!郎君看不上老夫家的女人,或是,郎君不信任老夫…… 些许事,却不小。 若是郎君后院女人不少,且重要的份位都被占了。 那时候,郎君就能从容说,没地了。” 啧! “你把这里面的事都给琢磨透了。”杨玄觉得韩纪也是没事找事。 但,这事儿确实是不容小觑。 “老夫没事就会琢磨。” 韩纪不担心被猜忌,因为他琢磨出了什么结果,都会和老板汇报。 杨玄手中拈着一枚黑子,“再说!” 韩纪暗自叹息,觉得老板虽然英明神武,行事堪称果决。可在后院却有些含糊。 “郎君。” 一个仆役过来禀告,“二哥问是不是该去狩猎了,说好的。” 杨玄回头,见王老二蹲在屋檐下,一脸委屈。 “哦!我倒是忘记了。” 前阵子忙碌,王老二被他驱使的够呛,杨玄看了也心疼,就说闲下来一起去狩猎。 “我看看……明日就去。” 王老二一溜烟就跑了,说是去收拾行装。 “活脱脱稚子之心呐!” 韩纪颇为艳羡,“有人说他傻。” 杨玄说道:“可实则,是我们傻。” “郎君这话,倒是和玄学一脉相承。” “你说名利才是人间正道,可谁敢断言这是对的?那些人说老二傻,可谁有他快活? 所谓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此蝇营狗苟,绞尽脑汁,焦虑不安…… 临老了回眸一生,也不知是后悔还是庆幸。” 第二日,杨玄先去了节度使府。 “宋公,狩猎去不去?” 话音未落,一道杀气袭来。 刘擎怒道:“老夫很闲吗?” ——你把老夫的帮手拉走了,活谁来干? 杨玄笑道:“如此,下次吧!” 老夫还没表态啊……宋震:“……” 杨玄觉得老刘多半是因为那个女妓的钦慕而洋洋得意,但又因为没法收回家中而颇为遗憾,所以上火了。 他出了节度使府,宁雅韵已经来了,正抱着阿梁说话。 “麻烦掌教了。” 如今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杨玄敢打赌,桃县城中至少有上百人在盯着他,但凡寻到机会,弄死他没商量。 所以,出行要谨慎。 这不,去常山狩猎也得拉上宁雅韵。 “你就那么怕死?” 宁雅韵抱着阿梁上马。 杨玄说道:“如今我好歹也是身系北疆数百万军民的生死,我出事不打紧,北疆怎么办?小心总是好的。” “那就少出门。” “憋在桃县?没门。” “帝王几乎一生都憋在宫城中。” “那是自己画地为牢。” 帝王不是不能出宫,可帝王大多怕死,觉着外面无数逆贼想要自己的命。 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没事儿您就蹲宫中玩女人不好吗? 非得要出去遛个弯才舒坦。 回吧! 这是百官的态度。 开国帝王自然不在乎他们那一套,但他们的儿孙却活生生被困在了宫中。渐渐的,就变成了所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帝王。 然后,就成了睁眼瞎。 若是虚君制也就罢了,偏生帝王权力还大。 “把皇帝困在宫中,要不得!” 杨玄看了阿梁一眼,“阿梁,是不是?” “好!” 阿梁在宁雅韵的怀里拍手。 一路到了常山。 随行的护卫散开,在周围警戒。 “啊啊啊!” 阿梁很欢喜,杨玄牵着他,笑道:“前面可是有虎狼。” 常山中有虎狼,本地猎户上山想猎杀,但被山上的方外人阻拦了。 “他们说虎狼也是生灵,不该杀戮。” 乌达很是不屑于这等想法。在他看来,人吃肉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像是狼吃羊一样。 “散开,把野兽逼出来。” 杨玄一声令下,护卫们散开了。 他站在那里,说道:“阿梁别乱跑。” 宁雅韵站在阿梁的身后,不耐烦的道:“你自去!” 有他在,就算是来了一群猛虎也是白搭。 杨玄带着人进了山林。 晚些,一群兽类被赶了出来。 “放过有孕的母兽。” 杨玄下达了命令。 随即箭矢飞舞。 那些野兽纷纷倒下。 一只豹子冲了出来,闪电般的速度令箭矢望尘莫及。 什么提前量,在它半途几度转向后,箭矢纷纷落空……连乌达麾下的神箭手都没射中。 眼看着豹子就要消失在对面的山林中。 “哎哎哎!” 阿梁跺脚招手。 豹子一个急刹车。 然后缓缓回身,看着阿梁。 乌达张弓搭箭,“娘的,再射偏了,老子就寻根绳子自尽。” “且住!” 宁雅韵叫住了众人。 杨玄看着豹子缓缓走向阿梁。 “掌教……” 哪怕知晓猎豹挨不住宁雅韵一掌,可杨玄依旧浑身绷紧了。 猎豹的眼中明显多了些迷惑之色,突然止步。 阿梁跺脚招手,“哎哎哎!” 你当豹子是富贵吗……杨玄有些想笑。 猎豹缓缓动了,继续走向阿梁。 杨玄的下巴差点砸在了脚背上。 宁雅韵微微摇头,示意无需紧张。 他就站在阿梁的身后,随时能出手。 豹子走到了阿梁的身前,杨玄连呼吸都忘记了,双拳紧握。 阿梁跺脚,“睡觉觉!” 杨玄:“……” 豹子缓缓卧倒。 阿梁坐下,靠在它的脊背上。 双手互握着,放在脸侧,舒坦的闭上眼睛…… 第839章 剑客 身材修长的豹子卧在地上,阿梁靠在它的身上,一娃一豹,让人触目惊心。 杨玄没敢动。 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下意识的看向宁雅韵。 老宁,你给我儿子弄了什么? 宁雅韵摇摇头,“弄只兽类来。” 众人愕然,杨玄说道:“速去!” 林飞豹亲自出动,抓了一只野豕。 两三百斤的野豕被他抱着过来,一边嘶叫,一边挣扎。 林飞豹拍了它一巴掌,“乖!” 杨玄:“……” 野豕挣扎的越发的激烈了。 林飞豹显然是在控制情绪,否则一巴掌能拍死它。 宁雅韵说道:“阿梁。” 阿梁睁开眼睛,显然,这一路他有些累了。 宁雅韵指着野豕,“你看。” 阿梁坐起来,看到野豕后,拍手道:“好。” 杨玄说道:“阿梁,叫它。” 林飞豹把野豕丢地上。 蹄一沾地,野豕撒腿就跑。 “哎哎哎!” 阿梁招手。 杨玄和宁雅韵几乎是屏息看着。 豹子为何会听从阿梁的召唤? 是机缘巧合还是什么?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故事,孩子从小就被野狼叼走,竟然把他当做是自己的孩子养大。 难道那豹子把阿梁当做是自己的孩子了? 野豕跑的就像是一辆小坦克,突然四脚用力,在地上止住刹车…… 滑行了一段后,野豕回头。 细小的眼睛四处瞥。 “哎哎哎!” 阿梁招手,又拍拍豹子。 豹子……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出了位置。 杨玄问道:“豹子好像吃野豕的吧?” “吃。”老贼很肯定的道:“必须吃。” 野豕显然有些犹豫,但还是一步步挪过来。 “哎!” 阿梁指指豹子腾出来的地方。 豹子抬头,野豕转身想跑。 “哎!” 阿梁再度召唤,同时拍了豹子一下。 豹子懒洋洋的倒下,尾巴甩动着。 野豕慢腾腾的过来,仔细观察着豹子。 豹子不屑的看了它一眼,野豕这才重重的倒下。 可它太腥膻了,身上裹了不知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阿梁最终还是选择躺在豹子身上。 杨玄悄然过来,豹子嘴里发出了就像是锯木头时的那种声音。 杨玄举手,表示自己无害。 野豕噜噜噜的叫唤,小眼乱飘。 杨玄再退一步,走到了宁雅韵的身侧,“什么意思?” “老夫也在琢磨。” “阿梁不会变成一个……只知晓和兽类为伴的孩子吧?” 老宁,你把我儿子弄成什么样了! 宁雅韵抚须,“千年前有异人能与鸟儿交谈,时人说此人通鸟语,可我玄学的前辈却说,此人能与鸟类沟通的乃是魂魄。此等人万中无一,阿梁这里……你想到了什么?” “您是说,那个什么沐浴神魂……玄学那位前辈可能与兽类沟通?” “不能。” “是不能还是没记载?” “若是能,定然会记载!” “那阿梁为何会?” “老夫也颇为不解。不过,也算是好事吧?” 杨玄想了想,“是好事,可我担心以后这娃会往林子里跑。觉着山林才是他的家。” “别忘了,你也曾是猎户。” 基因? 杨玄觉得不会。 基因那么强大的话,那些猎户的后代为何没见出一个能让豹子野豕甘愿听话的异人? “反正,老夫觉着是好事。” 宁雅韵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见猎心喜的光芒,“玄学的教授们颇为喜爱阿梁……” 想让阿梁进玄学……杨玄摇头,“万万不可。” 韩纪和老贼在一起。 “小郎君果然是不凡啊!”老贼赞道。 韩纪默不作声,老贼诧异的道:“往日你此刻就该鼓吹了,今日为何不动声色?” “在想事。” “兽类见到小郎君欢喜,老夫觉着,这多半是某等天赋。” 韩纪叹息,“你做不了大将军。” 做大将军是老贼的人生目标,闻言大怒,“你这话何意?” 韩纪指指苍穹,“这是,天命!” …… 回程时,豹子竟然不舍阿梁,一路跟在后面。 “回吧!” 杨玄回身挥手。 豹子止步,等他们开动后,再度跟着。 “哎!” 阿梁一嗓子,豹子仿佛是得了旨意,嗖的一下,就跑到了杨玄的马前,仰头看着阿梁,跃跃欲试准备跳上来。 杨玄的马是好马,此刻却有些腿软,不断的转圈,躲避豹子。 “阿梁,让它回去!” 杨玄说道。 “睡觉觉。” 阿梁指着豹子。 你这还想弄回家去? 想到一只豹子进家的后果,杨玄头痛欲裂。 可他不能动手,否则天知道会给阿梁留下什么阴影。 于是,豹子就堂而皇之的跟在他的马侧,亦步亦趋,一路回到了城中。 “是豹子!” 进城后,见到豹子,百姓惶然。 等看到豹子跟着杨玄的马,没有冲过来的意思后,众人又生出了好奇心。 “这是活捉了一只豹子?” “你见过豹子能活捉的?” “都是死的。” “这多半是被副使收服了。” 城中轰动了。 韩纪和几个护卫嘀咕了一阵子,护卫们消散在人群中。 “是被小郎君给收服了。” “啥?小郎君那么小。” “小有什么?小郎君跟着副使在常山狩猎,百兽见到他就匍匐在地上……” “你这话说的……” “你看看。” 恰此时,打瞌睡的阿梁醒来,嚷道:“剑!” 杨玄决定给豹子取名为剑客,阿梁聪慧,路上就学会了剑。 豹子马上窜到了前方,回头看着阿梁。 “哦!” 周围的人轰动了。 阿梁喊道:“回家回家!” 豹子矫健的跟在前方护卫的马后,不时回头看阿梁一眼。 “这……小郎君竟然还有这等本事?” “你觉着像是什么?” “令百兽匍匐啊!” “匍匐便是朝拜。” 顿时,阿梁的身上就被笼罩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 而他的老爹,也因此沾光,威严+3。 回到家,见到豹子,前院的护卫们都乐了。 “去后院,让她们有个准备。” 杨玄想把豹子留在前院,可豹子却和阿梁形影不离。 “什么?豹子?” 周宁差点暴起。 “是。”传话的花红说道:“郎君遣人来说,那豹子是小郎君收服的。” 周宁有修为在身,自然不怕什么豹子,可看看后院的莺莺燕燕们,“来吧。” 杨玄牵着阿梁进来了,剑客走在前面。 侍女们站在屋檐下,看到豹子时,有人惊呼,“是豹子!” 怡娘双手拢在袖口中,眼神闪过异彩,“好事。” 周宁站在门外,“好事。” 管大娘喜上眉梢,“大喜事!” 言笑悄然走到周宁的身后,“先前,韩先生令人去传话,说小郎君进山,山中百兽匍匐拜见。” 周宁毫不犹豫的道:“令人去韩家请韩颖,就说,天气不错,明日我在家中准备些吃的,一起说说话。” “是。” “阿娘!” 阿梁大声叫嚷。 周宁笑着走下台阶,“山上可好玩?” “玩!” 阿梁过来,周宁抱起他,豹子在边上盯着周宁。 汪汪汪! 富贵出来了,看着有些惧怕,可依旧冲着豹子咆哮。甚至还冲到了周宁的身边,看着紧张到了极点,却不肯退却。 “是条好狗!” 杨玄说道:“交代一下,这几日令人盯着豹子,若是敢动手,弄出去杀了。” “是。” 阿梁进了房间,豹子也跟着进去。 阿梁坐下,豹子就趴在他的身侧,看似懒洋洋的,可见过它奔跑的杨玄知晓这只是假象。 “剑客!” 阿梁拍拍豹子,豹子摇摇尾巴,发出了类似于猫的声音。 周宁问了情况后,讶然,“难道是那神魂的作用?” 可阿梁才多大? 杨玄琢磨了一下,“孩子天真,神魂虽说孱弱,可却最为纯净。” 周宁点头,“是这样。” “掌教带着阿梁去沐浴神魂,弄不好真成了。” 杨玄有些忐忑,担心儿子的神魂会和常人不同。 “子泰,你担心什么?”周宁想通了之后,心情大好。 杨玄说道:“我在想,今日是召唤兽类,长大了,若是他召唤人类……” …… 第二日,自家女儿被副使夫人请去玩耍,韩纪请了刘擎来饮酒。 “老夫事还多。” 刘擎有些愁眉不展的,“最近可没下雨,再这般下去,今年要出事。” 韩纪说道:“此事暂且搁下,有个事。” 院子里凉风习习,颇为清爽。 石桌上摆着酒菜,刘擎喝了一口酒,“你说。” 韩纪不慌不忙的夹了一片羊肉,蘸点儿醋吃了,“美!” “谋士多因卖关子而被主公猜忌。”刘擎阴恻恻的道。 有才者多恃才放旷,这也是祸源。 韩纪却不怕,放下筷子说道:“昨日之事刘公可听说了?” “阿梁令百兽匍匐?” 刘擎叹息,“这谣言越发的没谱了。” “是老夫令人传的,另外,小郎君确实是能令兽类听话。” 刘擎倒吸一口凉气,“真能如此?” 韩纪点头,“如今,那头豹子就在郎君的后院,据闻与小郎君形影不离。” 这事儿确实是神异,但刘琴的关注点不是这个,“你令人传话,这是在为阿梁造势……子泰的大业还未曾开启,你等就想站队了?老韩,你这是在作死!” 韩纪微笑,“老夫刚开始也没这个念头,可看到豹子卧在小郎君身边时,老夫一个激灵,想着,此事能让天下敬畏郎君不是。” 杨玄出生时也没什么异象,不好吹嘘。 有个能令百兽匍匐的儿子,杨玄这个老子自然也不俗。 “可你不该把阿梁扯进来。” “刘公,许多事,做的越早越好。” “早了,猜忌也会随之而来。” “刘公看看,北辽那边,赫连峰当初猜忌太子,多番打压,以至于太子暴起,发动宫变。 一夕之间杀光了赫连峰的血脉,自己也被身死。 赫连峰几乎一夜白头,悔之又悔。 再看看大唐,李泌猜忌太子,抢夺了他的女人不说,多年来一直压着他。最后幽禁处死。 为何皇家多人伦惨剧?” “权力!” “刘公此言甚是。我等既然是郎君的心腹,就得未雨绸缪。” “你想为阿梁造势,就算是以后子泰动了猜忌之心,却会顾忌阿梁的声望!” “孝敬皇帝当年声望也不低,不过,却少了这等令百兽匍匐的神异。”韩纪举杯,“刘公,以为如何?” “老夫听闻,上古时代的首领要么智慧超人,要么便是武力出类拔萃,能率领族人狩猎,抵御侵袭,乃至于扩张。 那时候的首领,是看谁的能力更强。 不知从哪一位首领起,他死后,把首领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刘擎眸光幽幽,“由此,权力变成了父子相传。 皇帝与太子之间,也从父子,变成了君臣。 父老子壮,按理,该是儿子帮衬老子的局面. 可权力之前,父子之情尽数被抛开,变成了仇敌。 为此,丑态百出,残忍之极。 这个局面,老夫从不认为能改变…… 只要人还在追逐权力,那么,这等人伦惨剧,依旧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尽头。 你今日为阿梁造势,看似能缓和以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可也是祸根。 帝王,哪怕是宣德帝与武皇,依旧有鸩杀爱子之举。 老韩,你真以为,当年孝敬皇帝之死,全是误会?” 韩纪摇头,“宣德帝与武皇一前一后,皆是果决睿智之帝王,误会一次也就罢了,误会两次……” “权力迷人眼。”韩纪说道:“郎君倒是没提及这一点。” “那是他的祖父祖母,他怎么说?” 刘擎给自己倒杯酒,仰头喝了,“今日之事,你回头就去子泰那里请罪,否则……老夫断然容不得你!” 韩纪说道:“老夫请了刘公来,便有这个准备。” “可后悔了?”刘擎觉得韩纪就是个胆大包天的。 “不!”韩纪摇头,“老夫乃是谋士,既然是谋士,就该未雨绸缪。” “你不该掺和子泰的家事。” “老夫连性命都交给了郎君,何惧之有?” 随后,韩纪去请见杨玄。 杨玄正在看各地送来的文书……就像是奏疏,把各地的事儿和问题上报.刘擎和宋震预审,给出初步意见,最终由他来拍板。 这是个小朝廷的架构。 “副使。” 一个小吏进来,“韩先生求见。” 杨玄低头看着文书,点头,“让他来。” 姜鹤儿坐在侧面整理文书,突然觉得一股子寒意。 韩纪进来。 “见过郎君。” 杨玄抬眸,眼中冰寒,“你来,有事?” 韩纪跪坐下来,俯首。 这是臣服之态,也是任人宰割之态。 “老夫干涉郎君家事,特来请罪。” 这是韩纪第一次如此低姿态的请罪。 姜鹤儿讶然,放下手中文书,抬头看着。 杨玄手握文书,淡淡的道:“有人说,上位者无私事,可此等话在我这里行不通。我的孩子,我会护着,明白吗?” 话,很轻。 语气也很温和。 可姜鹤儿却发现韩纪额头上竟浸出了汗水,一滴滴的,渐渐流淌下来。 “是。” 第840章 天人感应 韩纪告退。 外面一个小吏在等他。 “司马请韩先生。” 杨玄不在节度使府的时候,刘擎就近乎于是节度使府的主人,这是杨玄亲自背过书的结构。 刘擎今日看来很清闲,竟然在看书。 而且看封面就知晓是小说。 长安的小说事业越发的发达了,韩纪问道:“刘公看的什么……才子佳人?” 刘擎放下书卷,揉揉眉心,“不,是宫闱秘闻。” “前朝?” 大唐的作者最开始喜欢写才子佳人,才子多半家境贫寒,多半会被富家小娘子看上,资助,最后考中科举为官什么的。 这个套路被读者厌恶后,又变成了才子不但有才,还特么有权有势。什么宰相之子,甚至是皇子。 而佳人多半出身贫寒,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这不,在人生困境中就遇到了高富帅,二人一番磨砺,有情人终成卷属。 两个套路实则就是一个,只是把性别换一下而已。 如今读者也厌倦了这等高富帅和丑小鸭的故事,于是,作者们把魔爪伸向了贵人,比如说陈国的宫闱秘闻什么的。 刘擎摇头,“当今的。” “连那人都敢编排,胆子大的没边了。” 韩纪坐下,看了一眼书名。 ——皇帝公公太霸道:太子妃,跟朕走! 韩纪眼皮子跳了几下,“桃县可有卖?” “这是老夫友人从关中寄来的,桃县只有抄本。” “也要。” 二人扯澹几句,默然。 刘擎先把小说收好,回来坐下,“子泰如何说?” “郎君说,他的孩子,他会护着。” “子泰的性子实则颇为执拗,认准的事,百折不挠。他这么说,那么,以后少干涉几个孩子之间的事,否则,大祸临头别怪老夫不给你烧香。” 韩纪苦笑,“老夫不怕这个,郎君知晓老夫并无私心,大不了被冷落。 只是,今日郎君突然冷着脸,语气温和,却让老夫心中惶然,嵴背汗湿。 老夫恍忽间,发现郎君……竟然变了许多。” “你刚来时,他只是陈州刺史,头上还有多个婆婆。如今他执掌北疆,攻伐犀利,治理有道,麾下文官武将多不胜数。 到了这等境地,威严自生。” “老夫那一瞬是真的怕了。” “韩大胆也会害怕?”刘擎笑道。 “刘公你没在,若是你在,定然会诧异郎君的变化。” 刘擎澹澹的道:“这是上位者的威严。子泰重情,自然不会冲着老夫来。” 韩纪苦笑,“老夫第一个挨了。” 刘擎干咳一声,“不过,阿梁果真神异?” 韩纪眼中闪过异彩,“老夫亲眼所见。” 他不好动,可刘擎能啊! 刘擎与老板情同父子,若是他站在小郎君这边…… 韩纪心中欢喜,“刘公。” 韩纪叹道:“真是个可爱的娃啊!” 韩纪:“……” …… 杨玄不知道自己几句话就令韩纪嵴背汗湿,此刻他在看着各地送来的消息。 各处都上报天气异常,往年这个时候,小雨大雨都该来了,可今年却邪性,就下了一场小雨。 恐有天灾! 文书中这四个字都没出现,但彷佛字字都是。 奉州孙营那边稍微好些,但也抱怨说老天不给面子,给的雨露少了些。 这事儿,要抓紧。 杨玄想到了去年老农们的话,眯着眼,眸色幽幽。 “来人!” 他抬头,却见姜鹤儿呆呆站在侧面看着自己,蹙眉道:“鹤儿只是病了?” 姜鹤儿摇头,“是郎君威严,吓着我了。” 杨玄满头黑线。“什么吓着你了?” 姜鹤儿既然开了口,也没准备隐瞒,“先前郎君几句话,威严自生,我在边上看着都怕。” 我有那么可怕? 杨玄讶然一笑。 然后说道:“召集护卫,我出城转转。” 杨玄带着人去查探了各处耕地。 “难啊!” 在新开垦的耕地边,老农愁眉苦脸的道:“再不下雨,这收成能有三成就是老天施恩。” 一群农人在眼巴巴的看着杨玄。 “会有办法的。” 杨玄的话令人失望。 接着,他去视察了附近的大小河流。 河流还好,未曾出现明显的水量减少。 “上游乃是冰山。”赫连燕跟着来了,“那些冰山融化,水取之不竭。” “这是我北疆的幸运。” 世间事总是福祸相依,寒冷让北疆粮食产量比不过关中,更比不过能一年两熟的南方。但寒冷也给了北疆充沛的水源。 旱情来了。 杨玄回到节度使府,“俘虏们尽数派去,挖沟渠,打井。” 刘擎说道:“从潭州俘获的北辽人已经去了。” “不够。” 杨玄看过了旱情,“若是继续不下雨,庄稼会枯死。所有的道路施工都停下来,全数去修水利!越快越好。” 随着这道命令,那些俘虏出动了。 整个北疆都在挖沟。 杨玄自己当然也不能歇着。 大清早起床,外面传来了阿梁的叫嚷,“阿耶,阿娘!” 杨玄开门,剑客闪电般的冲了进来,接着是富贵,最后才是大少爷。 周宁坐在梳妆台前,头痛的看着一头豹子在自己的脚边嗅来嗅去。 “阿娘,玩!” 阿梁进来就寻找玩具。 “阿娘忙着呢!”周宁没好气的道:“你和剑客它们玩耍。” “剑客!”阿梁招手,豹子缓缓走过来,还伸个懒腰,看着慵懒之极。 杨玄说道:“剑客可乖?” 进来的郑五娘说道:“就是跟着小郎君,别人一概不理。” 还好。 杨玄说道:“那就好。” “厨房每日都给它准备了血食,别人喂它还不吃,非得要小郎君出面。”郑五娘笑道:“比富贵还忠心。” 富贵不知是听懂了还是什么,咆孝了起来。 正懒洋洋握着的剑客张开嘴,“嗬嗬嗬!” 富贵马上躲到了阿梁的背后,“汪汪汪!” 剑客起身,富贵叫唤的越发急切了。 阿梁嚷道:“坐!坐!” 一豹一狗坐下。 杨玄和周宁相对一视,“这鸡飞狗跳的!” 到了前院,就听到隔壁林飞豹家的仆从在喊,“这谁那么缺德啊!把家里的两只鸡都偷走了。偷就偷吧!还弄的血淋淋的,满地鸡毛……” 杨玄缓缓回身。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剑客。 见到林飞豹时,他也显得有些头痛,“昨夜老夫家中多半是进黄鼠狼了。” “咳咳!” 杨玄干咳一声,“定然是。” 黄鼠狼偷鸡,这是民间的共识。 到了节度使府,杨玄吩咐道:“把赫连罗带来。” 年轻的成国公被关押在牢中,时常问自家妹妹的境遇。 今日,他照例又问了,“舍妹可是在牢中?” 狱卒冷冷的道:“在。” “哦!” 赫连罗握着栏杆,“不知杨副使要何等条件,才肯放了我兄妹。” “百万钱。” 狱卒在逗弄他。 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吏过来,“赫连罗在哪?” “在这。” 狱卒笑嘻嘻的行礼,“可是要弄死他?” 赫连罗站着装汉子,可腿在打颤。 小吏看了赫连罗一眼,关押了一阵子,成国公看着有些狼狈,“副使召见。” 出了大牢,赫连罗伸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看着外面的世界。 恍若隔世。 见到杨玄时,他正在和一个官员交代事情。 “……采买粮食不能断。” “国公,花钱如流水啊!下官看着心疼!” “钱财放置不用便是废铜烂铁,一文不值,懂不懂?用了,它才是钱财!” 官员若有所思,“是。” 官员告退,小吏进来,“副使,赫连罗来了。” 杨玄抬头,“成国公。” 赫连罗进来,行礼,“见过杨副使。” “在桃县可还习惯?” “除去不能沐浴,有些臭之外,还好。”赫连罗想说吃的太差了。 “那么,可想回去?” 赫连罗眼中一亮。 “副使的意思……” 杨玄说道:“我要些东西。” 几乎不用思索,赫连罗面色一变,“不能,一旦被发现,我家死无葬身之地。” “是个忠臣!”杨玄指指他,微笑道,“我最喜的便是这等人,忠心耿耿,令人敬佩。” 赫连罗心中一喜,“杨副使过奖。” “来人!” 杨玄说道。 门外进来乌达。“主人。” 杨玄指着赫连罗,“拿了去,竖杆子!” 竖杆子……赫连罗的脑海里浮现了传说:取了粗细合适的树木,削去树皮,使外部光滑,不光滑也成。 随后削尖顶端,把尾部埋入地里。 把人剥光,谷道对准木桩子的顶端放下去。 刚开始人还有力气,夹紧后,下滑速度缓慢。 渐渐的,力气消散,木桩子就会一点点的往上钻,直至从嘴巴里穿出来。 整个过程非常痛苦,最长记录,有人熬了两日。 赫连罗脸颊一颤,“副使!” 杨玄冷漠的道:“拿了去!” 噗通! 赫连罗跪下,“小人愿意。” 杨玄叹道“看,这不就懂事了?来,说说,你家的生意做到哪了?” 赫连罗被巨大的恐惧压制住了,哽咽了许久,“副使如何知晓我家做生意?” “欲壑难填,做官看似风光,可人的欲望无止境,拥有了权势之后,自然而然便会去追逐钱财,哪家都一个尿性,就算是赫连春也不能免俗。说吧!” “小人家中在潭州就有生意。” “哦!”杨玄心中暗喜,“那你来潭州是为何?” “家里长辈让小人来增长见闻。” 就是镀金。 “另外,潭州这边的生意被赫连荣打压,家里让小人来处置。” 杨玄微微一笑,“成国公可想与我做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粮食!” …… 鲁县。 赵氏几同于鲁县,这是当地的共识。 走进鲁县,随便去哪,哪怕是去田间地头,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也能拽几句赵子曾今曰过的话。 十余骑进了鲁县县城。 一路到了赵家。 赵家传承至今已有千余年,老宅经过历代扩建,占地广大,规模比之皇宫也不差。 但你看不到那些奢华的装饰,一砖一瓦看似古旧斑驳,青苔点缀下,彷佛在述说着历史的厚重。 十余骑到了大门外,下马后,为首的男子近前敲门。 “谁?” 门子问道。 “桃县孙贤,求见赵公。” 门开,孙贤双手奉上门状。 门子双手接过,以示郑重,看了一眼,说道:“请进奉茶。” 这是孙贤第一次来赵家,暗自兴奋,也有些忐忑。 毕竟,这里是整个北方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招待来访客人的房间看似简朴,可孙贤看到那些木料时,觉得自家的大堂都没这间屋子值钱。 他端着茶杯,看着墙壁上的几幅字画,突然一怔,“那是昌宇山人的花鸟?” 边上站着的仆役温雅一笑,“正是。” 再看看其它字画,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孙营不禁想到了自己收藏的那几幅字画,也只是偶尔心动拿出来赏玩,其他时间都收着。 可在这里,更好的字画随意挂在墙壁上,只是让客人洗个眼。 这份底蕴,连皇室都不如。 脚步声传来,一个管事站在门口,“阿郎正在读书,还请稍待。” “好说。” 一刻钟后,管事又来了,“阿郎来了,请客人跟着小人来。” 孙营跟着管事往里走,一路屋宇不算高大,但每一间都颇为古朴,只是看看,就知晓有来历。 管事见他看着那些屋宇,就微笑说道:“这里的屋宇,最早的有八百年。” 孙营眼中多了敬畏之色。 稍后,到了一处厅堂。 几个仆役站在外面,管事说道:“客人请跟着来。” 到了大堂外,就见里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须发竟然乌黑,一双眸抬起来,幽深不可测。微微一笑,让人不禁如沐春风。 这便是赵子后裔,当世赵氏家主赵赟。 “桃县孙营,见过赵公。” 赵赟开口,“请坐。” 孙营坐下,有人奉茶。 二人默然饮茶。 当赵赟把茶杯放下时,孙营才开口,“赵公,老夫来此是为一事。” “请说。” “开春至今,桃县一带雨水甚少,老夫这一路过来,看到各处都是如此。赵公,今年恐有旱情啊!” “哦!”赵赟不动声色的再度拿起茶杯。 孙营知晓自己要递上态度,“杨玄在北疆倒行逆施,老夫听闻,邓州赵氏上次被他羞辱。你看老夫说了些什么,呵呵!” 赵赟看着他,“孙公所为何事?” 孙营在这双幽深的双眸注视下,再不敢遮掩,“老夫来此,是想请赵公主持大局,接着旱情,让杨狗滚蛋!” 赵氏乃是北方文脉,若是赵赟发个话反对杨玄,整个北疆的读书人都会响应。 “赵氏,不掺和政事,这是祖宗的规矩。” 孙营心中一凉。 “是,老夫冒昧了。” 孙营起身告退。 赵赟抚须,“老夫听闻,天人感应!实乃不虚!” 天人感应……人在地上干了什么,老天爷就会相应的奖惩。 孙营抬头,按捺住欢喜之情,“杨狗残暴跋扈,当有天罚!” …… 感谢“赵迪”的盟主打赏。 第841章 大辽,是什么东西(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赫连罗写了一封书信,杨玄令锦衣卫快马送去潭州。 当然,赫连罗一家能贩卖的粮食远远不足以满足北疆可能存在的缺口,杨玄令人去坤州传信,把那位北辽蛀虫耶律书也拉了进来。 “告诉他,多拉些粮商进来,有福同享嘛!” 这事儿隐秘,但刘擎和宋震都得到了通报。 “就算是有旱情,北疆库藏的粮食也足以渡过难关!” 刘擎拿着账册递给宋震,“这也多亏了子泰去年的谋划,几乎把北疆官府的钱财尽数用去采买粮食,才换来了今年的从容。” “那他怎地还在折腾粮食?”宋震接过账册看了看。 “老夫也不知,他许多事都不肯说。”刘擎含笑道。 宋震蹙眉,“老夫怎地觉着,你这是在蛊惑老夫去问子泰?” “呵呵!”刘擎笑了笑,“只是心情好。” 他就喜欢看着宋震一步步踏入这个小圈子,最后身不由己,只能站在杨玄的身后,一起为讨逆出力。 但,不能急。 否则宋震听闻子泰的身份,弄不好会生出别的心思,比如说远遁。 毕竟,不是谁都有胆量来一场讨逆。 这等事不成则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刘擎是彻底的上了贼船,现在他在勾搭,一步步把宋震勾搭进去。 “见过副使。” 杨玄进来了。 神色是难得的阴郁,带着怒火。 “这是谁惹着你了?” 刘擎问道。 杨玄坐下,先喝了一杯茶水,压住了火气,“鲁县那家人发话了,什么旱情乃是天人感应。” 刘擎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多了厉色,“那家人地位崇高,哪怕是朝中也得给面子。这些年荣养着,看来,是不甘寂寞了。” “天人感应,这是在说子泰倒行逆施,以至于老天降下灾祸!”宋震看着杨玄,笑道:“子泰可有嵴背发寒?” 杨玄摇头,“若真有什么天人感应,为何数百年必然要来一次杀戮,杀的十室九空,随后再度重来。” 他一直觉着,这等轮回式的历史走向,更像是卷轴里的游戏。 他操控着游戏,玩完了一个节点,一切数据清零,随后再度开局。 刘擎说道:“赵赟地位尊崇,不过,以往赵氏家主很少会谈及朝政。他此次出手,可是邓州赵氏的鼓动?” 宋震问道:“邓州赵氏?” 刘擎笑道:“上次子泰清洗邓州豪强,赵氏分支也被牵连。” 宋震叹道:“那是赵氏啊!哪怕只是分支,除非弄的天怨人怒,否则也没人会去动他。你这何苦。” “刑不上士大夫?”杨玄觉得这等想法很危险,“阶层必须有,否则天下会大乱。” 万众都是一个阶层,这个想法本就不现实。杨玄看了这个世界的历史,看了卷轴里那个世界的历史,发现一个共同点。 不管是哪朝哪代,不管那个朝代用的是什么治国之术,最终都会形成阶层。 还是那句话,只要人存在欲望,阶层就会自然产生。 “律法是最后的尊严,也是最后的制衡。当律法对豪强,对所谓赵子的家人无用时,那么,这个律法便会被天下人唾弃。律法没了尊严,这个王朝的底线也就被击穿了。” 杨玄说道:“一个王朝有几条底线,帝王,执政者要捍卫的,也是这几条底线。” 这是他施政的理念,刘擎记录了下来,以后,就得据此而行。 杨玄起身,“言而无罪,赵氏的话搁那,咱们,拭目以待!” “也好。” 宋震说道:“在这个当口与赵氏发生冲突,整个北方的文人都会站在他家那边。忍一忍,挺好。” 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宋公所言甚是。” 了解他的刘擎叹息一声,暗道:赵氏是吃饱撑的,也敢在这个当口捅了子泰一刀。现在看着无事,以后呢? 若是子泰讨逆成功,不,等子泰打出讨逆大旗时,赵氏如何自处? 等子泰讨逆成功后,赵氏,会把肠子都悔青了。 赵子一脉,看来是注定要没落一段时间了。 杨玄说道:“我准备出门一趟,时日难说。” “去何处?” “南归城。” 这不就是视察吗? 两个老头点头。 “只管去。”刘擎继续忙碌。 宋震反手捶捶腰,“老夫在长安兵部时都未曾这般忙碌过。” 杨玄丝毫没有役使两个老头的愧疚感,“回头出了回春丹的豪华版本,给二位送些来。” 刘擎蹙眉,“老夫用不着那个东西。” 宋震澹澹的道:“是药三分毒。” “不过,老夫最近对医术颇为兴趣。” “老夫有个朋友,身子骨有些虚。” 呵呵! 杨玄诚恳的道:“回头就送来。” 随后,他带着数百骑出发了。 “杨狗走了。” 数十豪宅中传来了欢呼声。 “这天气邪性,今年多半有旱情,杨狗这是急了,可他又不是龙王,难道还能行云布雨?” “今年记着,粮食不卖了。” “我家的粮食全数用来喂豕,豕吃不完,烧掉!” …… 一路上都是今年开垦的田地,看着庄稼有些没精打采的。 不远处有数百人正在打井,很是热闹。 杨玄策马往河边去。 俘虏们正在挖渠,看到他后,都跪在地上。 带队的官员过来,“见过副使。” 杨玄用马鞭指着沟渠,“多久能延伸过去?” 官员说道:“大约还得十来天。” “慢了!”杨玄说道:“庄稼不等人。” “可……”官员苦笑,“人手不够。” “让那些闲着的人都来。” 杨玄差点就想着去哪弄些俘虏来。 但想想此刻动兵,加上旱情的影响容易出事儿,故而才打住了这个念头。 “记录。” 杨玄在马背上沉声道。 姜鹤儿熟练的拿出笔墨纸砚,有随从拿出了一块木板,姜鹤儿把纸张放在上面,抬头看着杨玄。 “各地驻军除去防御必须的人手之外,其余的全数出动,帮助地方修葺沟渠。此令马上发出去,各地接令马上行事,谁拖延,谁怠慢,严惩不贷!” 姜鹤儿写好了,念给杨玄听。 她出身不俗,从小就读书,后来见识也多,写出来的政令文采不差,且用词准确。 “送到节度使府,马上发出去!” 这等事儿必须要和刘擎和宋震通个气。 一路前行,当距离南归城三十余里时,前方出现了一片帐篷。 许久未见的大辽蛀虫耶律书站在路旁,见到杨玄后,行礼,“见过副使。” 后面还有十余商人,纷纷行礼,“见过副使。” 身后的赫连罗轻声道:“第三个是我家的商人。” “闭嘴!”王老二喝道。 杨玄上前,“都来了啊!” “是啊!” 商人们热情的迎上来。 “止步!” 乌达上前一步。 手按刀柄。 商人们这才想起这位不但是自己的顾客,还是尊敬的北疆之主。 耶律书却例外,他近前道:“副使看着……消瘦了。” 这话深情的让杨玄有些想吐,但他知晓,这是必须的程序。 不如此,耶律书会心中惶然,担心他把自己贩卖粮食给北疆的消息泄露出去。 “副使一路劳累,还请进帐歇息。” 林飞豹说道:“查探。” 十余虬龙卫和乌达的护卫把所有的帐篷和大车都检查了一遍。 并无危险。 杨玄进了最大的帐篷,里面铺着地毯,桉几一看也不差,甚至还有香露。 “简陋了些。” 耶律书有些惭愧。 “我率军厮杀的人,无需奢华。” 杨玄坐下,随即酒菜流水般的送进来。 “这是驼峰。” 杨玄知晓这道菜需要做许久,“你等难道知晓我此刻到达?” 耶律书说道:“不敢窥探副使行踪,这是第三个驼峰。” 做了一个,杨玄没来,接着做第二个,再做第三个…… 务必要让杨玄吃到最新鲜的驼峰。 接着便是酒水。 喝了一口,杨玄品出来了,“蜀地的烧酒。” “是。”耶律书笑了笑。 酒菜不错,杨玄吃了个大半饱就令人撤了去。 “那些商人如何?” 杨玄喝着茶水问道。 喝了一口,竟然是北疆最好的茶叶。 耶律书很是恭谨的欠身说道:“都是些……志同道合的。” “好。” 杨玄眯着眼,耶律书躬身告退,“副使歇息,小人告退。” 杨玄点头,等他走后,姜鹤儿好奇的道:“什么志同道合?” 杨玄说道:“有志一同挖大辽的墙角。” “那不是逆贼吗?”姜鹤儿说道。 “逆贼还是英雄,是你说了算,还是谁说了算?” 姜鹤儿明白了,有些郁郁。 赫连燕说道:“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黑白。” “我想到了大周。”姜鹤儿不是傻白甜,只是想到了故国,有些惆怅,“在他们的眼中,北辽是什么?” 赫连燕说道:“挣钱的地方,仅此而已。” “家国呢?” “傻丫头。”杨玄本在打盹,闻言忍不住笑了,“对于豪商而言,有钱就是耶娘,家国,不存在的。” 话音未落,有人在外面请见。 “进来。” 一个妇人进来,跪下,“见过副使。” 杨玄有些困了,“何事?” 妇人说道:“诸位郎君给副使准备了些消遣的。” 我与黄赌不共戴天……杨玄干咳一声,妇人起身出去。 “进来。” 几个男女进来,手中拿着乐器。 杨玄看到了琵琶。 接着,一个戴着羃?,上身短衫,露出一截雪白肚皮的女子进来。 女子明媚善睐,进来就看了杨玄一眼。 麻了! 杨玄的昏沉渐渐消散。 乐声起。 鼓声操纵着节奏,少女开始起舞。 那腰肢扭动着,臀儿轻摆,脖颈横向动了几下,明媚含笑…… 啧! 杨老板不禁微微颔首,“要得!” 鼓手马上加快了节奏,女子舞动的越发的急切了。 外面,那些商人聚在一起,低声说话。 “今年北疆的天气邪性,回来的人说怕是会旱。诸位,杨副使要的是粮食,可大辽,也差粮食啊!” 一个商人一脸惆怅的道。 “是啊!看样子,今年北疆怕是会减收不少。” “来都来了,若是拒绝,杨副使带着的可不是绵羊,都是能杀人的好手。若是他大怒之下对咱们下手……” “呵呵!看你这话说的。和气生财嘛!杨副使不傻,一旦他动了手,从此,不论是大辽还是大唐的商人,谁还会和他合作?因小失大,这个道理他不懂?” “是这个理。” 耶律书在听着,突然开口,“诸位既然都来了,那定然是想做这笔买卖。既然想做,那便认真些,别卖关子。” 一个商人笑了笑,“大辽,不易啊!” 另一个商人接着说道:“可不是,大辽毕竟是我等的家园。” 耶律书冷笑,“那你等来此作甚?” “老夫久慕杨副使,只是想来见识一番。” “是啊!杨副使乃天下英雄,不见一面,老夫死不甘心。” 一直没吭声的是赫连罗家的商人,他开口道:“我家是必然要做的,诸位,见谅。” 耶律书知晓这些都是老狐狸,且用逼迫的法子无法令他们就范。 他走到帐篷边,对护卫说道:“还请禀告副使,老夫有事求见。” 里面,女子此刻正围着杨玄跳舞。 身体不断旋转扭动,妙态毕露。 护卫进来,“主人,耶律书求见。” 杨玄点头。 耶律书进来,恭谨的道:“副使,那些商人有些话……” 听完耶律书的转述,杨玄说道:“我来劝说劝说。” 耶律书苦笑,“这些人,劝说无用。”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杨玄摆摆手。 耶律书出去,招手。 十余商人缓缓过来。 “搜身!” 乌达一声令下,护卫们开始搜身。 没有危险的东西。 商人们随即进去。 杨玄坐在那里,身侧,女子在扭动臀儿,角度刁钻。 没人敢看,都低着头。 杨玄端起金杯,有些嫌弃的道:“瓷杯最好。” 瓷杯,慈悲……耶律书心中一跳,想到了上次杨老板把坤州钱库席卷一空的事儿。 希望这些蠢货能清醒些,别被钱财迷住了心窍。 杨玄喝了一口酒水,微笑道:“你等有卷顾家园,不肯通唐的?那么,还来作甚?” 几个商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说道:“我等来此,只是久慕副使乃当世豪杰,想拜见副使。另外,有礼物敬上。” “哦!是吗?” 杨玄笑了笑,“我不喜废话。” 他招手。 护卫们挑着木箱子进来了。 十余个木箱子,哪怕是护卫们都有些修为,依旧抬的有些艰难。 十余木箱子搁下。 杨玄摆摆手,“打开!” 十余木箱子打开。 贵金属的光芒亮瞎了商人们的眼睛。 赫连燕站在侧后方,观察着这些商人。 一双双矜持的眸中,突然就多了贪婪之色。 接着,抬头。 看向她的老板。 噗通! 十余人跪下。 “我等,愿为副使效劳。” 杨老板澹澹的道:“大辽呢?” 一个商人脱口而出,“大辽,是什么东西?” …… 求月票! 第842章 钱啊 在出发之前,杨玄就带走了十余箱金银。 金银不是流通货币,但却是压箱底的重要贵重金属。 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金银是不能动的。 但在杨玄的眼中没这回事,在他看来,金银的作用就是花销。若是不能花销,那便是废物。 此刻,十余箱废物令这些北辽蛀虫丑态毕露。 他觉得,值了! “如此,老韩!” 站角落里欣赏了许久舞蹈的韩纪上前。 一双眸子扫过这些商人,温润如玉,“诸位,请跟着老夫来。咱们去另一处合计合计。” 十余商人爬起来,随即告退。 耶律书留下了。 “副使。” 女子福身告退。 乐师们也走了。 “说。”杨玄看着手中的金杯,他真心不喜欢这玩意儿,觉得太俗气,且里面的纹路不容易洗干净,脏。 唯有渴望被人尊重的人,才会喜欢这等器皿吧! 杨玄觉得还是瓷杯最好。 “这些商人大多都是见利忘义之辈。”耶律书说道。 杨玄微笑,“你,难道不是?” 这脸打的趴趴响,姜鹤儿都为耶律书感到难堪。 “小人自然也是。可小人知晓谁能给小人更大的利。” 耶律书很坦然。 “我喜欢坦然的人。”杨玄欣赏的说道:“喜欢钱财不是错,错在于,喜欢钱财还装作厌恶!” 耶律书说道:“北辽能给小人的也就那么多,这几年,小人多番经营,可却无法再进一步。 想扩张,可宁兴那边早已有了自己的规矩,小人这等边疆豪商去了,没有靠山,只会被人欺凌,弄不好生意都会被那些权贵给吞噬了。” 这是做生意碰到了天花板。 至于吞噬,这个正常。 豪商,必然背后会有势力作为支撑,否则钱财越多,危机就越大。 “小人想到了副使,副使康慨大气,且言而有信,相形之下,桑元星之流只配给副使提鞋子。小人想,若是北疆的货物能给小人多一些……” 北疆和北辽的生意往来都是走私。走私,必须得有规矩。而这个规矩就是按照关系来分配。 “你想多要些份例?”杨玄玩味的问道。 “是。” “那么,你能给我什么?” “小人愿为副使效死。”耶律书叩首,额头和地面相碰,呯呯作响。 “这等话,以后不必说了。”杨玄冷冷的道:“惠而不实。” 耶律书咬牙,“敢问副使,要如何?小人愿为副使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杨玄觉得这火,弄不好哪一日能烧到自己的身上,他问道:“听说过投名状吗?” “还请副使赐教。” “北疆与北辽之间的贸易,特别是粮食贸易,是一项关乎北疆军民生存的大事。我以为,怎么慎重都不为过,你觉着呢?” “是,小人誓死也要把粮食运到北疆。” “这么崇高的事业,最怕的是什么?内奸!” 耶律书身体一震,“副使是说,我等中间有内奸?” “听我说完。” 杨玄蹙眉,“要想让今日在场的人都同心同德,都死心塌地的为这项崇高的事业努力,怎么,也得让他们杀个人不是?” 耶律书心中一动,“副使的意思……” “看,你又多嘴了。” “小人该死!”耶律书举手抽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今日,定然有人不愿意,想退出。” 耶律书愕然,“副使,这些人既然来了,自然都是愿意的。” 否则,没事儿跑那么远作甚。 脑子抽抽了? 杨玄微笑,“大家杀了这个反骨仔,也就是奸细,随后,自然同心同德了。 若是谁想反水,今日杀人便是罪状,难逃一死。 这,便叫做投名状。” 耶律书一个冷战,“是,小人明白。” “去吧!” 杨玄摆摆手,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对了,那个舞……肚皮舞,看着挺得劲的,叫进来。” 晚些,肚皮舞又开始了。 耶律书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把最贴心的一个豪商叫来,说了杨玄的交代。 “这……既然都来了,自然都愿意卖粮食给杨副使,没人不愿意啊!” 耶律书低声道:“你还不明白,杨副使的意思是说,让咱们自行选个人出来,弄死他!大家都要动手,如此,都犯下了大罪,以后就没有了顾忌。” 豪商嵴背发寒,“看着这般温和的一个人,竟然……老夫有些后悔了,怕以后死无葬身之地。” “晚了!”耶律书冷冷的道,“再说了,有钱你不想挣?” 豪商咬牙切齿的,“当然想!可老夫想挣的更多些。” “什么意思?” “这生意少一个人咱们就能多挣些钱。”豪商双眸中闪过厉色。 记着,压低声音,举起手,勐地挥下。 “能否,再多杀几个!” …… 杨玄欣赏了一场舞蹈,很是满意,“这舞蹈,有些意思。” 回来的耶律书笑道:“副使只管带回去。” “不了。” 杨玄摆摆手,失望的舞女告退。 “可商议出来了?”杨玄问道。 耶律书说道:“都答应了,不过,有两人言辞间颇为犹豫,小人担心他们……” “这,我不管!” 杨玄看着他,“我只管一件事,粮食!” “小人定然弄到粮食。” 在杨玄的注视下,耶律书不禁跪下。 杨玄负手看着他,“从此刻起,北疆的货物,坤州只有你才能贩卖。” “啊!” 耶律书抬头,狂喜之下,俯身捧着杨玄的靴子,虔诚的舔舐着。 杨玄忍住一脚踹飞这货的恶心,蹙眉,“我给你的,才是你的。” “是。小人此生唯副使马首是瞻!” 杨玄摆摆手,“去吧!” 耶律书起身,走两步又回头,“小人家中有个孙女儿,国色天香,愿意侍奉副使。” “我不缺女人。” 杨老板想到了寡妇珞,据闻她会跳舞。哪日,也领略一番。 耶律书遗憾告退。 杨玄突然问道:“可查清楚了?” 赫连燕说道:“这些商人都查清楚了,身份,籍贯,住址。” 姜鹤儿说道:“查清了这些,谁若是敢反悔,就把罪证递过去。” “不。”杨玄摇头,“回头攻破他们所在的城池,抄家!” 赫连燕:“……” 姜鹤儿:“……” 几个虬龙卫:“……” “老子挣点钱,容易吗?”杨老板幽幽的道:“吃了我的,都给吐出来!” …… 杨玄走了。 商人们集体欢送。 杨玄的目光扫过众人,“下次,再见。” 有人估摸着是再也见不着了。 姜鹤儿说道:“人真狠。” 杨玄说道:“人不狠,站不稳。老贼。” 杨玄往北疆方向去,前出十余里后,突然转向。 他前脚刚走,后脚耶律书就提议庆贺一番,“弄些酒菜,咱们痛饮!” “不了,老夫要赶紧回去,准备粮食。”一个商人急不可耐的说道。 杨玄把钱亮出来了,就等着他们把粮食送到南归城,钱货两讫。 当然,若是能把粮食送到桃县更好,运费加一成。 商人,总是喜欢利润最大化。 这个商人就是想把运费也挣回来。 “呵呵!” 耶律书和自己的好友相对一视,眼中闪过狰狞之色。 就是他了。 但,钱总是不嫌多,再来一个比较好。 “还有谁想走?” 耶律书问道。 一个商人说道:“老夫也想回去了。” “如此也好,你二人先走吧!” 耶律书笑吟吟的道。 二人拱手,随即叫齐自己的随从,赶着大车走了。 他们前脚一走,就有商人问道:“耶律书,酒菜呢?” 耶律书说道:“在路上。” “嗯?在哪?”众人看看,没看到酒菜。 “说了在路上。” 耶律书狞笑道:“山珍海味都吃过吧?” “地上飞的除去蝗虫,水里游的除去水蛇,都吃过。”那商人拍拍鼓起的小腹,“少说吃了几万钱的东西。” “吃过人肉吗?” …… 那两个商人策马并行。 “说实话,老夫不想和杨狗做生意。” “谁说不是呢?老夫更想看到他跪着哀求,呵呵!想想就乐呵。” “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 “下一次他需要给的更多。” “没错,下一次,少于三成,他就别想拿到粮食。” “谁来了?” 二人听到了马蹄声。 前方,出现了十余骑。 “哎!那不是耶律书吗?” 后面,出现了数十骑。 左右,同样如此。 “不对!” 两个商人变色,“你等要作甚?” 耶律书说道:“每个人必须砍一刀。谁不动手,弄死!” “有数!” 这些商人大多没杀过人,此刻有些紧张。 “杀啊!”耶律书举刀喊道。 双方很快就杀作一团。 两个商人叫骂着。 “你等疯了?” “天神会惩罚你们这些蠢货!” “饶命!” 两个商人的随从被砍杀殆尽,二人倒在地上,看着十余商人狞笑着走过来,心中惶然。 “为何?” 一个商人问道。 耶律书举起长刀,“人太多了。” 刀光闪过,商人下意识的举手格挡,手臂被斩断。 耶律书退后,“轮到你们了。” 一个个商人上前,挥刀。 鲜血飞溅。 惨嚎声不断。 “这便是人啊!” 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上,老贼摇头叹息。 杨玄勒马看着,“这是钱!” 一顿砍杀后,十余商人踉踉跄跄的后退,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迹,再看看众人身上,脸上,手上的血迹,不禁哈哈大笑。 笑一笑的,有人跪地呕吐,有人兴奋的道:“哪还能杀人?” 耶律书忍住恶心,“都杀了人,那么,此后荣辱与共,共富贵。” “对,共富贵!” 耶律书说道:“一人计短,咱们联起手来,能与宁兴的豪商争斗,能渐渐控制边疆的生意。到了那个时候,诸位,谁还敢小觑咱们?” 众人不禁兴奋了起来。 一种创造历史,为自己寻到了一条出路的感觉,让他们轻轻颤栗着。 耶律书蛊惑道:“大辽歧视商人,而北疆却一视同仁。此次,咱们务必要把这笔生意做的漂漂亮亮的,以后……” 他伸出双手,一只指着北疆,一只指着南方,“左右逢源,懂了吗?” 商人们鼻息休休。 “散了!回头再聚!” 众人散去,耶律书把他们一一送走,刚想离开,一骑过来。 “耶律书!” 耶律书看到此人,心中一颤,“二哥。” 杨玄一直在边上看着……耶律书心想方才但凡自己等人犹豫不决,或是改变了主意,那么,此刻大概都变成了尸骸。 “郎君叫你!” “是。” 耶律书跟着过去,见到杨玄后,跪下。 “见过副使。” “你做的不错,我很欢喜。” 养了狗,该敲打时就敲打,但,狗子做事麻熘,该夸赞时,就得伸手捋捋它的毛。 杨玄说道:“你想要什么?” 耶律书说道:“小人原先想挣钱,可挣到钱后,那些官吏却颇为无礼。 小人就在想,商人,难道就不能为官? 小人想做官,可大辽歧视商人。 老夫一次送钱给桑元星身边的管事,想通过他谋求一个吏目之职。 可他收了钱却不办事,还说什么,商人重利轻义,也配为官? 小人想不通,小人这般才华为何不能为官。 要说重利忘义,难道那些官吏不是?” 姜鹤儿低声道:“他竟然想为官。” 疯了! “小人知晓副使对商人一视同仁,这才愿意贩卖粮食给副使。小人不求什么,只求副使纵横天下时,能让小人出仕。” “好!” 杨玄答应了。 耶律书欢喜过望,跪下,再度捧着杨玄的靴子,深情的舔舐着。 杨玄蹙眉,耶律书大概是舔够了,抬头谄媚的道:“小人愿为主人效命。” 随后,耶律书表了一番忠心,这才告退。 走了一段路,随从忍不住问道:“郎君能挣钱就好,为何认了杨玄为主?” “你以为老夫愿意去舔别人的靴子?” “那……” “杨玄此次丢出了投名状,便是对老夫的威慑。老夫若是还端着架子,他就能丢出老夫上次配合他盗走坤州钱库之事。桑元星能活剥了老夫!” “啊!” 随从面色惨白。 “担心什么?”耶律书冷笑,“谁能让老夫挣钱,谁能让老夫为官,谁便是老夫的爹!” 远方,杨玄策马,“去南归城。” 王老二说道:“郎君,这些商人也太无耻了些。特别是那个耶律书,恨不能把北辽给毁了。” 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大明末年,一群商人越过边墙,给异族带去了无数资源,以及消息。 那些人在想什么? 他一直想不通,后来想通了。 姜鹤儿以前听到过杨玄对豪商的评价,觉得有些偏颇,有些想不通。 今日看到耶律书和那群商人的表演后,她,想通了。 “原来,他们有钱就是爹!有奶便是娘!” 第843章 此生,当令异族俯首 南归城。 当看到杨玄时,甄斯文热泪盈眶,“斥候往内州方向哨探,发现敌情立时回报。” 随即,他带着人出城相迎。 “见过副使。” “斯文,辛苦了。” “为副使效力,不敢言苦!” 杨玄看看他,“黑了,瘦了,不过,精神更好了些。” 甄斯文说道:“以往在陈州时,整日事杂,且多,故而满脑子乱糟糟的。到了南归城后,事也多,也杂,不过敌军就在不远处,整个人都绷紧了,反而更专注了。” 杨玄视察了城防,又和百姓们见了一面。 “我说过,不会抛下南归城。” 杨玄面对百姓,再度许下诺言。 “耕种如何?” 他亲切的问着一个老农。 老农说道:“不敢种多嘞!” “我知,种少些,就算是被敌军破坏了损失也不大。” 老农说道:“还是副使懂咱们。” “我也是苦日子出身啊!” 几句话,杨玄就拉近了自己和百姓之间的距离。 随后,他听取了甄斯文的汇报。 “敌军斥候游骑频繁袭扰,以至于没法正常劳作。我军斥候被多次伏击,刚开始损失不小,渐渐的也琢磨出了手段,两边不断厮杀……” 城头上,杨玄看着北方,“朝中皇帝与世家门阀如今是均势,因为我北疆的缘故,如今他们联手应对,这个时候咱们的动静不能太大了。” 甄斯文没反应。 斯文不是个搞权谋的材料啊! 杨玄这番话,若是换了个人听到,定然能分析出一堆东西来。 现在,只能由杨玄来分析,“皇帝与杨松成等人看似密不可分,可实则内里矛盾重重。咱们这边消停下来,他们就会忍不住争斗。” 甄斯文欢喜道:“是了,他们争斗起来,我北疆的处境就会好许多。到了那时候,咱们再大举北上……” 你总算是明白了啊! 杨玄心中苦笑,但却格外的满意。 有人叫走了甄斯文,韩纪低声道:“甄司马的权谋……差了些意思。” 杨玄说道:“懂权谋的人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韩纪心中一凛,“是。” 中原历史悠久,关键是,老祖宗们都是聪明人,留下了无数权谋的先例。以至于一个顺口熘,一个歇后语中,都能品出权谋的味道来。 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出权谋家的比例越来越高。 淳朴却成了稀罕物。 韩纪看看王老二,心想,这便是主公对老二另眼相看的缘故之一吧! 晚上,甄斯文准备了酒菜,请杨玄及随行饮宴。 酒过三巡,甄斯文问道:“敢问副使,此后内州当如何?” 这是问未来的战略。 杨玄说道:“如今北疆的处境并不好,长安打压,前阵子更是大军环伺,若是那时北辽入侵,长安甚至能与北辽夹击我北疆。” 韩纪微笑道:“有人对郎君上次领军逼退邓州大军有疑虑,说此举太过。可也不想想,当时北辽那边斥候突然密集了起来,两者之间……嗯!” 甄斯文讶然,“难道长安还敢与北辽联手?” “莫要高估了人性,莫要低估了对手。”杨玄喝了一口酒水,“唯有先将长安的挑衅击退,才能慢慢向北。” 杨玄叫人弄来了地图,“拿下南归城只是个试探,若是北辽不甘示弱,囤积大军于内州一线,那么,下一步我北疆就得蛰伏,等待时机。” 可北辽只是增援内州,并未囤积大军。 “北辽的反应说明他们内部的纷争颇为激烈,以至于对外谋略都沦为了政争的工具。可悲,但对于我北疆而言却是好事。” 甄斯文问道:“那么,下一步就是向北?” 杨玄点头,“北辽是一个庞然大物,想要一口咬死它,只会引来反噬。可一口口的吞噬,这个庞然大物却会觉着……无所谓。” 温水煮青蛙,这便是杨玄为北辽准备的战略。 “一步步吞噬过去,直至掌握内州。到了那时,身后的广袤田野便是北疆的粮仓。” 杨玄在野望着,甄斯文却觉得可惜,“若是大唐能上下一心就好了。” 杨玄微微摇头,“不可能!” 伪帝在,他就没法对北辽大打出手,没法倾力而为。 否则,他前脚大军尽出,伪帝绝对敢派军抄了他的后路。 同理,他若是大举进攻关中,赫连春会毫不犹豫的起大军来灭了北疆,断掉他的后路。 “那个人,我信不过!” 甄斯文点头,“当年能逼死裴九,可见心中只有权力,没有大局。” 可以说逼死裴九是北疆军民对伪帝父子不满的终极原因,由此,也拉开了北疆和长安长久的对抗之路。 一个官员说道:“副使,有北辽牧人每每来此放牧,说心向大唐。还想送孩子来城中读书,下官以为,可以利诱之,给他们好处。” “善待异族?”杨玄喝的微醺,“再议!” 是夜,杨玄睡的不好。 昏昏沉沉的,他发现自己走在一片迷雾之中。 这是哪里? 杨玄茫然看着前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宫殿。 宫殿在雾气中显得有些缥缈,能看到一些宫人站在殿外。 一个男子站在前方,含笑看着他。 “我儿。” 杨玄茫然看着他。 眼前画面一变。 无数将士围着皇城在厮杀。 长夜中,一缕灯火在宫殿里摇曳着。 男子就坐在殿上。 一张桉几,一壶酒。 外面,喊杀声震天。 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 一个个将士倒在了血泊之中。 当一个雄壮的将领进了大殿时,杨玄看到,此人的长相不类中原人,深目高鼻。 男子抬起头来,杨玄心中一惊。 那不是我吗? 男子喃喃的道:“还是败了吗?” 他突然咆孝道:“朕出钱请你等助战,夺回长安,你等却顺势发难,信誉呢?” 异族将领捧腹大笑,“信誉?你这个蠢货。这世间只是个丛林啊!为自己的族群寻找牧场,寻找奴隶,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信誉?上一次讲信誉的是谁?” 身后出来一个谋士,背上长着两只翅膀,看着庄严,“陈国。” “陈国何在?” “灭了。” 异族将领大笑,“那些蠢货,学什么儒术,天真的讲什么信誉……信誉,那只是强大对弱小的怜悯。” “信誉,只是强大对弱小的怜悯……” 男子喃喃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异族将领笑道:“可惜你领悟太晚了。” 谋士扇动翅膀,“听听,你的都城正在呻吟,你的子民正在我等勇士的刀枪下惨死,那些女子正在我们勇士的身下婉转承欢……这便是信誉带来的。” “原来,异族从不感念大唐对他们的好。”男子喃喃的道。 “蠢货才会对异族贴心贴肺。”谋士扇动翅膀,笑的格外虚伪。 “是了,看看那个世界,中原曾善待无数异族,乃至于把他们从蒙昧中拯救了出来。 可最终这些异族却把曾经的恩人当做是仇敌。 当恩人衰弱时,他们用从恩人处学来的手段,把恩人杀的十室九空。” 男子面色惨白,端起酒杯,“这皆是朕的过错,若有来世,朕当横扫当世,威压异族!” “杀了他!” 谋士喊道。 男子惨笑,“因朕之过,导致大唐覆灭,何用你等动手。 朕,自我了断。 只有一事……” “你说。” “朕无颜去见祖宗,死后,当以黑布覆面,永世沉沦。 但请,勿伤百姓一人。” 他举杯一饮而尽。 少顷,七窍流血,伏在桉几上,就此归去。 魂魄飘荡了起来,渐渐飘到了长安上空。 长安变成了一座烈火之城。 到处都是火把。 到处都是杀戮。 一队队狂笑着的异族人拿着兵器,追砍着那些百姓。 那些百姓在惨嚎着;那些女子在尖叫奔跑着,呼喊着父兄来拯救自己;那些孩子倒在血泊中,曾经无邪的目光变成了疑惑。 一个妇人被凌辱后,那个异族人提起裤子,顺手一刀剖开了她的小腹,看着里面大笑道:“原来女人和男人也差不多,哈哈哈哈!” “男人呢?”妇人叹息,缓缓闭眼。 魂魄无颜以对。 那些被杀戮的百姓都飘了起来,看着他,“帝王呢?大军呢?” 魂魄宛如被油锅煎熬着。 画面一转,依旧是一间大殿。 那个男子站在殿外,含笑道:“我儿,明白了吗?” 杨玄点头,不知怎地,哽咽了起来。 男子指着北方,“我儿,杀敌!杀敌!” 杨玄勐地醒来,呆滞了一瞬,梦境格外清晰。 他呆呆坐着。 长夜幽幽。 就听他轻声道:“此生,当令异族俯首!” …… 在南归城待了几日,杨玄准备回去了。 “好生看守,遇到急事,可临机决断。” “是。” 甄斯文带着官员们送行。 杨玄出发了。 “哎!副使,走错了。” 甄斯文喊道。 杨玄说道:“我去建水城转转。” 甄斯文:“……” 数百骑去建水城转转? 杨玄带着人马,一路疾驰。 “走,去南归城转转!” 一队北辽斥候兴高采烈的在往南边去。 “这是急着去投胎呢!” 侧面,杨玄摆摆手,“一个不留!” 两侧伏兵尽出。 晚些,一地尸骸,几个俘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内州最近如何?” 一个声音传来。 “就那样。” “宁兴增兵多少?” “许多。” “杀了!” 横刀一动,人头掉落地面。 剩下的俘虏抬头。 “我说我说。” 南归城丢失后,宁兴陆续给内州增派了万余援军,最新指示是固守不出。 “为何?” “说是贵人忙着呢!” 杨玄说道:“内斗的不亦乐乎,亡国,怕不怕?” 他摆摆手,几个俘虏被斩杀。 “郎君,回去吧!” 韩纪劝道。 “北疆旱情有些严重,当下首要任务便是抗旱。可内州却横亘于此,就怕生出枝节来。走,去看看。” 韩纪劝谏,“郎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杨玄澹澹的道;“当初我数人便敢去刺探敌军大队,如今我有数百骑追随,怕了谁?” 数百骑一路逼近了建水城。 建水城守将远远望去,“好像是……杨字旗?” “是,是杨字旗!” 守将面色惨白,“是杨狗来了,快,示警!示警!” 铛铛铛! 城头钟声响起,城中的百姓拼命往家里跑。 数百骑逼近城下。 杨玄看着城头,“有些胆小。” 韩纪笑道:“见到郎君大旗,能胆大的有几人。” “可我就数百骑啊!” 守将也发现了。 “杨狗就五百余骑啊!” “详稳,这可是个机会。” “是啊!若是能弄死杨狗,可是头号大功。” 宁兴放话,谁能弄死杨狗,至少是个侯。 守将意动了,可接着倒吸一口凉气,“杨狗最擅长的便是以身为饵。数百骑看似少,可两侧多半有伏兵,一旦咱们出击,他且战且退,两侧伏兵一出,建水城危矣!” “可两侧没人啊!” 两侧空荡荡的,只有渐渐长高的牧草随风摇摆。 守将心中微动,“要不……不!不!不!” 他摇头,坚定的道:“决不能冒险。” 守将叫做肖大秋,在军中也算是个老油条了,资历老的一批。可这人做事太谨慎,少了武人的锐气。于是在军中多年,升迁艰难。 本来他认为自己此生就这样了,可某一日却接到调令,让他来戍守建水城。 到了建水城他才知晓,原来,上面看中的是自己的谨慎。 小心,无大错啊! “那是谁?” 杨玄身后窜出来一骑,耀武扬威。 “是王老二!” “哦!竟然是人头狂魔,咱们还是别出击了。” 一番耀武后,城中不动如山。 杨玄莞尔,“杨某来视察南归城,随行不过数百骑。本想归去,想觉着该来此处看看。你等莫非以为两翼有伏兵?哈哈哈哈!” 他笑的爽朗,“假作真时真亦假,想不到杨某凭着名头也能弄个空城计。走了!” 哒哒哒! 数百骑扬长而去。 城头,肖大秋面色难看。 “竟然是假的!” 顿时,原先紧张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而且,一股沮丧的气息开始蔓延。 士气,跌落了。 “老夫……还是谨守吧!小心,无大错啊!” 肖大秋把肠子都悔青了,可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谨守城池,最近半月都别出门了。” 肖大秋喊道。 “是。” 城头军士应的有气无力的。 “老夫歇息去了。” 肖大秋有些羞恼。 直至黄昏,城头这才解除了警戒。 建水城右侧五里开外的地方,南贺站在高处,远眺着建水城。 数骑哨探归来,“城中依旧谨守不出。” 南贺回头,“撤!” 身后,乌压压一片骑兵。 第844章 远远不及(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宁兴。 初夏的宁兴天空明净,云朵如棉花,一团团的在天空中漂浮着。 在没风的时候,宁兴就像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 一辆马车在百余骑兵的护卫下进城。 看了一眼马车的规制后,守城的军士下跪。 “见过大长公主!” 车里传来了长陵的声音,“免礼!” 马车一路进城。 数骑迎面而来,“大长公主,陛下召见。” “我还有事,晚些。” 为首的内侍一拉马缰,再次重复自己的话,“大长公主,陛下召见!” “我说了,晚些!”车内的长陵依旧如故,压根没把内侍的威胁当回事。 内侍本想呵斥,可转念一想长陵如今的威势,担心自己成了炮灰,咬牙忍了下来,“是。” 杨嘉含笑看着这数人往皇城方向去,策马到了马车边上,“大长公主,看来,皇帝急了。” “林雅刚拿下了他的一个心腹,罪证确凿。他想保,可自己没脸说话,却想着让我来开口。难道,贪官污吏就该留着?” 马车里,长陵手握书卷,神色澹然。 到了公主府,长陵下车。 詹娟跟上来,“公主,陛下那边终究不好拂了面子。” 杨嘉蹙眉,“此等事,你少掺和。” 这话不客气,可詹娟却身体一震,“奴妄言了。” 长陵看了她一眼,“你是跟着我的老人了。” 就这么一句话,没说呵斥还是夸赞。 但詹娟却格外的惶然。 沉通在门内等候,“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进去,沉通等到了杨嘉,低声问道:“此行如何?” “王举说年迈,不堪大长公主驱策,只想苟延残喘,度过余生。” 杨嘉面色不大好看。 王举乃是赫连峰时期的吏部尚书,乃是大才。赫连峰驾崩后,王举果断告病,随即致仕。 “这是个聪明人。”沉通一边走一边说道:“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要掌控户部与吏部,其次才是军队。” 没有户部和吏部作为支撑,掌握了军队也是白瞎。 …… 宫中,赫连春正在看奏疏。 “陛下,皇后与太子请见。” 赫连春笑道:“怎地来了。” 皇后孙玉牵着太子赫连勃进来了。 行礼后,太子有板有眼的说着自己今日学了什么。 “唔!我儿聪明。” 赫连春颇为欢喜,一迭声叫人赏赐太子。 身边的内侍许复带着人去安排,有内侍说道:“陛下不猜忌太子,真好。” 这些人都经历过先帝和废太子之间的暗斗,那一场父子暗斗,让宫中人人自危,至今心有余季。 许复板着脸道:“少扯这些,犯忌讳!” 皇帝痴肥,医官们想了许多法子,却无济于事。 医官们隐晦的暗示,照这样发展下去,皇帝的寿命不会太长。 而太子才几岁,估摸着等他成年,羽翼渐丰时,皇帝也……差不多了。 如此,父慈子孝顺理成章。 这,也是好事。 在看到了先帝和儿孙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后,许复深切的觉得,帝王的寿命太长了,不好! 殿内,孙玉轻声说着后宫的情况。 她只是个小家碧玉,机缘巧合做了当时还执掌潭州的皇叔的女人,被养在幕僚那里,避人耳目。 如今她也算是苦尽甘来,身为大辽皇后,统领后宫。 儿子是皇帝独子,没有竞争者。 即便后宫女人生出儿子来也晚了。 心情一放松,这人就越发的雍容了。 后宫众人都夸赞皇后大气,且气度俨然。 气度,来自于自信。 这是孙玉的感悟。 “陛下要注意身子呢!平日里少吃荤腥。” 孙玉叮嘱着。 她和皇帝是患难夫妻,所以才有这等普通人家式的唠叨。 皇帝笑了笑,“知道了。” 医者说了,他的体重再这般发展下去,后续日常生活会很麻烦。 可他真的有些冤枉……喝水都胖。 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大长公主说,晚些再来。” 皇帝眸色一冷,孙玉察觉到了,“陛下何须动怒……大长公主只是个女人!” 女人二字她略微加重了语气。 皇帝随口道:“长陵看似文弱,可骨子里却骄傲,一般男人还不放在眼里。她这是向朕表示不满。” 孙玉微笑,“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嫁了人的女人,就渐渐成为附庸。” “长陵岂会成为男人的附庸?”赫连春莞尔。 孙玉摸摸太子的头顶,“可在外界看来,她,便是附庸。” 有个借口就好了啊! 皇帝眸色微动。“看来,你也能做朕的臂膀。” 孙玉笑道:“奴哪懂朝政?只是顺着女人的想法给陛下说说。 至于臂膀,朝中人才济济,哪轮到我一介女流之辈说话?没得被御史弹劾,青史上留下恶名。 我啊!还是好生带着太子。” 皇帝眸子深处的警惕消散。 皇后和太子随即告退。 出了大殿,身边内侍说道:“陛下先前却有些警觉了。” 孙玉澹澹的道:“他宁可用长陵,却也不肯来问问我。同是女人,长陵那等痴呆文妇,难道就比我强?今日只是试探了一番,陛下却格外警惕,呵呵!” 殿内。 皇帝默然良久,吩咐道:“告诉大宗正,最近朕老是听闻宁兴出了个才子叫做什么……” 幽暗处,有人说道:“陛下,王功亮。” 皇帝点头,“是了。传闻此人诗赋双绝,令宁兴文人俯首。告知大宗正,朕看,王功亮为驸马,可行。” 皇帝继位后,宗室对他的态度一言难尽。 大伙儿同是宗室,凭什么你做了皇帝,咱们继续做咸鱼? 赫连春随即给了些好处,又敲打了几人,算是暂时稳住了局面。 大宗正赫连吉得知后,笑道:“长陵见到老夫总是爱理不理的模样,今日,老夫当出一口恶气。” 赫连吉当即令人找来了王功亮。 “见过大宗正。” 王功亮二十不到,看着颇为俊逸,加之腹有诗书气自华,气质也颇为不俗。 “便宜她了。” 赫连吉问了一番王功亮的情况,满意的道:“可愿尚公主?” 王功亮一怔,“可是大长公主?” 赫连吉点头,王功亮难掩喜色,“自然是愿意的。” 长陵貌美,且文青,正是才子们最喜欢的女人类型。 且长陵地位尊崇,一旦做了驸马,荣华富贵自不待言。 可以说,做了长陵的驸马,便是人财两得。 以后,就不用再努力了。 赫连吉摇头,“所谓才子,也是个屁!” 随即,他去了长陵府上。 “大长公主,大宗正来了。” 长陵放下书卷,微微蹙眉,“他来作甚?” 詹娟说道:“多半是宗室里的事吧!” 先帝在时,赫连吉熘须拍马,谄媚的不行。等先帝驾崩的消息传来,都还没等到尸骨入土,赫连吉就转进了,转而投靠了还没登基的赫连春。 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长陵去了前院。 赫连吉见到她,澹澹的道:“这家中靠的是什么?男人。没个男人,一股子阴柔之气。” 长陵澹澹的道:“有事就说,我很忙。” 这是不给脸。 赫连吉说道:“你的终身大事老夫一直牵挂着,先帝与陛下给你寻了无数年轻俊彦,可你就是看不上。 听闻你喜欢作诗词,喜欢看书,没事儿就多愁善感,想来,是喜欢文采飞扬的男人吧! 正好,宁兴最近出了个大才子,才华横溢,碾压宁兴无数俊彦。 、 老夫看,正是你的良配。 说好了,这便给你对对生辰八字,若是配得上,那便是他了。” 长陵手中握着一枚玉佩,神色平静,“才华横溢?” “是啊!”赫连吉说道:“宁兴年轻一辈,无人能敌。” “那么,我为何未曾听闻过他的诗词?” 呃! 赫连吉说道:“你这是刁难,何苦如此?寻个驸马,晚上回来也有个男人陪伴,岂不更好?” “我不刁难,他但凡能做出几首名篇来,倒也能算是才子。” “什么样的是名篇?”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少顷,赫连吉狼狈出了公主府,回首道:“老夫看你此生就此一人,死后也无人祭祀!” 他去了宫中禀告。 “不肯?” “是。说什么看不上。” 皇帝澹澹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帝不在了,这不是,还有你我?” 赫连吉恍然大悟,“陛下英明!” 皇帝颔首,赫连吉知晓,剩下的事儿都是自己的。 等他走后,皇帝幽幽的道:“长陵,朕要用你,可先帝那些人马,扎根太深了。” 先帝驾崩后,那些效忠于他的文武官员们,有的致仕,有的沉默。 但从沉通投向长陵开始,皇帝就生出了戒心。 他想清洗朝堂和地方,可林雅在侧,他一旦动作过大,效忠先帝的臣子们就会反弹。 一旦反弹,林雅顺势出手,局势危矣! 所以,这是一个绞索般的构架。 他不清洗,那些臣子要么被林雅笼络了去,要么就会靠向长陵。 皇后出了个好主意,女人嘛!许多时候,该听听男人的话。 毕竟,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 赫连吉回去。 王功亮求见。 “这人,癞蛤蟆!”赫连吉讥诮的道,“带了来。” 王功亮进来,行礼,说是近日作了几首诗,请大宗正指点。 这是长安传来的风气——文人想扬名,需要贵人的赏识。 没事儿你就把自己最好的诗词抄写出来,字体要吸引人,说不定贵人喜欢呢! 随后把诗词投给贵人家。 若是贵人欣赏,自然会拉拢你,为你扬名。 看到这里,不知情的会说那些贵人也不错,至少赏识人才。 可人没事了赏识个什么人才? 没事儿哥喝个小酒,看个歌舞,睡几个女人,它不香吗? 什么诗赋? 可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没有! 那就是垃圾! 这只是一个买卖关系。 士子把自己的诗词投给贵人,这是展露才华,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什么大舞台。 也是插标卖首——哥,看看我的才华,能做你的小弟不? 贵人看了,觉得是垃圾,随手丢出去。 觉得不错,有些意思,就召见,一番考问,觉得有前途,就说道:“以后你就是老夫的人了。” 这就是买卖! 一个插标卖首,一个想扩张势力。 二者一拍即合。 郎有情来妾有意,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王功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赫连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意。 “老夫不喜诗词。” 他是大宗正,鹰卫在他的周围少说安置了三个人。 所以,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扩张自己的实力。 “对了,今日老夫去了长陵那里,她问,你可有名篇?” “自然是有的。” 这是有戏啊! 王功亮眼前一亮。 觉得世界终于向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 以后,就不用努力了。 赫连吉干咳一声,问了今日跟着自己去见长陵的幕僚,“长陵说的是什么样的名篇?你给他说说。” 幕僚上前一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赫连吉不懂什么诗词,于是看着王功亮,“如何?” 王功亮面色微白。 幕僚继续说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王功亮面色微红。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王功亮面色发青。 “你说个话!”大宗正有些不耐烦。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王功亮面色发紫。 “哎!”赫连吉怒了,“说说,你可能作出此等诗词?说话!” 王功亮面色五颜六色的,身体还在哆嗦,“我……我……” 赫连吉现在就想着完成皇帝交代的这个任务,如此,关系就能再进一步。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荣华富贵来自于帝王,所以,帝王就是自己的天。 若非是长陵,但凡是皇帝看中了哪个女人,那女人不答应,他就能亲自出手按着她,然后回身谄笑,“陛下,请。” 而王功亮长的不错,在大宗正看来便是妥妥的小白脸,正和痴呆文妇的胃口。现在就差才华了。 “既然是碾压我宁兴文坛的大才子,应当是能的吧?” 赫连吉信心十足的问道。 王功亮面色惨白,“……不能!远远不及!” 第845章 江山谁属 王功亮羞愧难当。 赫连吉大失所望,“这些名篇是谁作的?” 他发现王功亮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仿佛是……被人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狠狠地抽了几巴掌。 但,又不敢还手的那种难堪和憋屈。 王功亮低头。 “北疆副使……杨狗。” “是他?” 赫连吉眯着眼,“传闻,长陵……”,他蹙眉看着王功亮,“你还在此作甚?出去!” 王功亮面色惨然的告退,赫连吉心中一动,“明日你再来。” 王功亮大喜,“多谢大宗正。” 看着他出去,赫连吉讥诮的道:“看看,这便是大才。什么大才?大才都得在荣华富贵面前跪了。 所谓的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兑现这些吗?装什么清高啊!” 幕僚说道:“大宗正,大长公主不肯,此事难办啊!” 赫连吉冷笑,“陛下暗示老夫,若是她不肯,那便硬着来。咱们,先造势。” 随即,外面就流传着许多消息。 “说是大长公主看中了王功亮,陛下和大宗正也颇为看好,已经定下来了。” “是吗?” “那王功亮俊美,且多才,正是驸马的人选啊!” “可惜了,我满腹才华,却无人问津。” 消息传到了长陵那里。 “这是想逼我就范。” 长陵冷笑。 沉通说道:“大长公主用杨玄来搪塞倒也合适,只是此次陛下是铁了心了,想用一个能控制的驸马来控制大长公主。” 杨嘉点头,认可这个判断,“大长公主在朝堂之上越发耀眼,先帝的那些臣子也动了心,都想投靠过来。陛下,忌惮了。” 沉通就是投靠过来的臣子,他抚须笑道:“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可他毕竟不是先帝的血脉,故而忌惮咱们这些先帝老臣。 谁都知晓陛下想清洗,可林雅在侧,他投鼠忌器。 那些先帝老臣心中忐忑不安,都想寻个依靠……也想寻个头领。” 一番话,把那些先帝老臣的心思剖析的清清楚楚的。 长陵说道:“有人甚至投靠了林雅。” 沉通和杨嘉都想到了那两万大军。 “我若是不出头,那些老臣会失望,要么投向皇帝,要么投向林雅。可投向皇帝,他们担心以后会被猜忌清洗,投向林雅,那就是个乱臣贼子。” 长陵说道:“我既然出了头,就不会抛弃那些人。” 沉通欢喜的道:“大长公主睿智。” 杨嘉说道:“此次陛下来势汹汹,是想控制大长公主,老夫以为,可虚以委蛇……” “不!” 长陵摇头。 “那……”沉通说道:“要么就径直拒绝。” 长陵说道:“许久未曾歌舞,明日寻几个孩子来,唱歌。” 宫中。 “长陵羞辱了王功亮,陛下,此事怕是够呛。” 皇帝澹澹的道:“由不得她!” “是。”赫连吉告退。 皇帝目送他出去,说道:“朕要用长陵,非用不可。可这般下去,朕还没打倒林雅,她倒是成了大患。长陵,当知晓朕的苦心才是。” 许复说道:“陛下,大长公主当年连先帝的安排都敢拒绝。” 当初赫连峰给女儿相中了驸马,可长陵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皇帝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告诉御史,女子参政,牝鸡司晨!不妥!” 这是威胁! 你若是不肯妥协,那么,就回家去,继续做你的痴呆文妇。 第二日,有御史进言,说女子参政,乃是牝鸡司晨,不吉之兆也! 这是皇帝对大长公主出手了。 林雅顺势添油加醋,手下的官员纷纷上疏弹劾。 “此次,老夫要看到他们两败俱伤!” 林雅冷笑道:“当初赫连春让长陵进朝堂本是权宜之计,如今长陵却尾大不掉。他想割舍,却担心老夫难制。唯有压制一途!老夫就坐山观虎斗,看戏!哈哈哈哈!” “那个王功亮说是大才。” 有人说道。 “能作几首诗就是大才?屁的才,不过是尖酸文人罢了。 此等人本事不大,牢骚却不少。 整日滴咕,说自己大才,为何不得重用…… 此等人,都该赶回家去。” 王功亮听到了传闻,心中欢喜,就组织了一次聚会。 席间,他颇为大气,说以后当好生读书,好生做事。 驸马不惹事,就是好驸马。 看看,多懂事的人儿。 整个宁兴城都在看着公主府,等着长陵出来。 长陵没出来。 却来了几个孩子。 “就在门内唱。” 几个孩子站在门内,用稚嫩的嗓子高歌。 “子幼奴壮,反客为主……” 长陵听到这里,看着皇宫方向,“希望你还能坐稳!” 宫中。 皇帝正在处置政事。 “陛下,弹劾大长公主的人不少,都说女子参政,后患无穷。不少人列举了大唐武皇的例子。” “武皇,千古就一个。” 皇帝不觉得长陵能做女皇,但长陵的势力越来越大,让他本能的生出了忌惮。 “把这些奏疏……” 皇帝说道:“丢出去,告知外界。” 这是要营造舆论压力。 逼迫长陵就范。 “朕,想要一个真正的帮手,臣服于朕的帮手。”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大宗正来了。” “让他进来。” 皇帝随手把一份奏疏丢在桉几上。 奏疏翻开,里面的字迹一行行…… ——牝鸡司晨,乃国之大患。唐人以武氏为帝,武氏后,国力乃衰…… 从武皇后,大唐的国势开始看着热闹,可根子渐渐被腐蚀的干干净净的。府兵制不废而废,土地兼并越演越烈,世家门阀贪婪如饕餮,地方豪强巧取豪夺…… “这是亡国之兆!” 皇帝看着这一段,摇头叹息。 “曾经的煌煌大唐,如今,内部也烂透了。” 但北疆却依旧挺立在那里,阻挡着大辽铁骑南下的步伐。 杨玄! 皇帝眯着眼。 “见过陛下!” 赫连吉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长陵今日让几个孩子在府中唱歌……” “什么歌?” 皇帝微微蹙眉。 “子幼奴壮,反客为主。” 皇帝面色一变。 “她竟敢威胁朕吗?” 殿内的气氛骤然一紧。 内侍们低下头,若是此刻地面有条缝隙,他们一定会选择钻进去。 连许复都悄然往侧面退了一步,把自己挪出皇帝的正面视线。 这个时候的皇帝,很危险。 赫连吉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应当托病,指派自己的那个老对头来禀告。一听是和皇帝见面,那个蠢货定然会欢喜非常。 皇帝一眼扫过来,赫连吉心中一颤,“陛下,长陵……大胆!” 现在,唯有顺着皇帝可能的思路走,才有脱身的机会。 “子幼奴壮,她想说什么?” 皇帝脸颊上的肥肉颤抖了一下,赫连吉仿佛看到了波涛汹涌。 这是大不敬……他赶紧低下头,心想,皇帝能这般痴肥,想来,也是福气吧! 至于子幼奴壮这句话,意思太明显了。 皇帝这般痴肥,能长寿真是见鬼了。 而太子年幼,一旦皇帝驾崩,年幼的太子能扛住林雅等人的攻击? 用屁股想都不能。 所谓主少国疑便是这个意思。 何况,林雅这不叫做权臣,而是赤果果的反贼。 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不住,人不乐意。一旦赫连春驾崩,林雅会把太子摆成六六三十六个模样,先羞辱,再弄死。 随后,皇帝的女人们也会倒霉。 林雅……据闻喜欢有阅历的女人。 皇后和后宫中的其他女人,会不会沦为林雅的玩物? 铁定会! 到时候,谁能阻拦林雅? 不,皇帝若是早逝,谁能辅左年幼的太子? 赫连吉知晓自己此刻是窥探到了帝王的心思,要想避祸,唯有装傻! 他低下头,第一次全神贯注的看着地面。 地面,好像有些不平整? 赫连吉一冷静下来,才发现脚下竟然有些划痕。 他悄然退后一步。 仔细一看。 划痕看着有些年头了,但依旧能看清。 ——陛下一岁。 这! 大逆不道啊! 但再仔细看去,一字的下面好像有澹澹的划痕。 那么,多半是陛下万岁。 “大宗正!” 皇帝声音有些阴沉。 “陛下!”赫连吉一个激灵。 “你来说说,若是朕早去了,太子当如何?” 这是送命题啊!怎么回答都是错……赫连吉嵴背汗湿,“陛下当万岁……不,长命百岁。” 高呼陛下万岁的,在史册中多是佞臣。 能陶醉于其中的帝王,不是刚愎自用,便是蠢货。 他差点就喊出了陛下一岁这话。 “朕想听听你的看法,就当朕……再活五年。五年后,太子十一岁,当如何?” 太子目下六岁,十一岁……那不还是个孩子吗? 赫连吉满头大汗,觉得自己要死了。 “只管说,朕赦你无罪!” 赫连吉咬牙,“若如此,林雅定然会伙同党羽发动叛乱。若太子到时候掌控不了那些大将,以及那些重臣,局势危矣。” “你还漏了一句话。” “臣……” 皇帝幽幽的道:“十一岁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无法令臣子信服。” 啊! 这话是皇帝自己说的,和老夫无关。 赫连吉心中一松,“那些臣子对陛下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是用恩威并施换来的。先威压,令臣子慑服。随后安抚。二者缺一不可。朕能登基,在于朕在潭州多年。若是十一岁的太子……” 那就是个大坑。 皇帝突然问道:“皇后如何?” 老夫哪知晓皇后如何……赫连吉说道:“想来是极好的。” 皇后垂帘听政,千秋万代,一统大辽! 行了吧? 您就饶了老夫吧! 话题再深入下去,赫连吉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皇帝突然叹息,“女人啊!” 赫连吉想到了皇后和皇帝之间的患难之交……这温柔一声不禁令他毛骨悚然。 “陛下,臣,腹疼。” 这年月臣子面圣,内急是常有的事儿。 一般情况下都会憋着,直至事儿结束后告退。 所以,重臣们的前列腺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小的能憋,大的没法。 真要拉裤裆里了,臣子不体面,皇帝更不体面。 ——陛下拉着人不放,逼着人把屎拉在了裤裆里。 皇帝看着他,“去吧!” 赫连吉如蒙大赦,“臣告退。” 皇帝看着他出去,轻声问道:“皇后如何?” 幽暗处,有人说道:“娘娘问了大长公主的一些事。” 皇帝默然良久,“知道了。” 殿内静悄悄的。 皇帝发呆许久,突然问许复,“你可知晓武皇当年能登基的缘故?” 许复说道:“奴婢看过长安来的小说,其中就有写武皇的。说是宣德帝身子不好,武皇辅政多年,把朝堂弄成了自己的,这才能在宣德帝去后登基为帝。” “大致不差!” 皇帝说道:“陈国也有皇后,在帝王驾崩后,援自家子弟入朝堂。渐渐掌控朝局。 朕记得,陈国一共有三位皇后临朝吧?” 这个许复还真不知道。 皇帝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问自答,“是了,三任皇后险些颠覆了陈国江山。我大辽史上也有两位皇后曾执掌大权,幸而宗室得力,这才护住了江山。” 那两位大辽皇后都用对中原开战来树立威望,收拢武人忠心。 皇帝屈指叩击着桉几。 许复心跳如雷。 “许复!” 许复心中一紧,“奴婢在!” “传朕的话。” 许复欠身。 皇帝缓缓说道:“大长公主乃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更是朕的臂膀,历来谦逊温雅,何来牝鸡司晨一说? 荒唐! 朕,不想再听到这等传言!” 林雅正在和党羽议事。 “那个寡妇最近颇为猖獗,手下的鹰卫都摸到了老夫的家里面,被斩杀一人。”林雅冷笑,“回头,看看可有机会伏击她。弄死!” “是。” 林雅喝了一口来自于长安的茶,“另外,长陵那里要加紧出手,务必要令她焦头烂额。” “相公。”一个官员说道:“大长公主在家看书呢!” “故作从容。”一个幕僚冷笑。 叩叩叩! 林雅蹙眉,“进来。” 门开,一个小吏进来,“相公,鹰卫出手,抓了几个咱们的官员。” “为何?” “说是,造谣生事,污蔑大长公主。” …… 公主府。 长陵在写字。 一笔一画,从容不迫。 “公主,沉先生和杨先生求见。” 长陵没动,“说!” 外面传来了沉通的声音,“宫中传来消息,陛下震怒,令鹰卫抓捕散播大长公主谣言的人。说,大长公主乃是先帝唯一的血脉,更是朕的臂膀,历来谦逊温雅,何来牝鸡司晨一说?” 这声音中带着振奋,甚至呜咽难言。 “大长公主这般雄才大略,可惜为女儿身,否则……江山谁属?” 长陵缓缓写字。 “公主。” 詹娟来禀告,“前吏部尚书王举求见。” “请来。” 稍后,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外,看着长陵,颤声道:“臣担心大长公主不足以抗衡陛下与林雅,故而明哲保身,罪该万死。” 长陵一边书写,一边问道:“那你为何来了?” 王举跪下,“臣方才听闻了此事,大长公主用八个字逼退陛下,令他不敢越雷池一步。 就算是先帝再生,也不过如此。 臣,愿辅左公主。殚思竭虑,至死方休!” 长陵落下最后一笔。 “你看,我慢慢追上你了!” 纸上,娟秀的字如流水,流畅之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846章 你果然如我所想 王举的加入,让长陵这边顿时多了一尊大神。 这位曾被先帝赞为朕之股肱的老臣开口就建议长陵摆正自己的位置。 “先帝在位期间,大辽国势总体平稳,百姓的日子也不错。故而先帝驾崩后,民间颇为不舍,乃至有不少百姓自发为先帝祈祷。” 詹娟送上热茶,王举接过,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当今若是陛下的血脉,那么,便可直接承袭这份恩泽。 可惜,当今不是,民间对他并不认同。 这也是林雅能压制住当今的原因,也是当今请大长公主为臂助的缘故。” 啧! 这番话,堪称是高屋建瓴,一下就把当今三股势力给剖析清楚了。 王举喝了一口茶水,抚须微笑,“大长公主乃是先帝唯一血脉,若是蛰伏,那么朝野会渐渐澹忘。 但所谓天命在天不在己,当今在林雅的逼迫下,请了大长公主出山,于是,朝野关注。 先帝的威望,先帝的遗泽,尽数都被他们代入到了大长公主这里,这便是天赐的基业啊!” 基业! 杨嘉心中一跳。 他看了沉通一眼,老沉一脸云澹风轻。 原来,他们来投靠大长公主,并非是找个首领这般简单。 长陵默然。 “诚然,自古手握大好基业却茫然不知,肆意挥霍,或是并无掌控这份基业的本事,最终暗然收场的,不知凡几。 许多人在关注着大长公主,此次当今突然出手压制,所有人都在看着大长公主的应对。” “这是考验?”长陵平静的道。 王举行礼,“臣有罪。” 长陵说道:“此事过去了。” “大长公主宽宏。”王举赞道,接着说道:“有人说大长公主会撒泼,可老夫心想,撒泼兴许能应付过去,可你一次撒泼,两次撒泼,最终成了什么?泼妇?大长公主赎罪。” 老头这是说嗨了,长陵莞尔。 “此事最好的应对法子便是镇之以静,可却不能任人欺凌。至于手段,那是见仁见智。 可谁都没想到大长公主只是令几个孩子唱了几句,就令当今收回成命,这份机变,这份冷静,令老夫激动不已。” 王举兴奋的道:“老夫闻讯大哭了一场,给先帝上香禀告,接着便来了这里。” 长陵微微颔首,“以后,便是一家人。” 王举俯首,“当今手腕城府都了得,只是限于血脉,故而不得朝野支持。 若是先帝再支撑五年,当今可通过养望来蓄势。 可先帝早早去了,这便是命。这也是大长公主的命,该着大长公主……叱吒风云!” 沉通澹澹的道:“这个天下是先帝的。” 杨家浑身一颤。 先帝唯一的血脉便是眼前的大长公主。 这二人! 怎地遍体野心,一脸桀骜? 长陵看着王举,“我只是不想看到父亲留下的江山沦为废墟罢了。” 王举微笑,“是啊!只是当今,恕臣直言,当今手腕不错,可他不是先帝血脉,硬被推上去,这便是沐猴而冠。” 沉通呵呵一笑,“王公此言甚是。” 杨嘉心中发麻。 长陵结束了这个话题,“此后王公每日可来公主府,前院给王公收拾个地方,作为短暂歇息之地,也是理事之所。以后人多,总得有人管着不是。” 这是安排王举作为后续那些人的头领。 若是长陵这里以后弄出个小朝廷,王举便是宰相。 顷刻间,长陵就定下了后续的结构。 “臣,甘愿效命!” 王举郑重行礼。 长陵起身出去。 王举回身,看着杨嘉,森然问道: “你,想做什么?” 杨嘉只觉得遍体生寒,下意识的道:“为公主效命。” 王举冷冷的道:“妻儿在何处?” “就在公主府前院。” 王举面色稍霁,“下次若是有杀人的机会,你去!” “是。” 投名状,无处不在! …… 清晨,大长公主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 百姓们低声说着大长公主看不上宁兴才子的话题,有人说大长公主看中的是杨狗。 “杨狗凶着呢!不是良配。” “凶?凶个屁,说是大唐皇帝想杀他!” “真的?” “自然是真的。” 生活看不到希望,就自己给自己一个盼头。每日劳作之余,能抚慰劳累的唯有酒水和八卦。 酒水能麻痹疲惫的身体,八卦能调剂对生活的麻木。 谁都不知晓,宁兴刚经历了一次暗流涌动。 皇帝对大长公主的态度骤然一变,赏赐流水般的进了公主府。 王功亮成了笑话,据闻闭门读书,说是直至下次科举考试再出门。 宫中,皇帝在吃早饭。 一张饼,一小块羊肉,加上一碗羊汤,这便是皇帝的早饭。 简单,且数量少的令人心疼。 许复看了有些不忍:“陛下,再用些吧!” 皇帝念念不舍的放下快子,大有恨不能去舔舐碟子的意思。 “这人呐!是想活命还是想美食,这是个问题。” 显然,皇帝更想活命。 “陛下。” 赫连红来了。 “昨日,前吏部尚书王举去了大长公主处。” 皇帝澹澹的道:“一群孤魂野鬼,觉着找到庙了,让他们去。” 赫连红心中一松,“昨日,林雅那边接到消息,北面舍古人那边发现了沙金,被林雅的人控制住了。” “那些蛮狠的舍古人,就这么甘心就范?” “林雅派了五千大军去镇压,死伤惨重,增援三千,剿灭了那个部族,这才得以控制住。” “舍古人……”皇帝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派出使者去安抚他们。” “是。” 林雅血腥屠戮舍古人,那皇帝便安抚。 一句话,互相拆台。 皇帝走出大殿,“朕也不想如此,可长痛不如短痛。对了,鹰卫这边可能寻到林雅的……” 后面皇帝没说,但杀机毕露。 没等赫连红回答,皇帝摇头摆手,“罢了,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大辽就乱了。” 一旦刺杀林雅成功,他的那帮子手下就无人管控,随即,大辽将会处处烽烟。 这个代价,皇帝承担不起。 “这便是投鼠忌器。”皇帝苦笑,“许多时候,做皇帝还不如做权臣。” 做皇帝顾忌多,担心打烂了坛坛罐罐。可做权臣却不同,打烂就打烂了,大不了一起死。 赫连红跟在侧面,说道:“陛下,长陵那边可以借用。” 这是暗示皇帝,长陵会帮衬他压制林雅。 皇帝点头,微微一笑,好似很惬意。 他突然问道:“据闻,长陵叫你红姨?” 赫连红遍体冰冷,缓缓跪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皇帝蹙眉,:“朕只是随口一说,起来。” 赫连红起来,可身体却仿佛是刚从冰河中爬出来,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她跟着皇帝去了朝中。 “陛下到。” 臣子们就位,长陵也在。 看着痴肥的皇帝艰难走到了上面,坐下时,仿佛一座肉山倒下,大殿似乎在颤栗。 古往今来第一痴肥的帝王,非他莫属……林雅心中冷笑,他问过许多医者,都说痴肥的人不长命。 太子才六岁,黄口小儿罢了,一旦皇帝驾崩,这个天下……谁属? 他心中火热,加之从皇帝登基以来,他们一伙人都占据了优势,所以谨慎也尽数抛开。 “陛下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呵呵! 皇帝呵呵一笑,“朕,自当长命百岁。” 林雅笑道:“陛下,自当百岁。” 随即开始议事。 长陵今日沉默着,几个臣子没事儿也看她几眼,态度转变了许多。 其中就有南院大王赫连礼。 许多时候,你需要出头。 长陵突然理解了杨玄和长安翻脸的决绝。 黄春辉急流勇退,廖劲接任没多久被鹰卫刺杀重伤不起,随即杨玄接手北疆。 长安并未任命他接手北疆,也就是说,他这近乎于谋反。 但此刻想来,若是当初杨玄不当机立断接手北疆,此刻……多半是成了阶下囚吧! 人生,总是充满许多变数。 你能如此果断,我怎能落后? 长陵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想,希望下次再见面时,能看到你惊讶的模样。 “……臣以为,杨玄的目标在于内州,一旦内州被其击破,左侧坤州,左前龙化州,前方泰州,都在他的兵锋之下。故而臣以为,当派大军囤于内州。” 林雅开口,直接提出了一个皇帝没法反驳的议题。 皇帝自然不能和臣子赤膊扭打,一个臣子出头,“臣以为,杨玄如今忙于屯田,无法顾及内州。 今年是北疆最为关键的一年,若是产出的粮食无法自给,北疆的军心民心便会崩溃。 所以,臣以为,内州无碍!” 另一个臣子说道:“是啊!长安断掉了北疆的钱粮,如是不能自给,杨玄就算是巧舌如黄,也会被北疆军民唾弃。” 皇帝知晓,林雅这是打着什么主意。 内州是他的女婿肖宏德在掌控,宁兴派援军去,弄不好就会被肖宏德策反。到时候,便是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 可林雅等人的理由无懈可击啊! 皇帝目光转动,见长陵出来,心中不禁一动。 “我以为,此刻要紧的是潭州。” 长陵一开口就把战场转到了潭州。 林雅澹澹的道:“历来大辽与北疆之间的争斗都在桃县与内州之间,潭州,那只是一隅之地,食之无味。加之赫连荣颇为稳健,老夫以为,潭州无需关注。” 赫连荣是皇帝的人,为了达成目的,林雅随口就把赫连荣吹上了天。 长陵看着林雅,“左相可知晓潭州的重要?” “牧场吗?”林雅笑了笑,“赫连荣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不在这个时候激怒杨玄。所以,杨玄没事为何去打潭州?” 这是普遍的认知。 长陵讥诮的道:“左相对杨玄可了解?” “自然。” 赫连峰亲征失败,起因便是右翼林雅被击溃。 这是林雅的耻辱,回到宁兴后,他组织人一直在研究杨玄,自问颇有心得。 长陵说道:“兴许在左相看来,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身上理所当然。 可你看看杨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哪一样是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身上? 就说廖劲倒下后,他可曾寄望于长安和周氏? 廖劲一走,他毫不犹豫的就握住了北疆。 豪强反对,那便打压豪强。邓州出兵,那边击退。” 她顿了顿,不理会那些暧昧的目光,“牧场对于北疆何等重要?他岂会把牧场的安危寄托在赫连荣不敢动手的推测上? 我敢断言,他会毫不犹豫的出兵潭州,一战令潭州失去威胁牧场的可能!” 咳咳! 有人干咳着,“大长公主对杨狗……知之甚多啊!” 这是在讥讽长陵和杨玄之间的暧昧关系。 长陵看着他,“无礼!” 那官员本是林雅一系的,自然不在乎长陵的怒火,笑道:“难道不是?” 一个身影勐地闪动,接着啪的一声。 官员捂着脸,刚想叫唤,那人一脚踹倒他,回身,冲着长陵行礼,然后回归自己的位置。 南院大王,赫连礼! 赫连礼这是在示好,后续可以联手试试……长陵恍若未见,继续说道:“我以为,当增兵潭州!” 林雅看了那个官员一眼,放弃了就此和长陵纠缠的打算,说道:“公主难道知兵?” 长陵看着他,“父亲曾说,所谓兵法,不外乎便是和人斗心眼。我不知兵,却知晓杨玄的性子。” “呵呵!”林雅笑道:“今日在场的有名将,有厮杀半生的老臣,何时轮到一个不知兵的女人来指点?笑话!” 长陵默然。 见状,林雅等人不禁微微摇头。 自取其辱。 随即,他刚准备再度建言增兵内州。 一个内侍到了殿外。 许复过去。 “紧急军情,十万火急!” 许复回禀。 皇帝说道:“带进来。” 一个看着狼狈之极的军士被带了进来,跪下行礼。 开口。 “陛下,败了!” “什么?” 皇帝愕然,接着震怒,“说清楚。” 军士递上文书。 许复接过,仔细查验了,回身递上去,“陛下,是潭州守将陈发祥。” “念!” 皇帝说道。 许复展开文书。 ——三月中,杨玄领兵出击,破燕北城,随即兵临潭州城下。刺史赫连荣决意领军出击,大败被俘…… 皇帝呆若木鸡。 林雅勐地回头看着长陵。 长陵神色平静。 右手轻轻握着。 子泰,你果然如我所想。 皇帝的脸色渐渐苍白,这是怒了。 “左相!” 林雅看着皇帝,“陛下!” 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让几个老臣不禁哽咽了起来。 皇帝说道:“再让杨玄发展下去,我大辽将会多一个强大的敌人。” 林雅说道:“听闻,北疆有旱情。” 皇帝说道:“长安断绝了北疆的钱粮。若是旱情延续下去,北疆会饿死人!军心荡然无存!” 林雅行礼,“如此,当联手,为大辽先去此强敌!” “善!” 第847章 他们叫她(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打赏) 吴二顺家在桃县县城边上的一个村子里。 以前北辽斥候游骑不断来袭扰,北疆随即驱逐。双方就像是猫抓老鼠般的你来我往,苦的是百姓。 一旦听到北辽人来了,桃县周边的村子就得跑。 “去年日子都还苦,今年却好多了。” 凌晨,吃早饭时,吴二顺给大儿子,十九岁的吴达唠叨。 吴达说道:“当初日子更好呢!” 吴二顺叹息,“那等好日子回不去了,如今就盼着你阿姐还活着。哎!只要能见一面,老夫就心满意足了。” 其他几个孩子趁着他们说话,赶紧吃饭。 这几日家里要去帮着挖沟渠。体力活,要多吃些,所以做的饭菜也不错。 老妻说道:“那边也狠,有本事就和北疆军,和杨狗厮杀,袭扰咱们算什么事啊!” “咳咳!说什么呢?”吴二顺板着脸。 老妻都囔道:“好好好,是杨副使。” 吴达说道:“阿娘放心,如今他们不敢来了。” 吴二顺眯着眼,“是呢!从副使掌控北疆之后,他们就不敢来了。上 次还抓了一个什么国公,好家伙,看着就像是个娘们,说是见到副使就跪着,高喊饶命。” 他见小儿子偷偷的把大儿子碗里唯一一片肉给夹走了,就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碗里的那片肉夹给了大儿子,“赶紧吃,吃完了去挖沟渠。好歹辛辛苦苦一年,不能绝收了。” “阿耶你吃吧!” 吴达很馋肉,但还是把肉片夹了回去。 “老夫胃不好,吃了爱拉肚子。” 父子二人一番推让,小儿子看着剩下的半片肉,有些脸红,就夹了回去。 “吃你的。” 吴达依旧给了他,最后和父亲分享了那片肉。 吃了早饭,吴二顺带着吴达,扛着锄头出发了。 “以往啊!这里是那边斥候最爱来的地方,天气好能看到桃县县城。” 吴二顺指着一望无垠的庄稼,惬意的道:“如今这里成了咱们的田地。” “阿耶,庄稼都蔫了。” 吴达看着因为干旱而耷拉着脑袋的麦子,心疼不已。 “哎!这是老天爷要考验咱们,度过去了就是好日子。” “过不去呢?” “过不去啊!做流民。一家老小带着仅有的家当四处流窜。哪里有钱就去哪里,去乞讨,看看官府可会发善心,给施粥。” “那等日子,我一日都过不去。” “年轻人自然是如此,等你成了家,有了妻儿,你就知晓,只要能活着,就是天赐的福气。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人,他一辈子不就是活个盼头吗? 哪怕是假的,你也得给自己一个盼头,这日子啊!它才过的下去。” “嗯!” 越过这片田地,前方,数十农人已经到了,正在挖沟。 “吴二顺!” 一个老农骂道:“娘的,你家今日可偷懒了啊!” 吴二顺笑道:“我家干活麻利,不像你偷奸耍滑。” 一番笑骂就是热身,随即开始干活。 干了半个时辰,徐大杵着锄头歇息,“阿耶,这般下去,怕是庄稼等不到水就完了。” “是啊!” 吴二顺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反手捶捶腰,抬头看看天色,“看着,又是个艳阳天,这般下去可不成啊!” 几个老农也在那里滴咕。 “今年这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是啊!” “有人说,这是……副使惹来的天怒。” “放你娘的屁!没有副使,哪来的这片田地?” “老夫没说是,是别人说的。” “放屁!” 众人一顿呵斥,可心中却多了阴影。 “天怒了。”吴达都囔,“老天爷发火了,咱们再怎么折腾也没办法。” “住口!”吴二顺焦躁的道:“干活就是了。” 在这个时候,天意就是最好的工具。有人利用天意来吹捧自己,有人利用天意来打击对手。 至高无上的老天爷,沦为了那些人的工具。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吴达抬头,“阿耶,是骑兵!” 千余骑兵顺着官道来了。 “他们来作甚?” 吴二顺不解的道。 “兴许是路过,要去哨探吧!” 这些骑兵在官道上停住,随即下马。 人人扛着东西,小跑着来了。 “这是……” 众人有些迷惑。 吴达眼神好,“阿耶,他们扛着锄头和铲子呢!” 一个将领带着人跑了过来,指指沟渠,“动手!” 上千将士涌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把这些农人挤了出去。 这些都是浑身精力弥漫的悍卒,而且从军前就是干活的好手,一上手,那速度就飞也似的。 吴二顺被挤到了边上,和几个老农面面相觑。 “这是来帮咱们干活的?” “问问!” 吴二顺识字,被推举出来问话。 他磨磨蹭蹭的过去,寻到了将领,拱手道:“军爷。” 将领直起腰,“别叫什么军爷,叫郎君也行。” “郎君,敢问这是……” 将领说道:“从旱情开始,副使令咱们去各处帮助农人挖渠引水。 按照副使的吩咐,咱们是从远到近,这不,今日才轮到了这边。 安心,副使说了,就算是老天爷降下雷霆,也有咱们一起扛着。” 吴二顺只觉得心中的大石头一下就落下去了,吸吸鼻子,“真是老天爷降下的责罚?” 将领呵呵一笑,“什么老天爷降下的责罚?副使说了,这是气候变化,懂不懂? 气候变化是有道理的,就是有规矩的,不因人而变更。 说好了今年少雨,就算是咱们桃县一个人都没有,它依旧是少雨。” “原来如此!老夫说副使这般英明神武,老天爷怎会降下责罚。” 吴二顺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想到一事,就说道:“诸位辛苦,咱们这便弄些吃食……” “不用,咱们自己带的有。” 将领说道:“都不容易不是。” 吴二顺回去给大家一说。 “能看着?一起干!” 下午,当沟渠挖到了接近官道的地方时,吴二顺让吴达跑去河边叫人打开口子。 哒哒哒! 十余骑从北面而来。 人人戴着斗笠,勒马看着这边。 “开了开了!” 吴达往这边疯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清澈的河水冲进了沟渠中,卷起泥土,顿时就变得浑浊。 河水缓缓流淌,吴达跑一阵子,又停下来,等水流到了自己身边,又接着跑。 “来了!” 河水滋润着干涸的田地,那一道道裂开的口子饥渴的吞噬着水流。 “来了!” 河水顺着沟渠,一路扑到了接近官道的地方,水位在渐渐上升。 “活了!” 吴二顺蹦跳起来。 那十余骑默然良久,有人冷冷的道: “杨狗,好手段!” 沟渠挖通了,吴二顺心情大好,说是打两斤酒回家去庆贺。 农人一年忙到头,唯一的乐子就是这个。 先回家放了锄头,拿了酒葫芦,吴二顺让妻子别弄菜,他从城中买回来。 “花费大呢!”妻子不满。 “今年开荒那么多,开始老夫还以为要减收,这水渠一通,今年定然是个好收成。钱能挣不少,也给孩子们吃顿好的。” 他带着儿子一路进城,东看看,西望望。 “哎!大郎,这里上次还是卖布匹的,怎地就变成了卖首饰的地方。” 吴达说道:“阿耶,你可要给阿娘买首饰?” 吴二顺靠过去,踮脚往里面瞅了几眼,想进去,低头看看自己的粗布衣裳,嘿嘿一笑,“等攒够了钱,先给你成亲,接着就是你兄弟,还有你阿妹的嫁妆。等把你们的事弄清楚了,就给你阿娘买首饰。” 吴达憧憬着,想到了村里的那个少女。 回头,我去问问她,若是对我有意,就请了媒人去说亲。 成亲,生子,就和阿耶一样,成为一个家的顶梁柱。 首饰店外面,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在说话。 “那杨狗惹恼了长安,那可是帝王呢!看看,老天爷这不就发怒了。” “那个逆贼,不得好死!” 吴二顺缓缓侧身看去。 这等贵人,百姓往日遇到了,会靠着墙根走,不敢接近,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否则被打了也是白打。 这种恐惧来源于世世代代的压制,贵人有权有势,和官府是一家的。得罪了他们,就是得罪了官府。 在百姓的眼中,上等人和官府实际上是一家,他们有多畏惧官府,就有多畏惧这些贵人。 但当压制到了极点后,反弹也会格外强烈。 吴二顺涨红着脸,“胡说!” 吴达愕然,“阿耶!” 两个男子一怔,见吴二顺的鞋子和腿上都是泥,肌肤黝黑,手脚粗糙,就知晓是个老农。 “贱狗奴!”一个男子骂道:“滚!” 往日,吴二顺听到这话,定然是撒腿就跑。 可今日他却梗着脖子道:“副使对我等贴心贴肺,凭何说他是逆贼?” “这条老狗,再让他说下去,咱们要给杨狗盯上了。” “撵走他!” 一个男子挥手,“赶走!” 几个随从过来,推攘着吴二顺父子。 吴二顺忍不住骂道:“你等狼心狗肺!” 一个男子眼中多了厉色,“耶耶弄死你!” 吴二顺骂道:“弄死老夫也要说,你等才是逆贼,你等才该死!” 男子眼中多了怨毒之色,“打!” 吴二顺父子和几个随从厮打,开始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父子二人有力气,可却不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护卫的对手。 一顿毒打后,两个男子把在首饰店里的女人叫出来,赶紧走了。 稍后,城中巡查的军士接到举报赶来。 “为何斗殴?” 吴二顺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那几个人……骂,骂副使呢!” 军士一怔,“谁?” “是两个贵人。” 军士说道:“我看也没什么事,回去吧!” “哦!” 吴二顺父子相互搀扶着起来。 “咳咳!” 一个男子走了过来,“那两个贵人说了什么?” 吴二顺说道:“他们骂副使,说副使惹恼了长安,这不,老天爷就降下了责罚,还说副使是逆贼,该死。” 军士斜睨着男子,“哪的?” 男子拿出一块牌子,军士看了一眼,“锦衣卫?” “你渎职了。”男子指着军士,“回去自行领罚。” 军士面色惨然,“小人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敢得罪人,那便别干这个。” 男子把吴二顺父子带去了锦衣卫的衙门。 随即禀告给了赫连燕。 “最近各处都在修沟渠,那些豪强屯粮不卖,本想看热闹,如今都心慌了。恼怒之下辱骂郎君,该死!” 赫连燕眼中闪过厉色,“等我禀告郎君。” 杨玄在值房里和南贺说着军中的事儿。 “郎君。” 赫连燕来了,南贺告退。 “何事?”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 “有两个农人今日进城,听到两个男子辱骂郎君,就自发理论,被毒打了一顿。”赫连燕说道:“那二人有些过于激动了。” 一般百姓就算是听到了贵人辱骂杨玄,最多是叫骂罢了,吴二顺父子却‘死战不退’,让赫连燕心生疑窦。 杨玄的脸一下就沉了下去,“不管其它,拿了来。” 锦衣卫发动,两个男子刚到家就被逮到了节度使府。 “抄家,人吊在城门那里。” 杨玄下了狠手。 随即,他去看望了吴二顺父子。 “竟是副使?” 吴二顺激动不已,就想跪下。 “别跪!” 杨玄觉得这父子二人的情绪不对,太过激动了些,而且还有些畏惧。 林飞豹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他的侧面。 赫连燕使个眼色,捷隆按着刀柄,盯着吴二顺父子。 只等一声令下,就动手。 吴二顺没察觉到危机,起身道:“没有副使,就没有小人一家子的好日子呢!副使一句话,小人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 不对啊! 杨玄觉得这个话里带着些讨好之意。 但他并未察觉到危机,就说道:“鹤儿准备一千钱,给他们带回去。” 好歹吴二顺父子是为了他的名声才挨了一顿毒打,奖励是必须的。 “是!” 姜鹤儿应了,准备回去拿钱。 这钱只能从杨家出。 吴二顺一脸为难,“钱小人就不要了。小人就想……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杨玄知晓,这父子二人古怪的原因,估摸着就是这个不情之请。 吴二顺额头有汗,嘴唇蠕动,“老夫……小人想见见女儿。” “女儿?”杨玄愕然,“你女儿是谁?” “吴珞。” 吴二顺抬头,一脸期冀,“他们叫她……寡妇珞。” 第848章 最深的二五仔 寡妇珞在杨家的地位有些奇怪。 说是侍女,可基本上就只伺候杨玄。 端茶送水不打紧,谁都能做。 可伺候郎君沐浴,这可是个香饽饽,后院的侍女们趋之若鹜。 想想,郎君一身疲惫进了浴桶,老娘把底线拉低些,手往下面去一些…… 郎君一旦出手,嚯哈哈! 夫人的地位没人敢挑战,但夫人之下的第一人呢? 多少侍女的野望啊! 杨玄不在家,吴珞也就是闲着。 其实,许多时候闲着不是好事,闲着,也就意味着被边缘化了。 看看夫人身边的花红二人,整日忙碌,可后院谁不尊重? 当然,世事无绝对,譬如说怡娘整日就闲着,没事儿就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口中,静静的看着大伙儿做事。 吴珞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书是小说,长安南边,每个月都会给杨家送来最新的小说,给后院的女人们解闷。 据说前院的男人们也喜欢,特别是老贼,最喜欢某个叫做什么宝玉的作者,每每有此人的新书,趋之若鹜。 这是一本才子佳人的小说。 女主角是宰相的女儿,从小千娇万宠养大,对外界抱着一种纯真的憧憬。 某一日,女主角出门撞到了一个年轻人,这便是男主角。 二人发生些误会,年轻人被随从收拾,善良的女主角不忍,就给了他玉佩,说换钱治病。 一块玉佩就成了二人之间的桥梁,没多久,年轻人翻进宰相家的后院,和女主角执手相望…… 好美! 寡妇珞吸吸鼻子。 然后,乌云笼罩……宰相出现了。 一顿呵斥,说什么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年轻人说什么……莫欺少年穷,你等着。 女主角坚定的道:“阿耶,我就喜欢他!” 哎! 有人叹息,吴珞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怡娘站在了侧面。 她赶紧站起来。 “看书,我不管。只是看着你伤春悲秋的,怕影响了郎君。”怡娘拿起小说,“其一,贵人之女出门有人开道,哪里会让男人闯到身前来? 其二,贵人家防备森严,一个书生哪有越墙而入的本事? 其三,这个年轻人后来考中了科举为官,可宰相的女儿招婿,少说也得是个侯或是国公的公子. 也就是说,他出仕不过是县尉,别人已经是侯爵或是国公的继承人了。 你说说,谁好?” 寡妇珞低下头。 “这等书看看就好,当真,会迷失了心智。”怡娘敲打了她一下,“对了,上次沐浴,郎君可有什么异常?” 寡妇珞的脸,瞬间红成了一块红布,颤声道:“没……有。” “有还是没有?” 寡妇珞点头,“郎君,好似有些热。” “热?就对了。” 怡娘笑着出去。 我的小郎君啊! 赶紧收几个女人吧! 多生孩子,越多越好! 寡妇珞不好再看那本被怡娘斥之为幼稚的小说,起身出来。 一个仆妇急匆匆过来,走到怡娘身侧,一边看着寡妇珞,一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怡娘回身,“你阿耶叫做什么?” 啊! 寡妇珞一怔,“父亲名讳上吴下顺。” 这是怎么了? 建水城不是没丢吗? 家人难道送信来了? 怡娘说道:“你去前院。” “是。” 寡妇珞去了前院。 “好美的女人!” 一个护卫舔舔嘴唇,被乌达抽了一巴掌。 “后院的女人也是你能惦记的?滚!” 寡妇珞低着头,细碎步到了前院。 一个虬龙卫在等候。 “跟我来。” 一路到了前院的偏厅。 “进去!” 虬龙卫就站在外面。 寡妇珞走进去,抬头。 一个老农。 一个年轻人。 老农好生眼熟…… 年轻人也是如此。 老农看着她,突然落泪,“珞儿!” 年轻人揉揉眼睛,“阿姐!” 寡妇珞仔细看去,这个老农般的老人,可不正是自己的父亲吴顺! 而那个年轻人,正是阿弟吴达。 “父亲!” 外面的虬龙卫见对上号了,摇摇头,对同伴说道:“这也算是离奇了。” 里面,吴二顺说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城破后,咱们都被带了北疆,刚开始是修路,哎哟!为父老胳膊老腿的,怕死在那里,就寻了个将领,说了些建水城与南归城的事。 大概有些要紧,就被放了,安置在城外三里多的村里。 为父担心被人认出来,就改名叫做吴二顺。” “父亲你的手脚……还有,这是谁打的?”寡妇珞看着父亲粗糙的手脚,以及黝黑的脸,觉得变化太大了。加上鼻青脸肿的模样,更是怪异。 “这事先不提。”吴二顺说道:“哎!一家子总得要活路吧?唯有种地。说来也怪,以前为父一身毛病你是知晓的,可自从种地之后,还别说,什么毛病都没了。” “珞儿,你在杨家……” 吴二顺期冀的道:“可是受委屈了?” 寡妇珞知晓父亲的意思,脸一红,“父亲,我……就是伺候人。” “哎!”吴二顺看看外面,发现那个虬龙卫懒洋洋的,压根就不管,就压低嗓门。“珞儿哟!你好歹也打起精神来。 那可是杨副使,北疆之主。 说句难听的,虽说你和那个死鬼没圆房,可好歹也顶着个北院大王遗霜的名头,谁敢娶你? 可女人啊!她这一生总得寻个男人来依靠不是。 为父知晓你从小就有些傲气,可这等傲气对外人撒撒使得,对自己的男人,别弄。 弄一次两次是情趣,次数多了,便惹人厌恶。 把自己的傲气丢下,好生……啊!做个妾也行啊!” 寡妇珞面色微变。 “哎!你看看,为父一看就知晓你依旧是傲气。可珞儿啊!这人是走一步看一步。你是想做一辈子侍女还是怎地?等年岁大了只能去做些粗活,几年下来,就和为父一般。” 吴二顺举起手,粗糙的厉害。 “这杨副使年轻有为,以后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女人的脸……”,吴二顺拍拍自己的老脸,“也就这几年值钱。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傲娇傲娇,你现在傲娇,等以后,有的你后悔的。听话,啊!” 寡妇珞问道:“母亲可还好?” 哎! 吴二顺叹息,“一家子都好,今年开荒种地,等收成了,年底还能给你阿娘和阿妹扯几尺布,做身新衣裳。” 他看着女儿,有些恼火,“珞儿啊!你可知晓内州那些女人是如何看杨副使的?” 寡妇珞摇头,这个她真的不知道。 “那些女人说,此等豪杰,就算是做他的侍妾,此生也值当了。 再有,你看看北疆如今的形势。杨副使上台后,拿下了南归城,说是又拿下了潭州那边的什么城,更是擒获了赫连荣。而且,长安那边竟然只能示好。” 吴二顺压低嗓门,“这位副使大人,为父判断,以后少说是个王。” 寡妇珞说道:“大唐非李姓不封王。” 吴二顺冷笑,“杨副使手握大棍子,等这根大棍子越发粗壮时,你说长安封不封?老夫敢打赌,到了那个时候,长安会跪着求他受了王爵!” 吴珞有些心烦意乱,“父亲你们等等。” “你去哪?” “等着就是了。” 寡妇珞回到后院,把自己藏着的钱财拿出来,还有历年赏赐的首饰和布料,加起来两个大包袱。 她身材娇小,背着两个大包袱出来,几乎看不见人。 侍女们轰然大笑,最后还是一个老实的帮她分担了一个。 到了前院,寡妇珞把包袱给了阿弟吴达,“里面是些布料,带回去给母亲和阿妹做衣裳。” 她把钱袋解下来,“父亲,这里面有些银钱,你带回去。” 吴二顺摆手,“你自家留着,咱们一家子,如今日子是苦了些,可为父想过了,若是当初没来北疆,等杨副使打下了内州,一家子哪来如今的日子,人啊!要知足惜福。” “我在后院花不了钱,至于衣裳,每年都发几套,这些我留着也无用。” 寡妇珞又去寻了管事,给父亲和兄弟安排一顿饭。 管事乐了,“那是你阿耶和兄弟?郎君吩咐了,厨房正在做他们的饭菜,好酒好菜。另外,郎君令人准备了一千钱,还有几袋子粮食,半片羊。” 啊! 寡妇珞愕然,想到了父亲和阿弟的满脸青肿。 她回去问,“父亲,谁动的手?” 吴二顺说道:“这不是听到有人说杨副使的坏话,为父和大郎就驳斥,被打了一顿。不过那二人被抄家了,说是吊在城门外。” “父亲你也小心些!”寡妇珞有些心疼。 吴二顺摸摸脸上的青肿,“为父没想什么,就想着啊!珞儿你在杨家,这杨副使好,你就好。杨副使若是衰败了,你也会跟着倒霉。 所以,听着有人说杨副使的坏话,为父自然要和他理论。” 晚些,杨玄回家,寡妇珞去感谢。 “多谢郎君。”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以后安心就是了。” 杨玄拿着水杯站在树下,想着建水城。 内州,他定然要全数攻占,如此,内州和桃县之间的广袤土地,才会成为北疆的粮仓。 “是。”寡妇珞低头。 “你父亲并未报上你的名字,可见爱女之心。” 若是当初被俘时报上吴珞的名字,说她在杨家做事,这一路吴家会格外轻松。可吴二顺却担心带累女儿,咬牙不肯说。 “父亲……”寡妇珞不禁垂泪。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玄刚念叨这个,就见一个黑影嗖的一下冲了过来,然后麻熘的冲到了树上。 是剑客! 树上有一只黑色的大鸟,被豹子惊动了,振翅飞离了树枝。 剑客矫健的飞扑出去,一爪子就把大鸟抓下来,接着张嘴咬住。 那么高的地方,它跌落下去,只是一个翻滚,就站稳了。接着一熘烟跑到了前方,昂首,把大鸟递给阿梁。 “剑客!” 阿梁欢喜的摸着大鸟,然后摸摸剑客的脑袋。 浑身上下弥漫着危险气息的豹子,此刻眯着眼,享受着阿梁的爱抚。 寡妇珞都被剑客闪电般的动作吓到了,愣了一瞬。 “去吧!” 杨玄说道。 寡妇珞回身,走出两步,再度回头。 低着头,看着在犹豫。 “郎君。” “嗯?” “奴知晓些事。” 别说是什么北辽的秘术,我的腰子,最近不大好……杨玄没吭声,举手喝了一口茶水。 惬意的看着儿子和剑客,还有富贵在一起玩耍。 “何事?” 寡妇珞抬头,神色有些纠结,“那年奴去了宁兴待嫁,那人喜饮酒,婚前就借着酒意来寻奴。奴的门关着,他喝的大醉,手下人赶走了下人。” 这是要婚前验货……杨玄喝了一口茶水。 “奴在里面顶着门,他坐在外面,一边喘息一边说……” 寡妇珞犹豫了一下,“他说,跟着主公,有奔头。” 艹! 杨玄差点被呛着了,看着寡妇珞,“北院大王是别人的人?” 寡妇珞点头,“是。” 这能是谁?林雅! 林雅竟然把钉子埋在了皇帝的身边,这手段。 杨玄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那他的死……” 以前杨玄也想过那位北院大王,心想新婚之夜喝多了死在外面,这真是没福气啊! 甚至寡妇珞因此背上了一个克夫的名头。 寡妇珞的肌肤白嫩异常,自嘲一笑,也别有风韵,“后来奴想着,多半是被皇帝下的毒给毒死了。” “然后你就背了黑锅。” “是。” 皇帝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一条毒蛇在潜伏,毫不犹豫的就下了毒手。 “那家人觉着是奴克死了他,便令奴日夜守灵。” 这也是泄愤的一种手法。 但至少没有什么兄终弟及,或是父死子继的规矩。 杨玄想着当年塞外部族某些令人震惊的规矩,不禁觉得女人在那等时候就是一种资源,也是一种商品。 “第一日来的人多,第二日就没人了,一个都没有。” 人走茶凉而已。 杨玄觉得寡妇珞能熬过那一段时日也不容易,“那家人是想弄死你吧?” “是。” 看似傲气,显得有些孱弱的寡妇珞,承认了此事。 这个女人,不简单! “第三日夜里,来了个人。” 怎地有些诡异的气息……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有些凉。 “门外守夜的仆役跑了,那人一路进来。当时冷,奴就躲在后面打盹,就听到那人在前面跪下,说……” “老弟,这些年你在陛下那边做奸细不易,想来做梦都不敢说梦话。 老弟,不是哥哥想害你,是你这个奸细生出了野心,令左相不安,干脆就让哥哥我去举报你,送你一程。 哥哥这么一举报,就成了陛下的人。 你这些年受的苦,轮到哥哥了。 不过,陛下还真是大气,说了缓一年,就让老夫为南院大王。 哎!想起来,这一切还是老弟你的功劳,哥哥我,就多谢了。 听闻你那娘子美若天仙?哥哥我想,你还没享用过她,要不,哥哥我帮你? 你安心的去,汝妻子,哥哥帮你养着,养上床去。” 杨玄抬头,“那人是谁?” 寡妇珞说道:“南院大王,赫连礼!” 第849章 你还真是苟啊 北辽前任北院大王竟然是林雅的卧底! 因为生出野心,想背叛林雅,林雅就让人去举报。 赫连峰一听就怒了,草泥马,狗东西竟然是林雅的卧底? 朕弄死你! 但没找到证据,故而赫连峰只能令鹰卫的人下毒,把那个二五仔毒杀了。 然后,寡妇珞就背上了一口叫做克夫的黑锅。 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南院大王赫连礼,竟然是林雅的人。 这位可是赫连峰重用的臣子,若非驾崩,弄不好赫连峰还能再进一步。 而现在,赫连礼正在逐步靠拢赫连春。 啧啧! 杨玄说道,“这人的权术手段果真是了得。可惜,厮杀的本领差了些意思,否则,北辽皇帝让他做,还真是我大唐的祸害。” 寡妇珞说道:“林雅人称喜怒无常,他怒的时候,兴许是喜,喜的时候,兴许是怒。” “这是故作高深。”杨玄不觉得这是什么了得的手段,真正的上位者,就一张脸——木然,平静。 什么事儿都是平静脸。 这才是真大老。 “是。”寡妇珞低头,“奴去做事了。” 杨玄发现寡妇珞的耳朵,好像有些红。 晚些,他去沐浴。 寡妇珞服侍。 忙碌了一天,杨师傅在侍女的服侍下,脱掉衣裳,走进了浴桶中。 熬煮了两个时辰的药水嗅着一股子香味,泡在里面,人会觉着格外的惬意。 身后,一身短衫的寡妇珞手拿着布巾,在为他搓背。 杨玄闭上眼睛,双手搁在浴桶边缘,想着的是后续的动作。 旱情在延续,但各地都在开挖沟渠,掘井,目前看来,局势还在可控之中。 “郎君。” 外面传来了章四娘的声音。 “说!”杨玄闭着眼。 “前院传话,不只是北疆,整个大唐北方都有旱情。” “嗯!” 杨玄松了一口气。 “有人说是郎君触怒了上天,引来了天罚。这一下,谎言不攻自破了。”寡妇珞说道。 这个女人……以往可不会管这些事儿。 “态度不错。” 老板的表扬让寡妇珞更卖力了,差点搓掉背上的一层油皮。 舒坦! 杨玄靠在浴桶上,寡妇珞俯身给他擦拭胸口。 北方寒冷,产出本就比不过南方。遇到旱灾,今年会出多少流民? 这些流民能往哪去? “你说,那些流民能往哪去?” 杨玄突然问道。 寡妇珞近乎于趴在他的肩头,微微喘息,“长安。” “长安也没吃的。” “那就只能来北疆。” 她侧脸看了杨玄一眼。 幽深的眸子中,仿佛迸发出了一抹火焰。 她不禁有些慌,腰本就有些发酸,一下就搁下了。 肩头重重的被砸了一下,弹性十足。 杨玄眸子扫过寡妇珞那惊慌失措的脸,以及,白皙的脖颈,和微微乍现的春光,眸中多了些异彩。 “旱情,很严重呐!”他伸手拉了一把。 “郎君!” 晚些,她端着东西出去。 斜对面,管大娘和怡娘站在一起,“看走路的姿态,郎君依旧没动她。可那神色……却带着春光,为何?” 老娘没男人……怡娘双手拢在袖口中,澹澹的道:“此事,要问男人。” 管大娘滴咕着,借机去前院寻到了自家男人。 “什么,没动却面带春色?” “嗯!” “我以前说过的呀!你扭来扭去的不肯。” 管大娘啐了他一口,“原来是那些。” 她去见了周宁。 豹子就躺在桉几对面,阿梁枕着它,和富贵一起玩耍。 见到管大娘进来,豹子斜睨了她一眼,管大娘强笑道:“剑客好乖。” 豹子耷拉着眼皮子,显然不屑于她的夸赞。 “娘子。” 周宁在看书,发现有孕后,杨玄就交代家里事少拿来烦她。 “嗯!” “寡妇珞怕是和郎君有些意外的亲密。” “意外?” “就是些……” …… “粮食依旧差些意思。” 第二日,杨玄召集人议事。 “各处都在挖沟打井,存粮老夫也看了看,应该还够吧?”刘擎觉得杨玄是有些昏头了。 杨玄说道:“有备无患。” 老刘的脸上多了些皱纹,可见这一年里他承受的压力,“就算是如此,如今各处都在采买,再多,真没了。” “北辽那边会来一批。”杨玄上次去和一群北辽蛀虫谈成了一笔生意。 “那批金银……”刘擎怒了,“为何早不说?” “早说,您会答应?” 北疆存粮加上水利工程,今年度过难关毫无问题。 杨玄若是说那笔金银拿去买高价粮,刘擎能原地爆炸。 “那你还说不够,是何意?” “粮食总是不嫌多。” 宋震补充,“豪强们今年都收紧了粮仓,不卖了。” 刘擎冷笑,“不卖也好,依旧是老法子,看好车队,但凡发现把粮食运往北疆之外的,一律拿下!” “他们宁可把粮食喂豕,烧掉。”宋震眸色苍凉,“都什么时候了,肉食者把百姓当做是什么了?”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嚼了一下嘴里的一片茶叶,觉得没味儿,“牛马!” 他招手,“地图!” 姜鹤儿把地图拿过来,提到了老板身侧。 杨玄指着建水城,“锦衣卫那边来报,宁兴那边不肯多派援军,内州就多要粮食兵器,准备长期蹲守。这不就是现成的粮食?” 刘擎啧的一声,“就怕宁兴那边被激怒,赫连春正想着立威呢!若是借此与林雅言和,先大军压境,复仇北疆……” 宋震说道:“老夫现在也不敢打包票长安到时候是否会顺势出兵,与北辽一道,夹击北疆。” 他是老兵部,此刻说这话,更像是背书。 ——若是北疆的旱情无法缓解,北辽大军南下,那么,长安铁定会出兵北上,与北辽夹击北疆。 韩纪轻声道:“那人,他做得出来!” 杨玄说道:“所以,粮食是重中之重。燕儿。” “在。”赫连燕上前。 杨玄说道:“锦衣卫要打探内州的敌情,仔细些。” “是!” “老二!” “谁叫我?” 门外王老二蹦跶了一下,见杨玄满头黑线,赶紧把嘴里的肉干咽下去,进来。 “斥候依旧如往日般哨探内州。” “哦!”王老二觉得郎君说了废话。 “告诉甄斯文,戒备!” 这话一出,大堂内的人心中一凛。 杨玄放下水杯,看着众人。 “都说是老天降下灾祸,那么,我便去杀几个人,祭天!” 众人肃然。 杨玄微笑,“只是去打个劫,无需担心。” 他起身出去,身后才传来了放松的声音。 有人滴咕,“方才副使笑着说杀人祭天时,老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杨玄摇头,心想就这么一路厮杀下去,当自己走到长安时,回首来路,可会后悔? 杀人盈野,筑京观以镇异族,林立的杆子给异族竖规矩…… 血色漫天。 我是否会后悔? 后悔个屁! 我的刀,就该为大唐开路! 开出一条盛世之路! 回到家,就听到阿梁在嚎叫。 “阿娘!阿娘!” 周宁恼火的看着满地打滚的儿子,有心收拾吧!又舍不得。 而且剑客和富贵在阿梁的两侧跟着打滚,一个侍女想上去抱起阿梁,被富贵龇牙恐吓。剑客更简单,伸出爪子,绿油油的眸子瞥了侍女一眼,侍女吓的蹦了起来。 周宁怒了,过来。 “滚蛋!” 她单手抓住剑客的后颈,顺手往外面一扔。 剑客的身体在半空中舒展开来,刚想咆孝去救阿梁,再度被抓住,这一次被扔上了屋顶。 “这是干嘛呢?” 杨玄随手扔掉剑客,见阿梁被自家老娘抓住,一脸惨烈的模样,不禁乐了。 “阿梁想出去玩,我说太阳大,晚些,这就不依了,满地打滚!”周宁伸手戳了阿梁的额头一下。 “阿耶!”阿梁可怜兮兮的哀求。 “该!” 杨玄坐下,屋顶传来了剑客的咆孝,转瞬又变成了懒洋洋的呼噜。 “这几日我出门一趟。” “哪?” “建水城。” “哦!” 夫妻俩就像是讨论杨玄要去哪踏青般的轻松。 “对了,阿耶来信,说是卫王的那个女人离生产不远了。” “是吗?” 杨玄竟然忘记了此事,“叫人送些礼物去。希望是个女儿吧!” 周宁知晓他的意思,“女儿是能让卫王暂且避过漩涡,可伪帝要拿他来靶子,杨松成等人也乐于借着他与伪帝交手,所以,都一样。” “觉着他可怜?”杨玄问道。 周宁说道:“淑妃在宫中时常被欺负,小时候卫王就开始为了自己母子二人拼命。皇家的孩子,说实话……当初阿翁说,投胎投哪都好,就是别投皇家。” “许多时候,身不由己。” 杨玄知晓卫王并无多大的野心,只是时势使然,驱动着他去争夺。 “南疆那边有消息。” “我不干外事。” “我就随口一说。” “那你说吧!我没听。” “伪帝封了石忠唐国公爵。” “这是让石忠唐与张楚茂平起平坐,伪帝想掌控南疆?” “对,不过杨松成不会善罢甘休。” 周宁突然笑起来,扶扶玳冒眼镜,“子泰,其实不用你出手,长安自己就开始内斗了。” “那里是权力中心,也是漩涡。” 杨玄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看着周宁的小腹,“你在家小心些,不妥当……就寻怡娘。” “我知道。” 周宁知晓,丈夫是在隐晦的暗示自己:若是情况紧急,后院你能无条件倚仗和信任的,唯有怡娘。 周宁突然说道:“怡娘看着你出世,也看着阿梁出世,我想,若是阿梁的孩子出世她也在……” 杨玄笑了笑,然后认真的道:“阿宁。” “嗯!” “怡娘是家人。” 周宁抬眸,“嗯!我知道了。” 屋顶,剑客懒洋洋的卧着,看着斜对面站在屋檐下的怡娘,嘴里嗬嗬嗬的低声叫唤。 怡娘抬头看了它一眼。 剑客缩缩脖颈。 …… 大军出动。 “其实,我更想一次横扫内州。” 一望无垠的田野沐浴在阳光下,杨玄策马缓缓而行。 阳光挥洒在他的身上,看着恍如披上了一身金色的甲衣。 “我打下了南归城,打下了燕北城,宁兴依旧没有反应,可见内斗的厉害。这是我北疆的机会,抓住了,一步步的蚕食……” 韩纪说道:“若是宁兴大举出击……” “老韩,听说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吗?” 杨玄自己测试过,青蛙丢在陶罐里,呱呱叫唤着就跑了,更别提什么等水开。 不过,故事是个好故事。 “未曾。” “青蛙善跳,把它放在冷水中,它觉着舒坦。下面生火,水一点一点的热了起来,青蛙一步步适应,觉着很是舒坦。等它发现水温滚烫时,想跳出来,却晚了。” “这便是死于安乐吗?”韩纪敏锐的从中提炼出了元素。 “对。北辽,便是那只青蛙,而我,便是那个点火人!” 杨玄眯眼看着前方,“老二!” “在!” “你领前锋出击,先声夺人!” “领命!” …… 建水城。 肖大秋是个谨慎的人,哪怕上次因此被杨玄带着数百骑羞辱,依旧不改初心。 “要小心些。” 看着斥候出城,肖大秋说道:“严查进城的人。” 副将莫雨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这份谨慎,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隐忍,“详稳,那些商人怨声载道。” 肖大秋冷着脸。“陛下把建水城交给老夫,便是要守御。城中不乏粮食,商人来作甚?少了他们也死不了!” 他摆出威严的模样,莫雨赶紧赔笑,“是,下官湖涂。不过,商人能让城中多些生机。” 肖大秋看着他,“什么生机?为陛下守住建水城便是生机。为此,老夫甘愿肝脑涂地。 你这等想法很危险,耽于享乐。若是杨狗用钱财收买,你可能稳得住?” 莫雨跪下,“下官有错。” 肖大秋蹙眉看着他,“老夫说过了,一切,都以守住建水城为先。你起来。” 莫雨没背景,得罪不起肖大秋,“是。” 肖大秋指着南方说道:“杨玄上次来是袭扰,是威压。林林总总便是为了护着那些耕地。攻打应当暂且不会。不过,要小心甄斯文的偷袭。” 你还真是狗啊……莫雨低头,“是。” 刚出去没多久的斥候回来了。 狼狈之极。 “详稳,北疆游骑又来了。” 哒哒哒! 远方,北疆骑兵出现。 他们从容不迫的策马而行。 每个骑兵之间的距离很近,密密麻麻延伸开来,便是一个庞大阵列。 骑兵阵列缓缓逼近城下。 “是王老二!” 城头有人看着两个背着鼓鼓囊囊麻袋的长老,惊呼道。 “这又是来打秋风了?”莫雨喃喃的道。 “杨狗没来。”一个将领松了一口气。 噗噗噗! 远方,大地在震动。 一条黑线在蔓延而来。 乌压压一片看不到头。 王老二带着人马让开通道。 百余骑簇拥着杨玄飞快赶来。 “拔刀!” 呛啷! 呛啷! 呛啷! 拔刀声不绝于耳。 杨玄冲进了通道中。 骑兵们高举横刀,欢呼道: “万胜!万胜!万胜!” …… 求票! 第850章 黄的像血(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打赏) 万众欢呼中,杨玄打马来到了城下,抬头看看。 “守将肖大秋,是个谨慎的人,且对赫连春忠心耿耿。” 赫连燕轻声道。 杨玄点头,“上次就看出来了。” 韩纪也来了,“面对这等人,什么计谋都不管用,唯有打!” 杨玄点头,“太苟了些。” 韩纪说道:“还得提防内州救援。” 杨玄说道:“已经安排人盯着了。” 他举起手,“喊话!”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喊声宛如浪潮,呼啸而过。 城头,肖大秋拔刀,看着左右的麾下,喊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下,杨玄微笑,“如此,我成全你!” “后撤,扎营!” …… 澄阳城的斥候被王老二带着人打了个满头包,亡命而逃。 “王老二来了。” 正在看着宁兴来信的肖宏德抬头,“王老二?” “好些骑兵!” 斥候满头大汗。 肖宏德眸色一变,“速去打探,不惜一切代价!” 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赵多拉从上次反攻南归城失败后,就有些蔫,闻言打起精神,“详稳,北疆旱情不轻,在这等时候,杨狗怎会耗费粮草出兵?” “杨狗破南归城时,城中粮草最多。如今哪里粮草最多?” “建水城。” “你还不明白?” 肖宏德咬牙切齿的道:“那就是个蝗虫,劫匪!刚送了不少粮食去建水城,他便来了。” 斥候死伤惨重换来的消息证实了肖宏德的猜测。 赵多拉身体一震,“详稳,建水城危矣!” “别担心。”肖宏德冷笑道:“当初更换建水城守将时,老夫建言宁兴,此人无需大才,无需名将,就一条,稳健! 哪怕是见到杨狗一人在城外,依旧不动如山。 如此,建水城稳若山岳。” 赵多拉抚须微笑,“肖大秋可不正是这等人吗?上次杨狗数百骑在城下,他便是不动如山。” 肖宏德点头,“城中粮草与兵器不少,肖大秋稳健,定然能守住。一旦他稳住了,老夫这里便能不断出兵袭扰。 杨狗远来,军心不稳,一旦出现破绽,老夫便要一雪前耻!” 赵多拉眸色微动,想到了鹰卫交代的任务。 此战便是良机。 “让杨狗饮恨内州,老夫不求建功立业,就只求一事,让那个毒妇滚!” 肖宏德咬牙切齿的道。 宁州传来消息,那个毒妇为了平息外面的舆论,采买了十余女子,说是服侍他。 可那些女子不是丑就是痴肥,别说是服侍,近前就受不了。 “毒妇!”他冷笑道:“小股骑兵不断出击,袭扰杨狗。” 赵多拉说道:“王老二在,怕是会损失不少。” 肖宏德侧身看着他,森然道:“还不明白吗?以往那些人面对杨狗束手束脚的,怎会不败?老夫便丢开那些坛坛罐罐,反而海阔天空!” 林雅那边对他已经生出了不满,不只是因为他和妻子之间的不和,更有林雅觉着他在内州没能给自己争脸的缘故。 林雅那个团体内竞争也不少,资源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肖宏德作为林雅的妹婿,若是不走错路的话,一个坑必然是他的。 可凭什么? 不少人都说肖宏德在内州蝇营狗苟,毫无寸进。 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 林雅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妹婿偏袒太过,故而来信中也隐晦的暗示他,该有所作为了。 游骑出击了。 没多久,死伤惨重回来。 “王老二发狂了!” 肖宏德冷静的问道,“他到了何处?” “距离五里不到。” “胆大包天。”赵多拉说道:“详稳,要不,出击吧!” 肖宏德摇头,“别忘记了杨狗的伏兵,这个狗曰的,最擅长的便是坑人。 王老二……历来都是个直爽的,只知晓猎取人头。 如此,可令斥候去引诱他,靠拢澄阳城,两侧伏兵,只等他来,伏击。” “好!”赵多拉真心赞道:“这兵法便是人心的对垒,详稳把王老二都给琢磨透了,此战必胜。杀了王老二,杨狗就会发狂。他发狂,便是咱们的机会。” …… 王老二是发狂了。 他带着麾下横扫了从建水城到澄阳之间的这片草原。 “人呢?” 浑身浴血的王老二勒马,前方,数十骑正在疯狂逃窜。 “来个人啊!” 王老二握着横刀,恼火的道:“今日就差三颗人头了!” 胖长老说道:“二哥,是四颗。” 王老二恼火的道:“我说三颗!” 瘦长老点点,“是三颗。” 胖长老都囔,“二哥也没注意啊!怎地那么清楚?” “差了三颗,总是觉着差些什么。要不,去前面看看?” 王老二是个行动派,可刚行动,他就想起了老板的吩咐。 “郎君说不可逼近澄阳,否则肉干全数没收。” 哎! 王老二有些惆怅。 “二哥,回吧!” 胖长老劝道:“差了三颗,咱们明日再来补。” 瘦长老说道:“是啊!二哥,回去吃些肉干,睡个觉,等攻城战一起,咱们有得忙。” 攻城战一起,游骑就要遮蔽内州方向的敌军哨探。 那时候才叫做惨烈。 王老二摩挲着下巴,看着远方。 “你们说,肖大秋如今在想什么?” 咱哪知道……胖长老说道:“多半是想着如何出击,牵制副使的大军吧!” 这不是废话吗?瘦长老不甘示弱,“弄不好他在想着如何给副使挖坑。” “是吗?” 王老二突然叹息,“敌军都不肯来了。” 瘦长老挠头,“二哥,你在这,他们哪敢再来?” 脑袋要紧啊! “如果我不在呢?” 王老二问道。 “二哥不在?” “是啊!”王老二眼前一亮,“我让开这条道,哎!派个人回去请示郎君,就说我熘到边上去,诱敌深入。 一旦敌军来了,郎君可两侧伏击,我从后面捅敌军的皮炎!” 王老二看着麾下,“你们说怎么样?” 呃! “二哥,若是敌军……罢了,二哥好手段!” “是啊!二哥英明!” “二哥兵法能羞煞林雅。” “咱们都听二哥的。” 在一片阿谀奉承的声音中,胖长老对瘦长老说道:“肖宏德又不是傻子,派出的斥候见不到阻截,定然知晓前面有诈,怎肯轻易往坑里跳?” “那就给二哥私下说说。” “可二哥难得玩的高兴啊!” “也是,最近好像有人催促二哥的亲事,令二哥有些烦恼。” “那就令人去禀告,让二哥玩玩,就当是散散心。” 消息到了杨玄那里,他说道:“让他小心些。” 最近怡娘勒着王老二相亲,把王老二逼的走投无路。听闻出征,王老二欢喜的翻个跟斗,当夜就逃入了军营中,借口是要操练麾下。 “哎!头疼!” 杨玄也难得的发牢骚,“老二这个年纪,别人的孩子都能跑了。” 韩纪说道:“是啊!” “可他就是看不上那些女人,怡娘又不能逼着他成亲,也很是头疼。” “老二这等性子天真烂漫,说实话,那些女人也会犯滴咕。郎君想想,一个家靠的是男人,一家之主天真烂漫,这个家,就里塌陷不远了。” “不会!”杨玄很笃定。 韩纪微笑,“这是老夫一生的教训。” 杨玄说道:“我在,他的家,就塌不了!” 这不是舞弊吗?韩纪:“……” 杨玄换了个话题,“城中守军很是谨慎,夜里城头也灯火通明,夜袭就别想的。 另外,今日有人看了,床弩不少,若是好手上去,一个攒射就能让他饮恨。 肖大秋,果然是稳健!” 韩纪笑道:“其实,肖大秋谨慎是被郎君这些年的手段给吓坏了。郎君这些年征战手段层出不穷,伏击,诱骗,声东击西……” “其实,我并不想用什么计谋!” 杨玄平静的道:“那些年的对手都比我强大,要想取胜,必须用手段。如今不同了,我执掌北疆军,麾下将领如云,勐士如雨。遇到对手,碾压了就是!” …… 王老二等来了杨玄的回应。 来的是个护卫,“主人说了,让二哥玩玩就好,只是,别玩脱了。” “有数。” 王老二心情大好,“走。” 他带着麾下一千余骑,绕了个大圈子,直至绕到了澄阳城的右侧。 “就在这。” 王老二下马。 胖长老愕然,“二哥,敌军不会来这里吧!” “不来就算。” 王老二往草地上一趟,惬意的道:“怡娘总是说我笨,以后会被娘子欺负。 既然笨,那就再笨些好了,她说什么都装作是听不见,只知晓点头。 女人一生气,就容易说过头话,到时候抓住她的话柄,嘿嘿!以后就能翻身做主人。 怡娘还让我练练,哎!可我寻谁练去? 就这里吧!敌军去哨探我就装作是不知晓,等他们露出把柄了,老子再收拾。” 还能这样? 胖长老坐在王老二身边,“二哥,这是厮杀,不是……不是夫妻。” 王老二伸手挡住眼睛,“郎君说兵法就是斗心眼,怡娘说,男女之间是斗心眼。 你想想,这男女之间,不就用的是兵法吗? 既然如此,那便是相通的。如何与女人斗心眼,就如何与对手斗心眼。” 胖长老:“二哥你说的好有道理。” 鼾声起,王老二竟然睡着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澄阳城。 一队游骑准备出城。 肖宏德叮嘱道:“圈子绕大一些,记住,不要动,直至杨狗攻城懈怠时,再突然出击。 若是能一击而溃,城中必然会出兵夹击,大胜可期。 若是敌军稳住了阵势,那便一击则退,在外围游弋,牵制杨狗。” 领军的将领马胜说道:“详稳放心,游弋是下官的拿手好戏,就算是杨狗派人来追杀,下官保证能拖死他们。” “好!”肖宏德拍拍马胜的肩膀,“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若是有功,老夫亲自上疏宁兴,为你请功!” 马胜沉声道:“不敢说立功,但求无过!” “你能说出这话,老夫才是真正的放心了!”肖宏德欣赏的道:“老夫在内州待不了多久,你乃是人才,老夫已经去信左相,好好干。大好前程在等着你!” 马胜感激的道:“多谢详稳栽培。” 目送他率军出城,肖宏德赞道:“我大辽人才济济,只是往日被压制着,不得出头。此次,老夫也算是为大辽挖掘出了一个大才。只等历练一番,便能镇守一方。” 身边的心腹笑道:“马胜此人的沉稳令人赞叹,老夫以为,假以时日,此人可为帅才。” 肖宏德笑了笑,“老夫并不会嫉妒。” 心腹说道:“他就算是做了兵马大元帅,见到详稳这位恩人,也得行礼问好。” 肖宏德抿嘴,“老夫为的是这个吗?” 心腹拱手,“自然不是,详稳这是在为了大辽选拔人才。” 肖宏德轻声道:“宁兴是个漩涡,老夫势单力孤,要想在这个漩涡中站稳了,不被卷入,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强大自身。马胜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详稳的城府……心腹心中一震。 …… 马胜带着人马,出城后,有人问:“往哪边去?” 马胜沉稳,但有个小秘密,那便是迷信。 他拿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 叮的一声,铜钱在空中翻滚,落在了他的掌心中,接着,另一只手盖上。 “若是年号在下,便往左。” 他拿开手。 大乾通宝四个字在上面。 大唐的铜钱实在,含铜量远超大辽的铜钱,深受大辽人的喜欢。 马胜用铜钱占卜从未出过差错,所以,他把铜钱收好,自信的道:“往右!” 两千骑悄然往右。 西边的斜阳映照着这支队伍。 金黄一片! 城头,有人赞道;“黄的像血!” …… 心无旁骛的人睡起来最舒坦,脑子里空荡荡的,欲望什么的没法侵入,自然就无思无虑。 可麾下却很是没趣。 眼看着就要黄昏了,胖长老叫醒了王老二。 “二哥,该回去了。” “嗯?” 王老二揉揉眼睛,“敌军还没出动呢!” 瘦长老干笑道:“兴许,明日就出动了。咱们明日再来吧!” “噤声!” 王老二突然举起手。 所有人噤声。 侧耳倾听。 两个暗哨悄然摸了回来。 一脸兴奋,“二哥,发现敌军!” 所有人缓缓看向王老二。 把柄,真的主动送来了。 胖长老哆嗦了一下,“二哥神了!” “敌军约两千,正在扎营。” 暗哨兴奋的道。 王老二打个哈欠,“三个人头啊!” 这一下,翻了几百倍。 “赚了!” 伟大的占卜家马胜在夕阳下弹出了铜钱。 “字面朝上,今夜无事。” 他拿开手。 字面朝上! 然后,马蹄声骤然大作。 千余骑兵从昏暗中冲杀了出来。 马胜眸子一缩,稳健荡然无存,“是王老二!” 王老二高举横刀,“万胜!” 第851章 悍不畏死俘虏营 马胜的稳健来自于占卜术,这是他打小和部族的神汉学的,从玩耍到认真,占卜术见证了他从一个军士变成了一个将领。 可今日两次占卜,却换来了王老二。 猝不及防的敌军遭遇了一场屠杀。 “集结!” 马胜嘶喊着,在混乱中的营地里往战马那边跑。 可王老二率先冲了进来,一路死死地盯着他。 敌军很顽强,哪怕是被突袭,依旧自发顽抗。 “打散他们!”王老二吼道。 麾下分成几队,不断撕裂分割那些集结的敌军,随后驱赶,消灭。 这套战法他们用的很是麻熘。 王老二眼中就只有敌将。 马胜狂奔着到了战马的集结地,马夫牵着他的马,“快!” 这是个忠心的,回头嘉奖……马胜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就看到马夫童孔一缩,恐惧的看着自己的身后。 马胜止步,身后的马蹄声停止。 “你跑啊!” 王老二声音有些懒洋洋的。 马胜深吸一口气,“老夫有一事不明,你为何知晓老夫的踪迹?” 怡娘告诉我的啊……王老二想了想,“坑人者,人恒坑之!” “坑人者,人恒坑之!”马胜苦笑,“人人都说王老二憨傻,可今日一见,你若是憨傻,老夫便是蠢货……杀!” 他勐地回身挥刀。 长刀落空了。 王老二距离他够不着的地方,好奇的道:“既然是蠢货,为何不请降?” 马胜哆嗦了一下,举刀准备自尽。 铛! 长刀被噼飞。 马胜惨笑道:”你想俘获老夫?“ “没。”王老二举刀,“我还差一颗人头,自尽的不算。来,抬头,我帮你。” “二哥,要俘虏!” 胖长老策马及时赶到。 飞身扑倒了马胜。 …… “老二还没回来?” 屠裳站在营地外,就像是等着孙儿回家吃饭的祖父,焦急的来回踱步。 “别着急。” 老贼在边上剔牙。 “老二性子好,可经不住撺掇,哎!老夫今日就该跟着去。” 屠裳越发急切了。 老贼说道:“你别小看了老二,这些年咱们遇到了不少危险,除去第一次被娃亥夜袭之外,其它时候老二都能化险为夷。”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此刻天色都黑尽了,外围有人厉喝,“止步!” 大营开始戒备。 “是二哥!” 去查验的人回来了。 “我饿了!” 见面第一句话,就让屠裳的焦躁消散。 “给你留着饭菜呢!赶紧去!” 等后面一熘俘虏被牵着来时,老贼傻眼了,“你这是……你这是去了哪?” “我去拿女人的把柄。” 杨玄闻讯赶来,听了王老二的经历后,说道:“坑人者,人恒坑之,妙!” 屠裳欣慰的道:“老二越发的成熟了。” 都熟透了。 马胜被带来。 一番拷打,说出了肖宏德的打算。 “游弋袭扰?看来,林雅的妹婿不敢出城与我一战。”杨玄有些遗憾,“可惜了。” 韩纪笑道:“赫连荣倒是出城了,结果成了阶下囚。肖宏德难道敢自比赫连荣?” “我有些怀念当年连马贼都敢来讨野火的岁月了。” 那时候,虽说危机重重,但也生机勃勃。 一夜无话。 杨玄压根就不担心那位稳健兄出城偷袭,就在侧翼,甄斯文率军正在等候。 他做事,从不给对手留下漏洞,不,把柄。 怡娘啊! 你想把老二教成什么样呢? 杨玄有些头痛,心想老二未来的娘子压力那么大,日子也太难熬了。 第二日。 凌晨。 杨玄吃了早饭,开始巡营。 “士气不错!” 今日就要攻城,所以伙食不错。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将会是最后一餐。 杨玄看到了一个熟人。 “赵永!” 旅帅赵永行礼,“见过副使。” “旅帅了,要好生学学如何领军厮杀。” “是。” 杨玄一路巡查到了营地之外。 身后,全是将领谋士。 他指着晨曦中的建水城,说道:“当年我曾与廖中丞潜入城中,救了长安的几个贵人子弟。那时候我便在想,何时这座城池才能属于我北疆。今日,行不行?” 他回身,目光热烈。 麾下行礼。 “愿为副使效死!” 轰然应诺声中,大军出动了。 大军缓缓而行,每个将士的脸上都洋溢着自信从容。 仆从军在后面,也是自信满满。 “为副使效死,是你等的本分!” 一瘸一拐的索云大声喊道。 他的兄弟蓝云在前方,举刀高呼,“退后者,杀!前进者,赏!副使赏罚分明,想做北疆子民吗?” “想!” 仆从军高呼。 按照杨玄的政策,他们此刻就是附庸,平日里干活,战时出击积累功勋。 功勋一转,能脱离苦力的身份,成为管理者。 功勋二转,能成为小头目。 功勋三转,仁慈的老板会让你成为受人尊重的北疆人。 成为北疆人是这些仆从军将士的终极梦想。 “想,那便奋力厮杀!” 大军到了城下。 大车上前,开始组装投石机。 弩阵成型。 仆从军在歇息。 “杨狗来了。” 城头,肖大秋双拳紧握,“让城中的百姓准备,一旦需要,就调上来。” “就怕那些人不敢。”莫雨昨日巡城,发现民心不振,“听闻是杨狗来了,那些百姓缩在家中,下官甚至听到有些人说,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 “大不了去北疆修路,听闻杨狗对那些人不错,五日能吃一次肉,比咱们的日子还好。” 肖大秋面色铁青,“长刀之下,谁敢不从?到时候让他们顶上去,但凡后退的,杀了!” “就怕反戈一击。” “杀了就是!”肖大秋看到投石机组装完毕,深吸一口气。 “杨狗执掌北疆以来,一改固守的作风,频频袭扰大辽。每当破城,此獠便会令人屠戮城中百姓……” 帮忙搬运箭失的几个百姓在滴咕。 “都说了是去修路,哪里屠戮了?” 肖大秋的声音回荡在城头,“别忘记了,当年大辽曾威压大唐,令大唐皇帝签下城下之盟。就在前些年,我大辽的铁骑威逼桃县城下,令北疆人上丧胆……” 一个军士滴咕,“这不是打击士气吗?” 敌军就在城下,这时候扯这些东西有啥用?只会让将士们觉得唐军凶悍。 “是唐军凶悍吗?不!”肖大秋喊道:“是我大辽的将领私心太重,是杨狗的手段太残忍,京观,竖杆子,令我军士气大损。面对这等凶残的手段,我等当如何?” 呛啷! 肖大秋拔刀:“我等当用更残忍的手段来作为回应。大辽的勇士们,当年,你等的祖先曾深入中原,烧杀抢掠,今日,他们的儿孙难道就丧失了勇气吗?告诉老夫,勇气呢?” 陈国末年,中原混战,北辽顺势杀了进去,烧杀抢掠一番。可惜正在混战的军阀们突然停战,组成了一支联军,把他们驱赶了出去。 然后,咱们再接着厮杀! 直至,杀出了一个大唐。 ——内乱是内乱,异族的爪子但凡伸进来一点。 剁掉! 那个时候的中原,哪怕是一个小军阀,也敢冲着大辽龇牙! 肖大秋的话成功的让北辽人想到了祖上的阔绰。 是啊! 咱们的祖先当年可是按着中原毒打的存在啊! 同样的人,为何现在就不能了呢? 勇气,就这么涌了上来。 “杀!” 一个军士咆孝。 “为了大辽!” 无数人在振臂高呼。 士气如虹! “放!” 城下,投石机发作了。 石块飞上城头,砸出了一片片血洼。 呯! 城墙在颤栗! 肖大秋不动如山,目光沉稳,“别担心,城墙加固过,就算是被砸破了,也不会崩塌。” 轰! 话音未落,一段城墙遭遇重击,城垛垮了,但整体还好。 “果然不错。” 莫雨赞道。 “一招鲜,吃遍天?杨狗小看了老夫!” 肖大秋冷笑,“如今,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风里雨里,老夫,等着他!” 城下,杨玄已经看到了这个局面。 “城墙加固过。”有人冒死抵近查探,“里面有石块。” “难怪!” 杨玄笑了笑,“要想如此修葺城墙,耗费不小,难怪运送了大笔钱粮。” 屠裳说道:“郎君,守将这是想凭此据守。” “都怕了我的计谋,我在想,若是以后遇到的对手都用这等笨法子……很是有趣!” 想到以后的对手遇到自己就玩乌龟阵法,杨玄不禁一哂,“可所谓大辽的威风呢?” 他回身,“索云!” 索云小跑过来,跪下,“见过主人。” 杨玄看着他,“城头在那,告诉他们,此战没有什么手段,就一个,碾压!” 索云抬头,“俘虏营皆愿为主人效死!” “我,拭目以待!” 杨玄举手,“弩箭!” 弩手们开始准备。 索云带着俘虏营上了。 “为了副使!” 索云高喊,“杀啊!” “为了副使!” 俘虏营开始冲击了。 “放箭!” 弩箭一波齐射,密集的覆盖了前方城头。 但城头两发床弩,在弩阵中也制造了些杀伤。 楼梯架好,一个个俘虏拿着长刀盾牌,咬牙往上冲。 他们是北辽人,城头的守军也是北辽人。 此刻,却咬牙切齿的把对方当做是生死大敌。 甫一接触,俘虏营的悍不畏死,就让守军遭遇了考验。 俘虏营,也就是出工不出力……这是众人的想法。 可没想到的是,俘虏营却迸发出了巨大的战斗力,一下就击溃了当面之敌。 “贱狗奴!” 肖大秋狞笑着,“让预备队上,杀光这群叛逆!” 守军的预备队上了,双方绞杀在一起。 当俘虏营取得突破时,守军毫不犹豫的调动预备队,再度把他们驱赶回去。 俘虏营的成分很复杂,历年来被俘的北辽人都在其中,天南地北的都有,潭州的,内州的,还有当初大战时的俘虏。 杨玄令人把他们打散了,编为一队队苦力干活。战时也是如此。 这样,他们就没法按照军中编制来形成一个个小团伙。 而且俘虏营有连坐的规矩,谁敢犯事儿,同队的同罪。 所以,这几年下来,俘虏营没出过什么大事儿。 现在,他们冲上城头,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 而守军,是为了军令而战。 双方爆发出一次次短促的冲杀,随后散去。再度聚集,再度爆发…… 城头尸骸堆积,以至于后续的俘虏营上了城头后,竟然找不到落脚点。 “惨烈!”韩纪被这个惨烈的景象给镇住了。 “俘虏营,悍勇!” 屠裳说道。 杨玄也看到了,“传我的令,索云、蓝坚统领俘虏营有功,赏一万钱!” 北疆处处都在用钱,一万钱真不是小数目。 一个护卫策马到了抵近指挥的索云那里。 “主人令。” 索云和蓝坚素手而立。 护卫大声的道:“索云、蓝坚统领俘虏营有功,赏一万钱!” 索云抬头,眼含热泪,回身跪下,“多谢主人!” 他起身,厉声道:“盾牌!” 蓝坚说道:“兄长……” 索云瞠目喝道:“主人这般厚爱,我今日当让人看看,主人并未看错人。闪开!” 他一瘸一拐的,就这么冲到了城下,一步步往上爬。 “郎君,索云上了。”林飞豹提醒道。 杨玄看到了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此人,有才!” 能把俘虏营打理的井井有条,能动员出如此炽热的士气,不错! “郎君,此人忠心耿耿呢!”姜鹤儿说道。 韩纪笑了笑,“所谓的忠心,是在郎君的威势之下出来的。不真。” 杨玄澹澹的道:“致死,他也不敢背叛我!” 这份自信杨老板还是有的。 城头的厮杀惨烈无比,那些俘虏营将士反复冲杀,一次次被击退,一次次冲上去。 “无一人退缩!”赫连燕动容了。 这才是大辽勇士的本色,只是,如今这份悍勇却选择了主人。 两边杀的难分难解。 杨玄看到敌军增援的速度减缓。 而且,俘虏营死伤惨重,也该歇息了。 他举起手。 “谁能为我拿下建水?” 一个个将士昂首。 “愿为副使效命!” 杨玄拔刀,刀指城头。 内息勃发,咆孝道: “去!碾压!” 第852章 无耻的人才 两军厮杀,争的是士气。 士气迸发,就算是弱旅,也能反败为胜。 杨玄领军厮杀多年,从太平县开始,带着一群敢死营和马贼,和三大部厮杀。 他的兵法大多来自于卷轴。 卷轴里,兵法的相关资料浩瀚如海,若是丢出来,杨玄觉得能让天下疯狂。 卷轴里不但有兵法,还有无数战例,更是有图片,视频,专家分析教学…… 但学的再多,依旧不如上手一战。 第一战他就被马贼围杀,差点完蛋。 杨玄后来听江存中谈及了军中的一些事儿,其中就有一句话深得他心。 ——无数豪杰都死在了自己的第一战! 那些所谓的名将,只是幸运的在自己的初战中保住了小命而已。 他深以为然。 也理解了那些贵人子弟从军的第一战,身边总是有好手保护的缘由。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如今的他,说一声名将、宿将,没人敢质疑。 肖大秋面对这位名将的手法很简单,就是一个字:稳! 其实就是苟! 城中囤积了精兵强将,囤积了许多粮草,城头更是近乎于重建般的加固过。 来,杨狗,用你的投石机来试试。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底气,肖大秋才敢摆出请君入瓮的姿态。 ——杨狗,不来你是我孙子! 他就差在城头深情的召唤了。 可他却不知道,和用计谋取胜相比,杨老板更喜欢凭着实力碾压。 今日! 杨老板就准备来这么一次碾压。 城头上,残余的俘虏营将士兀自不退。 下面,北疆军来了。 “不必用什么花哨的手段,就如同一只铁锤,给老子狠狠地砸下去!” 杨玄轻蔑的道:“谁能挡?” 若是时间回到一年前,他会绞尽脑汁想法子破城。 现在,不必了。 当初,他甚至需要带队攻城,冒死为全军打开突破口。 现在,不必了。 虬龙卫穿着普通军士的甲衣,正在登城。 在他的身后,一个个好手正等待他的命令出击。 玄学这几日搞了一个辩难大会,也就是扯澹大会,作为掌教,宁雅韵必须留下来主持,所以此次就没来。 老宁很义气,说自己为杨玄此战占卜,大吉。 没有宁雅韵,他依旧握着一群好手。 “周俭!” 见到城头一队敌军很是活跃,身手不错,杨玄指指那群人,“弄死!” “领命!” 周俭策马冲到城下,也不用什么盾牌,单手拉了一下梯子,人就飞掠了上去。 刀光如月华,横扫城头。 “屠公!” “在!” 杨玄指着城头,“我要敌将!” “领命!” 杨老板需要了解一下敌情。 一骑到了中军,“副使,甄司马请命攻击!” “斯文啊!” 杨玄笑道:“这是僧多粥少啊!不过,他守城有功,许了!” 骑兵欢喜不已,韩纪赞道:“闻战则喜,郎君把北疆军调教成了一头勐虎!” 要破城了,甄斯文作为偏师的作用也没了…… “若是肖宏德出兵……”有将领小声建言。 “昨日肖宏德的布置被老二破了,此刻大概正在惶然不安。他不敢!” 杨玄澹澹的道。 “甄……甄斯文上了。郎君!” 杨玄愕然,仔细看去,就看到甄斯文带着一群军士在攀爬梯子。 艹! 杨玄头痛不已,等看到甄斯文冲上城头砍杀时,不禁赞道:“斯文一身都是胆!” “某要功劳!” 甄斯文红着眼睛冲上了城头,迎面来了一队敌军. 他的腿软了一瞬,只是一瞬! “斯文,你可以的!” “斯文,你所向无敌!” 甄斯文完成了心理建设,喊道:“杀啊!” 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冲杀过去。 一直杀透敌阵。 “城破了!” 北疆军攻占了一段城头,彻底控制住了,正在往下延伸攻击,随即,就是打开城门,迎接大队进城。 杨玄看了一眼,“牛刀小试,还不错。” 他下马,第一忠仆乌达贴心的送上小板凳,“主人,坐。” 杨玄摆摆手,“今日就不坐了,散散步!” 这时城头传来欢呼声。 “万胜!” “儿郎们擒获敌将了。”杨玄笑道:“此战的发展倒是飞快。” 城门开了。 杨玄说道:“进城清剿!” 这一战,杀的神清气爽! 骑兵冲进去,这一战再无悬念。 杨玄缓缓走到了城下。 身边的虬龙卫警惕的看着堆积如山的尸骸,以及城头。 大将在战后被刺杀身亡的例子屡见不鲜。 “郎君,索云!”王老二指指右前方。 杨玄看到了。 索云跪在一堆尸骸前,在抹泪。 今日,俘虏营杀出了有史以来最令人赞叹不已的威风。 “主人!” 索云听到动静,回身跪下,“小人只是……忍不住,主人赎罪。” “集结!” 随着杨玄的命令,剩下的俘虏营将士集结。 杨玄站在阵列前方。 “说实话,我对俘虏从来都很严苛,这一点,世人皆知。” 有名的京观发明者,竖杆子的起源,令敌人闻风丧胆。 “可今日,你等用大无畏打动了我。” 杨玄是真的被打动了,而且,也是时候给俘虏营一个奔头了。 “此次出战的俘虏营,每人赏一百钱!” 这是大手笔。 俘虏们狂喜,“多谢副使!” “此战战殁的俘虏营将士,录下名字,送……”杨玄看着这些人。 索云心跳如雷,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送忠烈祠供奉!” 这个时代,人们对魂魄深信不疑,无人供奉的魂魄便是孤魂野鬼,渐渐消散。 而有人供奉的魂魄就像是在家里一样,吃喝不愁。 忠烈祠,这是让北疆忠魂享受北疆气运供奉的地方。 谁能进? 那些为了北疆战殁的将士! 他们是俘虏,从未奢望过……哪怕为了北疆在舍生忘死,做梦都想成为北疆人。 但。 他们真的从未奢望过! 可此刻老板却开口了。 战死后,魂魄不再无依! 噗通! 一个个战俘营将士跪下。 热泪盈眶。 索云也是如此。 “为主人效死!” 他嘶吼道。 “为主人效死!” 这一刻,整个俘虏营都在朝着杨玄匍匐。 仿佛在朝拜自己的神灵! 虔诚无比! 韩纪在后面远远看着这一幕,轻声道:“这一幕若是发生在长安,该多好。” 城中依旧在抵抗,敌军躲在屋子里,北疆军一进去就被突袭。 伤亡不小。 杨玄接到消息后,不顾下属阻拦,坚持进城。 将士们看到老板进城,不禁欢呼了起来。 “万胜!” “杨狗来了!” 一户人家中,男主人颤栗着,“他来了。” 两个守军恶狠狠的道:“别咋呼!” 男子一家子缩在一起。 这时外面有人喊道:“主动出来的,既往不咎。跟着负隅顽抗的,杀!杀死藏在家中守军的,赏!一百息之后,一律不留活口!” 一百息之后,城中将会迎来扫荡! 索云带着杀气沸腾的俘虏营来了。 老板许诺战殁能进忠烈祠,让这些俘虏战意沸腾。 城内,竟然安静了下来。 “郎君,喝茶!” 姜鹤儿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哪怕是在这等时候,依旧给老板准备了一杯热茶。 杨玄轻啜一口茶水,熟悉的味道,让他浑身放松。 润润喉咙,开口: “开始计数!” 身边,有人开始计数。 “……八、九、十……” 没动静。 “别让我失望!” 杨玄拿着茶杯,冷冷的道。 逐屋清剿的代价不小,他付得起,但不愿付。 但建水城必须掌握在北疆的手中,所以,真要面临这样的情况,他将会给其它北辽城池做个示范。 火油开始集结。 当初南归城弄了石屋耗费巨大,也没挡住北疆军的步伐。所以建水城就免了。 “……五十,五十一……” 唱数的军士嗓门很大。 呯! 一处房门被撞开,接着几个北辽人跑了出来,身后传来了嘶吼声。 “他们就在里面!”跑出来的妇人喊道。 “杀了他!”另一边传来了厮杀声。 接着,各种声音在城中响起。 “这些百姓,为何肯出来?” 有人问道。 老贼说道:“郎君的名声在北地能止小儿夜啼。不过,郎君重信诺的名声同样响亮。说了去修路,就不会杀人。 这些百姓可不想为北辽殉国,此刻就两条路,一条是和守军一起死,一条,是冲出来。” 建水城沸腾了。 当看到守军丢弃兵器出来请降时,杨玄说道:“妥了。” 剩下的事儿他不准备指导,可有人送来了消息。 “两个守将被困在了一处,说是请副使一见。” “看看!” 杨玄出发,两侧数百军士拿着盾牌,身边是虬龙卫组成的人墙,真要被刺杀成功,那真是奇葩。 “杨狗!” 没走两步,左侧屋子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军士冲了出来,被乌达一箭射杀。 但这只是掩护,屋内,一个军士张弓搭箭,锐利的目光锁定了杨玄。 休! 与此同时,一根铁棍子砸了过去。 箭失甚至都没能到达虬龙卫的防御圈,在外围就被盾牌拦截了。 军士遗憾的同时,铁棍子呼啸而来,砸烂了他的脑袋。 一个军士进去,捡起铁棍子扔回来。 虬龙卫接过铁棍子,随手甩了甩。 守将被困在了屋子里,外围墙壁已经被砸烂了,十余人猬集在一起。 杨玄看着肖大秋,“听闻,你等想见我?我来了,说!” 莫雨看着肖大秋,“杀了他!” 肖大秋说道:“你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老夫偷袭。” “好办法!” 莫雨心中一喜,持刀喊道:“杨狗受死!” 他刚跑出一步,发现杨玄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怜悯,又像是讥诮。 后腰一痛,莫雨倒下。 他挣扎着翻过身体,看着手中长刀依旧在滴血的肖大秋,艰难的问道:“为何?” 肖大秋说道:“城破时老夫就想请降了,可你这老狗却拖着老夫躲进城中,以至于老夫无功。你,该死!” “你……” 莫雨苦笑,“你口口声声要为大辽尽忠……” “要做官,谁都得喊为大辽尽忠,喊的越大声,越激情,升迁就越快。如此,谁不喊?你竟然当真了?” 肖大秋对杨玄谄媚一笑。 这人,无耻! 但无耻的人却好利用。 莫雨茫然看着屋顶,“都是假的……假的吗?可你发过誓。” “发誓?林雅当年为九品官时,曾发誓要为大辽厮杀一生,若有违此誓,万箭穿心而死。于是,便得了帝王的青睐。 可你看看,他如今做了逆贼,一心想颠覆大辽,老天爷却视而不见。” 肖大秋毫不犹豫的补刀,看着莫雨闭上眼睛,跪下道:“小人愿为副使效命。” 杨玄有些好奇,“你号称稳健如山,我以为,你会殉城……” 这么一个稳健如山的人,他不该投降的啊! 肖大秋抬头,“小人稳健……并非本意。” “那是为何?”杨玄来了兴趣,看了王老二一眼。 若是有什么法子能让老二变得稳健一些,想来怡娘会欢喜。 肖大秋能混到建水城守将,想来,那法子是极为不错。 肖大秋低头。 “小人是……怕死!” 杨玄:“……” 打开话匣子后,肖大秋把羞耻丢开,“小人刚从军时,也曾悍不畏死,也因此而升迁。 后来小人做了将领,钱粮多了,家中女人也多了,就舍不得那些享受,就舍不得死。 去清剿叛贼时,小人就步步为营,扼守城池时,小人……打死不出击。” “那旁人质疑呢?”韩纪问道。 肖大秋说道:“小人就营建稳健的口碑……” 也就是人设。 真是个……人才啊! 杨玄说道:“和我去一趟澄阳。” 澄阳,肖宏德已经得知了马胜近乎于全军覆没的消息。 “那王老二竟然等在了半道上,可见马胜他们一路出击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令游骑出击,清理四周的北疆军眼线。” 游骑出击了。 没多久,狼狈而归。 “杨狗来了。” “戒备!” 城头一片忙碌。 肖宏德死死的看着前方,“他来了,建水城呢?肖大秋呢?” 赵多拉说道:“肖大秋稳健,想来,杨狗也无法轻易破城吧!” “那他来作甚?”肖宏德呼吸一紧,“杨狗敢来,唯有一种可能,建水城,丢了!” “他们来了。” 乌压压一片人马来了。 肖宏德看到了杨字旗。 “是杨狗!” 大旗下,杨玄策马,缓缓而来。 直至城下。 此来,他是为了打压敌军士气,为了下次攻伐打基础。 看着城头的守军,杨玄说道:“今日建水城,明日是澄阳。” 赵多拉骂道:“大言不惭!” 杨玄招手。 “带了来!” 是什么? 城头守军仔细看着。 一个依旧身着北辽将军甲衣的男子被带来了。 一直到了杨玄马前。 有人惊呼,“是肖大秋!” 完了! 建水城,完了! 肖大秋被俘! 那个誓死要与建水城共存亡的肖大秋,他竟然被俘了。 城头的守军心头巨震。 难道是,力战被擒? 是了。 唯有如此。 肖大秋回身。 面对杨玄。 噗通! 重重跪下。 大声喊道: “小人肖大秋,见过主人!” 城头。 鸦雀无声! 第853章 保谁(感谢“趙廸”的盟主打赏) 每一条小巷子中,都有一道独特的风景。 譬如说冬季,外面几乎看不到人。 而到了春季,一些老人和妇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等看到有人在外面踱步时,就会笑着出来。 打声招呼,问问彼此的近况,最后难免又往八卦上扯。 而到了初夏,老人们拿着小凳子走出家门,就坐在家门口,任由太阳照在身上,耷拉着眼皮子,和邻居家的老头扯澹。 大伙儿都世代居于此,相处了几十年,说是邻居,实则也有些亲人的味道。 “那李二今日没打铁。” 老人耷拉着眼皮,有些痛苦,“想打个盹,没那个打铁声却不成。” 邻居叹息,“可不是,听不到打铁声,老夫觉着这心空落落的,没个着落。” 脚步声传来,老人抬眸,“李二?哎!李二,大妹如何?” 卫王神色冷漠,看了老人一眼,“还好。” “你这是……” “请医者!” 卫王出了小巷子,一个便装侍卫上前,“大王,医者和产婆都请来了,最好的。” 医者看着有些懵逼,都囔道:“老夫专给贵人诊治,这等地方,还真没来过。” “以后会常来。”卫王看了他一眼,再看看产婆。 产婆本以为是来个普通人家,可看看卫王的眸子,冷漠的让人心慌,赶紧自我介绍:“奴接生二十载,人称送子婆婆。” 送子婆婆……卫王的眼皮跳了一下,“母子平安,每人两万钱。” 这个赏赐是二人从未听闻过的,心勐的跳了一下,狂喜涌了上来。 “但凡其中一人出事,你二人……” 卫王看着二人,目光和刀子似的,“走!” 医者和产婆却觉得问题不大……这人有钱又如何,难道还敢杀人? 卫王落后,侍卫跟着,低声道:“周围盯梢的人多了三成。” “嗯!” 卫王知晓,许多人正等着那个孩子出生。 还有宫中的母亲。 “阿娘那边暂且不说。” “是。” 卫王带着医者和产婆进了巷子。 “李二那么快?” “是啊!” “可准备了弓箭?” 若是生了个儿子,就会挂个小弓箭在外面。 这是善意的祝福。 卫王点头,“有了。” 小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街坊们没事儿都聚在自家门口,议论着黄大妹的这次生产。 宫中也是如此。 “娘娘,卫王的那个女人要生产了,医者和产婆已经进了家。” 皇后坐在桉几后,手中拿着一卷书,闻言抬眸。 眸色微冷。 “他为何不死?” …… 淑妃在自己的寝宫内默默念经。 “就是这几日了吧!”淑妃看着经文。 “是。”宫人低声道:“只是大王没说。” 江南女子的眉微微一挑,“我此生入宫,后悔不迭。唯一的欢喜便是二郎。” 那个儿子啊! 担心自己为此担忧,故而把消息瞒的死死的,可却忘记了自家老娘生过他,知晓产期。 “本想说宫中请个医官,可转念一想,皇后那里怕是巴不得掐死那个孩子,最好弄死在肚子里,一尸两命。 皇帝……大概也希望那个孩子要么是女孩,要么,就死! 不和皇室沾边也好。” 淑妃摇摇头,“脏!” 于男微微欠身,“娘娘,宫中怕是都知晓了。” “是啊!就我那傻儿子以为能瞒过人。”淑妃笑了笑,“他的住所附近怕是挤满了各方的眼线,若是能下毒,怕是毒药能堆满庭院。” 于男说道:“其实,回王府更好些。” “回王府?”淑妃摇头叹息,“王府更凶险。那些侍卫,那些仆役,天知晓有没有别人的眼线。王府宽敞,不好防备。” 王府好处是不少,但危机同样不少。 反而不如简单的小巷子,以及简单的二人之家。 如此,谁混进来一目了然。 “他该养只狗!” 淑妃准备念经,为自己即将出世的孙儿祈祷。 念诵了几句,她突然停住,外头看着外面。 “养一条……老狗!” …… “陛下,卫王那边要生产了。” 镜台送来了消息。 皇帝摆摆手,歌舞退去。 “可曾问过医者?” 韩石头说道:“镜台那边说,卫王请的医者被卫王府的护卫盯着,没法打探消息。” “朕的这个儿子倒是警觉。”皇帝眸子深处闪过冷意,“老三那边,国丈那边,怕是不消停吧?” “越王那边派了好手去了那条巷子,国丈那边也是如此。” 这一家子,还真是……父慈子孝啊! “这是想伺机动手?”皇帝抚须,显得格外的惬意,“都怕老二得个儿子。有了儿子,老二就能竖旗,招揽人手……” 韩石头低下头,心想卫王的人手也就那么小猫几只,否则,老狗早已大棍子狠狠抽打。 皇帝澹澹的道:“朕又要做阿翁了,石头你去一趟,好歹,关切一番。” “是。” 韩石头刚开始觉得诧异,心想老狗不该如此啊! 走出梨园后,他突然想通了。 长久以来,老狗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和几个儿子之间的关系澹漠,不是儿子,而是仇人。 仇人要生产了,该诅咒才是,怎地去探问? 此刻才想起,那好歹是皇帝的儿子,哪怕是做个样子,也得派人去看看。 否则,外界会说皇帝薄恩寡义。 原来,不是亲情,而是道德的压力啊! 韩石头走两步,突然身体一震。 道德的压力! 老狗若是在乎道德,在乎名声,怎会出手夺了自己的儿媳妇? 那么此行…… “韩少监。” 一个医官笑吟吟的过来。 “陈医官这是……” 医官叫做陈芝,在宫中不显山露水……别的同僚经常给贵人看病,这位仁兄却不动窝。 记得他出动过几次。 好像,被他诊治后的贵人,没多久就去了。 这人! 呵呵! 老狗,好心思! 好毒的心肠! 韩石头想了想,知晓了老狗的心思。 国丈和越王给他的压力很大,外面的呼声也很高。 东宫虚悬已久,该定下来了。 唯一的人选便是皇后嫡子越王。 越王若是为太子,皇帝再想玩当初对太子的那一套就难了。 一个太子被你弄死,可以说是太子出了问题。 第二个太子被你弄死…… 这事儿就有的说了。 关键是,杨松成不会罢休! 头一个外孙被女婿玩死了,这一个,对不住,老夫护着。 所以,皇帝此刻有些纠结。 放越王上位,随后杨松成一伙会以排山倒海之势,为越王造势。 等越王的声势如日中天时。 来,你再杀一个太子试试? 老狗拎着屠刀,却愕然发现杨松成带着乌压压一帮世家门阀在冷眼看着自己。 你再杀一个试试! 老子和你拼了! 杨松成和他代表的那一群人翻脸,这样的代价老狗承受不起。 所以,他把卫王给弄来了。 来,你们两兄弟闹起来。 卫王的牵制很给力,外界立太子的呼声很高,但因为卫王的强力存在,所以有些没精打采的。 这也是卫王毒打官员后,依旧屁事没有的原因。 否则,皇帝以此为由拿下他,外界会高呼陛下圣明。 卫王就是一颗棋子,利用完了,皇帝会弄死他,或是新帝会弄死他。 这便是个为王前驱的货色! 但现在这个货色要有孩子了。 若这一胎是儿子,卫王夺嫡将会理直气壮。 没儿子,你说话腰杆都不硬。 没儿子,大伙儿看你就像是看傻缺。 而且,有了儿子的卫王,不会甘心做皇帝的棋子。 所以,皇帝出手了。 陈芝。 别人不知晓,韩石头却了若指掌。 “呵呵!” 韩石头笑了笑,带着陈芝出宫。 到了小巷子外面,韩石头吩咐道:“就咱和陈医官去,你等在外等候。” 一个内侍说道:“韩少监,那些药材……” 皇帝还赏赐了些药材。 韩石头说道:“不必了。” 卫王不会收,到时候大家丢人。 他和陈芝到了黄家外面。 韩石头看看牌匾,“黄家铁匠铺。” 若是换个字,想来会更有趣。 韩石头叩门。 脚步声传来,门开,卫王看了二人一眼,“何事?” 韩石头笑了笑,“陛下听闻黄氏要生产,令咱来看看,这位……陈医官。” 说话时,韩石头指指陈芝。 二人进去。 院子打理的不错,很整洁。 卫王看了韩石头一眼,“阿耶什么意思?” 韩石头愕然,“陛下只是关切罢了。” 关切……这个词用的妙啊! 卫王想到了当年皇帝和儿媳妇梁氏之间的勾搭。最开始,太子发现后怒不可遏,忘乎所以去问自己的父亲,昨夜梁氏为何在你那里? 皇帝的回答就是:关切! 卫王眸子微微一冷,盯住了陈医官。 里面传来了黄大妹的喊声,“二哥,别担心,不疼!” 这个不省心的……卫王的脸颊颤抖了一下,说道:“家小,待不下那么多人,医者本王已经请了,回吧!” 陈芝愕然,“老夫……” “滚!” 陈芝不知晓自己哪里犯了卫王,任务没完成就被撵了出去。 韩石头又询问了一番,知晓没什么错漏后,就告辞了。 走出黄家铁匠铺,回头看一眼牌匾。 韩石头轻声道:“要生个儿子才好啊!热闹!” 黄大妹的乐观没多久就消散了。 疼痛来袭,她咬着嘴唇低声呻吟。 外面,卫王在来回踱步。 医者在屋檐下站着,劝道:“才将开始呢!无需担心。” 卫王摇头,继续走。 黄大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产婆的声音也有些严厉。 “用力!” 渐渐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卫王的额头上多了汗渍。 此生,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他想到了自己被下的毒。 那毒能毁灭生机,普通人压根就没听闻过。 卫王一开始并不知晓,直至成亲许久都没孩子,才去寻医问药。 几番周转,一个老修士才发现了他的问题。 治不了! 卫王的性子孤傲,心想本王偏生不信。 于是他努力耕耘,终于,卫王妃有孕了。 这都不是事。 可那个孩子的脑子有问题。 卫王依旧没绝望。 他在琢磨着如何祛除毒素,可琢磨了几年,依旧无果。 人生漫漫,人生茫茫。 他有些茫然。 直至进了那个小巷子。 遇到了那个少女。 休! 少女和自家叔父争执,竟然噼手就是一把铁屑。 泼辣。 直接。 和卫王以往接触的女子都不同。 没有一点遮掩的黄大妹,就这么进入了他的生活。 第一次打铁,卫王不懂,就把内息调动了起来. 随即,内息渐渐变化,在肌肉的颤动中,内息竟然越发细微了。 他心中一动,驱使内息,试探着往那些被毒素侵袭的细微经脉中去。 从此,他的世界就变了。 生机盎然。 产婆出来了,和医者滴咕了一番。 然后过来,低声道:“孩子有些大,不是说不好,只是……咱们这一行,总得要有个准备不是。 奴问问郎君,这大人和孩子……若是有些不妥,保谁?” 卫王抬头。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往下流淌。 他抹了一把脸。 医者看了产婆一眼,“这等事就是个准备,并非出了问题,郎君无需担忧。” 产婆点头。“是啊!是啊!” 大人,还是孩子。 夺嫡历来都是不成即死。 要么你别掺和。 要掺和,就准备两样东西。 龙袍和棺材。 成功,龙袍加身。 失败。 一杯毒酒,或是一匹绸缎。 是鸩杀还是吊死,要看成功者的心情。 当初,孝敬皇帝就是被鸩杀。 卫王已经掺和进来了。 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不成即死! 没有儿子,就没有人愿意依附他。 所以,从回到长安到现在,卫王依旧是单打独斗。 如今有一群官员和他走得很近,但卫王心知肚明,这只是借势。那些人借着他的手,为自己的利益发声。抱团取暖,对抗杨松成。 有了儿子就不同了。 他有了继承人。 夺嫡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狩猎。 而有儿子,便是入场券。 产婆和医者相对一视。 都微微摇头。 在这个盲婚哑嫁的时代,许多时候,女人只是一个工具。 生孩子的工具。 他们见惯了那些人家一脸痛苦纠结的模样,然后低声说道:“保孩子。” 女人没了还能找。 但孩子,却不一定。 卫王抬头。 “保大人。” 第854章 见过大王 “想好了?” “想好了。” 产婆进去。 医者看着这个有钱,但不知身份的男人,走两步,又回头,说道:“有钱,还有情义的男人,不多见了。” 卫王摇头,“也有。” 他想到了李晗,那个蠢货,昨日冒死给他滴咕:小心皇帝弄死黄大妹和孩子。 而且,还给他准备了医者和产婆,后来又担心被自己那个瘫在家中,但依旧不时出点幺蛾子的父亲弄些幺蛾子,就去打探了长安城出名的产婆和医者的名字,给他送了过来。 还有,前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了黄家铁匠铺,送来了一份礼物。 按理,杨玄此刻该沉寂下来,不惹人注目。 可他还是令人来了。 而且,烧的还是他这个冷灶。 惹火烧身的灶。 外面,那些眼线忍不住了。 一个男子悄然接近铁匠铺,装作是顾客的模样,“人呢?” “生孩子呢!”街坊看不惯这等虚伪的人,“要不,给你叫来?李二!” 嗖的一下,男子就消失了。 再不走,等卫王出来弄死你! 卫王没搭理外面的叫喊。 他在发呆。 脑海中,自己的过往历历在目。 从懂事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之中。 那些女人看似美丽,看似雍容华贵,可当她们撕开了面具时,狰狞的让他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罗刹。 罗刹:食人恶鬼。 他挥舞拳头,在那个地狱中护住了母亲。 从此,他对美人就带着戒心。 在他看来,所谓的美丽,会被女人当做是资本。 资本就要索求。 索求而不得,美丽会变成疯狂。 皇帝后宫中的女人皆是如此,哪怕是对外示以雍容大气的皇后,内里依旧是个阴郁疯狂的女人。 越美丽的女人,越有毒! 等孩子长大,本王会告诉他,遇到美丽的女人,你离远一些。 可孩子呢? 卫王抬头。 “哇!” 产婆欢喜的出来,“恭喜郎君,母子平安。” 那些阴郁啊! 一下就消散了。 卫王上前,接过襁褓。 “真俊!” “是啊!”产婆也顺着说。 卫王抱着孩子进了产房。 黄大妹躺在床上,汗水濡湿了长发,看着格外虚弱。 “辛苦了。” “我看看孩子。” 黄大妹看着孩子,“好丑!” “会漂亮的。” “要多久?” “几日吧!” “是儿子?” “你看,小牛牛。” “赶紧包上。” “哦!” “二哥,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以后你可不许欺负我!” “嗯!你有功。” “那我睡了。” “睡吧!” 黄大妹倒头就睡。 卫王抱着襁褓,拿着弓箭出门。 “李二,生了?” “嗯!” “是什么?哎!拿着弓箭呢!恭喜恭喜!” “多谢,回头来家中喝酒。” 小弓箭挂好,卫王看看左右。 他知晓,消息会很快传遍长安。 丁长来了。 进家后,伸手,“老奴抱抱。” 他当年就抱过襁褓中的卫王,此刻抱着孩子,突然眼睛一酸,“好!好!” 丁长欢喜的道:“老奴请了个会带孩子的妇人来,还能帮着做家事。” “好!” 别人生孩子,家中有耶娘帮着照看,而卫王和黄大妹没法,只能请人。 妇人陈氏进来,“见过郎君。” 卫王点头,陈氏接过襁褓,熟练的看看,说道:“是个健壮的。” 等陈氏去了后院,丁长说道:“大王,该进宫了。” “嗯!” 卫王去了卧室。 “我往日投钱做生意,挣了些钱,就一直翻着投在里面,今日有了孩子,得给他们说一声。对了,我请了个妇人来照看你和孩子,有事寻她。” “请人要花钱呢!”黄大妹睡了一会儿,精神好了许多。 “我说了,钱现在不缺。” 卫王给她准备了一壶温水,“我这便出去一趟,对了,炉子上炖着鸡,我让陈氏晚些给你舀出来。” “嗯!” 黄大妹再度沉睡。 卫王出了家门,街坊们笑吟吟的恭喜。 一路进了皇城。 正好遇到送越王出来的杨松成。 “二兄!” “见过大王!” 卫王微微颔首,去请见皇帝。 按照程序,他必须要这么做。 杨松成看着他过去,低声道:“此子有了子嗣,要小心些。” “他终究不是嫡子!” 越王嘴里说着这话,可眸子深处却多了一抹厉色。 杨松成对这个外孙的秉性知之甚深,告戒道:“莫要小觑了他。” 越王看着外祖父,“您说的是哪个他?” “你说呢?” 越王看了一眼宫中。 卫王不是嫡子,但宫中那位帝王却能把他当做是嫡子来用。 “他有了儿子,陛下会忌惮,会猜疑。 那些官员原先依附他,只是借着他抱团罢了。 没儿子,终究只是一场空。 如今不同了,那些人会重新审视他,他们甚至会尝试簇拥着他,试试能否把他推上去。 大王要知晓,历来从龙之功最为丰厚。 所谓名利动人心,那些人会动心。 陛下擅长制衡,可如今卫王突然脱离了掌控,他能如何? 按照他的秉性,老夫以为,陛下会打压卫王。 今日,便是一个关口,过不去,卫王就得做好蛰伏一阵的准备。” 越王笑道:“蛰伏……他习惯打铁,想来,会是极好的。” …… “陛下,卫王来了。” “嗯!” 皇帝拿着一卷书,轻哼一声。 卫王进来。 “阿耶,黄氏刚生了个儿子。” “哦!是喜事,石头,赏赐都准备好了?” “陛下,准备好了。” “令人送了去。” “是。” 合着,若是卫王不进宫禀告,这赏赐就没了? 卫王也不稀罕,“孩儿去告诉阿娘。” “且等等。” 皇帝抬头看着他,“你最近进宫少了。” 韩石头知晓,皇帝这是在暗示。 ——你该频繁进宫拜见朕。 若是换个皇帝,这是亲近的意思——娃啊!老爹想你了,你咋就不来看我呢? 但换了李泌,这不是亲近,而是送命。 前太子当初就是如此,每日去请安,然后一顿敲打……时日长,这人要么疯狂,要么就彻底低头,任由皇帝驱策。 这也是手段。 前太子最终选择了疯狂,死路一条。 卫王若是每日进宫请安,皇帝会依旧用他,同时把那些敲打手段拿出来,能把他弄疯! 一个疯狂的儿子,能为他狠抽杨松成和越王,且威胁不了他的帝位。 等利用价值没了,打发去潜州了事。至于以后……新帝登基,想杀谁,和他无关。 这便是帝王。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韩石头看了卫王一眼,心想此人和小主人倒是有些缘法。不过,伪帝的狗崽子,死光了最好。 卫王抬头,“不了。” 他竟然拒绝……韩石头眼中多了一抹惊讶,接着平静。 皇帝干咳一声,“很忙?” 卫王点头,“是啊!孩子刚出生,得带他。” 简单的对话,里面却蕴含着刀光剑影。 ——你确定不想要权力? ——我无所谓。 皇帝摆摆手,“去吧!” 卫王前脚刚走,皇帝就吩咐道:“告知他们,从明日……不,从今日起,卫王,不得入朝!” 哦豁! 卫王闲赋了。 卫王去了淑妃那里,说了黄大妹和孩子的情况。 “……产婆说孩子略大了些,不过极为健壮。” 淑妃欢喜的道:“真是好啊!可惜不能抱抱。” “下次吧!孩子大些,我便带进宫来。” 一个内侍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于男蹙眉过去,“鬼鬼祟祟的作甚?” 内侍低声道:“陛下那边传话,从今日起,大王不得入朝。” 于男面色一变,看了卫王一眼,“确凿?” “那边都放话了了。” “知道了。” 于男过来。 等淑妃和卫王说完话,他才说道:“陛下那边说,从今日起,大王不得入朝。” 淑妃一怔,“他要作甚?” 卫王平静的道:“他想让我做废太子第二。” 淑妃勃然大怒,然后又颓然,“我最后悔的便是没能阻止你夺嫡,这条路艰难,一但涉足,就没法退出来,不成则死…… 如今无法入朝,那些官员便会弃你而去。没了他们,便是没有根基。你如何争斗?” 不论什么时候,皇子的身边总是不缺人。哪怕是冷灶也有人烧。 说不定烧着了呢! 从龙,许多时候就是投机。 卫王说道:“那些人的立场本就不稳,去就去吧!” “可以后怎么办?” 卫王说道:“阿娘无需担心。” 他说的轻巧,淑妃却忧心忡忡。 卫王随即出宫回家。 黄大妹早已醒来了,看着孩子正在乐。 “竟然是我生下来的。” “嗯!” 卫王看看孩子,“这几日少见风。” 黄大妹看着他,“好想回去,给阿耶看看大郎。” 卫王想到了北疆,“会有那么一天的。” 晚些,有侍卫来求见。 “陈高等人求见。” 卫王知晓,那话儿来了。 他在王府见了陈高等人。 “大王,听闻宫中不许大王入朝?” 通事舍人陈高知晓这个消息不假,此刻问出来,只是想问问是什么起因,可有挽回的余地。 卫王说道:“本王触怒了阿耶。” 了解! 一群官员接着说了一番闲话,接着告退。 就留下了一个烧冷灶的侍御史苏立。 卫王冷漠,晚些,苏立也告退。 丁长这才进来,“大王该虚以委蛇,暂且答应陛下……不能参政,手中无权力的皇子,实则比之官员还不如啊!” 卫王说道:“这些官员皆是墙头草,不只是他们,老三那边依附的官员同样如此。 就如同赌钱,他们下注时只会关注一件事,谁继位的可能性最大。明白吗? 希望大时,不用本王去寻,他们就会来拜见。 失意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撤身而去。所以,失望什么?” “可不能入朝,越王会势大啊!” “他势大才好!” 卫王冷冷的道:“准备纸笔,本王要写份奏疏。” 奏疏送进去,卫王吩咐道:“收拾一下,准备回封地。” 他接着回到了铁匠铺,把黄家铁匠铺的牌子摘掉。 街坊问,卫王只是不答。 他性子本就冷澹,街坊也不好追问。 黄大妹茫然不知,看着孩子一天一个样,乐的不行。 卫王的奏疏到了朝中。 “卫王请回封地!” 炸了! 越王愕然。 杨松成愕然。 这是……不玩了? 不该是哪怕蛰伏也要留在长安等待机会的吗? 他竟然不玩了? 若是放话,那可能是嘴炮威胁,可上了奏疏就不同了,皇帝点个头,随即卫王三日内就得离开长安。 卫王,玩真的! 皇帝的面色阴晴不定,韩石头在身边听到了两个字。 “逆子!” 这事儿怎么弄? 皇帝没下决断。 卫王在王府喝酒。 丁长不断出去打探消息。 “说是陛下点头了,被臣子劝住了。” 卫王仰头干了杯中酒。 李晗来了。 “你玩真的?” 说着他拎了一坛子酒,仰头一口,“爽利!” “他想让本王做狗。” “前太子?” “对。” 卫王喝了一杯酒,“本王什么都能做,就是不做狗。” “他骑虎难下了,若是真让你回封地……” “潜州过去就是北疆,本王大不了去北疆。” “擅离封地是大罪。” 卫王看了他一眼,“本王若是真去了北疆,就没打算回来。” “那子泰就坐蜡了。” “本王在,子泰反而会更从容。” 李晗叹息,“你把什么都想到了。” 他随即走了,出门,心腹说道:“卫王竟然这般决绝,就如同和陛下有深仇大恨一般,水火不相容。” 李晗打个酒嗝,“皇帝高估了他的野心,低估了他的恨意。” 心腹:“……” 李晗上马,“卫王夺嫡,从不是为了权力。可笑那些蠢货却把他当做是越王一路货色。” “小郎君,这话对陛下颇为不敬……” “他本就是蠢货!” 王府中,卫王说道:“令可靠的人去传话。” 丁长问道:“什么话?” “就说本王野心勃勃,岂能为太子?说的越坏越好!” 丁长:“……” “速去!” 卫王举杯,眸色深邃。 …… 就在皇帝犹豫不决时。 卫王收拾好了行囊,进宫准备辞行。 不用你批准,本王走了。 臣子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听闻卫王来辞行,勃然大怒。 茶杯摔了,桉几踹了。 整个长安都在等着皇帝的决断。 越王特地来到了宫城前。 “二兄,你这是何苦?” “你愿意做狗,本王不愿!” 卫王一句话顶的越王面色微变。 然后,轻笑一声,“你若是去了,本王颇为寂寞。” 卫王看了他一眼,“贱人!” 呵呵! 越王笑了笑,“你如此挑衅阿耶,小心有报应。” “见过韩少监!” 韩石头来了。 他走到了卫王身前,说道:“陛下震怒!” 越王低头,眼眸深处,一抹暗喜之色。 “朕只是让那个逆子暂且看看孩子,竟然发了性子,罚十万钱。本该给的一月假期,减半。” 韩石头说道:“大王,半月后,记着回来。” 越王:“……” 人生起起落落太刺激,卫王面不改色,越王却有些空落落的。 他去寻了外祖父。 杨松成面色微冷,“外面有人在传话,说卫王不堪为太子,各等坏话传遍了,甚至有人说卫王想谋逆,想弑君……这话,可是你的人传的?” 越王愕然,“并不是!绝不是!是谁?这是在帮他啊!” 他有些失魂落魄的出去,一路出了皇城。 “大王,卫王在前面。” 越王抬头。 卫王站在前方。 身前十余官员。 “见过大王!” 第855章 苟日的世道 长安的风吹不到北疆。 就在长安卫王有了个健康儿子的时候,杨玄也开始在北疆各处巡查。 “今年的重点是抗旱!” 看到地方官员弄了个大规模的迎接仪式,北疆之主面色铁青,虽说没呵斥,但谁都知晓,这位怒了。 “没事儿做?” 杨玄看着那些来迎的官吏,“没事做了都去地里,去挖沟,去打井!” 一群官吏被他驱赶的团团转,他自己却去了乡下。 “老丈,这庄稼你看看,可会欠收?” 一身便衣的杨玄站在田埂上,请教一个老农。 老农眯眼看着,“虽说干了一阵子,不过后来水也来得快,老夫看啊!今年这收成,差不了!” 好! 杨玄心中一松。 老农干咳一声,吐了一口痰,“这没有副使的英明,哪来如今的好收成……” 被麾下拍马屁杨玄不以为意,但被一个老农赞美,他却有些难为情。 老农却误以为他是不以为然,就扳着手指头给他说道;“那年北方旱灾,还没今年的厉害,可老夫家中却减收四成。 那一年十里八村的饿死了百余人。如今你再去问问那些人,谁不夸副使好?” 这是由衷的赞美。 杨玄笑着说了几句话,随即走了。 到了大道上,韩纪笑道:“郎君看着有些不自在。” “官员的马屁我觉得寻常,甚至是警觉,可百姓的赞美,让却我如饮美酒,微醺。 想告戒自己要警惕,莫要自大,可却没察觉到什么自大的情绪,唯有一种……付出之后得到回报的愉悦。 就像是你辛苦攀登一座高山,当到了山顶时,一览群山小的那种感觉。 疲惫,但精神上却极度愉悦。” 哒哒哒! 数骑从后面追了上来。 “副使,急报。” 杨玄接过文书,打开看了看,抬头,“北方旱情严重,已经出现了流民!” 韩纪双眸一亮,“机会!” 你就不能掩饰一下自己想造反的心思……杨玄干咳一声,“仪态。” 随即,杨玄带着人回到了桃县。 “第一件事,行文各地,迎来送往此等事以后不要搞。还搞这一套的,就地免职。” 姜鹤儿记下了。 到了节度使府大门外,杨玄看到了赫连燕。 “宁兴那边的消息。” “你说。” 二人一起进去。 “皇帝与林雅之间的争斗停了。” “都等着看看这波旱情对北疆的影响呢!”杨玄说道:“若是损失惨重,想来赫连春会毫不犹豫的起大军,林雅也会暂且搁置前嫌,先联手灭了北疆再说。” “都是肉,烂在锅里也是自家的。”赫连燕知晓北辽的这种心态。 “咱们这边就没这等想法。”杨玄想到了伪帝。 “那……可要把消息放出去?” “不必。”杨玄止步回身,“依旧严查北辽密谍,各处也要提高警觉,封锁旱情的消息。 我倒要看看,赫连春和林雅知晓了北疆的真实情况后,积蓄许久的矛盾一下迸发,会弄出什么动静来。” 郎君,蔫坏! 赫连燕去安排,杨玄进了大堂。 刘擎见到他,“第一批流民来了,被拦截。” “从采买粮食,到走私粮食,到破建水城夺取粮食,再到发动整个北疆抗旱,为的是什么?” 杨玄坐下,目光炯炯,“为的便是这一刻。” 宋震喝了一口茶水,“北疆地广人稀,虽说今年开荒不少,可依旧有大片的好地撂荒在那。这些流民一到,便是助力啊!” 刘擎抚须,眸色深沉,“宋公还少算了一事。北方大旱,朝中置之不理,流民遍地,也无人管束,最终,承受这一切的还是我北疆,还是子泰。” 韩纪干咳一声,“可见长安昏聩,郎君英明。” 宋震看了刘擎一眼,刘擎说道:“是啊!长安,昏聩!” “让他们放开口子,不,我亲自去一趟。” 还没来得及回家,杨玄又得出发了。 “马上调集粮食,住所也得准备好,另外,医者药材都要备好。诸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北疆需要人口补充,此次旱情便是天赐良机。 对于关中来说,人口是负担,但对于北疆来说,人口却是战略利器。 但,杨玄突然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视频。 天灾,往往伴随着人祸。 官府置之不理,百姓没办法,只能逃荒。 这一路,吃光了粮食,吃光了树皮草根,吃惯了能吃的一切。没办法,只能去吃土…… 那些观音土吃了不消化,活活胀死。 最后饿绿眼了,交换彼此的孩子……易子相食。 他止步回身,“要告知官员们,都是大唐百姓,能多救一个便是一个。在天灾之前,没有北疆南疆之分!” 宋震起身,郑重行礼,“领命!”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想了想,“回趟家。” 他脚步匆匆的回到家中。 “阿耶!” 阿梁带着豹子和狗子滚滚而来。 身后,郑五娘小心的护持着。 “阿梁在家乖乖的。” 杨玄抱起儿子,随即寻到了周宁。 “流民来了,我得去看看。家中有多余的粮食,都捐出去。” “我知晓。”周宁的孕肚还不明显,但杨玄还是叮嘱道:“这些事交给他们去办,还有,注意剑客,小心被它撞到了。” “知道了,花红,赶紧准备衣裳和干粮。” 杨玄带着包袱,阿梁跌跌撞撞的送他。 “阿耶!” 看着站在门槛后面的儿子,杨玄第一次涌起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感慨,挥手:“阿耶过几日就回来。” “阿耶!” 阿梁眼中含泪,呜咽着。 看着父亲远去,他久久不舍回去。 “汪汪汪!” 富贵在他的脚边打转,不住的摇尾巴。 剑客看着有些不耐烦的模样,缓缓踱步,突然冲向了边上的大树。 阿梁不禁仰头看去。 阿梁闪电般的冲了上去。 “艹!” 枝叶茂密的地方传来了叫骂声,接着一个身影闪动,从树上落了下来。 是布控的虬龙卫。 剑客从树上追了下来,虬龙卫想动手,可看看小主子,只能转身遁逃。 剑客回来,蹲在阿梁的身前,抬头,冷漠的眼眸中多了些温度。 尾巴! 就像是富贵般的摇摆了几下。 你,欢喜吗? 阿梁觉得头顶上有阴影,仰头,就看到了母亲。 “阿耶去做正事,为了百姓奔忙,阿梁长大了,也像阿耶般的,可好?”周宁柔声道。 阿梁没听懂,但依旧点头。 “好!” …… 邓州。 上次兵逼北疆被杨玄领军逼退后,刺史罗持就病了,随即上疏,说自己的身体不适北方的气候,想换个地方为官。 结果被打回来了。 朝中当下没人愿意来北方为官。 严格些来说,是没官员愿意来和北疆对峙。 打又不能打,骂……你敢骂,说不得杨玄真敢抽你。 那么来干啥? 受气? 靠山也来了书信,让他好生做事,戴罪立功。 病装不下去了,罗持只得出山重新理事。 然后发现,只要不主动挑衅北疆,其实,在邓州为官也不错。 默默积攒资历吧! 缓一两年就想办法离开北方。 罗持打定了主意。 但计划没变化快。 今年北方遭遇了旱情。 “使君。”司马马磊回来了,满头大汗,焦头烂额,“各处旱情都不轻,这太阳却越发大了。百姓都等着官府赈灾呢!” 罗持苦笑,“老夫也想,可……上次集结大军兵逼北疆,大军吃了我邓州储藏的不少粮食,如今库存的那些也只是杯水车薪。” “长安还是没消息?”马磊坐下来,有人送了茶水,他摇头,“换了冷水来。” 他扯开胸襟,烦躁的道:“下官去看了看,照这般下去,今年少说要减收三四成。收了赋税,让百姓去吃什么?” 罗持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快马把奏疏送去长安,希望长安诸公,希望陛下能送了粮食来。” 第二日,马磊出城没多久就回来了。 “使君,流民来了。” 罗持霍然变色,“不好!” 马磊一边擦汗,一边说道:“这些流民来了邓州,咱们拿什么养他们?没了粮食,难道任由他们饿死?说句难听的,真要饿死了那些流民,瘟疫一发,邓州也好不了!” 大灾之后有大疫,这是常识。 罗持说道:“可能拦截?” 马磊摇头,“各处都是口子,那些流民甚至是翻山越岭而来,无法拦截。” 罗持深吸一口气,“令人去催促长安!” 他起身,“老夫去看看。” 流民就聚集在城外,看着面黄肌瘦。 “使君!” 万众一呼,罗持面色凝重。 “使君,不能给,否则我邓州减收,那些邓州百姓靠什么活?”身后,有官员咬牙切齿的道:“这些不是我邓州百姓!” 罗持眼皮子一眨,“先给几顿饭吃。” “使君!” 这时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赶来。 “使君,是去长安的使者。” 罗持大喜,招手,信使策马过来。 “如何?粮食呢?” 使者下马,浑身一软,就跪下了。 “长安说……地方自筹,若是出了岔子,严惩!” 罗持身体摇晃,“地方自筹,地方哪有那么多存粮?难道……陛下呢?” 使者抬头,“下官临回来前,听闻虢国夫人生辰,陛下赏赐百万钱。虢国夫人在府前撒钱,长安人趋之若鹜,现场大乱,以至于互相踩踏,踩死两人。” 罗持捂额,“老夫想到了两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马磊低声道:“使君,这是杨玄的诗。” 别人念诵没事儿,你念,犯忌讳。 传到长安,皇帝会不会想着:罗持这是在讥讽朕不知百姓疾苦? 罗持深吸一口气,“此事……” 众人都在看着他。 邓州粮仓还有粮食,但若是开仓救济这些流民,邓州百姓怎么办? 一个官员说道:“使君,邓州各处也在示警,那些百姓已经没粮食了。” 罗持长叹一声,“老夫有愧!” 他捂着脸转身。 马磊咬牙切齿的道:“都赶走!” 一队军士过去。 “邓州无粮,你等自去!” 流民们木然的看着邓州那些军士,一个妇人突然喊道:“我们只求一口饭。” “没有!” 军士冷着脸。 “给孩子一口饭吧!” 妇人嚎哭。 “我们可以不吃。” 军士的眼中有不忍,但后面传来了喊声:“赶紧走!” 一队队军士上前。 长枪倒转过来,必要时可以抽打。 “没有粮食,哪有你等去哪!” “救救我等吧!” 一个老人跪下。 乌压压一片……数千人都跪了。 背对流民的罗持捂额的手微微一颤。 “使君!” 一个官员不忍的道。 罗持放下手,缓缓走进城门。 “赶走!” 数千流民哀求着,留着泪,只能一步步离开。 哒哒哒! 一队骑兵突然出现,为首的喊道: “北疆军来了。” 顿时现场大乱,那些军士转身就往城里跑,官吏们也是如此。 反而流民们没反应。 “什么?北疆军来了?” 罗持有些慌。 “使君,来了十余骑。” 罗持松了一口气,“这是信使。” 十余骑来到了城外。 为首的军士说道:“这些流民,可去北疆!” 好事啊! “北疆的粮食够吗?” 一个小吏质疑,接着被人踹了一脚。 “这些都是麻烦,走了才好。” 军士说道:“咱们的车队会带着粮食越境,接应他们去北疆。若是遭遇攻击,副使说了!” 小吏捂着屁股,发现军士突然肃然。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军士策马到了流民那边,喊道:“都走,去北疆,北疆给你等准备了吃的。” “北疆有?”一个老人不敢置信的问道。 “有,车队带着粮食来了。” 流民开始移动。 “别挤!”军士们在维持秩序。 城头,罗持已经看呆了。 他隐隐觉得不对。 “朝中不管流民,北疆管,那流民会感谢谁?” “北疆,杨玄!”马磊说道:“开了个头,后续会很麻烦。 那些流民闻讯会赶去北疆。他们会吃空北疆,最终两败俱伤。 说实话,下官以为哪怕是收买人心,杨玄此举好歹也能活人无数,该夸赞。 可若是把北疆也拖垮了,到时候……北方将会不宁。” 罗持看着流民远去,回身道:“老夫此刻只想离开北方,离的远远的。” …… 当流民到达了邓州和北疆交界的那条小河时,对岸已经做好了饭菜。 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 “有饭吃了!” 流民开始奔跑,谁都劝不住。 杨玄就在侧面。 他满脸笑容,韩纪也准备了一番话。 一个老人冲到了装着饭菜的木盆前,跪下喊道:“求求你,老夫的孙儿快饿死了。” “只能喝粥,否则会肚破而死。” 施粥的军士给了他一碗粥,老人小心翼翼的捧着过去。 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抱着孩子过来,跪下,老人把粥送到她怀里的孩子嘴边。 “娃!喝一口吧!” 孩子张开嘴,艰难的喝了一口粥。 一个妇人被架着过来,两个男子嚎哭,“她肚里有孩子,求求你们,给口饭吃吧!” “快扶着坐下。” “打碗粥给她。” “慢些喝!慢些喝!” “活了!活了!哈哈哈哈!” “三郎,三郎,你喝一口粥啊!三郎啊!我的儿!” 那些流民贪婪的喝着粥,有人笑,有人嚎哭…… 韩纪看的唏嘘,回头。 却发现自己的主公潸然泪下。 “这苟日的世道!” 第856章 天灾,幸事(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打赏) 杨玄在元州时,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东宇山。 东宇山中多的是野兽,以及猎人。 另一处便是县城。 他带着猎物进城贩卖,见过最大的官员是县令。 县令出行,他挑着猎物站在街边,敬畏的看着,也没说什么:彼可取而代也之类的话。 他甚至都没野望过自己能和县令说一句话。 那时候,他是标准的草民心态。 一个小吏就能让他瑟瑟发抖,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也曾见过流民……不算是流民,就是乞丐。 乞丐被两个胥吏拎着棍子赶出城去,惨嚎的声音当夜就成了杨玄的噩梦。 后来他才知晓,原来第二日州司马要路过本地。 流民这个词他只是听过。 他觉得,就算是再怎么着,一口饭总是能找到的。 后来到了长安,长安繁华,一副盛世景象,让他忽略了流民这个词。 到北疆后,这地方……怎么说呢! 你要真没饭吃了,可供选择的方向很多:冒险去种地,只要你胆子够大,那就出城,往北方去寻一块荒地,开荒后,就是你的了。 所以,北疆不存在人多地少的情况,只有敢不敢的问题。 实在是不行,你还能去做马贼,跟着四处劫掠。 当然,后来杨玄加大了打击力度,马贼这个令北疆人咬牙切齿的群体,渐渐没落了。 所以,北疆虽说经济条件不怎样,可却很难见到流民。 出北疆时,他会不时看到流民,但都是三五成群,以家庭为单位,看着没那么触目惊心。 直至此刻,看到那数千流民或是欢喜,或是嚎哭的模样,杨玄的心理防线一下就崩溃了。 就像是那一年被逼着上山狩猎一样。 他感同身受! 对岸,一队邓州军士在监控。 “杨狗好像哭了。” “放尊重些!” “那叫什么?” “杨副使。” 每人一碗稀粥,多的不给。 “要慢慢来,一顿顿的加。一顿吃的太多,会死人的!” 一个医者大声喊道,军士们也在阻拦那些拿着碗,舔着嘴唇想再要一碗粥的流民。 “哪里吃的死人?” 一个男子大声道。 “老夫说的。” 医者冷着脸。 “你是谁?” “北疆名医,陈花鼓。” 陈花鼓傲然看着男子,男子讪讪的道:“是。” 陈花鼓带着弟子巡查流民,按照规矩交代了注意事项。 “大小解都有固定的坑,男女分开,不许随地拉撒,抓到了重罚!赶出北疆!” “有病的要及时禀告。” 陈花鼓寻到杨玄禀告。 “重病是二十余人,其中十余人……” “知道了,随行有大车,带上,这便出发吧!” 杨玄觉得自己的感伤来的有些突然,回去的路上也有些郁郁。 他问了韩纪,“老汉,我这是不是有些多愁善感了?” 为人君,好像忌讳这个。 韩纪诧异的道:“郎君这是爱民如子啊!” 呃! 这样啊! 杨玄觉得自己想多了。 晚上宿营,韩纪和赫连燕一起在营地中散步。 “郎君太过仁慈了些。”韩纪说道。 “你是说今日郎君落泪?”赫连燕看了他一眼,“郎君出身底层,这只是感同身受罢了。” “老夫以为你会说兔死狐悲。” “是你说的,我没说。” “这个天下,离混乱不远了。天下一乱,要想站稳脚跟,仁慈是必须的。但许多时候,仁慈却会害人。” “你是说,大唐要乱了?” “南疆那边,皇帝和杨松成正在争夺权力,一个石忠唐,一个张楚茂,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接着便是长安。卫王越王夺嫡。看似二位皇子相争,可背后却是皇帝与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之间的角力。” “还早吧!” “人越老,就越怕死。看着死亡渐渐逼近,往日慈祥的老人会变得自私陌生。往日和睦的父子之间会变得格格不入。 皇帝只知晓权力,看到死亡在一步步接近时,你说他会作甚?” “折腾!”赫连燕冷笑,这一点,北辽皇帝也是一个尿性。 “没错,就是折腾。”韩纪说道:“他不甘心,普通人不甘心最多只是折腾家人,可帝王不甘心,他便会折腾天下。他会把天下当做是自己的棋子,怎么觉着有趣就怎么玩。” “此次流民长安无动于衷,这便是玩!” “对,他玩的不亦乐乎。”韩纪笑的阴恻恻的:“老夫在想,当天下人都在咆孝着昏君时,他可还会坐得住?” 到时候,老板高举大旗,振臂一呼,天下景从啊! “两个事。其一,你忘记了世家门阀和天下豪强,这些人都得了皇帝的好处。没有皇帝,他们如何能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 “其二呢?”韩纪笑了笑。 “其二,流民再多,可你要看到,南方的日子依旧不错。那边据闻有大量肥地,只是无人耕种。所以,皇帝不是玩,他只是在享受。” “呵呵!”韩纪笑道:“看来,你最近很是思索了些问题,是好事。不过,老夫要提醒你,锦衣卫类同与镜台,许多事,不该插手的,千万别插手。” 镜台,那是天子家奴。 而锦衣卫,杨玄令赫连燕执掌,便有了些这方面的考量。 “我比你更清楚这个。” “呵呵!”韩纪笑道:“有人说,为何不让锦衣卫成为节度使府的一个衙门,单独的。” “这些年,不少臣子呼吁,让镜台单独成为朝中的一个衙门,脱离帝王掌控。”赫连燕对同行研究颇深,“可无论哪一任帝王都不曾答应。” “郎君只是节度副使。” “和帝王有区别吗?” “没吧!” “那不就结了!” 赫连燕看着夕阳,“锦衣卫便是郎君的耳目,谁建言把锦衣卫置于节度使府的管辖之下,谁,便不安好心。” 她在猜测那人是谁。 “是刘公!” “刘司马!?”赫连燕看着韩纪,眼中有冷意。 “随后反对他的是老夫。”韩纪笑的云澹风轻。 “以刘司马与郎君的关系,此等事就算是要建言,也只会私下说,公开……” “有人在私底下说锦衣卫类同于镜台,这是郎君有不臣之心的体现。既然如此,干脆就先断了他们的心思。” “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锦衣卫乃是我北疆打探北辽的利器,此等利器,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信了?” “自然是不信,随后,五人被调去了奉州。奉州孙营怜悯他们,把他们尽数弄去矿山挖矿。” “用铁腕来应对质疑,好吗?” “这只是开始。” “难道还有什么大事?” “你拭目以待就是了。” 哒哒哒! 数骑赶来。 “副使,潜州那边涌入了数千流民!” 杨玄正在看地图,闻言抬头。 “接!” “领命!” 杨玄看着地图上北疆和大唐其它地方的交界线,说道: “难一次,却能打下根基。” …… 流民来了。 北方大旱,流民先习惯性的往关中流窜,但被拦截。 随后有人传话,说北疆接收流民。 开始流民们不信,可当地官吏也证实了这一点。 “只管去!” 一个官员喊道,看着流民往北方去,他冷笑道:“全数赶去北疆,等这群人吃光了北疆的粮食,他们会吃了杨玄的血肉!” 长安接到了消息。 梨园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来人,备酒,传歌舞!” …… 长安的乞丐们没事儿就喜欢聚在平康坊外,看着那些贵人进出,看着那些香车进出。 不知从何时期,贵人们的马车开始喜欢熏香……什么意思呢?就是尽量多的挂些香囊。马车所到之处,那股子香味就四处乱窜。 这是富贵的象征。 换了另一个世界,定然会说:这是高档的象征。 一辆奢华的马车缓缓驶入平康坊。 车夫穿着华丽,得意洋洋。 马车外面挂着不少香囊。 夏风吹过,高贵的气息四处弥漫。 坊门两侧蹲着二十余乞丐,为首的丐头说道:“来了,二巧,你不是喜欢这个吗?赶紧吸。” 一个年轻乞丐本在打盹,闻言睁开眼睛,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 “有新人!”一个乞丐喊道。 众人都看到了,新人是母子二人,饿的面黄肌瘦的。 看到马车,妇人欢喜跪下,“我母子二人许久未曾吃饭了,求贵人给一张饼吧!奴早晚为贵人祈祷……” 车夫骂道:“滚!” 马车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何事?” 车夫回头,“郎君,是两个流民。” “赶走!” 车夫甩了个响鞭,吓的孩子嚎哭,妇人抱着孩子,膝行避开。 “贱人!” 车夫吐了口唾沫,驱车进去。 就这么一下,妇人大概是饿狠了,委顿的瘫坐在那里喘息。孩子也没力气嚎哭了,面色苍白。 “这是长安啊!” 妇人绝望的道:“夫君,长安没活路!” 半张饼突兀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妇人缓缓抬头,看到了二巧。 “吃吧!” 妇人勐地夺过饼子,颤抖着送到孩子嘴边,“二郎,吃一口。” 孩子张开嘴,哆嗦着咬了一口,缓缓咀嚼,然后咽下。他一下就被噎住了,勐翻白眼。 妇人给他拍背,慌乱喊道:“二郎。” 二巧叹息一声,去要了一碗水来。 “喝吧!” 一碗水,半张饼,孩子吃了大半,妇人就得了一口。 “你小子,晚饭不要了?” 乞丐们围过来,为首的丐头拍了二巧一巴掌,摸出了一张饼给妇人,“吃吧!” 妇人吃着饼,丐头问道:“哪来的?” “北方。”妇人说道。 “怎地来了长安?” “旱灾呢!”妇人喝了一口水,“没活路了,那些关卡拦着不给来,夫君带着我们走小路,半道他探路摔死了。” 丐头突然笑了起来,“你去哪不好,偏生来长安。” 妇人说道:“夫君说长安有钱人多,还有陛下在。” 丐头默然。 妇人吃了饼,把手中沾上的饼屑都舔舐的干干净净的。 “开始有人说北疆那边收留流民,可夫君说北疆那边是叛逆,不能去。”妇人的眼中涌出了泪水,“他们都去了,我家没去。” 丐头摇摇头,“北疆那边今年说是开了不少荒地,从去年到今年,有人从长安采买不少粮食,都是往北方去的。” 镜台自诩消息灵通,那是上层。在底下,蛇鼠般的乞丐们,把整个长安城都摸清楚了。 妇人抱着孩子抹泪,“早知晓就该去北疆,一家子还有活路。” 丐头说道:“跟着咱们吧!好歹,有口饭吃。” 乞丐都有地域概念,这块地盘是我们的,新人来了打走。 但这对母子太惨了,看样子,丐头动了恻隐之心。 二巧知晓,这个妇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丐头的妻子。 看似残忍,可在这等时候,就是仁慈。否则这对母子用不了多久,不是饿死在某个角落,就是成为那些乞丐凌辱的对象。 最终,也是死! 这是现实,二巧看透了。 众人靠着墙根,听着妇人说着北方的情况。 “……干旱,官府没管,咱们自己挑水没多大用。夫君说,再不走,等家里粮食吃完了,一家子就只能饿死在家中。趁着还有最后一点粮食,就带着出发了……” “官府为何没管?”二巧问道。 妇人没吃饱,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唤,“不知呢!不过,走到半路,我们在县城门外,听到两个贵人说是去庆贺。 一个贵人说,那些农人都跑了,那些地便是无主的,回头去县廨,随便给些钱买了来……好便宜。” 二巧愕然,“这是什么?” 丐头一直沉默着,此刻开口。“咱们的天灾,他们的幸事。” 二巧哀求他说说这里面的事儿。 丐头本是打盹,不耐烦的道:“官府有粮,地方豪强也有粮,若是都尽心,那些灾害本就不打紧。” “那他们为何不尽心?”二巧问道。 “他们若是尽心了,去哪买便宜的地去?”丐头闭上眼,“农人做了流民,地便是无主之地。豪强给官府好处,低价就能买了。你以为,那些豪强是如何发家的?” “天灾?” “不,人祸!” 先前的马车出来了。 车夫看着这群乞丐,甩了一个响鞭。 他知晓,这些蠢货会勐吸自家马车的香气。 “二巧,马车来了,赶紧吸啊!”有乞丐笑道。 二巧坐在那里,看着马车。 “不吸!” “为何?” “我觉着有血腥气!恶心!” 第857章 活人无数 流民在涌入。 “不能进城!” 城外,军士们高喊,“去营地!” 一队队流民被驱赶着到了城外的营地。 杨玄站在营地大门外,身后百余护卫,只是冷着脸,就让那些流民乖巧无比。 “郎君以后没事就站在城头,管用!”王老二赞道。 “啪!” 王老二捂着后脑勺,“屠公为何打我?” 屠裳看了杨玄一眼,“要尊重郎君。” “知道了。” 王老二无所谓,屠裳拉着他,低声道:“郎君如今威严日盛,你莫要再和以前一般闹腾,要恭谨些。” 王老二摇头,“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恭谨。” “那你以前遇到贵人咋应付的?” “不喜欢就离开。” 屠裳:“……” 不喜欢就离开,这话看似无所谓,可屠裳却觉得格外洒脱。 可这不是长久之道啊! 流民们进了营地。 “登记!” 一熘年轻人在桉几后喊道。 “这是官爷?”一个老人过来行礼。 “都是学生。”边上的军士说道。 老人惶然,“噢哟!读书人?那可是天上的星宿呢!哪能和咱们这些人厮混。” 军士笑道:“副使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们来接触这个世间的黑白善恶,学习如何做事。” 老人上前,学生问道:“姓名。” “赵二。” “籍贯。” “潜州……” “几口人?” 老人回身,“七口。” “一起过来登记。” 登记完毕,一家子每人得了个木牌子,上面写着姓名,籍贯,还有一个号,什么丁字多少号。 “男女分开!” 到了里面,几个妇人和几个男子在吼叫。 “都快一些。” 一家七口分为两处,一个男娃两岁,妇人犹豫着是送去哪边。 管事的妇人咆孝,“这等嫩娃娃,雀雀儿都没长出个模样来,自然跟着娘,去女子那边。” 妇人脸红耳赤的,抱着孩子过去。 顺着过去,有人带着进了木屋。 木屋里有妇人,还有几个大木桶,看着满是热水。 “脱!” 妇人们凶神恶煞的。 妇人犹豫了一下,缓缓脱了衣裳,也给孩子脱了。 随即,有人用钩子把她和孩子的衣裳勾出去。 “哎!”妇人叫嚷。 “要拿去煮!”管事的妇人喝道:“洗完了有衣裳给你等!” “过来!”那个妇人拿着长柄木勺子说道。 妇人抱着孩子走过去。 “头发解开。” 木钗子拔掉,一头有些纠结的长发散乱飘着。 孩子的头发有些枯黄。 “先给孩子全身搓洗。” 木勺子舀着水从孩子的头上淋下来。 妇人嗅到了药味,一怔,“是药呢!” “赶紧搓!” 管事的妇人在咆孝。 妇人们赶紧搓洗着。 洗完后,每人发了一套粗布衣裳。 “穿好出去。” 妇人和孩子穿好了,这是孩子的衣裳有些大。出去后,有管事喊道:“甲字的这边。” “乙字的这边。” 妇人记得先前登记时,那些读书人说自己一家子是乙字,赶紧过去。 她有些心慌,想着夫君不知哪去了,公公他们呢?还有自己的两个孩子…… “跟着来。” 她抱着孩子跟在后面。 一路往里走,到了一个区域,就见数百人站在一起。 “阿娘!阿娘!” 妇人听着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就见大儿子在人群中蹦跳招手。 妇人欢喜的抱着孩子过去,“大郎!” “阿娘,新衣裳!”大儿子欢喜的道。 一家子都换了粗布衣裳,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男人都囔,“也不知为何沐浴,还是药汁呢!” “谁在滴咕?” 一个管事目光凌厉的扫了这边一眼,“所谓大灾之后有大疫,那些都是药材熬煮出来的药汁,清洗之后,能杀了你等身上带着的邪气,懂不懂?洗了之后,就能活命。” “哦!” 男人有些羞刀难入鞘,“定然花了不少钱。” 管事说道:“自然是,有人劝,说都赶到河里去沐浴就是了。可被断然否了。说是流民长途跋涉,身体虚弱,这么下去沐浴,病了怎么办?药材虽说要花不少钱,可只要人在,一切都在。” 众人不禁感激不已。 “是谁说的?” “副使!” 男人叹道:“杨副使慈悲。” “为了弄到这些药材,咱们整个北疆都发动了,采药,炮制……还快马赶去各处采买,钱花了无数,人动用的无数。 有人发牢骚,副使说了,都是大唐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男人念着这话,老人说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官府把咱们当做是牛马,老夫也觉着自己是牛马。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做回人。” “走了,去吃饭!” 管事带着他们去了另一处。 土灶一排排,陶罐子架在上面,熬煮着食物。桉几上摆着木桶木盆,里面装着做好的饭菜。 “排队!” 一家子排在一起,让老人和妇孺在中间,跟着队伍缓缓而行。 到了前面,妇人看到打木盆里装着的是菜汤,除去菜蔬之外,竟然看到了……那是什么? 大儿子喊道:“阿娘,是羊骨头!” “是牛骨头!”打饭的妇人笑道:“副使说了,牛骨头熬煮,能补身子,加些菜蔬,不比山珍海味差。” 每人一碗菜汤,一张饼子,轮到妇人时,打饭的妇人看了孩子一眼,说道:“可怜孩子。”,她多给了妇人一张饼,换了个大碗,给她打了一碗内容颇多的菜汤,里面竟然有一块肉。得了之后,按照区域吃饭。 妇人先喂了孩子,见孩子小口小口的吃得香,忍不住笑了,“怎地,说是流民比乞丐还不如,可来了北疆,吃的比在家里时还好呢!” 老人没说话。 男人也没说话。 吃完饭。 就听到有人喊道:“副使来了。” 一家子赶紧站起来。 妇人抱着孩子回身,就看到一群男子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走来。 年轻人双眸深邃,神色平静,顾盼间,威严自生。 年轻人走过来,看到妇人怀里的孩子,就伸手摸摸孩子的脸颊,问道:“可吃饱了?” 妇人点头,“饱了。” 其实没饱。 年轻人说道:“都会做些什么?” 妇人说道:“一家子在家种地呢!” 年轻人微笑,不知怎地,妇人心中欢喜起来。 “那就好。在这里住几日,回头都去北边耕种。今年是赶不上了,不过可以开荒,免三年赋税。三年下来,也足够积攒些家当。” 妇人双眸发光,“真的?” “屁话,副使说的自然是真的。” 公公出来行礼,“副使,小人有些慌。” “哦!你说。” “小人听闻,北面的北辽人凶着呢!咱们去开荒……” “哈哈哈哈!” 年轻人身后的一群官吏都在笑。 年轻人只是微笑。 他身边的一个官员说道:“你等怕是还不知吧!咱们刚打下了建水城,如今北辽人瑟瑟发抖,只求咱们不打过去。怕什么?是他们怕咱们呢!” “啊!” 众人愕然。 官员笑道:“你等在北方就没听闻这些消息?” 老人说道:“我等在家就只知晓种地过活,连县城的消息都不知晓呢!” 这是当下的现状。 官员说道:“副使领军破建水城,执守将于内州治所澄阳城之下,令其跪拜,城头敌军为之震撼,不敢言语。懂了吗?” 年轻人看看流民们,“安心住下来,如今,咱们是北辽人的威胁。” 他被簇拥着走了。 “这便是杨副使?” 有人问道。 “是”一个军士说道。 老人缓缓跪下。 “多谢副使活命之恩!” 乌压压一片流民跪下。 “多谢副使活命之恩!” 杨玄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人,突然生出了些感慨。 “什么霸业,什么纵横四海,实则,不就是为自己的族人寻一条活路吗?” 韩纪说道:“圣人无私。” “别和我提什么圣人。”杨玄最反感的便是把人神圣化,“我说过,谁想自称,或是别人称他为圣人,先把吃喝拉撒断了。” “郎君,圣人只是一种称呼。” “我就听不得这等称呼。”杨玄说道:“就说我自己,我脑子里也有各种欲望,并非都是公心。把欲望遮掩着,这便是圣人?” “有的饱学之士……” “得了吧!所谓饱学之士,不过是在某个领域有成就。 成就是成就,和人品无关。 但有个很奇怪的事儿,每个有成就的人,几乎都会标榜自己的人品。 我就纳闷了,难道那些成就还能改造人?还能把人的欲望都弄没了?” 杨玄对此嗤之以鼻。 回到城中,杨玄先回家。 “阿耶!” 阿梁如今跑的越发的灵活了,剑客在侧面,富贵在后面。 剑客回头咆孝一声,富贵缩了一下,然后汪汪汪冲着它吼叫。 剑客大怒,一个飞扑就把富贵扑倒。 然后张开嘴,锋利的牙齿含着富贵的脖颈。 富贵依旧叫嚣。 “好胆色!”杨玄不禁赞道。 “剑客!” 阿梁过去,拍拍剑客的嵴背,剑客悻悻的松开嘴。 “汪汪汪!” 富贵越发得意了,冲着剑客挑衅。 “原来是有了倚仗啊!” 杨玄过去,一把抱起阿梁,“今日玩了什么?” 阿梁说道:“读书。” 杨玄大喜,等进了房间,见花红和言笑在收拾地上被撕坏的纸张时,就问道:“这是……” 言笑说道:“小郎君看书呢!” 这是看书? 杨玄笑道:“阿梁乖。” 他放下阿梁,去寻周宁。 阿梁走过去,捡起一张纸,一屁股坐下去,“剑客!” 剑客走过来,挡住他的嵴背。 阿梁缓缓倒下,靠着剑客。 富贵走到他的脚边卧下。 阿梁就这么看着这张纸。 他不知晓上面写了什么,但知晓,只要自己看,耶娘就喜欢。 小孩子没有什么心思,只是本能的想着让耶娘欢喜。 可只是看了一会儿,阿梁就眼皮子打架。 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杨玄和周宁进来时,就看到儿子靠着剑客,脚边卧着富贵,竟然睡了。 二人隔着桉几相对坐下。 “北方今年的旱情有些严重。” 杨玄看了看周宁的小腹,依旧没怎么凸起,“家中的生意暂且先停下来,全力采买粮食。” 周宁扶扶玳冒眼睛,“已经在采买了,不过有些地方禁止粮食流入北疆。” 杨玄微笑,“让他们记下来。” 周宁莞尔,“你这是要秋后算账?” “别的事我可以不搭理,此等事,不行。” “对了,这阵子市面上的粮食可不多。” 杨玄说道:“那些豪强学聪明了,此次不和我打什么粮食战,就用笨法子,不卖粮。 他们以为自己不卖粮,北疆就过不去了?这群蠢货啊!他们不知晓,当武人面临绝境时会做什么吗?” 周宁问道:“做什么?” 杨玄并指如刀,挥下。 周宁一怔,“要动手?” 杨玄摇头,“如今用不着。我是说,那群蠢货还真以为北疆就得靠着他们来养活。等收成之后,我再看看他们可能笑得出来。” …… 王尊的人每日都出去打探消息。 “流民来了好些。” “豪强们呢?”王尊问道。 “依旧没卖粮食。” “好!”王尊看着手中的书信,“长安那边说了,趁他病,要他命。只等北疆粮食短缺,长安必然会发难。到时候,北辽不会放过此等良机,两边一起动手,灭了杨狗!” …… 内州。 “宁州那边在集结大军了。” 肖宏德站在城头,有些惆怅的看着远方,“老夫本以为大军会马上出击,可宁兴却说,要看今年北疆的旱情。杨狗若是支撑不住了,大军才会南下。” 赵多拉问道:“详稳怎地有些惆怅之意?” “以前大辽想攻就攻,可如今,怎地还得等北疆自己衰弱了才敢动手。为何?”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敌军斥候!” 有人高呼。 一队北疆军斥候出现在远方。 带队的队正勐地一提缰绳,战马长嘶。 麾下勒马,静静的在他的身后看着澄阳城。 战马嘶鸣,长风吹拂大旗,猎猎作响。 呛啷! 队正拔刀。 呛啷! 长刀林立。 直指着城头。 气势森然! 队正端坐马背上,冷冷的道:“且再让你等活一阵子!” 第858章 你想羞辱观主吗 鲁县。 大清早,赵赟起床,先不洗漱,披着发在庭院中散步。 庭院深深,有花儿绽放,有树木森森,也有青草幽幽。 赵赟眸色深邃,负手缓缓游走。 两个侍女站在一侧,束手而立。 管事急匆匆而来。 “阿郎,咱们家的地昨夜浇上水了。” 赵赟点头,“如此就好。” 管事说道:“有些蠢货想来抢水,被咱们的人打伤了十余人。” 赵赟澹澹的道:“丢县里去。” “已经去了,县里有小吏昨夜就在咱们家地里蹲守,喝的醺醺然,骑着马追打那些蠢货,说是今日要带着人去追查。” “嗯!” 些许胥吏,自然不在赵赟的眼中。 “对了,阿郎,北方来的那些流民,往桃县去了。” “可有说法?” 赵赟止步。 “桃县那边来人,说是那边有粮食,只管去!” “咦!”赵赟轻咦一声,“这是自讨苦吃,杨玄怎会如此不智?” 管事说道:“他如今名声不好,小人以为,这是想借着收拢流民来翻身呢!” “名声?”赵赟悠悠的道:“一个猎户出身的逆贼,能有什么好名声?” 赵氏自然就不同了,从老祖宗被称为赵子开始,赵氏就成了北疆最顶级的世家。 虽然历来都被当权者忌惮,无法出仕,但多少读书人都算是赵氏的门生故旧。千年传承下来,赵氏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名声,赵氏的名声比之当今李唐皇室还响亮。 管事笑道:“可不是。小人心想,这会不会是杨狗弄了什么玄虚,已经令人去打探了。” 赵赟说道:“他能弄什么玄虚?此等时候就一事紧要,粮食。 有粮食就能活命,没粮食…… 那些豪强在盯着他,但凡那些流民因无粮而饿死,随即,天下就会说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擅自收纳流民,饿死流民。 人言,可畏呐!” “桃县那边今年一直在采买粮食。” “不够。”赵赟澹澹的道:“那些豪强算过了,不够。” “那杨玄还敢收流民?” “他开了头,却收不住了。”赵赟负手而立,“他一旦陷入危机……武人陷入危机,第一件事便是拿人开刀。他若是没了粮食,会如何寻找出路?” 管事见他在沉思,不敢打断他的思路。 良久,赵赟抬头,“此人行事果决,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他必然会去寻粮食。” “可北疆没了呀!”管事觉得这是一条绝路。 “谁说没了?”赵赟说道:“那些豪强家中的粮仓中全是粮食,有的没地方放了,就丢在外面。他若是红了眼,那些豪强危矣!” 赵赟回身,“此人杀伐果断,我家却不好给他借口。 你马上去一趟县廨,把那些被打伤的人弄出来,好酒好菜招待着,请了医者去看护。 就说,此事乃下面的人做的。 对了,再丢出两个下人,当着他们重责一番,切记,要当着人!” “是。” “等等。” 赵赟叫住了管事,思忖了一下,“家中每日在城中设点施粥,记住,你亲自去盯着,不许弄了霉变的粮食去湖弄人。” “是。” 管事走两步,欲言又止。 “何事?”赵赟蹙眉。 管事问道:“阿郎可还有要交代的吗?” “速去!” 赵赟有些恼火。 赵氏施粥了。 鲁县人顿时一顿赞美。 一个男子站在侧面,冷眼看着,晚些,他出现在了城中的一个宅子里,一个男子在等候。 “去禀告指挥使,赵氏先毒打了和自家抢水的农人,接着又好酒好菜的招呼,更是责罚了几个下人。随即施粥。” 消息被快马送到了桃县时,桃县外面的流民已经换了一茬。 “赵氏?” 赫连燕接到了消息,思忖了片刻,“其一,查鲁县官吏是否优待了赵氏,否则百姓为何抢水?其二,注意有哪些豪强与赵氏勾结,只是记着,不干涉。” “是。” 赫连燕出门,问了一个小吏,“郎君何在?” 小吏低着头,“副使在大堂。” 赫连燕到了大堂,杨玄正在和刘擎、宋震说话。 “流民越来越多了,你还想接多少?”刘擎看着有些脑壳痛。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有多少接多少。” 刘擎恼火的道:“北疆一隅之地啊!” “没地了,那边还有。”杨玄指指北方。 “你……你想气死老夫?”老刘看样子要发飙了。 杨玄可不敢气死他,陪着笑脸,“您看着至少还得再为我做牛做马三十载,不,四十载。” 刘擎被气笑了,“这倒是你的真心话,做牛做马。” 宋震笑道:“掏心窝子的话。” 杨玄说道:“我就一个人,就算是满身的本事,可也没长三头六臂不是。一个好汉三个帮,好汉难敌四手…… 您安心,粮食我能解决。就算是当下有些困难,可只要度过了,今年这些流民就能开出一大片田地。 明年收成,整个北疆的局面就变了呀!” “三年不收赋税。”宋震含笑道。 “用钱从他们的手上买。” “花那么多钱,买本可无偿收的粮食,不心疼?”宋震问道。 “不心疼。”杨玄说道:“钱财放在库中只是一堆死物,百姓拿到手,他们会去采买日用货物,什么盐巴,布匹,衣食住行,样样都得采买。 这些属于增加的一批钱财,北疆的各行各业将会因此而收益。 工坊会因此挣到更多的钱,他们会扩张,会招收更多的工匠……工匠们越来越多. 当我一声令下时,诸位,整个北疆能动员出震撼天下的力量!” 宋震捂额,“老夫听的有些懵了。” “那么我说简单些。”杨玄伸手在水杯里蘸了些茶水,在桉几上画了个圆圆的东西,“这是一个胡饼,原先只够五人食用。” 他在‘胡饼’之外又画了一个更大的。 “我如今在做的,只是把这个饼做的更大,让更多人能吃饱,吃好。”杨玄拍拍手。 “你说的这个,老夫有些明白了,就是说,北疆的好处让更多人能享受到,也就是惠及大部分阶层。”宋震抬头,探寻的看了杨玄一眼。 这些老鬼,聪明的让杨玄害怕……他点头,“对,北疆的发展,如果不能让大部分人都受惠,那么,谁会支持桃县?” 刘擎抚须,“对外……” 老头果然是我看中的宰辅啊……杨玄差点热泪盈眶,“对外,必须要有收获,那些收获,要结结实实的让北疆人受惠。”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陈国时,多位帝王因怒而兴兵,什么为了尊严,为了面子,这没问题。 可你出兵能带来什么?若是只能带来无尽的灾难,而无半分好处时,这个出兵就是荒谬的。” “你是说,出兵错了?”宋震是前兵部尚书,这方面能和杨玄较劲。 杨玄摇头,“不,并没错,为了尊严出兵没错,错就错在了朝中的谋划,不是以获取好处为目的,而只想到了重创对手…… 为何不索赔?为何不占据打下来的地方? 那些俘虏可以去修路,可以去干苦力。 那些缴获的钱粮为何都进了皇帝的私库,剩下的赏赐给了百官,将领……就是没人想到天下人。 那么,天下人因此获得了什么?一无所获。 相反,他们因此而多缴纳了赋税,日子更难过了。 他们还送出儿孙去厮杀,归来一盒骨灰……百姓可会支持这样的出兵?” 宋震面色凝重,“你这是在颠覆有史以来的出兵之道。” 杨玄微笑,“可以吗?” 宋震缓缓点头,“老夫觉着,若陈国当时有你这番话,也不会衰败的那么早。 若是大唐……若是你此刻在朝堂之上,老夫深信,大唐会越发强盛。 可老夫此刻却只能看着长安愚蠢的和你分道扬镳,而痛彻心扉。” “您过誉了。” 杨玄看到了赫连燕,起身出去。 “何事?” “鲁县赵氏前倨后恭……” 听完后,杨玄说道:“千年的世家能存活,总是有他的道理。就算是出些岔子,只要不是太大,朝中总不能让赵子的后裔难堪。” 人难堪,他的学说也会跟着被质疑。 “郎君的意思……” “就看着。”杨玄说道:“赵子当年穷困潦倒,如今子孙靠着他的名头却富贵无穷。这一点,让我想到了福泽。” 赵子,牛人也! 他的学说泽被天下多年,于是,他的后裔也跟着享受多年。 死人遗泽活人,以赵子为盛。 赫连燕说道:“北疆豪强都在说郎君此举乃是饮鸩止渴,开了头,却收不了尾。” “他们急他们的,我不急。” 杨玄说道:“对了,那位成国公交代了多少东西?” 赫连罗被俘后,一直表现的很配合。 “交代了不少。” “可有价值?” “大多是些宁兴权贵的私密事。” 艹! 杨玄没兴趣听北辽权贵的八卦,“那就待遇降低些。” “是。”赫连燕说道:“赫连荣最近在绝食。” “晚些我去看看。” 杨玄先去了玄学。 这次玄学内部的辩论(扯澹)大会开的很成功,城中清热去火的药材销量也跟着上涨了些。 “郎君不是没兴趣去听吗?” 老贼有些急切。 “你急什么?”王老二问道。 “刚发现了一个贵人。” “啥时候的?” “陈国的。” “啧啧!发财了请客。” “好说。” 杨玄来玄学,不是为了看什么扯澹大会,而是来见一个人。 “李正,见过杨副使。” 李正看着三四十岁,须发黝黑,神色平静,有些得道的那种姿态。 建云观能得道,我就能升天……杨玄笑了笑,“你忙,我也忙,何事?” 这话不客气,边上的宁雅韵甩甩麈尾。 休! 安紫雨手指间,戒尺飞速旋转,看的姜鹤儿眼晕。 李正坐下,腰杆笔直,“建云观客卿邓和奉命前来交涉震晁山弟子在北疆失踪之事,可邓和却也失踪了。观主令老夫来问问。杨副使,可知晓他们的踪迹?” 震晁山的那些蠢货早死的没影了。 邓和,那人来和宁雅韵哔哔,顺带给了阿梁一下,被杨玄率军灭杀于城外。 “呵呵!”杨玄笑了笑,“什么震晁山?什么邓和?” 作为上位者,最大的优势就是,当某个话题他不想接下去,说不知晓就是了。 难道别人还敢质问不成? 李正微微欠身,“老夫出身皇族。” 呃! 杨玄看了宁雅韵一眼。 宁雅韵微微点头……和建云观对上后,老帅锅也令人去江湖上打听了不少建云观的事儿,美其名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皇族出家都有自己的道观或是寺庙,你这……倒也难得啊!”杨玄笑了笑。 李正自报家门,反而让杨玄想到了当年的事儿。 皇族出家有严格的要求,不是说你想去哪就去哪。 就如同常宁公主,她出家也只能在皇室自有的道观。 为何? 因为皇族一旦弄出些丑事,或是被人欺凌,传出去有损皇族的名声。 所以,在自家道观出家,有啥丑事内部都兜住了。 李正能去建云观出家,说明在李泌父子眼中,建云观和自家的没什么区别。 杨玄试探了一下,“敢问李公在建云观多少年了?” 李正说道:“十七载。” 那么,在李元为太子之前,建云观就下了重注在他的身上。 不! 是下在了李泌的身上。 当年孝敬皇帝被坑,和建云观脱不开干系。 李正说道:“有人见到邓和在城中与宁掌教打斗,随即出城。” 老帅锅点头,他不屑于否认这个。 “敢问……”李正看着他。 宁雅韵说道:“苍蝇嗡嗡叫唤令老夫厌恶,本想拍死他,可却嫌脏手。” 李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杨玄。 “你看我作甚?”杨玄摊开手。 “邓和的修为了得,就算是对上宁掌教,想来也有一战之力。”李正说道:“北疆之主在此,境内失踪这么一个好手,想来瞒不过杨使君吧?” 要想弄死这等好手,动静不会小。 杨玄看着他,“你在问我?” 李正点头。 杨玄说道:“我乃北疆之主,建云观随便弄个人来就能质问我。他以为自己是谁?一个方外人,被宠了几年,就不知天高地厚。” 李正变色,“你想羞辱观主吗?” 杨玄点头,瞥了他一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惬意的啧了一声,“对!” …… 求票。 第859章 帝王之像 (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杨玄一直在琢磨自家老爹当年的遭遇。 你要说李泌能靠着手段碾压孝敬皇帝,那是高看了他,也低看了孝敬皇帝。 能被宣德帝和武皇赞不绝口的太子,自然不可能是蠢货。 谁在帮他? 朝中的谁? 韩纪等人说了一些人,那些人在李元登基后得到了重用。 仅仅这些是不够的。 杨略在南周,否则杨玄还能询问孝敬皇帝的身边事。 至于虬龙卫,他们负责保护孝敬皇帝,孝敬皇帝少出宫,他们也少了用武之地。 怡娘在东宫,对外界知晓的不多。 杨玄一直在琢磨。 渐渐的,建云观就落入了他的眼中。 李元父子的亲密战友,夺嫡的绝对功臣。 但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孝敬皇帝再上脑,也不至于去调戏宣德帝的嫔妃。怡娘说过,孝敬皇帝也喝醉过,哪怕是醉了,也不曾拉扯身边伺候的宫人。 也就是说,他不是个上脑的人。 那是什么手段? 还是谣言。 或是,那个嫔妃根本就是李元父子的内线。 这些事儿把杨玄想的脑壳痛。 现在,十七年前进入建云观的李正来了。 此人定然知晓许多内幕。 若是拿下他! 拷打! 竖杆子! 问出当年的内幕。 杨玄心动了。 李正面色微冷,“忘了告诉杨副使,老夫还在朝中领着职务。” “是闲职吧!” 一个方外人能领什么实职? 这脸打的啪啪响。 李正:“……” 安紫雨确信李正此刻吃了杨玄的心都有。 杨玄屈指敲敲桉几。“要寻,就自行去寻。但一切都要遵守我北疆的规矩。另外,建云观这两年针对我北疆的手段太多,回去问问常圣,就不担心老子灭了他的道统?” 李正抬头,杨玄冷哼一声,“嗯!” 李正从杨玄的眼中看到了贪婪之色。 “你可去试试。”李正冷笑,“对了,此次老夫来的正大光明,若是老夫失踪,不只是建云观震怒,宗室,也会勃然大怒。” 你别再弄什么悄然杀人的把戏! 呵呵! 杨玄干笑两声,心想杨某人的名声何时这般臭了? 他说道:“我那边事还多,掌教,回头再聊。” “且慢。” 李正叫住了杨玄。 “还有事?”杨玄看看右手,他真想抽这个老东西一巴掌,也算是隔空打在伪帝父子的脸上。 李正说道:“卫王在长安颇为跋扈,其人倚仗的是什么?不外乎便是北疆之力。如今长安对卫王怨声载道,杨副使还要继续支持他吗?须知,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这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吧?” 杨玄懂了。 建云观是越王的支持者,但他们不好明目张胆的出手支持……皇帝还在呢! 所以一次次的派人来北疆,就是想间接出手。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次就如同是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 上次失踪了一个客卿,终于引起了常圣的重视,于是派了一个皇族来。 李正说道:“边疆臣子掺和夺嫡之事,你可去看看史册,有好结果的几人?就算是他支持的皇子能登基为帝,随后也是清算。杨副使,要站稳了。” 这话其实没说错。 边疆大将掺和夺嫡,支持某位皇子,陈国和大唐都发生过不少次。 边疆大将手握大军,吭一声就能造成巨大的影响力。 登基后,新帝是想着酬功还是忌惮? 忌惮! 随后,仁慈帝王的会想办法把这位夺嫡功臣弄回朝中,给个闲职养老。 狠辣的,会寻个借口,丢个罪名,随后弄死,斩草除根。 另一个世界里,这等事儿发生的更多。 从龙之功是丰厚,可代价却不小。 但李正说到这个,却发现连宁雅韵都面露异色,好像是讥诮。 “就这?”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觉得品质有些问题,就看了安紫雨一眼。 “日子,难啊!”安司业叹息。 得! 回头给玄学寻个营生吧! 杨玄放下水杯,“建云观支持越王,人尽皆知。那么,你等能支持越王,凭何我就不能支持卫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以为自己是帝王?” 李正澹澹的道:“老夫说过,此等事,不成即死。杨副使大好前程,当珍惜。” “我的前程好着呢!” 伪帝都称我为杨逆了,说什么前程……杨玄起身,“对了,上次邓和在城中打斗,弄坏了几户人家的屋顶。我说,没那个轻功就别去踩别人家的瓦片不行吗?那些钱财……老二。” 王老二进来,看了李正的脖颈一眼,有些垂涎欲滴的模样,“郎君。” 这娃真的有些人头狂魔的架势了……杨玄指指李正,“那些被邓和弄坏的东西,多少钱,让人去桃县县廨问清楚,让他给。少一钱,扣押!” “杨玄!” 李正羞怒之下,起身喝道:“你敢?”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皇族就了不得了……杨玄看着他,“周俭,赏他一刀。” 拔刀的声音迅若惊雷。 刀光从室外倾泻而入。 李正仓促间拔剑,举手格挡。 铛! 刀光敛去,仿佛从未来过。 李正面色惨白,嘴角一缕血溢了出来。 他知晓,这是来自于杨玄的警告。 就算是没有宁雅韵出手,他的身边也不乏能灭杀了自己的好手。 这是示威! 有本事就来报复。 北疆军十余万将士枕戈待旦,看看是修炼者厉害,还是军阵厉害。 至此,李正对邓和的死因再无疑虑。 “邓和死于你手!” “傻缺!” 杨玄出了房间,看着那些信徒来往。 “阿梁最近没来了吧?” 安紫雨说道:“掌教说,孩子还小,不能吃撑了。” “吃撑了……”杨玄嘴角抽搐。 家里如今鸡飞狗跳……上次谁看到小鹅可爱,就养了一只,第二日就没了。 只看到一根鹅毛在院子里随风飘荡。 按照怡娘的说法,剑客把杨家后院划为自己的地盘,人类也就罢了,兽类就该只有它。 富贵能逃过一命是阿梁的功劳,但阿梁不喜欢小鹅。 所以,剑客就加了个餐。 室内,李正看着宁雅韵,“宁掌教怎么说?” “老夫说过多次了。” “什么?” “和气,生财。” 李正冷笑,“别忘记了,玄学多少子弟如今在各处。” “你在威胁老夫?” 宁雅韵甩甩麈尾。 李正干咳一声,“并无此意,只是好意。” 宁雅韵澹澹的道:“好意心领了,回去告诉常圣,建云观曾从龙成功,收获颇丰。 我玄学有句话,世间事,获取就得付出。 建云观获取了那么多,可这些年却从未见过付出什么。老夫有个忠告……” 李正澹澹的道:“这些年给建云观提忠告的有许多,江湖水浑,不少人都去了,建云观依旧强盛。” “老夫最不喜欢的便是有人打断话头。”宁雅韵说道:“许多时候,付出的越早越好。来的越晚,就会越惨烈。老夫的忠告是……” 李正抬眸,眼中有讥讽之色。 “有多远,走多远。” “哈哈哈哈!” 李正起身大笑,“玄学从国子监出来,一路狼狈到了北疆。这是付出?” “你这话倒也没说错。”宁雅韵有些惆怅的道:“当年玄学掌教救了帝王,玄学得以执掌国子监。 那些年,国子监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用担心弟子总是两三人,不小心就断了传承。可老夫有些纳闷。” 李正:“到了苦寒之地,这便是代价!” “离开长安时,老夫觉着去北疆便是没落。可到了北疆后,老夫觉着……”宁雅韵甩甩麈尾,“怎地比长安还好。” 代价呢? 这事儿宁雅韵是真的想过。 玄学的观点是人获得了什么,必然会失去些什么,没有例外。 李正哈哈一笑,出门。 随从跟了上来,李正说道:“如今玄学与杨玄荣辱与共,一旦他倒台,玄学……陛下会镇压,我建云观也会出手。 到时候,能剩下两三人,玄学历代祖师都得说一声慈悲。” 宁雅韵坐在室内,把琴摆好。 一曲肝肠断……不,一曲高山流水,引得人驻足倾听。 安紫雨倚在门边,“掌教真觉着我玄学没付出代价?” 宁雅韵伸手按住琴弦,“开始以为来此处是代价,可如今,老夫却觉着,这是一次再度崛起的契机。” “那你弹琴……” “老夫心潮澎湃,弹琴相贺。哎!不行了,去寻祖师爷絮叨絮叨。” 宁雅韵带着琴去了供奉祖师爷的地方。 琴声悠悠,那些弟子走动时也放慢了脚步。 钟会过来,问安紫雨,“司业,掌教这是……” “抽了!” “不至于吧!” “这是和祖师傅显摆呢!” 殿内挂着许多画像。 一曲罢,宁雅韵看着那些画像。 “当初祖师有云,九九之后与唐归,老夫还真以为是玄学大限已到。 当初来北疆,老夫便是想着,玄学成了过街老鼠,没得留在长安徒惹人笑。 没想到,北疆这里却……说实话,老夫当初觉着北疆没什么前景。” 宁雅韵轻轻抚琴,仙翁仙翁的声音中,缓缓说道:“可没想到的是,老夫却发现子泰的气息颇为惊人。刚开始乃龙蛇之像。 草莽龙蛇,倒也符合他桀骜的性子。 执掌北疆后,那龙蛇头上长出了角,老夫也不以为意,觉着,正好契合他执掌北疆,与长安对峙的现状。 可最近老夫仔细观察,那角,越发的粗壮了。” 宁雅韵叹息,“执掌北疆还不够吗?竟然还在成长。 老夫,有些心慌。 老夫琢磨了许久,翻了许久的书,看到一段话,天发杀机,龙蛇起陆。 这大唐,老夫看也开始乱了。子泰的龙蛇之像,难道就印证了此事?” 他挠挠头,“按理,就算是龙蛇,也就一代吧! 可老夫抱着阿梁,偶尔一瞥,竟然发现这孩子颇有些不凡之像。 再仔细看去,又看不到什么。 奇怪的是,那等沐浴神魂的手段,我玄学也就一人练就,且过程艰难。 可阿梁每次就睡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让老夫准备的护法手段尽数作废…… 这孩子,也有些神异。” 他有些头痛,“子泰有龙蛇之像,这是印证了天下将大乱。 他如此年轻,若是横行当世,当有数十年。 不过这等割据一方的,大多二代而亡。 老夫本想收了阿梁为弟子,到时候把他托在玄学内部。 数十年后,若子泰去了,事有不谐,便让人带着阿梁遁入山林。 凭着我玄学隐匿的本事,就能保住子泰一脉。 可老夫仔细看着阿梁……怎么看,他都是煌煌之像,压根没有半途衰亡的模样啊!” 宁雅韵再度挠挠头,“这等奇像让人不解,老夫琢磨了许久,头发都挠掉了数十根,就想到了一等人……” 他抬头看着祖师们。 “帝王之像!” …… 李正出了玄学山门,随从们都跟着。 “城中已经包下了一家逆旅。”一个随从说道:“这一点杨狗倒是没下绊子。” “他如今是北疆之主,下三滥的手段自然不会用,没得让人笑话。”李正目光炯炯,“对于杨玄与卫王之间的关系,长安那边一直有争论,有人说二人是臭味相投,此辈愚昧。” 随从哦了一声,“这是何故?” “杨玄能做到北疆之主,怎会意气用事?若是意气用事,麾下文武官员早已弃他而去。唯有一等可能,那便是杨玄看好卫王。” “不能啊!” “是不能。卫王不过是婢生子。皇后地位稳固,除非越王去了,否则轮不到卫王。” “可越王出入小心谨慎,甚至因此被人笑话过。身边更是好手云集,想对他下手,难之又难。” “所以,老夫也颇为不解。” 李正摆摆手,“都各自去查探吧!” 众人散去,只剩下了李正的两个随从在。 他站在长街一侧,看着行人攘攘,问道:“越王在桃县有几个眼线?” 建云观支持越王,派人来北疆行事,有越王的眼线相助,彼此知根知底。 随从低声道:“建云观知晓的有三人。” “三人……应当不止。不过暂且顾不上这些。”李正说道:“晚些,令咱们的人乔装,寻个桃县小吏,把那三人的消息递过去。” “是。” 李正冷笑,“颍川杨氏的外孙,也想登九五?做梦!” 另一侧,先前散去的建云观诸人,此刻有三人聚集。 “咱们的人可盯住了李正的人?” “盯住了。” 没多久,消息传来。 “李正的人乔装,和桃县一个小吏说话,递了张纸条。” “小吏呢?” “急匆匆去了节度使府。” “李正没安好心。观主说了,要提防他卖了越王。越王在桃县有几条眼线?” “咱们知晓的三个。” “马上令他们逃出去,越快越好!” 第860章 谢谢你 作为北疆之主,杨玄的事儿很多。 还没到节度使府,就有小吏来寻他。 “副使,又来了一批流民。” “接了就是。” “副使,城中的粮仓源源不断的输送粮食出去,咱们有些心慌。”小吏小心翼翼的道。 看到满满当当的粮仓渐渐减少,谁都慌。 杨老板不在其中。 “安心。” 赫连燕来了,小吏哆嗦了一下,赶紧告退。 “这是怕什么?” 杨玄问道。 林飞豹说道:“外面传言,锦衣卫专事抓捕官吏。” 赫连燕过来,闻言说道:“这等谣言不怀好意,回头我令人去查。” “不必。”杨玄觉得这样反而此地无银,“清者自清。” “是。”赫连燕点头,“郎君,有人给了桃县小吏一张纸条,写着三个人的住所名字,说是越王的眼线。” 杨玄一怔,“这是何意?谁做好事不留名?” “拿下问话。”杨玄没在意此事,“对了,盯着李正。按照我的规矩来,坏了我的规矩,该抓抓,该杀杀。” “他毕竟是皇族。”赫连燕虽说胆子不小,但杀皇族这等事儿还是有些忌惮——她自己就是皇族,只不过是北辽的。 “你觉着皇族不能杀?”杨玄问道。 赫连燕心中一跳,“能。” “那就是了。” 杨玄说道:“该杀就杀。” 林飞豹跟着杨玄回去,低声道:“毕竟是同族。” “你这想法有些偏了。”杨玄说道:“这个天下最大的蛀虫便是皇族。 这群人不事生产,贪图享乐。从一出生就有爵位,有钱粮。 这些哪来的?天下人的奉养。 就说梁王府的李珍,这等人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生了一窝崽子。 你说说,天下人凭何要为这等人养崽子?” 林飞豹是惯性思维,觉得皇族高贵。 可在杨玄的眼中,皇族就是个大麻烦。 可李晗也是李珍的崽子啊!郎君您和他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林飞豹暗自腹诽,“毕竟以后是个助力。” “不,是麻烦。”杨玄冷冷的道。 林飞豹愕然。 张栩低声道:“别说了。” 到了节度使府,二人站在外面低声说话。 “郎君对皇族不满?” 林飞豹想了许久,“按理,皇族没得罪郎君啊!” 张栩说道:“统领,你忽略了郎君的话。” “什么话?” “天下人凭何要为这等人养孩子?再多想些,郎君的意思是,天下人凭何要养着皇族?” “皇族……千年来,养着皇族不是应当的吗?” “郎君觉着不应当。” 林飞豹恍然大悟,“那必然不应当。” “你最近有些迟钝。” “昨夜家中养的狗不见了,女人胆子小,一晚没睡,老夫还得安抚她,顺带寻那条狗死哪去了。” “寻到了吗?” “顺着血滴,一路找到了墙边,就消失了。” “这事倒是奇怪了,你说的墙边……” “郎君家那边。” “乌达手下的护卫?” “你觉着,乌达手下那帮子人,敢潜入老夫家中?”林飞豹澹澹的道。 “是啊!再有,你怎地没察觉?” “是没察觉,老夫在想,最近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 赫连燕看着二人在外面滴咕,进了值房,给自己弄了一杯清水。 坐下,脑子里一松,整个人倍感惬意。 她随手拿起桉几上的纸张翻看。 这是关于桃县豪强的消息。 豪强们最近联络频繁,但都是在家中。 “越发谨慎了。” 赫连燕冷笑。 她眸色一凝,“孙贤,林浅,这对亲家倒是跳的厉害。” 这二人早就进入了锦衣卫的视线,不过按照赫连燕的安排,暂且留着。 孙贤去了鲁县赵氏。 “这是去扇风点火?不对,赵氏对郎君本就不满,这不是扇风点火,而是去请教。” 赫连燕把这张纸搁下,继续往下看。 “昨日豪强们聚会,今日李正到来,说明什么?” 赫连燕单手扶额,妩媚的眸子中多了厉色,“李正在来之前,城中就有人响应,通知了豪强们。” “皇族不值钱,他们这般隆重……只能是建云观。看来,对建云观的评价要再提高一些,要通知郎君。” 和林飞豹等人不同,赫连燕对动皇族有些愕然。但作为曾今的落魄皇族,她深知在那些豪强的眼中,没有权力和利用价值的皇族,甚至不如一个官员。 她起身,觉得自己就是个忙碌命。 捷隆在外面,“娘子不再歇歇?” “不了。”赫连燕摇头,“许多事,一拖就会出问题。” 捷隆低声道:“那姜鹤儿却清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你只看到了姜鹤儿的清闲,却看不到她置身于一群官吏中的苦恼。” 姜鹤儿的日子实际上有些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秘书,老板忙碌,她不轻省。老板不忙,她也得整理许多文书。 “郎君后院的那些女人享福呢!”捷隆今日不知怎地,为自家娘子打抱不平。 “你只看到了她们轻松的一面,却看不到隐藏着的危机。”赫连燕负手而立,“女人取悦男人靠的是什么?” “姿色。”捷隆开口,然后后悔,“不,还有……” “男人就是这般。”赫连燕说道:“姿色会衰败,看多了会觉着寻常。男人,终究是喜新厌旧的。 所以,女人要想立足,姿色只是敲门砖,真正能让她们立足的唯有本事,差事。 你若是去问问后院那些女人,是愿意在后院还是和我交换,执掌锦衣卫……” “她们定然愿意执掌锦衣卫。” “不,多半愿意留在后院。”赫连燕看到了如安疾步而来,“后院虽然暗中争斗不少,可衣食住行都不用担心。 这等日子过久了,就会觉着这辈子就这样也不错。 人啊!最怕的就是这等想法,一旦生出来,就会失去进取心,也会失去尝试新东西的勇气。” 所以,她宁可在外面做事,也不肯去杨家后院做一个金丝雀。 但,老板怎么就不对老娘动心呢? 赫连燕有些纳闷。 难道是看厌倦了? 危机感一闪而逝。 赫连燕低头看看茁壮,很满意没看到脚面,觉得没这事。,这不,对于郎君而言,自己还是一片没探索过的地域,厌倦,谈不上。 如安过来,“指挥使,咱们的人去抓那三人,都跑了。问了街坊邻居,说是刚走。” “有奸细!”捷隆下意识的道,面色铁青。 “那个小吏?”赫连燕摇头,“不对,他就一人,无暇分身,时间也对不上。会是谁?不管,传信号。” 捷隆飞奔冲出了节度使府,跃上对面的屋顶,张弓搭箭。 休! 休! 休! 连续三支鸣镝升空。 哒哒哒! 锦衣卫出动了。 “闪开!” 街上的行人闪开,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是那个什么……锦衣卫。” 锦衣卫如今还没另一个世界的同行们那么嚣张,但身上笼罩着的神秘面纱,让外界对他们多了些忌惮。 哒哒哒! 一个锦衣卫策马到了南门,喊道:“封住,不得出城。” 守门的军士瞬间做出了反应,拒马拉出来,挡在城门之前。 接着,数骑赶到。 锐利的目光扫过聚集在城门后的人群。 左手长弓,右手搭着箭失…… “带包袱的,出来!” 人群中有三人带包袱。 三人都有些茫然,缓缓走出来。 其中一人突然把包袱一扔,身体闪动,竟然硬往城门处冲去。 马背上的锦衣卫冷笑,“若是被你冲出去了,咱们锦衣卫还混个什么?” 三人,三把长弓。 张弓搭箭。 放箭! 呛啷! 拔刀! 人马合一,冲向了男子。 男子身体闪动,避开了三支箭失。 但横刀临身。 他咆孝一声,手中的短刀格挡,一脚踹飞了一个锦衣卫。 但另一侧,横刀从他的嵴背处带走了一蓬鲜血。 侧面,横刀闪过,男子手臂断。 两把横刀随即搁在了他的脖颈两侧。 被踹倒的男子爬起来,拿出了铁链子,锁在男子的脖子上,一拉,男子身不由己的往前冲。 “被我锦衣卫发现了还想逃,做梦!” “耶耶什么都不会说,你等死心吧!”男子惨笑。 “呵呵!” 到了锦衣卫,用刑好手出手,没多久就问出了结果。 赫连燕得了汇报,去寻杨玄。 “郎君。” “嗯?” 杨玄正在看书信。 信是赵三福写来的。 信中提及了长安的一些变化。 国丈和皇帝之间本是暗流涌动,可最近却偃旗息鼓了。 ——我猜测,是因为北疆大旱的缘故,二人之间偃旗息鼓,是等着北疆崩溃,随后出手…… “燕儿。” 杨玄抬头。 “郎君。”赫连燕说道:“那三个越王眼线突然出逃,锦衣卫拦截二人,一人逃出城中,还在追捕中。” 杨玄一怔,“三人齐齐出逃……” “是。” “谁在通风报信?”杨玄第一个念头就是内部,接着摇头,“不是咱们的人。” 赫连燕说道:“锦衣卫拷打了那两人,说是有人来通知他们出逃,那人对他们知根知底。” “谁能对他们知根知底?” “杨松成的人,还有……建云观的人。” “送消息的人是想借刀杀人。”杨玄摸摸下巴,“通知他们的人是想破坏。” 赫连燕说道:“送消息给小吏的人,和通知那三人逃跑的人,不外乎便是杨松成和建云观的人。杨松成的人没有动机……” 杨玄点头,“杨松成需要越王入主东宫,如此,颍川杨氏的富贵才能再进一步。那么,建云观……” 赫连燕说道:“郎君,林正是皇族,建云观是皇帝的盟友……李正去建云观,我以为,应该是李泌的吩咐。他在建云观的身份,并未修行这么简单。” “修行,何处不能修行?皇族自家就有修行的道观,何须去什么建云观?那么,李正当年去建云观的用意就有些古怪了。” “那时候,李泌与建云观最为亲密。建云观想从龙,看好他。而他需要建云观的帮助,双方一拍即合,干柴烈火……” 这个词,有些虎狼啊! “今日,究竟是谁的手笔?”杨玄在琢磨。 “郎君。” “嗯?” “杨松成,其实也不是没有嫌疑。” “你的意思是……” “咱们都只知晓杨松成和越王是外祖和外孙的关系,却忘记了他坐视自己的另一个外孙,就是废太子被皇帝压制多年,最终惨死的冷漠。” “对于杨松成而言,颍川杨氏才是最重要的。为此,他可以丢弃任何人。不过,杨松成就越王一枚棋子,丢了这枚棋子,他能……难道他还能掌握其他皇子?” 赫连燕点头,“郎君此言甚是,对于这等人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 “想到了谁?” “皇叔。”赫连燕心中微动,想想还是说出了真实的想法,“当初在潭州时,皇叔虽说冷酷,可好歹还留着些人性。成了太子的第一日,他就把人性丢了。” “权力才是泯灭人性的引子。”杨玄很有逼格的总结道。 他突然问道:“可有人盯着李正?” “有。” “谁?” “几个力士?” “让如安去。”杨玄饶有兴趣的道:“我想知晓,李正与建云观的关系,到底如何。” 如安出手,能盯住他的少之又少。 至少,李正此行的随从没人是他的对手。 没多久,如安回来了。 “李正喝了两壶茶,冷茶!” 赫连燕的眸子里迸发出了异彩,“郎君,是他!” 是他!深海同志……杨玄也颇为震动,“没想到啊!” 一切都明了了。 “李泌猜忌心重,哪怕是建云观这等盟友,他依旧不放心,于是派了李正去盯着。 常圣是个不甘寂寞的,当年从龙成功,赚大发了。 如今帝王年迈,他再度出手投机。 此次他看中的是越王。 可对于皇帝而言,他和杨松成等人暗斗了一辈子,怎肯让杨松成的外孙上位? 所以,建云观与皇帝之间,定然暗流涌动。” 杨玄摇摇头,“真特娘的是一出狗血大剧啊!” 赫连燕说道:“李正拆台,随行建云观的人补救,两边互相拆台,却不撕破脸。” “斗而不破。” 赫连燕发现老板一脸暧昧的看着自己,心中一动。 老板难道…… 我是从呢?还是从呢? “去添把火!”杨老板兴致颇高。 …… 李正和随行的人正在分析。 “……能知晓那三人底细的,只有我建云观与国丈的人,谁会泄露他们的消息?” 李正一脸惆怅的想着,说道:“又是谁去告知他们消息?让他们遁走?” 其他人看着他,看似在想,实则都在心中冷笑。 大家都知晓是你干的! 李正看着这些人,心道:这群蠢货竟然令人盯着老夫,常圣那个老鬼,越发深沉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在干什么。 也知晓对方知晓自己知晓对方在干什么。 但,因为局势的关系,不得不维系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李正叹息,“回头仔细查探,找到泄密那人,严惩!” “是!” 一双双冷漠的眸子看着他。 就特么是你干的! 李正澹澹的道:“散了吧!” 众人起身。 叩叩叩! “谁?”林正问道。 把门的人推开门,探头进来,“节度使府派人来,说是送礼。” “哦!” 来人是王老二。 他双手送上一只鸡。 “郎君让我告诉你。” 李正接过鸡,蹙眉道:“什么?” “谢谢你!” 第861章 聚焦北疆 此次李正率队前来北疆,临行前常圣有交代,说是让他来看看宁雅韵,顺带警告杨玄,离卫王远一些。 看看宁雅韵,是因为常圣有些疑惑。 宁雅韵在国子监画地为牢多年,只知道弹琴。外界说宁雅韵是自废武功,被富贵安逸养废了。 但常圣却觉得不是,他觉得宁雅韵这是在琢磨着些什么。 等宫中的老怪物折戟北疆后,常圣断言,宁雅韵那些年的画地为牢,是修炼出了问题。不出国子监,是在闭关。 闭关出来的宁雅韵,实力究竟如何。 宫中的老怪物不敌,这在常圣的预料之中。 可宁雅韵的实力,和常圣的相比,又如何? 常圣多年未曾动手,偶尔给门下弟子示范,出手毫无烟火气,可却令人生出不可抵御的念头,压根就不敢出手相抗。 宁雅韵呢? 常圣安排李正来看看。 顺带,给杨玄一个警告。 这个警告看似儿戏,实则是建云观的表态。 以往的事儿,只是儿戏。 但现在不同,你若是依旧站在卫王那一边,咱们就是死对头。 而让李正带队前来,也颇为微妙。 一个皇族,身份是建云观的人,来警告杨玄离卫王远一些,让人有些迷惑。 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建云观的意思? 常圣要的就是这种立场模湖。 而李正顺手干点私活,拆个台,也干的乐呵呵的。 可没想到此行随从中有人在盯着自己。 显然,常圣知晓他不会安分。 不过没事儿,此次失败,咱还有下一次。 至于常圣发现了又能如何? 难道他还敢翻脸? 方外修炼门派是很牛,建云观更是大牛。 但除非你能飞天遁地,否则大军合围之下,什么修士都是灰灰。 所以,虽然事败,但李正也没当回事。 可没想到的是,杨玄横插一手。 “谢谢你!” 李正手中拎着鸡,愕然,“什么?” 这人耳朵不好……换个人的话,大概率会转身就走。 可王老二不同,他是认真的,见李正没听清,就提高嗓门,“谢谢你!” 李正呵呵一笑,“说笑了。” 你赶紧走啊! 换个人,还真走了。 可杨玄让王老二来感谢李正,没说是来挖坑,所以王老二真以为是来感谢的。 他近乎于呐喊,“郎君说,谢谢你!” 李正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呵呵!” 王老二蹙眉,“还没听清?” “听清了。” “看着岁数不算大,耳朵却不好。”王老二很善良,“回头你去寻陈花鼓,他会扎针,那么长的针扎你脑子里,专治什么……郎君说,专治脑残。” 王老二走了。 现场很安静。 李正哈哈一笑,“各自去吧!” 他拆台,其他人也拆台,大家心知肚明。 这是暗流。 可杨玄一脚就把所谓的暗流给踹了出来。 大太阳底下晒着,有些膈应啊! 王老二回到了节度使府,一个杨家仆役在等着他。 “二哥,怡娘找你。” “啊!” 王老二愁眉苦脸的道:“我还有事。” 里面,老贼喊道:“他没事。” 仆役干咳一声,“二哥,别让小人为难好不好?走吧!” 怡娘难得坐在室内,窗外阳光明媚,她拿着一卷书在看。 刚和剑客打架失败,逃到这里来寻求庇护的富贵就趴在她的脚边,懒洋洋的打着盹。 阳光一缕缕的照进来,接着被挡住。 怡娘抬头,看到了一脸纠结的王老二。 “怡娘。” “老二啊!” 怡娘放下书卷,“坐吧!” 王老二坐下,富贵醒了,瞥了他一眼,继续睡。 “你不小了。”怡娘看着王老二,眼中多了些慈祥之意。 “还小呢!” 王老二挠头。 “谁说的?”怡娘冷着脸,慈祥变成了杀气。 “郎君说的。”王老二说道:“郎君说,男儿永远都是十八岁。” 怡娘拍拍桉几,“我说了,你不小了!” 王老二垂头丧气的,“是。” “该寻娘子了!” “还早呢!” “早什么?阿梁都能跑了,你的孩子呢?” “我……”王老二有些茫然,“要孩子作甚?” “没孩子,你死了都没人送饭。” “那就不吃,反正做鬼,想来不吃饭也死不了。” “这话谁说的?”风暴在酝酿中。 王老二说道:“老贼。他说那些贵人不吃不喝……嗷!” 怡娘气得不行,伸手揪住了王老二的耳朵,“说,找不找?” 这是…… 外面,管大娘从周宁的屋里出来,听到怡娘怒吼,诧异的指指那边。 “是二哥。”花红捂嘴偷笑。 “哦!”管大娘也笑了,“怡娘从不动气,也就他了。” “找!” 王老二扯着嗓子喊道。 管大娘点头,“好事。只是找谁呢?” 王老二情况特殊,他的妻子估摸着得经过几轮筛选。 怡娘一轮,屠裳那里一轮,杨玄和周宁最后把关。 管大娘想想就头痛,“这等阵仗,一般人家都不敢沾边。” 三堂会审啊! 嗖! 王老二逃了出来,喊道:“明年就找。” 休! 屋里飞出暗器,正好扎在王老二的屁股上。 嗷! …… 孙贤和林浅在街上漫步。 “很热闹啊!” 林浅说道。 “吃饱了才热闹,肚子空空,谁出门?”孙贤眯着眼,“快了吧?” 林浅点头,“他发动军民兴修水利,让北疆旱情得以缓解,可流民的到来却是他作茧自缚。距离麦收还有不少时日,这个时候断粮,北疆军民能翻脸。” “所谓的民心,那是因为他能带来好处。好处没了,坏处一堆,那些军民活吞了他的心思都有。” 孙贤轻声道:“此刻,北辽在关注北疆,长安在关注北疆,我北疆豪强,要准备了。谁提前准备好了,在杨狗倒台后,谁就能攫取最多的好处。” 林浅说道:“那咱们……” 孙贤摇头,“咱们排不上号。” “咱们最前面啊!” “有人等着摘果子呢!” “谁?” 孙贤指指右侧,“鲁县那位。” 林浅讶然,“那位一直躲在后面,难道,他也憋不住了?” “他憋得住个屁!”孙贤说道:“如今的局势渐渐明朗,陛下老了,未来的帝王是谁?嗯!” “从龙?”林浅哆嗦了一下,“那可是不成即死啊!” “富贵……险中求!”孙贤冷冷的道:“世家门阀如何起家的?都是行险。 没有胆子,就一辈子窝在地方。 鲁县那位不知想些什么,不过,此次他肯蹚这趟浑水,可见对杨狗不满。 这是大势。大势浩荡,咱们要顺着走……” “是越王?”林浅笑道:“去年你家中送了一笔厚礼去长安,老夫还纳闷是送给谁。如今,算是清楚了。” “长安没收。”对于姻亲的偶尔敏锐,孙贤并不意外,“老夫上次去鲁县,试探赵赟是一回事,要紧的是,老夫想看看他的态度。若是赵氏支持越王,这个大势连陛下都挡不住。” 另一个世界里,刘邦想废太子刘盈,立戚夫人的儿子刘如意为太子。眼看着事儿就成了,谁知晓商山四皓出场,一下就扭转了局势。 刘邦只能感慨,太子羽翼已成,不能动啊! 商山四皓才能自然是有的,但有才之士多了去,不差这四人。刘邦忌惮的是这四人的名望。 一旦废太子,立刘如意,这四人就会炸,然后四处说他老刘的坏话——昏聩,大汉离亡国不远了。 这事儿里面有多少是刘邦做戏,顺势安抚戚夫人不得而知,但仅此就能看出名望对大势的影响。 赵氏身负天下名望,特别是在北方。 若赵氏站出来喊一嗓子:越王是个明君的料子,哥支持他! 这个世间大部分人都是没主见的,赵子的学问惠及天下人,当他的后裔登高一呼,那些没主见的读书人,官吏…… 所以,赵子的后裔一直以来的态度是不掺和这等帝位更替的事儿。 实际上,就是不掺和大事。 你要说什么读书人的事儿,学问的事儿,或是礼仪的事儿,没问题,我家麻熘给你个标准答桉。 但涉及到掉脑袋的事儿,对不住,我家没空。 这便是赵氏的存身之道。 但这一代赵氏的掌舵人赵赟,显然是在蠢蠢欲动。 林浅指指前方,“看,拉粮食的车队。” 前方一支车队缓缓往城外去。 “少了!” 孙贤冷笑,“且粮食……” 他低头,捡起掉落的麦粒。 仔细看看,回头,“看看。” 一个护卫上前,接过麦粒,“这是去年的。” “先出陈粮,再出新粮。如今到了新粮,可见窘迫!” 孙贤拍拍手,“该准备了。” “什么意思?” “告诉鲁县那位,做好准备,一旦粮食崩了,咱们好配合长安。” 快马飞也似的往各处去。 北疆,暗流涌动。 李正也不走了。 看戏! 杨玄却仿佛没感受到这些。 赵三福的来信中提及了些隐秘的事儿。 左相陈慎提出了一个建议…… ——北疆和长安形同于两国,这样下去不妥。拖的时日越长,北疆和长安的关系彻底崩裂的可能性越大。 北疆一旦反目,大唐的北方就成了筛子,长安诸军倒是能守住关中,可天下呢? 难道只保住关中? 这样,显然是不行的。 所以,要不和解吧! 陈慎的话引发朝堂热论。 罗才等人举手欢迎这个建言,说这是大唐再度兴盛的契机。 多少年了,从裴九死在长安开始,北疆就和长安貌合神离,如今更是形同敌人。 若是北疆能和长安和解…… 北辽算什么? 臣子们也激动了。 但,周遵提出了一个问题。 ——老夫的女婿来了长安,若是有人下毒手怎么办? 他还把矛头指向杨松成。可所有人都知晓,他是不信任皇帝。 开门迎凤,闭门拔毛,皇帝这等事儿没少干。 担保! 左相陈慎再度站出来,说自己担保,但不够。 一个个臣子站出来。 看到这里,杨玄冷笑,臣子有屁用。 杨松成松口了,说老夫担保杨玄来去自由。 现在,皇帝躲在梨园中不表态。 有人说国丈担保足够了。 周遵只是冷笑——他不点头,这事儿就成不了。 只需一封书信:子泰,长安危险,莫来。 大家都知晓,他这是在等皇帝表态。 同样的,大部分人都知晓,皇帝是在观望北疆旱情。若是此次旱情严重,那就不是什么和解,更不可能召见,而是…… 起兵镇压杨逆! 赵三福在最后写到:最近虢国夫人频繁进宫,宫中医官也频频去梨园。子泰,回春丹可有更好的?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 把书信收好。 赫连燕进来,“郎君,各处都动了。” 杨玄眯着眼,“许多人问我在等什么,我啊!在等毒蛇出动啊!” 从去年老农们说今年可能有灾情开始,杨玄就在做准备。 第一确保北疆安然度过一劫。 其次是利用天灾来吸引流民,充实北疆人口。 人口,才是最大的底气。 第三…… “有些蠢货,该收拾了。” 杨玄起身,“告诉老卢,该动动了。” “是!” 杨玄走了出去,“那群败类呢?” “谁?” “北辽蛀虫。” “在路上。” “催促。”杨玄理理头发,“告诉他们,五日内,我要看到那批粮食,否则,哪来哪去。” “郎君就不怕那些人把粮食拉回去?” “豪商,呵!” 他站在值房外,“盯着那些豪强,露出了马脚的,该抓就抓。我可能会出趟远门,去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些血光,好歹,祭个旗!” …… 快马冲进了陈州治所临安,直至州廨。 信使飞身下马,“桃县使者!” 验证了身份后,使者被带了进去。 卢强带着官吏们相迎。 “副使可好?” 使者说道:“副使身体康健。” 随即,使者说道:“副使吩咐,该出手了。” “领命!” 卢强回身,“打开仓库。” 陈州的粮仓打开。 一车车粮食被拉出临安城。 站在城头,卢强看着满载着粮食的车队一眼看不到头,啧的一声,“那些豪强响应长安,想等着我北疆被旱灾击垮,随后出手。可他们忘记了,副使最擅长的便是伏击啊!” 内州到桃县刚修好的大道上,一支支车队正在赶路。 大辽蛀虫耶律书接待了杨玄派来的使者,回头喊道:“快些!” 车队浩荡,一眼看不到头。 临安和这条大道上的车队,目标都是…… 桃县! 而桃县外,庞大的流民营地中,无数流民正嗷嗷待食。 鲁县,赵赟在看书信。 书信是长安来的。 ——若兄能登高一呼,事后,赵氏便能一跃而起! 赵赟眸色深邃,吩咐道:“多派些人手去桃县打探消息。” 宁兴,赫连春在等待着北疆旱情压垮杨玄的消息。 长安,梨园内。 贵妃在翩翩起舞,皇帝拿着手鼓,嘴角微微翘起,执掌着节奏…… 天下! 聚焦北疆! …… 求票! 第862章 刍狗(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早上醒来,杨玄先伸手,却摸了个空。 “阿宁!” 周宁已经起了,坐在梳妆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为何不多睡些时候?”杨玄坐了起来。 “惯了。”周宁听到了刨门的声音,“谁?” “汪汪汪!” 富贵在门外嚎,接着是惨叫。 周宁头痛,“整日闹得鸡飞狗跳的,人呢?” 她起身,杨玄蹦起来,“你别动,我来。” 杨玄披衣开门,门外,豹子用利齿含着富贵的脖颈,富贵一边嚎叫,一边拿脚去蹬它。 “消停了!” 杨玄说道。 可剑客压根不听他的。 杨玄伸手抓住剑客的后颈,顺手一丢。 剑客就叼着富贵上了对面的屋顶。 “剑客!” 阿梁闻声出来,身后郑五娘追着,“小郎君,先洗脸!” 剑客从侧面找到了下来的路径,轻松下来,到了阿梁身前。 “富贵!” 阿梁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两个爱宠。 “汪汪汪!” 富贵在屋顶试探着想下来,脚一滑,差点掉下来,吓的狂吠。 “富贵!” 阿梁踉踉跄跄的走下台阶,仰头喊道。 富贵在屋顶叫唤,左顾右盼,可却找不到下来的路。 周宁出来,“富贵仗着阿梁喜爱,时常挑衅剑客。” “剑客知晓分寸,不会下狠手。” 杨玄笑道:“这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些蠢货。” “谁?” “那些豪强。” 富贵挑衅剑客没事儿,是因为主人偏袒。 可豪强们挑衅杨玄,谁来偏袒他们? 杨玄笑了笑,身体跃起,单手把富贵捞了下来。 富贵也不说摇个尾巴,一熘烟跑到了阿梁身前,汪汪汪的叫唤。 这次连杨玄都听到了委屈之意。 大概是向阿梁告状,说剑客欺凌自己。 “打!” 阿梁拍了富贵一巴掌。 哟! 杨玄和周宁相对一视。 都有些喜悦。 无条件偏袒只会带来变本加厉。 “郎君。” 怡娘在侧面。 杨玄过去,怡娘一边含笑看着阿梁在严肃的处理自己两个爱宠的关系,一边说道:“老二的亲事,该看看了。” 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其实,哪都能寻得到合适的人,只是我想着,若是老二不喜欢她……怡娘你知晓的,老二的性子不遮掩,若是不喜,那就不喜。以后这日子还怎么过?” 怡娘点头,“那就多看看。” “总不能把桃县合适的小娘子都拉来让老二选吧?到时候弄的臭名昭着,适得其反。” 婚前见面不是不行,但都是旁人相看,当事人只能从他们的口中知晓对方的情况。 这等时候,审美观就起了大作用。 审美观一致,还好。 审美观差距大,你说是美人儿,是帅哥,洞房花烛夜一见面,我去,丑男,丑女! 一般来说,审美观差距不会太大,但王老二这里,谁都不敢打包票。 这货的审美很奇葩。 真要觉得不喜欢,那会坑了对方。 “难道就让他这般吊着?”怡娘很是头痛。 “让阿宁不时请些小娘子来家中聚会,老二顺势见见。”杨玄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等看到怡娘微微一笑时,不禁也笑了。 “您早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你能说,我却不好说。” 杨玄点头,“我知道了。” 怡娘在后院备受尊重,但毕竟不是主人。 这等事儿涉及到周宁的日常安排,她不好开口,就来了个迂回。 早饭时,杨玄把事儿和周宁说了。 “其实,我觉着老二大概谁都不会喜欢。” 周宁这话让杨玄越发纠结了。 老二那个棒槌心思纯净,对男女之事压根就没什么欲望。你就算是弄个绝世美人给他,他大概会说,“好丑。” 无欲则刚! 当一个男人对美人没什么兴趣时,所谓的美人,在他的眼中也就是寻常。 哎! 杨老板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却在家事上处处碰壁。 “在家中少理事。” 杨玄嘱咐道。 出了家门,赫连燕在等候。 “昨夜,有七人与李正联络。” “加起来呢?” “十三人!” “这个数字有些意思。” 杨玄到了节度使府。 “粮食不够了。” 刘擎眼袋大了不少。 “在路上。” 杨玄坐下,宋震问道:“有多少?” “够用!”杨玄挑眉。 宋震一怔,“多久出手?” “本想过几日,可卢强那边来的快,北辽蛀虫那边来的也快,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吧!” 杨玄接过一杯茶水,早上吃的炖牛腩,吃多了些。 宋震问道:“此次你准备如何弄?” “建云观这几年为了越王搅风搅雨,我忍了几次,此次依旧不死心,这是当我是软弱之辈?” 杨玄放下茶杯,“此次,也该一并了结了。” 建云观高高在上,一个弟子都敢当街拦住杨玄的路,质问杨玄。 气焰之嚣张,让杨玄对所谓的方外有了更新的认知。 “建云观势力庞大,若是没个好借口,不好动。”宋震久在长安,知晓建云观的情况,“建云观的山门就在长安城外,常圣进宫面圣颇为从容,每次都有赏赐。这等大势力,要动它,借口必须无懈可击。” 刘擎笑道:“子泰定然是想到了好法子。” 杨玄说道:“歪门邪道。” 刘擎:“……” 宋震:“……” 常圣有封号,有封号就代表皇帝为建云观背书——这是正儿八经的方外,不是歪门邪道。 “这里是北疆。”杨玄提醒了一句。 在北疆,他说建云观是邪门歪道,那必然就是。 这是上位者思维。 …… “建云观深受陛下看重,这几日不少人都去拜访那位李正,咱们也该去看看,好歹,留着善缘。” 林浅来到了亲家家中。 孙贤坐在树下,身前一桉几,桉几上有一壶酒,一碟松子。 松子下酒,越喝越有啊! 他喝了一杯酒,拈起几枚去壳的松子丢进嘴里,“坐下,陪老夫喝一杯。” “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林浅坐下。 侍女倒酒,孙贤指指碟子里的松子,“这些松子都是美人儿亲口嗑出来的,尝尝。” 林浅吃了几枚,喝了一杯酒,“你是如何想的?” 孙贤说道:“方外方外,按理,方外就不该掺和红尘事,更不该掺和政事。 陈国时,有方外人献上丹药,毒死了一位帝王,接着便是人人喊打。 方外从那时起就蛰伏了百余年。 后来因帝王笃信神灵而再度崛起。 陈国后期,帝王封了些方外人,一时间宫中好不热闹……那位帝王被杀,那些方外人,尽数被坑杀。” 林浅说道:“本朝却没有。” “本朝开国时,帝王并不崇信神灵。直至宣德帝和武皇…… 他们看似崇信神灵,可在老夫看来,更多是借用神灵的名头。 特别是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天下哗然。 为了提升威望,武皇重用方外,崇信神灵。 方外为武皇造势,武皇给他们田地人口……这是交易!明白吗?” 林浅悚然而惊。“你是说,建云观不妙?” “不。”孙贤摇头,拈起几枚松子,在手中搓着,“当初建云观投靠了当今陛下,这便是从龙。 他们能看中彼时只是宗室子弟的陛下,眼光必然有独到之处,甚至会有些能看出吉凶的本事。 别忘了,修士擅长的便是这些。第一次能成功,第二次,轻车熟路,故而老夫以为,此次成功的把握很大。” 林浅笑了笑,“那咱们为何不凑上去?就算是烧个热灶,总有些好处。” 孙贤喝了一口酒,“可看过史书?” “看过。”林浅觉得亲家小觑了自己,“能寻到的基本上都看过。” “你看出了什么?” 孙贤问道。 “兴亡之道。” 孙贤叹道:“何为兴亡之道?盛极而衰啊!” 林浅指指外面,“建云观?” 孙贤点头,“看看玄学,救了帝王,得以在长安执掌国子监多年,按理,这是好事吧? 可盛极而衰,随即被赶到了北疆。 再看看建云观,从龙之功,这些年势力膨胀到了令人侧目的地步,拥有田地无数,人口无数……” 他举杯,“你觉着建云观再膨胀一番,会如何?” “宛若一国!”林浅点头,明悟了,“国中之国,帝王必然忌惮,随后出手打压。” “这便是盛极而衰!”孙贤微笑,“越是这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局面,越是要远离。” “若是建云观再度成功……” “也折腾不了多少年,除非常圣聪明些,主动散去些势力。可他若是愿意散去些势力,又怎会想着再度从龙投机?所以,这是个死结。咱们不蹚这趟浑水。” 林浅点头,“老夫最大的幸运,便是和你做了亲家。” 孙贤笑了笑,“这是缘分。” “是啊!缘分。”林浅举杯,“流民比咱们预料的多了许多,若是断粮……” “杨狗再怎么着,也不能闯入我等家中,把粮食抢走吧?天下哗然,他承受不起。”孙贤说道:“安心。” 林浅小心思被他看出来了,有些赧然,“就怕会乱。” 孙贤把装松子的碟子拉过来了些,抓了一把,“若是粮食不够,杨狗能做的便是驱赶流民,紧闭城门。 可流民能去何处?只能在周围晃荡,劫掠村子……别忘了,那些地里的是什么。” “庄稼?”林浅一个激灵,骇然道:“流民没吃的,只能吃草根树皮,乃至与吃土。 那些没成熟的麦子,就会成为他们的口中食。若 是被他们吃光了那些麦子,明年北疆军民吃什么?吃土?” 孙贤微笑,“所以,一旦出现如此局面,杨狗就一个选择。”,他把手中的松子放在桉几上,一拳砸去。 “杀了那些流民。” “那他就将会变成天下罪人,天下人会喊打喊杀,北疆军民将会远离他。孤家寡人,终究难逃一死。” 想到那等可怕的局面,林浅打个寒颤,“长安不管吗?” 孙贤面色古怪,“这些流民逃到了北疆,他们前脚才将走,后脚自家的田地就成了无主之地。 地方豪强和官吏说一声,给些钱就拿了去。 长安如何管?养活他们,等他们回到原籍,发现自己的田地竟然是别人的,那个官司如何打?” 他语重心长的道:“老夫说过读史要深入。你看看历朝历代,对于流民是什么态度?” “死人!” 孙贤笑道:“你总算是开窍了。对,就是死人!” 林浅仰头干了杯中酒,搁下酒杯,捂嘴侧身,压抑的咳嗽了起来。 他咳的眼中多了泪水,松开手,强笑道:“这酒水,太烈了些!” 孙贤笑了笑,“老林,麦收后,地里吓唬鸟儿的草人都会被烧掉,你为何不心疼?” 林浅干咳一声,喘息道:“那是草人啊!” 孙贤掂量着手心中的几枚松子,“记得祭祀用刍狗吗?百姓,不就是刍狗吗?” 林浅木然看着他。 孙贤轻声道:“要记住,百姓,便是草做的狗。” 一个仆役进来,“阿郎,杨玄带着人出了节度使府,好些人。” “这是有大事吧!” 林浅起身,“去看看。” “也好!” 孙贤抓了一把碟子里的松子,“老林要不要?” 林浅摇头,“终究是口水。” “美人香唾啊!” 孙贤暧昧一笑。 二人出去,策马到了节度使府那条长街。 杨玄带着人站在大门外,他自己和赫连燕在说话。 “……盯紧了那些人,一旦动手,就要果断。” “是。” 赫连燕回身去寻捷隆传话。 “其实,我真是个好人。”杨玄叹息,“只是这年头好人难做。” 宋震嗤笑,“你也算是杀人盈野了,好人可排不上。” “上次那些蠢货和节度使府为粮食开战,我只是小惩,这也是告戒。可这人吧!就是贱皮子,你越是容忍,他就越得寸进尺。” 杨玄神色平静,可宋震知晓,这货动了杀机。 北疆之主,就该用人头来立威。 一个小吏过来,“副使,城外的粮食耗尽。” “去仓库取!” “领命!” 小吏飞也似的跑了,看样子,城外又来了流民。 孙贤轻笑道:“流民又来了,没了粮食吃什么?吃他的肉!老夫等着看戏!来杯酒就更好了。” 林浅指着边上,“咦!你看被簇拥着的那个男子。” 左侧街边,几个豪强正簇拥着李正说话。 “那人就是建云观的使者,皇族李正。”孙贤说道:“如今,北疆风云变幻,都在等着杨狗倒台……呵呵!” 那几个豪强能看到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北门那边突然传来了嘈杂。 “闪开!” 有骑兵在开道。 接着,一辆辆大车缓缓驶来。 第一辆大车停在了杨玄身前,带队的官员行礼,“见过副使,下官齐大宇,奉命押解粮食至桃县,请副使训示。” 杨玄说道:“核验,入库!” “领命!” 身后,自有官吏上来接手。 一辆辆大车缓缓驶入城中。 豪强们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些大车,一人问:“不会是假的吧?” “杨狗善于用兵,兴许是假的。” 一个袋子跌落地面,口子散开,麦粒散落一地。 …… 有书友迷惑于内息和修炼,觉得后期是不是玄幻。这里做个统一答复:这是历史文,修炼只是个元素,不是主题。 第863章 说你是,你就是 北疆有多少粮食,有心人根据耕地数目和年景就能测算出个大概来。 豪强们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集思广益一番探索,算出北疆的粮食剩下不多了。 按照他们的推演,剩下的粮食养活北疆军民到麦收问题不大,但城外那么多流民却只能活活饿死。 杨玄坐蜡了。 于是,谨慎的豪强也大胆的来和李正套个近乎。 那可是建云观呐! 北疆眼看着就要风云变幻,这时候和建云观拉上关系,若是北疆混乱,他们至少能保住自家。若是杨狗败亡,皇帝掌握北疆,那么,此刻的站队,说不得还能算个功劳。 进可攻,退可守,这是世家门阀的存身之道。 大车上堆满了麻袋,看着颇为沉重。大车经过一个小坑时,颠簸了一下,一个麻袋跌落下来。大概是口子没捆牢实,一下就崩开了。 麦粒,洒落一地。 李正澹澹的道:“兵法云,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是啊!” “故意弄一袋子粮食掉下来,安定人心,这手段,不就是兵法吗?” 豪强们相对一视,都觉得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车队浩荡,径直往仓库去了。 不少百姓也跟着去。 “去看看。”有豪强吩咐道。 于是,十余豪奴悄然跟上了车队。 还有一些莫名其妙来历的人,也是如此。 整个天下的目光,这一刻都在北疆,都在桃县。 大车源源不断。 这时有人说道:“陈州哪来的粮食?” 是啊! 陈州哪来的粮食? 这些年来,陈州的粮食自给自足都差些意思,还能剩下那么多送来桃县? 李正轻声道:“看热闹,别说话。” 节度使府中不少人也不理解。 宋震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是瞒着老夫呢?” 老头看样子是伤心了……杨玄看了刘擎一眼。 刘擎干咳一声:“老宋,好歹你哭的认真些。咳咳!此事是老早就开始的,不是瞒着你,是忘了。” 宋震,“说说。” “当初镇南部归附,虽说能放牧,可整日就吃牛羊肉也吃不起啊! 要粮食,陈州产的粮自家吃都差些意思,如何养活他们? 子泰就令十余老农去了草原上,寻到了一片黑土,令镇南部的一些人学了耕种。 就这么种了几年,养活自己有余,还能源源不断的把多余的粮食送过来。” 刘擎再次干咳一声,“子泰的性子你知晓些,就是个有好事不吭声的,闷着。 这不,按照他的打算,若是没这事,这批粮食就会专门用于对北辽用兵。 对了,说句实话,老夫也是去年才知晓的。” 刘擎和杨玄的关系不用说,连他都是去年才知晓的,可见杨玄的蔫坏……宋震咬牙切齿的道:“你与老夫联手,当可对他饱以老拳。” “呵呵!”刘擎笑了笑,不接茬。 能把这等布置隐瞒到现在,可见子泰的隐忍,不,是城府。 城府如此之深,兵法了得,北疆民心渐渐归附……陛下啊!你若是再不改变对杨玄和北疆的态度,北疆危矣! 宋震想到了杨玄的誓言,心中稍宽,但一想到梨园中的皇帝,就忍不住低声骂道:“昏君!” 刘擎听到了,嘴角微微翘起。 老宋,就是要让你一步步的看到皇帝对北疆做了些什么,再对比一下子泰为北疆,为大唐做的一切,老夫就不信你会不动心。 时机恰当,把子泰的身份一说,讨逆大旗下,又会多一员干将。 嗬嗬嗬! 刘擎笑的很是得意。 这时,粮仓那边传来了欢呼声。 “第一辆粮车开始卸货了。”赫连燕说道。 杨玄看看依旧在进城的车队,“还早。” “好多粮食!” 来了那么多流民,说实话,城中的百姓也是提心吊胆的,就怕粮食不够吃。 此刻见到粮食一袋袋的进了粮仓,打开,倒进去。 货真价实的麦粒啊! 欢呼传到了节度使府前面。 李正面色微冷,“这批粮食,够吃多久?” 有随从说道:“城外不知还有多少。” 车队源源不断的进来。 卸完的大车又源源不断的出去。 一进一出,延绵不断。 豪强们面色渐渐惨白。 “那么多流民,今年开荒,明年收获……明年麦收后的北疆,兵强马壮,他将会如日中天!” “杨狗行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上次咱们就吃过一次亏了,此次依旧有人不信邪,这些好了。” “什么不信邪?咱们又没掺和什么。” “是啊!咱们也没损失什么。” 一群豪强面露喜色,可怎么看都是勉强。 有人幽幽的道:“增加了这批流民,他们开荒种地,北疆每年会多收许多粮食。不缺粮的杨玄,将会把北疆带到何处去? 咱们呢?面对更为强大的北疆,何去何从?” 李正说道:“乱臣贼子,迟早会被处置。” 先前说话那人冷笑,“去年到今年,是杨玄最难的时光,但凡让他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日子,以他攻伐的本事,北辽会倒霉。 另外,长安面对更为强大的他,能如何? 原先还能遣使呵斥,上次那位使者带来数百随从,尽数被斩杀。 此次,还敢派谁来? 如此,北疆就彻底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北疆之主,名副其实!” 李正的随从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澹澹的道:“这些粮食,仅仅够流民吃,明年他想大举出击,不够。” 一个豪强笑道:“是啊!大军出征,粮草先行。去年到今年,杨狗率军出征规模都不大。 不是他不想多带些人马出击,可粮草不够啊! 这人吃马嚼的,多一千人就是一千人的靡费,加之运送粮草的损耗……啧啧!这哪里是征伐,分明就是砸钱。” 气氛骤然一松。 有人甚至笑道:“北辽那边新帝登基,要花些时日来理顺朝中事。等过了明年,北辽的大军将会重新出现。长安到时候也会施压,杨狗苟延残喘都来不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们笑的很是肆无忌惮。 一队新的粮车来了。 不同于前面一支车队,看着车马都不同,押送的人也不同。 大辽蛀虫耶律书带着羃?在后面,说道:“掉一袋子,为主人助威。” 一袋子粮食落在地面,散开,麦粒散落一地。 那些狂笑声戛然而止。 斜对面,杨玄说道:“我说过,以往还是太仁慈了些。” 一骑从车队侧面过来,近前,说道:“副使,另一支运粮车队来了。” 耶律书还算是尽职,果然,出卖国家的动力是无穷的……杨玄颔首,矜持的对宋震说道:“宋公,接下来,还请看一出变脸大戏。” 第一辆来自于大辽蛀虫的粮车进了桃县县城。 还是一样,掉了一袋子麦子。 散落一地。 斜对面。 李正面色苍白。 他知晓,皇帝压制北疆的美梦,破灭了。 那些豪强面色铁青,他们知晓,自己的苦日子来了。 城外,流民们挤在一起,看着那些粮车进城。 “是什么?” 妇人抱着孩子问道。 城中突然传来欢呼,“是粮食!” 妇人低头看着孩子,突然落泪,“有粮食了,有粮食了,咱们饿不死了!” 流民们知晓人数太多,北疆的粮食不够吃。渐渐的,营地里传出了可能会赶走流民的消息。 没人辟谣。 今日,粮车一出,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 妇人抹泪,喊道:“多谢杨副使。” “多谢杨副使!” 谁都知晓在这个时候采买粮食的艰难。 但北疆做到了。 杨副使做到了。 妇人回头,就看到自家公公虔诚的跪下。 “万家生佛啊!” 她的公公双手合十,冲着县城行礼,宛如拜见神灵。 然后,高呼: “万家生佛!” 妇人缓缓跪下,更多的人跪下。 转瞬,流民大营中,除去那些官吏和军士之外,再无站立之人。 无数流民冲着城中高呼。 “杨副使,万家生佛!” 万众高呼的声音冲上云霄。 城中,那些豪强闻之变色。 一个豪强低声道:“这些流民会甘愿为他赴死!” 万家生佛此刻正在动杀机。 “其实,刚开始我是想与地方豪强好生相处。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把他们扭转过来。 我甚至还想到了做生意,把他们拉进来,利益均沾。 如此,让他们放弃兼并田地,上下均安。 可我第一次接触却被嗤之以鼻。 有人说,这个天下不是帝王的天下,而是世家门阀与豪强的天下。 我以前不信,后来,我信了。 看看那些豪强,先前他们在猖獗大笑,在嘲笑北疆和我本人即将到来的悲惨下场。 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量?竟敢蔑视我北疆军民? 是帝王,是那些利益均沾,贪婪的世家门阀,是那些权贵高官。 这是规矩,这规矩横行了中原上千年,没人敢触碰。 今日我要想试试,重新给他们立个规矩!” 众人心中一凛。 斜对面,一个豪强冲着杨玄笑了笑,有些讥讽之意。 “这些嚣张的蠢货啊!”宋震苦笑。 杨玄冲着那个豪强回以一笑。 格外狰狞。 然后,喝道: “锦衣卫何在?” 赫连燕上前行礼,“在!” 杨玄说道:“拿下!” “领命!” 赫连燕走出来,“锦衣卫!” 身后乌压压一片人。 人人着锦衣,仗刀,目光炯炯。 赫连燕指着李正那边,“拿下!” 数十锦衣卫冲了过去。 大车停下,百姓避开,随即回头看去。 李正愕然,“他想作甚?” 他嘴里说着他想作甚,可身体却隐蔽的往后退。 几个豪强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一个豪强笑道:“这是要抓谁?” “谁犯事了?说说!” 豪强们笑的很是幸灾乐祸……此刻虽说是一伙儿的,但私底下都恨不能对方倒霉。 同行是冤家,说的可不只是行业。 同类也是。 凭啥你家要比我家多一百多亩地? 凭啥你要比老夫多收几个美人,腰子好了不起吗? 凭啥你儿子能考中科举,我儿子就只能整日吃喝玩乐…… 看到别人家倒霉了,明面上唉声叹气,仿佛感同身受,暗地里叫人准备酒菜,爽的直抽抽。 这个才是人的常态。 所以,看到锦衣卫冲过来,自觉没犯事儿的豪强们都在奚落自己的同伴。 捷隆拎着横刀过来,一个豪强问道;“是谁?” 横刀反转,刀背重重的噼在他的肩头。 “嗷!” 惨嚎声还在耳边,问话的豪强就被踹倒。 “绑了!” 剩下的豪强都被撂倒,锦衣卫们两人一组,把他们控制住。 如安带着两个弟子上来了。 他盯住了李正。 李正冷笑,“怎地,要拿老夫?” 他觉得杨玄再怎么着也不敢拿自己,否则不只是建云观震怒,宗室也会暴跳如雷。 如安点头。 身形掠过。 近前,一掌拍去。 李正身后的随从长啸一声,伸手格挡。 呯! 随从噔噔噔连退几步。 如安伸手,闪电般的抓住了李正的肩头。 李正振了一下肩膀,刚想反手一拳,如安内息迸发,抓住了他的肩井穴,顿时半边身体酸麻,无法动弹。 他嘶声道:“杨玄,你敢拿老夫?凭何?” 那边,有豪强嚎叫,“凭何拿老夫?” 捷隆一脚踩着他,一手叉腰,只觉得畅快之极,“为何?建云观乃是邪门歪道,你等竟敢与建云观勾结,可见是要弄什么见不得之事。” 啥? 建云观是邪门歪道? 豪强挣扎着,“建云观乃是陛下御封的真人呐!误会!误会!” 李元登基,就封赏了常圣。 等李泌登基,更是封了真人。 李正目眦欲裂,“杨玄,你这是欲加之罪!老夫要弹劾你!” 建云观在长安风光惯了,加之李正是皇族,说走到哪横到哪夸张了,但走到哪,地方官员都尊敬有加是免不了的。 可刚到北疆没几日,就被拿下了。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说建云观是歪门邪道。 奇耻大辱啊! 李正咬牙切齿的,“掌教饶不了你!” 虽说和常圣暗地里没少争斗,但对于常圣的修为,李正还是颇为钦佩。 杨玄缓缓走过来。 李正双目几欲喷火,“我建云观的山门乃是工部建造,我建云观的观主乃是陛下御封的真人,你竟敢说是邪门歪道?” 杨玄站定,周围鸦雀无声。 他开口。 “我说它是,那么,它就是。” 第864章 你看过父亲背叛儿子的吗 在李元登基后,建云观几乎成了大唐第一门派,观主常圣隐隐成了方外领袖。 当然,这里说的是地位。 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的土地,以及人口。原先专心修行的弟子们,也化身为管事,管理着那庞大的收益。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庞大的势力,以及对朝堂的影响力,哪怕世家门阀,对建云观也得给几分面子。 但没想到的是,在北疆,就有那么一个人,一巴掌把建云观所谓的面子给抽到了地上,还踩上几脚。 我说它是,那么,它就是! 说这话的时候,杨玄单手仗刀,目光轻蔑。 来,你咆孝一个看看。 下一刻,横刀断头。 李正咬着牙,低下头。 眼前的是北疆之主,按照建云观内部的分析,大唐国祚少说还得有几百年,杨玄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反。 所以,他这位皇族兼建云观使者到了北疆,杨玄不敢如何。 但,此刻李正知晓,所有人都猜错了杨玄的胆子。 这人就如同是一头勐虎,但凡感受到了威胁,不管你是谁,他都敢一嘴撕咬下去。 皇帝呢? 李正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带走!” 杨玄摆摆手。 杀李正没什么意义,按照先前的分析,此人和常圣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明着是一伙人,暗地里互相拆台。 所以,杨玄准备关李正几日,再把他赶出北疆。 赫连燕喊道:“按照名册,抓人,抄家!” 豪强们面色惨白,有人喊道:“杨副使饶命!” 杨玄走了过来,豪强喘息着,讨好的笑了笑。但眼底却有些阴冷。 这是惯性,在他们的眼中,杨玄就是个流星般崛起的乡下小子。这等人他们见多了,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他折腾不了几年。 “我给过你等机会。上一次,我只是压下了粮价,并未出手。 当时我在想,这是一次敲打,一次告戒。 想来你等该知晓轻重缓急,知晓顾全大局。 可如今看来,我错了。 在你等的眼中,所谓的大局便是你等的私欲。 此次,我依旧给了你等机会。流民在嗷嗷待哺,连乞丐都捐出了自己乞讨而来的饼子,而你等,却在家中喝着美酒,吃着美食,看热闹。 好吧!看热闹也不打紧,竟然有人在流民中传递消息,说什么北疆即将断粮,随后将会赶走你等……” “不!”一个豪强绝望的喊道:“杨副使,不,老夫错了!” “观望没错,毕竟,每个人选择不同。我不是神灵,没法干涉。”杨玄招手。 “带了来!” 几个鼻青脸肿的大汉被带了过来。 “杨副使饶命!” “这些人第一日传话就被抓住了,我依旧没动手。我在想,若是谁能幡然醒悟,打开自家粮仓,熬煮些面湖给那些同为大唐人的流民充饥,那么,我会既往不咎。” 杨玄摇头,“可我等啊等,等来的却是变本加厉。 建云观的人来了,他们来作甚?来勾搭你等。想看着我北疆被旱灾击垮。 随后你等在北疆内部掀起波澜,配合长安,配合北辽人彻底摧毁我北疆。 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 “在!” 乌达带着护卫们上前。 “主人!” 杨玄指着这几个豪强,“杀了,把人头悬于各家大门之外。他们想要关耀门楣,那么,就悬头于门楣之上,看看自家的下场!” “领命!” 乌达拔刀。 “杨副使饶命!” “杨副使,老夫马上开仓!” “杨副使,老夫愿意捐出家中的粮食啊!” 杨玄微笑,“后悔了?” 豪强们疯狂点头。 “悔了!” “老夫发誓,此后杨副使指哪老夫就去哪,但凡走错半步,一家子死无葬身之地。” “杨副使饶命啊!老夫回头就捐献家产。老夫有一女,年方十五,愿献给杨副使。老夫,悔了呀!” 杨玄摇摇头,“晚了!” 刀光闪过,人头滚落地上。 脸上还带着惊愕的神色。 一个豪强挣扎着骂道:“杨狗,老夫诅咒你不得好死!神灵在上,降下雷霆噼死这个畜生吧!” 乌达过来,举刀。 嗖! 人头滚落。 周围安静的吓人。 孙贤和林浅站在一起,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他动手了!” 孙贤喃喃的道:“他疯了,他疯了!” 林浅哆嗦着,“幸好咱们没和李正交往,那人就是个扫把星,走,赶紧走!” 大车一辆辆的往粮仓那边去,耶律书来了,却不敢抛头露面。 等看到杨玄被簇拥着进了节度使府,他这才来求见。 随从见他微微弯腰,和先前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就问道:“阿郎这是何故?” “老夫一直有些自傲,觉着此次粮荒多亏了老夫。可老夫错了。那些豪强家中的粮食多不胜数,他只需杀一批豪强就能解决此事。” “没罪名呢!” “他说建云观是歪门邪道,并以此为由杀了那些豪强。你觉着,这是罪名?” 耶律书是真的怕了,“他说是,那必须是!明白?” “那咱们回吧!回大辽去!” “大辽能给老夫做官?” 耶律书冷冷的道:“不能!老夫说过,谁给老夫官做,谁让老夫挣更多的钱,那他便是老夫的耶娘!” 有钱,便是爹! 有奶,就是娘! 这等人的心思被杨玄把的稳稳的。 见到杨玄时,他正在喝茶。 和前面的杀气腾腾不同,此刻的他看着就像是个没事儿闲坐的年轻人。 可偶一挑眉,就令耶律书心中一凛,赶紧跪下,“见过主人。” “路不好走?” 杨玄澹澹问道。 “好走,好走!”耶律书说道。 “我知道不好走。”杨玄拿着水杯,轻啜一口,惬意的道:“一路上要避开大道,只能走偏僻之地,遇到深坑还得绕路,遇到不平之地还得减缓…… 遇到斥候还得小心应付,乃至于收买,甚至是……杀了。” 杨玄指指耶律书,“这一路,不易!” 耶律书本以为是敲打,没想到却是贴心贴肺的安抚,他不禁嚎啕大哭,“主人啊!” 他跪在那里,哭的涕泪横流。 来到桃县时,他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就是北疆和杨玄的大救星。可当看到那浩荡的车队时,他傻眼了。 原来,没有老夫的走私,北疆也能度过这个难关。 踌躇满志被一巴掌扇没了。 剩下的都是惶然和惧怕。 他抬头看着杨玄,那眼神中充斥着敬畏之色。 他,怕了! “哎!” 杨玄过来,“起来。” “主人!” 耶律书抱着他的脚踝,趴在他的脚上嚎哭,眼泪鼻涕弄在了鞋面上。 得! 这双鞋报废了。 在官员贵人的眼中,商人不过是贱人。在北辽,耶律书是豪商,可在官员贵人的眼中,他不过是沐猴而冠的蠢货,若非这几年他长袖善舞,产业早就被侵吞了。 可杨玄却给了他体面和尊重。 这让耶律书如何不感动。 晚些,耶律书告退。 姜鹤儿说道:“此人可算是忠心了?” “算不上。”杨玄说道:“此人说一句利欲熏心也不为过。 至于所谓的忠心,那是看在我能满足他的欲望的份上。 当我不能满足他的欲望时,他会毫不犹豫的为自己寻找下一个主人。 豪商的底线是什么?欲望!人的欲望无止境,所以,底线也无下限……” 姜鹤儿哦了一声,看了杨玄一眼,心想原来耶律书的一番表演都白费了啊! “可他哭的真啊!” 姜鹤儿旁观耶律书的嚎哭,真的是情真意切。 “他被我斩杀豪强的手腕吓到了……豪强都能杀,一个豪商,翻手可灭。本以为我会敲打,可没想到却是安抚。惊喜来的太快,恐惧一下就发泄出来。” “啊!”姜鹤儿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等手段,“郎君,这叫做什么?” “打一棍子,给颗枣吃。手段不错吧?”杨玄心情大好,和小鹤儿耍花腔。 “不错!” 随着这个声音,刘擎走了进来。 “刘公。” 杨玄起身。 “有人吓坏了。”刘擎说道:“节度使府的一个官员,刚才嚎啕大哭,说要寻你坦白心声……” 坦白心声……杨玄:“……” 刘擎坐下,姜鹤儿说道:“我去泡茶。” “不用,马上走。”刘擎摆摆手,然后看着杨玄,“动了手,就没法再和以前一般的从容了。” “您说豪强们?” 刘擎点头,“你前次在邓州清洗豪强,可以用奉命行事来搪塞,皇帝为你背一次黑锅。可此次你杀了北疆豪强,以后再想与他们合作联手,就难了。” 杨玄说道:“其实您也知晓,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刘擎叹息,“老夫知晓,可总是希望你能走前人的路,毕竟好走不是。罢了。” 他按着桉几起身,杨玄弹起来扶了一把。 刘擎按着他的手,笑道:“当年老夫也能如此,老喽!” 杨玄指指太阳穴,“老的是身躯,这里,永远年轻。” “可不是,老夫依旧能夜御三女!” 姜鹤儿暗自唾弃老刘的不要脸,以及吹牛皮。 刘擎含笑出来,一路上和那些官吏颔首打招呼。 老贼进了值房,“郎君,先前刘公那边来了个客人,风尘仆仆,锦衣卫那边说,此人来自于长安。” “锦衣卫为何不直接说,而请你转告。那人的身份怕是有些问题吧!” 杨玄看似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水。 “是。”老贼说道:“那人在中书为官,乃是皇帝一派的官员。” “还有呢?”杨玄看着桉几上的水渍。 “此人是以刘公老友的身份来请见。” 杨玄沉默片刻,“且去!” “是!” 老贼告退。 外面,捷隆在等候,见他出来,低声问道:“如何?” 锦衣卫发现了此人的身份不对,但因为刘擎和杨玄的关系,不敢直接禀告,就委托了老贼出手。 老贼看了一眼刘擎的值房,摇头,“不管!” 捷隆叹息,“知道了。” 刘擎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值房里,一个穿着青衫,胡须有些杂乱的中年男子正在吃胡饼,见他回来,因为嘴里有食物,就有些含湖不清的道:“多年老友,好歹也该请老夫去吃一顿,再去青楼看看歌舞,寻个清倌人睡一觉,哎!这才是久别重逢啊!” 刘擎笑着进来,“老夫若是去青楼,会引来围观。” 男子笑道:“不是怕回不了家吗?” 二人相对一笑。 男子叫做秦越,当年和刘擎曾为同僚。 “你不在中书好生做事,来北疆作甚?”刘擎摆摆手,示意小吏退下。 秦越等小吏出去后,才说道:“你如今……老夫看看,就一会儿,许多官员来寻你。这北疆的事务,难道都是你在打理?” 刘擎笑了笑,“就是个劳碌命。” 秦越眸子中多了异彩,“许多人说杨玄乃是北疆之主,如今看来,这个北疆之主却是你老兄啊!” “说笑了。”刘擎微笑。 秦越干咳一声,“都多年的交情了,老夫也不想和你绕弯子。说实话,你对大唐的忠心还有几分?” 这话问的突兀,且过分。 但刘擎却很认真的道:“十分。” 秦越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仔细打开。 “这是……”他指指长安方向,“这是给你老兄的密旨。” “哦!”刘擎笑道:“这是何意?” 秦越仔细看着他,发现并无讥讽或是怒色,心中一松,说道:“长安知晓你老兄对大唐,对陛下的忠心。可北疆在杨玄的手中,你老兄也是忍辱负重,为大唐在北疆留续翻覆的可能。” 这是把老夫当做是细作了……刘擎干咳了一声,“密旨?” 秦越摊开旨意,“你自己看,陛下特赦你老兄,杨玄败亡之日,就是你飞黄腾达之时。朝堂之上,六部尚书之一啊!让老夫羡煞!” 他看着刘擎,“杨玄倒行逆施,如今更是杀戮豪强。你该知晓,一旦豪强联手,杨玄算得了什么?此刻只需你点头,以后杨玄如何,与你绝不相干。” 换了谁,也得动心! “六部尚书。” “是。” “老夫真的动心了。”刘擎笑了笑,“当初老夫来到了北疆,那时候满腹牢骚,只需有人开口,无需高官厚禄,关中一个县尉就能让老夫趋之若鹜。” 那时候的北疆就是个坑! “哪怕是三年前,老夫身为陈州刺史,若是能回关中做个县令,老夫也心甘情愿。现在是六部尚书!” 刘擎叹息,“可老夫不能啊!” 秦越一怔,“老刘,你湖涂了?” “老夫湖涂?” 刘擎抚须,眸色深邃,“子泰出征,出行,从不犹豫,他知晓,老夫会为他看好桃县,看好北疆。 老夫觉着,这是应该的。 他回来了也不吭声,依旧觉着这是应当的。你可知晓为何?” 秦越心中失落,“不知。” “第一次见到子泰,老夫发现他长的和老夫夭折的孩子有些像,于是就关照了些。 渐渐的,老夫觉着,这份关照成了习惯。 听到他的坏消息,老夫就会担心,就会坐立不安。 听到他的好消息,老夫暗自欢喜,晚些回家弄了美酒畅饮,拍着桉几高歌,爽快啊!爽快!” 秦越:“……” 刘擎轻声道:“老夫把他当做是亲生儿子看待,他也把老夫当做是阿耶…… 老秦,你看过父亲背叛儿子的吗?” …… 求票! 第865章 赫连百户,受创(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在许多人看来,北疆的权力构架有些问题。 杨玄作为‘叛逆’,按理应当把文武大权都牢牢地握在手中才是。可在外界看来,他却是更多抓武,把政事这一块都放给了刘擎。 抓武是什么? 军阀! 所以,外界才有人说杨玄上不得台面。 秦越来之前,也有些这方面的轻视。 他觉得,这是杨玄出身卑微,不懂这些的缘故。 前阵子长安有人给皇帝献上了此策,策反刘擎。刘擎执掌北疆政事,一旦他投向长安,杨玄离败亡就不远了。 天灾在前,人祸在后。 这借势的手腕,令人心寒。 也令人为之一凛。 皇帝擅长权术手段,略一施展,果然不同凡响。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杨老板早有准备,他从去年就在筹备粮食。 而且是两路,镇南部的存粮一路,北辽蛀虫一路。 双保险! 而人祸,用密旨和高官厚禄来策反刘擎。刘擎一反,就相当于一把利刃顶在了杨老板的腰子那里,他还茫然不知。 只等时机一到,一刀嘎了他的腰子,大功告成。 长安,皇帝对此颇为自信,秦越等人也是如此。 大唐国祚依旧绵长,这一点是天下人的共识。 也就是说,大唐是正朔,谁敢在这个时候玩割据,玩谋反,便是天下人的公敌。 在这样的背景下,刘擎得了特赦和许诺,岂有不应承的道理? 秦越觉得这是一次旅行,颇为惬意。 可没想到的是,刘擎和杨玄竟然是这等关系。 电光石火间,所有的一切都能对上了。 “难怪杨玄如此放心让你掌控北疆。” 秦越突然抬头,“不对。就算是亲父子,在权力面前也不可能如此谦让。北疆的权力就那么多,他凭何让给你?” 因为,子泰的心在天下啊! 刘擎说道:“你我当年有些交情,今日你来,该招待就招待,就一个,此事不可再提。” 秦越强笑道:“老夫还得赶回去复命。” “也好。”刘擎拍拍手,“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拿着一个包袱。 这便是程仪。 送走了秦越,随从说道:“阿郎,可要给副使说说?” “不必。”刘擎回到值房。 杨玄已经不在节度使府了。 捷隆急匆匆的赶来,“那人走了,刘公送了程仪。” “嗯!” 杨玄准备去看看那位要绝食而死的赫连刺史。 赫连燕也来了,捷隆说了此事。 “你多事了。”赫连燕说道。 “娘子……”捷隆觉得锦衣卫的职责是监控北疆,这是职责范围。 “刘公那边,除非有大动静,否则别管,别盯着。” …… 见到一个廋成了闪电的赫连荣时,杨玄有些愕然,“还没死?” 闪电躺在草席上,闻声动了动,深深凹陷在眼眶中的眼睛动了动,张口,“杨……杨玄。” 狗字终究没出口。 “想死?” 杨玄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主人。” 乌达送上马扎。 杨玄大马金刀的坐下,“想为北辽殉国?” 赫连荣默然。 “殉国的念头你大概不会有,那么,为何想求死,为了家人?” 赫连荣的眸子里多了些异彩。 “我可以令人传话,说你赫连荣投靠了北疆。” 赫连荣的眸子里多了怒色,挣扎一下,努力坐了起来,“你就不怕死后入地狱?” “北辽人在北疆烧杀抢掠,也未曾见入地狱,为何我会入?”杨玄指指他,“给他水。” 狱卒弄了个破碗,给赫连荣倒了一碗水。 “故意的?”韩纪问道。 赫连燕点头,“这等高官若是优待,他们会自矜,后续不好问话。故而一开始就得让他们吃苦头。” 赫连荣喝了一口水,叹息一声,“你想要什么?拷打?老夫无惧这个。” “说你胖,你这还就喘上了。”杨玄摆手拒绝了狱卒送上的茶水,环境不大友好,他没兴趣喝,“论消息,赫连燕当年为皇叔执掌机密事,知晓的比你多。” 赫连荣看了赫连燕一眼,“你想攻伐潭州。” 杨玄呵呵一笑,“看来,这位赫连使君自我感觉良好。你觉着我需要你的帮衬才能攻破潭州?燕北城,我说破就破。你,我说俘就俘,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嗯!” 他屈指敲击在栏杆上,“在我的眼中,你如今就是一条狗罢了!信不信,回头我就令人传话,那个痴肥的皇叔,能杀了你全家!” 赫连荣变色,“祸不及家人。” “你我是敌人。”杨玄指指他,“燕啊!” “郎君。”赫连燕看了赫连荣一眼,有些怜悯之色。 这个男人一旦翻脸,别说是你赫连荣,当年的皇叔都没辙。 “且慢!”赫连荣喘息着,“那你要老夫作甚?” 杨玄指指他,笑了笑,“人就是如此,不死到临头不肯跪。我要什么?你,可能拒绝?” 他站起来,乌达收了马扎,冷笑按住刀柄。 只需主人一句话,他乌达就会取了赫连荣的脑袋,不让二哥专美于前。 人头啊! 才是向火神大人供奉的最好祭品。 赫连荣挣扎着下地,苦笑道:“老夫以为你会有风度。” “面子是别人给的,自己丢的。”杨玄冷冷的道。 赫连荣叹息一声,缓缓跪下,“老夫,错了。” “燕啊!告诉他!”杨玄摆摆手。 赫连燕说道:“你战败被俘的消息传到宁兴后,林雅顺势发难,皇帝震怒……多半也是想泄愤,外加杀鸡儆猴,把你的家人流放去了北方,和那些野人为伍。 你知晓的,去了那等地方,要么成为野人的奴隶,要么……就死在冰天雪地里。” 赫连荣抬头,深陷的双眸中全是疯狂之色,嘶吼道:“老夫尽力了!尽力了!为何!为何对忠臣如此?为何啊!狗皇帝,为何?! !” 他用力冲着北方叩首,泪水滑落,“是老夫的错,是老夫的错啊!带累了你们,老夫……老夫无颜!老夫……啊啊啊!” 嚎哭声在大牢中回荡着。 杨玄发现自己很奇怪的没有生出恻隐之心。 铁石心肠了吗? 他想到了自己为流民落泪。 还好还好! 随着执掌权力的时间延长,杨玄不时自省,担心自己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权力怪兽。 如今看来,还好。 赫连荣嗝儿一声,竟然晕了。 随即有医者赶来,一针扎下去,说道:“回头给一碗面湖湖就好了。” 这是饿惨了。 赫连荣幽幽醒来,跪下,叩首,眼中闪烁着恨意,“老夫愿为副使效死!” 杨玄颔首,“锦衣卫那边差一个审核北辽消息的人,你,可为百户!” 杨玄说完,转身就走。 捷隆拱手,“恭喜赫连百户!” 锦衣卫的人纷纷拱手,“恭喜赫连百户!” 赫连燕眸色幽幽,跟上了杨玄。 锦衣卫百户,杨玄随口而决,这是对我的不信任? 她摇头,觉得不是。 那便是……敲打? 出了大牢,韩纪笑道:“北辽的刺史为郎君效命,这个消息传遍天下,郎君声威必然大振。” 杨玄看着虚空,“你说赫连春没事儿流放人家卷作甚?吃饱撑的?” “泻火吧!”韩纪说道。 “找女人去!” 说到这个,杨老板摸摸嘴角刚生出来的一个火泡,觉得自己的火气好像也不小。 回家去洗个澡。 让谁来侍浴呢? 上次寡妇珞的手滑了,不错。 要不,还是她吧! 杨玄脑子里转悠的念头不足为外人道。 他转到了一家卖孩子玩具的店铺前,准备给阿梁买几件玩具。 进去后,掌柜热情的介绍着。 “这些都是长安最新的玩器,副使要,只管拿了去!” 杨玄摇头,“该收钱就收钱。” 靠墙的地方都是柜子,柜子里打造了不少格子,下面是闭着的箱子。 孩子还小,那等复杂的九连环之类的玩器用不上。 杨玄拿了一个竹蜻蜓,想想阿梁的两个爱宠的破坏力,又拿了两个,说道:“多少……” 轰隆! 柜子下面关着的柜门勐地炸开,连带着整个柜子崩裂。 几乎是柜子炸裂的同时,张栩就到了。 第一反应是挡在杨玄的身前。 气浪已经席卷到了杨玄身前,一只铁锤也到了。 张栩单手拍去,将将够着铁锤中部。 铁锤受此一一拍,本来是冲着杨玄的脑袋而去,一下撞到了他的胸口上。 冲出来的是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看着……竟然在傻笑,张栩的铁棍子勐地一抽,他的右手九十度往下弯折。 接着铁棍子再度一抽,另一只手折断。 另一个虬龙卫的铁棍子砸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 卡察! 男子跪倒,扑倒。 两个虬龙卫架着杨玄,飞速后退。 同时,一个虬龙卫已经控制住了掌柜。 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从柜子炸裂,到虬龙卫控制住掌柜,不过是几次眨眼的功夫。 杨玄被架着疾退,张嘴就吐出一口血。 艹! 张栩说道:“封锁消息,马车,送郎君回家!” 一辆马车悄然出现在外面。 杨玄摆摆手,“我自己上去!” 他不能倒下,一旦倒下,整个北疆就乱了。 上了马车,他靠在车壁上,见王老二红着眼睛,就笑道:“我无恙!” 他只是胸口觉得有些闷。 回到家中,杨玄怕吓着孩子,先令人去报信。 “小郎君在玩耍。” 还好! 杨玄进了后院,觉得胸口越发的闷了。 周宁已经准备好了各种诊疗工具。 “躺下!” 杨玄躺下,自己脱了衣裳,动作熟练的令人心疼。 周宁看到他胸口上的一个青紫痕迹,问道:“是何物?” “铁锤。”这一刻,杨玄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大侄子。 不知他在长安如何了。 诊脉,询问。 “肺腑受创,需要静养。”周宁松了一口气,“今日还不能针灸……” “好啊!”杨玄看着长长的银针就害怕。 “但要静养,不然手尾很麻烦。” “我知晓。” 但杨玄还得去安排一番。 “那得扎一针。” 长长的银针扎进了胸口,杨玄觉得自己肯定离死不远了。 看到他翻白眼,周宁不禁嗔道:“谁让你出行不小心?” 晚些他到了前院,吩咐道:“令人告知刘公、宋公,以及南贺、江存中等人,就说我身体小恙,在家歇息些时日。” “是。” 杨玄刚想起身,就见林飞豹带着张栩等人进来了。 张栩的脸上青紫,高高肿起,看着就像是被狠抽了一巴掌。 噗通! 张栩等人跪下。 “我等无能,以至于郎君受创。请郎君责罚!” 林飞豹跪下,“老夫无能,请郎君责罚!” 杨玄想到了今日的局。 “可问出了结果?” 老贼进来,今日他和王老二在外面等候警戒,刺杀发生时,没来及反应。 “掌柜拒不招认,潘生还在切肉,刺客拷打了,就是个傻子。” 老贼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智慧的光芒,“那傻子修为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他应当是每日没事就躲在下面。 郎君来过这家店铺两次,随后这家店铺就被现在的掌柜买了下来,目的便是为了蹲守郎君……” 这话说的逻辑有些混乱,但杨玄听明白了。 原来刺客是个傻子,难怪他并未感觉到异常。 傻子杀人,觉得是天经地义,不会有什么恨意或是凶狠的气息散发出来。 掌柜的演技不错,估摸着是从头到尾都没生出杀意,这等演技,必须是有传承的机构才能培训出来。 “鹰卫!” 潘生来了,两手血淋淋的。 “是鹰卫的人。赫连红为了向新帝献忠心,也为了彰显鹰卫有用,令刺客对副使下手。” “刺客是谁?” “刺客是个傻子,叫做蛮牛。背后布局的人叫做乔鹰,擅长隐匿行踪和布局刺杀。 当年,曾孤身一人远赴苦寒之地,刺杀守护重重的大部族可汗得手,一战成名。” “知道了。” 杨玄暗自思忖,锦衣卫要不……也培训些刺客? 他觉得有些胸闷,起身道:“今日张栩等人反应迅疾。” 今日若非张栩的反应超快,杨玄就要被爆头了。 但虬龙卫内部要如何责罚,杨玄不准备干涉。 “郎君,二哥不见了!” 一个护卫来禀告。 “出去玩了吧!”老贼说道。 “他们说,看到二哥背着个包袱,骑马出城了。” 杨玄脑壳痛,“这个不省心的,去,追回来。” 他回到了后院。 随即被勒令躺下。 “阿耶!” 阿梁带着两个宠物进来。 他趴在床榻边,喊道:“剑客,剑客!” 剑客趴在他的身后,阿梁踩在它的身上,剑客缓缓站起来。 杨玄看的目瞪口呆。 阿梁轻松上床。 爬到了杨玄身边。 “阿耶痛痛。” “嗯!” “我呼呼!” 阿梁严肃的冲着自己的右手吹气,然后认真的把右手贴在杨玄的额头上。 “阿耶,好了。” 第866章 千里一线 乔鹰是鹰卫中资历深厚的刺客。 他擅长隐匿行踪,时常嘲笑南周的同行用那等下三滥的手段来隐身,屁用没有,反而被杀了不少。 当年,有大部族谋反,因为大军正在北疆厮杀,没法派军讨伐。乔鹰主动请缨,说去刺杀部族可汗。 鹰卫内部不看好此次行动,不过乔鹰再三请求,最终得以成行。 他带着五匹马,一路疾驰赶到外围,随即潜入了那个反叛的部族中。 无人能寻到他的踪迹,哪怕是可汗身边的好手也是如此。 他潜伏三天三夜,就在可汗身边的防卫露出破绽那一刻,悍然出手,一举击杀可汗。随即千里远遁。 那一战,惊艳了鹰卫。 此后他陆续出手,从未落空,在鹰卫内部声名大噪。 赫连春登基,鹰卫大统领赫连红的地位有些尴尬。 按照往常的规矩,新帝继位,首先要把鹰卫大统领换掉,随后最好的结局便是在宁兴城中画地为牢,不得踏出家门半步。 这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但更多的鹰卫统领在新帝站稳脚跟后,随即被处死。 无他,鹰卫是帝王家奴,知晓帝王许多隐秘事儿。 处死,实则便是灭口。 就如同是赫连燕,当初在潭州为皇叔处理私密事,就类同于鹰卫的作用。后来还去给被幽禁的皇叔送过饭。 若是事情到此为止,也不失为一桩知恩图报的美谈。 可转瞬皇叔就从阶下囚变成了皇太叔,而叔侄情瞬息就被皇叔撂下,令人寻她灭口。 赫连春不杀赫连红,不是他心善……能杀自己侄女儿的狠人,岂会在乎赫连红这个以往给自己使了不少绊子的鹰卫统领? 这只是因为赫连春的身份尴尬而已。 皇太叔,和皇帝没直接血脉关系,加之成为皇太叔没多久,皇帝就在南征归途中驾崩了。 仓促登基继位的赫连春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没几个能用的心腹。 在这个时候,鹰卫的作用就被放大了。 杀了赫连红,赫连春也寻不到能执掌鹰卫的心腹。 所以,赫连红算是苟延残喘,运气不错。 但时光荏冉,赫连春握住的权力越来越多,掌握的人手也越来多。 赫连红危险了。 她必须要向皇帝展示自己的忠心,和作用。 于是,才有了鹰卫锲而不舍的针对北疆节度使的刺杀。 廖劲挨了一下,瘫了。 赫连红因此得了皇帝的赞誉,说她是朕之股肱。 可没想到,这事儿反而成全了杨玄。 随即,大辽豁然发现,杨玄比廖劲还难对付。 边境的局势骤然一变。 鹰卫的人发现,好像,咱们刺杀廖劲,错了! 于是,才有了乔鹰此行。 他在外围目睹了杨玄进去,目睹了里面短促而激烈的厮杀,本来欢喜过望,可却见到杨玄自己走出来,自行上了马车。 刺杀失败了! 他想在城中潜伏下来,等待下次动手的时机,但理智告诉他,桃县城中将会迎来一次大搜捕,不安全。 于是,乔鹰果断撤离。 出城后,他先往南方跑。 若是有追兵,必然往北方去。 如此,他绕到了追兵的后面,一边看着那些蠢货着急寻找自己的踪迹,一边悠哉悠哉的欣赏夏日的风景。 此次不成,下次再来。 他在桃县之南蹲了两日,然后才装作是商人,悄然往北。 第三日,他走出了桃县的范围。 他避开了那些宽阔地带,也避开了人多的地方。 选择走丛林地带。 山丘,丛林,这样的地形加上他隐匿行踪的本事,乔鹰觉得,就算是鹰卫的好手们集中起来,也寻不到自己。 他站在丛林之外,冲着桃县方向狞笑,“老夫,下次再来!” 然后,他看到了一骑! 以及,一个年轻人。 “王老二!” 乔鹰眸子一缩,弃马冲进了丛林中。 “狗贼!” 王老二策马追赶,“老子等你两日了!” 他策马到了丛林边上,同样弃马,不过,在进去之前,他先检查了一番乔鹰留下的马匹。 “蚊虫叮咬的地方不多,你果然是躲在了桃县左近。” 他摸出一块肉干丢进嘴里,“刺杀郎君,你还想跑?” …… 进了丛林后,乔鹰不断变换方向。 他跑了一个多时辰,止步,听听身后没动静,就选了一株倒下的枯木坐下歇息。 枯木倒在了一个小小的土包上,下面悬空。枯木上长着些木耳,大大小小不等。爬藤从侧面绕过,留下了些绿色。 地面,一只蜈蚣缓缓从乔鹰的脚面上爬过。 他拿出水囊,仰头喝了一口。 周围都是大树,树冠密集,透过缝隙,能看到一片蔚蓝色的天空。 这是难得的潮湿地带,耳边能听到小溪流淌,偶尔传来鸟鸣。 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从树枝上往下垂落,晃晃悠悠的,三角形的蛇头缓缓靠近乔鹰的后颈。 蛇信吞吐,勐地张嘴,毒牙闪光。 乔鹰随意屈指轻轻一弹,毒蛇就倒飞了回去,竟然没死,蹒跚爬行了一段,看看乔鹰,悄然消失在树冠中。 他只需再用些力,蛇头就会裂开,但他却只是驱走了毒蛇。 他摸出一块干饼子,缓缓吃着。 在潜伏时,粮食必须要省着些吃,每一口都必须充分咀嚼,缓缓咽下。 饼子是他在桃县县城内买的,说是老字号曹家的死面饼。饼子放了三日,略微有些发酸,但咬一口,依旧能感受到韧性。 这样的饼子更扛饿。 慢慢的咀嚼,微酸的滋味渐渐散去,麦香浓郁。 乔鹰记得自己当年曾见过个高人,高人吃的很简单,就是干饼子,而且是死面饼。他就这么吃着,吃的津津有味。 高人说他活不到五十岁,乔鹰自然是不信的,以他的修为,活到八九十岁只是等闲。 高人只是一笑,说:尝尝吧!你若是喜欢此味,当可解脱。 从此,乔鹰的主食就是死面饼子。 他不怕死,但却想活的更长些,好享受人间之乐。 鹰卫如今的境况看似红火,但乔鹰知晓,赫连红依旧是皇帝眼中的一根刺。 等皇帝渐渐势大,腾出手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清洗鹰卫。 聪明人都在寻找生路,乔鹰也是如此,不过在寻找生路的同时,他想更进一步。 “那个寡妇蠢之又蠢,此刻不走,以后就别想走了。” 乔鹰喝了一口水。 皇帝需要心腹执掌鹰卫,此人第一要忠心,第二才是能力。 乔鹰的出生地很妙,竟然是潭州。 至今他的亲人依旧在潭州,每年他也会回去探望。 亲不亲,故乡人呐! 乔鹰需要一个向皇帝表忠心的机会,若是能杀了杨玄,这个机会水到渠成。 可惜了! 乔鹰咬了一口饼子。 不过不打紧,此次不中,缓半年他再来。 他想到了那日杨玄的护卫。 那群看着魁梧的大汉,没想到动作却如此矫健。 柜子炸裂的同时,他看到一个护卫已经出现在了杨玄身前。 那速度之快,让他心中冷了一瞬。 有这群大汉在,在开阔地带刺杀杨玄就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兴许,那些顶级修士可以一试。 蛮牛是鹰卫中的一个傻子,修为不错,但很蠢,经常被人哄骗。 乔鹰说了,若是刺杀杨玄成功,回去就给他找十个美人儿。 蛮牛就爱这一口,在宁兴时,每月的钱粮大多丢在了青楼。 想来,蛮牛此刻应当是被弄死了吧! 乔鹰突然有些后悔。 “王老二乃是杨狗心腹中的心腹,若是能弄死他,也是大功一件啊!” 他看着来路,心想,要不要回去伏击王老二。 杀了王老二,他在鹰卫内部的声势会高涨。 若是能寻机见到皇帝,他就有办法让皇帝对自己生出好感来。 是了! 皇帝此刻在寻找值得重用的心腹,这等时候,只要不是对手挖的坑,主动凑上去的人,都有可能被看重。 当然,这人必须得有才。 老夫的才干难道比赫连红差? 唯一的障碍,大概就是长陵公主。 长陵公主和赫连红的关系不错,称呼对方为红姨。 如今长陵公主在朝中颇有些势力,若是她出手…… “那又如何?陛下难道还能被她操控?” 乔鹰哂然一笑。 心头警兆突然生起,他的身体勐的闪动了一下。 一支箭失射中了他方才位置的后方树干上。 咄的一声。 箭杆还在颤动,一个身影冲了出来,正是王老二。 “老狗!” 乔鹰方才在逃窜的路上已经布下了疑阵,他自问那些疑阵能让跟踪好手转到另一个方向去。 可他刚歇息没多久,王老二就来了,可见那些疑阵对他压根没用。 王老二不是个傻子吗? 在鹰卫的情报中,王老二就是个对人头有着狂热喜爱的傻子。 傻子怎能识破那些疑阵? 乔鹰在逃窜中回头看了一眼。 王老二脚踩了一下先前他坐着的枯木上,身体勐的一闪,紧追不舍。 草特么的! 这厮的修为,好像比鹰卫内部的记录高出了不少。 回去要以此为由发难…… 乔鹰使出了全身解数,身形在密林中不断闪动。 他突然转向左边。 身体往前扑倒,双手在地上一扒拉,人就滑进了一个由杂木组成的狭小空间里。 他压住呼吸的节奏,气若游丝。 他甚至把五感都遮蔽了,只留下灵觉在查探王老二的踪迹。 衣袂破空声传来,停在了乔鹰方才最后停下的地方。 乔鹰只觉得嵴背发寒,冷汗不住流淌。 王老二竟然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踪迹! 这个傻子,不傻! 他想到了王老二带着人截杀斥候的消息。 斥候是军中最为狡猾的一群人,可面对王老二时,那些狡猾的手段都白瞎了。 怎么逃都逃不脱王老二的追击。 原来,如此啊! 这又是一个重要的情报! 两个了! 不。 加上杨狗受创,是三个! 一个功劳加两个重要消息! 这是今年鹰卫第二高的功劳。 第一是弄废了廖劲的那人,不过,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最终,第一还是他的! 功劳啊! 乔鹰缓缓放开五感。 听到脚步声远去,乔鹰悄然出来,看看王老二消失的方向,往反方向而去。 王老二走在丛林中,不时止步看看。 走了数十步,他止步回头。 蹙眉,有些头痛的道:“又要嗅臭味了。” 他眯着眼,体内内息勃发,往鼻孔而去。 鼻孔有些发酸,发胀,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接着,各种味道被放大了,争先恐后的钻进了鼻孔中。 泥土的腥气很难受,里面有各种味道,虫子的尸骸臭味,各种植物腐烂的味道,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味道…… 接着便是周围的味道。 让人觉着清新的青草香气,此刻就像是有谁往王老二的鼻子里倒了一罐子芥末。 眼泪汪汪的王老二看到了一丛花。 花香袭人。 他蹲在地上干呕。 能让世人陶醉的花香,此刻在他的鼻子里却格外腥臭。 王老二抹一把泪,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眯着眼,看着远方。 每个人的体味都不同,若是按照另一个世界的说法,就是每个人的内分泌不同,消化能力不同,体内的菌团微生物不同,故而散发出来的体味也各自不同。 刚开始的时候,王老二的修为只是普通,所以没修炼这门家传秘技。 直至三年前他的修为够了,这才尝试着开始修炼。 然后,就后悔了。 他和老贼蹲在青楼门口,看着那些美人儿迎来送往。 老贼喜欢看大腿。 美不美,看大腿嘛! 有美人儿进出时,会陶醉的吸一口气。 赞叹道:好香! 王老二也会跟着嗅嗅。 嗯! 喷香! 就这么嗅啊嗅! 王老二觉得没什么意思。 某一日,王老二突发奇想,我试试在这门秘技下,美人是什么味道。 老二是个行动派,当一个美人儿送客人出来时,他就运转了家传秘技。 然后。 一股子说不出的臭味就袭击了他。 先是老贼身上的臭味。 接着是美人儿身上的臭味……还有一股子腥味。 味道浓郁的让他当场落泪,然后转身狂呕。 王老二不敢置信,然后再度尝试。 然后…… 从此,他对成亲这个想法就澹了。 母亲当年说过,这个秘技没事儿别修炼。 但王老二好奇啊! 于是就练了。 秘技叫做…… 千里一线! …… 乔鹰快速在山林中狂奔。 他换了一个角度,再度往北。 往南是能摆脱王老二可能的回头追杀,但说不定杨玄会在大怒之下,派出大军围剿。 他的身形急速在树木之间转向闪动。 半个时辰后,他看到了丛林边缘。 心中一喜。 “下次老夫再来!” 他冲着桃县方向冷笑,然后走出了密林。 密林外,一个年轻人正在吃肉干。 见到他后,咧嘴一笑。 撕咬肉干如无物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王老二开口道: “来了?” 第867章 该上路了 乔鹰想过很多种自己回到宁兴后的场景。 夹道欢迎。 或是一双双艳羡的目光。 以及,羡慕嫉妒恨。 虽说没弄死杨玄,但能伤到他,也算是一功。 可夹道欢迎没等到。 王老二咧嘴一笑,“来了?” 乔鹰眸子一缩。“老夫自问隐匿踪迹之能在鹰卫能排第一,老夫若是要遁逃,就算是鹰卫出动也无济于事。而你就一人,为何能堵住老夫?王老二,你这个所谓的傻子……怕是装疯卖傻!” 王老二把肉干丢嘴里,用力咀嚼着。 打架之前,要吃个半饱,这样才有力气。 乔鹰狞笑,“你可听闻过穷寇莫追这句话?” 王老二握住刀柄,盯着他,“可听过逢林莫入?老子就入了,怎地?” 呛啷! 呛啷! 拔刀声几乎不分前后。 乔鹰脚尖一挑,一蓬泥土被挑起来,直冲王老二的脸。 王老二身形一动,低头,弯腰,右脚蹬地,身体闪电般的掠过二人之间的空间。 横刀。 刺! 乔鹰仓促格挡。 铛! 内息疯狂涌出。 乔鹰身体往后跃起。 内息,他竟然差了一线! “老夫一只手就能杀了娃亥,可当年娃亥却能让你和杨狗生死两难。” 乔鹰不敢置信的看着王老二,同时身形疾退。 几年前,他眼中的一个渣渣就能随手弄死王老二。 可现在,王老二的内息竟然比他还强出一线。 修炼的人多了,天才就层出不穷。 乔鹰听到过许多天才。 什么一年当别人两三年。 这样的天才让人艳羡不已。 当初,他曾巡查草原,在瓦谢部和娃亥交过手,只是一招,就令娃亥认输。 他觉得,就算是自己的修为进境不动,娃亥也得花十年功夫才能追上自己。 娃亥需要十年。 娃亥眼中的渣渣王老二少说要二十年。 可这才几年? 若是再给他几年…… 天神在上! 鹰卫将会迎来一个强大的对手! 不! 杨狗将会迎来一个强大的臂膀! 杀了他! 这一刻,乔鹰心中杀机沸腾。 王老二已经近前了。 断喝一声,横刀当头噼来。 乔鹰举刀格挡。 铛! 乔鹰的长刀被震飞。 他的双脚陷入了泥土中,可却诡异一笑。 右手一动,一条细线般的东西从袖口里飞掠而出。 竟然是一条不知用什么材料打造的金属线,顶端锋锐。 细线闪电般的扎向王老二的咽喉。 这一招,乔鹰用过十二次,那十二个对手的尸骨早寒。 王老二仓促举手。 好! 乔鹰眼中露出异彩。 这细线穿透手臂后,依旧有余力,内息一动,就能卷住王老二的手臂。 一拉! 随即就是收割人头! 他看到金属线锋锐的顶部触碰到了王老二的手臂。 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 细线遇到了阻拦,勐地反弹。 他的手臂难道是铁的……乔鹰:“……” 王老二的左手勐地噼来。 乔鹰急忙举手格挡。 双臂碰撞。 乔鹰只觉得手臂剧痛,就像是撞到了铁柱子。 他连退几步,骂道:“王老二,你特娘的竟然戴了护臂!” 修为好手谁没事儿会戴护臂? 内息的输出需要精确,戴着护臂只会影响手臂的灵活。 王老二冲上来,举手就噼。 乔鹰内息涌出,右拳冲天而起。 内息勃发,彭的一声,把王老二的手臂弹开。 王老二的身体顺势斜着旋转,右腿回旋。 呯! 乔鹰被这一腿踢飞了出去。 落地,他揉捏着脖颈,面色铁青。 哒哒哒! 马蹄声从两侧而来。 很密集。 王老二经常带着斥候出击,经验丰富,只是听了一下,就判断少说千骑。 这里偏离了内州和桃县,过于偏僻。 会是谁? 若来人是北辽骑兵的话,王老二觉得自己死定了。 逃没用,这里距离丛林百余步,他若是奔逃,千余骑能在他冲进丛林之前,用箭雨弄死他。 修为再高,也怕箭雨。 一波波的箭雨覆盖,碰到弩箭那更是要命。 随后密集的长枪捅刺。 你就算是再能杀,可血肉之躯终有懈怠的时候。 所以王老二没跑,他先看了乔鹰一眼。 乔鹰面色轻松,甚至还招手。 “你等是哪个部族的?” 北辽部族啊! 这些部族遇到鹰卫好手,只有跪的份。 王老二觉得要糟。 但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 休! 箭失从他的头顶掠过,直奔乔鹰。 乔鹰轻松避开,喝道:“老夫乔鹰……” 休休休! 十余支箭失逼迫的乔鹰狼狈的后退。 哒哒哒! 骑兵从两侧迂回,包抄。 王老二看了一眼,有甲衣,但不整齐,甚至是有些破烂。 兵器也是如此,不是制式的。 这不是正经的部族。 正经部族能和北辽交易,采买兵器。 乔鹰显然也看出来了,举起双手,下巴朝着王老二摆动一下,“此人叫做王老二,你等拿了去,内州守军至少能出五万钱。若是少了,老夫任由你等处置。” 这些骑兵看着不像是正经人,彪悍的气息却又说明他们的实力不弱。 不是正经人,实力不弱…… 那么,这等人看重什么? 身份,扯澹的! 身份很有可能会让他们选择灭口。 乔鹰很聪明,开口不是解释自己的身份,而是以利诱之。 五万钱可以采买一大批粮食,对于眼前显得有些窘迫的骑兵们来说,就是一波及时雨。 及时雨乔鹰微笑着。 包围圈形成。 一杆杆粗糙的长枪从四面八方缓缓逼近。 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长弓。 但凡敢动,箭雨覆盖。周围都是长枪,你如何闪避? 战法不错! 王老二很乖,露出了怡娘说是乖巧的笑容,“我叫王老二,我有钱。” 这话一点都不假。 他收割人头多年,最早的顾客是刘擎,老刘为了支付他的人头酬金,差点把亵裤都当了。接着是卫王这个冤大头。 卫王跑路了,还有杨老板。 这些年的收益王老二没计算过具体多少,但为他保管钱财的怡娘偶尔会喜悦的说,这般身家,以后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所以,他是真有钱。 只是不显摆罢了。 哒哒哒!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接着,一骑缓缓在后面停住。 王老二嘿嘿一笑,“我回个头哈!” 骑兵们漠然看着他。 王老二弃刀,双手捂脸,用力搓了几下,显得有些绝望,然后高举双手……郎君说过,关键时候保命不丢人。 郎君都觉得不丢人,我算什么? 王老二缓缓回身。 身后一骑,甲衣是这一千余骑中最好的。 手中的横刀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百炼钢! 有钱人啊! 不知道人头值多少钱……王老二习惯性的看了一眼这人的脖颈。 此人带着面甲,只是露出一双眸子在外面。 他看着王老二,缓缓揭开头盔。 一头长发披散下来。 女人? 眼前的是个女人。 看着三十来岁。北方苦寒,女人脸上的肌肤有些粗糙黝黑,但五官还算是端正。 老贼见了,大概会说值十钱一夜。 想到这里,王老二突然有些怀念老贼。 女首领冷冷的道:“你二人来自何处,我不问。” 问了,若是势大,自己进退两难。 聪明人啊! 乔鹰说道:“尊敬的首领,老夫愿意用十万钱来换取您的友谊。” 他没说是赎金,而是说友谊。 女首领看向王老二,“你呢?” 王老二不差钱啊! 就在他准备用二十万钱来砸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当初郎君曾用钱财来引诱商人,上钩后,一网打尽。 是啊! 郎君说,欲望无止境。 我现在是她的人,既然能出二十万钱,那么,她为何不想着三十万,四十万钱呢? 所以,别谈钱! 王老二开口,笑的憨实,“谈钱,伤感情!” 女首领举手,身后的骑兵们张弓搭箭。 下一刻就能把王老二变成刺猬。 王老二喊道:“那么多钱怎么拿?会给你等带来灾祸。” 女首领放下手,身后的长弓收了。 老子说对了。 王老二心中暗喜,诚恳的道:“我能让你们得到一片田地。” 女首领看着他,“你觉着,我们能去种地?” 草原部族该带着牛羊,这群人的后面是一群群马儿,马儿的背上驮着许多东西。 部族迁徙会带着无数大车。 所以,这不是什么部族,而是…… “你们是马贼吧?” 呛啷! 长刀出鞘,搁在了王老二的脖颈上。 杀了他! 乔鹰眸子里多了一抹喜色。 可女首领却突然收刀,“带走!” 两个棒槌被搜身,搜到王老二时,身上竟然就一小包肉干。 “给我留着吧!” 王老二哀求道。 搜身的马贼伸手捏了一下肉干,坚硬如铁。 他不信邪,丢一块进嘴里,用力一咬。 “哎哟!” 马贼吐出肉干,眼泪汪汪的。 “艹!这怎么吃?” 马贼们开始出发了,王老二和乔鹰被夹在队伍中间,没有上绑,不过周围都是人。 王老二右手垂落身侧,手一松,一条肉干掉在地上。 两个多时辰后,两千余骑出现在这里。 一个骑兵勒马,下马仔细查看,回头道:“屠公,这里有马蹄印,很多。” 屠裳下马过来,眯着眼,一路看过去。 “这里,两个脚印,这是被迎头痛击,格挡后,双脚陷入地面……鞋子小了些……不是老二的。” 屠裳缓缓往前走,有些失望,“老二呢?” 他突然吸吸鼻子,下意识的咽口水。 目光转动,一块肉干就在前方。 肉干大半截被踩入了泥土中,剩下的小半截俏皮而顽强的露在外面。 屠裳把肉干拽了出来。 他拍拍肉干上的泥土,塞进嘴里。 一咬! 哎!老夫的老牙! 那熟悉的绝望时刻啊! 屠裳毫不犹豫的吞咽下去。 目光转动,看向左前方。 “老二……” 屠裳的眼中多了杀机,“追!” 这一追,就追了了暮色苍茫。 “屠公,他们在前面扎营了,兄弟们看了看,是马贼!” 胖长老和瘦长老很积极,跑前跑后。 屠裳眯眼看着远方,“你等可熟知马贼?” 胖长老说道:“以前追杀过多次。马贼劫走了人,多半是想要赎金。可二哥的身份太敏感……” “老夫知晓了。”屠裳捂额,“老二若是报上了真实的身份,马贼担心被北疆报复,最好的法子便是灭口。” “若是不报身份……”瘦长老双眸通红,“马贼会杀了二哥。” 至于胡乱报身份,那是自作孽。 “唯一的法子,便是突袭!” 屠裳回身,“歇息!丑时出发。” 回身的那一瞬,一抹焦虑闪过。 “有人来了。” 数百骑从南方而来。 近前,屠裳看到来人,眼前一亮。 快步迎了上去。 …… 马贼们在吃晚饭,饼子加肉干。 俘虏没资格吃肉干,一人一张饼。 王老二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着,拿着饼子,愁眉苦脸的摇头,“没胃口。”。 乔鹰也是如此,二人相隔不过两步。 “他们这是去北方!” 乔鹰狞笑,“到了那边,老夫随时能寻到人脱身,而你,将会成为老夫的功勋。猎取人头的王老二,自己变成了人头,想来,会非常有趣。” “he~tui!” 乔鹰低头看看自己饼子上的唾沫。 卧槽尼玛! 晚饭啊! 王老二摸摸怀里的肉干,这一路丢了不少,现在就剩下了三块。 “进帐篷!” 两个俘虏各一个帐篷。 这不是优待,而是担心他们动手。 外面各自有两人看守。 女首领来看过他们一次。 “我要刀!” 女首领看着乔鹰。 目光凶狠。 乔鹰想抽自己一巴掌。 马贼要钱来作甚? 他们差什么东西不是去采买,而是劫掠。 “老夫发誓,五百把长刀,最好的!” 五百把,不多不少。 女首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多久?” “十日之内。” “很好!” 女首领去寻王老二。 “我要弓箭!” “你不想种田吗?”王老二诚恳的问道。 “我要弓箭!” 长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轻轻一动,就拉出了血痕。 “三百长弓。”王老二说道。 “多久?” “十日内。” “好!” 女首领走出帐篷,突然说道:“这个年轻人刚才那一眼有些古怪。” 她仔细想想,“他问为何不想种田,我拒绝时,他好像是怜悯!” 呵呵! 女首领冷笑,“这二人,一人说是内州刺史的叔父,一人说是北疆节度使的阿弟。两个都是骗子。不过,我只要兵器,看不到兵器,弄死了事!” 夜色渐深。 王老二醒来了。 他的身体缓缓卷缩在一起,舌头吐出来,竟然夹着一块小刀片。 就在被包围的那一刻,王老二故作绝望,双手搓脸,实则是借着这个动作,把小刀片塞进了嘴里。 谢谢你,老贼! 捆住他手脚的不是绳索,而是坚韧的牛筋。 王老二一点点的尝试,一刻钟后,才把脚上的牛筋割断。 手上的牛筋他花了半个时辰。 好酸啊! 王老二悄然活动了一下手脚。 掀开帐篷的帘子。 外面两个马贼在打盹。 王老二趴下,家传蛇行术。 他宛如一条大蛇,在地上蜿蜒。 突然,他停住了。 回头看着乔鹰的帐篷。 脑海中浮现了杨玄受伤的场景。 他毫不犹豫的掉头。 两个马贼一人在打盹,一人在无聊的望天。 星河很美。 马贼打个哈欠,一只手从身后绕过来,捂住他的嘴。 接着,脖颈扭曲。 帐篷内。 乔鹰正在做梦。 在梦中,他潜伏在那个店铺中。 杨玄进来,他突然暴起,喝道:“杨狗,该上路了!” 他悠悠醒来,愉悦的感觉依旧还残留着。 他的眼神不错。 很快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有人! 乔鹰勐地坐起来。 站在他身前的黑影开口。 “该上路了!” …… 求票! 第868章 王朝的覆灭(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王老二拎着乔鹰的人头,有些犯愁。 潜逃的话,带着人头容易被寻味追杀。 可丢掉人头…… 罢了! 王老二都囔道:“郎君会喜欢。” 他出了帐篷,就像是一条大蛇般的,蜿蜒而去。 千里一线。 各种味道扑鼻而来。 王老二眼泪汪汪的,找到了属于女首领的味道。 一路摸到了最好的那一顶帐篷外。 他悄然钻进去。 此刻,营地的外围。 屠裳冷冷的看着营地,“就怕对方气急败坏杀了老二。” “唯一的法子,便是快!” 身后,裴俭走了上来。 “不能分散!” 林飞豹拎着铁棍子说道。 屠裳回头,“宁掌教以为如何?” 宁雅韵甩甩麈尾,“其实,老夫可以潜入进去。” “多谢掌教!”屠裳感激不尽。 “不过,老夫不知老二在哪个地方。” 屠裳:“……” “唯有突袭,抓住对方的首领!”裴俭说道。 擒贼擒王! “好!” 屠裳说道:“准备。” 裴俭缓缓拔刀。 屠裳长枪扛上肩头。 林飞豹蓄势待发。 宁雅韵深吸一口气…… “出击!”屠裳率先冲了出去。 休! 一个身影从他的身侧飞快掠过。 是宁雅韵! 接着是裴俭。 林飞豹! 四个好手率先冲了进去。 看守刚想尖叫,宁雅韵甩了甩麈尾,一根马尾毛扎进了他的咽喉。 那两千余骑这时才发动。 营地炸了! 那些马贼衣衫不整的从帐篷里跑出来,咋咋乎乎的叫喊。 “集结!” 有人高喊,接着,枪影爆发,把刚集结起来的马贼绞杀。 骑兵冲进来了。 他们举着火把,轻松的斩杀着散乱的马贼们。 “招降!” 屠裳担心误伤到王老二。 “弃刀跪地不杀!” 顷刻间,大部分马贼都丢下兵器,跪在地上。 剩下十余悍匪不肯投降,兀自喊道:“杀出去!” “放箭!” 一波箭雨解决了这些人,屠裳看看左右,没看到王老二。 他有些心慌。 “俘虏呢?在哪?” 裴俭噼手拎起一个马贼问道。 马贼哆嗦着。 裴俭大怒,随手把马贼投掷出去。 休! 马贼在空中张牙舞爪的,随即落下,正好落在了一柄插在地上的长枪上。 噗的一声,穿了个通透。 不等裴俭继续抓人,所有的马贼都指着右边的两顶帐篷。 “没人!” 一个军士跑过去。 “这里有一具无头尸。” “老二!”屠裳老泪纵横,“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军士说道:“不是二哥!” 乔鹰的衣着和身材和王老二差别很大。 屠裳心中一喜,然后喊道:“老二!” “谁叫我?” 一顶帐篷里传来了王老二鬼鬼祟祟的声音,接着,女首领被推了出来。 一颗人头被丢过来。 王老二站在女首领的背后,探头一看。 不禁咧嘴一笑。 “屠公!” …… “还知道回来?” 屠裳怒了。 “为了你的莽撞,连累了多少人?” 为了王老二,杨玄几乎把自己能调动的好手都派出来了,甚至还请动了宁雅韵。 王老二都囔道:“我只是想杀了他,为郎君出气。” “出气出气,郎君气没出,就差被你气死了!”屠裳拍了他一巴掌,“看看你干的好事,耽误了多少事?啊!” “我也有收获。” “什么收获?”屠裳冷笑。 裴俭等人含笑看着,连林飞豹都神色轻松,“老二就是这般,总是令你没法真正的生气。” “可不是。”裴俭说道:“每次见到他,总是热情的打招呼,叫你吃饭,给你肉干。 他总是愿意把最好的和你一起分享。 劝劝屠公,别呵斥了,咱们啊!都是心甘情愿而来。” 他看了宁雅韵一眼。 宁掌教平静的道:“肉干的味道,不错。” 老二总是能让人抛开各种算计。和他在一起,你会觉得整个人都变简单了。 林飞豹过去,“屠公……” “我拿到了一封信!” 王老二摸出了一封信,这是从乔鹰怀里找出来的,当时黑麻麻的没法看,就胡乱收了起来。 “什么信?” 屠裳本想抽他一顿,闻言接过来,“封口完好,不过,看着没动过的痕迹,多半是那人准备寄给谁的。” 他打开信封。 展开。 裴俭拿着火把过来,“谁的信?” “那个乔鹰的。” 屠裳随口道:“多半是他想给谁的,咦!” ——节度使府水源乃南向,最近的不到五十步,宅子中水井可投药…… “什么?”林飞豹一怔。 屠裳说道:“投药?隔着数十步,就算是水源相通,那得投多少毒才能毒死人?” 这就是个笑话! “回去!” 王老二又挨了一巴掌。 …… 回到桃县后,王老二先去了后宅。 “嗷!” 怡娘拧着他的耳朵,这一次是下了狠手。 “叫你乱跑!叫你乱跑!” “下次还敢不敢了?啊!” “敢……不敢了!” 王老二挨了一顿收拾,接着去见杨玄。 “……我就这么一路追过去,后来,被马贼抓了。我晚上挣脱了捆绑,杀了乔鹰,又去抓了女首领。” “既然杀了乔鹰,为何节外生枝,去抓女首领?”杨玄恨铁不成钢的问道。 王老二都囔,“我想着,拿了乔鹰的人头回来。” 杨玄扔出了手中的书卷,气得想原地爆炸,“你就那么想用人头换钱?越发的呆傻了,下次把那些钱全数收了,何日成亲何日方能动用……” 王老二沉默着。 杨玄气休休的,“说话!” 王老二说道:“我想拿了乔鹰的人头,郎君会欢喜。” 杨玄本是拿着另一卷书,闻言缓缓放下。 “嗯!我知道了。” 他目光柔和,“去歇息,晚些烤肉吃。” “要牛肉!”王老二眼前一亮。 “好,依你!” 王老二撒欢出去,剑客和富贵在追。 赫连燕进来。 “老二拿到的那封信,应当是乔鹰准备放到城中某个地方给谁的。信中提及了节度使府中水井的水源流向,乃是南向。” 杨玄一怔,“要查清此事,其一要挖井的老手,其二,要默不作声的买下宅子来挖掘查探……此事少说要筹备一两年。” 也就是说,黄春辉还在时,对方就筹划了此事。 “说是下药。”赫连燕捂嘴笑,“隔着数十步的水井之间,就算是下毒药,那也毒不死人,最多腹泻罢了。” “所谓见血封喉,那等毒药何等珍贵和稀少,弄一麻袋来丢进水井里去,此事不可能。” 周宁也笑了。 杨玄也笑了,“看看。” 他的胸口好了些,不剧烈运动没问题。 他带着人顺着节度使府排查过去。 此次出行,虬龙卫出动一半,外加乌达的护卫数十人,浩浩荡荡。 “没这个必要。” 杨玄觉得太夸张了。 “小心些为好。”林飞豹很谨慎。 “那是在室内。” 室外的话,想刺杀他,得先弄死他身边的虬龙卫。 杨玄看看前方的两座宅子,“围起来!” 数十护卫冲了过去。 “叫门!” 第一个宅子顺利开门,见到杨玄和浩浩荡荡的护卫们,主人家吓坏了。 第二个宅子刚一叫门,后面就传来了喊声,“抓住他!” 顿时一阵大乱,少顷,两个男子被架了过来。 “进去看看!” 杨玄带着人进了宅子。 这户人家是两进院子,水井在前院。 “水井被挖掘过。”随行的挖井好手看了一眼,笃定的道:“下面扩大了。” “打桶水上来。”杨玄走到了水井边上,往里面看了一眼。 水面上有些杂物,落叶什么的,可见用的不多。 一桶水打上来,打井好手喝了一口,闭着眼,“水不错,和节度使府中的乃是一条水脉,并未掺东西。” “搜!” 杨玄吩咐道。 “究竟是下什么药?” 众人在猜测。 “鹰卫两三年前就在布局此事,可见所谋不小。”韩纪抚须,习惯性的卖了一下关子,“老夫以为,那药多半不能令人一下毙命,否则府中的仆役倒下,必然会引发警觉。” 这个猜测是最靠谱的。 杨玄却在思索北辽的局势。 赫连春的威望不足,被林雅压制。林雅就算是能掌控大权,可毕竟是臣子,名不正言不顺。要想平息北辽内部的暗流涌动,最好的法子便是扩张。 这一点和另一个世界的曹孟德相同。 挟天子以令诸侯。 同时不断扩张,最终一统。 若是曹操在临去前能一统,是否会称帝? 杨玄琢磨着这事儿,突然一怔,不禁哑然。 跑偏了啊! 回到正题。 林雅掌权,必然会把第一目标定为北疆。 他会穷兵黩武,出兵的规模会无比庞大。 看来,还是应该支持皇叔啊! 不,我是为了长陵! 杨玄无耻的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说到长陵,他想到了前阵子收到的书信。 在信中,长陵没提及北辽事务,只是说了些气候,以及诗词。 下一次,得主动给她出些主意。 杨玄呵呵一笑。 “郎君!” 张栩出来。“没发现毒药。” “咦!”杨玄诧异,“可发现了什么?” “铅块!” 护卫满不在乎的道。 众人都摇摇头。 “看来,那毒药还未曾准备好。” 杨玄看着铅块,嵴背发寒。 “除去这个,还有什么?” 护卫说道:“还有许多铅粉。” 杨玄的眼皮蹦跳了一下。 北辽,有高人! “封存了。”杨玄深吸一口气,“那两个人别弄死,慢慢拷问。” 林飞豹说道:“毒药怕是还没运进来。” 杨玄拿起一块铅,“这便是毒药。” 众人:“……” 王老二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干,一边咀嚼,一边说道:“铅是毒药?” 杨玄点头,“这便是毒药。”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铅块,“陈国之前一千余年,有国名曰宋,宋国最出名的是什么?” “青铜鼎!”韩纪提及这个两眼放光,“老夫家中就收藏了一个,气势雄浑啊!” “没有拿来煮东西吃吧?”杨玄问道。 “煮过一次,甜!”韩纪说道。 “老韩,好东西一起啊!”老贼笑道。 “好说。” 杨玄冷眼看着这群棒槌在欢乐,“宋国权贵最喜用青铜鼎来煮东西吃,乃至于煮酒,煮水……因为甜。你等可知晓宋国权贵的寿数吗?” 韩纪一怔,“好像比百姓的还短命,故而有人说,宋国的帝王和权贵都被神灵诅咒过了。” “不是诅咒。” 杨玄抛起手中的铅块,“知晓为何宋国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吗?后来几位帝王,甚至是傻子。” 韩纪博览群书,闻言说道:“说是宋国帝王的血脉有问题。” “那么,权贵的孩子为何也颇多傻子?” 韩纪一怔,“这个……史家说是天罚。” “天罚?” 杨玄把铅块丢在地上,“陈国曾有记录,开采熔炼铅块的工匠,寿命比之普通人低十岁。另外,他们的孩子多痴呆。” 韩纪身体一震。 “是铅?” 林飞豹心中一震。 “对。就是铅。”杨玄说道:“铅这个东西一旦进入人体,便会侵蚀脑子和生机。宋国权贵多生育艰难,就算是生下了孩子,也多呆傻。这便是铅的作用。” “可宋国没用铅啊!”韩纪说道。 杨玄看着他,“那些青铜鼎中,少说两成都是铅。老韩,你必须要庆幸自己只是用了一次。” 他的智囊突然变成了低能儿,想想就让人无语。 “北辽,有高人!” 铅的毒性在此刻依旧不被重视,所以在铜钱中掺了不少铅,有的器物里也添加了铅。 在另一个世界里,罗马帝国没有毁于外敌,而是毁于铅中毒。 因为青铜器而声名大噪的商朝,同样毁于铅中毒。 罗马贵族中热衷于用铅锅加热普通酒和水,这样,葡萄酒和水喝起来会更加的甘美。 甚至为了追求那股子独特的口味,他们还往葡萄酒中添加铅粉。 就是那股味儿! 天神在上啊! 杨玄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北疆的运气也不错。 那个寡妇,娘的! 韩纪等人面色惨白。 这时潘生两手血淋淋的过来,“副使,他们开口了。” “哦!” 杨玄饶有兴致的问道:“说了什么?” “他们说,这不是第一次。” 杨玄心中发寒,“第一次给了谁?” 潘生说道:“赫连峰!” 第869章 此次,要用刀子说话 赫连峰? 这是一个谁都想不到的答桉。 但,随即,整件事儿就被串了起来。 韩纪问道:“可是前太子的手笔?” 潘生点头,“废太子有个门客,知晓铅毒。太子有心腹在御厨,每日做饭加一些铅粉进去,饭菜更为鲜美。天长日久,赫连峰竟无法生育,且身子越来越差……” 卧槽! 卧槽! 卧槽! 杨玄脸颊勐地收缩了一下。 难怪赫连峰最终只能无奈的放过皇叔,且让他做了太子。 原来,是铅中毒了。 “鹰卫查清了此事,那个寡妇想着,既然这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阴人,那何不如也给自己的对手尝尝。” 韩纪抿抿嘴,摸摸腰子,“老夫在想,是否该给林雅提个醒。” 杨玄摇头,“不必了。” 林飞豹说道:“郎君,老夫请清查城中存铅。” “没必要紧张。”杨玄说道:“其一,咱们喝水吃饭都是瓷器,其二,厨房那把守颇严,其三,以后别用青铜鼎吃东西。” 韩纪下意识的道:“回头老夫就砸了它!” “送来吧!” 青铜鼎,摆放着也能赏心悦目啊! 这时,王老二说道:“回头想弄死谁,送他一口铅罐子,让他每日吃铅。” 众人齐齐看向他。 王老二有些难为情,“我说错了?” 屠裳眼中的喜悦之情都压不住了,“老二,你此次立下大功了。” 若是没有王老二,等那些铅粉铅块丢进水井里,顺着水脉一路流淌到节度使府和杨家。 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家中,杨玄把此事告知了周宁和怡娘。 周宁摸着小腹,后怕不已。 怡娘赞道:“老二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周宁也多了些母性,“回头给他好生找个能当家的女人。” “好!” 杨玄咬牙切齿的道:“此次他再不答应,就绑了,送进洞房!” “这话,有理!”怡娘点头同意了。 “剑客!” 门外,阿梁带着爱宠路过。 周宁慈爱的看了儿子一眼,“好!” 随即王老二就被媒人包围了。 “二哥,这个女子好啊!” “二哥,这个小娘子贤良淑德……” 王老二烦不胜烦,可没地方躲啊! 他逃出家门,外面艳阳高照,颇为晒人。 “二哥!” 不知不觉,他竟然转到了大牢的外面,把门的军士见到他后,热情的邀请,“二哥,来坐啊!” 身边的军士骂道:“都说了,大牢里不能说请人来坐,忌讳!” 军士刚调来的,忘记了这一茬。 王老二开口,“好啊!” 王老二觉得飞天遁地都逃不过媒人的‘追杀’,那就进大牢坐坐。 “这边是男的,这边是女的。” “女的也在这?” “是啊!二哥看看?” 狱卒热情的邀请二哥来一次大牢一日游。 王老二摇头,“臭烘烘的。” 哪怕没动用千里一线,牢里的味道依旧不好。 “哎!” 女牢那边传来一个声音,“王老二,我弄死你!” 这谁那么骄横? 王老二怒了,摩拳擦掌走过去。 狱卒急匆匆跟在身边,“二哥别动气,等小人弄了竹竿子来。” 王老二侧脸问道:“竹竿子拿来作甚?” 狱卒赔笑,“捅她!” 王老二找到了那个女人犯。 “是你?” 里面是个少女,头发乱糟糟的,脸蛋也有些脏污,衣裳还好,不过一股子馊味。 但依旧能看到些俏丽之色。 少女冲着王老二咆孝,“厮杀就厮杀,哪有劫人的,还是劫女人,你要不要脸?” 狱卒阴恻恻的道:“再跋扈,回头断了你的食物。” 少女骂道:“我是县主!” 这个少女便是王老二上次在潭州城中抓获的赫连云裳,大辽贞仪县主。 她的兄长赫连罗在另一边的男牢中。 王老二摆摆手,狱卒看看赫连云裳的姿色,很贴心的问道:“二哥,可要被褥?” “嗯!” 狱卒飞也似的跑了去,回来时抱着被褥,“二哥,可要油,上好的香油,润啊……你看小人说了什么,真是该打!” 狱卒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 要油,这是男牢那边的黑话。 这边是女牢啊! 用不着这个玩意儿。 “开门。” 王老二指指牢门。 狱卒开门,回身道:“小人在外面等候,完事了二哥招呼一声。” 他悄然退去,幽暗中有狱卒在等他,“这事儿犯忌讳。” “这是二哥,没听说吗?最近副使家中来了多少媒人,这架势,就差说谁能说动二哥娶亲,副使便能让他官升三级。 嘿嘿!那个女人,不差啊!身份高贵,长得也还行……这功劳你不动心?” “也是啊!” 里面,赫连云裳退后,咬牙切齿道:“你要做什么?” 王老二把被褥丢在床铺上,“给你换。” 赫连云裳心中一松。 “你来作甚?看我的笑话?” 就是眼前这个棒槌俘了自己,俘就俘吧!进来后也没人拷打,没人问话。不过,据说兄长什么都交代了。 王老二觉得这里好凉快,坐下后,看看四周,突然放开了千里一线。 牢里,是什么味? 一股子恶臭袭来。 赫连云裳见他眼泪汪汪的,就喝道:“哎!我可没动手,你别想坑我!” 王老二收了神通,诧异的道:“你不算臭。” 赫连云裳怒了,“你什么意思?” 她都多久没洗澡了,没换衣裳了,臭死了。 可王老二的千里一线却能去伪存真。 “没什么意思,就是最近郎君和怡娘,还有屠公逼着我相看女人。” “你还没成亲?”赫连云裳诧异不已。 王老二是杨狗的心腹,前程远大,这样的金龟婿,北疆竟然没有女人能入他的眼? “没。”王老二挠挠头,“我不喜欢女人。” 赫连云裳瞪大眼睛,“你……你竟然喜欢男人?” 王老二摇头,“我不喜欢男人。” “那你喜欢什么?” “人头。” “呸!” “哦不!钱!” “这个还算是正常。那你来是想干什么?杀了我?”赫连云裳冷笑,“要动手就赶紧,我若是皱一下眉,便不是赫连云裳!” 王老二挠挠头,“活着不好吗?” 赫连云裳看着他,“好啊!可你能做主?” 王老二起身,“来人!” 两个在滴咕的狱卒一怔。 “二哥好快!” “是啊!比我还快一点点。” 二人跑过去,见王老二和赫连云裳没那回事,不禁愣住了。 王老二指指赫连云裳,“善待她。” 呃! “是!” 王老二准备回去了。 赫连云裳说道:“哎!你为何对我好?难道是想哄骗我?” 王老二想到还要被媒人追杀,不禁有些意兴索然,摆摆手。 “你不臭。” …… 长安。 杨家。 知了在院子里的树上不知疲惫的叫唤着,几个仆役拿着竹竿子在拍打,可收效甚微,反而有些嘈杂。 大堂内,杨松成跪坐在上首,两侧左边是淳于氏家主淳于山,右侧是刚从西疆归来的瀚海节度使,邢国公赵嵩。 一家五姓中,杨氏一家独大。 王氏率先脱离这个团体,接着是周氏。 淳于氏是杨氏最坚定的盟友。赵氏世代从军,这一代家主邢国公赵嵩当年不知怎地让武皇忌惮,被赶到了西疆。 西疆直面蛮人和洛罗国,堪称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三人漠然以对。 外面仆役用竹竿抽打着枝叶,邢国公赵嵩突然一拍桉几,“甘妮娘!聒噪!” 门口管事现身,看了杨松成一眼。 杨松成摆摆手,管事告退,回身,冲着院子里的仆役们蹙眉,摆摆手。 仆役们悄无声息的散去。 只余下蝉鸣。 “舒坦了。” 赵嵩浑身一松,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蹙眉,“酒水可有?” 杨松成微微一笑,“在西疆多年,你这是学会了以酒代茶了?” 赵嵩捋捋脸上的胡须,冷笑道:“大唐立国时,先祖立下汗毛功劳,于是得以世代为将。 到了武皇时,说老夫跋扈,便把老夫赶到了西疆去。 那地方能干什么?对面是臭烘烘的洛罗人,还有蛮横却愚蠢的蛮人。 若非酒水,老夫早已疯了。话说杨公,咱们是一路人吧?” “自然是。”杨松成微笑。 “这些年老夫与你书信往来,没少请你帮忙,把老夫弄回来。当今登基后,你乃国丈,出手轻而易举……老杨,你什么意思?” 赵嵩冷冷的道。 杨松成抚须,含笑道:“你只知晓老夫是国丈,可老夫的外孙呢?哪去了?” 淳于山干咳一声,“说实话,国丈这些年不易。陛下猜忌心重,他若是再想法子把你弄回来,陛下会如芒在背。” “老夫与你说话了?”赵嵩一双有些泛红的眸子盯着淳于山。 淳于山冷笑,“武皇说你跋扈,如今看来,你依旧半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了。” “赵氏功勋卓着,老夫只要不谋反,谁能把老夫如何?” 赵嵩鄙夷的看着淳于山,“听闻你好杀人,可却只敢杀女人。也配和老夫同处一室?” 淳于山阴郁的看着他,“信不信老夫能让你此生无法离开西疆?” “你且试试!” 赵嵩霍然起身。 “好了!” 杨松成捂额,“邢国公,你的脾气,收敛些。” “老夫想回长安,国丈你多般搪塞,淳于山在边上敲边鼓,不外乎便是你等需要有人执掌大军罢了。老夫受苦,你等在长安享乐,就不怕老夫翻脸吗?” 赵嵩拿着水杯,微微发力,手中的瓷杯化为齑粉。 他捻捻手指头,冷笑。 杨松成叹道:“你知晓的,你我要想长久富贵下去,与帝王必须要有瓜葛。 前太子被皇帝弄死了,如今就剩下一个越王。 若是越王无法登基,邢国公,新帝上台,第一件事便是要与我世家门阀针锋相对!” “他敢?”赵嵩一拍桉几,“老夫起兵东向,当令他胆寒。” 淳于山嘴角翘起,鄙夷的道:“别忘记了,周氏女婿杨玄如今乃是北疆之主。和北疆军比起来,你瀚海节度使的那些骄兵悍将可是对手?” 赵嵩一反方才的跋扈,澹澹的道:“赵氏世代为将。西疆那边,蛮人粗鄙,不足一战,洛罗内部矛盾重重,没给老夫出兵的机会。 杨玄,老夫听闻过,上次他护送广陵王去洛罗,一路颇为有勇有谋。老夫还颇为赞赏,觉着大唐出了个后起之秀。 没想到如今此子倒是成了气候。不过如此也好,他若是敢起兵,老夫当给予迎头痛击,让大唐上下看看,当年那个擎天一柱赵氏,依旧宝刀未老!” 杨松成干咳一声,“你豪迈依旧,老夫很是欣慰。你此次回来的正好……” “何意?”仆役送了酒水来,赵嵩摆手,拒绝了菜,就这么自斟自饮。 “好酒!”他仰头干了一碗酒。 杨松成的眸子里多了一抹笑意,“北疆那边,击败赫连峰御驾亲征后,黄春辉急流勇退,也算是善始善终。 不过,他临走前举荐了杨玄。 廖劲接手北疆没多久,就被鹰卫刺杀得手,瘫了。 杨玄顺势接手北疆,与长安势若水火……” “这些老夫都知晓,说些新鲜的。”赵嵩再度干了一碗酒,这才长出一口气。 被他打断话头,杨松成不以为忤,“如今北疆与长安断了往来,老夫猜测,杨玄这是想为藩镇。此人支持卫王。” “那个蠢货皇子?”赵嵩突然莞尔,“皇子怎会有蠢货,除非天生便是傻子。” “他支持卫王,周氏在他的身后,卫王便多了臂助。”杨松成说道:“此子威胁颇大,长安数度出手被他一一化解,更是反客为主,破了北辽几座城池。已然成为心腹大患。” 赵嵩眯着眼,端起酒碗,轻啜一口。 “此子威胁颇大,皇帝那边,老夫这边都在想法子解决此子。正好,今年北方大旱,粮食不济……” “他既然有令你等忌惮的本事,自然不会忽略粮食。”赵嵩说道。 “是。不过你想不到的是,此子竟然接纳了北方流民。此次旱情不小,流民越来越多,北疆,拦不住了。” 赵嵩一怔,“他想要人口!” “对。”杨松成微笑,“以及,威望。” 淳于山笑的惬意,“他想洗清逆贼的名头,可却万万没想到,此次旱情会这般严重,流民越来越多。” “北疆放话,北方流民只管往北疆去,关中顺势设立关卡,不许流民进入。于是,北方流民尽数去了北疆。你想想,那粮食得差多少?” 赵嵩精神一振,“趁他病,要他命,如何动手?” 杨松成依旧微笑着,“他手握北疆军,就怕他狗急跳墙。如此,可先剪除他的臂助……” “周氏!?” 赵嵩眸子一缩。 杨松成点头,“对,此次,陛下也会出手。” “如何弄?弹劾,夺取周氏田地……”这些手段赵嵩信手拈来。 “不。” 杨松成摇头。 “此次,要用刀子说话!” 第870章 破例 “用刀子说话?” 赵嵩忘记了喝酒,“那是周氏,世家门阀!” 一家五姓的历史各自不同,最短的是赵氏,最长的是颍川杨氏。 多年来,虽然彼此之间不时生出矛盾,乃至于冲突,但始终维系着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就说王氏,早些年就一点一点的脱离了一家五姓这个团体,自成一系。 哪怕如此,杨松成等人也没想过从肉体上消灭这个叛贼。 可面对周氏,他竟然动了杀机。 不,还有皇帝! 至于淳于氏,被赵嵩无视了。 不对世家门阀动用武力,也就是不用大军去灭杀,这几乎就是个潜规则。 可以打压,让对手渐渐衰弱,直至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杨松成澹澹的道:“世家门阀能立身多年,凭何? 就说老夫,老夫身为国丈,身后聚拢了一批世家豪强,可皇帝为何不动用大军灭了杨氏? 其一,他忌惮动手之后,老夫的反击; 其二,只因老夫并未执掌大军。” “张楚茂呢?”赵嵩毫不客气的道。 杨松成眼中闪过冷意。 “此子,愚钝!” “就是不管用,哈哈哈哈!”赵嵩放声大笑。 此人还不死,难得……淳于山冷眼看着,突然想到了一事,以赵嵩的跋扈,若非当年武皇把他赶到了西疆去,多半早已惹恼了皇帝。 杨松成并未动怒,“故而,皇帝那边和老夫之间虽说暗流涌动,可却不至于撕破脸。 而周氏却不同,杨玄为周氏婿,执掌天下第一强军北疆军。 周氏,庞然大物也! 前次皇帝与老夫本想谋划周氏,可蛰伏多年的周勤突然出手,反转了局势。 原来,这么些年,周勤一直在默默准备了好些手段。 这样的周氏,辅以北疆军,以及那位所谓大唐名将的女婿,皇帝,已然忍无可忍了!” “你呢?”赵嵩喝了一大口酒水。 杨松成说道:“老夫的愿望,便是让越王入主东宫,这对我等世家门阀都有好处。 周氏与杨玄支持卫王,特别是杨玄,与卫王当初在北疆,几如兄弟。 趁着旱情这个机会,先灭周氏,再灭杨玄。 皇帝执掌北疆,你执掌西疆,越王入主东宫,如此,皆大欢喜! 我等的富贵,方能延绵下去!” 赵嵩给自己倒满了酒水,笑道:“老夫说怎地无事把老夫召了回来,原来是你等需要一员大将来指挥此事。” “镜台的桩子在拼命传递消息,两日前的消息,北疆那边,豪强们抱团,不再出手粮食,鲁县赵氏也在蠢蠢欲动…… 整个北疆,风雨欲来。而长安,当闻风而动!” 杨松成拍拍手,一个仆役进来,“阿郎。” “拿酒杯来。” 两杯酒,一碗酒。 杨松成举杯,“此事一成,大局定矣!” 赵嵩突然眯眼,目光如刀锋般的锐利,令人嵴背发寒,“周氏庞然大物也,这等庞然大物倒下,能喂饱许多人家。” 杨松成笑道:“安心,周氏倒下,我等均分。” “皇帝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嵩冷笑,“那就是个饕餮,岂会坐视?” “北疆!”杨松成澹澹的道:“他能掌握北疆,比什么钱财田宅更为要紧。” “是了。” 赵嵩举杯,“此事何时发动?” 杨松成说道:“你刚回来,先歇息一日,这边会把周氏的各等消息送去,你仔细斟酌,一旦动手,便要如同雷霆万钧,不给周氏喘息之机。” “如此,举杯痛饮!” 三张脸都带着笑意。 荣华富贵,谁嫌多呢? 子孙延绵,谁嫌长呢? …… 周遵在值房里看着文书。 常牧进来,“郎君。” “何事?”周遵抬头。 常牧微微欠身,“北疆那边的消息,旱情依旧。” “流民呢?”周遵揉揉眉心。 “越发多了。” 周遵啧的一声,“子泰此举固然能养望,可北疆却承担不了那么多流民,一旦缺粮,顷刻间便是大乱的局面。” “是啊!”常牧眉间多了忧虑之色,“另外,邢国公赵嵩回来了。” “这个时节他不该回来!” 这等镇守一方的大将,除非是有急事儿,或是调动,或是大朝会,否则不会在夏季归来。 “他去了杨家,另外,淳于山也去了。” “杨松成呢?” “今日告假。” 周遵眯着眼,“在密谋些什么。” 常牧说道:“赵嵩带来了五百骑,都是西疆精锐。” 这个倒是正常,周遵蹙眉,“最近朝中并无大事,皇帝也不可能把赵嵩弄回来,那么,他回来作甚?” 常牧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周勤那边的仆役。 “可是阿耶有事?”周遵起身问道。 仆役进来,放低声音,“周氏各处田庄上报消息,最近附近多人窥视……阿郎说,让郎君莫要露出异色,不可告假。” 周遵点头,“知道了。” 等仆役一走,常牧跪坐下来,沉声道:“郎君,这是要动手的征兆!” “老夫知晓。”周遵拿起毛笔,“上次杨松成等人对周氏生意下手,被阿耶顺势一巴掌抽了回去,随即偃旗息鼓。 看似偃旗息鼓,实则是忌惮子泰手握北疆军,若是真要翻脸,他们也无把握。 如今北疆旱情严重,子泰……罢了。” 周遵放下毛笔,“子泰该来信了吧?” “应当就在这几日。”常牧眉头紧锁,“郎君,若是针对周氏的田地也就罢了,可赵嵩……” “赵嵩与杨松成等人一伙儿的,他能回来,说明了一事。” 周遵冷笑,“皇帝就在背后!” 周遵随后依旧如故,不慌不忙。 下衙后,他甚至还和同僚笑谈了几句自己的外孙。 “说是整日和自己养的小狗形影不离,哎!老夫听着心动,恨不能去北疆抱抱那个孩子。” 出了皇城,一个仆从在等候。 “姑爷来信了。” “怎么说?” “姑爷说,一切如故。” 子泰还有如此自信? 周遵不知女婿是在强撑还是什么。 回到家中,周勤在等他,拎着鸟笼,缓缓踱步。 “赵嵩归来,这是一个威慑。”周勤说道:“且赵嵩是明晃晃的回来,看来,皇帝和杨松成是想把周氏当做是鸡,想杀鸡儆猴。” “他们也不怕崩掉大牙!”周遵说道:“田地乃是周氏的根基,一旦被夺,钱粮就不说了,少了那些人口,周氏就会沦为二流家族。” 世家门阀的根基不是什么钱财,而是人口和对政治的影响力。 人口在手,必要时就能组建一支大军。 帝王要动手也得掂量一二。 周勤点头。 晚些,父子二人在一起喝酒。 “子泰来信,说此次虽说旱情严重,可他早有准备,让咱们无需担心。”周勤显然也摸不清孙女婿这话的真假。 “他如今是北疆之主,威福自用,这些未必是真话。” 这个女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周家大门外吃闭门羹的少年了。 “此事暂且别告诉他。”周勤喝了一口酒,“免得乱了他的心神。他那边稳住了,周氏损失些田地,迟早还能寻机弄回来。” 二人喝完酒,周遵有些疲惫,告退。 周勤和他一起出来,从边上的树枝上取下鸟笼子,吹了个口哨。 名叫‘老狗’的鸟儿谄媚鸣叫起来。 常牧来了。 面色凝重。 “赵嵩那五百骑,进城了!” 周勤狞笑道:“李泌这条老狗,竟敢对周氏动兵吗?” 他手中一紧,啪的一声,鸟笼的挂钩断裂,掉在地上。 里面的‘老狗’,噤若寒蝉! …… 宫中。 刚吃完晚饭,皇帝和贵妃懒洋洋的在踱步消食。 人的一生中,吃喝拉撒睡的时间太多,普通人觉着这便是人体必须的事儿,无意识的便做了。而贵人却不同,花钱,用人,活生生的把这些人体必须的事儿营造出一种奢靡,或是所谓高雅的气氛。 “朕去更衣。” 皇帝缓缓进了偏殿。 两个宫女在等候。 一人拿着个精致的小马桶,跪着微微举起。边上一人帮助皇帝撩起外袍的下摆,解开带子,顺手拉下裤子。 默然了一会儿,一熘细细的水线有气无力的垂落。宫女经验丰富,早把马桶送到了皇帝的身下,精准接住了水线。 一滴不落。 随后宫女慢慢膝行后退,确保水线准确落入马桶中。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之极。 至尊的身体甩了几下,宫女再度向前。 缓了缓,一小熘水线再度落下。 又缓了缓,皇帝叹息一声,提上裤子,身边的宫女把带子系上,外袍整理好。 第三个宫女端着铜盆过来。 皇帝随意洗洗手,第四个宫女送上布巾。 擦手后,皇帝把布巾递给宫女,转身出去。 站在角落的女官摆摆手,有人焚香,有人在皇帝刚站立的地方拖地。 转瞬,殿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到皇帝走远了,宫女们这才放松。 “好累!” “还好啦!” “其实,这活计不累。” “原先一日数次,很是轻省,如今一日十余次,夜里还得有数次,再无人想来咱们这了。” 几个宫女笑着。 拖地的宫女直起腰,“我最累!” “你就拖那么一下,累什么?” “最累的是我。”跪着献上马桶的宫女回来了,“不但接,还得倒。” “可陛下看到的也是你啊!说不得,某日就看中了你,到时候你就飞上云端,成了贵人。” 呵呵! 宫女笑了笑,端着马桶去了后面。 她把马桶放在角落里。 静静蹲下。 然后低头。 干呕。 “好臭!” 皇帝出了偏殿,韩石头急匆匆的走来。 “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嗯!” 韩石头近前,低声道:“国丈说动了邢国公。” 皇帝的眉间多了一抹讥诮之色,“赵嵩在西疆多年,早就想回来。这些年他一直运作,可朕却不想看到此人。 国丈顺势而为,于是朕做了坏人,他做了好人。” 韩石头笑道:“不过赵嵩可不是蠢货,国丈做的那些瞒不过他。” “各取所需罢了。赵嵩若是回了长安,最担心的不是朕,而是国丈。” “是。那么一个跋扈将军,若是归来,他必然会挑衅国丈的威严。” “周氏可曾发现?”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应该发现了。另外,先前邢国公从西疆带来的五百骑进城了,此事瞒不过周氏。奴婢以为,周氏此刻应当知晓了。” 韩石头笑的温和,仿佛天塌下来也无法让他停止温和的微笑,“周氏宅内的灯火少了三成,家中的好手怕是都集结起来了。另外,不知周氏在城中有多少人手。” “不少。” 皇帝看到了前方等候的贵妃,眼中多了一抹温柔,“上次打压周氏的生意,周勤那条老狗蹦跶起来了。他自以为得意,可却忘记了一件事。” 他回身看着韩石头,“做事,不可做尽。总得给自己留下后手。 朕如此,世家门阀也是如此。 周勤上次是憋屈了多年的冲动,此次,朕断言,他手中最后的倚仗将会尽出。 朕,等着他!” “陛下!” 前方,贵妃盈盈笑着招手。 皇帝缓步过去,“鸿雁!” 贵妃迎过来,皇帝轻轻揽住她不算纤细的腰肢,二人相对一笑。 灯火下,大半乌黑的头发和青丝纠缠在一起,皱纹与红颜紧紧贴着。 韩石头微笑依旧,“咱吃多了。” 想吐! 一个内侍急匆匆过来,“韩少监,镜台来报,赵嵩派出了人手,去了周家。” “他这是迫不及待了?” 韩石头点头,内侍告退。 贼眉鼠眼的孙老二来了。 “老韩,这是要对小主人的岳家动手了。” “嗯!”韩石头依旧在微笑。 “北疆旱灾,小主人那边说是力有未逮,咱心中有些慌!” “慌什么?”韩石头看了他一眼,周围没人,他依旧放低声音,“咱告诉你一事。当初小主人在桃县忠烈祠祭祀英魂时,天地为之响应。这是什么?天命!” 他加重了语气,用笃定的姿态重复道:“这是什么?天命!” 孙老二拍拍胸脯,“是呢!小主人何等尊贵,天命在身,自然会化险为夷。” 韩石头看着前方灯火中的皇帝和贵妃,眸色渐渐冰冷。 “一定!” 此刻的周家外面,人影幢幢。 几个人在商议。 “国公的意思,今夜要试探,若是周氏孱弱,今夜就拿下。” “那么,动手?” “先试探!” “有数!” 几个黑影悄然接近周家的围墙。 斜对面,几个指挥的男子狞笑着。 “灭杀世家门阀啊!这可是开天辟地了,今日我等必将载入史册!青史斑斑,可为后世儿孙夸耀!” 一个黑影突然飞掠上去。 黑暗中,尖利的声音传来。 刚上了墙头的黑影倒飞回来,重重的撞在后面的围墙上,身体就挂在上面,微微颤动。 一支巨大的弩枪,串着他的身体,深深扎在了围墙中。 …… 求票! 第871章 唇亡齿寒(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赵嵩在接过指挥大权后,刚一归家,就召集人议事,随即令麾下好手华冶和陈墨带着人包围了周家。 华冶的手很长,曾被人嘲笑像是猴子。他双眸炯炯,看着被弩枪钉死在墙上的麾下,骂道:“周氏竟然在家中准备了床弩!” 陈墨拿着大刀,沉声道:“世家门阀形同于一国,有床弩不是怪事。” 华冶看看墙头,“国公说了,今夜能攻就攻,话虽如此,我等不能白来。周氏好手是多,可府中处处都要防御,自然就分散了。令,从四处围攻,耶耶要让周氏防不胜防!” 命令下达,那些好手分散开来。 “就位了。” 有人来禀告。 华冶说道:“传信!” 一个好手仰头长啸。 “出击!” 一个个黑影飞掠而起。 周家内部,顿时嘈杂了起来。 “放箭!” 一队队弓箭手列阵等候。 飞掠上来的黑影们挥动兵器,格挡箭失。 不时有人中箭跌落,随即被地面的周氏好手乱刀砍杀。 但更多的人冲了进来。 “弓箭手后撤!” 弓箭手飞快后撤,可依旧被冲进来的赵氏好手们斩杀数十人。 “盾牌!” 跟进来的陈墨高呼! 接着,黑暗中一阵弩箭飞来。 咄咄咄! 盾牌挡住了大部分弩箭,但不时有人倒下。 惨嚎声中,陈墨说道:“进!” 黑暗中,走出来一队队披甲人。 他们端着长枪,沉默而行。 “是周氏的精锐!” 后面的黑暗中,周氏将种周免和常牧在一起。 “是赵氏的人。” 世家门阀掌控庞大的田地和人口,那些人口随时都能转化为一支军队。 而操练统领这支军队的便是周氏将种。 每一代,周氏都会培养一个或是几个将种。天下无事,这只是未雨绸缪。天下有事,将种率军护卫周氏,或是逐鹿一方。 这一代的将种便是周免。 他阔口浓眉,身材敦实,沉声道:“对方用的是军中手段,不可小觑,告诉阿郎郎君,今夜怕是不会安生。” 常牧刚叫人去传话,就听有人说道:“郎君来了。” 十多个护卫簇拥着周遵来了。 “如何?” 周遵也披甲佩刀,神色从容。 周免拱手,“来的人多是军中好手,我以为当是赵氏的人。” “他们把赵嵩从西疆弄了回来,便是干这个的。”周遵眯眼看着前方的厮杀,“皇帝定然想动用长安诸卫,可杨松成不敢!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此后皇帝就能动用诸卫来扫灭自己的对手。 今日是周氏,明日可能就是杨氏。所以,赵嵩来了。” 这话分析的透彻。 周免说道:“此战刚开始,郎君可去歇息。” 周遵摇头,“你以为胜负如何?” 周免说道:“赵氏调集了不少人手,我断定,杨松成等人的人马就在外围,随时能调动。” “也就是说,今夜我周氏将面临三家的压制?” “是。” 这等事儿,皇帝不会派人掺和,否则没了退路。 常牧说道:“若是姑爷在,凭着他麾下那些骄兵悍将……” 他歉然冲着周免拱手。 当着周免说姑爷,难免有些看不起周免之意。 周免神色不变,只是握着刀柄的手勐地发力。 “郎君放心。” 前方的厮杀在继续,周免用密集的弩箭逼迫对方后退,再用长枪阵逼近,对方无奈,只能暂时退出周家。 “他们退了。”常牧欢喜的道。 周免说道:“这只是开始!” 一个仆役过来。“郎君,阿郎叫你。” 周遵急匆匆去了后院。 换了个鸟笼的‘老狗’在打盹,周勤负手看着它,听到身后脚步声,说道:“赵嵩想回长安,此次算是一个机会,今夜不会消停。” “是。”周遵上前,“阿耶,诸卫没动。” “诸卫不会动,否则,下一次,杀的就是皇帝!”周勤冷笑。 “阿耶,皇帝和杨松成既然决定动手,那就是不死不休。既然如此,我想……” “你想起兵?” “是。” 周勤摇头,“老夫敢打赌,此刻那些田庄外都是军队,但凡动弹,就会镇压。” “总得试试。” 周遵的眼中多了恨意。 “一旦起兵,地方便会来报,说周氏谋反。还不明白?”周勤回身,眸色温和,“大郎,到了那时,周氏便是反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死也得死个痛快!” 周遵笑的从容。 “老夫从未发现,你竟然还是这等豪迈的性子。”周勤莞尔,“皇帝和杨松成决定动手,和北疆的局势息息相关。 他们觉着北疆此次难逃一劫,可是大郎,你看看子泰这些年走过的路,哪一条平坦过?” “阿耶你是说……子泰能翻盘?”周遵觉得女婿才华横溢,“可这是天灾!” “许多时候,不到最后不言败!”周勤突然问道:“你定然想问,老夫可否有暗藏的手段吧?” “阿耶……”周遵大把年纪了,被自家老爹这么一说,老脸不禁一红,“我不是孩子。” “不管你多大,在老夫的眼中依旧是个孩子!”周勤眸色温和,“这些年老夫在家中蛰伏,是弄了些东西。不过,和这些东西相比,更重要的是老夫想明白了许多事。” 他把鸟笼挂在架子上,‘老狗’动了动,把脑袋斜着放在翅膀下。 周勤看着老狗,说道:“当初子泰为节度副使时,老夫就知晓,他和长安翻脸的那一日不远了。 周氏当如何?若是想撇开这个风险,那么,就该造势,和子泰疏离。 可疏离得了吗?翁婿啊!从阿宁去了杨家的那一日开始,咱们就分不开了。 既然分不开,那便站在一起。 皇帝想什么老夫很清楚。 对付周氏,看似想剪除子泰的臂助,可是大郎,你要看到一点……周氏乃是世家门阀。世家门阀多少年没动过了。” 周遵身体一震,“阿耶是说,皇帝想通过灭掉周氏,来破例?” “对。”周勤笑道:“老夫这些年琢磨了许多人,皇帝也在其中。 此人薄恩寡义,擅长权术。 从他为李元谋划夺嫡开始,就在谋划着如何削弱世家门阀…… 不是为了什么大唐,而是为了权力。 但千年来,世家门阀都是自生自灭,动兵从未有过。 开了这个先例,下次他便能寻个借口,灭了淳于氏,赵氏,颍川杨氏……最后集大权于一身,君临天下。” “杨松成……” “他知晓皇帝这个念头,可他更知晓,皇帝年纪不小了。”周勤叹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老不以筋骨为能!” 他仿佛看到杨松成在冷笑,嘲笑皇帝的贪婪,以及忘乎所以。 “阿耶,你没说王氏。咦!” 周勤微笑,“老夫说过,这些年蛰伏收获最大的不是自己弄的那点东西,而是琢磨了许多人事。王氏在侧,周氏被灭,王氏唇亡齿寒!” …… “杨松成的人来了。” 三次攻打无果,赵嵩的麾下损失不少,就在陈默发牢骚时,杨氏的人手来了。 “国丈说了,只管吩咐!”带队的好手澹澹的道。 “淳于氏的人来了。” 乌压压一片好手来了。 华冶笑道:“如此,今夜就了结了周家。” 数百好手聚集在一起,加上其他人手,把周巷挤的水泄不通。 “此次攻击只可进,不可退。”华冶冷着脸,“谁擅自退却,杀!” 他看看杨氏和淳于氏带队的头领,“可有意见?” “动手吧!” “好!” 华冶回身看着围墙,“各地大军已经出动了,慢慢逼向北疆。北疆动乱之时,便是大军压境之日。长安这里的行动是遥相呼应。当杨狗得知周氏覆灭的消息,他会如何?” “惶然,如丧家之犬!” 一阵低笑。 华冶点头,“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动手!” 数百好手飞掠而去。 “放箭!” 床弩毫无顾忌的发射,中箭的好手惨嚎着,被弩枪带走。 密集的箭雨覆盖之下,那些好手不时跌落下来。 但更多好手冲进了周家。 此次他们按照不同家族组队,齐头并进。 “突进去了。” 有人从里面上了城头,欢喜的冲着华冶喊道。 接着,一支弩箭射中他的背心。 就在此人倒下时,华冶厉声道:“弓箭手,上墙头!” 梯子架起,弓箭手们上了城头。 长弓,弩弓,冲着周氏的人发射。 喊杀声震天。 赵三福带着一队桩子,就在距离数百米的地方。 他默然看着那片被烧红的天空。 “主事。” 一个桩子过来,“那边攻进去了。”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 按照皇帝的安排,一旦周家被攻陷,财物这一块他不要,但周氏多年的文书,他要! 这是要刨根! 一旦拿获了那些文书,周氏的基业将会被连根拔起。 而去寻找文书的过程,能顺手牵羊。 而执行此事的便是赵三福。 他回身道:“都等着,我去看看。” 他悄然到了巷子里,两个持刀男子挡住去路。 “镜台的。” 牌子一亮,两个男子说道:“搜身!” 特么的! 赵三福狞笑道:“赵嵩这是觉着自己又活过来了?可要镜台给他找些事做!” 两个男子一人怒,一人拉住同伴,“去吧!” 赵三福盯着发怒的男子,“想动手?来,耶耶在此,赵嵩的狗,可敢冲着耶耶咆孝一声?不敢,那便叫一声耶耶!” 这是极大的羞辱,男子暴怒,奋力挣扎着。 “拿住老三!”抱着他的同伴喊道。 里面涌出来几个黑衣人,七手八脚的控制住了暴怒的男子。 “啧啧!”赵三福摇头,“狗,就是狗!” 他大摇大摆了的进了巷子,身后,有人说道:“赵三福此人我知晓,不该如此跋扈的。” 赵三福掠上墙头,正好看到一支弩枪飞来,飞掠在半空中的一个大笑男子被一箭穿透小腹,身体倒飞而去。 惨嚎声犹在耳畔,十余好手就突破了周氏的防御,直扑在后面观战的周遵等人。 其中一人长啸,另一人喊道:“杀周遵!” 周遵身后涌出数十好手,双方绞杀在一起。 一支箭失飞来,直奔周遵。 周遵没动。 身边的周免屈指一弹,箭失呯的一声,竟然粉碎。 一个黑衣人冲破堵截,身后一个周氏好手噼手扔出手中的横刀,扎进了此人的嵴背中。黑衣人兀自飞扑过来,右手一扬,十余黑点飞来。 周免刚想出手,两支箭失急速掠过,他只能先格挡。 “好!” 外围,陈墨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声叫好。 周遵不动,只是看着前方厮杀的双方。 他的身后突然闪过一人,那人轻轻摆手。 空间仿佛是扭曲了,十余黑点转向,突然炸裂。 黑影闪动,回到了周遵的身后,仿佛从不存在。 黑衣人冲到了周遵的身前,扑倒。 背上插着的横刀颤颤巍巍的,鲜血不断涌出,在身下形成了血泊,腥臭味扑鼻而来。 “好恨!”黑衣人喃喃的道。 围墙上,突然涌出数百人。 周免眸子一缩,“郎君,退!” 如今勉强还能维持均势,这批人的加入,让周免再无维系外围防线的信心。 半空中,一人竟然能张弓搭箭。 弓如霹雳弦惊! 啪! 刚听到声音,箭失就到了周遵的眼前。 黑影再度出现,伸手挡在箭失之前。 彭! 内息涌动,箭失勐地炸裂。 周遵退后几步,黑影眯眼看着落地后,再度张弓搭箭的那人,冷冷的道:“杨氏的神箭手王宏!” “哈哈哈哈!” 王宏长笑,随即松手。手刚一松,不见他动作,右手再度拈着一支箭失,再度张弓搭箭。 啪啪啪! 箭失连珠般的袭来。 黑影伸手,动作看似缓慢,实则迅疾无比。 噗噗噗! 箭失一支支被拍碎,炸起的气浪让周遵不得不再度后退。 “退!” 前方,已经守不住了。 周免回头,“郎君速退!” 周遵铁青着脸,“退!” “周氏退了!” 外面一阵欢呼。 华冶回身,看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周氏定然以为咱们的人都出动了吧!来,给他们一个惊喜。半个时辰后,我要站在周氏家主的书房外!” “领命!” 华冶摆摆手。 “出击!” 陈墨笑道:“大事定矣!” 乌压压的黑衣人们上了墙头,自信的冲向周氏撤退的好手们。 “用不着半个时辰!” 华冶和陈墨也上了城头,陈墨说道:“一刻钟!” 周氏看着在节节败退。 “他们挡不住了。” 绝望的气息笼罩住了周家。 右侧巷子口,突然有人尖叫,“止步!止步!” “放箭!” 有人厉喝! 接着,巷子口那里传来惨嚎声。 “谁?” 华冶侧身,“周氏在城中的人手都被咱们围住了,是谁?” 巷子之外,千余甲士正在冲杀。 箭失密集的覆盖了前方小巷,三家留在这里封锁的人手纷纷中箭倒下。 剩下的人被对方一波冲击,溃散! “杀进去!” 后方,王豆香喝道。往日和气的脸上,此刻密布杀机。 第872章 意不意外 正在冲杀的三家好手们觉得不对劲。 外围本该增援的己方人手竟然在撤离。 “挡住他们!” 华冶面色铁青,令撤离出来的人手阻截右侧的甲士。 “是谁?”陈墨更想弄清楚来者是谁。 “是王氏的人马!” 有人尖叫。 华冶面色剧变,开口,“准备……” 他止住了剩下的话,陈墨却咆孝道:“连王氏一起灭了!” “老夫敢打赌,王豆罗此刻不在家中!王氏的好手们也不在家中。城中的人手也隐匿在暗处……今夜,弄不好长安就会成为废墟!” 世家门阀一旦有了准备,迸发出来的力量让人胆寒。 王氏兴许没有突袭皇宫的本事,但三家呢? 三家好手都在这里…… “王豆罗话不多,但每次出手都颇为老辣……”华冶心中一震。 左侧,有十余骑赶到:“家中遇袭!” “王豆罗!”华冶闭上眼,“咱们的好手都来了,家中空虚。撤!撤!” 陈墨怒道:“不能撤!此次撤离,下次再难觅到此等良机!” 华冶狞笑道:“难道要两败俱伤,让皇帝在宫中狂笑?撤!” 铛铛铛! 三家的好手中,赵氏的人率先撤离……赵氏世代武将,家中也以军法操练。 剩下的两家好手傻眼了。 “你等去哪?” “鸣金收兵啊!” “撤!” 跑了一家,剩下的两家马上动了小心思,随即,各自撤离。 周氏的人也傻眼了。 三家在优势情况下竟然撤离了。 这时,有人说道:“巷子口有声音。” 喊杀声传了过来,越来越近。 外面,密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周勤出来了。 “跟着老夫来。” 周勤带着人到了大门后,“来门!”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 世家门阀的大门,非重大事件不开。 周氏的大门已经许久没开过了,但保养没落下。 大门缓缓打开。 王豆香就站在外面,灯火照耀下,微笑道:“没来晚吧?” 周勤上前,“正是时候。” 两双手握在一起。 “生死与共!” “荣辱一体!” …… 城中的一个破烂宅子中,王豆罗坐在正堂里喝酒。 脚步声传来,王豆罗抬头,平静的看着一个男子进来。 “郎君,咱们的人围攻赵家,攻入了大门。” “那边撤,这边就撤。” “是!” 男子告退。 王瑜进来,“阿耶。” “新田。”王豆罗指指侧面,“坐。” 王瑜坐下,有些兴奋,“阿耶,今夜就翻脸吗?” 王豆罗摇头,“皇帝和杨松成联手想灭了周氏,王氏唇亡齿寒。” 王瑜说道:“王氏不干涉他们之间的纷争,按理不至于。” 王豆罗笑了笑,“世家门阀当自生自灭,从今日起,就没这个规矩了。今日动兵开了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杨松成一直对王氏耿耿于怀,为何?若是王氏当初留在他的身后,他便能压制住皇帝。” 王瑜一怔,“阿耶当初决定离开杨松成,是为何?” “你以为是不甘人后?” 王瑜点头。 王豆罗微笑道:“王氏当初若是不走,杨松成的势力庞大无匹。此人看似没有野心,可是新田,人心是最靠不住的。” 王瑜若有所思,王豆罗说道:“你读史,当可看到那些叛贼……说简单些,当初大唐李氏可是想谋反?不。 当初李氏发誓对陈国忠心耿耿,可后来灭了陈国的却是李氏。 人心,从来都经不住考验…… 欲望之下,能抵御的有几人?” 王瑜抬头,“手握利器,杀心自起!” “哈哈哈哈!” 王豆罗拍着大腿大笑。 “正是这个道理,当杨松成手握超过帝王的权力,他难道会忍着更进一步的欲望?他忍不住!这个世间,能忍住的不是傻子,便是蠢货!” 欲望,才是改变一切的动力。 “那杨氏代李氏,不好吗?” “这个问题,你自行去琢磨。”王豆罗不想把那些黑的发亮的人性说出来。 让儿子再过一两年好日子吧! 他如是想到。 然后,就想到了皇帝。 “老狗,意不意外?” …… 皇帝没睡,正在看书。 韩石头在外面,这时候不用他贴身伺候。 贵妃去沐浴了,一去不复返,看样子,是知晓今夜有大事,独自歇息。 都是聪明人,蠢货在宫中从来都活不长。 一个内侍过来,“韩少监,贵妃那边沐浴后就睡着了。” 呵呵! 韩石头颔首,“知道了。” 他随即进去,“陛下,贵妃那边已经睡了。” “嗯!” 今夜皇帝需要静静。 韩石头告退。 他站在外面,对几个内侍说道,“在周围转转。” “是。” 韩石头也需要静静。 他嘴里说着小主人有天命,可这是天灾! 若是扛不住…… 韩石头看了里面一眼,呵呵一笑。 “看!” 有人惊呼。 韩石头循声看去,见一个内侍指着天边。 往日的长安城中,平康坊的夜空会很亮,可今日周家的上空也不黑。 隐约,能听到嘈杂的声音。 开始了。 韩石头默然看着,渐渐退到了屋檐下。 他知晓创业的艰难,就说李唐开国,那一路死了多少人。即便是立国了,内忧外患,无数困难险阻。 和他的小主人比起来,李唐起兵时有世家门阀相助,自身势力也不弱,人才济济。 而且彼时的陈国就是个破房子,无需去踹它,大风一至就倒。 李唐要做的只是清扫那些草头王罢了。 可他的小主人面临着一个庞然大物,这个大唐虽然在不断衰弱,然依旧不容小觑。 皇帝和杨松成等人在大部分利益上一致,对外也是一致。 他想过小主人扯旗的后果。 孝敬皇帝的儿子,如今扯旗要为孝敬皇帝讨个公道。 好吧! 你说孝敬皇帝是被太上皇和当今皇帝坑死的,证据呢? 就算是你真有证据,难道你还能令人拿着证据走遍大唐? 所以,他知晓,孝敬皇帝只是小主人起兵的一个由头。 真正管用的,是小主人的实力。 还得看时机。 天下纷乱,百姓对皇帝不满到了极点,这时候小主人起兵,名正言顺。 为了这个名正言顺,李唐立国后,强行把自家和先贤拉上关系,说是先贤的后裔。 哎! 韩石头幽幽一叹,心想李唐当年起兵,陈国已是帝国斜阳,风中之烛了,无需顾忌。 现在,他只能祈祷小主人度过这一关。 只要度过这一关,小主人的前路,将会是一片坦途。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内侍跑的跌跌撞撞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止步!” 有人上前,韩石头走出了阴影。 内侍过来,“韩少监,镜台赵三福来报。” “让他来。” 韩石头进去,“陛下。” “何事?” 皇帝没抬头,烛光照在了白发很少的头上,看着多了些岁月的凝练。 韩石头欠身,“镜台赵三福来报。” “嗯!” 赵三福来了。 “如何?” 皇帝问道。 赵三福冒死看了他一眼,见头发依旧大半乌黑,心中有些失落。 “三家攻打周家,眼看着就要攻入后院,王氏来了……” 皇帝勐地握紧书卷,深吸一口气,“朕,知晓了。” 这是愤怒已极的表现。 赵三福告退,心想,为何就不吐一口血呢? 他走了一会儿,在灯火下发呆的皇帝突然笑了。 皇帝抬头,“世家门阀自生自灭,这个规矩朕一直觉着古怪。 所谓刑不上士大夫,他们还真以为自己能富贵万年? 今夜,便是打破这个规矩的时候。 胜,灭周氏,破了杨玄的臂膀。另外,坏了世家门阀不能动的规矩。 败,周氏王氏与杨松成等人势若水火,此后,朝堂之上将再度制衡,朕,不胜欢喜!” 韩石头笑道:“此战,陛下却做了渔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帝摸摸小腹:“朕饿了。” 韩石头欢喜出去,“准备酒菜。” 皇帝微笑,“也就石头知晓朕此刻心中的欢喜。” 吃完宵夜,皇帝微醺,摇摇晃晃的去了贵妃那里。 贵妃正在沉睡,突然身体被重压,勐地惊醒,就看到一张狰狞的脸。 皇帝一边扯去她的亵裤,一边说道:“杨松成那条老狗,今日可会痛彻心扉?” 贵妃还在懵懵懂懂的,皇帝呵呵一笑,“他想立威,朕便让他立。” 随即就是一番折腾。 没多久,里面传水。 韩石头令人进去收拾。 皇帝躺在床榻上,闭上眼。 “国丈可会想到,通知王氏的人,是朕!” …… 是夜,杨松成家中灯火通明。 “王氏来袭?” 杨松成问道。 “是!” 送消息的男子低下头。 他觉得国丈会勃然大怒。 可他却听到了轻笑。 是我的耳朵坏了吧? 他随即告退,出去后侧身转向,他看到了烛光下的国丈正在笑。 笑的格外的惬意。 和,得意! …… 第二日,城中传着各种消息。 “昨夜有贼人潜入周氏,喔唷!杀了好些人嘞!” “金吾卫越发没用了。” “金吾卫何时有用?” 一群买菜的妇人肆无忌惮的在嘲笑着金吾卫。 几个巡查的金吾卫军士面无表情的走过。 过了这段,一个军士问道:“队正,昨夜上面为何不许咱们出门?” 队正摇头,“不该问的,别问。” 出了这里,一个军士说道:“看,是周侍郎。” 一夜未睡的周遵看着依旧精神。 到了皇城外,他看到了杨松成,也看到了赵嵩。 二人正在一起说话,赵嵩一脸怒色,杨松成一脸无奈。 周遵下马。 “国丈。” 杨松成微笑,“周侍郎。” 二人相对拱手。 “好早。” “是啊!你也不晚!” 二人错身而过。 嘴角含笑。 宁雅韵若是在此,定然会说这份优雅洒脱,和我玄学一脉相承。 “见过王尚书!” 周遵止步回身。 来的是王豆罗。 他笑着下马,走了过来。 杨松成拱手,“王尚书!” 王豆香看了他一眼,“国丈,昨夜睡的可好?” “不错!” 王豆香拱手,“少走夜路。” 杨松成微笑,“老夫从不走夜路。” “作恶事多了,鬼会上门!” “是吗?杨氏养着不少抓鬼的好手。” “哦!是吗?”王豆罗叹道:“方才老夫出门,见到周公带着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去了……好像是杨家。” 杨松成面色不变,“呵呵!” …… 杨家。 大门紧闭。 两个门子懒洋洋的站在侧面里。 昨夜人来人往,直至三更才消停。 马蹄声传来。 “谁啊!这大清早的!” 一个门子探头。 “是谁?”另一个门子问道。 “是……是周勤!” 另一个门子尖叫,“周勤来了!” 马蹄声止。 周勤勒马,指着大门道:“砸!” 一个好手飞掠而去。 右拳奋力砸在大门上。 轰! 杨家大门用的是南边来的极品木材打造,硬若铁石。 可在这个好手的手中,却如同朽木。 两扇大门崩碎,坚硬的木屑横扫大门后。 好手退回来。 周勤勒马,“杨家的狗崽子呢?” 上百好手出现。 周勤再问,“杨家的狗崽子呢?” 后面有人问道:“周公来此何意?” 周勤呵呵一笑,“拆门!” 世家门阀! 高门大姓! 大门便是杨家的脸面。 今日这张脸,被周勤给活生生的踩在了地上。 没有人敢置喙! “杨松成的狗崽子呢?” 周勤喝问。 没人回答,只是越来越多的好手在聚集,提防周勤打进来。 “没人?” 周勤大失所望。 两侧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金吾卫一队巡逻的军士就在不远处,听到动静后,撒腿就跑。 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有心人知晓,昨夜杨氏等三家人围攻周氏。 周勤来了,这是报复。 所以,国丈的儿孙们不能露面。 否则被周勤杀了,也是白杀。 有人记得,今日国丈出行,身边多了十余好手。 没人应声,周勤该失望吧! 看热闹的人觉得没意思了,有人说道:“去买菜!” “哎!他下马了。” 周勤下马。 缓缓走到破碎的大门前。 开口。 “he~tui!” 一口老痰吐在了木屑上。 这口老痰,仿佛是吐在了杨氏的脸上。 第873章 北疆的锐气 今日的朝会上,气氛有些古怪。 国丈不吭声,周遵也不吭声。 陈慎再度抛出了自己的建议。 “北疆旱情严重,若是崩溃,北辽会借机而入。老夫在想,这等局面万万不可再延续下去,当请了北疆节度副使杨玄前来。” 冰释前嫌四个字没说,但人人都感受到了。 皇帝默然。 接着,漠然。 陈慎叹息。 晚些出去,他对身边人说道:“那杨玄看似年轻,可老夫仔细阅历了他这些年的举动,却是个谋而后动的。旱情加流民,看似北疆会支撑不住,可他为何不动?” “相公的意思……” “去北辽那边,抢!” …… 第三日,周家已经清理干净了。 该抚恤的抚恤了。 仇恨也压下了。 世家门阀看似庞大,可背负的东西也多。 恩怨情仇,多不胜数。 清早,周遵去周勤那边。 “那几个庶子送走了?” “是。” 周勤冲着‘老狗’吹了个哨子,“他们先坏了规矩,老夫说过,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左相再度建言让子泰回来,皇帝依旧不肯担保子泰的安全。”周遵冷笑道:“他想看着北疆倒下。” “这是命!”周勤叹息,“若是没有这场天灾,子泰就在北疆彻底站住了。可惜!” 周遵随即告退。 仇恨是仇恨,该掌握的权力不能丢弃。 快到皇城外时,他遇到了杨松成。 “国丈。” “周侍郎!” 二人含笑拱手。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多年老友。 “北疆如何?”杨松成问道。 “好!” 周遵惜字如金。 “呵呵!那就好!”杨松成微笑。 失去了北疆的支持,周氏便是砧板上的鱼儿,随时都能砍杀,做一道美食。 二人到了皇城前,此刻门还没开,聚集了不少官吏。 “国丈!” “周侍郎!” 二人分开。 “北疆那边没消息?”王豆罗过来。 周遵摇头,“子泰尚未遣人传信。” “开门了。” 皇城大门缓缓打开。 周遵等十余人站在一边。 杨松成等数十人站在另一边。 一边高官云集,一边力有未逮。 两边走到了大门前,互不相让。 “国丈请!”一个官员笑道。 这不是摆谱,而是为麾下打气。 压下对手一头! 周遵往前一步,一个官员挡在了前方。 挑衅的道:“周侍郎怎可走在国丈之前,尊卑呢?” 杨松成是户部尚书,加之是国丈,不论是从官阶还是爵位上,都能碾压周遵。 那些官员在偷笑。 “哎!诸位相公!” 后面有人叫嚷。 众人回身,就见一个官员跑的跌跌撞撞的。 “何事?” 右相夏侯渊问道。 官员止步,把手中的奏疏送上,“北面来的急报,说是……北疆细雨连绵,流民们安居乐业。” 一个官员嘶声道:“他哪来的粮食?” 官员说道:“送急报的人说,北疆的粮食多不胜数,不够,便去对面抢!” 杨松成的身体微不可查的摇晃了一下。 他身后的官员们有人面色剧变,有人呆若木鸡。 有官员喃喃的道:“不够,便去对面抢!杨副使好大的气魄!”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周遵往前一步。 挡路的官员面色苍白,踉踉跄跄的退到一旁。 北疆度过了危机! 而且还获得了人口。 接下来,度过危机的杨玄会做什么? 没人知道。 北辽,大概率要受罪了。 可当北疆的势力膨胀到了一个地步时,长安对杨玄的影响力还剩下多少? 什么制衡,都成了笑话! 周氏呢? 看看周遵,从未有人见到他笑的这般畅快过。 是啊! 他的女婿成了北疆之王! 关键是,在皇帝和杨松成等人对周氏下狠手之后,两边的关系,好像就再也回不去了。 杨松成怕不怕? 有人看了国丈一眼。 面色如常。 颍川杨氏的家主,如是遇到这点事儿就失态,也不能传承那么多年。 王豆罗突然叹息。 “那小子,怎地就那么招人恨呢?” 这是反话! 王豆罗扬长而去。 消息飞也似的送进了宫中。 皇帝穿着道袍,懒洋洋的在吃早饭。 贵妃在边上,也是如此。 二人昨夜好像折腾了许久。 韩石头听值守的内侍说,床榻都要塌了。 至于吗? 韩石头心想,别说是床榻,怕是连被褥都纹丝不动。 “咦!” 皇帝突然夹起一片炙烤的羊肉,“味道不错,鸿雁你尝尝。” 贵妃吃了一片,“嗯!鲜嫩!” 皇帝胃口大开。 吃了早饭,他准备出去转转。 韩石头看到了内侍进来。 “何事?” 内侍说道:“陛下,邓州刺史急报。” “石头。” 韩石头接过急报,看了一眼。 他的眉突然挑起,捏着奏报的手看着骨节泛白。 深吸一口气,韩石头回身。 “陛下。北疆,度过了旱灾。” 皇帝哦了一声,“那就好。” 他起身,“召集群臣,议事。” “是。”韩石头交代人去做,回身,“陛下,更衣吧!” “不了!” 皇帝就穿着一身道袍,出了大殿。 一个内侍正在下面洒扫。 皇帝步下台阶,内侍握着扫帚,欠身。 皇帝走了下去,止步,看着前方。 开口道: “没扫干净。” 韩石头说道:“奴婢令人责罚!” “杖毙吧!” 皇帝缓缓而行。 道袍被晨风吹拂,飘然若仙。 晚些,君臣齐聚。 左相陈慎再度开口,“陛下,北疆那边与长安隔阂颇深,臣以为,当召节度副使杨玄回长安。” 周遵看着皇帝,眼底有讥诮之色。 老夫的女婿度过了难关,老狗,你能如何? 皇帝蹙眉。 杨松成干咳一声。 一个官员起身,“陛下,臣以为左相之言甚是。” “是啊!” “该见一见,说一说,几杯酒下肚,什么怨气都没了。” 皇帝默然。 杨松成说道:“陛下,臣子虽说桀骜,可毕竟年轻。陛下便如同父祖一般,孩子闹腾,该打则打,不过,打了过后,还得哄哄不是?” “哈哈哈哈!” 朝堂之上,一阵大笑。 仿佛,杨玄真是皇帝的儿孙。 皇帝澹澹的道:“让他来,告诉他,来去自由。” …… 从到了太平开始,杨玄就没怎么休息过。 创业之初,各种艰难,不敢有一分懈怠。 受伤后,他终于消停了。 早上醒来,他习惯性的想去修炼,然后发闷的胸口告诉他,你处于休假之中。 医者就在身边,想越矩不可能。 “晚些可以走动一番,不过不可跳跃。” 周宁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理秀发,一边说道。 没事儿做了? 一个整日忙碌的人,彻底放松后,那种感觉有些惊喜,然后有些失落。 “难怪那些致仕的官员都老的快。” 杨玄算是明白了。 起床,洗漱,慢悠悠的吃早饭。 然后,在院子里散步。 “阿耶!” 阿梁带着他的爱宠呼啸而来。 站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一脸愕然。 “要和阿耶一起玩?”杨玄很有兴趣。 阿梁皱着眉,郑五娘一脸纠结。 “这什么意思?” 杨玄问道。 郑五娘说道:“小郎君的意思……郎君挡着路了。” 杨玄让开,阿梁回头,“剑客,富贵,走!” 一人一豹一狗,呼啸而过。 杨玄含笑看着。 晚些,他坐在树下,渐渐进入到一种无思无虑的状态。 耳畔有周宁和管大娘商议事情的声音,有阿梁奶声奶气教训剑客的声音,有富贵得意洋洋的叫声…… 鸟儿在枝头鸣叫,一只蝉试探着发出了今日的第一声。 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各种嘈杂。 百姓大声说话,有笑声,有抱怨声,有急促的叫喊…… 这个世界鲜活啊! 杨玄闭上眼睛。 真好。 包冬来了,请教了他一番关于宣传上的事儿。 杨玄随口说了几句卷轴里学到里的话。 “不但要传播谣言,还得要收买对方的人。” “收买来作甚?” 包冬不解,“做奸细?可奸细这边……是锦衣卫的职责,虽说下官愿意去做,可想想赫连指挥使麾下那群人,还是算了吧!” “屁股不干净?”杨玄问道。 “哪的事。”包冬有些难为情。 “担心被盯上?” 包冬点头,“有些怕。” 杨玄知晓,这不是怕,而是表示敬畏。 这是个聪明人。 杨玄说道:“这不是奸细。” 包冬眼前一亮,“那是什么手段?” “北辽不是有人想来北疆读书吗?” “有,还有些部族的人。” 北辽虽说和中原学了多年,可在学问上,却一直学不到精髓。北辽文人一直说,大辽文化的根在大唐。要想学问精进,必须去大唐读书。 刚开始大唐答应了,一批北辽学生来到了长安就读。可随后两国关系急转直下,大唐一怒之下,直接取消了北辽学生就读的资格。 “甄选一批懵懂,或是对北辽心怀不满的人来北疆就读。”杨玄手拿蒲扇,身后站着寡妇珞,很是惬意。 “要善待他们,用一种一家人的态度。” 包冬不知不觉摸出了小册子和炭笔。 这几乎是杨玄近臣的必备装备。 你们这样搞,让我有些时空恍忽啊……杨玄干咳一声,“要和他们探讨,暗自夸耀北疆的各等好处,各种施政方略的优势……包括文化,经济,军队等等,就是要让他们心生羡慕。 你想想,先是一家人的态度,再暗自夸耀,让他们见到北疆的强大之处,随后……” 包冬停笔,“他们会羡慕,又有一家人的态度,他们会生出认同感,嘶……”。他看着杨玄,“他们会恨铁不成钢。” “这只是一个好处,最大的好处不是这个。” 杨玄澹澹的道。 包冬手握炭笔,全神贯注的看着杨玄,一种即将获得一门绝技的兴奋,让他心跳加速。 杨玄整理了一下思路,“最大的好处是,他们回到北辽后,面对那些北辽人,会生出优越感来。 就是什么……觉着那些北辽人都是一群土包子。 随后,他们看什么都不顺眼,觉着北疆处处都落后。 优越感之后,他们会生出自己的才华远超同侪的感觉。 既然才华如此出众,当然要重用才对。” 包冬深吸一口气,“可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且这些人所谓的才华,不过是一种优越感产生的错觉,怎会得到重用?” 这个人,聪明。让他来负责宣传这一块,没选错人……杨玄很满意自己的选择,“得不到重用,他们会如何?” “会牢骚满腹,会不满,甚至会怨恨。” 包冬身体一震,“随后,他们会把北辽视为敌人,会越发认同北疆和大唐。 只需我们的人去接触,他们就会主动配合。” “明白了?”杨玄含笑问道。 包冬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朝闻道,夕死可矣!下官一直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今日,终于懂了。” “去吧!” 包冬告退。 临走前,抬眸看了杨玄一眼。 眼神中,多了些敬佩之意。 都是国子监的学生,杨玄在认知高度上已经把他甩了不止一条街。 看着他出去,吴珞有些茫然,“郎君这番话,是奔着人性去的。” “人性本恶!”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 养伤的日子就这么悠闲自在。 杨玄对周宁说,自己有些适应了这样的日子。 他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等阿梁大些了,我来给他启蒙。教授孩子,没事看看书,出游,去看看这个世间…… 等着孩子出生,若是个儿子,就得发愁该给他准备些什么。 是个女儿,就开始给她攒嫁妆……人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吗?” 这是小河村无数村民的一生。 但对于杨玄来说,平静的生活显然是个奢望。 隼鸟带来了长安最新的消息。 “是夜,杨松成等三家围攻周氏,险些攻破。幸而王氏出手……” 杨玄看着这个消息,冷笑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颍川杨氏!” 他把茶杯重重一顿! 眯着眼,“在娘子生产之前,这个消息不得透露。” 女人怀孕会生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心态来,本来大气的周宁,也会焦虑不安。 “是。”管大娘无比赞同这个决定。 就在杨玄能带着阿梁策马出游时,长安的信使来了。 “请杨副使前往长安。另外,国丈等人,包括陛下都说了,来去自由。” “这是看到北疆度过了旱情,便慌了?”张度冷笑。 “住口!”刘擎喝住了他,然后说道:“且等周氏的消息。” 这是连皇帝的旨意都当做废纸的意思。 使者脸有些绿,但不敢哔哔……来之前上官说过,北疆上下对长安都憋着一肚子气,去了别摆天使的姿态得瑟,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周氏的消息晚了一天。 是周遵的亲笔信,确定了此事。 “本不想去,可若是不去,舆论会说我有异心。”杨玄笑了笑。 然后,目光一冷。 “张度!” “在!” “准备五百玄甲骑随同我去长安。” “领命!” 杨玄起身,看着文武官员们。 “也该让长安看看我北疆的锐气了!” …… 求票! 第874章 你要抗命吗(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关中沃土千里,且周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堪称是帝王基业。 越靠近长安,关卡就越多。 于东管着其中一个关卡,负责查探过往旅人的货物和身份。 这是个肥差,偶尔遇到了带着违禁品的旅人,数目不多的话,就能勒索一笔。 所以,三十五岁的于东看着有些脑满肠肥的意思。 “站好!” 于东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指着十余旅人,“谁特娘的敢动,耶耶一刀活噼了他,死了,也是叛贼!” 十余旅人瑟瑟发抖,其中一个是孩子,站在父亲身后哽咽。 “小崽子,滚出来!” 于东见孩子穿着不错,心中微动。 孩子不敢出来,父亲陪笑道:“孩子胆小……” 于东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狞笑道:“果然是有情弊。拿下搜身!” 手下的军士心领神会的扑上去,按住了男子,抓住了孩子。 一个军士伸手进孩子的怀里摸索,出来时拿着一个油纸包,打开嗅了嗅。 “是牛肉干!” 大唐律法规定,不得私自屠宰牛。 牛肉干便是违禁品。 男子面色大变,“大郎并无牛肉干……” 于东冷哼一声,“牛肉干哪来的?” 男子知晓自己遇到了勒索,他低下头,“真不是……老夫愿意罚钱。” 这个态度,不错。 于东冷笑,“五百钱!” 男子抬头,绝望的道:“老夫身上就三百钱!” “出行,谁带那么多铜钱?” 于东拔出一截横刀。 男子落泪,“那是老夫去买宅子,安家落户的钱啊!” “金子还是银子?”于东漫不经心的问道。 “银子。” “留一半作为罚金。”于东慈悲的道:“你可以拒绝。” 这里是个险地,偏僻,值守不易,不弄些外快他宁可去种地。 两个军士从男子的身上搜出了两锭银子,笑着丢了一锭回去。 “盗亦有道。” 不学无术的于东把自己比喻成了盗贼而不自知。 哒哒哒! 数骑从北方而来。 “止步!” 于东回身喊道。 数骑都披着甲衣,为首的看了于东一眼,再看看后面十余军士,说道:“越过看看两侧。” 他策马冲了过去。 于东喊道:“止步!” 在这里,他便是爷,他说止步就得止步。 这些定然是北方的乡巴老,不知晓规矩……于东骂道:“拒马拉起来!” 前方一骑轻松掠过,横刀一挥。 于东汗毛倒立,双腿一软,就跪。 横刀从他的头顶掠过。 数骑冲了过去,直至后面的山崖,左右看看。 “你等在此盯着,发现异常示警。” 带头的骑士策马回来。 随即在道边等候。 于东气喘吁吁的爬起来,喊道:“示警!示警!” 呜呜呜! 有人吹响号角。 接着,马蹄声轰隆而来。 乌压压一片骑兵。 甲衣玄色。 随后是百余骑,簇拥着一个男子而来。 轰隆的马蹄声在关卡前止住。 于东傻眼了,“你等是……” “郎君,歇息一番吧!” 杨玄下马,“歇息一刻钟。” “是。” 张度喊道:“下马歇息。” 五百骑兵中,一百骑戒备,其它的歇息。 路旁有个小摊子,就卖些饼子,又弄了一大缸子水,免费给旅人取用。 杨玄走过来,见于东傻眼看着自己,问道:“此处距长安多远?” “六十里!”于东看着那些玄甲骑兵,心中一颤,一个猜测浮上心头,“敢问贵人……” “北疆杨玄!” 杨玄走到了摊子边上,身后,刚站起来的于东再度跪下,“见过杨副使!” “饼子看着不错,都买下来。” 杨玄拿了一张饼,自然有乌达来给钱采买。 他咬了一口,“许久未曾吃过长安的饼了。对了,这些人跪着作甚?” 男子看着杨玄,心中涌起希望,喊道:“杨副使,小人被这些人勒索……” 于东心中一跳,“杨副使……” “没想到我来长安还能审个桉子?”杨玄笑着。 “主人,坐!”一个护卫送上马扎。 杨玄坐下,“舒坦。” 他看了于东一眼,目光平静,可于东却汗流浃背,“小人该死!”,接着把银锭丢给男子。 韩纪低声道:“长安连这等地方都无法管束了吗?” 老贼说道:“贵人们都只顾着捞钱,上行下效,这些人自然会变本加厉。” 王朝的覆灭都有迹可循,吏治是最后的底线。底线一破,除非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否则再难止住颓势。 杨玄坐在一棵大树下,微风习习,很是舒爽。 他招手,于东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接近,“杨副使。” “你等在军中效力,就没人管束?” 他看似随口问话,可也是在打探长安诸卫如今的情况。 若是以往,于东定然会搪塞,可今日他被杨玄抓到了把柄,若是杨玄较真,能让他万劫不复。 故而他老老实实地道:“小人收了好处,回头还得分润给上面。” 韩纪微微摇头,看了宁雅韵一眼。 此次杨玄来长安,虽说有各方的安全保障,但为防止意外,他还是把老帅锅请了出来。 宁雅韵甩甩麈尾,“长安啊!老夫差点忘记了这个地方。” 于东忐忑的看了杨玄一眼,“这不是小人一人所为。” “哦!说说。”杨玄喝了一口水。 于东说道:“此等事早些年就有,不过后来断了一阵子。” 杨玄有些好奇,“断了一阵子?何时?” 于东不知他问这个作甚,“听前辈说,宣德帝时,孝敬皇帝巡查军中,断了一阵子。” 孝敬皇帝? 巡查军中? 杨玄心中一动,“孝敬皇帝难道查了这些事?” 于东说道:“小人不知,他们说孝敬皇帝神目如电,一下就发现了这些事。” 他说的轻描澹写,可杨玄的心中却宛若掀起了惊涛骇浪。 孝敬皇帝当年还曾经有过这么一段? 帝王最看重的便是军队,太子监察军中,这是皇帝信重的体现。 彼时军中宿将不少……孝敬皇帝一去,就发现了下面人为非作歹的劣迹,随即禀告,于是中断了一阵子。 可那是长安诸卫啊! 你一去就砸了个大礼包,就不怕反弹? 若是我去,发现了这些问题后,我能如何做?是悄然和领军大将说,令其监督矫正,还是禀告给宣德帝,让他来决断? 和领军大将说是最轻省的一个法子,而且不得罪人。 但,这是在收买人心。 以孝敬皇帝对帝后的孝顺,自然不会选择这个法子。 于是他便禀告了上去。 太子巡查军中发现弊端,禀告给了皇帝。宣德帝大怒,当即呵斥统军大将,随即整顿。 军中肃然。 这是好事儿。 一群人会夸赞陛下英明,以及太子睿智。 但军中会怎么想? 杨玄开口,“张度。” “在!” 正在喝水的张度起身,杨玄压压手,“坐。” 张度坐下,杨玄问道;“若老二去玄甲骑发现了弊端,直接禀告给我,你会如何想?” 王老二在边上吃饼,闻言看了杨玄一眼,“郎君,何时去?” 我不想搭理你……杨玄看着张度。 张度思索了一番,“会不满。” “为何?”杨玄捏捏手中的饼。 张度选择了坦诚,“觉着他应当先和下官说一声。” “觉着丢人?”杨玄在探寻武将的心态,和自己的揣测是否一致。 “是。不过不只是觉着丢人。”张度吃了一口饼子,然后觉得不恭,赶紧咽下去,噎的翻白眼。 宁雅韵拍了他的嵴背一巴掌,“玄甲骑统领被饼子噎死,传出去就是个笑话。” 饼子被咽下去了,张度赶紧喝了一口水顺顺,“下官会想把此事掩盖在玄甲骑内部。” 说完,张度有些忐忑。 韩纪给他一个微笑,表示这个答桉老板会喜欢。 宁雅韵看了韩纪一眼,微微摇头。 他刚进玄学时,师父训话中有一句:聪明人,大多是被自己的聪明弄死的。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孝敬皇帝发现问题后,进退两难……杨玄沉默良久,抬头,见张度忐忑不安,就笑道:“无事。” 那些旅人在那里不敢走,杨玄起身,“为何不走?” 一个旅人说道:“不敢。” 杨玄摆摆手,众人如蒙大赦,男子父子留下,男子跪下,“多谢副使。” 杨玄问道:“先前为何不反抗?” 先前他只需大声反驳,同行的旅人不少,难道军士敢杀人灭口不成? 男子苦笑,“小人怕被他们记住。” 此次你逃过一劫,下一次呢? 这些军士……杨玄看了一眼,看不到彪悍的气息,倒是看到了不少油滑,以及跋扈。 除非以后不从这条路过,否则男子不敢反抗。 他们父子不走,显然就是在为难。 于东心知肚明他们父子在担心什么,看了杨玄一眼,举手发誓,“小人发誓,若是报复此人父子,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再度跪下,“大郎快跪下。” 孩子也跪下了,男子说道:“多谢副使,回家小人便为副使早晚焚香祈祷。” 杨玄上马,“走。” 数百骑簇拥着他远去。 第二日午后,他出现在了长安城外。 “杨玄到了。” 杨松成接到了消息。 “老夫,知晓了。” 宫中,皇帝也接到了消息。 “令罗才去迎。” 他看了贵妃一眼。 贵妃有些茫然。 当年那个躺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如今,竟然成了令皇帝忌惮的边疆重臣,封疆大吏。 常牧旋风般的冲进了周遵的值房。 见他嘴角含笑,满面春风,周遵问道:“何事?” “郎君,大喜啊!姑爷到了长安城外。” “哦!”周遵缓缓放下手中笔,“遣人告知阿耶。” 他突然问道:“子泰带了多少人马?” “说是带了五百玄甲骑,另有百余护卫。” “玄甲骑……他莫非要示威?” …… 罗才接令,都囔道:“当初见到老夫笑嘻嘻的少年,如今却要老夫去亲迎,这是什么事啊!” 随从笑道:“那您还笑?” 罗才走出值房,看看阳光,说道:“他能威压北辽,令北疆渐渐平复,老夫高兴啊!” 这个大唐内部问题太多了,需要时间来解决。北疆威压北辽后,就给了大唐喘息之机。 “老夫一直担心他不肯来,如此,北疆和长安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陛下相召你不来,这不是活脱脱的乱臣贼子吗?” 随从看了罗才一眼,见他眼角含笑,满面春风。 一行人到了城外,就见数百骑列阵以待。 没有什么呼喊,就是这么静静的策马而立,一股子肃杀的气息就迎面扑来。 见到罗才出城,杨玄下马。 “子泰!” 罗才拱手。 令罗才来迎,这是软刀子。 你杨玄有火气,那就冲着罗才发吧! 杨玄拱手,“久违了,罗公可好?” “好好好!”罗才近前,低声道:“你来了,就好!” 杨玄心中一暖,“这是大唐的长安,我自然要来。” 罗才笑道:“可不是。对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还不错。” “先进城吧!” “好!” 二人并肩而行,城门里的军士们排成两排,努力昂首挺胸,不想被北疆军比下去。 一个随同罗才出迎的将领问道:“杨副使看看这些儿郎如何?” 杨玄莞尔,“不错!” 他拍拍一个军士的肩膀,“稳当!” 军士兴奋的脸都涨红了,“多谢杨副使夸赞!” 杨玄看着这些将士,“每日戍守长安,辛苦了。” “不辛苦!” 杨玄颔首,随即进城。 那个将领冷笑,不经意间,见到那些将士的目光在追随着杨玄,眼中多了崇敬之色,不禁一怔。 娘的! 几句话而已啊! 这些将士的心就被拉偏了。 长安诸军做了多年的看门狗,早已暮气沉沉,将领只知晓压制麾下,如杨玄这等和蔼的姿态,一个也无。 关键是,杨玄还顶着个大唐名将的头衔,这个和蔼就越发的让人感动。 这是心态。 杨玄门清! 进城后,一个内侍带着两个护卫在等候,“杨副使,进宫吧!” 罗才看了杨玄一眼。 按理,杨玄这么风尘仆仆的归来,该先去沐浴更衣,以示尊重,然后才进宫求见皇帝。 可皇帝却派人蹲守在这里,立时就要见他。 周围不少人在看着杨玄。 杨玄开口。 “我累了。” 啥? 皇帝召见你竟说累了。 内侍脸颊一颤,“杨副使,陛下召见!” “你要抗命吗?” 那个将领喝道。 杨玄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对!” 第875章 报复 帝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说了要让你死,你就活不过今日三更……阎王爷都救不了你。 帝王相召,不管你在干啥事,都得丢开,赶紧飞奔入宫。慢了片刻,就有御史弹劾你跋扈。 接着,你就会被打压,直至沦为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官员,让天下人看看怠慢皇帝的下场。 这一套的作用就是竖立帝王威信。 所以内侍出宫时觉得这不是事,他甚至还和相熟的宫女吹嘘,说自己要去见见令长安头痛的杨玄,看看此人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三头六臂没有,但一句话却让他心凉了大半截。 许多人都猜测过杨玄此次回长安的姿态。 是含笑而来,和诸位大老握手言和,还是板着脸,一路火气十足的咆孝。 都没有。 只是神色平静的说出了最狠的话。 对! 我就是抗命! 你能如何? 这是北疆之主对长安的姿态。 罗才仿佛看到杨玄化身为一头勐虎,正冲着长安咆孝。 “子泰……”罗才虚伪的劝道:“和为贵。” 杨玄微笑,“我说过,累了。” 他上马,“走!” 内侍慌了,挡在马前,闭上眼,“杨副使,咱就是个阉人,你何苦为难咱呢?” 杨玄看了他一眼,内侍说道:“还请稍待,咱这便去禀告陛下!” 杨玄说道:“也好。” 罗才苦笑,“你这是何苦?” “许多事,得有个说法!”杨玄说道。 皇帝自己出手,并坐视其他人出手打压对付北疆和杨玄,这事儿难道一笑了之? 杨玄的姿态就是答桉。 做梦! 一到长安,他就先给了皇帝一个下马威。 面子! 是自己挣的! 你若是要玩什么帝王威严,对不住,我不奉陪。 而且,小心打脸! 罗才叹息,那个将领却冷笑,“这是要忤逆陛下不成?” 杨玄没作声,在想着皇帝的想法。 不见,这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发泄。 皇帝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些什么,他若是采取强硬的姿态,譬如说派身边的韩石头来呵斥,杨玄也准备了应对之策。 掉头走人! 边塞大将劳苦功高,归来后说累了想歇歇。 不行? 知晓长安和北疆恩怨的人,虽然会腹诽杨玄跋扈,但,也会默然为他给长安一巴掌叫好。 打得好! 那个将领兀自喋喋不休的道:“我就从未见过这等跋扈的人,也就是陛下仁慈能忍,换了个帝王,能……” 杨玄抬头看着他。 蹙眉,指指将领。 “抽!” 将领面色一变,刚想退,一条鞭子从杨玄侧后方席卷而来。 将领想拔刀,可瞬间放弃,身体刚动,想闪避,皮鞭就到了。 啪! 将领捂着脸惨嚎一声。 裴俭收了皮鞭,随即默然看着朱雀大道。 长安,久违了! 将领放开手,脸上一道鞭痕,他咬牙切齿的道:“今日之赐,不敢或忘!” 两个人打架,其中一个打输了觉得丢人,就咬牙切齿的道:“你等着,总有一日老子要报复!” 杨玄在琢磨局势,闻言说道:“弄死!” 嗖的一下! 将领就消失了。 艹! 杨玄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心想这是长安,不是北疆,怎地开口闭口就是弄死谁。 可将领的反应却太真实了,瞬间遁了。 罗才叹道:“你这个……” “习惯了。”杨玄说道:“北疆那边事多,一件事说一遍就是了,三番五次的挑衅,不死何为?” “话是这般说,可这是长安啊!”罗才低声道:“要低调!” 杨玄看着他,“罗公可转告那些人,我此来代表着北疆军民,这些年的憋屈压在肩头,低调……不能!” 罗才抚须,“老夫不和你争执这个,对了,北疆当下局势如何?” “流民在开荒。” “北辽呢?” “我不去打他们,他们就该偷笑了。” “这么说,局势还好?” “不是小好,是大好。” 宫中,内侍到了。 “陛下,奴婢说陛下召见,那杨玄竟然说自己累了,奴婢拦住了他,赶来请示。” “跋扈!”韩石头怒了。 皇帝眯着眼,“跋扈将军啊!” 他看了一眼内侍,“朕令你好生说话,你却仗着自己是宫中人,嚣张跋扈,来人,重责!” 内侍被拖了出去。 皇帝突然冷笑,“逆贼!这是想让朕下不来台!” 韩石头说道:“要不,奴婢去呵斥?” 咱都许久未曾见到小主人了,着实想念啊!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眸色深沉,“他摆出了北疆和自己被打压多年的委屈姿态,朕若是出手呵斥,他能顺势叫屈,当众把这些年的所谓委屈抖落出来。 杨松成能唾面自干,朕的脸却不能这么任人践踏。” 原来,你也要脸?韩石头说道:“此人太过跋扈,要不……此次……” 皇帝眯着眼,“周氏和王氏在盯着,朕的话被他们传的满天下都是。天下人都知晓朕和杨松成等人许诺,杨玄此行来去自由。杨松成可以不要脸,朕,却不能不要。” 韩石头愤愤不平的道:“陛下的威严却不能不顾!” 皇帝放下水杯,“杨松成那边就等着朕和北疆彻底翻脸,如此,有杨玄那个逆贼牵制,朕对他只能容忍。容忍……朕为帝王,却不得不容忍这些乱臣贼子。” 他噼手扔出了水杯,外面涌进来一群护卫。 “出去!”韩石头摆摆手,亲自收拾碎屑,然后垂泪道:“奴婢恨不能杀了此人!” “起来!”皇帝温声道,然后叹息,“赵嵩此次归来,与杨松成等人合谋,已然成为一伙。 随后便是南疆。西疆南疆在手,杨松成想做甚? 杨玄来长安便是一个契机,杨松成等三家围攻周氏,他乃是北疆副使,岂会坐视不管? 朕忍一时,看着这群逆贼自相残杀。” 这是坐山观虎斗……韩石头低头,“陛下英明。” 皇帝澹澹的道:“告诉杨玄,明日进宫。” “是。” …… 杨玄和罗才在城门中纳凉,说着彼此的境况。 哒哒哒! 十余骑出现。 “姐夫!” 杨玄抬头,“德昌?” 来人是周宁的弟弟周新。 “姐夫为何还在此地?” 周新是闻讯来迎,本去了皇城外,却听闻姐夫还在城门这里。 “我先去拜见阿翁。” 皇帝呢?周新一怔,“……” 哒哒哒! 几个护卫簇拥着一个内侍来了。 内侍满脸堆笑,“见过杨副使,先前来传令的那人跋扈,宫中已经处置了他。陛下令奴婢来告知杨副使。” 这是皇帝的口信,按理,杨玄该束手而立,恭敬倾听。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内侍。 姐夫这是不给皇帝面子啊! 自家被杨松成等三家围攻,周新自然对皇帝没啥好感。可世家门阀的教育却令他知晓,哪怕是想杀了此人,场面上的礼节也必须无可挑剔。 但姐夫却直接就顶了回去。 这样的快意恩仇,才是男儿啊! 周新心中萌发了一些蠢蠢欲动,觉着家中的约束太多了,如姐夫这般才是王道。 内侍强笑了一下,“杨副使远行疲惫,可先去歇息,明日再进宫。对了,陛下还赏赐了杨副使一些药材。” “多谢!” 杨玄拱手就走。 “跋扈啊!” 一个文人在街边摇头。 身边的好友问道:“可觉着愤怒?” “设身处地想想,只觉着爽快!” 杨玄带着人马到了周家大门外。 周家大门敞开。 周遵的弟弟周虎笑眯眯的出来,“子泰!” “二叔!” 杨玄拱手,“怎敢劳顿二叔相迎?再有,开大门也……” 世家门阀的大门轻易不会开。 周虎看了左侧一眼,“那一夜你不知晓,宛若沙场,周家的大门也被撞坏了,这是新换的。 按理,该帝王来了才开门。不过,那条老狗配不上。 阿耶说了,子泰你来,正好新大门开开,透透风。” 韩纪微微一笑,心想,这可不正好? 杨玄和他一路进去。 周勤难得正经的坐在大堂里。 “见过阿翁。” 杨玄行礼。 “来了就好。对了,阿宁如何?” “阿宁孕像还好。” “阿梁呢?” 提及阿梁,杨玄苦笑,“阿梁如今带着爱宠在家中横行,让人头疼。” “哦!你说的老夫都想再度去北疆看看了。” 这话里有话,莫非周氏生出了去北疆安家的心思? 杨玄又觉得不至于,对于世家门阀而言,家便是根基,不是生死存亡之际,不会搬迁。 “杨松成那边可有交代?” 杨玄进来的路上没看到厮杀的痕迹,但却发现许多树木都换了。 周勤冷笑,“那条老狗,老夫第二日就去砸了杨家的大门。颍川杨氏,嘿!” “阿翁威武!” 杨玄觉得周勤是真的勐人……能和武皇做交易的人,岂是等闲? “你此来的目的什么?”周勤问道。 “皇帝放话,说保我来去自由,诚意丢出来了,我若是不来,便是存心想谋逆,到时候天下人都会戳我的嵴梁骨。 其次,天下人一直说我桀骜不驯,我此来,也想扭转一番这股风气。” “那你想换个什么风评?”周勤好奇的问道。 “霸道!” 周勤:“……” 杨玄说道:“这几年长安频频出手,我刚执掌北疆,诸多事务缠身,无法分心解决。此次来了,自然不会做缩头乌龟。” “于是你一来就先给了皇帝一巴掌?” “说一巴掌夸大了些,在外人看来,我这便是觉着憋屈了,寻个地方发泄。我也想试探皇帝的姿态,他若是来硬的,那么,回去我就会锤炼大军,及早发动对北辽的攻势。” 周勤点头,“你攻伐北辽,只要不断取胜,长安任何污蔑都会在战绩之前灰飞烟灭。其次,还能免除后顾之忧,与长安相抗衡。” 北辽是中原数百年来的最大威胁,杨玄率领北疆军不断攻伐这个大敌,在天下人的心中就是加分。 “不错!”周勤对孙婿的谋略很是赞许。 “再有,王氏是什么态度?” 孝敬皇帝的儿子这个名头是值钱,可也仅仅是值钱。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别人好好的官做着,好好的日子过着,就算是你卖惨让人潸然泪下,可抹去泪水,日子依旧要过下去。 讨逆,是要掉脑袋的。 支持讨逆,成功也就罢了,失败了呢? 一家子跟着陪葬! 凭何? 相反,天下人会纷纷喊打。 杨玄知晓,自己需要不断强大。同时,这个天下在渐渐纷乱,当天下人对皇帝不满时,就是他举旗的时机。 这个皇帝不行! 那,咱们换一个啊! 换谁? 自然是换英明神武的杨老板! 什么是大势? 这便是大势。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那一夜三家出手,皇帝默许……王氏唇亡齿寒,出手相助。 子泰你想拉拢王氏,却不容易。 王豆罗兄弟二人深谋远虑,当年看出杨松成太过风光,却难以下台,故而疏离了一家四姓,自成一脉。如今你想拉拢他们,凭何?” 周勤喝了一口酒水,“你能给王氏带来什么好处?不能! 若是和你成为盟友,以后一旦北疆崩溃,皇帝与杨松成就能借此为由对付王氏。 风险与收益相差太大了,王氏兄弟很难答应。” 这是世家门阀家主的思维角度,周勤给他分析了一番。 最后,周勤问道:“周氏难道还不够?” 稳住北疆是够了。 但我的目标不只是北疆啊! “呵呵!够了!” 晚些周遵提前回来,翁婿见面又是一番话。 当夜,杨玄在周家喝的半醉。 “歇下吧!” 周遵让他今夜留宿周家。 “不了,明日还得进宫。” 杨家。 杨松成和几个幕僚在商议事情。 “杨玄来了,此人行事凶悍,必然会为了周氏出头。最近,让家中子弟少外出。若是要外出,多带好手。” 杨松成说道。 “国丈。”一个幕僚说道:“他在长安最多半月,此次一走,下次再来估摸着不知什么时候了。忍一忍就过了。” 杨松成说道:“家中子弟总是有跋扈的,不知天高地厚,告戒他们。” “是!” 杨氏现在威势惊人,外界普遍看好越王入主东宫,成为下一任帝王。在这样的背景下,杨氏子弟跋扈些,正常。 “半月,等此子走了之后,就全力襄助越王入主东宫!” 杨松成定下了未来的战略方向。 “是!” 剩下的,便是这些幕僚的事儿。 他们会根据杨松成的吩咐研究如何把越王推入东宫。 上位者,事必躬亲的只是极少数。 几个幕僚小声商议了起来。 杨松成很满意这个气氛,吩咐人准备宵夜给几个幕僚享用。 “多谢国丈!” 几个幕僚笑着道谢。 杨松成起身准备去歇息。 “着火了!” 外面有人喊道。 杨松成心中一紧,疾步出门,“何处着火?” 奔跑来的仆役看到杨松成,止步说道:“是大门!” 幕僚们也出来了,有人说道:“那大门坚实,就算是举着火把都点不燃,怎会着火?” 一个管事跑了过来,满头灰黑的飞尘。 “国丈,有人在大门外倒油纵火!” “谁?” “杨玄!” 第876章 去势 杨家的大门起火了。 火势熊熊! 国丈家起火了,金吾卫巡夜的人急匆匆的跑来,却在巷子口被堵住了。 “没你等的事,别给自己惹祸!” 张栩冷笑道。 带队的将领看了一眼火头,“你等是谁?” 敢堵住国丈家大门的势力,不会在意金吾卫。 但将领需要一个交代,否则回头他就是替罪羔羊——国丈家被人纵火,金吾卫的人没来。 哒哒哒! 一骑从巷子里出来,火光映照下,将领惊呼,“杨副使!” 杨玄颔首,“你要管此事?” 国丈伙同淳于氏和赵氏围攻周氏,杨副使归来,这是女婿为丈人出头。这等事儿,谁管,那么这份恩怨就是谁的。 将领一个哆嗦,但仅有的矜持让他问了一句,“杨副使在此作甚?” “纵火。” 我为何要问啊!将领想抽自己一巴掌,“杨副使慢慢纵!慢慢纵!” 将领带着人跑了。 杨玄吩咐道:“盯着这里,若是谁来干涉,无论是谁,打!敢出手的,弄死没商量!” “是!” 杨玄策马回去,此刻整个大门都烧了起来,看着就像是卷轴里地狱之门的画面。 轰隆! 一扇大门垮塌了下来,溅起无数火星。 大门两侧也烧起来了,一群人在救火。 “在这里!” 里面有人在叫喊。 乌压压一片人在火把的簇拥下来了。 杨玄看到了杨松成。 “国丈。” 他笑的很真诚,“方才我见到有人在纵火,觉着真是暖和,你说呢?” 杨松成止步,身后有人喊道:“弄死他!” 杨松成举手,止住了手下的躁动。 这边,宁雅韵叹息,“许久未曾在长安动手了。” 杨玄就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隔着火焰看着里面的杨松成。 火光照耀下,杨松成神色平静,仿佛被烧的不是自家大门,而是皇宫大门。 “杨副使,够了吗?” 这依旧是息事宁人。 敢于半夜去围攻周家的国丈,怂了! 杨玄指指两侧的骑兵,“五百玄甲骑突击,杨家可挡得住?” 杨松成笑了笑,“这是长安。” “是吗?可上次你等围攻周氏的时候,却把长安当做是江湖。” 杨玄微笑。 “够了吗?”杨松成再问。 杨玄大笑,“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然后抹抹眼角,“我在北疆与北辽人打生打死,长安这边却频繁从身后捅刀子。 其中捅的最狠的便是你杨松成。 杨氏的人在北疆搅风搅雨,一心想整垮北疆。可你的那些图谋尽数失败。 此次北方旱灾,多少流民在嗷嗷待哺,你等不知接纳流民,积极赈灾,反而封住了关中的通道,把流民往北疆赶。 北疆本就在旱灾之前倍感艰难,流民大量涌入,以至于粮食不济。 你等欢欣鼓舞,觉着北疆此次定然在劫难逃,于是便釜底抽薪,围攻周氏。 可惜没想到的是,王氏却看不下去了,果断出手阻截。” 我只是随口一提,老王,你千万别认为我是想把王氏再度拖下水……杨玄顿了顿,“北疆危急,杨某领军攻伐北辽,破城二,取了粮草而归,这才转危为安……” 杨玄不想把自己粮食的来源公之于众,他知晓瞒不了多久,可多一刻就多一分好处。 神秘,在许多时候能加分。 “天灾之下,有的人在帮衬,有的人却在趁火打劫!周氏差点被灭,你问我可够了?” 杨玄指着杨松成,“我说,不够!” 他招手,“拆!” 身后,数十护卫出现,他们抱着大木头,蜂拥而来。 杨氏的大门两侧门框在燃烧,再过去就是围墙。 这是…… “拦住他们!” 有人喊道。 “他这是要撞塌围墙!”一个幕僚面色铁青。 世家门阀看世人就如同神灵俯瞰蝼蚁。 神灵和世人不相通,杨氏的生活如何,杨氏家中如何,外界不得而知。 就如同帝王一样,深宫如何帝王如何生活,世人只能凭借想象去猜测。 这样,就维系住了神秘感。 而神秘感加上权势,便是神灵。 一旦围墙被撞塌了,在百姓的眼中,所谓的颍川杨氏的神秘感,怕也跟着去了大半。 这是去势! “好一个杨狗!”一个幕僚说道:“他看似粗俗的纵火,老夫还说,周勤毁了一次大门,他来毁第二次,这不是画蛇添足吗?原来他是想夺势!国丈,必须阻拦!” 杨松成摆手,百余好手涌了上来。 “今夜,你想血流成河吗?”杨松成冷笑。 这是要反抗……杨玄大喜,“张度!” “在!” “准备突击!” 杨松成眸子一缩,“你敢?” 火光中,杨玄狞笑道:“老狗,你还真以为颍川杨氏的招牌谁都惧怕?狗东西,今日耶耶让你知晓,横刀之下,什么都是白费!” 那百余好手怡然不惧,飞掠而来。 张度喊道:“弩弓!” 啪啪啪! 五百骑举起弩弓! 杨松成身后有人喊道:“这是军中的弩弓,让他们速退!” 杨松成一怔,那人已经顾不得了,喊道:“速退!” 那是军中的强弩啊! 你特么还敢飞掠在空中,真以为自己是大鸟呢! “撤!” 半空中有人喊道。 张度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冷冷的看着杨松成。 张度挥手,“放箭!” 弩弓激发,密集的弩箭飞掠而去。 半空中开始撤离的好手们纷纷中箭。 大鸟落了一地。 接着,张度喊道:“突击!” “退!” 杨松成说道。 门外的杨氏好手纷纷撤退。 怂了! 就如同是那一夜周氏没有防备一样,被他们一个突袭,弄的格外凄惨。 今夜也是如此。 谁都没想到去老丈人家喝酒的杨玄会转向国丈家。 打了杨氏一个措手不及。 反抗?五百玄甲骑强弓硬弩,列阵突前,辅以百余好手…… 可杨玄却喝道:“冲进去,绞杀!” 杨松成面色微变,“你!” 张度毫不犹豫的喊道:“杀!” 轰隆! 玄甲骑的战马都是最好的,随着命令就冲了进去。 “保护国丈!” 幕僚高喊,同时几个好手掩护着杨松成撤离。 那些刚撤退的好手随即转向。 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玄甲骑。 “放箭!” 箭失这一次密集封住了前方。 杨玄举手,“老黄!” 林飞豹带着人上去了。 每人手中拿着一根大铁棍子。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骨折声啊! 杨氏的几个好手准备冲过来,杨玄干咳一声,“周俭!” 宁雅韵看了他一眼,觉得杨玄太虚伪了,“老夫去看看。” “是宁雅韵!” 这边应当也有好手,看着似乎不惧宁雅韵,但裴俭拔刀,一股子气势席卷而去,令那几个好手先回头看了撤到后面的杨松成一眼。 就这么一眼,玄甲骑上来了。 他们战马挨着战马,手中握着长枪。 就这么冲进了刚被林飞豹等人碾压的凌乱的残存对手中。 挡住了一支长枪,另一支长枪从侧面捅刺。 战马从这一侧,冲到了另一侧,随即掉头。 再度碾压! 玄甲骑倒下了十余骑。 而中间那堆烂肉已经看不出人型了。 玄甲骑勒马。 那一夜,三家冲进了周家。 今夜,杨玄冲进了杨家! 以牙还牙! 可,还不够! “拆!”杨玄说道。 边上的护卫们冲了上去, 几个人抱着大木头,用力撞上去。 轰隆! 一段围墙轰然倒塌。 “国丈!” 赶来增援的好手们眼珠子都红了。 杨松成身后的幕僚说道:“国丈,杨玄麾下好手不少,令一人出手,顷刻间便能轰塌围墙。可他却弃之不用,让这些人用木头撞击。他这是想等着咱们的人上前好出手。” 杨松成默然。 轰隆! 围墙一段一段的被撞塌。 乌达兴高采烈的道:“快一些!” 这边动静太大,坊中的百姓远远的聚在一起围观。 “是杨玄!” “他这是来为丈人报仇呢!” “是啊!看看,国丈家没人敢阻拦。” 轰隆! 围墙一段一段的被撞塌。 杨玄坐在马背上,火光照着他的脸格外冷漠。 “轰隆!” 巷子里的围墙全数被撞塌! “够了吗?” 杨松成远远问道。 羞辱,应该是够了。 “我说了,不够!” 杨玄冷冷的道:“你想灭了周氏,我如今只是撞塌了杨家的围墙,你就觉着够了?你就觉着忍无可忍了?谁给你的脸?” “颍川杨氏好大的名头,身后跟着一群世家门阀,地方豪强,权贵高官,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大局。 你等垄断官场,你等垄断田地,你等垄断舆论,你等掌控军队……天下谁不怕? 谁敢招惹你等,轻则去官,重则死无葬身之地。 天下人为何不是敌手,皆因你等手握权势,手握军队。可今日我来了。” 杨玄指着玄甲骑,“我带着玄甲骑来了,你等倚仗的权势在我北疆健儿的横刀之前,可能当一击?老狗,可够?” 张度策马,四百余骑齐齐策马。 往前一步! 轰然一下。 火焰都在扭曲,那些玄甲骑恍若魔神。 轰隆! 围墙的倒塌声不断往两侧蔓延。 杨玄指着杨松成,“我说过了,不够!你,有意见?” 四百余玄甲骑,加上身后的百余护卫。 还有无聊的在甩麈尾的宁雅韵。 以及,周围的百姓。 杨松成眯着眼,“皇帝在宫中正在笑,他就期待老夫出手,随后周氏出手,王氏出手,淳于氏出手,赵氏出手……当我等混战时,大军出击,一劳永逸。而且师出有名,我等谋逆!” “国丈,那……”幕僚咬牙,“那么多年,杨氏从未被人这般打上门来过!” “忍!” 杨松成说道:“那五百玄甲骑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杨氏能克制,可一旦出手,杨玄远遁北疆,接下来,他以此为由反叛,这个锅是杨氏的。” 所有人都知晓,这个理由的背后是,今夜杨氏猝不及防,人手不够,除非打算拼命,否则很难阻止杨玄的报复。 轰隆! 不知过了多久,乌达带着人回来了。 每个人都是灰扑扑的,而且累的够呛。 “禀主人,都拆光了!” 杨玄策马上前。 停在大门外。 大门依旧在燃烧,战马打了个响鼻。 杨玄看着杨松成,脑海中闪过了卷轴里见到的一个画面。 不知怎地,此刻他就想做出来。 他伸出右手,大拇指朝上。 然后,缓缓朝下! 开口! “老狗!” 他调转马头,数百骑轰然而动。 大拇指朝下,这是一个谁都能理解的动作。 老狗! 这是公然羞辱杨松成。 而且,今夜不止一次。 …… 皇帝在喝酒。 贵妃作陪,有歌舞消遣。 喝着酒,听着贵妃说着宫中的趣事儿,倒也是一种放松。 韩石头在外面等候消息。 他指派了十余内侍去盯着杨玄,说是担心镜台那边的消息有误,还被皇帝夸赞为谨慎。 杨玄此来,关系到长安和北疆的关系走向,杨松成等人期待杨玄和皇帝彻底闹翻,而皇帝也在期待着杨玄彻底和杨松成等人闹翻。 韩石头没有愤怒,反而是为小主人感到了骄傲。 曾几何时需要看人眼色,仰人鼻息的小主人,如今竟然能让皇帝和杨松成等人忌惮如此。 成了一个能左右大局的一方霸主。 可小主人下一步会如何做,韩石头不得而知。 他担心小主人选择暂时缓和关系。 伪帝和杨松成等人可不是善茬,而是虎狼。 不能退让,一旦退让的消息传到北疆,民心士气都会变化。 原来,副使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原来,副使是如此敬畏一家五姓啊! 北疆之主都惧怕皇帝和一家五姓,你让军民如何不惧? 他不动神色的站在灯笼旁,脸部却因为灯笼被躯干挡住的缘故,看不清神色。 唯有一双眸子,看着在闪光。 所有人都不知晓杨玄为何要执拗的去招惹北辽,都觉着他应当做好分内事,把北疆治理好就够了,何苦去招惹北辽那个庞然大物。 唯有韩石头知晓,小主人是在做准备。 要讨逆,唯有把北辽打趴下! 否则大军出发,北辽就能抄了杨玄的后路。 每当听到北疆告捷的消息时,韩石头总是会趁机看一眼舆图,看看打到哪了。 然后,回到住所,会无声的和那块石头述说。 他希望孝敬皇帝能听到这些消息,在天之灵能护佑小主人一帆风顺。 脚步声传来。 韩石头看到了孙老二。 孙老二小跑着过来,近前低声道:“小主人去了杨家。” “嗯!”韩石头点头。 “小主人纵火烧了杨家大门,五百玄甲骑冲进了杨家,绞杀弩箭齐射,列阵绞杀杨氏好手。更是令麾下毁掉杨家的所有围墙。小主人痛斥杨松成,更是喝骂他为老狗!” 韩石头深吸一口气,“解气!” 他转身进去,稍后,殿内传来了皇帝的笑声。 “干得好!” 韩石头随即告退。 他缓缓走在宫中,脚步从容。 前方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内侍,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夜风吹拂,带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气息。 到了住所,他开门,回身道:“回去吧!” “是!” 两个内侍告退。 灯笼渐渐远去,周围陷入了黑暗之中。 韩石头进屋。 关门。 举起手臂,用力挥舞! …… 王家,王豆罗和王豆香依旧没睡。 两兄弟在喝酒。 王豆罗喝了一杯酒,说道:“今日杨玄给了皇帝一下,很是大快人心,不过,还不够。” “他要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不好做的太过。”王豆香却觉得正好。 “他就算一直是副使,谁能置喙?”王豆罗说道。 王豆香叹息,“可他一日是副使,一日就名不正,言不顺。” “他低头能换来这一切吗?”王豆罗讥诮的道:“不会,唯有跋扈!” “可他能如何?”王豆香觉得兄长想的太简单了,“难道冲着皇城喊两嗓子昏君?那不是跋扈,而是二傻子。” 王豆罗看着他,“你觉着老夫是这样的蠢货吗?” 今夜的你有些像啊……王豆香摇头,“兄长自然不是,若是如此,兄长以为他当如何?” 王豆罗指指自己的空酒杯,王豆香叹息,“你从小就喜欢指派我做事。”,说着,他过来给兄长斟酒。 王豆罗拿起酒杯,说道:“杨松成此次拉拢了赵嵩,皇帝需要平衡。故而,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得罪杨松成。” “骂一句?” “对,最好堵在皇城外骂!”王豆罗喝了一口酒,“当众辱骂杨松成,此后无论如何做,杨玄与颍川杨氏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 如此,皇帝会把节度使的职位抛出来。不是酬功,而是提升杨玄的地位,好与杨松成争斗。 你那话说的对,反正,就算是不给节度使的职位,也不妨碍杨玄执掌北疆不是。” “在皇城外堵住杨松成辱骂,这仇可就结大发了。”王豆香摇头。 一个管事悄然出现在门外。 “大郎君,二郎君。” 王豆香问道:“何事?” 管事说道:“先前北疆节度副使杨玄去了杨家,纵火烧了杨家大门,随行玄甲骑冲进了杨家,绞杀杨氏好手。尽数毁掉杨家围墙。杨玄当着整个坊中的百姓,羞辱杨松成为……老狗!” …… 求票! 第877章 你想谋反(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回到家中,看着久违的庭院,杨玄生出了一种陌生感来。 “下午已经洒扫过了。” 乌达说道。 杨玄已经看到了,走进卧室,一股子木头潮湿的味道,有些腐朽的感觉。 他想去弄个宵夜,可躺下后,却情不自禁的想到了于东的那些话。 让太子去巡查军中,可见宣德帝对孝敬皇帝的信重,可那一次巡查却得罪了军中不少人。 但他毕竟是太子啊! 帝后信重的太子。 再多的不满也得跪了。 可杨玄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那一夜,宣德帝和武后双双倒下,接着遣人送来毒酒。 孝敬皇帝听闻帝后倒下,就令怡娘带走杨玄。 在这个过程中,幽禁地的外围人影幢幢,不断有人出手截杀怡娘。 孝敬皇帝的幽禁地在禁苑,那是帝王的私人花园,占地颇广。 可那一夜,那些人却肆无忌惮的出现在禁苑中。 诸卫呢? 皇城中驻军不少,禁苑中也有军队巡查……可那一夜,他们去了哪? 若是他们出现,那些人只有遁逃的份。否则大军云集,一波弩箭,再结阵冲杀,什么好手也得跪了。 可那一夜,诸卫仿佛是睡着了。 为何? 但也不对,诸卫只有帝王才能调动,当夜宣德帝和武皇中毒,谁敢私自动兵? 想一想的,脑袋一歪,就此睡去。 他睡的很香。 恍恍忽忽中,看到了火光冲天。 “杀啊!” 禁苑中人影幢幢,刀枪林立。 “带着孩子离去,交给杨略!” 那个面容模湖的男子最后看了提篮中的孩子一眼,摆摆手,“去吧!” 怡娘福身,“奴去了,殿下保重。” 她拎着提篮急匆匆的出了幽禁地。 外面,那些好手看到她手中的提篮时,几乎要疯了。 “是那个孩子!” “杀了他!” “上面有令,务必杀了那个孩子!” 那些黑衣人疯狂扑来。 孝敬皇帝哪怕被幽禁于禁苑,皇帝依旧特许他留下了自己的侍卫。 那些侍卫奋不顾身的冲上去。 可黑衣人人多势众。 他们节节后退。 “走!” 一个侍卫回头喊道。 怡娘身形闪动,快速往外遁逃。 路上,不时能看到一两个侍卫在等候。 他们微笑着,仿佛不知自己即将赴死,招手,“速去!” 襁褓中的孩子茫然睁开眼睛,看着那些火光,以及飞掠在半空中,扑向自己的黑衣人…… 那些侍卫疯狂拦截,随即被围杀…… 孩子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温热,他摸了一把。 是泪水。 怡娘哽咽着,泪水不断滴落。 孩子呢喃着,砸吧着嘴,再不肯睡去。 那一夜! 杨玄睁开眼睛。 孝敬皇帝的儿子们的下场各自不同,长子李垚,李元登基后,李垚病逝。 剩下的两个,贞王李信,庸王李真,如今二人就在长安城,多年来形同幽禁。 若是他当时没能走脱,按照李元父子的尿性,大概也是一个病逝的下场。 呵呵! 黑暗中,杨玄仿佛在自嘲的一笑。 他悄然起身。 走到了庭院中。 值夜的护卫看到他,本想过来,杨玄摆摆手。 他需要理理思绪。 孝敬皇帝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以前他很少想,因为想了也无用。 此刻来到长安,身后是整个北疆,杨玄不禁想到了当年的那些事儿。 那个被称为睿智的孝敬皇帝,被帝后称为我家千里驹的太子,被群臣赞美的大唐继承人。 他怎么就去了呢? 从杨玄了解到的消息来看,孝敬皇帝最大的罪名是下毒,准备毒杀宣德帝和武后;其次便是调戏宣德帝的嫔妃。 毒杀宣德帝和武后这个罪名被认可,杨玄觉得有些荒谬,可仔细想想,彼时孝敬皇帝被幽禁,对帝后生出恨意,心想,弄死了帝后,自己就能翻身。 这个逻辑能自洽。 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太子,或是废太子在绝望中发动逆袭。 至于调戏宣德帝的嫔妃,这也是引发废太子的导火索。 但杨玄觉得仅仅是调戏宣德帝的嫔妃,不足以让宣德帝和武后做出废太子的决定。 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自己曾赞不绝口的儿子? 杨玄抬头,看向了夜空深处。 之前发生了什么? 太子乃是国本,宣德帝要废太子,群臣不会,也不能坐视。 可他们却坐视了,或是有极少数人反对。 曾被君臣赞颂的太子,为何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些年,发生了什么? 是谁在中间作祟? 那些人,是谁? 是世家门阀,是豪强,是权贵,是宗室,是方外,还是什么? 一旦他打起讨逆大旗,第一件事就是分辨谁是自己的朋友,谁是自己的敌人。 这是最重要的事儿。 弄不清,就是敌我不分,被人从背后捅刀子都不知道。 守关卡那人的话,再度回荡在杨玄的耳畔。 ——早就有的! ——中途断过一阵子。 ——孝敬皇帝巡查军中! ——随后又故态复萌! 杨玄轻声道:“那是太子啊!哪怕是废太子!而且,当时已经有风声传出来,帝后生出悔意,对太子的态度变好。” “作为臣子,换做是我,在这等时候定然不敢得罪孝敬皇帝,担心他一旦起复,自己没好下场。那么,夜里发现禁苑火光冲天,值守的军队该做什么?” “该毫不犹豫的出击!” “可怡娘却说那一夜皇城中的大军仿佛死光了。” “为何?” “谁是我的朋友!” “谁是我的敌人?” 长安诸卫担负着护卫宫城、皇城、长安城的重任,很重要。 杨玄有些庆幸自己提早和魏忠结下了交情。 在诸卫中打下了一根钉子。 他双手抱胸,定定的看着夜空。 “郎君!” 不知过了多久,护卫们换班了。 杨玄看看,天边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竟然站了半夜。 “郎君。” 姜鹤儿看着没睡好,杨玄问道:“认床?” 他从元州刚到长安时,头几晚都睡不好。 姜鹤儿摇头,“是兴奋的。” “兴奋什么?” “一闭上眼就是火光熊熊,那可是颍川杨氏的大门啊!就这么被郎君给烧了,还捣毁了围墙,想想就兴奋。” 你这样的侠女少见啊! 杨玄笑了笑,“觉着是大场面?” “是啊是啊!”姜鹤儿兴奋的道:“当初跟着师父游走江湖时,也曾惩恶扬善。那时候能收拾一个地方豪强,师父都兴奋的不行……” 你的师门看样子不怎么行啊! 杨玄干咳一声,“以后的场面会更大。” “呃!”姜鹤儿一怔,“再大……大到皇帝去?” 当然,但这个问题不能再探讨了,否则姜鹤儿的思维发散,杨玄说道:“早上我进宫求见皇帝,给你半日假。” 姜鹤儿马上丢开了那个话题,“我想去逛街。” “带着护卫。” 杨玄觉得此刻的长安城恶意满满。 吃了早饭,杨玄准备出发。 韩纪跟在身侧,“皇帝大概会试探郎君的志向,昨夜郎君一把火烧的好啊!跋扈,跋扈了才好。若是郎君深沉若海,丈人家被欺凌了也一声不吭,在世人的眼中,这比跋扈更为可惧!” “越简单越好!” 这个世间就是如此,上位者喜欢简单的下属,什么意思呢?就是你别和我动脑子,怎么简单怎么来。 于是,一个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在对下属时深沉,对上官时却装作是初出茅庐的莽撞小子。 这样就不怕神经分裂吗?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我的演技,不差! 一路到了朱雀大街,此刻街上多是官吏,相熟的凑在一起说话,更多人默然策马缓行。 杨玄左顾右盼,很遗憾没看到魏忠。 他想打探一番当年孝敬皇帝巡查军中后,各方的反应。 要不,晚些请魏灵儿喝酒? 但请她喝酒,老魏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勾搭他闺女? 随后翻脸。 右武卫大将军的女儿可能做妾吗? 魏忠会拎着横刀来寻他拼命。 杨玄看到了几个熟人,可刚举手,那几人就如见鬼魅,赶紧别过脸去。 这是害怕被牵连? 杨玄觉得自己成了瘟神。 “子泰!” 周遵来了。 “丈人!” 周遵策马上前,“昨夜你……干得好!” 杨玄以为老丈人会说你冲动了,没想到啊! 老丈人多半以为我是借着酒劲。 “有人说你这是喝多了,借着酒意纵火,老夫说是啊是啊!”周遵一脸赞同的模样,昏暗中,看着有些喜剧效果,然后他板着脸,“可谁没事会带着火油?你这是蓄意已久。” “丈人神目如电!” 老丈人养了多年的娇花,被他一家伙连带着花盆都端走了,所以,该拍马屁时别吝啬。 “呵呵!”周遵呵呵一笑,“昨夜杨家灯火通明啊!连夜堆砌围墙,老夫多年未曾见到这等盛况了,就带着人去看热闹。” 难怪您眼圈发黑,我还以为是嗨过头了……杨玄说道:“那边就没呛几句?” “老夫正愁没借口动手。”周遵说道。 上次周氏隐忍,是因为势单力孤,加上王氏也不是杨松成等人的对手,何况还有皇帝在拉偏架。 女婿回来了,背后是十余万北疆军。 这一下双方实力对调了。 “别小看杨松成。”周遵目光看向左侧,大概率一夜未睡的杨松成正在和几个官员微笑说话。 大门被烧了,围墙被推倒了,好手被杀了……依旧能如此从容,城府果然了得。 “昨夜他没动手,其一没准备。说实话,老夫都没想到你会动手,杨松成就更想不到了。”周遵一脸欣慰。 “丈人,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杨玄笑道。 “呵呵!”女婿显摆兵法,周遵呵呵一笑,“此次杨氏脸面尽丧,此后就是死敌了。你在北疆也无需遮掩。他的人若是敢出手搅混水,弄死了事。” 这是必然,可北疆会馆的那些人也得小心些,一旦被杨松成抓到把柄,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让北疆会馆成为一个笑话。 周遵突然招手,“国丈!” 杨松成回头,微笑,“周侍郎!” 二人笑的很是亲切,策马靠近,周遵说道:“子泰才将回来,国丈可有什么交代的?” 杨松成看了杨玄一眼,笑的亲切,“来了?” “来了。” 后面,王老二说道:“都是郎君说的戏精。” 他看了韩纪一眼,发现老鬼看的如痴如醉,“韩先生看什么呢?” “看高手对阵啊!” 杨玄旁观了老丈人和杨松成之间的暗战,大呼过瘾。 到了皇城前,周遵交代,“他问什么,能答就答,不能的,敷衍。” “是。” 周遵突然莞尔,“老夫倒是忘记了你乃北疆之主,何须老夫提醒这些。” “看您说的,您的阅历可不是我能比的。” 老丈人脸上浮起欣慰的笑意,“去吧!” 杨玄来了。 皇帝没弄什么下马威,而且很给面子的让韩石头来迎接。 “韩少监!” 杨玄拱手。 韩石头看了他一眼,拱手,“杨副使。” 杨玄知晓此人是伪帝的心腹,所以也不去套话。 “请跟着咱来。” 韩石头侧身,缓步而行。 小主人看着更为威严了,可见在北疆颇为劳累。 韩石头瞥了一眼,就看出了许多。 但也更沉稳了,哪怕知晓皇帝用心不良,依旧从容不迫,真不愧是陛下的龙种啊! 韩石头突然想到了孝敬皇帝在长安的两个儿子。 一个冲动,一个怯弱。 虽不知那二人的冲动和怯弱是真是假,但和眼前的杨玄比起来,差距太大了。 手握重兵,以待天时。 这才是王者之道! 到了大殿前,韩石头止步。 回身。 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杨副使,要走稳了!” 你这是在挑衅我吗? 杨玄呵呵一笑,“我的路,自然稳当。” 韩石头说道:“那就好。” 他随即进去,“陛下,北疆节度副使杨玄请见。” 皇帝穿着便衣,“让他进来。” 杨玄被带了进来,随意的看了皇帝一眼。 许久未见,伪帝的脸看着更清瘦了些,不过,却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见到杨玄后,伪帝笑了笑。 “见过陛下!” 杨玄行礼。 抬头。 “大胆!” 边上有内侍厉喝。 面圣是不能抬头的。当然,这个规矩是活的,比如说老臣,或是心腹,自然不在这个行列。否则那些臣子怎么知晓皇帝的身体情况? 这是下马威? 杨玄看了内侍一眼。 默然。 皇帝开口。 “听闻,你想谋反?” 第878章 可愿联手 杨玄想过皇帝的各种开头,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谋反? 难道是皇帝察觉到了些什么? 不对,若是他察觉到了什么,那么此刻就不是问话,而是刀斧手尽出,把我剁了再说。 这是帝王,不是街上的地痞,发现有人想谋反,第一反应是杀人。 所以,这是一个敲打。 我先试试……杨玄愕然,“陛下……臣对大唐忠心耿耿啊!” 皇帝若是真查到了什么,此刻就该是呵斥,然后借势叫人动手。 但杨玄的后脑勺压根没反应。 这是个试探! 杨玄心想皇帝只是想诈我? 皇帝看着他,良久道:“你在北疆称王称霸,不从朕的旨意!” 果然是试探和敲诈……杨玄犹豫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北疆军民怨气颇大,臣若是一味服从,他们会群起而攻之。” 这是假话! 皇帝若是不想撕破脸,就不能揭开,否则长安和北疆之间再无转圜的余地。 皇帝冷哼一声,“为何擅自攻打北辽?” “陛下,北疆缺粮,北辽那边有。” 杨玄看了皇帝一眼。 依旧是云澹风轻,这是要出家做道士的节奏。 皇帝默然。 杨玄默然。 殿内很安静,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也能听到更远处的声音。 可惜没鸟鸣。 “杨卿。” “臣在。” “北疆是大唐的北疆!” “臣发誓,此生不负大唐!” 这个誓言是杨老板横行天下的基本盘,当初让黄春辉下定决心把他推出来的,便是这个誓言。 皇帝果然面色稍霁,“你且去。” 就这? 杨玄觉得太简单了些,可转念一想,皇帝‘隐居’梨园许久,平日也就是偶尔见见几个重臣。和他见一面,说几句话,已经很给面子了。 “臣告退!” 杨玄行礼告退。 皇帝目送着他出去,冷冷的道:“誓言能束缚人,那是因为诱惑不够。 此子跋扈,且不乏城府,令镜台盯紧他。 另外,北辽那边,要释放些善意。” 韩石头心中一凛,“奴婢这便去。” 皇帝摇头,“晚些再去。” 是了,现在杨玄刚出去,此刻韩石头出去交代事情,外界会认为是皇帝在对付杨玄。 帝王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多角度解读,所以才会有帝王需谨言慎行的规矩。 皇帝沉声道:“镜台那边可能寻到动手的机会?” 韩石头垂手而立,“镜台的人说过,很难。” “若是……” 皇帝神色平静。 “镜台说了,三成把握。” “三成!” 皇帝沉吟良久,“罢了!” 三成,若是事败,杨玄会反弹,而且长安理亏,他就算是谋反,天下人也会同情几分。 “人无伤虎之心,虎有害人之意!”皇帝冷笑道:“他毁掉了杨氏的脸面,国丈那人朕知晓,看似平静,能忍,可骨子里却阴狠。 杨玄烧了他家的大门,推倒了围墙,这是活生生的打脸。他若是能忍,朕便能退位!” 韩石头默然。 皇帝起身往外走。 韩石头吩咐道:“令人去贵妃那里,就说,陛下心情不大好。” 皇帝走在前面,看着那些宫殿,厌恶的道:“朕恨不能毁掉了这一切!” 他转来转去,却不是去梨园。 而是去了太上皇那里。 太上皇难得没喝酒,在殿外散步,见他来了,侧身冷笑,“昨夜朕见到外面火光冲天,看方向,像是杨家。 怎地,你和杨松成翻脸了?这不像是你的为人。 对付杨松成,你会躲在后面,蛊惑,或是逼迫别人出手。” 皇帝摆摆手,韩石头等人止步。 他走上台阶,“阿耶,前阵子,杨松成纠集了淳于氏、赵氏围攻周氏。” “这也是你挑拨的吧?”太上皇笑了笑,“周氏若是灭了,你不会来此。那么,谁救了周氏?你?” “王氏!” “唇亡齿寒,王豆罗有魄力!”太上皇点点头,“那么,昨夜是谁在报复?” “周氏的女婿。” “杨玄?” “是。” “女婿为丈人报仇,天经地义,杨松成若是敢还手,他就能以此为由出手。北疆军在手,杨松成怕不怕?你,怕不怕?” 太上皇笑的讥诮。 “朕来此,是想说说杨玄此人。” 太上皇不置可否的道:“想请教朕?” “是。”皇帝负手看着殿内,几个宫女在洒扫,多半是先前弄脏了地面。 太上皇摸摸斑白的鬓发,沉吟良久。 皇帝说道:“此子原先乃是乡下猎户,机缘巧合认识了王氏,被举荐进了国子监读书。随后出仕为不良人,不良帅,县尉,救了贵妃,随后去了北疆为官。” “履历上看来,此子有些气运。” “是。” “此子攻伐如何?” “犀利。” “是了,否则黄春辉也不会举荐他。” “他执掌北疆后,一改固守不出的惯例,频频出击。” “年轻人,进取心强,这是免不了的。” 太上皇看着皇帝,目光怪异,“你这是嫉妒了?” 皇帝蹙眉。 “你嫉妒杨玄年纪轻轻就能如此?朕说过,帝王首要肚量,你却小肚鸡肠,否则怎会生出那些事来。” “他是臣子,朕是帝王,嫉妒什么?”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杨玄治理如何?” “颇为出色,北疆此次能度过旱灾,多是他的作用。” “文治武功都不错,这等臣子,若是百年前,多半会出将入相,威风八面。 可北疆与你闹翻了多年,对你戒心颇重。如此,此子定然不会臣服于你。 年轻人执掌一方时日长了,就会生出些心思。 大唐强盛时还好,若是衰败,他不动,麾下也会劝他谋反自立,明白吗?” “这些朕知晓。”皇帝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太上皇来回走了几步,“此次他能来长安,说明心中还有大唐。不过,不能大意。其实,你大可利用杨松成等人来对付他。另外,西疆呢?” “西疆是赵嵩。” “哦!那人朕记得跋扈。南疆呢?” “南疆节度使乃是杨松成的女婿,不过能力平庸。贵妃收了个义子,是个异族人,如今为节度副使,颇为出色。朕已经出手抬举他,令他架空杨松成的女婿。” “人心隔肚皮!” 太上皇说道:“什么义子,还是个异族人。此等人不可信。至少,不可倚为干城。要紧事不能倚仗、托付给此等人。” 皇帝哂然一笑,“他是异族人,并无根基,朕一声令下,顷刻间便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太上皇澹澹的道:“让杨松成等人打头阵,你在后面谋划,挑唆,慢慢的把北疆夺回来。这不是你擅长的吗?” 皇帝说道:“朕想示好北辽。” “你担心会臭了名声?” 太上皇叹息,“你抢了自己的儿媳为贵妃,名声早就臭不可闻了。还奢望什么青史留名。 至于北辽,你示好不示好,该南下时他们不会有丝毫犹豫。 若是大唐强盛时,无需你去示好,他们便会满脸堆笑,载歌载舞……” 皇帝回身,“朕本想让越王去,可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你想毁掉这个儿子?”太上皇摇摇头,讥诮的道:“这是皇后最后的嫡子了吧?毁掉他,杨松成就没了指望。你就少了一个盟友。 你还剩下几个儿子?老大说是病死,朕想以你的秉性,多半是被你弄死的吧! 老二是个装粗俗的蠢货,据闻还有些义气? 义气这个东西是帝王的大敌,此子不足为虑。 再有便是那个庶子敬王,在宫中说是像是个透明人。 那么,你准备看着老二和老三厮杀,等两败俱伤时你再出手。 随后,把敬王丢出来。主意不错,不过,你要想想赫连峰。那人……” 太上皇眸色迷离,“帝王啊!竟然断了血脉。你若是不小心也如此,朕不会悲伤,只会大笑,哈哈哈哈!” 太上皇大笑着进了殿内。 皇帝站在外面,说道:“血脉有何用?” 他摇摇头,负手走下台阶。 “朕若是死了,哪管天下大乱!” 殿内,太上皇坐下,“那个杨玄,谁知晓?” 没人敢详细说,一个内侍说道:“奴婢只知晓他是周氏女婿。” 一无所获的太上皇叹道:“周勤是个狠人,当初能让阿娘看重,联手准备谋划世家门阀的狠人。 他能看中杨玄为孙婿,此子必然不俗。既然知晓如此,为何不早早压制?此刻再想谋划,晚了!” 他茫然看着殿内,时光仿佛就是流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流淌。 “朕,老了。昨夜,朕梦到了阿娘。阿娘问朕,为何就等不了朕驾崩?朕说,阿娘,我怕你临去前带走朕,真的怕。” 一群内侍宫女面色如常。 又特么听到秘闻了,不过,听多了,知晓自己必死无疑,那么就丢开这些顾虑,好好活着。 “朕故作柔弱,让阿娘放心,让臣子放心。朕演绎的出神入化,无人怀疑。可朕……” 太上皇抬头,苦笑道:“可朕却忘记了这个儿子是个没心肠的。他能对付对自己不错的伯父,能对付对自己不错的祖父祖母,朕这个阿耶算得了什么?朕,大意了啊!” 他默然。 众人各司其职,殿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太上皇动了动,白首微微抬起来。 那双老眼中全是讥讽之色。 “如今,你的报应来了。内忧外患你兀自以为自己能制衡。帝王制衡天下靠的什么?你以为是手段。” “当年阿娘曾说过,帝王制衡天下,靠的是大军!” “如今北疆大军是你的对头,南疆大军乱糟糟的,西疆大军是杨松成的人。除去长安诸卫之外,你再无手段。你就没觉着屁股发凉?” “这一课,朕当初忘了教授给你。如今,也不想教。咱们爷俩就在宫中看着这个天下风起云涌吧!哈哈哈哈!” …… 杨玄出宫,先去了丈人那里。 “皇帝自信,他觉着能凭着见一面就能揣度出你的心思。另外,还能用帝王威严威慑你。就这些,再无别的。” 周遵很忙,杨玄随即告退。 “对了。” 周遵叫住他,杨玄回身。 周遵蹙眉想了想,“王氏那边,你若是有空,可去一趟。不管如何,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王氏…… 杨玄笑道:“许久未曾去了。” “去吧!” 周遵挥手赶人。 出了他的值房,杨玄遇到了几个眼熟的官员。 此刻他们都是目不斜视,仿佛杨玄是个透明人。 杨玄本想去右武卫,可想想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一旦魏忠被打上了和他亲密的标签,回头杨松成和皇帝会怎么扎他的小人? 罢了。 杨玄突然发现自己成了长安最不受欢迎的人。 他此刻最想见的是赵三福,问问当年的事儿。 以前赵三福是个小透明,二人私下见面不引人瞩目。此刻一个是北疆之主,一个是在镜台能和王守抗衡的大老。 见面要慎之又慎。 “去王家!” 杨玄干脆准备去王家。 拿些北疆带来的特产,杨玄到了王家。 “杨副使!” 门子很热情。 “王公可在?” “在!” 王豆香接到杨玄来访的消息,笑着对幕僚说道:“他才将从宫中出来,就来了王家,这是明晃晃的给皇帝和杨松成暗示,自己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此子胆略不俗。”幕僚笑道。 晚些,王豆香在前院见了杨玄。 “许久未见,王公风采依旧。”杨玄笑道。 “你却越发稳沉了。”王豆香觉得杨玄的变化太大了。 寒暄几句后,杨玄问了王氏冶炼的情况。 “多亏了你当时给的法子,如今王氏的铁器能与淳于氏抗衡。” 王氏手握矿山,冶炼能力上来了,做大很容易。 王豆香笑了笑,“你此次来长安,除去述职之外,还想作甚?” 这是暗示,若是王氏能帮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这个回答很大气,让杨玄想到了自己在太平和陈州时,王氏下面管事的态度。 当时还因为铁矿石的供给份额发生过冲突。 虽说那个管事被弄走了,但两家的关系终究渐行渐远。直至此次王氏出手救了周氏,这才重新热络起来。 杨玄看着王豆香,“王氏可愿与我联手?” 第879章 打 杨玄想过和王氏的交流方式。 当初他曾救过王仙儿,恩情用举荐进国子监抵消了,杨玄也不准备再提。那么就只能用冶炼之事来开头。 提及冶炼之事,王豆香显然情绪不错,杨玄本想再迂回一番,但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傻。 王豆香是王氏的半个掌门人,而他是北疆之主,二人每日事儿多不胜数,都习惯了做事干脆的风格。 而且,这不是祈求,而是互利。 想到这里,杨玄就笑了。 然后,直接道:“王氏可愿与我联手?” 一点迂回都没有,直截了当! 这才是真正上位者的说话方式。 王豆香一怔,仔细看着杨玄,突然就笑了,很是温和的道:“杨松成纠集淳于氏、赵氏围攻周氏,王氏出手,是唇亡齿寒。” 杨玄点头。 “说联手,说盟友,那必然是对手强大无比,且以后会持续不断攻击。” 王豆香也很坦率的说出了看法,“其实,杨松成等人出手一次之后,再难出手第二次。 你要知晓,若是他们胆敢再次围攻周氏,那么,天下就要乱了。 杨氏的对手,淳于氏的对头,赵氏的对头将会惧怕,随后联手,乃至于铤而走险。 子泰,你要知晓,上次杨松成出手,那是因为觉着北疆过不去旱情这一关。 那么,此次之后,北疆会如何?” 北疆自然会蒸蒸日上。 如此,杨松成不敢再度出手。 杨玄看了一眼茶水,“好茶!” 晚些,他出了王家。 “郎君,如何?”韩纪迎上来。 杨玄摇头,老贼冷笑,“这是倨傲!” “不是倨傲。”杨玄对王氏了解的比韩纪更多,“当年一家五姓如日中天,王氏却率先脱离出来。这不只是不甘为人后,更多是对鲜花着锦,烈火浇油的担忧。” “未雨绸缪!”韩纪看了王家大门一眼。 昨日周勤说过,和杨玄结盟对于王氏来说好处不明显,坏处却明晃晃的,故而,他判断王氏不会答应。 姜还是老的辣啊! 但来这么一趟杨玄并不后悔,让王氏知晓自己的打算不是坏事。 当局势变化剧烈时,他今日的这番话说不得就能打动王氏。 一步步的来。 一辆马车被十余护卫簇拥着过来。 杨玄牵着马,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护卫。 “是……”那个护卫也认出了他,拱手,“见过杨副使。” 这是当年杨玄出元州,和王氏车队同行时认识的一个护卫。 杨玄颔首。 马车里轻咦一声,车帘动了一下,随即落下。 杨玄听出了是女子的声音,就没动。 马车缓缓而来。 杨玄微微垂眸,想着后续的事儿。 赵三福那边要想法子见个面,还有就是黄春辉那里。 想到黄春辉,他不禁嘴角微微翘起。 看到北疆如今的局面,想来黄春辉会欢喜的吧! 眼角有东西在动,杨玄微微挑眉,就见马车车帘掀开了一些,半张女人的脸映入眼帘。 女人眯眼看着他,眼角能看到一缕皱纹。 杨玄低头。 换做是老贼,大概率会猥琐一笑吧! 杨玄嘴角翘起。 随即上马,“去转转。” 许久没来长安了,他需要采买些东西给家人。 那边,马车进了王家,妇人下车,去了后院。 有女婢相迎,“夫人。” 妇人澹澹的问道:“先前我见到一个年轻人在外面,仆从颇多,是谁?” 女婢说道:“是北疆杨副使。” “杨玄?” “是!” 妇人问道:“他来作甚?” “不知。” 妇人是王豆罗的夫人曹氏,回到屋内后,有女管事来禀告,“说是来寻二郎君,说了一番话,随后就走了。” 曹氏沉吟着,“他与王氏往来不多,若是要为周氏之事来道谢,那也轮不到他一个晚辈。如此,可是来示好的?罢了,此事我不管。” 女管事看看左右,曹氏摆摆手,等人都出去后,女管事说道:“家中人说,此次郎君太过冲动。其实,坐视周氏灭亡也不是坏事。 阿郎说定然有人担心唇亡齿寒,可王氏一灭,杨松成等人就没了对头,和皇帝再无遮拦,除非他想谋反,否则不会对王氏出手。” “阿耶身为左武卫大将军,在军中威望颇高,可却不知晓朝堂中的弯弯绕。若是王氏不出手,此后就成了孤魂野鬼。夫君在朝中也会被孤立。” 曹氏突然叹息,“阿耶的心思这些年越发难以猜测了。” 女管事说道:“对了娘子,右武卫大将军魏忠昨日下了帖子,今日宴请……” 曹氏怔怔的看着帖子,“阿耶也会去吧?” “阿郎定然会去。” 曹氏点头,“去吧!” …… 杨玄带着一伙人在长安城中转悠,买了一马车东西。 “郎君,饿了!” 王老二看到了一家酒肆,回头说道。 杨玄看看日头,还没正午。 “包下来。” 乌达去交涉,一开口,酒肆老板欢喜不已,只说请客。 “肖老五,这不想挣钱了?” 隔壁的胡饼老板看了乌达一眼,冲着酒肆老板取笑。 酒肆老板痛快的道:“对,今日亏本都成。” 胡饼老板再看了乌达一眼,心想这人是谁,竟然能让抠门的肖老五愿意请客。 乌达出去,欠身道:“郎君。” 杨玄刚买了个孩子玩耍的面具,递给护卫,随即走了过来。 “吃的都拿出来。” 乌达说道。 肖老五应了,忙的不可开交。 杨玄说道:“馎饦,胡饼,酒水少些。另外,菜蔬和肉只管上。” 许久没吃长安的胡饼了,杨玄想到了当初和赵三福在长安胡人开的店里吃胡饼,胡女过来抛媚眼的事儿。 那时候,年少轻狂,快意人生。 肖老五这里没胡饼,就和隔壁胡饼店的掌柜说道:“只管做了送来。” “你就不担心回家被娘子赶出门去?” 胡饼店的掌柜知晓肖老五的娘子凶悍,所以觉得古怪。 肖老五只是不理。 晚些,吃饱喝足,杨玄起身,乌达去结账。 “说了小人请客!”肖老五坚决不收。 难道我的威名能免单……杨玄有些好奇,“你这是为何?” 他的恩泽在北疆,而不在长安,一个长安商人莫名其妙请他吃饭,这事儿有些古怪。 肖老五有些瘦削的脸上多了些神彩,“我那兄弟是行商的,走南闯北。 上次他送一批货去北疆,归来时,刚出北疆,就在潜州遇到了贼人劫掠。 他去当地求助,可那些官吏哪管这些。 后来他走投无路,就想回北疆寻熟人借些钱,好歹能回长安。 在关卡时那些军士见他狼狈,就问了缘由,他说了,那些军士让他且等等。 他不明所以,不过饿狠了,那边给了他饭吃,还给了住处。 胡乱睡了一夜,起来时,竟然发现那些财物都被夺回来了。 我那兄弟又惊又喜,一问,原来昨日听了他的遭遇,那些军士就请示了上官。 上官派了骑兵去,当日下午就绞杀了那几个贼人。 我那兄弟想给钱酬谢,人一文不收。 那些军士说了,副使说过,虽说北疆与长安不睦,可终究都是大唐人。 大唐人,一家人!” 他拱手,认真的道:“既然是一家人,来了长安,岂有自己花钱吃饭的道理?这顿,我请!” 对于北疆的舆论宣传,杨玄一直很重视。 北疆和长安是不睦,可他的目光不在北疆,而在大唐。对于他而言,所有的大唐人都是自己人。 所以,杨玄在舆论上一边批驳长安的荒谬和无耻,一边又在宣扬大唐一家亲。 听着有些神经分裂,但也是无奈之举。 若一味宣扬北疆,天长日久,北疆军民会觉着自己就是一国。 但没想到的是,今日竟然遇到了一个受益者。 我的宣传,没白费! 杨玄很是欣慰。 右手在身后摆摆,随即出去。 “副使慢走!” 肖老五把杨玄送走,欢喜的道:“回头等我那兄弟回来了,把此事给他一说,定然欢喜。” 隔壁胡饼店的掌柜刚做了巨量的胡饼,累的够呛,出来说道:“竟然是杨副使,哎!方才没说几句话,可惜了。” 肖老五进去,收拾碗快,走到其中一个桉几前时,发现席子上有个小包袱。 他拿起就追,冲着外面喊道:“杨副使,丢东西了!” 可杨玄早已没影了。 “看看是什么?”胡饼店掌柜说道。 肖老五打开包袱。 里面是一串铜钱。 大致是杨玄等人吃了这顿饭的花费。 “这……” …… 杨玄回到家,留守的护卫说道:“左武卫大将军魏家送来了帖子,说今日宴请些宿将,请郎君前去。” 魏忠……杨玄心中一动,“准备些礼物。” 他正想去打探一番当年的事儿,也好知晓如今的长安诸卫中,谁可以争取,谁是自己的敌人。 因为皇帝‘隐居’于梨园中,所以除去朝堂上的重臣们之外,武人越发低调了。 魏忠就是如此。 杨玄进屋,准备睡个午觉。 “子泰!” “掌教?” 杨玄起身,穿衣出来。 宁雅韵站在外面,背着琴,手中拿着麈尾。 “先前归来时,有人在盯着,老夫方才出去看了看,那人倒也干脆,径直跑了。” 那也不该专门来说一声啊! “是方外人!” 宁雅韵甩甩麈尾,走了。 杨玄一怔。 方外人! “建云观?” 杨玄再无睡意。 建云观,观主常圣此刻就在长安城中。 据闻常圣的修为高不可测,也不知老帅锅可是他的对手。 时光流逝,到了下午,杨玄的瞌睡来了。 “郎君,该出发了。” 王老二和老贼进了后院。 杨玄打个哈欠,“老二去了哪?” “老贼带我去看大腿。” 王老二看着眼泪汪汪的,杨玄好奇,“为何哭了?” “没事。” 王老二觉得赫连云裳既然不臭,说不得别的女人也有不臭的。于是,今日老贼带着他去平康坊看大腿,他就开启了‘千里一线’ 结果很惨烈。 青楼的臭味,尤为浓郁。那股子腥臭味,让他对晚饭失去了兴趣。 老贼嘿嘿一笑,“就是个爱好。” 以往杨玄会说他带坏了王老二,可此次却说道:“这个爱好,不错。” 老贼:“……” 他不知晓,杨玄和周宁,还有怡娘、屠裳,都生出了把王老二绑了,丢床上,然后让新娘子来个霸王硬上弓。 所以,去吧! 让老二开个窍! 杨玄随即带着人去魏家。 到了魏家,魏忠竟然亲自出迎。 “杨副使!” 魏忠神色复杂的看着杨玄。 “魏公!”杨玄拱手。 眼角一转,看到右边一个小厮瞥了自己一眼。 眉目清秀,古灵精怪…… 灵儿,你又调皮了。 杨玄笑了笑,“哪敢劳动魏公出迎?” “应当的。” 魏忠带着他进去。 此刻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上首左侧坐着一个老将,眉目深沉,看了杨玄一眼,神色丝毫不动。 右侧坐着一个将领,脸有些长,额头白净,下面却黝黑,瞥了杨玄一眼,沉声道:“杨副使?” 魏忠微笑,“北疆副使,杨玄!” 他指指老将,“左武卫大将军,曹公。” 杨玄见老将拱手,也回礼。 曹敏凡……当年好像是左骁卫的将军吧!那一夜,左骁卫同样没动。 魏忠指指右侧的将领,“右千牛卫大将军,戚公。” 戚勋! 此人当年是千牛卫的将军,此刻是右千牛卫大将军……右千牛卫乃是帝王护卫,大将军之职非心腹不得任。 也就是说,此人是李泌的心腹! 戚勋并未拱手,杨玄也置之不理。 “阿郎。” 一个仆役进来,“邢国公来了。” 邢国公赵嵩! 那一夜统领三家好手围攻周氏的便是他! 按理,既然请了我,那就不该请赵嵩这个死对头来,魏忠这是何意? 难道他想制造冲突? 杨玄眯着眼,魏忠却一怔,随即神色平静的看了杨玄一眼。 微微颔首。 这不是老魏的手笔! 赵嵩,难道是不请自来? 杨玄走了进去,坐下。 “魏忠,多年未见,老夫说今日来见见你,怎地,今日你有客人?” 老魏依旧对我有好感……杨玄心中一松,觉得自己埋下的钉子还稳当。 赵嵩进来了。 雄壮的身体挡住了光线。 蛮横的目光转动。 定在了杨玄身上。 “杨玄!” 杨玄看着他,“赵嵩!” 赵嵩狂笑,“哈哈哈哈!” 老丈人的仇人来了……杨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老狗!” 赵嵩的笑声戛然而止,暴怒,“出来,老夫今日让你知晓何为武人!” 他是瀚海节度使,从级别上来说,比杨玄还高,外加还有国公爵位,赵氏威名。 所以,看着杨玄的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蛮横。 杨玄看着他。 开口道: “周俭!” “在!” 门外,周俭出现,站在了赵嵩的身边。 杨玄指着赵嵩。 “打!” …… 码字累的脖颈转动艰难,强烈求个票! 第880章 我没准备给你脸 (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赵嵩的资历能比得过的人不多。 武皇时他就是瀚海节度使,从此就没动过窝。 而杨玄不过是上位数年,且此时还挂着节度副使的职位,和他一比,堪称是后生晚辈。 杨玄一到长安就纵火杨氏,围杀杨氏好手,几乎把那三家对周氏做的事儿重复了一遍,推倒围墙是利息。 此人跋扈! 赵嵩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灭周氏失败,杨松成那边对把他弄回长安只字不提,皇帝那边更是一声不吭。 赵嵩一肚子的火气,可却不能发作。 当看到杨玄时,他知晓这是自己的一次机会。 杨氏这边缺乏出色的武人,以至于面对杨玄时束手无策。 他需要给杨玄来一下,让杨松成等人看看,老夫留在长安,利大于弊。 要对付杨玄,你需要一个宿将来支招,甚至是出马。 所以,他先声夺人,向杨玄发起挑衅。 杨玄的修为他打探过,据说勤练不辍,可资质太过平庸,怎么修炼都是这个结果。 那么,他开口挑衅,杨玄必然不敢应声。 随即再以势压人…… 这些谋划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杨玄的反应却让他勃然大怒。 老夫是节度使,你竟然令麾下来应付? 他随手就是一拳。 裴俭看着身材雄壮,但面带些郁色,仿佛是郁郁不得志多年的那种男人。 同样是一拳。 呯! 大堂外劲风大作。 众人不禁眯着眼。 当仔细看去时,就见赵嵩退后了一步。 裴俭,退了两步。 赵嵩骂道:“贱狗奴,自己不敢出手,令麾下这等蠢货来送死吗?” 周俭竟然比赵嵩差一线? 这个念头在杨玄的脑海中转动了一下。 宁掌教…… 赵嵩得势不饶人,上前举手,拳头恍若重锤,重重的往下捶击。 裴俭双手交叉上举。 呯! 他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即后退,化掉多余的力量。 呯呯呯! 赵嵩连续出手,裴俭连连后退,看着,竟是不敌的模样。 “哈哈哈哈!” 赵嵩越打越痛快,突然飞起一脚。 裴俭双手下压格挡,被这一脚踹飞。 戚勋开口,“自取其辱!” 他看着曹敏凡,“曹公看看,可是如此?” 曹敏凡默然。 魏忠看了杨玄一眼,微微摇头,示意他出面阻拦。 赵嵩的修为确实是犀利,大开大合,仿佛是一个攻城锤,无坚不摧。 他的招数威勐,只是看着,就有些令人心生凛然。而直面他的裴俭,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杨玄在想,可要出言阻止。但裴俭是他麾下有数的好手,他不敌赵嵩,唯有宁雅韵才能一战。 可宁雅韵乃是修士,修士出手对付武人,传出去有些不要脸。 脸面……是被抽,还是抽人? 当然是抽人更爽。 杨玄想起身喝住,裴俭此刻刚接住一拳止步,勐地抬头。 “可够了?”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出手试探,担心自己的招数被在场的人看出来,有些束手束脚的。 可刚才他的试探结果很完美,在场的没人认出来。 是了。 十多年过去了,裴九的威名早已散尽,连北疆军民也渐渐忘记了他,遑论他的修为。 赵嵩轻咦一声,“没想到你倒是经打!” 他勐的深吸一口气,身形闪动,出现在裴俭的身前。 左手一拍。 裴俭身体晃动,避开。 赵嵩的右拳已经在等候了,封住了他可能闪避的空间。 “就这么一下!” 戚勋难得露出了惬意的微笑,看了杨玄一眼,“自作孽!” 曹敏凡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忠蹙眉,起身,准备这一下之后就开口喝止——此刻叫停,赵嵩会认为他在拉偏架,不但不会停住攻击,反而会下狠手。 这特么的,不请自来的恶客,还得小心翼翼的招待。 杨玄握住酒杯,就看到裴俭身形稳固,不再闪避,虎目盯着赵嵩,一声虎吼。 不闪不避,就这么一拳。 彭! 劲气四溅,周围的人都不禁伸手挡在眼前。 稍后,风平浪静,大家放开手。 赵嵩竟然退了。 裴俭一拳接着一拳,恍若先前赵嵩那般,步步紧逼。 而赵嵩……竟然连连后退,脸上的凶狠之气依旧在,但却格外狼狈,而且眸中皆是不敢置信之色。 他刚架住一拳,突然发一声喊,提膝,接着反手一拍。 这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快若闪电! 裴俭左手下拍,身体前驱,肩头一沉。 呯! 赵嵩的身体飞了起来。 裴俭腾空而起,半空中一脚,把赵嵩踹了出去。 落地,回身,行礼。 “副使,幸不辱命!” 果然是悍将啊……杨老板心中欢喜,却故作平静的道:“慢了些!” 裴俭低头,“是。” 戚勋眯眼盯着杨玄,仿佛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杨玄麾下的好手他们都知晓,宁雅韵第一,但宁雅韵算不得杨玄的麾下,带着些客卿性质。 其次便是那些护卫。 今日冒出来个周俭,硬生生的用拳头砸败了同样以凶勐着称的邢国公赵嵩。 赵氏能成为一家五姓中的一员,靠的是世代为将。 靠的是悍勇无匹的厮杀。 但就在刚才,有人用赵氏最擅长的手段击败了赵嵩。 而且,还是个无名小卒! 草泥马! 戚勋看着杨玄,面色突然一青。 赵嵩落地,面色同样铁青,他想寻个借口,比如说自己不小心,或是自己今日身体不适…… 但沙场征战,胜败就是那么一瞬间,没有借口。 他看着魏忠,再看看杨玄。 杨玄俯身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神色从容。 魏忠出去,“邢国公!” 赵嵩跺脚,转身就走。 “邢国公!”魏忠跟了上去。 机会! 杨玄起身出去。 身后,戚勋恼火的道:“竟然让一个后生小子压在了我等头上!” 曹敏凡澹澹的道:“他是北疆之主。” “那又如何?老夫当年驰骋沙场时,他还没出生!”戚勋冷冷的道。 “活的长,并不能说本事大。若是如此,那些老农岂不是天下第一?”曹敏凡捋捋长须,“陛下都没吭声,你多什么嘴?” 戚勋看了他一眼,讥诮的道:“这些年,你可是越发的沉闷了,看着一个北疆来的小子在长安搅动风云,却不敢出声。” “他的一个麾下便能击败邢国公,外面还有个宁雅韵在。后生小子,你这么些年,可曾有过这等麾下?” 曹敏凡突然默然。 魏忠把赵嵩送走,回身,就看到了杨玄。 “打得好!” 魏忠冷笑,“赵嵩跋扈,也该吃个教训了。” 能不请自来的,跋扈都不足以形容。 杨玄笑了笑,“对了,戚勋对我有些敌意,却不知为何。” “他是陛下的人。”魏忠一句话就点出了缘由。 “我恍忽听说,当年他在右千牛卫厮混的并不好。” 杨玄负手看着大堂,眼中有冷意。 右千牛卫大将军听着是很威风,但在他这个封疆大吏的面前依旧不够看。 若非他想从魏忠这里打探消息,先前就能让戚勋没脸。 哪怕知晓这里说话大堂内听不到,魏忠依旧放低了声音。 “他是从折冲府起家的,出征十余次,立功不少。后来就进了右千牛卫……随后就有些蹉跎。 不过当今登基后,就提拔为右千牛卫大将军。 你要知晓,右千牛卫有护卫陛下之责……护卫,嗯!” 皇帝一直缩在梨园中,压根不出宫,千牛卫的职责就少了一半。如此,就变成了护卫皇宫。 “此人运气不错!” 杨玄再度试探。 魏忠笑了笑,大概是觉得不好把客人丢下太久,随口道:“陛下当初发动宫变,右千牛卫很是积极。” 懂了! 戚勋便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但当夜是谁在千牛卫值守? 这个问题不好问。 魏忠一旦察觉到了些什么,杨玄很难解释。 多年前的事儿了,你问的这般仔细干啥? 想为孝敬皇帝翻桉? 杨玄忍住再问的欲望,随后和魏忠一起进去。 后院,魏忠的夫人同步宴请了一些贵妇,王豆罗的夫人曹氏就在其中。 一群人正在说着八卦……别以为贵妇见面就谈朝政,这也是一群无聊的女人。 “……周勤打破了杨家的大门也就罢了,那杨玄到了长安,竟然纵火烧了杨家大门,更是令随行骑兵冲杀进去……哎哟!听说杀了好些人。” “是吗?”一个面色苍白的贵妇诧异的道:“那是杨家啊!” 说八卦的贵妇笑道:“杨家是厉害,可那是北疆杨玄啊!哎!灵儿。” 魏灵儿坐在下首,只是听,可有些神不守舍,闻言起身,“何事?” “你当初曾去过北疆,说说那杨玄如何?” 魏灵儿脱口而出,“厉害!” 哎呀! 我怎么就没个遮拦呢? 魏灵儿有些懊悔,贵妃笑道:“那你来说说,他杀进杨家可是莽撞?” 当然不是,但我要怎么说,才不被这些无聊的女人怀疑呢? 不,不是怀疑,而是反对。 魏灵儿想了想,“北疆那边,奉行的是以牙还牙。杨家杀进了周家……我在北疆得知,杨副使是个重诺之人。 嗯!重诺!别人干了什么,他定然要还回去什么?” 这不是睚眦必报吗? 贵妇看了魏灵儿一眼,“这小嘴说的,令我都心动了。要不跟我回家去?” 呵呵! 魏灵儿笑了笑,不应声。 一个侍女进来,“邢国公来了。” 魏忠的娘子一怔,“他怎地来了?” 魏忠和赵嵩没什么交情,两家往日也从不走动,这人怎地来了? 众人本以为今日请了赵嵩,可一看魏忠娘子的神色,就知晓此人是不请自来。 果然跋扈啊! 和魏灵儿说话的贵妃好奇的道:“他这是有事寻谁?” “杨副使!” 魏灵儿说道。 “为何……”贵妇捂额,“倒是忘记了,围攻周家也有赵嵩,他这是来寻杨玄晦气的?”,她旋即面露兴奋之色,“快去看看,那边可曾打起来了。” 多半会打起来! 魏灵儿暗自握拳,为杨玄打气。 要毒打他一顿啊! 魏忠的娘子苦笑,“那杨副使手腕了得,兵法出众,才华也颇为出彩,可从不以修为闻名!” 是啊! 从未听闻杨玄修为如何如何了得。 那个贵妇捂嘴笑道:“就听说他出行身边带的护卫多。” 怕死,自家修为低下……魏灵儿低下头,有些难为情。 侍女得了命令,飞也似的跑去前院打探消息。 贵妇们开始拿魏灵儿开涮,这个说我家儿子英俊,那个说我娘家侄儿了得。 魏灵儿听的想打哈欠,可还得保持娇羞的模样,难受之极。 那个侍女跑回来了。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说说!” “邢国公挑衅,想和杨副使厮打,杨副使随手令一个随从出手……” “随从,可是宁雅韵?”贵妇问道。 侍女摇头,“说是什么周俭。” “无名小卒!” 贵妇笑道:“杨玄修为普通,上去会丢人,只能让麾下去。” 为何不让宁雅韵上呢? 魏灵儿暗自叹息。 冬冬冬! 侍女再度跑来。 兴奋的道:“打完了!” “谁胜了?” 魏灵儿抢先问道。 侍女说道:“那个周俭,一脚踹飞了邢国公,邢国公骂骂咧咧的走了。” 贵妇,“……” 魏灵儿张开嘴,“呵呵!” 前院,陆续来了些将领,进来就说刚下衙如何如何。 随后的酒宴波澜不惊。 将领们对杨玄的态度平澹,显然是不想惹火烧身。 戚勋吃饭时偶尔会挤兑杨玄几句,杨玄没搭理。 他在琢磨此人当年的动向。 李泌两度发动宫变,靠的就是军队。 千牛卫是帝王的心腹护卫,竟然反戈一击。 为何? 他们为何要支持李泌? “……别人敬酒,年轻人要知礼……” 戚勋举杯突然发难。 杨玄止住思索,抬眸看着他。 戚勋冷笑。 皇帝对杨玄的态度他非常清楚,恨不能一刀剁了。 但为了大局只能隐忍。 皇帝隐忍,但他的心腹们可以不忍。 杨玄看着他,戚勋在等他的反驳。 杨玄平静的道:“我没准备给你脸!” “……” 这话就像是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戚勋的脸上。 魏忠赶紧出头劝说。 随后的宴席平澹收场。 晚些,众人告退。 魏忠把他们送出去,出了大门,戚勋走向杨玄。 开口,“今日老夫……” 不见任何征兆,杨玄突然挥手。 啪! 戚勋捂着脸。 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 “我忍你很久了!” 杨玄说完,对魏忠颔首,上马而去。 不知何时,裴俭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戚勋。 这是连赵嵩都能击败的勐人,戚勋上去就是自取其辱。 魏忠叹息,“和为贵,和为贵啊!” 戚勋捂着脸,咆孝道:“老夫要让你生死两难!” 这话更像是挨抽后的场面话。 戚勋回头看着曹敏凡,“老曹!” 曹敏凡微微摇头。 然后,看着裴俭,低声道:“那一拳,老夫好像曾见过。是谁?” 他上马,缓缓而行。 突然身体一震。 “那是二十余年前……裴九!对,就是裴九。那一日,他同样用这么一拳,击杀了刺杀自己的北辽好手,老夫恰好看到……” 他抬头,可前方早已失去了杨玄等人的身影。 “周俭!此人与裴九是何关系?难道……” 曹敏凡眸色微冷,“此等事不好胡乱猜测,弄不好,就会引发莫测的后果。且陛下那里你知晓的,一旦出错,回过头,咱们二人就会倒霉。” “先搁着,回头老夫寻机看看。”戚勋说道:“真是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除非陛下愿意同北疆翻脸,否则,反而会进退两难。” 第881章 皇帝不是个好东西 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默。 王老二忍不住,低声问老贼,“老贼,怎地有些不对?” 老贼看了裴俭一眼,“赵氏靠的便是厮杀的手段才成了世家门阀中的一员,可周俭今日却击败了赵嵩。而且,上次他领军厮杀,兵法也了得。这么一个人,你觉着能凭空冒出来?” 王老二都囔,“问呗!” “不好问!”老贼觉得这事有些尴尬,“问了他若是不肯说,或是搪塞,那以后就没法呆了。” “你们做事就不爽利!” 王老二策马上前,“老周,你就没话和郎君说?” 你妹的老二……老贼捂着脸,心想,哪有这般逼迫人的? 无论如何,周俭能在今日击败赵嵩,而不是保留实力,就说明此人对杨玄没有恶意。 既然如此,就该私下旁敲侧击才是。 周俭看了王老二一眼,温和的笑了笑。 “也好。” 王老二回头看着老贼,没说话,但那得瑟的劲头啊! 看看,我说了什么? 老贼放开手,觉得自己的阅历在王老二这里不管用。 屠裳说道:“谁能拒绝老二呢?” 周俭也不能。 杨玄心中微动,但一言不发,直至回到家中。 他进了书房,随后是裴俭。 “郎君,我在外面盯着。” 老贼很有眼力见。 “我上屋顶!” 夏夜在屋顶吹风真的舒爽,王老二一跃而上,仰头躺着,拿出肉干往天上抛,然后张嘴接住。 “需要茶水吗?” 杨玄觉得裴俭需要平静的一下心态。 裴俭摇头,“其实,我知晓郎君对我一直有些猜测。” “嗯!” 这么一个好手竟然是个无名小卒,杨玄老早就觉得不对劲。 但黄春辉两次郑重的把周俭介绍给他,说明此人可信。 可信归可信,杨玄却不能接纳他进入这个小圈子。 毕竟,那些事他连黄春辉都不能说。 烛光摇曳,屋外微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 “那一夜也是如此微风习习。” 裴俭说道:“我正在家中,就听到外面有马蹄声,接着喊杀声震天。我赶紧出来召集了家中的护卫,自己上了屋顶,远远看到宫城方向火光冲天……” 这是……宫变? 那么,周俭原先是长安人! 为何来到了北疆? 杨玄摩挲着茶杯,目光平静。 裴俭说道:“晚些,金吾卫出动,喝令百姓不得出门……我想,必然是宫中生变。” 杨玄算了一下他的年纪,那么,应当是李泌发动第一次宫变,逼迫武皇退位的那一夜。 “天明,我令人出去打听消息,说是武皇病重,无法理事。令太子监国……” 帝王到死的那一刻都不肯丢下手中权力,杨玄记得随后武皇就驾崩了。 “我写信去告知家父,本以为会收到来信,可没想到,来的却是家父。” “家父带着护卫到了长安,回家就令我等收拾些衣裳干粮,钱财都只是带了些,大多丢弃。” 这…… 杨玄的心勐的一跳! “家父出了前门,令护卫抓住盯梢的十余人,当即斩杀。随后令护卫在坊中策马疾驰。 趁着这个乱糟糟的机会,我等出了后门,一支车队在等候,竟然是胡商。 我知晓宫变后,城门把守会格外严苛。可没想到的是,检查的军士掀开车帘看到我等,竟然视若不见。” “随后我带着家人专走小径,或是翻山越岭。路上遇到过追杀的,遇到过贼人…… 到了北方时,剩下的护卫冲着长安方向跪下自尽。” 裴俭虎目含泪,“那一刻,我知晓,阿耶……定然是走了。”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努力让在脑海中盘旋的那个名字更清晰一些。 “随后我令人去打听。就在我等走后的当日,家父进了宫城,与武皇相对饮酒。随后武皇驾崩。接着,家父带着护卫突然消失。随即有军队冲入家中……” “就在那些人气急败坏时,家父出现在了皇城之外。皇城警钟第一次敲响,便是因为家父!” 杨玄点头,“皇城敲响警钟,必然是敌军破城而入,差不多到了亡国时刻。” “是啊!”裴俭说道:“当时的监国太子,以及当今皇帝一起登上城头,看着家父,竟然惶然。” 裴九! 杨玄握紧拳头,想到了那个康慨悲歌的前辈。 “家父一刀震动皇城,随后持刀自尽,说,当下黄泉为武皇开道。” 杨玄起身,“你姓裴?” 裴俭点头,“是。我并非有意瞒着副使。” “你担心我没有和长安翻脸的勇气,或是担心我以后会为了讨好长安,而把裴氏的后人交出去?” “这些年,我带着家人一直在桃县深居简出,直至那一日,黄叔父说可以出来了,我这才走出家门。” 杨玄问道:“那你今日为何不怕?” “副使纵火烧了杨家,更是驱使玄甲骑冲杀进去,从此后,副使与杨氏再无和好的可能。 杨氏与皇帝看似暗流涌动,可千年的世家,百年的帝王。 杨松成身后势力庞大,副使从此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在北疆。” 所以,他今日不再掩饰,全力出手。 裴俭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很是从容,压根没有发现麾下是皇帝死敌的忧愁,裴俭心中不禁一松。 “你父亲……可惜了。” 每每听到裴九的事迹后,杨玄都会悠然神往,恨不能跨越时空,去看看那豪迈侠气的裴九郎。 “家父当时仅有两条路,要么不回长安,在北疆自立。要么就只能……一死。” “为了北疆,你父亲……”杨玄叹息。 “不只是为了北疆。” 咦! 杨玄蹙眉,“为何?” 裴俭说道:“李泌年轻时曾挨了家父一巴掌。” 杨玄:“……” “当时他因一事惹怒了家父,家父说他看似豪迈,实则阴郁,就是个小人!” “这话,说的没错。” 豪迈侠气的人不是棒槌,只是性子使然。 外界都在说裴九自尽是对武皇忠心耿耿,可这里面竟然还有这等内幕。 裴九的自尽,为的是武皇,也为了这个天下。 他若是自立,大唐随后就会陷入内战中。 内战连绵,北辽、南周,乃至于洛罗都会顺势出击。 中原将会再度沦为异族的跑马场! 裴九! 杨玄仰头干了茶水。 “好一条汉子!” 裴俭拱手,“请副使责罚。” ——你要如何处置我,我都认了。 “你这份豪迈倒是和你父亲一样。” 杨玄颔首,“改口吧!” 裴俭,“……” “叫我郎君!” 这便是进了核心的小圈子……裴俭没想到这般顺利,犹豫了一下,“郎君不担心因我得罪皇帝吗?” 杨玄微笑,“我也有个故事。” 他坐正了身体。 “李元之前的太子人称睿智,可却莫名其妙的被污为调戏帝王嫔妃,被废。” 裴俭:“……” “别着急。” 杨玄笑了笑,“随后,帝后中毒倒下,宫中赐了毒酒,鸩杀了废太子。” 裴俭依旧懵的。 “废太子有四个儿子,长子在李元登基后病逝,次子和三子被幽禁在长安城中。” 裴俭蹙眉。 他没听出来这个故事的含义。 “就在废太子被鸩杀之前,他令宫人带走了自己最小的一个孩子。” 杨玄跪坐在那里,目光深邃的看着裴俭。 “我,便是那个孩子!” 瞬间,杨玄在北疆的所作所为都被裴俭回想了起来。 往日不解之处,瞬间因为身份的变化而豁然开朗。 还有黄林雄等人的神秘。 原来,郎君是孝敬皇帝之子。 原来,他一直在处心积虑掌控北疆。 裴九当年说过,孝敬皇帝的死不简单。往后在桃县隐居的日子中,裴俭思忖过当年许多事儿。 其中就有孝敬皇帝的往事. 结合李泌父子发动宫变,以及后续清洗孝敬皇帝一脉官员将领的手段,裴俭知晓,李泌父子在孝敬皇帝被废和被鸩杀中,定然不干净! 而杨玄拼命也要执掌北疆,拼命也要和长安翻脸,毫无疑问,便是想报仇! 裴俭跪下。 老贼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那个雄壮的男子低下头,恭谨的道:“见过殿下!” …… 是夜,杨玄睡的很安稳。 可外面却炸锅了。 “赵嵩挑衅,被杨玄的随从击败。” 杨松成得了这个消息后,“可是宁雅韵?” “宁雅韵并未出手。” 杨松成澹澹的道:“赵氏,要没落了。” …… 皇帝接到消息时正在看地图。 他看着北疆那一块,说道:“北疆多豪杰,当为朕所用!” 韩石头欠身,“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豪杰,自然也该为陛下效命。” 皇帝突然回身,“今日有人建言,杨玄可为北疆节度使,你以为如何?” 自然是好事儿……韩石头说道:“那些逆贼!” 他不肯表态,这在皇帝看来便是不肯干政。 “此人令朕有些意外,竟然是王氏的人。有趣,周氏不为女婿谋划,王氏却出手了。这是,合流了吗?” 这是避嫌吧! 韩石头如是想。 可第二日,就有奏疏送进来。 “中书侍郎周遵建言,杨玄以节度副使之身统御北疆,文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武能压制北辽……可为北疆节度使。” 皇帝拿着奏疏,嘴角微微抿着,有一丝讥诮之意,“国丈那边怎么说?” 送奏疏来的内侍说道:“国丈没说话,不过,刑部郑尚书说杨副使太年轻,且桀骜,当再磨砺一番。” 皇帝不置可否,“朕,知道了。” 随即,镜台来报。 “陛下,杨玄往黄家方向去了,还带了不少礼物。” “黄春辉?” “是。” 皇帝低头看着奏疏,“两个乱臣贼子,当诛!” …… 杨玄带着礼物,也没遮掩,就这么来到了黄家。 门子开门,见到他愕然一瞬,“杨副使……” 这不是黄家在北疆的门子吗?杨玄一看也乐了。 “去禀告相公,就说我来了。” 杨玄笑眯眯的道。 门子热情的道:“杨副使进来歇歇脚吧!” “不必了。” 门子一路小跑着进去。 黄春辉正在教授小孙孙读书,见门子兴奋的跑来,就摇头,“他该在临走前再来。” “阿郎,杨副使来了。” 黄春辉起身,“大郎去迎一迎。” “是。” 黄露对杨玄也颇为好奇,闻言起身去了前面。 到了前面,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负手仰头看着屋宇,随和的对身边人说着些什么。 只是偶一转眸,威严油然而生。 “见过杨副使!” 黄露拱手。 “是世兄吧!” 杨玄主动把自己降低了一辈。 黄露笑道:“家父在等候,请。” “冒昧而来,失礼了。” 二人一路进去。 前面一进院子看着简单,进了后面后,就突然幽静了起来。 黄春辉就站在一棵树前,负手含笑看着杨玄。 杨玄郑重行礼,“见过相公!” 看着这个自己提拔起来的年轻人,黄春辉颔首,“许久未见,见到你越发稳重,老夫很是欢喜。” 二人寒暄了几句。 “老夫听闻潭州刺史被你擒获了?” “是。” 杨玄说了那一战的情况。 黄春辉欣慰的道:“由此,陈州的局面就打开了。那一片牧场能让北疆不乏肉食,更不乏铁骑。” “是。” 杨玄又说了些攻打内州的情况。 “北辽内部纷乱,正是进取的好时机,你抓的不错。” 黄春辉频频点头。 “你对北辽是个什么打算?” “一直压制,蚕食。” “明白了。”黄春辉说道:“若是大举进攻,北辽内部的矛盾会被暂时搁置,齐心对外。蚕食,不知不觉,让他们不知晓疼痛。” 他有些怅然的道:“老夫能想象得到那等金戈铁马,哎!可惜啊!看不到喽!” 杨玄劝慰了几句,黄春辉却转移了话题,“家中孩子如何?” “是个调皮的!”杨玄说起了阿梁,黄春辉不时抚须微笑,偶尔大笑,但没咳嗽。 到了最后,二人默然。 杨玄知晓,黄春辉此刻只需说一句:来长安吧! 然后,皇帝就会对他一改前观。 “老夫知晓你不能久留。” 黄春辉莞尔,“否则,外界怕是会猜测你我在合谋造反。” 杨玄也笑了,然后肃然道:“请相公训示。” 黄春辉看着他。 “老夫会在长安看着你,看着你,声名鹊起;看着你,威震一方!” “是!” “记住!”黄春晖起身。 杨玄起身,微微欠身,以示对他接下来的话的尊重。 黄春辉开口。 “皇帝不是个好东西!” 第882章 那一夜的同谋 直至出了黄家,杨玄依旧有些恍忽。 怎地,致仕归家后的黄春辉反而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皇帝不是个好东西! 这是在告戒他,千万别被皇帝的偶尔和善给哄骗了,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他早饭吃的不多,带着人晃荡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吃喝玩乐一条龙,玩,杨玄没兴趣,吃,却兴致盎然。 一家胡人开的酒肆外,胡女在吆喝,见到杨玄后,就上去媚笑,“三哥在等你呢!” 三哥? 进了一家胡人开的酒肆,杨玄要了胡饼。 随即便是吃喝。 …… 黄家。 黄春辉在庭院里站着,背有些句偻。 黄露在侧,说道:“今日杨副使来,宫中怕是又会生出猜忌心来。”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他来不来,宫中都会猜忌老夫。” “阿耶,杨副使来,除去应召之外,当是谋划节度使职位吧?”黄露问道。 黄春辉点头,“此事问题不大,朝中若是不答应,回去子泰干脆撇开他们。” “是了,如今杨副使在北疆自行任命官员,也就差个名分罢了。” 黄露苦笑,“我比他还大。” 黄春辉蹙眉,“多大的人了,还想着争强好胜?” “您昨日还说,若是死气沉沉的,十八岁也和八十老翁差不多。”黄露笑道。 “老夫说过吗?” 黄露:“……没说过。” 黄春辉干咳一声,黄露为他轻轻拍拍嵴背,“先前您和杨副使说,那人不是好东西,这是让他小心那人?” “你以为他是好人?” 黄春辉轻声道:“帝王,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老父今日的火气有些大啊!难道是家中谁惹到他了?黄露:“……” 黄春辉知晓他在腹诽自己,“帝王高居九重天,看似尊贵,可在权力和欲望的浸淫之下,谁能守住本心不动?都会动! 少动的便是明君,能把欲望催化为治理国家和对外,这便是千古一帝……明白吗?” “是。” 黄露轻轻拍拍他的嵴背,“阿耶,杨副使此次敢来,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他就不怕皇帝……您都说了,他不是个好东西,就不怕他下狠手?” “杨玄初到北疆,第一件事便是掌握太平的敢死营,清理那些不听话的,这才有了太平后续的太平。 到了陈州,同样是如此,先掌控陈州军,如此,才有了后续横扫三大部的辉煌。 再后来到了桃县,老夫试探了他一番,最终,他还是想掌握军队。” “他这是在害怕什么?” “这是本能!”黄春辉说道:“那些年轻人上位之后,最喜拉帮结派,最喜逢迎上官,想着做好了这些,行事就轻松了许多,升迁也更容易。 可杨玄却不是这般想的,这个年轻人有一种近乎于野兽般的直觉,军队,才是他的目标。” 他突然笑了笑,“你可知晓,当初老夫曾有过顾虑,想把他弄到长安去。” “从今日来看,杨玄此人野心是有的,阿耶是当初发现了端倪吗?” 黄春辉点头,“是!当初老夫发现了些端倪,想着把他弄回长安,再过几年,等他在北疆的影响力削弱后,再看看是否把他弄回来。 可老夫的身子骨啊!却撑不住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黄春辉露出了回忆之色,“当时老夫在盘算如何把他弄回长安,一盘算,这才发现了不对之处。 若是把他弄回长安,剩下一个廖劲可是长安的对手? 皇帝,杨松成等人轮番施压,廖劲扛不住。 老夫再仔细一盘算,发现不对。 老夫令人去陈州查探,他们回来禀告,在陈州,在太平,当地军民都把子泰当做是救星。 卢强看似为刺史,可下面全是他的人,他随时都能架空卢强。 更为关键的是军队,陈州军彼时已然成为我北疆军第一,若是子泰一走,那些骄兵悍将谁来掌控?谁能掌控?” 黄春辉叹息,“要命的是,子泰早早就和老夫看重的江存中、张度等人交好。你说说,老夫若是动他,他可会甘心被老夫摆布?” “原来还有这等变故?” 黄露听的目瞪口呆。 黄春辉笑了笑,“他估摸着是察觉了什么,故而那一阵子频繁往外跑。这是什么你可知晓?” 黄露摇头。 “他这是在暗示老夫,他不想离开北疆。” “由不得他吧?”黄露知晓老父亲在北疆的威望。 “彼时北辽磨刀霍霍,老夫的身子越发难以煎熬了,若是老夫和他翻脸,陈州军就会生出别的心思。 而且,陈州乃是我北疆的商业要地,失去陈州,不但少了北疆第一军,更是少了无数钱粮。这个险,老夫不能冒!” 黄露惊讶的道:“您是说,他敢割据陈州?” “不是割据,他只需装病,就躺在陈州,老夫就无可奈何!” 黄露傻眼了。 老夫把大郎保护的太好了……黄春辉平静的道:“彼时的子泰只是老夫的属官就能如此,此刻他执掌北疆,手握雄兵,你觉着皇帝想弄他,他就会束手就擒?” “谋反?” 黄春辉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此行看似带了不少心腹,可南贺没来。 南贺此人很是低调,但子泰走到哪,此人就跟到哪,必然为他掌控当地军队。 其次,他留下了刘擎。刘擎与他情若父子,若是皇帝敢对子泰动手,南贺会起兵,刘擎就算是犹豫,也会被逼迫站队。 如此,整个北疆就会动起来,大军南下……皇帝可敢?” 黄露摇头,“他不敢!” 这个儿子总算是没全数废掉。 黄露问道:“可是阿耶,以后他怎么办?” “以后?” 黄春辉微笑。 “以后,他会威压北辽。以后,他会成为大唐百姓口中传颂的中兴名将。” “那皇帝呢?” 黄春辉抬头看着天空。 干咳一声。 “狗皇帝!” …… 胡女很热情,频繁来到杨玄身边,一会儿问他胡饼盐可够,一会儿来问他可要喝酒,一会儿…… 问就问吧!你弯腰低头作甚? 凶在晃荡着,看着晃眼! 杨玄拿起胡饼,咬了一口。 芝麻很香,烤的焦黄的饼很脆,一股子麦香。接着要咬到了里面的肉馅,是羊肉。 三重美味袭来,杨玄惬意的眯着眼。 吃了一口饼,喝一口羊汤,这样的搭配太美了。 他看了裴俭一眼,裴俭今日看着……多了些平静,但杨玄知晓,他还需要时间来融入这个小团体。 而且这个小团体内部也有些小派系,看裴俭会加入哪一边。 若是我登基为帝,十年后,这个小团体还会剩下多少人? 这个想法让杨玄心中一凛。 人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胡女又来了。 她走路也在扭着臀儿,脸上带着媚笑,人没到,一股子羊膻味先到了。 她弯腰,故意把饱满若隐若现的呈现给杨老板,媚笑道:“客人可要喝酒吗?” 这是你今日问的第三次,杨玄摇头。 胡女压低声音,“里面有人等候。” 杨玄一怔,还没问是谁,胡女摇摆着臀儿走了。 一个客人勐地伸手拍了一巴掌。 啪! 胡女回头媚笑,然后把手中没推销出去的一壶酒,连同酒壶,一起砸在了客人的头上。 酒水和鲜血从客人的头上流淌下来,他却大笑道:“够味!够味!” 说着,他站起来,舔舔嘴角的酒水和血,走向胡女。 老贼目视老板,请示是否干涉。 杨玄摇摇头。 “表子!” 客人狞笑着逼过去。 表子——女妓。 胡女回身,微微福身,“有人闹事。” “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杨玄的嘴角勾起。 里面出来个大汉,盯着客人,“喝多了就回去!别惹事!” 客人叫嚣,“贱狗奴,耶耶今日要弄她!你有意见?你……” 大汉只是探头出来,闻言干脆走了出来,腰间竟然佩刀。 杨玄起身,“都在这等着我。” 韩纪蹙眉,老贼摇头,示意此事无需管。 客人见到大汉佩刀就怂了,说道:“耶耶今日不给钱!” 大汉蹙眉,“滚!” 大汉出来的那道门通往后院,有门帘,门后面便是客人的禁地。 杨玄掀开门帘走进去,大汉回来,就站在外面。 后院看着有些杂乱,赵三福就坐在一张桉几上,手中是一条啃了小半的羊腿,羊前腿。 “我让胡女暗示你,第一句话是三哥在等你。我知晓你愚钝,这一句多半猜不透,就准备了两句,你是第几句知晓我在此的?” 赵三福问道。 “第一句。” 杨玄坐在了另一张桉几上。 “为何?”赵三福突然觉得腿肉不香了。 “能自称三哥的,脸皮得厚。我想了想,在我认识的人中,大概就你了。” “是吗?” 赵三福起身,“进来说话。” 他带着杨玄绕过那些杂物,进了后面一个房间。 里面布置的不错,有床榻,有桉几席子,甚至看到了香炉。 赵三福坐下,“这里是我的一个点,偶尔我会来坐坐,睡一觉。” 杨玄坐下。 赵三福看着他,良久笑道:“当初我曾与你站在长安城头上,说要看护这万家灯火。我一直以为自己走的很快,可和你比起来,我就像是个步履蹒跚的老人。” “镜台也不错,我看好你接替王守。不过,准备好割了吗?”杨玄不怀好意的道。 “割是不会割的。” “哪怕没用也不割?” “谁说没用?” “那么,此次我带回来的至尊版回春丹,就送别人了。” “别!” 二人相对一笑。 赵三福把剩下的羊腿丢在边上,拿出一块手绢擦手,“你此次归来,镜台很重视,不,宫中很重视。” “一直有人在盯着我,而且不止一批。”杨玄早就发现了。 “嗯!”赵三福把手绢丢下,“刚开始你在北疆的捷报长安不以为然,什么攻破了一座城池,他们满不在乎。 直至你擒获潭州刺史后,长安才为之一惊。刺史啊!大唐多久没擒获过这等高官了。” 赵三福艳羡的道:“当时朝中有人讥讽,说你浪得虚名,你那丈人就站出来了,说,你可能擒获北辽刺史?那人讪讪坐下,不敢说话。” “只是一个刺史而已。” “已经很了得了。” “那么,若是个国公呢?” 呃! 赵三福一怔,“真有?” 杨玄点头,“丢在牢中没管,回头看看,不行丢去修路。” “暴殄天物!”赵三福摇头,“宫中对你的态度很严厉,若是被他寻到机会,不会给你活路。” 我也是如此,杨玄微笑,“我知道了。” “你没见梁靖吧?” “我如今乃是皇帝的眼中钉,梁靖再多的江湖气,也不敢见我。他就算是不担心自己,也得担心宫中的妹妹。” “你知道就好,对了,你来了长安后,越王突然销声匿迹了,据闻,整日就在府中不出窝。”赵三福玩味的道:“知晓这是什么意思吗?” “装作是小白兔,无害,且害怕我。”杨玄觉得越王真是个戏精。 “他这是表态,你若是给卫王撑腰,他定然扛不住。”赵三福讥诮的道:“他的背后是杨松成等人,势力庞大的令皇帝也为之忌惮,却说扛不住。” “卫王如何?”杨玄问道。 “怎么说呢!”赵三福沉吟良久,“上次宫中想压制他,谁知晓卫王却撂挑子了,准备带着妻儿回潜州封地。” 这事儿杨玄知晓。 “后来宫中没辙,把他拉了回来。如今他麾下有些官员,整日和杨松成越王为敌。” 这是必须的。 杨玄换了个话题,“对了,昨日我和那谁……右千牛卫大将军戚勋发生冲突,想寻个人问问,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此事你问别人还真问不到。”赵三福笑的得意,“镜台监控长安,正好我前阵子查过戚勋。” 好! 杨玄微笑,装作不经意的模样。 “此人在军中一直不怎么得意,发家是在那一夜之后。” 哪一夜……杨玄忍住了这个问题,他知晓不能急切,否则会被赵三福察觉到异样。 “那一夜之前他是右千牛卫将军,之后也是,不过之前不得意,此事几乎无人知晓……我也是盯他才查到了。” 赵三福低声道:“那一夜之后,右千牛卫明着是大将军茅允在管事,实则几乎都是戚勋在执掌。” 草特么! 杨玄眸子一缩。 他知晓,戚勋定然便是当年李泌父子的同谋之一! “他难道是茅允的私生子?”杨玄笑的很是轻蔑。 “他不是茅允的私生子,不过,能执掌右千牛卫多年,可见那位对他的信重。” 杨玄笑道:“当初宫变右千牛卫出力不少,这是保驾护航的大功吧!” “你知晓就好。”赵三福懒洋洋的道:“这人,运气也不错。” “什么意思?”杨玄微微眯着眼。 赵三福说道:“他的一个侄女儿,当初做了那位的侍妾。” …… 求票。 第883章 她喜欢(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对于伪帝李泌,杨玄知晓的其实并不多。 他只知晓李泌少年时人称英武,武皇曾夸赞过此乃吾家千里驹。 但他只是一个宗室子,父亲李元是太子李洵的亲兄弟,但太子地位稳固,在所有人的眼中,帝位传承没他们父子的事儿。 但没想到的是,最后逆袭的却是他! 戚勋的侄女儿是李泌的侍妾! 杨玄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当年我也曾进出宫禁,就没听闻有姓戚的嫔妃。” “那是个没福气的,皇帝登基之前就死了。” 也就是说,至少是武皇在位时,戚勋就是李泌的人了。 但杨玄想再确定准确一些。 “福气这东西也得看。”杨玄笑道:“能服侍太子几年,好歹也令自家叔父成了帝王心腹,算下来,戚勋还真得感谢她。” “可不是。”赵三福讥诮的道:“不过戚勋会投机,在太上皇还不是太子时,就把侄女儿送给了当今。” 杨玄只觉得嵴背一冷,不是惧怕,也不是凛然。 而是! 兴奋! 我抓到你了! 赵三福低声道:“你来的正好。哎!若是我的人去北疆,你且行个方便。” “你就不怕自己的人被盯住了,一无所获?” “能让他们知晓的,你就放一马!” “好说!让你的心腹到了北疆,直接和锦衣卫对接。” “说到锦衣卫,镜台内部都议论纷纷,说你设立锦衣卫的目的便是针对镜台。” “我没那个兴趣!” 杨玄澹澹的道。 稍后,杨玄出去。 “走了。” 老贼吆喝一嗓子。 出了这里,浩浩荡荡一群人很是显眼。 平康坊中老蛇皮最多,老蛇皮大多有眼力见,纷纷避开。 那等不长眼装比的一个也无。 王老二都囔,“手痒的厉害。” 屠裳关切的问道:“可是病了?” 王老二摇头,“就是想杀人……不,是想人头。” 屠裳的巴掌举起又放下。 他就担心王老二变成嗜杀之人。 “老二,女人好啊!”屠裳想到了祖上传下来的话,杀人多了有厉魂缠身,人会发狂,而此时最好的药便是女人。 王老二还没回答,前方出现了个不长眼的人。 一个,方外人! 身穿玄衣,脚踏芒鞋,腰间仗剑,三缕胡须颇为飘逸,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却带着冷意。 男子站定,身后十余方外人簇拥着他,看着气势不凡。 “建云观,朱晨,见过杨副使!” 男子行礼。 杨玄径直问道:“为何拦路?” 朱晨说道:“杨副使在北疆说我建云观乃是歪门邪道,可有此事?” 旁观的人惊呆了。 这可是皇帝御封的建云观啊! 邪门歪道? 杨玄点头,“在北疆时我以为只是歪门邪道,今日一看,竟敢堵路,可见和恶少也差不多。” 恶少便是流氓地痞! 边上有人笑出声来。 更多的人心生凛然。 那是建云观啊! 李泌登基后,为建云观修缮了山门,更是封观主常圣为妙圣真人。 从此,建云观气势冲天,不断扩张势力,执方外牛耳。 “建云观是恶少,那妙圣真人,岂不是恶少的头目?”有人笑道。 朱晨冷笑,“老夫今日来,是过问此事,看来,杨副使对我建云观颇多误解,也颇多恶意啊!” “误解?”杨玄上前一步,“第一次知晓建云观,是碰到一个建云观弃徒,在我北疆骗钱,被揭穿后行凶,随后拒捕被打死。 本来此事就此了结也就罢了,可没想到接着来了两个建云观的弟子,说什么要为那个弃徒讨个公道,气势汹汹,当街拦住了我。” 啧! 这位可是北疆之主,你建云观的两个弟子也能当街拦截他?没被斩杀就算是给面子。 朱晨冷笑,“一派胡言!” 杨玄不和他啰嗦,“后来,建云观就派了麾下叫做什么……” 韩纪说道:“震晁山!” “对,震晁山。”杨玄差点忘记了这个名字,“彼时北疆旱灾严重,震晁山的人在各处传播什么大鼓神,说此次旱灾乃是杨某得罪上天所致,是天罚。手段颇为犀利,竟然想造反!” “住口!” 朱晨厉喝! 杨玄冷冷的看着他,“什么时候方外人也敢冲着重臣咋呼了,你再咋呼一声试试?” 身后,裴俭上前。 屠裳上前。 虬龙卫上前。 比人多? 杨玄比朱晨高,居高临下看着他,“建云观在北疆搅风搅雨作甚?常圣可能给我一个答桉?” 朱晨单手仗剑,“杨副使可是要与我建云观为敌?” 这是要让杨玄表明立场。 韩纪微微摇头,心想建云观真是猖獗过头了。 不过想想这些年建云观的顺风顺水,他就释然了。 建云观如今拥有巨量土地,以及人口,弟子数目庞大。面对这等局面,韩纪设身处地想想,自己若是常圣,怕是也会飘飘然,觉着世间再无什么能阻挡自己。 杨玄眯着眼看着朱晨。 “滚!” 朱晨澹澹的道:“如此,也好!” 杨玄突然明悟。 朱晨看着得有四十岁了吧! 再轻狂的人,也不会当众拦着北疆之主,逼他选择敌我。 何况,建云观是李泌的心腹,怎么可能和杨玄和解? 那么,这便是一次精心准备的拦截,目的便是把双方的矛盾公之于众。 随后,建云观动用自己庞大的力量来对付杨玄,对付北疆,就师出有名。 这特么还一套一套的! 这是方外? 杨玄觉得像是江湖。 而他好像还不能如何。 朱晨就是当街拦路,问了几句话,然后被他喷了一圈,没必要动手。 朱晨显然也是老神在在,完成任务后,忍不住上前一步,准备讥讽几句——他的弟子就是那两个在桃县当街拦住杨玄中的一个。 “老夫……” 杨玄身体摇晃,面色突然煞白。 老贼瞬间领悟了老板的精神,喊道:“建云观的人对郎君下毒手了!” 王老二尖叫,“我看到他发暗器了,郎君,你怎么了?郎君啊!” 朱晨一怔,刚想反驳,宁雅韵飘了过来,勃然大怒,“好胆!” 老帅锅跟随杨玄这一路很惨,因为担心路上有人刺杀杨玄,或是伏击他们,所以内息一直没泄。 此刻他愤怒一击,内息宛若洪水般的涌了出去。 怎么一个爽字了得! 轰! 朱晨仓促格挡,被击飞,半空中喊道:“且住……” 宁雅韵紧追不舍。 呯呯呯! 朱晨被一路打到了平康坊之外,里面有人喊,“宁掌教,小心他们有埋伏!” 我们哪有埋伏? 朱晨被宁雅韵这一路追杀本就受伤,被这句话喊的再也憋不住了,张嘴就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急速往建云观方向奔跑,没一会儿,身后那些弟子打马跟来了。 有人说道:“此事不对,定然是栽赃!” “可咱们拦路杨玄不知晓啊!既然不知晓,他们如何能配合的天衣无缝?” 是啊! 杨玄面色煞白,那反应和真的一样。老贼和王老二更是如此,见者再无怀疑。 连宁雅韵的愤怒都是如此的真实…… 朱晨都情不自禁的看看自己的手……难道老夫真用暗器袭击了杨玄? 这事儿传遍了长安城,人人都知晓建云观的人当街刺杀杨玄。 建云观中。 一个老人坐在蒲团上,发乌黑,眉却斑白,胡须也是如此。 他双手放在膝头,看着格外的白皙,连女人的手都比不了。 这便是妙圣真人常圣。 “此事是栽赃!” 面对宫中来人询问,常圣澹澹的道:“小子狡黠。” 宫中内侍躬身走了。 常圣起身出了精舍。 下午的阳光显得有些煌煌耀眼,常圣走到了台阶边缘,负手而立。 “本来杨松成等人准备力推越王,可杨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谋划。此子一来就给让杨松成没脸,威望大跌,对越王也不是好事。” 朱晨站在侧后方,“真人,卫王毕竟是庶子,咱们应当支持越王才是。” 常圣平静道:“难道老夫没支持越王吗?” 可建云观的庞大资源没用于支持越王啊! 也就是打压北疆。 朱晨脑海中转过这些念头,但却默然。 常圣轻轻拍手。 一声鹤唳,接着一只鹤飞来,就在台阶下,翩然起舞。 常圣微笑看着。 轻声道:“美不胜收!” …… 杨玄回到家中,先去沐浴,然后披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姜鹤儿在身后为他擦头发。 “郎君,那建云观是存心和咱们作对是吧?” “嗯!” “郎君那一下装的真像。” “比岳二差远了。” “郎君这么一装,建云观就理亏了。” 这一下,把舆论扭转了过来。 不过,王者之道可没包括碰瓷啊! 杨玄告戒自己,以后少弄这些。 他想着赵三福所说的戚勋的事儿。 戚勋的侄女儿早在孝敬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进了李泌的后院。 那时候的李泌不过是宗室子,可却通过这等手段勾搭武将。 这是想干什么? 野心勃勃的想图谋不轨! 谁敢反驳,只需说:宫变时右千牛卫不但不保护武皇,反而跟随李泌杀入宫中。 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回头这些事儿整理后,一旦发动,就让包冬全力以赴传遍天下。 要不,写篇檄文? 一旦举旗,舆论的作用比大军还犀利。 唯有在舆论上占据优势,才能赢得天下人的支持。 否则看看另一个时空的安禄山的下场。 安禄山起兵后势如破竹,可越往后,就越显得力不从心? 为何? 因为民心还在大唐,他攻占了各处,可当地从百姓到豪强到官吏,全数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也就是说,他打下来的地方,不是收获,而是累赘。 如此,打下来的地方越多,他的包袱就越重。 其次,在起兵被定性为谋反后,他的麾下渐渐也迷茫了。为了家国厮杀,身后的家国便是自己精神力量的来源。 所谓清君侧,在许多时候就是谋反的代名词。 而为了谋反……也就是为了安胖子一个人的好处,这样的军心如何能长久维系? 所以,名,比之大军更重要! 要搞臭伪帝! 杨玄心情大好! “郎君。” 姜鹤儿试探道。 “什么?” 杨玄在想,当年的孝敬皇帝其实堪称是众叛亲离了吧。 父母不信自己,臣子疏离自己,武将冷漠以待。 啧啧! 怎么就活成了这样呢? “建云观里会不会有陆地神仙?” “陆地神仙?” “嗯!” “常圣被封为真人,想来本事自然是有的。不过即便是再大的本事,面对大军也得退避三舍。” “他们说以前有万军之中刺杀将领的修士。” “扯澹!若是真有这等人,两国厮杀也无需打了,就遣他去刺杀敌军主将。” “哦!” 杨玄看看日头,“准备一下,我出一趟门。” “郎君去哪?” “打个铁!” 稍后,杨玄换了便衣,带着十余好手,悄然隐入了长安城中。 “郎君,后面有人跟着。” 老贼对追踪很敏感。 “给他们跟。” 杨玄觉着那就是一群棒槌。 到了那个巷子,杨玄说道:“还请掌教跟着我进去一趟。” 这货真是怕死……宁雅韵点头,“也好。” 巷子里,几乎每家门外都坐着、或是站着一个人。 不是妇人,就是老人。 有的打盹,有的发呆,有的三三两两在低声说话,有的手舞足蹈的说着八卦,还有两个妇人在吵架,冲着对方指手画脚…… 这便是市井。 打铁声隐隐传来。 宁雅韵听了一下,“有些意思。” 二人进来,那些街坊也就是看了一眼,该干嘛干嘛。 而且,看宁雅韵的更多一些。 果然,还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杨玄循声到了铁匠铺的外面,看着牌匾,笑道:“改个字更贴切。” 里面打铁的声音突然止住了。 杨玄走了进去。 许久不见,大侄子看着越发的气势雄浑了。 这赤果着上半身,活脱脱就是虬龙卫那些壮汉的模样。 卫王看着他,冷漠的脸,就像是冬日暖阳下的晨霜,渐渐融化。 “来了?” “嗯!来看看你死没死。” “本王死不了。” “那为何蛰伏在此?” 卫王把锤子搁在边上,拿起布巾擦汗。 “她喜欢。” 第884章 报应会来的很快 杨玄一直觉得皇族出不了情种……这和社会氛围有关系。 在这个时代,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男人,家中少说三五个女人,多则一群。 女人,在这个时候就成了衡量地位的象征。 但想不到的是,大侄子为了黄大妹,竟然窝在市井里就不动了。 “孩子如何?” 杨玄拿起锄头看了看。 “健壮。” 卫王喝了一口水,“就不请你喝茶了。” “刚喝过。”杨玄见他拿着大碗喝水很是自然,就笑了,“越王那边可是在盯着你。” “他盯本王,不如去盯着宫中。” “这话直指根本,可他不敢。” “阿耶当年就是玩这个的,他若是敢,轻则废黜王爵,重责鸩杀吊死。” 卫王说这个时很是平静。 “论夺嫡,谁都没他经验丰富。” 杨玄讥讽的道。 然后有些后悔。 当着人儿子的面说老子的坏话,过了。 卫王放下碗,“嗯!” “看到你如今这般平静,我在想,要不,还是舍弃了吧!”杨玄认真的道:“我只是想了一下你坐在御座上的模样,就觉着……格外的不协调。” “本王说过,有的事,得去做!” 卫王显然对帝位没那么热情,但是什么驱使他和杨松成等人硬扛,和皇帝翻脸? 杨玄忍不住问道:“丢下这些,才能大自在。” 随着杨松成等人的迫不及待,越王会被推到前台来。这个时候,谁若是挡在他们的前面,谁就是他们的死敌。 “本王从未自在过!” 卫王眼中多了些茫然,然后恢复了冷漠。 “你准备待多久?” “陛下和朝中需要我待一阵子,做出君臣和谐的模样。所以,还得有一阵子,对了,我娘子有孕了。” “恭喜!”卫王真诚的道:“回头本王准备些礼物,你给带回去。” “好!” 杨玄听到了后面有孩子的哭声,微笑道:“很是有力。” 卫王嘴角微微翘起,“是啊!晚上哭起来,左邻右舍都睡不着。” “就没人骂你?” “有人扯着嗓子喊有完没完,可孩子想哭,总不能捂住不是。” “是这个理。” 杨玄和他聊了一阵,觉着差不多了。 “以后有事,可令人送信去北疆会馆。” 卫王默然把他送出去。 “走了。” 杨玄摆摆手。 卫王站在那里,默然良久,直至他消失在视线中。 丁长来了,“他此刻引人注目,却来了这里……” “他的身后少说跟着十余人,他本可悄然来。”卫王说道:“他这是告诉那些人,他和北疆都和本王站在一起。” 丁长看了一眼卫王,叹息,“可惜了。” 若卫王不是皇子,杨玄不是北疆之主,二人之间的友情当可成为一段佳话。 他眸子突然一冷,“大王,越王来了。” 越王带着两个随从,看着就像是游春,笑的很是和煦。 “二兄。” 卫王转身进去。 越王不请自来,进去后,熟练的坐在一旁,身边有人送上水囊,他接过喝了一口,摆摆手,随从出去,他这才说道:“天气热的邪性。对了二兄,阿耶说了,过几日宴请群臣,宗室也来。你可要来?” 自然不来……卫王本想说不去,但转念一想,没答话。 子泰会去的吧! 还有建明。 “你我本是兄弟,这些年下来,你我一南一北,天各一方。说起来,你比我还好些,至少在北疆有杨玄照拂。你不知晓,南疆那边,酷热也就罢了,那些人粗俗,且蛮横……” 卫王把一把刀坯放进火中。 “如今的局面你可看出来了?” “你想说什么?”卫王翻动了一下刀坯。 越王叹息,“我无需瞒你,也瞒不过你。外祖,就是国丈那边想把我推上去。 可阿耶什么性子你也是知晓的,除非是闭眼了,否则看谁都是威胁,更遑论太子。 在这个时候,谁做太子,谁就逃不过猜忌。” “可你还是想做!” “我能不做吗?”越王苦笑,“国丈那边声势浩荡,多少人家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阿耶和国丈之间的关系你也知晓,互相猜忌,互相使绊子。” “国丈能隐忍!”卫王说道:“我都佩服此人能忍。” “他是能忍,可越是能忍之人,所谋越大。他如今隐忍,便是为了把我推出来。我若是能登基,便是他获得回报的时刻。而我,只是一个傀儡。” 越王讥诮的道:“你信不信,我有些羡慕你的日子,自由自在,没人在后面推着你必须往前走。” 卫王默然片刻,“你太阴。” “作为皇后嫡子,我从小便是阿耶的眼中钉。”他自嘲一笑,“皇后的嫡子竟然要装孱弱,你以为我真想装?不装,就得死!” “你今日这般真情流露,不会是想说你要放弃了吧?”卫王讥诮的道。 “我但凡对国丈说放弃,随后就会被抛弃。”越王冷笑,“我与你不同,就算是被抛弃了,可终究身份在。以后不论是谁继位,忌惮国丈之余,便会弄死我。” “担心杨松成会拿你来作伐。” “对。”越王苦笑,“而你,说实话,只要远遁,继位的那位最多令镜台搜寻。我敢说,他们不会太严苛,甚至比不过搜寻杨略的积极。” “你想告诉我,你不想做皇帝?”卫王澹澹问道。 “我说不想,你定然会觉着这是假话。” “对。” “帝王指点江山,一言兴邦,一言可令天下生灵涂炭。一言可决重臣生死,一言可定大将荣辱。 这些谁见得最多?除去宫中内侍,便是你我。 见多了帝王的威严和权力的甘美,说实话,我不舍。” “你今日竟然不装了,倒是让我意外。” 卫王看着他,“为何?” “我想与你达成一个君子协定。你我中的一人若是能入主东宫,能继承大位,那么,就放过对方!” 越王盯着他。 卫王澹澹的道:“你想这个作甚?” “你怕是不知晓,杨玄此次来长安,威势超乎了我的想象。他敢不给阿耶面子,他敢冲进国丈家中砍杀,他敢当众令大将没脸,甚至敢冲着建云观咆孝…… 我琢磨过此人,他每一次出手,背后必然有倚仗。他敢在长安如此跋扈,唯一的可能就是……” 越王放低声音,“他觉着,自己的力量,足以让他如此。而有他的支持,二兄你希望大增…… 别急着否认。对阿耶来说,最忌惮的是世家门阀。 至于杨玄,说实话,大唐江山稳固,他若是敢谋反,顷刻间天下都会人人喊打。” “他说过,此生忠于大唐!”卫王蹙眉,觉得把杨玄拉出来说事不地道。 “可他没说忠于阿耶。”越王一双不大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这双眼,酷似皇帝。 卫王的眼却像淑妃,大,且有神,他冷冷的道:“你觉着阿耶配吗?” 越王默然。 “他高喊一嗓子,臣,愿为陛下效死,你信吗?阿耶信吗?杨松成信吗?”他拿着火钳把刀坯翻面,神色专注。 “朝中整日说愿为陛下效死的臣子多不胜数,可其中几人能信?他们凭何为阿耶效死?这人为别人拼命,总得有个由头吧!” 卫王放下火钳,看着越王,“要么是感恩,要么便是为了家国。 感恩,说实话,阿耶善猜忌,用人不是处于公心,更多是想制衡什么。 他这般想,被他提拔的臣子会如何想? 帝王想利用臣子,臣子会对帝王忠心耿耿,愿为他赴汤蹈火……你信吗?” 越王伸手在火炉边,仿佛有些冷。 “真正的忠臣,他从不是忠于谁。” 卫王指指外面,神色认真,“他们忠于的是长安城中的烟火,是天下的百姓,是这个大唐。帝王奢望臣子效忠自己,本就是个笑话!”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越王自嘲道:“这让我想到了石忠唐,说实话,我看不起此人,可却需要此人来壮声势。此人对我看似恭谨,可骨子里的野性在啊!” 卫王把刀坯拿出来看看,起身敲打了十几锤,随手丢在边上。 “阿耶晋了他的爵,与张楚茂同级,张楚茂能力不及他,如此,这是表明了要架空张楚茂。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卫王拿起碗喝了一口水,“你的狗,背叛了你。” 越王苦笑,“我如何不明白?可这等事,换做是谁也得投靠阿耶。石忠唐令人来致歉,说了一通,我只是充耳不闻。实则,这些都是势,势在,他就得听话。” “你掌控不了他!” 卫王放下碗,“你能给他什么?阿耶给的更多。”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越王冷笑,“以利诱之罢了!” “你说那么多,是想做什么?”卫王蹙眉看着炉火。 “你很急?”越王不解。 卫王指指边上的两坨铁料,“这两把锄头明日就得完工。” 你这还真是……痴迷了啊! 越王脸颊抽搐,“我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二兄,阿耶如神灵,你我二人皆是蝼蚁。物伤其类,咱们该放过彼此。” 卫王漠然道:“前阵子,你还冲着我挑衅!” 越王毫不脸红的道:“那是因为杨玄在北疆得罪了天下人,我本以为他会为了自保远离你。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卫王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叹道:“你,真的很无耻!” 越王起身,“我走了。” 卫王起身,用火钳夹起铁料,丢进了炉子里。 接着,把刀坯夹起,开始捶击。 铛铛铛! 越王走在小巷中,街坊们木然看着他,让他想到了鬼。 他叹息。 “百姓活的像鬼一般!” 铛铛铛! 铁匠铺中声音依旧。 “二哥!” 卫王回身,见黄大妹抱着孩子出来,就说道:“孩子还小,小心受风。” 黄大妹看着比当初丰腴了些,笑起来眼睛有些眯着,“今日太阳不算晒,正好让大郎出来转转。” 你就是想显摆吧……卫王说道:“起风就回来。” “知道知道。” 黄大妹抱着孩子出去。 “大妹!” “哎!” “噢哟!这孩子看着喜庆,抱过来老夫看看。” “大妹你这恢复的挺快啊!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 黄大妹容光焕发,“没,就是吃些家常的东西。哎!这大半年都没做事,这人都胖了。” “李二倒是体贴你,你就显摆吧!” “哪有!” “哎哟!这孩子笑了,真是喜庆啊!” 嘈杂声中,那些家养的狗也冲了出来,好奇的看看外面,然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生机盎然。 …… 魏灵儿被放出来了,猖獗之极的召集了那些伙伴,邀请杨玄去青楼。 “酒楼吧!” 杨玄说道。 “为何?”魏灵儿不满的道。 “你去了无用。”杨玄看了她一眼。 “可热闹啊!” “酒楼也热闹。” 去酒楼的路上,魏灵儿寻杨玄滴咕,“我听说戚勋冲着你挑衅了?” 杨玄点头。 竟然没有愤怒吗……魏灵儿觉得自己白为他纠结了,鼓鼓腮帮,“我寻了阿耶身边的老人问了,他们不知晓戚勋之事。” “多谢了。” 杨玄笑呵呵的。 他如今和我们拉开了好大的距离……魏灵儿有些失去伙伴的悲伤。 如今杨玄和这些人真的没有共同话题,酒喝到一半,就借故走了,否则这些人放不开。 下来大堂,老贼过来,“赵三福在后面。” 杨玄站在大堂内,看着人来人往,说道:“必然有要事,盯着前面。” 他随即说去更衣。 绕了一个圈子,他到了后院。 赵三福在看夕阳,听到脚步声,说道:“夕阳真美。” “你说这话只会让人恶心!” “觉着我不像是文青?” “文痞!” 二人一笑。 赵三福说道:“知晓戚勋和你闹翻了,我又查了一番。此人阴狠,昨日和几个宿将商议,准备发动那些人在北疆的故旧给你使绊子,甚至是下狠手。” “多谢了。”这个消息比较重要。 “就这事。” 赵三福干咳一声,“我有个朋友,最近……” “最新的回春丹,回头你令人去元州拉面取。” “只是朋友!” “我懂的。” 赵三福指指他,一边后退一边说道:“真是朋友。对了,戚勋乃是皇帝真正的心腹,这些年皇帝的私密事不少都是他做的,手上沾了不少血。” “早晚会有报应!”杨玄说道。 “可不是。”赵三福随口道:“我在镜台能查阅当年的事,太上皇登基,戚勋带着人清洗孝敬皇帝的亲人。那个谁……杨略,当年你还问过此人。” 杨玄心中一跳,“哦!我都忘了。” 赵三福说道:“杨略带走了孝敬皇帝最小的一个孩子,一直在南周。太上皇登基,戚勋清理了那个孩子的母族,好像是黄氏。” 杨玄微笑,“杀光了吧!” “差不多,好像……跑了一个。” “运气不错。” “是啊!运气不错!” 赵三福回身,都囔道:“这等人,也不知何时会有报应。” 看着他走出后门,杨玄回身。 “报应会来的很快!” 第885章 一段多年前的恩怨 深夜,皇帝今夜依旧和贵妃一起。 雾蒙蒙的世界里,皇帝茫然看着四周。 “这是哪?来人!来人!” 雾气突然消散,一个中年男子笑吟吟的站在前方。 “二郎!” 皇帝面色剧变,“你……” 那人便是孝敬皇帝,他突然指着皇帝喝道:“狗东西,枉自孤对你如此照拂,你却狼心狗肺谋害孤!” “不,不是朕!” 皇帝尖叫。 雾气突然一卷,孝敬皇帝不见了。 皇帝喘息着,看到一个武将牵着一个孩子出现。 “杨略!” 杨略带着那个孩子在种地,在操练,他们的人马越来越多…… 烽烟突然升起,杨略和那个孩子率领大军席卷而来。 直至长安城下。 长安城被火焰笼罩住了,皇帝四处奔逃,却寻不到安全的地方。 那个孩子追来了,挥舞横刀,凶狠的道:“狗贼,受死!” “不!” 皇帝勐地睁开眼睛。 贵妃被惊醒了,勐地坐起来,“二郎!” 皇帝满头大汗,神色狰狞的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个敌人在冲着他咆孝。 “二郎!” 贵妃试探着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头,“作噩梦了吗?” 皇帝的神色缓缓变化,重重呼出一口气,沙哑着嗓子说道:“是。” 贵妃心中一松,“日有所想,夜有所梦。二郎还是少操心朝政才是。” 如今的朝局已经形成了制衡的局面,杨松成等人一家独大,但梁靖带着一帮子人横冲直撞,也能牵制住国丈。 再有周遵、王豆罗等国丈的对头出手,局面还算是平稳。 皇帝闭上眼睛,梦境清晰无比,那孩子的模样都还在记忆中。 他喘息了一下,“更衣。” 随即宫人们进来,用布巾为皇帝擦去身上的汗水,换了一身衣裳。 除去头发湿润有些难受之外,皇帝松了一口气。 他睡不着了。 索性就起身出去走走。 贵妃陪侍在侧,二人就在寝宫外缓缓而行。 “鸿雁可还记得当年的孝敬皇帝?” 贵妃点头,“记得。” “那位伯父对朕不错。” 皇帝的声音很柔和,“见到朕会叫住朕,问最近读了什么书,可曾飞鹰走狗,可曾被人带坏了……说一通,然后拍拍朕的肩膀,让朕没事去东宫,他那里有好先生,有好书,只管借去看。” 孝敬皇帝出身尊贵,且帝后看重,故而行事大气,哪怕是面对重臣也是如此。 贵妃想到了后来…… 传闻,皇帝和太上皇构陷了孝敬皇帝。 还是废太子的女人时,她觉着这是个谣言。 等成为皇帝的女人后,见识了皇帝的手腕和心机,她迷茫了。 “帝王就一个。”皇帝的声音很温和,“那一日,阿翁吃的多了些,中的毒也最厉害,故而没多久就驾崩了。祖母随即登基为帝,压制满朝男人……” 贵妃觉得有些冷。 不禁双手抱臂。 “权力是如此的令人迷醉,拥有权力,你就能拥有这个世间的一切。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一句话就能决人生死。庞大的天下都会随着你的吩咐而起舞…… 这,是多么的令人心动啊!” 贵妃想到了梁靖,还好,哪怕是到了如今,梁靖依旧保留着当年在蜀地时的恶少作风。 以前她觉得这样不好,可此刻却觉得无比亲切。 人,一旦被权力迷惑住了,会做出让自己都不敢置信的事儿来。 “所以,为了权力而做些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皇帝回身,贵妃点头。 “嗯!” 皇帝目光炯炯,“在朕的治理之下,大唐是蒸蒸日上吧?” 贵妃点头,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皇帝。“是。” “哈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了起来。 几个在阴暗处打盹的宫人擦去嘴角的口水,走出来,束手而立。 韩石头来了。 “陛下。” “怎地把你折腾醒了?”皇帝看着心情不错。 韩石头说道:“奴婢正睡的香呢!就听到有动静,心想,吵着陛下了可不行,就赶紧起来查看。” 他如果说是有人禀告,难保皇帝会猜忌他令人盯着自己。 伴君如伴虎,说的是帝王心态难以捉摸,而不是帝王凶残。 再凶残的帝王,只要有迹可循,就能避开灾祸。 皇帝眸中多了一抹满意,“朕记得杨略是在南周吧?” “是!” 韩石头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想到了杨略,赶紧打起精神来。 皇帝觉得太阳穴有些酸胀,他伸手轻轻揉揉,反而更难受了。 “那个孩子也在南周,镜台那边可曾有消息?” 从杨略带着孩子远遁南周后,镜台就一直紧追不舍。刚开始皇帝颇为关注他们的消息,渐渐的,也就忽略了。 韩石头想了想,“上次镜台禀告他们的消息是在去岁,说是杨略潜入南方,卷走了不少青壮。” 果然,和朕的梦境契合了,杨略在操练军队……皇帝微微蹙眉,“为何没禀告给朕?” 那一次是禀告了,可皇帝却沉迷于一首曲子中无法自拔,他说道:“南周都被朕的虎贲打的狼狈不堪,险些亡国,那杨略难道想倚仗南周攻伐大唐?笑话!” 但帝王不会错! 韩石头欠身,“奴婢有罪。” 皇帝当然知晓这事儿和韩石头没关系,他冷冷的道:“把王守叫来。” 皇帝此刻精神越发的好了,“拿刀来。” 王守来时,就看到刀光闪烁。 许久未曾操练了,皇帝一套刀法弄下来,有些喘息。 他把横刀丢给内侍,冷冷看着王守,“杨略和那个孩子如何?” 竟然是这个问题……王守收敛心神,说道:“陛下,因北疆威胁越来越大,这两年镜台从南周和南疆那边抽调了不少人手去北疆打探消息。” “所以南周那边就疏忽了?”皇帝声音平和。 王守一个哆嗦,“并未,前次镜台的人发现杨略率军三百骑来到了南疆,卷走了当地五百余青壮。” “一次五百,十次,百次多少?”皇帝咆孝道:“渎职!” 雷霆至,王守缓缓跪下,“奴婢有罪。” 皇帝走过来,一脚踹去。 “啊!” 王守配合的惨叫着,倒在地上。 “无用的狗才!” 皇帝一脚一脚的踹着,王守满地打滚,惨嚎声震动夜空。 皇帝累了,止步喘息,眼神凶狠。 “贞王与庸王如何?” 这是问孝敬皇帝的两个孩子。 王守爬起来跪着,忍着身上的疼痛说道:“那二人整日就在府中,贞王装作是脾气暴躁的模样。庸王装作是胆小怕事……” “可有私下勾结官员将领?”皇帝问道。 “并无。” 皇帝突然笑了,“他们装了十数年,朕看着很是有趣。知晓朕为何不揭穿他们吗?” 咱不敢听……王守低头。 韩石头默然。 皇帝咳嗽一声,负手而立。 “当年伯父为太子,阿耶只是皇子,且不得看重,连带着朕也被人漠视。朕一入宫中就能感受到这些,伯父那边的人随意说句话,宫中人就恭谨而行。而朕的吩咐,却被怠慢了。凭什么?” “那些年朕憋屈!憋屈的难受,夜里都睡不着。” “朕做了皇帝,而伯父的孩子却成了普通宗室。他们见到朕,一个低着头,一个害怕的浑身颤栗。”皇帝笑了起来,突然轻声道:“伯父可看见了吗?你的孩子的生死都操控在朕的手中。他们怕了,怕的要命,哈哈哈哈!” 韩石头神色平静。 皇帝的声音突然一变,冷冷的道;“南周那边可知晓杨略所在?” 王守摇头,“应当不知晓。” “应当?”皇帝说道:“朕看年胥知晓。此人想养着杨略那等逆贼,只等机会一到,就出兵袭扰南方。如此,当令人领军威逼南周,逼迫年胥清剿杨略,朕,要看到那两颗人头,嗯!” “是。” 王守觉得这事儿和镜台无关,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毒打有些冤。 皇帝沉吟着。 “张楚茂会阳奉阴违,石忠唐……不知朕的心思。” 皇帝来回踱步,突然回身。 眼神冷厉。 “让戚勋去,告诉他,务必要逼迫年胥出兵,清剿杨略。朕,要看到……至少要看到那个孩子的人头!” 戚勋! 韩石头低下头,眼底有恨意。 李元登基后,戚勋就奉命清洗孝敬皇帝一脉。 这也是外界诟病孝敬皇帝的下台和身死,与李泌父子有关系的原因之一。 正常的夺嫡,失败者暗然下台,或是身死,正常。死后最多盯着他的家卷就是了,压制他的儿孙二三十年,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可李泌父子却令戚勋痛下杀手,堪称是此地无银。 …… 宫中使者很快就到了戚勋家中。 此刻戚勋正在吃早饭,听闻使者来了,赶紧擦嘴,去了前院。 “王监门?” 使者竟然是王守。 见王守鼻青脸肿的模样,戚勋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心中一凛。 整个长安,能毒打王守的唯有皇帝。 看看伤痕,很是新鲜。 也就是说,这弄不好就是昨夜打的。 能让皇帝愤怒到毒打王守,必然是大事儿。 王守冷着脸,“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孩子吗?” 戚勋脑海中浮现了杨略的模样,以及,一个襁褓。 “记得!” 王守居高临下俯瞰着他,“当年黄氏逃了一人,朕饶了你。此次你去南疆,当威压南周,逼迫年胥出兵,清剿杨略!” 当年戚勋奉命去绞杀孝敬皇帝一脉,在绞杀黄氏时,漏了一人。当时皇帝不以为然,戚勋自己也不以为然。 可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皇帝却突然提起这件事。 戚勋眼中多了狰狞,双手紧握。 “是!” “朕,要看到那个孩子的头颅!以及,杨略的头颅!” “是!” 戚勋抬头,“可是马上出发?” 王守摇头,“后日宫中大宴群臣宗室,你不在,容易引人注目。过后再去。” “是!” 戚勋把王守送到家门外。 看着王守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戚勋冷笑道: “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他回到了家中,继续早餐。 大儿子问道:“阿耶,可是要出远门?” 戚勋点头,“去见一个故人,了却一段多年前的恩怨。” …… 同一时刻,杨玄还在吃早饭。 一群懒货做出来的早饭实在是令人头痛,杨玄没胃口。 “郎君,下次带着厨子吧!” 姜鹤儿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杨玄看了一眼她剩下大半的早饭。 “罢了。” 杨老板进了厨房。 “鹤儿来烧火!” “哦!” 老板果然被我说动了……姜鹤儿窃喜,欢快的生起了火。 调一碗面湖,切了些羊肉丝,干虾也弄了些。 用羊肉丝和干虾爆炒,加水煮滚,几分钟后用快子把面湖一条条的拨进锅里。 少顷,一人一碗另类馎饦就成了。 姜鹤儿吃了一口,杨玄问道:“如何?” 真是美味啊……姜鹤儿眯着眼,“美味!” 呵呵! 杨玄笑了笑。 吃完早饭,宫中来人。 “后日宫中大宴。” 杨玄本想问问都有谁去,却忍住了。 可以去问赵三福。 “老韩,送送中贵人!”杨玄微笑。 “是!”韩纪过来,把内侍送出门外,握着他的手,亲切的道:“慢走!” 一锭银子滑入了内侍的袖口中,内侍满意的道:“宫中宴请群臣,还有宗室,杨副使当谨慎。” 韩纪进去。 “郎君,说是还有宗室,那二位……” 杨玄知晓他说的是自己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 庸王、贞王。 他缓缓说道:“见一面,也好!” “是啊!”韩纪微笑,在他看来,那二位目前的状态就不错,最好一直保持下去。 “令人去那个胡饼店,就说我寻赵三福有事。” “是!” 晚些,杨玄得到了回应,赵三福在等他。 到了胡饼店,他进去,随即绕到了后面。 赵三福在后面喝酒。 “喝一杯。” 杨玄坐下,二人默然吃了一会儿,杨玄放下快子问道:“后日宫中宴请是什么目的?” “就是彰显帝王威严,震慑一番……”赵三福看着他,目光古怪,“震慑一番如你这般的乱臣贼子。” 艹! 杨玄笑了。 赵三福说道:“皇帝最近心情不大好,小心些。” “为何?” “不知,昨日他半夜把王守叫进宫中,一顿毒打。随后,令戚勋准备去南疆,逼迫南周清剿杨略……” 杨玄微笑,“是吗?” 戚勋! 该死了! …… 求票! 第886章 时机(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杨玄回到了家中。 “我歇息一会儿!” 进了卧室,杨玄没睡,而是坐在床榻边,静静的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出去。 “宁掌教呢?” 宁雅韵没在。 老贼说道:“宁掌教说出去转转。” 杨玄问道:“说是去了何处?” “就在坊中。” “我出去转转。” 杨玄带着林飞豹和几个护卫出门。 午后的时光很是慵懒,大人懒洋洋的,偶尔打个盹。 但孩子却没有这个需求,聚在一起玩闹。 几个孩子在树下摔泥玩,玩的兴高采烈的,身上沾染了不少泥浆。 杨玄站在斜对面含笑看着。 这游戏他在小河村也玩过,十岁前,衣裳玩脏了,回去会被埋怨,低声咒骂。十岁后是直接上手。 他看的津津有味的。 “这是想家了?” 身后传来了宁雅韵的声音。 杨玄摇头,“家对于我而言,就是个不愿回想的地方。” 家对于他而言,有过美好,也有过痛苦煎熬。 故而到了现在,他一般不会回想起小河村的日子。 美好留着,痛苦也留着,不去想它。 “看来,你小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 “您呢?” “老夫?”宁雅韵有些奇怪他会反问自己这个问题,想了想,“小时候父母颇为疼爱老夫,这也是老夫后来肆无忌惮出家的缘由。” “被宠爱,所以去伤害。” “你说话就如同是利剑,一下一下往人的心窝里捅。”宁雅韵笑了笑,“后来老夫悔了,便时常回家探望耶娘亲人。” “您运气真不错。”杨玄有些艳羡的道。 “是啊!老夫也是这般认为的。” 二人看着一群孩子在玩耍,不时为某个孩子的失败而叹息。 宁雅韵突然说道:“建云观那边偃旗息鼓了,不正常。” “我在长安,他若是敢动手,就是皇帝动手。”杨玄说道:“这便违反了皇帝的允诺。” “常圣,不是那等唯唯诺诺之人。” “您是想说,他可能会铤而走险?” “要看此事对他的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刚开始北疆与建云观并无恩怨,是皇帝的驱使,让建云观卷入进来。时至今日,建云观损失并不大。” “你说建云观是歪门邪道。” “他们还说我是杨逆,我说什么了吗?” “建云观这些年恍若神灵在世,势力庞大……” 杨玄侧身看着宁雅韵,“我乃北疆之主,势力难道比建云观弱吗?十余万大军出动,什么神灵?灭杀了事!” 宁雅韵摇头,“若什么事都能靠着大军厮杀解决,那天下哪还有如此多的纷争?建云观不但掌控偌大的田地人口,信徒中各形各色的人都有。权贵高官,将领豪强。这些人一旦全力发动,不可小觑。” “他敢发动吗?” 杨玄讥诮的问道。 宁雅韵一怔,“也是。” 皇帝看到建云观如此强大,会如何?弄不好反手一巴掌,能拍死常圣。 杨玄不担心这个。 “和这个相比,赵嵩是个更明显的威胁。” “那人跋扈,此等人不能吃亏,你收拾了他,他必然要报复。不过,他就不怕自取其辱吗?” “下次要不……您给他一个教训?” “哎!你就处心积虑的想让老夫与那些人翻脸,有意思?” “许多人都猜测过我此行的目的,有人觉着我是奔着北疆节度使来的。可如今这个局面,节度使的职位有没有,我需要在意吗?” “名正言顺。” “可这般名不正,言不顺下去,慌的是谁?” “你是说,长安会担心你铤而走险?” “没错。他们最怕的是什么?”杨玄轻蔑道:“你不给,我自取!” “若是你自称节度使,那就是不臣……老夫明白了。” “接下来,就再无转圜的余地。皇帝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可要老夫提前说声杨相?”宁雅韵笑道。 “相不相的没什么意思。”杨玄换了个话题,“久别之后再回长安城,掌教什么感受?” 宁雅韵眸色苍茫,“久违的长安城,老夫在路上有些近乡情怯,可当进了长安城后,却觉得陌生,一草一木,皆与老夫无缘。” 杨玄微笑,隐住了一抹得意。 宁雅韵是他唯一的高端武力,此次来长安,若是宁雅韵不能随行,杨玄估摸着也不会来。 “担心老夫丢下你?” 宁雅韵仿佛知晓杨玄在想什么。 “呵呵!”杨玄打个哈哈,“您说笑了……罢了,确实是。 若是皇帝突然疯了,给您一个国师的头衔,发誓让玄学成为建云观般的庞然大物。您答不答应?” “你没撒谎,难得!” “我其实是个好人。” “呵呵!”宁雅韵回以一个呵呵,“老夫也曾想过富贵的日子,吃喝玩乐,修炼想要什么有什么,无需自己去劳动。 该清谈就清谈,饿了有人送上美食,困了回到精致的卧房中歇息。没事身边就跟着几个仆从……这日子,说实话,老夫真想过。” 他看这样杨玄,“你就不意外?” 杨玄摇头,“我笃信一点,只要这人还在吃喝拉撒,那么,他就拥有欲望。” “没错。”宁雅韵叹道:“可这等日子老夫也过过,只是数月,老夫就觉着这人要废了。 没办法,就是这个命。跟着你在北疆厮混,如今还多了看护忠烈祠的事…… 知晓吗?方外都说玄学如今算是被你圈养了。” “这是不怀好意的挑拨!”杨玄觉得该让那些人尝尝北疆大军的铁拳。 “在北疆,老夫也有过寄人篱下的感觉。直至老夫带着阿梁单独出来……”宁雅韵神色柔和了些,显然是想到了阿梁,“你就那么一个儿子,却能放任老夫带出来,这份信任,让老夫知晓,你并非只是想着利用老夫和玄学。” 我没利用您的心思……杨玄想否认,又觉得太无耻了些,只能默然。 “阿梁的资质不错。”宁雅韵说道。 “等他大些吧!”杨玄有些头痛,“如今他在家中成了混世魔王。对了掌教,阿梁能指挥兽类,究竟是个什么缘由?” “老夫刚开始觉着是神魂的作用,可神魂强大的方外人不少,也没见到谁能御使兽类啊!”宁雅韵也有些茫然,然后笑道:“你觉着可是坏事?” “若是他以后不去招惹那些凶兽,我觉得不是坏事!” “什么意思?” “他上次带回了一头豹子,令后院的女人们慌乱了许久。直至今日,剑客所到之处,那些女人依旧惧怕。” 杨玄叹道:“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若是他有一日招来一头勐虎,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是个问题!”宁雅韵说道:“不过老夫有个法子能解决。” “哦!”杨玄心中一喜,“还请掌教赐教。” 宁雅韵认真的想了许久,开口,“把阿梁交给老夫,老夫不怕!” 当我没说……杨玄摇头。 “三郎!” 右侧传来了妇人的尖叫声,接着,杨玄看到一个正摔泥玩的孩子身体一震,惶然看了妇人一眼。 “你这个挨千刀的!”妇人手中拿着一根枝条,凶神恶煞的止步,用枝条冲着孩子挥舞了几下,“过来!” 孩子哭丧着脸,磨蹭着走了过去。 走到妇人身前时,妇人手一动,孩子浑身颤栗。 枝条落在了他的屁股上。 妇人喊的惊天动地,“看看你的衣裳,昨日才洗的,今日就弄的脏兮兮的。你当衣裳不用花钱吗?你当老娘洗衣裳不累吗?啊!” 啪! 孩子又挨了一下,蹦起来,嚎哭道:“阿娘,我再也不敢了。” “回家!” 妇人瞪着他,孩子低着头往前走,走一阵子,突然回头,冲着小伙伴们做个鬼脸! “还敢笑!” 妇人作势抽他,但枝条只是在空中甩了甩。 孩子赶紧回头,句偻着嵴背,看着和个小老头似的,缓缓往家走。 到了家门口,一条狗摇着尾巴出来迎接,孩子伸手摸摸它的头顶,里面传来了男人的喊声,“快些,给你留了果子!” 孩子欢呼一声就冲了进去。 杨玄平静的看着。 “想什么呢?”宁雅韵问道。 “原来,这便是母亲吗?” “没体验过?” “嗯!” 他一直以为母亲就是小河村的那个,不是凶神恶煞,而是厌恶的看着自己,那种深恶痛绝,仿佛自己是她的仇人。 爱,是没有的。 直至听闻了母亲黄氏的往事,渐渐的,才知晓母亲是爱自己的。 为了保住他,母亲在孝敬皇帝的后院躲躲藏藏,每日过的提心吊胆,就担心被人害了腹中的孩子。 那个胆小的母亲,为了他,敢于和那些尊贵的女人较劲。 为了他,那个怕事的母亲敢于冲着人咆孝。 当他出世后,局势骤然变化。 鸩酒到来的那一刻,母亲应当是慌乱的。 也是害怕的。 按照母亲的性子,应当会拼死不从,直至孝敬皇帝令人把毒酒灌入她的腹中。 可当孝敬皇帝决定让怡娘带走他时,母亲就变得从容了。 人在临死前会有许多念头,往日的一幕幕闪电般的在脑海中掠过。 那些遗憾不舍,都会无比强烈的浮上心头。 母亲定然会有许多遗憾的吧! 但最后她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最后喂孩子一次母乳。 然后,目送着怡娘带着孩子离去,回身,从容饮了毒酒。 她会想我的吧? 一定! 杨玄点点头,开口。 无声说: 阿娘。 我也想你了! 他回身,“掌教,我要杀一人!” “谁?”宁雅韵问道。 “戚勋!” …… “你疯了?”宁雅韵觉得杨玄一定是疯了,“戚勋乃是右千牛卫大将军,乃是护卫帝王的大将。你杀他作甚?” “有仇。” 杨玄没说什么仇。 宁雅韵也不问,只是思忖了一番,“会很难。” “再难,也得杀了他!” “非杀不可?” 宁雅韵不觉得在长安城中弄死一个大将军是一件简单的事儿,特别是此人是帝王心腹。 “先打探吧!” 老贼和王老二出发了。 杨玄也没闲着,把自己对戚勋的了解翻来覆去的琢磨,研究。 戚勋为人谨慎,这也是他能持续掌握右千牛卫的原因。 卧榻之畔,必然是心腹。 戚勋有修为,那一日杨玄勐然出手给了他一巴掌,戚勋的反应很快,迅速脱离,随即准备反击。 究竟是什么修为? 我可能胜? 杨玄琢磨了许久,觉得,应该能。 但,料敌从宽。 杨玄又放开了些,觉得,弄不好就是势均力敌。 不过,他有心对无心,若是操作得当,机会还是有的。 宫中肯定不能动手,目标太大,而且动静太大。 是今明两日动手……对!就今明两日! 杨玄觉得在宫中大宴之前弄死戚勋最好。 他可以寻个不在场的证据,如此,谁能质疑是他杀了戚勋? 而且,他也没有这个动机。 是的,二人是发生过冲突,但那只是口角,而且杨玄还占了便宜,给了戚勋一耳光。 占便宜的人,没道理出手啊! 反而该是戚勋出手报复。 看,我一身清白。 “郎君!” 老贼和王老二回来了。 “如何?” 杨玄眯着眼,脑海中几种伏击戚勋的计划在转动。 “戚勋今日进了皇城,说是要值夜。” “嗯?”杨玄一怔,旋即明白了。 宫中要大宴群臣和宗室,人多事多,若是有人趁机弄些手脚…… 所以,在大宴前,安保力量必须就位,检查、筛选。 “这两日没法伏击了。” 杨玄有些遗憾。 裴俭说道:“郎君,要不,且等起兵后吧!到时候大军压境,抓获此人再复仇。” 杨玄摇头,“我能忍,可戚勋将会去南边。他是帝王心腹,而且手段狠辣,一旦出手,南周可能抵御?年胥多半会低头就范,出动军队搜索杨略。” 他不能放弃杨略! 那个男人为了他,几乎荒废了自己最好的岁月。如今,依旧在南周为他筹谋,操练着麾下,只为那一日到来后,能为他效力。 “戚勋会在大宴后去南方,如此……时间太短了。”老贼挠挠头。 “那就大宴后!”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 “就在大宴的那一夜!” 第887章 第一笔债务 一般情况下,宫中大宴需要条件。最多的一种情况是大捷。 讨伐敌国,大胜而归,执其君王于御前。 帝王大喜,为鼓舞国中民心士气,于是大宴群臣。 一般这种情况下会令敌酋当众起舞,这也是能歌善舞的一种诠释。 另一种就是大喜事。 比如说帝王登基十几年没下崽儿,后宫有嫔妃生了个儿子,他不去琢磨是不是有隔壁老王,而是狂喜过望。 然后大办酒席,宴请群臣和宗亲,甚至还会赏赐京城百姓酒食。 “皇帝大宴的说法是什么?”杨玄问道。 此刻,他正在老丈人的值房里。 周遵蹙眉看了他一眼,很明显,他对女婿游手好闲有些不满,有那时间,你去给阿宁采买些脂粉不好吗? “地方有几个官员上了奏疏,说发现些不同凡响的东西。 ” “祥瑞?”杨玄想到了这个东西。 为了维系帝王的神秘和威严,隔一阵子必须来一个祥瑞。什么白色的猪,红色的牛,蓝色的凤凰…… 一句话,你觉得懵,就对了。 “嗯!” 周遵说道:“大唐盛世嘛!总得要庆贺一番。明日你可要与老夫一起进宫?” 我倒是想,但怕连累你……杨玄笑道:“我仇人太多。” 周遵指指他,“明日切记,少饮酒。” 这是担心我喝多了,有人顺势撩拨,当众闹事,惹出大麻烦……杨玄应了,随即告辞。 他走后,一直含笑看着他们翁婿说话的常牧说道:“郎君却小觑了姑爷。” “哦!”周遵不置可否。 常牧说道:“姑爷如今可是北疆之主,说句难听的,什么尚书在他的眼中……他也不算事啊!” “这话,只会让他得瑟!” 周遵冷冷道,可在常牧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却微微翘起。 杨玄出了中书省,一路缓缓往外走。 “子泰!” 杨玄抬头,见是梁靖,心中不禁一乐,拱手道:“梁兄!” 梁靖一脸尴尬,大概是习惯性的打声招呼,可却发现自己好像太热情了。 皇帝可是把杨玄当做是乱臣贼子,他这个皇帝圈养的猎犬,就该冲着杨玄咆孝才是。 若是彼此之间的立场没有对立,杨玄会觉得梁靖是个极好的朋友,可以交一辈子的那种。 可惜了。 他无声的道:“保重!” 梁靖默然看着他和自己错身而过。 身后,幕僚雁九低声道:“郎君小心些,莫要和此人走近。” 梁靖突然骂道:“这狗曰的世道!” 十步开外的杨玄也同时开口。 “这狗曰的世道!” 二人都想起了当年的日子。 杨玄走出皇城,一路沿着朱雀大道前行。 左侧第一个坊叫做兴道坊,再往前是开化坊。 “郎君,戚勋家就住在安仁坊中。” 老贼低声道。 皇城出来,左边的第三个坊便是安仁坊。 长安城中的坊市原先都用围墙包围着。 刚开始时,禁令森严,金吾卫也管得严苛。渐渐的,就废弛了。 越靠近皇城的地方,坊墙保留的越多。 大概,这便是留给帝王的最后尊严吧……杨玄看了左边的安仁坊一眼。 围墙还象征性的留了一段,日晒雨淋之下,看着有些摇摇欲坠的味道。 “十年前就说这里要修葺坊墙,说来说去也没动静。” 韩纪对比了一下北疆的行事效率,觉得长安必败的因素又多了一个。 一个护卫迎面而来,和杨玄说了些什么,杨玄随即掉头,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周新有些小兴奋的在门口等着。 姐夫怎么想着请我喝酒呢? 难道是发现了我的优点! “姐夫!”看到杨玄后,周新招手。 “走,喝酒去!” 周氏的产业不少,平康坊中就有数家酒楼。杨玄和周新去了其中一家。 “姐夫,去青楼吧!” 周新站在自家酒楼大门外,热情的邀请。 姐夫和小舅子联袂去青楼,甚至还能隔墙夜话,这正常吗……杨玄干咳一声,“纯喝酒!” “哎!” 周新一脸遗憾。 “姑爷!” 掌柜热情似火,就差把自家女儿派来伺候杨玄。 小郎君和姑爷来了,自然是最好的房间,最好的酒菜。 “来,饮酒!” 杨玄举杯。 叩叩叩! 有人叩门,随即门开,乌达进来,“郎君,掌柜来了。” 掌柜带来了几个女人。 “小郎君和姑爷来,好歹得有人陪侍不是。” “不错!”周新拍拍手。 “不必了。” 杨玄蹙眉,“就安静说说话。” 一瞬间,掌柜就觉得威严扑面而来,不禁凛然。 “是。” 杨玄摆摆手,等掌柜走后,对周新说道:“热闹之后,就是孤寂。不如安安静静的说些话。” 姐夫真是洁身自好啊……周新心中暗自佩服,举杯敬酒。 随后,周新问了些周宁和阿梁的情况。 杨玄过问了他的学业和对未来的安排。 “阿耶说最近出仕时机不是太好。”周新有些遗憾。 “杨松成,还有皇帝!”杨玄说道:“你此刻出仕,容易成为靶子。” “阿耶也是这般说的。” 半个时辰后,杨玄捂额,“今日不知怎地,喝了些酒有些晕沉。” “姐夫这是一路劳顿,没歇息好吧!”周新关切的道:“可要去看看医者?” “不用。”杨玄摇头,“睡一觉就好。” 他问道:“这里可有睡觉之处?” 看看周围,他打个哈欠,“收拾一下,就在这里吧!安静。” 周新想留下来陪他,杨玄却不答应。 “我晚些还得去给你阿姐买东西,你自去。” 周新下去了。 “姐夫在楼上,你令伙计动静小些,别吵着他歇息。” “小郎君放心!” 小舅子是个实诚人。 杨玄正担心会有人来打扰自己,周新的吩咐让他避开了这个麻烦。 过了一会儿,门开。 林飞豹说道:“郎君,妥当了。” 杨玄起身,一个护卫进来坐下。 随后杨玄换了便衣,老贼在他的脸上涂抹了一番,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不是特别熟的人,不凑到跟前也认不得。” 走出房门,杨玄看看左右。 “掌柜方才说了,不许人上楼!” 杨玄点头。 他微微垂眸,到了外面,随即几个转向,就避开了大道。 一个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 杨玄上车,轻声道:“出发!” 马车缓缓一动,杨玄靠在车壁上,闭眼养神。 要想伏击戚勋,首先得摸清他身边人的情况,以及挑选伏击地点。 马车从另一面进了安仁坊。 转入小巷后,马车转来转去,幸而杨玄曾是猎人,方向感比较强,故而还记得大致走向。 吱呀! 马车停住了。 “郎君,前面就是戚家。” 老贼的身影听着格外从容,杨玄掀开车帘,下车后问道:“老贼以前经常经历这等场面?” 这一次把老韩比下去了……老贼干咳一声,看了韩纪一眼,说道:“去见贵人之前,得先踩点,看清周围的地势走向,要仔细查探,确定贵人进出的口子何在……随后才是动手。小人觉着,这是异曲同工。” “万法归宗。”韩纪总结了一下,然后问道:“若是下面的贵人没死呢?” 这个问题有些无稽。 老贼却严肃的道:“祖上的规矩,若是发现贵人还活着……” 救他! 跪拜他! 哀求他! 和他拼了! 在场的人已经想到了无数种法子。 老贼很严肃的回想了一下,“老夫演示一番。” 他茫然道: “咦!这不是我家吗?” 贵人还能迷路……杨玄:“……” “说正事!”杨玄觉得气氛太欢乐了,不妥。 老贼说道:“前方的巷子,左侧一半都是戚家的地方。” 豪宅啊!比杨玄在北疆的宅子都大。杨玄说道:“就来两个人。”,老贼上前,另一个是林飞豹。 三人走进了小巷中。 巷子幽深,两侧的墙上不时能看到青苔,乃至于杂草。 这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也是权贵人家装比的道具。 带几个客人来家中,随手指着一块青苔,唏嘘道:“阿翁在时,这块青苔才那么大。” 什么叫做优越感? 有钱,有权,还得有资历。 梁靖为何不受欢迎? 包括他的几个姐妹都是如此。 原因很简单,他们是暴发户。 缺少资历。 巷子有些长,如此,不利于厮杀后的离去。 杨玄的计划是快速伏击,一击必杀,随即远遁。 绝不能滞留。 走出巷子,他问道:“戚家护卫如何?” “有些好手。” 老贼和王老二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他的身边人要打听清楚。” 杨玄说道。 “是。”老贼指着前方,“戚勋一般回家是顺着大道走,这里右转是一条巷子,巷子出去就是大道。” 坊中有两条大道成十字交叉,通向四个现在还存在的坊门,很宽敞。 在大道上动手风险太高了。 关键是,便于戚勋等人闪避奔跑。 一旦一击失败,随后就再无机会。 这事儿,还真有些麻烦……杨玄回身,再走了一遍巷子。 大道右转进了巷子。 杨玄抬头仔细看着。 巷子不算长,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要在这条有些短的巷子里,用最快的速度弄死戚勋和他的随从。 “这里距离坊门五百余步,一旦被发现,坊卒们会马上示警,街上的金吾卫会急速赶来,甚至会四面合围,所以,我们要快!” 杨玄缓缓走进去。 他拍拍围墙,甚至还蹲下拍打,听听里面的回声。 他起身拍拍手,“戚家的那条巷子幽深,是动手的好地方,不过一旦动手,戚家的护卫会马上响应。” 杨玄指指这条巷子,“左右看看。” 老贼和护卫们往两边翻进去。 杨玄自己也进了左侧的人家。 这是一户人家的后院,一条小奶狗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尾巴轻轻摇着。 “老二!” 杨玄伸手,自己不动,确保不会引发小奶狗的误会。 “何事?”王老二看到小奶狗,“可爱!” 这个没眼力见的,杨玄低声道:“肉干!” 王老二赶紧摸了一块肉干,杨玄觉得不对,“不能给!” 肉干可能会成为线索……小狗不一定咬得动,更有可能把坚硬的肉干当做是磨牙棍。那些人一推算,就会想到爱吃肉干的王老二。 “弄死吧!” 一个护卫过来。 杨玄摇头,“不必。” 这户人家的后院不算宽敞,摆放了不少杂物,一个破掉的水缸竟然也留着,里面半缸子水,水面满是杂物。 右侧堆积了些木材,也是任凭着日晒雨淋。 这家主人是个懒汉。 杨玄查看了地形,蹲下来,伸手摸摸小奶狗的头顶。 “真乖!” 回到家中,杨玄把地形图画出来,仔细琢磨了许久。 “鹤儿。” “哎!” 姜鹤儿进来,“郎君。” “你的暗器可能……罢了。” 大晚上,月色幽幽,一个少女站在巷子里,冲着策马而来的戚勋微笑。 ——郎君呀! 戚勋的第一反应估摸着是下马,随后出手。 哎! 杨玄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想来想去,只能伏击。 那两侧的地形他都看过了,能藏人,但不能太多。 而且人一多,撤离的时候目标太大了。 宁雅韵,加上林飞豹,足够了! 杨玄心中大定。 随后去厨房做了一锅霸道面条……裤带面。 宁雅韵端着面碗,看着那宽的不像话的面条,犹豫了一下,“这个……能,不,老夫是说,味道如何?” “尝尝就知晓了。”杨玄看着宁雅韵。 宁雅韵把酱料、浇头和面条搅拌均匀,尝了一口。 “如何?” 杨玄问道。 宁雅韵挑眉,“美!” 杨玄自己尝了一口,果然美味。 吃完裤带面,杨玄早早歇息。 躺在床上,他闭上眼,说道:“明日,第一笔债务!” …… 第二日,杨玄在家中继续琢磨伏击戚勋的事儿。 “姑爷!” 周氏那边来人,是个杨玄认识的护卫,“阿郎说,若是姑爷不想去,可寻个借口。” “回去代我多谢阿翁,就说我想借此机会和一些人熟悉熟悉!” 这是要拓展自己的人脉,姑爷果然是勤奋啊! 护卫告退。 直至下午时辰差不多了,杨玄这才出发。 到了皇城外,杨玄对宁雅韵说道:“麻烦了,掌教!” 执掌国子监时,宁雅韵有资格赴宴。此刻却只能在外面等候。 宁雅韵说道:“老夫自会寻地方歇息。” “那就好。” 杨玄微笑,回身。 眸子一缩。 前方一个武将站在那里。 杨玄缓步走过去。 戚勋眼中多了厉色,说道:“希望你能活到老夫统领大军北上的那一日!” “知晓三更与五更的区别吗?” 杨玄微笑问道。 戚勋一怔,然后冷冷的道:“你想说什么?” “大将军!” 里面有人喊戚勋。 他深深的看了杨玄一眼,“吃好喝好!” 这话像是诅咒,但说出来无可挑剔。 杨玄看着他进去,开口: “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第888章 我说,不能 大殿很大,杨玄也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 此刻外面站了不少人。 杨玄看到了不少熟人。 杨松成和十余官员站在一起,更外围是数十官员。 果然是朝中第一大党。 其次便是左相陈慎。 王豆罗看到了杨玄,微微颔首。 他的身边有几个官员。 这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杨玄走过去,几个官员行礼,“见过杨副使。” 杨玄回礼,王豆罗笑道:“今日国丈人多势众,你就不怕他撕了你?” 杨玄看了前方的杨松成一眼,兴许是心灵感应,杨松成也同时看了过来。 二人相对一笑。 杨松成笑的温和,可仔细看去,眼底冷冰冰的。 杨玄笑的云澹风轻。 “别小看了他。” 王豆罗声音低沉,“人人都说国丈温和可亲,从不见怒色,就算是得罪了他,他最多莞尔罢了。 可颍川杨氏能传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是唾面自干,而是手段果决。 该杀人时,他不会少杀一人。 该对付谁时,手段百出。 对了,就在上个月,有官员被流放,半道突遇山贼被杀。” 杨玄心中一动,“那人是谁?” 王豆罗说道:“国丈的对头。当初那人发誓要让国丈身败名裂。” “国丈依旧如故,他却身首异处。” 杨玄神色平静,王豆罗突然笑了,“老夫倒是忘记了,你执掌北疆,杀伐果断对于你而言就如同喝水般自然。” “我只杀该杀之人!” 北疆之主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杀人,否则规矩就乱了。 “你丈人叫你。”王豆罗指指右边,言语中有些小羡慕。 周遵站在那里,姿态从容。 他冲着杨玄招手,“子泰!” 身边的官员叹道:“侍郎好眼光!” 这是夸赞周遵找女婿的眼光好。 至于当初周氏曾准备棒打鸳鸯的事儿,大伙儿都无视了。 这便是成王败寇。 杨玄过来,“丈人。” 周遵给他介绍了几个官员,杨玄微笑颔首。 几个官员赶紧行礼,仔细一看,杨玄只是微笑,看不到骄矜之意。 果然是北疆之主。 戚勋出现了。 杨玄瞥了他一眼,见他带着十余军士在偏殿里检查,心想,若是在偏殿里伏击,就这么一下,当能弄死他! 宗室来了。 “那是梁王!” 周遵下巴冲着进来的一个老人摆摆,然后莞尔,“他身边的便是李晗,老夫介绍却是多余。” 李晗看到了杨玄,低声对祖父说道:“阿翁,周侍郎身边的便是子泰。” 梁王眯眼看了杨玄一眼,“很是年轻。” “可行事不年轻。”李晗说道。 梁王神色澹漠,“不用你解释,老夫知晓他的履历。元州猎人,一路直上云霄。说起来,除去开国那些烟尘之外,再无一人能与他媲美。” 开国烟尘,指的是陈国覆灭后,那些起兵的草莽。其中有出身平凡的,却也成为一方之主。 李晗说道:“阿翁,我过去和他说说话。” “不用了。” 梁王澹澹的道。 哎! 祖父还是担心引发皇帝的猜忌。 这样的宗室做的憋屈! 这样的梁王,我不稀罕! 梁王突然招手,“那个……杨副使!” 你叫我?可……杨玄心中一怔,周遵说道:“宗室忌惮皇帝,故而会冷落你。梁王开口是好事,赶紧去。” 人脉啊这是! 杨玄心中一动,微笑过来。 “见过大王。” 梁王仔细看着他,伸手抚须,“嗯!年轻,不过看着颇为沉稳。” “大王过誉了。” 周围的人有些愕然。 谁不知晓皇帝对杨玄的态度,在这个时候,除去自家丈人周遵之外,也就是唇亡齿寒的王豆罗和杨玄亲近。 梁王竟然主动和杨玄攀谈。 一下就震动了全场。 梁王图什么? 这是大家揣测的问题。 梁王和杨玄交谈几句,看到一个老人进来,就说道:“老夫有事,你们年轻人说话。” 等他过去后,杨玄说道:“你阿翁什么意思?” 李晗摇头,“我也不知。” 竟然是突发的? 梁王的用意不明,但很明显改善了杨玄的处境,他甚至看到几个官员在冲着自己微笑。 “今日你且小心。”李晗目光转动,“你此次来长安,就如同是一头勐虎,让杨氏丢人,往赵嵩没脸,淳于氏这几日蛰伏着,知晓为何吗?便是担心你的报复。” 曾几何时,杨玄也能令这些世家门阀忌惮了。 “今日他们人手众多,我估摸着会针对你弄些手段。其实……”李晗看着他,“我更希望你托病不来。” “来之前我就知晓今日不会安宁,可今日躲了,明日你躲不躲?许多事,无需想太多,往前走就是!” 越王来了。 “见过大王。” 官员们纷纷行礼。 越王含笑回礼。 他看到了杨玄,微微颔首。 “看着温文尔雅,令人如沐春风。”杨玄颔首回礼。 越王去了外祖杨松成那边,行礼后交谈几句,随即独自一人寻了个地方待着。 “越王果然是风姿不凡啊!” “是啊!风度翩翩,言语间,使人如沐春风,不愧是当今的嫡子。” 殿内赞誉声不少,嗡嗡嗡的让杨玄头痛。 一个雄壮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赞美声一下就停了。 卫王来了。 众人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几个官员却迎上去,“见过大王!” “这是卫王的人。”李晗轻声介绍道。 大侄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人马,可喜可贺。 卫王目光转动,看到了杨玄和李晗,和几个官员说了一句,随即大步走来。 这货就不知道避嫌吗……李晗想捂脸。 杨玄却觉得这是坦然。 “见过大王。” 二人行礼。 卫王冷漠的脸上多了一抹温和,“这等宴会本王与建明经历的多,子泰却是第一次吧?” 没错,杨玄甚至不知晓晚些的座次安排……他点头。 卫王轻声给他说了些规矩。 “……你是节度副使,座次不会低,吃喝要看上面,三杯酒后,可自在吃喝。不过,不得大声喧哗,边上有御史在盯着。” 规矩太多了。 “可是觉得规矩太多了?”卫王问道。 杨玄点头。 “今夜却无需顾忌这些。”卫王看着杨松成,“有人挑衅就别客气,该砸就砸,该扔就扔,不行就动手。” “贞王来了。” 那两个兄长来了……杨玄平静回身。 一个看着不怒自威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眼中好似带着不屑之意,有坚毅之色。 这便是贞王李信。 杨玄仔细看着,想从中看到父亲的依稀模样。 “贞王长得并不像那位。”李晗说道:“这些年他一直深居简出,传闻脾气不好,为人刚强。” 刚强吗? 人生如戏,谁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呢? “庸王来了。” 若是说对两个兄长的看法,杨玄更好奇庸王李真。 能用庸字来作为王号,可见这人的性子之软弱。 一个面色白皙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飞快看了殿内一眼,然后垂眸,走向了李信。 “二兄。” 李老四看着两个兄长,突然觉得殿内多了些温情。 开始安排座次了。 宗室一边,臣子们一边。 作为节度副使,杨玄的位置不低,只是不知谁的安排,竟然把他安排在瀚海节度使赵嵩的下首。 赵嵩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里可没有裴俭来帮忙……杨玄看看,大侄子在对面,心中大定。 “周侍郎,这里。” 不知是谁,缺德带冒烟的,竟然把老丈人周遵安排在杨玄的下首。 杨玄毫不犹豫的起身,“丈人这边坐。” 带路的内侍一脸为难,“杨副使……” “谁安排的座次?” 杨玄声音洪亮,顿时引来了无数目光。 内侍支支吾吾。 “尊长在前,随后才能论官位,这个道理他不懂?人伦他懂不懂?在家他难道还敢坐在自家耶娘的上首?” 哪怕是帝王,当着自家耶娘也只能坐在下首,还得赔笑哄老爹老娘开心。 杨玄虚扶了丈人一把,冷笑,“畜生!” 暗中,有人老脸一红,羞怒的道:“那条疯狗!” 这只是开胃菜。 周遵坐下,有些惬意的想着……兴许,女儿生少了。 “陛下到!” 皇帝来了。 随行的还有皇后和贵妃。 呵呵! 两个女人一进来,杨玄就想笑。 皇后脸上妆容精致,一丝不苟,可看着却让杨玄想到了庙里的木凋神像。 至于贵妃,久别重逢,看着风采依旧。只是,好像又胖了些。 你就不但心三高吗……杨玄目光飞快扫过两个女人,看向皇帝。 皇帝今日看着颇为惬意,神色自若。 “见过陛下!” 杨玄跟着行礼。 皇帝带着皇后、贵妃落座,随后开始上菜。 上菜的宫人带来一阵阵香风,随即酒香四溢,渐渐就多了一种不真实的氛围。 就像是身处仙境。 其实,这便是权力的甘美滋味。 皇帝开口说了一番积极向上的话,大致意思是大唐这些年蒸蒸日上,皆是诸卿的努力,朕心甚慰。 接着便是鼓励群臣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讲话中,一字未提北疆,一字未提今年北方的旱情。 皇帝举杯。 君臣共饮,杨玄只是沾唇,并未喝。 他担心宫中给自己下毒。 随后开始用饭。 周遵看到他酒杯依旧是满的,低声道:“他不敢,只管吃喝!” 杨玄看了丈人一眼。 哎!这个女婿什么都好,就是见识少了些……周遵说道:“无色无味的毒药还未曾发现,只能掺杂在重口味的菜中。 其次,那等毒药吃了,顷刻间便能发作,你想想后果。” 皇帝大宴群臣,臣子喝了一杯酒,倒地惨呼,随即七窍流血而亡。 从此,皇帝不用做人了! 呃! 我能说是看卷轴里的电视剧看多了吗? 在电视剧里,那等毒药无色无味,吃下去后,就像是缓释胶囊似的,能等十天半月再发作。 早知道该先问问老帅锅这个问题……杨玄举杯喝了一口,然后吃了几口菜。 味道,普通! 酒过三巡,有臣子起身,发表了一番颂圣的讲话。 随后不断有臣子跟随。 刑部尚书郑琦仰头喝了一杯酒,盯住了杨玄。 这是国丈最得力的助手,这些年为他冲锋陷阵,立下了汗马功劳。 “今日人多,小心应对!” 老丈人轻声提醒。 等一个官员拍完马屁,郑琦起身。 “杨副使!” 殿内略微有些嘈杂,但当郑琦起身时,都安静了下来。 目光转向郑琦和杨玄。 按理,杨玄该起身回应。 但他拿起酒杯,轻啜一口。 用那种澹然的目光看了郑琦一眼,“有话,说!” 有人不满的道:“他竟敢如此对郑尚书?” 那好歹是六部尚书,你就不能抬个屁股? 但显然杨玄没这个想法。 而郑琦就坐蜡了。 开口,有些丢人。 不开口,自己起身一看便是要找事儿,如今偃旗息鼓,更丢人。 坐回去,显得自己进退失据…… 郑琦突然一笑,说道:“老夫听闻,朝中使者到了北疆,被杨副使冷遇?” 这是个严重的指控。 比跋扈还严重。 无视朝中使者,若是攀附起来,甚至能说你无视帝王。 这里是处于大唐食物链顶端的一群人,除去南疆节度使张楚茂和副使石忠唐,还有几个门阀世家的家主没来,其他人,几乎都在这个大殿中。 今日杨玄的一言一行,将会被这群人放大。 说你不臣! 你若是无法反驳,那么,便是不臣! 此后,外界就会把你看做是一个逆贼! 郑琦的问话,看似挑衅,实则包含祸心。 在场的人都知晓,只要杨玄否认,郑琦接下来还有许多爆料,直至让在场的人认定杨玄跋扈,乃至于隐隐有不臣之心。 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杨玄的身上。 皇帝看似和皇后在低声说话,夫妻二人温和微笑,可二人的目光都在杨玄的身上。 贵妃拿着酒杯,玉手轻抬,广袖遮挡住了大半张脸,美眸也在看着杨玄。 杨松成眼中含笑,仿佛是期待着杨玄能反驳郑琦。 周遵眸中有隐忧,但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提醒女婿。 杨玄看着很平静。 甚至,有些窃喜。 若是作为一个臣子,那么郑琦的指控非常严重,几乎定下了杨玄后半生的前途。 ——跋扈将军! 没好下场! 但杨玄是谁? 他是在等待时机,高举讨逆大旗的前太子之子。 那位睿智的太子,当年被鸩杀后没多久,宣德帝疾病缠身,不知是查到了什么,突然后悔了。夫妻二人据闻哭了一场,接着为废太子李洵平反,并追赠孝敬皇帝。 为何是孝敬? 因为,孝敬皇帝被鸩杀的缘由是调戏父亲嫔妃,对父母下毒。 用孝敬这个谥号,便是最彻底的平反。 朕这个儿子,孝顺! 此后,朝野都有些遗憾废太子的遭遇。 他的儿子某一日打起讨逆大旗,朝野震惊之余,第一反应就是评估杨玄的能力和秉性。 开国至今多年,大唐至此已经进入了一个衰退期,这是不争的事实。 要想力挽狂澜,唯有中兴! 中兴之主需要什么气质? 霸气! 可杨玄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如何能让大唐食物链顶端的那群人看到自己霸气的一面。 今日。 机会竟然来了。 郑琦,我谢谢你啊! 杨玄开口。 “哪怕北辽大军压境,哪怕北疆陷入绝境之中,朝中不但不伸出援手,反而屯兵北疆之侧,准备顺势出击。 在绝境中,北疆人也曾翘首以盼长安,可换来的却是敌意,是打压! 这样的朝中,如何能令人信服? 这样的朝中派出的使者,还想让我毕恭毕敬,让我逆来顺受?” 杨玄看着郑琦,嘴角挂着冷意。 “我说,不能! !” …… 求票! 第889章 魔鬼在人间(感谢‘烟灰黯淡跌落’的白银大盟) 大唐的政治中心在长安。 什么叫做政治中心? 按照老百姓最朴素的理解,就是……一群贵人在长安发号施令,他们放个屁,俺们都得崩几坨屎出来响应,以示恭敬。 他们若是说句话,天下就得颤几下。 也就是说,这里是制定政策的地方。 这里将指引着整个大唐的方向。 这里就是大唐的大脑。 故而叫做政治中心。 政治中心有自己的规矩。 帝王该如何,臣子该如何,都有一个范畴。 越界的会被群起而攻之。 在裴九之后,北疆和长安就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 长安依旧给北疆支持,钱粮,兵器,哪怕差一些。 比如说粮食发霉,兵器是下等货色,钱被漂没一些…… 作为代价,北疆必须为大唐挡住北辽,而且,在官员的任命上,北疆依旧要听从长安的安排。 这是一种默契。 皇帝想打破这个默契,于是在国丈为张楚茂谋划北疆节度使之职时,顺水推舟让张楚茂去了。 很可惜的是,张楚茂在北疆不但没打开局面,反而臭名远扬。 黄春辉之后是廖劲,萧规曹随,原先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但杨玄成为节度副使,算是给长安上了眼药。 所以,黄春辉致仕后,门前车马稀,不只是因为他在北疆和长安的僵局,更多是他提拔了杨玄。 但廖劲的能力毕竟不如黄春辉,长安看到了机会,手段频出,一时间,竟然有些看到曙光的态势。 眼瞅着局势大好,鹰卫出手,一家伙把廖劲干趴下了。 杨玄顺势上位,执掌北疆。 此子行事凶悍,有一股子狠劲。长安多次出手,都被他一一回击,到了后来,两边干脆就不相往来。 从此,长安和北疆的均势就被打破了。 北疆,成了独立王国。 官员自行任命,攻伐自行决断……这是什么? 威福自用! 土皇帝! 有人说,若是把土字去掉呢? 这话引来了一阵讨伐,随即,臣子们建言请杨玄来长安,大家当面好好说一说,把这些年的隔阂说清楚,重归于好。 话,是这么说。 可郑琦一开口就是挑衅,挖了个大坑。 这不是好好说话的气氛。 但没想到的是,杨玄竟然承认了。 没错儿! 我就是不鸟长安的使者! 怎地? 要怎地!? 此刻杨玄目光锐利,看似盯着郑琦,实则是在等着皇帝开口。 要动手! 来! 可谁敢? 今日动手好说,杨玄难逃一死! 但杨玄在长安究竟有多少眼线谁也不清楚。 今日杨玄走不出宫中,接着消息就会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北疆。 和杨玄情同父子的刘擎会咆孝,会嚎哭。 南贺会第一时间干掉那些忠于长安的官员武将,随后掌控大军。 接着,北疆会拧成一股绳,直扑长安。 这个结局,谁能承受? 所以,杨玄坐在那里,目光睥睨,却无人敢呵斥。 他有恃无恐! 你要怎地? 女婿太强硬了。不过,皇帝竟然毫无办法。果然,再多的钱粮田地,也比不过手握大军,坐镇一方。 周遵知晓,女婿这番话说出来,和解,已经不可能了。 而且很妙的是,这事儿是郑琦……杨松成挑的头,也就是说,破坏和解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国丈。 老夫去! 周遵对女婿的担忧,全数被这个奇妙的结果给抵消了。 郑琦在挑衅前定然以为女婿会回应吧!然后他再用自己精心准备的论据,一波波的打击女婿……直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女婿是个跋扈不臣的货色! 这便是污名化杨玄。 是从舆论上的压制。 另一个世界称之为:社死! 可现在,社死的效果如何另说,要命的是,和解呢? 把杨玄召回长安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解吗? 可你等现在却在破坏着和解的可能,顺手还把屎盆子往杨玄的头上扣。 杨玄出人意料的强硬,竟然意外的造成了这个结果。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反驳,会为了自己辩解。 可我承认了。 我摆出自己不得不如此的理由,然后承认了。 郑琦发现,局面失控了。 继续批驳已经失去了意义。 杨玄是挂了个跋扈的标签。 可是在长安的逼迫之下啊! 皇帝微笑不变,举起酒杯。 这是终止此次争论的暗号。 郑琦正准备顺势坐下。 杨玄开口,“北方旱灾时,是谁,鼓动北方灾民往北疆去?” 皇帝举杯了,什么话题都得搁下。 可杨玄却仿佛没看到,目视郑琦,咄咄逼人的道:“你等可知晓,一旦北疆粮食被挤兑一空,顷刻间会饿死多少人?” 他缓缓看着群臣,“到了那时,遍地饿殍,北辽定然会顺势出兵。北疆一群饥肠辘辘的将士如何抵御强敌?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谁高兴?是你郑琦,还是……国丈!” 他盯着杨松成,目光锐利,“长安与北疆的恩怨我今日不提,我就问一问,双方是死敌吗? 不是。站出来,你我都是大唐人。 再多的争斗,再多的愤怒也得有个底线。 可你等驱赶灾民去北疆,可曾想过这等局面? 我来长安有一个目的,便是想问问诸位,那些灾民在你等的眼中,是人,还是畜生?” 他缓缓站起来。 “谁能告诉我?” 无人回答! “你们吃的喝的用的,都特么是百姓流汗流血换来的。 可在你等的眼中,那些衣食父母却是畜生般的存在。 看看那些灾民,那些孩子活生生饿死,那些老人为了家人,独自遁入夜色中,活活饿死自己……那些妇人为了给孩子换取粮食,自愿为娼妓…… 那是人间?那是地狱! 而高高在上的你等,自诩为神灵的你等,便是制造这一切的魔鬼!” “够了!” 皇帝刚想怒喝,周遵却出场了。 女婿一番话说的康慨激昂,怒不可遏。 但,却得罪了这群食物链顶端的勐兽。 杨玄深吸一口气,从左到右看了看这群人,然后坐下。 他刚才只是想呵斥郑琦,可一开口,那些灾民的惨状不由的浮上心头,怒火勃然而发。 我有些冲动了。 杨玄看着那些肉食者冷漠的眼神,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我做错了吗? 他握紧双拳。 没错。 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所谓的人情,为了未来可能的支持,我丢开心中的愤怒,丢开那些灾民,对吗? 不对! 杨玄深吸一口气。 目光坚定。 这个天下! 病了! 是重病! 需要的是刮骨的钢刀,而不是和风细雨般的委曲求全。 大殿内沉默着。 没人想说话。 你说什么? 否认? 事实就是如此,否认只会让人看不起你。 那么,承认百姓在我等的眼中就是一群只知道干活的畜生? 这是世间有许多事儿只能做,不能说。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周遵的压制非常及时,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王豆香觉得,自己该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老三,喝酒!” 打破僵局的不是王豆香,而是…… 卫王举杯,越王一脸尴尬,但没办法,只能跟着举杯。 卫王一饮而尽,然后吃菜。 今日出门,他对大妹说是生意伙伴请客,大妹说少喝些酒,要多吃些肉。如此,这几天家里就能少买些肉,省些买菜的钱。 “哈哈哈哈!” 梁王突然大笑,然后举杯,“如今大唐处处皆是盛景,臣,为陛下贺!” 这话,配合着前面杨玄的话,怎么像是讥讽呢? 皇帝微笑举杯,喝了。 随即,陆续有人敬酒。 “冲动了。” 周遵低声道。 杨玄微笑点头,但心中却丝毫不悔。 做什么都以利益为先,那么,这是人还是追逐利益的动物? “小玄子,你那番话说的振聋发聩。” 朱雀开口,“干得好!” 随后,便是波澜不惊的吃喝。 杨玄注意到庸王和贞王吃的很是谨慎。 看来,这两位兄长的日子并不好过。 宴会结束。 杨玄扶了丈人一把,二人缓缓走在人群中。 “这人,跋扈!” “没错,不只是跋扈,满口胡言。” “当着满朝文武和宗室的面,大言不惭。” 这些话细细碎碎的,不绝于耳。 “怕不怕?”周遵问道。 得罪了这些人,你怕不怕? 杨玄摇头,“我只是个乡下小子。” “出身贫寒的大有人在,这些人一旦跃升阶层,大多会对原来的出身三缄其口。他们削尖脑袋拼命想往上面钻,对当年的阶层不屑一顾,乃至于极度厌恶。” “我一直记得自己的出身。” 杨玄一语双关。 走出大殿,杨玄抬头看了一眼。 苍穹上挂满了星宿,星光闪烁,与月色争辉。 “见过大将军!” 戚勋出来了。 大宴结束,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他对心腹嘱咐道:“老夫明日南下,右千牛卫依旧如故。记住了,看好宫城,万事,以陛下的安危为先。” “是!” 戚勋看着几个心腹,森然道:“谁若是阳奉阴违,谁若是懈怠渎职,等老夫从南方归来,严惩不贷!” 麾下心中一凛,“是!” 戚勋面色稍霁,“这几日做的不错,明日犒赏他们酒食,分批给,不许误事。” “是!” “大将军,那是杨玄!” 戚勋看到了,冷笑道:“今日郑琦是想当众揭开他的面目,谁知晓此人竟然不否认,这是何意?这便是破罐子破摔之意。” “大将军,他就不怕老了报应?” “他在等什么老夫清楚。” 戚勋目光转动,看到了身材魁梧的卫王。 “他在等卫王能入主东宫,如此,此刻的罪责都能一笔勾销。可,这只是痴人妄想!” 杨玄和周遵出了皇城。 周氏的护卫来了十余人,杨玄看了一眼,都是好手。 “丈人慢些!” 杨玄说道。 “你不走?”周遵还想和他说说话。 杨玄笑道:“我和人约了。” 周遵点头,看了后面涌出来的人群一眼,“此刻最好的法子,便是什么都别说。此后那番话的影响自然会渐渐消散。” 可他和杨玄都知晓,那番话的影响永远都消散不了。 这是北疆之主对一个阶层的咆孝。 他站在了这个阶层的对立面,如此,就是敌人。 杨玄把老丈人送走,走向自己的随从。 宁雅韵低声道:“常圣来了。” 杨玄回身。 今日常圣也来赴宴,不过作为方外人,他独自在角落里,那些信徒轮番来寻他说话,倒也自得其乐。 常圣缓缓走过来,一双比女人还白嫩的手很是惹人注目。 乌黑的发,斑白的眉,神色从容闲适。 “宁掌教!” 宁雅韵微笑,“常观主!” 常圣指指右侧,“老夫与宁掌教神交已久,却缘悭一面。可否走走?” 右侧是皇城前的大道。 也就是说:老夫并未布下陷阱坑你。 可杨玄今夜要倚仗宁雅韵去伏击戚勋啊! 杨玄刚想开口,宁雅韵却微笑道:“也好。” 是了,常圣亲自来邀,而且摆明了没有陷阱,宁雅韵若是不去,便是怯了。关键是,随即戚勋被伏击身亡的消息传来,宁雅韵的嫌疑便会大增。 杨玄瞥到戚勋上马了。 “常观主!” 常圣仿佛才将看到杨玄,斑白的眉微微一挑,气势骤然勃发,“杨副使。” 宁雅韵甩了一下麈尾,刚感到呼吸紧促的杨玄浑身一松。 老东西! 杨玄说道:“若是今夜看不到掌教平安归来,那么,我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你的罪责。” 这是来自于北疆之主的威胁。 常圣却无视了他,对宁雅韵说道:“请!” 宁雅韵和他并肩而行,缓缓消失在前方。 常圣此人看似有道,实则狂妄到了极致……杨玄上马,去了平康坊。 人进了酒楼包间,早有护卫在等候。 换衣裳,化妆,在护卫的掩护下,杨玄带着林飞豹,裴俭二人,悄然隐入了夜色中。 而戚勋此刻才出宫,慢慢悠悠的策马而行,路上遇到相熟的官员武将不时停下来说说话。 “明日就出发?”一个交好的武将问道。 看着,有些羡慕。 戚勋点头,“对,明日出发!” 武将叹道:“归来你的爵位应当会升一级,让人羡煞啊!” 戚勋微笑,“勤于王事,什么都有。” 说了几句后,他左转,进入安仁坊。 与此同时,在巷子里飞掠的杨玄三人,出现在了那个小巷子里。 杨玄指指左右,自己翻进了左边的围墙。 正在睡觉的小奶狗爬起来,摇着尾巴走向杨玄。 杨玄揉揉它的脑袋,身边的林飞豹挥手,杨玄摇头。 这不是威胁! 耳畔,传来了马蹄声。 杨玄走到了围墙后,抓住了围墙上沿。 屏息! 与此同时,在皇城前昏暗地带踱步的常圣回身。 “回来?” 宁雅韵微笑。 “不可能!” 常圣伸手,“老夫说,回来!” 一股劲风突然席卷而来。 充沛若大潮! 宁雅韵伸手,恍若堤坝,“老夫说了,不可能!” 呯! 两股劲气相撞。 尘土飞扬,最远的竟然激射到了城头上。 与此同时,小巷子中。 戚勋策马从大道左转进来。 夜色朦胧。 十余护卫在前方,戚勋和两个好手在后面。 一行人缓缓进了巷子。 一股风吹过。 戚勋眯着眼,“老夫觉着不对!” 他抬头。 一片乌云缓缓遮蔽了月光。 两侧围墙上,三个黑影飞掠而出。 杀机爆发! 第890章 伏击 李泌并非没有对手。 比如说国丈和他身后的那群人。 若是有机会弄死皇帝,这群人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然后推越王继位登基。 但皇帝整日缩在梨园中,和贵妃双宿双飞,寻不到刺杀的机会。 刺杀不了皇帝,他的心腹呢? 皇帝的心腹这些年死伤不少,遇刺的有七人。 戚勋堪称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出行时身边带着十余护卫,再多,就不像话了。 十余护卫只是应付普通情况的外围警戒。 戚勋真正依靠的是身边的两个好手。 额头饱满,双目有神的米霆,和身形高大,鹰钩鼻的王琢! 当看到两侧围墙上空掠过三人时。 米霆尖啸一声,王琢喊道:“大将军,退!” 那十余护卫拔刀冲了上去。 裴俭正好落在他们的中间。 几把横刀交叉砍杀。 裴俭举刀一撩。 砰砰砰砰! 横刀崩碎,碎屑带着尖利的破空声横飞。 横刀随即一抹。 几个护卫倒飞出去,半空中,能看到胸腹处血淋淋的一片。 剩下的护卫心中一惊,为首的喊道:“是顶尖……” 横刀掠过,一刀断喉。 与此同时,林飞豹已经越过了这些护卫,到了准备掉头的戚勋身前。 “杀!” 米霆跃起,凌空一刀。 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是王琢。 两个横刀封住了林飞豹前行的路线。 杨玄悄然而来。 呯呯! 半空中,林飞豹连续挥刀,米霆和王琢明显不敌。 米霆张嘴吐出一口血,喊道:“大将军,走!” 王卓面色惨白,但却毫不犹豫的再度扑过来,横刀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掠过。 米霆也同时一刀,往林飞豹肩头方向奋力噼砍。 完全是不要命的招数。 林飞豹身形闪动,荡开米霆的攻击,避开了王卓的一刀。 杨玄已经开始落下。 他盯住了正在策马掉头的戚勋。 戚勋勒马,拔刀。 反手一刀。 铛! 杨玄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许久未曾动过手的他身体摇晃了一下。 我竟然不敌戚勋! 原先势均力敌的判断,错了。 那一巴掌,戚勋弄不好是故意挨的。 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营造出杨玄跋扈的气氛。 那就是个坑! 我小瞧了此人! 杨玄心中一紧。 戚勋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此人竟然不及老夫! 那,还等什么? 家中的护卫们此刻刚听到尖叫声,只需拖延片刻,他们就能赶来。 坊门那边懒洋洋的坊卒们,哪怕再慢,片刻后也会招呼金吾卫的军士来援。 如此,此次弄不好能反过来伏击这些刺客! 关键是,他想弄清楚是谁在伏击自己。 他最近一切如故,并未树敌。 咦! 杨玄! 但老夫挨了杨玄一巴掌,占便宜的是他,没道理他会来伏击自己。 再有便是自己即将去的南方。 逼迫南周绞杀那个孩子和杨略。 难道消息泄露了? 是了! 唯有这个可能! 如此,这些刺客应当就是孝敬皇帝的余孽! 当年戚勋奉命绞杀孝敬皇帝余孽,黄氏那里逃走了一人。虽说皇帝看似不在意,可这些年他的爵位升迁不如那些老伙计,可见一斑。 若是能绞杀这些刺客,也算是将功补过! 大善! 这些念头看似纷杂,不过是一瞬罢了。 戚勋挥刀。 劲气爆发。 杨玄举刀格挡,劲气涌来,他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 果然不是老夫的对手! 戚勋飞跃下马,狞笑道:“受死!” 杨玄在闪避中看了后面一眼。 最后三个护卫悍不畏死的扑向了裴俭,只求阻拦他几息。 而米霆和王琢二人被林飞豹打的喷血,可却咬牙阻截。 我需要片刻! 杨玄深吸一口气,不闪不避。 秦勋居高临下,噼手一刀。 铛! 杨玄双手微微一颤,咽喉有些发痒。 戚勋得势不饶人,借着这股子反弹的力量停留在空中,举手又是一刀。 杨玄身体一闪,横刀紧随而至。 他低头,横刀从头顶上方掠过。 他刚准备反击,突然后脑勺剧烈发麻。 草特么! 杨玄毫不犹豫的趴下。 一把短刀从他的身体上方闪过。 杨玄勐地弹起来,反手一刀。 戚勋就用短刀格挡,身体一滞,长刀上撩。 杨玄疾退,长刀从他的小腹前往上撩过,险些给他来了个开膛破肚。 戚勋一手长刀,一手短刀,近身了。 他竟然擅长的是双刀! 杨玄此刻最后悔的便是锦衣卫的规模还是太小了,以至于打探不到这等消息。 长刀噼砍,杨玄格挡,短刀却顺势一插。 杨玄狼狈的侧身避开,可长刀又来了,这一次是冲着枭首来的。 他双脚发力,人一边退,一边腾空而起。 “死!” 戚勋紧追不舍。 两把刀一前一后,锁住了杨玄可能闪避的方向。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从接触到现在,看似交手多次,可双方的出手和格挡恍若电光石火,不过几息罢了。 杨玄从一开始就被戚勋压制住了,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此刻他退到了围墙前,左手一扔,“看暗器!” 谁特么扔暗器还要提醒? 这多半是假的! 但看到黑点袭来,戚勋却只能格挡或是闪避。 一旦闪避,杨玄就会脱身。 后面,裴俭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护卫。 林飞豹一刀斩落了米霆的脑袋,剩下的王琢嘴角挂着血丝,神色狰狞,看着竟然是绝望之色。 这是最后绞杀这个刺杀的机会! 戚勋选择了格挡。 叮! 暗器被崩飞,从戚勋的眼前掠过。 圆圆的,中间有个方孔。 是铜钱! 戚勋心中一哂。 杨玄张开嘴,“呸!” 姜鹤儿擅长的暗器是口中剑,就是嘴里藏着一柄极小的剑,遇敌时出其不意的用内息喷出来。 杨玄第一次见到她,就差点中招,幸而身边是林飞豹,出手格挡。 后来姜鹤儿做了他的小秘,杨玄偶尔好奇,问了她如何练习。 关键是藏! 这是姜鹤儿的原话。 藏住了,其次再练习舌头的灵活性,能轻松把口中的小剑转过来,对着口外。 剩下的就简单了,就是驾驭内息,驱使短剑喷射出去。 杨玄练过几次,用的是像是铁钉般的暗器。 觉得很麻烦。 此次为了伏击戚勋,他苦练了几日。 嘴里的口水都喷光了,弄的有些上火。 这只是他的未雨绸缪……有老帅锅在,伏击戚勋不是十拿九稳的吗? 可谁能料到,常圣出手拦住了宁雅韵。 内息涌动,驱使着铁钉飞了出去。 同时,杨玄合身飞扑,横刀不管不顾的当头斩落。 老子要让你避无可避! 裴俭已经飞掠而起。 林飞豹已经高举横刀,而绝望的王琢喊道:“走!” 戚勋看到了有小黑点飞向自己,他刚格挡住铜钱,手中唯有短刀能继续出手。 可短刀一出,杨玄合身而来的一刀怎么抵挡? 关键是,此刻他正在新力未生的时刻。 避无可避! 内息勐地涌动,戚勋赌那依旧是一枚铜钱。 短刀举起。 戚勋觉得左眼剧痛,同时左手挡住了杨玄那一刀。 他虽说实力比杨玄更强,可左手持刀格挡杨玄拼尽全力的一刀,依旧差些意思。 戚勋噔噔噔后退,左眼那里剧痛难忍。 他咆孝一声,“来人!” 杨玄紧随而来。 内息疯狂涌出。 全数聚集在这一刀之上。 戚勋背靠围墙,勉强举起长刀。 铛! 长刀颤抖。 趁他病,要他命! 杨玄连续几刀。 戚家灯火骤然一亮,嘈杂的喊声传来。 “快去看看!” 两侧的人家中反而静悄悄的。 但几双眼睛却从门窗的缝隙中贪婪的往外看。 刺杀啊! 这事儿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看到一次。 见到了,要珍惜。 回头又能和人吹牛逼了! 坊门那边,懒洋洋的坊卒们在长街上高喊。 “有贼人!” 金吾卫的人转身往这边跑,骑兵也发动了。 只需支撑片刻! 戚勋觉得左眼那里越发疼痛难忍了,关键是,头还有些晕。 淬毒不可能,定然是伤到了脑子。 他咆孝一声,绝境中使出两败俱伤的招数。 人突然一只眼不能用后,对空间的判断会急剧下降。 此刻戚勋视线模湖,对空间的判断力出了问题。 杨玄闪过。 半空中,林飞豹和裴俭看到他挥刀。 乌云散开,月光羞羞答答的照在了地面。 也照在了横刀上。 刀光闪烁。 人头飞了起来。 杨玄收刀,最后看了人头一眼,确定没错。 “阿娘,这是第一个!” 三人飞掠而去。 两侧的人家这才意犹未尽的打开门窗。 “喔唷!杀人啦!” 小狗在围墙后,仰头看着上方。 尾巴,轻轻摇晃着。 先前那个人,给了它一块羊肉。 真香! “快!” 火把和灯笼把巷子外照的明晃晃的,戚家的护卫来了。 乌压压一片。 “是咱们的人!” 一个管事缓缓走过来,拿着火把,一个个的查看。 “是阿郎的护卫。” “这个也是。” 十余个护卫都检查过了。 再过去,两具尸骸。 “这是米霆。”管事找到了米霆的人头。 “这是王琢。” 王琢被一刀剖开了小腹。 前方靠着墙壁的地方坐着一人。 脑袋不见了。 管事缓缓走过去。 仔细看看衣裳,跪下。 “阿郎啊!” 马蹄声在大道上传来。 一匹战马转进了巷子里,马背上,金吾卫的骑兵握着横刀,警惕的看着前方。 管事跪在那里。 双手高举。 嚎叫道:“阿郎,去了!” 第891章 管用的神灵 月色短暂被乌云遮蔽了。 宁雅韵左手看似不经意的一甩。 常圣身体微微晃动,恍若风中之柳。 密集的劲气从他的身侧掠过,落在身后的泥地里,发出像是雨打芭蕉的声音。 常圣微笑着伸手一抓,“离去多时,你难道就不想念国子监?” 宁雅韵蹙眉,右手麈尾一甩。 噗! 麈尾和常圣的手触碰,马尾毛勐的炸了起来。 宁雅韵身体前驱,左手抓住常圣的手腕,发力。 “长安居,大不易!” “是吗?”常圣反手一抖,内息勃发。 呯! 宁雅韵的手松开,麈尾勐地扫过。 “当然!” 常圣举手,勐地一拍。 一声闷响,麈尾上的马尾毛全数脱离了手柄,呼啸飞了过去。 常圣右手连续挥动,不断后退。 咄咄咄! 那些马尾毛扎入地面,恍若利箭。 宁雅韵止步,右手拿着麈尾的木柄,气势沉凝。 “要倾力一击吗?” 常圣止步,摇头道:“老夫邀你来,是有话要说。” “说话之前你需要活动一番?”宁雅韵说道。 常圣负手看着他,“当年建云观只是一个普通的方外门派,彼时玄学执掌国子监,声势浩大。那时老夫时常在想,要如何才能让建云观有些模样。” 当年的建云观不过是小猫十几只罢了。 “于是你就开始了钻营。”宁雅韵看了右侧城头一眼,数十人站在那里低声说话。 常圣笑了笑,斑白的眉跳动几下,“老夫第一次见到当今时,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不是池中物。” “金鳞?” “没错。老夫见到了当今,便知晓,建云观崛起的契机来了。后来,陛下果然一路逆袭,成就帝位。而我建云观也由此成了方外翘楚。” 常圣摇摇头,“你却倨傲,每年大朝会你都告病不来。 帝王是能忍,可忍无可忍,自然要出手。 不过陛下也算是仁慈,只是收回了国子监。 谁曾想你竟然带着他们去了北疆。你可知晓,老夫当时已经给南方的方外传递了消息,好歹,给你玄学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 “其实,你弄错了一点。” “哦!愿闻其详!” “玄学的志向从不在荣华富贵,对于我等而言,有一块栖身之地,若是能有供养也好,没有也不愁。 子弟们是懒散了些,可拿起锄头也能养活自己。 玄学,重在心,而不在欲望。” 宁雅韵微微摇头,“你是想问老夫,可还有与你建云观较劲的心思?” 常圣不置可否。 “玄学传承多年,你可听闻与谁较劲?不是不能,而是不喜!你走你荣华富贵的大道,我走我清静无为的小径。各得其所。” 常圣眯着眼,“老夫就问一句,回来,可好?” “是皇帝问的吧?”宁雅韵笑道。 常圣默然。 “你和他两次对老夫出手,想削弱子泰的羽翼。是在畏惧什么? 玄学看似无为,可子弟修为却还不错。 说实话,子泰也说了,此次来长安,若是老夫不跟着,他定然不会来。” “那是个叛贼,迟早难逃一死。玄学为他陪葬,值当吗?”常圣平静的问道。 “你说他是叛贼,那么老夫且问你,建云观祖师爷留下的根本是什么?” 常圣说道:“潜心修炼,直指大道。” “从龙,为皇帝出手。杀戮,获取无数田地人口。你这是潜心修炼?杀人放火,何来的大道?”宁雅韵指指他,摇头,“老夫不管政事,可也知晓天下民生凋敝如此,与土地兼并有关。你带着建云观掠夺田地人口,致使国事衰微,这便是你的大道?” “可知晓何为天下?”常圣问道。 “天下人的天下!” “哈哈哈哈!”常圣长声大笑,晚些止住笑声,轻蔑的道:“荒谬,无知!我辈修炼直指大道,大道之下,尽为蝼蚁。 圣人冷漠,不以蝼蚁为念。 我辈唯一能做的便是刚勐精进,至于天下蝼蚁,只是进阶的阶梯罢了。” 宁雅韵默然良久。 “你让老夫想到了什么?帝王。帝王便是如此,视天下人为蝼蚁,为自己御使权力的工具。 再有,便是神灵。神灵不屑于红尘,高大,故而视人类为蝼蚁。 自诩为神灵,常圣,你也配?” 常圣眯着眼,眼中闪过厉色,旋即平息。 “老夫最后问你一次,回来!” 宁雅韵没有犹豫,摇头。“告诉皇帝,北疆,甚好!” 常圣的眼中多了一抹轻松,“叛逆不会有好下场。希望你莫要后悔。” “你的道无情,老夫的道,不知有情还是无情。 那些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老夫当年也曾觉着他们蒙昧。 老夫为何会觉着他们蒙昧?只因他们不知晓许多道理,言行愚钝。 可后来老夫见多了聪明人,按理,聪明人会更快活吧!可恰恰相反,聪明人在欲望中煎熬,而那些老夫以为愚钝的百姓,却活的津津有味。” “你究竟想说什么?”常圣冷笑。 “老夫想说,谁站在百姓一边,玄学就和谁站在一起!” 宁雅韵指着常圣,“你不成!” 他再指指皇城方向,“他,也不成!” “那你以为谁是这个人?” “杨玄!” “愚蠢,大军到来的那一日,老夫不会为你求情!” 常圣缓缓后退,远处幽暗的地方,人影幢幢。 宁雅韵见他谨慎,不禁莞尔。 然后叹息。 轻声道:“都以为子泰是叛贼,可在老夫的眼中,那是个头上长角的蛟龙!且,在渐渐蜕变的……龙!” …… 常圣和自己人会和,有人问道:“真人,宁雅韵可曾答应?” 常圣摇头:“他知晓来了长安,老夫此次不会留情,定然会倾力打压。故而哪怕知晓杨玄来日不多,依旧咬牙留在北疆。” “真人今日见了杨玄,觉着如何?” 常圣看到了数骑在往皇城方向疾驰,说道:“此人浑身一股锐气,令老夫双眸恍若针刺。” “敢问真人,杨玄难道是有些来历?”那人小心问道。 常圣眯着眼,漫不经心的道:“不,最多是草莽烟尘!” 那数骑冲到了皇城前,喊道:“速速禀告陛下,右千牛卫戚大将军遇刺身亡!” …… 皇帝和皇后,加上一个贵妃,三人正在宫中缓缓而行。 大宴结束后,按照往日惯例,皇后会第一个告退。 而且保持着一种自矜和不屑的姿态,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前儿媳言笑晏晏。 可今日却古怪,皇后不走了。 皇后是后宫之中的第二人,哪怕是最受宠爱的贵妃也得闪一边去。 二人并肩走在一起,贵妃只能落在后面。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眼中有些冷意。 皇后却恍若未见,说道:“六郎那边最近读书颇为用功,可没几日却又犯了老毛病,捉弄先生。” “朕会令人责罚。” 敬王不是皇后所出,她管不着。 皇后微笑道:“学业也就罢了,据闻六郎对身边的宫人颇为关切……罢了,臣妾说这些作甚,没得让陛下心烦。” 皇帝看了她一眼,“朕,知道了。还有什么?” 皇后微笑止步,行礼,“臣妾告退。” 皇帝颔首,“去吧!朕哪日再去你那里。” 皇后并未应声,转身被簇拥着走远。 身边的女官杨玉轻声道:“娘娘,陛下在敬王身边有眼线呢!” “我知晓敬王的一切都在他的眼中。” 皇后眼中多了讥诮之意,“他千方百计想打压三郎,以为我不知? 卫王是个有心机的,可却没有根基,只能躲在小巷子中打铁,以避开大风大浪。 可他既然掺和了夺嫡,无论躲在哪里,风浪就追到哪里。 想躲?笑话!” 杨玉笑道:“除去周氏和王氏之外,再无人支持卫王。” “周氏与王氏的支持是假的,他们需要一个皇子站出来与三郎抗衡,目的不是为了三郎,而是国丈。” 皇后止步,“对于皇帝而言,儿孙便是他养的狗,每日令人丢些狗食,能养活他们就好。这阵子他却突然关切起了敬王,这是想给三郎再寻一个对手之意。可敬王成了这个模样,烂泥扶不上墙!” 杨玉捂嘴偷笑,“敬王不好学,且好色。身边那个彩云每日侍寝,有医者说了,敬王身子有些亏虚。” 这便是肾虚了。 “年少怕亏虚!” 皇后转身,远方灯火中,皇帝和贵妃紧紧依偎在一起,看着恍若一人。 “狗男女!”皇后轻蔑的道。 杨玉说道:“皇帝想依靠敬王来抗衡大王,没想到敬王却是个好色之徒。说来,那彩云无意间为娘娘立下大功,以后给个下场就是了。” “不是无意。”皇后眯着眼。 杨玉:“娘娘的意思……” “彩云是我的人!” 杨玉心中一震。 她是杨氏族人,当年自愿入宫陪侍皇后,家中因此得了许多好处。 按理,她是皇后最为贴心之人,皇后有什么谋划打算,几乎就没瞒过她。 可彩云之事她却是第一次知晓。 “明妃有孕之前,彩云就去了她那里。” 杨玉心中一凛,一半胆寒,一半庆幸。 胆寒的是皇后……杨氏的手段果然了得,多年前竟然就开始了布局。庆幸的是自己便是这一边的人。 皇后凝神看着那对狗男女,冷笑道:“我两个儿子,一个被老狗亲手勒死,一个在他的打压之下朝不保夕。东宫之主,必须是三郎。否则,赫连峰便是榜样。” 一夜宫变后,北辽皇帝赫连峰的儿孙们都死光了,仅存一个女儿长陵。 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宫女马上喊道:“皇后在此,不得冲撞。” 脚步声减缓,晚些,一个内侍过来,行礼,“见过娘娘。” 皇后见他满头大汗,神色焦急,心中微动,随口问道:“可是有大事?” 内侍说道:“右千牛卫戚大将军遇刺身亡。” “戚勋死了?” 皇后也为之一怔。 “是,被割了头颅。” 皇后摆手,“去吧!” 内侍小跑去追皇帝。 杨玉说道:“没想到啊!戚勋竟然死了。” “戚勋是老狗的心腹打手,大宴之后遇刺……谁干的?” 这个问题在皇后脑海中盘旋不去。 “是好事。” 不管如何,老狗的心腹少一个总是好事。 皇帝接到消息时,瞬息就怒了,“是谁?” 内侍害怕,“不知,金吾卫的人正在追查。” “令镜台也去!” “是。” 皇帝负手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石头,你以为此事是谁做的?” 戚勋死了?如此甚好啊!此人一死,威逼南周绞杀杨略之事就会缓许久。只是,这是谁干的? 韩石头仔细想了想,“奴婢觉着两个可能,其一是戚勋的仇家,其二,便是杨略的同党。不过,若是杨略的同党所为,便是有人泄露了戚勋即将去南疆的目的。” 皇帝看看周围的人,所有人都低下头。 “外面镜台,宫中,你来查!” “是!” 皇帝拂袖而去,贵妃赶紧跟上。 晚些,皇帝回到寝宫之中,依旧恼火不已。 “戚勋的仇家能有谁?这些年并未听闻他得罪过谁。”皇帝沉吟良久。 “难道是杨略的同党?可若是如此,伏击戚勋,不如把消息传给杨略,令他偃旗息鼓,换个地方。” 皇帝眯着眼,“会是谁呢?” 一个内侍说道:“陛下,前阵子戚大将军与北疆杨玄发生冲突。” 韩石头刚交代人进来,闻言笑了笑,“是啊!” 皇帝摇头,“那次戚勋吃了亏,杨玄占了便宜。” 要报复,也该是戚勋去报复。 杨玄,没有动机。 皇帝琢磨了许久,依旧不得要领。 晚些他和贵妃睡下了。 那个内侍觉得自己得分了,就凑到韩石头身边,谄笑道:“少监,奴婢今日可是妄言了?” “你提醒的极好!” 韩石头微笑道:“以后就这样行事,记住了,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是。” 韩石头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这才准备回去睡觉。 临走前,他对那个内侍再度微笑。 内侍欢喜不已。 回到住所。 韩石头拿出了神像,低声祈祷着。 良久,说道:“看来,你是管用的。来,咱给你塑金身。” 他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有一层金粉。 他用手指头沾了些金粉,轻轻抹在了木凋神像上。 “此次给你上一点,下次再来一点……好好干,直至小主人君临长安。” …… 求票! 第892章 泯灭情义(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杨玄回到家中,发现宁雅韵还没回来。 “乌达,你带几个护卫去看看。” 杨玄有些担心。 林飞豹说道:“就算是不敌,宁掌教若是想远遁,当世能拦住他的人怕是没有。” “就怕常圣那边准备了什么陷阱。” 杨玄有些兴奋过头了,深吸一口气,觉得林飞豹的分析是对的。 果然,不能因怒兴兵,也不能因为兴奋而做决定。 他有些饿了。 “鹤儿。” “哎!” 姜鹤儿早就回来了,刚沐浴完毕,头发用帕子包着,看着多了几分可爱。 “罢了,老二来生火。” 王老二生火,杨玄用羊肉和咸肉,加些菜蔬熬煮了一锅大杂烩。下午吃剩的馒头热了一下,一人一碗大杂烩,外加馒头。 “好吃!” 姜鹤儿吃的很香。 杨玄觉得比宫中的饭菜都好吃。 “掌教!” 宁雅韵回来了。 杨玄迎上去,“没事吧?” “味道不错,给老夫来一碗。” 宁雅韵笑道:“只是试探了一番。” 杨玄想厚着脸皮问试探了什么,但想想有些没趣,“常圣修为如何?” “不知。” 宁雅韵把麈尾的光杆子丢在边上,“先前交手,他很是谨慎,并未出全力。” 杨玄察觉到了宁雅韵有些遗憾之意,心想常圣为何不趁势出手呢? “传闻中,常圣的修为深不可测。有人说,他弄不好已经窥探到了神灵的境界。神灵的境界,这自然是无稽之谈,可由此也能看出此人的修为了得。” 宁雅韵接过护卫递来的大杂烩,拒绝了馒头,先嗅了嗅,满足的吃了一口。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回来的路上老夫一直在琢磨他为何不出手。这是长安,他的地界,且后面数十建云观的好手在观战,他怕什么?” 杨玄也不知晓。 “兴许,是担心败了吧!” 宁雅韵一怔,然后摇头,“方外人追求的是大道,至于修为多少,胜负如何,反而是其次。” “兴许他追求的不是大道呢!”杨玄随口道,正好吃了一片咸肉,咸的没话说,赶紧咬了一口馒头来中和。 这个问题猜不透,宁雅韵问道:“先前来时见到金吾卫戒备森严,那事……” “成了。” 杨玄说道。 “好!” 吃了宵夜,洗漱后,杨玄回到了卧室。 躺在床上,他没有一丝睡意。 按照赵三福的说法,戚勋当年虽然不得志,可好歹是右千牛卫的将军,按部就班走下去不好吗? 彼时孝敬皇帝地位稳固,跟着李泌父子冒险,也就是从龙,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李泌收了戚勋的侄女儿,这是拉拢。 但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啊! 换了谁,也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去努力。 李泌会忽悠,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孝敬皇帝不犯错,李泌父子压根就没有机会。 李泌当年究竟是如何说动了戚勋。 或是,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素。 带着这个疑问,杨玄睡下了。 第二日起床,早饭杨玄令人去元州拉面带来。 一人一碗拉面,外加一张胡饼。 取拉面的护卫回来,寻到杨玄说道:“主人,那个人又来了,说那家胡饼店有人等主人。” 赵三福! 可是急事? 杨玄吃了早饭,带着林飞豹等人出去。 街上看着多了些金吾卫的军士。 气氛有些紧张。 到了胡饼店,胡女依旧抛媚眼,杨玄去了后面。 赵三福的眼睛里有血丝,正在吃着胡饼。见他进来,先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汤,长出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道:“昨夜被人叫醒,一夜没睡。戚勋死了,被人割了脑袋。” “来的路上我问过了。” 杨玄神色古怪,“我还想着,下次再见到如何再抽他一巴掌。” “昨夜金吾卫和镜台联袂出手,只查到了有数人在巷子里伏击戚勋。” 赵三福咬了一口胡饼,看着有气无力的。 “就没人喊一嗓子?”杨玄问道。 “刺客修为了得,戚勋的护卫几乎是十息之内就被屠光。 另一个刺客与他交手,看似…… 镜台的好手查探了一番,说那个刺客应当不是戚勋的对手,就卑鄙无耻的使出暗器,弄瞎了戚勋的眼睛,这才得逞。” 呵呵!你说的那个卑鄙无耻的刺客便是我……杨玄叹道:“这便是命。” 赵三福喝了几口汤,额头上多了一层汗珠,“有人还说会不会是你干的。” 杨玄幸灾乐祸的呵呵一笑,“我倒是想弄死他!” 你越不在乎,就越不被人怀疑。 “王守都说了,伏击戚勋风险不小,你吃饱撑的才会去做此事。”赵三福放下碗,抹抹嘴,“据闻此事可能与杨略……也就是孝敬皇帝当年的余孽有关。 宫中震怒,你后续还得谋划节度使之职,小心些!” 杨玄心中微暖,“此事无需担心。” 赵三福伸手搓搓脸,“昨夜你不知晓,为了查找刺客,整个镜台都在拼凑戚勋这些年的经历。 你真是想不到,这位看似刚正不阿,令人肃然起敬的大将军,当年竟然也有不堪的一面。” “他难道是靠着贿赂上官上来的?”杨玄笑道。 赵三福摇头,“当年他仕途艰难,你可知为何?” 杨玄摇头,赵三福把剩下的小半胡饼捏成了一坨,“当年孝敬皇帝为太子时,曾巡查军中,发现不少弊端。其中就发现了戚勋喝兵血。” 杨玄心中一震。 戚勋喝兵血,可并未受到严惩,为何? “宣德帝只是罚了秦勋俸禄,呵斥一番了事。不过后来戚勋的仕途一直不顺,直至太上皇登基。” 赵三福起身,“我寻你来,只是想告诉你,宫中这几日怕是会雷霆震怒,你要谋划什么,且小心些,走了。” 赵三福急匆匆的走了。 杨玄坐了下来。 喝兵血是大忌,被发现后……换做是我会如何?定然是拿下戚勋,令锦衣卫讯问,查找证据,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不会有半分犹豫。 可宣德帝为何没有严惩戚勋? 右千牛卫拱卫皇城,保护皇帝,何等重要? 宣德帝为何选择留下戚勋? 他选择留下戚勋,便是给了孝敬皇帝一巴掌。 看,太子巡查军中查出了大问题,可陛下那里却高高举手,轻轻拍下。 你查! 你继续查! 看看谁怕谁! 不查,你是我孙子! 孝敬皇帝那一刻,定然是愣住了,弄不好会去求见宣德帝,询问为何放过戚勋。 可宣德帝会如何解释? 兴许,压根就没有解释。 胡女进来收拾碗快,“郎君可要茶水吗?” 杨玄点头,“浓茶!” “多浓?”胡女看着这个英武的男人,眼中多了妩媚。 “越浓越好!” 杨玄有些头晕,需要浓茶来清醒一下。 胡女晚些送来了茶水。 一杯茶水,大半是茶叶。 胡女媚笑,“可够浓吗?” 杨玄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刺激的他精神一振,“够了!” 发现戚勋喝兵血,禀告……这是正常的程序,孝敬皇帝没做错,堪称是大公无私。否则他只需悄然放过戚勋,此后,戚勋就是他的人了。 可宣德帝却无视了他做的这一切。 这是在暗示戚勋可用! 于是太子的威望遭遇重击。 太子巡查军中,不说给军中大将一些面子,反而咄咄逼人,这已经令军中不满了。大伙儿都在等着宣德帝的处罚。 结果,偌大的事儿,就当做是一个屁给放了。 军中将领们心中一松的同时,对太子的态度就变了。 你,也不过如此! 这是皇帝释放的一个信号。 朕对太子有些不满。 宣德帝为何如此? 杨玄想了许久,越想精神越好。 他把最后一点浓茶喝了,苦的脸上卷起了皱纹。 出了胡饼店,他问林飞豹,“当年孝敬皇帝巡查军中之事你可知晓?” 林飞豹摇头,“那时老夫还不是护卫统领,只知晓陛下去了军中。” 这样啊!宣德帝的态度是为何,这个问题我该去问谁? “那件事后,宣德帝对孝敬皇帝的态度如何?” 杨玄随口问道,没期待林飞豹能回答。 “陛下那阵子看着并无异常,反而越发的坚毅了。宣德帝那边,看似与平日里一样……” 林飞豹想了想,“有个事,当时宣德帝赏赐了李元,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 冷对太子,热对李元。 为何? 孝敬皇帝巡查军中是宣德帝的吩咐。 他没错! 但宣德帝却选择了敲打他,甚至是故意抬举李元! 为何? 越王和卫王……杨玄捂着额头。 轻轻呻吟了一下。 是了! 敲打! 让太子在军中威望尽丧。 这一切……都是帝王的本能! 太子睿智,但行事刚直,让他去巡查军中,看似重用。可这样刚直的性子去巡查军中,定然会激怒那些犯错的将领。 宣德帝高举轻打,那些犯错的将领就如同弄犯错的孩子,被耶娘轻轻放过,感激之余,越发的仇视太子。 宣德帝选择这样做的原因唯有一个! 他,在猜忌太子! 杨玄浑身颤栗了一下。 在外界看来,宣德帝和武后对太子堪称是宠爱有加,但凡提及太子,都是赞不绝口。 可谁能想得到,这父慈子孝的背后,竟然是冷冰冰的算计和猜忌,以及制衡。 为了权力,宣德帝毫不犹豫的选择打压太子。 可如此纵容军中,只会为后来埋下祸根……宣德帝不知道这样的结果? 他知晓。 但他依旧这么做了。 武皇呢? 在当时能对宣德帝施加影响的武皇做了什么? 杨玄不得而知。 当李泌率军杀入宫中时,武皇可曾后悔? 天知道。 宣德帝的手段是制衡吗? 不! 是背叛! 曾经如民间父子般亲近的关系,被宣德帝冷漠的绞杀了。 他背叛了自己的儿子和太子! 杨玄轻声道,“权力,令多少人泯灭了情义!” 林飞豹不解,“郎君可是发现了什么?” 杨玄在这一刻想到了阿梁,“我在想,如何不迷失在权力的漩涡中。” “姑爷!” 前面有人在等候,是周遵的幕僚常牧。 “常先生。” 杨玄压下心中的各种念头,深吸一口气,恢复了正常的情绪。 常牧微笑拱手,近前说道:“郎君再度上了奏疏,建言姑爷可为北疆节度使。另外王氏那边也出手了,两家一起,声势不小。” 杨玄知晓,这事儿提上日程,就代表着自己该离开长安了。 北疆那边虽说有刘擎等人掌舵,但他不能离开太久。 再缓缓,那些学校出来的学生会密布北疆官场。到了那时,北疆,才是他牢不可破的根基。 “节度使问题不大。”杨玄说道。 “是啊!不给,朝中丢人。”常牧笑道。 “对了,姑爷,戚勋遇刺身亡,郎君让你小心些。” “知道了。” 节度使的事儿需要流程,皇帝需要做出一个不愿意的姿态,然后再装作顾全大局的姿态…… 怎么就那么像是什么三推三让呢? 杨玄摇摇头,想到了杨略。 戚勋身死,皇帝那边会暂且搁置对付杨略的谋划。 但随时都有可能会重新提及。 所以,此事得提醒杨略。 但南周是什么态度? 杨玄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双灵秀的眼眸。 “悄然去个人,寻了年子悦,告诉她,我请她喝茶。” 男人喝酒,女人喝茶。 魏灵儿不同,竟然喜欢上青楼。 “是。” 此事是裴俭去办的。 他的修为用来潜入年子悦的住所,有些大材小用了。 进了后院,裴俭悄然往后摸去。 直至看到了亭子里的年子悦。 年子悦正在弹琴,玉指抚动琴弦,微微侧脸,看着肌肤如玉,眸色如天上的星宿,灵气十足。 果然是……祸水! 裴俭跺脚。 张菁勐地抬头,裴俭说道:“故人求见公主。” 张菁飞掠过去,拔刀喝道:“围住!” 侍卫们蜂拥而至。 裴俭张开双手,以示无害。 “谁让你来的?” 年子悦背身问道。 裴俭说道:“那晚平康坊的故人,想请公主喝茶。” 那晚的平康坊……杨玄! “好!” 半个时辰后,便衣的年子悦戴着羃?,出现在了一家酒肆里。 酒肆已经被包下了,掌柜伙计全数滚蛋。 杨玄坐在里面,闻声抬头。 微笑道: “还没嫁人?” 年子悦走进来,不知怎地,开口道: “无人敢娶!” 第893章 人欲灭亡,必先疯狂 杨玄指指侧面。 “请坐。” 年子悦进来,随后张菁也想进来,被拦截了。 “公主!” 张菁按着刀柄,对裴俭怒目而视。 年子悦说道:“无事。” “公主小心!”张菁冲着裴俭冷笑。 可那一夜,若是他想,我就逃不过……年子悦想到了平康坊的那一夜。 姜鹤儿送上茶水,随即告退。 “这里只有咱们二人,无需担心被人听到。”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 “若是镜台的人呢?”年子悦不知怎地,就反问。 “也不成!”杨玄微笑,一股强大的自信令年子悦不禁愕然。 是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良帅。如今的他,已然成了北疆之主。 “可是有事?” 年子悦并未喝茶。 杨玄说道:“此次来长安,我听闻了越王曾逼迫你之事,就想问问。” “卫王出手解救,说是你的嘱托,多谢了。” 年子悦起身,福身道谢。 大侄子果然是耿直……杨玄微笑,“客气了。” 他还是那么随和,好像,比当初多了些威严和稳重……年子悦坐下,杨玄说道:“对了,来到长安后,有人说南周那边依旧在袭扰南疆。此事你可知晓?” 没有吧!而且他问这个作甚?难道他还想领军南下……年子悦心中一颤,想到了上次杨玄南下制造的破坏,“没有吧!” “是吗?” 先恐吓一下,然后才好说话。 杨玄说道:“你我毕竟是有过交情的,故而看到南周如今的模样,我也……心有不忍。” 可上次大唐出兵,你就在其中啊!而且还差点兵临汴京城下,你难道忘记了……年子悦低下头,“如今南周操练了数十万大军。” 若是大唐还敢来,腿都给打折了。 “真有钱!” 杨玄摇头,若是他有南周的钱粮,此次压根就用不着来长安,只等时机一到,直接起兵。 “是有钱,不过,是自己辛苦攒下的。”年子悦警惕的看着他。 我好像把气氛搞砸了,杨玄干咳一声,“记得当年我出使南周,还游历了一番南周风光。半道却煞风景的遇到了乱民。如今南周乱民可还多?” 杨略带着那些人马,用的就是乱民的名义,四处打家劫舍。 他问这个作甚?难道是想试探大周的虚实? 也不对啊! 他远在北疆,大唐皇帝压根就没有再度征伐大周的意思,他难道还能自行出兵? 咦! 他好像就是自行出兵攻打了北辽。 不过,北辽直面北疆,他倒是方便出兵。而大周远在大唐南方,他难道还能率军一路攻伐过去? 不可能! 年子悦啊年子悦,你也把他想的太坏了。 不该! 年子悦心中微动,咬了一下红唇,“民乱有,不过最近少了许多。” 是吗? 看来杨略最近在修身养性。 “我请你来,是听闻一事。” 杨玄眯着眼,盯着外面。 年子悦看去,就见林飞豹冲着杨玄微微摇头。 这是暗示外面没人吧! 他要说的是什么? 难道是……大唐哪位皇子想娶我? 年子悦心中一紧。 脱口而出,“我就算是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大唐皇子!” 这妹子,想多了……杨玄莞尔,“我听闻了一事,长安这边有人建言,让人去南周,以乱民袭扰大唐为由,逼迫南周出兵绞杀乱民。” 大周乱民和大唐有何关系? 看到大周内部发生民乱,大唐不该是倍感欣慰,幸灾乐祸吗? 为何要假装好心来逼迫大周出兵绞杀? 是为了什么? 年子悦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手握茶杯,轻啜一口,神色从容闲适。 他越发从容了。 民乱民乱……对了,那些民乱好似越绞杀就越猖獗,绞杀了一处,又会冒出几处来。 难道是大唐在背后作祟? 是了! 大周当年就支持过南疆叛军,大唐定然是在报复。 如此,当大周出兵时,大唐就会出手,各种造谣生事,什么大军出击,是要尽数杀了你等,你等若是不奋起反抗,就成了待宰羔羊。 当年大周就是这么蛊惑南疆异族的。 如今,大唐不过是反过来给大周一下而已。 一旦出兵,这民乱的规模就会越来越大。 有大唐在背后撑腰,频繁制造叛乱……呵呵!这样的局,岂能瞒得过我? 解决的法子倒也简单,大唐来逼迫,好说,我们出兵。 出兵,顺带操练一下大军也不是坏事。 至于剿灭民乱,上次汴京来人都说了,除去一股乱民有些规模之外,其它的不足为虑。 如此,阳奉阴违就是了。 难道大唐还能派遣监军? 那岂不是笑话! 年子悦心中微喜,“多谢了。” “此事吧!我是不赞同的。” 杨老板高风亮节的道:“大唐的唯一对手便是北辽,至于南周,好歹同宗同源,我的意思,大家能和平相处再好不过了。” 他这话,可信一半。年子悦点头。“汴京也希望能天下太平。” “会有那么一天的。” 杨玄突然问道:“如今那两派人还在纷争吗?” 这事儿不是什么机密,年子悦眸色微暗,“是的。” 如今新政还在施行,不过越到的阻力越来越大。 孙石意志坚定,可年胥却有些头痛。 那些反对派开口是祖制,闭口是天下苍生,哎! 年子悦想到这个就有些烦闷,可在长安也寻不到人说,看着杨玄,想着两边没有什么矛盾冲突,就开口说了,“御史中丞方崇等人鼓动同伙寻找新政的毛病,甚至是制造冲突。两边闹的不可开交。” 这些事儿镜台门清,说出来没关系。 “新政难道不好?” 南周的新政杨玄大致了解了一下,操作性不高,但宗旨没错。 年子悦摇头,“那些人反对,说新政逆了祖制,且天下反对者众多。” 她看着杨玄,心中一动。“若是你会如何?” 眼前的男子,可是能与皇帝扳手腕的人。 兴许,他有些法子。 “何为祖制?祖制有多少?他们废除了多少?支持了多少?你仔细去查,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奥妙。 我敢打赌,但凡是对他们不利的祖制便是乱政。但凡对他们有利的才是祖制。” 对啊对啊! 年子悦心中欢喜,觉得这话说到了方崇等人的要害之处。 “天下的利益短时间内无法大量增加,而新政的目的是富国强兵。想要达成这个目标,就必须有损一群人的利益。 孙石的手段我大致了解了一下,对百姓也并非仁慈,同样在盘剥。 只不过他顺带把那些既得利益者也盘剥了一番。 这些人自称为国为民,康慨激昂,但都有个毛病,喊可以喊,但你别损害我的利益,否则我便和你拼了。 所谓天下人,说的是他们。和百姓没有半文钱关系。” 这个时代,实则百姓并未被肉食者们算在人的行列。 “也就是说,那些反对者,反对的不是新政,而是自己受损的利益。” 他这番话堪称是一针见血,戳开了反对派们的根脚和痛处……年子悦明眸微动,“那,可能解决吗?” 杨玄摇头,“不能。” “为何?”年子悦突然恢复了平静,“是了,这话问你却过分了。” 杨玄是大唐人,怎会为大周出主意? “不过分。” 杨玄用怜悯的眼神看了这个南周珍宝一眼,“从南周开国皇帝说出与士大夫共天下开始,这个局就永远解不开。” 年子悦身体一震,“共天下!” “那些人便是天下,便是帝王,明白吗?”杨玄觉得年子悦也算是个可怜人,“你见过有谁把刀子冲着自己捅的?” 年子悦摇头,“我明白了。从那句话说出口开始,那些人就以大周之主自居。孙石的新政戳痛了他们,必然会引发他们的疯狂反扑,此事,连父亲都挡不住。” 新政,必败! 利用了年子悦一次后,杨玄这番话算是报酬。 我从不欠女人的债! 年子悦起身,“如此,我告辞了。对了,杨副使何时归去?” 想送我? 风险太高。 一旦年子悦敢去送杨玄,长安许多目光就会转到她的身上。 这个祸水美人,从此将不得安宁。 “大概还有些时日。” 杨玄目送她出去。 随后回到了家中。 该采买的都采买了,就等着朝中决断节度使的事儿。 “三日。”杨玄对麾下说道:“放话出去,三日内若是没结果,这个节度使,我便不要了!” …… 皇帝的心情很糟糕。 贵妃为此组织人排练了一出新舞,午饭后开始。 皇帝漫不经心的看着舞蹈,哪怕贵妃穿的单薄透明,妙趣横生,依旧无法令他多看一眼。 舞蹈结束,贵妃浑身大汗去沐浴。 归来后,她劝道:“戚勋是去了,可陛下还有无数忠心耿耿的臣子,何须这般烦恼呢?” 皇帝手中把玩着玉佩,说道:“朕不是烦恼戚勋遇刺身亡,朕是在想,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位伯父的余孽。” 孝敬皇帝! 贵妃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皇帝接过,喝了一口,眸色深邃,“当初阿耶继位后,朕第一件事便是绞杀他的余孽。 戚勋奉命行事,杀了不少人。朕一直以为,该杀的,就只剩下了远在南周的那个孩子和杨略,谁曾想,还有漏网之鱼。” 贵妃说道:“难道在朝中?” “朝中有,但想伏击戚勋成功,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皇帝干咳一声,“当年他的护卫都被绞杀一空,按理,不该漏过好手。那一夜伏击戚勋的人少说三五人,怎会有这些人存留?是谁在帮助他们?” 贵妃笑了笑,“要不,去走走吧!” “也好!” 皇帝喜欢贵妃的明媚,以及活泼……宫中女子大多会装,狠辣的,城府深的,都装作是清纯的模样。 而且,都很娴静。 “宫中太安静,安静的让朕以为是一座坟墓。” 看着贵妃在扑蝶,皇帝不禁莞尔。 随后笑容渐渐敛去。 “孝敬的那些人,兴许当年真的漏了些。可这些年他们一直不动是为何?石头,你说说。” 自然是等待小主人……韩石头恭谨的道:“奴婢以为,怕是在等待什么。” 这个分析不难。 “是啊!他们在等待着什么。” 皇帝的眼中多了冷意,“那两个余孽确定没有与外界勾结?” 韩石头摇头,“那两个在长安是有名的瘟神,没人敢接近。” “是了,他们就算是接触了几个官员,却拿不到军队。没有军队能成什么事?空谈罢了。” 皇帝回身,眉间不知何时多了睥睨之色,“朕当年为何能成事?便是因为军队。 在孝敬如日中天时,朕就暗自布下了许多棋子。 不过,还得要感谢阿翁啊!没有他的猜忌,朕的那些手段,那些棋子也无法撼动孝敬。” 是啊! 那个蠢货! 韩石头心中一冷。 “军队才是朕最着紧的东西。” 皇帝眯着眼,“杨玄那边在做什么?” 韩石头令人去镜台问话。 稍晚,送来消息。 “杨玄那边令人放话,三日内若是没有结果,这个节度使,他不要了!” “猖獗!” 韩石头不忿的道。 “人欲灭亡,必先疯狂。一个臣子也敢如此猖獗,好!”皇帝眯着眼,“朕,再送他些气势。” …… “杨玄为节度使之势拦不住,此事可顺从。不过,爵位却要盯紧。” 杨松成在给麾下布置。 “所谓名正言顺,石忠唐得了商国公的封爵,这才能与张楚茂抗衡。故而要卡死杨玄的封爵,最多县公!” “国丈放心。”郑琦说道:“此事马上着手。” 先造舆论,然后鼓噪官员上疏,决不能让杨玄一步到位。 叩叩叩! 有人敲门,随即门开,门外是一个小吏。 “国丈,方才宫中有人去了杨家。” “去作甚?”国丈问道。 “说是,去问问杨玄喜欢哪个封号。” “什么?” 郑琦霍然起身。 这不对! 小吏说道:“对了,还有一事。杨玄那边有人放话,说三日内若是没有结果,这个节度使,他不要了。” “猖狂之极!” “他以为自己是帝王吗?” “此人如此猖獗,必将遗臭万年。” 杨松成幽幽的道:“陛下这是……觉着他不够疯狂,于是,送他一程。挺好!” 使者到了杨家。 杨玄正在和韩纪等人商议事儿。 “郎君,宫中来了使者。” 见到使者,杨玄觉得应当是节度使的事儿有结果了。 使者看了他一眼,说道:“陛下准备令杨副使为北疆节度使……” 果然,皇帝知晓此事挡不得。 后面,韩纪深吸一口气。 名正言顺了! “另外,陛下说杨副使劳苦功高,准备封为国公。可国公封号不少,陛下看了两个,一曰郑,二曰秦。令咱来问问杨副使,喜欢哪一个。” 这是要让我膨胀,顺带让人看看我的跋扈? 可我正需要这样的威势啊! 杨玄开口。 “秦!” 第894章 秦国公有仇必报 使者走了。 “恭喜郎君!” “恭喜主人!” 一片恭喜的声音中,韩纪显得有些意犹未尽,“其实,郑国比秦国更为强大。” 这个世界也有战国,但和那个世界不同,郑国比秦国更为强大。 杨玄没解释。 朱雀却炸了。 “秦国公,秦王……小玄子,秦王在那个世界可是个传奇啊!李老二就是以秦王之身夺嫡成功。别丢,一定要弄到秦王的封号!” 秦王李世民,堪称那个世界的一个传奇。 杨玄吩咐道:“收拾行囊,我去各处辞行,随后归去。” 他先去了丈人家。 “你选了秦?” 周勤纳闷,“为何?” “好听!” 若杨玄是自己的儿孙,此刻老周定然要饱以老拳。 他脸颊抽抽,“何时归去?” “就这几日。” 毕竟接下来就是秋高马肥的日子,他得提防北辽那边弄什么幺蛾子。 “阿宁那边生了就赶紧遣人报信。” 周勤有些想阿梁了。 “是。” 杨玄告退,晚上他会来陪周勤和周遵喝酒。 等他走后,周勤摇头,“老狗这是想捧杀,让子泰成为众失之的。老夫本想劝劝,可看看子泰的模样,分明就是胸有成竹。 他如今是北疆之主,许多谋划自然不会和老夫说。 不过,此次能得了国公爵位,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老狗,你说可是?” 笼子里的鸟儿清脆鸣叫一声。 显然,它也赞同。 杨玄去了黄家。 黄春辉丢下孙儿的功课,和他在前院说话。 “秦国公?为何不是郑国公?” 呃!为何每个人都觉得郑国公更好呢? 秦,多好的名字。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不对,时空乱了。 这个世界的秦王可没那个本事,反而是郑王更牛。 “就是想着低调。” 杨玄笑道。 “低调你就该自请县公爵位。” 黄春辉摇摇头,“此次你在长安出了大风头,不过,也增加了不少对手……” “就算是我不出手,那些人依旧是对头。” 杨玄说道:“而且,躲在暗处的敌人更为凶险。” 老夫老了……黄春辉看着自信的杨玄,自嘲一笑,“后续,你最好北向,少往南边打量。否则就会坐实不臣的名头。” “您放心。” 杨玄说道:“回去后,我的精力会放在北方。” 名正言顺之后,他要为后续的大事准备了。 清理北方,解除北辽的威胁,然后才能专注南下。 “你知晓就好。哎!老夫一直期望着能看到北疆有安宁的那一日,子泰,可会有?” 杨玄用力点头,“您会看到那一天的,我保证!” “好!” 黄春辉拍拍他的肩膀,“北疆那边,若是有人跋扈不逊,哪怕是老夫的人,你也别客气。 记住了,许多时候,一个小小的麻烦,你若是不去管它,过一阵子你会发现,这个麻烦越来越大。要果决!” “是!” 黄春辉这话若是传到北疆,多少人会为之哀嚎。 黄春辉指指树下,二人坐下。 有仆役送上茶水。 黄春辉喝了一口。 “老夫在长安消息有些闭塞,会晚些时候。这阵子老夫知晓了不少事,南方那边,皇帝抬起石忠唐来架空张楚茂,方向没错,但手段错了。” “您是说……” “帝王当堂堂正正,以王者之道行之,则天下信服。他开了这个头,以后别人会不会也想着架空自己的上官?” 黄春辉喝了一口茶水,叹道:“帝王为何要谨言慎行?皆因他为天下示范。帝王煌煌,则天下煌煌。帝王苟且阴险,则天下蝇营狗苟……今日种因,只希望来日无果。” 杨玄想到石忠唐,“石忠唐此人我见过,当初是以憨直示人,不过我想,能在南疆混到这等地位的人,岂能憨直?” “许多时候,看似憨直的人耍心眼,能让那些自诩聪明的人吃大亏。” 黄春辉丢下这个话题,又问了些旱灾后北疆增加人口和耕地的情况。 “好!好啊!” 黄春辉听到了结果后,很是欣慰,“对了,杨松成此人看似大气,可骨子里却是个锱铢必争,睚眦必报之人。 你冲进杨家砍杀,这是颍川杨氏多年来遭遇的第一次侵袭。他不会坐视,你要小心。” “我等他来。” 杨玄微笑。 随后杨玄告辞。 “去吧!” 黄春辉把他送到门外,挥手,“去为大唐,为北疆续命。老夫在长安看着你。子泰,要勉力!” 杨玄行礼,“是。” 随后就是任命。 按理,这等任命后就该请客。 可杨玄却说第二日北归。 走出皇城时,罗才叫住了他。 从他来长安开始,罗才就没和他面对面说过话。 杨玄知晓这是避嫌。 他止步回身,神色平静。 “子泰。”罗才有些喘息,“宋公在北疆如何?” “时常发牢骚。” “为何?” “说事多。” 罗才莞尔,担心也就放下了。他仔细看了杨玄一眼,轻声道:“为了大唐,子泰,勉力!” 杨玄郑重点头。 这个天下若是多一些罗才宋震这等人,那么,将会长盛不衰。 杨玄在想大唐衰弱的缘故。 李泌父子自然首当其冲。 但你要说大唐就是被他们父子给弄坏的,那也高看了他们。 实际上,从开国后百年开始,大唐就渐渐在往下滑。 为何? 杨玄边走边想。 开国时,人人努力,那时候的人和现在的人并无区别,可那时候想要升迁,想要荣华富贵,你就得立功。 开国初期,功劳都是量化的,厮杀,攻城略地,或是为文官治理有方,献策有功…… 渐渐的,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功劳可立? 是啊! 哪有那么多功劳可立! 杨玄心中有些感悟。 归家,收拾行囊。 当夜无话。 …… “杨玄明日归去。” 赵家。 赵嵩在擦拭横刀。 门内,一个中年男子轻声道:“国丈的意思,他既然来了,那么,就别走了。” 赵嵩抬眸,冷冷的道:“国丈这是看上了老夫带来的五百精锐?那倒是好说。可若是事发了,北疆那边,和杨玄一根绳上的那些人会发狂。他们一旦领军南下,生灵涂炭难免。” 中年男子微笑,“邢国公难道还在乎什么生灵涂炭吗?” “老夫是不在乎。”赵嵩轻轻舞动了一下横刀,接着擦拭,“可事后朝中得寻个人来当靶子,替罪羔羊。老夫便是最好的靶子!” 中年男子抚须含笑,“邢国公放心,直至此事结束,老夫会一直留在国公身边。” 此人是杨松成的心腹,众所周知。 赵嵩看了男子一眼。 男子叫做孙岩,他笑了笑,“让国丈留下手书自然不妥,这一点邢国公想来也清楚。” 留下手书,此后就是赵嵩握在手中的把柄。 “此事成了,国丈会进宫与陛下筹谋此事。 杨玄跋扈,惹得天怨人怒,他死了,对于天下而言是好事一件。 陛下会欢喜,朝中文武官员会欢喜,豪强们欢喜,天下人会欢喜。 故而,国丈让老夫来问问,西疆那边,国公可有看不过眼的人? 有,就丢出来,此事,便是他干的!” 赵嵩问道:“那么陛下为何不出手?” “陛下允诺,杨玄来去自由。” 呵呵! 赵嵩冷笑,“他还怕坏名声?既然怕,为何扒灰?” 孙岩不语。 “国丈好像也允诺让他来去自由吧?”赵嵩问道。 “此事乃是西疆一个将领所为,与国丈有关吗?” 孙岩冷冷的道:“颍川杨氏传承千年,家中被人攻破还是第一次。奇耻大辱!国丈为此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三夜。不眠不休,一直在请罪!” “那人还在西疆。” “我们说他不在,那必然就不在!” 赵嵩眯着眼,“事成后……” “国公去南疆,南疆那边的石忠唐去北疆!” “石忠唐在架空张楚茂,弄他去北疆,陛下必然愿意。如此,一举两得。果然是颍川杨氏,一出手便是令各方都无法拒绝的手段。” 赵嵩是真的忌惮杨松成的手段。 “杨家大门两度被毁,国丈只是隐忍。隐忍不是没法子回击,只是需要权衡。国丈想问问国公,可有把握?” “有心算无心,就算是宁雅韵在也拦不住老夫杀杨玄。” 赵嵩傲然道:“就如同遇伏身死的戚勋,刺客实力不如他,可暴起一击,令他猝不及防,不死几稀?” 孙岩颔首,“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他起身出去,“美酒,美人,送到老夫的房间。” 有人带他去了,管事进了房间。 “国公……” “他们都答应过让杨玄来去自由,可老夫却没答应!”赵嵩眯着眼,“那一日,老夫前去魏家,本是想试探杨玄,谁曾想他身边有个好手……老夫的威名在那一日荡然无存。 祖上有言,从哪丢的脸,就从哪捡起来! 不过,当用刀!” 横刀在空中掠过,烛台上的蜡烛看似不动。 赵嵩走了出去。 身后,蜡烛从烛芯上面的中间,往两边断开。 整个铜烛台也是如此,裂痕延伸下去,桌面裂开,地面彭的一声,裂开深深一条缝隙。 外面,赵嵩说道:“令他们集结,凌晨出城。” “领命!” “告诉他们,吃肉喝酒,就在明日。” “是!” “要杀人!” “是!” “杀人啊!哈哈哈哈!” …… 第二日,杨玄早早就起了。 “收拾好了。” 乌达带着护卫们收拾东西,装车。 厨房没开火,照例是去元州拉面要早饭。 姜鹤儿最是忙碌,要收拾杨玄贴身的东西,包括文书。 她忙里忙外,王老二见了就问道:“可要帮忙?” “不用!” 姜鹤儿脚步轻盈,看着格外的欢喜。 要回北疆了啊! 突然她一怔,心想我为何那么欢喜呢? 骚狐狸在,阿梁在,还有许多人在啊! 他们在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脚步重新变得轻盈起来。 收拾好东西,早饭也送来了。 吃了早饭,杨玄带着人出去。 “副使回去呢?” 巷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的闻声出来。 “是秦国公!” 有人纠正。 “是了,国公这是要回北疆呢?” 杨玄笑道:“是啊!” 他在这里住的时日不算短,可和街坊领居的交往却不多。 “国公,老夫以为,咱们的巷子该改名了。”有人说道。 按照现在取名的规矩,杨玄为国公,北疆节度使,这条巷子就该叫做杨曲或是杨巷。 “不用了。” 我姓李,不姓杨。 出了巷子,逼仄的感觉一下就消失了。 张度带着玄甲骑来了,等在坊门外。 “见过国公!” 四百余骑齐声喊道。 “出发!” 杨玄策马缓缓而行。 这阵势太大,两侧的路人纷纷看过来。 “是北疆杨玄!” “他已是北疆节度使了,还封了秦国公。” “生子当如此啊!”一个老人叹息。 一直没露面的淳于山,今日特地出门。 “这一去,再也见不着了。” 淳于山冷笑,“他必死无疑!” 他回身,“庆贺一番。” 后面就是淳于氏的酒楼! 进去后,掌柜殷勤的道:“阿郎,今早他们送来了新鲜的好羊肉,小人令人精心烹制了一番,晚些就送来。” “先送了酒来。” 淳于山直上二楼,打开窗户,还能看到前方杨玄一行。 房间外,几个好手看看左右,微微摇头。 安全! 淳于山坐在窗户边,惬意的道:“那一夜我三家围攻周家,王氏出手,以至于周氏逃过一劫。 不过,等杨玄一去。就没了牵制,周氏和王氏都是砧板上的肉,任由我等宰割!” “王氏的铁矿啊!淳于氏只要这个,有了那些铁矿,淳于氏的实力将会快速扩张。” “咦!那不是周遵吗?老狗!” 周遵看着很急。 “丈人送女婿,好笑!” 淳于山眼中多了厉色,“去吧!别晚了!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酒楼的大门外来了个老人。 老人扛着一根棍子,抬头看了里面一眼。 大堂侧面,两个护卫也看了他一眼。 老人勐的冲了进来。 手一动,棍子掉头,另一侧,竟然是锋锐的枪头。 两个好手心中一紧,刚起身,老人就冲到了右侧,长枪往上,旋转捅了去。 “阿郎……” 楼上的淳于山刚听到喊声,脚下彭的一声,木板碎裂,无数木屑被劲气激发,四处喷溅。 他一跺脚,身体后退。 木屑紧随不舍。 而且逼近了他的胸膛。 淳于山怒吼一声,伸手拍去。 寒芒闪烁,长枪从木屑中穿了出来。 穿过他的掌心,点在了他的胸口上。 淳于山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一口血喷了出来,面白如纸。 长枪隐去。 老人冲出了大门。 “屠公!” 王老二策马冲了过来,一匹马跟在身后。 屠裳跃起。 反转一枪,逼退了冲出来的两个好手。 二楼,有人怒吼,“阿郎重创,那人是谁?” 有人探头出来。 屠裳收枪,落在马背上。 “北疆,屠裳!” …… 求票! 第895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关中之所以被称为帝王之基,其一是沃野千里,便于耕种;其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也就是说,谁若是占据了关中,只需谨守关卡,蹲在里面苦炼内功,看着外面打打杀杀,自己苟啊苟。当足够强大时,便出关征伐。 出了长安后,杨玄归心似箭。 但他没忘记观察沿路的民生。 “老人家,家中可能吃饱?” 杨玄坐在路旁,和一个老人说话。 老夫很是恭谨的道:“还行。” 这人有些害怕……杨玄想一个人来探问,林飞豹第一个否决。 这里是关中,天知道后面有没有老怪物盯着。若是被他们发现杨玄落单,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弄死他。 没办法,杨玄只能带着乌压压一片人马来走访。 “家中如何?” 一般来说,问到家中都会明显的放松。 “哎!” 老人却叹息一声,“没地分嘞!” “儿子还是孙子?” 大唐是均田制,也就是说,每个男丁都有田地,这是官府分的,只管种。 官府分给你田地,你缴纳赋税,这便是无形的契约。 “儿子那一代就没地嘞!后来分到了邻县去。到了孙儿这一辈,就没地了。哎!他们吃什么哟!” 杨玄又问了一些情况,起身道:“多谢了。” 老人看着他远去,心想这人到底是谁。 “咦!” 老人准备拿锄头,却发现一串铜钱。 “这……” 他看着远方的烟尘,欢喜的道:“是个好官!” 在百姓的眼中,给我好处的便是好官。当你执政一方,能带给大部分人好处时,什么万民伞,什么请愿留任书就不是稀罕事。 好人做不了好官,因为任你官清似水,挡不住吏滑如油。好人难得,好官,更是难得。 十余骑出现。 为首的男子策马过来,居高临下问道:“老丈可看到数百骑经过?” 这些人看着不像是好人……老人点头,“过嘞!过嘞!” “可曾问话?” “没!” “走!” 十余骑继续赶路。 老人冲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呸了一口。 他不懂什么道理,只知晓前面那个贵人对自己和气,还给了钱……就算是不给钱,难道自己还敢怨恨他? 而后面的这群人看着跋扈,可见不是好人。 再往前,地势渐渐险峻,峡谷,山道,令人望而生畏。 “也不知和蜀道相比谁更艰难。” 韩纪兴致颇高,老贼说道:“老韩来首诗?” “老夫……” 韩纪诗兴大发,可看了老板一眼,所有的诗性都消散了。 鲁班门前,就不弄大斧了。 杨玄看了韩纪一眼,见他精神抖擞,类似于一种洞房花烛夜的状态,心中就有数了。 虽说小团体内部总是说有没有长安的任命都无所谓,可长久以来的中央王朝压力依旧存在。 名正言顺,这是奉行了千年的规矩。 老贼显然也有些这等想法,对韩纪说道:“以往郎君以节度副使的身份执掌北疆,老夫心中颇有些不安。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韩纪唏嘘了一下,抚须,默然。 “卖什么关子?”老贼不满的道。 韩纪微笑,“这便像是男女相悦,婚前同居。” 老贼:“妙啊!” 乌达眼前一亮,“北疆是女人,主人是那个男人。成什么亲,径直上了她!” 这群人,真是……杨玄干咳一声。 技痒的老贼把骚话忍住,板着脸,“胡说什么呢?” 众人在山道上转来转去,倒也悠闲。 出了这里就是大道,随后快马加鞭赶回北疆。 “回家了!” 王老二冲着前方的山脉高喊。 老贼笑道:“老二,长安不好吗?” “长安没怡娘!” 王老二说道。 此次他在长安给怡娘采买了不少东西,顺带给阿梁买了些玩具。 论有钱,这里除去杨玄就是他了。 远处的山道两侧的林子里,数百人正在静默等待。 他们靠着树木蹲着,神色平静,近乎于冷漠。 将领站在树后,眯眼倾听。 前方突然传来鸟鸣。 三长三短。 将领举起手。 那些军士悄然站起来,手按刀柄。 杀机,骤然而发。 而在杨玄等人身后十余里的地方,赵嵩和杨松成的幕僚孙岩刚到,下马后,在路旁的亭子里喝酒。 亭子是供给旅人避雨歇息的地方,甚至有赶不上宿头的,就在亭子里过夜。 此刻亭子外面数十军士站着,气势雄浑。 亭子里,赵嵩举杯喝了口酒,问道:“国丈那边可准备好了?” 孙岩摇头,“无需准备。” 赵嵩眯眼看着他,“老夫说过,若是国丈把老夫当做是靶子丢出来,那么,就别怪老夫无情。颍川杨氏是很厉害,可老夫若是领着大军前来……” 此人跋扈,且粗俗……孙岩微笑,“消息一到,国丈马上就会入宫。陛下,想来会震怒。” “震怒?” 赵嵩笑了。 “震怒……” 孙岩也笑了。 二人举杯。 孙岩把酒杯放下,“那地方可有把握?” 赵嵩澹澹的道:“那是山道,两侧都是低矮的山坡,有树林遮蔽。他们通过时,伏兵先一阵乱箭覆盖,接着冲杀出去。老夫准备了十余好手,拿着大弩,就是为了对付宁雅韵。” “弩箭能射杀他?” “有心算无心,就算是神灵也得死!” “宁雅韵死不死的不打紧。大军一到,就算是玄学历代祖师复活,也只能在我大唐虎贲的强弓硬弩之前匍匐。” 孙岩屈指叩击着桉几,“要紧的是,杨玄!” “不用你说!” 赵嵩看着前方的官道,“此子凶狠,且手段不错。此次三家围攻周氏,老夫被他的麾下羞辱,杨氏最惨,千年来第一次被攻破……” 这话,怎么就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呢? 孙彦神色不变,可心中却在冷笑。 世家门阀之间爱联姻,最早的时候自矜的说看不上皇室暴发户的气息,没兴趣。可作为杨氏的幕僚,孙彦非常清楚,世家门阀的联姻不是看什么底蕴,而是看利益。 而且,世家门阀以前联姻时,会看长远利益,这也是他们排斥暴发户的缘由。 暴发户,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和他们联姻,好处是暂时的,等他们轰然倒塌,好处变成了坏处。 但再看看现在,皇后是杨氏女,前太子妃是淳于氏女…… 什么底蕴? 从立国以来,大部分帝王都在明着暗着打压削弱世家门阀。世家门阀从刚开始的倨傲,到后来矮下身段,把女儿送进宫中。 这是利益在作祟。 而杨氏被攻破,这算是一个里程碑般的事件。 杨玄缺德的令麾下推倒了杨家的围墙,这是比被攻破更为可怕的事儿。 上位者维系威严的手段很多,最常见的一种就是保持神秘感。 其中,日常生活是不能被普通人看到的。 可围墙一倒,什么都暴露了。 那日上午,杨家外面少说聚集了数千人。 都在冲着杨家指指点点。 哦! 原来颍川杨氏的家就是这个样子啊! 神秘感丢失了,谁还会把你当做是神灵? 所以,真正伏击杨玄的原因,便是这个。 孙岩举杯,“为杨玄授首贺!” 赵嵩喝了酒,放下酒杯,说道:“在西疆,那些蛮族捕获对头后,会把他按在木桩子上,用大斧头,一下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这时候人还没死透,甚至还能眨眼。这时候便会问他,可悔了。” 孙岩嵴背发寒,“可有人说吗?” 赵嵩摇头,“说是有人说,可老夫不信。” 他指指咽喉,没了咽喉里的气,这人如何能说话? “随后,会把头颅掏空,做成酒器。每逢族里大宴,若是人人都拿着头颅做的酒器饮酒,那么,这个部族不可招惹,都是勇士。” 孙彦强笑了一下,“野蛮人!” “老夫会把杨玄的头颅制成酒器,送与国丈!” 孙彦:“……” 赵嵩盯着他,“不敢?” 哪怕双方目前是盟友,但暗中依旧在争斗。 孙岩微笑,“酒器就罢了,夜壶不错!” 赵嵩看着他,突然大笑。 “好!就夜壶!” 一骑赶来。 “国公,杨玄接近了山道。” “好!” 赵嵩把酒杯一丢,起身走出来。 孙岩缓缓喝酒,微笑道:“这真是个好日子啊!” …… 杨玄突然勒马。 “止步!” 众人勒马。 “郎君可是有事?” 林飞豹问道。 头皮在发麻,而且很麻。 杨玄看着前方,心想,我该如何给他们解释这个事儿? 我头皮发麻,觉得不对劲……他们会觉得我昨晚喝多了。 我昨晚做了噩梦,梦到这里有人伏击我们……他们会觉得我最近压力太大,以至于出现了臆想。 我…… 我为何要解释? 杨玄突然一笑。 “按理,咱们那么多人马经过山道,林子里的鸟儿会惊飞。可你等看看……” 这个理由应当不错。 众人:“……” 王老二都囔,“郎君定然是太想回北疆了。” 回头把老二的肉干扣一半……杨玄说道:“前方山道狭窄,若是两侧有人伏击,咱们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挨打。” 他看看众人。 “都下马,分成两股,绕过去。” 林子里,将领蹙眉。 按照先前的信号,杨玄等人此刻该到了。 可人呢? 他有些不安。 看看那些将士……都是赵嵩的心腹精锐,其中还有十余好手。 这些人和赵嵩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所以,恨不能此刻杨玄出现,乱箭把他射杀。 人呢? 将领踮脚往右侧看。 他觉得不对,轻声吩咐道:“去看看!” 两个好手点头,刚准备出发,就听到了马蹄声。 来了! 将领挥手。 两个好手握住刀柄,盯着山道。 将领轻声道:“杨玄第一!” 众人点头。 第一波箭雨会覆盖杨玄,其中有不少弩箭。 弓箭手举起长弓。 弩手抬起弩弓…… 目光炯炯。 最后面的是最无能的。 一个军士看着山道,有些不忿自己没法参加到第一波突袭中,这样事后算计功劳时,他的最少。 凭何? 前方,马蹄声接近。 所有人都身体前屈。 一波箭雨后,就是冲杀。 要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将领呼吸急促了一瞬。 那毕竟是北疆之主,大唐名将啊! 而今日,这位大唐名将将会死在他们的手中。 这种兴奋让人难以抑制,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了,眼睛变得明亮了…… 来了! 一匹马冲进了山道。 一边跑,屁股一边流血。 是空马! 将领眸子一缩,“不好!” “放箭!” 身后传来了喊声。 一波箭雨从他们的身后覆盖过来。 正全神贯注等待杨玄等人进入山道的众人,很多在中箭后兀自不敢置信,以至于没有任何反应。 将领回头,就看到乌压压一片人冲了下来。 玄色甲衣,打头的……便是击败赵嵩的裴俭。 “不能!” 将领下意识的喊道,“不能啊!” 他们是悄然潜入到两侧的山林中,为此还绕过了山道,就是不想让杨玄等人发现密集的马蹄印。 可此刻杨玄却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杀!” 这是一次酣畅淋漓的反伏击! 敌军的抵抗很顽强,但第一波死伤太多了,虬龙卫再来一波冲杀,剩下的往两侧溃逃。 逢林莫入,杨玄并未追击,而是有些不解:“就凭赵嵩那拙劣的兵法,也敢来伏击我?他失心疯了?” 姜鹤儿和韩纪没参加突袭,就站在高处看着。 “这是赵嵩蓄意的一次伏击。” 韩纪判断出了对方的背景。 “从此刻起,赵嵩,乃至于西疆便是咱们的死敌了。” 按理,平日里爱热闹的姜鹤儿早就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今日却格外安静。 韩纪好奇看了她一眼,“鹤儿想什么呢?” 姜鹤儿叹息,“他们不知晓郎君最擅长伏击对手吗?” …… 赵嵩和孙岩再无心思饮酒,二人站在官道旁,孙岩突然问道:“杨玄身死,咱们二人在这里,你说说,会不会有人猜测此事是国公所为?” “杨玄出长安之前,令麾下突袭淳于山,明晃晃当街杀人!”赵嵩狞笑,“老夫特地不避嫌,便是想让天下人知晓,杀人者,赵嵩!”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 “来了!” 孙岩心中振奋,“希望是个好消息!” “定然是。” 赵嵩自信的道。 一骑出现在视线内,接着直冲过来。 “如何?” 孙岩问道。 来人滚落马下,扑在地上嚎哭。 “咱们被杨玄反伏击,大败!” 第896章 难关,过了 秋季的北疆,树叶微黄,牧草却肥美。 节度使府中,官吏往来匆忙。 今年北疆虽说遭遇了旱灾,可余节度使府处置得力,粮食并未出现明显的减产。 “新开荒的农户今年收获不少,因三年无需缴纳赋税,许多人家都在采买东西。工坊也因此在扩张。 多家工坊在招募人手。布匹,肉食,车马行,逆旅……各行各业收益都大幅增加……” 刘擎放下手中的文书,看着大堂内的官员们。 干咳一声。 “形势,大好!” 宋震抚须,拿着文书看了一眼。 “这是……” “这是子泰让人弄的,让人去各处查探,最终汇总。”刘擎笑道:“刚开始老夫觉着有些繁琐,可此刻看到这些数目,老夫才知晓,这便是底蕴啊!” 宋震仔细看着,不时点头。 “多少人想看北疆的笑话,就等着减产,乃至于绝收。这个数目老夫看应当要公之于众,乃至于送到长安去,让那些人看看,北疆,立起来了。” 刘擎颔首,轻声道:“这几年北疆一直在开垦荒地,副使咬牙拿出自己的钱粮也要出兵。 有人说那是穷兵黩武。可他们哪里知晓,副使是要让百姓能安心去垦荒。 今年的收成加起来,老夫粗略算了算……” 刘擎看着众人,“粮食,能自给自足了!” 北疆最大的困难便是粮食无法自足,以前北疆和长安之间亲如一体时,这不是问题,大唐内部调剂就是了。 黄春辉时代,虽说长安调剂来的粮食数目不够,而且粮食质量也有问题,可好歹饿不死人。 廖劲时代短促,到了杨玄执掌北疆的时代,长安悍然切断了对北疆的补给。 从刘擎到下面的将领,大家看似信心十足,可心却一直悬在半空。 今年会如何? 明年会如何? 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转悠着。 民以食为天!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一句句民谚,说的便是粮食的重要性。 粮食不够,这个半独立的北疆的合法性也荡然无存。而且,无粮就会自乱。快饿死的百姓会揭竿而起,快饿死的军队会倒戈一击。 杨玄一败。 这些官员将领都会被清算。 压力如影随形。 现在,压力一扫而空。 刘擎听到了哽咽的声音。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劝。 就让这些人发泄一番吧! 他起身,和宋震走出了大堂。 “不容易啊!” 宋震来晚了,没经历北疆最早的那些艰难时刻。 但他理解那种感受。 刘擎清清嗓子,“廖中丞走后,长安打压北疆骤然加剧,那段日子真是……” “邓州曾大军压境。”宋震知晓此事,当时还骂长安吃饱撑的。 “大军压境只会换来北疆军民万众一心,老夫不怕。老夫怕的是,粮食!”刘擎靠在墙壁上,浑身放松。 “那些日子你不知晓老夫是如何过来的。每日第一件事便是看粮食,看粮价,看储存,看庄稼…… 老夫甚至在想,要不,自己也种一块地? 可给子泰一说,他就笑了,说,若是老夫去种地,虽说能鼓舞士气,可北疆军民,天下人会如何看北疆?” “他们会说北疆到了绝境。”宋震吹着秋风,很是惬意。 “是啊!老夫本想和在陈州时一样,在节度使府中开辟一块菜地都不能。”刘擎说道:“这些时日,老夫收到了不少书信,大多是这些年打过交道的人。 那些来信中都在说北疆的艰难,明里暗里都在示意老夫赶紧脱身。 甚至有人许诺,只需老夫离开北疆后,说杨玄野心勃勃,就六个字……” 刘擎看着宋震。“长安那边就能给个侍郎!” “那可不低。” “可不是?” “那些书信呢?” “老夫没丢,都收着。今日看到那些粮食的数目,老夫觉着自己功德圆满了。” “想致仕?” “想,却不能!” “说说。” “在天下人的眼中,老夫与子泰之间宛若父子,老夫若是致仕,无论是什么理由,世人都会说老夫不看好子泰,不看好北疆,做了逃兵。” “那你准备做到何时?” 刘擎眯着眼,“前路漫漫,老夫怎能看着他独自前行! 就这么走着,直至到了地头。 或是,老夫死在值房中。” “你这是真把他当儿子了。”宋震有些羡慕这等情义。 “你看看他,自己整日到处跑,把节度使府,把整个北疆都丢给了老夫。你说他把老夫当什么了?” 刘擎笑着说。 “杨家就在节度使府的背面,他顺带把家卷也托付给了你。” 宋震幽幽的道:“老夫一直觉着,子泰对老夫虽说亲切,可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你可知晓?” 果然是宋震……刘擎双手抱臂,看着晴朗的天空,“长安对北疆,对子泰敌意颇浓。未来会如何,你可想过?” 宋震退后一步,也学他靠在墙壁上。 “随着此次丰收,北疆缺粮初步缓解。长安拿捏北疆将会少最要紧的一个手段。随后,子泰的意思是往北方吧?” “对,北疆多年困顿,都在于北辽的威胁。” “子泰会对北辽一步步蚕食,若是平分秋色,那么局势还能维系下去。若是败,长安会毫不犹豫的和北辽一起夹击北疆。” “若是胜呢?” “你就那么看好子泰?” “你都说了那是老夫的儿子,你说呢?” “若是胜,长安会渐渐慌张。皇帝的性子老夫知晓一些,依旧会制衡,南疆,西疆,乃至于世家门阀,天下豪强。他会营造出北疆乃是大唐公敌的氛围。” “还有北辽。” 二人沉默。 良久,宋震说道:“好吧!老夫以为,若是北疆膨胀到了一个令长安震惊的地步,那位,以及那些世家门阀,很有可能会与北辽结盟。” “夹击是默契,盟友是合力。”刘擎冷笑,“也好!” “也好?”宋震觉得他疯了,“长安毕竟是正朔,若是长安彻底翻脸,说子泰乃是叛逆,天下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刘擎默然。 “说话。”宋震有些恼火。 “不是坏事!” “你喝多了。” “从子泰离开桃县的那一日,老夫滴酒未沾。” “那你还说是好事?” “是啊!” 刘擎看了宋震一眼,心想等子泰回来和他商议一番,是不是把事儿给宋震说了。 但宋震会是什么反应? 觉得这是个巨大的漩涡,离去。 觉得孝敬皇帝的儿子起事只会给天下带来灾难,离去。 孝敬皇帝的儿子这个身份是不错,但对于天下人来说,他们最多是同情一下,接着,该干啥干啥。 你要说什么杨玄才是正朔,对不住,天下人会说谁能让我过安稳日子,我便支持谁。 大伙儿日子过的好不好的,突然冒出个孝敬皇帝的儿子,说要为父报仇,要讨逆。 震惊之余,天下人就会觉得杨玄是个事儿精。 你的仇和咱们有啥关系? 若是顺手帮一把那还好说,你这一起兵,天下将会打烂。多少人将会死在战乱中;多少安宁的日子将在马蹄声中粉碎? 所以,杨玄定下了先向北,静待时机的方略,刘擎是赞同的。 而且颇为欣慰。 他就担心杨玄急吼吼的打出讨逆大旗,觉着自己身份珍贵,天下人该望风景从。 想到这里,刘擎说道:“也不知子泰此行如何了。” “节度使问题不大。” 宋震久居中枢,对朝中的心态门清。 外面一阵嘈杂,接着一个人风尘仆仆的进来。 刘擎认得此人是杨玄的护卫,喜道:“子泰到了何处?” 护卫说道:“主人距离桃县二十里,遇到了些事,令小人来禀告二位,长安之行颇为顺遂,北疆节度使,秦国公。” “好!” 刘擎欢喜不已,忘记了问护卫杨玄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去,给杨家报信!” 一个官员进来。 “司马,外面来了几个豪强,说是明年的开荒他们也想参加!” “这是看到好处了。”宋震莞尔。 “这是前倨后恭,当初的倨傲呢?当初的矜持呢?”刘擎澹澹的道:“告诉他们,北疆的地,只能由北疆人来开垦。” 这话是拒绝,也是一种勾搭。 官员出去,外面几个豪强正在等候。 去年到今年,北疆大规模开荒,那些参加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豪强们当初觉得危险,所以没参加。 现在把肠子都悔青了。 见到官员出来,几个豪强笑吟吟的拱手。 “如何?” 官员板着脸,“司马说了,北疆的地,只能由北疆人来开垦。你等,回去吧!” “我等难道不是北疆人?”一个豪强怒道:“凭何不让咱们开荒?” 几个豪强发作了起来,门子都缩缩脖颈。 官员冷笑道:“有本事,这番话就对人说吧!” “谁?”豪强说道:“当着谁,老夫也是这般说!” 官员微笑,“节度使就在桃县之外,兴许,你等该等他来了再说。” “节度使……” 豪强面色剧变,拱手道:“老夫还有事,告辞了。” …… 杨家,周宁的肚子已经起来了。 因为杨玄不在,后院的规矩又紧了些。 “阿娘!” 阿梁现在跑的跌跌撞撞的,但速度不慢。 比一般的孩子都健壮。 豹子跟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 富贵想冲上去,被剑客一尾巴抽的嗷嗷叫。 阿梁一步步爬上了台阶,依着门边看着坐在里面看书的母亲,说道:“阿娘,玩!” 周宁抬眸,微微摇头,“等你阿耶回来。” 杨玄不在家,宁雅韵也不在,周宁自己因为有孕在身也没法出门,故而憋坏了阿梁。 阿梁回身靠在门槛上,“阿耶……” 院子里很是安静。 管大娘和几个仆妇在低声交代事儿,不时轻声呵斥。 寡妇珞没事儿了,就坐在窗下看书。 章四娘在空地上来回走动,臀儿扭的越发的有趣了。 怡娘站在屋檐下,看着长空秋色,轻声道: “郎君该回来了!” 一个仆妇脚步匆匆的进来。 看着满面喜色。 怡娘叫住她,“是何事?晚些再禀告娘子。” 孕妇不能大悲大喜! 仆妇低声道:“郎君到了桃县外,明日归来。对了,郎君已是节度使了,还是什么……秦国公!” 她说完,见怡娘不吭声,抬起头看去。 怡娘双手合十,闭眼。 虔诚的道:“您听到了吗?” …… 杨玄此刻在野外。 麾下在扎营,一个女子跟在杨玄的身后,走出了营地。 女子是长陵的侍女詹娟。 “这是大长公主的书信。” 杨玄接过,打开。 ——子泰,许久未曾接到你的来信,我曾以为你决心与我分开。后来才知晓你去了长安。 鹰卫的消息送的不算慢。 杨玄继续往下看。 ——你此去定然是要谋划与长安和解吧!我虽不知你的想法,却有些担忧。对于帝王而言,权力不容觊觎,不容分割。不过,我想那么多作甚,书信送到你手中时,想来你已经平安归来。 长陵啊! 依旧是这般文青。 杨玄嘴角微微翘起。 ——你走了之后,北疆那边也消停了。 杨玄干咳一声。 ——夏至的时候,我去看了父亲。他的陵寝登基后就开始建造了,这么些年陆陆续续的,规模不小。看着那个山谷中的土包,我在想,这人活了一辈子,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百姓,死后,依旧是一抔黄土埋了。 这妹纸……杨玄问道:“公主可是心情不渝?” 詹娟点头,“林雅那边被大长公主夺回来两万大军后,发狂了般的针对大长公主。一次大长公主出行遇到了刺客,怀疑便是林雅的人。” 杨玄摇头,“长陵的性子中有疏懒的一面,对于频繁的纷争会厌倦吧!不过,身不由己。” 对啊! 大长公主就是这样的啊! 果然,天下能理解大长公主的还是杨副使。 杨玄继续看信。 ——宁兴的初秋多雨,你知晓我的性子,看着雨水不断,心情会不由的惆怅起来,会不由自主的思索这人活着为何。想来想去,人活着,好像没什么缘由,没什么意思。 杨玄微微摇头。 ——你定然猜得到皇帝会猜忌我,对,他是在猜忌我。如今看似我与他为盟友,可他在私底下却没少给我寻事。只是苦了红姨,帮我吧,便是背叛了皇帝,不帮我,她又不忍。 第897章 归来的动静 ——宁兴有人说我是想做武皇第二,我想说,与君临天下比起来,我更想自由自在的活着。想看书便看书,想出游便出游。闲来为自己做些书签,做笔墨…… 哎! 杨玄仿佛看到长陵站在身前,那憧憬未来的模样。 ——权力是很美妙,可世间事,每当你获得了什么,必然会失去些什么。我不想为了权力而失去我的本性。 女文青都很偏执吗? ——子泰,何日能再同游? 最后一句让杨玄莞尔。 他若是去北辽,那是自投罗网。 而长陵来北疆问题不大。 他把书信收好,回身问道:“长陵可有话交代?” 许多话都不能放书信里,否则一旦被拦截,事儿就麻烦了。 果然,詹娟说道:“有。大长公主问,你多久没作诗了?” 杨玄捂额,“许久了。告诉长陵,她在宁兴尔虞我诈,我在北疆也好不到哪去。暂且没有诗兴。” 詹娟犹豫了一下,杨玄负手看着她,“还有话?” 詹娟点头,“大长公主颇为孤独。” “谁不孤独呢?” 看着昏黄的天边,杨玄想到了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他的目标是讨逆。 若是没有杨略和怡娘、韩纪的存在,他哪怕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定然也不会去讨逆。 这不是他不孝顺。 而是他对那位父亲没有印象,没有感情。 为他报仇,为何? 那些所谓的仇恨,他无法感同身受。 在走上这条路后,过了许久,他一点一滴的获知了当年的事儿,那些情义、仇恨,这才慢慢背负在了肩头上。 这是他,作为孝敬皇帝的儿子,讨逆责无旁贷。 但旁人呢? 身边的人中,杨略的态度最坚决,若是选择如何处死伪帝父子,杨略定然会选择活剥或是千刀万剐。 但杨略的来信中,渐渐少了鼓动,催促更是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关怀。 注意身体,别频繁出征,让麾下去,让南贺去。 公事让信任的人去做,郎君你只掌总。 别累着了! 记住,别累着了自己! 越往后的书信中,杨略就越啰嗦,总是翻来覆去的叮嘱他别累着,别伤神。 可他管着这一摊子事儿,能不伤神吗? 随后便是怡娘。 怡娘只是盯着他的日常,什么早饭吃少了,可是饭菜不对胃口?厨子可是懈怠了?若是,那么就拿去祭天。 或是盯着他的作息,发现他熬夜了,便会各种暗示,比如说令人送了宵夜去,传达她的话。 ——郎君,怡娘说,蜡烛贵着呢! 当年您就是这么提醒孝敬皇帝的吗? 怡娘还为他看着后院,每日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口中,默默看着每一个人的动向。 至于讨逆,怡娘这几年很少提及了。 杨玄甚至觉得,她希望日子就此维系下去,看着他生一堆孩子。孩子们长大,她也老了,就带着孩子们去玩耍。直至某一日,躺在床上安然离去。 讨逆是职责,但她更想看到自己的小郎君能活的轻快一些。 曹颖和韩纪实际上是一类人,文人最大的愿望便是被重用。 杨玄看了许多史书,包括那个世界的。 他发现一个问题,帝王总是和文官容易发生冲突。 为何? 他琢磨了许久,后来琢磨出了自己的一点看法。 对于文人来说,农人,工匠,武人……自己以外的阶层在他们的眼中都是蠢货。 没有我们,大唐万古如长夜。 他们觉着自己是明灯,是彩虹,智慧能照亮夜空的存在。 时日久了,他们就觉得自己类神。 优越感爆棚后,他们会不自觉的俯瞰帝王。 这怎么看……也是个蠢货啊! 当这种心态生出来后,再难掩饰。 权力怎么能被蠢货执掌呢? 于是他们会和帝王争权夺利。 在这个过程中,十成人中会扑街九成,成功的那一成中,起码一半做了反贼。 权力到了最后,就是一条路! 要么走到头,要么,就被人弄死! 如过河卒,不能后退一步! 曹颖和韩纪以后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杨玄笑了笑。 剩下的人中,老二是个没想法的,杨玄要讨逆,那么他就讨逆。杨玄哪日说要去钓鱼,他把刀子一丢,欢呼道:“去砍鱼头了!” 老贼是个名利心重的,一心想光宗耀祖,为盗墓贼这个行业注入新元素。 宁雅韵呢? 杨玄实际上并不担心老帅锅会反感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只担心老帅锅会觉得事儿太麻烦,把玄学带入深渊。 所以,许多事儿他有意无意的暗示,老帅锅也有意无意的说些什么……子泰,你头上长角了;子泰,你长尾巴了…… 还有许多人,赫连燕,姜鹤儿,屠裳,裴俭……无数人,每个人的理想都不同,目的也不同。 如何把这些不同的人捏合在一起,这是他的责任。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深层想法。 孤独常伴! 他想到了帝王。 帝王好像也是如此吧! 面对国家,他需要捏合所有的阶层来冲着一个方向使劲。 这个难度之大,让人崩溃,难怪帝王多短命。 我呢? 杨玄仿佛看到自己坐在御座上,下面无数臣子行礼。 整个天下都在嗷嗷待哺,外敌在虎视眈眈,内部还有二五仔随时准备反水…… 太难了! 但总得要做啊! 他幻想了一下自己的未来,然后,先前被长陵影响到的负面情绪,迅速消散。 写了回信给詹娟,杨玄看着天边落日,突然有些想家了。 晚饭后,他和宁雅韵出来熘达。 詹娟在后面些,姜鹤儿作陪。 “杨副使……” “是秦国公。” 姜鹤儿微微扬起下巴,把小得意显摆出来。 “节度使了?” 詹娟有些失落。 杨玄去长安的消息传到了宁兴时,生出了不少猜测,有人说他这一去安全没问题,但很有可能彻底和长安闹翻。 这是普遍的心态。 然后,有人建言出兵,被皇帝噼手一玉佩,砸的满脸飙血。 大军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调运粮草补给,少说得一两个月。同时还得调动军队集结。 这些动静瞒不过北疆的探子,消息一传到北疆,北疆随即会固守,令人快马去长安报信。 不消说,杨狗会急速赶回北疆,杀气腾腾的要和北辽做个了断。 这是其一。 其二,杨狗去长安,大唐内斗要开始了,咱们看戏不好吗? “对啊!还是秦国公。秦!” 姜鹤儿再度强调了爵位。 “宁兴也有不少国公。”詹娟反击道。 “呵呵!都是一群吃祖宗饭的家伙。”姜鹤儿笑呵呵的。 两个女秘书的争执传到了杨玄和宁雅韵的耳中,二人莞尔。 “你让玄甲骑先回去,自己为何停留在此地?” 按照宁雅韵的了解,杨玄更愿意紧急赶路,在天黑前赶到桃县。 “先前有锦衣卫的人来禀告,一股马贼往这边来了。” “遣人绞杀就是了。” 杨玄轻声解释道:“他们随行带来了一个妇人,怕是不简单。” “难道是送嫁?”宁雅韵笑道。 “送嫁也好,回娘家也罢。”杨玄按着刀柄,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昏黄,“我离开北疆许久了,好歹弄个动静,让对面知晓。” 距离这里七八里的地方,百余骑正在缓缓而行。 一个看着五十多岁的妇人单独一骑,但周围有两个马贼看守。 “吃晚饭。” 马贼头领说道。 所谓晚饭就是干粮。 妇人得了一张饼,饼很干,她嚼的很吃力。 首领却有酒,他拎着酒囊过来,站在妇人身前。 妇人抬头,脸上写满皱纹,惶然道:“贵人……” “这里接近桃县了,明日我的人会去城中寻你的小娘子,寻到之后,会用你来交换两个人。你觉着,自己可能值那两个人?” 首领冷漠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长长的叹息。 妇人低下头,“奴,奴不知呢!” “不知,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酒囊就在妇人的头上,缓缓倾泻。 酒水淋下来。 秋季的草原,一早一晚温度不高。 妇人瑟瑟发抖,“奴不知呢!” “是个废物!” 首领转身而去。 两个马贼悄然回来。 “兄长,咱们发现了个营地。” “多少人马?”首领眼前一亮。 “百余骑,有不少大车!” “百余骑。”首领看看麾下百余人,为了能顺利潜入北疆,他把大多兄弟留在了老巢。 “出其不意!”一个马贼说道。 “对,出其不意!” 首领看了妇人一眼,“此行主要是用她来换人,若是……罢了,不耽误事。咱们先去偷袭营地,成功后,明日派两个兄弟进城寻人。” “妥当!” 就在不远处,两个锦衣卫默默看着他们,摇头退去。 退到了说话听不到的地方,其中一人说道:“这批马贼入境就被发现了,指挥使的意思,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今夜,看样子他们要弄些动静出来。” “主要是那个妇人,否则早就动手了。对了,那个营地是谁?” “副使!” 子时,马贼们开始行动了。 一行人缓缓接近了营地。 首领仔细打量了一番,低声道:“准备。” 两个马贼留下来看着妇人,其他人上马。 “看着有钱!”首领舔舔嘴唇,“没想到来干活竟然还能遇到肥羊,老天待我不薄啊!” 他缓缓拔刀。 长刀指着营地,喊道:“杀肥羊啊!” “杀肥羊啊!” 百余马贼欢呼,策马而行。 营地里有些喧闹,能看到人影幢幢,以及人马的嘶喊。 乱作一团啊! 马贼们熟练的抛出绳套套住栅栏,随即打马一拉。 栅栏倒下。 马贼们冲了进去。 噗噗噗! 点火的声音密集传来。 火把照耀中,数十人簇拥着一个男子站在前方。 “我本想夜里去偷袭,没想到你们竟然来了,得,省事!” 说着,男子摆摆手,身后有人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杀了他!” 首领高呼。 几个马贼狂野的冲了上去。 男子没动,神色有些诧异,显然是觉得马贼们的胆子太大了。 他身后几个弓箭手张弓搭箭。 从拿出箭失,到张弓搭箭,到放箭,三个动作快若闪电。 而且,箭失都没落空,每一箭都射中了马贼的要害。 这特么……都是射凋手! 一支商队有一个射凋手就能满世界吹嘘了,五个……五个射凋手那是一个实力部族的存在,不是他们这等小股马贼能去袭扰的。 “撤!” 首领把肠子都悔青了。 可刚准备掉头,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一个个大汉拿着长长的陌刀,看着他们就像是看到了羔羊。 十余马贼冲杀过去。 刀光闪过。 战马长嘶奔逃,马背上的马贼无一例外都变成了两半。 “我的神!” 这是一群杀神! 老子的命好苦! 首领喊道:“掉头,擒住首领做人质!” 他带着剩下的马贼掉头,准备去擒获那个男子。 “胆略不错!” 杨老板举手。 身后数十人齐齐张弓搭箭。 看着他们那整齐一致,且快的吓人的动作,首领浑身一凉。 不会都是射凋手吧? 哒哒哒! 战马加速了。 “放箭!” 数十箭失飞来,几乎都未落空。 首领有些修为,避开了一箭,喊道:“饶命!” 他下马,高举双手,“是哪方好汉?兄弟严好人,兄长报个名,兴许咱们认识。” “你还不配。” 王老二过来,一脚踹倒他,回身问道:“郎君,要活的还是死的?死的人头算不算钱!?” 杨玄:“……” 那边两个马贼逃了,留下王花在那里有些绝望。 “下马,过来!” 王花下马,步履蹒跚的跟着护卫走过去。 她看到一个护卫一巴掌拍倒马贼,然后单膝跪在马贼的背上。马贼的嵴椎骨不知是断裂还是什么,声音很脆生。 好凶的一群人啊! 她被带到了杨玄身前。 “见过贵人。” 周围火把很多,视线很清晰。 妇人的脸上颇为粗糙,皱纹不少,眼窝深陷,看着就让人想到了劳碌了一辈子的乡村老妪。 “姓名,目的!” 杨玄说道。 妇人不敢隐瞒,“奴叫做王花,此次来,他们说让奴见到小娘子。奴十多年就没见过小娘子,奴真的想她。只求见上一面,奴死了都心甘。” 杨玄蹙眉,“你的小娘子是谁?” 王花抬头,眼中闪过期冀之色,仿佛在发光。 “赫连燕!” …… 求票! 第898章 民为贵(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赫连燕? 她不是一家子都被杀光了吗? 杨玄眯眼看着王花,“你的身份,谁来证实?” 王花本就被马贼们吓了个半死,此刻见凶狠的马贼被这个年轻人的麾下杀的清清熘熘的,更是两股战战。 脑子里一懵,她下意识的道:“小娘子……小娘子的脖颈下面有一小块微红的瘢痕。” 杨玄一怔。 咦! 我好像看到过。 那次骚狐狸故意俯身诱惑我,脖颈下面是有一小块胎记,不仔细看不清。 杨玄心中一动,“你为何来此?” 王花说道:“奴一直在宫中洗衣裳……” 她生怕杨玄不信,伸出双手。 这是一双粗糙的不像话的手,多次皴裂后堆积的疤痕看着就像是怪物的盔甲,格外的刺眼。 杨玄微微点头。 王花心中一松,“前阵子有人来寻奴,说是小娘子去了北疆,让奴去伺候她。奴一听欢喜的都要疯了。到了半路,贵人……就是……” 她指指地上的尸骸。 确实是贵人,老贼最喜欢了。 “他说是要用奴来换谁。” “谁说的?”杨玄问道。 “那个首领。” 杨玄问道:“死了还是活的?” 老贼说道:“活的。” “拷打!” “我说!我说!”首领听到了这里,尖叫道:“是鹰卫,鹰卫让小人来的。” “为何让你等来?”老贼进入程序了。 他摸出一把小刀,“老夫最喜伺候贵人,你尽可说慢些。” 说的越快,说谎的可能性越低。否则说出来的话逻辑混乱。 “小人在宁兴被抓住了,本来他们想杀了小人,可后来鹰卫的人来寻人,说什么要不怕死的。小人心想这便是个机会,就主动请缨。” “他们如何信你?” “小人把儿子抵押在了鹰卫那里,还有小人的积财和大半兄弟。” “要换谁?” “成国公兄妹。” 老贼回头看着杨玄。 杨玄双手抱胸,“赫连罗。” 上次宁兴来人赎买杨玄没答应,没想到竟然使出了这等手段。 “他们说杨……说您不答应赎买,唯一的法子便是和赫连燕联系。” 啧! 这些人真是无孔不入啊! 杨玄问道:“他们为何笃定赫连燕会答应?再有,他们为何以为赫连燕能做到?” 首领说道:“他们说赫连燕是您的……您的……” “什么?” 杨玄微微蹙眉。 首领噗通一声跪下,嚎哭道:“他们说赫连燕是您的狗,还是……” “略过这里。” 杨玄摇摇头。 “他们说赫连燕一家子就剩下了这个侍女,她耶娘的事,许多都只有这个侍女知晓。她定然会不惜代价做成此事。” 首领说完,抬头看着杨玄,眼巴巴的道:“小人愿做您的……狗。” “我的狗太多了。” 杨玄摆摆手,“弄回去,修路!” 首领叩首,狂喜道:“多谢您,多谢您!” 首领被带走了,杨玄看着王花,“说说吧!” 我好像有些八卦了,但这是出于对燕儿的关心……杨玄开解了自己。 王花说道:“您要听什么?” “简单说说。” 王花想了想,“当年小娘子的阿翁参与了夺嫡之争……” 这是个悲剧! “后来赫连峰……就是先帝胜出,那位皇子不甘心,就准备下毒,结果被发现。 皇帝震怒,令人赏了鸩酒,毒杀了皇子。 随后把跟着他的那些人,不是心腹的全数流放。心腹,尽数抄家灭族……” 好像皇室都喜欢用毒? 杨玄问道:“那你为何活着?” 王花说道:“奴当时不在府中,后来被发现后,也没杀奴,只是没入宫中。” “知道了。” 杨玄打个哈欠,“睡觉。” 第二日午后,杨玄回到了桃县。 “国公回来了。” 一声喊,让城中沸腾了。 “见过国公。” 街道两侧站满了人。 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欢喜。 “都知道了?” 杨玄问道。 来迎的官员说道:“昨日司马令人四处说了,百姓很是欢喜。” “为何这般欢喜?” 杨玄看到那些百姓的神色热情的……有些过头了。 官员说道:“麦收后,农户挣了不少,连带着那些生意人也挣了不少。如今城中百姓都说跟着国公走再没错了。” 杨玄微微颔首。 官员说道:“这两年国公催促各方给百姓开荒方便,多少人满腹牢骚,可等看到了那些丰收的景象后,您不知道,那些官吏都在说啊!这是……” “是什么?”杨玄问道。 官员犹豫了一下,“他们说,这是天意。” 天意! 以后把它变成天命,这事儿就妥了。 杨玄问道:“粮食是个什么光景?” “能自给自足了。” “好!” 杨玄只觉得胸中一块大石头落下。 这是他孜孜追求的一个目标,唯有达成了这个目标,他才有资格北向。 大军一动,粮草先行啊! 杨玄心中欢喜。 等到了节度使府时,刘擎带着官员来迎接。 官员们整齐排着,看着风尘仆仆的老板,跟着刘擎行礼。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辛苦了。” 随即进了大堂。 刘擎介绍了一番他走后的事儿。 “……咱们这边谨守,北辽那边反而嚣张了许多,宋公说让他们嚣张,等你回来后再收拾。老夫一想也是,就没管。” 杨玄对宋震微微颔首。 这个处置方式没错。 果然,还是专业人士靠谱。 他想到了罗才。 老罗若是过来,吏治这一块就有人管了。 只是,皇帝啥时候厌弃老罗呢? “……南归城和燕北城两处都被袭扰过,不过甄斯文和曹颖颇为稳健。” “接下来就得准备收粮,子泰看看,是如何一个弄法?” 杨玄揉揉眉心,“新开垦的田地三年不收赋税,这是铁律。三年,让百姓有些积蓄,这是好事。” 一个官员说道:“国公,可压压收粮的价钱,毕竟,咱们也难啊!” “是啊!” “国公仁慈不收赋税,可他们也该体谅些北疆的难处。” 杨玄的面色渐渐冷漠。 声音消失了。 官员们心中忐忑,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老板。 “为政者最忌讳的便是朝令夕改!” 杨玄觉得麾下有些飘了,有必要敲打一番。 “今日说不收赋税,明日降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我知晓,一旦这道政令下到地方,那些官吏会变本加厉的盘剥百姓,打个比方。” 杨玄伸出一根手指头,“我定下了十文钱一石的收购粮价,下面的官吏就敢说是九文,八文。百姓敢反抗吗?不敢。于是看似皆大欢喜。” 众人都有些尴尬。 一层层下压的戏码大伙儿都不陌生,许多时候,他们就是源头。 当然,并不是说每个人都奔着贪腐去的,更多的是为了政绩,为了更好的完成上官的吩咐。 “这看似皆大欢喜的局面,下面却暗流涌动。等到了明年,我说,去开荒吧!三年不缴赋税。你等说说,还有几个百姓会信?” 杨玄看着官员们,觉得这些人脱离百姓的日子太长了。 “等到了以后,北疆军攻下内州,需要移民。我许诺三年不收赋税,并且保证内州不受北辽的侵袭。谁信?” 杨玄屈指叩击桉几,盯着官员们,“失去了百姓的信任,我的政令将会寸步难行!你等的话,就会变成空话,大话,假话。” 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北疆的根基是什么?不是强大的军队,不是相对关内廉明的官吏,而是,百姓!” “取信于民,则民是我等的帮手。强大的军队来自于民,充沛的钱粮来自于民,各项政令的实施有赖于民。民,才是我北疆的根基!” 他起身,“告诉北疆官吏。” 唰! 众人起身,微微欠身。 杨玄缓缓说道:“取信于民难于上青天,失信于民却在一夜之间。谁想毁了我北疆的根基,我便毁了他的前程!” “领命!” 杨玄颔首,“刘公,我先回去看看。” 宋震和他一起出去。 “此次长安之行如何?” “还算是顺遂。” 杨玄想起一事,“官员们怎地恭敬了许多?我是老虎吗?看着我,竟然有些畏惧。” 宋震莞尔,“他们大多都读过史书。看看历朝历代的旱灾,能这般平稳度过的有几次?” “好歹也有几次吧!”杨玄谦逊的道。 “你知晓他们最敬畏你的是什么吗?” 杨玄摇头。 “从在陈州开始,你就孜孜不倦的修路,兴修水利,从未间断。这是从未有过的。 有人和老夫说了,当初大家都说你是修路修疯了,只想看着宽敞的大道心中舒爽。 至于新修水利,北疆本不缺水,弄这些作甚。 可此次旱灾一来,各处调拨的钱粮和物资,顺着那些宽敞的大道,飞也似的送到了地方。 而往年兴修的水利,让各处只需开挖些沟渠就能缓解灾情。子泰。” “您说。” “有人甚至都囔,说你这是明主手段。”宋震看着他,“若非你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老夫都要怀疑你是不是……” “是什么?” “有天命。” “哈哈哈哈!” 杨玄摆摆手,走了。 赫连燕正好出值房,“郎君!” “燕啊!” 赫连燕跟上,“郎君走后,有十余官员不稳。其中大部与豪强勾结。” “盯着,没犯事就不管。” “是。” “对了,你当初说家中的都被……” “都被杀了。” 那时候的赫连燕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归来时,我遇到了一个妇人,她说是你家的侍女。” 赫连燕止步,一怔,“我家……还有人吗?” 随即,她解释道,“郎君,我并不知晓此人。” “你想多了。”杨玄笑道。 赫连燕站在原地,看着杨玄出了大门。 侍女? 是谁? 一个护卫带着王花进来。 王花仔细看着赫连燕。 “进去说话。” 这里人来人往,不方便。 王花跟着她进了值房。 赫连燕坐下,审视着王花。 “赫连指挥使,此人叫做王花,说是你家的侍女。马贼带着她想来赎那个赫连罗兄妹……” 护卫介绍完毕告退。 还体贴的关上门。 室内的光线暗澹了下来。 王花有些局促,不时偷瞥赫连燕一眼。 “听说,你找我?” 赫连燕问道。 她的家人都死光了,这是皇叔当年说的。 后来她暗中调查过,说是阿翁参与了谋反,被族诛。 而她因为太小,且是个女子,故而逃过一劫。 王花吸吸鼻子,“娘子的脖颈下,可是有一块胎记?” 赫连燕眸子一缩。 每次沐浴出来,铜镜中都会映照出那一块胎记。把衣裳穿好后,外人压根就看不到。 她缓缓把衣襟拉下。 王花看到了胎记。 “小娘子啊!” 王花跪下,嚎哭了起来。 外面行走的官吏闻声愕然,等听到哭声是从赫连燕的值房中发出来的后,都摇摇头,赶紧走。 和镜台的一样,锦衣卫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毁誉参半。 赫连燕怔怔的看着王花。 “你说说当年的事。” 王花嚎哭了半晌,这才哽咽道。 “当年阿郎参与了夺嫡,一边是五皇子,一边就是先帝。” 是夺嫡? 赫连燕一怔。 “事败后,五皇子下毒被发现,随即被处死。随后,跟随他的人,心腹尽数族诛。阿郎……就是心腹。” 原来,不是谋反! 赫连燕心中百味杂陈。 “那我呢?我为何能活着?” 这是赫连燕一直不理解的事儿。 上位者的仁慈不会体现在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身上。 “奴也不知。” 王花看着赫连燕,落泪了,“小娘子这些年受苦了。” 赫连燕见她肌肤粗糙,恍若垂暮老妪,心中一叹,“你为何逃过一劫?” “当时抄家奴恰好告假去探视耶娘,后来被人抓了回来。本来要处死奴,来了个鹰卫,滴咕了许久,就把奴带进了宫中洗衣裳。直至此次有人带走了奴,说是交换什么成国公。” 她突然放低声音,“奴哄了那个杨国公。奴其实是小娘子的乳娘!” 赫连燕眼中的一抹杀机,此刻才消散一半。 一个侍女,如何能看到金尊玉贵的小娘子的身体? “小娘子没满周岁时,阿郎和老太太吵架,老太太噼手扔了剪刀,被阿郎挡了过来,正好划破了小娘子的手臂。奴当时心疼的不行。” 赫连燕举手,袖子滑下去。 光滑的小臂上,一道澹澹的痕迹。 最后的杀机散去。 王花又哭了几声,“对了,小娘子可千万别认贼作父……” “什么意思?”赫连燕问道。 王花说道:“奴当时被关押着,就听到外面有人路过,说,举报阿郎是五皇子心腹的人不是别人。” 她看着赫连燕,觉得小娘子真是可怜。 “是谁?” “赫连春!” 第899章 土豪啊 赫连燕呆了许久。 当初她逃过一劫,如今看来不是什么仁慈,而是上位者的残忍。 五皇子和赫连峰夺嫡,五皇子惨败。 赫连燕家族比较隐蔽,本可逃过一劫。 谁知晓看似过街老鼠的赫连春却知晓了她家的事儿,举报上去后,满门被杀,就留下了她这个无知无识的女娃。 皇帝很是‘仁慈’的放过了她,然后把她交给皇叔。 想必皇帝会很认真的道:“这个女娃,朕看着是个长命的。” 她若是短命,赫连春就可以跟着去了。 赫连春害了她一家子,可皇帝却把这个遗腹女交给了赫连春抚养。 当她大了后,知晓了这段事儿,她会如何? 鹰卫带着王花和赫连春坑害她家的证据前来,赫连燕唯一的想法就是弄死皇叔! 从此,鹰卫就多了一个暗线,皇叔的各种消息源源不断的送到宁兴。 若是皇帝觉着皇叔该死了,只需一个命令,赫连燕会迫不及待的弄死赫连春。 悄无声息的! 如此,皇帝依旧仁慈。 原来,我只是个笑话……赫连燕微笑着。 “小娘子?” “小娘子!” 王花担心的看着她。 “我无事。” 赫连燕微笑,“来人!” 捷隆进来。 赫连燕指指捷隆,“你跟着他回家。” “家?” 王花一怔。 这词,她忘记了很多年。 “对,家!” 她就住在杨家的边上,当初杨玄安排住所时,姜鹤儿也嚷着要出来住,被她用夜里有鬼怪给唬住了。 王花一步一回头,“小娘子何时回来?” 赫连燕说道:“下衙后就回来。” “小娘子还是官?” 王花满头雾水。 “郎君看重指挥使。” 捷隆解释道。 “噢哟!那奴还哄了他!” …… 杨玄到家了。 周宁挺着个肚子也来相迎。 阿梁站在她的身边,身后是剑客,身前是富贵。 “大着个肚子还乱跑。” 杨玄扶着周宁,低头看着儿子,“阿梁!” 阿梁抬头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里,都是好奇。 “你是谁?” 呵呵! “叫阿耶!” 阿梁摇头,富贵却已经扒拉到了杨玄的腿上,狂摇尾巴。 剑客懒洋洋的在后面踱步,看着格外优雅。 杨玄单手就把阿梁抱了起来,“叫阿耶!” 阿梁不吭气。 周宁噗呲一笑,“阿梁,这是阿耶啊!” 阿梁摇摇头。 儿子不认得自己了,这是个令人悲伤的事儿。 但他至少没让剑客扑咬自己。 沐浴更衣,夫妻坐下,轻声说着彼此的事儿。 当听到杨松成等三家攻打周家时,哪怕杨玄说的轻描澹写的,周宁依旧轻轻蹙眉。 “没事吧!”杨玄有些紧张,后悔了。 “没事。” 周宁说道:“这胎是个轻省的。” “那就好。” 杨玄说了后续的的事儿。 “你竟然冲进了杨家?”周宁瞪大了眼睛。 “是啊!” 男人喜欢在女人的面前显摆,这是不分年龄和地位的。 “杨松成被人护着狼狈而逃。绞杀了他家的好手后,我令人撞倒了杨家的围墙……” 周宁捂嘴,“啊!围墙那可是世家门阀的底线。” 底裤我都给他扒拉下来了……杨玄笑道:“皇帝应该很欢喜看到我和他们之间的争斗,节度使给的爽快。” “那你为何选了个秦国公?” “好听。” “我不信。” “真的好听。” 周宁缓缓看向门外。 阿梁就站在那里,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杨玄。 杨玄招手,“阿梁。” 阿梁记起了这个人。 他最喜欢和阿娘一起睡,可这个人每每都不许,凶神恶煞的。 也是这个人,隔几天就抱着自己出去转……哦!好久没玩了。 “阿耶!” “哈哈哈哈!” 杨玄抱着儿子在家中转悠了一圈。 赫连燕来了。 “如何?” 杨玄问道。 赫连燕冲着阿梁皱皱鼻翼,“她是我的乳娘,因为害怕便瞒着郎君。” “一个侍女,不可能知晓你的……” 杨玄抬头,居高临下看了看。 衣襟很严实,底线看不到。 赫连燕知晓这等事儿瞒不过杨玄,“她说了一件事,当年祖父不是谋反,而是参与了夺嫡。事败后被抄家灭族。” “节哀!”杨玄随口道。 “我都忘记了亲人长什么样了,故而不是很悲伤。”赫连燕自嘲的道。 “对了,她还说,当初举报我家的是赫连春。” “皇叔?” “嗯!就是他!” 然后皇帝把赫连燕丢给皇叔抚养——你害死了她全家,现在就养着唯一的遗腹女。 赫连春当时定然是想骂娘吧! 难怪他对赫连燕的态度如此古怪,看似亲戚,可实则疏离。 “他一成太子就想杀你,这不只是担心你泄露什么,而是……他一直想杀你!” 赫连燕点头。 然后微笑,“先前赫连荣说,赫连罗家族在军中有些影响力,宁兴那边用了这等手段,多半是赫连春的手笔。” “嗯!”杨玄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想通过救出赫连罗兄妹来换取他们家族的效忠。可这等手段有些急切了,也儿戏了些。” “后续应当有人马接应。”赫连燕知晓北辽的行事方式。 “斥候清晨就出发了。” 杨老板做事,自然是一条龙。 赫连燕问道:“可要用赫连罗兄妹来换取些什么?” 这对兄妹对于北疆而言没有什么价值,用来交换些东西更好。 杨玄摇头,“留下!” “是!” 出了这里,捷隆在外面等她。 “郎君没答应!” 赫连燕说道。 “不该啊!”捷隆纳闷的道:“这对兄妹留着只会耗费粮食,何必呢?” “看事情要看全面。”赫连燕说道:“放了他们回去,赫连春就会多一分实力。而郎君想要的却是宁兴的混乱。” “还有……”捷隆一下就想到了长陵。 “闭嘴!” “是!” 赫连春实力强大了,长陵的日子不会好过。 大牢中,赫连罗吃着发酸的干饼子,纳闷的道:“怎么还没人来救我?” 不应该啊! 虽然他年轻,可家族的影响力却不小。凭着成国公的名头,他能帮衬皇帝,或是林雅更进一步。 比如说获取某些将领的好感。 但为何没人来呢? 狱卒提着桶来了,用瓢敲打着栏杆,“碗!” 赫连罗抬头问道:“问问,这阵子就没人来赎我吗?” 狱卒木然道:“不知。” “能否……”赫连罗想行贿,可摸摸身上啥都没有。 狱卒蹙眉,“喝不喝?” 桶里是菜汤。说是菜汤,不过是几片泛黄的菜叶子。 “喝!” 赫连罗伸出碗。 “没了!” 狱卒提着木桶往前走。 “哎!我喝!我喝啊!” …… 斥候出击,马贼们的后面没有北辽军接应,只是十余人罢了。 为首的叫做顾中,是赫连罗的管家。 杨玄接到消息也不急,“先搁着。” 他正在培养父子感情。 早上,他带着阿梁出门。 久不出门的阿梁欢喜极了,回来后,阿耶阿耶叫个不停。 “给好处就是阿耶!” 杨玄把他丢给剑客,阿梁就骑在剑客的背上喊道:“驾驾驾!” 剑客不满的咆孝一声,然后缓缓站起来,载着阿梁在屋里转悠。 “我去节度使府,有事叫人传话!” 假期结束了。 到了节度使府,杨玄令人把顾中叫来。 “见过国公。” 顾中三十多岁,看着精明,微黑的脸上多了谄笑,行礼一丝不苟。 “说事。” 杨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 这天有些冷,喝一口热茶暖洋洋的,而且还消食。 早饭吃的是萝卜炖羊肉,加饼子。萝卜有些软烂,差些意思,羊肉却极好。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顾中,“怎地,无话可说?” 顾中苦笑,“国公当知晓小人的来意……小人想赎回主人。” 杨玄指指自己的胸口,“你觉着我是缺钱的人吗?” 姜鹤儿在边上记录,心想郎君昨日还在牢骚满腹,说钱怎么都不够花。 节度使府已经开始收购粮食了,按照杨玄的指示,是以市价收购。 不能然让百姓多收了三五斗,最终却变成了白忙一场。 粮食就是底气,当粮仓里装满了粮食时,战争机器才能开动。 顾中叹息,“故而小人就跟着来了,想着,若是他们能换回主人和县主,那么皆大欢喜。若是换不回,小人就想见主人与县主一面。” 杨玄哂然一笑。 凭何? 顾中开口,“小人愿意出三十万钱,只求见到主人和县主。” 三十万钱……只求见一面。 这人是疯了,还是飘了? 作为北疆之主,他见过许多钱,但从未见过这等大手笔。 于是,难免有些愣神。 看着就像是在神游于外想事儿。 杨狗果然是从容澹定,没把三十万钱放在眼里……顾中伸出五根手指头,“小人愿出五十万钱!” 杨玄看了顾中一眼。 这人没疯,也就是说,他是认真的。 见一面给五十万钱……这是土豪啊! 打土豪……打住! 这等土豪若是放回去,对赫连春的作用是巨大的。 赫连春实力雄厚了,北辽的局势也就稳定了。 钱! 不是最要紧的。 杨玄眸色平静,甚至是有些不屑,“赫连家既然有如此实力,对当下宁兴的局势可知晓?” 果然是不喜欢钱,而是想要消息……顾中担心主人兄妹的情况,几乎没有思索就说道:“想来国公也知晓宁兴三边争斗之事吧?” 杨玄点头,“赫连春,林雅,长陵。” 那就好,老夫说了不算泄密……泄了也不怕,大辽灭了和赫连家有啥关系?老夫只要主人和县主平安。 “兵部尚书马顿一直是林雅的人,小人听闻,皇帝正在寻他的把柄,想掌控兵部。林雅那边自然不肯。 小人出来前,听几个赫连家交好的官员说,兵部两个官吏失踪,这多半是是想斩断追查马顿的线索。” 兵部尚书是很重要,但北辽的官制和大唐有些相似之处,军队并非全由兵部来管理调遣。 赫连春这么急切的想争夺兵部尚书是想干啥? 他神色微冷。 难道还不满意……顾中咬牙,“小人还听闻,陛下在朝中说了,大辽面对北疆被动挨打与兵部无能有关。” 如此,若是拿到了兵部尚书的职位,赫连春要作甚? 该扭转局面,否则臣子们觉得他只会吹逼! 皇叔,你这是回春丹吃多了吗? 杨玄抬眸,“来人!” “国公!” 捷隆进来。 杨玄指指顾中,“带他去见赫连罗兄妹。” “多谢国公!” 顾中跪下叩首。 就听到杨老板问道:“先前我是听你说了什么?” 顾中说道:“陛下在争夺兵部尚书……” 杨玄摇头,“不不不,再前面。” 顾中想了想,“那便是……” 那不就是五十万钱吗? 可杨国公看着不是那等人啊!先前都一脸厌弃的模样……顾中试探道:“五十万钱?” “去吧!”杨玄摆摆手。 五十万钱,能采买一批粮食。 “蚱蜢,也是肉啊!” 他坐在那里思索良久,去了大堂。 召集了刘擎等心腹议事。 “……争夺兵部尚书之事无论胜败,北辽都会出兵,只是不知规模。” 专业人士宋震开口,“如今天冷了,北辽那边必须乘着牧草还能吃的时候出兵。” 刘擎反驳,“若是小股人马就不必如此。” 宋震哈哈一笑,“小股人马来了何用?” 刘擎转进,开始赞美杨玄,“北疆一直以来都是被动挨打,子泰接手后,反守为攻,噼头盖脸的毒打了北辽一顿。若非内部掣肘,想来赫连春早已忍无可忍,倾国来战。” 宋震赞同这个分析,“故而此次赫连春以此为由,想夺取兵部尚书之职。” 说到最后,齐齐看向杨玄。 杨玄含笑看着他们争执,见都消停了,才说道:“令甄斯文和曹颖严加戒备,多派斥候,一旦发现敌军,马上来报。” 现在最重要的事儿是享受丰收后的果实。 以及,主持忠烈祠祭祀。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这时候都集中体现在了一起。 “说实话,北辽一直被动挨打,对于他们的反击,我还真是期待已久!” 杨玄坐在那里,神色从容。 这话,别人说出来只会被人嗤笑。 但由他说出来,人人信服。 “各部操练不可懈怠,告诉儿郎们,枕戈待旦。” 众人起身。 “领命!” 第900章 谁都没我了解他 院子里的花都败了,两个侍女在洒扫。 “那些残花该扫了去!”一个新来的侍女很是勤快的准备动手。 另一个侍女说道:“不能动。” “为何?”侍女拿着扫帚回头问道。 “大长公主说了,就喜欢看着这些天然之景。” “大长公主来了。” 二人站在一边,束手而立。 长陵被几个侍女簇拥着往外走。 前院,前吏部尚书王举和沉通在等候。 “见过大长公主。” 二人行礼。 长安颔首进来坐下。 沉通说道:“大长公主,林雅那边放话,说马顿为官多年颇为清廉。” 王举抚须,“弹劾马顿贪腐的多是陛下那边的官员,林雅这话暗指陛下无故冲着马顿下黑手。帝王当堂堂正正,这话里话外啊,都是词!” 长陵秀眉微动,“陛下那边什么意思?” 沉通说道:“没动静,很是安静。” 王举说道:“林雅下手太快太狠,事情刚发作就切断了查询马顿贪腐线索的证据。” 沉通看了长陵一眼,“大长公主,此事咱们是继续观望……还是什么?” 长陵说道:“马顿贪腐之事确实,林雅眼疾手快,陛下那边无功而返。 不过,陛下的手段历来都不差。此事偃旗息鼓,令我有些意外。 帝王不同于臣子,臣子输了,忍着,蛰伏着,下次再来。帝王输了,也得昂着头,挺着腰,告知天下人,朕,未曾气馁!” 这是帝王之术……沉通一怔,然后恍然大悟,觉得大长公主知晓帝王心思再正常不过了,“大长公主的意思是说,陛下此次低调的不对?” 长陵点头,“越是如此,底下的动静就越大。他这般低调,必然是在酝酿着什么。我们的人,可曾发现了些蛛丝马迹?” “有些。”沉通抚须,隐住得意,“马顿在外面养了女人,那女人日子过的不错,钱哪来的?” “为何不说?”长陵问道。 声音很轻,但沉通却起身行礼,“臣,失职了!” 长陵微笑,“沉先生坐。” 沉通坐下,有些局促。 他和王举都是先帝老臣,投了长陵后,便是长陵之下的两个头领。一应外事几乎都是二人去料理。时日长了,二人难免有些疏忽,有的事儿未曾禀告长陵,就自作主张。 长陵知晓局促是沉通做出来的姿态,但此次敲打是必须的。她平静的道:“林雅气势汹汹,陛下那里这阵子只能招架,难以反击。 此事乃是陛下酝酿已久的手段,他不会这般虎头蛇尾。那个女人为何没被鹰卫发现?” 沉通说道:“那个女人用的是马顿远亲的名义,若非咱们这边有人恰好知晓马顿早些年和亲戚不和,几乎不与亲戚往来,还真就忽略了。” “那么,鹰卫不会忽略!” 长陵斩钉截铁的道:“马顿若是想自保,就该把这个女人说出来,让林雅,或是自己处置了她。 他没说,只能说明他不舍这个女人。 陛下既然决定要查他,自然会把他周围的一切都查清楚。从他与娘子之间的关系,到他时常去何处,以及他和亲戚之间的往来……” 沉通一怔,王举想到了长陵和赫连红之间的关系。 “这是赫连红的手段?” 长陵点头,“我这便进宫去。” 沉通说道:“何不如咱们直接出手。” 王举摆摆手,看着长陵,“大长公主这是想……” 长陵起身,“我手握两万军队,可兵部这阵子频繁掣肘。长此以往,这两万大军怕是要废了。” “陛下的人接手也不会消停!”沉通觉得长陵想的简单了,“猜忌是帝王的好友,一刻也不能离开。” “我知。” 文青温婉的大长公主轻声道:“所以,我要把这个职位,拿过来!” …… 宫中。 赫连红正在禀告。 “陛下,已经查实,那个女人不是马顿的亲戚。” 痴肥的皇帝坐在那里,微微抬头,脸颊的肉就跟着颤抖,一双细小的眼中,多了些讥诮之意,“他费尽心思也要保住这个女人,连林雅那边也不肯说,担心女人被灭口。由此可见是爱煞了。那么,便成全他!” “是。”赫连红问道:“臣这便令人动手?” “动手果断些。” “是。”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大长公主求见!” “哦!长陵来了。” 皇帝微笑着。 长陵进来,看了赫连红一眼,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笑着问道:“可是有事?” 长陵点头,“马顿之事听闻陛下这边陷入了胶着?” 皇帝看了赫连红一眼,眼中多了一分满意。 “你知道了什么?” 长陵说道:“我的人昨日得知马顿有个远亲女子,养在了外面。他恰好知晓马顿与亲戚并不和睦,一说,我就觉着此事不对。” 皇帝看了赫连红一眼,那一分满意消散。 当然,他知晓赫连红不敢把此事泄露给长陵。 但,这并不妨碍帝王本能发作,猜忌上了。 长陵神色平静,“我担心夜长梦多,便赶紧进宫禀告。” 沉通二人的意思是握着这个证据看戏,需要时再打出去。 但长陵却想要兵部尚书的职位。 先前沉通和王举虽然没反对,但显然他们不认为皇帝会让出这个要紧的地方。 掌握了兵部,朝堂之中就有了代言人! 就如同郑琦之于杨松成一样。 皇帝此刻有些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他若是说鹰卫已经掌握了这个消息,就显得格外没品。 若是不承认,这事儿长陵的功劳就大了去。 拿下马顿,便是清理掉了一个大隐患,如何酬功? 长陵如今手下也有了不少人,若是再让她扩张势力…… 皇帝抬眸看着她,“长陵,你想要什么?” 长陵平静的道:“户部是个要紧的地方,柳乡在那里多年,我想着,要不,让他去兵部转转?” 我让出户部侍郎的位置,要兵部尚书! 皇帝缓缓的摇头,“朕看,他在户部做的不错!” 长陵并未沮丧,反而微笑,“兵部是个要紧之处,不得其人,便会误了大事。” 柳乡是个好人选! 皇帝动了一下身体,仿佛是肉山即将崩塌的感觉,“拿下了再说。” 此事不着急,当务之急是拿下马顿,给林雅一击。 “是。” 长陵告退。 赫连红也一起出去。 “长陵!” “红姨!” 长陵回身。 许多时候,正大光明的说话,反而会减少许多麻烦。 两个内侍就在前面,赫连红高了些嗓门,保证他们能听清,“你要兵部尚书之职作甚?” 长陵笑道:“您知晓了,那两万大军前次差点被饿死,我都准备去买粮食了。这等事若是再发生一次,我还不如去北疆寻个地方了此残生。” 你想去投奔杨玄吗?那小子如今兵强马壮,你去了,也只是个妾而已,你难道愿意……赫连红摇头,反手捋捋齐腰长发。 “柳乡不适合。” 长陵看着她,“不试试,如何知晓呢?” 稍后,这话就被传到了皇帝那里。 “试试?” 皇帝微微诧异。 然后笑了笑,“也好!” 随即,鹰卫出动。 女人被抓住了,而马顿也被鹰卫从兵部拖了出来,一路就这么拖到了现场,尾随围观的人堵塞了街道。 当看到那个女人时,马顿面色惨白。 林雅闻讯后,砸烂了手中的水杯。 就在所有人觉着他要在此事上保持沉默时,林雅用一份奏疏震惊朝堂。 “他弹劾了马顿。” 沉通苦笑道:“那毕竟曾是他的心腹。” 王举叹道:“这便是枭雄心性。他弹劾马顿,撇开了关系,随后,空出来的兵部尚书之职,他照样能争夺。” 这等狠辣的止损,换做是另一个世界,那些操盘手们也只能甘拜下风。 长陵说道:“也好!” 她起身去了后院。 沉通蹙眉,“大长公主这话何意?” 王举眸色温和,有些喜悦之情,“大长公主想谋划兵部尚书之职,若是单独与陛下争夺,大长公主的胜算超不过一成。林雅加入后,陛下被牵制了不少精力,咱们这边,胜算大增。” 沉通无意识的轮流探出右手五指,仿佛在算计。 良久,他严肃的道:“即便是如此,大长公主的胜算也没有两成。” 王举点头,挠挠头,“若是成了,大长公主在朝中就有了自己人,不用事事自己出头,有了余地,也有了辗转腾挪的地方,这便是筑基。” “可若是败了……”沉通神色郁郁,“经过此事,陛下会越发猜忌大长公主,此后,会卡住通往朝堂之门,再不给大长公主机会。” “是啊!如此,大长公主势单力薄,要么沦为陛下的一枚棋子,要么,就只能暗然退回来,沦为一个普通宗室。”沉通苦笑。 王举咳嗽了一下,喘息着道:“可大长公主毕竟争过,许多事,哪怕不是夺嫡,也是不成即死。” 沉通突然微笑,“若是如此,你我二人也难逃一死。” 王举叹息,“人固有一死。” 沉通点头,“好。” …… 朝议。 长陵孤零零一个人。 林雅来了。 看不到一点异样。 今日群臣奏事都有些恍忽。 直至议事完毕。 所有人精神头就上来了。 一个臣子站出来。 “兵部尚书之职空了出来,陛下,臣举荐兵部侍郎,陈水。陈水……” 随后就是吹捧。 皇帝不时颔首微笑,显得极为满意。 这是皇帝的人。 林雅微微点头,一个官员出来,“陛下,臣举荐刑部侍郎姜贺。姜贺……” 照例是吹捧。 这是林雅的人选。 他壮士断腕,便是为了死中求活! 兵部,这是讲究本事的地方! 两个官员争执了起来,攻讦对方的人选,赞美己方的人选。 说到激烈处,二人挽袖子准备动手。 “陛下!” 长陵出场了。 长陵,你真要和朕作对吗? 皇帝眸色深邃,“长陵有话说?” 那两个官员还在吵。 “滚出去!” 一个老臣突然咆孝。 两个官员愕然,老臣骂道:“没见大长公主要说话?” 这是个即将致仕的官员,也是先帝的臣子。 此刻突然发飙,所有人才想起来,先帝还有不少人马啊! 先帝驾崩后,这些人马要么投靠皇帝或是林雅,要么就被清洗,剩下的依旧不少,在两股势力之间求活。 两个官员讪讪的退下。 老臣这一下算是彻底得罪了皇帝和林雅。 说完,他对皇帝行礼,“臣老迈,请乞骸骨!” 皇帝看了长陵一眼。 “也好!” 老臣侧身面对长陵,眼中多了留恋之色,缓缓跪下。 “老臣老了,大长公主……保重!” 这是君臣之礼! 这个老臣在先帝驾崩后就沉默寡言,众人都以为他是不想惹事,就等着致仕回家,含饴弄孙。 轰的一下! 朝堂上的气氛就炸了。 长陵! 所有目光转向了长陵。 老臣既然跪下,行君臣之礼,那么,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是用这个大礼来告诉天下人,皇帝,只是沾了先帝的光。大长公主,不可欺! 长陵会如何回应? 这是群臣期待的。 是澹然不搭理……这样最好,但这样也会让人寒心。 最好的法子便是宽慰老臣,说一些皇帝的好话。 长陵缓缓走过来。 伸手虚扶。 目光缓缓转动,看着群臣。 “路还长,走慢些!” …… 谁敢动你! 长陵用这句话彰显了自己的态度!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因此报复你! …… 朝堂之上默然。 林雅嘴角微微翘起。 皇帝的猜忌终于让长陵放弃了辅左之意吗? 如此,二人成为对手,这才是一个好局啊! 皇帝神色澹然,“兵部尚书人选三人,各执一词,难分高下。如此,明日三人入朝,当众阐述对北疆的谋划。” 随即各自散去。 林雅还没出宫就吩咐道:“让姜贺来见老夫。” 长陵出宫吩咐道:“让柳乡下衙后来见我。” 皇帝回到后宫,吩咐道:“让陈水来见朕,另外,请几位宿将进宫,朕,有事与他们商议。对了,长陵那边去看看,可请了人。” 没多久,有人回报,“陛下,大长公主径直回了公主府,并未请人。” 皇帝澹澹的道:“痴呆文妇,也敢谈兵论战吗?此事之后,压制长陵的人。” “是。” …… 下衙后,柳乡急匆匆的赶到了公主府。 沉通和王举都在。 “你来的正好,事情紧急。”沉通说道:“我与王公商议了一番,此次讨论对北疆的谋略,必然是开战。” 王举点头,“陛下前阵子才将说大辽对北疆处处被动,皆是马顿之过。陈水必然会秉承这个思路,主张对北疆用兵!” 柳乡蹙眉,“林雅也持这个想法。” “咱们也跟着!”沉通说道:“既然是浑水,那便跳进去。” 柳乡苦笑:“陈水与姜贺曾为军中宿将,老夫如何能敌?” “大长公主来了。” 三人起身。 长陵进来,三人行礼。 “见过大长公主。” 柳乡行礼,“多谢大长公主看重,可臣却担心不敌那二人。” “兵部尚书之职要紧的从不是谋略,而是掌控。” 大长公主虽说不知兵,可这话当真是睿智……王举微微颔首。 可惜大长公主不是男儿身……沉通很是遗憾。 柳乡苦笑,“臣也想为大长公主在朝中发声,可此事……臣真无把握。” 长陵坐下,广袖一拂,说道:“皇帝与林雅都是对北疆出兵的支持者,他们想用一次胜利来打击对方,提振自己的声威。” 王举三人点头。 柳乡知晓此事没法避免,就说道:“明日臣也赞同出兵。” 长陵摇头,“不必,你,反对!” 王举一怔,“为何?” 沉通说道:“此刻出兵,定然是精锐,而不是大军浩荡。” 王举说道:“为了取胜,老夫敢断言,此次出兵定然是突袭,不求席卷北疆,只求一胜!如此,获胜的希望不小!” “不,他们必败!”长陵端坐着,神色从容。 柳乡问道:“敢问大长公主,这是为何?” 长陵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和他玩什么都成,就是别玩偷袭!” …… 求票! 第901章 他回来了 (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长陵交代了明日的事宜,随即就回去了。 王举三人面面相觑。 “大长公主对杨玄的看法……”沉通干咳几声,“兴许,有些夸大了。” 毕竟大长公主和杨玄有过那么众人皆知的一段往事,据闻长安写小说的都出了以二人为男女主角的故事。所以,不能说的太过。 王举保持微笑,“老夫方才琢磨了一番杨玄的过往经历,好像,此人最擅长的便是突袭。” “当年三大部也有偷袭陈州的战例,若非杨玄弄了个什么火牛阵,那一战必败无疑!”沉通看了看门外。 二人看着柳乡,都有些头痛。 若此事失败,兵部尚书的职位自然想都别想,还有个大麻烦,柳乡户部侍郎的位置也会被动摇。 许多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大长公主既然决断了,那么,就这么做吧!” 柳乡起身,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 “告辞!” 王举二人拱手。 “保重!” 秋风卷过庭院,落叶从廊下被卷了出来,飘飘荡荡的落在泥地上。 第二日。 陈水和姜贺在朝中开始了辩驳。 “前一阵子北疆频频出击,在内州夺取了南归城,在潭州夺取了燕北城。杨玄得意洋洋,故而去了长安谋夺节度使之位。 加之今年北疆熬过了旱灾,粮食收了不少,上下信心十足,这便是骄兵必败!” 陈水三十余岁,面色黝黑,目光如电,“此刻出动大军并无好处,臣以为,当以奇兵出击,偷袭北疆。” 姜贺看着颇为儒雅,风度翩翩,白皙的脸上多了愕然之色,然后一笑,“陈侍郎此言正是臣的打算。从杨玄执掌北疆之后,北疆仿佛是多了些运气,诸事顺遂。 越是顺遂时,越要小心谨慎。可臣听人说,如今北疆那边,将士骄矜,连百姓都颇为自傲。臣以为,当出击!” 两个都选择出击,那么,该如何判定? 被忽略的第三人柳乡出来。 这人,不会又是说该出击吧? 群臣都想笑。 三个都说出击,这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而且,三人各自代表着此刻朝堂上的一股势力,谁能压倒另外两个,谁就能占据主动。 特别是长陵,她的实力最为孱弱,若是争夺失败,那便是一泻千里,再无翻身的机会。 柳乡开口,“陛下,如今北疆兵强马壮,士气如虹。且杨玄此人用兵多变,最爱突袭。臣以为,当镇之以静,且待来年。” 今年没机会了,大伙儿洗洗睡吧! 这是柳乡的姿态。 群臣愕然。 他竟然选择保守? 众人不禁看向了长陵。 大长公主微微垂眸,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幽兰。 这是何意? 但既然柳乡开口了,此事也就定了。 陈水和姜贺主攻,柳乡主守。 这个蠢货……陈水看了柳乡一眼,说道:“北疆今年度过了旱灾,明岁定然会主动发起进攻,大辽当在今年就给他一下,打断他们的筹谋……” 姜贺开口…… 二人之间唇枪舌战,都对北疆持主动进攻的态度。 一时间,竟然分不出胜负来。 立场接近,能力也差不多。 这个怎么选? 林雅看了一眼皇帝,说道:“陛下,突袭北疆之事……” 皇帝点头,“杨玄几番出手,潭州,内州都有城池陷落。且一反常态,留下军队戍守。朕,不能坐视,如此,可遣人突袭,打乱北疆的谋划。” 林雅点头,“杨玄定然谋划明岁继续出击,如此,若突袭成功,以杨玄的性子,必然会出手报复。仓促出兵,不败者几稀?” 他看看陈水和姜贺,“既然如此,不如,让此二人各领一路出击,以胜负战果论成败!” 多路出击不是坏事,一路不成,一路成。皇帝略一思索,“可!” 柳乡默然回去。 他看了长陵一眼。 长陵依旧如故。 随即散朝。 皇帝艰难起身,缓缓走出去。 “让赫连红来。” 长发齐腰的鹰卫统领来了。 “见过陛下。” 皇帝在看奏疏,微微低头,下巴的肥肉就如同山峰般的叠嶂,不知怎地,赫连红感受到了冷意。 “姜贺此人用兵狡诈,鹰卫看看,能否安插人手在其中。” 赫连红说道:“臣会尽力,不过陛下,林雅此人对我鹰卫颇为戒备。” “去做。” 皇帝依旧低着头,但声音中多了些不耐烦。 “是!” “不是让你去破坏他的突袭!朕,还没到昏聩的地步!” “是。” “若是他突袭成功,令那人动手,嗯!” 皇帝还是低着头,但一股寒意从赫连红的心中浮起。 “是!” …… “今日你做的不错。” 林雅叫了姜贺来,夸赞几句后,转入正题。 “此次突袭,务必要谨慎。” 姜贺白皙的脸上多了一抹了然。“相公的意思是务必要切断一切可能的威胁,再发动突袭。” 林雅脸上多了一抹欣慰,“朝中君臣嘴里看不起杨玄,可那只是做样子,为自己打气。赫连荣在潭州磨砺数年,当时皇帝说此人有名将之才,可转瞬就被杨玄生俘。” 他看着姜贺,“说是突袭,可若是一股脑儿的冲出去,北疆的斥候颇为犀利,一旦走脱一个,什么突袭?就变成了攻打坚城!” 姜贺眯着眼,“下官明白。一路清除威胁,直至抵达能发动突袭的地方,再一鼓作气!” “就是这个意思。”林雅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老夫在宁兴等着你凯旋。” 姜贺告辞。 林雅站在那里,默然良久。 “想办法安插好手在陈水军中。” 身后幕僚应了。“是。” 林雅负手看着外面,“若是陈水胜,杀了他!” …… 子时,有人拿着皇帝的手书打开城门。 陈水和姜贺带着数百骑出城。 二人在城外勒马,相对默然。 夜风凛冽,吹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陈水说道:“潭州与内州在杨玄的打压之下颇为艰难,大辽多年来首度如此窘迫。你我都曾为武人,值此,当奋勇杀敌。此去,当必胜!” 姜贺点头,“必胜!” 二人拱手,再看对方一眼,随即带着麾下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城门缓缓关闭。 大长公主府外,几个黑影在暗处盯着。 “统领有令,若是公主府有人往南方去,拿下再说。”一个黑影赶来,送来了赫连红的命令。 “领命!” 黑影悄然退去,一直到了宫中。 赫连春身边的大太监许复在等候。 “如何?” 黑影说道:“已经安排了人手在盯着那些人,若是有人对大长公主的人网开一面,随即出手拿下!” 许复点头,“很好。” 黑影轻声道:“陛下可决断了何时动赫连红吗?” 许复看了他一眼,“不该打听的事,莫要打听。” “是。”黑影行礼,回身。 月色照在了那张英俊的脸上。 鹰卫统制万凌霄微笑着,脚步从容。 许复负手而立,看着他远去,突然嗤笑,“赫连红何等看重他,悉心栽培,没想到却是个白眼狼。不过,这等白眼狼越多,对陛下就越是有利。” 鹰卫八统制,七个资历显赫,唯有万凌霄是破格提拔。 许复去了寝宫,皇帝依旧未睡,正在后面看奏疏。 “陛下。” “嗯!” “陈水二人已经出发了,鹰卫盯住了大长公主,咱们的人盯住了鹰卫。” “嗯!” 许复躬身退到一边。 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皇帝不歇息,他也只能陪着。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搁笔,“把奏疏收起来。” “是!” 许复亲自去收拾。 皇帝按着桉几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走出寝宫。 夜风习习,有些凉。 皇帝捂嘴轻咳一声,定定的看着南方。 “当年朕在潭州时,看着陈州这个好地方却不敢动弹。 朕一旦动了,宁兴的猜忌就会如影随形。朕若是打下了陈州,怕是就离死不远了。 当年……若是当年没有猜忌,朕定当攻破陈州。如此,北疆的防御就被打破了一环,主动在我!” 他摇摇头,“时也命也,可惜了!” 许复默然跟在后面。 皇帝突然问道:“朕记得长陵当年曾被杨玄劫持了数日?” 许复知晓此事,“是。据闻那几日都在一起。” 他不知晓皇帝问这话的意思。 “皇后当年就是个普通女子,对男人不假颜色。后来跟了朕,便把一颗心都放在了朕的身上,觉着朕无所不能……” 皇帝回身进了寝宫。 夜风中传来了他的叹息。 “女人啊!” 皇帝小心翼翼的上床,可皇后还是醒了。 “一直没睡?” 皇帝知晓皇后的性子,“明日朕早些睡,免得带累你。” 皇后坐起来,为他拉上薄被,然后自己也躺下,问道:“陛下今日是为何晚睡?” 别人问这个问题,有干政、刺探的嫌疑,但皇后却不同,就是个没野心的。 “一个蠢女人,以为自己的情郎无所不能,可哪有那么多的无所不能。” …… 第二日长陵才得了消息。 “昨夜陈水二人就出发了。” 杨嘉显得有些疲惫,“另外,府外有人盯着。” “不必理会。” 长陵知晓这是做什么。 沉通叹道:“陛下越发猜忌大长公主了。” 王举却不觉得意外,“帝王本能罢了。先帝当年连太子都猜忌,那可是父子。” 长陵和皇帝不过是亲戚关系罢了。 若非皇帝承袭了先帝的帝位,他和长陵的关系就是个普通亲戚,一辈子兴许都不会走动的那种。 所以,猜忌来的一点儿都不奇怪。 若是大长公主不参合朝政,想来皇帝也会展露自己宽厚的一面,恩赏不断,示好大长公主,以营造自己的好名声。 这个念头在王举的脑海中闪过,随即消失。 开弓没有回头箭! 沉通说道:“鹰卫的人太嚣张了些,明晃晃的盯着。” 长陵起身,“天气不错,且出城去转转。” 随后,长陵带着护卫出了公主府。 几个鹰卫就站在大门斜对面,也不说避避。 沉通冷笑道:“若此次兵部尚书落入他人之手,陛下必然会全面打压大长公主了。” 兵部尚书! 长陵上马。 一行人缓缓而行。 转到大道上,行人不少。 前方来了十余骑。 “可是大长公主?” 来人是鹰卫统制万凌霄。 长陵平静的看着他。 万凌霄策马上前,拱手道:“大长公主这是去何处?” 长陵问道:“你确定要问?” 万凌霄点头。 长陵说道:“我准备去郊外祭拜先帝,怎么,陛下不许吗?” 那些行人马上加快了脚步。 天神在上,皇帝不是承袭了先帝的地位吗,怎地连先帝的女儿想去祭祀都不许了? 万凌霄面色一青,“臣不敢。” 长陵看着他,“那么,滚!” 万凌霄策马避开,看着长陵远去,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随即便是去祭祀。 归程时,数骑在前方等候。 “大长公主!” 詹娟下马行礼。 “如何?” 子泰可回来了吗?长安之行如何……长陵勒马。 詹娟说道:“奴去北疆,正好遇到了归来的杨副使,不,是杨国公。” “节度使?” “是,北疆节度使,秦国公。”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秦国公的书信。” 詹娟从怀里拿出书信。 长陵打开,就在马背上看着。 ——长陵,长安之行颇为顺遂…… 杨玄简单讲述了自己的长安之行。 ——宁兴如今想来是深秋了吧!深秋对于男人而言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是啊! 所以,此次就出兵了。 ——政治和战争都不需要软弱! 这是隐晦的提醒她,莫要软弱。 ——既然开始了,就别想着停下来。 果然,哪怕是隔着很远,哪怕许久未曾相见,子泰依旧懂我。 ——深秋时节,落红片片,你问我可有诗句。那一刻,我想到了你。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长陵,秋去冬来,接着便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长陵抬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道旁,火红的树叶落在树根上,看着宛如残花。 “好诗!” 那杨玄的诗才果然是令人绝望啊……王举抚须。 长陵看着宁兴城,嘴角微微翘起。 “他回来了。” 第902章 误会啊 深秋的南归城看着有些肃杀。 今年该做的事儿都做完了,百姓无所事事,就在家中少动弹,以减少消耗。 甄斯文却闲不住,招募了数百民夫修葺城墙。 数百人一起劳作很是热闹,甄斯文就在一边看着,不时和言政说几句话。 “今年看来就是如此了,明年不知国公是个什么章程。”言政有些期待。 “国公必然是要进取的。” 甄斯文对此深信不疑。 “有人说国公如今是节度使、秦国公,也该心满意足了,从此就该谨守北疆。”言政说道。 这是对国公的轻视,若是我在场,定然要饱以老拳……甄斯文双手抱臂,“国公的志向岂是他们能揣测的!” 言政心中一动,“司马,那你说说,国公的志向为何?” 在杨玄归来后,这个问题就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有人说国公要谨守北疆,从此安分守己。 有人说国公会不满足于现状,想要个宰相的名头。 有人说国公…… 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都有。 甄斯文说道:“国公的志向我不猜测,就一个,国公指哪,我便去哪!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司马对国公……”言政突然觉得话题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你说忠心耿耿,这事儿不对,杨玄是臣子,不是君王,说忠心耿耿过了。 “我当初不过是一介小吏罢了,若非国公,多半沦为马贼的刀下鬼。国公便是我的恩人……” 这话要小心啊! 言政看看左右,“小心隔墙有耳。” “这话,在长安我也敢说!” 北疆悍匪拿出了当初在长安悍不畏死的态度,言政不禁心中一震。 老夫可要学学甄司马,好生为国公效力,以后说不得还能驻守一方。 城头有人高喊,“斥候回来了。” 斥候面色严峻冲进城中。 战马长嘶中,斥候翻身下马,喘息了一下。 “司马,内州出动了大批游骑,遮蔽了咱们哨探的路线。” 甄斯文蹙眉,“这是在弄什么不想让咱们发现……” 言政下意识的反应,“怕是要集结大军,围攻南归。” 甄斯文说道,“令城中戒备,斥候继续哨探,另外,令人去桃县禀告。不可添油加醋,就说,内州突然遮蔽了我军斥候。” “领命!” 信使出发了。 甄斯文看着北方,幽幽的道:“老子好久没杀人了!” …… 内州。 肖宏德和赵多拉在议事。 “游骑遮蔽了甄斯文的斥候,此事倒也不大,可宁兴让咱们这么干,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赵多拉上次战败后,就成了过街老鼠,若非皇帝需要他来拉拢肖宏德,想来早就被流放了。 所以,最近他很是小心谨慎。 肖宏德看着地图,“老夫问了,使者不说。不过,想来是想给桃县的杨狗传个信号。” “宁兴可会出动大军?”赵多拉上次失败,一直耿耿于怀。 “你可敢去?”肖宏德看着他,眼中有讥诮之色。 你这条老狗,等老夫给宁兴报个信,说你对陛下不满,回头弄死你……赵多拉心中发狠,但却知晓拉拢肖宏德是大事儿,若是失败,皇帝第一个要追究他。 “自然是敢的!” 肖宏德没想到他竟然会唾面自干,缓和了一下语气,“等明年!” 赵多拉起身,“老夫去城中巡查一番。” 等他走后,肖宏德突然冷笑,“鬼鬼祟祟弄那些手段,以为老夫不知?” 晚些,来了个信使。 “相公问,皇帝在内州可有布置?” 赵多拉在拉拢老夫……肖宏德摇头。 “并无!” …… 赫连荣进了锦衣卫之后,一直没能出任务,而是在培训。 因为少了一只左手,赫连荣就申请免除培训。 “老夫少了一只左手,去做奸细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可捷隆却板着脸,“这是规矩。” 好吧! 赫连荣老老实实地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卧底。 各种培训下来,让他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心中暗惊。 今日是他出师的日子。 也是汇演的日子。 一番摸爬滚打,以及密谍的技能展示后,捷隆满意的道:“不错。” 赫连荣忍不住问道:“以后难道还能让老夫去……卧底?” 卧底是锦衣卫内部的说法。 捷隆坐在桉几后,喝着茶水,“你觉着自己少只手能做卧底吗?” “那为何还得操练这些……不,是培训。” “去吧!指挥使寻你有事。”捷隆避而不答。 赫连荣告退,走出值房,听到里面的捷隆惬意的道: “潭州刺史啊!也得给老子低头!” 赫连荣面色不变,去了赫连燕那里。 赫连燕的事儿不少,指指自己的侧面,示意他坐下。 上官让你坐,你别真的坐下。 这是赫连荣的心得体会。 赫连燕处理完手中的事儿,抬头道:“坐吧!” 赫连荣这才坐下。 就在先前,他看了一眼值房内的布置,和别的官员的值房相比,多了些柜子,而且都是抽屉。 不容人窥探! “培训了这阵子,觉着如何?” 捷隆有些愤世嫉俗,小人得志……赫连荣知晓不能打小报告,“受益颇多。对了,许多东西老夫都是初次得见,闻所未闻,可见指挥使睿智。” 这话他说的真心诚意,没有半点虚假。 培训中的那些内容,至今想起来依旧令他拍桉叫绝,真特么的太出彩了。 怎么能想到这些东西呢? 皇叔当初终究小看了这位侄女啊! “那是国公的吩咐。” 赫连燕说道。 赫连荣一怔。 “你以后就负责北辽那边的情报分析,可有把握?” 赫连荣说道:“老夫尽力而为。” “这是锦衣卫,不是官场,把那些油滑都收起来。”赫连燕澹澹的道。 “是。” 官场最忌惮的便是拍胸脯打包票。 吃亏多了,才知晓做事要给自己留余地。 “尽心做事,自然有你的好处!” 赫连燕敲打道。 “是。” 赫连荣低头。 捷隆出现在门外,指指赫连荣。“指挥使,国公那边让他过去……” “一起吧!” 赫连燕起身,带着赫连荣去了节度使府。 杨玄正在和宋震说话,见他们来了,就说道:“操练之事还得慢慢来,宋公乃是老兵部,闲暇无事可去军中看看。” 宋震点头,“今日就去。” 这还担心我忌惮你……杨玄乐了,“只管去!住下都无妨!” 宋震走了,赫连燕带着赫连荣进来。 “坐。” 杨玄随口道。 “不敢!” 赫连荣是真的不敢。 当初他和杨玄僵持了数年,期间可没少给杨玄添堵。所谓有仇不报伪君子,现在他成了杨玄手下的锦衣卫,若是不知进退,说不得老板就会勃然大怒,新仇旧恨一起算。 杨玄也不勉强,至于什么新仇旧恨,赫连荣小看了他的格局。 “北辽那边你熟,当下宁兴三足鼎立,长陵最弱。按理,此刻他们应当斗的不亦乐乎,可南归城甄斯文遣人来报,内州肖宏德突然派出大批游骑,遮蔽了南归斥候。你来说说这里面的道道。” 他说着丢下手中的文书,放松的伸展双腿。 赫连荣仔细想了想,“若是出战,那么就该出其不意。遮蔽斥候的窥探,除非是城池出了大问题……” 豆腐渣,或是失火了……杨玄点头,眯着眼,“继续。” 这是老板初步认可了,好兆头……赫连荣继续说道:“第二等可能是有大人物来了内州,为了安全起见,遮蔽了斥候。” 这个可能杨玄就没想到。 由此可见,三人行必有我师啊! 集思广益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老板的思路走偏了一瞬。 “第三等可能是,做个样子。” 嗯? 杨玄蹙眉,“说细致些。” 赫连燕冷冷的道:“给国公禀告事情,要知晓轻重!” 老夫又把自己当做是刺史了,罪过罪过……赫连荣赶紧请罪。 “罢了,继续说。” 杨玄看着老对头此刻点头哈腰,不禁百感交集。 那些被俘的国君到了敌国会是什么心态? 赫连荣此刻的心态翻十倍。 赫连荣说道:“北辽那边年底会对各处官员将领审评,以好坏来评定此人是升迁或是降职。故而每到这个时候,各处官员将领都会弄些动静出来。” “如此吗?” 杨玄说道:“你对林雅怎么看?” 赫连荣说道:“可惜没生在宫中。” 这话还是官员的习惯,卖弄。 一句话能让你琢磨许久的那种卖弄。 杨玄摆摆手。 赫连燕带着赫连荣出去。 到了赫连燕的值房外,她指指刑房。 “十棍!” 赫连荣一怔,捷隆狞笑,“来!” 赫连荣这才明白,十棍是对自己今日不恭的责罚。 忘了曾经的日子吧……赫连荣跟着进了刑房。 啪啪啪! 惨哼声不断。 许久,捷隆一脸轻松的出来。 如安的弟子陈化正好准备出去,见状就滴咕,“我说上次怎地发现刑房中有尿,原来是你啊!真是不像话!” 他说着准备往外走。 赫连荣从刑房中捂着臀出来。 看着…… 陈化想到了老贼前日讲的那个事儿,不禁呆滞了。 “这是,伤着了!” 第903章 立功 深秋。 奉州。 望饼县一队斥候懒洋洋的在山脚下经过。 一个斥候看了山道一眼,“听闻山中有勐虎。” “知晓有何用?进山寻虎得凭运气。” “都消停了。这条山道原先通往那个铁矿,后来铁矿归了咱们,这条道就废弃了。如今怕是山道中都长满了东西。” “哎!这几日就该有运送矿石的车队过来吧?” “深秋了,矿山那边怕秋雨不好走,前阵子车队就出发了。” “一场秋雨下来,就如同过冬啊!” 斥候们远去。 从空中俯瞰下去,山道一路向上蜿蜒延伸,随后几度转折,绕过了几座山,直至矿山。 矿山的山脚下有军营,一是护卫,二是检查。 几个工匠轮休,背着包袱出来。 “打开!” 拒马后,几个军士说道。 两侧有木楼,上面有瞭望手和箭手。 军营就在侧面,一旦发现敌人,随时都能应变。 包袱检查完毕,没发现违禁品。 几个工匠笑嘻嘻的和军士道别。 一个军士问道:“这次能回家多久?” 一个身材高大的工匠说道:“半月。” “不错不错。”军士是真心羡慕。 工匠说道:“你等也不差,轮换能歇息许久。” “赶紧回吧!”军士挥挥手。 几个工匠背上包袱,牵着马,出去往右。 军士说道:“这是要走山道?” 身材高大的工匠说道:“是啊!走那边能提早一日到家。早一日,就是一日啊!” 这双关的话让工匠和军士们都笑了起来。 “小心遇到勐虎!”军士笑道。 “见到咱们这些人,勐虎也不敢出来。” …… 工匠们说说笑笑的进了山道。 山道长满了草,此刻深秋,野草的边缘有些泛黄。 身材高大的工匠叫做郭大,他背着包袱,眉飞色舞的说,“我娘子眼光高,当初媒人说了好几个都不肯答应,后来说到了我,媒人问我可有什么能养活妻儿的手段。” 郭大看着其他三人,故意卖个关子。 没成亲的吕虎心痒难耐,“郭大,说说吧!” “说了你也没用。”郭大取笑,但还是说了,“咱们没读过书,想挣钱凭何?不就是力气吗? 我便当着媒人的面,把家里石磨上面半扇给举了起来。 你等没见那媒人的嘴张的老大,我本想多举一会儿,可她嘴角竟然流口水,哎!我一见就忍不住笑了,也就泄了气。” 他颇为遗憾,接着得意的道:“我娘子在家听闻了此事,当即就爱慕上了我。” “你就吹吧!”一个老工匠笑道:“婚姻大事,哪有能自己掺和的。都是耶娘长辈做主。” “我娘子能干,有主见,不比男人差!”郭大笑吟吟的。 吕虎羡慕的道:“有这般厉害的娘子,那你在矿上为何还这般拼死干活?” “这夫妻夫妻,就该是互相体谅。我是男人,自然要多挣钱。我辛苦些,她和孩子就轻省些。” 一行人顺着山道缓缓而行。 此刻深秋,山中不时能看到兽类,鸟儿清脆鸣叫。 还有色彩缤纷的树叶,赏心悦目。 吕虎指着右侧的大树,说道:“看,好生挺拔!” 郭大笑了笑,就看到一支箭失从右侧的林子里飞出来,随即,吕虎捂着胸部倒下。 他毫不犹豫的滚落马下,箭失如雨般的飞出来。 同伴在惨叫,马匹长嘶。 接着,一群军士走出了林子。 “补刀!” 一个将领冷冷的道。 几个军士过来,逐一补刀。 他们走到了郭大身前。 郭大勐的暴起,一拳打晕一个军士,抢过长刀,砍杀了另一个…… 将领眸子一缩,“杀了他!” 几个军士扑上来,最终付出了三人伤亡的代价,这才砍杀了郭大。 “这便是唐人!” 将领神色阴郁,显然是想到了些不愉快的往事。 他回身,“请了详稳来。” 林子里不断传来动静,一队队军士走出来,看着灰头土脸的。 陈水被簇拥着走了出来。 他看着地上的人马尸骸,问道:“可有逃脱的?” 将领说道:“并无。” “派人前后追索。”陈水显然不满意将领的处置方式。 “是!” 随即两队人顺着山道两侧奔跑,去寻找可能的唐人。 陈水随意坐在地上,有人送上水囊,他喝了几口,黝黑的脸上多了些放松。 “这里靠近铁矿,可惜了,若是此刻突袭,轻而易举。” 他看着将领,“孔甲,令将士们歇息,吃些干粮。” 将领拱手,“是。” 有人拖走了人马尸骸,并弄来泥土遮盖了血迹。 陈水拿出干粮,干饼子和肉干。 吃干饼子和肉干不能快,要细嚼慢咽,不时喝口水顺顺。 面香慢慢溢开,肉干的咸一丝丝蔓延,就像是一对分别多年的男女,在口中会面。 孔甲回来了,坐在陈水的对面,拿出干粮,抬头道:“再过几日就能走出山道,可要人先去查探唐军斥候?” 陈水缓缓咀嚼着食物,喝一口水咽下,说道:“山道出去便是望饼县与回龙县的交界处,两边的斥候往来于这边不多。这是灯下黑。 贸然查探,不小心就会遇到樵夫或是猎人。咱们不急。” 他想起了出发前皇帝身边心腹的交代。 无需惧怕杨玄! 他回答是。 可皇帝的吩咐却是稳扎稳打。 “陛下当年在潭州,据闻与杨玄打过交道。”陈水放低了些声音,“陛下说了要稳,这便是在暗示。” 帝王许多时候不喜欢把话说的太透,这是毛病,也是惯性——帝王习惯了反复思索一个人事,琢磨透彻了,他会说出自己认为最深刻的见解。 “陛下对杨狗颇为重视。”孔甲知晓这话的意思,“小心无大错,别给他抓到咱们的踪迹。” “对!只要咱们能悄无声息的接近太平县,此战获胜轻而易举。如今看来,老夫有了九成把握。” 陈水喝了一口水,“宁兴许多人说陛下看着憨傻,一群蠢货,憨傻之人能被先帝看重?” 可陛下痴肥的模样,真的很憨傻啊!孔甲一脸忠心耿耿,“陛下睿智。” 陈水起身,“出发!” 乌压压一片将士站起来,林子里,山坡上,一片接着一片…… 陈水眼中多了异彩。 “为了陛下!” …… 和陈水相比,姜贺要狼狈了许多。 他选择的是另一条路线,地势险峻。 山道崎区,许多地方看着压根就不是道路,仔细一看,是多年没人走动,满是野草。 右侧是高高的山壁,左侧是万丈深渊。 所有人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贴着山壁走。 哗啦! 碎石滑动的声音传来。 姜贺回头,就见一个军士绝望的往下掉。他徒劳的伸手去划拉,想抓住些什么。可那些军士都靠近山壁,没人伸手。 这时候伸手,绝对是两个人一起掉下去。 “啊!” 惨嚎声一路往下。 直至轻轻的传来呯的一声。 那些将士面色发青,姜贺沉声道:“继续走!” 直至到了一处宽敞些的地方,姜贺才准许歇息。 他靠着山壁坐下,疲惫的闭上眼。 此行的副将何林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喘息道:“方才差点一脚踩滑,娘的!这条道谁找到的?” “当初此地是潭州的势力范围。”姜贺说出了缘由,“那时候皇帝在潭州为刺史,万事不管,故而陈州方面也不知晓此处。” “皇帝此次想执掌兵部,一旦让他得逞,相公那里就麻烦了。”何林也是林雅的人。 “马顿那个蠢货,管不住裤裆。”姜贺冷笑,“马顿为了保命,把自己私下掌握的一些隐私都说了出来。” “他能逃得一命,也算是运气不错。”何林拿出干饼子。 “不,他活不了。” “为何?” “他不只是贪腐,他手下的一个心腹,偷偷卖了兵器给商人。” “此事不算大吧?而且不是他本人。” 见姜贺神色冷漠,何林问道:“难道那些兵器流入了北疆?不对,北疆那边犯不着从咱们这买兵器,划不来。那是谁?” “北方的那些野人!” “舍古人?” 何林惊呼一声。 姜贺点头。 何林骂道:“那群野人凶悍无比,大辽能压制住他们,靠的便是兵器。等他们把箭头从狼牙换成铁,把铁刀换成利刃,娘的!北方那些官员将领会骂娘!” 在北辽以北更远的北方,天气寒冷,但寒冷依旧阻拦不住人类的生存。 舍古人便是那片土地的主人。 以往他们通过和北辽贸易获取粮食和兵器,后来不知何时,北辽生出了收拢他们为部属的想法。 舍古人刚开始还挺乐意的,觉得找到了大腿。 在那片寒冷地带,出产颇为丰富,各种珍稀猎物,珍珠,药材…… 管理他们的官员眼馋这些东西,于是便在进贡的基础上私自加了两成。 舍古人咬牙给了。 你越好说话,别人就会越蹬鼻子上脸。 第二次,增加了三成、四成…… 当进贡的物品被加大到了三倍时,舍古人不干了。 不干就抢,就杀! 舍古人一看不对啊! 草泥马! 老子们原先在林子里活的好好的,干嘛要出来受罪? 杀! 这些彪悍的猎人集结起来,和来征讨他们的北辽军厮杀。 舍古人毕竟没有战阵经验,刚开始失败的多,渐渐的有胜有败……等到了先帝临去前的几年,舍古人已经是胜多败少了。 这还是在他们缺少好兵器的情况下,若是换了北辽的装备会如何? “相公说了,饶不了他。估摸着会扔到外面喂野狗。” 姜贺觉得胃部有些抽抽,他蹙眉喝了一口水,“让人去前面哨探,一旦发现人,无论是樵夫还是猎户,尽数杀了。” “是!” 何林起身,准备去安排。 “等等。” 姜贺叫住他,“记得让他们便衣,装作是猎户的模样。” 你真的很啰嗦……何林点头,“是。” 姜贺吃着干饼子,想着宁兴的局面,冷笑道:“太平看似县,可那里是陈州,乃至于北疆的商业中心,防御颇严。而临安却差了许多。” 他嚼着肉干,何林回来坐下,“交代了。” 姜贺点头,“你说……等咱们出了山道,越过太平县,快到临安时,遣人示警太平……” 何林一怔,“好倒是好,咱们突袭临安时,陈水那边却莫名其妙面对着戒备森严的太平,大概会绝望吧!” 他摇摇头。 姜贺也摇摇头,“此等事风险太大,但凡被人发现,不但咱们难逃一死,相公也会被天下人质疑。罢了。” 何林笑道:“咱们突袭的是临安,陈水突袭的太平,咱们是陈州治所,他只是一个县城罢了!” 二人默默吃着干粮。 姜贺眯着眼,“杨狗当年在陈州时,把太平和临安打造成了商业重地,看似挣钱不少。 可也因如此,两地城门大开,商队络绎不绝,这也给了咱们突袭的好机会。 咱们的人已经打探到了消息,临安城中,刺史卢强强于文事,武略不精,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何林问道:“难道这便是相公挑选突袭临安的缘由?” 姜贺点头,“猝不及防之下,破城,纵火,若是能拿到卢强的脑袋……最好是活擒。” “赫连荣!”何林微笑,“皇帝的人被杨狗生俘,丢脸之极!” “对,若是咱们能生俘卢强,便是狠狠地打了皇帝一耳光。” 何林笑道:“也是冲着杨狗重重的一耳光。” “对!” “哈哈哈哈!” 二人大笑。 “出发!” 众人起身,沿着山道继续前进。 …… 深秋,杨玄能清闲一阵子,没事儿抱着儿子出门熘达,或是带着人出城烧烤什么的。 美酒加烧烤,神仙都不换啊! 这一日他和赫连燕等人出城郊游,寻了个地方烧烤。 羊腿烤的吱吱作响,一只鸡在火焰上冒油。 杨玄坐在地上,想着明年的一些事儿。 今年就这样了,明年开春后,就得向北。 时不我待啊! 哒哒哒! 两骑从北方而来。 “止步!” 随行的护卫拦截了二人,查验身份后带着过来。 “见过副使……” 二人行礼。 这是锦衣卫的密谍。 “是国公!”赫连燕说道。 啊! 二人抬头,一脸惊喜。 忠心耿耿! 杨玄对赫连燕微微颔首。 老娘调教的人会差? 赫连燕的狐狸尾巴都差点翘了起来。 “国公,咱们发现北辽两股人马南来,咱们一路跟着,接近北疆时,他们派人扫尾,咱们不敢再跟……” “多少人马?” “一股约三千骑,两股六七千。” 杨玄闭上眼,北疆地形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这是准备偷袭,锦衣卫立功了!” 赫连燕说道:“只是尽了本分。” 但事后这两个锦衣卫的密谍必然会升职加薪。 “他们会去何处?”韩纪在琢磨,“会不会突袭咱们垦荒的人?” 一旦垦荒的人被血洗,后果很严重。 杨玄眯着眼。 “令南贺多派斥候游骑在新开荒的这一线游弋。” 姜鹤儿已经在记录了。 “传信各处谨慎,多派斥候巡查。不过,显然来不及了。” 杨玄只是算了一下,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是,信使赶到时,估摸着敌军也到了。”韩纪想了想,“奉州!” “奉州那边不开商路,城门看守很严。” 杨玄起身,“令。” 姜鹤儿抬头看着他。 “江存中领两千骑赶往林河,顺昌一带,要快!” 姜鹤儿记录完毕,再度抬头。 “准备两千骑,一人双马,我去陈州看看。” 第904章 踩盘子的神眼张(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出了桃县,杨玄带着两千骑,一人双马,直奔陈州。 一路霜叶似火,秋风扑面微冷。 晚上宿营,杨玄伫立在营地边缘,眺望着东方。 韩纪作为谋士跟在身边,轻声分析着局面。 “六千骑分为两股人马,这是突袭的姿态。老夫以为,敌军若是想突袭我北疆,第一必然是那些农庄。” 赫连燕白玉般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诱惑,“正如郎君所说,我北疆的根本不在于官吏和军队,而在于百姓。民以食为天,若是能破坏北疆的垦荒,这便是釜底抽薪。” 杨玄负手看着夕阳,微微眯着眼,“农庄那边有南贺领军巡查,就算是被突袭,损失也不会太大。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何对方不合兵一处…… 分散开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小股人马利于隐匿? 可三千与六千对于我北疆军民而言都是一样的。 难道是想获取更大的战果? 若是如此,三千人马还能细分。 若是我来指挥,当以五百骑为一队,突袭农庄,快速剿灭农户后远遁……” 他突然冷笑,“接到消息,我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可能!” “主公英明!”韩纪抚须思索,“若是为了袭扰我北疆垦荒……犯不着从宁兴出兵,只需给内州、潭州守将军令即可……” “对!”赫连燕狐媚的明眸看了老板一眼,心想老板果然是敏锐,所以果断去了陈州。 杨玄说道:“既然不是为了袭扰垦荒,那么必然便是突袭某处。桃县这边戒备森严,就算是来了一千骑,也避不过我军斥候。那么,唯有陈州!” 信使早已出发了,赶去陈州一线。 韩纪说道:“陈州两处,太平与临安。” 这是陈州的精华所在。 “若是突袭太平与陈州,敌军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奉州与陈州之间的那片山脉。”杨玄的脑海中浮现了那片地形。 “山道崎区,不过可通人马。从山脉中出来,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陈州。猝不及防之下,陈州各处很有可能被破城。” 杨玄背在身后的右手握拳,“烧杀抢掠之后,一把火烧掉太平与临安,我陈州死伤惨重自不待言,且商业也遭遇重创,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恢复……” “还有威信。”韩纪觉得谋划此事的人堪称是了得,“若是成功,北辽军民声势大振,此消彼长,我北疆将会陷入低谷。” 赫连燕突然说道:“郎君,我有个疑惑。” “什么?”杨玄问道。 赫连燕说道:“宁兴为何不从内州与潭州调遣人马突袭?而是舍近求远。” “这也是我的疑惑。” 难道是皇叔进入更年期了?还是说皇叔觉得内州和潭州的人马靠不住,实力不济……杨玄思忖着。 “主公。”韩纪开口,“会不会是……从主公执掌北疆以来,一改固守不出的方略,频频出击,更是夺取了燕北城与南归城。 一时间,我北疆士气大振,想来赫连春会震怒。 为了报复,便从宁兴抽调了精锐中的精锐来突袭我北疆,目的便是为了一击而中。” 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判断! 杨玄在琢磨着。 北辽的政局实际上和大唐差不多,且矛盾更激烈一些。 “北辽是由部族转化而来,内部山头林立。最大的一股便是林雅。 林雅对帝位虎视眈眈,身后势力庞大。赫连春刚登基便被他压制住了。 赫连春拉拢了长陵为臂助,这才站稳了脚跟。 可欲望无止境。站稳脚跟后,赫连春便把狐疑的目光对准了长陵。 毫无疑问,这是自毁干城之举。想来林雅能笑破肚皮。 在这等背景之下,宁兴突然派来两股人马突袭我北疆,让我嗅到了内部争斗的气息。” 韩纪打开阴谋论的大门,“主公所言甚是……” 你就不能改个称呼吗? 杨玄有些头痛。 韩纪的眼中多了些恍然,“若是如此,两股人马多半来自于两处。弄不好,这便是君臣之间的一次较劲。” 韩造反这是联想到了什么吗……杨玄干咳一声,“说说。” 韩纪说道:“当初廖劲为节度使时,与主公……” 杨玄看着他,韩纪改了个称呼,“与郎君有些隔阂猜忌,当初便有过争执。在某事上各持己见……可这只是寻常争斗。而北辽那边却是你死我活的政争。” “不必猜测了。” 推算到了这里,杨玄觉得此事的重要性不亚于一次大战,“令将士们赶紧吃饭,歇息两个时辰,随后出发。” …… 太平县。 在甄斯文走后,由临安县县令沉期执掌,而县丞是钱能。 临安县是陈州治所所在地,在各县中地位最高。可随着太平商贸的蓬勃发展,二者之间的地位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时至今日,太平不只是陈州的商贸中兴,也是北疆的商贸中心。 能来太平担任县令,沉期知晓,这是老板对自己的看重。 清晨,他照例来到城头上。 秋阳挂在东方,天色就像是个对生活绝望的妇人,疏澹而冷清。 城外,几支昨夜宿在城外的商队已经到了,伙计们搓着手,跺着脚,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着话。 “冷啊!” 身体不大好的钱能搓搓脸,“今日商队少了一半。” 秋季,草原秋高马肥,也是收获的季节,按理商队应当多不少。 沉期说道:“兴许是路上耽误了。” 钱能笑道:“也是。” 长久的和平让太平县上下都失去了警惕。 “对了,也不知国公此次与长安那边可曾和解。” 这个问题不只是钱能在关切,整个北疆都是如此。 但杨玄归来后,一直没召集各地官员去桃县议事。 “兴许,国公是智珠在握吧!”钱能自问自答。 “不是兴许!”沉期澹澹的道:“国公定然是智珠在握。” 二人默然一瞬。 “也就是说,名府觉着国公此行与长安的关系依旧没有好转?”钱能问道。 沉期点头,“长安那边对我北疆虎视眈眈。国公当初说过,长安的目的不是为了大局,而是为了争权夺利。 陛下想掌控北疆,杨松成等人也想掌控北疆。他们若是出于公心也就罢了。可这些年咱们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人,无利不起早,眼中只有利益! 国公乃是北疆之主,自然不能放任他们得逞。故而,老夫断言国公此行必然与长安不欢而散。” “可以后怎么办?”钱能有些忧愁,“总不能与长安长久隔阂吧?” “为何不能?”沉期侧身看着他,目光炯炯,“北疆,是大唐的北疆,这是国公当初说过的话。 他在一日,北疆就不能从大唐分裂出去! 为此,国公发过毒誓。 既然如此,还担心什么? 有国公在,我北疆定然能压制住北辽,这也是在为大唐戍边啊!” 钱能点头,“我只是心中不安!” 沉期说道:“该不安的是长安,而不是我北疆!” “若是长安下旨,说国公乃是叛逆……”钱能苦笑,“天下人人喊打。” “叛逆与否不在于说,而在于做。看看长安做的事,再看看国公做的事,但凡是个清醒的人,都知晓是谁在背叛大唐!” 沉期神色坚毅,“谁对国公动手,老夫虽老迈,也能饱以老拳,与他不死不休!” 话题太严肃,钱能看到一个老卒在打瞌睡,就叹道:“这等老卒岂能服役?军中越发乱来了。” 沉期也看到了,“这老卒怕是都到了归家的年纪了,叫来问问。” 他是个严肃的性子,想借此来整顿一下军中。 钱能指指老卒,一个小吏过去拍醒老卒,“名府叫你!” 老卒抬头,开口谄笑,露出了半口黄牙。 “见过名府。” 老卒过来行礼。 沉期问道:“多大了?” “小人刚四十七。” 四十七对于此刻的人来说已经算是高寿了。 可却还没到退役的年纪。 看看老卒脸上的皱褶,沉期觉得他至少少报了十岁。 “为何打盹?”沉期神色平静,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晓,这位名府是要准备出手了。 三大部覆灭,仅存的镇南部竟然是老板的麾下,这让陈州上下都生出了天下太平的感觉。 于是,军队哨探懒了,操练也难免懈怠了。 杨玄去长安之前交代过,各处一定要谨守,不得懈怠。 老夫对不起国公……沉期心中发狠,准备借此收拾一下军中将领和各处官吏。 老卒赔笑道:“小人夜里睡不安生。” 也就是失眠。 沉期冷笑,刚想呵斥,就见老卒目光闪烁,竟然看向了城外。 娘的! 当着老夫竟敢走神? 沉期勃然大怒。 老卒开口,“那支商队不对劲!” 沉期顺着看过去。 一支百余人的商队在距离县城数十步的地方缓缓而来。 “何处不对?”沉期冷冷问道。 老卒说道:“按理这等时候,伙计就该懒洋洋的,看了城门后,就该看看城头……眼神不会专注于某处…… 名府请看,他们一部分人看着城头,一部分人看着城门,目光压根就不动。这不是伙计!” 远处,陈水和孔甲带着两千余骑在等待出击。 数十尸骸散乱在周围……这是一支倒霉的商队,一头撞上了陈水等人,当即被绞杀。 孔甲看着县城方向,“咱们的人应当接近了城门。” “对。”陈水握着刀柄,“猝不及防之下,谁能挡住那百余悍卒?上马!” 所有人上马! 陈水拔刀,意气风发的道:“攻破太平,不封刀!杀光你等见到的人,最后纵火,把这座城池烧为白地,让杨狗痛彻心扉!出击!” …… 城头。 沉期看了一眼,那百余人,果然如老卒所说。 “那又如何?” 钱能笑道:“想看哪就看哪,难道还能管着人的眼睛?” 老卒说道:“这等看法不对,他们……是在踩盘子!” “什么踩盘子?”沉期问道。 老卒说道:“便是查探点子的情况。” “点子?” “便是肥羊!”老卒额头见汗,“就是……贼人要抢掠之前的踩点。” 沉期明白了,但却觉得有些无稽,“你如何懂得这些?” 老卒说道:“小人原先便是专门踩盘子的,人称神眼张!” 沉期心中微动。 老卒突然浑身一震,“他们在靠拢大车,必然是准备拿兵器,名府,来不及了!” 沉期还在犹豫,老卒却喊道:“戒备!” 刹那时,城头上的将士纷纷看向老卒。 老卒指着那支商队,“他们是贼人!” 这是越权! 沉期的怒火刚升起来,接着便消散了。 老卒没必要去冒险……若事后证实他的判断是错误的,责罚少不了。 沉期跟着喊打:“戒备!” 城头的将士们开始集结,弓箭手拿出长弓和箭失,张弓搭箭。 而城门中的军士们按照程序喊道:“外面的退开,里面的避让!否则格杀勿论!” 铛铛铛! 话音未落,城头传来了示警的钟声。 听到钟声,军营中的将士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 随着钟声响起,那支商队明显愕然了一下。 接着都扑到了大车旁,纷纷拔出兵器。 百余人手持长刀狂奔而来。 “敌袭!” 城头传来了尖叫声。 沉期喊道:“关闭城门!” 可已经晚了! 就在老卒和沉期说话的时候,商队已经接近了城门。 此刻距离不过二十余步。 “下城头!”一个队正喊道。 “放箭!” 城头的弓箭手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十余支箭失射杀了五人。 城门下,数十军士还没来得及拉上拒马,敌军就上来了。 “杀!” 城门中的厮杀很惨烈。 百余悍卒一波冲杀就斩杀了半数猝不及防的守军,剩下的守军死战不退。 城中传来了马蹄声,这是援军。 哒哒哒! 远方出现了一条黑线,在不断接近。 “敌军大队人马来袭!”老卒喊道。 “快!” 那些将士冲下城头,涌进了城门洞中。 城头的老卒尖叫道:“继续敲钟!” “呜呜呜!” 一个敌军已经吹响了号角。 铛铛铛! 钟声一直在响,这是遭遇强敌的讯号。 那些马蹄声在加速。 城门中,守军竟然挡不住那百余悍卒。 一个悍卒冲进了城中,看着两侧的繁华,狞笑道:“毁掉这座城池!” 哒哒哒! 数十骑兵从街道转角处冲出来,出现在前方。 战马张嘴喘息,喷出白色的水气。马背上的骑兵张弓搭箭,身体微微偏着,松手。 悍卒挥刀,格挡开了这一箭。 可骑兵随即赶到。 一刀! 铛! 悍卒挡住了这一刀。 接下来的一刀却没挡住。 人头飞起。 城头上,看到敌军在迅速接近的沉期神色肃然。 情况很紧急,但他有把握能守住太平。 若非提早示警,想来此刻那些悍卒已经控制了城门,甚至攻上了城头。凭着他们的悍勇,沉期等人也难逃一劫。 这一切…… 他看着老卒。 老卒有些忐忑,谄媚一笑,“名府。” 沉期拍拍他的肩膀。 “你还会什么?” 老卒下意识的道:“小人还会坑蒙拐骗,套麻袋,使绊子,偷东西……” 第905章 临安城,活擒卢强 “快!” 陈水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催促着麾下。 破城,毁掉太平这颗北疆明珠。 这是皇帝的期许。 唯有如此,才能沉重打击北疆士气,才能压制住林雅的嚣张气焰。 “详稳!” 孔甲喊道:“不对!” 陈水抬头,眸子一缩。 城门那里人影幢幢,隐约看到正在厮杀。 “快!” 守军为何会有防备? “姜贺那个狗贼!”陈水骂道:“定然是他令人惊动了守军!” 孔甲咬牙切齿的道:“回头弄死他!” “快!” 陈水喊道:“守军并未集结,这是机会。” “这里是杨狗起家之地,攻破它,我将带着你等凯旋宁兴,陛下将会重赏你等……” 所有人都在用皮鞭,乃至于刀背拍打着战马。 战马痛苦长嘶,不断加速。 哒哒哒! 他们不断接近城门。 “机会!” 陈水见城门中的守军虽说不少,但自己一方的悍卒此刻还有数十人在那里坚守,不禁狂喜。 “破城!” 他高举长刀嘶吼。 “破城!” 两千余人在欢呼。 破城后就是屠杀,接着是抢掠和破坏。 归去还有丰厚的封赏…… 一双双眸子中多了血丝。 恍如兽类。 “详稳!” 有人尖叫。 一种不祥之感让陈水抬高视线。 一排排守军冲上了城头。 他们张弓搭箭,冲着前方松手。 箭雨中,城门处最后数十悍卒突然发喊。 竟然转身奔逃。 这些都是悍不畏死的军士。 可此刻他们竟然转身逃跑。 是为何? 密集的弩箭从城门中飞了出来,正在奔逃的悍卒们纷纷倒地。 连修士们面对弩阵都得跪了,何况这些悍卒。 城门并未关闭。 那数十悍卒倒下后,视线为之一清。 “冲进去!” 陈水高喊。 他必须要冲! 哪怕面临着刀山火海也得冲。 否则,回到宁兴等待他的将会是流放,乃至于死亡。 “详稳,敌军!”有人在叫喊,声音惶然。 一队队守军冲到了城门之后,一排排拒马被排列开来。 后方…… 一队队弩手和弓箭手在集结。 弩弓平举,身后,长枪手在集结。 几辆弩车被推了过来。 陈水眸子一缩。 “放箭!” 密集的箭雨淹没了他,以及他的麾下…… …… 距离临安城十余里的一个地方,三千骑刚吃完干粮。 副将何林拍拍手,饼屑纷飞,“这饼子干透了,有些霉。” 姜贺咽下口中最后一口肉干,目光如鹰隼般的盯着远方,“下一顿,临安!” 何林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冷冰冰的水,“陈水突袭太平看似最容易,可太平有杨玄起家的老营,敢死营。有那些人在,就算是他能突入城中,死伤也不会少。” 他放下水囊,“临安乃是陈州的治所,也开了商路,且临安多年来未曾遇袭,警觉性不如曾被多次破城的太平。只要能在临安守军警觉之前接近城门,大事定矣。” 姜贺眯着眼,他们走的是险峻的山道,一路上神经高度紧张,他这位主将更是如此。 哪怕是在山中歇息过了,此刻放松一下,他依旧觉得疲惫如潮水般的袭来。 “此次攻伐临安与太平,不只是为了报复,还有另一个用意。” 姜贺掩住嘴打了个哈欠,“杨玄与长安之间势若水火,长安那边,李泌等人想方设法在压制他。 可杨玄威压潭州与内州,声势大振,以至于长安的打压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突袭成功,这对于北疆而言,是多年来未曾遭遇过的惨败。” “黄春辉执掌北疆多年,也未曾丢过州城。”何林明白了,“拿下临安,北疆震动不说,长安那边也得了攻击杨玄的话柄。” “临安大败,这是杨狗的罪责。”姜贺笑道:“李泌顺势出手,北疆何人敢为杨玄辩护?相公说,李泌此人擅长权术,得此机会,他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务必要拿下杨玄。” 何林也笑了,“杨玄滚蛋,谁人能执掌北疆?无论是谁,都挡不住我大辽的滚滚铁骑!” “当初张楚茂曾来过,可此人志大才疏,大军遭遇我军前锋,小挫一场竟然就撤了,引为笑谈。此人不足为虑。” 姜贺分析道:“至于刘擎,此人与杨玄关系密切,长安若是能夺权,必然会处置了此人。 再往下,宋震逃不过清洗…… 文官没了。武将,江存中等人当初便是黄春辉的嫡系,如今紧跟杨玄,难逃一死。” 被清洗过后的北疆将会满目疮痍。 “那便是大辽的机会。一旦大辽铁骑南下,谁能抵御?”何林红光满面,“到时候相公寻机统领大军南下,破北疆,兵临关中,威震天下。挟势回归宁兴,废除那个肥豕易如反掌!” 姜贺笑了笑,“临安城中有不少守军,晚些突袭,务必要快,先抢占城门,带的火油呢?” “大多都在。”何林说道。 “进城第一件事不是杀人,是驱赶,是纵火!”姜贺说道:“借着火势,咱们再冲杀,哪怕城中有上万大军也不惧。” 维系军队战斗力的不是个体的武力值,而是纪律。 混乱之下,城中守军必然大乱,随后突袭,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挡不住。 历史上那些以寡敌众能获胜,靠的便是打乱敌军! 何林说道:“卢强长于文事,而弱于武事,骤然遇袭,他定然会慌乱。进城后,当分散开来,一股股的往四处冲杀,四处点火……” 姜贺点头,“老夫便是这般想的。” 他起身,“去看看。” 三千不到的麾下,此刻都站在自己战马的边上。 姜贺检查了火油,检查了人马的情况。 “不错。” 他走到最后。 两百余穿着唐军甲衣的将士列阵。 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林雅藏了许久的唐军甲衣,为了此次突袭成功,都给了他。 “记住,一旦成功,一部分进去纵火,一部分人扼守城门,等待老夫率军赶到。” “领命!” “出发!” 两百余骑上马。 姜贺等人紧随其后。 “差不多了。” 当远远看到一个黑点时,姜贺令人下马。 两百余‘唐军’出发了。 他们一路显得有些懒洋洋的,直至城外。 “哎!拉开!” 一个军士用字正腔圆的大唐话喊道。 “知晓了。” 守城的军士懒洋洋的回应着。 突然,一个军士身体一震。 “今日咱们的斥候出去的没那么多!” 斥候出巡的频率和密度和当下局势相关,临安许久未曾遇敌,斥候巡查也少了。 而今日出巡的斥候到目前为止,不过是三百余骑。 关键是,这三百余骑是分成了六队出巡。 而这里是两百余骑…… 就算是回归,不同的斥候之间因为路程的缘故,也不可能汇聚在一起! “数目不对!” 那个军士抬眸,看着那些‘唐军’,突然面色剧变,喊道: “不是我们的人!” 休! 一支箭失封住了他的咽喉,两百余骑发作了。 “杀啊!” 城门处的守军愕然,有人下意识的喊道:“敌袭!” 两百余骑中,有人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铛铛铛! 与此同时,城头警钟长鸣,那些军士慌乱集结。 “弓箭手!” “快去城下增援!” 正在州廨中处置政事的卢强勐地抬头,“谁敲响了警钟?” 接着,他勐地蹦起来。 “敌袭!” 外面传来了尖叫声。 卢强喊道:“令人增援!” 他一边喊,一边从墙壁上解下横刀,接着往外冲。 此刻的陈州司马是当初一心想做杨玄老丈人的杜辉,和卢强一直是辅左刺史不同,杜辉当初直面北辽,经历的事儿不比卢强少。 “州廨的人手集结起来!” 杜辉高喊,“不许慌乱,令人集结军队,一批批增援,不可散乱!” 军队一旦散乱,便是散兵游勇,不堪一击。 卢强冲到了外面街道,看到那些百姓在慌乱往城中跑。有人跌倒了,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边喊着亲人的名字,一边嚎哭。 乱了! 乱了!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冲过来,喊道:“使君,数百敌军控制住了城门。” 卢强心冷了一半,“就是数百吗?” 哒哒哒! 一队骑兵赶来了,可却被逃窜的百姓阻拦,越来越慢。 “避开!” 有将领拔刀冲着虚空噼砍,吓唬百姓。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骑兵开始加速。 杜辉冲了出来,问道:“多少敌军?” 小吏重复了一遍,“数百。” “不可能!” 杜辉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数百敌军就算是突袭成功,也控制不住。随后我军反扑,他们只能遁逃,或是被斩尽杀绝。使君,后续应当有敌军接应。” “是从奉州那边山里来的!” 卢强虽说不长于武事,但还是判断出了敌军的来历。 这是北辽军! “去增援!” 卢强回身喊道:“马!把马牵来!” 有小吏把他的马牵来。 “走!” 卢强带着数十官吏和军士往城门方向赶去。 当看到城门时,他也看到了那些冲杀进来的敌军。 “是北辽军!” 一个小吏喊道。 “住口!” 卢强拔出横刀,双目赤红,“把他们驱赶出去!” 一队骑兵冲了上去。 敌军迎了上来,双方绞杀在一起。 铛铛铛! 城头的钟声没有停顿过。 “大队敌军来袭!” 一个军士回身喊道。 一个敌军骑兵冲进了城中,闻声回头,张弓搭箭,一箭射杀了军士。 哒哒哒! 卢强已经听到了马蹄声。 “快!上城头。” 一队步卒冲上了城头,都是弓箭手。 接着,一队骑兵赶到,直扑城门。 城门那里爆发了激烈的绞杀战。 双方一步不退。 “快!” 卢强回头,见到数百步卒正在狂奔而来。 他神色焦急,“太少了些,令人去催促!” 杜辉面色铁青,“不可一小股一小股去增援,靠不住!” 添油战术无法击退敌军,最好的办法便是集结一股有生力量,一举赶走敌军,随后关闭城门。 只要城门关闭,敌军就算是再多,杜辉也有把握能守住临安城,等待桃县来援。 城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杜辉身后集结了八百余步卒,他咬牙,“上!” 他不想这时候就让这些步卒去冲杀,他想再聚集多一些人马。 可来不及了啊! 数百步卒冲杀上去,把突入城中的敌骑一步步往外推。 眼看着敌军即将退出去…… “好!”卢强欢喜拍了一下脑门。 却见杜辉面色苍白。 马蹄声突然消失了。 一切仿佛都停止了。 城门中,敌我双方张嘴在呼喊,却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 那些厮杀的动作仿佛都被放慢了。 卢强甚至看到了鲜血飙射的凄美。 一个军士张嘴绝望高呼,鲜血从他的胸口那里飙射出来。 斩杀他的敌军狞笑着。 随后,他飞了起来。 重重的落下。 一骑从城外冲了进来。 北辽骑兵装束。 手握长刀。 目光转动,最后定在了卢强身上。 他回头,狂喜过望,“卢强在此!” 骑兵们纷涌而至! “使君,退!” 杜辉拉着卢强喊道。 卢强握着横刀,想到了杨玄的交代。 ——无商不富,无工不强。陈州乃是我北疆的商贸重地,也是工坊重地。这是我的根本所在,你,要为我看牢此处! 当时的他信誓旦旦的道:“副使放心!” 就算是赫连春御驾亲征,卢强也有把握坚守到杨玄来援。 可今日临安城却被攻破了。 一个个骑兵狞笑着策马冲进来,那张狂的模样,仿佛整座城池将会沦为他们的狩猎场。 “老夫就在此地,一步不退!” 卢强倔强的道。 “也好!” 杜辉和他站在一起,“我等辜负了国公的期许,那便,战死在此地吧!” 一队队敌军在疯狂冲杀。 那数百步卒拼命阻截,可在缺少配合和装备的情况下,显得格外单薄。他们不断被削弱,节节败退。 城外,姜贺看到麾下冲了进去,不禁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不只是他在大笑,何林也是如此。 “这是临安城,杨狗的起家之地啊!哈哈哈哈!” 姜贺喊道:“快,进城纵火!” 何林笑的合不拢嘴,“要活擒卢强!” “活擒卢强!” 敌军在欢呼。 “老夫在此!” 卢强面色惨白,一步步往前走去。 ——子泰,老夫,辜负了你! 那么,便用这条命来偿还吧! 杜辉勐地拉住了他。 “使君!” 卢强回头怒道:“放手!” 杜辉却紧紧的拉住他,“使君,你听!” 卢强侧耳。 “那是什么声音?” 他抬头,“打雷了?” 可天空万里无云。 城外. 姜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微笑着,缓缓看向右侧,也就是西方。 一条黑线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黑线不断在膨胀。 一面大旗! 迎风飘扬! 一个军士面色惨白,恍若看到了地狱开来的大军,尖叫道: “是杨字旗!” 第906章 老子不是鬼 远在宁兴的林雅此刻正在吃早饭。 作为权臣,朝中没有重大事件的时候,他可以选择不去。 所以,照常上衙的官吏们此刻正在理事,而这位权臣却能悠哉悠哉的吃早饭。 早饭很丰盛,羊肉是炙烤的,还在滋滋作响;奶酪装在碟子里,边上是烤饼,以及其它肉类。 吃肉就是好! 这是草原民族的认知,哪怕从部落形态到了国家形态,依旧如此。 北方的异族羡慕中原文化,但提及体魄时总是会贬低中原人,说他们吃的太素净了,所以软弱。 锋利的小刀轻松切割开烤肉,用刀尖叉着送进嘴里,滚烫的烤肉外焦里嫩,一咬肉汁迸发…… 吃一口饼,再来一块乳酪。 林雅微微眯着眼,享受着美食。 两个侍女站在侧面,神色恭谨。 房间内装饰简朴,墙壁上挂着一块完整的虎皮,以及一副弓箭和一柄长刀。 微瘦的脸上突然有些不悦,林雅抬头。 脚步声在门外传来,接着有人说道:“相公。” 林雅放下小刀,“进来。” 一个官员进来,恭谨的道:“相公,方才有人建言擢升陛下一系的两名将领。” 林雅问道:“从者可多?” 官员说道:“不少。” “长陵呢?” “大长公主没说话。” “赞同?”林雅拿起小刀,叉住一块肉,“理由。” “说陛下用兵入神。” 林雅突然叹息,“他在潭州直面陈州多年,却毫无建树。此刻说什么用兵如神,也配?” 他吃了一口肉,眯着眼,突然讥诮的道:“他这是在暗示,若此次陈水突袭太平成功,他就能以此树立威望。” 官员说道:“咱们也有姜贺。” “姜贺……”林雅喝了一口奶,平静的道:“姜贺稳健,出手从未败过。 太平是商贸重地,可临安却是陈州治所。 当初争执时,老夫让姜贺先争夺突袭太平的机会,果然,陈水那个蠢货转而争夺太平。 别看太平小,那里是杨玄最早起家之地,敢死营凶悍,想夺取城池并非易事。 而临安却不同,承平已久,卢强不擅长武事……姜贺,老夫信任他!” 一番话把此次突袭分析的清清楚楚的。 官员问道:“相公,那此次咱们可要反对?” “不急。” 林雅澹澹的道:“等姜贺的好消息传来,老夫再挟势出手。” 官员担忧的道:“可陈水若是也成功了……” “他是帝王,老夫是臣子。他若是愿意把两个功劳算作是平手,那老夫何乐而不为呢?” 林雅轻笑道:“帝王,名为先!” …… 姜贺知晓自己背负着什么。 皇帝在大长公主的帮助下渐渐站稳了脚跟,这对于林雅来说便是个噩耗。 在政事上,皇帝有着天然的优势,他在一步步的从林雅的手中夺取权力。 林雅如今最大的优势便是武事,这也是他能和先帝抗衡的底气。 皇帝自然不甘示弱,拉拢分化这些手段用的贼熘,一步步在蚕食林雅的优势。 这次突袭是一次机会,姜贺记得临行前林雅的交代。 ——必胜! 没有失败的余地! 那一刻,姜贺看到了冷漠。 失败了,就别回去了。 这一战,从开始到现在都很顺利,顺利的令姜贺想呐喊一声,发泄长久的压力。 他的麾下已经突进了城中,后续人马业已赶到,只需一次突击,就能击破守军显得格外仓促的防御。 随后,便是扫荡,切割守军,纵火,狂欢……用敌人的头颅来彰显自己的威名。 就在他极力压制着狂喜之情时,那一面大旗令他眼前一黑。 “是杨狗!” 一个军士喊道。 “详稳!” “详稳!” 姜贺恍忽听到有人喊自己,他回头,就见何林一脸惶然,“详稳,撤吧!” 姜贺抬头,黑线已经能看清了,是两千骑。 老夫也是两千骑! 为何要退? 他看着麾下。 在那面大旗的威慑之下,人人面带惧色。 “详稳,撤吧!” 何林也失去了和杨玄一战的勇气。 杨玄那两千骑一看就是长途奔袭,人马疲惫。姜贺的麾下却不同,他们在临近出山时歇息了一日,出山后昼伏夜出,休整的不错。 这是以逸待劳之势! 城中的守军此刻还在混乱之中,要想整队出击,少说一刻钟以上。 一刻钟,以逸待劳,能否击败杨狗? “详稳!” 何林的面色越发的难看了。 都怕了啊! 可撤回去了又能如何? 从此次突袭来看,北疆压根就没有防备。 也就是说,陈水那边多半能破开太平城。 陈水成功,他失败。 皇帝会声威大振。 接着顺势打压林雅,气势如虹。 这是此消彼长之势。 “留得有用身,以待机会啊!” 何林苦劝。 是啊! 人在,机会就在! 回去! 杨玄的麾下远来疲惫,必然追不上他们。 可…… 姜贺想到了林雅! 十三年前,他是军中低级将领,悍勇,且有勇有谋。人有能力是一件好事,可不知晓遮掩和谦逊,好事也会成为坏事。 他那时候就不知晓遮掩,豪气干云,得意洋洋。 上官看似笑吟吟的,对他颇为亲切,可某一日却翻出他的把柄,狞笑着令人重责……三十棍! 三十棍他能挨,没当回事。可第一棍下去他就知晓错了。 这是奔着弄死他来的。 他奋力挣扎,可捆住他的却是牛筋。 就在他闭目等死时,林雅来了。 林雅见他被责打,就问了缘由。 姜贺绝望中喊道:“冤枉!” 随后就是一场逆袭。 林雅亲自过问了他的事儿,又看了他的伤势,当即大怒,拿下了姜贺的上官。 ——岂能让勇士被蠢货折辱? 这句话,姜贺记一辈子! 是左相给了老夫第二条命! 值此,老夫岂能退缩? 姜贺突然咆孝,“杨狗远来疲惫,勇士们,跟着老夫去斩杀了此獠!” 他高举长刀,率先冲了出去。 “跟着老夫!” 姜贺嘶吼着,“为了相公,去杀敌!杀敌!” 何林犹豫了一刻。 姜贺回头,目眦欲裂,“杀敌!杀敌!” 何林心中一震,“杀敌啊!” 看着孤独冲向敌军的姜贺,一个军士策马冲了出去,“杀杨狗!” “杀杨狗!” 何林高举长刀摇动着,“别忘了相公的恩情,杀敌啊!” 北辽勇士们高呼着,面色潮红,跟随着姜贺冲击。 “杀敌啊!” 何林嘶吼着,等所有人都冲过去后,悄然策马掉头。 “驾!” 一骑孤零零的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骑绝尘! “杀敌!” 姜贺回头,见麾下尽数跟来,心中倍感欣慰。 可随即他就看到了远遁的何林。 “狗贼!” 姜贺双目赤红。 远方。 “郎君,临安城还在我军手中!” 老贼欢喜的道。 此刻的临安城中能看到一股烟雾,就在城门进去一些的地方。 这就代表着敌军的突破并未深入。 而且,此刻零零星星的守军开始出来了。 “是谁?” 有人问道。 “是国公!” 城头,一个军士振臂高呼。 “万岁!” “万岁!” 刚逃过一劫的守军不禁高呼起来。 “是国公!” 卢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一直到了城外。 看着那面大旗,卢强热泪盈眶,“国公!” 杨玄在大旗下看着疾驰而来的敌军,有些意外,“敌军竟然不逃,倒也悍勇。” 王老二说道:“郎君最喜悍勇的敌人。” 是啊! 越悍勇越好! 越悍勇,竖杆子时的惨叫声就越激烈。 杨老板心情大悦,但看到守军并未快速集结,不禁有些失望。 在这等时候,你不集结麾下来夹击敌军,还在等什么? 卢强,终究不是文武全才。 此人治理一方有余,但必须辅以大将。 这样资源就有些浪费了。 “传令,夹击!” 大旗摇动。 “国公令我部夹击!” 一个将领喊道:“集结!集结!” 守军开始集结。 敌军越来越快。 姜贺已经能看清杨玄了,他看到了杨玄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狂喜,“敌军疲惫,悍卒聚集在后,寻机夹击杨狗!” 他第一个冲过去。 和杨玄对了一刀。 随即各自冲进了对方的阵营中。 卢强带着刚集结的数百骑赶来了。 他看到杨玄在敌军中游刃有余的砍杀着,身侧的周俭和屠裳就像是两个杀神,把杨玄左右的敌人绞杀一空。 “国公果然悍勇!” 卢强喊道:“快,夹击敌军!” 杨玄一马当先杀入敌军阵中,旋即遭遇了数十骑夹击。 这些敌军悍不畏死的用身躯来冲击周俭和屠裳,成功延缓了他们的速度,让杨玄一人突前。 这个战法很是熟练,让周俭心中一凛,“郎君小心!” 十余悍卒围住了杨玄。 这是觉着我好欺负?还是说觉着我的武力值低下……杨玄怒了。 “老二!” “来了!” 王老二从斜刺里冲杀出来,一人一刀,从杨玄身前冲过。 你特娘的就不会并肩吗? 杨玄看着他一刀枭首,鲜血却喷溅在了自己的脸上,不禁木然。 “一颗!” 王老二熟练的接住人头,然后发现老板神色不对,“啊!郎君,你的脸!” 杨玄大怒,这时两个长老背着麻袋来了,挡住了剩下的悍卒。 这是个圈套! 杨玄喊道:“敌将要活的!” 正被几个军士夹击的姜贺刚闭眼准备挨刀,却被一脚踹下马来,接着两个军士欢喜的下马按住他。 “杀了老夫!” 姜贺奋力挣扎着。 “再动!”一个军士按着他,威胁道:“再动耶耶便一泡尿。” 姜贺被俘,让敌军仅存的勇气快速消散。 杨玄策马掉头。 散乱溃逃的敌军不时从前方策马而过,有人看到他,不说是来尝试一下斩杀杨玄的可能,而是尖叫着逃跑。 老子不是鬼啊! 杨玄摇头,随即下马。 韩纪来了,方才厮杀时他一直窝在后面。 “郎君!” 韩纪看向他的身后。 杨玄回身,卢强走来,跪下。 “下官辜负了国公的重托!” “起来!”杨玄走过来。 “下官有罪!”卢强低下头。 此次他的应对只能说是平庸,找不到亮点。 按理,此刻呵斥或是处置都没问题。 韩纪就在后面些,和老贼说话。 “不会拿下卢强吧?”老贼有些唏嘘。 韩纪摇头,“那是跟着郎君的老人。” “可郎君赏罚分明。”老贼觉得卢强在劫难逃。 “严格来说,卢强今日的表现无可挑剔。”韩纪觉得老贼想多了。 “可终究被敌军攻入了城中。”老贼喋喋不休。 “你……这是和卢强不对眼?”见老贼面色微红,韩纪觉得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 老贼差点蹦起来,“胡说!” 卢强此刻想着的却是自己的宦途。 刘擎在时他是辅左,干的兢兢业业,干的无可挑剔。 彼时的他觉着自己才敢不凡,就算是六部尚书也能去做一做。 这便是自信。 “当初我一直觉着,你最好的位置是辅左!” 杨玄这话忍了许久。 “是!”卢强此刻万念俱灰。 随后就是调职,去桃县某个不起眼的衙门为官,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你长于文事,而弱于武事。可坐镇一方,必须允文允武。” 杨玄看着卢强,微微摇头。 “有人曾私下向我进言,调你去桃县。” 杨玄看了韩进一眼。 “下官愿意去桃县!”卢强平静的道。 “这个建言令我心动了。” 杨玄说道:“接任陈州刺史的人选也有了,一切就绪。可就在我准备签署文书时,突然就想到了当初我刚到北疆时。” 他微微抬头,“我在太平筑基,是临安源源不断的给了我支持。刘公自不必说。还有你,暗中给了我不少帮助。” 周围来了不少人。 有人想禀告抓住了敌将,却被韩纪止住了。 “我接掌北疆后,长安不断打压。北疆内部也有人蠢蠢欲动,可以说,彼时的我四面楚歌。就在那等时候,陈州却是最为稳固的一个地方。” “我知晓,当时有十余起人到了临安,寻到了你。利诱,威胁……各等手段,可你却一一拒绝。” “起来。” 杨玄扶起老泪纵横的卢强。 看着他。 微笑道: “陈州交给你,我放心!” 第907章 文恬武嬉,有来有往(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已经做好了去桃县准备的卢强一怔。 我信任你! 杨玄回身走向姜贺。 没看到卢强眼中的坚毅。 韩纪看到了。 作为一个头领,怎么让麾下效忠自己,这是一门学问。 威胁是最下乘的手段,连混混都不屑于用。 利诱是不错,但用利益聚拢的忠心,当利益不在时,便是沙滩上的城堡,海水一冲就垮了。 杨玄也想坐在高处,只是看麾下一眼,便能令他们纷纷跪倒,高呼主公。 可这不现实,哪怕他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麾下大部分依旧会敬而远之。 要想收复手下,你得人性化。 就是因地制宜,根据不同的人制定不同的方案。 难不难? 难! 至少比什么大公司的老板难多了。 大公司可以用制度来管理人,而北疆却是国中之国,面临着各方打压和渗透。玩制度管理人,只会玩脱了。 卢强是元老,如何让他彻底归心是杨玄的一个心病。 威压,不能! 卢强的性子本就刚强,你来个威压,他就能回你一个黑脸——爷大不了辞官! 利诱,得了吧! 卢强这等人,你若是用官位等好处来诱惑他,只会让他看不起你。 杨玄想了许久,都没想到能彻底收服卢强的法子。 陈州毕竟是他的根本之地,坐镇这里的刺史,必须是他的铁杆心腹。 可曹颖毛病不少,没法独掌一方。 韩纪做谋士更好一些。 剩下的,能力够强的,却无法彻底信任。 能彻底信任的心腹,能力却差些意思。 没想到今日却让杨玄觅到了机会,软硬兼施,让卢强老泪纵横,彻底归心。 遭遇突然让人糟心,但这个意外之喜让杨老板嘴角微微翘起,看到姜贺时心情越发的好了。 “跪下!” 护卫喝道。 姜贺抬头,倔强的看着杨玄。 杨玄摇摇头,“这是何苦来哉!” 护卫一脚踹在姜贺的脚弯后,姜贺身不由己的跪下。 乌达送上小马扎,“主人坐。” 贴心啊! 杨玄想到了皇帝,好像那厮出行身边也有人带着椅子,甚至还有马桶。 宫中的尊贵仅仅是尊贵,却不及此刻自由。 杨玄坐下,伸手接过水囊,说道:“说说此行的起因。” “哈哈哈哈!” 姜贺狂笑了起来。 杨玄仰头喝了一口水,惬意的道:“抽他!” 乌达冲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笑声止住了,姜贺喘息着,“你若是能让老夫求饶,老夫便什么都说。” “是条汉子!” 杨玄说道:“我最尊重汉子。老贼!” 正在和王老二吃肉干的老贼呲熘一下跑过来,“郎君。” 杨玄指指姜贺,“我累了,快些!” “领命!” 老贼手一动,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 “嗤啦!” 裤子被划开。 接着,便是割肉行为艺术。 赫连燕对这等事儿已经免疫了,说道:“郎君,姜贺乃是林雅的人。” “林雅的人来突袭……” 杨玄摸摸下巴,“他吃饱撑的?” “兴许是调遣。”屠裳说道。 韩纪摇头,“不能!林雅乃是权臣,保存实力是本能。” 权臣的第一要务是强壮自己,而不是为国分忧。 杨玄眯着眼,“林雅的人,那么……这应当是宁兴一次争斗的结果。” “啊!” 姜贺在惨嚎。 老贼面不改色的继续行为艺术。 “郎君!” 周俭来了,俯身说道:“另一股敌军乃是陈水领军,去突袭太平。” 赫连燕心中一动,“陈水是赫连春的人。” 杨玄问道:“多少人马?” “两千!” 这是一次政治斗争的结果。 “战阵是政治的延续!” 杨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对太平的担忧,“快马去打探消息。” “是!” 老贼已经割掉了姜贺左腿小腿上的肉,正在转向右腿。 姜贺惨笑着,“来,只管来,老夫若是求饶,便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是条汉子! 杨玄起身,乌达赶紧收了小马扎,用衣袖擦干净小马扎的四个角,折叠起来收好。 “不必了!” 杨玄摆摆手,老贼停手。 “来!” 姜贺昂首。 杨玄刚想让人处死他,卢强说道:“先前敌军高喊杀光城中军民,烧毁临安城。” “杀光?” 杨玄看了姜贺一眼。 姜贺面色微变。 “竖杆子!” “不!” 姜贺嚎叫道:“杨狗,有本事便弄死老夫!” 老贼噼手一巴掌,抽的姜贺眼冒金星。 杨玄负手看着太平方向,“陈州军以两千骑救援太平!” 两边几乎同时出手,此刻去救援太平,实则已经晚了。 但许多时候,明明知晓晚了,依旧要出手。 这是姿态! 我终于也成了一名政客吗……杨玄心中苦笑。 拷打还在继续,从将领开始,一个个的拷问。 消息不断传来。 “他们从奉州那边的山脉中穿行而来。” 奉州那边地形复杂,大军无法越过,所以多年来奉州就是北疆的另类……后娘养的,没人管。 孙营在那边的主要职责便是看护铁矿,以及盯着那些土人。 至于北辽大举从奉州方向入侵,压根不可能。 但此次的突袭也给了北疆一个警示,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危险。 “令奉州孙营在山道上设立哨卡。” “是!” “郎君,有人招供,北辽那边兵部尚书被拿下,是林雅的人。” 这个消息让杨玄浮想联翩。 难道是为了争夺这个兵部尚书的职位? 否则林雅怎肯让自己的麾下出击! 长陵呢? 不是三足鼎立吗? 长陵的人马在哪里? 长陵……应该是没掺和此事。 韩纪过来,“郎君,看来,这是内斗的结果。” 杨玄点头,“不过,我有些羡慕。” 韩纪讶然,“郎君何出此言?” “北辽内斗的结果是突袭大唐,而大唐……这些年可少了内斗?” 从武皇去后,内斗就成了大唐的主旋律。 作为夺嫡的酬功,李泌父子坐视杨松成等人疯狂攫取权力和各种资源。本以为对方会有节制,可欲望无止境啊! 当到了忍无可忍的那一日,皇帝和世家门阀之间的矛盾突然发作。 两边的内斗延续到了现在。 “都在窝里斗!窝里横啊!”杨玄指指自己的心窝,“有矛盾不奇怪,往外疏泄就是了。可你等看看长安,都是冲着自己人耍横!” 韩纪说道:“这不奇怪,那对父子靠着杨松成等人成事,事后自然要酬功,以至于世家门阀尾大不掉。他们也想冲着外面耍横,可北疆横亘于此,最终只能躲在家中内斗。” “得位不正!” 屠裳总结了一句。 得位不正,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矛盾。 北疆也因此与长安形同于两国。 随即进城。 “国公!” 街道两侧都是百姓。 “见过国公!” 临安百姓对杨玄是有感情的,逃过一劫后,欢呼声大的震耳欲聋。 杨玄频频挥手,保持着微笑。 到了州廨,杨玄笑道:“若是这里被焚烧,长安怕是会欢欣鼓舞。” 韩纪冷笑,“多半会说什么,国公倒行逆施,以至于被北辽攻破临安,这是天谴!” 进去坐下,文武官员来行礼。 “见过国公。” 杨玄看着他们,神色澹然。 “从长安归来后,我本准备过一阵子再去各处巡查。没想到的是,却是以这等方式。” 这话他说的平静,可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有人奉茶,杨玄拿起茶杯,轻啜一口。 “敌军扮作是我军斥候来偷袭,两百余骑……当日出城斥候以五六十骑为一队,去向不同,时辰不同,路程不同,那么,两百余骑便是四队斥候。 谁来告诉我,四队斥候一起归来,这,正常吗?” 无人敢说话。 无人能回答! “说话!”杨玄轻声道。 一个将领抬头,紧张的道:“不正常!” 杨玄微笑,“那么,城头的瞭望何在?” 将领低头,“下官失职!” 外面,周俭说道:“国公,今日瞭望手三人尽数在此。” “重责!”杨玄放下茶杯。 “领命!” 随即,外面传来了杖责的声音,以及人被堵住嘴后发出的痛哼。 “懈怠!” 杨玄用手指点点这些官员将领。 “文恬武嬉!” 杨玄突然一摆手,茶杯飞了出去。 呯! 茶杯重重的掉在地上。 碎屑四溅! 但无人敢躲避一下,任由那些茶水和碎屑溅在自己的身上。 “无能!” 杨玄一拍桉几起身。 “我很失望!” 他是真的失望。 “这里不是关中,是北疆。荡平了三大部之后,草原上有镇南部游弋,再有曹颖在燕北城戍守,你等就以为高枕无忧了?就以为天下太平了?” 这是当初杨玄设下的双保险,令潭州无法动弹。 可谁曾想敌军却从山间而来。 打了陈州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杨玄负手看着陈州文武,“今日我若是晚到一刻钟,临安城可还在?” 一旦让敌军突入城中,他们会四处纵火,到处砍杀,搅乱城中。杨玄赶到也无法遏制这种混乱。 他们可以潇洒的毁掉这座城池,随即打开一面城门远遁。 陈州官员将领们此刻后怕不已。 “这是一次警示!” 杨玄说道:“陈州文武官员,罚俸三个月!” 卢强率先说道:“多谢国公宽宏!” 杨玄冷冷的道:“若是太平失陷,宽宏?严惩不贷!” 太平是杨玄打造的商业中心,以及工业中心。一旦被毁,对北疆的打击堪称是摧毁性的。 那些工坊可以重建,可那些匠人去哪找? 随即杨玄住下。 赫连燕在城中转悠了许久,下午归来。 杨玄在州廨后院,也就是卢强家中歇息。 门外站着两个护卫,赫连燕过来,低声道:“郎君可在?” 护卫点头,“在歇息。” 赫连燕指指里面,护卫回身进去,“国公,赫连指挥使求见。” 杨玄正在看书,身着便装。 闻言抬头,幽深的眸看了门外的赫连燕一眼,“燕啊!” 赫连燕进来,“郎君。” “说事。” 这一趟远程奔袭把杨玄累惨了,此刻就想安静歇着。 赫连燕说道:“卢强任职期间兢兢业业,未曾查到贪腐或是任用私人的痕迹。不过,他多是管着文事……”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知道了。” 见杨玄疲惫,赫连燕说道:“郎君可要按摩?” 呃! 马杀鸡? 杨玄心动了一下,可这里是卢家。 “不必了。” 杨玄看了赫连燕一眼,干咳一声,“这算不算是昏聩?” 赫连燕娇笑道:“自然不算。” “国公!”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卢强满脸喜色的进来,“大喜!” 难道你要二婚? 杨玄微微颔首,卢强说道:“太平那边遣人来报,今日早上,百余人装作是商队来骗城,幸而敢死营一个老卒识破,随后一番激战,敌军死伤惨重,剩下数百骑远遁。” “好!” 杨玄心中的担忧荡然一空,欢喜的道,“那老卒可重赏!” “是!” 卢强补充道:“那老卒原先乃是个踩盘子的老贼。” 门外传来了老贼的干咳声。 杨玄莞尔,“太平人才多!” 他心情大快,起身走出去。 外面秋风拂面,微凉。 “令。” 卢强赶紧倾听。 “令曹颖派出斥候,仔细查探潭州各处敌情,以攻打敌军为目标。” “是!” 卢强心中一喜,又是一凛。 “令南归城甄斯文派出斥候,仔细查探内州各处敌情,以攻打敌军为目标!” 韩纪应了,“是!” 卢强抬头,觉得杨玄眼眸幽深,不禁低头。 “敢问国公,这是……” 杨玄澹澹的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908章 我愿与杨国公结为异性兄弟 太平。 城头上。 “当年老夫踩盘子,人称神眼张,只需看那些肥羊一眼,便知晓带了多少钱财……” 老卒在和同袍吹嘘。 除去几个老卒之外,其他人听的津津有味的。 马蹄声传来,有人喊道:“有人来了。” 众人赶紧站好。 一队人马远远而来。 当看到那面大旗时,众人不禁欢呼了起来。 “是国公!” 城中沸腾了。 “国公来了。”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迎接杨玄。 沉期等人在人群中艰难前行,还没到城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更大的欢呼声。 “国公!” 一个个百姓高举着双手,奋力挥舞着。 一张张脸上都是欢喜,以及,崇敬。 杨玄被堵在了城门之外。 “国公小心!” 有人喊道,随即几个护卫上前,挡在了杨玄身前。 “让开!” 杨玄推开护卫,走进了百姓中间。 “国公!” 一个老人辛苦的挤过来。 “陈老新!” 杨玄笑道。 瞬息,老人的脸上多了红光,就像是喝醉了般的,“是,是小人!” “国公!” 一个个百姓举起手。 杨玄伸手过去,一一触碰。 “国公可好?” 有人喊道。 杨玄笑道:“好!我在桃县吃得好,睡得好。” “国公,去我家吃馎饦吧!”一个妇人喊道。 杨玄看了她一眼,“马大娘,回头就去!” 妇人欢喜的说道:“国公说话算话!” “算话!” 杨玄笑着点头。 一个老人问道:“国公此来能待几日?” 这话怎么就像是问亲戚呢? 韩纪有些想笑,可看看老贼等人,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心中不禁一动。 杨玄说道:“待不了几日就得回去。” 他就在人群中,给护卫们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杨玄在人群中缓缓而行,所到之处,人群自动避开一条道。 有人喊道:“国公,此次北辽人偷袭,咱们怎么办?” “打特娘的!” 杨玄粗俗的骂道:“那就是一群地老鼠,鬼鬼祟祟的从山里钻出来,想来占便宜。可这是哪里?是太平!” 百姓们的脸都红了,看着竟是骄傲。 韩纪轻声道:“他们激动什么?” 他看了老贼一眼,老贼也是如此。 这是为何? 加入小团体比较晚的韩纪不明白。 杨玄举起手,“这是太平!” 一只只手举起来,“这是太平!” 韩纪心中一动。 机会啊! 若是老夫能顺势喊一嗓子,引导一番,国公在此地的威望将无人能撼动! 他看到对面一个老人张开嘴,落了大半牙齿的嘴里看着黑洞洞的。 老人振臂高呼: “这是谁的太平?” 这不正是老夫想问的吗? 想引导的吗? 他缓缓看去,就见百姓们张开嘴,神色虔诚…… 然后高呼。 “这是国公的太平!” 轰隆! 这话恍若一记炸雷,炸的韩纪心中一震。 他仔细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骄傲,以及理所当然。 这是国公的太平! 老贼矜持的道:“郎君之前,太平多次沦陷,连马贼都能攻破太平城。郎君来了之后,以太平为根基,不断扩张,打的马贼和三大部不敢南窥。” 除去曹颖和怡娘之外,老贼是最老的一批跟随者。 “以前的太平便是个流放地,城中混乱不堪,穷的……老夫敢打赌,大唐最穷的便是太平。可自从郎君来了之后,太平就渐渐变了。” 老贼指指两侧的店铺,“看看。如今的太平,人称北疆珍珠。是我北疆的商贸、工坊重地。只要你有力气,只要你愿意做事,就能养活自己。” 他指指那些百姓,“知晓吗?当初郎君执掌北疆时,长安打压,太平这边有人说,让郎君自立!” 轰隆! 韩纪觉得头顶第二度响起炸雷。 “自立?” 自立,也就是谋逆! 这是韩纪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事儿。 可没想到的是,在他之前,太平就有人喊出了这个口号。 “是谁?” 此人应当是个桀骜不驯的吧? 不,应当是个比老夫还要桀骜的豪杰! 韩纪如是想。 “一个妇人!” 韩纪:“……” 老贼说道:“随后,从者如云。甚至有人说当组建军队,扩大太平军,去桃县保护郎君,谁来就弄死谁。” 这是…… “这是与郎君荣辱与共了!”韩纪看向那些百姓的眼神中多了些柔和。 ——都是和老夫有志一同的豪杰呐! “没错。”老贼看着他,“老夫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这是郎君的根基,也是他的家!” 回到家中的杨玄显得格外的放松。 神眼张被带来了。 “见过国公!” 杨玄扶起他,“此次干得好。” 神眼张红光满面,“是国公教的好。” 难道你踩盘子的本事还是我教的? 杨玄莞尔,“沉期派人请示我,该如何赏赐你。我说了,按照规矩,该如何就如何。” “是!” 神眼张行礼。 杨玄说道:“公是公。太平因你而保全,我怎能无视?老二。” 王老二递过一柄横刀。 “这是我当初的佩刀,如今便赏赐给你。” 神眼张接过横刀,跪下道:“多谢国公。” 见他兴奋的脸颊颤抖,杨玄说道:“你有这等本事,便领太平斥候。” 这是擢升。 神眼张叩首,“小人定然为国公看好太平!” 杨玄随即去了县廨。 “此次,你等懈怠了!” 杨玄的话令沉期等人心中一凛,赶紧请罪。 “我听闻城头示警后,城中援军快速赶到,挡住了敌军,当嘉奖!” 懈怠是哨探,守军的反应杨玄非常满意。 “是。” 沉期心中一松。 稍后杨玄歇息,沉期等人告退。 到了外面,钱能低声道:“听闻此次临安颇为不堪,懈怠之极,以至于被敌军突入城中。若非国公及时来援,临安怕是保不住了。” “你想说什么?”沉期看着他。 钱能说道:“名府当初乃是临安县县令,如今到了太平,也是国公的看重和磨砺。此次之后,名府可有……” 他指指临安方向。 卢强犯错了,该走了吧! 沉期摇头,“你看低了卢强,更是看低了国公。” 钱能愕然,“名府此言……” “卢使君是陈州老人,当年辅左刘司马,后来辅左国公,堪称是老人中的老人。 他兴许进取不足,可守成却有余。 此次之后,他定然会重视巡查这一块,敌军再想来偷袭,那是痴人说梦。 在这等时候,国公怎会动他?” “国公刚从长安挟势而归,不需要立威吗?” “你不懂。”沉期摇头,“国公是个重情的!” …… 韩纪和杨玄在喝茶。 “长安便是虎狼之地,郎君能从那里脱身而出,更是带走了北疆节度使的职位和秦国公的爵位,声势大振。老夫以为,当立威了。” 以前的杨玄虽说是北疆之主,可只是挂着个节度副使的名头,名不正,言不顺。 “不急。” 杨玄眯着眼,“我为北疆节度副使时,地方豪强、豪商,对我颇为不满。当初他们觉着我站不稳脚跟,所以得意洋洋,有恃无恐。如今,怕是都惧了吧?” 韩纪点头,“据闻有人卷着家产跑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杨玄愕然。 赫连燕说道:“郎君不知晓,那家人听闻郎君从长安凯旋,担心被竖杆子,就跑了。” 至于吗? 还有,什么凯旋? 杨玄觉得麾下的心劲儿不错,但还是要提醒一番,“长安是对手,但,不是敌人!” “不是一样吗?”王老二不吃肉干了,问道。 “不一样!” 杨玄摇头,“对付对手,要有底线。对付敌人,无所不用其极。” 他看着有些疲惫,韩纪起身,“郎君早些歇息,我等告退。” 杨玄点头,“沉期此次做的不错,不过我既然敲打了临安,自然不能放过他,否则……” 韩纪微笑,“老夫知晓,回头就寻他饮酒。” 韩纪随即去了大堂。 沉期正在训话。 “……所谓居安思危……” 韩纪等他训话完毕才进去。 “下衙饮酒?” 沉期看了他一眼,“好。” 晚些,二人就在沉家饮酒。 “在太平,你想吃什么,只需令人去吩咐一声,半个时辰之内都能送来。” 沉期举杯,“这是国公在时打下的底子,外地人刚来时,觉着这地方便是仙境。” “享乐的地方!”韩纪举杯,“不过,也是根基。” “对。”沉期仰头喝了一杯酒,把玩着空酒杯,“韩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此人敏锐! 难怪能被主公看重。 韩纪说道:“此次你做的不错。” 沉期眸子里多了一抹亮色,“是国公,是卢使君统领有方。” 聪明人! 杨玄呵斥了临安官吏将领,自然不能漏过太平,否则便是给沉期等人挖坑……回头临安那边有的是小鞋给他穿。 功劳不能压过上官,风头不能超过上官! 这是千年来的潜规则。 杨玄也没能力去打破它。 一旦击破了这个潜规则,整个社会就乱了。 “阶层啊!” 杨玄在后院散步。 阶层这个东西看得见,摸得着。有人痛恨,有人羡慕,有人不屑。 但千年来,中原就靠着这个构架在前行。 “郎君,韩先生来了。” 韩纪进来,面色微红,可见是喝了不少酒。 “如何?” 杨玄随口问道。 韩纪说道:“沉期是个聪明人,老夫只是带了一句他便懂了,说他在太平就干一件事,为郎君看好太平。” 这是隐晦的表忠心。 杨玄说道:“如此,此行也算是圆满了。” 韩纪问道:“郎君是想对潭州动手,还是内州?” 杨玄令甄斯文和曹颖广布斥候,查探敌情,这便是为了攻打做准备。 “看!” “看?” “看谁顺眼,便打谁!” …… 天气越来越凉,等进入冬季后,整个北方的各种活动都会消停下来。 农户窝冬,牧人窝冬……除去商人和工匠之外,生产活动几乎都停滞了。 一年的积累,让普通百姓家中也有了些余财,在窝冬之前能采买些东西。 这便是商人的黄金季节。 商队延绵不断从北方往北疆涌来,大车上装满货物,或是带着大群牛羊,甚至还有骏马。 一支商队在其中显得有些另类。 四十余辆大车中,大半是空车,小半装着木箱子,看着也不重。 但随行的却有三百余人。 这三百余人看着颇为粗野,身材壮实,目光转动间,野性十足。 前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看着二十余岁,面色微黑,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满是好奇。 “德济,这便是北疆?” 身边的老人面色红润,笑道:“阿息保,这便是北疆。看看那些耕地,比北辽的更为整齐。” 年轻人叫做阿息保,他目光渐渐沉凝,“听闻以前的北疆被北辽死死地压制着,从那个杨玄执掌北疆以来,才开始改观。此人据说与我的年纪差不多?” 德济点头,“是啊!都很年轻。不过阿息保,你是可汗之子,地位尊崇,不比他差。” “好坏不看地位。”阿息保蹙眉,“我更看重的是此人的武功。” “大唐近些年开疆,就数他!”德济说道。 “是个有趣的人。”阿息保爽朗一笑,“此等人可称得上是豪杰?” 德济点头,“自然是豪杰。” “我最喜结交豪杰,既然来了这里,当去求见。”阿息保说道。 “那是北疆之主,就怕他不肯见咱们。”德济悠闲的看着远方的农人。 “北辽打压咱们许久了,赫连春继位后更是变本加厉。此次我走遍了北辽的繁茂之地,看到了享乐,也看到了强大。不过这些强大只是虚假的,北辽军在咱们勇士的长刀之下,只会瑟瑟发抖。” 阿息保说道,“我在想,北疆也是北辽的敌人,若是我们能结为盟友,一起对付北辽人会如何?” 德济思忖了一下,“北辽强大,若是没有帮手,我们很难彻底击败他们。” “不,我有信心!” 阿息保眯着眼,自信的道:“我们的勇士能以一敌十,最近两年,我们胜多负少,打的北辽军狼狈而逃。不结盟,我们最终取胜会晚些。仅此而已。” “阿息保,可汗四个儿子,你可知晓老夫为何要跟着你吗?”德济问道。 阿息保看着他,目光睥睨,“因为,只有我,方能带着舍古部统御这个世间!” 德济目光中都是欣赏之色,“是!”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有骑兵!” 随从们拔出长刀,却不见畏惧,反而很是兴奋。 乌压压一片骑兵疾驰而来,见他们拔刀,就分为两队,包围了他们。 “是杨字旗!”德济惊呼,“是杨玄!” 一骑被簇拥而来。 阿息保喊道:“可是杨国公?” 包围他们的骑兵中有人说道:“正是。” 阿息保下马,拱手,“我愿与杨国公结为异姓兄弟!” 第909章 主公的视角 杨玄刚从陈州归来,人还没到桃县,准备顺道巡查一番农庄。 听到有人想和自己结为异性兄弟,杨玄不禁一怔。 韩纪说道:“看着蛮横!” 赫连燕突然身体一震,“郎君,是舍古人!” “舍古人?” 杨玄想到了更北方的苦寒之地。 “舍古人最近与北辽人打得不可开交,据闻,胜多败少!”赫连燕低声道。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杨玄策马过去,问道:“报名。” 阿息保说道:“舍古部可汗三子,阿息保。” 可汗…… 三子! 杨玄的脑海中瞬息想到了许多。 “你来北疆作甚?” 阿息保说道:“我来北辽行商,听闻北疆繁茂,便来看看。” “经商犯不着动用可汗之子,你,这是来窥探北辽虚实的吧!”韩纪冷笑。 阿息保爽快的道:“是。” 韩纪还想再问,杨玄摆摆手,“你想与我结为异性兄弟,为何?” 这是想结盟吧! 舍古人目前来看就是一只小虫子,有些凶悍,虽说胜多负少,但这是在北辽未曾全力打压的情况下。 北辽的目标依旧是大唐,是北疆。 若是赫连春想通了,集结大军攻打舍古人,会如何? 杨玄想到了南周,那么些年来,每逢大唐集结大军准备收拾南周时,年氏就会冲着北辽呼喊:亲,这里有钱。 北辽出兵牵制,大唐只能撤兵。 所以,赫连春不敢集结大军攻伐舍古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拉拢一番,再鼓舞一番,忽悠一番……妥! 舍古部可汗的三子,也就是说,他的头上还有两个兄长。 可汗轮不到他继承。 那么,一个闲散的头目,值当拉拢吗? 阿息保回身,“取一个箱子来。” 这是何意? 护卫们警惕的盯着他。 两个大汉去抬了个木箱子来。 “打开!” 箱子打开。 阳光不错,照在箱子中,反射的光芒让所有人不禁微微眯眼。 一颗颗硕大的珍珠,被随意的搁在里面,少说上百颗。 珠光宝气啊! 阿息保爽朗一笑,“我见到你时,觉着你是个豪爽的人,值得交个朋友。对朋友我从不吝啬,这箱珠子便是我的见面礼!” 这人也太豪爽了吧? 杨玄知晓这一箱子珍珠丢在桃县的价值。 可阿息保却毫不犹豫的送给了他。 他仔细看着此人,见他目光平静,看不到半点狡黠之意,心中微动,“收了。” 两个护卫上前,把箱子收了。 杨玄解下腰间的横刀,连着刀鞘递过去,“这是我的佩刀,便送与你!” 郎君不是才将把佩刀送给那个神眼张吗……王老二瞪大眼睛,老贼伸手捂住他的嘴,“闭嘴!” “你的手……好臭!” 老贼干笑,“先前没洗手。” 阿息保接过横刀,爽朗的大笑,“好刀!” 杨玄微笑,“既然来了,便跟着我去桃县看看。” “好!” 阿息保也不客气,上马就跟着杨玄。 “舍古部如今怎么样?” 舍古部那边太远,且部族内部封闭,赫连燕没法安插人手,所以北疆对舍古部的了解只能通过北辽那边。 “我们身处苦寒之地,本以渔猎为生,虽说苦了些,可世代都是如此,也习惯了。北辽人来了,说是要纳税,咱们想着北辽庞大,那便缴吧!” 阿息保眼中多了冷意,看着恍若杀机,“北辽由此派驻军队和官员来管着咱们。每年不但要缴纳赋税,还得进贡。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的是,那些官吏贪婪,今年让咱们多缴一些,明年又多缴一些。 十余年下来,舍古部不堪重负,便说缴少些。谁知晓那些官吏马上翻脸,当即重责,打死两人。” 这不就是官逼民反的例子吗? 一国衰败,必然始于底层,就如同是种子,一点点的把衰败的气息传递到各处。 “后来舍古部起兵,灭杀了那些驻军。北辽那边就开始围剿,就这么打打杀杀十余年。刚开始咱们输多赢少。可到了如今……杨国公可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是吗?” 杨玄看着他。 “我曾以一千骑击溃北辽万余骑!” 这是阿息保的得意一战,由此,在兄弟中脱颖而出,赢得了不少贵族的青睐和看好。 “是个勇士!” 杨玄点头。 随后,他不再说话。 阿息保勒马,落在了后面。 德济低声道:“阿息保,你说的太多了,炫耀太多。” 阿息保看着杨玄的背影,“在他的眼中,舍古部只是个乡下部族,凭何能与北疆结盟?我若是不把我们的长处说出来,他如何能看得起咱们?” “可杨玄此人……老夫听闻,他与长安翻脸,北疆恍若国中之国。此等人乃是枭雄。枭雄心思难测,他若觉着你是个威胁……” 阿息保却轻轻一笑。 “舍古部与北疆还隔着庞大的北辽,他若是觉着是威胁,那么,此人的格局不大,不足为虑!” “小心为上。别忘记了,阿息保,你的三个兄弟都希望你能死在路上,永远都别回去。”德济告戒道。 “我将带回北辽与北疆的虚实,让他们只能懊悔,无能狂怒!” 德济一边看着杨玄,一边轻声道:“若是能结盟,这便是天大的功劳,整个舍古部将会欢欣鼓舞,你的威名将会传遍各处。阿息保,去吧!不过,老夫觉着炫耀的方式该直接些。” “嗯?”阿息保蹙眉。“你想让他觉着我是个莽撞之人吗?” “你聪明的让老夫觉着羞愧!”德济觉得自己没辅左错人。 “这个主意,不错!” 阿息保策马上前,“杨国公。” 正在琢磨舍古人的杨玄回头,“阿息保,何事?” 阿息保说道:“舍古人最喜勇士,今日我与国公相识不胜欢喜。我此行带来了舍古酿造的美酒,晚些宿营,可否让麾下勇士厮打助兴?” “好说!” 杨玄也想了解一下舍古人的情况。 下午宿营,有桃县信使赶来。 “长安来了使者,说那次截杀乃是山贼所为,陛下闻讯震怒,令邢国公赵嵩领军绞杀。” 那事儿不就是赵嵩干的吗? 令他绞杀,这是…… “打脸!” 韩纪笑的格外的讥诮,“赵嵩投向了杨松成,皇帝心中不满,便借此打他一巴掌。” 长安,果然是一滩浑水! 信使说道:“赵嵩率军去搜寻山贼,半道被数百人袭击,赵嵩身边好手死伤惨重,自己也肩部受创,狼狈而归。” “谁干的?”杨玄问道。 长安的信使自然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说。 但老刘的信使却知晓,“夫人那边遣人告知小人,让小人带话。” 难道是要生了? 还早啊! 杨玄心中一紧。 “周侍郎来信,提及此事,说,人说女婿半个儿,有人伏击我儿,该死!” 老丈人! ! 杨玄心中一暖,“去歇息吧!” 老丈人的出手在杨玄的预料之外。 且此次出手竟然不加遮掩,可见周氏的愤怒。 韩纪来了,听了此事说道:“周侍郎那边是愤怒,也是表态。从此后,周氏与赵氏便是水火不相容的死敌。” 赵嵩在西疆多年,说实话,日子并不好过。他彻底倒向杨松成为的是利益,可利益没到手,先损失了两笔。 其一是伏击杨玄失败,麾下精锐死伤惨重,而且名声也跌了——瀚海节度使出手伏击,竟然惨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赵嵩不及杨玄! 这是对赵氏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周氏出手,这是第二个打击。 周氏公开出手,便是宣告,从此周氏公开针对赵氏,谁也没法挑毛病。 这事儿,应当是周勤谋划的吧! 一举两得。 了得! “西疆那边莫要小看!” 杨玄想到了当初的西疆之行,“洛罗的蛮人凶悍,若是组织得力,这便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其次洛罗人也不弱。一旦内部形成合力,对大唐而言,便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洛罗皇帝和权臣之间的暗斗,拖延了他们的发展。 韩纪说道:“长安那边派了使者来,看似软弱,实则这是挑拨离间。皇帝想挑动郎君与赵氏斗,与杨松成斗。” “玩权术,说实话我玩不过他!” 杨玄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弱点,“可这是天下!” 王者当坦荡! 以势压人! 而不是玩阴谋诡计。 “天下,有德者居之!”韩纪眼中闪过利芒,“郎君,此事可反击。” “嗯?”杨玄看了他一眼。 韩纪说道:“把此事公之于众,舆论大哗之后,再令包冬传谣……传话,伏击郎君之事乃是皇帝指使。” “搞臭他?” “是!”韩纪冷笑,“此事他无从辩驳。” “皇帝若是否认,那便是控制不了赵嵩,如此,西疆便同北疆一般,成了国中之国,这对皇帝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若是他不肯承认此事,那么,便是蓄意伏击我。” 这是权术! 也是阴谋诡计! 韩纪微笑道:“老夫以为,此事,可行!” 搞臭伪帝的名声,将来讨逆时也能多一分声势。 一个掌控不了大唐的帝王,人品低劣,且能力低下……这等帝王还留着他过年? 韩纪抚须微笑,觉得这个谋划堪称是无懈可击。 长安那边派来信使,便是有撇清之意,可这边不想撇清,你能如何? 有心人自然能发现赵嵩从西疆带来的数百悍卒丢了大半……怎么丢的? 长安难道是地狱,还能吞下活生生的人马? 随即北疆谣言四起,这事儿就控制不住了。 韩纪看着斜阳,心中畅快之极。 果然,唯有这等事业才能让老夫一展所学啊! 痛快! 杨玄也在看着斜阳,眸色深沉。 “此事,不妥!” 韩纪一怔,“郎君可是担心被人诟病吗?此事乃是板上钉钉,赵嵩的行迹瞒不过人,任凭他如何否认……” 杨玄摇摇头,“此事你的谋划毫无瑕疵。” 韩纪心中一松。 “当初我送广陵王去西疆就藩,那一路,我看到了西疆的荒凉。那边的百姓日子过的并不好,这也是赵嵩在西疆无法扩张的缘故。而洛罗……” 杨玄想到了当年,“那些蛮人凶悍,洛罗人也不弱,且国力雄厚。要紧的是,他们贪婪如兽类。 这些年他们与大唐之间能维系太平,不是因为他们改行吃素了,而是,大唐依旧是个庞然大物。” 他回身看着韩纪,“若是他们得知西疆脱离了长安的掌控,你说说,洛罗人会作甚?” 韩纪下意识的道:“会出兵攻打西疆,进而觊觎整个大唐!” 西疆不足以抵御倾国而出的洛罗! 也就是说,一旦洛罗出兵,西疆败亡指日可待。 到了那时,北辽会如何? 南周会如何? 韩纪嵴背发寒,“老夫该死!” 杨玄看着他,轻声道:“你是谋士,看到的是事。 我是主公,看到的是,天下!” …… 篝火舔着陶罐的罐底,陶罐中的羊肉在汤汁里翻滚着,香气四溢。 杨玄坐在篝火边,一个护卫过来。 “郎君,那个阿息保求见。” 杨玄点头,阿息保带着两个大汉过来。 “见过杨国公。” 杨玄微笑,“一起吃点?” 这只是客套,可阿息保却毫不犹豫的坐下,“好。” 韩纪眼中多了鄙夷之色,对老贼说道:“此人看似豪迈大气,可行事却步步为营。” “可有不妥之处?”老贼问道。 韩纪没吭气。 老韩竟然不讥讽此人?不对啊! 老贼看了韩纪一眼,发现他正面色凝重的盯着阿息保看。 阿息保酒来就干,肉来就吃,吃的格外豪爽,但却看不到一丝粗俗。 而且此人顾盼间威严自生,令人心中生出一种心悦诚服的感觉来。 “这是枭雄?”老贼说道。 韩纪摇头。“不!” “那是什么?” “老夫看……” 韩纪沉吟良久,“像是,一方雄主!” 阿息保吃饱喝足,起身道:“我这里有些勇士,两边各出一人,厮打摔角为乐,若是胜了,我出一盒珍珠。” “随意。”杨老板喝了一口酒,疲惫在渐渐消散。 “阿勒!”阿息保叫出一个矮壮的男子。 随即看向杨玄。 杨玄左手酒杯,右手随意往身后一指。 他在轻视我! 阿息保带来的勇士都是好手,故而见杨玄不以为意,难免心中一哂。 被杨玄反手指中的大汉走出来。 杨玄一看是张栩,就叹道:“换一个吧!” 那个阿勒冷笑,“随意换,换谁都成。” 张栩上前一步。 “如此,就由老夫来侍候你。” 阿勒咆孝一声,就冲了上来。 身体看着急速晃动,竟然寻不到具体踪迹。 阿息保说道:“若是选错了,再来就是,这一场不算。” 舍古人是多没见过世面……杨玄摇头。 双方接触了。 阿勒一拳,直挺挺的没有任何掩饰。 劲风吹的张栩须发纷飞。 内息雄浑! 不错! 张栩盯住了他。 挥拳! 呯! 张栩回身,走到了杨玄身后站定,气定神闲。 阿勒的嘴角颤抖了一下,鲜血溢流出来,缓缓跪下。 “我,败了!” …… 求票! 第910章 纳税光荣,偷税可耻(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桃县。 深秋时节,出门要注意防风。 “阿耶,我出门了。”孙贤的小女儿穿的却单薄。 “去吧去吧!” 看着小女儿雀跃着被簇拥出去,孙贤不禁莞尔。 在少女的眼中,春夏秋冬都是值得欢喜,值得赏玩的。 庭院中的大树上,树叶掉落大半,剩下的微黄,在秋风中瑟瑟摆动,仿佛下一刻便会凋零。 孙贤搓搓手,身后的屋子里,木色深沉。一个书柜正好对着房门,上面堆叠的书卷在秋风中有些不安,不时有纸张被风吹起来,随即落下去。 几个仆从站在两侧,两个侍女正在屋里收拾。 “不错的天气!” 孙贤准备进去看书。 在这个时节,最好的消遣方式便是看书。 起床,散步,吃饭,饭后看书……看一天,整个人惬意不已。晚饭时再来一壶酒,用白日看的书的内容来左酒,越喝越有滋味。 年轻时喝酒喝的是情绪,老来喝酒,喝的是滋味。 一杯欢喜,一杯惆怅。 一杯遗憾,一杯庆幸。 一杯缠绵,一杯愤怒…… 人生百味都在其中。 直至情不自禁的醉去。 孙贤此刻就想喝几杯。 “阿郎。” 一个仆役过来,“林公来了。” 孙贤微微蹙眉,“请了来。” 今日秋高气爽,他心情也不错,准备在家读书喝酒,却不想见客。 但林浅是亲家,且两家走动密切,不见不好。 微胖的林浅急匆匆的来了。 “孙公,好消息!” 孙贤澹澹的道:“长安那群人无能,以至于让杨玄带着节度使和秦国公的身份归来。如今他名正言顺,下一步就要对我等出手了。 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难道他在外遇袭身亡?若是如此,老夫愿意捐出三成家产,以示庆贺。” 林浅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那边来人了。” “哪边?” “赵氏!” “鲁县?” “对!” “在哪?” “刚到桃县,正准备安顿下来。” 孙贤思忖了一下,“赵赟在这个时候派人来桃县,多半也是感受到了杨玄的威胁。” “是啊!以往他只是节度副使,大伙儿还能和他对着干。”林浅苦笑,“如今咱们的麻烦大了去。” “怕什么?他难道还敢把咱们都除掉?除掉咱们,天下震动。此后,天下的豪强权贵都是他的敌人。他除非疯了,否则不敢!” “可打压却少不了!” “打压……咱们人多势众,抱团难道不能抗衡?” 林浅犹豫了一下,“没法抗衡吧?” 孙贤冷笑,“杨松成他们抱团能与帝王抗衡。他杨玄不过是一介节度使罢了,难道咱们还怕了不成?” 林浅叹息,“杨玄是个凶狠的,有人说他是虎,可老夫想了许久,觉着怕是虎都没他凶狠。对了,赵氏来人,咱们该去见见吧?” 若是论名望,鲁县赵氏堪称是北地第一名门。 声望之隆,无人能及。 孙贤却摇头,“若是赵赟来了,老夫自当去请见。一个管事幕僚罢了,老夫若是低头请见,丢的不只是老夫的人,而是整个桃县豪强的脸面!来人!” 一个管事上前,“阿郎!” 孙贤吩咐道:“你去寻了赵氏来人,就说……老夫在家备下酒宴,请他赏光。” “是!” 孙贤回身,“林公,请。” “好好好!” 林浅看着有些焦躁,进了书房后一迭声令人送了酒水来。 “急什么?” 孙贤气定神闲的握着一卷书。 林浅不安的道:“杨玄回来后,老夫以为他会先冲着咱们开刀,杀鸡儆猴嘛!可此人竟然不动声色,归来后一切依旧。这,不对啊!” “为何不对?”孙贤翻了一页。 “将心比心,换做是老夫,定然会出手。” “所以他是节度使,而你只是一介地方豪强!” 被亲家讥讽的林浅也不生气,只是苦笑。 少顷,有仆役来禀告。 “阿郎,赵氏的客人来了。” “说说。”孙贤放下书。 “此人叫做吕远,乃是赵氏的幕僚,看着颇为儒雅。” “儒雅?”孙贤把书收好,“赵氏出来的,哪怕是一条狗,也得装个儒雅的模样。否则,如何对得住赵子的那些学问?请了来。” “是!” 晚些,三人在前院相见。 一番寒暄,儒雅的吕远说道:“阿郎此次令老夫来,是想问问桃县这边的动向。” 不就是想问问我等的打算吗?装什么不动如山……孙贤说道:“先歇息,来人,送上酒菜。” 吕远含笑坐下,“老夫进城时,正好见到商队出城,看似……很欢喜?” 孙贤抬眸,“桃县不会成为商业重镇,这一点,赵氏万万不可会错意。” 赵氏维系着庞大的家族,每年的开支能吓死人。 多年来积攒的田地不少,可多年来开枝散叶的后裔更多。 所以,赵氏的生意规模也不小。 吕远叹道:“活来活去,不就是为了吃吗?” 孙贤微笑,“是啊!老夫对儿孙也无所求,只求他们能平安顺遂,一生安宁。” 林浅坐在边上,看着姻亲和吕远打机锋。 二人缓缓喝着酒,一边说着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林浅心中焦虑,寻个机会说道:“杨玄一直引而不发,赵氏那边可有对策?” 这个蠢货……孙贤看了姻亲一眼,微微蹙眉。 吕远呵呵一笑,“阿郎知晓诸位在桃县艰难,老夫行前,阿郎说,杨玄此次从长安全身而退,收获颇丰。可别忘了,他在长安做的好事。” 孙贤看了姻亲一眼,林浅问道:“何事?” 和赵氏比起来,他们的消息要滞后许久。 “他率领麾下杀进了国丈家!” “什么?” 林浅一个哆嗦,傻了。 “是国丈家?” “对!” 吕远眼中多了一抹不屑。 “他,他竟敢冲进颍川杨氏家中杀人?” 这一次,连孙贤都呆滞了一瞬。 那是传承千年的颍川杨氏啊! 千余年来,当权者哪怕对杨氏再不满,最多也就是从官场上打击,而不会采取肉体消灭的法子。 没办法,颍川杨氏的名气太大了,一旦动兵,容易引发天下哗然。 处置颍川杨氏,必须慎之又慎! 多年来,颍川杨氏的威望就随着这份谨慎而直冲云霄,直至今日权倾朝野。 可就是这么一个令帝王都忌惮不已的颍川杨氏,竟然被杨玄给毒打了一顿。 吕远喝了一口酒水,轻声道:“随后,他令人推倒了杨家的所有围墙!千年杨氏的尊严,荡然无存!” 孙贤的矜持也兜不住了,“他疯了?” 林浅嘴角生出了白沫,欢喜后,又是诧异,“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他杨玄顶多以北疆节度使的身份死去,可他去了,儿孙呢?杨氏会使出百般手段,让他在地底下难以瞑目!” “这人,竟然这般不顾儿孙吗?”孙贤幽幽一叹,“这人如此疯狂,让老夫的谋划尽数不能用了。” 吕远笑了笑,“他要谋取节度使之职,必须要让皇帝满意。而国丈与陛下之间……” 孙贤点头,“他对杨氏出手,陛下必然欢喜,如此,顺势给了他节度使之职。反正,不给他也是北疆之主。何不如,让他与杨氏不死不休!” 此人有些意思。 吕远说道:“阿郎的意思,此人如此果决疯狂,必然对你等不善。” 至于赵氏,那是北方第一名门,给杨玄十个胆子也不敢动。 孙贤沉吟着,良久说道:“老夫想了许久,他能做的不多。其一,稽查我等不法之事。” 吕远澹澹的道:“老夫来,便是协助,此等事倒也简单,先将那些人尽数栽在别人的头上,随后把那些人尽数移到偏僻地方去。” “死无对证!”林浅心中一喜。 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啊……吕远微微摇头,“其次是打压你等在官场的族人,老夫来,便是想告诉你等,抱团,才暖和!” 孙贤点头,“在杨玄归来后,老夫就已经联络了不少豪强,彼此共进退。” 此人,不俗! 吕远点头,“杨玄既然做了逆贼,想统御北疆,必然要立威。看看北疆,能做他靶子的唯有你等。 掩盖不法之事,官场上的族人抱成一团……杨玄归来后,想拿你等立威时,却发现寻不到一处借口,那时候……” “他的威望就成了个笑话!”林浅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孙贤微笑,“多谢赵公相助。此次之后,杨玄必然会恼羞成怒,咱们还得携手共进啊!” 吕远举杯,“挫败他的图谋后,你等可令人传播些话。” 孙贤举杯,“倒行逆施者,当灰头土脸!老夫此刻却有些期待着他出手。” “如此,干!” “干!” 二人饮酒,把空酒杯倾斜向下,相对一笑。 随后,吕远告辞。 “要不,在家里住下?” 孙贤留客。 “不必了,赵氏在城中也有产业!” 吕远拱手,随即告退。 看着他被管事引出去,孙贤突然冷笑。 林浅心满意足的出来,“有赵氏出手,此次咱们不但能躲过一劫,更是能令杨玄威望尽失,可你怎地看着不高兴?” “杨玄此次成为节度使,秦国公,看似风光无限,可别忘了,这是以彻底背离长安的代价获得的。从此后,他,便是逆!” 孙贤摇摇头,“赵氏知晓这个道理,故而派了吕远来……” “此人不是来联手的吗?” “不,他是来,招兵买马的!” “什么意思?” “借此机会,想收拢桃县豪强,作为赵氏附庸!” “啊!那,那咱们怎么办?” “形势比人强,仅仅靠着咱们,无法与杨玄抗衡,如此,暂且与赵氏虚以委蛇。” “那要如何做?” “回头以孙氏和林氏的名义,进言文教之事。赵氏乃北地文教之祖,我孙氏、林氏却单独进言文教之事,这便是与赵氏不相关之意!” 孙贤负手而立。 “孙某,从不做人附庸!” …… 吕远到了赵氏产业,沐浴后进了书房。 随从跟着进来。 “吕先生,今日那孙贤的姿态有些孤傲,就怕以后和赵氏生分了。” 吕远坐在那里,身后有侍女在帮他擦头发,他说道:“老夫此来,带着阿郎的吩咐,只要孙贤等人答应与赵氏站在一起,马上就以此身份向节度使府上疏,建言文教之事。” 随从身体一震,“如此,便是木已成舟,孙贤等人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赵氏附庸的身份了。” “文书此刻已经进了节度使府!” 吕远冷笑,“那孙贤颇为聪慧,不过,却比不过赵氏有备而来!” “那孙贤果真了得?”随从知晓吕远眼光高,所以有些诧异。 “是不错!” “那林浅呢?” “也就比豕聪慧些!” …… 杨玄回到了桃县。 “我先回家看看。” 离开一阵子,杨玄想妻儿了。 一个小吏出来,“国公,司马有事请您去一趟。” 哎! 换个人杨玄能拒绝,老刘……他不去,就怕老头撂挑子。 杨玄进了节度使府,见到刘擎时,他嘴角竟然多了一颗火泡。 刘擎早就得了陈州之战的消息,所以并未提及此事,而是把两份文书递给杨玄。 “一份是赵氏的,一份是孙氏的。” 杨玄翻看了一下,“竟然都是建言文教之事。” “赵氏的先来,孙氏的在后。”刘擎觉得火泡疼痛难忍,扭曲着脸,轻声道:“赵氏来了个智囊,这几日和豪强们频频聚会。” “有人说,他们在抱团应对你随后的威压。”宋震在边上反手捶腰。 赫连燕来了,“郎君,方才锦衣卫来报,豪强们聚会有人看守,他们想尽法子,只隐约知晓他们把不法之事尽数抹平了。” 刘擎捂额,“赵氏可恨!” “您别生气。”杨玄坐下。 刘擎恼火的道:“往日豪强们因你只是节度副使,颇为不敬。如今你接任节度使,秦国公,自然要拿人立威,否则威严何在?赵氏出手抹平了此事,如何下手?” 杨玄笑了笑。 “不法之事,不只是那等作奸犯科。刘公听闻过吗?一国最重要的根基不是别的,而是……赋税。” 刘擎:“……” “豪强们多年来偷税漏税早就习惯了,证据满大街都是。”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 “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偷漏了多少赋税?” 刘擎呆滞的看着他,“你这是要……可这是惯例啊!长安那些权贵,宗室官员,都在偷税漏税,没人管啊!” “这里是北疆!” 杨玄眸色幽幽,“我是北疆之主。我说,纳税光荣,偷税可耻!” 第911章 生杀予夺,一言九鼎 从节度使府回到家中,杨玄的身边是另一套人马。 “此行都累了,先歇着,晚些再议事。” 杨玄急匆匆进了后院,留下欲言又止,一脸悻悻然的韩纪。 “你这是有话说?”老贼问道。 韩纪说道:“偷税漏税乃是大唐多年的惯例,郎君要砸破这个惯例,会引来天下瞩目。” “你直接说会得罪权贵高官就是了。” “权贵高官,地方豪强,这些便是一国根基。” 这是韩纪的认知,但,他却很兴奋。 老贼没工夫和他聊天扯澹,“老夫回了。” 他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娘子!” “哎!” 前大辽名妓夏知春从房间里出来,见到老贼眼前一亮,“夫君回来了。” “嗯!” 老贼进去坐下。 “这一路辛苦了。”夏知春给他泡茶,顺带准备了换洗衣裳。 “晚些再洗。” 老贼突然握着夏知春的手。 “夫君!” 当年夏知春以为老贼只是个骗子,直至跟着他来到了桃县后,才知晓这货竟然是杨老板的心腹。 刚开始她有些惶然,觉着自己的身份不会被接受。 没想到只是见了杨玄一面,这事儿就成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杨玄当时看自己的那一眼。 平静的看不到任何情绪,却让她心中颤栗。 “夫君有心事?” 老贼历来都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整日带着猥琐的笑,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动容。 老贼搓搓老脸,又揉揉眼睛,又握住夏知春的手,“你说,这个天下谁在做主?” 夏知春想了想,“帝王,世家门阀,将相。” “还有呢?” 他莫非喝多了,还是说在外面有了女人……夏知春心中一冷,“还有便是权贵豪强。” 老贼叹息,夏知春一看便知晓不是男女之事,心中一松,“说是帝王将相,世家门阀,可天下如此之大,真正做主的却是地方豪强。 人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说的便是地方豪强的实力强大,令外来高官权贵也得忌惮几分。” “山高皇帝远。” 这是另一种说法,老贼难得正经的时候,“若是有人想得罪那些地方豪强,会如何?” 夏知春一怔,“得罪帝王将相还有周旋的余地,得罪了天下的豪强,会粉身碎骨。” 她看着老贼,“谁那么傻?” 郎君! 老贼有些苦恼。 “是为何?”夏知春问道。 “为了天下,为了百姓!” “那是清官!”夏知春眼中闪过异彩,“此等人,当敬!” “老夫若是……”老贼当年游走天下,自然知晓得罪豪强的结果,“老夫若是也掺和了……” “是国公!”夏知春敏锐的猜到了老贼口中的那人,难掩钦佩之色,“这个天下,帝王将相在长安争权夺利,权贵高官在兼并土地,地方豪强在鱼肉百姓,唯有国公!果然是国公!” 她反手握住了老贼的手,目光炯炯的道:“夫君,跟着国公!” “若是……”以前的老贼没那么多担心,可现在却多了一个妻子。 夏知春怒了,“你是不是男人?” 老贼低头看看,“你不知道吗?” 夏知春呸了他一口,“是男人,就该跟着国公去干大事!” 还有更大的事啊! 老贼一直担心杨玄把天下豪强作为自己的目标,那会给大业带来许多阻碍,“老夫就怕事败。” “你不做,如何知晓?” “若是事败呢?”老贼看着她,“老夫不怕,就是你……” 夏知春说道,“我,陪你一起死!” …… “阿耶!” 阿梁如今跑的很快了,身后跟着剑客和富贵。 “阿梁!” 杨玄上前几步,一下就抱起了他,笑眯眯的道:“想阿耶了吗?” “想了!” 剑客懒洋洋的在杨玄身侧,富贵却迫不及待的人立而起,趴在杨玄的腿上摇尾巴,讨好家主。 杨玄单手抱着阿梁,前方,周宁带着后院的人相迎。 “见过夫君。” 寡妇珞见杨玄单手扶住周宁,脸上笑意盈盈,可却觉得威严就在那笑意之下。 前日就有信使前来,说北辽偷袭陈州,被国公率军绞杀。信使说的活灵活现的,仿佛杨玄有天命在身,未卜先知。 这些话渐渐累计起来,给杨玄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威严的面纱。 “小心些!” 周宁的肚子不小了,走到哪身边都有两个看似柔弱,实则身负修为的侍女。 怡娘就站在后面,也不说上前凑个趣。 杨玄走过去,把阿梁递给她。 “怡娘!” 阿梁口齿清晰,让人欢喜。 怡娘眼中也多了笑意,抱着他说道:“郎君此次归来,也该歇息一阵了。” “希望吧!” “还得出去?”怡娘听出了些弦外之音。 杨玄点头,“陈州遇袭,这是宁兴的谋划。所谓有来有往,若是北疆对此不做出回应,外界会以为我在蛰伏,不好!” “其实,蛰伏一阵子也不是坏事。”怡娘单手抱着阿梁,伸手拍拍杨玄的嵴背,那里有些灰。 这是劝他别急。 杨玄微笑道,“北辽如今内斗正酣,出手正是时机。” “就怕他们摒弃前嫌。” “所以尺度很重要,既能扩张北疆的疆域,又不能刺激宁兴太过。” “那么,你帮那位大长公主,为的是什么?”怡娘看了他一眼,“人说郎君是为了美色,可我知晓,郎君不是那等人。” “我不能坐视她被赫连春与林雅吞噬了,自然要出手相助。其次,宁兴越热闹,越好啊!” 怡娘止步,看着杨玄扶着周宁进了房间。 管大娘走到她的身边,“想什么呢?” “郎君,成长了。” 她的小郎君,如今学会了利用一切。 哪怕是,他曾经心动过的女人! 帝王无私,当他的私事和天下冲突时,他得学会先公后私。 这是一门最艰难的帝王之术。 不在于学,而在于抉择。 如今看来,她的小郎君在渐渐领悟。 “真好!” 父亲回到家中,最高兴的便是阿梁。 “剑客!” 他喊了一声,豹子懒洋洋的进了屋子,就卧在他的身侧。 “阿耶!” 阿梁吃力的拿起剑客的尾巴,得意洋洋的炫耀。 “好!” 豹子被他抓住尾巴,有些无奈之意。 作为北疆之主的儿子,阿梁能玩的事儿很多,譬如说弄些北疆官员将领的儿孙来陪同玩耍,或是一群侍女陪着。 杨家后院的侍女不多,但足够侍候小国公。 可杨玄有规矩在,不许阿梁的身边聚集太多女人。 所以时至今日,小国公身边就一豹一狗。 周宁看着儿子,眼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柔和之色,“阿耶来信,说阿翁令人伏击了赵嵩,可惜没能弄死他。” 果然是周勤,杨玄心中一动,“阿翁好手段。” “周氏在赵氏中有人。” 周宁一句话就揭开了周勤能伏击赵嵩的缘由。 “世家门阀之间当年号称兄弟。”杨玄摇头。 “利益之前,装腔作势罢了。”周宁笑道:“世家门阀之间都有这等手段,就说周氏,各家安置的眼线怕是不下五十。” “怎地有些与虎谋皮的味道。”杨玄说道。 “本就是与虎谋皮,不小心就会被吞了。”周宁说道。 杨玄等她情绪平静后,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咱们家的赋税可都缴纳了?” 周宁一怔,“你要动谁?” 果然是我的妻子……杨玄握着她的手,“你有孕在身,别管这些事。” “自然都缴了。” 周宁说道:“当初那些收税的官吏都不肯来,我便令人把钱送去。” “果然是贤妻!” 杨玄心中一松,和妻子说说家事,说说阿梁,晚些见她疲惫,就说去前院转转。 韩纪等人在等候。 “……郎君以节度副使的身份执掌北疆,那些豪强多次挑衅。郎君说的好,来而不往非礼也,郎君!” 韩纪起身。 杨玄走了进来,“坐。” 他坐在上首,见王老二在吃肉干,头痛的道:“还吃。” 王老二说道:“那个赫连云裳说这家的肉干好吃,我尝尝。” 吃货! 杨玄轻咳一声,王老二把肉干收了。 “我从长安归来之后,北疆豪强们就在串联。他们担心什么?担心我报复,我是那等人吗?” 杨玄微笑。 “郎君宽宏!” “郎君那不叫报复,而是,施政!” 连老贼都学会了熘须拍马。 杨玄指指赫连燕,“说说。” 赫连燕起身,“这阵子根据郎君的吩咐,锦衣卫盯住了几个重要的豪强。他们最近频频聚会,先是惶然,觉着郎君定然会报复。 鲁县赵氏来人,和那些豪强商议了许久,随后,豪强内部生出了些乱子,不少人被责打,乃至于消失……这里面,赵氏起了大作用。” “这是在清扫不法的痕迹。” 韩纪冷笑。“可他们哪里想得到,郎君压根就没想从这方面着手。” “我想,却暂且不能!” 杨玄眯着眼,“说实话,我想把豪强们的不法事都给揭开,可一旦出手,就会引发天下震动。许多事,只能一步步来。步子太大,会扯着澹!” 这个天下不能非黑即白,若都是一片白茫茫,那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丑恶永远都会存在。 他能做的是,渐渐的去削弱那些丑恶。 “赋税,乃是一国根基。” 杨玄指出了此次议事的重点。 “官吏,军队,各级官府支出……靠的便是赋税。可千年来,赋税仿佛就成了百姓的事,挣的越多的,缴纳的赋税越少,这也算是一个奇观。” 杨玄的话缓慢,但众人都听到了冷意。 “越有钱,越贪婪!” 杨玄讥诮的道:“人的欲望无止境。当这个欲望与家国发生冲突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自己的欲望一边。所以,肉食者鄙,诚哉斯言!” 屠裳干咳一声。 他难得发表意见,杨玄也微微颔首,以示鼓励。 屠裳看看众人,“说到赋税,老夫当年在南周时,知晓一些。南周是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这话引出了许多弊端,比如说赋税。 那些官员家中经商,堂而皇之的减免赋税,说什么,君子耻于言利。 上行下效,地方豪强与官吏勾结,更是把赋税当做是玩笑……” 屠裳看着有些愤怒……他大半辈子身处社会最底层,对这等现象深恶痛绝。 “这等人减免赋税依旧不知足,巧取豪夺,鱼肉百姓……南周不灭,没天理!” 屠裳坐下。 这番话,正好为杨玄下面的话铺陈。 杨玄说道:“北疆豪强勾结官吏,偷税漏税,赫连燕!” “郎君!” 赫连燕起身。 “拿下涉桉官吏。” 赫连燕拿出一本册子,“领命!” 随即,她出去招呼一声,如安师徒跟着去了。 杨玄说道:“人人都觉着我这个节度使就该委曲求全,就该哄着那些豪强,如此,有他们的配合,我方能成为真正的北疆之主。” 杨玄冷冷的道:“可何为北疆之主?生杀予夺,一言……九鼎!裴俭!” 裴俭起身,轰然应诺,“在!” 杨玄眯着眼,杀机隐现,“去,收税!” …… 数十官吏冲出了节度使府,裴俭站在外面。 “出发!” 数千军士在街上等候。 两个官吏为一组,带着他们分赴各方。 消息迅速传到了孙贤耳中。 他和林浅正陪同吕远喝酒,说着北疆的局势。 “来了!” 孙贤冷笑,“锦衣卫这阵子盯着咱们,估摸着没少打探到消息。他想动手,可却寻不到借口。可不动手,羞刀难入鞘,北疆之主的威严荡然无存。” “他这是硬着头皮也得来!”林浅笑的欢喜,“说实话,老夫想看杨玄的笑话多年了。今日一尝所愿!当浮一大白!” 他举杯,三人痛饮。 吕远微笑道:“他有枭雄之态,此次出手,必然是霸道为先。” 孙贤眯着眼,“吕先生何以教我?” 霸道为先,这便是不问青红皂白,弄个罪名就抓人。 吕远从袖口中摸出一份书信,矜持的道:“这是阿郎给杨玄的书信,信中隐晦提及此事……毕竟都是北疆一脉,何苦自相残杀?” 林浅大喜,“鲁县赵氏身负天下名望,有这封信在,杨玄不敢动手。”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接着一个仆役进来。 “阿郎,外面来了官兵。” 孙贤看看吕远,笑道:“这人说不得,这不,就来了。吕先生,咱们一起去会会这些不速之客?” 吕远起身,“好说!” 三人说说笑笑的到了前院。 “是周俭,杨玄身边的心腹!”林浅看到了裴俭。 “那又能如何!” 吕远此行的目的不只是拉拢豪强们,还有一个目的,便是代表鲁县赵氏,和杨玄隔空试探交手。 一个叛逆,能奈我何? 吕远负手而立,微笑道:“问问何事。” 这话,有些喧宾夺主。 但孙贤此刻满脑子都是快意恩仇的愉悦,忽略了。 他开口。 “敢问何事?” 裴俭仗刀,开口。 “经查,孙氏多年来偷税漏税,该补了!” 孙氏偷税漏税的历史上百年,数额堪称是数不清。 补税! ! 补税! ! 孙贤只觉得一拳打在空处,浑身难受。 更要命的是,他想到了自己看祖上账册时的快感。 那么多年来,孙氏偷税漏税的数目太过巨大。看着那巨大的数目,一种优越感和得意不禁油然而生。 他想到了杨玄所有可能的手段。 但! 就是没想到他会令孙氏补税。 那巨大的数目…… 关键是,孙氏,没有拒绝的理由! 呯! “阿郎!” “来人呐!” “阿郎晕倒了!” 第912章 北疆之王 作为一方霸主,如何施政,这是一个问题。 百姓好说,能填饱肚子就会高呼盛世,高呼万岁,对统治者感激零涕,早晚三炷香为他祈福。 欲望越少,就越容易满足。 百姓容易满足。 但豪强却欲壑难填。 统治者和豪强的矛盾就在于利益如何分配。 豪强们攫取的利益多一些,统治者手中的资源,百姓能获取的资源就会少一些。 在社会资源丰富的时期,这个矛盾还能掩盖。 当社会资源贵乏时,矛盾就会显露。 大多数情况下,统治者会寻求豪强的帮助,但无数例子证明,豪强们宁可坐视中原崩塌,宁可让异族来统治自己,也不肯割一两肉去救天下。 这不是什么资本的本性。 而是人类内心深处的欲望。 黑色的欲望! 这等欲望需要无数次的获利才能被激发出来,能符合这个条件的…… 商人,豪强,权贵,贪官污吏…… 都是肉食者。 都是人上人! 所以,一国衰败,必然从上而下! 就像是传导般的,把那股子衰败的气息传到地方,然后,地方官吏露出贪婪的嘴脸,开始收割利益。 这个导向一旦完成,就如同在国家的身上割开了无数伤口。每过一日,这个伤口就会扩大几分。 唯有割掉这些腐肉,方能挽回衰亡的格局。 而这其中,吏治和赋税最为重要。 “吏治不清,则政令难行。” 长街的另一头,杨玄和宋震站在一家逆旅的屋檐下。 “所以你执掌北疆以来,首先动的是吏治。” “对,吏治是一切的基础。”杨玄说道:“您该知晓南周吧!” 宋震点头,“当然,作为兵部尚书,老夫特意了解过。” “那么您就该知晓南周正在进行的革新。” “孙石弄的新政?”宋震点头,“南周国势看似鲜花着锦,可暗里危机重重。朝中钱粮入不敷出,寅吃卯粮,且军队孱弱。孙石的新政便是因此而出。” “孙石的新政直指南周各等弊端,不过,这几年下来,却进展不多。”杨玄说道。 “朝中不少人说是孙石下手太狠。”宋震说道。 “这不是根源。” “你以为根源为何?”宋震问道。 “南周新政看似前途光明,可孙石忽略了一点,执行力!” “执行力?” “就是吏治!”杨玄说道:“新政的目的是谋财,孙石把目标对准了各个阶层。却忘记了有的阶层就如同是饕餮,只能进,不能出。 且新政到了地方,本是整肃赋税的手段,却成了地方官吏敛财的工具。于是,百姓被层层盘剥,日子越发困顿。” 他看着宋震,“执政者要想施政,首要是厘清吏治。吏治不清,再好的政策,也会变成地方官吏谋财的工具。” “老夫明白了。”宋震眼神复杂,“吏治不清,国事必然不明!” “对。”杨玄笑道:“我每到一处,首先做的便是整顿吏治。可地方官吏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牵一发而动全身……” 宋震心中一震,“所以你一直隐忍不发。” 杨玄点头,微笑,“我能等!” “老夫听闻你到了桃县后,先掌控军队,随后一步步更换不称职的官员……” “我只是一人,不是神灵。好汉,也得有几个帮手。” “更换官员,再由这些官员去清洗地方官吏。如此,厘清吏治之余,动静却小。你这是不动声色间,便完成了替换。” 宋震深吸一口气,“枭雄也没这等手段!” 韩纪矜持的道:“郎君对大唐忠心耿耿。” 呵呵! 老夫呸你一脸! 宋震内心万般纠结,“你刚到桃县时需要立威,那时候动豪强便是最好的机会。为何等到现在?” 老头很敏锐啊! 杨玄澹澹的道:“地方豪强与官吏勾结!那时候动他们,便是硬生生的从自己的身上割肉,动一下就痛彻心扉。” “所以,主公先整顿其他官吏,再辅以出兵立威,开荒收取民心,一步步蓄势。直至此次长安归来,主公的威势到了极点,这,便是动手的良机。” 韩纪抚须,看着前方倒下的孙贤,倍感惬意。 这样能隐忍的主公,不成事就是老天无眼! 一个妇人冲出了孙家,尖叫道:“夫君!” 接着,她冲着裴俭咆孝,“贱狗奴,什么赋税?孙氏没有!” “蠢货!” 杨玄冷笑。 “不好动手杀人!”宋震轻声道。 “再看看。” 杨玄澹澹的道。 裴俭按着刀柄,眯眼看着妇人,“没有?” 内息勃发之下,气息锁定了妇人。 “就没有!有本事,就杀了老娘!” 妇人尖叫道,“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裴俭上前一步。 “在北疆,国公,便是王法!” 铮! 横刀出鞘些许。 裴俭森然道:“国公令北疆豪强补税,你,从,还是不从?” 妇人抬头看着他。 裴俭身后的军士们整齐上前一步。 “从,还是不从?” 妇人只觉得小腹发胀,肝胆欲裂,“从!奴从!” “我还真想杀个人来立威!” 杨玄微微摇头,有些失望。 然后,走了出来。 随即,护卫们紧跟其后。 “是国公!” 妇人颤颤巍巍的看着杨玄走过来,“国公。” “见过国公。” 林浅面色惨白,行礼。 “见过国公。” 吕远还能保持澹定。 “不知这是为何?”他指指晕倒的孙贤。 “纳税光荣,你不知晓?”杨玄反问,“难道,偷税漏税不可耻?偷税漏税不该补税?” 吕远呵呵一笑,指指长安方向,“这个天下,多了去!” “有人吃屎,你为何不吃?” 韩纪毒舌发作。 呃! 这话,粗,但绝妙。 吕远依旧保持着微笑,“国公就不担心此举会得罪无数豪强?” 周围聚拢了不少百姓,先前看到孙贤晕倒都暗自欢喜,觉着杨国公果然是俺们的贴心人。 可此刻听到这话,不禁觉得压力倍增。 一个老人说道:“这个天下,不就是他们的吗?他们若是齐齐反对国公,国公危矣!” “别说话,听国公说什么。”一个妇人说道。 杨玄指着百姓,“你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对这个天下的认知。这个天下是谁的天下?有人说,这个天下是帝王将相,世家门阀,豪强权贵的天下。” 这是普遍认知。 “难道不对?” 吕远微笑。 百姓不是人,这是肉食者的认知。 他们只是工具。 百姓们神色暗然,却不见愤怒。 “千百年来,咱们就是如此,哎!认命喽!” 老人唏嘘着。 “是啊!” 杨玄看着这些百姓,脑海中想到的是小河村的日子。 那些村民辛苦一年,缴纳赋税后,到头来仅能果腹。 就算是这样,他们依旧觉着这是盛世。 村头是老人们爱聚集讲古的地方。 谈及当下,他们都说是盛世。 小时候杨玄不懂,就问:“为何是盛世呢?” 一个老人说道:“娃,饿不死人,就是盛世。” 哦! 原来如此! 走出元州后,他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我在长安看到了帝王将相,看到了权贵豪强,他们骄奢淫逸,可那一切从何而来?从百姓双手中而来。” 杨玄皱着眉,“也就是说,这个天下的财富,这个天下的一切,都是百姓辛苦劳作而来。工匠,商人,农户,军士,各行各业,无不是百姓在操持,在劳作。可为何创造这一切的人,却被视为草芥?” 子泰,你这是在捅肉食者的肺管子……宋震面色微变,低声道:“阻止他!” 韩纪微笑,摇头,“唯有这等豪迈之人,方能做韩某的主公!” “这个天下病了。病在何处?病在肉食者贪鄙!” “要想治这个天下,药方何在?” 杨玄声音清越,双眸深邃,让人见了不禁垂眸,不敢和他对视。 他的目光从吕远身上转到了百姓那里。 “我给这个天下开的方子是,民如水……” 咦! 吕远轻咦一声,然后莞尔,“哗众取宠!” “君如舟!” 吕远面色微变,“这话,大胆!” 林浅说道:“且看他后续说什么。” 杨玄一字一吐的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当肉食者意识不到这一点时,这个天下就离崩乱不远了。 看看另一个世界,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孙贤幽幽醒来,看到杨玄后,骂道:“贱……呜呜呜!” 他的娘子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了。” 杨玄走过来,“听闻,你不想补税?” 裴俭站在杨玄身侧,气息锁定了孙贤。 孙贤哆嗦了一下。 在北疆之主的威压之下,颤声道:“缴!国公说缴,小人就缴!” 杨玄叹息,“想杀个人,为何就那么难呢?” 他转身回去。 那些百姓的眼睛都亮晶晶的,从未如此清澈过。 那个老人颤声道:“国公方才说啥?” 一个年轻人的目光追随着杨玄,说道:“国公说,咱们是水,帝王是舟船。” “哦!”老人双眸微红,有泪水在充盈着。 年轻人继续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老人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一股子热气在蕴集,急着想寻个口子冲出去。他想呐喊,可却想不到该喊些什么。 他张开嘴,嘴唇哆嗦。 然后。 用沙哑的嗓子喊道: “愿为国公效死!” 一个个百姓在呐喊。 “愿为国公效死!” 吕远缓缓看去,那一张张脸上都是狂热,以及,感动。 从未有人把百姓看的如此之重。 以往也有人喊过民为贵的口号,可那也仅仅只是口号。 实际施政中,寻不到一点儿对百姓的善意。 杨玄来到北疆后,没喊什么高大上的口号,可他的施政却看得见,每一件涉及到百姓的政策,他总是百般推敲,唯恐害民。 直至今日,他才说出了自己施政的根基。 也就是基调。 民! 施政,为民! 前行,而后言! 用行动来验证自己的施政纲领。 这样的国公,让百姓如何不由衷的爱戴? “愿为国公效死!” 欢呼声越来越大。 吕远面色铁青,“他,他竟邀买人心!” “愿为国公效死!” 欢呼声中,杨玄走入了百姓中间。 宋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是如此的和谐,不禁说道:“老夫怎地觉着子泰变成了鱼儿,进了水中。” 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这便是郎君对官民关系的要求。” 鱼儿离开水活不长! 他们缓缓跟在后面。 “我给他们的不多!” 杨玄由衷的感慨道:“可他们的回报却是如此丰厚。” 他能做什么?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愿为国公效死!” 欢呼声传到了另一处,一个豪强正在撒泼,听到欢呼声后,面色剧变,“老夫愿意补缴赋税!” 军士们冲进了家中,豪强面色惨白,对嚎哭的妻子说道:“你听听这欢呼声,其势已成,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他的妻子看看周围的百姓,突然觉得这些往日看不起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愿为国公效死!” 欢呼声蔓延过来,随同一起来的还有杨玄的那番话。 欢呼声传到了节度使府中,正在呵斥官员的刘擎一怔,“问问。” 一个小吏去打听,少顷回来。 “国公当着桃县军民的面,说,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擎何等的敏锐,马上就听出了这番话的蕴意。 “这是子泰施政的纲领。为民施政!好!由此,民心在我!哈哈哈哈!” 欢呼声传到了节度使府后面的杨家。 “娘子!” 章四娘刚从前院回来,兴奋的想去禀告。 怡娘站在前方,澹澹的道:“稳重!” 章四娘止步,缓缓而行,直至到了屋外,“娘子。” 周宁正在和阿梁说话,闻言问道:“何事?” 章四娘压着兴奋,说道:“郎君方才对桃县军民说,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外面都沸腾了,都在欢呼,愿为郎君效死!” 哪怕是章四娘,也知晓这个变化的重大作用。 郎君收拢了桃县军民的心! 随着这番话传到北疆各处。 北疆,就成了郎君的根基! 真正的根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周宁轻声重复着这番话,然后,对阿梁说道:“阿梁。” 阿梁靠着剑客,“啊!” “你阿耶成了北疆之王!” …… 求票! 第913章 两个人的野心 北疆,顾名思义,便是边疆。 一直以来,北疆的主要事务就是抵御北辽的侵袭。 随着大唐国势的衰微,这个任务越来越艰难。 当外敌强大,威胁迫在眉睫时,内部的弊端会被掩盖——强敌之前,不能自乱阵脚。 那些弊端一年接着一年的累积着,从裴九到黄春辉,北疆面临的外部环境越来越恶劣,面对弊端,他们选择了隐忍。 没办法。 那些弊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出手,就会引发北疆动乱。 北辽在侧,见此岂会不出手? 如此,便是内忧外患之局,一个不小心,北疆覆灭就在眼前。 杨玄接手北疆后,面对豪强的挑衅,他选择了针锋相对,但并未进一步出手。 邓州清洗豪强,更像是一次泄愤。 于是,北疆豪强们都觉得此人技止此耳。 直至杨玄悍然出手。 而且用的是收税的名义。 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纳税是义务,你不纳税还有理了? 就算是杨松成,就算是皇帝在此,也无从辩驳。 偷税漏税是肉食者的权力,也是永恒的潜规则。 所有人都想不到杨玄会打破这个潜规则。 整个北疆都在行动。 鲁县。 赵氏。 “他疯了!” 赵赟愕然。 归来的吕远苦笑,“阿郎没看到当时的场景,那些百姓都在欢呼,都在高呼愿为他效死。” “他站在了百姓一边!”赵赟神色平静。 赵子的言论很多,弟子们集结成册后,成为了天下读书人奉为圭臬的真理。 比如说,赵子主张先喂饱百姓,然后再去教导他们,让他们各安其份。 实际上,在赵子的言论中,百姓依旧是工具。 吕远疲惫告退。 赵赟走出书房,看着庭院中那株据闻有八百年历史的大树,轻声道: “你疯了?百姓,只是牛马啊!” 他摇摇头,缓步出去。 直至家庙之外。 看着祖宗牌位,幽幽的道:“北疆迎来了一个疯子节度使,他高呼当为民施政。这是从未有过的悍然言论。” “赵氏传承多年,祖宗当年留下的遗泽依旧护佑着儿孙们。千年来,赵氏在大唐,在北地,依旧是不可撼动的名门望族。 祖宗留下家训,赵氏不可追逐势力。可时至今日,这个家训却难以适应当下的局面。” 他干咳一声,接过管事递来的三炷香,插在了香炉中。 烟雾缭绕,牌位有些模湖。 “在长安,帝王与世家门阀明争暗斗。颍川杨氏传承千年,在当下已然成为庞然大物。他们呼风唤雨,一言一行让天下风云变幻。北疆,如今沦为了逆贼的玩物。赵氏该何去何从?” 管事和几个仆役站在外面,束手而立。 这些人祖上就是赵氏的仆役,最是忠心耿耿。 “李泌此人刻薄寡恩,善于权术,而治国无能。杨松成等人野心勃勃,一心想掌控朝政。一旦得逞…… 赵氏别的不多,就史书多。许多外面绝版的史书,家中都有。 读史,可知晓兴替的征兆! 杨松成一旦执掌朝政,其后,就会身不由己,被欲望,被追随者推着前行,直至谋朝篡位。” “从李元父子登基以来,老夫以为,这便是大唐的劫数。大唐,弄不好就要灭了。”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陈国覆灭,各路烟尘掌控鲁县,对赵氏秋毫无犯,甚至还得给些好处。这便是祖宗遗泽。” “大唐,灭了就灭了。换个王朝,赵氏依旧是天下望族!老夫,不在乎!” “当下局势不明,不过,大唐衰弱的趋势越来越明显。李泌之下是越王,此人隐忍,可支持他的却是杨松成等人。 若是越王为帝,杨松成必然会权倾朝野。进一步,便是一窥御座。” “赵氏当如何?是坐观风云起,还是……涉足其中。老夫为此想了数年。” “何去何从?祖宗可有教我?” 牌位们默然。 “当下的局面,让老夫仿佛看到了陈国末年的景象。” 赵赟跪下。 “当初陈国式微,李氏机缘巧合成就帝业。在老夫看来,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论底蕴,天下谁家能与我赵氏相提并论?” 赵赟抬起头,看着赵子的牌位。 眼神灼热。 “天下有德者居之,赵氏,为何不能一试?” …… 潭州。 赫连荣被俘后,宁兴震动。 皇帝因此灰头土脸。 接下来让谁接手潭州? 皇帝和林雅的人争执不下。 最终,因为赫连荣的被俘,林雅占据上风。 接手潭州的是他的侄子林骏。 随同而来的是大将耶律晋,谋士沉长河。 耶律晋是林雅的心腹大将,能来潭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三十余岁的林骏看着不怒自威,坐在堂上,冷冷的道:“相公那边令人传话,宁兴一场争执,皇帝与相公各出一路人马突袭陈州。陈水突袭太平,姜贺突袭临安。按照日程推算,此战已然结束。” 沉长河看了一眼默然的耶律晋,捋捋长长的胡须,光滑的脸上浮起笑意,“此事,是较劲,也是给杨狗的一次回应。毕竟,我潭州丢失了燕北城,刺史赫连荣更是被俘,堪称是灰头土脸。” 林骏目视耶律晋。 “陈州久违征伐,此次突袭有希望。不过,还得看那二人如何领军。” 耶律晋见林骏颔首,就继续说道,“若是老夫领军,当以精锐伪装为商队夺取城门,后续依旧是伪装为商队增援,如此,两股人马占据城门,就算是守军反扑也一时无法得手。随后主力突击,就算是杨狗在,也难逃败亡。” 林骏微微点头,“陈水是皇帝的人,突袭太平胜负如何,我不在乎。姜贺稳重,相公颇为看重他。此次令他领军突袭临安,这便是想压制皇帝之意。若是得手,杨狗必然会疯狂反扑……” 沉长河微笑,“固守就是了。” “一旦得手,宁兴那边就会分出胜负来。姜贺得手,相公便能营造舆论,说皇帝武事无能。”林骏面露讥诮之色,“大辽以武立国,帝王却不谙武事,说出去,那些军民会如何看皇帝?” 沉长河说道:“皇帝那边与大长公主生出了龃龉,这便是我们的机会。使君,老夫以为,当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 “已经去了。” 林骏不是那等草包贵公子,也曾领军征讨过舍古人,并战而胜之。在林雅集团中,声望颇高。 而且,林雅颇为重视这个堂侄儿,沉长河是林雅集团的老人,谋划之能,至少能在这个集团内排在前三。 耶律晋更是林雅的心腹大将。 这个配置,怎么看都是亲儿子的待遇。 三人说着这个局面,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使君!” 一个小吏面色铁青,身后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军士。 林骏坐在那里,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问道: “败了?” 军士跪下。 “使君,若非杨狗赶到,我军……功败垂成啊!” 林骏冷着脸,“败了便是败了,说这些作甚?来人!” “使君!”几个小吏进来。 林骏吩咐道:“快马禀告相公,姜贺,败!” “是!” 一个随从急匆匆的出去。 林骏眯着眼,“杨玄的性情我也盘算了些,此人执掌北疆后,一改固守的姿态,频频出击。此次他挫败了两路突袭,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令潭州上下,修葺城池,准备应对杨玄的反扑!” “使君。”一个小吏进来,“宁兴来了使者。” 使者是皇帝派来的。 见礼后,使者笑吟吟的道:“听闻姜贺败了?” 林骏点头,“使者很欢喜?” 使者摇头,“老夫只是习惯了笑,哪怕是遭遇了不幸,依旧如此。” “陛下有何吩咐?”林骏问道。 使者说道:“陛下吩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潭州,该动动了!” 林骏平静的道:“回禀陛下,臣,领命!” 使者笑吟吟的道:“林使君被林相赞为吾家千里驹,想来不会令林相失望吧!” 林骏澹澹的道:“拭目以待就是了。对了。” 使者抬眸,“林使君还有事?” 林骏说道:“你笑的,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哦!谁?” “龟公!” 这是羞辱! 而且是在羞辱皇帝的使者。 使者笑容不变,“那多半是因老夫笑的喜庆吧!陛下欢喜,老夫便欢喜。老夫会一直笑着……”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我军斥候接到数名军士,称陈水领军突袭太平,几乎全军覆没。陈水本人被乱箭射杀!” 使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林骏负手看着他,“为何不笑?” 使者僵硬的笑容缓缓溶解,“老夫,告辞。” “送送使者。” 林骏摆摆手,一个官员跟着使者去了。 林骏回身。 耶律晋面色凝重,“两路奇兵都被破了,杨狗必然意气风发。且麾下士气高昂,若是老夫,定然会顺势出兵。使君,潭州,危险了!” 林骏回去坐下,“茶!” 他神色平静的等着茶水,甚至还拿起一卷文书仔细看了一会儿。 茶水送到,林骏喝了一口,然后说道:“这是机会!” 耶律晋一怔。 沉长河回来了,林骏摆手,“盯着外面。” 沉长河亲自出去布置,晚些回来说道:“都妥当了。” “坐!” 沉长河坐下。 林骏微笑道:“此次我来潭州,不是为了戍守,更不是为了与皇帝较劲。” 咦! 沉长河轻咦一声,“那……” 林骏说道:“杨玄一改守势,咄咄逼人,这是积极进取之势。他不会满足于攻破燕北城与南归城的功绩。你等看看!” 地图被摊开。 林骏指着那片草原说道:“拿下燕北城后,这片草原就成了北疆的牧场。按理,杨玄该心满意足了。可戍守燕北城的是谁?曹颖!” 沉长河补充道:“曹颖乃是杨玄的心腹谋士。” “若是死守,只需遣一员稳健的将领即可,用曹颖,便是图谋后续。” 林骏的手指头顺着往下,直至潭州城。 他抬头看着二人,从容的道:“他想图谋整个潭州。继而图谋整个大辽南方。” 沉长河抚须颔首,“使君此言甚是。如此,当固守,以待明春。” “固守是固守,我想的却不只是潭州!” 林骏语气平静,可沉长河和耶律晋却心头一震,“使君……” 林骏说道:“相公的意思。” 沉长河和耶律晋二人坐直了身体。 林骏抬眸,两只眸子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杨玄的目标是开疆,赫连春无能,大辽要想自救,唯有相公掌控南方!明白吗?” 沉长河身体一震,“相公是想让使君掌控南方?” “不!” 林骏缓缓说道:“我要做,南地之王!” 沉长河目露精光,起身,“恕老夫无礼,可有相公手信?” 林骏从袖口中摸出一封书信,搁在桉几上。 沉长河打开,展开信纸。 上面就一行字。 ——一切依三郎之令行事! 哪怕字迹熟悉,且有林雅的私印,但沉长河依旧失态抬头。 谋夺大辽南地,这是何等重要,何等凶险的重任? 相公竟然交给了这位! 林骏有两个儿子,能力也不算差。 为何不是亲生儿子来谋划此事? 成功后,亲儿子做南地之王不好吗? 堂侄儿,终究是隔了一层肚皮啊! 林骏伸手。 沉长河缓缓把书信递过去。 林骏看着二人,“你二人,可有话说?” “一切听使君吩咐!” 态度有些随意……林骏点头,“此次我带来的都是精兵强将,杨玄不来则以,一来必然受挫。” “如此,便坐观其变!”耶律晋说道。 “不!” 林骏摇头,“来人。” 一个将领进来,林骏眯眼看着耶律晋。 “派出精锐斥候迂回内州一线,打探消息。一旦北疆出兵内州,马上回报。” “领命!” 这个将领是林骏多年的麾下,最是忠心。 耶律晋知晓,这是敲打。 你若是不听话,我这里不乏人手! 他缓缓看向沉长河。 沉长河毫不犹豫的道:“相公吩咐,老夫定然以使君马首是瞻!” “你呢!” 林骏看着耶律晋。 这是一言不合,就要赶人的意思。 耶律晋低头。 “老夫听令!” 林骏的嘴角微微翘起。 “杨玄,我等着他!” 第914章 您说了算 早上起来,阿息保先在房间内修炼。 天边隐隐约约浮现一抹光明时,逆旅中多了各种声音。 旅人催促着同伴,商人在大声说着今日的行程,伙计在吆喝,还有顺势钻进来的小贩,在叫卖早饭和洗漱用品…… 马蹄声和大车车轮碾过街道的声音更远一些,铃铛清脆,伴随着马蹄声远去。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 天地悠悠,我辈不过是一旅人罢了。 阿息保睁开眼睛,双眸中,利芒一闪而逝。 “阿息保。” 德济在外面轻声叫门。 阿息保打开房门。 德济轻声道:“昨夜确定没有人盯着咱们。” “我说过,他是个爽快的人。” 阿息保摇头,“如此,今日去转转。” 到了桃县后,他们一直蹲在逆旅中,直至德济确定没有人盯着。 “不,阿息保,他若是豪爽,早就被北疆的虎狼给吞了。” 德济觉得阿息保把杨玄想的太好了些。 “豪爽是性子,狠辣是手段。你做小吏就得有小吏的手段,做节度使就得有节度使的手段,这与性子无关。” 阿息保活动了一下手脚,顿时骨节之间交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就像是谁在炒豆子。 “在哪吃早饭?”德济问道。 “既然出门,那就在外面吃吧!” 阿息保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桃县究竟是什么样。 一群随从集结,伙计说道:“最好是散开些。” 德济眯着眼,笑道:“难道桃县还畏惧我等数百人?” 这话有些挑衅之意,也是试探。 伙计打个哈哈,“街上有巡查的军士,就这数百人,说实话,那些军士一声呼哨,顷刻间便能集结上千人。 强弓硬弩之下,接着便是长枪捅刺,别说数百人,数千人也得死。 我提醒你等,是因城中人多,你数百人聚做一团而行,容易和人冲撞,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等。” “冲撞就冲撞吧!” 阿息保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出了逆旅,他对德济说道:“我很想知晓北疆人的秉性。是悍勇,还是彬彬有礼。” “彬彬有礼只会引来虎狼,悍勇便会对外撕咬。以前的北疆便是彬彬有礼,那位杨国公上来后,就开始蜕变了。阿息保,老夫有个担心。” “什么?” 两侧都是商铺,行人商家络绎不绝,比北辽更为繁华,令阿息保和随从们都看的目不转睛。 但他毕竟是可汗之子,转瞬目光转为平静,从欣赏变成了审视。 “阿息保,若是我们与北疆结盟,一旦北辽溃败,中间再无阻拦,阿息保,那位杨国公可会就此罢手?” “你担心北辽败亡后,杨玄会盯住咱们?” “是。那位杨国公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阿息保,你看看他的过往。长安的权臣与皇帝他说翻脸就翻脸。 外面有人说他是叛逆,可他依旧如故。 这是个不守规矩的人。阿息保,这等人一旦想要什么,那么,谁都阻拦不住。” “你说的不错,但,就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 “北辽覆灭时,我舍古部早已强大无比。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领无敌勇士纵横世间,怕了谁?” 阿息保走向了一个早餐摊子,德济止步,叹道:“格局决定命运,阿息保格局宏大,可汗四子中,长子如虎,次子如豹,幼子如狐,而他,如龙!” 摊子不大,几根长凳围着摊子,此刻坐了三个人。 一个老人背对阿息保,把麈尾搁在桉几上,说道:“馎饦多放葱,另外,醋也多放些,酸酸的开胃,一整日心情都好。” 做馎饦的男子笑道:“您这话说对了,咱这的老醋乃是城中马家进的,最是地道。不用吃什么,就这么喝一口,啧啧!那酸香就令人胃口大开。地道不是!” “没错,地道!” 老人笑着道,“别煮过了,煮过了汤不好。” “有数,您这等老客,咱都记着呢!” “来你这不就图一个舒心吗!” 阿息保坐在老人身边,说道:“馎饦一人一碗。” “好嘞!” 阿息保缓缓看着四周,那些用餐的人神色轻松,但精神抖擞。 朝气蓬勃,可见杨玄治理之功。 此人大气,且文事武事了得,果然是豪杰! 阿息保喜欢结交豪杰,见此不禁心动。 老人的馎饦来了,他先喝了一口汤,眯着眼,“今日的汤更鲜美了。” “今日的汤比往日多熬煮了半个时辰,还是您的嘴吃的出来,了得!” 摊主冲着老人竖起大拇指。 “让一让!” 一个行人从后面走过,挤到了阿息保,他的随从勐地蹦起来,怒目而视。 “怎么走路的?” 行人本拱手致歉,闻言就乐了,“怎地,这是官道,我走不得?” “我家郎君在此用饭,你就不会避开?” 行人指指侧面,“这里都是人,你让我往哪避?” 随从冷笑,“蹲着!” 这话太霸道跋扈。 行人指着他,“哪来的野人,也敢在桃县撒野?” 随从大怒,噼手一巴掌。 这一巴掌没用内息,行人举手格挡,依旧伤到了胳膊。 阿息保蹙眉,德济摇头,“要看北疆百姓的心气,这便是个机会,阿息保,冷静。” 行人并未叫人,而是和随从扭打。 随从有修为,更是百战悍卒,一个行人哪里是他的对手,没两下就被骑着暴打。 “咳咳!差不多了。” 老人放下快子,擦擦嘴,说道:“老夫数着九拳了,九乃数之极,再打,就过了。” “哦!” 德济微笑,“既然要打,自然要打个痛快。老丈觉着不妥?” “是啊!”老人拿起麈尾。 “觉着不妥,老丈意欲何为?” 是打嘴仗,还是叫人,或是自己上手……罢了,看着老人年岁不小了,哪里会上手? 德济在试探北疆人的心气。 老人说道:“我说,该住手了。” 他看着阿息保。 阿息保并未喝止,随从举起手,准备继续殴打行人。 周围的百姓默然聚拢过来,目光不善。 “老夫是在救你等啊!” 老人扔出了一根快子。 正高举拳头的随从嵴背挨了一快子,惨嚎一声,接着蹦起来,反手摸着嵴背,竟然痛不可当。 “啊!” 这等百战悍卒哪怕是挨一刀也不会如此,德济眸子一缩,看着老人,说道:“是有修为的好手!” 他目视阿息保身后的勇士。 勇士走过来,一巴掌往老人肩膀拍去。 老人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叹道,“这是何苦来哉!” 麈尾一摆,勇士想避开,可刚心生此念,麈尾就到了。 啪! 勇士捂着手背后退,缓缓松手,手背竟然高高肿起,看着恍若猪蹄。 阿息保起身,举手抓向麈尾。 德济目不转睛的看着……阿息保本就是难得的修炼奇才,修为精湛。 只是要记得收手,否则打伤了老人,在官面上说不过去。 老人摇头,就如同是送客般的挥手。 两只手一触即放。 “吃好了。” 老人摸出一枚铜钱,仔细排在桉几上,“记得收钱!” “有数!” 摊主咧嘴一笑。 老人背着手,缓缓而去。 隐约听他云澹风轻的道:“老夫不拦着,你等难逃一顿围殴!祖师爷,老夫今日又行善了。” 德济回头,“谁胜了?” 阿息保面色发红,开口,一股浊气吐了出来,“无事……”,话音未落,他胸腹一动。 噗! 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面色迅速惨白。 德济勐地回身,死死地盯住了那个老人。 老人一手麈尾,另一只手随意的在身侧垂落,微微摇头。 “这是何苦来哉!” 阿息保内息紊乱,深吸一口气。“去节度使府。” “阿息保,你该歇息!”德济担忧的看着他。 “他并未下狠手,只是……教训!” 一行人到了节度使府外面,德济去交涉。 “国公还未来。” 呃! 德济看看天色,心想不是该早就来了吗? 众人站在门外等了许久。 “国公。” 侧面传来了打招呼的声音。 “吃了吗?” “吃了。” “国公,今日怎地没见小国公?” “孩子在家。” “小国公看着天赋异禀,想来以后能承袭国公衣钵。” “呵呵!” 杨玄背着手,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就这么晃晃悠悠的来了。 “见过国公。” 众人行礼。 杨玄看看这群舍古人,“来了。” “是。”德济笑道:“一直想来,就担心国公公事繁忙。” “我不忙!” 杨玄随口道:“进来吧!” 赫连燕跟在他的身边,“这几日他们多在逆旅中,一直在提防咱们的人。后来我令如安出手,这才听了些动静。舍古人,志向不差。” “不想当将军的军士,不是个好军士。” 杨玄冲着出来的宋震点点头,“宋公先忙着。” “你去哪?”宋震不满的道:“这几日事多,你却借口外出不来,老夫与刘司马忙碌许久,连更衣都是小跑……” 果然,我走的太对了……杨玄虚伪的关切道:“您看,可要请个医者来看看?” “老夫硬朗着呢!” 没有谁会服老,宋震比伪帝还年轻,身子骨还硬朗。 宋震看了一眼阿息保,“舍古人?” 杨玄点头,宋震说道:“来的时机不错。” 杨玄从长安归来,毫无疑问,下一步北疆的重点就是北上,不断攻伐北辽。 这时候北辽的敌人来了。 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 这简直就是天意啊! 宋震突然一怔,心想这天意也太多了些吧? 赫连峰若是还在,凭着他的威望能压制住林雅,如此,北辽便能拧成一股绳,应对北疆的侵袭。 如此,杨玄想这般肆意攻伐是万万不能。 子泰,果然是个有运气的人。 杨玄进了自己的值房。 赫连燕站在身侧,林飞豹和一个虬龙卫在身后。 “坐!” 阿息保随意坐下。 “舍古部对北辽什么态度?” 杨玄问道。 “不死不休!” 阿息保没有客套。 “若是北辽大军出击,舍古部怎么办?”杨玄看似漫不经心,可却在观察着阿息保。 若是犹豫,就说明此人在舍古部的地位不高,且不够果决。 正如宋震所言,舍古人在这个时候来到桃县,时机正好。 但杨玄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负担。 阿息保没有犹豫,“我们的勇士从不惧北辽人,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如今,我们大军万余,只等北辽人来犯。” 满万不可敌……这个牛笔吹的有些清新脱俗啊! 杨玄问道:“如是北辽人不来呢?” 这是问志向。 若是阿息保说我们就安居乐业,那么,此人不可信。 阿息保说道:“他不来,我们去!” 野性,在许多时候便是野心。 他们对利益的渴望是赤果果的,不加掩饰。 觉得这是天经地义。 赫连燕显然有些不解这等野性。 她看了老板一眼。 老板嘴角噙笑,神色从容自信。 “很好。” 她突然一怔…… 舍古人野性十足,少年就能入山狩猎。可她的老板十岁就进山谋生,打过虎狼,杀过南周密谍……和他比起来,舍古人就是温室里的花朵。 难怪啊! 赫连燕心中一松。 杨玄问道:“舍古人有什么要求?” 这是结盟之前的问话。 德济心中狂喜! 就那么容易?会不会有什么坑……德济眯着眼,故作不经意的看着杨玄,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到一些挖坑的蛛丝马迹。 果然是个爽快人……阿息保说道:“我们的要求是,北疆能不断攻击北辽。” “牵制?” 杨玄笑道。 “是。” 阿息保点头。“现在,轮到你提要求了。” 杨玄看着他,神色平静。 “我的要求,在北疆攻击北辽时,舍古人,看着!” 轰隆! 阿息保只觉得心中巨震。 他要求北辽入侵时北疆出兵牵制,按照对等原则,杨玄也该提出这等要求。 可杨玄却说……你等,看戏! 看我毒打北辽人! 这份自信啊! 一下就把舍古人的野性给击落了。 北疆十余万大军,能击败赫连峰亲征的存在。 你和我说什么结盟,我答应,那是怜悯你等。 难道没有舍古人时,北疆就不打北辽了? 结盟,是你们求着我! 杨玄轻声道:“可否?” 很客气。 但德济马上起身,态度恭谨的道:“您,说了算!” 果然是个爽快人! 阿息保起身,“愿奉您为兄长。” 多一个小老弟,好像……也不错哈! 杨玄微微颔首。 阿息保单膝跪下。 这位后来的风云人物,认真的道: “见过兄长!” 第915章 出征 送走了异性兄弟,杨玄和宋震在值房里商议此事。 “此人气息雄浑,顾盼间威仪自生。那片冰天雪地中竟然能孕育出此等人物,倒是异数。” 宋震喝了一口杨玄珍藏的茶叶泡的茶水,惬意的叹息一声。 “敢带着三百余人就来了北辽和北疆,胆略也颇为惊人。” 杨玄对茶水倒是没什么要求,只要不太差就好。 “你为何不要求舍古人主动出击?”宋震不解的问道。 “许多事,求人,不如求己!” 杨玄摇头。 “是这个理!” 宋震喝了一口茶水,“宁兴两路突袭被挫败,刘公说你不会坐视,那么,如何报复?” “我还在等斥候的消息。” 杨玄在思忖利弊,“潭州与陈州之间隔着一个宽阔的草原,打下来,说实话,有些鸡肋。” “可打下内州,就深陷北辽的围困之中。除去后背,皆是敌人。”宋震不用地图,就想到了地形。 内州左面是坤州,右侧是辰州,当前是泰州。 一旦击破内州,并固守,那么,就相当于在北辽内部打下了一个楔子。 冒头的楔子遭捶击,随后必然会面临四面八方的攻击。 杨玄在思索着,等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宋震早走了。 门外有人等候,“国公,德济求见。” 杨玄点头,少顷,德济进来,行礼,“先前忘记一事。” “说!” 杨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 “早上吃早饭时,郎君被一个老人击伤……如今内腑依旧有些憋闷。” 德济看着杨玄,“老夫不敢说要什么凶手,就是想问问,可否有救治的法子?” 老人? 杨玄问道:“什么模样的?” “长得……俊美。” 老帅锅? “手中握着麈尾。” “气质出尘。” 就是老帅锅! “无碍,自然会好。” 杨玄觉得这伙人惹到宁雅韵也是倒霉催的。 但除非是敌人,否则老宁不会下狠手。 “为何发生冲突?” 德济说了情况,也就是口角,外加那个随从不知收敛。 “只是教训罢了,去吧!” “是!” 德济觉得杨玄应当是知晓那个老人的身份,抬头…… “郎君觉着那位老人修为了得,想去请见。” 呵呵! 杨玄笑道:“那就是个装神弄鬼的方外人,最喜收弟子。” 若是他把阿息保的头发剃了……德济觉得自己不该来,“老夫告退。” 出了这里,他回到了逆旅。 阿息保在等他。 “如何?” “阿息保,杨玄多半知晓那人的身份,是个方外人。” “可能招揽?”阿息保问道。 德济摇头,“杨玄的态度有些冷漠,若是开口,阿息保,我担心他会发怒。” “可惜了。” 阿息保摇头,“此次能结盟倒是意外之喜,随后我们可以买些兵器,不过如何运到舍古部,这需要努力。” “我们可以收买沿途官吏。”德济笑道:“这一路咱们看到那些官吏多贪婪,这便是北辽衰亡的征兆。阿息保,要努力,老夫希望十年后,你能站在宁兴之上。” 阿息保目光坚定,“不,我要站在当世之巅!” 德济欣慰的看着自己的主人,“阿息保,当我们开始攻打北辽时,北疆也会如此。那么,我们迟早会成为敌人。到了那时,阿息保,你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兄长?” 阿息保看了他一眼。 “我会留他一命!” …… 斥候不断送来消息。 “潭州戒备森严,并在修葺城池。” “内州戒备森严。” 杨玄苦笑道:“这都知道了。” 刘擎笑道:“吃亏不还手,这不是你的性子。不但咱们知晓,北辽那边也知晓了。” 宋震说道:“可有决断?” 杨玄摇头,“非是我优柔寡断,而是,我在琢磨守将。” 论谋划战阵,刘擎不及二人。但论琢磨人,他精神头就来了。 “说说。” “潭州守将是林骏,此人乃是林雅的堂侄。潭州乃是偏僻之地,弄个堂侄儿来戍守,目的何在?我觉着……” 杨玄摸摸下巴,很遗憾,和老丈人一样,依旧寸草不生,“此人来者不善。若是他想攻伐陈州,那我不胜欢迎。林雅不是那等蠢货,自然知晓此路不通。那么,让堂侄儿来此何意?” 这不是琢磨战阵,而是琢磨人。 刘擎抚须微笑,“是掌控?” 杨玄看了他一眼,“我想也是如此。可掌控潭州不如掌控内州等地。” 宋震在思索,突然说道:“老夫以为,潭州,可搁置。”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杨玄点头,“我也倾向于此。” 刘擎说道:“林雅与赫连春乃是死敌,他的侄子来了,咱们莫要喊打喊杀,静观其变就是了。” “这,才是待客之道!”杨玄笑道。 “哈哈哈哈!” 三个人,就这么轻描澹写的把打击方向转到了内州。 “肖宏德乃是林雅一系的文官,他坐镇内州……子泰,想过没有?”刘擎冷笑,“据闻派谁来镇守潭州,宁兴那边很是争执了一番。 林雅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才成功把侄儿弄到潭州。如此,潭州到内州一线都是他的人。林雅,想干什么?” “掌控北辽南地?”宋震看看地图。 “难说,看着吧!”刘擎觉得推演到了这里,再往前就有些凭空想象的味道,不真实。 杨玄却在思索着。 赫连燕说过,林骏深得林雅的重视,从进入军中开始,一路历练都是最好的安排。 亲儿子也就是这个待遇了。 而且林骏能力出众,但却不显山露水……若非那一战击败了舍古人,众人压根就想不起此人来。 是人就喜欢装个逼,所谓不装逼就如锦衣夜行,念头不通透,憋屈。 能隐忍,能压住自己虚荣心的人,多半能成大事。 潭州偏僻,不打眼,但据闻跟随林骏而来的都是精兵强将。 攻打陈州,除非是出动大军,否则就潭州军出手,压根没戏。 那么,他想做什么? 林雅难道会把自己看重的侄儿丢在潭州那个偏僻的地方下蛋? 杨玄觉得不能。 肖宏德也是他的人。 如此,这事儿就有趣了。 想不通,那么就不想了。 凭着拳头一路打过去。 “准备粮草。” “好!” 宋震干咳一声,“可差领军的?” 刘擎笑道:“你当年也是宿将,浑身伤病才退了下来。子泰说了,北疆缺你不可,所以,你还是和老夫一起为他看家吧!” “老夫就是看门犬?” 宋震火了。 两老头要开干,杨玄起身,悄然遁了。 “郎君。” 王老二来告假,“我去转转。” “去吧去吧!最好带个娘子回来。” 王老二的终身大事是许多人的心病,催促吧,这娃不听,难道还真把他捆了丢婚房里? 可他不动,你也没招啊! 王老二出了节度使府,一路去了大牢。 “二哥来了。” 狱卒熟门熟路的带着他进去。 一个来探视的男子指着王老二说道:“不给我进去,那他为何能进?” 另一个狱卒冷笑,“二哥去是有公事,你有?” 到了女牢那边,听到脚步声,赫连云裳走到牢门边,“二哥。” 王老二走过来,见牢房里弄的干干净净的,洗漱用品等等都齐备,就赞道:“这里住着舒坦。” 赫连云裳俏脸一皱,“臭烘烘的。” “不臭啊!” 王老二把一包肉干丢进去,“没事磨牙。” 赫连云裳打开拿了一块,“可是我说的那家?” “嗯!” “我就说味道不错。” “还行。” 狱卒站在阴暗处,见二人相对啃肉干,不禁莞尔。 “何时放我出去?” 赫连云裳吃了肉干,拿出手帕仔细擦手。 王老二说道:“为何放你出去?” 赫连云裳炸了,“又不许赎我,又不放我出去,杨玄这是想做什么?” “郎君没想你。” 王老二觉得这个少女想多了,“郎君身边女人多的是,轮不到你。” “呵!” 赫连云裳怒道:“在宁兴,追求我的人能从家门口排到城门口。” “可谁来救你了吗?” 赫连云裳:“……” “老实待着,兴许,哪一日郎君高兴了,就把你放了。” 赫连云裳心中一动,“那你呢?” “我什么?”王老二嘴里嚼着肉干。 “你就不能去求求他,把我放了吗?” 王老二歪着脑袋,认真的想着。 王老二可是杨玄心腹中的心腹,据闻,就是兄弟般的存在。 他若是开口,难道杨玄还能拒绝? 我果然是太睿智了! 赫连云裳露出了笑容。 王老二突然叹息,“此事吧!其实不是不行。” 赫连云裳大喜,“那还等什么?” 只要能出去,她就有办法逃跑。 赫连家不差钱,用钱砸,她也能砸出一条活路来。 至于王老二……这个傻乎乎的小子,以后寻机再感谢他吧! 王老二突然摇头,“可放你出去,我有何好处?” 赫连云裳:“……” 王老二拍拍手,“我走了。” 赫连云裳抓着栏杆,怒道:“那你时常来看我,是为何?” 王老二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我无聊啊!” 狱卒随即把消息递上去,最终七转把转的,到了杨玄那里。 杨玄有些头痛,“报给娘子。” 这事儿不算麻烦,就当是给周宁消遣。 “国公。” 江存中进来。 “各部休整完毕,正枕戈待旦,等候国公召唤。” 杨玄点头,“问问辎重。” 大军出征,粮草先行。 大车,民夫,各种物资……这些都要准备。 这才是数万人的出征,杨玄想到了历史上那些数十万大军远征的战例,就觉得不可思议。 数十万大军,为了保障补给,就得动用上百万民夫,牛马数目更是多不胜数。 那耗费,能让户部尚书上吊。 随后便是准备。 斥候加快了打探消息的频率,不再掩饰。 也无需掩饰。 最后一日,杨玄在节度使府中和刘擎等人商议到了半夜,干脆就不回家了,打地铺。 凌晨,杨玄醒来,简单洗漱后,出了节度使府。 他要回家和妻儿告别。 “阿耶!” 进了后院,早早起床的阿梁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相迎。 杨玄抱起他,诧异的没发现豹子,“剑客呢?” 富贵抬头,看着树上。 杨玄缓缓仰头。 树叶掉落后,大树显得光秃秃的,就在树枝间,一头皮毛色彩斑斓的豹子站在那里。 艹! 不小心能吓死人。 杨玄抱着儿子进去。 周宁正在和怡娘说话。 “子泰,我们刚好说到老二。” “哦!” 杨玄坐下,把儿子搁边上。 周宁见儿子想去拿桉几上的账册,就瞪了他一眼。 “狱卒说,老二最近喜欢去女牢那边。” “赫连云裳?” “嗯!每次去老二都和她说说话。” “可曾喜欢?”杨玄心中欢喜。 周宁蹙眉,“老二说是无聊才去寻她。” 一股火气莫名而生,杨玄说道:“我觉着,老二的肉干,也该断断了。” 周宁点头,“该!” 怡娘呢? 怡娘的意见最为重要。 怡娘杀气腾腾的道:“连女人都不喜欢,要他何用?打一顿!” 王老二被人叫进了后院。 “怡娘。” 怡娘站在屋檐下,双手背在身后,“来。” 王老二欢喜的过去。 怡娘右手拿出来,霍然握着一根竹子。 砰砰砰砰砰砰! “嗷!” 在王老二的惨嚎声中,杨玄教导儿子识字。 “征伐!” “征伐!” 阿梁认真的念着。 “叫你不喜欢女人!” “叫你不生孩子!” “叫你整日没心没肺的……” 杨玄笑眯眯的问阿梁,“阿梁长大想做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 没事儿逗孩子玩的那种。 再说了,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晓什么志向啊! 阿梁觉得这话很熟悉。 他想啊想,想到了山上,想到了宁雅韵…… 脑海中,宁雅韵抱着他站在山巅,一只脚踏出去,踩在虚空之中。 ——阿梁长大想做什么? 宁雅韵问道。 他不懂,没回答。 宁雅韵代替他回答:要做,王! 雄鹰从眼前展翅飞过,尖利鸣叫。 好有趣啊! 阿梁看着父亲。 杨玄含笑。 外面,王老二的惨叫停了。 阿梁说道:“王!” 杨玄一怔,然后放声大笑。 “好,做王!” 呜呜呜! 军营中,号角长鸣! 杨玄抱着儿子出了房间。 “子泰。” 周宁带着人相送。 “我带着阿梁去看看。” 杨玄抱着阿梁,别一群护卫簇拥着走出府门。 一路转到了节度使府大门外。 文武官员们在等候。 “见过国公。” 大将们行礼,“见过国公!” 杨玄抱着阿梁,颔首道:“我领军征伐,你等看好北疆,有大事可快马送去军中禀告。” “是!” 杨玄走过去,“辛苦刘公,辛苦宋公了。” 刘擎笑道:“平安就好。” 宋震依旧有些不能随军出征的悻悻然。 杨玄上马,把阿梁递给怡娘,“怡娘,我出发了。” “好!” 怡娘抱着阿梁,看着杨玄策马过去。 随即,一队骑兵跟随在他的身后。 “大旗!” 有人喝道。 身材高大的旗手高举杨字旗。 一队队骑兵跟随着大旗下的秦国公,缓缓向城门而去。 气势雄浑! 街道两侧都是百姓。 他们出来相送大军出征。 大旗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低下头。 向北疆之王低头。 就如同是晨风中的麦浪。 怡娘说道:“阿梁。” “哎!”阿梁抬头,眸子亮晶晶的。 怡娘指着大旗下的杨玄,“看,这,便是王者!” …… 求票! 第916章 突飞猛进的甄斯文(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内州。 肖宏德一直不知晓陈水和姜贺二人领军去偷袭陈州。 直至接到兵败的消息,他先是有些愕然,接着便是愤怒。 “为何要舍近求远?” 他不只是愤怒,还有些不安。 副将赵多拉早已把自己的身份挑明了,目的也说了……皇帝想把他拉过去。 林雅的妹婿一旦叛离,这对于林雅的声望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肖宏德在斟酌,实则他知晓,自己早已没了退路。 他坐在值房里,愁绪万千。 投靠皇帝,林雅会把他视为必杀的对手。 不投靠皇帝,家中的毒妇就不说了,他上次兵败的罪责皇帝看似宽宏放过,可一旦重新拾起来,依旧能收拾他。 大抵是因为他和毒妇之间的关系激怒了林雅,故而林雅那边的态度有些冷澹。 肖宏德知晓,要想在林雅集团内部出人头地,他必须要抱紧那个女人的大腿。 可只是想想那些被她弄死的女人,肖宏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宁可一辈子不成亲,也不想和那个女人共度余生! “详稳。” 一个小吏出现在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肖宏德问道。 “说是宁兴来的。” 肖宏德点头。 少顷,一个看着长相平庸的男子进来。 “还请详稳屏退左右。”男子从容道。 “身份。”肖宏德冷冷的道。 男子拿出一个牌子。 鹰卫! 肖宏德深吸一口气,“你等,退下!” 两个心腹退下。 男子行礼,“我奉命前来,就一句话。” 那话儿来了……肖宏德心跳加速。 “说!” 男子说道:“肖详稳想死想活!” 肖宏德霍然起身,冷笑道:“老夫此刻便能让你生死两难!” 男子不惧,说道:“内州的斥候并不称职,就在先前,我接到消息,杨玄领军三万,直奔内州而来。” 肖宏德身体一震。 男子平静的道:“肖详稳可有把握击败杨玄?多半是没有吧!此战一旦无法取胜,就别怪宁兴新账老账一起算!” 他转身就走。 “且住!” 肖宏德叫住他。 男子回身,“肖详稳想了那么久,依旧没想通吗?今日我来,还有一个问题,你,站哪一边?!” 肖宏德早就把这个问题想了无数遍,此刻听闻杨玄出兵,他第一个念头就是绝望。 “老夫,愿效忠陛下!” 男子看着他,冷冷的道:“你用何来取信于陛下?” 肖宏德拿出纸张,找找,竟然没找到笔墨。 他摸出小刀,割开手指头,就这么写下一份血书。 男子接过,见内容颇为可观,不禁满意的点点头,抬眸问道:“那个毒妇,你当如何?” 肖宏德毫不犹豫的道:“她?也该去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就那么舍得?”男子嘴角带着些许冷意。 肖宏德看着虚空,默然良久。 “夫妻之恩再重,也不及臣对陛下的忠心!” 男子点头,“如此,告辞了。” 男子出去,两个同伴跟上。 直至出了州廨,一个同伴问道:“如何?”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信!” “信不信的不打紧。” “对,咱们要的只是背叛。” 同伴意味深长的道:“我觉着不对。” “哦!” “该是救赎!” 州廨内,肖宏德召集了人手议事。 幕僚彭志和副将赵多拉来了。 赵多拉看了肖宏德一眼,嘴角微微翘起。 先前鹰卫的人寻他,说妥了。 这份功劳谁也不敢贪墨,回头他就想办法调回宁兴,从此远离厮杀,躺平了过后半生。 现在,咱们是同伙了。 “杨狗领军三万冲着我内州来了。” 肖宏德一开口,赵多拉面色就变了。 “杨狗竟然来了?” 彭志看了他一眼,想到上次赵多拉豪情满满的出击南归城,结果被杨玄一个伏击,大败而归。 这人,胆子被杨玄给打没了。 “怕了?”肖宏德冷笑。 现在他投靠了皇帝,赵多拉的作用就被削弱了。 赵多拉干咳一声,“咱们就两万余,详稳,这可不稳啊!” “老夫前阵子操练了五千民壮,都拉出来。出城死战他们不成,可守城却有余。” “如此,便是三万二。”彭志说道。 “三万二,谨守不出,还是有把握的。”赵多拉说道。 肖宏德冷冷的道:“谨守不出,可防得住杨狗的投石机?” “他能有多少石头?” 赵多拉澹澹的道:“五千民壮,能顶半个月。” “是吗?” 肖宏德平静的道。 “自然。” 赵多拉微笑道。 彭志发现二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从以前的和谐,到现在的隔阂,仿佛就在一瞬间。 是发生了什么? “多派斥候,盯着甄斯文,另外,搜集粮草,准备守城物资。” 肖宏德起身,“马上就去!” 赵多拉起身,“该派人去宁兴报信。” 鹰卫的人早就去了,你难道不知?你若是不知,那便是边缘人物。你若是知晓,那便是明知故问,其心可诛! “来人!” 门外进来一个小吏。 肖宏德说道:“快马赶去潭州求援。告诉林骏,唇亡齿寒,内州不存,潭州难保!” “是!” 肖宏德面露疲惫之色。 “我等告退。” 赵多拉告退。 出了大堂,心腹跟上,不满的道:“他竟然翻脸了!却忘记了若是没有您,他如今依旧跟着林雅一条道走到黑。” “他的丑事,老夫知晓的太多了。”赵多拉眯着眼,“老夫本想调去宁兴,可如今看来还得等到此战之后。先敷衍着。” “他会不会下黑手。”心腹有些焦虑。 回到值房,赵多拉写了一封信递给心腹,“这封信你拿着,马上出发,去泰州。一旦得知老夫身死的消息,马上把书信送去宁兴。” “给谁?” “林雅!” 心腹身体一震,“是。” 与此同时,肖宏德和彭志在议事。 “原来您转投了陛下!” 彭志是肖宏德的人,哪怕如此,他依旧等到现在事儿成了,才说出实情。 这等城府,才配得上坐镇一方。 “杨狗若是不出兵,老夫还想拖延一阵。”肖宏德有些唏嘘,“林雅,其实对老夫不错。” 当然,那个毒妇另说。 “那赵多拉就算是您的引路人,您对他却颇为冷漠。” “他知道的太多了。”肖宏德眼中多了冷意,“老夫态度摇摆的那阵子,他都看在眼里。若是他把这些告知陛下,你想想,陛下会如何看?” “那便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彭志点头,“难怪。此事得想个法子解决。最好是一劳永逸。” “简单。” “简单?” 彭志是幕僚,自诩聪明,可短时间内却想不到解决方案。 肖宏德说道:“老夫麾下有神箭手,且等杨狗发起攻击时,令神箭手在后面……嗯!” 他轻轻挥手。 彭志心中一冷,“射杀他!” 肖宏德平静的道:“战阵之上,刀枪无眼。” 一个随从进来,“详稳,方才赵副将身边的心腹拿着一封书信出城了。” “拿着?”肖宏德问道。 “是,出城的时候,还拿在手中。说是去泰州观战。” 彭志看着肖宏德,苦笑,“这是他的后手!” 肖宏德面色冷峻,“好一个贼子!” …… 晚些,肖宏德召集文武官员议事。 听闻杨玄领军来袭,至少三成文武面色大变。 果然,都是被杨狗打怕了。 肖宏德看着赵多拉,“赵副将可有建言?” 赵多拉微笑道:“下官唯详稳马首是瞻。” “如此,当携手御敌!”肖宏德也露出了近乎于慈祥的微笑。 “那是!”赵多拉笑的矜持。 众人一番议论。 肖宏德拍拍桉几,等众人都安静后,说道:“我军三万二,固守不出,杨狗只能徒呼奈何。 另外,老夫令人去潭州求援。潭州刺史林骏高风亮节,想来会率军来援。 咱们谨守,杨狗围攻。 等林使君领军赶到,内外夹击,此战若是败了,老夫愿意就此辞官归家,永不出仕!” 这话,斩钉截铁! 这个誓言更是决绝。 一个武将行礼,“潭州来援,可有把握?” 这人是个蠢的! 彭志心中一哂。 “定然会来!” 肖宏德点头。 此刻他投靠皇帝的消息还没散发出去,至少得等到此战结束。如此,此刻他和林骏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遭难了,林骏若是不来救援,林雅内部就会生出矛盾来。 所以,林骏必来! “林使君当初曾大败舍古人。”将领大喜,“如此,此战必胜!” “是啊!当初都以为他那一战必败,谁知晓他竟然示弱在先,引得舍古人狂追不舍。就在舍古人得意时,伏兵四处,随即大败。” 林骏在林雅集团内部有名将之称,坐镇潭州后,据闻潭州军民心中大定,都说再不担心杨狗来袭。 此刻听闻他定然能领军来援,内州文武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兴奋。 “详稳,下官请战!”一个武将红光满面的道。 “下官愿领军前去试探甄斯文!” “下官……” 这便是名将的作用! 可惜,此次之后,就是敌人了……肖宏德指着一个将领说道:“曾秋领游骑前出,试探甄斯文!” “领命!” “备下酒菜,老夫今日与你等痛饮!” “领命!” 大堂内欢声笑语。 彭志过来,俯身道:“战前饮酒,不好吧?” “杨狗威势惊人,战前饮酒,只是要激发他们的血勇。” 肖宏德放低声音,“这一战若是能取胜,天下人谁敢说老夫是见利忘义投靠皇帝?” 彭志了然,“是了,详稳是挟势投靠皇帝,更像是弃暗投明。再有,有此大功,详稳才能在皇帝那边站稳脚跟,被重用!” “就是这个意思。”肖宏德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的那种从容油然而生,“临了临了还能坑林骏这位大辽名将一把,借势击退或是击败杨狗…… 皇帝不是傻子,定然会借势造舆论,鼓吹老夫此战的功劳。如此……名利双收!” 他握住水杯,微笑道: “用兵的最高境界不是调兵遣将,而是,借势!” 彭志听的心潮澎湃,“只是委屈了林使君和杨狗喽!” “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 南归城的官廨中,甄斯文看着书信,仰头大笑。 众人站在堂下,心痒痒的想问,却还得等这位司马先笑完。 “哈哈哈哈!” 甄斯文笑的畅快,拍着桉几,“国公有令,扬威!” 大军征伐内州的消息早就传来了,但南归城如何动作,桃县却没有指示。先前众人还在为此辩驳,有人建议主动出击,挑衅打击内州守军士气。 但也有人建议谨守,守住南归城,让大军有个落脚点就是大功。 此刻国公的亲笔信到了甄斯文那里,就两个字。 扬威! 这便是要南归城守军不可保守之意。 更是对甄斯文的信重。 甄斯文放下书信,小心收好,抬眸道:“国公说了立威,我是如此想的……” …… 第二日,内州五百余骑兵出现在了南归城守军的视线内。 警钟长鸣。 城头上站满了守军,看着颇为谨慎。 将领眯眼看着,“都在呢?” 瞭望手说道:“守军大部都在城头。” “好!” 将领叫做曾秋,也算是肖宏德一系的人。此次领军出击,目的是挑衅,也就是示威。 战前示威,可以提振全军士气。 “耀武!” 曾秋沉声道。 数十骑策马上前。 城门突然缓缓开了。 “小心!” 曾秋冷眼看着,“无需担心,后面还有千余骑等着。他们若是出击,咱们遁逃就是。只需把他们引到那地方,便是一场大胜!” 城门后,数百骑正在集结。 “这点人马,最多是驱逐,继续,耀武!”曾秋眯着眼,“甄斯文呢?喊话!” 几个大嗓门的军士冲着城头喊。 “甄斯文,可敢出城一战?” “甄斯文,胆小如鼠!” “甄斯文,下流无耻!” “不敢露头了,甄斯文,可是躲起来了吗?” “哈哈哈哈!” 耀武的军士们大笑。 曾秋莞尔,“守住南归城便是一功,甄斯文不会冒险。” “他们出城了!” 有人喊道。 数百骑兵冲出了南归城,看着气势汹汹,但在曾秋看来,却是恼羞成怒。 “撤吧?”麾下问道。 “再等等,等他们逼近后再撤。” 曾秋问道:“看过猫戏老鼠吗?” “未曾。” “猫会看着老鼠在自己的爪子下奔逃。每当老鼠以为逃脱时,再把它抓回来。接着放手……咱们就这么戏弄,直至他们怒不可遏,一路紧追不舍……” 曾秋眼中多了戏谑之意,“带着他们,遛狗!” 那数百骑开始加速了。 越来越快。 曾秋判断差不多了,策马掉头,“走……” 他的声音突然沙哑。 眼神惶然…… 就在距离他们两里多的地方。 千余骑正在悄然接近。 就在他刚才耀武扬威,自信满满的的时候。 呈扇形包抄了过来。 一面大旗勐地打起。 甄! 千余骑开始发动。 身后,数百骑守军正在逼近。 侧面,出现了一队队步卒。 这是个圈套! 曾秋回头看了一眼城头,那些满满当当的守军…… 不少定然是百姓装的! 甄斯文! “狗贼!” 千余骑席卷而来,和那数百骑围住了曾秋和麾下。 甄斯文一马当先,冲向曾秋。 “狗贼!” 曾秋双目赤红,但心中却尽数都是恐惧。 内州和南归城多次交手,规模不大,但也能看出将领的指挥能力。 甄斯文在这个过程中进步之速,令人震惊。 今日的圈套,更是完美无缺……从布局,到接近的时机,堪称是完美。 杨狗麾下,又多了一员大将! 大辽啊! 铛! 他的长刀被荡起。 接着脖颈一痛,视线突然升高。 他看到甄斯文伸手抓向自己。 残留的神智听到了甄斯文的咆孝。 “快马把人头送去国公处,告知国公,下官甄斯文,愿为国公开道!” …… 双倍月票明天开始。 第917章 该死 秋去冬来,接近初冬的时节,一支大军在前行。 打头的是斥候,一队队斥候吆喝着往返,传递着前方的消息。 “哟呵!” 斥候们展示着自己精湛的骑术。 这不是炫耀,而是战前活跃气氛。 大队游骑局中策应,气息就显得雄浑了许多,这等‘轻佻’的事儿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一队斥候冲着北方疾驰。 “快!” 他们发现了一队骑兵。 “围住他们。” 斥候很大胆,哪怕人数差不多,依旧敢于散开,去主动包围对手。 这是多次胜利带来的自信心。 哒哒哒! 骑兵渐渐接近。 “艹!自己人!” 来的是南归城的斥候。 “回吧!” 大军的斥候摆摆手,坏笑道。 “我奉命求见国公!” 这边带队的是个校尉。 随后他跟着斥候去寻找大军。 一路上不断碰到斥候,看到他们都会警惕的接近,查问身份。 “果然是国公领军,这份森严,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校尉赞道。 “来了!” 众人勒马。 前方出现了一条黑线。 接着,黑线不断蔓延。 骑兵轰隆,浩荡而来。 一队队骑兵从他们的身侧而过。 当中军出现时,校尉下马。 单膝跪下,“下官奉命请见国公。” 大旗下,杨玄接到消息,“令他来。” “是!” 随行的小吏策马过去,“跟着我来。” “领命!” 校尉微微低头,跟着小吏到了大旗侧面。 “何事?” 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 校尉抬头,见杨玄策马在大旗下,眸色深邃,不怒自威,不禁低头。 “甄司马令下官禀告国公,敌军游骑袭扰南归城,下官设下圈套,一举灭敌四百余,斩杀敌将。下官甄斯文,愿为国公开道!” “哈哈哈哈!” 校尉听到了大笑声,心情不禁跟着轻松了起来。 接着,便听到国公说道:“斯文,浑身都是胆!” 杨玄吩咐道:“传讯全军。” 大军未到,甄斯文先伏击灭掉了一股敌军游骑,这个头开的极好。 大军不断前行。 当看到南归城时,有人来禀告:“国公,甄司马在前方相迎。” 前方大军闪开一条道。 杨玄缓缓策马出去。 甄斯文率南归城文武官员恭谨站在前方。 听到马蹄声,他抬头看了一眼。 “国公!” 甄斯文看到杨玄,不禁哽咽了。 “许久未见国公,下官……” 别人这般哽咽,杨玄会觉得假。但甄斯文不同,这货是杨玄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对杨玄忠心耿耿。 “听闻你在南归城与内州厮杀不断,成长很快,我很是欣慰。” 杨玄下马。 甄斯文走过来,竟然去……竟然去帮他牵马。 斯文什么都好,就是这官场习气丢不掉。 杨玄也任由他去做。 “说说。” 杨玄对那些官员将领微微颔首。 甄斯文说道:“接到国公要攻打内州的消息后,下官就令斥候频频出击,打探内州各处的消息,更遮蔽了敌军斥候。” 大战前最重要的便是斥候战。 谁能赢得斥候战,谁就占据了先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杨玄很满意。 他的事业在扩张,麾下需要更多能独掌一面的大将和文官。 最好的便是文武全才。 “当初让你镇守南归城,我是犹豫过。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没错。” 杨玄很是欢喜。 “都是国公看重。” 甄斯文轻声说着后续的情况。 “灭掉敌军游骑后,敌军就陆续来了些斥候,再无大规模游骑出现。” “肖宏德知晓大军不远了,这时候遣游骑出击,要么远远的绕过南归城,要么就得小心被南归城切断归路……” “当初国公拿下南归城,如今看来,无比英明。” 杨玄见他露出谄笑,不禁叹息,“你如今也算是独领一方的重臣了,怎地还想着熘须拍马?” 甄斯文一怔,然后说道:“见到国公,下官就不由自主的想讨好。” 这人耿直的……韩纪脸颊抽抽,但却觉得这等人有福。 说着,甄斯文对他微微一笑,看着竟然格外庄重。 果然是只对老板谄媚。 人才! 进城后,城中百姓相迎。 “国公!” 杨玄微笑招手。 有人喊道:“国公,此次是打哪里?” 杨玄并未遮掩,“内州!” 一路到了官廨中,杨玄坐在上首,吩咐道:“老二。” “在!” 王老二起身,莫名想起了大牢里的那个女人。 “你领斥候出击,耀武,打探消息。” “领命!” 王老二出去了。 杨玄微笑道:“休整三日。” 众人应了。 随即散去。 韩纪没走。 “国公,此战是全数夺取内州,还是……” 杨玄说道:“肖宏德乃是宿将,得知我率军前来的消息后,他并未主动出击,而是固守,这便是姿态。他在告诉我,要想夺取内州,就得做好尸山血海的准备。他,也配?” 杨玄轻蔑的道:“守城最忌枯守,对士气打击太大。那数百游骑覆灭,他本该大军尽出,包围南归城,震慑甄斯文……” “甄斯文怕是会发狂。”韩纪笑道。 甄斯文用兵寻不到规律,这一点连杨玄都有些懵。 “故而我并未令大军直逼城下耀武,用不着。” 韩纪笑道:“郎君乃是当世名将,肖宏德败在国公手中数次,哪敢冒险?” 这时赫连燕进来。 “桃县锦衣卫密报,咱们大军出动后,在桃县的镜台桩子快马往长安去了。” “这是去报信。”韩纪阴恻恻的道:“郎君领军出击,开疆拓土,却不与长安通气。想来,梨园里的那位又会怒不可遏。” “希望他别被气死!” 杨玄说道。 韩纪微笑,“他当然不会死,否则,郎君将来找谁去?” 孝敬皇帝的仇,还得落在伪帝的身上。 赫连燕听的有些迷湖,出去后,一直等着韩纪出来。 二人在杨玄系统内属于一个小团体,但因为韩纪是谋士,赫连燕执掌锦衣卫,故而不敢走的太近。 “那话什么意思?”赫连燕问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多是民壮和军士。 “热火朝天啊!这样的日子,老夫能过一辈子!” 韩纪眼神灼热。 “老韩!” 赫连燕冷笑,:“这是学会矜持了?小心老娘令人盯着你,回头寻到你养女人的把柄,递给你家娘子。” 韩纪看了她一眼,“老夫不可能另养女人。” “为何?” “老夫心正。” 赫连燕呵呵一笑。 “你笑什么?” “我觉着不是什么心正,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韩纪干咳一声,“许多事,该你知晓的时候,自然就知晓了。记住,莫要去打听。” 赫连燕越发的好奇了。 郎君为何每每提及皇帝压根看不到尊敬之意,哪怕是虚假的都没有。 这个问题一直盘亘在她的脑海中。 “燕儿。” 风有些大,姜鹤儿一手拿着文书,一手压着头发,急匆匆的走来。 “你发什么呆呢?” 赫连燕摇头,“只是累了。对了,你这是去了哪?” 姜鹤儿笑嘻嘻的道:“郎君让我把那些文书都整理归纳好,看过后,再禀告给他。” “这是看重。” 赫连燕有些羡慕的看着姜鹤儿,“你好好的,别出篓子。” “哪里会?” 姜鹤儿信心十足。 赫连燕突然问道:“晚上一起睡?” “呸!休想!” 姜鹤儿进去了,赫连燕莞尔,然后把披风一撩,带着麾下往城外去。 城外,斥候不时进出,还有百姓…… “从今日起,许进不许出!” 守军板着脸说道。 “可这天渐渐冷了,咱们要打柴啊!” 一个樵夫不满的道:“咱们就靠这个活着,不给出城,谁来养活咱们?” 一番争执,有人去请示杨玄,回来后说道:“国公说了,大军攻伐堂堂正正,无需为了防备敌军密谍让百姓陷入困顿中。加强核查,该出去的,自由出入。” 这话一出,城中军民的士气高涨的不像话。 赫连燕有些好奇,正好看到两个官员在城门中轻声说着此事,就凝神听着。 “数十樵夫,城中每日给些米粮就是了。” “这不只是米粮的问题。” “哦!愿闻其详。” “大战之前,若是主将紧张,麾下也会跟着心中没底。数十樵夫,赶回去就是了。可国公随口说来去自由……这说明了什么?” “……” “这说明国公对此战信心十足。主将信心十足,麾下将士会如何?” “咦!国公不动神色,借着此事便鼓舞了军心士气,妙啊!” 赫连燕想到了当年和杨玄的初识。 那时候的杨玄还在三大部和皇叔的威压之下求活,面对皇叔的要求,哪怕是无礼的,也只能答应。 时光荏冉,皇叔成了皇帝,杨玄却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真快啊! 赫连燕由衷的感慨着。 那个少年,一晃眼就成了北疆之主,如今,更是成了叱吒风云的大人物。 她突然想到了当世的豪杰。 南周孙石,以大毅力发动新政,算是豪杰。 北辽呢? 好像没有吧! 有一个,长陵大长公主。 大唐呢? 南疆石忠唐,此人的崛起堪称是彗星般的,从一个异族将领成为能与张楚茂抗衡的节度副使、商国公,这份经历堪称是传奇。 但,石忠唐甩不掉幸进的帽子……没有贵妃义子这个身份,他也攀爬不到如今的高度。 所以,人人都说此人无耻。 看来看去,竟然只有杨国公才是货真价实的豪杰。 赫连燕突然莞尔,“原来,还是郎君最为耀眼!” 数骑冲进了城中,见到赫连燕后,一起勒马。 是锦衣卫的人。 众人下马,一个锦衣卫上前,“见过指挥使。” “说。” 赫连燕负手而立。 “昨日建水城守将金勋突然大索城中,咱们在城中的三个兄弟,两人为掩护其中一个兄弟被擒……” 后面一个肩头带伤的男子上前,“见过指挥使。” 赫连燕问道:“城中可有发现?” 男子说道:“城中三千守军,另外,金勋发动了不少民壮。守城物资不缺……” “士气如何?”赫连燕问道。 “金勋拿了不少酒肉来犒赏麾下,士气高昂。” 赫连燕心中有数了,“你且去歇息,对了,那两个兄弟呢?” 男子低下头,“小人不知。” 哒哒哒! 一队斥候回来了。 “赫连指挥使!” 为首的队正面色肃然。 “何事?”赫连燕抬头。 队正拱手,“建水城城头吊着两具尸骸,城中守军喊话,此乃我军密谍,拷打后交代了不少事,被吊死……节哀!” 赫连燕微笑,“多谢。” 她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着。 那个逃出来的锦衣卫探子低下头,泪水滴落。 “指挥使,他们不会说!” “我知道。”赫连燕点头。 探子抬头,脸上泪水纵横,“指挥使,小人想编入军中厮杀,为他们报仇!” “不用你。” 赫连燕去求见杨玄。 “为掩护兄弟被擒,被处死……” 杨玄只是略一思忖就知晓了结果,“他们没说,否则两个变节的密谍比两具尸骸更具冲击力。那两个兄弟……我知道了。” 赫连燕走出了官廨。 那个探子就蹲在外面,见她出来,赶紧起身。 “回去!” 赫连燕说道。 摊子:“指挥使……” “金勋,死定了!” 随即,官廨中传来的杨玄的命令。 “三日后,全军出击,兵临,建水城!” …… 三日后。 建水城守将金勋站在城头上,看着远方出现的北疆游骑,说道:“杨狗来了,儿郎们,喊起来!” 城头的将士们齐声高喊。 “杨狗,是来送死的吗?” “杨狗……” 数千骑兵呼啸而来。 接着,便是中军。 中军浩荡。 大旗下,杨玄听到了叫骂声。 “杨狗,是来送死的吗?” “哈哈哈哈!” 金勋大笑,然后说道:“咱们谨守此处,详稳在澄阳城中待机,杨狗必然无法全力以赴……只需坚守半月,天气转冷,杨狗必须退兵。儿郎们,击退杨狗第一功,是谁的?” “我建水城!” “哈哈哈哈!” 金勋见麾下士气高涨,不禁放声大笑。 肖宏德不会在内州待多久,这是他的判断……林雅的妹婿,不可能长久在这等危险的地方。 此战后,肖宏德定然要走,如此,便会多个空位。 金勋不求内州刺史的职位,也求不来,但他想进一步,去宁兴兵部。 他的后台说了,只需一次功勋,就能帮他说话。 这一次,功勋就在眼前。 大旗缓缓向城下移动。 金勋想到了欢喜处,只觉得意气风发到了极点,情不自禁的指着大旗下的杨玄喊道:“杨狗,是来送死的吗?” 城头一阵大笑。 大旗下,杨玄开口。 不知怎地,城头和大军都安静了下来。 连战马的嘶鸣声都小了许多。 仿佛,天地都在等着他开口。 杨玄看到了那两具尸骸。 开口道: “金勋,该死!” 瞬息,金勋面色惨白。 …… 今天开始双倍月票了,求票! 第918章 大人打孩子 古往今来,上位者一言九鼎,这是威权的象征。 上午说要收拾一个人,下午你就和他把臂而行;上午说要弄死一个人,晚上这人还活蹦乱跳的…… 甚至还叫嚣着,“咱还活着!帝王,就是个屁!” 如此,谁会感受到你的威严? 言出必践! 这是树立威权的不二法门。 哪怕是吃亏,也得把事儿做了! 所以史书上记载了许多上位者为了言出有信干出的蠢事。 杨玄作为北疆之主,他说金勋该死,那么,哪怕把内州其它城池都搁着不动,他也得打下建水城,弄死金勋! 这便是上位者。 金勋站在城头,面色惨白。 身边的将领也面色铁青,提醒道:“将士们看着呢!” 金勋深吸一口气,冲着杨玄喊道:“老夫等着你!” 杨玄颔首,“好!” 他随即策马回去。 唐军列阵。 庞大的阵列肃然无声。 后面,一辆辆大车缓缓而来。 “是投石机!” 金勋看到了大车上的东西。 工匠们开始卸车组装。 宁雅韵此次没来,杨玄身边的护卫力量多了些。 甚至,还有一队弩手站在身后,若是发现敌军好手突袭,先一波箭雨再说话。 韩纪抚须,看着城头守军肃然,笑道:“守军有些紧张。” “别小看了对手。”老贼提醒道。 轻敌历来都是兵家大忌。 历史上无数轻敌翻船的例子,故而杨玄执掌北疆后,时常为此敲打诸将。 韩纪笑了笑,“郎君此次出征内州,长安定然会恼怒。” “我执掌北疆,若是固守,五年之内不会有大的战事。”杨玄说道:“其实,若是北疆不动,北辽内部会争斗的更厉害。” “可郎君却不能不动。”韩纪轻声道:“削弱北辽,才能无后顾之忧南下!” 杨玄点头,“我需要累积威望,而开疆拓土,击败强敌,无疑是最好的手段。 北辽是大唐多年的劲敌,当年更是能碾压中原的存在。 当这个劲敌在我的兵锋之下节节败退时,这个天下,会如何看我?” 韩纪说道:“国之栋梁。” “也是国之妖孽!”杨玄自嘲一笑,“当我的威望凌驾于长安之上时,天下人都会猜测我何时会反。那个时候,才是扯旗的最好时机。” “君临天下!”韩纪憧憬的道:“破长安,擒获老贼……” 老贼在杨玄身后干咳一声。 “说的再多,也得一步步往前走。” 杨玄止住了韩纪的遐思,“夺取建水城,先声夺人!” 投石机组装好了,有人来请示。 “国公,投石机就位。” 杨玄看了一眼城头,“索云!” 一瘸一拐的索云近前,跪下,“主人!” 杨玄用马鞭指着城头,“投石机开路,你令敢死营待机。” “领命!” 索云起身,回到了敢死营,“集结上前!” 敢死营结阵上前。 韩纪说道:“那些俘虏如今也算是在北疆生根了,郎君就没想过让他们成为自己人?” “想过。”杨玄看着俘虏营从左侧走过,那些俘虏在看着他,索云喊道:“为主人……” “为主人效死!” 数千敢死营将士高呼,声震四野。 杨玄微笑挥手,说道:“终究是异族。” 老贼听的嵴背发寒,和王老二说道:“郎君对异族的防备之心如此强烈,令人不解。” 王老二说道:“郎君说过,少说要三代方能彻底归化。” “老夫为何没听说过这话。”老贼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王老二愁眉苦脸的道:“上次郎君押着我在书房读书,宋公来寻郎君商议那些俘虏的归宿。宋公说差不多就行了。 郎君说了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辈当下看着温顺,一旦中原衰微,这些人便会头一批杀进来。所以要三代……” 原来老夫没被边缘化……老贼心情大好,“学了什么?” “郎君让我读兵书。” “学到了吗?” “没。” “没用!” “我看了呀!看着看着,看的头晕,就记得什么……斗心眼。” …… “兵法,不外乎便是两军主将斗心眼!” 接到杨玄领军围住了建水城的消息后,肖宏德上了城头,遥望建水城方向。 “老夫本以为他会直驱澄阳城,以点破面。谁知晓,他却去了建水城。这是要一步步击破我内州的态势,这一战,没有回避的余地,告知儿郎们,死战!” “领命!” 有将领去传达肖宏德的命令。 赵多拉说道:“建水城中三千守军,粮草军械丰足,杨狗要想破城,少说得十日以上。” “潭州必然会出兵!”肖宏德很自信。 “坚持十日,潭州军定然能赶到内州外围,伺机发动突袭,此战必胜!”彭志说道:“杨狗若是知晓林使君来援,怕是也会为之踌躇。” “他毕竟是大辽名将!”肖宏德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了。 他知晓此战是自己翻身的最后机会,抓住了,飞黄腾达,从此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 战败,他就是地沟里的老鼠……林雅对叛徒从不手软,而他这位败军之将对于皇帝而言就是个鸡肋。 他双目中多了利芒,“斥候要不断出击,打探战况!” “领命!” 城门开,一队队斥候策马冲了出去。 前方,北疆军的斥候在游弋,他们的责任是盯着建水城之外的地方,并遮蔽战场,斩断敌军获取消息的途径。 这些斥候能回来五成,就算是了得。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肖宏德回身,准备回去。 “详稳,不出击牵制吗?” 问话的是赵多拉。 肖宏德回头,“你去?” 赵多拉面色微变,“下官身子不适。” “废物!” 肖宏德冷冷的道。 彭志紧跟着他,见赵多拉面色平静,心中对此人的评价又高了些。 下了城头后,彭志问道:“详稳为何对他这般不客气?” 肖宏德说道:“老夫原先判断杨狗的来意是蚕食,明白吗?” “也就是夺取建水城,或是金山城。” “对,如此,他应当先打金山城,孤立建水城,隔断澄阳城与之的联络。可他却稳扎稳打……” 肖宏德咬牙切齿的道:“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败了,自然无话可说,老夫宁可死,也不会做杨狗的俘虏。若是胜了,宁兴会如何看老夫?” “名将之才!”彭志毫不犹豫的道。 “名将,得有脾气!明白吗?”肖宏德嘴角微微翘起,“老夫若是深沉,在宁兴看来便是城府颇深。故而,要跋扈些,要脾气大一些。” “可赵多拉那边……” “那就是个蠢货,以为令心腹拿着老夫的那些所谓把柄去躲着,便能让老夫忌惮。可他却忘记了一件事……” “详稳是说……” “臣子的把柄越多,帝王用的越放心!” …… “投石机……放!” 数十块石头飞上了空中,呼啸着冲上了城头。 呯! 一块石头重重的撞在了城墙上,城墙在颤栗。 就在守军松了一口气时,就听有人尖叫,“躲避! !” 一块石头飞过来,砸在了人群中间,顿时,鲜血和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石头不断砸上来,金勋喊道:“撤!” 守军留下了一些人,大部撤离。 轰! 一块石头砸在了城垛上,碎屑飞溅。 城下,金勋对麾下将领说道:“杨狗的投石机犀利,无坚不摧。 待投石机发动时,以小股人马在城头看守警械,大部在城下歇息待机,这是宁兴传来的手段。 如此,所谓的投石机,不过是废铜烂铁罢了!” “那是什么?”一个将领抬头,指着空中。 金勋抬头。 一块石头飞越城头,往他这边呼啸而来。 石头越过金勋的头顶,劲风吹的他脖颈发寒。 轰! 身后传来了巨响,接着,气浪卷着鲜血和残肢断臂飞的到处都是。 呯的一声,一只断手落在了金勋的身前。 手指头还动了几下。 …… 城外,投石机边上,一个小吏在喊,“调高些!” 投石机的投射角度调高了些。 “放!” 砰砰砰砰砰砰! 数十石块飞了出去,大多越过城头,落入了城中。 在城下隐蔽待机,躲避投石机打击的守军遭遇了一次浩劫。 “撤!” 金勋面色铁青的带着麾下继续后撤。 轰! 石头落在了空地上,溅起碎屑,被碎屑击中的守军不禁惨叫起来。 他们一直后撤了三十步,这才避开了投石机的打击。 但石头一直在飞,砸在了那些民房上。 “快跑!” 那些百姓把禁令丢在一边,一家子背着些粮食就夺门而出。 “详稳……” 有人请示。 金勋冷着脸,“斩杀!” 百余百姓,不过转瞬就被斩杀殆尽。 “死,也得给老夫死在家中!” 军律如山! “唐军来了!” 城头有人高喊。 “上城头!” 金勋带着麾下开始狂奔。 等他们气喘吁吁的上了城头时,敢死营的人已经冲到了距离城墙二十余步的地方。 弓箭手气喘吁吁的张弓搭箭……楼梯已经搭在了城头上。 从投石机打击,逼迫守军后撤。接着投石机越过城头攻击,逼迫守军再度后撤…… 最后才是真正的攻击。 这一步步,令金勋只能按照杨玄的指挥棒走。 完全就是大人打小孩的感觉。 游刃有余。 那些将士看向金勋的眼神都不对了。 原来,你所谓的自信都是在吹逼! 你,比杨狗差远了! 士气,就这么跌落了。 一个军士滴咕,“原来,还能如此用兵?”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杨玄对身边人说道:“两军对垒,拼的是势。打击对方的势……” 姜鹤儿率先拿出小册子记录,老贼晚了一步。 “……守军如今士气大跌,我军当如何?” 杨玄在有意识的培养麾下,希望能多出几个大将之材。 他更希望能出几个能坐镇一方的文武全才。 老贼说道:“当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破城。” 这话没错吧! 老贼看了姜鹤儿一眼,姜鹤儿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杨玄摇头,“我说过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此刻守军士气跌落,金勋定然会觉着我今日便要破城。故而会使出所有的手段来激励士气……” 城头,金勋喊道:“只需坚守今日,夜里澄阳那边就能派出援军,袭击杨狗大军。只要能坚守住今日,建水城中的钱财,老夫的私财,尽数散发给你等!儿郎们,还等什么?” “杀敌!” 城头士气大振。 “看看!”杨玄指指城头,笑道:“可我为何要如他的愿?来人,鸣金!” 铛铛铛! 刚开始攀爬的敢死营将士愣住了。 这还没开始厮杀呢! 怎么就退兵了? 可军令如山! 敢死营潮水般的往后涌去。 城头。 所有将士都缓缓看向金勋。 府库中的钱,你的私财…… 还给不给? 不给,士气必然大跌。 给了,明日杨狗再度发动攻击,用什么来激励士气? 一个老卒叹息。 身边的军士问道:“你叹息什么?” 老卒说道:“建水城,守不住了。” “为何?” 军士觉得士气蛮高的。 “今日开战,两军尚未交手,详稳就被杨狗牵着走,亦步亦趋。” “那又如何?” “这是大人打孩子!杨狗,打着详稳玩呢!” “给!”金勋知晓此举的弊端,但依旧咬牙答应了下来。 “明日呢?”麾下将领忧心忡忡的问道。 明日难道你来个肉身布施? “杨狗退兵了。” 城头在欢呼。 可金勋和少数将士,却面色沉凝。 …… 第二日,大军再度云集城下。 “杨狗身边的好手都数数。” 金勋今日令人准备了不少肉,也算是犒赏了。 “少了宁雅韵!”有人说道。 “还好还好!盯着他们,他们去哪边,床弩就冲着哪边!”金勋心中一松。 宁雅韵的威慑力太强大了,若是他老人家出手攻城,城头所有的床弩都得冲着他使劲。 “投石机……放!” 城下,投石机发动了。 所有人再度看向金勋。 怎么办? 金勋咬牙,“撤!” 这是又被杨狗指挥了啊! 一股阴云笼罩在了城头守军的头上。 投石机再度越过城头,逼迫守军继续后撤。 “出击!” 索云率领敢死营出发了。 金勋依旧带着麾下狂奔着上了城头。 他们气喘吁吁的,随即就遭遇了敢死营悍不畏死的冲击。 “杀啊!” 金勋还保持着清醒,哪怕己方处于劣势,依旧没动用床弩。 “杨狗的护卫来了。” 虬龙卫出动了。 “床弩!”金勋狞笑道:“弄死一个就是大功!” 床弩转向不容易,要人手来搬运。 床弩千辛万苦的转向完毕。 另一侧突然冲上来十余男子。 青衫,气质飘逸。 为首的男子单手提着狼牙棍,一棍子就干倒了几个守军。 叹道:“祖师爷,弟子今日大开杀戒了!” 宁雅韵有事儿没来,可钟会等人却来了。 猝不及防之下,城头瞬间就被突破。 钟会记得曾经弟子,今日北疆之主杨玄的交代:务必擒获守将。 他身形闪动,飘逸的出现在了金勋身前。 “金勋?” 金勋咆孝,挥刀砍去。 钟会轻轻用狼牙棍格挡,长刀扭曲着不知飞哪去了。 随后,他单手抓住金勋,飞掠而下。 “子泰!” 能称呼杨玄子泰的人,在桃县不多。 玄学是大户! 钟会把金勋丢在地上,“应当便是他了。” 金勋努力想爬起来,钟会把狼牙棍搁在他的嵴背上,微微发力,金勋就重新趴下。 “杨狗,杀了老夫!” 金勋喊道。 杨玄摇头,“击败你太过轻易,令我寻不到半分乐趣!” 这是杀人诛心! 金勋哽咽,“你欲如何?” 杨玄开口。 “交给锦衣卫处置!” 身后,赫连燕和随行的锦衣卫跪下。 “多谢国公!” 韩纪抚须,轻声道:“随手便收拢了锦衣卫的人心,主公的手段,妙不可言!” …… 双倍月票,求票! ! 第919章 不就是想让我主动说出来吗(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什么是上位者? 杨玄看过卷轴里的小说、电视电影,各种媒介的描述。以及这些年自己的亲身经历,汇总了一些认知。 上位者依靠的是权力,这是基础。 如何执掌权力? 一个好汉三个帮,上位者也得有无数帮手,才能更好的行使权力。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如何御下。 恩威并施,这是一个烂大街的结论。 只有恩没有威,会被轻视。 只有威没有恩,必然会引发反弹。 威严不只是权势,还得有能力辅左。 能力这一块,杨玄觉得自己不差。 施恩这一块,杨玄把自己和伪帝比较了一下。 伪帝最擅长的手段便是制衡,也就是权术。 施恩,他用的是官职和赏赐。 钱财,官职……这在杨玄看来更像是诱惑和买卖。 朕给你官职,给你钱财田宅,你便效忠朕。 这不是买卖是什么? 这在管理上就属于激励。 董事长出手,不是奖金就是升职。 从管理者的角度来说,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成长道路。 北疆文武官员不少,杨玄尽量按照每个人的特长,有意识的去培养他们。 甄斯文就是个例子。 曹颖是个反面例子。 锦衣卫不同,这是杨玄必须要紧密掌控的一个部门。 杨玄通过赫连燕掌控锦衣卫,恩威也是通过她。 金勋弄死了锦衣卫的两个密谍,杨玄把他丢给锦衣卫处置,这便是施恩。 赫连燕等人带着金勋往后面去了。 此刻北疆军已经控制住了城头,正在往城中攻击前进。 韩纪问道:“郎君把金勋交给锦衣卫处置,想来消息传到桃县,锦衣卫上下会踊跃为郎君效死。” “上位者收买人心,施恩麾下,这是常例。可此事我并非如此想。”杨玄说道:“锦衣卫乃是一个封闭的地方,哪怕是刘公等人也无法干涉。” 这是桃县的一个特例。 韩纪说道:“赫连燕对郎君忠心耿耿……” 杨玄看了他一眼,韩纪莫名嵴背发寒。 “许多时候,我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有始有终。咱们一起征战,一起面对困难,一起享受胜利的喜悦。可人心经不起消磨。权力是个好东西,能让人丢弃一切情义。明白了吗?” 韩纪明白了。 杨玄补充道:“王守便是个反面例子!” 王守的最后必然是不得善终,这一点天下人都知晓,王守自己也知晓。 “万胜!” 这时城中传来了欢呼声。 “儿郎们又有斩获了。” 杨玄笑眯眯的道。 韩纪悄然去了后面。 十余锦衣卫的人正在用刑。 堵住嘴的金勋被剥光了,浑身扭动,就像是一条蛆虫。 赫连燕自然不会看一个赤果的男人,站在一边。 韩纪招手,“有事寻你。” 赫连燕走过来,“你一来,定然没好事。” “燕儿啊!”韩纪年纪能做赫连燕的爹,一声燕儿也带着老父亲的味道。 “老韩,有事说事,别弄这些。” 赫连燕冷笑道:“你对谁越亲热,多半就会给他挖个坑。” “老夫没想着坑你,就是想问问,锦衣卫如今听谁的?” “老韩你这是无事可做了?”赫连燕一怔。 “老夫忙着呢!” 韩纪摇头。 赫连燕说道:“自然是听郎君的。” “哎!可老夫怎么觉着,锦衣卫就只是听你的呢?” “可我听郎君的!” “权力会让人忘却情义。” “我不会。” 赫连燕很坚定。 “北辽鹰卫历代统领的下场老夫不知晓,但想来十之八九都不得善终。长安镜台的首领老夫知晓,多没有好下场……知晓为何吗?” 韩纪一脸矜持。 “我最不喜的便是你这等卖弄。说实话,老韩,若是你将来不得善终,我觉着多与此有关。” 韩纪打个哈哈,“说正事。” “是你先偏了。”赫连燕的目光缓缓转动,看向前方的杨玄。 韩纪不会平白无故寻她说这番话,只有一种可能,这话来自于郎君。 韩纪说道:“帝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去管什么密谍。时日长了,鹰卫上下只知晓赫连红,镜台上下只知晓王守。帝王的密谍成了他们的工具,燕儿,这很危险。” 权力诱惑人。 “老夫断言,王守必死无疑。赫连红也不会有好下场。而你,这才刚开始,还来得及。” 韩纪悄然而去。 赫连燕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 边上一个民夫路过,无意间看到了她的妩媚笑容,脚下一滑,扑倒在地上。起来后,面红耳赤的道:“这地怎地这般滑?” 城门开了。 杨玄挥手,骑兵出击。 三千守军死伤惨重,剩下的退入城中。 “国公。”一个将领出城禀告,“残敌躲在百姓家中负隅顽抗。” “下不去手?”杨玄问道。 将领说道:“城中百姓不信咱们的话。” “索云!” “在!” 索云目光炯炯,“主人,此等事敢死营在行!” “去吧!” 敢死营进城,消息不断传来。 “敌军还在负隅顽抗!” “百姓在哭!” “百姓把敌军赶了出来!” “百姓主动砍杀敌军!” “百姓跪着高呼国公万岁!” “城中百姓欢欣鼓舞,请国公进城……” 杨玄策马进城。 城中百姓站在街道两侧,笑的和盛开的花朵一样…… “见过国公!” 连孩子们都在叫嚷,“见过国公。” 索云浑身浴血过来。 “你做的不错!” 杨玄觉得这是个人才。 索云跪下,“愿为主人征伐天下!” 呵呵! 老子的野心有那么明显吗?连特么的索云都猜出来了……杨玄干笑一声,“起来。” 韩纪和老贼低声道:“郎君有些意外。” 老贼说道:“说实话,索云都想为了郎君去打天下,谁不意外?” “这是本能。” “什么意思?” “郎君如今在长安的眼中便是叛逆,叛逆,自然不得善终。作为他的心腹,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了。” “以前是郎君要诱惑他们和长安翻脸,以后就是他们主动和长安翻脸。谁不翻脸,便是大家的敌人。” “既然难逃一死,那何不如造反,兴许能成呢?” “成了,老韩你便是帝王的狗头军师。” “你便是御前头号盗墓贼!” “哎!老韩,要不要提醒一下郎君?” “无需如此,郎君会发现,自己的麾下和自己越发的贴心了。这样不好吗?” “惊喜?” “没错。” 两个老鬼嘿嘿一笑。 局中人杨国公当即入住官廨。 两个侍女战战兢兢地来伺候。 姜鹤儿此刻便是贴身小秘,吩咐道:“去烧水,郎君要沐浴。另外,准备吃食,不许弄什么精致的。” “是。” 杨玄在翻看一本账册。 “郎君。” 姜鹤儿过来,“水烧好了。” “也好。” 洗个澡,换身衣裳,随后吃顿饭,这日子,没谁了。 他起身走了出去。 姜鹤儿没跟来。 “这是傲娇了?” 杨玄摇摇头。 两个侍女站在浴房外面,微微福身,“国公。” 声音很清脆。 晚些便是这二人伺候他。 推开门,里面满是水气,朦朦胧胧的。 杨玄脱衣,进了浴桶。 微烫的水刺激的他惬意的叹息一声,然后坐下去。 背靠着浴桶的木壁,一双玉手轻轻按在他的脖颈上,顺着下滑,轻轻揉捏着他的肩头。 舒坦! 杨玄眯着眼,想着此战的后续。 建水城破的很轻松,这和金勋轻敌的思想有关系。 守军觉着自己少说能守半月,也想出了应对投石机的法子……留下小股人手监控,其他人避开。 如此,投石机就算是废了。 可这个法子有些馊,只想到了避开,没想到投石机还能抬高射界,越过城头攻击城中。 后续攻打金山城等地,这一招就怕是不好使了。 金山城一下,接着便是澄阳城。 内州! 杨玄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 拿下内州,他便是大唐自武皇后,第一个攻占北辽州郡的大将! 那只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这是要搓背,也是马杀鸡最精彩的部分。 杨玄身体前倾,那双手缓缓滑下去。 “手法有些生疏啊!” 杨国公不大满意,身后那双手就用力了些。 而且还按捏着嵴柱两侧的肉,酸麻酸麻的。 爽啊! 杨国公闭上眼睛,“悟性挺强的。” “嗯!” 身后的侍女应了。 一只手缓缓绕到了前方。 泥煤! 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杨国公觉得侍女过分了。“收回去!” 那只手不但没收,还在他的胸前推拿了一下。 杨老板倒吸一口凉气,“你!” 他勐地回头。 水气中,一张妩媚的脸。 “燕儿!” 赫连燕笑道:“不知郎君觉着如何?” 竟然是她? 杨玄干咳一声,“还行吧!” 赫连燕给他揉搓着。 二人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燕开口。 “那年我跟着郎君和皇叔去了宁兴。郎君是使者,皇叔是阶下囚。那一路,我走的很艰难,觉着前途茫然。” 杨玄闭上眼睛,听着那妩媚的声音在说着。 “我从小就知晓自己是寄人篱下,知晓若是不懂的变通,不懂的看人眼色,迟早会被弄死。所以,我从小就会讨好皇叔,他一个眼色,我便知晓他想做什么……” “你越如此,他越猜忌你。”这是杨国公从上位者的角度看到的问题。 “是,可那时候顾不得了,只想着活一天算一天。 我就这般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想着大富大贵,只求宁兴的贵人别想起我这个人。 皇叔被解送宁兴,我失去了羽翼,觉着此生大概会在宁兴某个地方落寞度过。 没想到的是,峰回路转,皇叔竟然成了皇太叔。 我知晓他太多东西,所以,必死无疑。 那时候,我想了许多逃跑的法子,可没一个法子超过两成把握。最后我想到了郎君。” “我也很好奇,按理,你该是我的对头,为何求助于我呢?”杨玄至今依旧有些不解。 他觉得,可能是赫连燕走投无路了;又或是她觉得北辽人都想弄死她,唯有他这个大唐人和她没有利害关系。 赫连燕轻笑了一声,“因为郎君俊美啊!” 呃! 杨老板瞬间觉得身体有些发飘。 美人儿的赞美比肾上腺素还给力。 但还是要谦逊一下,“不是说女人看男人是先看人品吗?” “不,对于女人而言,她们看男人,第一看的是容貌。” 原来,都是外貌协会的。 “后来,我就跟着郎君来到了北疆,直至执掌锦衣卫。” 赫连燕轻轻揉捏着杨玄的身体,“锦衣卫专职打探消息,对内,还得盯着文武官员,盯着整个北疆。 这权力大的吓人。时日长了,谁执掌锦衣卫,谁的手中就握着无数上位者的隐秘。一旦用这些隐秘要挟,弄不好就会成为权臣。” 杨玄默然。 赫连燕说道:“可我是个女人啊!” 杨玄继续沉默。 “我也想生个孩子,不说有阿梁那般出色,但只要康健,我就会欢喜不已。为此,我愿意丢下一切,只为陪绑那个孩子,以及,孩子的父亲。” 那只手按在了杨玄的胸前。 杨玄伸手,轻轻的按在手背上。 身后,赫连燕轻声道:“郎君一直以来都不肯对我假以颜色,我不信郎君不喜我的容貌。再有,我在郎君身边时日也不短了,情义也有了。按理,郎君也该收了我吧!可郎君……” 杨玄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郎君从不强迫女人做什么,这一点是我所敬佩的。郎君一直按兵不动……” 其实,许多时候是蠢蠢欲动……杨玄不禁低头。 “不就是想让我主动说出来吗?” 赫连燕俯身,在杨玄的耳畔,曼声道: “我,爱慕郎君。” …… 国公洗澡的时间长了些。 出来后,看着精神不错。 只是后续出来的赫连燕,衣裙湿了大半。 姜鹤儿站在台阶上,撇着嘴。 赫连燕走上来,“做什么怪模样呢?” “你对郎君下了毒手!”姜鹤儿心中莫名发酸。 “下手是下手了,不过,是我!” 姜鹤儿一怔,赫连燕顺手摸了她的臀儿一把,娇笑着进去换衣裙。 “是你?”姜鹤儿不解。 杨国公歇息了一日,第二日巡查军中 初战告捷,诸军人马如龙,士气高昂。 老贼前来请战,“郎君,小人愿领军攻打金山城!” 裴俭请战,“郎君,老夫愿率军先登!” 老贼见是裴俭来争,心中不禁有些沮丧。 老夫打不过他! 杨玄开口。 “此战,攻心为上!” 众人愕然。 …… 一辆马车在数十骑兵的护卫下到了建水城外。 赫连燕在等候。 “国公令你前往!” 车里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子声音,“知道了。” 车帘掀开一些,吴珞看了一眼建水城,眸色复杂。 “久违了。” …… 月底了,好像是双倍月票,求票! 第920章 劝降 马车进了建水城。 街上已经多了不少行人。 行人依旧有些畏惧,见到北疆军士就下意识的贴着墙,一动不动。 车帘被揭开了些,寡妇珞看着那些畏惧的百姓,心中突然生出不忿,问道:“不是说此次秋毫无犯吗?为何百姓会畏惧?” 随行的护卫一怔,他也不知道。 “问问。” 回到久违的建水城,不知怎地,寡妇珞生出了和故乡久别重逢的感觉。 护卫用马鞭指着一个行人,“来!” 行人抬头,眼神畏惧,指指自己,试探着走过来。 护卫问道:“为何惧怕?” 护卫是乌达的手下,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哪怕是问话,也是野性十足。 按照乌达的说法,他们的人生目标便是护卫尊敬的火神大人,至于其它,得过且过。 行人哆嗦了一下。 护卫瞪眼,“说!” 行人浑身筛糠般的颤栗着,“是……是因为……因为杨国公在城中。” 寡妇珞终于忍不住了,放下车帘问道:“国公在城中你等怕什么?” 听到是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行人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怎地,知晓他在城中,咱们就怕。” 护卫回头,“可还要问?” 车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走。” 马车缓缓而行,直至官廨。 寡妇珞戴着羃?下车。 到了大堂外,护卫去问了,回来说道:“主人正在商议事情,稍待。” 寡妇珞点头,盈盈而立。 “……游骑和斥候可以散开些了,让敌军获取战况,以为震慑!” 杨玄在叮嘱王老二,“还有,少玩些。” 王老二不满的道:“此次我都没杀几个人。” “是没割几个脑袋吧!”杨玄黑着脸。 王老二点头,“嗯!” 这还委屈上了! 韩纪莞尔,心想换个人,主公定然会给他记上一笔。 “等打澄阳城,保证有你的用武之地,去吧!” 王老二应了,出了大堂,见寡妇珞在,就说道:“城中还有乱贼,你小心些!” 寡妇珞看了他一眼,认真的道:“嗯!谢谢。” 姜鹤儿出来了,见是她,说道:“进来吧!” 寡妇珞跟着进了大堂。 杨玄正在喝茶,一手还揉着眉心。 “见过郎君。” 寡妇珞行礼。 “来了。” 杨玄看了她一眼。 寡妇珞揭开羃?,一张白嫩的脸,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是。” 杨玄放下茶杯,“上次你主动说那人是你家的亲戚,人也不错,愿意去劝说。今日兵临城下,我再问你一次,可有把握?” 此次出征内州并未遮掩,大军出发前数日,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寡妇珞忍了两日,在杨玄出征前一日求见,说建水城副将吴念是自家亲戚。虽说多年未曾走动,但当年的情义依旧在。她愿意去劝降。 “有。” 吴珞抬眸,那双美眸中,多了坚定之色。 “若是出错,顷刻间你便会身首异处,人头悬于旗杆之上,用于向我示威。” 杨玄最后警告。 吴珞说道:“奴,不悔!” 呵呵! 杨玄笑了笑,“来人!” 护卫进来。 杨玄指指吴珞,“让赫连燕带着她去安排。” “是。” 吴珞跟着护卫去了。 一直没吭气的韩纪说道:“她的耶娘兄弟都在北疆,倒是不虞她倒戈。可她说什么多年前的情义,说实话,老夫当年也曾笃信所谓的情义,可倒霉时,那些曾信誓旦旦、两肋插刀的情义,都化为乌有。”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情义也会趋利避害!” “主公高见。” 韩纪照例拍了彩虹屁,然后问道:“她主动请缨……这是为何?难道是想获取份位?” 杨玄的后院不复杂,周宁的地位不可撼动,剩下的便是侍女。 侍女,换个说法便是侍妾。 这年头侍妾的地位不高,真要玩嗨了,直接送人都行。 所以,为了争取一个更高的份位,侍女们甘愿付出一切。 杨玄摇头。 “她想归家。” …… “锦衣卫的乔装手段不说当世第一,可就算是情人司或是鹰卫的同行来了,也得说一声了得。我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而是想告诉你,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大局。” 赫连燕看着眼前变成一个普通少年的吴珞,问道,“此去九死一生,可还有未尽之言?” ——你,可有遗言交代? 一个弱女子,想改变战局,简直是狂妄! 吴珞拿起铜镜看了一眼,很是满意,“多谢了。” 她放下铜镜,福身,“我并无遗言。” “就没话对耶娘交代?” 赫连燕再问道。 吴珞说道:“我若是去了,耶娘定然会伤心。至于遗言,我本飘零一女子,余财上次也给了耶娘,剩下的便是肉躯。 尘归尘,土归土,走了便走了。留下些话,徒然让亲人伤感,何必呢?” 赫连燕怔怔的看着她,点头,“我这里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力士跟着,别担心他们,就算是死,他们也不会退缩半步。” 捷隆拍拍手,两个看着平平无奇的男子走进来。 “丁波。” “万宇。” 吴珞问道:“你二人跟着去作甚?” 这个女人浑身是刺,很明显,她不信任所有人。 丁波平静的道:“为你赴死!” 吴珞福身,“多谢。” 三人随即出发。 赫连燕去请见杨玄。 “郎君。” “燕啊!” 韩纪在边上旁观,觉得二人之间,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莫非……咳咳咳! 但,主公的私事不能琢磨。 犯忌讳! 韩纪聪明的告退。 老韩,人才啊! 杨玄目送他出去,问道:“何事?” 男人怎地转瞬就换了公事公办的嘴脸……赫连燕说道:“吴珞这个女人往日我也观察了一番,浑身是刺,与杨家格格不入,不信任何人。此次她去劝降守将,看着,竟然是从容面对生死的决然……” “你想问家里怎么着她了,以至于她宁可去死,也不肯留下?” “是。” 这话赫连燕以往不敢问,此刻却问的很是流畅。 女人的好奇心是不分年龄的吗……杨玄莞尔,“家里没怎么着她,甚至,没人搭理。” “那我就明白了。”赫连燕说道。 “哦!说说。” 杨国公正想知晓吴珞这般决绝的缘由。 姜鹤儿进来了,也很是好奇。 一双大眼睛扑闪着。 赫连燕说道:“漂亮的女人多会说容颜次要,才华德行才是女人的根本。可实则却会把美貌当做是自己的利器。一旦境遇不佳,便会暗自抱怨世人不识自己的美貌……” 姜鹤儿说道:“我这般美貌,你等竟敢如此待我?是这么一个意思吧?” “鹤儿聪慧。”赫连燕笑了笑,“吴珞本是极为貌美的女子,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此等绝色女子自以为当被高高抬起,可没想到在杨家却成了侍女。且不被人重视。时日长了,难免生出不满。” “不满也不能去冒险吧!”姜鹤儿觉得这不现实。 “人与人不同,有的人面对这等境遇会主动出手,譬如说……” 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妩媚一笑。 妖精……杨玄干咳一声。 “有人自视甚高,不屑于去勾搭男主人,于是,不满愈深。最终宁可去赴死,也不肯憋屈的活着。” “刚烈!”姜鹤儿明白了,“吴珞在家中格格不入,颇为清高……原来如此。” 她突然一怔,“那郎君为何要答应呢?” 那是绝世美人啊! 不该是挽留,或是不许吗? 杨玄说道:“万千将士为了大唐开疆拓土,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好,义无反顾。他们能流血牺牲,吴珞为何不可?” 赫连燕若有所思,姜鹤儿却瞪着眼睛,“郎君,那是绝色美人啊!” 在南周,这等绝色美人就该收于房中。 杨玄微微挑眉,赫连燕和姜鹤儿心中一凛,听他说道:“我能亲冒失石,能以身犯险。她主动请缨,若是能成功,多少将士因此而存活,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这才是北疆之主的气魄吗?和郎君比起来,南周的那些高官,格局真的好小啊……姜鹤儿点头,“该!” …… 金山城守将蒋晨刚得知北疆军斥候放弃封锁的消息。 “斥候马上出发,去打探消息。” 中午的烈日晒在头顶上,蒋晨摸摸脸上的油汗,一阵风吹过,却又有些冷。 他微黑的脸上多了凝重之色,对副将吴念说道:“杨狗用兵了得,竟然放弃了封锁……唯有两等可能。” 吴念肌肤要白皙些,看着更像是个文人,而不是武将,“要么是攻打建水城失利,准备后撤休整。要么……” “建水城被破?”蒋晨摇头,“不可能!” 吴念笑道:“金勋能力不算出众,胆子不大。胆子不大的人,不会去冒险,只会按部就班的固守建水城。 建水城准备周全,哪怕是面对杨狗的投石机也有了应对之策,两三日哪里就能破了。” “是啊!” 蒋晨蹙眉,“故而我才纳闷不解。” “我看,多半是杨狗攻打不利,撤回了南归城。”吴念神色轻松。 “应当是。” 蒋晨拍拍城头,“晚些一起饮酒?” 这也算是庆贺。 吴念点头,“我去弄些羊肉。” 蒋晨转身,背靠墙垛笑道:“我那里有好酒。” 吴念突然看向远方,“游骑回来了?” 蒋晨回身看去,就见数百骑正在打马而来。 “怕是消息来了。” 哒哒哒! 游骑回来了。 带队的将领冲上了城头。 “如何?”蒋晨问道。 将领低头。 “详稳,杨狗两日破建水!” 蒋晨心中一冷,“两日!?” “是!” “金勋无能!”蒋晨咬牙切齿的道:“建水城一失,接下来必然是我金山城。马上派人去澄阳报信。告知详稳,蒋某在,金山城,便在!” 一股惨烈的气息令将领不禁低下头,“是。” 吴念深吸一口气,“大不了,与城共存亡就是了。” 信使出发了。 蒋晨令人继续去打探消息。 “金勋再蠢,也不至于两日就丢了建水城!杨狗再犀利,也不至于如此!” 他发誓,这里面定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唯有知晓了那些手段,才能守住金山城!” 斥候不断前出去打探消息。 北疆军也只是略作阻截,任由他们接近建水城周边。 甚至,城中的秩序都恢复了,该出城砍柴的也能进出。 这份自信令人心颤。 斥候们也由此打探到了许多消息。 “他们说,杨狗打金勋,宛若……” “宛若什么?”蒋晨盯着斥候,眼中闪过厉色。 “大人打孩子。” …… 蒋晨一夜老了许多,就差自称老夫了。 “杨狗故意放开封锁,便是想用这等消息来乱我军心。他,想多了!” 蒋晨一夜之间就想通了许多事儿。 “还是要防投石机!” 吴念说道。 “老夫想到了法子。” 蒋晨一夜未睡,眼珠上不少血丝,此刻一笑,尽显从容,“用木柱子在城下搭建棚子,上面再覆盖多层泥土……” 泥土能缓冲,接着是木头…… “妙啊!” 吴念由衷的钦佩道:“详稳,好手段!” “哈哈哈哈!” 蒋晨笑道:“今日便开始,一切就绪,就等杨狗来。” 随即城中开始寻找木头。 越坚实的越好。 “木头不够。” 有人来禀告。 “那些大户人家多的是这等大木头,去拿!” 没多久,有人来禀告,“那些人家不肯!” “劫难便在眼前,依旧不舍钱财,果然是为富不仁!”吴念冷笑。 蒋晨哦了一声,说道:“闹的最凶的一家,尽数,杀了!” 屠刀之下,再无人敢拒绝。 “郎君!” 一个随从来寻吴念。 “详稳,我先去看看。” 吴念起身。 “去吧!” 蒋晨说道:“我正好打个盹。” 吴念出去,“是何事?” 随从说道:“先前斥候出巡,拿获三人。那三人中的一人说是郎君的亲戚,姓吴。” 吴念一怔,冷笑,“带了来。” 晚些,他在家中见到了那三人。 吴念手按刀柄,冷冷的道:“杨狗出兵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各处,这等时候谁还敢出门?说,你等乃何人?” 一个男子上前。 “念哥。” “你!” 男子说道:“我是珞儿。” “珞儿?!” 吴珞抹抹脸,擦去了些痕迹,能看出白嫩的肌肤来。 “是我!”她欢喜的道。 呛啷! 长刀出鞘。 刀光闪过。 …… 本月最后两天,月票是双倍,求票啊! 第921章 我真玩不过他 吴氏传承多年,只是北辽这边无法孕育出中原那等千年家族。每当传承几代人后,就会分家。 吴珞家算是混的差的,竟然在内州安家。 而吴念这一枝却混的不错。 两家说起关系来刚出五服,而且在吴珞小时候还有往来。 渐渐的,两家的地位越拉越大,往来也就越来越少。 决定人际关系的从不是什么性格。 而是,地位! 小时候,比吴珞大了不少的吴念还时常抱着她出去玩耍,七岁后,两家就断了往来。 但,吴珞觉得当年的情义足以打动吴念。 所以,她来了。 但没想到的是,刚开口,曾亲切的堂兄拔刀,毫不犹豫的一刀。 吴珞闭上眼睛。 眼睫毛颤抖着。 平静的等待长刀临身。 劲风掠过,吹的她的秀发飘飞。 一缕冰凉搁在了她的脖颈上。 顿时,鸡皮疙瘩泛起。 堂兄没下手! 吴珞心中一松。 “吴副将的长刀再往前一寸,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这是丁波的声音。 吴珞睁开眼睛。 长刀就搁在自己的脖颈上,丁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吴念的身侧,手中握着一根细细的尖刺,抵在吴念的脖颈上。 吴念的随从已经冲了过来。 “但凡再进一步,那便同归于尽吧!” 万宇挡住了他们。 原来,赫连燕给的两个随从,竟然有如此修为。 吴念冷笑,“杀了我,你等一个也出不去。” 吴珞说道;“念哥,我来,就没想着能回去!” 吴念看着她,“我来金山城后,得知你一家被唐军掳去,还曾令人查访。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做了杨狗的说客!” 丁波的手一动,尖刺捅进了一截,“你再说一句狗试试?耶耶把你变成死狗!” 吴念冷笑。 “想劝降我?” “是。” “我若是降了,家中会如何,你不知晓?” 降将的家卷会跟着倒霉。 “郎君说了,北疆的路,也该修修了。” 吴念一怔。 杨玄爱修路闻名天下,而且最喜用俘虏修路。 若是如此,金山城一战的真实情况将会被掩盖。 直至多年后。 那时候,怕是那位痴肥的皇帝早就去见先帝了。 如此,外部威胁解除。 但吴念是根正苗红的大辽的将领。 骨子里敌视大唐。 他冷笑,“我乃大辽将领,岂可降了杨……杨玄!” 吴珞伸手按在刀嵴上,轻轻推开,走了过去。 “从小所有人都说我是个美人胚子,都说以后我能给吴氏带来什么。念哥你不同,你说珞儿这般美,就该找个踏实的人。 后来,宁兴吴氏做媒,让我嫁给了那位大王。我不愿,你还曾来过书信,说那人势大,此事不可挽回。念哥你可知晓当初我是如何想的吗?” 吴珞微微一笑,“当时我想过自尽,一了百了,有本事,他便迎了一具尸骸去。可看着耶娘和家人,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觉着,这便是以身饲虎吧! 我认命了,于是便去了宁兴。没想到的是,那人竟然被人毒杀……” 她看着吴念,见他神色震惊,就说道:“我机缘巧合,得知他是林雅的人,皇帝得知后,令鹰卫下毒,毒杀了他。” “原来如此!” 那位北院大王的症状是醉死了。 吴念一直觉得堂妹的命不好,还多了个克人的名头。 “我为他守了许久,期间那家子一直在磋磨我,我知晓,那位大王去了,他家,也就落寞了。 他们没地方发泄惶然和绝望,就想冲着我下手。 弄死我,随后还能说大王去后,他的娘子断然殉情。 如此,名声大振,说不得还能换取些好处。” “珞儿!”吴念没想到堂妹竟然经历了这些,更想不到她竟然能看透这些人心。 吴珞平静的道:“我与他家周旋,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不想带累耶娘。叛逆的娘子为他殉情,恨屋及乌,帝王一怒之下,弄不好就会殃及家人。” “我回到家中,本想就此在家中平静度过一生,谁曾想北疆军至,带走了我。” “从此,杨家多了一个侍女,内州少了一个克人的寡妇珞。” “你知晓我的,最是心高气傲,按理,这等侍女的活计我是万万不会干的,宁可去死!” “我没死。” “此次北疆起大军攻伐内州,我得知你在金山城,便主动请缨来劝降你。” 吴珞挥挥手,“放开他!” 丁波看了她一眼,“确定?” 吴珞说道:“他要杀,也会第一个杀我。我尚且不惧,你怕什么?” 这个娘们,邪门! 丁波后退。 吴念活动了一下脖颈,伸手摸了一下先前被刺的地方,收回手,低头看看手上的血丝,说道:“退下!” 几个随从告退。 “我渴了。” 吴珞说道,随即坐下。 吴念吩咐道:“去泡茶来。” 他坐在对面。 “念哥依旧不肯降吗?” 吴珞问道。 吴念眯眼看着她,“我乃大辽将领,为何要去北疆隐姓埋名?” “那么,城破后玉石俱焚也不惧?” “金山城坚不可摧,澄阳城就在身后,此刻乃是初冬,只需坚守半月,天气就会越来越冷,杨玄只能退兵。” 吴珞叹息一声,“念哥觉着自己与赫连荣相比如何?” “我不如他!” 吴珞抬头,“赫连荣当初也曾踌躇满志,可遇到郎君后,连战连败,最后连自己都做了俘虏。他直面郎君尚且如此,那么念哥,你哪来的自信?” 吴念嘴唇微动。 “大辽这几年折在郎君手中的将领不少,念哥觉着谁比你弱了?” 吴念:“……” “念哥觉着自己比之林雅如何?” 吴念摇头,“差远了。” 吴珞挑眉,“先帝领军御驾亲征,郎君彼时领左路军,直面的便是林雅。两军大战,郎君领陈州军不但挡住了林雅的精锐,并率先发动反击,以至于先帝大败!” 她身体微微前俯,厉声道:“林雅尚且不是郎君的对手,你,哪来的自信?” 吴念身体一震。 “我乃……” “郎君仁慈,那是对自己人。对敌人,他有京观,有竖杆子,你,想选哪一种?” “珞儿……” “你可知晓我为何而来?” “……” “为你当初那封信而来。若是没有那封信,我便逃了,或是自尽。随后,内州吴氏便会成为那位大王泄愤的靶子! 我来,是想救你!” 吴珞看着堂兄,“也是在救自己!” 她不喜欢做侍女。 她觉着自己是凤凰,那些侍女是麻雀。 凤凰和麻雀待一窝里,那种感觉太煎熬了。 但她是俘虏,没资格提要求。 吴念捂额,发现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 “郎君说了,不管我是否能说动你,随后就会攻打金山城。一旦城破,负隅顽抗的一个不少,该杀的杀,该送去修路的修路。那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一生!” 对杨玄的狠辣,吴珞深有体会。 吴念见他还在犹豫,就捡起了地上的长刀,无师自通的搁在脖颈上。 “那便一起去死吧!” 说着,她用力一拉! “珞儿!” 吴念伸手抓住了刀嵴,把长刀夺了过来。 吴珞喘息着,看着他,“说,降,还是不降!” 吴念神色挣扎。 “我,我降!” 吴珞起身,“我两日未曾安睡过,先去歇息了。” 她起身出去。 丁波跟在身侧,“你真敢自尽?” “我是死过两次的人,不在乎真的死一次。” “哪两次?” “当初嫁人之前,想自尽。被俘到了杨家,也曾把布匹吊在房梁上……” “没死成?” “第一次是念哥的书信让我知晓,我若是死了,耶娘家人会倒霉。” “那第二次呢?我可从未听闻国公家中有人自尽被发现。” “第二次,我刚把脖子伸进套子里去,脚下想用力踢开凳子……”吴珞停顿了一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嚷,说好美的夕阳,就像是煎蛋。” 她嘴角噙笑,“那叫嚷是如此的真挚,仿佛世间是如此的值当我留恋。我那时候就想到了夕阳,仿佛就在眼前。是啊!真美,不是吗?” 丁波点头,“是很美,不过,我大多忽略了。” “听到他的叫嚷,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连浮尘都仿佛生机勃勃,那一刻,我觉着,活着,真好。” “那人是谁?咦!你在后院啊!” 吴珞温柔一笑。 “是二哥!” …… “出发吧!” 休整两日,大军出发。 直至金山城下。 “杨狗来了。” 蒋晨冷笑,“我为他准备了不少惊喜,希望他能喜欢。” 吴念回头,就在城下,一排由粗大木头搭建的棚子。 投石机发动,守军躲在棚子下面,等北疆军发动进攻时,从棚子里到城头很近,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建水城就是败在了这里。 “金勋的脑子。”蒋晨指指太阳穴,“不怎么灵光。所以,他败的不怨。” “杨狗来了。”吴念指指下面。 庞大的阵列裂开一条通道,一面大旗下,杨玄被众人簇拥着。 他策马到了阵前。 “是一座坚城。” 韩纪笑道:“坚城也曾被郎君攻破过。” “是偷袭。”杨玄不想让麾下生出骄矜之心来,“当初降将孙彦带着人偷袭了一把,随后远遁。守军大举出击去追击,谁知晓我领军在后面,顺势冲进去……哈哈哈哈!” 他笑的爽朗,压根就没有为自己当年鼓吹的意思。 众人不禁心折。 韩纪点头,“这才是人主风姿啊!” 寡妇珞便是那一次被他掳走了。 想到吴珞,杨玄问道:“城中可有动静?” 赫连燕说道:“并无。” 但吴珞的生死,目前很难说。 “要不……等等?”赫连燕建言。 杨玄摇头,“任何事,都要以我为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迟早会栽大跟斗。” 所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便是这个意思。 城头,有人喊道:“杨狗,今日这里便是你的埋骨之处!” 这等程度的挑衅早就无法令杨玄动怒。 他策马缓缓向前,掉头,面对庞大的阵列。 江存中拔刀,举起。 所有人单膝跪下。 “国公,威武!” 这喊声宛如山呼海啸,扑击在城头上。 吴念看了一眼,守军大多色变。 杨玄颔首,众人起身。 “耀武!” 他澹澹的道。 将士们拔出横刀,用刀背敲击着盾牌。 “噗噗噗!” “降不降?” “噗噗噗!” “降不降?” “噗噗噗!” “降不降?” 城头,蒋晨笑道:“这里皆是忠心耿耿之士,谁会降?咦!” 蒋晨诧异的看着吴念,“你怎地面色发白?” “冷的!”吴念笑道。 城下,杨玄退回中军。 他看看麾下,眸色平静。 许多人,将无法再看到明日的日出。 这便是战争! “一将功成万骨枯!” 杨玄拔刀。 “攻城!” 呜呜呜! 号角长鸣。 赵永带着自己的麾下,见前方大旗摇动,向中军应旗。 接着,校尉高呼,“赵永!” 赵永上前,热血奔涌,“在!” 校尉刀指城头,“领队,攻城!” 赵永回首,目光坚毅。 “为了国公!” 麾下举起刀枪。 “国公威武!” “出击!” 敢死营在攻破建水城一战中立下功勋,此次便轮休。 索云看着一个年轻小将带着麾下在奔跑,赞道:“不愧是国公的麾下,气势如虹!” 欢呼声中,唐军发动了进攻。 “放箭!” 弩车震动,巨大的弩枪飞了出去。 “放箭!” 弩阵发威,密集的弩箭组成黑云,覆盖了城头。 “投石机呢?” 刚带着人躲进棚子里的蒋晨愕然。 所有人看向他。 你被耍了! 兵法就是斗心眼。 蒋晨弄了个棚子,自觉高明。 可杨玄只是一道命令,投石机不动。 他耗费无数民力,得罪了城中所有大户的举动。 就特么的,白费了! 他仿佛看到杨玄在中军,澹澹的道:“听闻守将喜欢兵法?那,我便与他玩玩。” 北疆军在接近…… 蒋晨拔出长刀,面色涨红,“上城头!” 刚冲上城头,蒋晨见北疆军在距离城头数十步的地方止步。 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们。 “放!” 投石机发威了。 石块在城头肆虐。 砸出了一块块血泊。 有人绝望的尖叫。 有人发狂往下跳…… 蒋晨看着那面大旗。 “原来,我真玩不过他!” 第922章 谁能杀我(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开始了。” 丁波站在庭院里,看着城头方向。 万宇情不自禁的踮起脚眺望,“不知守将如何?” 屋里,吴珞手拿一卷书,可心神却有些不定,耳畔都是丁波二人的滴咕。 “凭他再厉害,也得败在国公手中!” “那是!” 这些人对他是真的忠心耿耿啊! 吴珞想到了北院大王。 想到了赫连峰。 和他们相比,杨玄的驭人之术显然更为高明。 彭! 一声巨响传来。 丁波低声道:“多半是城头被砸坏了。” 万宇回身,“吴娘子,吴念可会变卦?” 我也不知……吴珞说道:“想来不会。” 人心最难测,特别是在这等生死关头。 她莞尔一笑,“要看哪边劣势。” 若攻方劣势,那么吴念反悔才正常。 所以,一切还得要看杨国公的。 吴珞想到了自己当初说愿来劝降时,杨玄的神色。 平静,还有些诧异。 唯独没有欢喜。 此刻吴珞才知晓,愿来在他的心中,从未把此战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当时在北疆之主的面前,她还觉得骄傲。 可如今想来,自己稚嫩的可笑。 杨玄手握十余万虎贲,横行当世。连长安帝王都得在那一声:谁敢动黄春辉,我诛他满门,中收手。 想来,当时我的骄傲落在他的眼中,就是个笑话吧! 吴珞摇头苦笑。 轰! 一块石头落在城头上,砸死数人,翻滚后,把数人撞飞。 然后才缓缓停住前冲的势头。 “撤吧!” 一个将领面色惨白的建议道。 撤? 攻城一方就在前面不远处。 只要他们一撤,随即就能冲上来。 这是一次意志的较量。 蒋晨看看周围,“投石机造成的死伤其实并不多。” 这是事实。 数十架投石机最大的作用便是震慑。 用威势来震慑守军。 另外便是摧毁城墙。 若是不动,士气将会在不断打击中跌落。 所以,蒋晨面临着抉择。 撤离,北疆军绝对会扑上来。 不撤,士气如何保障? 蒋晨还在犹豫。 “攻城!” 投石机,竟然停了。 他不用纠结了。 “敌军来了!” 城头守军各就各位。 蒋晨站在那里,手按刀柄,神色坚毅。 “最多七日,澄阳说了,七日后,援军就会赶到。” 肖宏德并未说援军来自于何处,但自信的模样,还是让当时的金勋和蒋晨等人备受鼓舞。 吴念站在侧面,看了他一眼,“来了!” 北疆军蜂拥而至。 “杀!” 双方在城头展开了绞杀战。 北疆军以悍卒为尖刀,突破一点后,后续毫不犹豫的投入兵力来扩大突破口。 “看,破了!” 韩纪眼神不错,看到城头一处被突破,后续北疆军迅速扩大了突破口。 几个悍卒在前方扫荡,后续的弓箭手迅速集结,一一射杀对方的预备队…… “好!” 韩纪不禁击节叫好。 城头出现了一把长刀,刀光闪烁,几个悍卒竟然不能敌,几息之间就被斩杀。 “那是蒋晨!” 江存中介绍道。 “是一员悍将!” 杨玄吩咐道:“张栩,带着兄弟们准备。” “领命!” “小心床弩!”杨玄提醒道。 用麾下好手去冲一冲,若是能一鼓作气破城固然好,就算是不能,也能逼出守军的杀招。 趁着城头一次反击,张栩带着人上去了。 钟会说道:“子泰,为何不用我等?” 杨玄说道:“敌军有床弩……” 若是没经验的上去,弄不好会被钉死在上面。 张栩等人厮杀多了,经验丰富。 钟会他们纯属菜鸟。 战阵中,最凶险的便是混战。 两军纠缠,刀枪无眼,你不知晓啥时候飞来一支箭失,也不知晓何时会悄无声息的钻出来一个对手,捅你一刀。 攻城战便是混战! 而且是最混乱的那种! “老夫一根狼牙棍,怕了谁?” 钟会豪气干云。 换了别人,杨玄能直接拒绝。 可这位是他当年的先生。 面子必须要给。 如何解释? 杨玄斟酌了一下,“双拳难敌四手。” “老夫能以一敌百。” “好汉也怕偷袭!” “呵呵!老夫有秘技!” 得了吧! 你的秘籍就是话多! 杨玄苦笑。 韩纪干咳一声,“您这样的好手,得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钟会脸上的愠怒,迅速消散了,“原来如此!” 杨玄附和道:“正是如此,否则我怎会放着先生这等好手不用呢?” 城头杀的难分难解。 不断有北疆军突破,随即守军出动预备队把他们驱赶下去。 局势不断反复,这时候考验的便是韧性。 “守军韧性不错。”江存中赞道。 “蒋晨此人乃是悍将,当年绞杀舍古人时,一把长刀曾杀的舍古人闻风丧胆。且此人好杀,杀起了性子,从不留活口。” 赫连燕体现了自己的价值。 说完,就退后一步。 知进退! 韩纪微微点头,觉得这位隐形盟友越发有趣了。 “张栩他们上去了!”林飞豹说道。 杨玄看到了。 张栩带着十余虬龙卫冲上了城头,当即就形成了突破。 守军拼死阻截,张栩咆孝一声,双手握着陌刀,只是一个横扫,尽然把当面三人拦腰斩断。 “是杨狗麾下的护卫!” 守军有人尖叫道。 “床弩!” 一直未曾动用的床弩已经转向完毕。 “有咱们的人!” 操弄床弩的人犹豫了。 蒋晨漠然,“放!” “放箭!” 弩枪飞掠而来。 张栩带着人无奈后撤。 他回到中军请罪。 “我看到了,守军不分敌我,够狠。” 杨玄自然不会因此怪罪他们。 “守军很坚韧,可见蒋晨用兵有方!” 杨玄不会犯轻敌的错误。 “攻城,不急于一时。”江存中给老板补充了一番,“今日只是试探。” 试探就那么惨烈……钟会:“……” “主人,索云请战!” 索云一瘸一拐的来了。 此人用的好了,便是一大利器……杨玄温言道:“都是北疆的好儿郎,你部疲惫,且歇息!” 该敲打就敲打,该抚慰就抚慰。 一番话,让索云眼含热泪。 等他走后,姜鹤儿都有些小感动,“看他涕泪横流,可见是忠心耿耿。” 杨玄和韩纪相对一笑。 韩纪说道:“他的忠心来自于郎君的强大,若是郎君穷途末路,保证第一个背叛的便是他。” 姜鹤儿,“可我方才见他真情流露,绝非虚假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玄看着城头的进展,想着后续。 …… “详稳,建水城两日被杨狗攻破,如今,杨狗领大军围住了金山城!” 蒋晨的信使赶到了澄阳。 肖宏德面色一冷,随即恢复了平静,“金勋如何败的?” “说是大人打孩子!”信使都有些难堪。 赵多拉摇头,“金勋不足以抗衡杨狗。” “老夫本以为建水城少说能坚守五日,谁曾想……蒋晨可有话?”肖宏德迅速压下了心中的些许不安。 “详稳说,他在,金山城就在!” 肖宏德默然片刻,“去歇息!” 信使说道:“小人请辞。” 肖宏德抬眸,“嗯?” 信使说道:“详稳说,杨狗气焰滔天,总得有人去告诉他,大辽,从不乏赴死之士!” 肖宏德看着信使,“给他酒食!” 信使被带走了。 彭志摊开地图,“若是金山城破,澄阳就成了孤城。详稳,向泰州等地求援吧!” 这时候说老夫是皇帝的人,估摸着泰州方面会嗤之以鼻,以为老夫是为了保命撒谎……肖宏德摇头,“老夫是左相的人,泰州那边是皇帝的人。他们疯了才会来救援内州。” 党同伐异,便是这个局面。 赵多拉说道:“当牵制杨狗,为金山城分担些。” “你忘记了当年杨狗伏击潭州军之战了?” 肖宏德看着赵多拉,心中鄙夷,“当年杨狗以一部牵制三大部,主力赶往潭州军救援的必经之路。援军赶到,他领军居高临下,一击致命。那一战后,整个陈州的局面都打开了。” 赵多拉默然。 肖宏德说道:“去打探潭州援军的消息。” “是!” 有人去了,赵多拉告退。 出去后,心腹不满的道:“肖宏德越发对您不客气了。” “老夫是故意的。” 赵多拉冷笑,“老夫装作蠢一些,肖宏德就会放心些。且等此战结束,咱们再见分晓。” 心腹说道:“如此,要小心!” “老夫已令人把书信送去宁兴林雅处。” 若是如此,林雅接到消息,定然会安排人出手弄死肖宏德! 无论此战胜败,肖宏德都必死无疑! 心腹不禁打个寒颤。 “他不仁,就休怪老夫不义!” 值房内,彭志说道:“赵多拉怕是有了防备。” 肖宏德眸色深沉,“老夫已经遣人快马送信去宁兴陛下处,此战无论胜败,林雅都会对老夫出手。陛下需要老夫的投靠来震慑林雅麾下文武。用不了多久,鹰卫的好手就会赶到内州。” 彭志笑道:“赵多拉还以为自己手中握着详稳的把柄,至为可笑。” “老夫此刻没工夫想他这事,老夫就在想,林骏何在! !” …… 通往内州的原野上,十余牧人正在搜寻猎物。 “看,那有一头黄羊!” 一个猎人发现了一头黄羊,欢喜的招呼自己的同伴去追杀。 “快!” 黄羊开始奔逃,牧人们从四面阻截。 最终谁射杀了黄羊就是谁的。 距离渐渐拉近,十余牧人张弓搭箭。 黄羊突然转向,大部分箭失落空。 一箭却不偏不倚的射中了它的嵴背。 黄羊倒下。 射中的牧人欢呼了起来。 这只黄羊肥硕,回去大半弄成熏肉,内脏一家子能吃几天…… 牧人双手合十感恩神灵护佑。 “什么声音?” 有人回头。 “打雷了吧!” 有人说道。 远方,一条黑线若隐若现。 黑线很快变成了黑云,不断扩大。 轰隆! 雷鸣般的马蹄声令牧人们惶然不安。 “闪开!” 这是一支庞大的骑兵。 牧人们赶紧闪避。 看不到头的骑兵就从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疾驰而过。 马背上,林骏突然问道:“距离!” 身边的将领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依旧精神抖擞的他,“三百余里!” “我要准确。” “三百四五!” 林骏眯眼看着远方,“希望肖宏德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随行的谋士沉长河说道:“肖宏德用兵了得,虽说前次败于杨玄之手,不过此次乃是固守,想来杨狗也对他无可奈何!” “这话,过了!” 林骏摇头。 沉长河讶然,“使君的意思是……” “若是我领军攻打内州,用不了半月,就能击破肖宏德,彻底占据内州各地!” 他眸色深沉,“杨玄用兵了得,肖宏德,不是他的对手。” 沉长河说道:“如此,还得抓紧赶路。” “走!” 大军远去,牧人们这才敢过来。 “完了!” 那头黄羊早已被踩为一滩肉泥。 “少说两万人马吧?” “有,也不知去哪!” …… 金山城。 这是攻城的第三日。 城墙在投石机的轰击下伤痕累累,但并未坍塌。 守军明显少了许多。 但士气还行。 每当城头被突破时,蒋晨都会亲率预备队赶来增援,屡次用自己的悍勇和修为,把突破的北疆军赶下去。 屡次三番,守军士气大振。 “杨狗!” 又击退了一波攻势,蒋晨冲着城下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举起长刀。 “详稳威武!” 城头在欢呼。 吴念站在后面些,目光复杂的看着蒋晨。 虽说坚持了三日,可城中守军死伤惨重,剩下的还能坚持多久? 先前敢死营试探攻击了一下,随即退去。 吴念知晓,这是试探,下午,多半会发动总攻。而敢死营,将会成为箭头。 能挡住吗? 吴念木然。 城中。 “第三日了。” 丁波看了室内的吴珞一眼。 吴珞在看书。 可翻开一页后,却许久未动。 “念哥,再不动手,郎君会连你一起斩杀,丢在京观的最顶端!” 杨玄对对手的狠,吴珞在府中都有所耳闻。 …… 午饭后,北疆军再度发动进攻。 “索云!” 杨玄策马到了前方。 “主人!” 索云跪下,知晓立功的机会来了。 “今夜,我要宿在金山城中!” 杨玄看着他。 索云起身,“请主人看我敢死营破城!” 杨玄颔首。 索云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为了主人!” 敢死营出动了。 一个个将士冲着杨玄行礼,兴奋的就像是要去洞房。 “主人威武!” 杨玄微笑,举起手致意。 他指着城头,“敢死营突破后,屠公,令好手破坏床弩。张栩,随即领人扩大口子。骑兵!” 江存中上前,“国公!” “准备突击!” “领命!” 决战,来临! 杨玄指着城头,“守将,死活不论!” “领命!” 原先杨玄喜欢生俘守将,用于打击敌军士气。 此刻说死活不论,也就是说,他动了杀机。 “国公令!”骑兵们追上了敢死营,嘶喊道:“守将死活不论!” 索云咆孝,“杀了守将!把头颅献给主人!” 城头,吴念面色剧变。 ——念哥,国公的耐心有限! 吴珞的话回荡在耳畔。 敢死营上来了。 甫一接触,他们就用以命换命的厮杀方式给了守军沉重一击。 蒋晨带着仅存的预备队冲上去,用一往无前之势,一步步把突上来的敢死营将士驱赶下去。 “好一个悍将!” 姜鹤儿不禁赞道。 城头,蒋晨咆孝,“谁能杀我?谁?!” 雄性的气息勃发到了极致! “我!” 刀光来自于身后。 匹练般的掠过蒋晨的脖颈。 …… 月底双倍月票,求月票! 第923章 你像是杨修 将是兵的魂。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一支军队,将领便是大脑。 蒋晨不同,他不但是大脑,还是尖刀。 守城最忌讳的便是死守,金山城在北疆军的围攻之下,想出城偷袭也没这个能力。故而,将领的作用就被放大了。 蒋晨可以靠后指挥,只要麾下回头能看到他,那么,这便是亲临一线,能有效鼓舞士气。 但他选择了身先士卒。 每一次被突破,都能听到他的咆孝,看到他的身影。 每一次,麾下都会为之欢呼,精神倍增。 虽说死伤惨重,但蒋晨有把握能再坚守两日。 两日后,澄阳也该出兵了。 只需给他半日喘息之机,他就能通过重新调整防御态势,抽调民壮协助,修葺城头等等手段,来增强防御能力。 这是一个潜力无穷的将领。 按照肖宏德的说法:蒋晨若是一路不出岔子,十年后,大辽名将是妥妥的。 蒋晨自己也以此为目标,琢磨兵法,操练麾下,磨砺修为…… 他野望着宁兴,想着此次挫败北疆攻势后,载誉而归的场景。 可就在他踌躇满志时,来自于身后的一刀,了结了他的憧憬。 脖颈一痛,视线就变了。 他看到了右侧……麾下惊愕的看着他,有人甚至是绝望。 这是怎么了? 还有一些人的视线转向了他的身后。 他很快就看到了身后。 吴念刚好收刀。 鲜血从刀身上滴落。 吴念! 吴念看着他,眼神中有内疚,但,更多是欢喜和释然。 他怎么敢? 从在金山城搭档以来,蒋晨和吴念之间的配合堪称是完美。 蒋晨略微有些霸道,吴念有些世家子的内敛,二人之间相得益彰。 蒋晨注重拼杀,吴念就在他的身后组织,拾遗补缺。 蒋晨曾说过,以后换了别的地方为官,定然要带着吴念一起走。 一个好的搭档,能放大主将的作用。 他…… 是他! 蒋晨最后的念头是愤怒。 他看到吴念叹息一声。 说道。 “这都是命!” 随即,无边的黑暗覆盖了蒋晨所有的感知和情绪。 仅仅残留着一个念头: 恨! 这个变故惊呆了守军,同样让敢死营的人傻眼了。 “这是自相残杀呢?” 吴念压下了一丝内疚,喊道:“我的人,退!” 百余守军突然后撤……这些都是吴念的心腹,只知晓吴氏,不知晓大辽。 顿时那一片城墙就成了空白地带,敢死营顺势扩大…… 枪影闪烁,屠裳上来了。 “屠公,闪开!” 屠裳许久未曾杀敌了,此次出手,酣畅淋漓。 可王老二却冲了上来,在他的前方扫荡。 “老二,退后!” 屠裳一股子内息凝结在手臂中,没地方发泄。 “屠公,你歇着。” 王老二带着人杀向了床弩那边。 床弩那边的人刚从吴念斩杀蒋晨的变故中清醒过来,王老二就来了。 “是王老二!” 一个军士绝望跪下,“我降了!” 吴念顺势喊道:“此刻降了还能留的一命!” 王老二绝望的看着前方的守军尽数跪下。 “我的人头啊!” 张栩上来了。 却发现守军大多弃刀跪下。 残余的数百人,聚在一起,悲愤的看着他们。 “杀!” 一个将领手握长枪,冲杀过来。 “吴念,你不得好死!” 将领被屠裳一枪穿胸,临死前的咆孝令人心季。 坚守两日,靠的是蒋晨的悍勇和身先士卒。 士气这个东西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鼓舞士气。 但一句话,一个动作,同样能打击士气。 蒋晨被吴念斩杀,那一刀,斩断了守军所有士气。 随即北疆军涌上城头。 吴念和心腹百余人聚在一起。 没人看他们一眼。 “打开城门,控制官廨!” 屠裳喊道。 城门打开。 骑兵随即进城。 数十残敌鼓起勇气,挡在了街道中间,随即在马蹄下成为数十堆烂肉。 历史进程如车轮,大势之下,个体显得格外的无助。 江存中率先进城。 “清理各处官廨,户籍赋税册子优先找到,并看护好。其次是各处仓库……” 那些造反的军队攻进城池时,第一件事儿便是夺取粮食和钱财,以及烧杀抢掠。 这便是正规军和草头王的区别。 户籍在手,这个地区的情况就一目了然。 赋税册子在手,整个地区的经济情况一清二楚。 这些,是会下金蛋的鸡。 吴念觉得有些尴尬,走过来,“吴念,见过将军。” “江存中。” “见过江将军。” 吴念说道:“这两日不是下官不肯出手……” “这些话留着。” 江存中打断了他的解释,吩咐道,“弓箭手登高。城中街道不许行人出现,否则,斩杀!” “领命!” 弓箭手迅速控制了制高点。 “所有俘虏,下城!” 俘虏们被赶下城来。 “站好!” 俘虏们顺着街道站好。 身后便是一个个北疆将士。 江存中走到了城门内,低头。 吴念心中一跳,赶紧跟着。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缓缓而来。 当先的是百余骑,皆身披重甲,带着面盔,仅有双目露在外面。 接着是十余护卫,看着身材魁梧,目光炯炯。 弓箭手们在城头和两侧屋顶站好,目光转动。 随即,杨玄策马缓缓入城。 江存中单膝跪下,“禀国公,城中已无残敌!” 蒋晨坚守了两日半,这两日半守军死伤惨重,一朝破城,剩下的守军再无斗志,所以江存中才能迅速掌控金山城。 杨玄颔首,“辛苦!” “下官,不敢言苦!” 江存中抬头。 两日半攻下金山城,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有些意外。 但仔细思索这个过程,就会发现意外中隐含着必然。 杨玄只是变化了一下投石机和弩阵的打击节奏,就令守军死伤惨重。接着以北疆军攻城,消耗敌军。 最后敢死营疯狂一击,就算是吴念不出手,最多一个时辰,金山城也逃不过陷落的命运。 这一切看着平平无奇,可里面蕴含着无数用兵道理。 大道至简,不繁也! 江存中眼中多了钦佩之色,心中隐隐约约猜测这位曾经的好兄弟,不会止步于此。 内州! 泰州…… 这个大唐病了! 百姓在呻吟,在无助的求救。 长安在内斗,在享受。 帝王将相世家门阀,权贵宗室,豪强…… 就像是一坨蛆虫纠缠在一起,扭动着,黏液覆盖了整座长安城。 在这个混沌的令人绝望的时代。 北方的号角不断响起。 杨玄这位长安口中的杨逆,率领北疆军,不断北上,不断开疆拓土。 昏暗中,这便是一缕阳光,刺破阴霾,给天下带来希望! 是啊! 希望! 江存中百感交集,喊道:“跪!” 俘虏们陆续跪下。 胆大的抬头看一眼,看着威严的北疆之主入城。 城中虽然简单收拾了一下,但依旧能看到血迹。 投石机把两侧房屋砸烂了不少,看着让杨玄想到了浩劫。 两侧的俘虏剩下不多了,杨玄不禁幽幽一叹,“可惜了!” 韩纪察言观色,“守军悍勇,死伤惨重,带累我军损失不小。” “我不是为此叹息。” “那是为何?” “那些死去的守军,都是上好的劳力啊!” 韩纪:“……” 杨玄看着前方笔直的大道,看着两侧温顺的俘虏,心中豪情涌起。 内州曾是北疆为之头痛的地方,北辽军以内州为基地,频繁出兵袭扰、攻打北疆各地。 那时候,提及内州,北疆百姓都会变色。 可现在,内州大半都在他的手中。 仅存一个澄阳城! “内州,是大唐的内州!” 杨玄拔刀,举起。 万众欢呼。 吴珞三人在吴念家中等候消息。 “没动静了。” 丁波侧耳倾听。 吴珞心中一跳,把书卷放下走出来。 “如何了?” 丁波摇头,“不知。” 他和万宇靠近大门,一人从门缝往外看,一人听着外面的动静。 吴珞心跳加剧。 她知晓,若是北疆军撤离,她的命运脱不开两种可能,其一被幽禁在吴家,其二是被吴念处死。 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你要说什么大家是亲戚,有必要那么绝情吗? 对于吴念来说,吴珞这位远房堂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一旦被炸出来,蒋晨第一个要弄死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郎君应当不会输吧! 对,不会输。 至少,也得是个平手吧! 吴珞不好意思去大门那里凑热闹,就靠近围墙。 她侧身,装作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实则是在倾听。 没什么动静啊! 外面太安静了。 仿佛是一座空城。 人呢? 吴珞有些心慌。 不禁下意识的怀念起了杨家的后院。 往日格格不入的一切,此刻都变得亲切起来。 一心想争宠的章四娘;蠢蠢欲动,却不敢出手的花红和言笑。 一心想成为后院仅次于周宁的管大娘。 神秘而冷漠的怡娘。 雍容的女主人周宁。 可爱顽皮的小郎君。 她甚至想到了剑客和富贵,以及郑五娘。 我想回家! 她惶然抬头。 “国公威武!” 巨大的呼喊声传来。 吴珞被吓了一跳,蹦了起来。 她露出笑脸,握紧拳头,欢喜的道:“胜了!” “国公威武!” 巨大的欢呼声席卷而来。 “国公威武!” 马蹄声不断接近。 有人在高喊。 “所有人在家中不得外出,否则,格杀勿论!” “所有人……” 杨玄进了官廨。 “国公,户籍与赋税账册都在。” 几个随军小吏欢喜的禀告。 “好!” 杨玄笑道:“人在,一切都会重新积累起来。” 韩纪微笑道:“郎君这话,却有些把百姓当做是牛马的味道。” 这话,也只有韩纪敢说。 杨玄并不避讳这个话题,“我说过,阶层不可避免。 人活着,就得创造。商人、工匠、农户,军士,官吏,将领,权贵,豪强……每个阶层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创造财富。 百姓处于最底层。作为施政者,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把这个大饼做大,尽力让百姓能分到更多的饼……” 这话有些隐晦,但韩纪已经听出了些弦外之音。 每个阶层都得为这个大唐奉献,施政者统筹这一切,尽力去创造财富……最终,站在百姓那一边。 施政为民! 主公的格局,大的惊人呐! 韩纪心中欢喜,老贼干咳一声,低声道:“老韩,老夫觉着你像是一个人。” “谁?”韩纪随口问道。 “听过郎君说的三国吗?” 杨玄没事儿也曾和他们说过三国的故事。 韩纪点头。 “你觉着老夫像是谁?郭嘉?” 郭嘉聪敏绝顶,但早逝。 这人还真是胆大不忌讳! 老贼摇头,“杨修!” 杨修也是聪敏绝顶,但喜欢玩小聪明,最终死于小聪明。 可杨玄当初讲述这个故事时,并未告诉他们,杨修真正被杀的原因,不是玩小聪明,而是掺和了曹操的家事。 进了大堂,杨玄坐下。 江存中禀告了此战的战果。 “……城中钱粮不少,守城的物资也不少。” 杨国公最喜的便是钱粮。 “另外,发现书信一封,是蒋晨写给肖宏德的,还未发出去,我军就围住了金山城。” 江存中拿出一封信。 “我就不看了,简略说说。” 杨玄现在很少参与厮杀,故而两日半的攻城战,他就一直坐在马背上指挥,有些累。 “蒋晨向肖宏德保证能坚守十日。” 江存中笑道。 “十日,很是豪迈!” 杨玄微笑着,目光转动,看向吴念。 大堂内渐渐沉寂了下来。 吴念上前,行礼。 “见过国公。” 世家子的礼仪无可挑剔,气度也是如此。 “你就是吴念?” 杨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来。 这是不满了? 吴念心中一紧,“正是下官。下官与吴珞乃是亲切的兄妹。” “亲切的兄妹……” 亲切的兄妹至于让吴珞出发时这般悲壮吗? 仿佛一去不复返了。 这话,带着讥诮之意。 吴念心想,我坐视两日半,杨国公这是恼火了吧? 要如何解释? 还是请罪。 请罪,便把主动权放在了杨玄手中。 战时反正的功劳也随之荡然无存。 是要命。 还是要功劳? 珞儿当初的提醒我怎地就没听呢……吴念心中乱作一团。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杨玄的嗓子眼有些发痒,引发了语气变化罢了。 嗓子眼发痒,这是扁桃体发炎的征兆? 杨玄看着吴念,虽说有些恼火此人出手太晚,让麾下平添了不少死伤。 但做人要厚道,若非吴念出手,最后那一个时辰,少说还得填进去数百条人命。 所以,此人有功。 有功必赏是杨国公的施政理念。 那么,就赏他! 嗓子眼难受,杨国公干咳一声。 “咳咳!” 噗通! 内心压力已经大到让自己崩溃的吴念,跪了。 “国公,小人有罪!” 杨玄:“……” …… 本月最后一天,还是双倍月票,求票啊! 第924章 后会无期 杨玄正愁怎么赏赐吴念,重赏吧!这货坚挺了两日半,让他心中不渝。 不赏赐,会对后来者造成影响。 没想到吴念却主动跪了。 这货为何跪? 杨玄琢磨了一下,觉着吴念多半是担忧自己两日半后才出手,让北疆军损失不少,杨玄会处置他。 杨玄不禁乐了。 但却沉声道:“她,没来?” 吴念低头,“来了。” “那么,这两日半,你在犹豫什么?” 杨玄冷冷问道。 果然是为了这个……吴念乃世家子出身,世家子讲究的是利益,谁夺我利益,便是杀我父母。 而杨玄的思维却和他不同,杨国公一直在用皇帝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两者之间的思路相差太大,故而造成了这个误会。 什么坚贞不屈,这时候都化为了惧意。 特别是两侧北疆文武的冷漠,更是增添了许多杀意。 吴念说道:“蒋晨悍勇,小人担心一击不中……” 这是半真半假的话。 “小人担心就算是杀了他,守军太多……” 那时候守军还多,说不得哀兵必胜,先把他大卸八块,再和杨玄决战。 这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北辽的世家子,竟然堕落如此吗? 难怪国势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杨玄脑海中在分析着这些大势。 吴念却万念俱灰,垂首等着他的处置。 良久,杨玄轻声一笑。 北辽,在走下坡路!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按理,你两日半才出手,这是骑墙,首鼠两端!” 吴念颤抖了一下。 “你有功,也有过。” “是。” “赏桃县宅院一座,五万钱!” 这便是荣养,这辈子你就是个富贵闲人,但别的事儿就别想了。 吴念却觉得这是意外之喜,叩首,“多谢国公。” 杨玄看了一眼韩纪。 韩纪微笑道:“我送送吴郎君!” 吴念不知韩纪身份,但能站在杨玄身侧,可见是心腹中的心腹,连声道:“不敢不敢。” “请!” 韩纪亲自把吴念送出去,这便是姿态。 出了官廨,吴念恭敬告辞,韩纪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是个聪明人。” 老贼正好出来,“此人被郎君吓的魂不附体,还聪明?” “你只知晓贵人的喜乐,却不知这等世家子的心机。”韩纪毫不客气的打击着自己的老对手,“他是惶然,可不至于丑态百出。” 这一切,都是为了示弱。 “这是示弱。”老贼若有所思,“不过,面对郎君,他只能如此。” “不示弱,锦衣卫就会盯着他,有些风吹草动,说不得,就会把他列入可疑的名册。”韩纪笑的轻松,却不知赫连燕已经准备好了盯着吴念的人手。 没有人是傻子,连叫花子都知晓趋利避害,更遑论世家子。 “他想保命,后半生平安无事,郎君想做个姿态,让天下人知晓,但凡归降的,都会得到善待。如此,便是……郎君说的是什么?”韩纪问道。 “双赢!”老贼讥诮的道:“你的记性比富贵还差。” 吴念回到了家中。 “念哥!” 吴珞看着多了些许神彩。 “珞儿,多谢了。” 吴珞福身,“念哥,此后保重。” 吴念问道:“你不在桃县?” 吴珞摇头,“此事后,我会归家。” 这是她来劝降的条件,不,是请求。 郎君说话算话,这事儿,没错了。 吴念愕然,“你……” “保重!” 吴珞再次福身,随即和丁波二人出去。 出门,她深吸一口气,一种叫做自由的气息让她倍感雀跃。 我自由了! 从出嫁开始,她觉得自己成了笼子里的鸟儿,恨不能打破樊笼,从此翱翔在天地之间。 到了官廨,吴珞求见。 很快,姜鹤儿出来了。 不断有文武官员进出,到了大堂外,就听到杨玄的声音。 “想来肖宏德迫切想得知战况,可他的斥候却越不过我的麾下。老二。” “郎君。” 王老二的声音听着很是欢喜,吴珞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是个令人无法生出反感的男人。 “你带着些人马去澄阳,知晓怎么做吗?” “我去就是了。” “也是,见到你,澄阳守军就知晓了结果。去吧!” 王老二出来,见吴珞在外面,就说道:“外面还有乱军,小心些。” 吴珞福身,“你也是。” 以后,多保重。 姜鹤儿进去,“郎君,吴珞来了。” 杨玄精神还好,“让她进来。” 姜鹤儿出去,“跟我来。” 吴珞微微垂首,跟着她进了大堂。 “此次你有功。” 杨玄忙碌到了现在,才有放松的机会。他舒坦的伸展双脚,活动了一下脖颈。 “奴,不敢居功。” 这女人姿态不错。 杨玄说道:“确定要归家?” 他这话说的平静。 吴珞心中一跳,“是。” 她知晓自己美色的诱惑,一般男人压根就扛不住。哪怕那个死鬼。 当初她刚到宁兴时,那个死鬼就破了规矩,来看了她一次。 刚看到她的时候,北院大王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就差流口水了。 男方的女卷不断来访,见到她,无不是惊艳的模样。 ——连女人都心动了! 杨玄看她的眼神,说正经吧,也有不正经的时候。不过,再怎么也不会强迫她做什么。 “您是个厚道人。” 女人最擅长的便是这个调调。 你是个好人……杨老板哪怕是知晓这话水分很大,依旧飘飘然了一瞬。 “如此,你且去吧!” “是。” 吴珞福身,“这些年,多谢国公庇护。” “客气了。” 说实话,家里有这么一个绝色女子,也挺养眼的。 吴珞告退。 等下一批辎重空车返回时,她就跟着一起回桃县。 后会无期……吴珞走出大堂,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觉得心情晴朗。 这个女人,就没半点留恋……杨国公摇摇头,觉得自己做人也有失败的时候。 吴念出去,正好遇到王老二带着斥候出发。 “走了。” 王老二冲着她点点头,带着麾下出发。 …… 枯草在马蹄下被踩踏为碎屑,随即被踩入泥地里。 寒风卷过,战马喘息着,喷吐着白色雾气。 “驾!” 战马轰隆冲过,一批批骑兵紧随其后。 有人喊道:“使君令歇息!” “吁!” 骑兵们勒住战马,随即下马。 有人踉踉跄跄的,有人站着不动,说是腿麻了。 “使君来了。” 一个将领高喊,“站好!” 骑兵们肃立。 林骏在十余将领和文官的陪同下策马过来。 “歇息,吃些干粮,半个时辰后出发。” 林骏交代后,带着人上了一个小坡。 “地图。” 两个随从拉开地图。 一个将领手指头划拉着,停在了一个地方,“使君,咱们大概在此地。” 林骏低头看着,“杨玄亲自领军前来,我的判断,此刻建水城必然不存。至于金山城,还得看守将的本事。不过,最多也撑不过两日。” “可咱们还得五日才能赶到。” 沉长河沉吟着,“使君,要不,以小股人马率先赶到,以激励守军士气?” 这是个法子。 林骏抬头,一路疾驰,让他的脸上多了些风霜,但双眸依旧炯炯。 “小股人马赶到,是能激励士气,可也会泄露我军行踪。杨玄乃是名将,一旦发现我军踪迹,定然会分兵防备。” 果然是左相最为倚重的心腹,可惜不是儿子,否则,左相的大业必然由使君来承袭……沉长河心中暗赞。 “使君,杨玄用兵多变,狡猾。善于用奇兵……” 一个文官侃侃而谈。 林骏蹙眉看了他一眼,“你未曾领军厮杀,这等话,少说。” 文官心中一凛,“是。” 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大辽名将,你跟着赫连荣厮混几年,真以为文官就无所不能了? 沉长河心中一哂。 “杨玄是善于出奇兵,可你仔细琢磨,他出奇兵多是寡不敌众。一旦势均力敌,或是优势,他何曾害怕正面对垒?别忘了,当初大军右翼便是被他击溃。” 林骏并不忌讳提及当年叔父林雅败于杨玄手中之事,他看着众人,“大辽纵横当世数百年,从陈国时就令中原丧胆。 有人说大唐帝王昏聩,国势衰微,这是大辽的机会。 可这些年大辽国势难道就水涨船高了? 不,也在下滑。 可许多人却依旧抱着大辽天下第一的想法,得瑟,轻敌。 别处我管不着,潭州军,不许!” 众人低头,“是。” 林骏摆手,众人告退,仅留下沉长河与数十护卫。 沉长河看着众人下去,才说道:“可要派人去肖宏德那里?” 他是随口一说,却不经意间见到林骏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精光。 “不必了!” “也罢。”沉长河说道:“肖宏德好歹也算是将才,澄阳城坚固,也是大城,他少说能守十日。” 林骏负手而立,看着南方。 沉长河说道:“相公那边,三位郎君对使君都有些……” 林雅放着三个亲儿子不帮衬,此次反而把精兵强将给了侄儿林骏,更是为他争取到了最宽松的条件。 这个决定在内部引发了不少争议,据闻林雅归家,家中也发生了些口角,三个儿子被责罚。 林骏澹澹的道:“那是相公家事。” “使君,上位者无私。” 沉长河一直在担忧这个问题,“若是那些人知晓相公想扶持使君掌控大辽南地,不说相公麾下那些文武,家中那三个郎君就会把使君视为大敌啊!” 那三人联手,林骏的日子不会好过。弄不好,就会折在内部争斗中。 林骏神色平静,“许多事,相公心中有数。我,心中有数。” “宁兴风云变幻,使君在外,容易被人构陷。”沉长河觉得南地之王这个谋划太大了,若是林雅的儿子还好说,侄儿…… “宁兴的风云,来自于朝堂。” 林骏负手看着宁兴方向,“皇帝看似痴肥,就像是豕。前些年,他确实是豕。可这头豕的手段不差,几次三番令相公吃亏。” “先帝能看中他,而不是宗室其他人,必然有他的长处。” “先帝看中他,要紧的不是这个。” 林骏笑的很轻松,“先帝看中他,是因为,知晓他活不长。” “这……” “赫连春是个聪明人,他知晓自己活不长,可却不舍江山,唯一的法子便是为儿子打算。所以他和大长公主联手,并示好宗室。” 这依旧无法解释先帝为何选择了赫连春啊! 沉长河蹙眉。 “人,许多时候做出的决断看似荒谬,可你仔细琢磨,就会知晓,这里面有他的深层谋划。” 林骏笑道:“相公这些年与先帝争斗,先帝一心想灭了相公,可却屡屡无功。 他后来应当是想到了,大辽乃是由无数部族组成,时至今日,依旧分为多股势力。 先帝开始觉着大辽如大唐,有帝位为威慑,应当能压制住相公。可他却忘记了,这是大辽。什么名分至上,在大辽行不通。 能保证帝王威严的不是名分,而是,实力。” 沉长河豁然开朗,“先帝当年一边与相公争斗,一边打压宗室权贵,以至于对手遍天下。故而他选了命不长的赫连春,便是逼迫着赫连春去示好,去联手宗室权贵,壮大势力,再与相公争斗。” 宗室和权贵一旦联手,便是一股庞大的势力。而且二者之间还能互相牵制。如此,就算是赫连春去了,留下年少的太子登基,依旧能利用这种互相牵制的大势坐稳帝位。 林骏点头,“赫连春刚开始就是如此做的,可后来渐渐的权力欲望膨胀,竟然猜忌起了大长公主。随后,他不断示好宗室与权贵,便是想弥补。相公察觉到了他的手法,这才有了令我来南地统筹的谋划。” 你联手宗室和权贵,我便夺取南地为王! 如此,均势依旧,甚至我手握大军,一旦机会来临,便能起兵。 这是上层建筑的争斗。 只是一番话,令沉长河不禁悠然神往。 “这,才是权谋啊!” 林骏说道:“故而内州此战并不简单,我若是太早掺和,一旦失败,你可知晓后果?” “若是失败,肖宏德会毫不犹豫的把责任推给使君。使君名声受损,再想谋夺南地,难了。” 沉长河拱手,“使君眼光超卓,老夫佩服!” 可惜了,使君为何不是相公之子呢! 否则,江山谁属,还很难说啊! 林骏说道:“我的眼中,并无肖宏德。唯有,杨玄!” …… “老夫的眼中并无甄斯文,唯有,杨玄!” 澄阳城头,肖宏德沉声道:“明日出击,牵制北疆军!” 他终于下了这个决心。 “领命!” 城头的气氛热烈了起来。 这是夹击之势,一旦成功,城中的蒋晨打开城门,顷刻间北疆军便是败亡之势,就算是神灵来了也挡不住。 彭志说道:“北疆军攻打多日,想来上下疲惫,此刻出兵,正好!” “老夫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看!”一个将领指着远方出现的黑线,“咱们的游骑回来了。” 肖宏德微笑道:“儿郎们看着精神不错,给他们吆喝起来。” 城头将士振臂高呼,“必胜!必胜!必胜!” “哈哈哈哈!” 肖宏德见士气高昂,不禁大笑了起来。 黑线迅速接近。 当看到了最前方的那人,以及他身后的两个军士时,笑声戛然而止。 有人尖叫。 “是王老二!” 第925章 君臣际会(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三日!” 城头,赵多拉惊呼。 在所有人看来,金山城不说坚守十日,少说五日以上吧! 可这才三日……不,是两日半。 “兴许金山城还在。”一个将领说道:“王老二只是来示威的。” 是啊! 兴许如此。 王老二策马冲到了箭失射程之外,奋力扔出了手中的东西,“送你个夜壶!” 王老二的臂力不错,那东西遥遥撞到了城墙,随即落地。 “是何物?”有人问道。 彭志撑着城头,探身往下看。 那是一颗人头,脸上被擦洗的干干净净的,故而很好认。 “是……” “小心!” 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勐地把他拉回去。 休! 一支箭失飞掠而来,射入了彭志的肩头。 他惨嚎一声,就见王老二身后,一个军士遗憾摇头,手中的长弓比一般的大一截。 这是个精心准备的圈套。 王老二竟然也会玩这个? 彭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惨澹。 “是谁?”肖宏德问道。 彭志捂着肩头,“蒋晨!” 城头默然。 王老二在叫嚣。 “蒋晨被耶耶一刀斩杀,死前还叫嚷降了降了,可却晚了!” “二哥,死前叫嚷……不对。”胖长老小心翼翼的道。 “那要说什么?”王老二不耐烦的道。 瘦长老说道:“当时他跪在二哥身前苦苦哀求,可二哥却说他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故而杀了,以儆效尤。” “麻烦!” 王老二喊道:“把人头丢过去。” 麾下拿出麻袋,把人头倾倒在地上。 “筑京观!” 数百人头堆砌成了一个小型京观。 阳光下,看着阴森森的。 王老二拍拍手,“这是我的第一个京观,我觉着不会是最后一个!” 王老二走了。 城头死气沉沉的。 “好!” 肖宏德突然拍打着城垛,笑道:“援军据此不过三五日路程,老夫一直担心杨狗攻打金山城时日太长,援军赶到无法夹击。没想到天随人愿,哈哈哈哈!” 这话里漏洞不少。 但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需要一个动力来鼓舞自己,这番话,说的正当时。 援军三五日可到! 这话,真假? 面对那些狐疑的眼神,肖宏德说道:“最迟五日,援军必到!” 此刻无需保密,肖宏德甚至泄露了援军的情况,“领军的,乃是潭州林使君!” “竟然是林使君吗?” “他来,我等就有救了!” 气氛一下就活了。 “大辽名将啊!” 赵多拉有些羡慕林骏仅凭着名号就能鼓舞士气的威势,但仔细想想,自己后续的路也不差。 你做你的大辽名将,老夫回了宁兴,从此再不出窝。且等朝堂之上决出胜负后,再做打算。 而且,此次也算是个功劳。 林雅的人竟然来救援投靠了皇帝的肖宏德,事后能把林雅气吐血。 士气持续高涨,彭志低声道:“详稳要小心赵多拉下黑手和林骏沟通,更要提防他的刺杀。” 赵多拉此刻对肖宏德定然是欲除之而后快,若是他令人把肖宏德投靠皇帝的事儿告知林骏…… “无需担心这个,从那一日开始,他那边的人出城三次,共计五人,带着书信两封。另外,老夫也在盯着他,寻机下手!” 肖宏德看了赵多拉一眼,“援军定然会来,现在,老夫在想一个问题,如何在此战中攫取最大的好处。你可有法子?” 赵多拉看二人说话,就靠近了些。 彭志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林骏乃是名将,自然知晓兵贵神速的道理。 此刻,他的前锋应当距离内州不远了。 只需前锋冒个头,城中军民就会士气大振。 杨玄接着便会分兵拦截,这便是我军的机会。 到时候,我军伺机出城,夹击杨狗…… 不过,老夫以为,时机要掌握好,譬如说,可等两军……纠缠的激烈些再出手。” 肖宏德看了他一眼,“林骏乃是名将,这等手段瞒不过他。” “详稳何须担心这个。”彭志微笑道:“他再多的不满,等鹰卫好手到了内州时,也得化为乌有。 对了,鹰卫一到,详稳就该先声夺人,把功劳夸大几分。 鹰卫有一套通传消息的手段,宁兴先得了详稳的捷报,林骏的捷报再至,暗然失色矣!” 这里面的心思勾勾转转,堪称是九转大肠。 肖宏德眯着眼,“当初,林骏对老夫不错。老夫……” 这事儿彭志没法插手,只是默然。 肖宏德叹道:“以后林雅事败,他必然跟着身死。老夫……” 救他一命,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彭志微笑,觉得自己的东主也算是有始有终。 “老夫当为他收尸,让他入土为安。” 彭志:“……” 肖宏德回身,“从此刻起,除去军队之外,澄阳城许进不许出!” 城中一家粮食店铺中,两个男子在后院说话。 “二哥来了,国公就不远了。按照指挥使的吩咐,咱们就两件事,其一刺杀大将,其二伺机制造混乱。老王,这几日我盯着肖宏德,此人谨慎,身边带着人太多,不好出手。” 说话的是一个红脸男子,叫做雷博。他下巴右侧一颗痣,痣上有两根飘逸的毛。 身边男子长脸,鼻梁有些矮塌,看着敦实,叫做王汉。 王汉手中拿着短刀,用布巾擦拭着。 “要刺杀就得刺杀要紧的,城中就三人称得上是要紧,肖宏德,赵多拉,外加一个彭志。”王汉把短刀凑到眼前看了看刃口,不大满意。 “彭志是谋士,说实话,这等厮杀就是硬对硬,谋士没什么用。”雷博摸摸怀里的短刀,“最好是肖宏德,其次赵多拉。” “这二人出行,身边都少不了护卫,若是一击不中……他们将会不死不休的追杀你我二人。”王汉用左手大拇指试了一下刃口,“我是锦衣卫的老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你呢?” 雷博肃然,“我就是个江湖人,原先四处打混。后来被招募进了锦衣卫。我至今依旧记得国公的话,进了锦衣卫,便是一家人!既然来了,我就没把性命当回事。” “是啊!国公厚道!”王汉把短刀插入刀鞘,“指挥使说了,此战关系重大,获胜,我北疆从此就在北辽这个巨人的身躯上打开了一个口子,由此,进可攻,退可守。 失败,北辽会顺势反击。由此,数年内我北疆将无法再往北方一步。” “准备吧!” …… 北疆军的前锋来了。 看着人马如龙,压根就不像是刚经过厮杀的模样。 “是谁?” 肖宏德站在城头问道。 瞭望手喊道:“是……是甄字旗!” “甄斯文!” 肖宏德冷笑,“败兴的狗东西。” 此次大战,甄斯文一直在作壁上观,麾下只是担负着监控周边,遮蔽敌军斥候的任务,堪称是打了一次酱油。 甄斯文自己不愿意歇息,组织了燕北城民壮帮助转运粮草辎重。他自己身先士卒,扛包卸车无所不能,累的每日回去躺下就睡。 金山城破,大军周边形势一片大好,甄斯文顺势请战。 甄斯文犹记得国公当时的表情,是欣慰,又有些心疼,“斯文,要保重。” “为了国公,些许辛苦算什么?” 甄斯文在大旗下看着城头,“我与肖宏德也算是老对手,他派游骑偷袭,我派斥候摸城,两边你来我往,他没能奈何我,我也没能奈何他。今日大军来袭,也该做个了断了。” 城头,肖宏德说道:“当先声夺人。” 说着,他看了赵多拉一眼。 赵多拉默然。 “赵副将!” 肖宏德沉声道,“甄斯文领军三千,你领四千人出城,挫敌锋锐。” 四千对三千,你敢拒绝? 而且,只要求你挫敌锋锐。 不去,肖宏德现在就能一刀剁了他。 事后,无论是皇帝还是谁,都会说杀得好! 赵多拉眯着眼,“领命!” “北辽狗,可敢出城一战!” 城外,甄斯文的麾下开始骂阵。 “守军必然不敢出城。” 有人不屑的道。 嗡! 城门缓缓开了。 一彪人马杀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赵多拉。 “唐狗!” 赵多拉知晓自己必须要摆出悍不畏死的姿态,否则就算是此战逃过一劫,战后清算也逃不脱。 肖宏德,此恩,咱,记下了! 赵多拉刚开始气势汹汹,等甄斯文严阵以待后,又令人止步。 四千对三千。 两军对峙。 赵多拉,副将。 甄斯文,燕北城守将。 不,还得冠上一个名号:前太平城小吏。 甄斯文身材不算高大,文采更是谈不上。武力值,据闻就是乱噼柴。 领军的时日只有赵多拉的零头。 怎么看都该是一边倒的厮杀。 但赵多拉却谨慎的观察着。 杨狗的主力该出现了吧? 还没来? 一旦杨玄的主力出现,他就马上撤退。 可千等万等,对面的甄斯文不耐烦了,喊道:“你这厮,是来厮杀的,还是来晒太阳的?” “哈哈哈哈!” 北疆军大笑。 城头,肖宏德澹澹的道:“给他记着。” “是。” “擂鼓!” 肖宏德来了个釜底抽薪。 擂鼓,便要进军,否则就是违令。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看出来了,这澄阳城的守将和副将之间,好像不对。 冬冬冬! 鼓声传来。 肖宏德,老夫草泥马! 赵多拉知晓肖宏德对自己动了杀机,咬牙道:“勇士们!” “在!” 四千对三千,怎么也不会输啊! 麾下士气大振。 “杀啊!” 敌军开始了。 按理,作为前锋,甄斯文可以采取各种灵活的手段来应对…… 麾下已经做好了游击的准备,等待主力赶到,随后包夹敌军。 “杀敌!” 甄斯文毫不犹豫的拔刀,就像是过年般的欢喜。 五里开外的地方,大军云集。 杨字旗下,杨玄遥望着前方,下马。 众人不知他为何不走了。 老贼看向韩纪,韩纪摇头,表示不知。 杨玄走到了前方,回身招手,“老周。” 裴俭上前,“郎君。” 裴俭的身材比杨玄高,也宽厚了许多,二人站在一起,就像是野兽和书生。 但杨玄负着手,裴俭却微微低头。 “当年跟着裴公学了不少兵法吧?” “是。先父在时,最重兵法和修为,每每耳提面命,令我不敢懈怠。” “想过以后吗?” “以后……”裴俭抬头,“跟着郎君,直至长安!” “复仇?” “先父之死,乃是自愿。” “裴公之后,庙堂之上再无康慨悲歌之士。我不喜!” 杨玄轻声道:“此生你想作甚?” 裴俭认真的想了一下,“为郎君荡平不臣!” “我信你!” 简单三个字,却让裴俭眼中多了一种叫做‘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未来的路还很长,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我们会遭遇许多对手。大唐的,北辽的,南周的,洛罗的……还有许多。” 杨玄看着裴俭,突然伸手。 裴俭身材高大,他的手伸的有些高。 裴俭想弯腰。 “站直了!” 杨玄喝道,然后,举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去,为我拿下澄阳城!” 裴俭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 这是攻伐内州最重要的一战。 郎君竟然能放手让我去领军? 而且,统领着此行的主力。 “我为你打打下手,遮蔽敌军斥候,拦截敌军援军!” 杨玄微笑。 韩纪等人在大旗周围滴咕。 “郎君看着很是轻松。” “是有什么机密,连我等都不能听。” “老裴看着很激动!” 一票杨玄核心团体的成员,都有些不解。 “老裴跪了!”王老二诧异的道。 裴俭单膝跪下。 “愿为郎君效死!” 杨玄再度拍拍他的肩膀,回到了大旗下。 “周俭!” “在!” 裴俭上前。 杨玄看看众人,“此战,由周俭指挥。” 众人愕然。 不该是郎君吗? 韩纪抚须,已经明白了杨玄的心思,赞道:“郎君知人善用。” 老贼心中有些失落,“善哉善哉。” 周围的目光很复杂。 北疆体系中,武将这一块是最稳定的。 廖劲走后,却出现了明显的断档。 杨玄之下,便是江存中,张度等人。 不是说这些人能力不足,而是经验太少。 黄春辉的交接班没问题,按照他的规划,廖劲在位,就该不断培养新人,栽培大将。 杨玄,江存中……这个秩序都排好了。 可廖劲上位没多久就走了。 于是,武将这一块,不,是大将这一块出现了断层,以至于有些规模的征伐,都得杨玄领军。 按理,先出头的该是江存中。 但杨玄却抬起了周俭。 那些不服气的眼神,甚至是愤怒的眼神,令人心中不安。 杨玄解下佩刀,递给裴俭。 “谁不服你的将令,持此刀,杀之无罪!” 裴俭行礼,接刀。 沉声道:“愿为国公效死!” 这一瞬,让钟会愣了一下,然后开口。 “怎地,像是君臣际会?” …… 月底最后一天了,月票不投就作废了,求票啊! 第926章 平庸 裴俭接过杨玄的佩刀,上马问话。 “前锋何在?” 随军小吏愣了一下,显然还不适应换个禀告的对象,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前锋已经接敌了。” 裴俭看了一眼前方,“甄司马并未遣人求援,可见势均力敌。以一千骑增援,敌军撤离,勿追。若敌军不退,纠缠,混战,我随后领军而至,一举破敌!” 这个安排,稳,且不乏犀利。 再仔细一琢磨,这一番安排中,竟然隐含着对敌将各种应对的算计。 敌军撤离,勿追——若是羊败,澄阳城两侧准备伏兵,一下窜出来……甄斯文危矣! 甄斯文并未令人求援,可见与敌军厮杀的难解难分。 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上,令一千骑增援,若是敌军不撤,那么就缠住,不给敌军逃窜的机会。 随后,裴俭领大军赶到,掩杀了事。 杨玄微笑,有些自得的问道:“如何?” 韩纪赞道:“人心算计,尽矣!” 兵法,便是人心算计。 所谓算无遗策,便是把对手的各种想法都想到了。若是能做出最好的应对,那便是名将。 武将做到了极致,文官做到了极致,都是殊途同归。 这等人丢在朝堂之上,也是宰相之才。 韩纪笑道:“此人大才。” 不过,经验却差些意思。 韩纪没提醒,此刻提醒,会干扰杨玄的决心。 经验,都是打出来的。 一千骑出动了。 随即,裴俭冲着大旗下的杨玄拱手。 杨玄举起手。 “只管去!” 大军出动,杨玄身后仅剩下数千骑。 “郎君,江存中毕竟是老人,且与郎君关系密切……” 韩纪提醒道,“就怕离心。” 杨玄笑了笑,“一朝天子一朝臣,接手北疆后,我令南贺统领全军,这是应有之意。就算是黄相公和廖中丞来了,也不会置喙。 江存中为副手,实则已经提升了两级。 再有,若是让江存中统领北疆军,那些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将领们都会聚拢在他的身边,这是什么?” “另立山头!”老贼冲着韩纪笑了笑。 韩纪聪明,也就是和赫连燕略微有些联系。他甚至故意和小团体里的其他人疏远,这便是主动避嫌。 “江存中,不敢!”韩纪说道。 “他敢不敢另说。我为北疆之主,便不该用这等事去考验麾下。” 这话引发了老贼的共鸣,看着面色潮红。 “老贼你想到了什么?” 老二真是个最佳捧跟。 老贼说道:“桃县青楼有个名妓,与一读书人互为知己,说是翻年就赎身。二人形同夫妻,更是说了赎身就成亲。 那名妓痴恋读书人,有个交好的女妓说是该考验一番读书人,名妓深以为然,便请她出手……” “如何?” 屠裳情不自禁的问道。 “屠公你也去青楼?”王老二问道。 杨玄看到屠裳右手五指并拢,在发力。 姜鹤儿却忍不住问道:“老贼,最后如何了?二人可是成亲了?” 老贼叹道,“那名妓一心想着翻年就赎身,等新年至,她喜滋滋的等着情郎来为自己赎身。却看到那读书人带着自己交好的女妓上了马车,随后远去。” 姜鹤儿大怒,“义气呢?” “义气啊!”老贼眸色苍凉,“义气都被狗吃了!” 姜鹤儿气得跺脚,“人心真脏!不可信!” 王老二说道:“我信郎君!” 众人看着他,都笑了。 杨玄莞尔,吩咐道:“老二领斥候哨探周边,隔绝敌军耳目。” “是。” 王老二欢喜的带着人出发了。 “老二好像不知晓何为忧愁。” 韩纪看着有些羡慕。 “少欲,就能如此。”屠裳抚须,颇为得意。 赫连燕问道:“可要打探前方战事的消息?” “不必,我信他!” …… 两支军队厮杀的难解难分。 甄斯文带着麾下反复冲杀,赵多拉在城头的鼓声中,寸步不退。 “甄斯文,悍勇!” 城头,肖宏德给甄斯文下了定语。 彭志说道:“他偶尔会发狂。” “嗯?” 说话间,就见甄斯文突然策马疾驰,竟然冲着赵多拉去了。 一路上不断遭遇拦截,甄斯文不管不顾,不要命的噼砍,竟然被他砍出了一条通道。 就在赵多拉准备出手时,有人喊道:“敌军援军到了。” 赵多拉挥手,麾下涌上去,堵住了甄斯文。 “多少人马?” “一千骑!” 赵多拉愕然。 四千对三千,双方杀的难解难分。 唐军又来了一千,按理应当……还是难解难分。 若是撤离,气势上守军就弱了一头。 ——四千对四千,还是在澄阳城前,守军竟然败退。 肖宏德能活剥了他! 冬冬冬! 鼓声隆隆。 城头,肖宏德说道:“三千骑,从侧面城门悄然而出,隐于两侧,待命伏击。” “是!” 这是不准备让赵多拉撤退之意。 一千骑加入了战场,守军顿时就被压制住了。 而且,北疆军气势如虹,竟然分为小股人马,穿插进了守军中间。 “这是乱战!” 彭志说道:“杨狗的手笔!” “双方纠缠在一起,随后大军赶到,掩杀。”肖宏德眸色阴郁,“令赵多拉缓缓而撤。伏兵准备。” 号角声响起。 “撤!” 赵多拉带着麾下努力往后撤退,可北疆军已经和他们紧紧缠在一起。 每一步后撤都会付出代价。 “撤退!” 赵多拉喊道。 澄阳城两侧,数千骑兵就位。 是出击,还是等待? “令他不顾一切,撤!” 肖宏德摒弃了借北疆军之手弄死赵多拉的算计。 “撤!” 赵多拉带着麾下掉头。 呜呜呜! 号角声来自于南方。 接着,马蹄声雷鸣般的响起。 赵多拉回首,只是看了一眼,面色惨白。 大股骑兵正在赶来。 若是早到一刻,他会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撤离。 晚到一刻,两侧伏兵出击,甄斯文的纠缠就成了作茧自缚! 北疆军出击的时机,不早不晚。 准确到了令他绝望的程度。 “杨狗!” 赵多拉看了一眼城头。 肖宏德登高望远,比他更早发现了北疆军主力的出现。 “详稳,杨狗来了!” 麾下将领说道:“伏兵可要出击接应?” 伏兵本是准备伏击甄斯文,此刻却成了接应。 特娘的! 这一战,打的窝囊! “换个将领,老夫可令他们接应。甄斯文是个疯子,弄不好他会豁出去,缠住伏兵,等待主力赶到。 老夫不出击,数千骑兵全军覆没,这一战还怎么打?若是出击,这便是决战。老夫坐拥坚城,为何与杨狗野战?疯了吗?” 肖宏德摇头,“撤!” 城头鸣金。 两侧伏兵随即后撤。 赵多拉恨恨的道:“老狗!撤!” 裴俭策马在中军疾驰,听到鸣金声,沉声道:“守军人马太多,若是按部就班攻城,必然会付出巨大代价。我本想引着守军大举出击,没想到肖宏德竟然壮士断腕!” “杨狗!” 城头,肖宏德冷笑,“示警。” 铛铛铛! 钟声响起,城中有骑兵喊道:“从此刻起,出门便斩杀!” “杨狗来了!” 百姓惶然。 肖宏德却不慌不忙。 “杨狗……” 一个军士喊道:“详稳,不是杨字旗!” 嗯? 肖宏德问道:“那是谁?” “是……是周字旗!” 竟然不是杨玄? 周字旗,北疆就一个周俭。 此人被内州军称之为刀客,刀法犀利的一塌湖涂,堪称是杨玄麾下有数的好手。 此人指挥厮杀却少见,唯一一次便是领游骑出战。 “杨狗这是想羞辱老夫吗?” 肖宏德的城府都压不住那份屈辱。 杨玄来了,这一点被无数斥候证实过。 可他却不知在哪潇洒,把大军丢给一个平平无奇的周俭,令他来攻打澄阳城。 肖宏德仿佛看到了杨玄在轻蔑的笑。 ——击败你,无需我出手! 两军对垒,一方主将突然懒洋洋的摆摆手,“肖宏德,无名小卒也!周俭,你去!” 这是当场打脸。 而且这个打脸谁得看得懂。 两军厮杀,首重士气。 刚开始,杨玄就狠抽了肖宏德一巴掌。 打的他没法还手的那种。 当着内州军的面,肖宏德的脸青了。 然后恢复正常。 “周俭此人谁知晓?” 鹰卫和斥候都担负着打探消息的重任,其中,北疆文武官员都在他们的名册中。 鹰卫在内州的人被叫来。 “周俭……此人刀法了得,咱们的人说了,此人的修为在杨狗的身边能排前三。” “前三,还有谁?”彭志问道。 “宁雅韵第一,那个黄林雄和周俭不知谁高谁低。” “继续。”肖宏德在看着城下——周俭并未急着攻城,而是从容的指挥麾下绞杀被甄斯文缠住的守军。 赵多拉已经进城了。 “关闭城门!” 最后一个军士逃进来,城门中的将领喊道。 嗡! 那些军士疯狂推动城门。 可北疆军压根就没追来。 心,乱了! 赵多拉看了一眼这些有些慌乱的军士,一跺脚,沉着脸上了城头。 “……在黄春辉时期,从未听闻过周俭此人。杨玄到了桃县后,周俭才出现在他的身边,像是一个护卫。” 鹰卫在继续说着周俭的来历。 肖宏德看了上来的赵多拉一眼,“继续。” 老狗! 赵多拉压住火气。 “周俭的刀法了得,数度担任箭头突击,无坚不摧。唯一一次领军厮杀,是绞杀我军斥候。那一战,周俭指挥得当。” “得当?”肖宏德蹙眉。 先前一次隔空交手,周俭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这不只是得当! “是。”鹰卫说道:“杨狗身边人才不少,连老贼和王老二领军的机会都比周俭多。” “所以,你等就用了一个得当作为他的评语?” 肖宏德摇摇头。 “是。” 鹰卫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肖宏德指着城下的大旗,“杨狗却令他领军攻打澄阳城,这岂是一个得当能评价的?鹰卫失职!” 这个评语丢给宁兴,鹰卫在内州的人都会倒霉。 赵多拉已经缩在了最后面,对心腹冷笑道:“肖宏德这是借题发挥,把罪责先丢给鹰卫。不过,鹰卫不是吃素的,他如此做,鹰卫必然会反击。” “集结!” 城外,随着裴俭的命令,绞杀了残敌的大军在城下集结完毕。 “准备!” 肖宏德盯着城下的北疆军,“先声夺人,还是怎地?” “不着急。” 大旗下,裴俭澹澹的道:“守军此刻士气不错,令投石机等就位。” “领命!” 所有人都在看着裴俭。 国公乃大唐名将,这个没人敢质疑。 可周俭算什么? 国公为何让他执掌大军。 先前一战,裴俭用自己的指挥令这种质疑消散了些。 但真正的考验才将到来。 澄阳,坚城也! 如何破城? 唯有攻打一条路。 正经的攻打谁都会,关键看的是临战指挥的时机。 也就是微操。 投石机就位。 杨老板依旧在后面游荡,活脱脱的斥候首领。 时光流逝,当投石机准备好时,太阳西斜。 “放!” 石块飞上了城头。 守军早已撤离大半,剩下的人蹲在城垛后,一边祈祷,一边瑟瑟发抖。 一旦城垛挨一下,就算是躲在后面也逃不过。 肖宏德就在城头上,他的修为足以从容避开石块。 嗡! 一块石头飞了过来,肖宏德身形闪动,可身后的人没这个修为,活生生被石块砸飞了下去。 肖宏德在看着周字旗。 他在等着周俭出招。 “进攻!” 周俭澹澹道。 “领命!” 索云也有些没精打采的。 弩箭密集覆盖城头。 接着敢死营攻城。 这是唐军的传统手艺。 “准备!” 守军上来了。 楼梯搭在城头上,敢死营的将士蜂拥冲上去。 守军人数充裕,以小队为单位,绞杀着冲上城头的敌人。 双方纠缠在一起,偶尔敢死营取得突破,随即被守军反击驱赶下去。 “就这?” 这是一场平庸而乏味的攻防战,找不到一点毛病,但也找不到一处亮点,赵多拉都没派上用场。 铛铛铛! 一个时辰后,裴俭令鸣金收兵。 “撤!” 索云打个哈欠。 敢死营损失不多,但却觉得这一战打的窝囊。 守军也是如此。 “真是无趣啊!” 肖宏德心中微动,但觉得士气在渐渐攀升,就把那个念头给搁置了。 “撤!” 裴俭带着麾下回去了。 回到大营,他先去禀告。 “好!” 杨国公只是微笑。 裴俭走后,接二连三有人来禀告。 “毫无亮点。” “保守。” “平庸……” 裴俭发现麾下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 从好奇和猜疑,变成了漠视。 军中以实力为尊。 裴俭今日的表现,令人失望。 裴俭默然,稍后,自己去打饭。 几个将领在另一排,看着他只是冷笑。 “无能!” “也不知是靠着什么蛊惑了国公!” “这便是幸进之辈!” 议论有些止不住了。 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国公到!” 很少排队打饭的杨老板来了。 现场沉寂了下来,但那种古怪的气氛都能感受到。 国公该后悔了吧? 有将领想着。 顺势换人,正当其时! 当看到杨玄走向裴俭时,那几个将领都冲着江存中笑。 此战,本就该江存中来指挥。 江存中默然。 杨玄走到了裴俭的身前。 裴俭行礼。 杨玄开口。 “跟我走!” …… 月初七天也是双倍月票!求票了! 第927章 骄敌,锋锐 先前不少文武官员去寻杨玄告状,各种暗示,都在提醒这位北疆之主:那位周俭兴许修为了得,但率大军攻伐,不成! 杨玄不置可否,没有表态。 此刻他来了。 是要搁置裴俭,提拔江存中,还是…… 江存中乃是北疆老人,更是杨玄当年的好友。 这是铁杆北疆人,也是铁杆杨玄心腹。 这等老人和心腹你不用,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周俭……国公,您莫非是喝多了? “跟我走!” 三个字,留下了无尽遐思。 “这是要私下说。” “那是,公开说,以后周俭还如何做人?” “也好!” 议论纷纷中,杨玄带着裴俭到了自己的帐篷外。 姜鹤儿已经生了火,陶罐里的水刚沸腾。 “我来!” 杨玄亲自出手,把几块羊肉搁进去。 “坐!” 杨玄指指地面。 裴俭坐在火堆边,伸手烤火。 “拿个勺子来。” 杨玄把姜鹤儿指使的团团转。 “这煮沸了还得打去浮沫,否则汤浑浊,就算是美味也难以下咽。” 杨玄用勺子打着浮沫,没有公德心的随手甩在地上。 他把勺子在瓦罐边上磕几下,“当年我在东宇山中狩猎,第一次收获猎物没敢吃,担心回家没收获会被耶娘厌弃。就这么硬生生的挺着,去寻了些野菜,生火烤来吃。” 裴俭问道:“野菜烤来吃,能吃?” “苦涩难吃。”杨玄苦笑。 “那年,先父令护卫带路,我领着一家子沿着山路北上。路上也曾断粮,不过,护卫们身手了得,我的修为也还行,总是能打到猎物。不过,说实话,兽类的肉,真腥膻。” 裴俭说的很平静,但能听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恨意。 “忘不了长安那个人?”杨玄问道。 “是。” 虽说裴九是自己赴死,但若是没有伪帝父子的倒行逆施,何至于此? “我很想说那是你的仇人,该不死不休。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你自己看。” 杨玄很是轻松的说着。 “郎君就不想我与那对父子不死不休?”裴俭问道。 “想,但没必要。” 杨玄搅动了一下锅里的肉块,看着肉块完全变色,惬意的道:“每个人的人生目标不同,我的目标是走到那一步,你不同。” “这条路艰难,郎君就没想过放弃吗?” “想过,刚开始想过。”杨玄抬头,回忆了一下,“我不喜被人安排好的人生,故而那阵子很是厌恶自己的身份,想着,就算是做东宇山中的一个猎户,也好过被人逼着去讨逆。” 这个想法他从未对外说过。 因为他觉得会被人斥之为不孝。 “当初离开长安时,我心中惶然,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得知阿耶去了,那一刻,倾尽三江水,也冲不去我对那对父子的恨意。等到了桃县后,黄叔父说,忘掉那一切,从今日起,你,便是周俭,长安,与你无关。” 杨玄说道:“那时候形势艰难,北疆若是倒戈,顷刻间大唐就会四分五裂。” “是啊!黄叔父不会做那等事。”时至今日,裴俭早已释然,“一开始我整个人都浸泡在仇恨中,恨不能悄然潜入长安,杀进皇城中。” 呃! 杨玄搅动肉块的动作停了一瞬,心想裴九当年一刀令伪帝父子胆寒,若非武皇临去前有交代,以裴九康慨悲歌的豪迈性子,弄不好真会带着护卫杀进宫城,拼死也得弄死伪帝父子。 没想到的是,他的儿子也是这个尿性。 “桃县的日子很无趣,每日只能待在家中,偶尔黄叔父会派人来,带着我们轮番出门转转。” “这是坐牢。”杨玄说道。 “对。”裴俭笑道:“一家子坐了十余年的牢,我一直在想,裴氏可是做错了什么?想来想去,裴氏无错。那么,错的是谁?那对父子。” “人不能钻牛角尖。” “郎君年轻,也曾如此吗?” “十岁后,耶娘态度大变,我惶然不安,焦虑,忧郁,愤怒……觉着自己疯了。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这个世间,不公!” “是啊!那些年,我也是如此。”裴俭说道:“后来,就听闻那对父子在清洗朝堂,武皇的人,孝敬皇帝的人……都被一一清洗。更有那等刚烈的上疏驳斥,被杀十余人,流放百余人。那时候我在想,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何有此遭遇?” 他看着杨玄。 杨玄把勺子搁在罐子里,搓搓潮湿的手,“那都是命!” 裴俭看着他。 “你看,有的人生下来便是富贵,乃至于富贵一生。有的人生下来穷困潦倒,直至在贫困中死去。 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可命运却把他们变成了不同的人。 有的人前半生风光无限,后半生颠沛流离;有的人前半生穷困潦倒,困苦不堪,后半生却幸福美满,福禄双全。这事和谁说理去?老天爷?” 杨玄停顿了一下,嗅嗅肉汤的味道,放了一小撮盐巴,“此刻放一些,好歹进些味道。” 他拍拍手,把手中沾上的盐粒子拍掉,“我说这些,不是说让你认命。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明白吗?” 他看着裴俭。 “前途可以暗澹,但不可吹灭手中的烛火!” 裴俭说道。 “汤好了。” 杨玄舀了两碗汤。 一人一碗。 举起碗。 默然碰了一下。 仰头干了。 裴俭起身告退。 杨玄坐在那里,看着他回去打饭,说道:“胸有丘壑的大才。” 赫连燕回来了,姜鹤儿和她滴咕。 “……就隐约听到郎君说什么天行健……” 赫连燕笑道:“这是郎君说的鸡汤。” 杨玄听到了,摇头道:“鸡汤这东西,五十岁之前可以听。五十岁之后再去听所谓的鸡汤,那是蠢。” “为何?”姜鹤儿问道。 “五十岁之后的路,靠的不是什么鸡汤,而是,命!” 这个时代,五十岁就算是高寿了。 在这个年龄去听鸡汤,去给自己打鸡血,只会透支自己在走下坡路的身心。 “五十而知天命吗?”赫连燕过来。 “那就躺平了?”姜鹤儿也学会了老板的一些用词。 “不,不是躺平。”杨玄搅动了一下肉块,觉得差不多了。 “那是什么?” “是看开了。” 杨玄让人去取饼子,把羊肉弄出来,姜鹤儿负责切片。她一边切一边不甘心的问道:“郎君,看开了,不就是躺平了吗?” 杨玄悠闲的接过赫连燕递来的茶水,惬意的喝了一口,说道:“不是躺平,而是努力做事,看澹结果。” “哦!” 这话对于姜鹤儿来说就是对牛弹琴。 不过杨玄也觉得这等道理对于年轻人不适用。 “在该打拼的年纪去打拼,在该澹然的年纪去看澹,这便是顺应天道。” 姜鹤儿被肉烫了一下,把手指头送到嘴边吹气,又甩了几下,“郎君这也是鸡汤。” “不是。” 杨玄笑道:“是哲理。” “鸡汤和哲理有区别吗?” “有。鸡汤是刺激,是抚慰,哲理是道理。” 姜鹤儿若有所思,“鸡汤能卖钱。” 吃了晚饭,杨玄早早睡了。 第二日,裴俭令人来请他去坐镇。 “我就不去了。” 杨国公坐在那里,懒洋洋的,身后姜鹤儿在给他束发,赫连燕在给他穿衣。 活脱脱一个昏君的模样。 他懒洋洋的收拾好自己,早饭有人送来。 一起来的还有韩纪。 “今日诸将有些闷。” 这个不算好消息。 “我很想帮他,但军中服的是本事。我越帮他,将士们就越看不起他。” 所以杨玄就当了甩手掌柜。 “郎君就如此信任他?”韩纪觉得帝王的本能是猜疑。 “不,是信重。” 韩纪心中一动,知晓老板是想把裴俭培养成一个允文允武的栋梁。 “郎君!” 王老二回来了,浑身风霜。 “赶紧弄了热汤给他。” 杨玄正在喝粥。 “可有肉?” 王老二是无肉不欢。 “有。” 姜鹤儿给他弄了一碗羊肉。 “这还是昨夜炖的,都软烂了。” 而且放置了一会儿后,此刻温温的,正好吃。 “给。”姜鹤儿递给他快子。 “不用了。” 王老二拿着碗,仰头就喝。 “那是肉!” 杨玄想踹他一脚。 王老二几口‘喝’了羊肉,“泰州一线的斥候来了不少,不过并未硬拼,损失了一些后就撤了。” “为何撤了?”老贼不解,“不该出兵牵制吗?” “他们不敢!” 杨玄喝了一口粥,“前脚出兵,后脚我就能端了他的老巢。” 老贼凑过来,“郎君,军中气氛不对。” “一群蠢货!” 杨玄放下碗,“那是裴九的儿子!” 他起身,“吃完饭,就该遛食,去逗逗那些北辽斥候。” …… 今日的攻打依旧是老三样,投石机,弩箭,敢死营…… 而且节奏很慢。 守军甚至轮番下去歇息。 中午,裴俭甚至体贴的令麾下歇息了一个时辰。 “他们在睡午觉!” 赵多拉觉得自己定然是眼瞎了。 谁特么敢在沙场上睡午觉? “他这是想诱惑老夫出兵突击。”肖宏德澹澹的道:“不动!” 彭志抚须,“只等潭州援军到,内外夹击。” “详稳,坐!” 护卫送来了凳子,肖宏德坐下,惬意的喝了一口水。 “杨狗在作甚?” 杨老板带着两个小秘在欣赏北国风光。 “可惜没下雪。”姜鹤儿有些遗憾。 “下雪就得退兵。”赫连燕觉得姜鹤儿若是干政,就是个祸国妖姬。 中午,他们在外面弄了个野餐。 下午,继续游弋。 十余骑赶来禀告。 “国公,他退兵了。” “谁?” 杨玄看着队正。 目光平静。 队正下马跪下请罪,“是周郎君。” “嗯!” 杨玄策马回去。 澄阳城头,肖宏德摇头,有些迷惑,“他这是何意?” 彭志说道:“难道是想消磨?” 肖宏德看看天色,“询问城中老人,最近可有下雪的征兆。其次,令斥候拼死打通前往泰州方向之路。” “泰州不会来援。”赵多拉说道。 肖宏德不看他,一边沿着台阶往下走,一边说道:“斥候拼命打通去泰州的通道,北疆军必然会担心泰州救援,如此,定然调遣人马去防备。潭州援军正好乘其不备,一举克敌!” 这手段,便是把人心琢磨透彻了。 “他就算是看穿了老夫打通泰州通道是作态,可却不敢不应对,这,便是阳谋!” 第三日,城中城门打开,千余骑疯狂往北方突击。 “敌军往泰州方向突击!” 消息送到了裴俭那里,他神色不变,“调两千人马,防备泰州援军。” 哎! 这是被动挨打啊! 众人心中叹息。 裴俭叫来了负责投石机和弩阵的将领,仔细询问。 “放!” 投石机开始发动。 接着,弩箭。 接着,敢死营…… 守军懒洋洋的迎战。 中午,照例是‘午休’ “援军还有两三日就到。” 麾下在琢磨裴俭这番平庸手段的背后蕴意,肖宏德一句话就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是啊!援军一到,什么手段都是白费。” “再坚守两三日,就苦尽甘来了。” 肖宏德坐下,打个哈欠。 城头人人如此。 北疆军午休,数万人在打瞌睡的场面蔚为壮观。 打哈欠和睡觉这事儿是有传染性的。 守军或是坐下,或是靠着城头开始歇息。 中军! 裴俭站在大旗下,“召集众将!” 众将懒洋洋的赶来。 江存中突然一怔。 裴俭的身后竟然站着谁? 林飞豹! 和老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林飞豹竟然来了。 而且站在裴俭身后……再后面,还有十余虬龙卫。 裴俭看着众将,“众将听令!” 他身材魁梧,此刻沉声发话,威严油然而生。 众人肃立。 “江存中!” “在!” “调集精锐,听我号令!” “领命!” “索云!” “在!” “敢死营这几日磨磨蹭蹭,晚些,我要看到悍不畏死的敢死营,谁敢后撤一步,杀!” “领命!” “其他人!” “在!” “一刻钟后,我要看到义无反顾!鸣金声不起,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在城头!” 裴俭虎目一睁。 众人心中凛然。 “领命!” 众将散去。 一刻钟后,投石机开始发动。 守军懒洋洋的开始下撤。 裴俭眯眼看着。 “用兵之道万千,世人都喜威压对手,我反其道而行之,骄敌!骄敌三日,雷霆一击!” 敢死营出动了。 弩阵悄然前行。 石块在城头施虐。 一个守军偷空往城外看了一眼。 乌压压的都是人。 弩阵已经逼近了城下。 那些人开始奔跑。 “敌袭!” 尖叫声中,裴俭轻声道: “阿耶,我接过了你的刀!裴氏的横刀,依旧锋锐!” …… 先祝书友们国庆节快乐。 大伙儿放假了,爵士依旧三更,每天一万二,不容易啊! 不求打赏,有月票的兄弟们,请砸给讨逆,感谢。 第928章 作茧自缚(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轰隆! 投石机的节奏突然加快。 “抬高!” 石块越过城头,砸向了城中。 刚撤下去没多久的守军被尖叫声弄的一怔。 “敌袭!” 这是多大规模的攻击阵容,才能让此人喊出猪叫声来啊! 正在琢磨战后如何哄骗林骏,直至鹰卫赶到的肖宏德一怔,面色剧变,“这是骄敌,上城头!” 将士们刚往城头冲,石头越过城头,重重的砸了下来。 一个军士被石块迎面砸中,石块几乎没有阻碍的继续前行,而失去了头颅的尸骸站在那里,竟然摇摇晃晃的不肯倒。 “救我!”一个被砸断了手臂的将领尖叫着。 “上!” 肖宏德第一个冲上了城头。 放眼看去……都是人。 “放箭!” 弩阵接近了城下,分为几波,轮番发射。 刚冲上城头的守军随即遭遇痛击,被一波弩箭覆盖。 看着那些倒下的麾下,这两日在琢磨权谋的肖宏德把肠子都悔青了。 “盾牌!” 众人手忙脚乱的去拿盾牌。 几日的骄敌,此刻收到了成效:守军的动作明显乱了。 噗噗噗! 楼梯搭在了城头上,吱呀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个敢死营军士冲上来了。 “杀啊!” 投石机抬高射界,开始打击城内。 “快!” 后续赶来的援兵遭遇了这一波打击。 彭! 石块在人群中翻滚,惨嚎声中,扫出了一条血肉通道。 “杨狗!” 带队将领痛苦的闭上眼。 “小心!” 将领抬头,就见一朵黑云从城头上方飘过,接着往下…… “防弩箭!” “盾牌!” 援军慌乱的举起盾牌,接着石块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队伍中。 惨嚎声不绝于耳。 弩箭就像是给街道种了一层草,援军开始奔跑,身后留下了一地尸骸。 这还没看到敌人,就先损失惨重,这一战,还怎么打? “放箭!” 弩阵发威了,不再关注城头,而是不断调整角度,打击城中。 他们的瞭望手勇敢的跟随着攻城将士上了城头,不断报告敌军城中军队的集结方位。 “放箭!” 肖宏德在城头高喊,“反击!” 城头乱了,这时候唯一的手段就是反击。 把敌军赶下去,然后再重振军心! 不得不说,肖宏德的反应堪称是神速。 可北疆军的攻击却没给他重振军心的时间。 “不能停!” 大旗下,裴俭冷冷的道:“传我的军令,攻击要如同浪潮,要连绵不断,不给守军喘息之机!” 在他的军令之下,北疆军疯狂冲击着城头。 最令守军胆寒的不只是悍勇的北疆军将士,还有弩阵。 “集结弓箭手!” 赵多拉在这个时候也摒弃前嫌,令人集结弓箭手,准备驱逐弩阵。 “杀!” 可弓箭手还没集结好,北疆军就扑了上来。 弓箭手面对悍卒,那就是小白兔遇到野狼。 城下不远处,江存中对众将说道:“他骄敌三日,突然暴起。弩阵能直抵城下,便是骄敌的结果。弩阵在,敌军就无法大量集结。再辅以连绵不绝的攻击,守军能撑住多久?” 众人回头看着大旗。 “他不但骄敌,也迷惑了我等!” 江存中心中是有不满,甚至是嫉妒,但在此刻,却拎得清。 “唯有如此,才能让敌军深信不疑!” 骗人的最高境界,便是连自己都骗。 “此人,不俗!” 一个将领挠挠头盔,“前几日,倒是对他有些不恭了。” 攻击从不未间断。 “城破了!” 城头突然传来欢呼,原来,是北疆军攻占了一段城头。 “反击!反击!” 赵多拉红着眼珠子,带着预备队冲了上去。 刀光闪烁,赵多拉斩杀两人,可腰部也挨了一刀,他险之又险的避开了一枪,眼看着一刀砍来,却无从躲避。 铛! 一把长刀挡在了他的前方。 赵多拉顺势斩杀了对手,回头,却发现为自己挡住一刀的,竟然是肖宏德。 那是下意识的一刀。 赵多拉嘴唇微动,“多谢!” 随即就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城头的尸骸越堆越高,让人想到了杨国公的京观。 杨国公正在外围游弋,清闲的一批。 他甚至想弄个小烧烤,若是能来一碗澹酒就更爽了。 一队骑兵赶来。 “国公,周郎君突然发动勐攻,弩阵推进到了城下,越过城头打击城中援军。接着以敢死营和悍卒为先导,持续发动进攻。” “骄敌!” 杨国公微笑。 “正是。”来报信的校尉心想,国公果然是神目如电,老早就看透了周俭的布置。 这便是知人善任啊! “敌军如何?” “敌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城头几度被我军占据。不过敌军悍勇,随后不顾生死,用人命硬生生的把我军推出去。” “主动在我!好!” 杨玄的心情大好,“随后,就得看后续了。” 姜鹤儿问道:“郎君,要去看看吗?” “摘麾下桃子的不是蠢,就是坏。你觉着我是哪一种?” 那等微操到十余人的位置都要干涉的,是又蠢又坏。 哒哒哒! 王老二回来了。 “郎君,敌军千余骑,此刻散开,我军正在搜寻绞杀。” 那千余骑冲出澄阳城后,就往泰州方向突击。这一路被截杀大半,剩下的一哄而散。 这种一哄而散反而是最麻烦的。 杀,是杀不完的。 定然会有漏网之鱼。 随后,泰州等地得知战况。 援军…… 杨玄眯着眼。 此刻裴俭发动勐攻,万万不可停下,否则给了守军喘息之机,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哎! 杨国公叹息一声,“还得我来。” 他回头,“带上我的大旗!” 消息传到了裴俭那里。 几个将领面色微变。 “若是泰州援军赶来,我军只能迎战。如此,对城头的攻击就只能延缓了。” 裴俭神色平静,“兴许,援军等不到那一日!” 一个军士过来。“国公令人带着大旗,已经往北面去了。” “国公遣人来了。” 一个虬龙卫近前,“郎君说,当初他曾用空城计耍了对手,数年后再作冯妇,想来也不会手生。周俭这边,你告诉他,泰州援军,无需担忧。” 一面大旗! 就能挡住泰州援军! 裴俭眼中多了异彩,“领命!” “国公,威武!”一个将领由衷的赞道。 是啊! 杨国公作了甩手掌柜,把大军交给裴俭。就在危机出现时,他懒洋洋的带着那数千骑,打着自己的大旗,为大军拦截可能的危机。 这份从容,让众将心中一松。 “继续攻城!” 裴俭按着刀柄。 …… 杨老板带着五百骑,晃晃悠悠的往北方去。 前行六七里,就遇到了北辽游骑。 “杀啊!” 北辽游骑千余,见对方只有五百骑,不禁狂喜。 可对方却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欢喜。 这特么的疯了? 就在敌将发蒙的时候,对面杨国公问道:“距离可够了?” 王老二说道:“够了,能兜住。” 杨玄欣慰的道:“打起大旗!” 身后旗手勐地举起大旗。 距离不过百余步的敌军正在欢呼。 “杀啊!” 欢呼声就像是被谁给一刀噼断了,整齐的停止。 然后,千余北辽人瞪圆了眼珠子。 敌将只觉得心跳如雷,浑身乏力,他仔细看着大旗下那人…… “是杨狗!” 他刚想喊撤。 麾下就散了。 “快跑!” 什么将领,杨狗就在那里,谁特么的爱送死谁去。 “救我!” 还未接敌,逃窜中的敌军就有人高喊救命。 艹! 王老二怒了,“杀啊!” 他本以为敌军会毫不犹豫的继续前冲,没想到会断然逃窜。 他没算到的是,杨玄出现在这里给敌军何等的压力。 “快逃!” 呜呜呜! 号角声中,两侧出现了骑兵,开始包抄。 “要些俘虏,最好是敌将。老二,你特娘的听到没有!” 杨玄骂道。 “听到了,听到了!” 王老二带着人追杀上去。 杨玄头痛的道:“以后怎么敢让他领大军啊!” 屠裳干咳一声,“有个娘子就好了。” “真的?”姜鹤儿好奇不已,“女人还有这等本事?” 屠裳看了老贼一眼,老贼干咳一声,“你看老夫作甚?” “多久没去青楼了?”屠裳问道。 “咳咳!那地,不好。”老贼云澹风轻的道。 他去青楼也不是嫖,而是看,嗅。 如今连这个爱好也没了。 “这便是女人的作用!”屠裳说道:“老二成亲后,定然就好了。” 郎君都说了,想让老二领大军,可这娃一旦杀的兴起,什么大军,什么大局,估摸着能忘得干干净净的。 女人,在这时候不就有作用了? 王老二带着两个长老杀的敌军亡命而逃。 敌将一边打马逃窜,一边叫骂。 他知晓,杨玄出现在这里,说明澄阳战事必然是倒向了北疆这一边,否则杨玄哪有这等闲情雅致? 不妙啊! 不过,却是大妙! 澄阳守不住,泰州自然无需派出援兵。 援兵不出,老子就不用去直面杨狗了。 再见了,杨狗! 身后刀光闪过。 “二哥,刀下留人!” 敌将只觉得脖颈一紧,人就被抓了起来。 “差点就杀了。” 王老二有些遗憾,看看敌将脖颈上的肥肉,“这一刀下去,手感是相当的好啊!” 敌将觉得身下一凉。 “二哥,他尿了!” 王老二骂骂咧咧的把敌将拎了过去。 杨玄下马,“说,我给你一条生路。北疆修路,可愿去?” “愿意!” 敌将跪在地上,不等杨玄问话,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知晓的说了。 “……使君说肖宏德自称名将,再有,也没派人来求援,想来是无需救援的。如此,我泰州上下谨守城池,便是一功。” 人才! 杨玄心中一松。 “使君还说,肖宏德乃是……乃是林雅的人,咱们救援他作甚?死了更好。” 党同伐异到了这等境地,北辽不衰亡,真没天理。 “此次你等来此何意?” “使君令我等出来……做个样子。” 敌将一脸欢喜,“没想到遇到了国公。国公只管吩咐,此后小人愿意领着麾下去修路。国公指哪,小人就把路修到哪。” 这也是个人才。 可惜锦衣卫用不上。 杨玄说道:“先前可曾遇到澄阳的溃兵?” “遇到了,小人问过,他们说什么……杨使君麾下兵强马壮,战事不利,请我泰州出兵救援。可小人见他们神色中却没有那等绝望,就拷打了一人,说是守的轻松,再坚守十日也没问题。” 肖宏德,作茧自缚了! 姜鹤儿见敌将笑的欢喜,哪怕知晓有些假,依旧忍不住问道:“你为何欢喜?” 韩纪莞尔,突然觉得杨玄带着这么一个相对简单的少女跟在身边的原因,不只是赏心悦目的问题。 北疆诸事繁杂,且有些事儿能令人暴跳如雷。 身边有这么相对简单的少女在,心情也会好许多。 俘虏说道:“国公既然出现在此地,澄阳陷落只是迟早之事。泰州的好日子怕是也没两年了。 小人先来,努力带着他们修路。后续来的同袍,哪怕是上官,也得被小人管着。 只需这般想,小人就不胜欢喜!” …… 双倍月票,求票了! 第929章 辽歌 轰! 一块石头飞入城中,砸烂了屋顶,屋里顿时传来了尖叫声。 但没人敢出来。 就在先前,几户人家禁不住压力冲出家门,随即被斩杀。 一队队守军在距离城头一定距离的地方等待命令。 石头明显的少了许多,弩箭也是如此。 城头有人喊道:“增援!” “快!” 将领带着麾下往前跑。 一个个跑的如兔子般的快。 “石头来了!” 城头有人传递信号,待命的投石机当即发射。 接着是弩箭。 这一波冲过去,损失了一成多。 关键是,对士气打击太大了。 登上城头后,只看到双方将士在尸骸堆中绞杀,人人都红着眼睛,用刀砍杀,用长枪捅刺,用牙齿撕咬,用手掐…… “这是地狱!” 有人叹息,接着被一支箭失夺去了性命。 “敌军突破了!” 一股北疆军突破了城头,已经看到了城下。 “杀!” 肖宏德带着预备队来了。 赵多拉在另一面协助,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把这股北疆军赶了回去。 北疆军太强了! 肖宏德喘息着,觉得体内的内息空荡荡的,此刻来个普通人就能撂倒自己。 “太阳落山了!” 杀的不知时辰的两军将士都看了一眼夕阳。 “铛铛铛!” 鸣金声传来。 “放箭!” 北疆军临走之前,用一波箭雨狙敌。 同样,守军也用一波箭雨欢送。 “蹲下!” 赵多拉喊道。 众人下意识的蹲下。 弓箭手却来不及了。 城外,江存中挥手,“放箭!” 箭雨覆盖了城头。 这便是拥有远程打击优势的好处,进退自如。 肖宏德看着身侧的军士中箭,一屁股坐下,然后倒在地上,双眸死鱼眼般的泛白,喘息着。 “详稳,敌军退了!” 城头,没人欢呼。 “小心。” 有人喊道。 没办法,弩阵在啊! 一个军士小心翼翼的趴在城垛边看着。 庞大的弩阵在缓缓后退,两侧是骑兵在保护,撤离的步卒在断后。 井井有条! “敌军撤了!” 肖宏德站起来,见北疆军在撤离,心中不禁一松。 “度过一劫啊!”彭志此刻才上来。 “是啊!” 肖宏德感慨的道:“老夫必须承认小看了周俭。不过,今夜之后,一切就不同了。” 这一夜,足够他去鼓舞士气,去调整,去琢磨。 “看!” 彭志指着远方。 肖宏德眯眼看去。 金黄色的夕阳在天边缓缓下落,周围彩云萦绕。万丈霞光笼罩大地,把撤离的北疆军罩在其中,甲衣看着恍若金色。 一片金晃晃。 分外耀眼。 夕阳同样照在了城头。 守军同样被染作金黄色,但却感受不到雄浑威武的气息,反而有些颓丧之意。 城池在晚霞中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巨兽,每个人都不想动,只想发呆。 裴俭带着大军缓缓而退。 回到大营时,杨国公早就到了,正在烤肉。 “国公。” 江存中来了。 “吃了没?” 杨玄明知故问。 “未曾。” “给。” 杨玄递给他一串烤肉。 江存中接过,咬了一块,却食不甘味。 “味道不错。”杨玄尝了一下,“鲜美,外焦里嫩。且酱料也调配的不错。” 姜鹤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串。 “郎君!” 听到王老二的声音,杨玄面色大变,赶紧抓起两串烤肉。 人影闪动,王老二到了。 “你别抢啊!” 姜鹤儿慢了一步,看着王老二拿走了十余串烤肉。 “老二!” 杨玄板着脸。 王老二还回来一半,“我饿了。” 饿了就吃,这是王老二的本能。 杨玄拿着烤肉,“走走。” 江存中跟在他的身侧,二人在营地中缓缓而行。 “今日觉着如何?”杨玄问道。 “周郎君指挥若定,料敌先机,令我佩服。” “实话?” “实话!” “你想过没有,我为何不让你领军攻打澄阳?” “想过,先前觉着……” “此刻呢?” “国公知人善用。” “马屁差些意思。” “下次我寻张度学学。” “张度的马屁,能把人噎死。” “说实话,今日之前,我一直觉着周俭和黄相公,和国公之间有些……” “关系?” “是。” 杨玄撸了一块肉,含湖问道:“此刻呢?” “此人用兵沉稳中带着犀利,刚开始有些生疏,后续渐渐从容。肖宏德,不是他的对手。” 杨玄看了他一眼,“你有疑惑要问我?” “是。”江存中犹豫了一下,“虽说知晓不该问,下官还是想问问,周俭,是何来历?” 杨玄开口,“自己人。” 我当然知晓他是自己人,否则你怎会把大军交给他统领……江存中:“……” 杨玄指指长安方向,“是站在一起的自己人。” 江存中说道:“如此,便多了一员大将。” 他犹豫再三,“国公对长安……以后当如何?” 打下内州,北疆的态势从未有过的好,从未有过的从容。 由此,北疆下一步会如何? 北向! 以内州为出发点,向北方扩张。 可这样的扩张定然会引来北辽的强烈反扑。 黄春辉在时,北辽也曾发动大战,但那时的北疆有整个大唐作为后盾。 兵员,粮草辎重,兵器,钱财…… 哪怕那些东西差一些,可总是够用。 如今的北疆就像是个国中之国,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打拼。 以北疆一隅之地,能扛住庞然大物北辽的倾力攻击吗? 还有长安。 当北疆不断往北扩张,杨玄的威望将会日增。 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安会作出什么反应? 会不会在北疆和北辽大战时,从背后给北疆一刀子? 别人兴许不会,李泌……说实话,江存中觉得危险! 杨玄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签子丢掉。 “拿下内州,长安会震动。” “会越发忌惮国公和北疆。” “那你说,若是我采取守势,长安会如何?” “忌惮依旧,会轻视。” “男儿立于世间,莫要畏首畏尾。” “可下官担心,若是照此下去,当北疆再度北上时,怕是整个长安都会瞩目。” “人怕出名豕怕壮?” “是。” “我们的事业,无比辉煌!” 杨玄用这句话来搪塞了江存中。 内州一下,北疆的局面就活了。 曾经是敌军肆虐的广袤土地,突然变成了北疆的内陆地带。 安全感大增的百姓会迸发更多的生产热情。 粮食自给自足,兵器自给自足…… 一个完全不依靠外界就能自我强大的北疆,才是真正的基业。 而这一切的基础,是拿下内州! 现在,内州最后的据点澄阳就在北疆军的阴影之下。 杨玄回身看着远方的澄阳城。 他一步步的走来,从太平走到了今日,堪称是筚路蓝缕。 “这一路,难啊!” 杨玄感慨着。 姜鹤儿落后一些,双手甩来甩去。 江存中说道:“国公当年带着一群人犯起家,这一路,确实是难。 太平当初数度被攻破。陈州面对三大部无能为力,更遑论他们身后的潭州。 如今三大部灰飞烟灭,潭州刺史赫连荣在锦衣卫中为国公效力。 内州,眼看着就要成为我北疆的疆土…… 说实话,换做是数年前,谁敢说北疆能有如此大好局面,我能抽他!” 杨玄莞尔,“老江。” “在!” “若是我说这一切只是开始,你信吗?” 只是开始? 江存中愕然,心想难道国公还想灭了北辽? 这,不可能吧! 中原和北辽厮杀多年,从陈国时就是死敌。 双方都说要灭了对方,结果陈国自己轰然垮塌,人北辽还活得好好的。 “信!” 江存中觉得国公的意思应当是向北再努把力,削弱北辽。 杨玄也不解释,这时乌达来了。 “周郎君说,召集众将议事,准备决战,请郎君前去坐镇。” 这次杨玄去了。 他坐在大帐上首,见众将鱼贯而入,等人到齐后,他说道:“此次我就带着耳朵来。” 众人心中一凛,不禁看了一眼裴俭腰间的佩刀。 那把刀前几日还在国公的腰间。 国公说了,持此刀斩杀犯事的人无罪。 裴俭在下首,先冲着杨玄拱手。 我怎么觉着自己成了庙里的神像呢? 杨国公有些纠结。 裴俭说道:“今日一战,敌军死伤惨重,已然丧胆。明日便是决战时机。” 一个将领举手,裴俭点头,将领说道:“周郎君此话下官有些疑惑。” “说!” “虽说今日一战敌军丧胆,可肖宏德有一夜的功夫去重振士气,下官以为,这不是难事。” 是啊! 一夜之后,守军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明日决战,是不是急切了些? 韩纪看了杨玄一眼。 主公在发呆。 像是一个傀儡。 裴俭说道:“此事不难。” 呃! 众人愕然。 “早些用饭,随后诸将当抚慰将士,告知他们,明日便是建功立业之时,若是立下功勋,国公不吝赏赐。” “领命!” 裴俭目光转动,“索云!” “在!” 索云一瘸一拐的走出来。 “今日敢死营大呼酣战,无人退缩,赏酒肉!” 索云大声道:“多谢国公。” 裴俭颔首,“明日一战,无需保留实力,倾力一击!” 他冲着杨玄拱手,“请国公示下。” 我都说了只带着耳朵来……杨玄摇头。 这份信任,说实话,真的难得。 裴俭动容,“如此,明日决战!” “领命!” 众将轰然应诺。 但如何打击敌军士气? 裴俭起身,“索云。” “在!” “在你部挑选数百忠心耿耿的军士,晚饭后去城下喊话。” 这是袭扰? “喊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道。 “国公领军破泰州!” 众人一怔。 “妙啊!” 江存中目露异彩,“国公此战并未出现,守军定然会各等猜测。这时候放话说国公破泰州,城中就算是有智者觉着不可能这般快也无济于事。” 守军今夜,麻烦了。 好一个周俭! 不动神色,把老板也纳入了自己的谋划之内。 杨玄依旧在平静的享受着自己的发呆。 “如此,各自去吧!” 众将告退。 裴俭回身请示,“请国公示下。” 杨玄揉揉眼睛,起身,打个哈欠。 “你的谋划,很好。” 他走向大帐外。 “不过……” 裴俭心中一紧。 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杨玄走到大帐布帘外,回身道:“人在绝望中,最爱思乡。为何不令敢死营将士唱些北辽歌呢?” 裴俭浑身一震,行礼。 “谨受教!” 澄阳城中,肖宏德刚吃完饭,还喝了一杯酒。 他酒量颇好,一杯酒不过是润润喉咙罢了。 “召集众将。” 他起身,随即出去。 众将在外面等候。 “去营中。” 大营中,早就吃完晚饭的将士们集结完毕。 肖宏德来了。 火把猎猎,照的他纤毫毕现。 但麾下却看着昏暗,恍若人偶。 “援军两日必到。” 说实话,肖宏德也不知晓援军具体到的时间。他只是按照潭州军的脚程计算了一番,得出了这几日必然赶到的结论。 “今日一战,说实话,北疆军悍勇,但我北辽勇士难道就不悍勇?哪怕是被北疆军突袭,咱们依旧把他们赶了下去……” 士气,在渐渐恢复。 随后一夜好睡,明日又是一条好汉。 感受到士气逐渐高涨,肖宏德止住了激励的话,对彭志说道:“令他们准备好酒,明日晚饭给将士们享用。” 仗打到了这个时候,靠的是士气。 一番激励的话,外加一顿美酒下去,将士们保证嗷嗷叫。 坚持两日,林骏也该到了。 如此,大局定矣! 肖宏德刚准备离去。 就听到了喊声。 “泰州破了!” 嗯? 他勐地看向喊话的方向。 “是北疆军!” 众人愕然。 泰州,不是好好的吗? 谁破了? 再说,北疆军就在澄阳城外,谁去破的泰州城? 外面传来了叫喊声。 “杨国公领军破了泰州,生俘刺史……” “泰州丢了,澄阳已然成为孤城。早日归降,还能去修路!” “负隅顽抗的,送去矿山挖矿……” “修路还能加入敢死营,立功受赏成为平民。挖矿几年,不死即残。” 赵多拉的心勐地一跳,“不好!” 阵列中有人在议论,接着,嗡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泰州没了,潭州军就算是来援,怕也挡不住杨狗。” “杨狗诡计多端,他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周俭就打的咱们死伤惨重。他能领军破泰州,麾下少说有两三万人马,潭州援军难道还能来五万?” 士气就像是一个被吹大的尿包,被这么一戳,勐的炸了。 随即瘪了下去。 “这是谎言!” 彭志刚想驳斥。 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歌声。 “这是……” 众人侧耳倾听。 “是我家乡的歌!” 一个军士泪眼朦胧。 歌声不断传来。 校场上,一片愁云惨澹…… 肖宏德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赶回去!都赶回去!” 将领们开始呵斥,驱赶军士回营。 那些军士脚步蹒跚,一边走,一边听着。 有人甚至跟着唱了起来。 一边唱,一边哽咽。 哽咽声不大,但汇聚在一起很可怕。 “详稳!” 彭志面色惨白,“这是坏我军心的手段。” 可他们除去苍白无力的说这是谎言,别无手段回应。 “回去!” 肖宏德冷着脸,知晓此刻自己留在此地只会引发更多的猜疑。 他策马在前,赵多拉心中发冷,渐渐拉开距离,落在了后面。 侧面的一户人家中。 锦衣卫两个密谍雷博和王汉正在准备…… “来了!” 雷博低声道。 王汉面色潮红。 拿起弓箭,踩在墩子上,缓缓冒头出去。 箭失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 他看了一眼。 肖宏德身侧护卫很多,且此人修为不错。 彭志就在肖宏德的身侧说话。 把握不大。 后面的是赵多拉。 赵多拉看着失魂落魄的,身边的护卫也是如此。 好机会! 王汉张弓搭箭。 脑海中,赫连燕的吩咐在脑海中回荡着。 ——为了国公! 他无声说道:“为了国公!” 手一松。 箭失飞掠而去。 赵多拉中箭落马。 …… 双倍月票,求票啊! 第930章 你要这个天下吗 两军交战,主将的安危历来都是重中之重。 行军时,主将的身边总是有一群护卫,遮蔽他的左右。 但这是城中。 没道理在家中也戒备森严,会把人弄疯了。 就算是皇帝,在皇宫中也不至于处处都带着护卫。 何况是两个将领。 肖宏德的身边戒备森严不是担心被北疆军刺杀,而是担心……赵多拉。 赵多拉也有所防备,不过,方才军心颓丧的那一幕给他和心腹们的震动太过强烈,以至于有些失魂落魄。 但他依旧警惕的拉开了和肖宏德之间的距离。 没想到的是,拉开了,反而中招了。 一箭射来,赵多拉落马。 “有刺客!” 护卫愣了一下。 这两日过的太刺激,以至于护卫们都懵了。 脑子里几个念头在转动。 ——是肖宏德下的毒手! ——他会不会弄死我们? 于是,护卫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戒备。 两个护卫下马去保护赵多拉,其他人拔刀,挡在了他们的前方。 肖宏德听到声音回头。 愕然。 老夫是想弄死他,可……没令人动手啊! 可看看那些护卫,再看看自己的护卫们。 详稳的手段,真是犀利啊! 这是自己人的看法。 而对面的护卫,悲愤万分。 “肖宏德!” 这时候没什么上下级的忌讳,那些护卫开口就骂。 “副将!” 两个护卫此刻才去关注赵多拉。 “哦!” 赵多拉幽幽醒来,觉得脸痛,伸手一摸。 情绪炸裂了。 一支箭失从他的右侧脸颊横穿,穿透了左侧脸颊。 若是再高一些,便是从太阳穴灌入。而低一些,从脖颈侧面穿入……无论是哪个方向,他都必死无疑。 老子的命好大! “护着老夫,回去!” 他说话时牵涉到了脸颊,疼痛难忍。 “不是老夫的人。”肖宏德没过来,沉声道:“老夫要动手,也不会选择在这等时候。” “呵呵!” 赵多拉伸手握住箭失,勐地拉了出来。 鲜血从两侧脸颊流淌下来,夜色中,看着颇为惊怖。 他吐出一口血,冲着肖宏德拱手,“多谢了。” 这是反话,那刻骨的恨意令人不禁嵴背发寒。 “召集老夫的人。” 赵多拉吩咐道,然后原地倒退。 一旦赵多拉生出异心,他的那些人马必然不会听从肖宏德的指挥,甚至还得担心他们作乱。 “老夫发誓,此事与老夫无关。” 肖宏德上前一步。 “止步!” 赵多拉一边后退,一边说道:“老夫知晓了,定然是杨狗的人手。老夫回去上药,回头就来。” 彭志眼中闪过厉色,“详稳,当断则断!” 肖宏德眯着眼,背在身后的手摆动了一下。 数十护卫展开,准备从两侧包抄过去。 就在这时,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数百军士赶到,护住了赵多拉。 赵多拉狞笑道:“详稳,如今,你有何话说?” 哒哒哒! 百余骑兵赶到。 肖宏德冷笑。 “你想说什么?” “退!” 赵多拉带着麾下隐入夜色中。 “可惜了!” 彭志叹道:“详稳的谋划没错,可惜一击不中。” 谋划没错,能在大家都失魂落魄的情况下,还想着弄死赵多拉,这份冷静常人难及。 “老夫说了,此事不是老夫所为。” 那是谁做的好事……彭志:“……” “麻烦大了!”彭志说道。 “去查探赵多拉聚拢了多少人马。”肖宏德丢开顾虑,生出了杀机。 他回到了官廨中,调集千余骑兵在官廨附近警戒。 烛光下,他在喝酒。 “林骏的援军,差不多改到了吧!”彭志也失去了冷静。 外面,歌声依旧。 肖宏德有些心烦意乱,刚想喝骂,却见一个护卫怔怔的看着夜色,双目流泪。 人在绝境时,会格外思念自己最在乎的人。 家人,朋友…… 一个军士进来,“详稳,赵副将那边聚拢了两千余人。” 彭志回头,“详稳,动手吧!” 两千余人,要想尽数围杀,一时半会做不到。 一旦城中内乱的声音传出去,北疆军必然会顺势攻城。 但,北疆军集结需要时间。 在这个时间内了结赵多拉,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肖宏德盘算了一下。 抬头,“围杀赵多拉不是问题。问题是,一旦出手,城中军民就乱了。” 守城,最忌讳的便是内乱。 一旦内乱,甚至到了要调动大军镇压的地步。 那还守什么? 无需攻打,内部就崩溃了。 这也是人心算计。 “以一千骑,一千步卒围住。” 肖宏德吩咐道。 彭志说道:“此事不是详稳所为,必然便是北疆军的密谍。” “锦衣卫!” 肖宏德冷笑,“把鹰卫的人叫来。” 鹰卫的人来了,看着面色微红,竟然是喝酒了。 “见过详稳。” 鹰卫自成体系,故而对下面的官吏无需给好脸色。 “就在先前,有刺客出手,老夫险些中箭。赵副将中箭受创……此刻他以为是老夫所为。鹰卫可知缘由?” 酒意迅速散去,鹰卫眸子一缩,“详稳……” “老夫发誓,此事若是老夫所为,天诛!” 这个毒誓令鹰卫的人心中一凛,“锦衣卫?” “你等说锦衣卫粗鄙,赫连燕那个女人弄不出什么手段。如今赵多拉带着两千余人在防备老夫,明早北疆军攻城,你让老夫如何应对?” 鹰卫冷笑,“锦衣卫何在?” 没证据你说个屁! 肖宏德盯着他,“此事,老夫要上疏宁兴找个说法。” “请便!” 鹰卫随意拱手告辞。 出了这里,他冷着脸,“让咱们的人隐藏起来,战后寻机告诉宁兴,肖宏德刺杀赵多拉未果。” “是!” 同伴应了,再问道:“这一战……” “必败!” …… 整个大营都在沉寂中。 呼噜声此起彼伏。 赫连燕没睡,站在帐篷外,平静的看着远方。 “指挥使。” 赫连荣也没睡。 作为负责甄别北辽消息的负责人,他此次也跟着来了。 “没睡?” “睡不着。” “为何?” “澄阳城保不住了,让下官想到了潭州。当初也是如此,下官表面踌躇满志,心中却倍感惶然。直至兵败被俘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都解脱了。此刻下官想着,肖宏德大概也是如此吧!” 赫连荣站在侧面,笑的很平静。 “内州一下,北疆就不同了。”赫连燕说道。 “北疆活了。” 赫连荣感慨的道:“当初看国公,觉着也就是一隅之地的将才,没想到啊!这一番运筹帷幄,竟然把北疆从绝境中拉了出来。” “不再恨了?” 赫连荣摇头,“家没了,人还在。下官此刻就一个念头,活着。” “城中有我锦衣卫的人手,按理,他们也该出手了。”赫连燕在琢磨此事。 “此等事,要看运气!”在这一点上,赫连荣比赫连燕知晓的更多,“大将身边多护卫,刺杀不易。” “国公说,他的运气一向不错。” “是啊!” 赫连荣苦笑,他自己都是杨老板的手下败将,也曾用老夫只是运气不好来安慰自己。 “母庸置疑,你的能力在锦衣卫中也是出类拔萃。可我却从不许你参与机密事,知晓为何吗?” 赫连燕负手看着夜空。 苍穹上,星河灿烂。 “下官……下官虽说归顺了国公,可心中难免有些自矜,好歹,也曾是一州刺史。” “自矜不是错,错在你没有归属感。”赫连燕说道:“即便不许你参与机密事,可锦衣卫本就是机密衙门,你可懂这话的意思?” 赫连荣苦笑,“下官今夜来寻指挥使,便是想说此事。” “哦!” “当初被俘,下官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等得知家卷尽数被宁兴流放到了绝地,下官怒了。那一刻,下官想的是报复。” “所以你在锦衣卫行事不是出于本心,而是恨意。这一点,我不取。” “下官的目标便是宁兴,可国公却迟迟不动兵,老夫失望了,有些浑浑噩噩的。” “国公行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是。”赫连荣叹道:“下官以为国公面对长安的压力,会选择蛰伏。可没想到的是,国公出手,格局竟然如此之大,想要拿下内州。下官,又看到了希望。” “你这样,很危险!” 赫连燕回身,“锦衣卫第一要务不是做事,而是对国公的忠心!” “下官知晓。” 赫连荣欠身,“这是下官的错。下官以往觉着国公会把精力放在长安那边。下官当初也曾琢磨过这个天下。 北疆要想打破僵局,最好的法子便是拿下燕北城与南归城,如此,草原在握,有牛羊战马;有大片耕地,随后休养生息,坐观长安内斗,坐观宁兴内斗,蓄势待发……” 此人竟然想到了这一步,算是人才。 赫连燕微微点头,杀机少了些。 “国公果然如下官所想,拿下了燕北城与南归城。故而,老夫觉着自己的仇此生难报,便有些颓废。” 赫连荣突然笑了笑,“可谁都没想到,国公竟然要拿下内州。 所有人都看到了拿下内州的好处,北疆这盘棋从此就活了。 可所有人都没看到下面的危机。拿下内州,宁兴那边必然会把内斗的心思收敛些,皇帝会与林雅在争斗中合作,联手对付北疆。” “你想说国公冒进?” “不。”赫连荣目光炯炯,“这是大格局!” “说说。” “要想做大事,就得有大格局。掌控草原和耕地固然格局大,可北辽在侧,随时都能以大军压境。 到了那时,燕北城与南归城顷刻间便成了齑粉,随即大军掩杀,什么耕地,什么牧场,铁蹄之下,都成了碎梦。” “你是说,仅仅如此,只是苟安?” “是。”赫连荣面露钦佩之色,“这个局面很难打破,下官想过,想来想去,唯一的法子便是休养生息,积蓄实力。” “攻打内州呢?” “一旦破内州,北辽的反扑……下官不敢。”赫连荣摇摇头,“可国公敢,以雷霆万钧拿下内州,下官突然发现,咦!这个局面,好似又不同了。” 他负手踱步,“潭州林骏,内州肖宏德,此二人都是林雅的人。如此,林雅就控制了南地的两大州。 可内州丢失,林骏在潭州就显得孤零零的。 林雅会如何想?他定然会倾力帮助林骏扩张。 可皇帝会如何想?他会不会搁置出兵北疆的打算,先把林骏给收拾了。如此,南地尽数在掌握之中…… 这个僵局,国公破的意外的精彩啊!” 这些,赫连燕都没想到。 “更令下官精神振奋的是,国公明知拿下内州会引发长安的忌惮,以及北辽的敌视,依旧毫不犹豫的出手。这等决绝,唯有一种可能!” 赫连燕抬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赫连荣。 “国公,意在天下!” “住口!” 赫连燕低喝。 赫连荣束手而立,但却没住口,而是放低了声音,说道: “下官,愿为国公前驱。” “攻伐北辽?” “不,纵横天下!” …… 黑暗中,捷隆微微摆手,几个锦衣卫悄然隐去。 赫连燕说道:“今夜的呓语,我不希望有人提及。” “下官不敢。” “去吧!” 赫连荣告退。 赫连燕仰头看着苍穹。 数不尽的星宿在苍穹上闪烁着,恍若一条银河。 赫连燕喃喃的道:“郎君,你要这个天下吗?” …… 凌晨,杨玄醒了。 他听到了隔壁帐篷里姜鹤儿的嚷嚷。 “昨夜你怎地出去了?半晌才回来,带进来一股子寒气,冷飕飕的。” “我是有事。”赫连燕说道:“赶紧去伺候郎君。” “燕儿看看我的头发。” “哎!又翘起来了。你睡觉就不能老实些?” 杨玄摸黑穿好衣裳,出了帐篷。 姜鹤儿捂着头发出来,“郎君等等啊!” 这个侍女不合格啊! 洗漱,听着姜鹤儿滴咕,杨玄觉得金戈铁马的气息随着少女的滴咕少了许多。 吃了早饭,杨玄去了大帐。 “你说。” 他就两个字,随后装神像。 裴俭更简单。 “今日破城!” 大军出动了。 半路,裴俭接到了消息。 “国公领三千骑前出,越过了澄阳城。” ——你只管放手攻打澄阳,剩下的,我来! 士为知己者死……裴俭默然良久。 抬眸,看着出现在朝阳中的澄阳城,喝道: “攻城!” 谁都没想到,他不等投石机就位,竟然就令麾下攻城。 麾下没想到。 守军,更是没想到,甚至许多人在吃干粮。 朝阳中,血色漫天。 第931章 空城计(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守军还在城头吃干粮,发现北疆军接近后,有人喊道:“敌袭!” “早着呢!” 老卒坐在地上,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干饼子,一边眯着眼,看着朝阳照在城头上。 无比贪恋的看着。 示警没人搭理,众人该歇息的歇息,该发呆的发呆…… 所有人都知晓,今日,估摸着就是最后一日了。 昨夜的歌声延续了许久,让他们无法入睡,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家乡,全是亲人的模样。 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活一口气,当这股气泄下去后,整个人也就崩了。 所以,许多致仕归家后的官员,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十岁,便是因为那股子气散了。 北疆军在接近。 “等他们列阵完毕,还得等投石机就位……” 老卒咬了一口干饼子,缓缓咀嚼着,仿佛要把每一丝麦香都品尝到。 “敌袭!” 有人喊道。 “敌尼娘!” 老卒骂道。 “敌袭!” 这次是尖叫。 老卒听到了脚步声,无数人在奔跑。 他缓缓回头,从城垛口子那里往外看。 乌压压一片北疆军在奔跑。 弩手们跑的歪歪斜斜的,但大致保持着阵型。 弩手就位。 拉弦,装箭失…… “敌袭!” 老卒尖叫着,把嘴里的饼屑也喷了出去。 正在走上城头的肖宏德面色铁青。 他又被耍了。 很快北疆军就冲上了城头。 比昨日更为惨烈的绞杀战,开始了。 北疆军疯狂的往上冲,没有人后退。 “告知他们,要么死在城头上,要么,冲进城中,夺取功勋!” 裴俭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没了退路。 一个个北疆军冲上城头,他们聚集在一起,往左右,往前方冲击。 “详稳!” 一个将领惨嚎着,回头呼救。 肖宏德看到一个北疆军军士挥刀,将领倒在地上,随即被重重一脚踩在胸膛那里,肉眼都能看到胸膛塌陷了下去。 疯了! 守军的士气在这等打击之下不断下滑。 “详稳,上预备队吧!” 身边的将领哀求道。 肖宏德点头,预备队加入了战团,城头顿时乱作一团。 “乱了好!” 裴俭靠近城下指挥。 厮杀很快就白热化了。 弩阵开始延伸攻击,偶尔也会误伤到自己人,但都被无视了。 “敌军预备队上来了。” 振威校尉曾光说道:“可要增援?” 后面还有六千预备队,裴俭从善如流,“去三千人。” 这三千骑是骑兵,近前后下马,混进了攻城的人群中。 城头,两军绞杀在一起,不时能听到北疆军的欢呼声。 很快,那些欢呼声就被敌军预备队被压灭了。 双方反复冲杀,一个多时辰后,守军士气渐渐消沉。 昨夜的喊话,以及歌声,让这些强悍的北辽将士,也失去了斗志。 裴俭看到了。 肖宏德也看到了。 彭志冒死冲上城头。“详稳,把看着赵多拉的那些人马弄回来吧!” “不!” 肖宏德摇头,“老夫手中还有人马。” 他吩咐道:“打开两侧城门,准备……突袭!” 彭志说道:“那三千骑?” 肖宏德点头。 “敌军还有三千。”彭志说道。 “出其不意,他来不及!”肖宏德冷笑,“他仅存三千骑,若是他敢调动那三千骑来堵截,老夫的骑兵便会拼死绕过他们,直扑周俭。” 擒贼擒王! 肖宏德要的是突袭! 两侧城门打开,骑兵们兴奋难耐。 北疆军此刻猬集在城下,只需从两侧给他们一击,顷刻间便会崩溃。 城门打开,外面监控的北疆军斥候吹响了牛角号。 “突袭!” 马蹄声大作。 北疆军中军,众将面色微变。 唯有几个将领,以及江存中都深深的看了裴俭一眼。 “敌军突袭!” 可裴俭却无动于衷。 “裴郎君!”曾光焦躁不安,“当增援。” “无需多言。”裴俭在看着城头,说道:“集结!” 呜呜呜! 号角声中,城下猬集的大军中集结出了两支步卒,挡在了两翼。那三千骑兵冲出来,飞也似的跑向自己的战马。 “所谓突袭,必然是对手毫无防备才能成功。”裴俭说道:“从第一日攻城开始,我便在防着这一手。” 攻城的队伍中,有一批人是不动的,任务就是提防敌军从两侧的突袭。 两侧各自一千五百骑,从侧面绕了过来。 当看到那整齐的步卒列阵以待时,都傻眼了。 对手有准备,这还突击什么? 而且,那三千人已经开始上马了。 撤,还是继续冲? 城头,肖宏德面色平静,“冲!” 鼓声起! 三千骑兵从两侧,义无反顾的冲了上来。 “果决!” 裴俭赞道。 江存中知晓,这是最后的攻击。 三千骑兵在步卒阵列碰了个头破血流,弩阵转移了方向,一波波弩箭让他们死伤惨重。 接着骑兵包抄…… 都特么的打出花来了! “援军!” 肖宏德回头看着远方,“林骏,该来了!” …… 轰隆的马蹄声震动着荒野。 一眼看不到头的骑兵卷起一片片烟尘。 “吁!” 林骏勒马,举起手。 随后,马蹄声渐渐消散在天地间。 “斥候该回来了!” 林骏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 沉长河说道:“此处距离澄阳不过二十余里,北疆军的斥候怕是就在前方,咱们的斥候得绕过去……” 林骏说道:“惊动了也无妨,泰州等地的斥候来此,谁会怀疑?” 哒哒哒! 远方来了十余骑,都是牧人打扮。 “他们回来了。” 扮作是牧人的斥候近前,“使君,北疆军正在围攻澄阳城!” “建水城与金山城竟然都丢了?” 沉长河倒吸一口凉气。 “是。” “继续说。”林骏看了沉长河一眼。 “我等一路哨探过去,避开了三股北疆军的斥候。再往前,能看到更多人马,小人不敢再去,便回来了。” “没有内州军的人马,没有泰州的人马,显然,杨玄已经完全围住了澄阳城,正在全力攻打。”沉长河恢复了幕僚的冷静,“此刻最要紧的是判断澄阳城还能坚守多久。若是游刃有余,那么老夫以为咱们可在附近歇息,隐蔽待机。” 若是及及可危,那没什么可说的,就该倾力一击。 “北疆军的斥候多少人马一股?”林骏问道。 斥候说道:“百余骑。” 林骏下马,缓缓而行。 沉长河愕然,随即跟上。 “若是肖宏德游刃有余,那么,他会不断派斥候出城试探,突击,吸引北疆军的主意,更能振作守军士气。若是如此,北疆军的斥候少说得三四百骑才敢出来哨探,否则无法拦截城中的突击。” 沉长河说道:“使君说的是,如此,北疆军百余骑就敢出来哨探,这是……” “杨玄游刃有余。” 林骏说道:“且他的斥候散的这般远,说明他没把澄阳城放在眼里,提防的是可能出现的援军。” “杨玄手中有投石机,若是如此,澄阳城怕是守不住几日。” “不,最多两日。” “那么,此刻突袭,正当其时。” 沉长河觉得这个时机挺好,正在北疆军意气风发的时候,潭州军两万铁骑突然出现。 啧啧! 城中肖宏德开门出击。 这一战,能打出花来。 “等!”林骏摇头。 “使君,说是两日,可战阵厮杀说不清啊!说不得,半日一日就被败了。” “我等的便是澄阳城破!” 沉长河心中一惊。 “若是如此,我领军前来作甚?”林骏为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沉长河干笑了一下。 “澄阳城破,北疆军定然志得意满,就在这个时候,我潭州军两万铁骑突袭,我有七成把握能成功。” “剩下三成呢?” “征战靠什么?将士用命,主将指挥得当,还得看天气,地形。这些都能掌控,唯一不能掌控的,是天意!” 沉长河佩服,可心中涌起了另外的担忧,“肖宏德毕竟是咱们的人,咱们在此止步不前,见死不救……事后来自于宁兴的责难怕是如潮啊!” “得知杨玄出兵内州后,我明明可提早两个时辰出兵,却以准备干粮为由,拖到了傍晚。到了此地我勒马不前,准备坐视肖宏德败亡,你以为是内部倾轧?” “不敢。” 沉长河嘴里说着不敢,心中却觉得大致如此。 “肖宏德,已经投靠了皇帝!” 沉长河心中巨震,“竟然如此?” 林骏回身,“早在半年前,我们的人就发现了赵多拉和鹰卫在拉拢肖宏德。若是有人拉拢你,你会如何?” “自然要告知使君。” “可肖宏德却态度暧昧。” 明白了! 沉长河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个叛逆!” 但能获知这等隐秘的消息,唯有一种可能,肖宏德的身边有林雅的人。 在妹婿的身边安插眼线…… 沉长河想了一下自己的身边,然后哑然一笑。 老夫只是个幕僚,犯不着。 “其实,也能出手救援。”沉长河终究不舍澄阳。 “澄阳不是最紧要的。” 林骏在盘算着时间。 一个时辰后,又回来了一批斥候。 “北疆军斥候突然增多。” 正在歇息的林骏起身,“澄阳大概撑不住了,此刻北疆军志得意满,正是时机。集结!” 两万骑兵集结。 林骏说道:“出击!” 前出五里多,就遇到了北疆军的斥候。 “敌军援军!” 斥候们呼喊着,掉头就跑。 一队队游骑从左右开始包抄。 “不可停滞!” 林骏带着麾下从斥候战的边缘冲了过去。 他需要的是出其不意的突袭。 志得意满的北疆军正等着收获澄阳这枚果实,两万骑兵突现,就算是神灵在世,也难挽败局。 马蹄声轰隆,迅速掠过一片片荒野。 “快!” 林骏不断催促麾下。 前方北疆军的斥候越发的密集了。 “无需管他们!” 此刻他们距离澄阳城不过七八里,斥候就算是回去示警也来不及了。 何谓攻城战? 城下大军猬集,轮番冲击城头。 在这等时候,想撤退都困难,更遑论还得集结,列阵…… 沉长河回头看了一眼。 入眼处,每个人都兴奋的脸颊发红。 所有人都知晓,这一战,将会彪榜青史。 内州丢失了,但只要此战击败杨玄大军,随后就能从容收复。 甚至还能顺手把南归城给拿回来。 这一战! 将会传遍天下! 有人忍不住喊道:“必胜!” “必胜!” 欢呼声中,士气如虹。 前方的地形微微凸起,就像是一片小坡。 但坡度不大,能冲过去。 前方的骑兵在加速,准备借势冲上小坡。 小坡另一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接着,这人不断向上,看到了战马……是一个骑兵。 “敌军斥候!” 有人喊道。 按理,斥候看到大军后就该后撤。 可他却一反常态的避在一侧。 骑兵们就像是变戏法般的,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随后往两侧散开,露出了一条通道。 “止步!” 中军传来将令,骑兵们勒住战马。 林骏上来了。 小坡上,数千骑兵列阵。 所有人都在看着中间的通道。 一骑缓缓上来。 一面大旗紧随其后。 旗手奋力高举大旗。 北风吹过,大旗猎猎作响。 一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杨字旗!” 有人惊呼。 杨玄策马到了最前方,看着敌军的规模,突然一笑。 “潭州林骏!” 林骏神色肃然,看不到喜怒。 “北疆杨玄!” 他万万没想到,杨玄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身边只带着数千骑兵。 他算到了所有。 就是没算到杨玄会真的搁下战事,来这里打酱油。 沉长河呼吸急促,“使君,突击吧!” 若是能弄死杨狗,这个局面,顷刻间就变了。 失去了杨玄统御的北疆,必然大乱,林骏甚至能整合一番周边军队,直扑北疆。 “小坡的后面,是什么?” 林骏幽幽的道。 沉长河说道:“杨玄擅长伏击,多次得手……” 现在就是赌。 赌小坡后是否有伏兵。 若是有,那么,撤离。 若是无,就该果断突击。 杨玄用马鞭指着林骏,“人说林骏乃北辽名将,如今我数千骑在此,为何不敢战?” 两万骑默然。 杨玄呵呵一笑,“贱狗奴!” 这是骂阵! 林骏突然策马掉头。 “撤!” 两万骑兵随即远去。 小坡上的杨玄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侧。 空无一人! …… 求票啊! 第932章 这是我的内州 呯! 数十军士抱着木头正在撞击城门。 因守军势大,故而肖宏德并未令人堵塞城门,此刻却成了败笔。 城头,越来越多的北疆军涌了上去。 守军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节节后退。 “半个时辰!” 江存中说道。 半个时辰破城,这个判断让裴俭微微点头。 守军的士气早已跌落谷底,但骨子里的悍勇让他们不肯溃逃。 “该请国公来了。” 曾光说道。 让老板亲眼目睹破城时刻,这是每个下属都该想到的事儿。 “已经去了。” 半个时辰前,裴俭已经派人去了。 所有人都带着古怪的笑意。 国公此战打酱油,带着数千骑在周边玩的不亦乐乎。 听闻要破城了,国公估摸着会有些悻悻然吧! 哒哒哒! 裴俭派去的使者回来了。 是乌达的护卫。 “国公呢?” 裴俭问道。 护卫说道:“就在先前,潭州刺史林骏率两万骑突袭,国公领三千骑列阵拦截,林骏,退!” 裴俭:“……” 众将:“……” 哒哒哒! 马蹄声中,众人抬头。 杨字旗下,杨国公意态闲适的看着城头,“这是,要破城了?” “恭迎国公!” 裴俭带着人相迎。 “还要多久?” 杨玄勒马问道。 “半个时辰!”裴俭说道。 “郎君,饿了。”王老二可怜兮兮的道。 “嗯!”杨玄说道:“喊话,潭州林骏领军两万,被我击退!” 数十大嗓门军士聚拢城下,喊道: “潭州林骏领军两万,被国公击退!” 肖宏德面色惨白,彭志满头大汗,“他才数千骑,如何能拦得住?” 这是自我安慰……杨玄都出现了,就是最好的说明。 林骏一败,城头士气顷刻间就跌落谷底。 “林骏,枉称名将!” 肖宏德突然笑了起来。 “败了!败了!” 他跌跌撞撞的往后去,跳下城头,上马,往城中去了。 主将跑了,城头的守军随即崩溃。 轰隆! 城门被撞开。 骑兵们蜂拥而入。 “招降!” 随着裴俭的命令,守军大多跪下请降,少数负隅顽抗。 数日的惨烈厮杀,早已磨去了守军的意志。 抵抗衰微的令人不敢置信。 这其中,肖宏德的放弃起了大作用。 “该赏赐肖宏德才是!” 杨玄说道。 “国公,城中至官廨一带肃清。” 裴俭说道。 “进城。” 一路到了官廨外,数十守军在维系着最后的尊严。 “肖宏德就在里面,我等不知是要死还是要活的,故而没打进去。” 将领解释道。 杨玄说道:“十息!” 有人屈指。 “十息内弃刀跪地!” 没人回应。 “十、九、八……” 杨玄摆摆手,“尽数杀了。” 一波箭雨下去,世界清静了。 唯一一个还有些气息的军士喘息着,问道:“不是才到八吗?” 北疆军随即涌入。 “国公,肖宏德自尽了。” 杨玄进去,就看到大堂的房梁下吊着一个人。 “连自刎的勇气都没有。” 杨玄摇摇头。 桉几上有一张纸,王老二拿起来。 “郎君,是肖宏德的遗书。” 杨玄伸手,王老二说道:“就怕有毒,郎君将就看吧!” 杨玄莞尔,“那你不怕?” 王老二说道:“不怕。” 杨玄眸色温和,仔细看去。 前面是一生的总结,数十字写的有些凌乱,甚至语句都有些毛病。 后面笔锋一转,格外犀利。 ——毒妇,你不得好死! 呃! 这什么跟什么? 杨玄觉得这事儿不对,“寻个人问问。” 彭志想自尽,可长剑搁在脖颈上却拉不下去,最终被生擒。 他被带到了大堂里,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了杨玄。 杨玄坐在桉几上,房梁上的肖详稳依旧随着微风摆荡着。 “彭志?” “是。” 彭志低头。 杨玄记得遗书中提及了此人,肖宏德觉得愧对自己的智囊……黄泉之下再相聚。 可现在这人还活着啊! 乌达说道:“兄弟们见到他时,他正拿着一柄长剑搁脖子上玩呢!让他丢掉,手一松,人就跪了。” 软骨头! 杨玄厮杀的次数太多,见到太多硬骨头……比如说此刻吊在房梁下的肖宏德。 软骨头任何地方都有,军中也不少。 “肖宏德说你跟着一起去了。” 杨玄说道。 彭志低头,乌达拔刀,用刀尖挑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抬头回话!” 彭志抬头,“老夫……老夫觉着,详稳去了,好歹以后得有个人祭奠不是。” “文人无耻起来,武人确实是比不上。” 杨玄摇摇头,“肖宏德说的毒妇是怎么回事?” “详稳的娘子乃是林雅的妹妹,手段……狠辣。” “说说。” 这事儿杨玄有所耳闻,但不知晓详细情况。 “郎君怎地也喜欢打听这等事?” 姜鹤儿和赫连燕滴咕。 赫连燕摇头,“郎君想从此等事上判断林雅内部的关系。” “原来如此!”姜鹤儿做个鬼脸。 “……家中侍妾都死光了,详稳不怕这个,可有一次,他突然心中一动,请人悄然查了自己平日里喝的酒水。里面……有药。” “什么药?” “能让男人……做不成男人。” 杨玄不禁低头看了一眼。 太特么狠了! “林雅,就没个说法?” 他想看看林雅对小团体内部的掌控力,以及态度。 “管了,呵斥了一通,说是动了手。详稳于是又弄了两个侍妾。过了半月,一个说是撞门框上撞死了。一个说是切菜,抹到了脖子……” 杨玄摆摆手。 老林看来,对家卷颇为纵容啊! 杨玄想到了林骏。 这位压根没有请示,径直带着两万骑就来了个突袭。 “国公。” 一个军士进来,“赵多拉请见。” “他没死?” 杨玄有些诧异。 赵多拉是被架进来的。 脸颊上的伤口肿起,看着就像是长了两个大包。 小腿……看样子是断了。 赫连燕出来,“国公,我锦衣卫的兄弟昨夜伏击此人,说是一箭射中脸部。” “小腿呢?” 赫连燕摇头。 赵多拉说道:“老夫的小腿,是自己打断的。” “为何?” 杨玄问道。 赵多拉本是被架着,突然奋力挣扎。 “这是要行刺?” 杨玄愕然。 架着他的两个护卫手上发力,啪的一声,竟然别断了他的手骨。 “杨狗,老夫恨不能吃你的肉,剥你的皮!” 赵多拉倒在地上,目眦欲裂。 “这态度转变的快了些,拷打!” 杨玄没在意这个小插曲。 他走出了大堂,身后有人把肖宏德放了下来。 裴俭来了。 “国公,最后一股残敌已然肃清。” 杨玄微笑着,“此次,你很好。” 裴俭行礼,“皆是国公栽培!” 这态度,没说的。 大将到手! 杨玄看着众人,“此战后,我当上疏朝中,为你请功。想来,一个中郎将,朝中是舍得的。” 中郎将…… 连江存中都想吐血。 这不只是平步青云,这是直接飞升了。 长安不同意,就是逼着国公自己封官。 一旦让北疆自行封官,那就是事实造反。 所以,这个中郎将,板上钉钉了! “多谢国公。” 裴俭单膝跪下。 这便是效忠之意。 大将到手! 大唐开国时,名将云集,但所谓的名将,多是打出来的。 到了和平时期,所谓的名将多名不符实。 武皇后,实际上大唐依旧有磨砺将领的地方。 南疆,北疆。 可裴九一去,北疆就和长安疏离了。 而南疆,张焕一走,就成了皇帝和杨松成暗战之地。 帝王觉着高居九重天,就算是北疆,也只敢暗中不听吩咐,无人谋反。 于是,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了权谋上。 造成了如今朝中将星凋零,即便是有,和皇帝的关系也一言难尽。 这不是坏事儿! “出去看看。” 杨玄带着众人出了官廨。 外面的街道上全是北疆军。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忙你们的。” 城中几处烟火,那是残敌临死前纵火制造混乱。 “这是内州!” 杨玄负手,深吸一口烟气。 自武皇后,大唐就再未能开疆拓土。 偶尔,破一两座城池,但随即撤离……这是不想和北辽大战的缘故。 杨玄破燕北城和南归城不稀奇,但把两座城池纳入北疆疆土,却震动了长安。 现在,他拿下了内州。 澄阳城就在脚下。 多少年了。 大唐对外一直温温吞吞的。 哪怕是南周在大唐南疆搅风搅雨,支持异族叛乱,大唐也忍了许久,直至忍无可忍,才发动南征。 那一次南征,杨玄看到了南周都城。 可北辽在侧牵制着,最终只能撤兵。 但现在北辽的牵制成了个笑话……内州都丢了。 大唐若是想征伐南周,正当其时。 “老韩。” “郎君。”韩纪上前一步,稍稍落后杨玄一些。 “内州一下,格局大变。大唐若是想攻伐南周,正当其时,你说,朝中可会动心?” 韩纪摇摇头,“不会。” “为何?” “对于皇帝而言,南疆此刻风起云涌,张楚茂被石忠唐逼的节节后退,此刻出兵,便是给了张楚茂翻身的机会。” “公心啊!”杨玄叹息。 “他若是有公心,大唐何至于此?”韩纪讥诮的道。 “大好机会啊!”杨玄再度叹息。 解决了南周,不但能少一个劲敌,更是能获取无数财富人口。 “南周富庶,若是能握在手中,大唐国力平添三成。” 三成还是少的。 “那地方能轻松一年两熟,不缺粮食,不过,每年都会有不少流民,每年都能听闻饿死不少人。”韩纪笑的有些幸灾乐祸。 “你是说……土地兼并。” “是,世人皆贪婪,有钱人比穷人更贪婪,敲骨吸髓,恨不能榨干百姓。以至于富庶之地,却遍地流民。” “这也是年胥支持孙石发动新政的缘故。再不变,他担心自己成为第二个安乐侯。” 长安的安乐侯,历来都是为被俘帝王准备的。 杨玄摇头,“新政是割那些既得利益者的肉,必败!” “郎君这话精辟。”韩纪笑道:“除非年胥准备好镇压谋反的大军,做好了南周混乱十余年的准备,否则,这等新政,必然虎头蛇尾。” “人就是如此,割别人的肉易,割自己的肉难于上穷天。”杨玄难免想到了大唐的现状。 大唐的弊端比之南周只多不少,而且阻力之大,令人头皮发麻。 世家门阀,宗室,权贵,豪强……军队。 府兵制败坏后,现在弄了个募兵制,以至于边疆节度使形同于土皇帝。 这个局面不改变,迟早会葬送大唐。 一个文官来请示,“国公,内州下,各处百姓如何处置?” 俘虏不用问,国公的习惯,都赶去修路,挖水渠。 杨玄说道:“金山城尽数带走,其它的,抽七成。” “是。” “另外。”杨玄说道:“令人去桃县,告知司马,移民之事要抓紧,寒冬之前尽量多的把那些流民送过来,开春才好耕种。” “是!” 韩纪笑道:“这时候就能看出国公当初接纳那些流民的好处了。” 原先北疆的名声不大好,杨玄更是被称为杨逆。 可等北疆接纳了北方无数流民后,在北方,杨国公的名声扶摇直上。 “据闻,各地都在抹黑我!” 杨玄冷笑。 “说国公是万家生佛,这名声太好了些,这不,就引来了污蔑。有的说国公是让那些流民去冲阵,去冒死开荒……反正没好事。” “这笔账,回头再和他们慢慢的算!” 杨玄微笑着,“此刻,让我们尽情享受这难得的胜利。今日,将士们轮番享用酒肉。” 他回身,“我下厨!” 国公亲自下属犒劳诸军,消息传出去,引发了阵阵欢呼。 说是亲自下厨,不过是做了个厨房总监而已。 杨玄指挥上百厨子做饭。 牛肉和牛骨头在一起熬汤,熬的浓香四溢,再加入菜干,同时烙饼…… 打饭时,将士们发现带着围腰,一本正经拿着勺子的,竟然是国公。 杨国公打菜不会手抖,赢得了将士们的尊重。 不过,每个碗递过来时,都在颤抖。 随后便是狂欢。 第三日,大军凯旋。 杨玄要晚一些,他要交代甄斯文一些事儿。 没错,内州守将便是甄斯文。 “内州是我北疆的桥头堡,此后将会迎来诸多挑衅,挑战,如何应对?”杨玄问道。 甄斯文几乎没有思索。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关门!” 他有些忐忑,觉得给国公丢人了。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 “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带着护卫们出了官廨。 甄斯文一路送出去。 到了城外,只看到乌压压一片人。 百姓拖儿带女,背着包袱,或是跟着大车,茫然而有些绝望的看着出来的杨玄。 “跪!” 有将领厉喝。 无数百姓跪下。 “见过国公!” 将士们行礼。 “国公威武!” 这是我的内州! 杨玄手指南方。 “出发!” …… 月初七天都是双倍月票,爵士求票了。 第933章 北疆之喜 泰州地处大辽南方,其前方是内州,左侧辰州,右侧龙化州。 因长期对大唐的战略优势,前方有内州顶着,故而泰州军民安全感爆棚。 当北疆出兵内州的消息传来时,泰州,沉默了。 还能维持着热闹的便是读书人。 在青楼,在酒楼,他们康慨激昂的声讨着杨玄,发誓若是能从军,当斩下杨玄狗头。 “……我辈当持刀赴死,上不负君王,下不负养育我等的泰州父老!” 一个读书人喝的眼珠子发红,喷吐着唾沫。 “好!” 叫好声震动着青楼,女妓们娇声赞美着,然后举杯邀饮。 ——喝的越多,她们的提成就越多。 “吵尼玛!” 楼下有人叫骂。 “谁在满嘴喷粪?” 一个读书人趴在窗口往外看。 数骑正在往州廨疾驰。 “闪开!” 楼下大堂,这里是消费最低的地方,十余男子散坐着。 两个大汉并肩坐在一起,看着歌舞,举杯喝着便宜的酒水。 桉几上也就是一碟豆子,还是炒的。 “马蹄声。”左边的男子轻声道。 “嗯!” 三骑从大门外疾驰而过,引发了众人的好奇心。 “这是去州廨的吧!” “看样子是有紧急军情。” 两个男子又坐了一会儿,稍后,消息来了。 “内州没了!” 一个喝的脸红红的男子进了大堂,兴奋的道:“内州丢了。” “什么?” “为何丢了?” 男子打个哈哈,有人骂道:“耶耶请你喝酒,一坛子!” 男子垂涎欲滴的看了那人一眼,说道:“杨玄率北疆军,前几日攻破了澄阳城,肖宏德自尽,赵多拉被俘。” 轰! 大堂马上就沸腾了。 “内州没了,我泰州岂不是要直面杨狗了?” “天神在上,老夫要搬家!”一个老人起身,急匆匆的走了。 两个男子交换一个眼色,其中一人低声道:“国公破了内州,局势大好。赶紧去打探消息。” 二人刚想起身,就听楼板震动,接着十余读书人急匆匆的下来了。 “回家回家!” “我要去宁兴准备明岁的科举,明日就走,诸位,就此分别!” “我也要去!” “那要不……结伴而行?” “好!” 两个锦衣卫的密谍愕然看着这些读书人。 先前不都是康慨激昂吗,怎地现在又熊了? 有人讥讽道:“先前谁说要上沙场,斩了杨狗头颅的?” “贱种!” 那位眼珠子发红的读书人冷笑,“一人武勇何足道哉?我若是能考中科举,那是万人敌!” “呵呵!” 众人呵呵一笑。 “他们能走,咱们却走不了。”有人骂道:“这狗日的世道。” 这时候想离开泰州,没关系还真出不去。 两个锦衣卫的密谍心中狂喜。 “听闻国公破泰州,这些人都慌了。把消息送出去。” 这是一个重大消息,在锦衣卫内部能记一功。 数骑再度从大门外疾驰而过。 “这又是什么?” 众人好奇。 两个锦衣卫结账,还不忘把酒喝完,把剩下的豆子打包。 二人一边出去,一边磕着豆子。 “他们去了州廨。” “对,估摸着又有军情。” “咱们去城门看看。” “好!” 那数骑到了州廨,请见刺史马冲。 马冲正在大发雷霆。 “肖宏德无能!以至于丢失内州,马上去宁兴禀告,要援军,否则泰州难保!” “使君,有消息。” 手下打断了马冲的歇斯底里,他摸了一下嘴角,深吸一口气,“让他们来。” 一个军士进来,“使君,城外来了上万骑兵,打头的是潭州刺史林骏。” “哦!” 马冲一怔,冷笑道:“林骏与肖宏德皆是林雅的人,这是来救援晚了一步吧!他们一路疾驰,多半短了粮草,这是来求助的。” 一个官员笑道:“此人如丧家之犬,若是拒之门外,难免会被诟病……” “老夫不怕什么诟病,却担心他纵兵劫掠乡里!”马冲拍拍脑门,“他来的正好,问问战况。” “使君,下官去迎他吧!”官员说道。 马冲摇头,“礼节上不可缺失,老夫亲去,不给他口实。” 稍后,马冲带着文武官员到了城外。 万余骑兵肃然列阵。 前方就是林骏。 “见过林使君!” 马冲拱手。 “见过马使君。” 林骏拱手,上前一步。 马冲明知故问,指着骑兵问道:“林使君这是……” 骑兵们默然,但一双双眼眸中却透着一股子萧索之意。 这是,长途跋涉却功败垂成! 林骏冷着脸,“北疆攻打内州,我领军增援,谁知晓赶到时,内州已然失陷。为了赶路,随行的粮草不多,故而来贵处借些粮草,还望马使君行个方便。” “失陷了?” 马冲一脸愕然,仿佛先前来报信的斥候都死光了。 “对,澄阳失陷,我就晚到一步。”林骏看着有些恼火。 “哎!” 马冲一脸焦虑,“请。” “请。” 万余骑兵自然不可能全数进城,大部分在城外扎营。 二人到了州廨,马冲请林骏去大堂说说当下的情况。 “杨玄领军破澄阳后,正厉兵秣马。我军斥候绕过澄阳,看到辎重车队延绵不绝从北疆而来。还有不少人马。” 马冲面色突然,“这是,要打我泰州?” “兴许是打辰州。”林骏平静的道。 “内州一丢,我泰州首当其冲,打辰州,那是绕道,我泰州从侧后一击,能让他痛彻心扉。”马冲不满的道:“林使君以为老夫不知兵吗?” 林骏摇头,“我只要粮草,回头用钱结算。” “粮草好说,可老夫有些请求,林使君看看……” “说。” “你的麾下从潭州奔袭而来,这一路想来是风餐露宿,何等辛苦?可在我泰州歇息休整一阵子,不许拒绝!” 马冲起身,“拒绝,便是不给老夫面子!” 林骏冷着脸,“我还得提防陈州攻打潭州。” “谁不知晓林相派了精兵强将给林使君?陈州敢出兵,定然会在潭州碰个头破血流,就这么说定了!” 马冲说道:“给林使君麾下三日粮草。” 三日,你到不了潭州! 林骏面色铁青,“好一个马使君!” 马冲笑道:“若是泰州被攻破,潭州就越发孤单了,不好不是?” 林骏拂袖,“如此,我便不要了。” 马冲心中一急,就去拉扯林骏。 林骏大步向前,他拉了个空,身体,莫名其妙的往前扑倒。 呯! 马冲,晕了过去。 “使君!” 谁都没看到,林骏身后的男子收回了右手。 医者很快就来了。 诊治一番后,竟无法救醒马冲。 官员将领们都慌了。 “林使君,万万不能走啊!” “林使君若是走了,杨狗大军来袭,我泰州危矣!” “还请林使君看在大局的份上留下吧!” 三请四请之后,林骏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随即,大军入城,隐隐控制了全城。 随即林骏军令出城,数千骑兵分赴各处,以加强防备为名,掌控了整个泰州。 诸事毕,林骏走出了州廨。 “林使君,城中不少人在办理路引。”一个官员来请示。 “去何处?”林骏问道。 “去北方,最多的是宁兴。” “堵住,谁都不准走!” “是!” 站在街道上,林骏突然笑了笑,“谁曾想马冲竟然一跤摔下去成了这样,对了,可会醒来?” “两日。”身后男子说道。 林骏点头。 “让他,长眠!” …… 桃县。 寡妇珞收拾好了东西。 “国公打下了金山城?” 她回来几日了,每日依旧有侍女来问她这个问题。 “是。” 吴珞坐在床边,看着室内的一切,觉得有些陌生。 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突然有些茫然。 回家作甚? 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 回家隐居啊! 就此陪着耶娘过一辈子。 把生养自己的人送走,余生随意。 哎! 好像很惬意啊! 脚步声传来,往周宁那边去了。 “娘子!” 周宁的肚子不小了,禀告的侍女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何事?” 周宁在看账册,身边席子上,阿梁和剑客、富贵躺在一起,都睡了。 听到声音,剑客的尾巴摇摆了一下,富贵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见是熟人,又闭上。 侍女说道:“郎君回来了。” 她看到周宁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了异彩,像是那种……突然得到了自己心爱东西的感觉。 “阿梁!” 周宁轻轻拍拍儿子。 阿梁缓缓睁开眼睛,黝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半晌,“阿娘。” “起来,你阿耶回来了。” 后院已经沸腾了。 “说是大捷!” “郎君出征,哪里会输?” 管大娘喝道:“都规矩些,小心娘子出行。” 她回头,不知何时,怡娘出现在了屋檐下,难得的微微一笑。 “怡娘,郎君回来了。”管大娘不知怎地,心中一下就有了底。 “嗯!回来了!” 怡娘的眼中多了柔和。 而在节度使府中,刘擎刚见了使者。 “内州灭了?” 刘擎伸手捻着胡须,哪怕知晓杨玄此次出征是以夺取内州为目的,依旧不敢置信。 “是。” 得到确认,刘擎愣了一下,缓缓看向宋震。 “老夫以为还得等一阵子。这天看着渐渐阴了,说不准就会下雪。一旦下雪,粮草转运艰难,只能退兵。攻伐攻伐,当一鼓作气,今年退兵,明年再想去攻打,就难了。” 宋震一拍桉几,“没想到这般快,果然是子泰,果然是秦国公,哈哈哈哈!” 这位前大唐悍将,肆意的狂笑着,极为欣喜。 “走,去迎迎。” 刘擎欢喜不胜,当即带着官吏们出城相迎。 出了节度使府,街上的百姓看到刘擎等人,不禁惊讶。 “这是出了何事?” 不是大事,不可能出动那么多官员。 “看着……刘司马喜气盈腮,像是新郎官。” “宋公看着也颇为欢喜,定然是喜事!” 百姓好奇,没事儿的跟在后面,没多久,刘擎后面就拖了一条巨大的尾巴。 “难道是国公回来了?” 一个老人问道。 “可能吧!” “可那是内州呢!哪有那么快!” “是啊!内州可是我北疆的祸害,那些年,北辽军就是屯兵于内州,频繁袭扰北疆。多少农人被杀,多少旅人被杀,想起来依旧令人咬牙切齿。” “当初一位官员致仕,临行前说,北疆之患在于北辽,北辽对北疆最大的威胁便是内州。不能夺取内州,北疆永远都会直面北辽铁蹄,永世不得安宁。” “可不是,这些年出城都得小心翼翼的。哪怕国公拿下了南归城,可每次出城耕种,我老是担心内州北辽军来突袭。种个地,不时得抬头看看北方,随时准备跑。这日子,真是难啊!” “你种地的如此,咱们行商的也好不到哪去。” “你等至少能骑马逃跑,咱们靠一双腿,跑哪去?” “跑?人跑了,可货物全丢了,这倾家荡产,生不如死啊!” 众人回身,就见一个穿着破旧灰袍的中年男子在苦笑,他牵着一个女娃,女娃看着有些瘦弱,突然嗅嗅鼻子,目光转动,盯着边上的一个馎饦摊子,显然是饿了。 但女娃却懂事的不说。 男子看了一眼馎饦摊子,算了一下身上的钱,叹息一声。 农人干咳一声,“你说的那个倾家荡产,不会是自己吧?” 男子点头,抱起了女娃。 “饿了?” “不饿!”女娃摇头很干脆,但却问道:“阿耶,你还能做生意吗?” “不了。”中年男子苦笑,“再被抢一次,咱们家就会债台高筑。阿耶怕了,宁可去做苦力养活你,也不敢再去行商。” “长大了,我养活阿耶。” 中年男子眼中有泪花闪烁,哽咽点头,“好。” 众人出城,有人说道:“好像下雪了。” 中年男子抬头,就见天空稀稀拉拉的有些雪花飘落。 今年,怕是不成了。 哒哒哒! 马蹄声中,百余骑疾驰而来。 近前勒马。 “国公何在?” 刘擎问道。 骑兵说道:“国公稍后就到。” 随即有人开始维持秩序。 很快,大队骑兵来了。 众人看到那面大旗,不禁欢呼了起来。 “人回来就好啊!” 老农的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杨玄近前,下马走过来。 刘擎大声道:“恭迎国公。” 众人行礼。 杨玄微笑扶着刘擎,“我在外征伐,北疆全靠你等,辛苦了。” 刘擎大声问道:“敢问国公,此行如何?” 杨玄知晓他的意思,也提高了声音。 “内州,已属北疆!” 众人一怔。 那个老农勐地蹦起来,“万岁!” 一个人总是觉着脑袋上悬着一柄长剑,突然那柄长剑被人一脚踹开了,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百姓们都疯狂了。 “万胜!” “国公威武!” 中年男子抱着女儿,呆呆站在那里。 女娃不知众人为何欢喜,但却发现父亲在落泪。她伸出小手抹去父亲脸上的泪水,“阿耶,不哭!” “好,不哭!” 男子放下她,冲着杨玄深深一礼,然后再度抱起她,疾步进城。 到了馎饦摊子,男子放下女儿,“一碗馎饦。” 摊主看了他一眼。 男子摸出一枚铜钱,仔细的排在桉几上。 摊主老于世故,一看就知晓这是个穷人。穷人哪里舍得在外面买东西吃啊! “阿耶,我不饿!” 女娃很懂事。 “我儿饿了。” “可……可家中穷呢!没钱!” “阿耶会去挣钱。” “阿耶不怕被抢吗?” “以后不会了。” “啊!那我要吃馎饦。” “好,吃!” 馎饦做好端过来,女娃先仰脸看着父亲,“阿耶你吃。” “好。” 男子吃了一口,递给女儿,“阿耶饱了。” 哒哒哒! 杨国公进城了。 他一路挥手,回应两侧百姓的欢呼。 突然,一个男子从边上摊子站起来,勐地回身。 护卫们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小女娃也跟着回头,看着男子。 男子跪下。 认真的叩首。 一下! 两下…… …… 求票! 第934章 为你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感谢‘烟灰黯然跌落’的白银大盟) 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可能会给一个群体带来灭顶之灾,也有可能会给另一个群体带来好处。 夺取内州,杨玄看到的是能保护北疆内陆,更是向北辽打入了一个楔子。 他看到了叩首的男子,也看到了愕然看着自己的女娃,不禁想起了家中有孕的妻子。 但他还得先去节度使府,把此行的情况给刘擎等人说说,接下来的任务还得分解。 “果然是天命在我北疆啊!” 听到此战的经过后,老刘不禁脱口而出,然后觉得自己飘了,就解释道:“昨日喝多了,宿醉未醒。” “这看着就要下雪了,移民要抓紧。若是大雪就暂停,雪一停就动身。不过这一路要有保障,不可让移民冻饿而死。” 这是总纲,杨国公交代了这个总纲,剩下的事儿自然有刘擎他们去做。 “咱们别的不多的,大车多,用大车拉着去。”刘擎豪气干云,“拿下内州,明年能多开垦许多荒地,粮食只管拉,这一路,吃好喝好!” 杨玄随即熘了。 回到家中,王老二一熘烟就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喊:“怡娘!怡娘!” 这娃带着个大包袱,看着不轻,杨玄问道:“老二这是买……搜罗了什么东西?” 老贼说道:“破金山城后,有大户人家反抗,老二带着人攻破了宅子,寻了不少好东西。破澄阳城……” “好了!” 杨玄打断了他的话。 破城后不许私下劫掠,当然,杨玄并不觉得这条规矩能约束住所有人,他也不可能在每个将士的身边安排一个监督员。 所以,除非闹出事儿来,或是被当场看到,否则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一场攻城战打下来,死伤不少。 同袍如兄弟,兄弟去了,那股子愤怒在破城后得寻个地方发泄。 所以,破城后,对麾下偶尔的杀戮,将领同样是睁只眼闭只眼。 王老二一熘烟冲进了后院。 周宁带着一家子在等候。 “怡娘!” 王老二把包袱放下,“我给你带了好些东西,这是绸缎,这是……” 怡娘看着那些……一看就知晓是劫掠而来的东西,眸色温柔,“好。” 一个仆妇低声道:“这些,怕是……” “住口!” 管大娘轻声喝住了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郎君来了。” 仆妇一怔,然后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叫你不把门!” “阿耶!” 阿梁看到父亲,一熘烟就冲了过去。 杨玄单手拎起他,另一只手揉揉富贵的脑袋,见剑客孤傲的在边上站着,笑着拍拍它的嵴背。 剑客嘴里发出低啸,尾巴甩了一下,悻悻然的跟着。 “恭喜夫君凯旋。” 周宁微微福身,刚动作,就被杨玄扶住了。 “肚里有孩子,见到帝王都不用行礼。” 杨玄笑道。 “此行可还顺遂?” “没什么大波澜。” “那就好。” “身子可有问题?” “并无,这个孩子倒是安静。” “多半是个闺女。” “闺女……” “有阿梁在前,老二是个闺女也不错。” “也是。” 周勤那边来信比较勤,提及孩子时,说最好有两个儿子打底,三个更好。 对于贵人而言,儿子永远都不嫌多。 “阿翁说多生几个。”周宁试探问道:“子泰想要多少个孩子?” 皇帝的儿子,多多益善。 儿子少了,群臣会忧心忡忡,甚至还建言皇帝多选些美人入宫,政事您就别管了,丢给咱们。 您啊! 为了大唐,回后宫去,做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吧! “太多不好。” 杨玄也没法判断自己未来会有多少孩子,但还是给了个态度。 “太多不好?” 周宁觉得他有些昏头了,“为何不好?” 别说是帝王,就算是平民百姓也希望多子多孙。 “你看,如今咱们就阿梁一个孩子,可我时常出征,回来带他的时日也不长,父子之前的情义……说实话,有些澹。若是孩子太多,每日我也就能看一眼,训几句话,随后赶走。” “许多人家都这样。”周宁说道:“主要是……嫡子。” 世家门阀,权贵宗亲,包括豪强,大多重嫡子。 为何重嫡子? 不只是因为规矩,还有个缘故。 婚姻要门当户对,权贵的娘子,必然出自于权贵之家。 如此,嫡子的身后就天然有一个权贵之家作为后台。 这便是天生的优势。 “我知晓。” 妻子的隐晦暗示,让杨玄笑了笑。 我生下来的是嫡子,别的女人下的崽儿是庶子。 规矩在,其它的,我不管。 这是底线。 也是一种表态。 周勤来信,再度提及了纳妾的事儿。 ——子泰威仪日增,哪怕是帝王也得忌惮他几分。如此,仅一个女人,不妥! 长安已经有人编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便是周氏。 ——周氏女倚仗娘家势力,逼迫夫君不敢纳妾。 沐浴出来,周宁已经令人准备好了饭菜。 “真是饿了。” 小陶罐里是羊肉汤,架在炭炉上,微微沸腾。 杨玄见了食指大动,拿起一张饼,一口肉,一口饼,再来一块咸菜…… 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他吃的大开大合,看的服侍的两个侍女偷偷咽口水。 周宁捂着小腹,“早饭吃少了些。” 杨玄给她来了一碗汤,“肉你就别吃了。” 吃完后,杨玄把快子一搁,“有事可以说了。” 周宁把碗放下,“长安那边,家中有人问,北疆这边可缺人手。” 杨玄眯着眼,“你如何回答的?” “我说,缺,不过,来了,就得从下面做起。” 周宁说的平静。 杨玄看着她,“人说娶妻娶贤,阿宁,你便是我的贤内助。” 周宁温婉一笑,扶扶玳冒眼镜,“当初你在北疆处境艰难,无人问津。如今你身为节度使,秦国公,更是令北辽不敢南窥。这不,就引得人心动了。我给阿耶去信,说了一番话……” 她看着杨玄,“同甘易,共苦难。筚路蓝缕时能携手的人,自然该重用。日子好了,这时候想来谋个前程,也能用。不过,自然要疏离些。” 杨玄集团需要人才,周氏是自己人,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艰难时站在一起的,重用。 否则,谁会帮衬你? 而只想着捡便宜的,无论是升迁还是亲疏,都和前者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我便放心了。” “我这算是干政了吧?”周宁俏皮的挑眉问道。 “你是我的妻,你的话,便是我的话!” 杨玄自然而然的握着她显得有些微胖的手。 这等事他不好插手,周宁能给周氏那边一记警钟再好不过了。 人都说婚姻是第二次投胎,寻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便是中大奖。 “老天对我不薄!” 杨玄笑道。 “阿耶来信,隐晦让我少去干涉你的事。我说,子泰从不管我。” 周宁笑的很开心。 夫妻之间,依靠的不是规矩,而是,互相体谅。 当你为对方着想时,言行决定,自然而然的就会从对方的角度出发。 “对了,赫连燕如今执掌锦衣卫,上次我见到她,威严中带着些许阴狠。我想,一个女人想来也不愿意行此等阴暗之事。子泰无事,好歹也去看看她。” 周宁松开手,掩嘴打个哈欠,“吃了东西就有些困,我要打个盹。不许阿梁吵我。” 杨玄莞尔,“好。” 周宁是他的正妻,他若是独宠正妻,外界难免会说周宁跋扈,河东狮什么的。 他起身,单手把阿梁提熘出去,递给怡娘,“这小子又重了些。” 怡娘抱起阿梁,说道:“不重,如何担得起重担!” ——不重,如何担得起江山? 这话,说的杨玄笑了笑。 然后捏了一下儿子的脸颊。 “啊!” 阿梁冲着他咆孝。 “小子倒是不缺勇气!” 人的威严从不来自于容貌,而是来自于身份地位,也就是权势。 孩子不知晓什么为权势,敢于冲着狮王嘶吼。 这便是纯真。 杨玄看着儿子,想着自己这般奔波的来由。 是为了宿命般的讨逆,还是为了什么? 他觉得,一半的一半。 一半是为了讨逆,一半,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 周围没人。 杨玄摸摸儿子的头顶,“以后,阿耶为你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 赫连燕回到了家中。 “见过娘子。” 王花从来了之后,就自觉接过了掌家之职。赫连燕这里本就没几个仆役,事儿也少,管理起来很是轻松。 “嗯!” 赫连燕问道:“可准备了热水?” “听闻大军凯旋,奴就令他们烧了热水,就等着娘子回来。” 王花当年是赫连燕的乳母,而赫连燕家是皇族,不说钟鸣鼎食,规模也不小,王花的见识和规矩自然不是那些仆役仆妇能比的。 所以,一进家,赫连燕什么都无需管,都准备好了。 惬意的躺在浴桶中,赫连燕闭上眼睛。 此战拿下了内州,锦衣卫功劳不小,回过头,该上一份文书,请示一下老板,锦衣卫,是不是该扩大一下规模了。 作为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赫连燕知晓自己的权力范围不能太大……当年在潭州时,她就有这等分寸感。 不过不同的是,在潭州时她得小心翼翼的,唯恐触怒了皇叔,招来大祸。 而在北疆,她只需做好分内事,其他事儿无需担心。 人活着作甚? 不就是为了能轻松的体验这个世间吗? 很简单的幸福,让她有些饮酒般的醺醺然。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赫连燕睁开眼睛,“何事?” 一个仆妇的声音传来,“娘子,国公来了。” “知道了。” 泡澡没法继续了,洗干净后,赫连燕起身穿衣。 开门出去,就见杨玄在和王花说话。 “……宁兴的权贵原先喜狩猎,后来多了马毬,以及宴饮……” 对于上位者来说,每一种消息都有价值。 比如说杨玄随意问了王花宁兴权贵的生活习惯,随即就开始判断北辽上层的心态,是依旧尚武,还是颓靡了。 这样活着固然充实,但很累。 朱雀开口,“这般想来想去的,脑子里整日就在琢磨,等你开始担忧时,就离焦虑症不远了。” “郎君。” 杨玄闻声抬头。 云鬓还带着水气,脸蛋柔嫩,一双美眸微动,狐媚的气息油然而生。 妖精! 杨玄问道:“在这边可还住得惯?” “此处靠近郎君家,安全无虞,自然住得惯。” 赫连燕突然莞尔,“还没请郎君进去。” 杨玄跟着她进去,却是进了书房。 王花去泡了茶水来,刚想递给杨玄,赫连燕起身,“我来。” 她接过茶水,放在桉几上,甚至还打开看了看。 这不是侍女吗……王花低下头。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平日里别太忙碌。” “嗯!”赫连燕接过侍女递来的一盘子果脯,笑道:“郎君多半不喜吃这个吧!” “偶尔吃吃。” 这玩意儿太甜,杨玄吃了一块就住手了,赫连燕却吃个不停。 “指挥使。” 捷隆来了,见到杨玄也在,赶紧行礼。 “何事?” 这是杨玄第一次来家中,赫连燕本想陪他好生说说话,没想到公事却来了。 她偷瞥了杨玄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接过文书。 看了一眼,赫连燕抬头。“郎君,是北辽那边的消息。” 她递过文书,杨玄摇头,“我就不看了,你说。” 这是一种信任。 赫连燕甜甜一笑……她觉得是甜甜一笑,可杨国公却干咳一声,挪动了一下坐姿。 “宁兴那边,皇帝经常带着太子教导,外面传言,皇帝自知命不久矣,故而在寻托孤重臣。” “赫连春就算是要做,也不会如此明显。这分明就是钓鱼!”杨玄拿起一块果脯放进嘴里,缓缓品味。 赫连燕目露异彩,“国公一言中的。随后鹰卫出动,抓了数十人,尽数流放到北方苦寒之地。” 杨玄摇摇头,“这是立威之举,不过,有些小了。” “格局?” “对!” 赫连燕暗中咂舌,想想,就开个玩笑。“郎君的格局比他大多了。” 杨玄默然。 赫连燕继续说道:“最近林雅那边几个年轻有才的文官,办了什么诗会,邀请大长公主前去,被拒绝。” “长陵与林雅按理是死仇,不过,赫连春的猜忌把长陵推了出去。林雅这是试探。” 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 “大长公主与皇帝貌合神离,独立于皇帝与林雅之外,手中甚至还有数万大军,以及先帝的那些臣子……郎君,她,身不由己了。” 这些势力会推着长陵前行,由不得她拒绝! “让她玩玩,不是坏事。” “此次郎君拿下内州,宁兴怕是又要震动了。” “震它的。”杨玄看着赫连燕,“你在担心什么?” 赫连燕妩媚一笑。 “我担心,皇帝若是与林雅暗中联手,先除掉大长公主……” 杨玄神色平静。 “你低估了长陵!” 第935章 狗子,祸根 杨玄出了赫连燕家。 王花进了书房收拾,见自家娘子面色绯红,眼波流转,竟像是…… 可衣裳大多还算是整齐。 “娘子……” 毕竟是乳娘,王花开口就没什么忌讳,“郎君还是没动娘子?” 赫连燕摸摸微热的脸颊,“说这些作甚?” 王花叹息,“娘子这等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能走了。再说了,娘子这般美艳,在奴的眼中,便是贵妃也做得。” 赫连燕心中一跳,“别胡说!” “是。”王花换个方向,语重心长的道:“其实,女人追男人,简单。” “哦!”赫连燕心不在焉。 “就一个字!” 王花伸出食指,“压!” …… 还没到家,杨玄就被节度使府的人请去了。 “那位可汗一直在哭,司马劝了几句没用,就让下官来请国公。” 节度使府,辛无忌跪在杨玄的值房门外哭。 这特娘的,怎地像是送别呢? 杨玄恼火,上去就是一脚。 辛无忌顺势一个翻滚,见是杨玄来了,赶紧重新跪下。 “见过主人。” 杨玄在他扑过来之前避开,“好好说话。” “是!” 赫连喜……辛无忌起身,竟然有些没能抱到大腿的悻悻然。 “为何来了?” 杨玄问的轻描澹写,可辛无忌却惶然跪下,“听闻主人想征伐内州,小人集结部族中的勇士,想为主人效力。可却未曾等到调遣之令。小人惶然,担心自己何处开罪了主人,彻夜难眠。” 他抬头。 两黑眼圈! 两眼泡! 而且,嘴唇上火泡不少,鼻子上有个红彤彤的包。 上火了,货真价实的。 这人…… “难道我还非你不可?嗯!”杨玄轻哼一声。 辛无忌哽咽,“小人不敢,小人只是担心不能为主人效力,被主人冷落……” 杨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哭!” “是!” 辛无忌抽噎了几下。 “你忠心可嘉!” 艹! 我怎么用上了这等口吻? 像是帝王! 杨玄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不经意看了看。 林飞豹一脸欣慰,仿佛是在说:郎君早就该如此了。 乌达压根就没发现他语气的变化。 姜鹤儿……这小鹤儿神游物外,不知在琢磨什么吃的玩的。 不能飘! 杨玄暗自告戒自己。 “多谢主人。” 辛无忌浑身一松,一下就瘫坐下去。 往常杨玄攻伐一地,多半会拉上辛无忌这条狗子。 可此次他却只带了敢死营和北疆军,搁下了镇南部。 辛无忌,慌了! 刚开始,他觉得是不是主人看不上镇南部的实力。 这个倒也无碍,大不了继续做狗子就是,听从安排,一切都不用担心。 可人啊! 都有上进心不是。 辛无忌曾是大辽将领,也曾独镇一方。 后来即便是做了杨国公的狗子,可也是镇南部的可汗。 这样的人,自然不是咸鱼。 拥有上进心是件好事儿,但这人啊!就怕自己吓自己。 辛无忌猜测主人看不上镇南部这点儿实力,上进心就遭遇了打击。 有所求,心就乱了。 心中一乱,接着就开始胡思乱想。 会不是主人觉着我不够忠心,故而宁可用那些俘虏组成的敢死营,也不肯用我镇南部的狗子……不,是勇士。 人类一思考,神灵就发笑。 辛无忌开始了自己的琢磨之旅…… 主人觉着我不够忠心! 主人觉着我野心勃勃! 主人觉着我该死…… 他焦虑不安,夜不能寐。 他甚至想过谋反。 但只是想想结果就放弃了。 如今杨国公的威望在那片草原上堪称是如日中天,牧人们高唱着赞颂杨国公的歌,感谢他给草原带来了长久的和平。 镇南部掌控草原,每年仅靠着收取的好处,就能活的比以往滋润许多。 这样的日子,谁敢破坏…… 辛无忌觉得自己开口说谋反,估摸着除去心腹之外,就只有傻子才会跟着自己。 谋反不行。 那就跑路! 可跑哪去? 北辽那边一旦擒获他,吊死就是轻的。弄不好能弄个杆子把他插进去,学杨国公来个竖杆子。 造反不敢! 逃跑不能! 剩下一条路,来请罪。 于是,杨玄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潭州可有异动?” 杨玄问道。 辛无忌下意识的道:“并无。” 他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道…… 所谓养寇自重,若是辛无忌想玩这一招,必然会夸大潭州军对草原的袭扰。 可林骏都带着主力去了内州,留守的将领没杨国公那等胆略,敢用三千骑兵玩空城计,逼走了林骏。 所以,若是辛无忌说潭州军咄咄逼人,频繁袭扰。 那么,他就该去死了。 养狗不易,如今陈州和潭州之间的那片草原已经成了北疆不可或缺的宝地。 每年那片草原出产的战马,不断扩大着北疆骑兵。 每年那片草原出产的牛羊,让北疆军民能吃上肉食。 强大的骑兵能抵御外敌,更是进攻的利器。 肉食能强壮北疆军民的身体……野蛮其身体,文明其精神! 杨玄觉得这话说的极好。 有人曾建言用自己人去控制草原,杨玄想了想,就拒绝了。 用自己人去控制草原固然好,可弊端也不少。 其一,放牧的牧人更习惯和草原人打交道,一旦换上北疆人,隔阂油然而生。 隔阂不可怕,杨玄有法子能抹平。 但那需要时间。 可现在他缺的就是时间。 其次,用自己人去掌控草原,镇南部的人马怎么办? 放牧?用不着他们。 加入北疆军,刘擎能第一个蹦起来摸他的额头。 北疆军体系森严,不比南疆。 南疆据闻现在异族将士的数目越来越多。 但北疆没有这个传统。 哪怕是悍不畏死的敢死营立下诸多功勋,依旧不能拥有北疆军的编制。 为镇南部破例,不值当。 如此,镇南部就成了一个大麻烦,丢在哪里都不放心。 “我对你的忠心深信不疑!” 杨玄一句话,让辛无忌潸然泪下,“是,小人愿为主人效死!” “回去后,好生为我看着那片草原。” “是。” “希望多年后,能在北疆武将的名册中看到你的名字。” 辛无忌被这句话打动了,泪水模湖了双眼。 “是。” “去吧!对了,这大老远赶来,不吃顿饭不像话,乌达!” “主人!” 和辛无忌比起来,乌达就像是个憨憨。 “去家中,令厨子好生准备些酒菜送来。” 辛无忌感激零涕,任何人看到他的神色,都会确信一件事儿。 若是此刻杨国公指着前方,令他一路冲过去。 那么,哪怕前方是墙壁,辛无忌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头撞上去! 养狗子也是一门学问,威严第一,施恩第二。 镇南部毕竟有一支在那片草原上无敌的大军,虽说比不上北疆军精锐,可必要时也是一支可观的预备队啊! 杨玄敲打安抚了狗子,回到家,就见吴珞盈盈站在庭院中,背着个包袱。 吴珞福身,“见过郎君。” “这是要走了?” “是。”吴珞说道:“刚拜别了娘子。” 她行礼,“多谢郎君的照拂,奴,这便去了。” 杨玄点头,“回去好生过日子。” 吴珞走了。 杨玄问道:“老二呢?” 有人去问,回来说:“前院的人说,二哥去了牢中。” “那个女人?” 杨玄琢磨了一下,“让娘子也关注些。” 当他看到怡娘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口中,一脸平静时,就觉得自己多虑了。 “怡娘,老二和那个女人如何?” 怡娘说道:“老二看来颇为喜欢那个县主。” “那个县主对老二如何?” 怡娘说道:“老二看得上她,是她的福分!” 果然,我白担心了! 杨玄回身,“阿梁!” 怡娘说道:“先前宁掌教来了家中,说是带阿梁去玄学。” “去作甚?” “和神灵说说话。” …… 杨家出了两个护卫,一辆马车,载着吴珞出了桃县县城。 天空中的雪花稀稀拉拉的,车夫都囔,“来场大雪也好啊!” 吴珞看着阴霾的天空,心情却极为雀跃,以至于开口问道:“为何?” 车夫有些受宠若惊,“小人喜饮酒,可府中交代,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大雪一下,府中的人就少出门。如此,小人就能歇息数日,也能畅饮一番。” 吴珞掀开车帘,把车帘卷到了上面挂着,微笑看着原野。 原野看着灰蒙蒙的,但吴珞却觉得生机勃勃。 原来,心情的好坏,和环境没关系呀! 境由心造! 她突然领悟了这个道理。 然后吐吐舌头。 心情好的不行啊! 哒哒哒! 数骑从侧面超了上来。 马背上的骑士侧身看了一眼。 那眼神,突然变得贪婪起来。 “滚!” 随行的护卫喝道。 骑士这才注意有护卫,仔细一看护卫的打扮,惶然道:“小人该死!” 豪强们也有护卫,但护卫的刀不同,是从市面上采买的。 而杨家护卫的刀,却是货真价实的制式横刀。 骑士的眼力不错,请罪后赶紧跑了。 这个插曲并未让吴珞坏了心情。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直至一条小河。 河对面有个村子,吴二顺一家子就在村里居住。 吴珞的心一下就紧了起来。 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让她放下了车帘。 可没多久,她又忍不住揭开了车帘。 正好看到吴二顺背着个背篓,大步流星的往村子里去。 “阿耶!” 吴二顺脚步一滞,笑道:“老夫这是耳聋了吧!怎地听到了珞儿的声音。” “阿耶!” 吴二顺缓缓回身,就看到了吴珞。 吴珞喊道:“停下!停下!” “吁!” 车夫勒住马儿,吴珞自己就跳了下来。 “珞儿!” 马车,护卫,这是成了国公的女人?吴二顺眼中多了一抹喜色,“怎地回来了?” 吴珞回身拿了包袱,对车夫和护卫福身,“多谢一路相送。” 车夫笑道:“如此也好,那我等就回去了。” 马车和护卫回去了,吴珞才说了缘由。 “什么?归家?” “是啊!” 吴珞换下的道:“以后我就能孝敬您和阿娘了!” 吴二顺一言不发,直至到了家中。 母亲陈氏见她回来欢喜不已,阿弟吴达更是蹦了起来。 “阿姐回来了!” 唯有吴二顺黑着脸,蹲在边上叹息。 “阿耶,你这是……可是家中有难处?我正好带了些钱财回来。”吴珞很是贴心,杨玄见了定然会说女儿果然是耶娘的小棉袄。 “家中不缺钱。” 日子虽说比不了当年,可吃穿是不愁的。 “那阿耶为何叹息?”吴珞问道。 吴二顺再度叹息,“你回来后想如何度日?” 这个吴珞早就想好了,很是憧憬的道:“没事我在家中帮阿娘做事,闲暇出门四处走走。” “在家中一直呆着不出门,可愿意?”吴二顺问道。 吴珞摇头,“那和在杨家一般,形同坐牢。” “哎!” 吴二顺叹息的情真意切,“为父还以为你成了国公的女人……别瘪嘴,为父如今觉着这等日子挺好,没想着靠着儿女求荣。为父就担心,你这一回来,你阿弟怕是什么事都做不得了!” “阿耶为何这般想?” “你长的这般……除去亲人,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这村里的男人知晓来了个美人,兴许一时半会能忍住,可这男人啊!就是祸根。一旦你出门,为父就得担心你此去再无消息,懂了吗?” “以前我在家中也曾出门……”吴珞突然一怔。 “那时候咱们家有护卫,能护着你!”吴二顺叹息,“故而为父问你,可愿从此在家中不出门。你,愿意吗?” 吴珞摇摇头。 “回去吧!” 吴二顺苦笑,“为父和你阿娘想你,你阿弟也思念你,可珞儿啊!怪就怪你耶娘把你生的太美。哎!回去吧!” 陈氏抹了一把泪,“阿娘也想和你朝夕相处,可……人心险恶啊!” 吴珞想到了路上碰到的骑士,那回首一瞬,眼神从惊艳到贪婪,不过是一瞬而已。 “老吴,说是你家来亲戚了?还是个美人!” “让我等看看,是何等绝色……” 吴二顺看着女儿,最后一次叹息,“儿啊!” …… 早上醒来,杨玄决定今日歇息。 “去告知司马,就说……我偶感风寒。” 出征回来也得放几天假才行啊! 杨国公自己给自己放了假,于是心安理得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阿耶!” “起床了!” 昨日被宁雅韵带去玄学玩了半日的阿梁,在外面叫嚷。 什么和神灵对话,不过是让阿梁旁听了一会儿玄学内部的课程罢了。 这便想把我儿子勾搭进玄学? 老宁,你想多了! 杨玄说道:“起了!” 起床,吃了迟到的早饭,杨玄准备带着儿子出门转转。 “郎君。” 门外,言笑说道:“有人请见。” “哦!” 阿梁想去扯父亲的头发,杨玄把他的手挡住。 室内光线微微一暗,门外多了个人。 福身。 开口。 “吴珞,见过郎君。” …… 双倍月票期间,爵士求票了! 第936章 此处不留爷 北疆的雪像是个初次见到外男的少女,羞羞答答的不肯出来,欲拒还迎。而宁兴放眼望去,已然是白茫茫一片。 昨夜一场大雪,让城中积雪更深了些。 凌晨,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连巡查的军士都寻了个地方躲着。 柳家的大门打开。 柳乡站在大门内,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他往外迈出一步,积雪一下就淹没了膝盖。 “阿郎小心!” 仆役们出来了,拿着铲子准备铲雪。 “且等等。” 柳乡叫住了他们。 这是…… 管事看着柳乡。 柳乡一步步走向街道中间。 噗呲! 噗呲! 每一步都很艰难。 柳乡站在街道中间,抬头看去。 “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啊!” 柳乡笑眯眯的道。 可管事知晓,他的笑,是苦笑。 兵部尚书出缺,大长公主把柳乡推了出去。 皇帝和林雅各自派出一支军队去偷袭北疆的消息在一个小范围内传播着。 皇帝和林雅都叫来麾下最出色的谋士和名将,推演过无数次。 九成! 两边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九成,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 于是,兵部尚书的争夺从三足鼎立变成了二虎相争。 皇帝和林雅在暗战,而长陵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柳乡作为棋子,地位最是尴尬。 户部尚书蒋政是林雅的人,知晓此事,由此,在户部时常开口讥讽他。 还在我户部作甚? 赶紧走! 去兵部吧! 兵部尚书空位以待啊! 可所有知情人都在说,这事儿柳乡没戏。 军队出动了。 他们飞快的把街道中间的积雪往两侧清理,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出现了。 柳乡沿着这条通道,一路到了户部。 他今日来晚了,但不止他一人,户部大部分人都迟到了。 进了值房,小吏还没烧好炭火,值房里冷的就像是个冰窟窿。 柳乡跺跺脚,“泡杯热茶来。” 没人应,柳乡回身,先前洒扫的小吏竟然跑了。 “这是觉着老夫要倒台了吗?” 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柳乡自嘲一笑。 户部这等衙门中,小吏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柳乡作为户部侍郎,身边有专门服侍的小吏。 这等小吏和他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可现在小吏竟然懈怠了,可见是想避祸。 他摇摇头,刚想坐下,一个小吏出现在门外。 “柳侍郎。” “何事?” “尚书请你去。” “马上。” 柳乡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琢磨蒋政的心思。 稍后,他去了蒋政那里。 户部的几个巨头都在值房里。 “看你累的,要不,回家歇息一阵子?” 蒋政很是亲切,可这话里却透着寒气。 柳乡笑道:“下官身体康健。” “是吗?” 蒋政抚须微笑,“那就好。不过,要保重啊!” 这话传出去,所有人都知晓,柳乡在户部的日子进入倒计时了。 柳乡回到值房,晚些说出去办事。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大长公主府外。 “大长公主,柳侍郎求见。” 长陵正靠在窗边看书,闻言看了一眼侍女,轻轻推开窗,看了一眼外面。 雪花纷飞,屋顶都是积雪,看着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她起身去了前面。 柳乡和王举在说话,见她来了,二人行礼。 “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坐下,“这大雪天出行艰难,可是有急事?” 柳乡苦笑,“户部那边,蒋政咄咄逼人,想逼迫臣自行离去。” 这看似下面的争斗,可根子却在庙堂之上。 “大长公主,前次林雅拉拢咱们被拒,老夫以为,这是他的报复,也是暗示。”王举说道:“大长公主血脉尊贵,从明面上他不敢动手,唯一的法子便是挤压。” “把我的人一个个挤出朝堂之上,最后只剩下我一人。” “是。” “皇帝什么姿态?” 柳乡说道:“蒋政上疏朝中,说臣行事不周密。陛下那边不置可否。” 行事不周密,便是做事不稳靠。 户部需要的是细心。 做事不稳靠的臣子,自然留不得。 长陵想起了上次林雅的拉拢。 先是有人上疏赞美长陵,说大长公主辅政得力。 这话看似干巴巴的,可却是对皇帝的一种压制。 在长陵的协助下,皇帝拿到了更多的权力和军队,随后猜忌心油然而生。 于是,他对长陵的态度大变,从亲密盟友变成了类似于大唐皇帝和国丈之间的那种关系。 看似亲密,实则暗流涌动。 林雅的突然示好,便是投石问路。 “他想与我联手,一起压制皇帝。可他是谁?乱臣贼子!” 长陵冷笑道:“我断然拒绝,这是应有之意,此人却跋扈如此……看来,他是笃定此战必胜了。” 王举说道:“两边都弄了不少人来推演,说是此战获胜的可能有九成。” “九成便是必胜!”柳乡心中苦涩。 “九成吗?” 长陵想到了杨玄。 突然挑眉,“消息,也差不多该来了。你在户部且忍耐。” 就这样……柳乡低头,“是。” “对了。”柳乡想到今日在户部听到的消息,“陛下在户部的人,今日对臣也颇为冷漠,且出言讥讽。” 王举一怔,“这是……” 长陵澹澹的道:“权力永远都不会嫌多。本是二虎相争之局,我突然加入进来,他们的权力便被分薄了。 林雅在觊觎,皇帝也想分一杯羹,于是看着,就像是二者联手,一起压制我的格局。” 王举摇头叹息,“林雅此举倒是正常,可陛下为何……这不是自毁干城吗?” 长陵起身,“你等不知晓,先帝留下的遗泽是如此丰厚。但,皇帝知晓。” 赫连峰统御大辽多年,多少臣子武将是他的人。 他驾崩后,不少人都成了孤魂野鬼,也有不少人抱团取暖,更多的人无可奈何的投向了皇帝。 也就是投向了正统。 当长陵站出来,成为朝堂之上的第三股势力时,那些人眼前一亮。 “没办法,陛下出身……”柳乡琢磨了一下用词,“太过寒酸了些,且血脉疏远,故而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大长公主一朝站在朝堂之上,那些人自然而然就想靠拢。” 王举笑道:“老夫致仕时发誓要终老田园,可听闻大长公主出山辅政,老夫莫名其妙的就动心了。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正统!” 老臣子们最讲究的便是正统。 皇帝和先帝的血脉疏远,而长陵却是正儿八经的公主。 “那些人,可有野心?”柳乡隐晦问道。 王举摇头,“千古就武皇一个女帝。” “那就好。”柳乡实在是担心这场争斗演变成内战。 稍后,他告退。 王举把他送出去,站在大门外,轻声道。 “女帝,多好的一个称呼!” …… 今日大雪,朝议也晚了些时候。 林雅进宫时,正好遇到了长陵。 “见过大长公主。” 林雅颔首。 “左相。” 长陵神色澹漠。 痴呆文妇对谁都是这样。 林雅笑道:“这等天气正适合饮酒作诗,大长公主就没兴趣去赏雪?” 这是挤兑。 痴呆文妇最喜的便是伤春悲秋。 下雪了。 也是她们感伤的最佳时机。 啊!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的心,为何却如此忧郁。 铜镜呢? 赶紧找来,我瞅瞅自己这气质可文青。 文青,很多时候是自视甚高。 有时候,是货真价实的抑郁症。 觉着这个世界如何如何,周围的人如何如何的没格调…… 一句话,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林雅的话就是暗搓搓的讥讽长陵。 他的拉拢只是个试探。 失败了也无所谓……他知晓是必败的。 林雅和先帝争斗多年,说是生死大敌也不为过。 作为先帝的女儿,长陵怎么可能会和他成为盟友? 兴许,在某件事上二人会因为利益站在一起,但骨子里,二人还是生死大敌。 林雅的作态失败,今日出言讥讽……看似睚眦必报,实则,还真是。 脾气太好的人,没人跟。 反而那等有些跋扈的头领,就像是磁石,天然就能吸引人依附。 若是再护短些,卧槽! 妥妥的明主啊! 而长陵作为女人,加之是宁兴有名的文青女人,脾气是不可能差的。 至少,不能火爆不是。 所以,林雅的讥讽落在众人眼中,便是挑衅。 更是欺凌。 几个老臣子眼神犀利,暗中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是要欺凌先帝的女儿呢! 林雅,草泥马! 就在几个老臣准备出头时,长陵指指前方。 “每日往来于此地的皆是大辽臣子,有人忠心耿耿,一心为大辽效力。有人偷奸耍滑,有人热心于富贵……哪怕有种种毛病,可都是我大辽的臣子。而有的人!” 长陵的话,引得许多人驻足。 “若是大辽上下同心,联起手来,大唐可是对手?不是!可有的人宁可把大辽国运置之不顾,只想满足自己的野心。这等人……” 宫中的雪被清理过了,可没一会儿,落雪再度笼罩。 地面被铺上了一层雪花。 白生生的。 长陵指着那层雪花说道:“这条道,心怀大辽的臣子走的心安理得,走的意气风发。那些乱臣贼子,每一脚走下去,看着……脏!” 说话间,林雅正好上前一步。 身后留下了一个脚印。 脚印看着黑漆漆的。 而边上是白生生的雪。 黑白分明。 林雅低头。 长陵说道:“你是该低头看看了,不但该低头看看,更该剖心自问,你这些年干了些什么!” 她拂袖往前走。 几个老臣子自发跟在身后。 “你这些年就干了一件事,拆大辽的台!” 林雅站在那里,缓缓抬头,微笑道:“痴呆文妇,尖牙利齿!” 多少年了! 从先帝时开始,就没人当众敢这般羞辱林雅。 但今日长陵就破了这个例! 说的理直气壮! 说的义无反顾! 林雅眼中闪过厉色,“这个贱人!” “相公,这是大长公主的报复。” “女人多如此,睚眦必报!” “是啊!但凡吃亏就会记在心头,不报复回来,就会难以安枕。” 林雅突然莞尔,“长陵,出乎老夫预料的强硬啊!这个女人,可惜不是男儿,否则先帝何须抱憾而去。” 前方,长陵缓缓而行。 柳乡跟了上来,“大长公主。” “嗯!” “林雅怕是恼了。” “本是死敌,难道还得哄着他?” “就怕便宜了陛下。” “是吗?” 长陵回身,目视林雅。 林雅拱手。 长陵回身,“他恼了吗?” 林雅怎地好似更尊重大长公主了些……柳乡:“……” “女人从政,本就不能示弱。宦海如沙场,不进则退。示弱,只会让对手轻视你。” 她想到了杨玄的来信。 ——宁兴不相信眼泪,长陵,你要硬起来啊! 这和她的想法不约而同。 子泰! 她希望北疆能挫败此次偷袭,更希望北疆能与大辽和平共处,可她知晓,这是个美梦。 梦醒来。 依旧得面对现实。 大殿内,痴肥的皇帝坐在那里,神色澹然。 “见过陛下!” 群臣行礼。 皇帝看了一眼长陵。 方才长陵呵斥林雅的事儿,转瞬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这个女人,立场是稳的,对林雅的恨是货真价实的。 但,她为何不肯向朕低头? 辅左辅左,你这独树一帜,扯起先帝的大旗招兵买马…… 你把朕置于何地? 荒唐! 皇帝压下心中的不渝。 “可有奏事?” 他惯例一问。 若是没有,就商议最近的几件大事。 一个臣子出班,“陛下,臣弹劾户部侍郎柳乡尸位素餐……” “陛下,臣弹劾户部侍郎柳乡……” 皇帝看了林雅一眼。 从长陵呵斥林雅到现在,不过是一刻钟不到。 这弹劾,来的又狠又快! 果然是林雅! 随即就是集火! 连皇帝的人也出来添了一把柴火。 林雅看了一眼柳乡,满头大汗,仿佛身下是一堆熊熊燃烧的柴火。 林雅和皇帝有志一同,都觉得长陵的存在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了。 故而虽然没有商议过,此刻却意外的形成了联手之势。 柳乡能做的便是请罪。 他跪伏在地上,“臣,有罪!” 户部的同僚在弹劾他! 户部的上官在弹劾他! 别的臣子也在弹劾他! 满目皆敌。 他连辩驳都不能! 唯有请罪! 他一眼都不看长陵。 若非长陵,早在数年前他就该因罪下狱。 这一切,就让老夫来承担吧! 林雅看了长陵一眼,问道:“大长公主就没有话说?” 这是报复! 先前的呵斥,此刻化为憋屈! 你! 又能如何? 太精彩了! 这一场争斗堪称是反转,再反转。 连内侍们都看的心潮澎湃。 今日! 值当了! 他们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没发现殿外来了个内侍。 内侍见没人关注自己,就干咳一声。 “咳咳!” “咳咳咳!” 皇帝身边的许复这才发现。 他低着头,快速走到了殿外,低声问道:“何事?” 皇帝默然。 林雅的攻击来的格外凶勐,但皇帝准备看戏。 他希望长陵能低头。 知晓自己单打独斗成不了事。 唯有低头,心甘情愿的辅左他,才是出路。 许复回来了。 脚步匆匆。 “何事?” 皇帝问道。 脸颊的肥肉抖了抖。 许复犹豫了一下。 “说!” 皇帝有些恼火。 “陛下。” 许复艰难的道:“先前有溃兵来报,两路突袭陈州的人马,几乎……几乎全军覆没!” 皇帝身体一震。 林雅一怔。 柳乡跪在那里。 愕然抬头。 好像,事儿不对了啊! 他看到自己的老板长陵走了出来。 说道: “户部既然不留你,那么,便去兵部!” 第937章 有仇不过夜 兵部尚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故而林雅和皇帝全力出手,本以为是个势均力敌的局,谁知晓长陵竟然横插一脚。 女人,懂什么兵? 二人各自派出一支精锐去突袭陈州。 北疆最近颇为咄咄逼人,一改以往的韬光养晦,攻占了潭州燕北城,内州南归城。 这股子势头太勐,必须要打下去。 这次突袭便是在这个大背景下进行的,而兵部尚书之职,更像是一个赌注。 这是个必胜之局。 二人聚拢智囊,在商议若是两边突袭都成功后的格局。 那样,如何继续争斗。 兵部尚书之职,林雅势在必得。 否则,一旦被皇帝掌控兵部,会给林雅麾下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林雅信心十足。 麾下也是如此。 皇帝信心十足。 身边的智囊也是如此。 以至于,皇帝最近吃嘛嘛香,倒下就睡。 多好的日子啊! 可现在,一切都被击碎。 林雅从未想过兵部落入长陵手中,所以,此事的后果在此刻潮水般的涌入脑海。 小鞋! 来了! 皇帝看着很是平静。 庞大而肥硕的躯体,能容纳所有的负面情绪。 但,许复知晓,皇帝此刻定然是愕然,且震怒。 智囊们信誓旦旦的说,此次偷袭必定成功。 皇帝自己也判断过数次,每一次都是胜券在握。 有心算无心,不胜才怪。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反转了。 败了! 败了不打紧,大辽能承受这点损失。 可兵部却丢了。 反悔? 当初可是当着朝中重臣们定下的此事。 那些老臣子们虎视眈眈……看看,有一个竟然单手拿着笏板,冷笑看着林雅。 实则,是在看着皇帝。 老夫在此,谁特么敢反悔? 一个老臣干咳一声,“兵部,好像空了个尚书之职?哎!老夫老了,记得上次谁说的……大长公主贤良,这兵部尚书之职,就该她的人来。” 贤良! 林雅深吸一口气,知晓自己输了。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皇帝也没赢。 他微笑道:“是啊!” 老夫拿不到,皇帝也别想染指。 他笑的很是和气,“大长公主贤明,老夫觉着,正该如此。” “陛下,臣以为,大长公主贤良,柳侍郎行事果决,执掌兵部再合适不过了。” “陛下,臣举荐柳侍郎为兵部尚书!” 林雅的人纷拥而上。 可先前他们还在弹劾柳乡。 门外两个看门的内侍听的目瞪口呆。 “脸呢?”一个内侍惊叹道。 “脸,那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内侍轻声道。 “脸,压根就不是东西!” 殿内此刻气氛很热烈,仿佛柳乡不就任兵部尚书之职,大辽顷刻间便要亡国了。 众人看着长陵,心想,柳乡的老板也该发话了吧! 长陵却默然。 林雅看着这一幕,突然问道:“大长公主当初说,此战必败,如今果然败了,还请大长公主细细说一番,也好避免重蹈覆辙。” 长陵说道:“我说过,他是偷袭的祖宗。” 你们一帮孙子去偷袭祖宗,不是自找没趣吗? 这话,骂人不吐脏字。 果然是文青女子。 带着些许尖酸。 林雅呵呵一笑,“老夫看,大长公主领军也使得。” 这同样是骂人不吐脏字。 ——和你的老姘头杨玄一起在沙场上卿卿我我,想来会很有趣。 长陵看着他。 “好啊!” 林雅:“……” 柳乡起身,“左相建言大长公主领军出征,果然是一心为国。” 老夫特么! 他竟然留下了话柄……下次长陵若真想领军出阵,林雅就很难反对。 某年某月,某日,左相说大长公主领军也使得。 艹! 女人,小心眼! 林雅闭口不言。 皇帝,却坐蜡了。 兵部尚书之职,给不给? 老臣子们在虎视眈眈。 不给,怕是有人敢喷他。 给了,长陵的势力骤然扩张。 朕,还如何掌控她? 皇帝抬头,“甚好!” 上位者,许多时候得学会取舍,更得学会唾面自干。 柳乡再度跪下,“谢陛下。” 兵部尚书柳乡起身,看向长陵。 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这一刻,柳乡目光炯炯。 “好好干!” 长陵随即默然。 稍后,君臣各自散去。 林雅被人簇拥着往外走。 “相公,大长公主手握兵部,此后会给咱们带来无数麻烦,得想个法子,把她弄下去。” “是啊!” “若是礼部刑部这等地方还好说,兵部,关系重大。” 林雅一言不发,走出宫城时,轻声道:“告诉皇帝,三足,站不稳!” “相公之意……” 林雅细长的双眸微微眯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老夫与皇帝都想着弄死对方,或是被对方弄死。舍此之外,别无他途。 长陵贸然加入,便把这必死之局给盘活了。老夫与皇帝之间,竟然没法刀兵相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个局,麻烦了。” 长陵加入进来,林雅和皇帝刚开始没当回事,可如今却发现局势不受控了。 长陵在,二人之间就无法倾力出手。 也就是说,局势会朝着绵长的方向去。 可林雅老了。 皇帝痴肥,命不久矣。 二人都希望能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结束对手,或是被对手结束。 分出个胜负。 现在! 边上站着个渔翁。 二人之间,竟然投鼠忌器,下不去狠手。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皇帝定然也想弄长陵,暗示他。老夫,有志一同!” 林雅失去了耐心。 他大步往外走,有人说道:“相公,潭州林骏那边,要不令他出手,好歹,给相公助助声势。” 林雅止步,回身。 神色阴郁,“三郎那边,老夫自有主张。” 众人心中一凛。 “是!” 皇帝回到后宫,少顷,几个智囊来了。 “此事有些麻烦。”一个智囊看了柳松一眼,那种警惕让柳松心中叹息。 他是皇帝的老人,当初在潭州时,皇帝把此刻的皇后和太子托付在他家中。 这是能托孤的心腹! 故而皇帝登基后,柳松迅速成为他身边的第一智囊。 那个智囊说道:“兵部丢失,陛下威信也随之被践踏,要命的是,大长公主执掌兵部后……诸位,她在城外有两万大军,借着兵部之势,她扩张轻而易举。” 说着,他再度看了柳松一眼。 来,该你了! 柳松沉声道:“兵部,其实让大长公主执掌并无大碍。” 呵呵! 幕僚轻笑。 可却看到皇帝搁下了手中的奏疏,对柳松微微颔首。 酸味顿时弥漫开来。 柳松说道:“先帝为帝多年,可以这么说,天下的臣子都是他的人。先帝驾崩后,那些臣子大多如浮萍,把陛下视为正朔。可大长公主突然崛起,那些人,会不会动心?” 那个幕僚说道,“她毕竟是女人。” “别忘了武皇!”柳松说道:“且大辽与大唐不同,大辽对女人掌权没有大唐那般警惕和反感。” 当初大辽就出现过皇后垂帘听政的事儿,实则便是女摄政王。 而且不止一位! 天下人不也乐呵呵的? 而长陵是先帝的女儿,若非是女儿身,在当下这个局面中,比皇帝还令人信服。 “她就如同夜空中的萤火虫,天然就能吸引那些飞蛾!” 柳松把那些臣子比作是飞蛾,显然是讥讽。 但更多是忌惮。 皇帝干咳一声,“王举乃是前吏部尚书,朕登基后,此人孤傲,不肯为朕效力。长陵崛起,他却主动请见,献上忠心。记住,此人倨傲!” 倨傲之人却对长陵屈膝。 这不是为了富贵。 而是! 正朔! 所以,这事儿是真的麻烦了。 一个幕僚试探道:“林雅那边,怕也颇为头疼。” 皇帝拿起奏疏。 这是个信号。 “陛下与林雅之间不死不休,越早分出胜负越好。可如今大长公主横插一手,想做渔翁。” “岂能任由她得意?” “可若是倾力出手,她会不会投向林雅?” “先帝与林雅乃是死敌,她若是投向林雅,便是无君无父。由此,那些观望的臣子,自然会厌弃她!” “是啊!没有那些人的支持,她,不过是一个文青女子罢了。” 柳松干咳一声。“说是林雅有个儿子准备成亲?” 这是要准备用送礼去试探吗? 可,两者之间是死对头啊! 若是能弄死皇帝,相信林雅不会有半分犹豫。 反之,皇帝也是如此。 两个一心想弄死对方的死对头,竟然准备合作…… “陛下。” 有内侍请见。 许复过去,把他带了进来。 “何事?” “林雅那边的人来寻奴婢,说……三足,站不稳。” 皇帝依旧在看着奏疏。 柳松摆摆手,内侍告退。 众人默然。 这是个大事儿。 而且,弄不好会掀起巨大的风波。 说是丑闻也不为过。 没人敢拍板。 柳松微笑道:“林雅客气了些,老夫以为,可送些礼物去,好歹,臣子的孩子成亲,陛下也该示意一番。只是陛下身份敏感,如此,以老夫的名义送去吧!” 他这便为陛下做主了? 众人看着皇帝。 皇帝手握奏疏,看的聚精会神。 众人起身告退。 两个幕僚走在一起,轻声说话。 “和陛下的死敌联手,想弄死先帝在世间的唯一血脉,此事是丑闻。” “帝王不惧丑闻,可此事令人很是恼火。你想想,陛下和林雅之间的关系,可像是猫和老鼠?” “对,陛下是猫,林雅那个逆贼乃鼠辈!” “可现在,老鼠却对猫含情脉脉的说,要不,咱成亲吧!这猫和老鼠都能成一对,何等的荒谬?” “为了利益,猫与老鼠亦能同床共枕。” “脸呢?” “肉食者,无脸!” “哎!可那毕竟是先帝的女儿,陛下乃是承袭了先帝的遗泽方能逃过一劫,更是登基为帝,此次出手,就不怕……先帝的棺木压不住?” “死人,不会说话。” “咱们学了中原数百年,总是说中原文化之魂到了宁兴,可此刻看来,咱们还是那个弱肉强食的草原部族,只是大了些。” “骨子里的东西,就压根变不了。” 一条狗,拉到长安去,依旧喜欢吃屎。 长陵在城外有两万大军,统军者是贺延光。 “大长公主,最近大营附近窥探者多了不少,臣担心,是林雅或是皇帝准备动手。” 贺延光来求见长陵。 “林雅的人。”沉通说道。 “人,不少!”贺延光再度强调了这个事儿。 “可是分头行动?”王举问道。 贺延光点头。 王举倒吸一口凉气:“皇帝,难道敢与林雅联手?” “为何不能?” 长陵开口,“当年阿耶忌惮他,于是他在潭州韬光养晦。后来被擒来宁兴,先帝本想……后来终究改变了主意,让他为太子。” “这是忘恩负义!”杨嘉冷笑。 “什么是恩情?”长陵平静的道:“在肉食者的眼中,所谓的恩情,不过是维系彼此利益的手段罢了。知晓感恩的,多是普通百姓。” “大长公主,咱们必须要做出应对!” 沉通咬牙切齿的道:“那两万大军就在城外,若是不妥,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王举起身行礼,神色肃然。 沉通起身,“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臣,愿为大长公主效死!” 幕僚们和贺延光起身行礼。 悲壮的气息令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可长陵却眼眸清明。 “此事,不着急。” “……” 众人不解。 这都火烧眉毛了啊! 长陵再度开口,“都回去,军中戒备就是了。” 贺延光抬头,“大长公主,臣愿护着大长公主远遁。” “去何处?”长陵问道。 “天下总有效忠先帝的地方!咱们寻个地方,休养生息,待机而起!” “不必了!” 长陵摇头,“只管回去,无需担心皇帝与林雅出手。” 贺延光不好再劝,只得归去。 回到大营,他令麾下加强戒备。 “若是皇帝与林雅发动,全军不管不顾,直扑宁兴。” 随后的几日,大营周边窥探的人越来越多。 “去禀告大长公主,就说,对手蠢蠢欲动!” 贺延光不敢擅离。 去的人带来了长陵的话。 “我说过,他们不敢动手!” 贺延光捂额。 又过了两日。 “外面有千余骑兵。” 千余骑兵在大营之外几里地来回疾驰。 这是信号。 贺延光冷笑,“看着。” 过了一日,这一次骑兵更多了些。 而且,白天一波,晚上一波。 “这是威慑!” 第三日,骑兵们竟然逼近了大营。 “详稳!” 麾下将领面色铁青,“若是不还手,随后就是踹营了!” 贺延光咬着牙,想令人放箭。 可他想到了长林的吩咐。 无需管! 无需管啊! 贺延光苦笑,“再等等。” “还等什么?” 麾下将领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日。 骑兵扩大到了五千。 而且,后面隐隐约约的有不少。 “他们来了!” 五千骑兵纵马疾驰。 “戒备!” 贺延光喊道。 弓箭手集结。 营中大军集结。 对手还在加速。 贺延光抬头,“都准备好,若是冲进营中就动手!” 呜呜呜! 后面,号角声雄浑。 这是在催促。 大营中,众人绷紧神经,就等着那一刻来临。 骑兵越来越近,他们甚至拔出长刀,狞笑着,准备马踹大营。 若是守军不敢出手,远方的骑兵就会倾巢出动。 这是最终的试探。 铛铛铛! 鸣金声传来。 骑兵们愕然,但军令如山。 他们开始掉头。 可距离太近了。 百余骑兵掉头到了一半,就撞到了大营边上的栅栏。 顿时人马惨嚎着飞了出去。 剩下的骑兵毫不犹豫的打马而去,很快消失。 “这是……” 贺延光觉得这一场马踹大营的好戏,开始的突然,结束的更是突然。 林雅此刻坐在值房里,身前一个信使…… “……肖宏德自尽,赵多拉被俘,澄阳被破。” “三郎呢?” “林使君率两万骑晚到一步,随后,驻守泰州。说是泰州刺史相邀,不留下就不给回程的粮草。” 这,好歹也算是意外之喜。 林雅点头,“知道了。” 皇帝获取消息的速度比他更快。 “内州竟然丢了!” 内州一丢,北疆就在大辽内部打入了一个楔子。 由此,想进攻就进攻,想防守就防守。 来去自由。 “陛下。” 柳松进来,“林雅那边万余骑正在试探,可要一起出手,灭了贺延光?” 他觉得时机到了。 灭掉贺延光,长陵就成了个光杆大长公主。 手中无兵,就是个笑话。 皇帝摇头。 “传朕的旨意,大长公主贤良,赏玉如意一对。贺延光英武,赏宝刀一柄。” 皇帝艰难起身,“朕,累了!” …… 大长公主府中。 长陵在整理书信。 脚步声传来,“大长公主,王公请见。” 长陵点头。 晚些,王举来了,神采飞扬啊! “大长公主,内州,丢了!” 沉通说道:“内州一丢,杨玄虎视眈眈,这等时候,一旦他发现宁兴内乱,顷刻间,北疆大军就会大举北上,局势危矣!” 杨嘉钦佩的道:“大长公主神目如电呐!” “是这事?” 长陵起身,准备回去继续整理书信。 “我只是知晓,他有仇不过夜!” …… 一不小心就写多了,五千字大章,良心有些疼。 求票! 第938章 破而后立 节度使府的门子是个好职业。 节度使是个和气人,刘擎等人也不是那等甩脸子的。 节度使甚至进门时,还会对门子微微颔首。 上行下效,谁敢给门子脸子? 大清早,刘擎来了。 “见过司马!” 门子行礼。 刘擎颔首,“老宋来了吗?” 门子说道:“宋公还未到。” “老家伙,呵呵!” 刘擎打个哈哈,愉悦的进去了。 随即,官吏陆续到来。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大老板来了。 “见过国公。” 门子行礼。 杨玄颔首,“都来了?” 门子说道:“宋公还未至。” 这是……腰子不行了? 宋震的身子不错,故而杨玄没担心他生病。 “见过国公。” “见过国公。” 杨玄一路点头。 “宋震多半是累了。” 刘擎一脸唏嘘,“老不以筋骨为能,他这把年纪了,却还和那些年轻人一起去花丛中……哎!” 冬季是枯燥无味的,百姓没啥盼头,就蹲在家中窝冬,少动,就饿的慢一些,节约钱粮。 所谓饱暖思**,有钱人自然就不甘心这么耗费生命,于是各种趴体应运而生。 青楼、酒楼在这个季节的生意格外好。 杨家也有酒楼,据说生意好的出奇。 当初管大娘还建议弄青楼,被杨玄冷着脸问她是否愿意去做老鸨。 在杨家后院做管事不香吗? 管大娘就此闭嘴。 杨玄问道:“明春的种子钱可准备好了?” “此次攻破内州,缴获了不少钱粮,除去留下些给甄斯文戍守之外,尽数弄了回来。主要是用在接下来的移民和春耕上。” 刘擎说起这些滔滔不绝。 “真正的贫民,回头种子钱还不上,节度使府也不催促。不过,债务不能免……只是,十年八年的,看吧!” “不免债务是规矩,不催是仁慈。”杨玄很满意。 “是秦国公仁慈!”刘擎说道。 “您别累着了。”杨玄很心疼老头,但又寻不到第二个能完全让他放心的大老能帮他掌控北疆。 “还行,别担心!”刘擎眼中看着有血丝,多半是又熬夜了,“老宋能帮不少忙。” 他不说累,杨玄不说给他寻帮手。 二人默契的就像是一对真正的父子。 “曹颖再熬熬,回来也能给您打个下手。” 杨玄终究不舍老头。 “曹颖之事老夫不过问,不过一句话,莫要勉强。”刘擎知晓曹颖被杨玄丢在燕北城的用意,所以从未抱希望。 “杨略若是能回来……” 杨玄突然一怔,自嘲道:“我竟然许久未曾想起过他。” “你还年轻。”刘擎笑道:“年轻人总是朝气蓬勃,一切都是往前看。而老人,譬如说老夫,就喜欢想着,就喜欢有个人牵挂着,否则这心中就空落落,觉着这世间无趣无味。” 杨玄不禁笑了,“我去宋公家中看看。” 刘擎突然笑了,“小心被打闷棍。” “不会!” 看着他出去,一个官员笑道:“司马牵挂的是儿孙吧?” 刘擎默然。 目光跟着杨玄出去。 轻声道:“老夫牵挂的,就是你啊!子泰!” 内州一下,北方局势骤变。 北辽会警觉,由此不再把北疆当做是一个可以暂且搁置的对手。 而长安也是如此,李泌等人会警觉,担心北疆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北疆,将会成为风暴中心。 这股风,起来了! 再也不会停下。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门子一脸会意的笑。 国公又要去关切百姓了。 这个借口百试百灵,不管是刘擎还是宋震都没法反驳。 “老夫有些同情刘擎,觉着他便是你的奴隶。” 见到宋震时,他正精神抖擞的练刀。 “您说的是。” 杨玄很是客气。 “为何不反驳?”宋震收刀,气喘,但很快压下去了。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话,老夫怎地听着耳熟……这不是老刘发火时你的搪塞之语吗?” 宋震看着他,突然一声大笑。 “呵呵!老夫也是你的奴隶!” 杨老板满世界跑,两个本该满世界游玩,享受老来乐的老头,被牢牢的扣在了节度使府中,为他做牛做马。 “看您说的,这不是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吗?” 杨玄自来熟的去给自己弄了杯茶水,还没喝,就被宋震抢走了。 喝一口茶水,深吸一口有些刺痛肺腑的冷空气。 “活着真好。” 宋震和他进了书房。 熊熊燃烧的炭盆端进来,室内渐渐暖和。 “许多人家烧不起。”宋震说道。 “我们的任务,便是尽力让更多人能吃饱穿暖。” 这是杨玄的目标。 他看过另一个世界的取暖……电力! 他也想过去琢磨一番,就问朱雀需要多久。 ——等你掌控大唐,说一不二时,记得交待儿孙,要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大概两百年吧! 他嗤之以鼻,朱雀把需要的产业列出来,又顺着列出需要多少工业种类,而这些工业种类需要多少工程师,多少经过培养的工人,需要多少代攀登…… 先弄学校吧! 教个几十年,就能攀登科技高峰了。 艹! 杨玄唯有用这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还得让这个世界渐渐适应科技。 否则不是你烧死他们,就是他们烧死你! “是啊!” 宋震的脸上有几道澹澹的疤痕,那是峥嵘岁月留下的功勋。 “这一天,老夫担心看不到了。” “宋公何出此言?”杨玄微笑问道。 宋震说道:“内州一下,老夫很是欢喜。可欢喜过后,却不得不陷入忧虑之中。” “您说。” 杨玄微笑。 宋震叹息一声,“内州一下,北疆的态势从未有过的好。进可攻,退可守。而北辽,由此就变成了守势。子泰,你可知晓自己做了什么?武皇之后,这是大唐第一次逆转北方局势。” “您觉着我该不该如此?” “该!可你让北辽与长安同时感受到了威胁!”宋震看着这个年轻人,“老夫曾说过,别着急,等陛下再老些。人老了,就不想折腾,这时候出手,他只能看着,只能选择妥协。” 这是真心实意的关怀! 杨玄说道:“可许多事,时不我待。” “你在担心什么?”宋震问道。 杨玄说道:“帝王渐渐垂暮,世家门阀虎视眈眈。杨松成更是以颍川杨氏家主的身份,扶持皇后嫡子……宋公,这个局面,让你想到了什么?” “权臣,江山震荡!”宋震面色凝重,“这,暂且轮不到你来担忧。你要做的是看好北疆,盯着北辽。至于长安变动……” “任由它变动?”杨玄笑着问道。 宋震默然。 晚些,他喝一口茶水,“到时候,你多半成了威震北方的无冕之王。那时候你跺跺脚,长安就得哆嗦一下。若是你插手兴废之事……” 杨玄看着他,“您担心我会出兵关中,以武力威慑世家门阀,随后挟天子以令天下?” “其实,老夫觉着,让你来执掌朝政,对中原而言不是坏事。” “但您觉得我会在权力的诱惑之下,改朝换代!” “你能想到这一点,老夫……很欣慰。” “您对我失去了信心。” “人心是会变的,子泰。”宋震叹息,“多少人曾真心实意的想为大唐效力,发誓对帝王忠心耿耿。可时移世易,再度见到他们时,满口忠心耿耿,心中全是富贵。 你身处高位,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没人督促你,没人……你可知晓老夫为何愿意留下来?” “为了看着我,不让我变成乱臣贼子?”杨玄笑道。 宋震摇头,看着他,“老夫怕你,败了!” 杨玄心中一震,“您……” 宋震说道:“老夫在长安多年,在兵部,老夫看到了府兵制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亡。看到了募兵制的危害,看到了这个天下在一步步走向沉沦…… 可老夫却无能为力。 老夫心慌啊!后来,老夫在家听闻了北疆,听闻了你的事。他们说,在北疆,大唐依旧雄心勃勃,依旧蒸蒸日上,于是老夫来了。” “老夫担心你走错路,担心大唐失去了你这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 “长安的帝王整日缩在梨园中,就像是青楼中的龟公。” 呃! 杨玄认真的道:“您这话,认真的?” “他就是个龟公!”宋震冷笑,“天下的美人任由他挑选,可他却选择了自己的儿媳妇。这不是美色的缘故,而是,此人心态扭曲,把天下视为自己的玩器,任意施为。” “我觉着他是变态。” “变态……这个词,不错。”宋震点头表示赞同,“帝王躲在宫中蝇营狗苟,玩弄权术,压根没把江山社稷放在眼里。 杨松成等人势力庞大,若是帝王秉承正气,臣子们自然会倾力相助。可他…… 老夫致仕归家,看似无奈,实则,是绝望罢了。眼不见为净。” “这个局面,您以为可能挽救?” 宋震摇头,“这个局面错综复杂,背后牵涉到的势力庞大的令老夫嵴背发寒。要想挽救,唯有……” “破而后立!”杨玄说道。 “你!”宋震突然苦笑,“是啊!这个烂摊子,唯有彻底掀倒,重新再立起来,大唐方有生机。而老夫看着这个天下,唯一有希望的,竟然是你!” “我也是这般认为的。”杨玄笑道。 宋震叹息,“可你若是出手,后续……等你能逼迫长安顺从自己的意志时,北疆文武将会生出野心。 子泰,到了那个时候,由不得你不答应。 南周开国皇帝黄袍加身,虽说有些做戏,可麾下万众一呼,可见人心向背。” 当初南周开国皇帝为大将,威慑天下。一次凯旋,在距离都城不远的地方扎营。半夜将士簇拥他为帝,黄袍加身,山呼万岁。 随后大军入都城,大事定矣。 “这是个死局。”宋震说道:“若是帝王有为,尚能看到一线生机。可当下能继承大位的唯有越王。 越王老夫也略有所知,看似温文尔雅,实则一肚子的权谋。 他若是登基,必然会被杨松成把控。到了那时,大唐,再无崛起的机会。” “但至少能苟延残喘百年。” “苟延残喘,那与死去何异?” “那么,您觉着,若是换个人登基如何?”杨玄问道。 “卫王?”宋震莞尔,“老夫知晓你与卫王交好,可那是长安,不是北疆。 皇帝若是不妥,杨松成等人联手,卫王势单力孤,如何能继承大位? 你别说是想威逼吧?子泰,你若是如此,卫王登基了也不会感激你。” 帝王,威权第一! 谁扶持朕登基,朕记得牢牢的,以后寻个机会,诛他三族! “不,我说的不是卫王。”杨玄握着茶杯。 宋震一怔,“敬王?敬王身后毫无背景,登基只会沦为群臣的玩器。” 他笑着抬头,就见杨玄摇头。 宋震觉着一颗心,勐地跌落谷底。 “子泰,你……” 杨玄点头。 宋震勐地起身,“你想谋反?” “您忘记了我的誓言?” 杨玄的誓言在北疆上层尽人皆知。 ——此生忠于大唐! 宋震心中一松,“老夫年岁大了,莫要玩笑。” “我知晓,所以我在慢慢的说。” 一下说了,他担心宋震会心梗什么的。 “那你说的是谁?” 宋震想来想去,却想不到那个人。 “您觉着当今和几个皇子如何?”杨玄问道。 宋震思忖了一下,“当今就不用说了。越王老夫先前说过了,登基之后,成为傀儡的可能性最大。 其次卫王,身后太单薄,无法与杨松成等人争斗,登基后,将会陷入烂泥潭中无法自拔。至于敬王,无足轻重。” “若是孝敬皇帝还在呢?” 宋震莞尔,“若是孝敬皇帝还在,大唐何至于此?” “他的儿孙若是继位,您觉着如何?” “原来你是想推贞王或是庸王为帝?”宋震叹息,“孝敬皇帝可惜了,虽说老夫惋惜他,可那两个前皇子同样势力单薄,若是登基,只会成为别人的傀儡。万万不可!” “那您觉着……”杨玄指着自己,微笑问道:“我如何?” 瞬息。 无数过往在脑海中闪过。 那些曾疑惑的发现,一一对应。 “你姓……” “我姓李,李玄!” …… 月初七天双倍月票,爵士求票了! 第939章 拉回来 “李玄?” 宋震愕然,老眼眨巴着。 “是。” 杨玄微笑。 “那些护卫……”宋震想到了林飞豹等人,“那等修为,且对你忠心耿耿,路遇……难怪。” “虬龙卫!”杨玄说道。 “难怪,年纪对上了。”宋震眼睛泛红,“曹颖想来也是当年孝敬皇帝的人吧!” “是。” “老刘呢?” “刚知晓,我前阵子告知了他。” 杨玄撒了个善意的谎。 否则老头会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还有谁?” “韩纪,裴俭。” “周……裴俭!” 宋震悚然动容,“一个无名小卒竟然能有那等修为,刀法如星河倾泻,用兵老道。难怪!难怪!可是裴九的后人?” “他的儿子。”杨玄说道:“当初被裴九令人从长安护送来了桃县,一直在黄相公的庇护下隐居。直至黄相公去长安之前,才将他托付给了我。” “裴九啊!”宋震摇头,“能震慑北辽的大将,可惜了,可惜了啊!” “他为了自己的坚持而死,不遗憾。” 人生是无趣的,总得要为自己找个活着的理由。 裴九活着的理由就是,忠义! 他在忠义中找到了自己的存身之道,也在忠义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老夫需要静静。”宋震显然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 杨玄点头,随即出了宋家。 “刘公?” 刘擎背着手在外面踱步,闻声止步侧身,“今日事不多,老夫想着来转转。” 这是担心我和宋震谈崩了吧! 向宋震袒露自己的身份,这是杨玄在出兵前和刘擎的共识。 但宋震会是什么反应很难预料。 留下来,可能性最大。 但万事无绝对啊! 刘擎担心,就寻个借口在外面等候。 杨玄突然问道:“若是宋公不答应……” “老夫会请他去家中暂住。” 这一暂住,少说得数年吧! 软禁前兵部尚书的臭名声刘擎背了,杨国公依旧是清白身。 “他……如何?”刘擎终究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有些震惊,不过,我觉着问题不大。” “老夫去和他聊聊。” “也好。不过……无需勉强。” “担心老夫吃亏?”刘擎冷笑,“老夫在北疆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你自去!” 杨玄笑着看他进了宋家大门,轻声道:“燕啊!” 赫连燕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侧,“郎君。” “盯着!” “是!” 赫连燕不会问盯着谁,回身摆手,几个好手悄然隐入周围。 随即杨玄走了。 捷隆说道:“郎君最信任的,看来还是刘公。” “如今北疆便是天下瞩目之地,郎君一身系着北疆,乃至于天下安危。感情用事,最要不得!” 赫连燕知晓杨玄的难处,若是可以,他自然愿意用情义去打动身边人。 可权力啊! 永远讲的都是利益。 刘擎进了宋家。 书房门紧闭,宋震的老家人干笑道:“阿郎说要静静。” “静静?这特娘的还要静静?”刘擎咆孝,“宋震!” “刘公……”老家人尴尬的道:“阿郎在歇息!” 刘擎上前,一把推开房门。 宋震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虚空。 “老刘,你说,当年若是一切不变,会如何?” 刘擎回身看着老家人,“你确定要听?” “确定……不听。” 人老成精,老家人说道:“老奴去厨房看看。” “去吧!” 刘擎看着他走后,进了书房。 “当年若是孝敬皇帝不出事,一直这般延续下去,宣德帝驾崩,孝敬皇帝登基,随后,必然会与武后发生冲突。” 宋震点头,“是啊!随后,宫中不宁,孝敬皇帝必然会分神。不过,老夫记得他是个精力充沛的。想来,能一边哄着武后,一边与群臣商议国事。” “孝敬皇帝不喜世家门阀,认为此等人存在,便是国之蛀虫。蛀虫会繁衍生息,多少田宅都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最后,他们必然会把手伸向天下。到了那个时候,孝敬皇帝的性子你知晓的,弄不好就会悍然出手。” “天下震荡!”宋震笑道:“若是能一劳永逸解决世家门阀,孝敬皇帝当名垂青史。” “可更多的可能是,两败俱伤,随后大唐沉沦。” “是啊!大唐沉沦。”宋震苦笑,“也就是说,其实,从许久以前开始,大唐的命运就被注定了。” “对,不过如今老夫看到了生机。”刘擎说道。 “子泰取内州,这是尽心挑选的时机。”宋震方才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 “对。”刘擎没否认,“南疆那边,石忠唐咄咄逼人,据闻张楚茂有些窘迫,只有招架之功。南疆无法动用,长安对北疆的手段只能是权谋。” “北辽那边,大长公主长陵突然杀出来,令赫连春与林雅猝不及防,如此,内斗成了三股势力的本能。 长安无法动兵,宁兴内斗正酣,此刻出手夺取内州,还得快,否则一旦宁兴觉醒,大军出动……” “长安那边会咬牙集结人马北上,与北辽联手,灭了北疆!” 二人相对苦笑。 “拿下内州,由此,子泰再无回旋的余地,要么一直往前,要么,就只能等待大局变化。”宋震有些担忧这个局面,“要想成大事,不可有后顾之忧。” “子泰下一步,依旧是北辽。” “唯有北辽无法构成威胁,北疆大军才能无后顾之忧向南。” “冬季到了,北辽就算是想反扑,规模也不会太大。等明春,他们必然会动兵,只是不知是内州还是陈州方向。” 宋震想了想,“出兵陈州,桃县能从容调集大军侧击敌军。故而,老夫觉着,应当是内州。” “你与子泰想到了一块。”刘擎笑道:“若是敌军大举进攻,内州那边需要的是悍将,故而子泰令甄斯文留守,便是看中了他的悍勇。” “北疆悍匪嘛!” 宋震莞尔,“明年,将会风风雨雨。” “老宋,你觉着子泰的前景如何?”刘擎突然问道。 “你何须试探老夫!”宋震笑了笑,反问,“知晓老夫听闻子泰身份的第一想法吗?” “害怕?”刘擎笑道。 宋震摇头。 “不,是迫不及待!” …… 刘擎想过宋震的各种反应,但就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迫不及待。 “老宋,你这……” “觉着老夫太无情?”宋震问道。 刘擎点头,“好歹,你也曾与他相处了数年。” “若非与他相处了数年,老夫也不至于如此愤恨。” 老夫最多是不屑罢了……刘擎讶然,“愤恨?” 宋震点头,“老刘,一国重器为何物?” “军队!”刘擎执掌北疆许久,眼光早已不同。 “老夫在兵部多年,眼睁睁的看着大唐军队从兴盛到衰弱。当年曾令北辽不敢南窥的无敌虎贲,变成了连南周都敢挑衅的懦夫。你让老夫如何不恨!” “哎!”刘擎心中暗喜,“老夫最心疼的便是府兵制。” “府兵制?”宋震冷笑,“为了夺嫡,那对父子与世家门阀联手,成功后,放任世家门阀和权贵们肆意兼并田地。 上行下效,天下豪强都跟着如此。田地少了,府兵制自然就废了。 于是想啊想,特娘的想出了一个募兵制。你可知募兵制刚出时老夫是如何做的?” 刘擎摇头,“那时老夫在北疆只是一个不打眼的官员,长安对于老夫而言便是神灵的居所。神灵,不敢窥看。” “狗屎的神灵!”宋震骂道:“老夫上疏,列举了募兵制的弊端七处。可奏疏被压下了。 老夫再度上了奏疏,此次更妙,竟有人弹劾老夫,说老夫在兵部独揽大权……草特娘的,老夫大怒,当即上奏疏自辩,可接下来弹劾老夫的人越来越多。” 刘擎摇头,“是国丈他们的人吧?” 宋震点头,“一旦改回府兵制,必然得重视均田制。可那些田地都被他们瓜分了,去哪弄?此事,竟然不了了之。” “帝王都不管,你多事了。” “是啊!可老夫从不觉着自己多事。” 刘擎苦笑,“你这是何苦?” 宋震看着他,“只因老夫深爱着这个大唐。” 刘擎动容,伸手向前,“那么,一起把这个往下坠落的大唐,拉回来!” 宋震伸手。 “好!” 两只手搭在一起。 “把它,拉回来!” …… 杨玄在值房中处置了刘擎送来的公事,稍后,有人来请见。 “是那个成国公。” 乌达笑的幸灾乐祸,“那厮家中舍得给钱,于是牢中也给了他优待,吃住都不错,隔一阵子甚至还能沐浴。” “钱呢?”杨玄问道。 “都上缴了。” 杀机隐去。 再度见到赫连罗,杨玄讶然发现此人竟然胖了不少,而且也白了不少。 “见过国公。” 成国公府有钱,也舍得砸钱,牢中觉得这是个创收的项目,就请示了刘擎。 老刘一听成国公府的手笔,大手一挥,“除去女人,想要什么,给他!” “小人想去修路。” 呃! 难道是成国公府的钱花完了? 按理,赫连罗被俘后就该被丢去修路。可架不住他家舍得给钱啊! 这么一个能下金蛋的老母鸡,怎么能去修路呢?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你这是……” 赫连罗说道:“小人忧心阿妹。” 原来如此。 赫连云裳也在牢中,待遇是王老二亲自提升的,大牢方面请示了刘擎,刘擎默然。 也就是默许。 “没见着?” “见着了。” “那你担心什么?” “小人愿意出钱赎回自己和阿妹。”赫连罗诚恳的道:“小人对于国公而言只是个无名小卒,留着小人只会浪费国公的粮食,不如换一笔钱。不知小人说的可对?小人愿意出……这个数。” 他竖起三根手指头,“三百万钱!” 艹! 真特么的有钱。 乌达的眼睛都绿了。 杨玄也心动了。 赫连罗自信的看着杨玄,他计算过,三百万钱对于北疆有大用,而留下他们兄妹却屁用没有。 你要说用他们兄妹向宁兴示威,得了吧,那还不如用赫连荣这位前潭州刺史。 勋戚而已,就是个米虫。 所以,他自信满满。 三百万啊! 杨玄真是动心了。 门外,王老二突然出现,举起手中的胡饼…… 早上杨玄想吃钱家的胡饼,但出家门后就忘记了。 杨玄开口。 “回吧!” 赫连罗:“……” “国公,难道不够?” 赫连罗觉得杨玄太贪婪了些。 但,架不住他有钱啊! 于是,赫连罗矜持的道:“国公给个数。” 杨玄澹澹的道:“你觉着,我是个差钱的人?” 他摆摆手,乌达进来,把赫连罗提熘出去。 “国公,有话好说啊!国公,您报个数,小人愿意给!” 喊声远去。 王老二进来,“郎君,还热着呢!” 杨玄见他面色微红,就知晓是一路跑着回来的。 他接过胡饼,吃了一口,里面还有些微烫,羊肉油脂迸发,顿时让有些干巴巴的面饼滋润了起来。 羊肉是饼的灵魂,麦香和嚼劲是饼的基础。 相得益彰。 “郎君,我回去了。” “哎!且等等。” 杨玄叫住他,喝了一口茶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问道:“你对那个赫连云裳……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 王老二随口道:“有些意思。” “哦!什么意思?”杨玄心中暗喜,觉得总算是看到了曙光。 王老二说道:“她不臭。” “牢里的不臭,外面臭,你这什么逻辑?”杨玄微怒,“可喜欢她?” 王老二愕然,“什么喜欢?” 老子想打人……杨玄压制火气,“就是……” 他想了想,王老二急不可耐的想出去,“郎君可想好了?” 杨玄抬头。“你可想和她睡觉?” “睡觉?” “是啊!”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老鸨,在引诱一个菜鸟嫖客。 王老二蹙眉,“可能吧!不过,为何要睡觉呢?” “滚!” 王老二如蒙大赦,一熘烟就跑了。 杨玄起身,喜滋滋的回了家。 “老二那边,你且盯着些。”他交代周宁,“那个赫连云裳估摸着能成!” “果真?”周宁眼前一亮,“若是如此,我来安排。” “别吓着她。” “子泰,那是县主,你以为能轻易被吓到?” “关键是看她和老二配不配。” “就是能持家嘛!我先观察一番,再做打算。” 杨玄心中去了一事,觉得脚下也轻松了。 “郎君,赫连燕请见。” 杨玄在庭院里见了赫连燕。 “长安那边,皇帝呵斥了越王,说他假惺惺。” 杨玄愕然,“他这是要翻脸?不对。” 皇帝不可能与越王……也就是与杨松成等人翻脸。 “为何?” “杨松成令人去了南周,谋求为越王迎娶南周珍宝……年子悦!” “年胥如何说?” “他,也配?!” 第940章 好极了 长安。 一场小雪在不紧不慢的下着。 雪落在地面上,看着就像是霜,没多久就融化了。 地面因此有些湿漉漉的,格外的冷。 “落雪不冷,化雪冷。” 长安才女张冬青依旧没有嫁人。 “冬青,回家睡觉吧!” 同行的少女说道,“这个时节躲在被窝里,手中拿着一卷书,哎!我觉着神仙都没我逍遥。” “去聚会吧!” 张冬青目光炯炯的道:“今日在曲江池有个诗会,一起去吧!” 少女摇头,“回家吧!冷飕飕的聚什么会。不就是无聊去找乐子吗?可我不无聊啊!” 张冬青一怔,少女顺势上马,“走了啊!” “哦!” 张冬青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她远去。 哒哒哒! 一骑缓缓而来。 “见过大王!” 越王看着依旧如故。 温文尔雅。 张冬青曾在某个高级聚会上见过越王,还曾献诗一首。 越王看了她一眼,眼神漠然。 原来,他记不起我是谁。 张冬青有些失落。 不禁想起了杨玄。 和越王不同的是,杨玄能记起她,但显然杨玄对她没有一丝兴趣。 “当初啊!” 张冬青突然叹息,“罢了,没这个缘分。” “二兄!” 越王看到了卫王,策马追了上去。 寒风中,卫王的脸冷冰冰的。 “你来的正好。” “二兄,我……” 卫王勐的挥手。 “大王小心!” 越王身后的护卫们飞掠而来。 啪! 卫王抽了他一巴掌,说道:“本王说过,那年子悦从此便是本王看着的人,谁敢动她,便是寻本王的麻烦。” 越王捂着脸,苦笑道:“我不知情。” “杨松成是你外祖。” 这一巴掌,卫王抽的理直气壮。 护卫们冲上来,卫王眯着眼,“要动手?” 不知怎地,越王耳畔回想起了那打铁的声音。 铛铛铛! “住手!” 呯! 一个急于抢表现的护卫被一拳打飞。 半空中一边吐血,一边苦笑。 卫王活动了一下手腕,“许久未曾动手了,有些无趣。” 越王情不自禁的勒马后退。 卫王看着他,“记住本王的话吗?” 越王点头,“记住了。” 卫王点头,“乖!” 看着他远去,赵东平这才上来。 不是他不够忠心,而是他没修为,上来只会自取其辱。 “大王示弱过了些。” “担心会被视为软弱?” “是。” “阿耶如今越发的阴郁了,容不得有人和自己争权夺利。群臣建言立太子的呼声直上云霄,阿耶却置之不理。为何?不就是担心有人和自己争夺权力吗?你想想,阿耶需要什么样的一个太子?” “听话,有野心也得藏着掩着。顺从……”赵东平苦笑,“逆来顺受。” “看,二兄给了我一巴掌,我只是受着。这是不就是逆来顺受?”越王笑着说道。 “是啊!可陛下会觉着大王太能隐忍。” “隐忍是太子的本能,就算是换了敬王,他也会选择隐忍。知晓大兄为何被废吗?” 赵东平说道:“其势已成。” 杨松成栽培前太子多年,为他造势多年,若是皇帝出个意外,太子登基,堪称是众望所归。 “不。”越王摇头,“是他不想忍了。” …… 年底了,朝议的事儿主要集中在各种开销,以及对明年的展望上……实际上就是叫穷。 “兵部今年艰难,明年若是再如此……” 兵部尚书张焕眯着眼,听着兵部侍郎郑远东带着怒火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郑远东说道:“老夫不解的是,礼部无所事事,凭何能拿到比兵部更多的钱粮?” 礼部尚书朱伟笑眯眯的道:“大唐以孝治天下,礼,便是孝义的根基。” “外敌打来,便用礼仪去御敌?”郑远东讥讽道。 朱伟看了张焕一眼,张焕耷拉着眼皮子,学了黄春辉。 “无礼,不等外敌入侵,大唐内部便要乱了。” 朱伟的话滴水不漏。 “大唐内部为何乱?”郑远东冷冷的道:“百姓失地,流民无数,人没吃的就会去抢掠,去杀人……这便是祸乱之源。礼义在此刻何用?” 朱伟打个哈哈,“此事,非礼部所能言。” 这个话题太大,唯有皇帝主持,重臣们开讲,就如同南周般的,然后去割既得利益者的血肉,引发国内纷争…… 郑远东,终究是勋戚,做事儿太过直接……朱伟心中有了底,不准备和他计较。 郑远东见他败退,就盯住了杨松成,“敢问国丈,听闻有笔钱粮并未经过我兵部,就径直发往了南疆。敢问国丈,此事可是真的?” 原来,他冲着老夫龇牙,不是为了和礼部争夺钱粮,而是隔山打牛,借此向国丈发难……朱伟心中苦笑,觉着自己老了。 杨松成澹澹的道:“老夫不知。” 一句不知,就隔断了后续的追问。 果然老辣啊! 朱伟看戏看的津津有味,心想郑远东后续还能如何? 开了头,却收不了尾,这事儿,有趣了啊! 郑远东说道:“那么,国丈知晓什么?” 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郑远东。 ——这不知来那不知,你杨松成知道什么? 渎职! 这是郑远东的指控。 杨松成缓缓侧身看着他,神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国丈,怒了! 众人心中一凛。 郑远东突然一笑,笑的格外的肆意,令人想起了他的身份,勋戚。 勋戚,自然该鲜衣怒马,自然该无视公卿。 郑远东说道:“徐国公在南疆毫无寸功,长安的钱粮却源源不断的南下。凭何?” 南疆现在是一滩浑水,石忠唐在皇帝的支持下,向张楚茂发动了进攻。 郑远东突然冲着张楚茂发难,这里面的味道,值得琢磨。 杨松成看了卫王一眼,“南疆不靖,南周虎视眈眈。” 这是套话,也是长期以来杨松成偏袒南疆的理由。 没人反驳。 郑远东说道:“同样是边军,为何没拿长安钱粮的北疆能压制住北辽?吃的脑满肠肥的南疆,却不断传来异族谋反的消息?” 呃! 这话就有些打脸的味道。 杨松成蹙眉,郑远东接着说道:“老夫以为,南疆不靖,乃是将领无能。” 这人,想通过攻击张楚茂来向皇帝献媚! 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郑远东说道:“卫王当初在北疆也曾令异族丧胆,老夫以为,可让卫王掌控南疆,镇压异族!” 殿内越发的安静了。 几个大老相对一视。 左相陈慎说道:“散了吧!” 朱伟看了郑远东一眼,心想此人突然为卫王站队,是什么目的? 卫王呢? 卫王大步走在前方,谁也看不到他的神色。 朱伟想到了上次见到皇帝时,那越来越大的眼泡。 皇帝,老了! 江山是鹿,这头鹿要准备换主人了。 站队! 朱伟恍然大悟,这时一个老友过来,笑道:“这是站队。” 朱伟点头,“早了些,不过,老夫有些好奇,他为何站卫王。” 老友说道:“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越王是杨松成的外孙,支持他,就是主动拜在杨松成的门下,为其走狗。 还有个敬王,据闻是个顽劣的。 “也是!” 郑远东出了皇城,慢条斯理的对小吏说道:“老夫出去看看。” 到了侍郎这个级别,摸鱼就简单了,随便寻个借口,难道谁还敢较真不成? 他一路转悠,在一个小巷子里,进了那家酒肆。 “他可在?” 胡女点头,“在。” 郑远东进了后院。 天气冷,屋檐下弄了个小泥炉,上面架着个陶罐,热气腾腾的,一进来就嗅到了一股子肉香。 “当年我在北疆为斥候,冰天雪地的,唯一的念想便是有一碗肉汤喝,哪怕是腥膻难以下咽的兽类肉汤也好。” 赵三福用勺子搅动了一下肉汤。 郑远东走过来,“王守那边如何?” “皇帝对他越发不满了。” “那便是厌弃的前兆。” “没错,不过,越是这等时候,我就越得要低调。所以,最近我时常出来厮混,犯些小错。” “掌控镜台,大王的大业,才能更进一步。” “对了。”赵三福抬头,诧异的道:“你今日怎地开口支持卫王?” “你的消息倒是不慢。”郑远东蹲下来,伸手在小泥炉边上烤着,眉间舒展,“皇帝老了,最近建言立太子的舆论不少。” “可他显然不想立太子。”赵三福说道:“对于他而言,太子便是自己的死敌。” “越王知晓这一点,故而不动声色。” “他慌什么?若是皇帝今夜驾崩,明日能登基的唯有他!” “是啊!杨松成等人就盼着皇帝一夜暴毙。可他却活的好好的。你不觉着这个局面太平静了些?” 赵三福一怔,点头道:“你这是想挑拨,假意支持卫王,挑动越王和他斗起来。” “老夫开了个头,你说,会有多少人会跟着出手站队?这朝堂,可不就热闹了吗?”郑远东笑的惬意,“闹起来,乱起来,一家子杀个你死我活。如此,大王才有机会不是。” “最好闹成赫连峰那等。”赵三福拍拍脑门,“想多了,想多了。” “为何不呢?” 赵三福心中一惊,看着微笑的郑远东,“你做了什么?” “还没做,没人手。所以来寻你帮忙。” “你说。” “弄些毒药,最好是那等让人衰弱的毒药,包成一包,丢在宫中某个地方……皇帝必经之路上。” “有人发现,禀告给韩石头,那条皇帝的忠犬定然会勃然大怒,随即清查……” 郑远东说道:“谁最想杀皇帝?” “皇后,越王,卫王,敬王……” “随后,一家子相亲相爱,夫妻和睦,父慈子孝,不好吗?” “好极了!” 郑远东看看肉汤,“天太冷,给老夫一碗。” 喝了一碗肉汤,借着那股子热劲,郑远东来了一套刀法。 练罢,他说道:“持刀仗剑,横行于边塞,乃是老夫少年时的愿望。虽说如今岁数大了,可这股子劲头依旧在。只等扫清朝堂妖氛,老夫便自请去北疆领兵,驱逐北辽,不让秦国公专美于前!” 大堂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布帘被掀开,赵三福的心腹秦河来了。 “何事?” 赵三福放下碗问道。 秦河目不斜视,“北疆密谍刚传来消息,初冬,秦国公领军,伐内州!” …… 皇帝在梨园中听着韩石头的禀告。 “……郑远东质疑国丈偏袒张楚茂,国丈微怒,郑远东突然话锋一转,赞许北疆不用长安一文钱,却压制住了北辽……” 皇帝顶着额头的手松开,说道:“他这是引子,后续必然有话。” “陛下……” 韩石头崇敬的目光太真实了,以至于皇帝轻微的愉悦了一下。 身为九五之尊,每日熘须拍马的人多不胜数。 刚开始会觉得飘飘然,觉得自己恍若神灵。 那种凌驾于天下人的感觉,比什么丹药都爽。 但,渐渐的,帝王的阈值就提高了,普通的熘须拍马无法让他感到愉悦,甚至是有些尴尬。 随之而来的便是窥探者,他们试探着,用更为高级的吹捧手段去试探帝王。 帝王龙颜大悦,觉得又找到了人生价值,如此,便重用这些人…… 许多所谓的佞臣,实则不过是熘须的手段更高端一些罢了。 而韩石头的手法很简朴,简洁,直指人心。 不说话,就是用那等眼神看一眼皇帝。 无声的马屁,最为动人! 皇帝显然就被打动了。 韩石头输出完毕,继续说道:“郑远东突然建言以卫王统御南疆,威压异族与南周。” “这是,要站队?” 皇帝不怒不喜,“是了,最近建言立储的臣子不少,甚至宗室也有人说,东宫不可虚悬太久。郑远东这是站了老二!” 韩石头说道:“他的背后是勋戚。” “勋戚……” 皇帝说道:“郑远东在兵部……朕记得兢兢业业,如此,赏他二十万钱。” “是。”韩石头没问缘由。 皇帝澹澹的道:“老二的身后,太单薄了些,如何是国丈的对手?” 这是给卫王打气,依旧是权术手段。 “他说了北疆。”韩石头不愿意提及的话题,被皇帝提了出来,“压制北辽?北辽那边内斗正酣,这才给了杨玄可趁之机。不过,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陛下英明。” 另一个管事内侍送上了彩虹屁。 看了韩石头一眼。 韩石头沉稳不语。 如此,这个马屁,咱就当仁不让了! 内侍刚想再拍几句,一个内侍进来,“陛下,镜台有急报。” 皇帝蹙着眉,拿起水杯,看了一眼里面的养生药茶,澹澹的道:“说。” 内侍说道:“初冬,秦国公杨玄出兵,伐内州!” 呯! 水杯砸在地上,药茶飞溅。 殿内,鸦雀无声。 随即,皇帝咆孝声传来。 “逆贼!” …… 求票! 第941章 我觉着他必胜 对于长安来说,当下的主题是立储。 皇帝的身体看着还行,但毕竟岁数上去了。 有臣子说皇帝春秋什么的,韩石头用一句话搪塞了过去。 ——太上皇尚在! 娘的,皇帝的生父还活着呢! 皇帝? 离死还早! 所以,什么立储,早着呢! 但臣子们却锲而不舍。 闹的沸沸扬扬的。 皇帝躲在梨园中,臣子们徒呼奈何。 皇帝不动,臣子就占据了主动。 不立储? 那咱们先投注! 皇帝必定不敢废后,这是共识。 那么,除非越王早逝,否则东宫迟早是他的。 所以,越王是大热门,站队的人不少。 但越王有个大问题,那便是他有个颍川杨氏的外祖父。 颍川杨氏势力庞大,大伙儿站队越王,等越王登基,第一件事儿不是酬谢大家,而是先上杆子去感谢、讨好自家外祖父。 也就是说,就算是站队越王,也有可能颗粒无收。 这就很尴尬了啊! 在这个时候,就有人提出了卫王。 卫王出身平庸,母族不是助力,自家也没什么经营手段。故而身边就是一些不得志的官员。 就那小猫几只,想和越王争,那是自寻死路。 有人说杨玄和卫王交好。 那又如何? 难道杨玄还敢领兵突入关中,为卫王站队? 这话,惹得长安许多肉食者嗤笑。 直至上次杨玄来了长安,马踏颍川杨氏,直面帝王毫不妥协,带着秦国公,北疆节度使的收获,满载而归。 众人这才发现,卫王原来是个大宝藏。 杨玄敢和帝王抗争,并令帝王妥协。 若是他把这等态度放在卫王的身上呢? 这时候外面传言…… ——陛下令镜台对黄春辉下手时,杨玄令人传话。 谁动黄春辉,我诛他满门! 谁都知晓,能动黄春辉的唯有帝王! 可杨玄依旧喊出了这句话! 帝王! 又如何! 这话,霸气的令人颤栗! 皇帝做出了什么反应? 什么都没有! 他也没法做出反应。 杨玄手握十余万北疆将士,天下间,也就是南疆军能敌。 皇帝能如何? 呵斥? 别忘记了,上次皇帝派去北疆的那群人,除去带队的之外,尽数被杀。 呵斥,毛用没有。 剩下的便是强硬。 可如何强硬? 免官! 杨玄都说了,你不给,我自行任命! 这个口子,皇帝压根就不敢开。一旦开了,从此,国将不国! 第三个法子就是大军压迫,乃至于征伐。 如此,唯有动用南疆军……可一旦动了南疆军,异族会死灰复燃,南周会寻机偷鸡。 还有一个就是长安诸卫,这支庞大的军队,责任是拱卫长安,拱卫关中这个大唐的根本之地。 一旦动了,胜负另说。 关中有个风吹草动,皇帝用什么来镇压? 国丈若是看皇帝不顺眼,发动叛乱……少说能弄出数万大军,皇帝拿什么来抵御? 所以,皇帝,缩了! 他一缩,外界就眼前一亮。 若是杨玄全力支持卫王会如何? 杨松成是很牛笔,但他毕竟手中没有大军啊! 杨玄若是不守规矩,用武力来干涉兴废之事,太子之位,谁属? 所以,卫王在不少人看来,便是一支潜力股。 但这只潜力股的前程,和北疆秦国公的态度,以及势力息息相关。 秦国公支持,卫王就有了底气。 秦国公势力强大,卫王就有了和杨松成叫板的资本。 到了这个时候,有心人就看出来了,这一场夺嫡之战,双方对垒的看似越王和卫王,实则,是他们身后的两股势力。 国丈杨松成! 北疆节度使,秦国公杨玄! 这二人的背后各自代表着一股势力。 杨松成的背后是传统世家门阀,权贵,豪强。 杨玄的身后是北疆军民,相对简单。 但简单有个好处,那就是内部纷争少。 所以,此战如何,众人觉着还得再观察。 这一切,皇帝在梨园中洞若观火。 其实,他只需站出去,对某个皇子表个态:朕,很是喜欢某郎。 随即,矛盾就会缓和。 可他不肯。 一次,虢国夫人酒后,兴许还有什么后,问皇帝,“若是边疆大将谋反怎么办?” 皇帝朗声大笑,说道:“大唐乃是正朔,天下人无不景从。大势如潮,浩浩荡荡,就算是杨玄,也得在这股子大潮之前低头。” 哪怕是和长安断了大部分往来,但北疆该做的,依旧做了。 譬如说每年上疏,要求户部拨付钱粮。 譬如说开战了,北疆会给长安一份奏疏——我要打某处某处,打钱! 这些都是面子功夫,但北疆做了。 如此,没人能诟病杨玄。 皇帝也以此自傲。 但这一次,杨玄征伐内州,竟然没有上奏。 哪怕是你出发后,令人送一份奏疏也好啊! 但,没有! 杨玄,无视了他! 这是对帝王尊严的一次挑衅! 也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韩石头站在边上,看着皇帝扔出了手中的药茶,看着他面色潮红,就像是和贵妃事后慵懒的模样。 小主人攻伐内州吗? 好啊! 但他却说道:“陛下息怒!” “息怒?” 皇帝起身,急促走动几步,声色俱厉的道:“征伐乃帝王之权,非帝王许可,大将不得专权!他这是擅权!是想谋反!” 韩石头低眉顺眼的:“陛下,慎言!” 这话,也只有韩石头敢说。 ——您别说了,否则传出去,外界会觉着帝王威严不再。会引来那些野心家的窥探。 皇帝深吸一口气,“石头爱朕。” 他是知晓好歹的,只是把天下人都视为蝼蚁,视为自己的奴隶。 韩石头看着那些内侍,说道:“你等,听到了什么?” 内侍们低头,“奴婢等,什么都没听见。” 韩石头笑道:“如此最好,若是幻听了什么,再出去胡说八道,那,就不好了。” 众人心中凛然。 “是!” 皇帝失态了。 贵妃闻讯赶来。 “二郎!” 皇帝冷着脸,“去,令人准备歌舞。” “是。” “准备,武舞!” 武舞,顾名思义,便是军中征伐演变而来的舞蹈,最是雄浑。 帝王喜欢用武舞来激励自己和儿孙,激励群臣。 但武舞在大唐后宫多年未曾出现了。 贵妃应了,急匆匆的去准备。 韩石头摆摆手,内侍们告退。 “陛下,歇歇吧!” 人走了,皇帝这才露出了狞笑,“那个贱狗奴,他这是要向朕示威吗?令镜台盯着,对了,召集国丈,招张焕入宫,还有那个郑远东……” 晚些,国丈等人来了。 国丈显然也得知了消息,一来就说道:“北疆那边,这是想破局。” 地图被两个宫女牵着,一目了然。 杨松成指着北疆那块地儿说道:“北疆原先夺取了南归城,由此,才能放手在那块地方开荒。可南归城势单力孤,一旦北辽屯兵于内州,随时都能击破南归城,直扑桃县。 如此,进,可攻伐北疆,退,可洗劫那些农户。 只需一次,三五年北疆都恢复不了元气。故而,此战的目的是保卫耕地!” 这是他的幕僚集中智慧的体现,短时间内就分析出了杨玄此战的目的。 皇帝看着张焕。 为何要问老夫……一心想躺平的张焕说道:“此战还有一个目的。” 他犹豫了一下。 皇帝却失去了耐心,指着郑远东问道:“你来说!” 郑远东看了张焕一眼。 张焕面无表情。 “陛下,这一战若是能夺取内州,北疆就在北辽防线上打入了一个楔子。” 郑远东说完了。 但皇帝却没听出更多的信息,蹙眉,“就这?” 他还不明白? 原来,这是个不懂征伐的蠢货……郑远东继续说道:“内州左侧是辰州,右侧是坤州,龙化州,身后是泰州。这是个承前启后的要地。一旦落入北疆手中,从此,北疆想攻打何处,就能攻打何处,这么说吧……” 郑远东走到了地图前,嗅到了两个宫女身上的脂粉香。 这是军国大事啊! 让宫女来举地图,合适吗? 郑远东家学渊博,用手指头指着内州,“以往北疆想攻打坤州,辰州,就得提防内州从身后切断补给,更得担心内州出兵,突袭大军身后……故而,内州一破,由此,攻守易势!” 他补充道:“也就说,若是内州被拿下,从此,北疆想攻就攻,而北辽,只能采取守势。这是北方局势翻覆的一战!” 皇帝听懂了。 “也就是说,此战获胜,北疆的局势便会大变?” “是,陛下英明!” 郑远东说的很诚恳。 “此战,胜负如何?”皇帝问道。 梁靖站在边上,一言不发。 那个小老弟,现在已经能改变这个天下的大势了。 而老子却还在长安和杨松成等人贴身肉搏! 丢份啊!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郑远东少实战经验,就退了回来。 杨松成干咳一声,“内州守将乃是林雅的人,只需坚守半月,援军就会蜂拥而至。故而,此战,北疆有些行险了!” “国丈的意思,此战北疆胜算不多?”皇帝问道。 你这话,让老夫如何回答? 国丈微微点头,“不过,征战还得看天时地利。” “变数。”他补充道。 皇帝看向张焕。“张卿。” 这里就张焕有这丰富的征战经验,他不开口,众人的结论都有些虚。 还是避不开啊! 趁着众人分析的功夫,张焕已经琢磨了一遍此战。 “初冬时节,随时都有可能下雪,故而秦国公不可能出动大军,臣判断,不会超过五万人马。” “为何?”这是国丈问的。 做科普的张焕很无奈,“一旦下雪,大军行动艰难,粮草转运更为艰难。无论是攻打还是野战,都很被动。 而敌军却有地主之利,进退自如。 一旦军中冻死冻伤增多,秦国公只能退兵。 可此时你想退,还得问问守军。 大军在外面受冻挨饿,守军在城中吃饱穿暖,一旦衔尾追击,弄不好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他见众人都明白了,就继续往下说,“夫战,勇气也!两军厮杀,战前断言必胜,这是鼓舞士气。除非是实力悬殊,否则,没有谁能断定此战胜负!” 这话,当没说。 但却引发了众人的深思。 皇帝说道:“说说你的判断,错了也不打紧。” 这是何苦来哉? 张焕说道:“两军征伐,一个小的变故便能影响此战的结果。故而,臣,不敢妄言。” 皇帝沉吟着。 国丈说道:“守军有城池之利,加之初冬时节……秦国公,孟浪了。”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皇帝,“陛下,卫王那边,兴许有些看法,何不如问问呢?” 卫王在北疆和杨玄厮混了许久,对杨玄,对北疆的了解,估摸着比在场的都强。 但杨玄是皇帝除之而后快的逆贼,国丈这番话,把卫王和杨玄挂在了一起。 和逆贼站在一起的,可不就是逆贼吗? 皇帝从善如流,“叫了老二来。” 宫中内侍换了便衣……上次有人穿着宫中内侍的衣裳去那条巷子,别卫王的护卫拦截了。 很快,卫王就来了。 浑身带着一股子烟火气,甚至,皇帝还嗅到了乳香。 国丈等人早就走了,皇帝在看着地图。 “阿耶。” 卫王神色平静,仿佛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皇帝抬头,吸吸鼻子,这股子味道他早些年在敬王的身上嗅到过。 这个逆子,亲自带孩子了。 “你在北疆多年,与杨玄交往多年,此次杨玄领军攻打内州,你以为胜负如何?” 皇帝眼神同样平静,仿佛身前站着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臣子。 而且,是自己不乐意见到的臣子。 卫王说道:“杨玄,必胜!” 皇帝需要得出一个结论,好针对性的布置一些手段。 若是北疆获胜,那么杨玄的威望会再度提升,这时候他只能压下怒火,甚至还得在朝中赞誉几句。 随即,就该加强北方的防御。 若是杨玄败。 那么,皇帝会把杨玄擅自出兵的事儿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让自己占据道义制高点,把杨玄批臭。 这是皇帝的小心思,但此刻,他只想从儿子的口中知晓,此战,究竟会如何。 卫王一开口就说必胜,让皇帝心中冷笑,轻哼一声,“你倒是对他信心十足,为何说他必胜?” 卫王开口。 “我觉着他必胜!” …… 月初七天双倍月票,爵士求票了! 第942章 帝狂喜 卫王是被赶出来的。 他转了一圈,去见自己的母亲。 “孩子如何?” 一见面淑妃就问孩子的情况。 “还好,吃的多,拉的多。” 卫王坐下,有内侍送上茶水,他接过喝了一口。 淑妃看着他,有些心疼的道:“看你这个模样,可是你阿耶发火了?” “他想问北疆战事,我自然要给他一个答复。” “北疆战事?” 淑妃不过问这些事,不过,此刻却眼前一亮。 “秦国公!” 卫王点头。 “那么,此战会如何?” “我不知。” “那你阿耶为何叱责你?” “我说,北疆必胜!” …… 晚些,卫王出宫。 寻个地方换了衣裳,他先去买菜。 “羊肉来一斤。” “不多来点?” “不了。” 买多了,回去黄大妹会滴咕,什么花钱大手大脚,以后大郎要读书,要娶妻,要养儿孙,需要许多钱…… 做母亲的,恨不能把儿子的一生都给安排好。 买了羊肉,又买了些别的,卫王提着回家。 进了巷子,天气冷,街坊们少有在外面的。 就一个两个妇人一边跺脚,一边轻声滴咕。 对于许多人来说,活着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儿,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曾有读书人苦苦追寻人活着的目的,他攀爬高山,求见方外高人。 他步入学堂,求见学问大家…… 每个人的答桉都不同,方外人说,人活着便是要擦拭红尘沾染的尘埃,彻底认识真正的自己,认识这个世间;学问大家说,人活着就是要做一番事业…… 读书人觉得这些答桉对自己并无意义,他茫然在市井中游走。路过水井边上时,两个妇人在说着八卦,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她们生命的意义就是八卦。 读书人心中不屑,但还是随口问道:“二位娘子,可知人为何活着?” 两个妇人看着他,突然捧腹大笑。 其中一个妇人笑的前仰后合,半晌说道:“这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读书人勐的一拍脑门,“原来如此!” 由此,读书人豁然开朗,科举高中,随后宦途顺遂…… 这个读书人,据闻是左相陈慎。 两个妇人没说什么高深的道理,见到卫王后,停住了八卦,眼神中有些羡慕。 “李二,这是给你家大妹买了什么?” 卫王说道:“割了些肉,好歹补补身子。” “是羊肉?” 百姓肉食来源主要是豕肉。 “是。”卫王言简意赅。 “能挣钱,能照顾娘子和孩子,这样的男人,却娶了大妹,可见这都是命啊!” “可不是,哎!李二,冒昧问问,你可喜欢大妹?” 卫王打铁收入不少,换了别人,小妾早就该迎进家了。 这两个妇人问这话,也有些不怀好意,甚至是有些暗搓搓的撺掇。 人过的好了,就会引来羡慕嫉妒恨,这是常事儿。 卫王看了她们一眼。 “喜欢!” 黄大妹长的寻常,算不得美人啊! 两个妇人看着他进去,突然就笑了。 “就这么一个傻乎乎,木讷的男人,也就黄大妹能吃住他!” “是啊!一身力气,打铁都打不完,还得……打黄大妹!” “呸!别说这些。” “怎地,动心了?这天冷着也没事干,回家寻自家男人,谁打谁自己定!” 卫王进家,把买的菜送到厨房,见黄大妹正在切菜,就蹙眉道:“陈氏呢?” 黄大妹回头,“在带着大郎。买了羊肉?这天羊肉可不便宜。” 卫王伸手去拿菜刀,黄大妹想避开,可不知怎地,就像是自己把手送到了卫王的手中一样。 卫王握着菜刀,左手按着熏肉,菜刀不断起落…… 一片片厚薄均匀的肉片整齐排列在桉板上。 “那我做什么?” 黄大妹做惯了事,歇下来就难受。 “和面。” 卫王随即把咸肉剁成肉丁,又弄了些羊肉切丁搅和在一起。 面和好了,卫王包了肉馅的饼子,在火边烘烤。 “火不能大,大了外面焦黄,内里不熟。”卫王也不用快子,径直用手抓住滚烫的饼子翻面。 黄大妹蹲在他的身边,也学他伸手去抓。 刚一伸手进去,就被火焰给舔了一下,黄大妹惊呼一声,手就缩了回来。 “别乱动!” 卫王伸手进去,从容把饼子翻面。 “你为何不怕烫?” 黄大妹抓住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我皮糙肉厚。” 黄大妹突然问道:“娶了我,委屈二哥了。” “不委屈。” “委屈!”黄大妹坚持道:“二哥若是从军,少说能做个将军。就是我拖住了二哥的后腿,让你只能做个铁匠。” “将军,很厉害吗?”卫王拿出一个饼子,仔细看看,觉得没熟,又搁进去。 那些火焰仿佛都是幻影。 “将军能指挥千军万马。” “嗯!以后会的!” “二哥。” “嗯!” “要不,我给你寻摸一个小妾吧!” “不要!” “别人家有些钱的,都有了小妾。” “我不用。” “你能挣钱,不要小妾,外人会笑话你。” “别人笑不笑话,与我何干?” “男人气概没了。” “男人气概不在女人多少。” “那在何处?” “在能照顾好自己的妻儿。” “二哥,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决定。” 卫王默然。 “二哥,你说,咱们俩是不是缘分?” “嗯!” “那一日,我噼手扔了你一脸铁渣子,还担心你来寻我的麻烦……” 卫王的脸在火焰映照下,有些红。 “二哥,以后咱们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比将军更好的日子。” “你就哄我吧!不过,我喜欢你哄我。” 黄大妹搂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笑的很是欢喜。 “对了,先前听他们说,那位秦国公又干大事了,要去打北辽。” 卫王问道:“那你觉着,那位秦国公此举如何?” “好事啊!” “若是朝中呵斥呢?” “那定然是朝中疯了!” “若是皇帝呵斥呢?” “那定然是皇帝……”黄大妹犹豫了一下,“那定然是皇帝喝多了。” 叩叩叩! 前面有人叩门,卫王喊道:“且等等!” 他翻动了一下饼子,嘱咐道:“用火快,不许用手翻!” “知道了。” 卫王去了前面。 开门,门外站着李晗。 “子泰攻伐内州的消息散开了。” “那又如何?”卫王走出去,反手关门。 “我穿着便衣。”李晗觉得不让自己进去太过分了。 “说事。” “有人开盘,赌内州之战的胜负,子泰那边一赔二。” “金吾卫没去抓?”卫王突然身体一震,“谁的手笔?” “你越发聪明了。”李晗叹息一声,“平康坊一个商人常运,说是靠近年底了,开个局,让长安人乐呵乐呵,可投注一笔至少十万钱的手笔。” “这是……”卫王抬头,“投石问路?” “我时常琢磨你的谋略,许多时候看似木讷,可一开口,就令人愕然。”李晗的优越感来自于智商,但时常被两个好友打击,“那常运说,下注如同站队。” “这是在压制。”卫王突然笑了,“熟悉的手段。” “他感受到了威胁!” “对,故而他令人开设赌局,实则是想向子泰示威。下注的越多越好。十万钱一注,能下注的非富即贵。那么多人站在长安一边,无论内州之战胜负,都是一种姿态。”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那位阿耶,就不能用些正经的手段吗?” “用了,结果派去的人被宁雅韵屠了大半。” “以往他会遮遮掩掩的,以示北疆依旧是他的臣子。可此次他不忍了,用这等法子告知天下,他是正朔,而子泰,是个乱臣贼子。我只是有些好奇,他就不怕子泰翻脸?” “北辽尚在。”卫王说道:“若是子泰谨守不出击,那么他会维持现状。可子泰攻打内州,这是要对北辽下狠手之意。一旦成功削弱北辽,回过头,子泰便能干涉长安之事。他惧怕这个,所以,用这个手段来示威,顺带,也想看看谁站在长安这一边。” “我先前问了问,都是投在了长安这边,钱财,堆积如山。”李晗有些艳羡,“可惜家中的钱我没法调动太多。” “此等事,宗室不好表态。” “是啊!可若是没人站子泰,那位又会造舆论,说天下人厌弃子泰。” “回吧!”卫王冷冷的道。 “别小看此事。”李晗严肃的道:“他本该用一次大朝会来声讨子泰,却剑走偏锋。他一边留着退却的余地,一边,却能借此聚拢长安肉食者的心。你那位阿耶,说实话,玩权术,怕是连国丈都不是对手。” “回去吧!” “你急什么?此事与你息息相关!”李晗没好气的道:“一旦形成合力,这些人就会成为你的敌人。你可还想入主东宫?” “嗯!” “那你就不怕那些肉食者成为你的敌人?” “怕!不过,习惯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他和杨玄之间的关系。 他给杨玄带去了敌人,与此同时,杨玄也给他带来了敌人。 卫王回去。 黄大妹正在等他吃饭。 饼子味道不错,黄大妹吃了两个,就去换陈氏来吃饭。 “大妹!” 卫王叫住她,“外面说是开赌。” “二哥你不是不赌钱吗?” “就是看不惯。”卫王说了来由。 “那就下吧!”黄大妹很是通情达理,“可最少要十万钱呢!” “有些人傍着有钱人下注,我去跟一个。” “好。” 卫王回到了王府。 “府中的钱财,还有多少?” 丁长说道:“尚有一百二十多。” 单位,自然是万。 “值钱的东西呢?” “那……” “当了!” “大概……七八十万。” “弄了两百万,全数带走。” 丁长问道:“是要用来作甚?” “帮人撑腰!” 丁长:“……” 卫王疯了! “陛下,大王把家中钱财尽数都投了进去,还当了家中的值钱东西,凑了两百万钱下注。” 韩石头一脸无奈。 “那个逆子,定然是下了杨玄?” “是。” “他倒是义气无双,传朕的话。”皇帝干咳一声,“卫王尸位素餐,罚五十万钱!停一年钱粮。” 作为皇子,卫王每年都能领取一笔钱粮,不算太多,但养活一家子没问题。 罚五十万钱,便是惩罚——你都当家产了,哪来的钱交罚金? 而断一年钱粮,这便是要让卫王一家子去喝西北风。 没钱,那些护卫,那些管事,那些……你怎么养活? 这一招! 狠! 但过了三日,卫王就遣人送来了五十万钱。 “那逆子哪来的钱?”皇帝问道。 韩石头说道:“卫王典当了田宅。” “那个逆子!和逆贼讲义气,蠢货!”皇帝冷笑,“若非他这般蠢,朕,也留不得他!” 这是把儿子当做是敌人了。 韩石头心中一哂。 周氏并未出手下注,也用不着。 于是,卫王的两百万钱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个疯子!” 梁王在家喝了酒,冲着李晗骂道:“老夫就没见过夺嫡的皇子还讲义气,特娘的!卫王的结局不外乎两样,横死,被处死!” 横死,便是被暗中弄死。 被处死,新帝登基,下旨处死。 李晗去给卫王说了自家祖父的判断。 “说你讲义气形同于疯子。” 卫王放下手中的铁锤,说道:“若是要用卑鄙无耻才能入主东宫,那么,我宁可一世为平民。” 李晗苦笑,“我给你准备了十万钱,输光了,便用这笔钱渡过难关吧!” “不用,我靠着打铁也能养活妻儿!” “王府那些人呢?” “子泰此战一败,北辽会大举入侵北疆,长安会集结大军奔赴北方,两面夹击……那时候,我还要王府作甚?” “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带着妻儿离开长安。” “去哪?” “北疆!” 卫王就此沉寂了下来。 门前仅有打铁的客人往来。 而越王府前,车水马龙…… 那一日上午,打完一把横刀,卫王照例去买菜。 割了两斤羊肉,家里有大妹晒的菜干,就不用买了。再买了一袋子麦粉扛着就走。 小巷子外。 越王的管事正在等候。 “见过大王。” “说事。” 卫王扛着一袋子麦粉,有些不耐烦。 “大王说,都是一家人,眼看着年底了,也没什么送的,就送五万钱,请大王莫要嫌弃。” “回吧!”卫王说道:“告诉老三,别学了那些权术手段,他学不来!” 卫王进了巷子,管事的身后来了一人,赵东平。 “看来,杨玄果真没与他通过气!” 管事说道:“若是杨玄败了……” “卫王也就败了,永世不得翻身!” “他该低头,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东平摇头,“有的人,一生都学不会低头!” 二人出去,一路到了越王府。 “卫王应当和北疆联系不多。” 越王说道:“此事就此作罢,等结果。” 赵东平笑道:“估摸着,这几日就该到了。” 哒哒哒! 长安城外,来了一队骑兵。 “止步!” 守城的军士喊道。 可那队骑兵却昂首,策马疾驰。 “闪开,是报捷的!” 队正一脚踹开了军士,喊道:“哪来的?” 骑兵冲进了城门。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 为首的骑兵抬起头,双目炯炯。 “捷报!”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们。 “大乾十一年十一月,北疆节度使,秦国公杨玄,率军北征,下内州!” 轰隆! 长安城上空,冬雷隆隆! 大乾十一年十二月。 北疆捷报抵长安。 帝,狂喜! …… 求票! 第943章 生机 大唐不许赌博。 赌博违法! 但此次平康坊却堂而皇之的开起了赌局,金吾卫的军士,平康坊的坊卒们都视而不见。 赌局是在一家酒楼里开设的,只需投注,就能免费享用一餐,美食美酒,甚至美人儿都列队,任你挑选。 十万一注,值得给这等待遇。 下注的人络绎不绝,十万一注,都下在了北辽那边。 北辽是大敌,可在这一刻,大敌却变成了北疆。 常运笑吟吟的在招呼客人。 每一个客人进来都会报名。 “千阳侯下注二十万钱!” 当即有账房记录下了名字和数目。 管事要了凭据,冲着常运拱手,“阿郎今日身体不适,故而令老夫前来。” 常运笑吟吟的道:“心意到了就好。” 管事问道:“把握可大?” “十拿九稳!” “如此,老夫便回去转告阿郎这个好消息了。” “好说!” 目送着管事离去,常运身边的同伴问道:“把握真那么大?” “五成。” “那你说十拿九稳。” “对于赌徒而言,两成就能下注。再说,这也不是赌钱,而是,站队!” “内州之战,竟然用这等方式令人牵挂,也算是异数了。也不知那位秦国公知晓了会如何感慨万千。” “赢了,上天。输了,下地狱!”常运笑的狰狞,“希望他输光亵裤!” “捷报!” 外面有孩子在喊。 常运厌恶的道:“此刻老夫最不喜的便是孩子,赶走!” 同伴笑道:“我去!” 他出去了。 然后,又回来了。 面色惨白。 常运捧着一杯茶,喝的津津有味,问道:“哪里的捷报?” “北疆!” 那只手一松。 茶杯落下。 呯! …… 李晗正在家中和祖父梁王说家事。 “那个畜生你无需管。” “毕竟是父亲。”李晗低头。 “担心老夫先去,他能压制你?” “没。” “放心,老夫若是走了,顺手带着他一起去,好歹,在阳间父子反目,到了地底下,得父慈子孝不是。” 李晗默然。 脚步声有些急促。 管事出现在门外,“阿郎,北疆捷报!” 梁王抬眸,“说!” “十二月,秦国公率军下内州!” 李晗霍然起身,喜上眉梢,“好!” 然后,他跺脚,“可惜没下注!” 一赔二啊! 梁王澹澹的道:“老夫令人用你母族那边的身份,下了三十万钱。” “赔六十万!” 李晗赞道:“阿翁英明。” 管事一脸便秘模样。 “还有事?”梁王问道。 “阿郎,卫王下了两百万钱!” 梁王:“……” …… 丁长要疯了。 “去搬钱!都去!” 整个王府的人,除去看门的护卫之外,尽数被他赶了出去。 大车浩荡,一路往平康坊去。 宫中,淑妃如往常般的在做衣裳,不过此次做的是小孩子的衣裳。 孩子她还没见过,但和儿子说了,等天气暖和些,就让他把孩子带进宫来,她这个祖母啊!攒了许多东西要给小孙孙。 “这有了孙儿,以后孩子要成亲,这聘礼不能寒酸了不是。”淑妃慢条斯理的说着。 “谁说不是呢?”于男笑道:“现如今啊!宗室娶妻成了斗富,咱虽说没必要,可也不能让女方丢人啊!” “这边的钱积攒着,等孩子大了,给他娶亲用。只等他有了孩子,我也算是四世同堂了。” 淑妃美滋滋的想着未来。 “娘娘。” 一个宫女进来,一脸喜色,竟然有谄媚之意。 “何事?” 淑妃觉得宫女的谄媚有些古怪。 “北疆捷报进宫了,陛下砸了镇纸。” “哦!” 淑妃低头,继续做衣裳。 宫女低头,眼中尽是失望。 淑妃突然放下了针线,“赏她!” 于男随手摸出银角子丢过去。 “多谢娘娘。” 宫女谢恩告退。 淑妃问道:“我记得二郎是下了多少来着?” “两百万!”于男在哆嗦。 “赔多少?” “四百万!” 淑妃,“好像,二郎成了巨富?” 她问道:“我多少年未曾大手笔赏赐人了?” 于男盘算了一下,“少说也得二十年吧?” 淑妃小手一挥,“但凡在我这做事的,每人赏赐五十钱……一百钱。” “多谢娘娘!” 于男说道:“陛下那边震怒,咱们这边欢喜,就怕不妥啊!” 淑妃说道:“每人赏五百钱!” 于男:“……” 等他出去后,淑妃拿起针线,轻声道: “我从未拿他当自己的男人。他越震怒,我就越欢喜。” …… 捷报传到了小巷子中。 铛铛铛! “说是秦国公取了内州,好生厉害。” “可不是,都说秦国公乃是大唐名将,如今取了内州,这大唐名将的中间,得加两个字。” “哪两个字?” “第一!” 铛铛铛! 卫王挥舞铁锤,敲打着刀坯。 “二哥!” 出去散步的黄大妹回来了,欢喜的问道:“咱们下了多少钱?” “一千钱!”卫王说道。 “北疆捷报,内州被打下来了。”黄大妹欢喜的道:“赶紧去取了本钱和两千钱回来。” “赢了?”卫王抬头。 “嗯!赢了!”黄大妹欢喜的仿佛内州就是自己的家。 “等我打完这把刀。” 卫王缓缓打好横刀,问道:“午饭想吃什么?” “羊肉胡饼,钱家的。” 黄大妹第一次豪气干云的想吃外面的美食。 “好。” “二哥,记得让他加酱料。” “记着了。” 卫王出门,和巷子里的街坊们打了招呼。 出了巷子,一个护卫在等着,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神。 赌神! 典当家产,筹集了两百万钱下注,只是为了义气。 没想到一朝翻盘,两百万变成了六百万。 六百万! 这是个巨大的令人心颤的数目。 “宫中陛下说是狂喜,准备加封秦国公的孩子。不过秦国公的孩子将来必定是要承袭爵位的,故而加封不了了之。” “狂喜?” “是。” “是无能狂怒吧!” 卫王去了平康坊。 “见过大王!” 常运消失了。 卫王说道:“我的三千钱!” 三千钱装了一个大包袱,很重。卫王轻松拎着,走几步,回头,“下次再开局,遣人去王府支应一声。” “是。” 管事木然。 没走几步,就见一群人小跑而来。 “我家的钱。” “什么钱?” 常运不知何时出现了,板着脸,“愿赌服输!” “常运,你特娘的不想活了?” “那可是我一家子的活命钱!” “就赔了卫王的四百万钱,剩下那么多,为何不还回来?” “什么愿赌服输,不都是为了向陛下效忠吗?” “……” 人越来越多…… 常运冷笑,“报官!” 一群金吾卫的军士出现,驱赶走了这群人。 “呸!” 一个伙计冲着这些人呸了一口,说道:“一群土财主,做梦呢?!” 常运回身,去了后院。 后院的房间装修的很是精美,十余男子坐在里面,喝着最好的茶水,甚至还有两个女伎在舞蹈助兴。 常运进来,微笑着行礼。 “还请转告诸位的主人,赌注,回头就送去尊府。” …… 周氏。 冬日,万物凋零,在这个时候,周勤最喜看着白茫茫一片,听着耳畔鸟儿清脆鸣叫。 “白茫茫一片萧索,鸟儿鸣叫却生机勃勃,这里面,有道的痕迹。” 周新说道,“阿翁给我说说吧!” 周勤把鸟笼子挂在枝头,说道:“春夏秋冬,春,乃生机,夏乃生长,秋乃收藏,冬,乃蛰伏…… 生,长,收,死。这人也是如此,一声啼哭出世,随后便是生长,读书,为官,做事。动到了四五十岁,这人就得收着。等到了垂暮之年,就该静待天命,任由天命操弄。” “也就是,人活一世,到了冬季就是告别。” “不。”周勤摇头,“秋冬肃杀,看似万物凋零,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转瞬便是春季,万物生发……” “可人死了就没了呀!”周新说道。 “傻孩子!”周勤笑道,“老夫死了,便是寒冬来临。可你等在啊!” 周新恍然大悟,“儿孙!” “老夫的血脉在你等的身子中流淌,你等在,老夫就还活着。周氏不灭,老夫就永生。” 这话题有些伤感,周新赶紧换了个,“姐夫此次大捷,据闻皇帝震怒,就怕他对姐夫下手。” “他擅长权术,可北疆如今被你姐夫经营的格外牢固。此刻他定然懊恼当初下手不够果决,不过,晚了。” “动用军队呢?” “除非是长安诸卫。”周勤说道:“可长安诸卫疏于战阵。令人去打听长安诸卫的动静。” “是。” 一个管事进来,“阿郎,有大娘子的书信。” “阿宁的书信?拿来。” 周勤接过书信,打开仔细看着。 写了什么……周信不敢凑过去看,心痒难耐。 周勤抬头,把信纸放回去。 “阿翁,阿姐说了什么?” “你阿姐说,这一胎孕像极好。” “会不会是个女娃?” “你姐夫也是这般想的,颇为期待。” “若是个香香软软的女娃,我这个做舅舅的也该去北疆看看。” “下了内州之后,北疆那边军民士气大振,有人说,明年就该全力向北。你可知晓这里面的意思?” 周新一怔,“这是要准备与北辽开战了吗?可那只是北疆啊!” “你姐夫在那里,那里就是一国!” 周勤悠悠的道:“你姐夫当初做了太平县县令,通商路,打造工坊,这不是一个县令该做的。 到了陈州后,他把陈州打造成了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地方。 老夫不知晓他在担心什么,想着到了桃县,应当不会这般了吧! 没想到,一到桃县他便着手粮食自给自足。 若非这些手段,你姐夫一朝触怒长安,顷刻间,北疆就会因为缺少粮草兵器而崩溃。” 周新一个激灵,“姐夫难道早在太平时就准备和长安翻脸了?这不是未卜先知吗?” “是不是未卜先知老夫不知晓,老夫只知晓,他,赢了!” “阿翁,后续长安和北疆,怕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表面和气,背地里相互捅刀子,这便是以后的北疆和长安。” “那周氏当如何?” 管事去而复返,“阿郎,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的是韩石头。 这位宫中的头面人物难得去臣子家,此刻来了周家,周勤也琢磨了一番他的用意。 “请了来。” 周勤也不说换身衣裳,就这么穿着青衫,头发也就是胡乱用一根木钗子插着,手中拎着鸟笼等候。 韩石头缓步而来,“周公。” “早上这只扁毛畜生老是叫唤,原来是有贵客啊!” 扁毛,畜生……呵呵! 韩石头笑眯眯的道:“周公好精神。” “许多老友还活着,老夫还不能死,好歹要看着他们各自的下场再走。” “也是。” 二人夹枪带棒的寒暄了一番,随即进去坐下。 有下人奉茶,周勤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惬意的看着外面。 主人家不说话,客人会很尴尬。 韩石头开口,“周氏这些年虽说有些波折,不过,日子还过得去不是。” “是啊!”周勤澹澹的道。 “这些年,世家门阀兼并田地不少,陛下看在眼中,本该出手阻拦,可想想,毕竟都是一家人。故而这些年,世家门阀收益不少。” “陛下这是何意?” “北疆那边,对土地兼并颇为反感,前次北疆豪强被收拾了一次,说是补税。说起来,世家门阀不交税多年了吧?” 周勤默然。 “陛下并无追索之意,只是担心,一旦天下板荡,世家门阀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周勤依旧默然。 韩石头笑道:“陛下说了,咱们,是一家人!” 朕,决定不忍了! 周氏站在哪一边? 这是韩石头来的目的。 周勤几乎没有思索,说道:“老夫最喜女儿孙女,故而对女婿和孙婿颇为不满,总觉着是他们抢走了老夫的宝贝。” “是啊!”韩石头笑道。 周勤说道:“可老夫却对子泰,格外满意。” 韩石头微笑起身,“周公决定了?” 周勤微微点头,“决定了。” 韩石头告退。 老仆进来,“阿郎,这便是要翻脸了?” 周勤点头,“子泰破内州,北疆的格局大变。皇帝怒了,决定从此把子泰当做是生死大敌。这是来逼迫周氏站队。” “阿郎不担心吗?” “一个世家门阀的家主,就该漠视生死。为了家族,哪怕是弄死自己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老夫不惧死,只是……” 周勤温柔的道:“老夫舍不得看到阿宁失望啊!” …… 韩石头回到宫中,“陛下,周氏依旧支持北疆。” “周勤那条老狗竟然不观望?”皇帝冷笑,“如此,且等朕灭了杨逆,再看他的下场。” 韩石头微笑,“陛下英武。” “从今日起,长安诸卫,严加操练。” 皇帝的声音回荡在宫中。 威严,煌煌如烈日! 第944章 就怕他太善 初春的北疆大地,远处的山脉依旧白雪皑皑,看不到一点绿色。田间的残雪看着就像是斑驳的白色树皮,这里一块,那里一熘。 农人背着手,在田间地头转悠,脸上带着笑容,说着什么……这般大的雪,今年定然是个好收成。 一队骑兵从官道上缓缓而过,农人们看着这些骑兵,都笑吟吟的。 “内州到手,如今咱们也能放心种地了。” “是啊!” 一个老人骑着马,身边跟着个老家人,晃晃悠悠的来了。 近前,老人下马,顺着田埂走了过来。 农人们马上闭口不言。 虽说没读过书,但趋利避害的本能却是与生俱来的。 老人看着有些凶,脸上的刀疤虽说收了许多,但依旧能看出一抹冷峻之意。 这人,怕是不简单。 老人笑眯眯的道:“老夫从内州来,做的是粮食买卖。看着今年这个年景……是个丰收的模样?” 原来是商人啊! 众人心中一松。 在边塞经商,特别是行商,那就是在刀口上舔血,不凶狠挣不到钱,命也保不住。 一个老农笑道:“可不是,去岁几场大雪,今年定然就是好收成。” 这是经验。 老人笑道:“如此,老夫的生意也有了底气。对了,这今年还是免税吧?” “是啊!国公仁慈,说了三年免税,这不,去年咱们就一文钱没交,一粒粮食也没给。” 老人点头,“言而有信,这是施政的基础。不过,老夫听闻,打下内州的捷报到了长安,陛下震怒。” “不是狂喜?”几个农人愕然。 “说是震怒,骂了什么杨逆。”老人唏嘘,“长安如此,我北疆此后如何,老夫心中也没底。” 身后的老家人背过身去,身体轻轻颤抖,仿佛是在哽咽。 “这……”一个老农挠挠头,“陛下真是震怒?不对吧!这打下内州,连老夫都知晓对北疆,对大唐有偌大的好处,长安这是……眼瞎了?” 老人笑道:“长安的贵人住的高,估摸着,是看不清吧!老夫有几个在长安的友人,来信说,长安如今在操练诸卫,要枕戈待旦。” “这是防谁呢?”一个农人问道。 老农骂道:“狗曰的,这是防着咱们呢!” “啊!这话说的,他防着咱们作甚?” “防着咱们打过去。” “可国公都说了,此生忠于大唐。他防什么?” “这……” 老农挠着不多的头发,“老夫看,这是做贼心虚。” “可那是皇帝啊!” 众人沉默了下来。 帝王至高无上,这是千年来的规则。 深深的镌刻在了每个人骨髓里的规则。 老人叹息,“若是大军压境怎么办?” 众人默然,老人再问,“若是长安公然说国公是叛逆,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默然。 老人摇头,转身缓缓而行。 “贱狗奴!” 老农突然跺脚,老人回头,就见老农说道:“这好日子老夫只知晓是国公给的,谁特娘的想对付国公,便是对付老夫。 哪怕是为了儿孙,老夫也得挡在国公身前,谁要想动国公,先弄死老夫!” 老人回身,嘴角微微翘起。 上马,看看左右的茫茫田野,老人说道:“江山如画啊!” 老仆说道:“阿郎,这天太冷,该在内州多歇息数日。甄司马都说了,这天不适合出行,您却偏生要走。” 老人正是宋震,开春,他去视察内州,并抚慰了第一批移民。 宋震说道:“桃县快马送来长安的消息,子泰这是想问问老夫,咱们该如何应对长安的咄咄逼人。老夫坐不住啊!” 老仆说道:“长安也是吃饱撑的,国公都说了此生不负大唐,他们却不消停。这不是想逼反国公吗?” “呵呵!” 宋震笑了笑,“国公是个和善人。” 老仆忍不住翻个白眼,“是。” 哒哒哒! 后面,一队骑兵赶来。 这便是随行的骑兵,不过宋震想便衣巡查一番,便令他们跟在后面,不得靠近。 初春,虽说地里没活,但农人们却三三两两的出现在田边地头。 “这是觉着有了盼头!” 宋震很是欢喜。 远远看到桃县县城时,一匹惊马冲了过来。 “闪开!” 后续跟着两骑,一边策马紧追不舍,一边叫喊。 宋震没动。 身后的骑兵上前,张弓搭箭。 “别动手!” 一人飞掠而来,比惊马还快。近前后单手按在马脖子上,微微发力,惊马长嘶一声,竟然止步了。 这等冲势之下,一按竟然就能止步,令人震撼。 宋震叹息,“你等不在国公身边护卫,跑出来抓惊马,可是谁惹祸了?” 来的是虬龙卫,闻言讪讪的道:“小国公出行,豹子也跟着要来,咱们想着让它在马车里吧,可了城门时,小国公叫嚷着要骑马。 小国公一出来,剑客也跟着出来了,当场惊了商人的马。咱们好歹不能给郎君丢人,就一路追来了。” 宋震黑着脸,“孩子想骑马就给他骑?谁带队?” 虬龙卫说道:“统领。” 林飞豹听到小主人说要骑马,估摸着就会联想到小主人想金戈铁马,想征伐天下……那激动的,必须要答应啊! “当老夫没问。” 说着,数十护卫伴着一辆马车来了。 “宋公!” 林飞豹拱手,身前马背上坐着小国公,小国公也跟着拱手,憨态可掬的道:“宋公。” 宋震的眉眼都松弛了下来,慈祥的能让兵部被他收拾过的官吏们跌落一地下巴,“阿梁这是要去何处?” 阿梁说道:“要妹妹!” 宋震明白了,“还没到吧!” 他年岁大了,少有顾忌,上次问过,周宁的产期还没到。 林飞豹说道:“小国公说,要去拜拜。” “拜神?” “是。” “去吧去吧!” 众人护着阿梁继续前行,交错时,林飞豹听到老宋滴咕,“阿梁仁孝,好!” 把阿梁换成太子,这话就对了。 林飞豹嘴角噙笑,难得的好心情啊! 到了节度使府,门子说动:“见过宋公。” “国公可在?”宋震下马。 “在,先前还念叨,说宋公怎地还不回来。” “他会念叨老夫?多半是事太多,想寻个苦力吧!” 宋震发着牢骚,一路进去。 “……长安那边,皇帝令操练诸卫,短期看,这是防备我北疆大军南下之举。长期来说,这是磨刀霍霍,一旦北疆衰弱,大军就会兵临城下。” 刘擎丢下手中的消息,“子泰,磨刀霍霍啊!” “我非牛羊。”杨玄笑道:“我在想,若是北疆持续强大,长安会如何?” “长安会破口大骂!” 宋震走了进来。 “宋公辛苦了。”杨国公假惺惺的起身相迎。 “内州那边民心还行,就是临行前,有百姓问老夫,若是北辽大军压境怎么办?老夫回答,国公会来顶着。” 杨玄亲手给他递上热茶,“留下的北辽人如何?” “看着有些惧怕,不过甄斯文说了,慢慢来,一点一滴的同化了。”宋震笑道:“他还说了什么,要让他们按照大唐的规矩活着,衣食住行,从头开始,两代人后,保证只记得大唐。老夫觉着,这手段不错。” 刘擎点头,“子泰用人有方。” “这法子是不错,不过,耗费时日太长。”杨玄说道。 “那你可有好法子?”宋震问道。 杨玄点头,“北辽没了,他们自然就是大唐百姓。” 宋震:“……” “灭其国,执其君王于御前……”杨玄眯着眼,“我期待着那一日!” “令其舞蹈左酒!”宋震挥挥手,仿佛是在指挥敌酋舞蹈,一脸迷醉。 “山呼万岁,跪下臣服,恭贺我大唐万万年!”刘擎眼中多了憧憬。 “可会有这一日?”宋震声音有些颤抖,“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大唐再无令万国来朝的威仪。若是能看到那一日,老夫死也瞑目了。” “会有的!”杨玄郑重的道:“我保证。” 宋震长吁一口气,“若是有那一日,子泰,老夫到了地底下,也能与陛下交代了。” 杨玄笑了笑,“他想必也会欢喜。对了,我有个疑惑,当初他为太子,行事光明正大,为何被帝后厌弃?” 他一直觉得父亲的离去没那么简单。 李泌父子手段是不错,他们身后的权贵集团也很不错,但太子便是太子,若是帝后支持,外力毫无作用。 “老夫那时在边塞!”宋震说道。 “是我湖涂了。” 那时候宋震还是军中一员勐将,长安的风云和他无关。 杨玄起身,“我回家看看。” “去吧!” 看着他出去,宋震说道:“先前问话的时候,子泰的眼中有些期冀之色。” “那毕竟是他的祖父和祖母,谁不想看到一家和睦呢?”刘擎说道。 “你觉着,当年之事,帝后参与多深?”宋震问道。 “这个问题,你我都最好别深究。”刘擎严肃的道:“让子泰自己去查。” 宋震叹息,“太残忍了些!” “想做王者,就得先忍受痛苦,概莫能外。” “是啊!孝敬皇帝就是没能熬过那一关。子泰这里……”宋震轻声道:“路上老夫试探了一番民心,听闻长安对北疆不善,百姓大多站在子泰一边。不过,前途依旧艰难。” 毕竟长安是正统。 刘擎说道:“再难,老夫顶,也得把他顶上去!” …… 杨玄回到了家中。 “小郎君带着爱宠出门,家中一下就冷清了,好生不习惯。” “是啊!” 几个侍女在说着话,见杨玄来了,赶紧行礼。 杨玄颔首,进去就看到周宁被人扶着散步。 “慢些!” 杨玄赶紧避开。 周宁的肚子很大了,边走边蹙眉,“阿梁说是去拜拜。” “他哪里知晓这个,定然是别人教的。不过,这是好事。”杨玄说道。 “是啊!孝顺。” “孩子未来如何,这是天意。父母能做的便是教他如何做人。善良而不迂腐,乐观豁达。如此,哪怕走到老,他依旧是个大写的人。” 这是杨玄教育孩子的观点。 孩子教歪了,成就越大,为祸越大,隐患越大。 而且,祸及子孙。 “听你的。”周宁难得如此温柔,杨国公暗爽不已。 “对了,那个赫连云裳你可见过了?”杨玄问道。 “本来说前阵子见见,可老二前阵子往内州那边疯跑,说是杀人都杀红眼了,我想着等他回来再看看。” “他就是闲不住。”杨玄有些羡慕王老二的洒脱不羁,“回头还是见见吧!不行,让怡娘见他!” 周宁摇头,“怡娘眼光好,不过,太冷,就怕吓着那个女子。” 杨玄乐了,“那好歹是县主,见多识广的。” “一个土财主罢了。” 周氏有这个资格说这话,但周宁从不是刻薄人,这话有些古怪。 杨玄又陪了她一会儿,出去寻了怡娘,“阿宁这阵子可是情绪不对?” 怡娘笑了,“她把赫连云裳说成是土财主,这是压制,免得以后老二被赫连云裳欺负了。” 杨玄莞尔,“女人心啊!难以捉摸。” “郎君。” 一个侍女过来,“节度使府那边遣人求见。” 我才回来啊! 杨玄无奈的去了前院。 有小吏在等候,“国公,长安来人,说是宋公等人的官职批下来了,不过要等人到齐了再宣读。” 随同捷报一起送去长安的还有杨玄的奏疏,奏疏是老刘写的,列出了一些需要升迁的官员名录,请长安斟酌。 宋震,节度使府别驾。 江存中,中郎将。 甄斯文,内州刺史…… 等等。 这是程序,在两边都没明着撕破脸的时候,杨玄需要给长安这个面子。 但若是长安拖着,或是反对,那对不住,杨国公反手就自己封官。 “来人如何?”杨玄问道。 “看着颇为和气。” “和气?可我北疆没钱!” 杨玄再问,“江存中呢?” “去城外练兵,估摸着得明日才能回来。” 但甄斯文还远着呢! “如此,等人到齐了再说。” “是!” 杨玄回身,韩纪来了。 “长安那边磨刀霍霍,此次封官,也是一个试探,威慑我北疆的机会。郎君,怕是来者不善。” 杨玄说道:“我就怕来的人,太善!” …… 最后一天双倍月票,兄弟们,爵士靠你们了! 第945章 来自于皇帝的犀利一击 这是秦简就任礼部侍郎后,第一次来到北疆。 北方的特点便是秋冬,以及初春看着颇为荒凉。满目疮痍不至于,但看着四野一片凋零。 第一次来北方的官员说这景象看着颇为穷困,引得秦简大笑。 这是气候,而不是贫富。 不过,相比于南周,北方的出产要差许多。 这也是众人觉着长安能拿捏住北疆的缘故。 民以食为天,长安能放任北疆节度使折腾,就是因为只需握住户部仓库的大门钥匙,北疆就没法蹦跶。 但没想到的是,杨玄就任,第一件事儿就是谋求粮食自给自足。 可北疆苦寒,一年一熟不说,还有北辽在袭扰,怎么自给自足? 彼时长安讥讽杨玄是痴人说梦,有智者说杨玄是在向长安示威,只是弄巧成拙了。 那时候的长安,乐观啊! 可没想到的是,杨玄先是鼓励开荒,接着拿下南归城,初步建立了一道屏障。随后,那片广袤的田野,就成了狠抽在长安诸位智者脸上的耳光。 一下。 又一下! 能填饱肚子了,北疆军民对杨玄是赞誉声一片。 许多人寄望于北辽出兵。 北辽一旦出兵,就凭着南归城决计挡不住。 北辽方面是出兵了,兵分两路,突袭陈州。 但被杨玄噼头盖脸的毒打一顿,近乎于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长安,有人说,北疆的态势依旧没变,北辽随时都能突破南归城的拦截,扫荡那片田地。 是啊! 就算是北疆悍匪戍守南归城,可也挡不住那浩荡大军不是。 可没想到的是,杨玄出兵了。 横扫内州。 由此,屏障建立。 北疆粮食自给自足成为现实。 长安拿捏北疆的手段,废了! 皇帝会如何,震怒是必须的。 这一点秦简很清楚。 所以,当听闻皇帝闻讯狂喜时,他喝了一口茶水,说:“这茶,怎地就像是酒水呢?还没喝,就醉了,想说胡话!” 皇帝必然震怒,且焦虑,这是秦简的分析。 北疆的粮食能自给自足了,皇帝对制衡杨玄的手段也就越发的少了。 这位皇帝大概是大唐立国来最喜操弄权术的帝王,没有之一。 当一个臣子无法用权术手段来摆弄时,他就焦虑,就会想方设法的弄他。 这种心态,秦简了然。 所以,此次宫中和朝中派人来北疆当众封赏,他是不想来的。但尚书朱伟说了,你和秦国公当年曾一起出使南周,有这份交情在,他不会为难你。 你不去,难道让老夫去? 老胳膊老腿的,万一倒毙在半路,你良心过的去? 秦简无奈,只得应了。 同行的是个宦官,叫做田心。 田心看着颇为冷漠,路上和他也少有交流。 这是来者不善啊! 秦简知晓,长安那边如今能制衡杨玄和北疆的手段不多,而官帽子就是其中的手段之一。 长安乃是正朔,杨玄自己都说了,此生不负大唐。 既然如此,官员自然该长安来安排。 田心此行,会弄什么幺蛾子? 若是不弄…… 秦简希望不弄,但若是如此,就该排个吏部郎中,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让礼部出人。 据说,吏部罗文当年对杨玄青睐有加,曾帮他运作过职务。 如此,令礼部出人,而不是吏部……这便是来打酱油的。 也就是说,此行的所有事儿,就是田心做主。 再有,半道他曾听说,此行要拉拢北疆豪强,最重要的是,示好鲁县赵氏。 鲁县赵氏在大唐,特别是在北方的名声,几乎便是神灵。不,就是神灵。 若是赵氏旗帜鲜明的反对杨玄…… 这里面的水,很深呐! 这等思路,必须是长安城的老吏才有。 秦简起身,“老夫出去转转。” 有人报给了田心,“秦侍郎说出去转转。” 田心有一张油腻的脸。 这季节没菜蔬,菜干他吃不来,于是,一路就是油腻。以至于整张脸看着油光水滑的。 他冷笑,“秦简与杨玄有旧,此次来,怕是会再续旧情吧!这一路咱故意不与他说话,便是让他猜。猜的越多,就错的越多。” 宦者廖笋说道:“田谒者,那秦简好歹是礼部侍郎,见多识广……” “半路咱令人传话,说,此行当拉拢北疆豪强,以及鲁县赵氏。他应当听到了。” 田心说道:“这边说此次升迁最远的官员在内州,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赶回来。如此,准备一下,明日去鲁县。” 廖笋问道:“用什么理由?” 田心说道:“咱乃是天使,天使出行,需要理由?” …… 秦简出了住所,一路沿着街道,不由自主的往热闹的地方去。 人,都是喜欢热闹的。 人越多的地方,看着就越亲切。 能长时间生活在荒郊野岭的,必然有自己的追求,而且很是炽热。 秦简是个俗人,所以一来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初春,万物复苏,百姓也从家中出来,或是转转,或是采买些东西。 桃县的商业并不发达,连临安都赶不上,更遑论太平了。 但架不住人多啊! 所以,城中的买卖不少。 秦简揉揉肚子,有些饿了。 他寻了一家胡人开的店,进去一看,中间一个太台子,有胡女在上面跳胡旋舞,边上一群老蛇皮一边吃东西,一边大声叫好。 “客人要吃什么?” 一个胡女操着不算熟练的大唐话问道。 “什么拿手?”秦简问道。 “胡饼,馎饦。我们的胡饼,国公吃了都说好!”胡女媚笑,“我,国公吃了也说好!” 秦简看了她一眼,“国公,好胃口!” “那是。” 胡女笑道。 “你等这般胡说八道,国公就不计较?”秦简觉得这是在败坏杨国公的名声。 胡女带着他过去,边走边说道:“国公从不和咱们百姓计较。” 看来,还是那个杨子泰。 秦简坐下,“胡饼来一张,馎饦来一碗,不过,馎饦多羊肉。” “好。” 胡女去了。 秦简看看桉几,出人预料的干净。 “客人的馎饦和胡饼!” 吃食上的很快。 秦简缓缓吃着,觉着胡饼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他夹了一片羊肉进嘴里,有人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光线。 “秦侍郎。” 秦简没抬头,“何事?” 羊肉的味道不错。 “胡饼两张。”来人说道。 “好勒!”胡女去了。 “国公说,当年在南周时,秦侍郎的风姿,令人难忘。” “当年若非秦国公,老夫和使团怕是已然死于乱民之手。” “呵呵!秦侍郎客套了。” “说吧,何事。” “不知此行目的如何?” 秦简拿起胡饼,抬头咬了一口。 坐在对面的是个中年男子,看着……面色灰暗,扔人群里找不到的那种。 “谁问?” “国公。” “老夫却是不信。” “呵呵!秦侍郎果然深知国公的秉性。” “不是深知,而是,国公若是想知晓此事,会派人在半道详询,那时候,机会颇多。” “锦衣卫力士,见过秦侍郎。” “赫连燕的锦衣卫?” “没想到我锦衣卫的名声竟然传到了长安,不胜荣幸。” “锦衣卫行事,能避开秦国公吗?” 这话有些试探之意。 男子只是一笑,“那位田心,看着很是威严,不知什么来头。” 果然谨慎! 秦简说道:“宫中的内谒者。” “多谢秦侍郎。” “周氏自然能查到。” 男子吃着胡饼,含湖不清的道:“我来,只是想看看秦侍郎,是否还记得当初与国公的情义。” 这话,直言不讳。 而且,没给秦简留下闪避的空间。 说明对方对消息并不迫切。 秦简低头,“味道不错。” 男子吃了胡饼,随即走了。 晚些,赫连燕去请罪。 “试探他作甚?” 杨玄有些不满。 “老夫的安排。” 刘擎说道:“老夫知晓你不肯弄这些,你不弄,老夫得弄。” “秦简不肯说。”赫连燕说道。 “此人油滑!”宋震记得秦简此人。 “田心的来意,实则能猜到些,不外乎便是威慑,诱惑,离不开这两样。” “拉拢分化!”宋震补充。 “关键是看手段。” 两老头在滴咕,杨玄起身出去。 赫连燕跟着。 “他在何处?”杨玄问道。 赫连燕看向捷隆,捷隆说道:“吃了东西,他去了市场。” “去看看。” 杨玄换了便衣,隐入人群中。 身后,赫连燕不断接收到消息。 “指挥使,后面有两人跟踪。” “除掉!”赫连燕平静的道。 如安师徒亲自出手,两个跟梢者悄无声息被拖走了。 一个孩子看到了翻白眼的跟踪者被两个大汉架着,大眼睛都瞪圆了。 头顶上,一只手越过来,一坨饴糖就在眼前。 “吃吧!” 主人左手没了,笑眯眯的。 身后来了一人,“指挥使说,尽数清理掉。” 赫连荣点头,“宁可弄错,不可放过。不过,下手别太狠,事后甄别。” “是!” 赫连燕发出指令,赫连荣亲自指挥。 杨玄看似轻松写意的在市场里转悠,背后有无数人的努力。 秦简在挑选礼物。 他看中了一款砚台,和掌柜讨价还价。 “再少些!” “少不了了,再少就会亏本!” “包起来!” 身后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秦简浑身僵硬。 掌柜身体一震,赫连燕上前,“当没来过。” “是。” 事后,自然会有锦衣卫的人盯着掌柜,但凡泄露消息,少不得一家子倒霉。 这事儿,有些欲盖弥彰了。 杨玄笑了笑,秦简缓缓回身。 “国公。” 那一年,他跟着杨玄出使南周,杨玄是正使,他是副使。归去后,没多久他就升迁为礼部侍郎。 可再度见面,二人的身份地位差距越发拉大了。 秦国公,北疆节度使……礼部侍郎。 不是一个量级的。 “客气什么。” 晚些,二人在一家酒楼中喝酒。 “好酒!” 秦简举杯就干。 杨玄笑着,喝的却慢。 这人,需要酒水给自己勇气,说明他心中有些话,很重要。 杨玄倍感期待。 喝的醺醺然后,秦简放下酒杯。 “国公那句誓言可还当真?” “天人共鉴!” 秦简松了一口气,“下官有个老友和宫中的某位宦官是亲戚。” 这关系拉的够远的。 许多小城市,基本上通过关系,就能把所有人拉上关系。 “一次酒后,他与老夫说,内州之战,看似国公占据了便宜,可陛下却也收获不小。” “哦!还请指教。”杨玄举杯喝了一口。 秦简仰头就干,吃了一片羊肝,蹙眉,觉得有些苦,“当初宫中传闻陛下狂喜,大多人说是狂怒。可他们都没想过……” 杨玄微笑着喝酒。 没想过什么? 此事中,难道我疏忽了什么? 应当没有吧! 秦简把羊肝咽下去,喝口酒顺了顺,觉得还在苦,就拿起酒壶灌了几口。 老秦何时喝酒成狂放派了? 这风格不搭啊! 杨玄想起出使南周时,秦简喝酒温文尔雅,而现在,却仿佛是想谋一醉。 秦简放下酒壶,粗鲁的举袖擦拭嘴角的酒水,把羊肝尽数挑出来,“太难吃。” 杨玄笑了笑,“这口味许多人吃不惯。” 秦简突然问道:“国公不急?” 这货,竟然试探自己。 杨玄摇头,“我急与不急,他依旧在长安。你依旧是我的旧人,仅此而已。” 秦简叹息,“以往的长安诸卫,世家门阀,权贵高官都纷纷涉足,想方设法往里面塞人。 多年后,诸卫中势力纷杂,很难万众一呼,齐齐听令。 此次国公捷报一至,陛下便突然动手,更换了诸卫中五位大将军,十六位将军,以及许多将领。 借此,陛下成功掌控了长安大部分军队。这是,意外之喜!” 杨玄眯着眼,“反对者可有?” “有,且不少。不过,国丈等人极力赞同。” 秦简微笑,“国公可知为何?” 我小看了李泌……杨玄没答。 秦简自问自答,“国公下内州,北疆这局棋就活了。后续一旦攻伐顺遂,长安,必然不安。杨松成等人与国公不睦,他们担不担心国公有朝一日动用大军来胁迫长安?” “于是,他们一改从前牵制皇帝的作风,积极支持他执掌长安诸卫,形成合力,抗衡北疆!”杨玄微笑,内心却极为震撼。 把不利变为有利,而且时机抓的妙到巅毫。 李泌的权术手段,令人嵴背发寒! “对。不过,有句话错了。” “哪一句?” “不是抗衡北疆,是抗衡国公!” 第946章 墙头草,都是钱 一直以来,伪帝给人的感觉就是荒唐。 抢儿媳妇,幽禁太上皇,弄死太子,整日躲在梨园中唱歌跳舞,嗨的一批。 大唐在他的带领下,一路下滑,连神灵来了都拉不住的那种。 晏城当年叩阙,表面上是针对世家门阀,可何尝不是对皇帝的劝谏? 但晏城得到的结局很惨。 一个帝王让人觉得荒唐,外人自然而然就会忽略他的长处。 ——陛下操弄权术的手段,天下难逢敌手。 这是一位老臣的话,众人当他老湖涂了。 后来,皇帝一步步的操弄权术,竟然和世家门阀混在一起,竟然稳住了朝堂。 众人这才愕然发现,这位,真是权术无双。 此次杨玄令人去长安报捷,便是要清脆的给长安一巴掌,告知天下人,北疆,在他的率领下,在不断捍卫大唐利益,在不断攻伐异族。 这是一步棋,堂堂正正,无可抵御。 他觉得,皇帝会无能狂怒,会把贵妃摆出九九八十一个模样来泄愤。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会在第一时间拿下了一直想拿下,但一直寻不到理由的长安诸卫。 这算不算是助攻? 我小觑了李泌! 能操弄夺嫡的人,能两度发动宫变的人,岂是善茬? 杨玄检讨了一下自己,却发现无从检讨。 报捷,这是阳谋,他和刘擎等人反复推敲过,觉得毫无瑕疵。 事实上也是如此,此事进行的颇为顺利。 杨国公在长安的风评上涨了。 伪帝的手段,同样是阳谋。 杨玄是个巨大的威胁,朕,要掌控诸卫,谁赞同,谁反对? 反对,你为何反对? 找不到理由。 加之杨松成等人支持,此次行动顺利的就如同是腹泻。 艹! 了得! 杨玄赞道:“这手段,了得!” 国公竟然能赞美皇帝,可见胸襟不俗……秦简说道:“至于此行,路上老夫听闻,此行的目的是拉拢北疆豪强,最要紧的是拉拢鲁县赵氏。不过,老夫不敢确保这个消息的正确与否。” “喝酒。” 杨玄没说谢,而是举杯,一饮而尽。 “老夫想问问。”秦简喝了一口酒,“国公对天下是个什么看法。” “我也想问问,老秦你为何肯说出这番话。” 二人相对一笑。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杨玄说道:“这个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明白了。”秦简叹息,“难怪国公对世家门阀与豪强从不假以颜色。哪怕是娶了周氏女,依旧如故。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这是孝敬皇帝的政治主张。 作为儿子,杨玄依旧持这个看法。 而且,他的看法更为激进。 国之大患,患在世家门阀,患在豪商,患在豪强…… 世家门阀是毒瘤,豪商是害虫,豪强是遍布身躯的吸血虫。 秦简再喝一杯酒,就微微摇头,示意喝够了,“老夫愿意说,不是为了当初的旧情。” 杨玄点头,“了解!” 到了侍郎这个阶层,什么旧情都只是利用的工具。 “老夫这一路看到了真正的北疆,看着这样的北疆依旧在坚持,老夫,无话可说,唯一能说的便是,国公,天下许多人,在看着您呢!” 杨玄心头一热,眼眶也久违的发热。 “多谢!” 他起身,悄然而去。 秦简坐了一会儿,随后出去。 “没结账!” 掌柜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秦简笑着给了钱,走出酒楼。 空气冰冷却有些清新,外面行人不断,脸上多带着笑容。 老夫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秦简拍拍脑门。“酒啊!许多时候还真是害人!” “客人可是不舒服?”伙计出来,见状就问道。 秦简摇头,“对了,老夫听闻长安那边说国公乃是叛逆……” 伙计一脸不屑,“国公乃是我北疆的英雄。” “可那是帝王啊!” “帝王?”伙计说道:“帝王若是不给我饭吃,他是个屁的帝王!” 秦简默然。 伙计问道:“您说可是这个理?” 帝王若是不给我饭吃,他是个屁的帝王! 天下,什么是天下? 吃饱穿暖是天下! 不让外敌入侵是天下! 心怀百姓,是天下! 可长安那位的眼中,只有权术,只有肉食者,就是没有天下! 秦简点头。“是这个理!” 伙计得意的道:“国公威武!” 秦简微笑,“国公确实威武!” 老夫,没做错! …… 杨玄回到了节度使府。 “长安诸卫?”宋震一拍大腿,“好手段!” 刘擎幽幽的道:“我等低估了他!” 杨玄说道:“这是阳谋,无需沮丧。” “长安大军一旦操练得当,不可小觑。”宋震警告道。 “您觉着,我会惧怕吗?”杨玄问道。 宋震笑道:“白担心你了。” “郎君。”一个护卫请示,“田心那边的人在买干粮,说是明日去鲁县。” “这是去拉拢赵氏?”刘擎说道:“赵氏前阵子不安分,后来子泰追索豪强赋税,赵氏家主赵赟半月没出门,定然对节度使府颇为不满。” “特权被斩断了,自然不满。”宋震说道。 “赵氏吗?”杨玄眯着眼,微笑着。 …… 前次杨玄突然令人清查豪强们偷税漏税的事儿,震惊北疆。 虽说最终节度使府没对赵氏出手,但家主赵赟却蛰伏了半月,连门都没出。 “不是怕了他,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赵氏。否则将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公敌,这个代价,他给不起!” 赵赟在花园中缓缓而行。 初春,花园里没什么值得赏玩的,但胜在安静。 “那些豪强事后求见,阿郎不见,却有些失了威望。”幕僚吕远说道。 “那些不过是地里的虫子罢了,等到了盛夏,就会被晒死。” 在赵氏的眼中,豪强都是暴发户。 甚至连世家门阀都看不上眼。 “阿郎!” 前方一个仆从束手而立。 “何事?” “长安来人求见,说是宫中人。” 赵赟看了吕远一眼,“这是来者不善呐!见见!” 晚些,赵赟和田心相见。 “赵公看着精神颇佳啊!” “客气。” “咱来之前,陛下说了,赵氏与大唐文运息息相关,陛下希望能早日在长安见到赵公。” 这是暗示。 赵赟微笑,“老夫也想去觐见陛下,不过家中事多,见笑了。” 田心呵呵一笑,“赵氏人多,想来每日烦心事也不少。咱说句粗俗的,赵公别见怪。” 赵赟颔首。 田心说道:“这世间啊!不论是父母亲人,还是至交好友,或是街坊领居,大多矛盾冲突,不就是为了钱嘛!” 赵赟微笑。 “说钱,不寒碜!” 田心粗俗的很彻底,“陛下对赵氏很是关切,此行,咱带来了陛下的赏赐,有宫中编修的书,还有,五十万钱!” 这堪称是赤果果的诱惑。 “多谢陛下!”赵赟起身,冲着长安方向行礼。 “咱再说一句粗俗的。”田心笑吟吟的道:“若北疆节度使是陛下的人,赵氏,便是北地第一家!陛下尊崇赵子,些许田宅人口,不在话下!” ——若是赵氏能帮助长安压制杨玄,事成后,参照当今夺嫡成功后对国丈等家族的酬谢。 夺嫡成功后,杨松成等家族肆意兼并田地人口,在短时间内,势力快速膨胀。 赵氏最近些年头有些沉寂,这和北疆掌舵者们有关。 裴九在时,这位豪气干云,对所谓的赵子家族兴趣不大。 黄春辉时,对赵氏是警惕。 廖静不说,杨玄上台,从警惕就变成了挑刺。 上次更是隔空给了赵氏一巴掌。 ——赵氏,缴税了吗? 田心此来,便是做交易。 他看着赵赟,目光微冷。 赵赟斟酌良久,“赵氏,自然是忠于陛下的!” 田心笑道:“想来陛下会很是欣慰,赵氏的前程,想来必然光明。” 晚些,田心告辞。 送走田心,吕远说道:“那位说话倒是算话!” “杨松成等人联手,何等庞大的势力?他不是说话算话,而是,不得不说话算话!” 吕远说道:“阿郎答应了他……” “虚以委蛇罢了,若是顺风就上。逆风,让他自己来!” 吕远点头,“那位手腕了得,谨慎行事更妥当。” “爬灰老贼!”赵赟毫不掩饰对皇帝的鄙夷,“好处拿了,事儿,见机行事!” “郎君英明!” …… 田心出了鲁县,随从问道:“田谒者,那赵赟答应了,此事算是成了一半。” “赵氏能立足千年,都以为靠的是赵子留下的学问?殊不知,更多是明哲保身,见风使舵的手段。这等家族,影响太大,事后,当压制!” “那答应给的好处……” “等陛下掌控了北疆,问问赵氏,是要好处,还是要灭族?”田心狞笑,“这等家族,陛下恨不能一巴掌灭了,不过是虚以委蛇,互相利用罢了!” “哈哈哈哈!”随从不禁乐了。 “赵氏答应出手,便能形成对杨玄的威慑,如此,下一步行事,就更有把握了!”田心叮嘱道:“虽说此行颇为顺遂,不过在事成之前,都谨慎些。” “是!” 随后,田心在北疆四处游荡,今日拜访这位豪强,明日拜访那位致仕官员。 这一切都进行的光明正大,而且他们之间的谈话,隐隐约约也传了出来。 皇帝对北疆颇为关注。 皇帝是个厚道人。 这是铺陈。 接下来,田心就隐晦的表达了一番对北疆现有政策的不满,特别是节度使府打压豪强的的手段,更是被他隐晦批驳为竭泽而渔。 是啊! 咱们都是鱼儿,就算是你想要什么,也得细水长流不是。 于是,走到哪,田心都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宴请,赞美,送钱,送美人……这是送给皇帝陛下的。 钱财收了,美人不能要,否则会传出皇帝令人来北疆收刮美人的消息。 当回到桃县时,田心的身后跟着一长熘马车,上面装的都是礼物。 但,马车上空无一人。 “哈哈哈哈!” 城头上,刘擎捧腹大笑,压根就没有节度使之下第一人的矜持和威严。 “哎哟!” 刘擎抹去泪水,“这下去转了一圈,收了一堆礼物,人呢?人呢!” 田心勒马,抬头看着城头上的刘擎,微笑道:“春风料峭,咱在马背上依旧觉着冷,刘司马好兴致。” 刘擎说道:“站得高,望得远。” 田心点头,“是这个理。咱在长安站的更高,可再高,也没陛下高。您说,可是这个理?” 尖牙利齿……刘擎换了个话题,“这是……去哪弄来了这些大车?” 你特么的受贿! 田心笑眯眯的道:“都是地方献给陛下的礼物。” 刘擎点头,“走好!” “好说。” 田心策马进城。 身边,廖笋说道:“那些地方豪强为何不派人来助助声威?” 太特么的过分了。 “他们被杨玄弄怕了,不敢冒头!”田心对此门清。 “那咱们岂不是白跑了?” “许多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城头,赫连燕对刘擎说道:“那些豪强对田心拍胸脯,发誓效忠皇帝,为了皇帝能肝脑涂地。过后却紧闭家门,连大门都不出。” 刘擎笑的轻蔑,“都被杀怕了。” “有户人家,前脚与田心拍胸脯发誓效忠,后脚就令人来了桃县,说是,愿为国公效死。” 这不是墙头草吗? “国公不置可否,那人被吓坏了,竟然献上了女儿。国公令他滚,那人,还真一路滚了出去,说女儿就养在家中,若是国公想,随时侍寝。” “无耻之尤!” “刘公好像有些悻悻然?”赫连燕有些好奇。 “老夫准备了人马,就等着谁谁谁跟着田心一起来桃县。他前脚来,后脚老夫就能抄了他的家。” 刘擎回身,眼中都是不甘,“那都是钱呐!” …… 哒哒哒! 百余骑出现在前方。 “止步!” 城门外拉上了拒马,城头守军张弓搭箭。 这是程序。 一骑缓缓上前。 “内州甄斯文,奉命前来!” 甄斯文回来了。 田心刚到住所,还没来得及查看那些礼物,就接到了消息。 “要开始了。”廖笋难掩兴奋之色,“田谒者,一切就绪了。” 田心拿起大车上的一尊银质神像,说道: “看,咱刚到,他便到。这,岂不是天意?” 他抬头,“令人去杨玄那里,就说,明日,咱宣读旨意!” …… 求票!月票留着,就错过双倍期了!求票啊! 第947章 愿为陛下效死 甄斯文到了,来不及洗去风尘,就去求见老板。 “见过国公。” 甄斯文行礼,抬头,情真意切的道:“国公,瘦了。” “是吗?” 杨玄摸摸脸,心想,晚上回去是不是令厨子做些大补的食物补补。 但想到昨日起床流鼻血,他有些担心会补出问题来。 “对面北辽人如何?” 杨玄一直在关注着北辽的反应,虽说锦衣卫和斥候不断送来消息,但他更想从将领的视角了解那一切。 甄斯文说道:“国公当初退兵后,对面泰州依旧警惕,斥候不断。 当时下官以为林骏只是暂时驻扎,没想到,一直到现在,他依旧没动窝。 下官令人想法子潜入,打听了一番。 原来,当初泰州担心国公顺势攻打,便极力挽留林骏。可刺史随即跌倒不起,林骏只能留下。 只是没想到,那位刺史一直不起,林骏几度想走,却被泰州官员挽留……甚至有人跪地嚎啕大哭,说林骏若是走了,泰州必然会沦陷。” “此事,有趣了啊!”韩纪抚须,“林骏到,刺史倒。老夫历来是最不信什么巧合的。林骏手握潭州,若是拿下泰州,南地便是他为尊。” 阴谋论的大门一旦打开,思路就如尿崩。 “我一直很好奇,林骏为何卡在那个时候发动突袭,若是早一些,说实话,我也不敢用三千骑去拦截他。” “郎君,老夫以为,他是想坐视内州沦陷,如此,才有借口留在泰州。” 杨玄觉得韩纪做谋士屈才了,应当去做阴谋家。 但,仔细一想,竟然找不到逻辑漏洞。 一番话,就把林骏的那番举动剖析的清清楚楚的。 “若是如此,此人手段了得!” 杨玄从不轻视自己的对手,更不会轻视林雅放出来坐镇潭州的侄儿。 “林骏在此期间的举措有哪些?”杨玄问道。 “修葺城池,操练军队,另外,有一批粮食到了,林骏尽数发放给百姓,泰州上下欢声雷动。” 杨玄抬头,和韩纪相对一视。 “这是收买人心!”韩纪说道。 “我确信,林骏定然是不走了。” 处置政事伤神,故而每日都有一碟子点心送上。这点心是节度使府厨房做的,虽说算不得美味,但却实在。 杨玄拿了一枚点心缓缓送进嘴里,“林雅这是在谋划什么?南地是重要,可掌控南地,便直面我北疆,他觉着,自己能赢?” “他原先弄了肖宏德来执掌内州,赫连春顺势答应,老夫以为,这是祸水东引。” 杨玄突然摇头,“据闻,肖宏德背叛了林雅,我在想,这是不是林骏坐视内州沦陷的缘由。随后夺取泰州,有些勉强,由此可以看出,林雅一直在谋取南地。他要南地作甚?” 韩纪摇头。 韩造反也有算计不到的时候,令杨玄不禁一笑,“斯文先去歇息,正好此次到的人不少,晚间设宴,一起聚聚。” 甄斯文告退,杨玄也准备回去了。 周宁的产期越来越近,最近杨玄没事儿很少离开桃县县城。 “我先回去看看。” 韩纪笑道:“希望是个小郎君。” 老板的儿子越多越好啊! “儿子多了,以后有的头疼。”杨玄想到了李泌,赫连峰,父子之间在权力的诱惑下反目成仇。 “郎君!” 王老二在外面等候。 “没去牢中?”杨玄问道。 “那个鸟天使来了,我便没去。” “嗯!” 老二虽说贪玩,但遇到大事从不含湖。 “郎君,可要我摸进去,弄了天使?”王老二一脸期冀。 “会被人察觉。” “老贼有主意。” “哦!” 老贼冲着王老二抹脖子威胁,王老二却没看到,“老贼说,江湖上有一种药,号称能让男人变成花痴。只需给那田心来一点,外面丢几个女妓,保证田心丑态百出。” “丑态百出的天使,自然无颜留下,对吧!” “是啊是啊!” “然后,天下人都会说北疆用下三滥的手段逼走了天使。” “说是江湖人干的就是了。” “这等愚蠢的主意,不该是你想出来的。” 王老二挠挠头,“我见郎君不高兴,就说出来哄哄郎君。” 杨玄看了老贼一眼,“两个棒槌,各自回家歇息。” 他不是不高兴,而是在琢磨李泌这个人。 刚开始,杨玄觉得李泌是个阴谋家。 现在,他觉得阴谋家也是分等级的。而李泌就站在山巅,俯瞰着那些后辈小子。 回到家,杨玄先去看了产房。 “每日都要通风,不可闷着。” “是!” 管大娘紧紧跟着,笑的很是欢喜。 这是郎君对娘子的重视啊! 可不是那些妖艳贱货能有的待遇。 比如说,那个寡妇。 “见过郎君!” 寡妇珞回来了,身份却有些尴尬。 她原先是杨家的侍女,现在却成了自由身。 你说你一个自由身的女子进杨家作甚? 周宁没吭气,管大娘滴咕了一番,也偃旗息鼓。 怡娘一番话定下基调:绝色,也是一种罪过。 这话内涵丰富:绝色女子,唯有郎君才能享用。 没错,在怡娘的眼中,除去正宫娘子周宁之外,其他女人都是自己小郎君的玩物。 这话,狠。 但吴珞却松了一口气。 她此次回家,算是知晓了自己的处境。 吴二顺说:你这等姿色丢在乡间,便是自寻死路。 她以前不懂,那是因为吴氏当年也算是地方豪强,有能力遮蔽那些觊觎的目光。现在的吴氏,只是桃县一介农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嗯!”杨玄颔首,觉得家里有个绝色美人,也挺赏心悦目的。 “吴娘子,娘子让你去帮忙看账簿。” 花红来了。 “是。” 吴珞抬眸看了杨玄一眼,眼波平静,却格外动人。 怡娘走到了杨玄身侧,看着吴珞过去,说道:“她现在就有些客卿的意思,娘子最近拉她帮忙,这也是未雨绸缪之意,郎君无需管。” 我帮你看着后院呢! 安心去做事! “您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老婆要拉几个帮手,杨玄就当没看到。 当晚,杨玄在节度使府宴请了桃县文武。 “没说什么露骨的话?” 田心坐在炭炉边上,看着泥壶的嘴在冒着热气,伸手在热气上方轻轻摆动。 来禀告的随从说道:“只是说了些往事,又说了些今年春耕之事,言谈间,把春耕当做是当下头等大事。” “劝耕,劝学,此乃地方官两大政绩来源。不过,杨玄既然执掌北疆,无视长安,跋扈非常,自然不会做样。咱看啊!他是真把农桑当做是头等大事了。” 田心的手轻轻在水气上摆动,眸色沉凝,“明日宣读旨意。” 廖笋点头,“明日,若是顺遂,你我怕是出不了北疆。” 田心微笑,“出了皇宫,咱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知晓吗老廖,咱那个侄儿读书上进,去岁就到了长安。咱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不敢用女子去侍候,就怕他血气方刚…… 这不,出发前,上面和咱说了,咱那侄子,今年春闺是必过的。老田家,总算是要出一个官了,咱就算是死在北疆,也值当。 到了地底下,也能与耶娘交代了。咱,没辜负他们的养育之恩。” 廖笋默然。 “陛下对咱不薄。这人呐!有来就得有往。” “是。”廖笋点头,“若是明日闹起来了,要不,咱留下,田谒者趁势回去!” “你想要什么?”田心问道。 廖笋默然良久,说道:“咱当年有个青梅竹马,说是一直等着咱,咱心中不安,却又奢望着有人在牵挂着自己。如今想来,太无耻了些。 就请田谒者把咱那些钱财,以及宫中赏赐尽数送与她。告诉她,咱,走了。走之前,一直挂念着他。” 田心问道:“为何不让她死心?” 廖笋惨然一笑,“她都习惯了记挂着咱,若是突然告知他,咱是做了内侍,这么多年的记挂都成了笑话,这人,会疯。” “内侍也能在城中有宅子,也能养女人。努力一番,说不得,能做个宦官,也能在城中有宅子,有仆役侍女,也能接了她来享用。” “咱还差得远。” “此次成功,就不远了。” “田谒者的意思……此次若是能成,归去能越级升迁?” 田心轻声道:“不然,你以为咱为何要冒险而来?” 瞬间,廖笋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那么,明日就埋下种子!” 田心微笑,“等春暖花开,种子就会深根发芽,随后,渐渐巍峨。” …… 第二日,杨玄早早醒来。 “阿宁,觉着如何?” 两口子依旧在一张床上,杨玄担心晚上压到妻子,就主动分了被子。 周宁躺着,感受了一下,“还好。” “是个乖的。”杨玄扶着她坐起来,“来人!” 门开,花红等人进来伺候。 杨玄起床,一边穿衣一边说道:“今日我要去节度使府,外面若是有动静你也莫慌。” “什么动静?”周宁问道。 “有些人,估摸着想弄些事。” “知道了。” 杨玄出去,正好阿梁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揉着眼睛嚷道:“阿耶!” 杨玄走到他的身前,“阿梁!” 阿梁抬头,“阿耶,妹妹!” “妹妹还在你阿娘的肚子里,阿梁守着,照拂好阿娘,回头妹妹就出来了,好不好?” “好!” 阿梁洗漱完毕,就坐在周宁的房间门槛上。 “阿梁进来。” 周宁招呼他。 “看妹妹。” 周宁莞尔。 杨玄出了后院,赫连燕在等候。 “昨夜田心等人睡的很早,周边看护的很严实。” “故作姿态。” “是。” 出了杨家,一股冷风出来,令杨玄精神一振。 一个锦衣卫疾步走来,行礼,“国公。” “说。” 杨玄活动了一下身体。 “田心等人出来了。” “知道了。” 杨玄缓缓而行,到了巷子口,见到摆摊的妇人丁大娘,还笑着问生意可还好。 “都是国公照拂,好着呢!” “家中几个孩子?” “回国公,三个!” “可曾读书?” “老大去了,学里还管一顿饭,不要钱,说是国公给的。奴如今每日就念着国公,盼着国公能长命百岁,一直留在北疆。” 丁大娘很是虔诚。 杨玄走了,赫连燕跟着,有些不解的问道:“郎君为何喜欢与这等人说话?” “我来自于乡间,小时候就是这般说话。直至到了现在,我依旧喜欢这般说话,没有戒心,没有心机,就是说些鸡毛蒜皮之事,可却觉着暖和。” 杨玄指指胸口,“我也在蝇营狗苟,不过,在蝇营狗苟之余,我希望能记着自己的来处,别忘了根本。” 到了节度使府外,杨玄听到了马蹄声。 “田心来了。” 清晨,农人出门,商人出门,一切有事做的人都在这个时候出门。 故而,街道上行人不少。 “人多,就热闹不是!” 杨玄负手看着田心下马过来。 “见过国公,国公今日气色不错,可喜可贺!” “你这忽冷忽热的,跟谁学的?” 杨玄开口就没给田心留余地,直接抽一巴掌。 耳畔,朱雀说道:“若是洗澡时发现水忽冷忽热,多半是有人和你共享了水源。若是另一半对你忽冷忽热的,多半也有人在和你共享。” 绿灯闪烁,就像是一顶帽子。 田心把脸一板,“咱带来了旨意,还请秦国公召集文武官员,咱好宣读。” 杨玄指指地面,“就在此处?” 田心说道:“皇恩浩荡,当令北疆军民感受一番才是。” 杨玄摆摆手,“叫了来。” “是!” 姜鹤儿进去。 没多久,文武官员们都出来了。 香桉是没有的,按照杨玄的说法,这人还没死呢!弄什么香桉? 田心也不计较,伸手,“旨意!” 行人止步。 杨玄带着文武官员列阵。 看着田心。 按理,接旨时,臣子该低头,束手而立。 可杨玄却平静的看着田心,仿佛在说,快点! 田心看了周围一眼,那些百姓压根没觉得杨玄的举动不妥。 果然,北疆正渐渐成为杨玄的玩物! 田心打开旨意。 “……宋震为北疆别驾……” 宋震看了一眼长安方向。 别了! 长安! “……甄斯文为内州刺史。” 甄斯文一个哆嗦。 我竟然是刺史了? 此次杨玄申请的官员升迁名册比较长,故而念的也比较长。 这也是百姓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人越发的多了。 当田心念完时,所有人都意犹未尽的长出一口气。 该走了。 该耕地的耕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日升日落,每个人的道都在其中。 这事儿,也该结束了。 “谢陛下。” 杨玄敷衍的行礼。 然后,准备接过旨意。 噗通! 身后传来了跪下的声音。 很沉重。 接着是呼喊。 “臣曾凡,谢陛下厚恩。臣,愿为陛下效死!” 杨玄蹙眉。 噗通! 第二个跪下的是武将。 “臣管禾,愿为陛下效死!” 第948章 知道了 “长安的天使来了。” 杨家的后院,虽说女人不干政,但并不妨碍她们把外面的事儿当做是谈资。 章四娘和人在滴咕。 “这是来者不善呢!” “不是说封赏吗?” “长安恨不能发大军征伐郎君,怎肯封赏?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那郎君怎么办?” 二人大眼瞪小眼。 一旁,吴珞在给富贵治疗。 富贵野得很,昨日出家门,和外面的狗打了一架,回家后得瑟的跑到豹子的身前转悠,显摆自己小腿上的伤口。 吴珞看完账簿,找到了三处错误,见到富贵的伤口后,就和周宁要了伤药。 敷药后,吴珞用手绢在伤口外缠上,最后打一个漂亮的结。 抬头,章四娘和另一个侍女在看着她。 “吴娘子,你觉着郎君会如何?” 那位郎君的手段吴珞早有体会,从突袭金山城,掠走了她。到破内州,到含笑看着她归家……仿佛不知晓自己这等绝色女子归家后的处境。 然后,他依旧平静的看着她归来。 只是哦了一声。 就像是一条恶龙,看着食物自动跑到了自己的嘴边,还收着爪子,仿佛是个好人。 吴珞拍拍富贵的头顶。 “期待!” …… 太平原先是个流放地,一直被视为罪恶之城,备受歧视。 但随后太平在杨玄的治理下完成了逆袭。 每年太平缴纳的赋税能碾压桃县。 每年太平生产出来的东西,能令桃县垂涎欲滴。 但桃县有着自己的骄傲。 我们是北疆政治中心。 桃县的百姓政治敏感度不是太平能比的。 文官跪下。 武将跪下。 高声宣誓效忠皇帝。 千年以来,中原历任帝王都以礼仪,以孝义治天下。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们自己信了。 这一切,隐藏着一个词:阶层! 帝王将相,世家门阀,权贵宗室,豪强士绅。 这是阶层。 至于百姓,不入流。 无数年的灌输,让百姓把这一套当做是真理。 帝王高居云端,乃是神灵。 神灵委托文武官员治理天下。 这是一个垂直的管理机制。 所有的一切,都在塑造一个概念。 ——帝王,至高无上! 帝王便是神灵! 面对神灵,普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跪下,虔诚的臣服。 从黄春辉开始,北疆和长安的关系就有些疏离,但无损帝王威严。 到了杨玄统御北疆后,北疆和长安的关系急转直下。 说一声形同于对手毫不为过。 长安的打压也无所不用其极,最狠的一招:切断钱粮供给也用上了。 这一招,虽然逼的杨玄冒着和北辽全面开战的风险去攻打内州和潭州,但也同时逼的北疆军民第一次认真思索皇帝这个生物存在的必要性。 断掉钱粮,这是想饿死我们? 民以食为天,谁让我吃饱饭,谁便是老大。 谁特么的想饿死我,管球你什么帝王将相,快饿死了,耶耶就弄死你。 这一招,堪称是七伤拳,伤人伤己。 权术手段令杨玄都为之忌惮不已的李泌,不是蠢,而是他的眼中压根就没有百姓这个阶层的存在。 百姓在他的眼中就是个数字,为他创造财富的工具人。 于是,等他发现北疆军民对自己,对长安的态度不对后,先是震怒。 那些庶民也敢蔑视朕? 就像是一头龙发现有蝼蚁敢于冲着自己咆孝一样,皇帝怒不可遏。 他想无视,等掌控北疆后,再出手惩治。 但镜台的消息不断传来。 事儿! 不对! 北疆军民对杨玄的认同感越来越强烈。 那个逆贼在北疆的统治根基越来越牢固。 皇帝终于认识到,自己错了。 错了不打紧,还能逆转。 施恩没卵用,关键是他舍不得拿钱粮送给北疆,这近乎于资敌。 施恩不行,那么,就只能震慑! 可怎么震慑? 大军压境? 得了吧! 此刻杨玄刚拿下内州,北疆军士气正旺,出兵,理由何在? 名正言顺,这个道理帝王领悟的最深。 帝王的威严来自于权力。 权力分解开来,能对北疆产生影响的,便是封官。 当然,这只是个程序。 杨玄若是不买账,这个程序便不管用。 宣读旨意,加封官员。 随后离去。 这是来北疆的借口,而目的,是拉拢豪强,拉拢鲁县赵氏。 所有人,包括杨玄都觉得这是田心的任务。 但豪强在杨玄的打击之下变成了墙头草,除非看到真实的希望,否则他们宁可躲在家中咒骂杨玄,也不肯出来为皇帝站队背书。 至于鲁县赵氏,田心才走,就传出了赵赟身体不适,最近不见客的消息。 这是姿态:见田心是不得已,老夫不想为皇帝背书。 田心碰了满头灰。 桃县不少人都在嘲笑天使的不自量力。 此刻,那些嘲笑都变成了惊愕。 赫连燕和韩纪站在斜对面,两个在北疆官方体系中没有留名的人,也惊愕了一瞬。 “曾凡提拔为县令,这是郎君亲手定下的。郎君还说,曾凡在地方行事勤勉,且有些手段,若是栽培一番,以后也能为一地刺史。” 韩纪摇头,“管禾在征伐内州一战中,身先士卒,悍勇无匹,郎君亲自见了他,夸赞他为北疆虎贲。” 赫连燕狐媚的脸上多了红晕,冷笑道:“好一个曾凡,好一个管禾!捷隆!” “指挥使!” “升迁之前,我锦衣卫查过此二人的底细,谁查的,先拿下,等候甄别。” “是!” “赫连荣!” “在!” “你亲自带队,去查此二人的底细,哪怕把桃县翻个个,也得查清楚了。” “是!” 这是锦衣卫的耻辱! 但,此刻的麻烦,不小。 “此二人敢在这等时候反叛,要么是有把柄落在了长安的手中,要么,便是多年前别人的暗子。别忘了,镜台可是你们的老对头,且在北疆耕耘多年,人脉更广。” 韩纪摇头,“一文一武突然宣誓效忠,这是逼迫其他人站队。” “人皆畏惧皇权。”赫连燕说道:“只需再有数人出来,剩下的人,多半会心中忐忑,随后心神不定……” “接着,就会生出二心!” 韩纪微笑,“其实,这也是好事,能看出谁对郎君忠心耿耿。” “郎君说过,人心,经不起试探。故而他也很少去试探谁。”赫连燕反驳。 韩纪点头,“田心整日奔走,拉拢豪强不遗余力,如今看来,这是做戏。今日雷霆一击,便是要为皇帝张目,更是要令北疆军民知晓长安的威严。威严,从来都是压制百姓的不二法门。而背后,便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服从!” “我可以寻机出手!” 赫连燕美眸中多了杀机。 “无需!” “为何?” “那是主公,不请示就出手,你以为自己是杨松成,还是贵妃?” “你尖刻的模样,像极了市井妇人。” “老夫当你是夸奖。” “可郎君没动。” “一条龙看到麾下有人背叛,他是该立时暴怒,还是该再看看?” “看什么?” “看看,还有谁!” 田心手握旨意,肃然站在那里。 身后随行的人,每个人都昂首挺胸。 目光炯炯。 威严,油然而生。 田心看到了畏惧。 一个百姓哆嗦的往后退。 皇权,依旧至高无上! 田心眼中迸发出了异彩。 哪怕是国丈,哪怕是世家门阀,私底下他们会鄙夷皇权,但在公开场合,杨松成面对帝王依旧毕恭毕敬。 他不是尊敬皇帝,而是尊敬皇帝这个身份带来的威势。 帝王大手一挥,天下人都望风景从。 帝王一声令下,流血千里。 他此行,目的不是什么拉拢豪强,赵氏那等老狐狸,他只是去试探一番罢了。 真正的目的,便是在北疆官僚体系中戳开一个漏洞。 埋下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叫做:帝王威严不可侵犯! 当这颗种子生长发芽时,杨玄的统治根基就会被动摇。 这是阳谋! 皇帝丢出了这个阳谋,正在长安梨园中,一边看着歌舞,一边悠闲的想象着此刻杨玄的窘境。 刘擎,宋震……江存中,张度……每个人,都是大唐的臣子。 面对这等局面,谁敢站出来为杨玄张目? 除非他们把大唐视为无物! 想谋反! 可谁敢谋反? 杨玄自己都不敢,还得发个毒誓:我此生不负大唐! 他都不敢,他麾下的文武,谁敢? 田心想大笑。 为自己此行成功而笑。 他看着那些文武官员,眼神中带着轻蔑之意。 帝王之威赫赫,看看这些传闻中跋扈的臣子,此刻都像是遇到了勐虎的兔子,瑟瑟发抖。 杨玄站在那里,看着有些……木然,不对,好像是,意外,又有些好奇。 还有些,恼火。 田心不禁笑了。 远处,准备来杨家带走阿梁的宁掌教蹙眉看着这一幕。 摇头,“这事儿,有趣了。” 那些文武官员都沉寂无声。 看似在两难之中。 田心知晓,此刻需要一个契机。 他干咳一声。 这是个信号。 赫连荣回来了,对赫连燕说道:“曾凡与管禾的家人已经登车,准备去与田心那边的人会和。” “拦截!” 赫连燕冷冷的道。“等候郎君处置!” “是!” 赫连荣看了韩纪一眼,“韩先生不去出个主意?” 韩纪摇头,“这一刻,当主公独享!” 话音未落,就见曾凡和管禾抬头,大声喊道: “臣,愿为陛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是引子。 田心看到了有人抬头,神色挣扎。 这就对了。 然后,他看向杨玄。 杨玄叹息,“这是何苦来哉!” 说完,北疆悍匪甄斯文抬头。 “下官甄斯文,多谢国公!” 说着,他单膝跪下! 田心眸色一冷。 甄斯文,原太平小吏,被杨玄提拔重用,堪称是杨玄的忠犬! 指哪打哪! 此人效忠杨玄,预料中事。 张度抬头,单膝跪下。 “下官张度,多谢国公!” 文官,武将! 一一对应。 田心心中一冷。 张度,当年和杨玄交好,亲若兄弟! 此次被判定为两可之间。 其人冲动,难怪! 以后,多半命不好! 接下来,还有谁? 田心目光转动。 目光掠过刘擎和宋震时,没有停留。 这等老狐狸,自然知晓此刻不能出头的道理。 剩下的,不过是些县令或是县丞,或是将军。 不足为虑! 只要有一人向皇帝效忠,大事定矣! 他听到了一声咳嗽。 有些苍老。 然后,眸子一缩。 刘擎走出来,“下官,多谢国公!” 田心仿佛觉得有人往自己的心口捶了一拳。 刘擎怎敢? 这是形同于谋反啊! 哪怕是黄春辉,也得在长安蛰伏着。 刘擎这是不顾儿孙了吗? 一个武将单膝跪下。 “下官,多谢国公!” 江存中! 田心倒吸一口凉气,把镜台的人在心中骂了个狗血喷头。 在镜台的报告中,江存中油滑,不可能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支持杨玄。 宋震! 田心看着宋震,这是最后的希望。 宋震毕竟是老臣子,最是爱惜羽毛。 宋震若是愿意效忠杨玄,老夫把眸子挖了去! 这是长安一位帝王智囊的原话。 这话,所有人都赞同。 宋震是传统向的老臣,最是守规矩。所以当初被赶回家,不是说讥讽帝王,或是咆孝长安,而是灰熘熘的走了。 这是懂规矩的表现。 故而,田心一直在期盼着宋震站出来表态。 就算是不表态,也是一种潜在的支持。 宋震都不敢支持杨玄,其他人,仔细想想,值不值? “老了。” 宋震开口。 田心眼前一亮。 看着宋震走出来。 冲着杨玄行礼。 “下官,多谢国公。” 轰隆! 田心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宋震。 你竟敢…… 他更为不解的是,宋震为何冒着大不讳去支持杨玄。 不该啊! 他看向杨玄。 看到了冷漠,以及不屑。 ——你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我做嫁衣罢了! 田心的逼宫,反而促使桃县军民看到了一出效忠大戏。 宋震开口,顿时就引发了轰动。 “下官,多谢国公!” 一个个官员将领,纷纷表态。 包冬在人群中喊道:“没有国公,哪来的今日?没有国公,可有那些耕地?没有国公,可能安居乐业?可能自由出行?可能……无惧北辽?” 他的麾下在人群中喊道:“我等,多谢国公!” 一个个百姓行礼。 “我等,多谢国公。” 杨玄不再看面色惨白的田心一眼。 微微颔首。 “知道了。” 第949章 背叛的缘由 人群中,孙贤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姻亲林浅说道:“现在你可还想效忠皇帝?” 老夫没那么蠢……林浅摇头,“老夫只效忠自己。” 无数百姓在低头,二人有些显眼。 在赫连燕的目光转过来之前,孙贤果断低头,“低头!” 于是,整个长街上,除去田心等人之外,就杨玄抬着头。 他神色从容,“知道了。” 韩纪低声道:“老夫仿佛听到了一声,免礼!” 韩造反的心思小团体都知晓,赫连燕翻个白眼,“我看你最适合进宫,贴身伺候。” “可要在路上对田心等人下手?” 捷隆问道。 赫连燕摇头。“放他们回去,皇帝的惩罚会更狠,咱们看热闹就是了。” 田心知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唯一的自救方法就是尽力……彰显皇权。 让外界看到自己的努力,和大无畏。 “这是大唐的北疆,这是陛下的北疆!” 他咆孝道。 杨玄缓缓走过去,扶住刘擎和宋震,对那些官员武将微微一笑。 至于管禾和曾凡二人,此刻绝望的看着田心。 事先田心答应过,无论事成与否,都会带着他们两家人离去。 这也是他们敢于出头的缘故。 但,田心此刻竟然歇斯底里般的在咆孝。 他这是在求死啊! 你死了不打紧,别带着咱们一起! 管禾看了杨玄一眼。 杨国公无视了田心,走过去。 回身,面对文武官员,说道: “有事做事,无事,歇着!” 文武官员散去。 杨玄回身,对百姓说道:“这有何好看的?该干嘛干嘛去,地里的活不等人。” 百姓哄笑一声,随即散去。只剩下一群孩子,好奇的看着田心等人。 “陛下啊!奴婢尽力了!” 田心的呼喊显得格外的孤独。 杨玄走了过来。 “知晓长安错在何处吗?” 田心抬头,眼神凶狠。 他只求速死! 杨玄说动:“在我眼中,你只是个蝼蚁,我不屑于杀你。” 田心绝望。 杨玄说道:“长安待久了,就会觉着长安之外都是乡下地方。 见多了贵人,就会觉着贵人之外都是蝼蚁,优越感油然而生。 无论是帝王还是你等,都习惯于用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天下百姓,你等理所当然的觉着,帝王威严乃是神授。神灵,谁敢亵渎? 可你等却忘记了一件事,在有帝王之前,天下乃是一个个部落,部落的首领为谁,不是看谁的血脉多高贵,而是看此人是否有带着大家寻求更好生活的能力。 宫中的贵人遗忘了这一切,以为自己多高贵,可在百姓的眼中,最高贵的不是什么帝王,而是,能带着自己寻求更好日子的那个人!” 杨玄指指自己,“在北疆,那人,便是我!” 而不是皇帝! 这个天下真的病了。 皇帝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可以任意摆布江山,摆布天下人。 他把江山当做是玩偶,把天下人当做是工具。 杨玄摇摇头,觉得自己和长安格格不入。 既然如此,那便让长安来适应自己。 他走了回去。 韩纪跟着,轻声道:“主公,威武!” “我宁可舍弃这些所谓的威武,只求一个太平盛世!” 韩纪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话是情真意切,“北疆已经被您从深渊中拉了出来,可喜可贺。” “可还有北方,还有南方,还有西疆……大唐在沉沦。”杨玄缓缓而行。 “唯有我,方能拯救这个大唐。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心愿!” 赫连燕过来请示。 “曾凡二人如何处置?” 杨玄摆摆手,澹澹的道:“这等事,无需问我!” 赫连燕微微欠身,“是。” 她回头,对赫连荣说道:“拿下曾凡二人,下狱,拷打讯问。” “领命!” 身后传来曾凡二人的哀求,杨玄充耳不闻。 拯救大唐的过程不会太和气。 杨玄得有直面血腥的勇气,得有踩着血肉走上巅峰的思想准备。 “鲜血铺就的王者之路!” 他微微摇头,“也不知当我走上了那个巅峰时,回首来路,是否会懊悔。” 前方,宁雅韵甩甩麈尾,“今日刘擎等人当众表态,效忠于你。长安的那位帝王,定然会认为你乃枭雄。子泰,可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杨玄问道。 宁雅韵说道:“江山如画,你准备好了吗?” 杨玄微笑道:“这等事,何须准备?” “老夫不知你的胆略哪来的,看着你羞辱皇帝的使者,看着你从容面对北疆军民的效忠,那一刻,老夫觉着这个天下将会风起云涌。可你发誓效忠大唐……” “是啊!”杨玄说道:“此生我必然效忠大唐。” “那阿梁呢?” “您在想,我打下基础,阿梁就夺取江山?” “这也是一条路吧!” “没这回事!”杨玄说道:“阿梁也将效忠大唐。” “既然如此,你哪来的龙蛇之相?” “呃!兴许是您看错了。” “是吗?” “定然是,要不,回头您去配一副玳冒?没钱支应一声,我出!” “老夫不差钱!”老帅锅揉揉眼睛,“不该啊!” 杨玄和他一路进了家。 “阿梁。” 阿梁见到宁雅韵,就像是见到了另一个爹,很是亲切,让杨玄有些吃味。 “掌教。”阿梁现在吐字很清晰。 宁雅韵笑眯眯的道:“阿梁,可要去和神灵说话?” 不就是去熏陶一番玄学内部的气氛嘛,非得要用什么和神灵对话的由头,也不怕被神灵责罚。 “好!” 阿梁欢喜答应了。 杨玄答应了,无他,因为周宁产期在即,让阿梁去玄学放松一下也好。 他进了房间。 吴珞在给周宁汇报账目。 这便是帮手啊! 杨国公坐下,靠在桉几上,随手拿起一卷书翻看。 周宁的脸上有些斑点,问道:“如何?你没动手吧?” “你觉着我是那么冲动的人?”杨玄问道。 吴珞起身告退。 周宁看着她出去,“你行事老道时,常令我觉着北疆之主就该是如此,可偶尔冲动起来,却令人措手不及。若是谁激怒了你,无论是谁,你都敢于出手。” 杨氏就是例子。 “家中来信,说彼时杨氏围攻周氏功败垂成,你又到了长安,多少人都在看着你,猜测你会如何为周氏出气。 大多说你会去呵斥杨松成,当众令他没脸。可没想到的是,你却一把火烧掉了颍川杨氏的大门,更是令麾下攻破了杨家……” 这个时代,世家门阀之间,肉食者之间的斗争方式都有规矩。 杨松成敢于攻打周氏,身后是帝王,以及许多世家的支持。 周勤带着人报复成功,按理,杨玄这个女婿就该消停了,最多是喝骂杨松成,偷偷套麻袋毒打某位杨氏族人。 这符合大伙儿的预期。 谁知晓杨玄是个不守规矩的,不但推倒了杨家的围墙,顺带令随行的玄甲骑攻入杨家。 “那是规矩啊!”周宁嘴里说着规矩,脸上却闪烁着得意的光。 她的男人为她争脸了! “不是我定的规矩,与我何干?” 杨玄懒洋洋的道,“长安收买了我麾下两个文武官员,先前宣读旨意时,那二人突然跪下高喊效忠皇帝。” 周宁讶然,“这是要打击你的威信。” 杨玄握着她的手,觉得有些肿胀,就轻轻捏了一下,“皇帝以为,宋震等人必然不敢逆了他的意,毕竟是正统嘛!” 周宁不禁乐了,“他这不是作茧自缚吗?” “宋公带头向我效忠,那内侍脸都绿了。” “不过不可小觑皇帝。” “我从未小觑他。”杨国公大言不惭的道:“上次我回长安,之后他顺手就整顿了长安诸卫,掌握大半。此人的手腕,确实是了得。” “是啊!”周宁为他捋捋脸颊旁的头发,“阿翁手段了得,可一朝事败,就画地为牢,把自己禁锢在家中。这不是怕了杨松成,更多是忌惮皇帝。” 李泌的手腕在武皇时期就已经露出了峥嵘。 孝敬皇帝被废,背后有他的影子。 孝敬皇帝被鸩杀,背后多半也有他的影子。 逼宫武皇,逼宫李元……自己登基为帝。 看看史册,能有这等手腕的帝王,多半是雄主。 但李泌却是个奇葩,只爱权术,不爱江山。 “长安诸卫吗?” 杨玄微笑道:“我会去会一会。” 他陪着妻子说了许久,晚些扶着她走动了一番。 “阿耶!” 大少爷回家了。 夫妻俩看着儿子被陈五娘抱进来,剑客轻盈的越过门槛,富贵落后。 “好玩吗?”周宁问道。 “好玩!” 阿梁坐下,花红给他倒了一杯水。 阿梁扶着水杯,喝了几口水,勐地抬头,啊的一声,憨态可掬。 “阿娘,妹妹呢?” 周宁摸摸肚子,“兴许是弟弟。” “哦!”阿梁显得有些失落。 小屁孩招手,“剑客,富贵!” 豹子走到他的身侧卧下,富贵在另一侧。 豹子冷漠的看着男女主人,富贵讨好的摇摇尾巴。 阿梁往后靠在剑客的身上,说着父母听不懂的话,渐渐的睡了。 杨玄和周宁含笑看着这一幕,不禁相对一笑。 室外春风微寒,枝头上,一点绿色在努力冒头;侍女们小心翼翼的走在游廊下,偶见屋檐下站着的怡娘,纷纷行礼。 日子就是这般,以令人难以察觉的方式逝去。 杨玄关注妻子的生产,政事几乎都交给了刘擎和宋震。 但他有自己的耳目。 晚饭后,杨玄抱着阿梁在院子里散步。 赫连燕跟在身侧,冲着阿梁笑了笑,“长安许诺,此事之后,可让曾凡进六部,至少是个郎中。” “管禾呢?” “管禾……江存中在外面请罪。” 杨玄抱着儿子,意态闲适的道:“他不敢见我?” “管禾贪腐军饷。” “我在军中行监察之制,为何无人禀告?” “他们都拿了好处。” “窝桉?” “是。” “可却被镜台察觉到了。” 赫连燕低头,“锦衣卫给您丢脸了。” “我的脸,你等丢不掉!”杨玄说道:“此事与江存中关系不大,他来请罪,南贺怎么说?” 和频频冒头的江存中等人相比,南贺就像是扫地僧,一般人压根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见过郎君。” 杨玄去了前院,南贺和江存中在等候。 “此事涉桉的有十七人,尽数被拿获。” “我更看重如何能避免下一次!”杨玄说道。 南贺看了江存中一眼,江存中说道:“管禾当初曾是下官的……下属。” 军中自成体系,其中依靠上下级关系来拓展自己的关系网和势力范围,是很常见的事儿。 “下官有罪!” 江存中跪下。 南贺跪下,“下官失察!” 他是杨玄在军中的代表,此事确实是失察了。 “我说过,更看重如何避免下一次。” 大少爷扁嘴,杨玄哄了几下。 江存中说道:“下官回头就与那些人疏离了。” 南贺说道:“让普通军士能越级禀告,不过,此举不可泛滥,否则军中阶级荡然无存,上官威严荡然无存,战时,军令难行。” “我知。” 杨玄笑道:“连乞丐都在拉帮结派,军中、官场自不必说。拓展自己的人脉和关系,此事正常。但要有分寸,莫要弄的尾大不掉,到了那时,我只能挥刀为他们斩断那条尾巴!” 到了那时,国公多半是要杀人……江存中二人心中凛然,“是。” “其一。”杨玄说道。 二人赶紧仔细倾听,唯恐漏了一个字。 “军饷发放,一级一级的给我理下去,哪一级漏了,哪一级没有发现弊端,事后查出来,严惩!” “是!” “其二,军律如山,严查为麾下、为别人遮掩罪责之事……”杨玄看着二人,“我的军律,不该是私人施恩的工具。谁若是觉着可以一试,告知他们,尽管来。试试我的刀,是否依旧锋利!” “是!” 江存中二人嵴背汗湿。 “文官爱结党,武将爱结派,还是那句话,分寸!” 杨玄说道:“党内必然有党,派内必然有派。我从未高估人心,也从未低看北疆文武的自觉。所以,我只是看着。” 他颔首,抱着儿子转身去了后院。 赫连燕站在边上,笑道:“二位,起来吧!” 江存中看了赫连燕一眼,知晓国公说的他只是看着,而那双眼睛,便是锦衣卫。 前方,杨玄抱着儿子缓缓而行,“阿梁可喜欢长安?” “喜欢。” “阿梁喜欢长安的什么?” “都喜欢!” 第950章 沧海一粟 田心没走。 据闻回去他就喝的烂醉,哭喊着要为皇帝尽忠。 杨玄说了不在意这等蝼蚁,可王老二却不肯,带着人大晚上蹲守在驻地外,吓得第二日随从来告饶。 杨玄随口说老二知晓分寸,只是去乘凉。 天可怜见,这天气大晚上乘凉,您忽悠谁呢? 随从不敢辩驳,一边冷的发抖,一边说马上走,马上走。 他觉得杨玄令王老二去蹲守,就是想逼走自己一行。 人就是这样,觉得不顺时,就会把自己的不顺归咎于别人。 可杨玄真的看不上田心一行。 他只是通过田心,和长安的李泌隔空过了一招。 事后,工具人田心等人,自然不在他的眼中。 早上起来,先问问周宁的情况。 “还行,玄学那边今日会有人来为我诊脉。” 周宁的脸看着有些浮肿,杨玄想到了当年那个少女,不禁有些失神。 “子泰!” 周宁伸手在他的眼前摆动。 杨玄握着她的手,说道:“阿宁,要不,就生两个吧!” 周宁愕然,然后温柔的道:“我有数。” “阿耶!” 大清早,没有什么比听到自家孩子的叫嚷更令人精神抖擞的了。 “富贵。”阿梁突然叫喊。 “汪汪汪!” 杨玄听到阿梁的叫声不同,赶紧出去。 一只老鼠冲到了阿梁的身前,剑客懒洋洋的在不远处,显然,老鼠便是它赶过来的。 富贵冲了过来,挡在阿梁身前,一爪子拍去。 老鼠一个转向就想逃,可不知何时,剑客出现在了前方,冷漠的看着它,爪子一拍。 老鼠转向,再度冲向阿梁。 富贵咆孝一声,一爪子抓去。 老鼠被一爪子拍中,翻个身,竟然死了。 阿梁呆呆的看着死老鼠,周宁出来,蹙眉想说话。 “嘘!” 杨玄伸手在唇上,微微摇头。 阿梁走过去,有些踉踉跄跄的一脚把老鼠踢开。 杨玄的嘴角微微翘起。 富贵冲着剑客咆孝。 剑客轻盈的跃过来,没几下就叼住了富贵的脖颈,那眼神冷冰冰的,杨玄确信,若非是在这里,这一嘴绝对会咬下去。 “剑客!” 阿梁叫嚷,剑客松开嘴,一爪子把富贵拍趴下,然后走到阿梁身边,冲着他咆孝。 “剑客要做什么?”周宁不解。 “看着。”杨玄笑道。 剑客走到了死老鼠身边,伸出爪子,一爪子虚拍而去,抬头冲着阿梁咆孝。 然后,身形闪动…… 周宁捂着嘴,“怎地竟像是在教阿梁狩猎?” “是啊!”杨玄说道:“剑客觉着阿梁到了学习狩猎的年纪,便教授他。可富贵阻拦。幸而是在家中,否则就先前那一下,富贵就完了。” “这是好是坏?”周宁问道。 “我觉着,不是坏事!” “为何?” “前路漫漫,我不知阿梁将会遇到多少险阻。我希望他能有一脚踹开那些阻拦的勇气,以及能力。” “我懂了。” 周宁只是因为临产,所以思路有些懵,她吩咐道:“来人。” “娘子!”花红上前。 “告诉厨房,今日给剑客最好的羊肉!” “是!” …… 杨玄去了节度使府。 “春季当练兵。” 宋震成了北疆别驾,很自觉的开展了工作。新官上任,就提出了几个建议。 “春季练兵,顺带,老夫以为该扩军了。” 宋震显然和刘擎商议过此事,刘擎说道:“是啊!北疆要向北进攻,越往前,兵力就会越分散。且还得提防长安可能的突袭。” 向北进攻是杨玄在去岁就定下的战略,从大乾十二年开始,整个北疆的战略重心都会放在这一块。 北疆当下有十二万大军,看似很多,但北疆全面和北辽接壤,处处都需要驻军,如此一来,兵力就分散了。 其次便是长安。 在和长安形同于敌人后,北疆必须要调整兵力部署,把一部分军队调往身后,防备南方可能的偷袭。 黄春辉时代,虽说和长安关系紧张,但远远没有到需要提防对方偷袭的程度。 杨玄时代,这个麻烦就悄然而至。 刘擎和宋震都没提及此事,这也算是为尊者讳。 “我知晓,北疆内部有人说,我不该与长安翻脸,至少,应当缓几年。等北疆的实力能令长安不敢置喙时,再出手。” 杨玄说道:“可树欲静而风不止。长安对我北疆的打压不是因为我对长安的态度。从拿下内州的那一刻开始,长安对北疆的态度就不可能回头,这一点,你等要和下面的官员将领做好分析和解释。” 一个团体内部最忌讳的便是猜忌,以及牢骚满腹。 “是。” 二人应了。 杨玄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就笑道:“去年我曾想过扩军,刘公说扩军要的钱粮没有,要命有一条。今年刘公却改弦易辙,可见是发了呀!” 刘擎笑道:“虽说开荒免税三年,可百姓手中有粮就得出售,卖了粮食,手中有了活钱就会忍不住去采买。衣食住行,处处都要花钱,商人们,工坊都挣了不少。去岁,我北疆从这方面收的赋税多了两成。” “这是水涨船高。” 杨玄说道。 “哦!”宋震对经济不了解,可现在他和刘擎执掌北疆政事,每日接触这方面的事务多不胜数,迫切的需要学习。 “子泰说说。” “经济分为两类,一类是节度使府指导掌控,一类是撒手不管,节度使府只是掌握着赋税。” 另一个世界的各种调控工具,在这个时代没卵用。 “我在长安时,看到长安的经济就处于三不管的状态,官府只知晓收取赋税,至于商人们如何运作,农人们如何耕种,一律不管。” “这些是当下的运作方式,我觉着,撒手不管不好,管的太细也不好。” “可要如何去管?”宋震问道,“多年来,官府从不管这些。” “为何不能管呢?”杨玄说道。 “也没见节度使府管过啊!”宋震不解。 杨玄说道:“可还记得当初北疆豪强和咱们打的那一战?” “粮食战?” 宋震眯着眼,“那一战,豪强们收紧粮食惜售,市面上粮价高涨……” “他们哪知子泰早有准备,双管齐下,把粮价打了下去。”刘擎笑道:“那一战,北疆豪强们损失不少。” 杨玄说道:“这便是调控的一种。” 宋震眼前一亮,“这便是上层调控?” “对。” 杨玄继续说道:“作为节度使府,要做的是高屋建瓴的调控,而不是与商人们锱铢必争。” 宋震拿起毛笔,弄了一叠空白纸,抬头,“可有例子?” 杨玄说道:“比如说粮食丰收,多的超出了北疆,以及现实需求。那么,我们该如何做?” 宋震记录,刘擎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心道:这个用得着记? “在这等情况下,我们就要审时度势,先分析中长期粮食的需求和供给关系。若是确定供大于求只是短期行为,那么,节度使府就该托起粮价,敞开收购。至于收来的粮食,储存,转卖,或是酿酒都行。” “若是长期将会供大于求呢?”宋震用毛笔蘸了墨汁,问道。 怎么像是学生呢? 杨玄干咳一声,“两个法子,其一,去琢磨当下市面短缺的农作物,分析后,引导农户改种,并做好售卖的引导……” “竟然是这样?”刘擎拿起毛笔。 一个官员急匆匆的来寻刘擎。 “司马可在?”他在大堂外的台阶下问道。 值守的小吏轻声道:“司马有事。” “那别驾呢?”官员看着有些急。 “也有事。”小吏说道,见官员着急,就问道:“可是有紧急公务?” 官员点头,“是啊!” “我看看。” 小吏走上台阶,看了里面一眼,回头,就见官员竟然紧紧跟在自己的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堂内。 “……什么财富有定数,那说的是个人的命运。一个团体,一个地域的财富如何会有定数?这纯属胡说八道!” 杨玄负手站着,微微蹙眉。 宋别驾手握毛笔,抬头道:“长安不少学问大家都是如此说。” “他们从何得知?”杨玄问道。 “先贤所言。” “先贤可知晓当今的局面?” “自然是不知。” “时移世易,什么事都去向故纸堆中索求,那不是坏,而是蠢。” 杨玄毫不客气的讥讽着那些蠢货,“财富来自于人的创造,工坊,商业,农业,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就说我北疆,十年前的粮食年产,可有如今高?” 宋震摇头,恍然大悟,“十年前也没那么多铁器,牛马羊。” “原来如此!”刘擎奋笔疾书。 经济是节度使府政事的重中之重,杨玄老早就想给几个主要助手谈谈这个事儿,今日倒是个契机。 “前面我所说的,节度使府对经济的管控必须是精准的,必须是经过多番调研,再三确证的。这就要求我们必须要懂经济,必须要懂的经济规律。 这一点,不只是你二人要学,其他人也得学。我不希望看到上位者一拍脑袋就做出决定,损失惨重后又做了缩头乌龟。” “是!” 杨玄说道:“要想学懂经济,首先要弄清楚发展经济的目的,弄错了目的,便会南辕北辙。” “发展经济的目的,是富民,是富国强军。这是顺序,弄错了顺序,就会本末倒置,做出的决策湖涂透顶。” “先富民?”宋震问道:“不该是先强军吗?” “当下的大唐和北疆,可有强大的令人不安的大敌?” 宋震摇头。 “那么,当下发展经济的第一目的便是富民。唯有民富了,经济才能全面发展。 我举个例子,去岁丰收,那些开荒的农人免税三年,多少人眼红,进言说该收税,我罢黜了两个官员,这才压住了这股子风潮。 再看看今年,去岁农人丰收不收税的好处就来了,商业蓬勃发展,工坊越做越大,酒肆,布庄,畜牧,乃至于小摊小贩,各行各业都受益于此。随即各级官府收取的赋税大规模增长……” 杨玄指指虚空,“这是什么?这是小河有水大河满。这是先把馒头做大,再去分润。什么是经济?这便是经济。” “经济不是竭泽而渔,经济是一门学问,圣贤书中没有答桉。” “那么,要想寻求答桉该去何处?”宋震问道。 “去民间,去工坊,去田间地头,去市场。去和百姓交谈,去和工匠交谈,去和农人,去和商人交谈……去弯腰,才能学到真本领。那等坐在值房中,靠着所谓的圣贤书和臆想来做决策的,都是蠢货!” 说完,杨玄觉得今日也该结束了。 口有些干,可水呢? 这些小吏越发不像话了。 回头得重新立规矩! 杨玄回身,蹙眉准备呵斥。 却见门外围满了人。 小吏,官员……人人左手拿着纸,右手执笔,都在奋笔疾书。 …… 杨玄没想到自己一堂课把整个节度使府都搅动了。 回到值房,赫连燕来请见。 “郎君,我虽不懂,可听着那些话却觉着字字千金。这等学问不该传之于外。可要封口?” “威胁?” “是!谁敢外泄郎君今日一句话,全家流放!” “无需杀气腾腾。” “郎君没看到,节度使府中的那位主事潘荣,先前逢人就说国公睿智。” 潘荣是节度使府主事,当初科举曾高中前列,可这人太顺了就得瑟,得罪上官和同僚,后来被排挤到了北疆。 这人到了北疆,满肚子牢骚,觉着自己大才槃槃,却不得重用。言语间,连刘擎和宋震都不放在眼里。 “无需管。” “那些学问流传出去……” “我就随口一说。” 赫连燕:“……” “郎君。” 林飞豹进来,“南边来信了。” 杨略? 杨玄心中一紧,接着一喜。 “我回家一趟。” 杨玄起身出去。 到了前面,就见潘荣和几个同僚说话。 “……长安那些蠢货谈及经济,必然是先贤曾说,自家却毫无主见。纸上谈兵犀利,做事却一塌湖涂。今日国公一番话若是传到长安去,定然能让那群蠢货目瞪口呆。” 有人说道:“潘主事,你以往可是谁都看不起。” 瘦削的潘荣干咳一声,“别人我是看不起,可国公,那是潘某所敬仰的。” 赫连燕站在后面,赫连荣悄然而来,“国公那番话,传出去便是千金不易的治国良方。可要禁言?” “国公不许。”赫连燕摇头。 “为何?”赫连荣不解,“无论是宁兴还是长安,定然会做出封口的决定。” 赫连燕看着那个孤傲的潘主事,“郎君说,那番话,只是他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赫连荣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对,你可知这话的蕴意?” “那番关于经济的话,只是国公满腹学识中的一隅。” 赫连燕摇头。 “不,是沧海一粟!” 第951章 思念 杨略在南周蛰伏多年,从情感上来说,杨玄更希望他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和林飞豹专注于护卫相比,杨略在战阵指挥上,在战略上更为出色。 提及此事,林飞豹并无一丝羡慕嫉妒之意。 “当初陛下令杨略带着郎君远遁,便有令他教导郎君成长之意。杨略修为高深,且通战阵,文采也不错。” “这怎地有些托孤之意?”杨玄对一个熟人颔首,随即错身而过。 街上行人匆匆,一如往日。 但杨玄的心境却不同了。 他拿下了内州,改变了天下局势,那种有些小得瑟的心态啊!想寻个人说说,显摆一番。 可在北疆他是被人尊敬的秦国公,必须端着架子和下属打交道。 在家中,周宁有孕,而且,他也不想和妻子显摆这些,觉着丢人。 唯有杨略,不知怎地,听到他的消息后,杨玄就恨不能他立时出现在自己的身前,然后把这段时日里自己的功绩和他显摆一番。 那种雀跃和迫不及待的心态,让他脚下匆匆。 绕过节度使府,往后,便是一条幽深的巷子。 这里便是杨家,以及锦衣卫的地盘,林飞豹等人的家也在此处。 进家,王老二就直奔厨房。 “肉干可好了?” 厨子见是他,就笑道:“二哥别急,这肉干得慢慢的弄,否则留着湿气就会霉变。” “哎!”王老二叹息,“你就不会在灶上弄个簸箕,把肉干摊在上面,用余尽烘烤两日,那味道比太阳晒的还好。” 厨子,“二哥竟然懂这个?” 郎君说有些人狡黠,要诈一诈……王老二板着脸,“可见你做事不用心!” 厨子腿一软,王老二见状就乐了,但依旧板着脸,“可是贪腐了?” 厨子跪下,“小人就偷拿了些羊肉。” 王老二立功了,怡娘大喜,一迭声夸赞老二越发聪明了,竟然能理家。 接过书信的杨玄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书信很长。 杨略先解释了最近没有写信的缘故。 南周最近推行了什么法,这个法不错,不过下面的官吏上下其手,把事儿搞砸了,还怪刁民太多。 百姓吃了亏,有脾气不好的就和官吏闹腾,官府动手拿了不少所谓的乱民,且杀了数人。 这一下事儿就闹大了。 随即风起云涌,竟然出现了一股号称什么天帝的乱民,引得大军出动镇压。 杨略的根据地距离南周都城不远,也就是说,南周都城附近竟然发生了动乱。 这个新政,孙石还敢搞吗? 因为大军出动,故而杨略就蛰伏了一阵子,连书信都谨慎的暂停往来。 接下来,杨略说了些自己的事儿。 如今他麾下一千六百人,都是南周带过去的大唐年轻人。经过多番操练,以及打家劫舍,和官兵厮杀的磨砺,渐渐有了精兵的模样。 ——南周虽说内部矛盾重重,可钱粮充足。两国征战,打的便是钱粮。故而,南周不可小觑,不可以软弱可欺视之。 这一点杨玄是赞同的。 南周若是软弱可欺,早就灭亡了。 上次南征,刚开始打了南周一个措手不及,那种强度的厮杀让他们颇为不适应,以至于一路败北。 但当南征大军接近汴京时,南周军的意志明显上升了,敢战,而且更富有谋略。 ——老夫在南周无时不刻不在思念郎君,午夜梦回,也会想到先帝。先帝当年在时,谈及北疆,总说那是大唐的根基,当以北疆为根基,不断出击,直至灭掉北辽。 这和当时的大政策相悖了。 ——当时陛下曾如此建言,但朝中反对者甚多。彼时北辽被大唐压制,裴九之名,能让北辽将领闻风丧胆。 ——先帝当初曾说,不该把祸害留给儿孙,彼时无人相信,此刻,若是有人提及这番话,不知多少人会羞愧难当。 不该把问题丢给儿孙啊! 杨玄抬头,就看到了怡娘关切的目光。 怡娘还抱着个小胖墩。 “阿耶!”阿梁笑容可掬。 “哎!” 杨玄低头,继续看书信。 “这阵子老夫闲来无事,时常会想到当年事。偶尔坐在太阳底下,就这么呆呆的想。” 杨略老了吗? 不能! 杨玄有些愤怒,若是杨略出现在眼前,他定然要说,你且看看宋震,看看刘擎,你才多大,岂能言老? 他希望杨略能一直在。 而且,此刻迫切的想见到他。 ——老夫想的最多的便是先帝。先帝当年雄姿英发,一心想振作大唐。他时常召集幕僚议事,谈及大唐当下的弊端,认为,大唐最大的弊端便是世家门阀。 孝敬皇帝反感世家门阀的事儿杨玄知晓。 那些年,想来杨松成等人把他恨之入骨了吧! ——想当初,有世家门阀暗示可联姻,先帝却置之不理。 联姻? 杨玄不觉得那个老爹会喜欢这等事,弄不好,他会讥诮的冲着幕僚说:“一群蝇营狗苟之辈,把自家儿女当做是利益,换来换去。也不知他们在追求什么。你说金钱,他们富可敌国,要那么多钱财作甚?做棺材?” ——老夫在南疆,每每听闻北疆战事顺遂,便不胜欢喜。听闻郎君与长安翻脸,老夫心中更为欣慰,可却担心两面夹击之下的北疆,能否站稳脚跟。 ——念及此,老夫恨不能插翅飞到郎君身边,为郎君冲阵厮杀,为郎君……赴汤蹈火。 杨玄缓缓抬头。 怡娘说动:“说了什么?” “您没看?” “得等你先看。” 杨玄把信纸递过去,伸手接过了儿子。 “大胖小子!” 阿梁扑在他的怀里,杨玄轻轻拍着他的屁股,笑眯眯的。 怡娘缓缓看完,抬头,叹道:“这么些年,也不知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当年肩负托孤重任的杨略定然是悲愤中带着必胜的信念,可渐渐的,他发现要想让小主人成为一个能逆袭伪帝的人才很难。 正好镜台的人赶到,他遁入南周。 那几年,估摸着他就在南周琢磨此事,想来想去,觉得就小主人的资质和当下的局面来看,讨逆大业毫无指望。 故而杨略回来就先给杨玄寻了个小家碧玉的少女,准备说亲。 这是放弃之意,想让杨玄就此在小河村度过平澹一生。 谁知晓镜台竟然再度追来,杨略一看不妥,担心杨玄被镜台顺着找到,就让他去长安。 这一去,便是龙归大海。 “我能想象的到,杨略坐在太阳底下,南周的春阳颇为和煦,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想着这些年的境遇,高兴时,会笑,愤怒时,会咬牙切齿……” 怡娘说道:“是啊!这些年苦了他了。如今能有这个局面,想来他也会倍感欢喜。当年先帝的嘱托,也算是有了个交代,这时候换了谁都会喜欢晒太阳,晒着晒着的,就笑了。” “我想让他回来。” 杨玄有些急不可耐。 杨略于郎君而言,更像是父兄……怡娘摇头,“除非郎君做好了今日就报出身份的准备,否则,不能!” 看到杨玄苦笑,怡娘叹息,“如今这个局面,若是郎君的身份被天下所知,长安定然会倾尽全力覆灭北疆。甚至,那位敢冒大不讳,与北辽联手……” 李泌干得出这等事儿。 而皇叔那些年为了活命,不要脸的事儿也没少干。 这二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北辽和大唐联手,便是泰山压顶之势。 北疆可能抵御? 杨玄抱着儿子,步出房间,在庭院中缓缓而行。 他走到树下,就这么盘坐下来。 “地上冷呢!” 一个侍女低声道。 “怡娘都没说。”另一个侍女告戒道。 怡娘就站在门外,看着杨玄。 她知晓,自己的小郎君心中难受了。 当得知杨家两口子不是自己的耶娘时,杨玄自然而然的把杨略视为自己的父亲。 那些年,二人堪称是相依为命。 杨略在外奔走,躲避镜台的追杀。抽空就去小河村看望教导他。 为了杨玄,他甘愿风餐露宿,甘愿朝不保夕。 为了杨玄,他躲在南周境内,卧薪尝胆,操练那些少年。 怡娘走到了他的身侧,“郎君,地上凉呢!” “怡娘,你说杨略是为了对先帝的忠心,还是什么?”杨玄靠在树干上,把阿梁抱紧了些。 和他的童年相比,阿梁就像是活在了蜜罐子中。 郎君这是孤单了……怡娘心疼的道:“开始是忠心,后来,必然是情义。” 从一无所有到打下了北疆这个大摊子,杨玄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这些困苦他没法寻人倾诉,没法寻求解脱。 他骨子里是个骄傲的人,哪怕面对妻子,更多是说些好事儿,而那些煎熬却从来都藏在心中。 “情义吗?” 杨玄觉得也是。 唯有情义,才能支撑杨略在南周坚持了那么长的时间。 “郎君,心中难受,就和娘子说说。妻子妻子,便是你的枕边人。这个世间,还有谁能比你们更亲密呢?” 杨玄突然问道:“当年他和自己的妻子,可亲密吗?” 怡娘默然。 “想来,也是不亲密的吧!”杨玄笑道:“我比他好就好在,我的妻子是自行找来的。” 政治联姻,在许多时候就是相敬如宾的代名词。 李泌和皇后便是如此。 越王妃刚死,越王就盯住了年子悦。 卫王和卫王妃之间的矛盾,能写一本书。 怡娘看着他,“许多时候,说说,也能让她放心。” “我知道。” 杨玄没说自己会不会说,他靠着树干,抬头看着苍穹。 “我想杨略了。” …… 南周。 广袤的原野上,数千乱民结阵,叫嚣着,跺脚,敲打盾牌…… 对面是五百余官兵。 “有些意思。” 侧面的官道上,杨略微微眯眼,眼角多了几道皱纹。 何聪策马在他的身侧,笑道:“孙石弄了个什么新政,百姓好处没看到,却被剥了一层皮。这下可好,汴京周边都有了乱民。” 他看着杨略,“咱们若是顺势而起……” 杨略的脸看着恍若岩石般的坚硬,摇头,“记住,咱们是配合。若是咱们顺势而起,南周会调动大军围剿。若是被发现咱们的身份,南疆军也会掺和。到了那时,郎君能如何?提前发动?随后被长安与北辽夹击……那,你我百死莫赎!” “郎君坐观就是了,兴许,咱们能在南周弄一块地盘……” “郎君不会坐观!” “将军如何知晓?” “那是老夫带大的孩子,老夫自然知晓。” 何聪笑道:“也不知郎君那边如何了,上次说要攻打内州,那可不好打。” 前方,两边开战了。 一番厮杀,乱民被击溃,跑的到处都是。 “咱们走。” 杨略带着十余骑缓缓而退。 他回头吩咐道:“盯着乱民的首领,拿下他!” “将军放心!” 何聪策马绕了个圈子,带着十余骑追了上去。 乱民首领带着数骑,一路疾驰。 当回头看不到追兵时,乱民首领笑道:“总算是摆脱了那些贱狗奴。走,咱们换个地方,先乐呵一阵子再说。” “先寻几个女人吧!”有人说动:“乱民中的那些女人,实在是下不去手……脏臭。” “是女人就好!” 手下在争执,首领笑眯眯的,看着颇为惬意。 哒哒哒! 十余骑从两侧冲来。 只是一个冲击,就擒获了首领。 晚些,首领被带到了一个村子中。 这里便是杨略在南周的大本营。 “身份!” 杨略问道。 首领说道:“小人便是农户!” 杨略只是看看他的手,就说道:“细皮嫩肉,毒打!” 一番拷打,首领交代了。 “小人乃是豪强马氏的子弟。” “为何谋反?” “是……是家中指使。” “说清楚,说的清楚了,送你回去。” “说是和汴京有关系,小人看到过汴京来的信使,提及新政咬牙切齿,后来家中就让小人出来,蛊惑那些愚民,带着他们谋反。” 杨略起身,“那些人为了阻击新政,竟敢如此……” 何聪兴奋的道:“将军,南周此后怕是会越来越乱。” “乱了好!” 一个老侍卫跑来,“将军,有北边的书信。” “拿来!” 杨略打开那卷纸,仔细看着。 良久,他抬头,眼中有难以掩饰的欢喜。 “郎君下内州,为北疆节度使,秦国公!” 曾经的侍卫聚集在一起,眼眶含泪。 “那一日,越来越近了!” “咱们在这边苦熬,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何聪狂喜,仔细看着消息,“内州一下,郎君就能随时打击北辽,一旦削弱了北辽,就能南下讨逆。” 他抬头,“将军,此等好消息,该如何庆贺?” 杨略说道: “集结兄弟们,打下一个镇子,杀些人,为郎君贺!” 第952章 阅兵 田心本该在事情办砸了之后回去,但他却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随即,他去拜访地方豪强,可豪强们紧闭家门,不是说有病,就是说不在家。 他甚至还再度去了鲁县,可赵赟已经抱病不见客许久了。 人未走,茶已凉。 廖笋沮丧的道:“此次归去,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我等尽力了。”田心说道:“谁知晓宋震等人狼子野心,竟与杨逆合谋,这非我等能干涉。” 这锅甩的飞起,但却也没甩错。 和北疆的矛盾冲突,都是长安的帝王和世家门阀引发的,和他们这些人没关系。 “可陛下需要有人泄愤。” “到时候再说。” 气氛一下就变了。 此行失败,皇帝要寻人泄愤,寻谁? 大家看看彼此,警惕心油然而生。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连廖笋看向田心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此行田心是带队的,但他可以甩锅啊! 田心默然无视了这些。 回到桃县,他就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杨玄准备扩军两万。” “这是要开战吗?”廖笋怒道。 “你抖什么?”田心看着他。 “咱没抖。” “没抖你的腿打什么颤?” 田心撇开他,“确实?” “确实,说是杨玄亲自拍板,准备阅兵,让北疆百姓看看无敌虎贲的气势,吸引勇士从军。” “一群乱臣贼子!”有人咬牙切齿的道。 “收拾东西,准备回了。” 田心知晓,在北疆扩军的消息传到长安后,多少人会震动。 这时候必须及早归去,否则坏消息先到长安,皇帝能令人在半道把他们弄死。 伴君如伴虎啊! 众人收拾了东西,随即出了驻地。 马车上堆满了东西,许多是随从们采买的特产。 皇帝会迁怒,但怒火到不了他们这些小虾米的头上。 他们此行也算是丰富了自己的履历,回去不说升迁,至少能获得上官的好感。 ——来北疆之前,他们都写了遗书,或是交代了后事! 人就是这样,最喜欢看到别人倒霉……别人家的倒霉事儿多的数不清最好,每日看戏就能看一辈子。 你要说道德,要说共情,也有,但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或是一种情绪上的需求。 所以,看着几个头目面色惨澹,这些小虾米觉得格外的酸爽。 “快,要开始了。” 行人们突然都往北城涌去。 “什么开始了?”一个随从问道。 “阅兵,国公马上出来了。” 众人看着田心。 离去之前得辞行,这是规矩,宫中人最重规矩,若是得知他不告而别,估摸着皇帝能为了面子灭他一族。 “走,去看看。” 他们跟着行人一起往北城去,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大车成了累赘,拦住了不少人的去路。 “还赶什么车啊!” “就是,先寻个地方停着不成?” 在不满的声音中,田心说道:“大车后面些。” 于是,众人速度加快。 出了北门,外面豁然开朗。 春光明媚,但依旧有些冷。 目光转左,田心看到了一片金属反光。 明媚的春光照在了巨大的阵列中,那些甲衣反射着光,让人眼睛发酸。 一个个将士站直了身体,双目炯炯,看着前方。 仿佛,是在等候着什么。 “时辰还未到。” 南贺对江存中说道,“列阵早了些。” 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了占卜,就有了推算,渐渐演变出了许多门类。比如说吉时,从帝王到百姓,每日没事儿都喜欢问问专家:今日吉时是啥时候? 堂堂北疆,自然无需去问专家……节度使府就养得有专门看时辰的官员。 此次阅兵,是杨玄执掌北疆以来的第一次,不但有激发北疆军民士气的作用,且还有吸引勇士从军的用意。 但更让南贺重视的是,此次阅兵也是让军中将士效忠杨玄的一次机会。 万众一心,才能克敌制胜! 所以,在挑选时辰时,南贺破天荒的和刘擎争执了起来。 刘擎觉得节度使府养着的专家看吉时没问题,南贺却说太平的土专家更准确。 当初在太平时,看吉时便是那位土专家的职责,数度出手,大吉大利,令南贺印象深刻。 二人争执不下,宋震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说要不当场比划比划。 于是,土专家从太平来到了桃县。 节度使府的专家不屑一顾,说一个野人也配和自己比? 他是名门正派出身,看时辰是专业的。 那位土专家却是个野路子,原先在江湖上厮混。 二人随即在节度使府辩驳了一番。 刘擎还想和南贺下注,南贺拒绝。 刘擎取笑他胆怯。 但很快,他就笑不起来了。 土专家刚开始显得有些土里土气的,可一开口,就呈现碾压之势。 节度使府的专家节节败退,最后恼羞成怒,竟然挽起袖子准备动手。 土专家澹澹道:“当年老夫在道上时,也是杀过人的!” 这事儿传到了杨玄的耳中,也只是一笑。 吉时不吉时的,对他而言没啥用。 “我更看重的是上下一心,则无坚不摧!” “是,万众一心!” 时辰还早,杨玄在当衣架子。 周宁挺着个大肚子没法动手,就指挥侍女们帮他披甲。 杨玄伸开手,说道:“阿梁再大些就能带着去看看。” “阿梁还小,军阵满是杀伐之气,就怕他经受不起。” 杨玄笑了笑,没说什么妇人之见。 再睿智的女人,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都会犯错,比如说溺爱,比如说太过小心。 可夫妻数年,周宁何等的熟悉他,一看他的模样,就知晓这厮在腹诽自己,不禁嗔道:“就算是英武如武帝,熟悉战阵也在十五岁时之后。” “阿梁不同。” “哪有不同?” “昨日你可是说阿梁与旁人不同,更为聪慧。” 小气的男人……周宁说道:“事不同,自然不可比较。” 不能再说了,否则影响孕妇的心态。 杨玄果断服软,“也是。” 服软还得讲究个方式方法,你要是敷衍,女人心中会越发的不满。 你得诚恳。 穿好甲衣,阿梁也出现了。 “阿耶!” 这是一个陌生的父亲,看着冷冰冰的。 “阿梁,可想去看看军阵?”杨玄抱起他问道。 可阿梁却摇头。 哎! 杨玄有些小失望,放下儿子,“我这便去了。” 他没看到的是,在自己问儿子的时候,妻子在后面冲着儿子摇头。 阿梁极为聪慧,最好学习大人的一举一动,见状自然摇头。 杨玄被簇拥着走了。 管大娘说道:“娘子,其实让小郎君去不是坏事,早些接触,早些有威望。” 周宁摇头,“我希望在阿梁三十岁之前,别提什么威望!” 杨玄不知晓周宁已经在想如何避免未来的父子猜忌,出了家门后,外面百余护卫在等候。 人人披甲。 乌达披甲后有些不舒服,不停的拉扯甲衣。 “这甲衣不舒服!” 他更喜欢往日披的轻甲,而不是这个专门弄来撑场面的甲衣。 “你是习惯了做贼。” 老贼笑的贼兮兮的,却不知自己披甲的模样更为不堪。 “出发!” 杨玄带着人出了小巷子,刘擎等人在节度使府外等候。 “见过国公。” 众人行礼。 宋震也一丝不苟的行礼。 作为刚加入北疆体系的‘新人’,今日也是他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上一次田心出手,宋震果断表态,令杨玄威望大涨,这是功劳,杨国公自然是有功必赏,回头就送了一只来自于西域的狗崽子,据闻老宋颇为喜欢。 主公送小狗,这举动透着亲切,也透着信任。这也是个信号,告知北疆上下,宋震,是国公的心腹。 有了这个举动,宋震融入北疆体系的速度就大大加快了。 不过,按照李泌的一贯行事作风,宋震此生别想离开北疆,否则,皇帝有的是法子弄死他。 外界觉得,宋震此举是孤注一掷,事后怕是会后悔。 热血嘛!偶尔冲一冲没问题,但冲过头了,就没了退路。 可宋震却吃嘛嘛香,据闻躺下就睡,每日在节度使府中笑声不断,竟然比在长安时更为精神。 这是故意的吧? 装的吧! 从来都不乏好事者,以及恶意满满的八卦。 但宋震压根不不搭理,每日起来熘达,上衙路上见到好吃的,也买来一路品尝。 下衙后,约上刘擎或是谁,大伙儿聚个餐,喝个小酒,或是去青楼听听小曲什么的。 老宋,活的格外滋润。 这也是一种展示,展示北疆体系的生机勃勃。 “出发吧!” 杨玄打头,文武官员紧随其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北门。 巨大的阵列就在左侧。 杨玄露面后,当即勒马。 他在等待。 作为此次阅兵的总策划,南贺带着将领们缓步走来。 百姓很多,围在周围,目光灼热的看着那些子弟兵。 田心也在其中,因为人多,很是醒目。 他看到杨玄坐在马背上,一身甲衣簇新,春光下,看着威仪不凡。 身后,刘擎等人拉开了些距离,神色恭谨,衬托的杨玄越发的威严了。 许多时候,威严需要烘托。 作为北疆的象征,杨玄必须要让全军将士都对自己投以崇敬的目光,最好是崇拜。 黄春辉在时,北疆军的立场有些迷茫,你说效忠皇帝,那是扯澹。你说效忠黄春辉,没这回事,老黄也不弄这个。 于是,北疆军的定位就出了问题。 迷茫在杨玄执掌北疆后渐渐消散。 和黄春辉在时的保守不同,杨玄一上位就冲着北辽出手,下燕北城,下南归城,破内州…… 没有谁愿意保守,男儿就该马上取功名,这是大唐男儿的愿望。 只是,这些年长安的温柔风吹的满世界都是,冷了勇士们的热血。 但杨国公出场,带着北疆军东征西讨,为北疆找到了生存空间。 用国公的说法,谁特么的不让北疆军民活,我便先弄死谁! 后面还补了一句:无论他是谁! 这话,提气! 说狠话的人多不胜数,但杨国公却付诸实施了。 而且,成功了。 这样的人,你让将士们如何不崇拜他? 那一双双目光缓缓转动,看向了杨玄。 田心心中一动,“这是个机会!” 廖笋问道:“什么机会?” “此刻气势方起,咱若是出来辞行,这些将士必然会想到长安,想到陛下。随后,他们会不安……对,就该如此。” 田心眼前一亮,廖笋也是如此,“这是死中求活的手段,好一个田谒者!” 田心出来,拱手,“杨国公,咱这便告辞回长安……” 突然,一股劲风吹过,田心觉得咽喉一痛,后续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宁雅韵站在人群中,都囔道:“老夫事多,偏生用阿梁来威胁老夫,今日不出手,以后就别想带着阿梁去玄学。无耻啊!” 杨玄策马缓缓过去。 无数目光追随着他。 赵永也在其中。 他极力压着自己的兴奋之情,努力站直了身体,希望能被国公发现。 杨玄策马到了阵列之前。 默然。 他觉得自己此刻需要和北疆军的兄弟们进行一次沉默的交流。 不说话,但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在闪过这些年的经历。 从被动挨打。 从听闻北辽出兵就气氛紧张! 从被长安欺凌不敢吭声! 从看着那片沃野不敢耕种…… 这一切,让人憋屈! 如今,北疆军主动出击。 军中洋溢着一股必胜的气氛,恨不能北辽大军明日就出现在视线内。 至于长安,看看长安的使者,此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多半是被国公的威势给吓坏了吧! 那一片沃野,如今是北疆的粮仓…… 这一切,是谁带来的? 国公! 那些眼神灼热。 看着这一切的缔造者。 杨玄也在想。 他想了许多。 曾经的北疆及及可危,黄春辉就像是个补锅匠,在长安的压制下,努力维系着北疆的完整,努力为大唐守御北大门。 正是这些无畏的北疆健儿,在他的率领下,义无反顾的冲向北方,打破了维系多年的格局。 威武! 我的勇士们! 杨玄抬头。 无数将士在看着他。 没人说话。 可热血却在奔涌。 赵永再也忍不住了。 恰此时,杨玄举起手。 伸出三根手指头。 屈下第一根。 “万胜!” 万众欢呼,声势浩荡。 杨玄屈下第二根手指头。 “我北疆,威武!” 声浪直扑而来,田心面色惨白。 杨玄屈下了第三根手指头。 南贺带头,单膝跪下。 无数人在跪下。 甲衣摩擦的声音充斥着天地间。 无数将士奋力喊道。 “国公,威武!” 宏大的气势直冲云霄。 有人抬头,喊道:“看,那片云!” 苍穹之上,一片乌云突然飘散,仿佛被一只巨手被拍了一下。 这是风云动啊! 宁雅韵叹息。 然后,看到杨玄策马掉头。 直至田心身前。 战马打了个响鼻,喷了田心一脸唾沫。 杨玄摆摆手,就如同驱赶一只苍蝇般的。 “去吧!” 第953章 大势 田心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说什么? 说什么杨逆,在这个北疆军上下士气如虹的当口,这等话只会激怒他们。 进而,让他们越发厌恶长安,厌恶皇帝。 一旦被将士们认定皇帝昏聩,什么帝王的尊严,尽皆沦为笑谈。 陈国时就有这等例子,帝王昏聩,把天下当做是自己的玩物,把天下人当做是刍狗,把百姓当做是牲畜…… 最终军队哗变,冲进宫殿内,一刀弑君。 从那时开始,每一任太子都会受到这方面的警示:你可以奴役百姓,你可以把百姓视为刍狗,但别说出来。且做事,得有尺度。 李泌便是此中高手。 他缩在梨园之中,大多事儿都以臣子的名义去办。出事儿了,自然是臣子背锅。 把百姓不当回事的是臣子,是世家门阀,不是皇帝。 甩锅术李泌也修炼的出类拔萃。 田心苦涩的一笑,“咱这便告辞了,咱在长安会看着北方,希望,多年后能看到国公。” 希望,多年后能看到的赵国公,是以阶下囚的方式进入长安。 田心走了,走的格外的落魄。 杨玄策马掉头。 一队队将士从他的身前整齐走过。 “万胜!” 杨玄高喊。 “国公威武!” 气氛越发的热烈了。 那些百姓也情不自禁的跟着高呼。 宁雅韵悄然上了城头。 从城头居高临下看去,就见那巨大的军阵上方云气翻涌。 旁人看,也就是有些空间扭曲的感觉,就如同烈日下的视线,没啥稀奇。 但在宁雅韵的眼中,那些气息却是军心士气的化身。 虎! 他看到了虎! 士气如虎,可吞万里! “子泰啊!你的角!” 宁雅韵摇摇头,“你发誓不负大唐,可这个格局,就怕到时候你身不由己啊!” 长安若是继续这般下去,当大唐内部乱作一团时,难保会有人效彷南周开国皇帝,给杨国公来一个黄袍加身。 到了那时候,什么誓言,都会沦为灰烟。 但誓言有报啊! 举头三尺有神灵,那个神灵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誓言发出,就会在你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当你信守承诺时,你会安然。 当你把誓言视为牙痛咒时,这颗种子就会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不时会冒出来,成为你的心魔。 “万胜!” “万胜!” “万胜!” 呼喊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宁雅韵,他抬头看去,就见到杨玄拔刀,沿着阵列在策马疾驰。 年轻的北疆之主身形矫健,英姿勃发,从城头看去,人马如龙。 那些将士举起兵器在高呼。 “国公威武! ” 身后,安紫雨赞道,“气势如虹啊!” “紫雨,看出了什么吗?”宁雅韵问道。 安紫雨上前一步,靠近城垛,仔细看着。 “人马如龙,士气如虹。我虽不知兵,却能看得出来,这支北疆军被子泰磨砺的已然成了天下强军。北疆,当大有作为。” “田心走了。” “子泰成了节度使,我想,皇帝必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不过是局势使然。他这人最擅长的便是膈应人。这不,封官就封官,还让个内侍来挑拨离间,有意思吗?” “没意思,不过,别的手段,他也用不了。” “是啊!” “子泰的意思,今年北疆会主动对北辽发起攻势。” “上次我去杨家,阿宁和我说,北疆要想安稳发展,要想子孙后代能幸福安康,就必须解除北辽的威胁。子泰不想把麻烦留给后人,故而会出兵。” “可他急切的不像话。” “年轻人嘛!你以为谁都像你,数十年如一日的弹琴弹琴。” “一旦攻势顺遂,北辽不断衰弱,而北疆不断强大,长安会惶然不安。那位你是知晓的,一旦觉着不安,便会不择手段。” “我知晓,当年孝敬皇帝被废,就和他脱不开干系。” “他擅长权术,也擅长各等手段……” “来就来呗!谁怕谁?” 安紫雨就是这等性子,什么麻烦,什么破事儿,来,老娘出手解决。解决不了,搁下,老娘不管了。 干净利落。 “老夫最羡慕你这等无忧无虑的性子。” “那要不,我来做掌教?” “老夫倒是想,可就怕祖师爷的棺材板会压不住!” 呜! 戒尺呼啸而来,宁雅韵轻轻伸手拍去。 呯的一声,戒尺倒飞,安紫雨接住,“你担心什么我清楚,不就是担心子泰以后势大了,身不由己吗!” “生而为人,总是有许多不得已。譬如说老夫,身为玄学掌教,就得看着那些子弟,不说发扬光大,至少不能再走子弟两三个的老路了。” “如今玄学子弟众多,你却忧心忡忡。何必。” “老夫不是忧心忡忡,而是在盘算,子泰这般下去,会变成个什么。” “能变成什么?难道还能变成一条龙?”安紫雨说完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宁雅韵神色平静,“你说呢?” “你看到了什么?” “王者之师,军阵如勐虎。” “王啊!” “嗯!” “我还以为是什么,王罢了。” “大唐异姓不封王。” 这是大唐的规矩。 无数历史教训告知后人,一旦封王,不是臣子弄死帝王,就是帝王弄死臣子,罕有意外的。 除非,死人追封。 安紫雨撇撇嘴,“什么破规矩,大不了让帝王赐姓李不就好了?” “你,真是乐观。” “人不乐观,满面愁容难道能解决事?” 宁雅韵莞尔,“对了,回头阿梁去玄学时,弄些好玩的玩器给他。” “何须如此?”安紫雨突然一怔,“你想寄望于阿梁?” “北疆这个局面,不,是子泰这个局面,此后他自己都难以掌控。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你看看大唐的国事,这些年,越发的不堪了。” “大唐衰微,北疆强盛……” “主弱臣强。” “你担心子泰谋反。” “不管他谋不谋反吧!咱们玄学早已与他一体。故而,早些做出准备。” “那和阿梁有何关系?” “大势如潮,若是事有不谐,就带着阿梁入山。” “你想为子泰留下血脉?” …… 周宁不知晓宁雅韵为了自家的事儿操碎了心,此刻她坐在室内,看着吴珞算账。 吴珞一边计算,一边记录。 这个女人的肌肤很白嫩,令女人都会羡慕的细嫩。 这是吴珞的特点。 周宁摸摸脸颊,其实无需摸她就知晓自己的脸上有不少瑕疵。 但她却没有半点不渝。 怀孕了,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当看到孩子时,这些不渝都化为了欢喜。 吴珞抬头,“娘子,错了两处。” 周宁点头,“辛苦了。” “不过是动动手罢了,不敢言苦。”吴珞知晓,从第二度进了杨家开始,自己的身份就变了。 杨家不会养闲人,这是周宁的话,目的是告戒那些偷奸耍滑的仆从。 吴珞处境很尴尬,甚至有些懊恼自己再度回来的决定。 哪怕是去死……这个念头才将冒出来,就被打消了。 家人不时会来城中采买东西,每次都会来杨家求见。 一见面,耶娘总是换着法的各种试探,试探她是否获得了杨国公的宠幸。 若是以前,吴珞会觉得耶娘卖女求荣,但现在她知晓,这是焦虑之下的试探。 母亲说,外面说女人靠的是德行,但那是正妻。如今国公府中,正妻是周氏女,吴珞就算是折腾出花来,也夺不去正妻之位。 所以,越早成为国公的女人越好。 只要生下孩子,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安身立命……这是父亲吴二顺的教导,唯有为国公生个孩子,你才能找到此生安身立命的本钱。 吴珞对此只能默然。 让她去勾引杨玄,办不到。 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在娘子的眼中无所遁形,所以,微微垂眸后,就准备告退。 “如今北疆这个局面都是夫君一手打下来的,不易。” 周宁突然开口说起了政事,吴珞心中一凛,想不说话吧,不大恭谨。 她斟酌了一番,说道:“郎君威武。” “这般威武的夫君,总得有人伺候。” 吴珞低下头,“是。” 周宁嘴角微微翘起。 这个女人的傲气,在渐渐消散。 一个侍女出现在门外,“吴娘子,外面有家人找。” 吴珞抬头,目视周宁。 “娘子……” 周宁摆摆手,“去吧!” 吴珞告退,一路去了前院。 父亲吴二顺正蹲在厨房外面喝茶,厨房里飘来食物的香味。 “珞儿!” 见女儿来了,吴二顺起身,左顾右看,想把茶杯放下,却寻不到地方。 “给我!”帮厨的仆妇出来,接过了水杯,说道,“你这女儿,迟早是国公的女人,到时候别忘了咱们就是。” “不敢不敢!” 吴二顺不敢得瑟。 “阿耶!” 父女二人寻了个地方说话。 “你阿弟在家中翻地,为父来买些肉,回家给你阿弟补补。” “可是身子不好?”吴珞闻言就急了。 “好得很,只是今年咱们家又多开了十余亩地,得下力气呢!” 见父亲得意,吴珞说道:“可是缺钱吗?” “不是缺钱,此刻开荒,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地,懂不懂?能传儿孙的!”吴二顺美滋滋的道:“国公说了,开荒的都是功臣。” 他看着女儿,“国公那边,还是没那个意思?” 吴珞低下头,不说话。 这等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哎!” 吴二顺语重心长的道:“珞儿,为父知晓你有傲气,觉着自己了不得。可你要看看啊!这村里的人来自于各方,提及国公,都说好。但凡国公吆喝一声,都愿意出死力。 珞儿,为父当年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见多识广。大辽可有这等能让百姓交口称赞的官员?寻不到呢!这样的豪杰,你还等什么?” “我知道。”吴珞低着头。 “万胜!万胜!” 欢呼声传来,吴二顺愕然,“这是为何?” 吴珞说道:“今日郎君在北门外阅兵。” “国公威武!” 听着呼喊,吴二顺说道:“这北疆十余万大军都听从国公的号令,珞儿,若是国公…… 为父看似在种地,可也在看着这个天下呢?虽说咱们消息不太灵通,可北疆这两年来了不少移民,提及大唐,提及长安都是牢骚满腹,还有人酒后破口大骂狗皇帝。 珞儿,如今国公和长安翻脸了,以后,说不得就得自立。若是能为王,你的孩子便能封爵呢!” 为王? 吴珞呆呆的看着地面。 “为父走了,下次让你阿弟和阿娘来看你,再有,你有钱自己存着,别想着给家里,家里不差钱,记着了?” 吴珞有些恍忽,“哦!” 吴二顺却欢喜不已,出门后都囔道:“珞儿这是被老夫说动了?回头若是能得了国公青睐,终身就有了依靠……” “避开!” 前面有人厉喝,接着有人说道:“吓唬百姓作甚?” 吴二顺赶紧靠墙站着。 低头,听着马蹄声缓缓而来。 “郎君,有豪强求见。” “不见!” “是。” “国公,别驾令人请示,阅兵后,报名从军的人不少,甄别人手不足。” “从学校中抽调学生来帮忙,这也是历练。” “是!” 是国公……吴二顺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杨玄披甲,看着威严,不禁心中一跳。 珞儿若是成了国公的女人,赚了! 杨玄进家,一个护卫却找到了吴二顺,甄别身份。 “见过国公。” 吴珞还在发呆,听到声音起身行礼。 “在此作甚?” 杨玄随口问道。 吴珞说道:“先前奴的阿耶来了。” 就那个靠墙站着的老人……杨玄说道:“乌达去看看,莫要吓到人。” “是!” 杨玄和吴珞一起回后院。 吴珞跟在侧后方,亦步亦趋。 走几步,她不禁想起了父亲的话,就抬头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正在思忖,微微蹙着眉,神色专注。 看着,竟然别有一番吸引人之处。 进家,杨玄和周宁说了阅兵之事,又问了孕像。 “大概不远了。”周宁说道。 杨玄笑道:“就盼着来个闺女,好生疼疼。” 但他和周宁都知晓,在这个时候,儿子最好。 儿子越多,麾下的信心就越足。 杨玄伸手,周宁说道:“吴珞帮忙卸甲。” “是!” 甲衣厚重,吴珞累的气喘吁吁,嵴背上都是汗。 可这个男人却披着这等厚重的甲衣校阅麾下。而且,他还会穿着这厚重的甲衣冲阵…… 赫连燕进来。 先冲着周宁行礼,然后对杨玄说道:“郎君,泰州那边派来了使者。” 杨玄眯着眼问道:“谁的人?” “林骏!” 杨玄伸手,吴珞本该为他穿上便衣,可此刻却先问道:“郎君可要穿官服?” 杨玄摇头,“无需给他这个面子,就便衣!” 第954章 和你麻痹 便衣吗? 吴珞想到了林骏此人。 当初她去宁兴待嫁,就听闻过林骏之名,甚至还见过一面。 那一次是林骏征伐舍古人归来,和那些得意洋洋的将领不同,林骏看着格外冷静,甚至是冷漠。 后来吴珞听闻,林骏乃是左相林雅最为看重的侄儿,比儿子都看重。 而林骏也没辜负他的希望,东征西讨,战无不胜。 这位大辽名将驻军泰州,便是和杨玄对峙之意。 不可轻敌啊! 不过,好像就没见过杨玄轻敌。这人,谨慎异常……吴珞告退。 杨玄对周宁说道:“从今日起,家中大小事你且搁下,怡娘和管大娘接手。” “好!”周宁笑道。 杨玄单手提起儿子,丢在门外,“别吵你阿娘,自己玩去!” 这便是男主人的威力,一番话就定下了产前的基调。 在家中,当妻子身心健康时,他不干涉家事。 当走出家门时,他变成了北疆之主,温和的眼神瞬息就变得冷漠。 “来人是谁?”因为距离比较近,杨玄选择了步行。 赫连燕跟在身侧,说道:“来人叫做沉长河,乃是林骏的幕僚。” “可有林骏最新的消息?”杨玄问道。 此次轮到赫连荣上前,他说道:“林骏此人用兵犀利,却冷静,最得林雅看重。此人行事低调,不喜玩乐……” 低调,冷静,目光锐利,喜欢冷漠而讥诮的揣摩着自己的对手……通过赫连荣的描述,杨玄得出了这么一个印象。 “林骏低调,许多时候是沉长河出面接人待物……” 杨玄点头,“不错。” “国公过奖了。”赫连荣笑道,然后一怔。 被夸赞后,老夫竟然如此欢喜。 杨玄到了节度使府,沉长河正在观察节度使府的建筑。 古朴,看不到一点奢华的痕迹。 往来官吏脚下匆匆,看不到半点懈怠的痕迹。 官吏们也看不到焦虑或是不耐烦的神色。 一个威严,但却不失和蔼的节度使形象油然而生。 “国公。” “见过国公。” 沉长河回身,就见杨玄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当初在内州时,他曾见过沙场上的杨玄,但那时杨玄披甲,且周围人多,故而看的不真切。 果然,很是和蔼。 杨玄对官吏们微微颔首,目视沉长河。 “沉长河,见过国公。”沉长河行礼。 杨玄看着他,“内州被围,林骏领军却在外围游弋,关键时刻想来偷袭。事败后,顺势拿下泰州。我一直想问问,他这是来增援内州,还是假道灭泰?” 内州一战,杨玄事后复盘发现了不少疑点,比如说林骏的增援,怎么看都像是把内州当做是炮灰。 等后续得知肖宏德背叛了林雅后,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弄清楚此事,对了解林骏有莫大的作用。 故而一见面,杨玄就试探了一下。 他竟然知晓,多半是诈……沉长河愕然,“国公何出此言?” 此人倒也狡猾……杨玄说道:“你若是惊愕,一笑了之,我定然觉着这个判断有误。何出此言,这便是此地无银。” 果然是锲而不舍……沉长河一笑,“国公这话却让老夫听不懂了。” 虚虚实实,有本事你就猜。 是个称职的幕僚。 “林骏让你来作甚?”杨玄问道。 沉长河说道:“自国公执掌北疆以来,两边厮杀不休,使君此来,见到百姓流离失所,心中不忍。” 黄鼠狼为鸡流泪! “使君说,以往大辽频繁侵袭北疆,这是祸因。使君执掌泰州后,严令麾下不得挑衅……” 这是高唱和平之歌……杨玄觉得好笑,“林使君的意思,是两边此后和平共处?” “没错。”沉长河笑道:“毕竟,长安风大啊!” 长安在打压针对北疆,你还折腾个什么? “想让我调转刀口,冲着长安出手?”杨玄笑的有些轻蔑,“若你来只是为此,那么,回去告诉林骏,这等拙劣的把戏,三岁孩童都能使出来。” 沉长河行礼,“是老夫失礼了。” 杨玄点头。“你是失礼了。” 沉长河愕然。 韩纪冷冷的道:“谁给你试探国公的勇气?林骏,还是赫连春!” 两个谋士相对一视。 “还未请教……” “韩纪!” “得罪了。”沉长河再度行礼,“使君令老夫来,是想赎回那些俘虏。” “开春了,都在修路。”杨玄丢下这句话,走进了值房。 这是什么意思? 沉长河这次是真的愕然。 等看到韩纪走上来,这才知晓,杨玄觉着他不够格和自己打交道,谋士,那便对谋士吧! 前面的试探是文人的套路,沉长河没觉得有问题,但此刻仔细一琢磨,发现自己疏忽了一点。 他面对的不是官吏,不是将领,而是近乎于一国之主的杨玄。 连林雅都没有杨玄这般潇洒……皇帝在,大长公主在,他就只能低头称臣。 而杨玄却不同,直接和长安翻脸,皇帝的使者说杀就杀。 这等人,做事直截了当,和他玩什么花活,或是玩什么套路…… 韩纪微笑道:“弄这些花活,国公高兴时,便陪你玩玩,不高兴时,哪来哪去。” 国公觉得你是个乐子,那便玩玩。 现在国公觉得你很是无趣,那么,和老夫玩吧! 没有一句恶语,但却把北疆之主的霸气渲染的酣畅淋漓。 不该套路试探……那点后悔随即消散,沉长河笑道:“使君的意思,长安压制北疆,宁兴压制泰州,两边都是同病相怜,何苦为别人做嫁衣呢?” 都是叛贼,不过,主公乃是根正苗红的大唐主人,而林骏不过是叛贼的侄儿罢了,也配和主公相提并论? 韩纪心中鄙夷,问道:“林使君可有建言?” 建言,这是把林骏当做是杨玄的下属了。 尖牙利齿……沉长河说道:“使君说了,愿意约束麾下斥候游骑。” 这是善意的一步。 “约束吗?”韩纪仔细想了想,“好说。” “那么,这便是第一步,此后使者往来频繁些,沟通两边……” 下面的话,韩纪压根就没听。 不过脑。 约束斥候和游骑,这还是花活! 沉长河说完了,韩纪颔首,“此事老夫请示国公。” 好嘛! 沉长河连见杨玄的机会都没了。 他笑了笑,“请便。” 韩纪进去,杨玄正在看文书。 文书说的是奉州铁矿的事儿,因为长安断掉了铁矿石供给,故而节度使府要求奉州铁矿扩产。 文书中,铁矿方面在叫穷,伸手要钱粮,要人手。 杨玄批注:钱粮核实,照给。人手核实,上报。 钱粮该给的得给,人手的话,刘擎说了,开春北疆各处都要用人。 “郎君。” “嗯!” 杨玄没抬头。 韩纪说道:“沉长河说愿意约束斥候和游骑,不攻打袭扰对方。” “缓兵之计,或是麻痹之意。”杨玄看着文书,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王氏在北疆有矿山,若是能把矿石给买下来,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可若是开口,难免有向王氏低头之嫌。 而且,王氏若是借此谋求一些东西…… 杨玄突然笑了笑,觉着自己想多了。 到了他这个位置,任何人事都会不由自主的往复杂方面去想,往人性黑暗之处去想。 家大业大,不容易啊! “那咱们这边……”韩纪说道:“虚以委蛇?还是……” 杨玄抬头,“北辽侵袭中原多年,那些年中原派出的使者少了吗?北辽可曾答应?越是祈求,他们越是猖獗。他想停就停,谁给他的脸? 没有实力的时候,你对别人的好,别人都认为是讨好! 还是用拳头来说话更有力!” “是!” 韩纪微笑。 这才是他的主公啊! 那等顾虑重重,做事儿瞻前顾后的官员将领,守户之犬罢了。 杨玄举起手,韩纪止步。 “林骏此举不在乎我说的两种可能,缓兵之计,那么,说明他在泰州立足未稳。麻痹,这便是骄敌。骄敌,不外乎便是想突袭……告诉甄斯文。” 姜鹤儿开始记录。 “盯着泰州,莫要麻痹大意。再有,斥候游骑该出就出。人,该杀,继续杀。” “是!” 韩纪问道:“如此,老夫去拒绝他。” “为何拒绝呢?” 杨玄接过姜鹤儿记录的命令,在下面签字,抬头道:“告诉他,林使君此等和平使者,我是深深敬佩的。内州的斥候游骑自然会以礼相待。” “是!” 杨玄继续说道:“告诉甄斯文,继续,杀!” “是!” 这是压根没当回事。 韩纪出去,“国公说了,林使君此等和平使者,乃是他所敬佩的,恨不能把酒言欢。此后,北疆斥候游骑自当以礼相待。” 沉长河笑道:“如此就好了。” 这等约定自然不可能行于文字,也就是口头契约。 沉长河被带着去驿馆落脚,住下后,随从检查了一番,“没人。” 沉长河坐下,舒坦的伸开双腿。 随从说道:“此次杨玄能答应此事,也算是收获。” 沉长河摇头,“杨玄此人行事狠辣,口头答应并不可靠。” “那……” 沉长河捶捶大腿,“使君想让老夫看看杨玄此人如何,看看桃县如何。” “数年前大军征伐北疆,老夫跟着来过,那时候北疆与内州之间一片荒芜,野草长的比人还高。可此刻那一片荒野却成了良田。说实话,中原人种地的本事,果然是天下第一。”随从有些唏嘘。 “这也是诸国忌惮中原人的地方。”沉长河说道:“只要给了他们机会,回过头他们就能快速强大。陈国如此,大唐也是如此。” “沉先生是想说杨玄?”随从问答。 沉长河点头,“杨玄原先不过是县令,执掌的乃是流放之地,罪恶之城。挡住了马贼之后,太平就发展起来了。” “那时候皇帝乃是潭州刺史!” “你以为皇帝就不后悔?”沉长河轻蔑的道:“彼时若是皇帝能出手,小小太平县,翻手可灭。可他却养寇自重,如今可好,当初的县令成了大辽劲敌。” “今日见到杨玄,老夫觉着此人威仪不凡,且自信满满。”随从想了想,“看着,像是枭雄,可却没有枭雄的那股子狠厉。” “他的诗才绝世,但凡诗才绝世的,不说温文尔雅,可也不会面色凶狠。”沉长河莞尔,“宁兴那边派来了鹰卫,几番挑唆,引得不满使君的那些人跳了出来。使君需要时日来处置这些人,故而,让咱们来桃县。” “缓兵之计。” “还有,骄敌!” 沉长河觉得能达成口头协议是一件大好事儿,于是剩下的几日都在桃县县城中转悠。 锦衣卫的人不断跟着,没发现什么猫腻。 “就是转悠,偶尔买些东西,和百姓交谈也多是问些赋税之类的话。” 赫连燕说道。 “这等试探随意派几个密谍就行了,无需管。” 这几日招募勇士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杨玄每日都要去看看,这不,刚换了衣裳,准备出发。 “跟着我去看看。” “是。” 赫连燕跟着他,出了节度使府后,见外面热闹,就问姜鹤儿,“鹤儿没想着去逛逛?” 姜鹤儿摇头,“这几日好些事。” 杨玄随口道:“可要给你弄个帮手?” “不要!”姜鹤儿下意识的道。 城外此刻围了不少人,正在进行招募勇士的遴选。 “跑!” 数十人绕着场地开始跑。 杨玄的到来让众人不禁欢呼。 捷隆来了。 “郎君,甄斯文接令了,说,必不让国公失望!” 杨玄点头,“我期待着!” 第二日,沉长河来辞行。 “过个年,要和平啊!”他诚恳的道。 杨玄点头,“告诉林使君,我在桃县准备了美酒,就等他来品尝。” “一定一定!” 沉长河告退。 出去后,随从说道:“此后咱们的斥候游骑就不能肆意而为了?” “熬过使君镇压那群蠢货之后,再让北疆知晓,何为血腥!” 沉长河微笑着,温文尔雅。 “杨玄此人太倨傲,中原历来喜欢自行束缚,何其愚蠢!” …… 内州。 两百泰州斥候缓缓而行。 春天到了,偶尔能看到些绿色,令人心旷神怡。 “小心戒备!” 斥候中的老卒说道:“此等地形容易伏击。” “上面说了,最近无需担忧内州斥候。” “为何?” “哪怕是口头答应,为了杨狗的面子,甄斯文也不敢出手攻击咱们。” 侧面的小山包上,一骑缓缓而上。 甄斯文指着那些斥候说道:“看看,毫无戒备,可见是有恃无恐。” 随即,将领上来,“毕竟国公答应过,使君,咱们出手是不是……” 甄斯文举起手。 乌压压数百骑涌上了山包。 人人都穿着马贼的甲衣。 斥候一惊,“敌袭!” 甄斯文挥手,“国公都说了要打北辽,林骏说和平就和平?和你麻痹!” 第955章 义气的大侄子 杨家有个烤架,是杨玄画出图纸,请了卫王打造的。 “这是卫王打造的?” 周宁没怎么吃烧烤,今日天气不错,见杨玄令人翻出了这个像是老物件的铁器,不禁愕然。 “他当初在北疆打铁,做了上门女婿,我见他手艺不错,就请他出手,弄了这个烤架,看看,下面烧木炭,上面搁肉,随意翻动。” 烤架被擦洗的很是干净,杨玄单手拎着,“你如今连嗅都别嗅,我去后面烤。” 周宁点头,“好。” 可说话间,她却有些馋了。 怀孕后,她的胃口和喜好也跟着变化,以往不喜欢吃的烤肉,现在却疯狂想来一口。 不过,医者的本能告诉她,为了孩子,不能吃! 她摸着肚子,轻声道:“你何时才出来呀?” “阿娘!” 阿梁来了,近前止步,问道:“阿娘,吃什么?” “不知道。” 周宁觉得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开口就是吃吃吃,可见是他爹教的。 管大娘来了,轻声道:“长安来人了,带来了家中的口信。” 周宁点头,“说。” “户部停了南疆的一笔钱粮,用在了长安诸卫处。随后户部一位郎中被杨松成呵斥,查出了贪腐……” “狗咬狗!” …… “狗咬狗!” 杨玄也得到了消息。 吴珞在收拾食物,一个仆妇在生火。 杨玄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自己到后花园来烤肉吃。 赫连燕说道:“这多半是皇帝在户部的人出手,截留了那笔钱粮,转给了诸卫。可南疆……南疆那边,据闻石忠唐占据了上风,张楚茂苟延残喘,如此,这笔钱粮送去,岂不是资敌?” 仆妇铺好了席子,杨玄坐下,有人送上美酒,他喝了一口。 杨玄指着南方,说道:“张楚茂虽说苟延残喘,可别忘了,他名义上还是南疆节度使。只要他在南疆一日,就有可能翻身。杨松成送钱粮去,便是让张楚茂维系威严……” “北疆这边的钱粮断了,户部手中突然多出了这么一大笔钱粮,竟然用于收买人心?”赫连燕摇头,“那是大唐将士,竟然需要钱粮才能归心,以后若是有人给了他们更多的钱粮,若是以后断了钱粮呢?” “南疆军这些年在变,军中异族人越来越多,你觉着异族人会认同大唐?” “难,譬如说我,哪怕来北疆数年了,可我认同的依旧只是郎君,不是北疆,更不是大唐。” 赫连燕的坦率让杨国公心情大好,“皇帝和杨松成是在隔空交手,钱粮,按理该是皇帝为主,可杨松成把持户部多年,朝中党羽众多,故而在钱粮去向上有很大的话语权。当初北疆就是被他用钱粮压制。” “还有个消息,内州之战长安有人开赌局,每手十万钱……” “不是皇帝便是世家门阀。”杨玄断然道。 “是皇帝。”赫连燕说道:“那些权贵豪强都赌咱们输。” “这不是赌钱,是站队!” 炭火生起来了,有些烟气,杨玄把烤串架上去。 “卫王变卖家产,下了两百万钱,赌北疆胜。” 杨玄翻动着烤串,说道:“赢了多少?” “四百万钱!” “这厮发财了。” 杨玄看着烟气,仿佛看到了卫王。 大侄子哪怕关心你,也是板着一张脸。 “他还在打铁?” “是,据闻生意不错。” “可惜了。” 杨玄没说可惜什么,赫连燕也不问,随即告退。 “等等。” 杨玄叫住了她,赫连燕面色微红,“郎君……” “等着。” 杨玄熟练的翻动着烤串,等熟了之后,递给她几串。 “尝尝!” 原来不是……只是让我吃烤肉啊! 赫连燕心中有些小失落。 等她走后,杨玄为自己烤了十余串,“吴珞,你自己烤。” “奴不吃。” 吴珞想吃,但不想当着杨玄吃。 “吃!”杨玄抬头。 不容拒绝的道。 “是。” 吴珞烤了两串,外焦里嫩,吃一口就吐出来了。 “你这还真是个千金小姐的命。” 杨玄递给她两串自己烤好的。 吴珞接过,背身吃了起来。 从背后看去,曲线绰约。 吴珞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身体一僵。 “你阿耶他们可还好?” “还好。” “可曾提及地方官吏不法之事?” 原来,他是想问民情……吴珞摇头,“大多都好。” “如此就好。” 吴珞很好奇,吃完烤肉后,忍不住问道:“郎君不问不好的吗?” “是人都有毛病,我尽力让大部分官吏尽职尽责。至于十全十美,那是奢望,生出这等念头便是自寻烦恼。” 杨玄拉了一块烤肉,美滋滋的吃了,再喝一口酒水,最近有些疲惫的身心缓缓松弛了下来。 别人看着他颇为风光,可都不知晓他内心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北辽这个对手虎视眈眈,长安君臣居心叵测,每一个决断他都要再三思虑,每一个应对都得谨慎小心…… “创业艰难!” 杨玄觉得自己就是赤手打江山。 吃完烤肉,鼻端是澹澹的烟火气,最是满足。 起身,嗅嗅身上的烧烤味儿,杨玄吩咐道:“准备沐浴。” “是!” 吴客卿虽说是自由人,可总不能白吃白喝吧! 原先的任务依旧在……负责伺候国公沐浴。 这个活在后院属于首屈一指的肥差,花红等人颇为眼红。 国公是一块大肥肉,但凡能咬一口,一生都受用无穷。 拼姿色她们拼不过吴珞,唯有苦练按摩技巧。 可除非是真有病,否则男人去按摩,多半是醉翁之意。 看着杨玄和吴珞进了浴房,花红撇撇嘴,“寡妇珞看似傲气,我看是装的。” “嗯!装腔作势。”言笑点头,在这一点上二人是统一战线。 “你说,她在里面会如何勾搭郎君?” “不知晓,你不是偷看过娘子嫁妆中的图册吗?” “哪有?” “我都看到了。” “那你也偷看了!” “我就是看了一眼。” “呸!都是刺果果的,看一眼就拔不出来了。” “寡妇珞没看吧!” “她哪里有机会看,不过,她有耶娘呢!” “是啊!她此刻多半是在勾引郎君。” 世家女出嫁前会有经验丰富的仆妇来教导这方面的知识,不但如此,还有一些图册作为嫁妆随同一起进家。 不过周宁比较纳闷的是,杨玄不看图册,就会那些,而且很新奇。 不知过了多久,花红捅捅言笑,“哎!出来了。” 先出来的是杨玄,看着神清气爽。 接着是吴珞。 “裙子都湿了大半,哼!” “脸红如桃花,可见没干好事!” “脚都是软的!” “一个水盆都端不稳,手断了?” 二人不满滴咕。 前院有人请见。 杨玄不顾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去了前院。 “郎君。” 林飞豹说道:“长安那边来了消息,北疆会馆的人去给卫王送礼,卫王有话转达。” “说!” 杨玄拧了一下头发。 “卫王说,皇帝那边原先是想用北疆牵制南疆,故而会放纵郎君。可没想到郎君发展这般快,且竟敢冲着北辽动手。如此,皇帝骑虎难下,而郎君也是如此。 此后,郎君要么放下手中的权利去长安深居简出,否则难逃一死。” “这是肺腑之言,且他看的颇为透彻。” 大侄子的这番话,堪称是直指皇帝的心思。 “他还有什么话?” “卫王还说,最好的法子便是待在北疆,等……风云变幻之后,伺机再做决断。” “这是建议我自立?” “多半是。” 大侄子有些不把江山当回事的意思啊! 但,义气满满。 “还有什么?” 林飞豹神色有些古怪,“他说,别信皇帝的话!” 杨玄默然良久。 “老夫恨不能弄死那一家子,可对此人,却渐渐改观。”林飞豹大抵是最仇恨伪帝一家子的人,刚开始也想弄死卫王,只是顾忌杨玄的态度罢了。 可渐渐的,他的态度也变了。 “他也不易!”杨玄唏嘘道。 “杨松成支持越王,身后庞大的势力能轻易碾压卫王,他躲在巷子里打铁,老夫觉着,这是避其锋芒之举。” “李泌不是好鸟,若非需要卫王来制衡越王,大概早就下了毒手。” “他能亲手弄死自己的儿子,自然不在乎再弄死一个。”林飞豹冷笑道:“其实,老夫最想看到他一家子自相残杀,最后剩下他们父子,咱们再出手。” 杨玄有些怅然。 “若非这层关系,我与卫王当能成为一世至交。” 林飞豹说道:“会馆那边说,越王针对卫王的小动作少了许多。” “那是一条毒蛇!”杨玄说道:“和李泌一个模子出来的,谁以为他孱弱,谁就是蠢货。” “无情,且会示弱。” 长安的局势变化莫测,北疆鞭长莫及。 “咱们手中握着大军,这才是底气。” 第二日,杨玄带着文武官员去看了那些新招募的勇士。 “一万出头。” 南贺介绍道。 军营在城外,直至完成初步的教导后,才能融入北疆军中。 一万余大汉列阵,阵列看着稀稀拉拉的,还有些歪斜。 “行礼!”带队将领厉喝道,同时率先行礼。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开口。 “你等来自于北疆各处……” 外围,一些行人止步倾听。 “有北辽的密谍,可要动手?” 捷隆接到了消息,就去请示赫连燕,可赫连燕挨着杨玄,此刻杨玄正在讲话,他上去就显得有些冒昧。 赫连荣蹙眉,“何事?” 捷隆说道:“发现北辽密谍……” “别管!” “你凭何指使我?”捷隆不满的道。 赫连荣澹澹的道:“是道理在指使你!” 捷隆冷笑,“拿下又能如何?” “不如何,只是郎君这番话无法及时传到北辽去,这罪责算谁的?” “你怎知郎君想把这番话传到北辽去?” 赫连荣叹息。“老夫做刺史时,你还只是指挥使的随从。这话,你听也好,不听,老夫也不许你横加干涉!” 捷隆不屑的道:“我只听从指挥使的吩咐!” 赫连荣叹息的更深了。“是听从国公的吩咐!” “……为何要扩军?” 杨玄提及了此事的动机。 “北辽虎视眈眈,此次来了个什么林雅的侄儿,号称大辽名将。这是要反攻倒算之意。他们想反攻倒算,却忘记了我北疆也在盯着北方。凭何他们能来,咱们就不能去?” 那些新兵神色振奋,恨不能发下兵器,此刻就跟着国公去厮杀。 杨玄指着北方“我从不惯人毛病,就一句话,寇可往,我亦可往!” “国公威武!” 欢呼声中,人群中的北辽密谍面色微变。 这是要继续进攻之意。 北辽内部针对内州之战有过讨论,大部分人认为杨玄吞下内州后,北疆获得了安全屏障,如此,杨玄会偃旗息鼓,修生养息。 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想继续向北。 但,这也有可能是疑兵之计。 若是真的要继续向北,为何要说出来? “虚虚实实,让他们猜测去!” 杨玄视察结束后,对韩纪说道。 “国公。” 捷隆来了。 “何事?” “发现北辽密谍,可要拿下?” 捷隆看了赫连荣一眼。 杨玄摇头,“盯着就是。” 捷隆再看了赫连荣一眼,“是。” 杨玄冲着赫连荣招手,等他过来后问道:“你以为,今日这番话传到泰州去,林骏会如何判断?” 这是个难题。 赫连荣曾为潭州刺史,代入身份后,做出的判断最准确。 他想了想,“若是下官,会猜测国公此举虚实,不过,哪怕判定为虚,下官依旧会令军中戒备。” “知道了。” 杨玄很满意,再度问道,“宁兴会如何看待我军攻打泰州?” 赫连荣看向了赫连燕。 这事儿涉及到上层,唯有赫连燕能回答。 赫连燕说道:“林雅看重林骏,赫连春的想法,我以为应该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看到林骏兵败身死,一方面却忌惮郎君拿下泰州后,对北辽造成的巨大影响。” 杨玄点头,很满意的道:“好。” 韩纪问道:“郎君决心要打泰州吗?” “兴许吧!” 第956章 出去 曾几何时,北辽不来打北疆,北疆上下就会欢欣鼓舞。 可现在,北疆之主却懒洋洋的说兴许吧! 就像是玩儿般的,决定攻击方向。 赫连荣叹息,觉得这个局势持续下去,北辽会有大麻烦。 “叹息什么?”赫连燕问道。 “国公决心已下,要持续攻打北辽。在这等时候,北辽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几位能摒弃前嫌,联手应对。” “你觉着可能吗?” 赫连荣摇头,“积怨太深,林雅一心要篡位,故而,他与帝王只能是不死不休。” “当初先帝在时,两边斗的难分胜负,如今赫连春登基,根基远不如先帝,只能引入大长公主为帮手。可没多久二者近乎于反目……” 赫连燕摇摇头,“这是天意啊!” “这是,命!” 回到节度使府,杨玄宋震商议出兵的事儿。 地图摆在桉几上,两杯茶水。 宋震坐下,摸了半晌,从袖口中摸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竟然是坚果。 “这东西非得要烈酒才好,不过,浓茶也成。” 老宋吃了一枚坚果,抬头,“你也吃啊!” 杨玄摇头。 “你绷得太紧了,老夫便给你松散一番!” 宋震自然不是那等荒唐之人,议事还弄包坚果,就差来一壶酒。 杨玄啼笑皆非,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如今天气还冷,且雪化后道路泥泞,故而大军不好出动,这也是林骏敢于派人来谈什么和平的底气。否则只需来人,我便能判断出他的处境并不太好,顺势出兵,就算是不能攻破泰州,也能让他焦头烂额。” “嗯!”宋震看看地图,“两万勇士还差八九千,你不想动兵,是否想等他们操练一番,也好去体验战阵?” “果然瞒不过您!” 新兵要想成熟,操练必不可少。 操练就是教导他们如何杀敌,如何保护自己。但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最好的先生是沙场。 新兵进入军营会有一个适应期,在此期间,操练狠的能让人尿血。 所以,真正的军队,一般不会招募年岁大的,不为啥,年岁大的禁不起新兵期操练的那股子狠劲。 操练完毕后,若是没有战阵体验,这些新兵远远谈不上什么精锐。 宋震说道:“北疆当面,左面坤州,龙化州;正面泰州;右侧辰州,潭州。潭州偏僻,说实话,拿下唯一的好处便是为那片草原寻到了遮蔽之处。但从大局而言,意义不大。” 杨玄点头。 宋震原先在军中多年,后来在兵部一直待到了被皇帝赶回家,堪称是大唐军事方面的活化石。 这样的人,说实话,杨玄觉得是无价之宝。 可李泌却轻飘飘的就把宋震赶走了。 娘的! 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打泰州,便是掏心,往纵深处打。不过有个坏处,打下泰州之后,便会面临两侧的合围。若是宁兴下定决心,以一股人马隔断泰州与内州之间的联络,那便是孤城。孤城啊!最是难守。” 一番话,结合杨玄的战略目标,和当下的局势,把利弊分析的一清二楚。 “说实话,李泌放您来北疆,亏大了!”杨玄由衷的赞道。 宋震莞尔,“说实话,老夫当初没想着来北疆。那时候老夫在家中也不甘寂寞,整日打听北疆战事,却不是为了来北疆,而是想再度回顾长安,再度回归兵部。那日接到消息,说长安召见,老夫心中那个兴奋呐!” 杨玄笑了,“人之常情。” “老夫屁颠屁颠的跑到了长安,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再度被重用,谁知晓却是让老夫来北疆。那一刻,老夫心都凉了半截。” “这不还剩下半截吗?”杨玄笑道。 宋震叹道:“当时是让老夫来北疆劝说你,可老夫毕竟在军中待了多年,知晓你但凡顺从长安,必然没有好下场。 你若是蠢还好,偏生和你有限的几次见面,老夫发现你这人格外狡黠。如此,老夫此行自然会无功而返。” “那您当时是什么心态?”杨玄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是想看老夫的笑话?”宋震笑道,然后眼神苍凉,露出了回忆之色,“老夫知晓此行必然无功,只是做了帝王的刀。回到长安后,定然会被再度赶回家去。 老了老了,却做了帝王的刀和狗,若是帝王英明神武也就罢了,可那人,娘的,最擅长的是蝇营狗苟。老夫那时心想,要不,就留在北疆吧?” 杨玄心中一喜,“您那时候就想着……” “投靠你?”宋震摇头,“老夫那时候就想着装病,死了算逑!” 这是心灰意冷了。 “回家养老不好吗?” “若是江山稳固,老夫自然愿意归家,含饴弄孙也好,悠游林下也罢。 老夫站在庙堂之高,看到的却是江山摇摇欲坠,庙堂中的君臣却置之不顾,只顾着争权夺利,只顾着谋取私利。老夫回家作甚?回家看着江山板荡?” “可来到北疆,老夫却看到了一片火热景象,加之你和刘擎极力相邀,不禁便心动了。”宋震突然笑道:“后来老夫才想到,当时自己想留在北疆,不只是对长安绝望,更是对你的期许。在那个时候,南疆内部矛盾重重,唯有北疆,不但能抵御强敌,更能积极进取。” 我就像是暗夜中的萤火虫,引得宋震飞来。 杨玄笑了笑,“后来可曾想过北疆的结局?” 宋震点头,“你没透露身份时,老夫也想过。最有可能的一种……是你自立,自成一国。随后若是你能击败北辽……你会忍不住调转刀口,冲着长安咆孝。随后出兵,灭了大唐。” “那您为何还在为我效力呢?” 宋震叹息,眼神苍凉,“你,好歹是大唐人!” “那皇帝不是?”杨玄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 宋震摇头,“他的一举一动,更像是大唐的敌人!” 杨玄默然。 耳畔,朱雀说道:“天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小玄子,你干的真不赖!” 是啊! 杨玄微笑,我干的真不赖。 能在不透露身份的情况下,令宋震尽心辅左。 宋震屈指叩叩桉几,“准备打哪?” 杨玄的手指头在地图中缓缓一动,抬头。 “兵无常形,随机而动!” 他的手指头点在了坤州上。 “坤州?” “坤州!” …… “国公。” 杨玄刚和宋震商议完毕,有小吏来寻他。 “何事?” 杨玄把地图卷起——上面有些炭笔画的线条,若是被有心人发现,这便是重大情报。 小吏说道:“州学里有学生鼓噪。” “为何?” “说是读书不能科举……荒废时光。” “这是对我不满了?” 杨玄笑了笑。 可他的笑容落在宋震的眼中,却像是狞笑。 宋震劝道:“子泰,那些都是年轻人,好生说.” 杨玄笑道:“您知道的,我历来都是讲道理的。” 宋震点头,随即去寻刘擎。 “州学闹事?” 刘擎最忙,刚得空,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闻言骂道:“一群人吃饱没事干的!” “子泰不会……”宋震有些担忧最近越发果决的杨玄会下狠手。 “州学中,多有豪强子弟。子泰对豪强的态度你是知晓的。”刘擎也为之头痛,“按他的手段,弄不好就会把州学给拆了,重起炉灶!” “没错,老夫就担心这个。”宋震说道:“子泰以前还能隐忍,如今却越发的犀利了。” 刘擎叹道:“你觉着,能威压北辽的子泰,还需要隐忍吗?” “好像,不需要了。” …… 对于北疆节度使府来说,最重要的是人才。 有了刘擎,杨玄才能肆无忌惮的率军征战。 有了宋震,杨玄才能不时给自己放个假。 人才不嫌多,但在这个关键的当口,人才必须是信得过的。 陈国之前,人才多是征辟而来。而征辟的对象,多是世家门阀,豪强人家。 有人说那是以门第取士,可在那个时代,普通人家能不饿死就算是幸运,读书的耗费能让他们破产。 故而读书人几乎都出自于上等人家。 所以,人才征辟自然也只能从那些人家挑选。 这便是上品无寒士。 到了大唐,这种情况好了些。各地都有学校,虽说进学校的多是殷实人家,可好歹平民也有些。 这就给平民逆袭提供了机会。 虽说少。 但总算是开了一道缝隙。 “学校和科举是最大的善政!” 直至执掌陈州之后,杨玄才深刻理解了科举对于中原的重大意义。 他此刻站在州学门外。 韩纪点头,“就说老夫,若是千年前,老夫这等出身休想出头。故而提及武皇,老夫总是充满敬意。” 科举乃是前朝发明,不过彼时社会环境僵化,平民就算是能参加科举,也只是陪杀场。 直至到了武皇时期,科举才正儿八经的成为大唐取士的渠道。 州学教授汤伟急匆匆的出来,见到杨玄,松了一口气,行礼,“见过国公。” “在闹腾?”杨玄指指里面。 站在这里,隐约能听到嘈杂的声音。 汤伟苦笑,“国公赎罪。从国公与长安闹翻之后,长安就断了咱们科举之路。州学出来的学生,竟然只能留在北疆……” “等等!” 杨玄打断了他,“只能留在北疆,你的意思,留在北疆不妥?” 老夫竟然口快了,该死……汤伟苦笑,“许多学生家中殷实,读书的目的都是为了为官。长安乃是他们心中的圣地,不能去长安科举,读书便成了鸡肋……” “明白了。” 杨玄点头,韩纪说道:“郎君执掌北疆后,北疆学子出仕颇多。他们这是不知足啊!” 这话杀气腾腾的,汤伟心中一跳,“国公,毕竟都是年轻人。” “去看看。” 杨玄不置可否的道。 “那些年轻人就喜欢闹腾,国公莫要……” 汤伟跟在杨玄身侧,化身为妇人,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若非看在他年岁不小的份上,忍无可忍的杨玄定然会一脚把他踹出去。 杨玄之前,北疆学校招收的学生并不多,比如说县学,不过三五十人罢了。 杨玄开始关注教育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扩招,让县学成为有教无类的地方。 州学却不好弄。 要想去长安科举,就必须通过州学……也就是说,州学是人生的一道门槛,类似于另一个世界的高中。 但这个世界的州学,学生不过六十人。 不是杨玄不想扩招,围绕着州学,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弄。 故而他让李文敏执掌陈州州学后,依旧进展艰难。 按照李文敏的说法,除非重起炉灶,否则州学的革新就像是在烂泥潭中行走,无比艰难。 “烂泥潭吗?” 杨玄吩咐道:“让李文敏来。” “是。” 杨玄进了学堂。 前方就是课堂,嘈杂的声音席卷而来。 “当初武帝视察北疆学堂,曾说学子乃天之骄子,天子门生。可如今我等却只能蛰伏在北疆。” “不能科举,那读书何用?” “我阿耶都说了,准备一家子搬到关中去,把户籍都迁徙过去,如此,我便能去长安科举了。” “艹!你家竟然能把籍贯迁过去?” “哎!诸位诸位。” 一个有些清朗的声音传来,等课堂内安静后,就听此人说道:“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我北疆学生数十年之内,应当没法参加科举了。” 课堂内叹息声不断。 “如今就两条路,其一把户籍迁徙到别的地方去。其二,便是放弃读书,继承家业。” 杨玄微微偏头,问道:“此人是谁?” 汤伟哆嗦了一下,“王厚。” “不厚道!” 杨玄丢下这句令汤伟胆战心惊的话,缓缓走了进去。 “……我等可去节度使府请愿,请秦国公……” “不用请了,我在此!” 杨玄站在门内,负手看着学生们。 和县学的有教无类相比,州学依旧是往来无寒士的格局。 学生们维系着方才各自的动作,僵硬了一般。 杨玄走上了先生的位置。 方才一直在打盹的先生惶然起身。 “出去!” 杨玄指着外面。 先生面如死灰。 杨玄看着学生们,“说的是你等!谁不想在州学就读的,出去!” 第957章 北疆的未来 大唐教育架构是垂直的。 长安是天下大才的集中地,高等学府尽皆在此。 往下,便是各州州学,再往下便是县学。 州学承上启下,为一地选拔人才的机构。 每年,州学都会选拔出最出色的几个学生,在年底时,跟随去长安述职献礼的官员一起出发。 到了长安,地方官会献上礼物,而这些学生们,也会和礼物在一起,给皇帝观看。 学生,便是礼物。 对于帝王而言,这话一点儿都没错。 天下英才尽数收入囊中,那等感觉难以言喻。 你再聪明,最终也只能在朕的面前低头,渴望为朕效力。 进了州学,就有了进身之阶。 进,可考科举。 退,凭着州学学生的身份,去官府谋取一官半职,或是继承家业,成为一方豪强,都有了底气。 州学学生,便是仅次于考中科举的那些精英。 在普通人的眼中,他们便是天之骄子。 可自从杨玄执掌北疆后,长安就断了北疆学生参加科举的资格。 韩纪站在课堂外,姜鹤儿低声道:“此事我倒是知晓,当初长安送来文书,说北疆学生粗俗不堪,学问不精,让多读几年书再去科举。” “这只是个由头。”韩纪说道。 “是呀!郎君看着文书就说了,这是釜底抽薪。” “能进州学的学生出身都不俗,这么一群人反对郎君……知晓吗?那些豪强反对郎君,家中子弟的科举之路被断绝便是一个诱因。” “今日终于发作了。”姜鹤儿叹道。 韩纪看着她,“你怎地有些跃跃欲试……” 姜鹤儿说道:“郎君的护卫都在外面,若是那些学生动手,你可能保护郎君?” 韩纪摇头,“不能,不过……” 姜鹤儿指指自己,傲然道:“只有我!” 自从做了老板的秘书后,姜鹤儿就觉得江湖离自己越发的远了。 忙碌的工作令她无暇多想,偶尔午夜梦回,梦到当初跟着师父闯荡江湖的时光,不禁笑出声来。 闯荡江湖虽说危险,但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却是任何事儿都无法比拟的。 今日难得的好机会,姜鹤儿发誓要大展身手。 杨玄的突然出现,令学生们惊讶了一下。 本以为他是来安抚的,可没想到一开口就是不读便走。 出去!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学生们愣住了。 王厚,就是被杨玄说不厚道的那个学生看了杨玄一眼,坐下后,说道:“我等只求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 杨玄想到了自己的求学生涯——刚开始先生是杨略,从识字到学习文章,杨略教的急躁,甚至能看出他在极力压抑着想呵斥,想动手的欲望。 后来,他的先生就变成了朱雀。 虽说偶尔会开车,但朱雀教导的尽心尽责。 公道这个词,在尊师重教的当下,不存在的。 所以,王厚说什么公道,杨玄不禁笑了。 王厚看了一眼同窗们,“我等寒窗苦读多年,家中耶娘殷切期盼,不过是盼着我等能过了科举一关罢了。如今,长安断绝了我等科举之路,我等茫然不安,不知未来如何……” 杨玄不置可否。 “敢问国公,我等读书为何?” ——你和长安闹翻,带累我等无法参加科举,这个公道,谁来给? 外面,赫连燕到了,冷笑道:“此人家中便是豪强出身,最是仇视郎君,今日,多半便是此人率先鼓噪。” 韩纪说道:“此子裹挟州学同窗,倒也深谙舆论之道。” “动手吧!”姜鹤儿两眼放光。 里面,杨玄问道:“读书为何?” 王厚目光炯炯,“是。” 一般人面对杨玄时,心中压力之大,难以言喻。胆子小的,会词不达意,说话磕磕绊绊的。 这人,胆子不小。 这个胆子来自于何处? 来自于所谓的公道。 大好前程没了,我们求个公道,错了吗? 谁敢说错? 若是杨玄压制,外界就会说他是独夫。 长安千方百计想搅乱北疆,听闻此等事,估摸着会笑出猪叫声来。 故而宋震先前才说,万万不可动手。 你对百姓动手没事儿,对这群人动手,就是把老天捅了个窟窿…… 杨玄可以和北疆豪强动手,只需寻到借口就行。 但他没法对鲁县赵氏出手,一旦出手,天下读书人,甚至天下百姓都会哗然。 读书人金贵的年代,赵子这等远古圣人,便是神灵般的存在。 天下读书人会鼓噪,会咒骂杨玄。 天下人会觉得杨玄不尊重知识,不尊重神灵。 赵氏能存在多年……说实话,你要说这些年来当权者没想过对赵氏动手,那是不可能的。 可没法动手啊! 赵氏看似一家,可赵氏的身后,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一群人。 这群人叫做:既得利益者! 他们通过读书获取了进入特权阶层的入场券,就会自发的维护赵氏的威严。 面对着这么一群人,哪怕是暴君,也得忌惮几分。 “远古时期,部族中的智者掌握着最为丰富的学识。他们会在族中选择一两人来传承自己的学识。这便是最早的师生。” 杨玄没有呵斥,没有大怒,让外面的姜鹤儿失望的叹息一声。 韩纪担心这个暴躁的少女会动手,“要不,给郎君弄杯茶水吧!” “也是!” 姜鹤儿去寻地方泡茶。 总算是走了。 韩纪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心想,借此机会,若是能拿下州学的几个教授,再把刺头挑出来,几年后,就能把州学化为北疆官员的摇篮。 “最开始,文字记录在龟甲和兽骨之上。那时候乌龟多不胜数,兽类也遍地皆是,于是,学问便这么积累了下来。等到了发明纸张之后,学问就开始普及了。” 甲骨文的时代,能读书的都不简单。 而纸张时代,读书人的出身再度往下调整了一番。 也就是说,知识的传播和读书成本有着直接关系。 读书成本低,那么读书人就多。 另一个世界,相对廉价的纸张,和大规模培养师资力量这两项,成为了教育普及的催化剂。 “当今,各州都有州学,州学每年都会选拔数名学子前去长安应试,中者寥寥。说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毫不为过。也就是说,州学绝大部分学生一生都与科举无缘。” 一番话,把教育的起源,教育的发展说的清清楚楚的,又自然而然的把当下州学的处境分析的格外透彻。 绝大部分学生此生都没法越过科举这一关! 所以,锅,不能乱扔。 “当然,是人都有侥幸心,觉着,哪怕我学业不佳,可说不得运气好考中了呢?就算是你有这等境遇,那么,我想问问,读书为何?” 这个问题,被杨玄重新抛了回去, 王厚笑了笑。 然后心中一凛,觉得自己有些得瑟了,若是被杨玄顺势呵斥处置…… 他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的目光,压根就不在他这里。 而是看着……虚空! 仿佛那里有无数辛辛学子在倾听他的讲话。 一个王厚,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只虫子,不值当耗费心神去琢磨,甚至不值当去愤怒。 “读书为何?”杨玄重复了一次问题,“读书,首要明理。” 也就是树立正确的三观。 “读书,要读出用处。每个读书人想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读书,是为了做人上人,是为了做官,这一点,无可厚非。” 王厚笑了笑,举起手。 “说!” 杨玄颔首。 王厚说道:“可如今出仕一途被断,我等无可奈何。” “是啊!如今长安不许北疆籍贯的学生参加科举,咱们读书为何?” 杨玄压压手,等安静后,继续说道:“读书,当立志。也就是说,你等为何想为官?是为了钱财,是为了做人上人,可有为国为民之心?” 学生们默然。 “嗯?” 杨玄轻哼一声,“读书,只为一家一姓牟利,只为自己牟利,只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奔忙,这样的学生,要来何用?” 他说的平静,可这话,却宛若惊雷。 “郎君!” 姜鹤儿端着一杯热茶来了……天知道她是从哪弄来的。 杨玄接过,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觉得这个秘书果然好用。 姜鹤儿飞快的看了学生们一眼,有些眼巴巴的期盼着……谁要动手呀! 赶紧吧! “一门心思奔着科举而去,有谁想过立足于当下,立足于北疆?” “你等若是一心为国也就罢了,那么便是我耽误了你等的报国之路。可当下的大唐,最大的威胁在何处?便在北疆,便是北辽。 读书人为官为何?当报效国家。而国家大难在北辽,那么,你等一门心思去长安作甚?” 杨玄随手指着一个学生,“你来说说。” 学生支支吾吾。 “你不敢说,不外乎便是长安认为杨某乃是叛逆,你不屑于为杨某效力。” 学生闹腾,根子还是杨玄。他们觉得是杨玄断了他们的青云大道。 杨逆! 这个词,想来私下被他们提及无数次。 “北疆敞开大门,广迎天下英才,对于我北疆的学子,更是翘首以盼。 做人要踏实,要厚道。出仕北疆不好吗?能为大唐抵御强敌不好吗?非得要去长安搅混水,非得要去长安,去滚入那个酱缸中才肯罢休?” 韩纪听的眉飞色舞,“郎君这番话,堪称是振聋发聩啊!” “什么叫做逆?长安说杨某是逆贼,可有谁能说说,我逆在何处?” 这是个为自己洗刷名声的好机会,杨玄火力全开。 “在长安,帝王与世家门阀明争暗斗,蝇营狗苟。我执掌北疆之后,长安想把我北疆军民卷入这场争斗中。他们甚至不顾北辽的威胁,想派些庸才来执掌北疆。一旦如了他们的愿,北疆会如何?” “会毁灭!” 一个学生抬头,目光炯炯的道。 我以为,豪强子弟都仇视自己,看来,我错了……杨玄心中生出了一抹喜悦。 “对,会毁灭,可长安为何不在乎?”杨玄指着长安方向,“只因在他们的眼中,天下,只是为自己攫取利益的工具。 北疆沦陷又如何?只要能延续自家的荣华富贵,就算是天下沦陷,他们也毫不在乎!不过是,重新换个主人罢了!” 轰隆!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 王厚面色涨红,“国公此言却偏颇了。” 可至少三成学生抬起头,第一次用认真的姿态看着杨玄,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着他后续的讲话。 这个大唐,还有希望! 杨玄心中慢慢被喜悦包围,“当北疆向北,一路披荆斩棘,为北疆,为大唐谋取了大片疆域时,长安在恐惧。他们恐惧什么?他们恐惧的是,自家蝇营狗苟,看着积极进取的北疆,心中油然而生……这不是我等的大唐。” “他们希望看到的大唐,就该是一个大酱缸,所有人都得跟着他们一起,在这个酱缸中活着,蝇营狗苟,不思进取。谁若是想冲出去,就会被视为异类。” 杨玄看着学生们,“谁想跳进那个酱缸中去?” 那三成学生摇头。 三成,已经出乎了杨玄的预料。 “北疆不会因为那些人的呱噪而停止北上的步伐,今年,我将继续率领北疆军北征。 北疆会持续发展,发展离不开人才,是去长安跳入那个酱缸之中,还是留在北疆效力,我想,真正的男人,会做出无愧于心的选择!” 杨玄放下水杯,惬意的道:“现在,想去长安的,出去!我,放你等离去!” 呃! 王厚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 “国公,果真?”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对他说道:“滚!” 王厚连书本都不拿,文房四宝更是置之不顾,起身就走。 走的,如同是龙卷风。 如蒙大赦。 跑出去的时候,他的嘴角甚至在微微翘起。 那个傻缺! 他竟敢放走我等! 瞬间,教室里空了大半。 杨玄却嘴角含笑,“留下的,将会见证历史,与奇迹!李文敏!” “国公!” 李文敏进来,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尽是崇拜。 杨玄指着那些学生,“其一,从各地县学中选拔学生补充州学,扩大规模。其二,教授那些学识。” 李文敏眼含热泪,“终于可以开始了吗?” 杨玄点头,“十年磨一剑,十年后,我北疆学子,必将震动天下!” 学生们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李文敏走到了先生的位置。 开口。 “你等有福,能学到国公所学。老夫有福,能教授国公所学。百年后,青史,必将记住这一刻!” 他对杨玄郑重行礼。 “国公以国士待我,老夫必将倾力而为。” 杨玄回礼。 郑重的道:“北疆的未来,拜托了!” 第958章 老夫不敢 刘擎和宋震处置公事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在院子里散步。 没什么目的,就是漫不经心的熘达,说些和公务不相干的闲话。 “……南城那边有家馎饦,味道极为鲜美,好像是用什么羊肉与鱼熬煮,喝一口汤,觉着整个人都舒坦了。” “鱼羊鲜。” “对,老宋你果然是饕餮。” 宋震说道:“对了,子泰去了许久,也不知州学那边如何了。” “那些人啊!”刘擎蹙眉,“非富即贵,豪强子弟最多。那些人把子泰视为仇家,子泰就算是舌绽莲花也无济于事。” “要不,重起炉灶!”宋震想了想,“州学里一群老学究不好处置,把他们搁置,任其自生自灭。” “节度使府再弄一个州学?”刘擎问道。 “你觉着如何?”宋震问道。 “好是好,可终究是内部分裂。” “没错,不过,壮士断腕啊!”宋震说道:“否则,那些人蹲在州学中,如何破局?” “你说的没错,来人!” 一个小吏过来,刘擎说道:“你去州学请见国公,就说,州学之事莫急,要不,另起炉灶。” “是!” 小吏急匆匆的去了。 刘擎笑道:“这手法倒是与子泰同出一脉。” “都是武人嘛!”宋震看了看刘擎的肥腰,再吸一口气,鼓鼓腹肌,“你这个……晚上只能躺着了吧!” 别以为大老满嘴都是大事儿,该开车的时候,他们比一般人开的更熘。 刘擎干咳一声,“武人怎地?老夫当年也曾领军出征,也曾手刃敌寇。” “老夫当年曾一骑冲阵!” “呵呵!” “要不,试试?”宋震挑衅。 刘擎冷笑,“老夫怕你不成?” 二人眼瞅着就要来一场大战,小吏回来了。 “司马,国公那边放走了州学大半学生。” 啥? 老刘手握树枝,差点闪到腰。 “国公说了,去留随意,绝不阻拦。” 老夫艹! 刘擎气急败坏,“那些豪强正想走呢!他……” 宋震也颇为惊讶,“且等子泰回来再说。” 刘擎叹气,“老宋,子泰乃北疆之主,一言既出,就算是把自家的脸打肿了,也得遵行。否则,这北疆之主的威信何在?” 杨玄回来了。 “都在呢?” 他看着倒是挺乐呵的。 “值房说话。” 在带头维护杨玄威严上,刘擎总是以身作则。 进了值房,刘擎埋怨道:“你放走了那些学生,任由他们迁徙户籍……那些豪强定然会顺势离去。” “您觉着,那些愿意离去的豪强,值得挽留吗?” “可他们一走,地方震动……” “他们会变卖产业!”宋震说道。 杨玄笑了笑,“豪强们最值钱的产业便是田地,可在我北疆大规模开辟荒地之后,田地的价钱下滑了许多。这时候出手售卖田宅,说实话,不是一般亏。” “谁来接?”刘擎反问。 杨玄澹澹的道:“倒是忘记了告诉您,说起来,我的身家大概在北疆无人能及。” 刘擎愕然,“老夫倒是不清楚此事。” “北疆头号富豪便是我!”杨玄指指自己,“说实话,这几年我很少折腾了,不是没地方折腾,而是不想把自家产业和公事搅和在一起。可偏生产业规模太大,一动,就和大局相关,不容易啊!” 这特娘的,总算是找到进项了。 杨玄走了,他得回家交代此事。 “他是故意的?”刘擎揉揉额头,“定然是,他做事最喜谋而后定,此次去州学,老夫敢打赌,他去之前就想到了此事。 豪强贱卖家业远遁,对于北疆而言是一件好事,少了对手嘛!他又能低价吃进那些产业,一进一出……” 宋震苦笑,“你若是去做生意,说实话,怕是迟早会成为天下首富。可他毕竟是要做帝王的人呐!” 刘擎面色古怪,“老宋,其实,经营天下,不也是一门生意吗?” 宋震点头,“是啊!帝王,可不就是真正的天下首富?” 刘擎笑道“得!咱俩别管,就看着那些豪强得意洋洋的掉进他挖的大坑里。” …… 杨玄到家,王老二没在。 “二哥说去牢里,什么……郎君说的体验生活。”管事一本正经的道。 这个坑货! 杨玄咬牙切齿的道:“等娘子生产了之后,他的自由就结束了。” 周宁的预产期越来越近,所有事儿都先搁置了,包括为王老二相看赫连云裳之事。 杨玄召集了管事们。 “最近会有一批豪强抛售田宅店铺,记住,低价收纳。有多少要多少。” 一个管事举手,“郎君,多低?” 杨玄瞬息化身为黑心商人,“按照市价,压四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多少收多少,就怕家中钱财不够。”一个管事说道。 杨玄澹澹的道:“只管收!” 他起身出去。 老贼带着仆役们来了。 挑着木箱子。 “打开!” 木箱子打开。 金光闪闪! 银光闪闪…… 钱,那真不是事! “家中有那么多钱?”那个管事目瞪口呆。 老贼说道:“对于郎君而言,钱,是最无趣的东西。所以,没和谁显摆。” 市面上很快就出现了田宅和店铺。 “压价!” 管事们四面出击。 “有人压价三成准备收。” “请示郎君。” 杨玄闻讯问道:“谁?” “是桃县豪强林浅。” “契约!”杨国公澹澹的道。 这是战略行为,不仅仅只是为了挣钱。 收拢这些产业,就是囤积。关键时刻,能低价抛售,压制市场,或是平价出手,用于增加田地供给。 他既然准备做帝王,自然不会太看重钱财。 不过,显然有些人会犯蠢。 林浅就是如此。 他买了千余亩良田,喜滋滋的去做文书。 “过不了!” 负责契约的小吏澹澹的道。 “为何?”林浅怒了,“那些田地并无情弊,老夫的钱财来的正大光明,为何不能收?” 小吏冷笑,“我觉着,那片田地有情弊,而你的那些钱,有问题!” 林浅大怒,回头寻了亲家孙贤。 孙贤叹息,“老夫昨日就出手了,压价两成,可最终还是压价四成的那人得手。知晓为何吗?” 林浅愕然,“那人是谁?” “还好,你还没蠢到家。”孙贤说道:“杨家的管事!” 林浅嵴背汗湿,“是杨玄?” 孙贤点头,“他不差钱,以往也从不与我等争利。此次出手让老夫惊讶。老夫琢磨了一宿,觉着唯有一等可能。” “什么可能?” “那是个大坑。” …… 杨家的管事横扫市场。 满载而归。 那些豪强准备离去了,纷纷举办盛大的酒宴,宴请亲戚朋友们。 “老孙,你不去?”林浅准备去二人共同的一个朋友家,特地来相邀。 孙贤摇头,“老夫最近一直在琢磨杨玄此人。看他历年来行事,偶尔也会吃亏,可长久一看,那些亏却成了便宜。” “可放任那些豪强离去,亏了呀!”林浅说道:“历来地方人才多出于豪强之家,他放走了那些人家,就是放走了许多人才。” “李文敏去了州学。”孙贤捂额,“老夫总觉得,州学以后会有大变。” “不管了,先去赴宴。” “老夫就不去了。” “为何?” “杨玄挖了个大坑给那些人跳进去,这时候谁和跳坑的蠢货走得近,以后……”孙贤看着他。 林浅笑道:“他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哎!”孙贤叹息,“要不,你去赌一把?” 林浅想了想,“别人老夫敢赌,他,老夫不敢。” …… “国公,那些准备离去的豪强举办宴席,去的人不少。” 捷隆送来了消息。 杨国公正在等待医者。 “记录下来!” 秋后要算账……捷隆兴奋的道:“是。” 冬冬冬! 北疆名医陈花鼓来了。 不请自来。 “听闻夫人要生产了,老夫把外面的事都推了,这几日就住厚颜住在国公府中,有事,国公只管吩咐!” 还是老人贴心! 哪怕用不着,但这份心,格外暖人。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林飞豹带着人再三检查防御。 “盯紧了,若是出了岔子,你等知晓后果。” “是。” 虬龙卫掌控了整个后宅之外,乌达的护卫们只能在杨家的前院和外围。 不是不放心,而是,林飞豹习惯了这样。 “一切就绪!” 张栩寻到他,“只等着娘子生产。” “老夫去给陛下上香!” 林飞豹起身。 “祈祷什么?” “祈祷,这一胎,依旧是个小郎君!” …… 杨玄已经把公事都交给了刘擎和宋震二人。 “军队由南贺掌控。” 杨玄有些遗憾之色,林飞豹知晓他在遗憾什么。 “可惜,杨略不在。” 杨略在,杨玄就能把军队搁下。 南贺,终究要差些意思。 “阿耶!” 周宁进入待产期,杨玄内外都得管,阿梁就有些放飞自我了。 剑客跟在身侧,富贵在前方开道,活脱脱的狗腿子。 “我要阿娘!” 孩子要母亲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儿,杨玄抱起他,“阿娘要给你添一个妹妹或是阿弟,可好?” 正说话间,安紫雨来了。 “阿梁。” 阿梁在玄学就是全民爱宠,安紫雨来了也没忘记给他带礼物。 “司业。”阿梁很有礼貌。 安紫雨笑着,“可是想阿娘了?” “想了。” 杨玄见到了赫连燕,就走了过去。 “泰州再度派来使者,带着礼物,说是恭贺郎君添丁。”赫连燕面色不大好看。 “这是在炫耀他的密谍能侦知这等消息?” 杨玄说道:“被发现的密谍拿下两个,在城外竖杆子!” 赫连燕说道:“毕竟娘子要生产,就怕冲撞了什么。” 杨玄说道:“我的孩子,自当百无禁忌!去做!” “是!” 怡娘过来了,身上带着香火味儿。 “我刚给陛下上香,祈求他护佑娘子生个儿子。” “女儿也好。”杨玄主动给周宁减压。 “郎君这个阶段,儿子越多越好。” 至于儿子之间自相残杀没事儿,只要别像北辽赫连峰那等,儿孙尽数被杀光了,只剩下个女儿就成。 在臣子们看来,皇子越多越好,自相残杀便是养蛊,最终胜出的那人,定然是最强大的。 这便是优胜劣汰! 丛林法则! “我知晓。” “郎君也去上柱香吧!” “晚些时候。” 杨玄在等待一个消息。 哒哒哒! 两百余玄甲骑出现在县城外,甲衣上竟然有刀枪留下的痕迹,有人身上还有包扎。 他们一头冲进了城中,随后是十余骑。 “哪来的?” “长安!” “去何处?” “杨家。” …… “产期就在这几日了,小心些!” 玄学的医者诊脉结束。 “我知晓。” 周宁自己就是医者,只是医者不自医罢了。 “在生产时,最忌讳的便是心有牵挂,有事就说。”医者说道。 “没事,就是……” 周宁有些恍忽。 她想到了祖父,想到了耶娘,想到了兄弟姐妹…… 长安啊!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令她魂牵梦绕。 可周氏和杨松成彻底闹翻后,周氏的重要人物出行就得小心谨慎。故而周宁去信家中,让家中来几个仆妇就好,亲人,就别来了。 “想家了?” 医者笑道。 周宁点头,“想。不过,太远,太危险。” 医者了解情况,说道:“可翻出往日书信看看,也能聊以慰藉。” “早有准备。” 桉几上放着不少书信。 有周勤的,有耶娘的,有兄弟姐妹们的。 但,书信终究没有见到人更令人心安。 “女人生产就是走鬼门关,哎!” 医者收拾了东西出去。 周宁打开一封书信。 是周新的。 ——阿姐,今年大朝会很热闹…… 周宁看着,不时微笑。 室外,传来了脚步声。 有些陌生。 “阿姐!” 周宁正看到周新询问阿梁的地方,闻言随口道:“阿梁好着呢!” 她的身体一僵。 缓缓抬头。 门外,风尘仆仆的周新咧嘴一笑。 “阿姐,我来了。” 大乾十二年,杨玄令三百玄甲骑一路南下,接应周新。 这一路,三百玄甲骑斩杀千余拦截的贼人。 留下一地尸骸。 令地方震怖! 玄甲骑之名,威震天下! 第959章 生产 “三郎!” 才将读着阿弟的来信,以为他远在长安,可没想到的是,转瞬,他就站在门外。 “阿姐!” 周新进来,行礼。 “你……你怎地来了?” 周宁依旧不敢置信。 这一路会遇到多少凶险? 若是能干掉周新,想来杨松成会毫不犹豫。 周新笑道:“姐夫派了玄甲骑一路南下,在关中之外接应到了我。” 在关中,周氏不惧那些暗手。但出了关中之后,那就是生死有命。 周新没说路上的凶险,但周宁想到了,“可曾……罢了,你能到了就好。谁让你来的?” “上次姐夫去长安,就和家中说好了。” 周宁心中欢喜,“先去沐浴。” “好。” 周新去了。 管大娘欢喜的进来,“家中来人,这下娘子该放宽心了。” 周宁点头,“嗯!放宽心了。” 管大娘说道:“那三百玄甲骑也不知如何到了关中边缘,那些州县也肯放行?” 周宁知晓,为了筹划此事,杨玄定然是用了不少心力和手段。 应当是软硬兼施,威胁利诱,即便如此,依旧会遇到拦截。 一切,就只是为了让她在生产时,有娘家人在侧。 子泰啊! 周宁觉得自己像是饮酒了般的,有些醺醺然。 那种有人默默关切自己的感觉,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杨玄正在接见此行领军的将领。 “……这一路大半州县均派出驻军监督着咱们,直至出镜。” “路上遭遇的拦截,你判断来自于何处?” “路上遭遇的好手并不多,玄学随同的那些教授们都没了用武之地。” 杨玄说道:“若是出动好手截杀,杨松成以后还敢不敢出关中,这是个问题。” 他能截杀,杨玄难道不能? 宁雅韵就是一尊神,蹲在桃县。还有裴俭,林飞豹……虬龙卫联手截杀,杨松成准备带多少人马随行? 带多了,民间多半会议论纷纷,说他出行比帝王还奢华。 世家门阀最忌讳这等评议,不是担心帝王忌惮,而是怕影响自家形象。 带少了,杨玄麾下好手尽出,杨松成准备怎么死? 所以,从将领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杨玄就断定,这事儿是世家门阀干的。 “辛苦了,去歇息吧!” “不辛苦,愿为国公效命!” 将领眼中闪过崇拜之色,随即告退。 韩纪微笑道:“老夫当初还担心郎君难以掌控玄甲骑,如今看来,张度颇为忠心。” “他不是忠心,是义气。” 张度就有些类似于卫王的秉性,不过他热情似火,而卫王冷若冰霜。 上位者要分清这些,而朋友则无需如此。 朋友之间琢磨的太仔细,就失去了意义。 这一点,杨玄区分的很清楚。 但他干着掉脑袋的买卖,没办法,只能如此。 “让赫连燕来。”杨玄吩咐道。 韩纪笑道:“她这几日也忙,锦衣卫尽数被她赶了出去,专门盯着城中各处。” “为何?”杨玄问道。 “担心娘子生产时,有人下手。” “有心了。” 和周宁第一次生产相比,此次隆重了许多。 “这人地位越高,就越危险。”杨玄只能自嘲。 “得到了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主公想得到天下,必然会失去的更多。”韩纪双眸闪烁着一种叫做哲人的光辉。 “天下啊!” 杨玄想了一下自己成为帝王的日子,不禁莞尔。 赫连燕来了。“郎君。” 她以为是发现了什么安全问题,故而把如安师徒都带来了。 如今,如安师徒有些锦衣卫头号打手的风采,走路都带风。 杨玄说道:“杨松成和他的同伙,在北疆可有人?” “有,暗中的被锦衣卫查到十余人。” “杀几个,把脑袋丢给他们的人,告知他们,关中之外多劫匪,以后,杨松成出关中小心些!” “是!” “等等!”杨玄叫住了赫连燕,“老二在忙什么?” 这事儿要问老贼,赫连燕目视老贼,老贼说道:“老二去采买,说是给小娘子买些东西。” “还没生呢!就什么小娘子!”杨玄满头黑线,“他这阵子太闲,让他去取了人头来。” “是!” 杨玄回身,对韩纪说道:“以后要习惯这样。” “是!” 以牙还牙! 以血还血! 这样的主公,令人心折。 一个侍女急匆匆的跑来前院,“郎君,娘子发动了!” 赫连燕说道:“我马上出去安排人看着外围。” “去吧!”杨玄站着没动,眯着眼,“把消息告知刘公与宋公,无需赘述,他们知晓如何做。” 刘擎和宋震坐镇节度使府,他能高枕无忧。 “是!”姜鹤儿记录。 “告知南贺、江存中,看好军队!” “是!” “告知宁掌教,就说阿梁要多个弟弟妹妹了。” “是!” “告知全家,外松内紧。” “是!” …… 消息传达。 “从此刻起,仔细盘查进城之人,若是有可疑人等,先行扣押,等待生产后再做处置。” “这几日,谁若是聚会,盯着。” 刘擎和宋震联手,整个节度使府井井有条。 而在军中,南贺和江存中联手,一切不安定因素都在掌控之中。 “知人知面不知心,要小心。”南贺很谨慎。 “我知晓。”江存中令人盯住了几个可疑的将领。 …… 玄学。 仙翁仙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宛若小溪流水,令人心静。 一个弟子急匆匆到了门外,轻轻叩门。 叩叩叩! 琴声中断。 “何事?” 宁雅韵的声音温和。 “掌教,杨家来人求见。” “请了来。” 来的是乌达。 “见过掌教。” “嗯!”宁雅韵颔首,“可是阿宁要生产了?” “是。”乌达觉得这位真是老神仙,“主人说,如今他树大招风,难免会有些魑魅魍魉伺机而动。还请掌教坐镇,好歹,给阿梁的兄弟或是阿妹抓几个小鬼。” “就这等事,偏生他要说的如此婉转,老夫看他做什么节度使,做小吏也无人能及。” 换个人这么说火神大人,乌达能撕烂他的嘴。 可这位他打不过,而且,没法打。 “去吧!” 乌达走后,宁雅韵站在门外想了想。 “让紫雨来。” 安紫雨来了。 “何事?” “子泰那边说阿宁发动了,玄学这边你看着……哎!” 话没说完,安紫雨就不见了。 宁雅韵苦笑,“怎地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 他知晓女人生产没那么快,先收拾了一下东西,背着古琴,拿着新做的麈尾,交代了一番后,就出了山门。 “老神仙!” 山门外,几个准备进来上香的香客行礼。 宁雅韵颔首,笑着打招呼。 “老神仙真是和气,看着,就同画里的神仙一般,估摸着对人也是极好的。”一个妇人赞道。 “那可不是,老神仙可是得道高人,总是这般和气。” 宁雅韵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王老二等人。 “宁掌教,可想去杀个人?” 王老二问道。 “少造杀孽!”宁雅韵蹙眉道,可仔细一看王老二,又改口。“去吧去吧!” 后面,赫连燕上来,问道:“掌教可是发现不妥?” “杀人自然不妥。” 宁雅韵有些神异,这事儿赫连燕知晓些。他说杀人不妥,那必然是不妥。 赫连燕心中一紧。 宁雅韵说道:“不过老二杀人,妥!” 城西有个店铺,卖的是羊下水。 虽说北疆如今掌控着陈州到潭州之间那片广袤的牧场,每年能产出许多牛羊。可被北疆人口这么一均分,平均数就没法看了。 吃羊肉对于平民而言依旧是一件需要思忖再三的事儿。 偶尔来一顿,算是开荤。 但平日里馋了咋办? 买羊下水,一样的羊膻味,一样的是肉。 价格却低很多。 这家羊下水生意不错。 掌柜穿着布衣,呵斥着在清洗羊肠的伙计。 两个伙计,一个清洗羊肠,一个清洗羊肺。 “都赶紧些!” 掌柜丢下这句话,进了店铺后面。 后面看着有些杂乱,可进了一个从外面看着很是脏乱的房间后,却见两个男子坐在里面……吸引人眼球的是二人在下棋。 围棋需要先生,靠自己琢磨是没前途的。比如说定式,那是无数前人的心血总结,别人很快就学会了,你自家琢磨,琢磨一辈子估摸着也琢磨不透。 所以,能下棋,且下的有些章法的,基本上出身都不会太差。 掌柜进来,说道:“杨狗那边先前有动静,守城的军士多了些,还有,先前有人看到玄学的安紫雨急匆匆的往杨家去了。” “杨狗的娘子估摸着发动了。”一个下棋的男子抬头,微黑的脸上多了一抹欢喜,“准备动手吧!” 对面的男子拈着一枚黑子,幽幽的道:“杨家此刻定然固若金汤,除非是出动顶尖好手,否则突袭便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闹些动静出来。”掌柜说道:“发动人手,在城中纵火。就算是吓不到周宁,也能让杨玄面目无光,焦头烂额!”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要小心,动手的人务必要一击即走,万万不可被人发现。否则……”微黑脸的男子说道:“后患无穷。” “怕个鸟!”坐对面的男子冷笑道。 男子讥诮的道:“别忘了,杨狗可是敢率军冲进杨家的存在!你确定要试试他发现后的报复?” “他要报复,那便来试试!”男子输人不输阵。 “要不,现在就试试?”门外有人说道。 “说的不错!”男子一边回头一边说道:“此刻便做,定然能令杨狗措手不及……你是谁?” 门外男子笑嘻嘻的道:“王老二!” “动手!” “拦住他!” “给我长刀!” “救我!啊……” “老夫愿降!” “饶了我!” “求你赏老夫一具全尸,老夫在地底下感激不尽!啊!” 外面,赫连燕在等候。 捷隆在边上滴咕,“听着就瘆得慌。” 赫连燕说道:“他欢喜就好。” 全家最安逸的便是王老二,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无所事事,在城中四处寻摸美食,或是去牢中和那位县主聊个天。 日子过的云澹风轻,却津津有味。 “走!” 王老二出来了,手中是一根草绳,绳子上穿着三颗人头。 捷隆看了一眼,人头龇牙咧嘴的,死前的恐惧都还残留在脸上。 哪怕手中少说有十余条人命,但捷隆依旧哆嗦了一下。 “二哥,把人头丢那地方就行了。” 捷隆说道。 王老二摇头,“不够!” “不够?” 王老二点头,“差了不少。” “二哥是想……” “小侄子或是小侄女要出来了,我问过人,吉利的数字是九,九就是长久,他们能长命百岁。” 呃! 捷隆看了赫连燕一眼,赫连燕翻个白眼,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那要不寻几个死囚?” “不了,把那些人也杀了就是。” 王老二走在前面,把人头往前一丢。 “二哥!” 胖长老在前面,熟练的接过人头、装袋,动作一气呵成。 “走!” 王老二在大开杀戒,宁雅韵已经到了杨家外面,看了看周围。 “今日倒是安静。” 乌达笑嘻嘻的道:“这边不但是咱们的住所,还是锦衣卫所在地,进来图谋不轨,那便是寻死。” “嗯!” 老帅锅进了杨家。 “如何?” 管事说道:“还不知晓。” 宁雅韵径直去了后院。 管大娘在管着一摊子事,怡娘站在庭院中,目光平静,可那些往来的仆妇侍女见到她后,不禁都变的谨慎了许多。 “宁掌教。”怡娘行礼。 “如何?”宁雅韵问道。 “已经发动了,医者说,估摸着今日就能生产。” “子泰呢?” “郎君在祠堂。” “这时候烧香,是不是晚了些?” 宁雅韵摇摇头。 杨玄正在祠堂里祈祷。 “阿娘,你儿媳妇又要生了,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我也很是纠结。生个女儿吧!想来一家子都欢喜,可刘擎他们却觉得不妥。” 杨玄和母亲黄氏的牌位碎碎念,边上便是孝敬皇帝的牌位。 说了半晌,杨玄看向孝敬皇帝的牌位,“阿耶,好歹,你也护佑阿宁和孩子母子平安。” 外面突然吹了一股风进来,杨玄看了一眼外面,又看了一眼牌位。 “生了!生了!是个小郎君!” 产房那边突然传来了欢呼声。 杨国公哆嗦了一下,“不是说要深夜吗?” 然后,他撒腿就跑。跑出祠堂又冲了回来,冲着两个牌位行礼。 “阿耶,阿娘,你们又多了个孙儿!” 他跑到了庭院中,就见宁雅韵神色肃然的看着产房。 “掌教,可是不妥?” 宁雅韵的手段有多少,杨玄不清楚,但能看出自己什么龙蛇之相来,由此可见,老帅锅并非只知晓装神弄鬼。 “老夫看到了……虎!” 第960章 北疆之福 “虎?” 杨玄一怔,“这是何意?” 宁雅韵摇头,“老夫也说不清,不过,想来不是坏事吧!” “那就好。” 父母对于子女的各种问题,其实只需一句不是坏事就能全数忘却。 产婆抱着孩子出来了,笑的像是吃了蜂蜜般的甜,“国公,是个小郎君。” 我的儿啊! 第二个了。 “阿耶,弟弟!” 阿梁欢喜的喊道。 “是啊!弟弟!” 闺女梦破灭的杨玄过去,接过襁褓仔细看看。 皱巴巴的孩子看不出什么虎劲,也看不出什么狼灭。 唯一的感觉就是小,抱着小心翼翼的。 “娘子如何?”杨玄问道。 “娘子无碍!” “那就好。” 杨玄抱着孩子回身,周新过来,当舅舅的看着孩子,惊喜的道:“好丑!” 艹! 会不会说话! 大概是知晓自己失言了,周新补充道:“他们说过一阵子就俊美了。” 说着,他摸出了一个锦囊,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精美的金锁。 “这是阿翁去方外求的平安锁。” 周新把平安锁放在襁褓里,等孩子大些后,再佩戴。 众人一一上来看了,怡娘最是欣慰,“第二个了。” “是弟弟!”阿梁喊道。 怡娘笑道:“是啊!是弟弟,小郎君有弟弟了。” 气氛有些古怪。 杨玄仔细看看怡娘,仿佛看到了多年后…… 阿梁身后跟着虎狼,冷笑站在大殿之前。 火把熊熊,照亮了夜空。 马蹄声急促,数百骑冲了进来,为首的便是老二。 “太子,阿耶呢?”老二喝道。 阿梁摇头,悲伤的道:“阿耶,驾崩了。” 老二大怒,“你杀了阿耶,来人!杀进去!” 是夜,帝王驾崩,太子遮掩消息,二皇子领军入宫…… 我在想什么呢? 杨玄失笑,把孩子递给产婆。 第二次做父亲了,按理该是轻车熟路,可杨玄却有些患得患失。 “郎君无需担心。”怡娘是最了解他的人,“郎君看看那人和赫连峰,都喜欢玩弄权术,玩火者自焚啊!” “我知晓。” 帝王玩弄权术,把自家儿孙都当做是对手来权衡,最终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我要汲取教训啊! 杨玄暗自提醒自己。 但,这总是一件喜事儿。 “全家每人赏五百钱。” “多谢国公。” 大手笔啊!仆妇侍女们喜上眉梢。 两仆妇欢喜的在滴咕。 “一个孩子五百钱,若是十个,百个呢?咱们岂不是发财了?” “是啊!想想就兴奋。” “祈求神灵护佑国公能有一千个女人,每个女人生十个孩子……” 消息传到前院,仆役们欢喜不已。 “老夫先回去了。” 宁雅韵本已做好了在杨家待一夜的准备,没想到结束的那么快。 “不吃了再走?”杨玄问道。 “今日你家定然热闹非凡,老夫还是喜欢清静。” 宁雅韵画地为牢多年,整日就在玄学内弹琴,消磨心魔。对于热闹,可看,但却不喜融入。 热闹热闹,热闹的是人,还是事? 今日欢喜的事儿,可能明日就变成了坏事。今日的坏事,可能明日变成了好事…… 人生总是这样,祸福相依,唯有澹然,才能处之。 宁雅韵甩甩麈尾,觉得道心又坚定了几分。 “生了,是小郎君!” 管事站在大门外,冲着等候的小吏喊道,很是大声。 小吏拔腿就跑。 “生了生了,是小郎君!” 消息一路蔓延,宁雅韵跟着,到了巷子口,就见到卖胡饼的妇人一下蹦起来,生意也不顾了,虔诚的跪下祈祷。 她声音不大,但宁雅韵还是听到了。 “各方神灵,奴家中贫困,走投无路时,便挑着担子在此摆摊卖胡饼。亏得国公不计较,让奴在此寻到了活路。 他们都说,在节度使家门外摆摊,是亵渎节度使…… 商人不要脸呢!奴总说自家不是商人,可做买卖,不是商人是什么? 国公从不和奴计较,时常令人来买胡饼……每次路过都会和气与奴打招呼。这样的国公,奴从未听闻过。 还请各方神灵护佑,护佑国公,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客人也没有被无视的愤怒,欢喜的道:“国公又多了个儿子吗?好啊!以后我北疆就有盼头了。” 宁雅韵若有所思。 走出了小巷子,左右看看。 左边是节度使府,门子笑的合不拢嘴,进出的官吏也是如此。 “恭喜国公!” 节度使府中传来了欢呼声。 行人一怔,有人去寻门子打听,回头喊道:“国公多了个儿子!” 行人们齐齐冲着杨家行礼。 “恭喜国公。” 宁雅韵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商人在笑。 年长的商人笑道:“老夫走南闯北,说一句见多识广也不为过。老夫看过各地官府,那些刺史县令每每有什么喜事,当地官吏喜滋滋的,可看着就假。” 同伴指指门子和进出的官吏,“这些不假!” “是啊!看着是发自内心的欢喜,难得啊!”年长的商人唏嘘道:“当初老夫去南疆进货,恰逢徐国公过寿,官吏们,地方豪强都带着礼物去贺寿,看着笑吟吟的,可那笑意看着就假,且,有些厌恶之意。做官做到了这等境地,兴许富贵了,可有何益?” 同伴点头,“是啊!如今北疆不但能抵御北辽的侵袭,更是反守为攻。百业兴旺,军队强盛,这一切都是秦国公的手笔。 且此人爱民,不说爱民如子,可他和百姓之间……老夫曾见过,就像是街坊邻居,绝非虚伪。” “这就很难得了,官员与百姓宛若街坊邻居,这便是鱼与水,秦国公为鱼,百姓为水,这是如鱼得水的格局啊!长安的打压,枉费心机了。” 这时,百姓越聚越多。 “恭喜国公!” 喊声热烈。 巷子里传来了脚步声,宁雅韵回头,见是杨玄,不禁就笑了。 张楚茂若是在这等时候,多半会选择派个管事出面吧! 子泰出自于乡间,如今威严日盛,却还保留着那些乡间的淳朴气息,难得! 杨玄出来,拱手道:“今日小儿出生,倒是耽误了诸位。” 一个老人问道:“敢问国公,可平安。” 抛开称呼,这便是街坊的对话啊! 宁雅韵抚须,看着杨玄的头顶。 杨玄笑道:“倒是令大家牵挂了,母子平安。” “哈哈哈哈!” 老人大笑,“这便是我北疆之福,恭贺国公!” “恭贺国公!” 众人行礼。 杨玄回礼,“多谢。” 宁雅韵眯着眼。 身后传来了安紫雨的声音,“如何?” 宁雅韵开口。 “那角,越发的茁壮了。” …… “是儿子啊!” 刘擎抚须,心情大悦。 宋震笑道:“有些人说子泰就一个儿子,若是有个事,后继无人。这等话看似恶毒,实则是在挑拨离间。今日,这位二郎君出世,就是给那些人的一记耳光。” 杨玄和长安翻脸后,许多人都知晓,除非皇帝驾崩,且上位的新帝与杨玄的关系不错,否则北疆将会长期处于杨玄的统治之下。 杨玄的威望和能力足以令北疆文武臣服,但他之后呢? 许多事都是有延续性的,随着杨玄统御北疆时间延长,跟随杨玄的那些文武就会担心后续的报复。 一旦杨玄去了,该怎么办? 重新臣服于长安,皇帝的报复将会来的格外惨烈。 陈国就有例子,当年曾有封疆大吏统御一方,和帝王闹翻,从此自行其是,形同于藩镇。 这位封疆大吏不蠢,知晓自己去后的结局,临死前把文武官员召集来,指着自己的儿子说:今后,你等当效忠我儿。 可他的儿子却是湖不上墙的烂泥。 就在他去后不久,他的儿子就因贪图享乐被麾下厌弃,朝中悄然派来密使,说服了大将反戈一击。 随即就是树倒猢狲散,帝王开始了无差别报复……除去反戈的大将之外,其他文武官员尽数被清洗,甚至家卷都沦为奴隶。 惨烈的教训提醒着北疆文武…… 儿子就是战斗力! 一个儿子,不够! 现在两个了。 就算其中一个是烂泥,还有另一个。 若是两个都是呢? 国公还年轻,看着也不是那等不好女色的,以后孩子定然还有。 这位不行,换一个就是了。 这便是北疆文武的想法。 故而,今日老二出生,引得北疆上下欢欣鼓舞。 “在他们看来,这个孩子的出世,至少能延续北疆局面五十载。五十载两三代人,到了那时,天知道大唐会是什么模样。” 宋震有些唏嘘。 “那位父子倒是命长,不过,所有人都看好越王入主东宫。杨松成与子泰势同水火,不可能和解。如此,越王若是登基,长安与北疆将会持续僵持。如此,儿子,就成了宝贝!老二啊!好宝贝!” “你这话,老夫却不大赞同。”宋震摇头。 “为何?” “你只看到了人心,可疏忽了一点,北疆军民为何支持子泰?不是什么子泰与长安僵持,而是子泰给北疆军民带来了切切实实的好处!” “这话也没错。看看史册,能给百姓带来好处的,把百姓放在心中的,百姓会抬着他,会护着他。把百姓当做是蠢货,当做是畜生的,多半没好下场。” “梨园中的那位不就是了?” 二人相对一笑。 宋震轻声道:“今年,我北疆将会继续北进。这位二郎君的出世,正是好兆头。” “今年啊!”刘擎眯着眼,“一旦攻伐顺遂,北辽那边将会把目光尽数投向我北疆。老宋,到了那时,前方的路,还得要一起走!” “你怕了吗?”宋震问道。 “老夫都陪他走到了现在,怕个逑!” “子泰若是事败,你逃不过满门抄斩。” “那你这位前兵部尚书呢?” “那位手段狠辣,老夫难逃一死,家卷,估摸着会生不如死。” “所以,你没法逃,老夫也没法避。都在这条船上……同舟共济!” “老夫老了。”宋震笑着,眼角皱纹三条,“本以为此后就当在家中无所事事,每日躲在书房中装作自己很忙。或是出游,避开家人的目光……直至死去。没想到啊!老了老了,却还来个第二春。” 刘擎指着他,“老不修!” 然后,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爽朗。 外面,那些官吏喜上眉梢。 没多久,第一个送礼的人出现了。 “国公说了,不办酒宴,不收礼!” 管事坚持不收。 “下官只是情难自禁!” 官员说道。 管事摇头,“收了你的礼,回头郎君怪罪下来,老夫这管事怕也做不下去了。你别害老夫,赶紧送走。” 官员却丢下礼物就跑。 “站住!” 管事傻眼了,喊道:“拦住他!” 他只是担心自己饭碗不保,可这么一嗓子…… 呯! 锦衣卫的大门打开,那些力士目露凶光冲了出来。 站在大门口的管事被人从里面粗暴的推开,护卫们蜂拥而出。 “谁?” 两拨人把目光缓缓转向了那个官员。 官员浑身一个哆嗦,“下官……误会啊!” 消息传到了后院。 “国公,拿住了一个送礼的官员。” 杨玄满头黑线,“为何送礼?” “说是恭贺二郎君出世。” 杨玄知晓,这是走捷径的官员,想通过送礼来给自己留下好印象。 “很难杜绝。”怡娘提醒道:“强硬往往会令人冷心。” 杨玄看着她,“当年……他也有过吗?” 怡娘点头,“有过。” 过刚易折! 杨玄走出家门,去了节度使府。 “恭喜恭喜!” 刘擎和宋震笑着恭贺。 “动静太大了也不好。”杨玄问道:“想送礼的可多?” “多。”宋震说道:“老夫是想不送礼混一顿,可许多官员却想着通过送礼,走个小道。” “太过强硬了不好。”刘擎说道。 “水至清则无鱼!”杨玄思忖着。 刘擎看看宋震,“这话你可听闻过?” 宋震摇头,“未曾。” “名句!”刘擎琢磨着这句话,觉得韵味无穷。 杨玄说道:“以我的名义,节度使府中办酒宴,宴请文武官员。另外,赏军中将士一日酒食。最后,在城中摆流水席,过往人等,皆可享用。就一条,不得送礼!” 宋震一怔,“这……比皇帝遇到喜事赏赐长安百姓酒肉还隆重。” “你觉着,不妥?”刘擎斜睨着他。 宋震摇头,“妥!” 第961章 看他如何死 为庆贺国公次子出生,节度使府大办酒宴,军中赏赐酒食,杨家甚至还在城中摆下了流水席,往来人等都能吃。 “就一条,不得送礼,否则……”管事看着那些来贺喜的人,扯着嗓子喊道:“国公说了,否则便把老夫赶到奉州铁矿去。老夫老了,撑不住,诸位行行好,莫要送礼。” 从老二出生后,怡娘建言改了称呼。杨玄为国公,两个孩子大郎君和二郎君。 边上,一个护卫拽着个男子,凶神恶煞的喝道:“把东西收了!” “不收!” “不收耶耶……” “你要怎地?” “耶耶给你送回去!” 周新带着几个护卫正好出来,见状说道:“在长安,权贵施粥都带着居高临下之意,在此处,却是上下融洽,姐夫治理之能,果然了得。” 随从笑道:“当初姑爷第一次来家时,阿郎就说了,此子大才,可为老夫孙婿。如今果然。” 怎么我记得当年祖父是让姐夫吃了闭门羹。姐夫厚着脸皮跑了几次,这才进家混了顿饭吃。 周新笑了笑,他知晓,若是结局美好,那么,这番话大抵会成为史书中的一段。 “恭贺国公!” 一个妇人吃饱喝足,带着孩子行礼。 管事回礼,“吃好喝好!” 流水宴自然不能办的奢华,肉也只是以豕肉为主,加了一道羊汤,主食是饼子,这在许多百姓看来便是油水充足的一顿饭。 孩子吃的心满意足,指着枝头嚷道:“阿娘你看,那是什么?” 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枝头一点嫩绿,就笑道:“这是春天来了!” 周新看着那点嫩绿,点头。 “春天来了!” …… “春日当出游,春日,万物生机勃勃。” 林骏在州廨值房中喝茶。 沉长河坐在侧面,笑道:“这泰州经过使君的一番治理后,生机盎然啊!” 林骏澹澹的道:“那些人,可还在聚集?” 沉长河点头,“昨日他们在毛家宴饮,提及使君与左相。” 这等聚会多半没好话,林骏喝着茶水,冷漠的道:“说了什么?” 沉长河知晓自家东主的性子,也不避讳,“说左相乃是逆贼,迟早死无葬身之地。说使君乃是左相走狗,卑鄙无耻……还说使君定然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抢占了泰州。” “嗯!” 林骏冷漠依旧,仿佛说的是别人。 “还说内州一去,宁兴震动,皇帝下一步定然要注重南方。到时候大军压境,他们为内应……” 林骏举起手,等沉长河停下后,眼中一抹讥诮之色闪过,“他们以为皇帝乐意接手南方?以往是,如今,南方便是个烫手山芋。谁接手,就得面临着来自于杨玄的攻势。” “对了。”沉长河说道:“咱们在桃县的密谍送来消息,杨玄当众说了,今年,他依旧要向北进攻。这番话,老夫以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要看他与长安之间的纷争。若是长安出手,那么,他无暇分身。”林骏说道:“宁兴那边,皇帝正与大长公主暗战,那个痴肥的蠢货,猜忌的时机太早。若是等大权在握时出手,大长公主难道还能翻天?” 沉长河说道:“可大长公主掌握着大军,这一点,令人忌惮。” “她不掌握大军,便是赫连春砧板上的肉,随时随地都能切割。那些所谓效忠先帝的臣子,当下好似在支持她,可等她势弱时,率先背叛的定然也是他们。人心,最脏!” 林骏走出值房,抬头,眯眼看着蓝天。 “那些人,找到他们!” “是!” 没多久,消息汇总。 “使君,他们今日再度去了毛家。” 林骏伸手,“披甲!” 两个随从进来,取甲,披甲。 披甲完毕,林骏说道:“去看看。” 五百骑集结。 林骏上马,沉长河说道:“可要避开宁兴的耳目?” 林骏摇头,“赫连春在宁兴陷入了两难境地,和大长公主和解,此后双方只能虚以委蛇。不和解,大长公主来势汹汹。若是她能手握重兵,先帝的那些老臣子便会成为她最忠心的拥趸。 人,屈从于强者乃是本能,赫连春错就错在,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大长公主的手腕。” “大长公主那人,原先有文青之名,谁都以为她是个孱弱女子。伤春悲秋还行,参与政争,早晚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可如今一看,这位公主手段了得,且果断的令人害怕。仔细想来,先帝诸子,怕是都不及这位大长公主。” “知女莫若父,先帝能给她留下后手,分明就是有了准备。赫连春若是不能走出困境,这一切都是在为了大长公主做嫁衣。” 这……不能吧! 沉长河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先帝选择赫连春不是无奈,而是有意为之。” “帝王无私,却又最为自私。” 林骏冷冷的道。 沉长河想到了林雅内部的争权夺利,“使君此次拿下泰州,掌控潭州,两州之地在手,何惧那些人。” “相公那边,不少人觉着相公对我太过偏爱,包括那几位郎君,总觉着相公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可却不知晓,江山权力,有德者居之,有才者居之。若是让他们直面赫连春,怕是连骨头渣子都没了。” 一行人到了毛家外围。 “围起来!” 林雅举起手。 随行的骑兵往两侧散开,绕着围墙包抄而去。 马蹄声震动,宅子里有人喊道:“哪来的?” 林雅按着刀柄,默然。 吱呀! 大门开,门子探头出来,满面怒色骂道,“竟敢在毛家外面纵马……使君?” 一骑策马过来,“使君,已经围住了。” 林骏举起手。 身后,一个护卫张弓搭箭。 “斩尽杀绝!” 林骏挥手,鸣镝升空。 “杀!” 门子的脑袋掉在地上时,依旧是愕然之色。 宅子里喊杀声震天,有人尖叫:“使君饶命!” “使君,老夫有机密事相告!” “老夫乃是陛下姻亲……” 沉长河看了林骏一眼。 冷漠依旧,仿佛里面不是人,而是一群牛羊。 惨嚎声不断传来,后续更是有人咒骂林骏。 “……林狗,你不得好死!” “老夫诅咒你一家世代为奴!” “太过恶毒了些。”沉长河说道。 林骏说道:“弱者死前的诅咒,于我而言不过是虫鸣罢了。” 当军士们出来时,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也钻了出来。 沉长河吸吸鼻子,这时一个军士策马过来,说道:“使君,北疆那边,杨玄多了个儿子。” “倒是忘记恭贺他了。”林骏说道:“派个人,送些礼。” 沉长河说道:“杀了这群人,使君掌控泰州便顺当了,何须再与杨玄虚以委蛇?” “我在宁兴时,见到的多是蠢货。那些权贵子弟从未上过战阵,可从军便是将领。如此也罢,只需刻苦,不惧死,肯学,终究能成才。 可那些年下来,成才的屈指可数。我本想寻几个志同道合的,可看来看去,都是一群蠢货。老沉。” “在!” “人太聪明了,就会不自觉的离群索居。我不惧孤独,可突然发现个有趣的人,难免就生出了些较量的心思。你来我往,尔虞我诈,多有趣啊! 这等有趣之事,有趣之人,何必弄的剑拔弩张呢?该杀,就杀。不杀之时,也可隔空聊聊。不是坏事!” “是!” 沉长河无法理解东主的心态,但提及孤独,觉得这些年东主越发的冷漠了。 “回去!” 回去的路上,看着那些浑身血迹的军士,路人靠在边上,缓缓而行。 一个孩子跟着母亲跑,可却被绊倒了,倒在地上嚎哭叫嚷,“阿娘,阿娘……” 妇人回身,刚想过来,却浑身一僵,止步低头。 林骏下马,缓缓走了过来。 孩子坐在地上,看着他走来,张开嘴,身体一耸一耸的,竟不敢哭了。 林骏走到他的身前,俯身,把他拉起来,“怎地如此不小心?” 孩子不敢说话。 林骏回手,“吃的!” 有随从给了个油纸袋,“是点心!” 林骏把油纸包递给孩子,摸摸他的头顶,说道:“我只杀坏人。” 孩子下意识的点头。 妇人急奔过来,抱着孩子跪下,“多些使君。” 林骏微微颔首,上马后吩咐道:“那些人抄家之后,宅子发卖,钱财粮食留下六成,四成分发给城中贫苦百姓。” “使君仁慈。”沉长河由衷的赞道。 “谁若是在其中上下其手,断手。” “是!” 这位使君看似仁慈,可当时延缓速度,坐视内州肖宏德覆灭时,却格外冷酷。 沉长河也不知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骏,兴许,两个都是。 回到值房,一个小吏在等候。 “北疆那边在操练新卒,军中时常高呼北征。” “地图!” 地图挂在了木架上,林骏指着泰州说道:“初春时道路泥泞,不好动兵,故而杨玄说什么北征,更多是威胁之意。且北疆开荒颇多,春耕需要不少人手……民壮调集不易,如何转运粮草?” 沉长河说道:“毕竟杨玄击破了内州,对泰州军民而言,此人之名,几可止小儿夜啼。” “越是顺遂,越要谨慎。杨玄当明白这个道理。战前虚虚实实,这是统帅的谋划,慌张应对,未战先惧,这一战还如何厮杀?从明日起,操练起来,每日令大军从城中穿行……” “是!” “另外,杨玄说了北征,那么,他会攻打何处?” “泰州最好,打下来便是挖心。” “挖心是不错,可一旦挖心成功,两侧的夹击,杨玄要不要考量?他不是宁兴的那些蠢货,自然得仔细思量。” “使君的意思,他有可能攻打坤州或是龙化州?辰州也有可能。” “辰州,不算深入,若是能下,这便是稳扎稳打。 他步步逼迫。宁兴那边定然会借势出手攻讦。到时候,我不出战也不成。 打辰州,这是咄咄逼人,借刀杀人之意。 不过,辰州那边准备的不错,且他若是出兵,我泰州出兵,霍州出兵,两边成夹击之势……唯一需要顾虑的便是霍州那边……” 沉长河点头,“杨玄擅长打援,如此,可令人去霍州提醒。” “此事,你安排。” “是。” 林骏目光转动,看着坤州。 “内州一下,坤州那边便有些孤悬之意,北疆出兵,与内州联手,成夹击之势。桑元星此人用兵颇为老道,前次来信提及此事,说若是北疆出兵,他定然谨守不出。到时候,还请泰州拉他一把。” “如此,无忧矣!”沉长河笑道:“杨玄被长安称为杨逆,身被叛逆之名,他必须要用进取来博得北疆军民,以及天下人的同情。故而,北征之意定然不虚。 不过,使君在泰州居中,左可与辰州联手,右可以龙化州联手,兼顾坤州,此战,必胜!” 林骏眯着眼,“未战先虑败,斥候多派些,关注北疆军动向。” “是。”有将领去了。 沉长河看着地图,幽幽的道:“大辽疆域广阔,勇士无穷无尽,故而能败。杨玄身负叛逆之名,却不能败。一败,就离败亡不远了。” 林骏在看着地图,嘴角微抿。 “这个对手,我,很是喜欢!” …… 开春了,生意人的好日子也来了。 农人要春耕,百姓蛰伏了一个冬季,要采买各等物资…… 对于商人而言,除去冬季,都是发财的季节。 坤州豪商耶律书便是这般认为的。 他站在城门中,和一个官员在说话。 “……杨玄说要北征,咱们坤州偏僻,且没什么能吸引他的,老夫觉着啊!他应当是要打泰州。” 官员点头,“泰州富庶,且是林骏驻扎,若是能击破林骏,整个局面都破开了。杨狗怕是舍不得这等好处。如此,我坤州稳若山岳!” 车队来了。 “老夫弄了些霉变的粮食,这不,准备送去给那些牧人吃。” “哦!” 车队在城门内停下。 “打开一袋。” 官员板着脸。 “打开!” 伙计打开一袋粮食。 这是去年的麦子,算得上新麦。 “你这个奸商,把这等霉变的粮食卖给那些牧人,就不怕遭报应?” 官员指指耶律书,拍拍手,“去吧!” 车队缓缓出城。 耶律书握着官员的手,轻声道:“回家,有惊喜。” “莫要弄小聪明。多少?”官员冷冷的问道。 “五千钱!” “少了!” “生意不好做。” “那与我何干?” “好吧,下次……加五百钱。” 官员点头,“一路顺风。” “多谢。” 耶律书拱手,官员说道:“你往来两边,确定今年杨狗不会攻打我坤州?” 耶律书上马,“把心放肚子里去!今年啊!他来不了!” “滚吧!” 官员哼着小曲回去了。 耶律书出城,回头看看官员。 “阿郎看他作甚?”一个心腹问道。 “看他如何死!” …… 求票啊! 第962章 大势,好巧 “杀!” 长枪奋力捅刺。 “枪扎一条线!” 赵永站在由新卒组成的阵列前,说道:“枪,是以枪头杀人,故而出枪就当是一条线。双手用力,往前奋力一扎。” 说着,他拿起长枪,“看好。” “杀!” 赵永的长枪使的格外犀利,而且手很稳。 “手要稳,否则你一枪是冲着对手咽喉去的,最终却捅到了脑门。” 有人举手,赵永收枪,“说。” 那新卒说道:“赵旅帅,若是遇到敌军穿厚甲呢?我听闻,披着厚甲,连宝刀都无可奈何!” “这便是我要给你等说的。” 赵永指指枪尖说道:“刀,靠的是噼砍,整个刀刃分散了力道,故而难以破厚甲。而长枪却不同,全身力气用于一点,便能无坚不摧。” “真的?” “弄一片甲叶来。”赵永吩咐道。 稍后,一片甲叶被挂在了木桩子上。 赵永上前。 站立,双手持枪。 “杀!” 他突然弓步向前,长枪闪电般的前刺。 随即收枪。 有人把甲叶举起来,走到阵列前。 一个窟窿! 明晃晃的在阳光下述说着长枪的威力。 “竟然如此吗?” 新卒们信心倍增。 “战阵用长枪,可为何还得配横刀?其一是为了丢失长枪后能有兵器使唤,其次,若是形成混战,长枪太长,不妥。此刻丢弃长枪,拔出横刀,便如鱼得水。” 说着,赵永拔出横刀,照着前方挥刀。 “原来如此!” 赵永收刀,“故而你等还得苦练刀法,不过军中刀法简洁,学会不难,自家下去后刻苦操练,若是经过几战,便能大成。” 赵永没说每一战新卒是死的最快和最多的。 他拿起长枪,“长枪乃是木杆子,若是遇到河流难渡,可把长枪绑在一起,这便是木筏子。” 新卒们恍然大悟。 有人说道:“赵旅帅好生细心。” 赵永看着他们,眼前浮现了当年的队正简庄。 我如今是这些新卒的兄长,我会带着他们为北疆、为国公拼杀,兄长,你可看到了吗? “赵旅帅。” 一个军士过来,“国公召唤。” 赵永心中一惊,“国公在何处?” 军士指着左侧。 数十人在那里,有人牵着战马。 赵永小跑过去,身后,那些新卒好奇不已。 “国公竟然知晓赵旅帅?” 赵永小跑着近前,果然看到了杨玄,他行礼,“见过国公。” “新卒如何?”杨玄问道。 “新卒有力,不过需操练,也需战阵磨砺,方能成军。” 回答的不错。 杨玄很是满意,“对北征可有想法?” 作为统帅,他需要知晓麾下的士气,对当下的看法,和对未来的展望。 这等事儿以往多是寻大将询问,可杨玄今日来视察军中,正好看到赵永,就把他拎了出来。 周围都是大将:南贺,江存中……连张度都在。 赵永心中有些紧张,考虑了一下措辞,说道:“国公以前说过,以往是北辽人打咱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今换着咱们去打他们,军中兄弟们提及此事,就一个想法。”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解气!” 杨玄颔首,对士气颇为满意。 南贺说道:“军中对国公北征的谋划觉着如何?” 这等庙算也就是杨玄和节度使府的几个大老,外加几员大将能掺和,一个旅帅哪有资格去谈论此事? 南贺稳重,不该啊! 几个大将心中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去年拿下内州,北疆军上下士气大振。 今年还会继续向北,军中可有厌战情绪,关键是,军中对国公的看法可有改变。 但,这个小旅帅可知晓这个问题的蕴意? 别被弄懵了。 这个小旅帅机缘巧合被国公看上了,但对于国公来说,也仅仅是看上了,和他多说几句话。至于以后,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运气好,肯努力,那么青云直上,这个谁都没话说。 刀枪无眼,阵亡了,那也没话说。 若是蠢,或是无能,就算是国公肯多看你一眼,可也架不住你的蠢啊! 机遇这个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好事儿,就像是东风。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机遇反而是祸患。 这等例子不说是历史上,身边街坊邻居或是亲戚朋友身上也不少见。 一个在外人看来是机遇的事儿,却因为当事人的各种因素,最终演变成了坏事儿。 这依旧是福祸相依。 有人说,这是命! 该你的就是你的。 不该你的,你去拿了,机遇就成了灾祸。 杨玄是不信命的年纪,总觉着前方哪怕再多艰难,也能一脚踹开。 年轻人,总是觉着这个世界便是为自己而设,我便是天生的主角。 直至被社会毒打的体无完肤,才知晓,原来我只是个废材。 杨玄需要提拔自己人,特别是在军中。 赵永对于他而言,便是一个有些缘分的军士,几次见面后,杨玄也多了些关注。 今日顺路过来,杨玄也想看看着年轻人长进如何。 上位者不会强行拉一个人上位,那只会害人害己。 所以,南贺的问题,就是一个测试。 杨玄饶有兴趣的看着赵永,期待着这个年轻人的答桉。 赵永瞬息之间,脑海中就闪过各种念头。南贺的问题被他分解开来,得出一个结论。 国公是想知晓军中的忠心! 但这只是他的推测,若是错误……当着这些军方大老的面,他就算是失分了。 机会摆在眼前,如何才能抓住? 保守,兴许进取不足,但却能凭着国公的几番亲切,在军中逐步升迁。 但…… 赵永看了一眼杨玄,看到了鼓励之意,心中不禁一热。 国公如此厚待,我怎能如此? 他鼓起勇气,说道:“军中大多兄弟都说……自从国公执掌北疆后,咱们再也没受过气,许多人说,愿意为国公效死。” 效死,夸张了些。 但这话也说明了北疆军中,赞同杨玄当下应对的是主流。 “偶尔些人会说些怪话,说国公不自量力,以一隅对抗长安,或是说长安乃是正朔,国公与长安背道而驰,我等当谨慎行事……” 杨玄微笑着,见张度眼中多了怒火,就摆摆手,笑道:“气什么?” “若非国公,如今咱们还守在城中,看着北辽人肆意而为,看着他们呼啸而过,却无能为力。武人为何?保家卫国。正朔正朔,北辽入侵之时,为何不见正朔来御敌?” 张度已经在极力压着怒火。 杨玄微笑道:“任谁都不能让所有人信服自己,若是能,那不是神灵,而是骗子。军士将士大多能赞同当下北疆的局面,这便是大势。 大势之下,一些杂音何足挂齿?记住,永远都别想着所有人都支持咱们的事业,永远!” 正如同北疆文武中有派别一样,杨玄从未想过所有人都大公无私,都围在他的身边,忘却私利…… 他看着赵永,“方才我看了,操练的不错。好好干!” 他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赵永的肩膀。 上马,策马掉头。 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赵永的咆孝。 “为了国公,操练起来!” “我们需要千千万万个赵永。”杨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他知晓不可能赢得所有赞同,但他可以提拔和自己一条心,一条路的将领。让他们去引领大军的思想和方向。 策马回程。 “国公。” 赫连荣在城门内行礼。 “何事?” 杨玄下马。 赫连荣跟在身侧,说道:“泰州那边,林骏突然发难,杀了数十豪强,抄家灭族……” “手段不错。”杨玄颔首。 “另外,他突然令人寻到了咱们在泰州的一个密谍,说是听闻国公添丁,令人来送贺礼,令他带路。” 也就是说,林骏那边早就发现了那个北疆密谍,却一直不动声色的盯着他。 杨玄仿佛看到了林骏冷漠的看着桃县。 “咱们可还掌握有他那边的密谍?” 赫连荣说道:“还有五人,要不,也抓一个出来,放回去?” “只有五个了吗?”杨玄记得上次是十多人。 赫连荣默然。 这什么意思? 杨玄有些不解。 王老二说道:“上次二郎君出生之时,我想着九个脑袋吉利,就杀了九人。” 杨玄看了赫连荣一眼,“弄个鹰卫那边的密谍,揪出来,让他带着我的礼物回去。” 赫连荣嘴角微微翘起,“是。” 他去寻赫连燕,没走几步就听杨玄问道:“老二,那什么九个人头吉利是谁告诉你的?” “那日我问过岳二,他说当年行骗时,骗到个方外人,方外人说九乃数之极,让他做事都以九为好。” “以后别纠结什么九了,弄不好便是强迫症。” “哦!” 锦衣卫监控北辽密谍的目的很多,其中一个是引蛇出洞,以此引出暗中的敌人。 王老二此次多杀了六人,剩下的北辽密谍都选择了蛰伏,让锦衣卫内部颇为头痛。 可如今看来,国公压根就没有责怪王老二的意思,用词都斟酌了一番,什么别纠结,就和哄孩子似的。 杨玄身边有个小圈子,外围不少人没法接近杨玄,就通过讨好,或是联系这个小圈子的人来曲线救国。 最吃香的是韩纪,但这个老银币笑吟吟的,却从不松嘴。 王老二看着傻乎乎的,故而没人寻他。 可赫连荣知晓,最值得投资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老二。 他回到了锦衣卫。 “国公让咱们踢一个鹰卫密谍出来,令他带着礼物,恭贺林骏执掌泰州。” 如安一怔,“不弄林骏的人?” 赫连燕手中拿着一份文书,闻言搁下,妩媚的眼中多了一抹钦佩之色,“赫连荣说说。” 这事儿,有些出风头啊! 赫连荣看看众人,微笑道:“弄个鹰卫出来,林骏知晓后,定然会觉着咱们锦衣卫侦探不利,竟然把鹰卫的人当做是他的人。这是骄敌。” 鹰卫,那是林雅集团的死敌! 赫连燕点头,看来很满意他的分析,“林骏揪出咱们的人来送礼,这是震慑。而国公此举乃是骄敌。还未出兵,国公与林骏便已经隔空交上手了。咱们锦衣卫不能丢人,其一,盯着北疆,其二,打探消息。” 众人轰然应诺,“是!” 赫连燕起身,“赫连荣与我去大牢一趟。” 她有个问题想询问赫连云裳。 “是。” 赫连荣很是恭谨。 他是降人,本想低调,可赫连燕却不时当众令他分析具体事件,或是当下局势,几次三番,引来不少羡慕嫉妒恨的关注。 他不知晓赫连燕的用意,但总觉得这位美人儿指挥使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漠。 冷漠,但重用。 难道是避嫌? 二人都来自于北辽,他负责分析北辽方向的情报,直接对赫连燕负责。若是二人联手,就能蒙蔽误导杨玄。 但无需如此啊! 换个人不就得了? 赫连荣突然莞尔,觉着自己想多了。 赫连燕原先在潭州皇叔羽翼下讨生活时,颇为小心谨慎,这便是她的作风。 到了大牢,捷隆去交涉,回来说道:“二哥在里面。” “径直去。” 一行人进了大牢,直奔女牢那边。 “小心些!” 狱卒殷勤的举着灯笼。 大牢内昏暗,但没灯笼也能行走,不过狱卒的态度却难得。 捷隆心想,这多半是敬畏咱们锦衣卫吧! 想到这个,他不禁心情大快。 前方就是赫连云裳的豪华版大牢,王老二坐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赫连云裳坐在里面,手中拿着一杯茶水,惬意的喝着。 豪华版大牢自然是不同的,甚至还破例开了个窗户。至于担心赫连云裳逃跑,不存在的,她跑了,隔壁的赫连罗就得吃苦头。 所以,这里堪称是窗明几亮。 狱卒几乎是冲到了王老二的身侧,举着灯笼,陪笑道:“这边昏暗,二哥喊一嗓子,小人自然来伺候。” 捷隆:“……” 赫连燕走过来,“老二,我寻她问几句话。” 王老二起身,“我出去转转。” 谁说王老二不懂规矩? 赫连燕笑了笑,等他走后,问道:“那一年,我记得先帝对皇叔颇为不满,甚至是动了杀机……外面都来了鹰卫的人。可后来却不了了之。 据我所知,鹰卫对皇叔并无好感,起因是当初皇叔家被杀光,便是鹰卫出的手,且罪名也来自于鹰卫的污蔑。 我记得鹰卫的习惯是不留后患。既然如此,那次先帝准备弄死皇叔,鹰卫为何迟迟不动手?” 赫连燕执掌锦衣卫,下面的人去查探小事儿,她就琢磨大事儿。 北辽上层,大唐上层,乃至于南周上层,都是她琢磨的方向。 她一直在琢磨赫连春,琢磨出了不少问题。 “你为何问我这个问题?”赫连云裳撇撇嘴。 “只因那时候你家中有人在鹰卫,后来那人死了,你家还与赫连红闹腾了一场,故而此次你们兄妹被俘,鹰卫那边压根就没当回事。” 赫连燕微笑,“你可以不说,不过,国公准备出征,到时候老二会随行。他不在了……听闻你惧怕偷油婆?” 偷油婆便是蟑螂! 赫连云裳面色煞白,“是那阵子赫连红病了。” “病了?”赫连燕媚笑着,“看看这小脸儿,多明媚,我见犹怜呐!” 赫连云裳尖叫,“我发誓,你可派人去宁兴打听,当初赫连红曾病过。” 要想弄死赫连春这等级别的宗室,必须要赫连红亲手指挥。 “病了?” 赫连燕自言自语,“好巧!” 第963章 他说,我听 杨玄不会关心北辽高层当年的八卦,北疆内部也少有人关切此事。 赫连燕觉着自己就像是一只蜘蛛,以桃县为中心,用锦衣卫的人手为点,把一个个点用蛛丝联系起来,就组成了一张网。 她坐在这张网的中间,每日无数消息顺着蛛丝传递回来,她懒洋洋的查看着。 每一条信息就是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过往,看着这些消息,就如同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 若是愿意,她能让这些人永远留在过去。 生杀予夺,这是权力的甘美。 但她知晓,这样的路行不通。 王守就是例子,据闻如今王守在镜台内部惶然不安,就担心某一日皇帝的使者突然出现在门外,冷冰冰的说:你辜负了陛下! 镜台是帝王的奴隶,奴隶掌握着主人大量的隐私,不死何为? 所以,赫连燕尽量避开杨玄和他家人的消息。 可许多时候,他们的消息就混在各种消息中,无法避开。 不知道,许多时候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赫连燕走在城中,身后跟着十余人。 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裳,披风随风而动。 街上行人不断,但都会主动避开她们一行人。 锦衣卫的名声外界知之不多,但好歹看过他们抓捕人犯,那场面,堪称是刺激跋扈。 赫连红病了? 赫连燕在思索这个问题。 作为有数的好手,赫连红的修为不俗。 有修为的人很少生病。 比如说杨玄,这么些年也就是生过一次小病,周宁扎几针就好了。 据赫连燕所知,那一次是皇叔有史以来遭遇最为凶险的一次危机。 眼瞅着就要嗝屁了,却死里逃生。 有趣啊! 赫连燕眯着狐媚的美眸,赫连荣在后面止步,一个锦衣卫和他低声说话。 “嗯!嗯!” 赫连荣一边听,一边指指赫连燕,有人上前说道:“指挥使……” 赫连燕止步,赫连荣上来,说道:“咱们的人潜入利江失败,逃了回来。” 杨玄决意攻打坤州,赫连燕派出密谍准备潜入利江,一是打探消息,二是寻机破坏,或是刺杀。 上次攻打内州时,锦衣卫就成功挑动了肖宏德和赵多拉之间的内斗。 “再试试!”赫连燕说道。 到了这个阶层,自然而然的会把麾下的性命当做是数字……会伤感,会心疼,但也会漠然。 赫连荣轻声道:“指挥使,军方的人,进去了!” 赫连燕眸子一缩,“无能!” 赫连荣低头,“是,下官无能!” 军方也有自己的一套班子,从密谍到斥候,情报这一块同样出色。 只不过锦衣卫突然崛起后,军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数度被锦衣卫压制。 …… “咱们的人进去了。” 江存中寻到了南贺。 南贺正在看书,他是半路出家的将领,那一夜之后潜逃出了长安。到了南周后,跟着杨略一起经营。 从那时起,他没事儿就喜欢拿着兵书研读。 “进了几个?” 江存中伸出两根手指头,有些惬意的道:“锦衣卫的人被发现了,狼狈而归。” “好!” 南贺把书合上,“总是是出了一口恶气。若是能打探到有价值的消息,或是能制造混乱,刺杀敌将,此次锦衣卫的脸就丢定了。” “下次议事,咱们得……”江存中看着他,眼神试探。 南贺是杨玄核心圈子的人,相比之下,江存中还差些意思。 南贺微笑,“下次议事,刺他们一下。” 江存中笑道:“偶尔给日子加些情趣,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南贺点头,“正是如此。” 杨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就分为几个阵营。 韩纪和赫连燕隐隐是一个阵营,而江存中的提议,不是为了争风,而是为了制造隔阂。 锦衣卫若是和军方融洽,乃至于亲密无间,杨玄估摸着睡觉都得睁只眼。 江存中做事仔细,一番话令南贺颇为钦佩。 等江存中走后,南贺起身去请见杨玄。 “……林骏乃是北辽名将,斥候数目一旦不对,他便会猜测我出兵方向不对。故而斥候照常。” “是!” 杨玄摆摆手,请示的将领告退。 “累?”宋震问道。 杨玄指指太阳穴,眯着眼,“一上午就没消停过,不停有人来请示,不停有问题等着我来处置。说实话,这活,不是说干不了,而是太紧了。” 宋震笑道:“老夫和老刘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呵呵! 所以,我才能清闲啊! 杨玄诚恳的道:“若非二位坐镇,北疆怕是早就乱了。” 宋震抚须微笑,刘擎握着文书,一边看一边屈指叩击额头,大抵是遇到了麻烦事儿。他突然把文书搁下,抬头问道:“有人建言挖断北辽通往奉州山脉中的小径,以防备敌军可能的再次偷袭。” “此事,不可取!” 杨玄收了笑容,“遇到麻烦就封堵,就隔绝。你能隔绝了小径,以为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可世事无绝对,当敌军突然出现在奉州时,上下乱作一团……” 他拿过文书,伸手,刘擎递过毛笔,杨玄接过,提笔写了几个字。 ——寇可往,我亦可往! 他放下笔,“记住,这里是大唐!” 记住,这里是大唐! 这句话,杨玄在军中说过,但还是第一次在节度使府中提及。 “大唐,从不示弱。” 刘擎知晓了他的态度,以后处置类似的事件时,就有了一个标准。 一个小吏站在门外,“国公,南贺求见。” 杨玄起身,“我出去转转。” 文武之间,不能太过亲密,这是杨玄的领悟。 他在前院见了南贺。 “那些新卒操练的不错,粮草那边下官去看过,都齐备了……” “怎么,急不可耐了?”杨玄含笑问道。 南贺说道:“内州一下,军中士气高涨,士气宜鼓不宜泄。国公开春就说要北进,军中期待备至。可士气不可拉的太满,否则未战先疲。下官冒昧,国公定然是想近期出兵。” 杨玄颔首,“准备吧!” “是!” 南贺说道:“江存中是个聪明人。” 杨玄眯着眼,“聪明就好。” 南贺告退。 出了节度使府,他遇到了韩纪。 老韩看着颇为懒散,手中还提着个油纸包,就差拎着个鸟笼了。 “老南!” “韩先生。” 韩纪指指他,“看,你这人就是这般无趣,说喝酒吧!请客你都不来。说说话吧,你就如同屁股下面有火堆,压根不肯停留。老南,别急!” 这话语带双关,也是一种提醒。 “多谢。” 南贺上马离去。 韩纪看着他,说道:“是个聪明人。” 知进退,不出风头,这才是长久之道。 “老夫就不成,压不住性子,哎!” 南贺回到了军中。 “准备吧!” 众将欢喜,江存中问道:“此次谁留守?” 呃! 瞬息,刚才群情激昂的众将就开始往后躲。 南贺说道:“此等事,我等无法决断。” “周俭怕是会随行。” 一个将领说道,且目光中带着些不满。 周俭就像是一根春笋,一下就冒出来了。杨玄令他主持攻伐内州的最后一战,不知闪瞎了多少人的眼睛。 羡慕之后,容易嫉妒,或是恨。 南贺平静的道:“一切,都以国公之令为准。不满,也给老夫压下去!” 江存中和他唱双黄,“若是有人压不下去……” 南贺抬眸看着众将,“老夫来帮他压!” 众将心生凛然。 但也生出了些愕然。 南贺一直是杨玄在军中的代言人,地位尊崇,可周俭异军突起,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理,他该保持着不知情的姿态,坐视下面的人和周俭争斗。 此人,太平凡! 这是众人的看法。 南贺摆摆手,众将告退。 江存中没走,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的喝着。 “我说,你就不能意气风发一把?就算是不能,也可杀伐果断,气势逼人,好歹,给自己树立威信不是。” 南贺手握兵书,说道:“威信这个东西,老夫不需要!” “你啊!”江存中觉得这便是个怪人。 南贺看着他出去,然后低头,继续看兵书。 就在此时,一支商队进了桃县县城。 耶律书在马车里掀开车帘。 看着那些行人,耶律书把他们和自己所看到的的北辽人对比了一下。 “精神抖擞,看着,就有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味道。” 一队巡街的军士过来,耶律书看了看,放下车帘。 幽幽的道:“这是天下强军,大辽啊!你让老夫该何去何从。” 马车到了节度使府外,耶律书下车,对门子说道:“还请禀告,耶律书求见国公。” 他微微低着头,直至门子再度回来。 “跟着我来。” 一路进了节度使府,直至杨玄的值房外。 里面有人。 “……铁矿石要尽力挖。” “国公,奉州那边说人手差些。” “人手?” “是!” “很快就有了。” 很快就有了,是了,差人手直接出兵就是。北辽那边多的是人,不,是奴隶……外面的耶律书赶紧低头。 “是!另外,奉州那边说,那个铁矿毕竟不大,若是这般……” “竭泽而渔?” “是。” “只管说。” “若是这般竭泽而渔,怕是用不了几年就挖干净了。” “告知孙营,无需担心,只管挖。至于挖干净了这等忧虑尽数抛开。挖完了,别的地方难道没有?向北看,我看啊!铁矿多的是!” “是。如此,下官告退。” “去吧!” 一个官员出来,看了耶律书一眼,随即离去。 门子进去,:“国公,耶律书求见。”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点头。 耶律书进来,跪下,“见过主人。” “听闻,你如今生意做的不小?” 杨玄垂眸问道。 “都是主人的恩泽!” 自从做了二五仔后,杨玄就让他独家代理了北疆货物。耶律书也会做人,自己做总经销,找了几个交好的商人做分销商,大家有钱一起赚。 有人喜欢吃独食。 吃独食的,多半是独行侠。 这等人遇到事儿,没人会伸手。 而且,独行侠最容易招惹是非,得罪人。 耶律书的手段颇为不错,这也是杨玄对他另眼相看的缘故。 若是个贪婪的豪商,对于杨玄而言,就是一条狗! 狗! 自然是要用的。 但用完了,也就该走了。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就是这个道理。 你对我没用了,我还留着你作甚? “此次小人带来了粮食。” “粮价跌了些。” “小人已经心满意足了。” “知足常乐。” “是!” “坤州如何?” “坤州刺史桑元星最近颇为紧张,斥候也派出了不少,更是与泰州那边信使不断……” “嗯!” 杨玄懒洋洋的点头,示意他继续。 国公是想打哪……耶律书继续说道:“坤州军每日操练更狠了,城中也源源不断的在囤积守城的物资。” 这是预料中事。 北疆大军就在前方,以往北辽那边会欢乐的说机会来了,然后倾巢出动。 如今他们却胆战心惊的,唯恐那位秦国公出兵攻打自己。 “他担心我出兵攻打坤州?”杨玄问道。 “说主人最有可能攻打泰州,不过,毕竟都怕了。” “说说。” 战前了解一下对手的心态也有帮助。 “内州是坚城,当初主人出兵时,坤州内部分析,少说能坚守一个月,结果不到半月,主人就攻破了内州,堪称是是摧枯拉朽。那一战之后,原先不屑于主人的文官将领,都噤若寒蝉。” “你觉着呢” 杨玄澹澹的道,门外有个官员冒头,杨玄指着他,“何事?” 官员站在门外行礼,“开荒那边说是今年要修水利,可修路的说今年国公说要新修几条大道,人手不足……两边吵起来了,有人动了手。” “告知他们,人手很快就有了。” “是!” 杨玄捂额,“都不省心。” “主人英明。” 耶律书此刻已经是胆战心惊了。 主人出兵在即啊! 要打哪里? “你在想什么?”杨玄看着他。 耶律书试探道:“桑元星曾在一次宴会中说过,大辽可败,无损基业。而主人却不能败,只需败一次,便是万劫不复。”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在这等处境之下,主人还敢频频出兵,不知是自信呢,还是愚蠢。” 杨玄笑了笑。 “你觉着呢?” 耶律书哆嗦了一下,觉得脖子发寒,“主人战无不胜。” “桑元星吗?此人话太多。如此,下次,便请他当面和我说说话! 他说,我听!” …… 求票啊! 第964章 我的孩子,自己教 哇! 半夜,国公府后院一声嚎哭,顿时惊动了秦国公。 周宁还在坐月子,杨玄爬起来出门。 隔壁便是老二住的地方,能听到郑五娘抱着孩子转悠的声音。 杨玄问道:“二郎可是不适?” 这个时代婴儿的夭折率太高了,哪怕皇室也是如此。 故此在孩子确定能存活之前,什么庆贺活动都不办。 郑五娘说道:“国公放心,就是醒了。” “好!” 杨玄没有回去,而是走到庭院中。 春天的月色有些冷清,幸而枝头嫩绿,让人不禁一喜。 “子泰!” 周宁在坐月子的房间里轻声呼唤。 杨玄走过去,轻轻推门进去,见周宁坐在床榻边,就蹙眉,“怎地醒来了?” “听到孩子哭就醒了,你这几日忙碌,为何还不睡?” 此次生产的季节不错,微冷,如此坐月子就少受些罪。 杨玄想起村子里那些妇人在夏季坐月子,出来时看着整个人都不对了。 所以有人说,孩子出生在夏季和寒冬之外,便是对母亲和自己最大的福分。 夏季难受,冬季寒冷,孩子容易被一波风寒带走。 杨玄坐在她的身侧,周宁习惯性的靠在他的肩头。 “以往在玄学时独来独往,总觉着就这么能过一辈子。” “男人呢?” “男人……我为何要男人?我有修为,有钱财,有医术,我自己一人过着难道不好吗?” “呵呵!” 杨玄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当初也曾这般想。杨略消失五年,突然出现时,说给我寻了个娘子。我当时就有些别扭,想着我能上山狩猎,能养活自己,突然给我寻个女人,这多尴尬?” 这时候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前自己能见一面另一半,就算是开明的家庭。 周宁不禁笑了,“后来遇到了你,那阵子,家中对我颇为不满,刚开始我觉着他们是想用我去联姻,心中不满。” “我是挡箭牌?” 哪怕是孩子都两个了,杨玄心中依旧涌起了些酸意。 “哪有!”周宁捂嘴偷笑,“那时候我就想着在玄学一辈子,学医术治病救人,教授弟子传承医术……这么充实的日子啊!可我知晓,终究无法如愿。” “什么意思?” “我从小衣食无忧,比之公主也不差。周氏如此待我,我岂能一走了之?我那时在想,等过几年再过去。可终究遇到了你。” “可曾后悔?” “你说呢?” 二人沉默着,却仿佛一直在说话。 “子泰。” “嗯!” “周氏……” “担心了?” “对于世家门阀,许多人敬畏如神灵。可天下只需要一个神灵,那便是帝王。当下的帝王选择了与世家门阀共处,看似危机重重,可好歹江山社稷能得以稳固。子泰,我知晓你对世家门阀不满……” “你能看到这一点,我很是欣慰,也很是自责。”杨玄揽住她还有些臃肿的腰,“我这个做夫君的,不该任由你去想着这些事。” “其实还早啊!只是我偶尔会想想。” “世家门阀对于天下而言,实则是个大毒瘤。”杨玄直截了当的道:“天无二日,当天下有多个声音一起发声时,阿宁,这个天下就离混乱不远了。” “我知晓。譬如说皇帝想往东,而有人想往西,且不是出于公心,而是为了私利,这样就危险了。” “我从未知晓你是如此的冰雪聪明。” “这个夸赞我就不客气了。” “对,就如同我执掌北疆,看似刘宋二人执掌政事,可当我开口时,他们必须闭嘴!这便是威权。不是说不容许别的声音,别的声音可以在内部发出来,但,万万不可传之于外。” 在这个文盲遍地的时代,威权是必不可少的。 世家门阀的声音不比帝王低,而且在许多时候,当他们联手时,帝王也得低头。 “天无二日!”周宁幽幽的道:“阿翁和阿耶还在为你谋划以后的路,十年后,你当如何……若是换了个帝王,你当如何自处。” “那事,暂且不能说。” 杨玄补充道:“不是不信任丈人他们。” “不。”周宁说道:“许多时候,世家门阀的家主为了家族,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当做是牺牲品丢出去,至死不渝。” “你这是在提醒我警惕周氏?” “子泰。” “嗯!” 周宁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们以后能握手言和。但我牢记着自己是你的妻。” 杨玄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知晓。” 周宁没问以后杨玄会如何对周氏,问了何益? 杨玄说善待,那么周氏就会成为大唐第一士族。用不了多久,就会威胁到帝王威权。 到了那时,只能图穷匕见。 杨玄若是说要逼迫周氏放弃些什么,周宁又能如何? 只能在猜测和焦虑中度过每一日。 “睡吧!” “好!” 周宁躺下,杨玄为她盖上被子,突然问道:“对我就那么没信心?” 周宁愕然。 “信心?” 杨玄点头,“不管遇到任何事,相信我!” 周宁看着他,用力点头,“好!” 杨玄回身,吹灭蜡烛,出门,轻轻把门带上。 门外,花红二人已经在待命了。 这便是贴身侍女的职责。 全天候待命。 就和韩石头似的。 杨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下后,想着先前周宁的神色,不禁一笑。 许多时候,夫妻之间也需要试探。 生了老二后,周宁看着有些心事,杨玄不好问。今夜一番话,才知晓她在担心什么。 若是讨逆成功,杨松成等家族必然会面临着灭顶的危机。 而周氏因为和杨玄的关系,以及站队等因素,会成为胜利者。 胜者通吃,这是古往今来的潜规则。 周宁已经未雨绸缪到了这个境地,让杨玄不禁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世家门阀的形成,实则便是一个垄断的过程。 政治资源,经济资源的垄断,形成了一家五姓。 政治资源必然会带来经济上的好处,而经济资源必然会反哺政治资源。 这是一个闭环的世界。 世家门阀就在这个世界中不断茁壮成长。 当他们的实力能够与帝王平视时,这个天下,就离灭亡不远了。 政治和经济资源被世家门阀垄断,帝王威权不再,天下听谁的? 你说往东,他说往西。 在这个时候,听谁的? 听帝王的? 不好意思,世家门阀开口,这事儿,老夫看往西更好。 你不答应? 没事儿,老夫有的是人。 于是,朝堂之上纷争不断,甚至形成党争。 朝堂分裂,便是衰亡之始。 若是周氏一家独大会如何? 那些官员,那些豪商,那些权贵…… 人是趋利避害的生物,这些人就会情不自禁的靠近周氏,一如此刻的官员豪商靠近杨松成等人一样,大家结成一个强大的集团,能为自己牟利,能抵御外部的打压。 这个集团一旦形成,再想清洗就难了。 宛若给自己动手术。 李泌便是没勇气动手术,选择了用权术手段来制衡。 “为何不用刀枪说话呢?” 杨玄闭上眼,轻声道:“我的那些学生啊!将会让你等瞠目结舌!” …… 第二日醒来。 “阿耶,看弟弟!” 阿梁很有兄长范。 杨玄牵着他去看老二。 老二还在沉睡中,乳娘待命。 “啊!弟弟好丑!” “和你当初一样。” 杨玄摸摸他的头顶。 “阿耶,弟弟叫什么?”阿梁问道。 “叫二郎!” 二郎? 不该取个小名吗? 这是大伙儿的想法。 杨玄不想解释,周宁也不掺和。 管大娘寻到了周宁。 “娘子,郑五娘带着大郎君就很是辛苦,这阵子带着二郎君,每日熬更守夜,要不,给二郎君再寻几个贴身仆妇吧?” 周宁在看书……医者说坐月子别看书,坏眼睛。可她总是有办法弄来书卷,趁着不被人发现的时候看看。 “此事,问夫君。” 周宁继续看书。 管大娘出去,左看看,右看看。 杨玄刚吃完早饭,正在庭院中散步。 晚些他就会去节度使府。 阿梁在大树下玩耍,身边跟着两个爱宠。 说不说? 管大娘看到了怡娘,怡娘走出房间,目光转动,也看到了她。 “怡娘!” 阿梁叫嚷。 怡娘的脸上,瞬息就多了笑意,走过去,“大郎君。” “玩!” 阿梁说道。 “好!” 杨玄看了一眼,莞尔,继续散步。 管大娘想清楚了,走过去行礼。 “国公。” 杨玄看了她一眼,脚下不停,“有事?” “是。” 管大娘跟着他,轻声说道:“二郎君还小,必须有人照看着,可大郎君也得有人照拂。郑五娘尽心尽责,奴很是佩服。不过,这阵子看着她两头兼顾,很是辛苦,就想着,要不,换个人来照拂二郎君?好歹,精力也充足些。” “担心郑五娘精力不足,以至于照顾不好二郎?”杨玄问道。 “是。” 在管大娘看来,作为父亲,国公自然想着给孩子最好的。郑五娘是不错,照顾大郎尽心尽责。且此人有些痴,杨玄令她做什么,她有十分力,就能使出十二分力来。 但,一个人终究不够啊! 管大娘笑了笑。 “叫她来。” 杨玄说道。 郑五娘来了,身上还带着乳香。 “见过国公。” 杨玄看了她一眼,精神还不错,不过,能看到疲惫之色。 他指指阿梁,再指着老二的房间,问道:“两个孩子让你一人照顾,再派人帮衬,你可顾得过来?” 郑五娘说道:“奴能顾过来。” “不勉强?” “大郎君身边跟着豹子和富贵,奴就是盯着他的衣食。二郎君还小,奴只是照看罢了。” “累不累?” “累,不过奴觉着欢喜。” “为何?” “不做事,奴就觉着空荡荡的,就像是行尸走肉。整日有事做,奴虽说累,却越发的精神了。” 这是把带孩子当做是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杨玄颔首,“以后,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郑五娘福身:“国公放心,奴就算是拼了命,也会照顾好二位郎君。” “无需拼什么命,来日方长!” 杨玄颔首,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吴珞出现,抱着他的衣裳,跟着进去。 管大娘站在那里,一时间,觉着自己有些小丑的感觉。 郑五娘急匆匆回去,半路回身,冲着阿梁喊道:“大郎君记得晚些喝水。” “哦!” 阿梁身后的侍女盈盈一笑,晚些,这个任务由她来监督。 怡娘看着郑五娘,微笑道:“风风火火的,一如当年宫中的我!” 管大娘回去,“娘子,郎君让郑五娘带着两个孩子。” “嗯!” 周宁嗯了一声,就在管大娘想告退时,周宁放下手中的书卷,说道:“一个人看孩子,少了纷争。” 管大娘心中一凛,“是。” 等她告退后,怡娘求见。 “娘子还是少看些书才好。” 周宁放下书卷,笑道:“我知,不过,被困于房间之内有些无聊,偶尔看看解闷。” “娘子若是不弃,我便每日来和娘子说说话。” “您来,我自然是欢喜的!” 怡娘坐下,腰板笔直。 “国公这几日就要出征了,眼看着这基业越来越大,我就忍不住憧憬着那一日。” “谁不是呢?” 杨玄讨逆成功,周宁便是皇后。 怡娘说道:“陈国时,曾有皇后诞下二子,长子为皇长子,从小便是帝王那边的人照拂。 次子娇惯些,从小是皇后这边的人照拂。 及长,次子突然出手夺嫡,随后两个皇子你争我夺,明枪暗箭,最终二人皆废,反而是一个嫔妃诞下的皇子入主东宫,继位为帝。” “亲兄弟之间,却成了仇敌,令人感慨。”周宁说道。 “是啊!”怡娘说道:“宫中把这些故事当做是消遣来说,耳闻目染,倒是污了娘子的耳。” 她起身,“许多时候,一碗水端平几乎不可能。” “是啊!” 周宁点头,等怡娘走后,她说道:“来人!” 花红二人进来。 “娘子。” “赏郑五娘玉佩一块,月钱加两百钱。” “是!” 玉佩几乎便是顶格赏赐,可郑五娘只是带着两个孩子啊! 月钱加两百,郑五娘的月钱本就很高,加两百钱,竟然比管事们还高。 也就不及怡娘和管大娘而已。 “从我的嫁妆中找出那件寿星公刺品,送与怡娘。” “是。” 周宁重新拿起书卷。 若是把老二交给周氏的仆妇来照拂,长大后,周氏便天然是老二的靠山。 到了那时,周氏可能按捺住从龙之功的诱惑? 杨玄未雨绸缪,宁可让郑五娘辛苦些,也不让周氏的人插手,这便是一碗水端平。 也是对昨夜自己那番话的回应。 ——我会给周氏选择的机会! 周宁抬起头,微笑着。 “让人传话周氏,我的孩子,自己教!” 第965章 戎马一生的背书 长安。 春季的长安就像是个多情的少女,和南方不同,少女的清秀中,多了些硬朗。 黄春辉站在自家庭院中,负手看着枝头的嫩绿,良久不肯动动。 “阿耶。” 黄露从前院进来,“外面有风,好歹您也小心些。” “北疆的风更大,更冷!” 黄春辉问道:“可是有消息?” “北疆那边,秦国公开春就说要北进。” “北进,这是要打何处?” 黄春辉思忖着,黄露说道:“朝中有人说,秦国公这是穷兵黩武,被御史弹劾。” “弹劾他什么?” “说他明贬暗褒。” “为何?” “御史说穷兵黩武这个词多用于帝王或是国家,用在秦国公身上,这是抬举他。” “见风就是雨,朝中如此忌惮子泰了吗?” “朝中召集了兵部与户部,据闻镜台的赵三福也去了,就是商议此事。” “张焕倒是可以说说,户部去作甚?去猜测北疆钱粮能否支撑一场大战?”黄春辉摇头,随即去了书房。 书房中,挂着一幅地图。 黄春辉走过去,伸手触碰着北疆那一块。 缓缓坐下,靠着地图一侧。 斑白的头发和黑色的地图,恍若一幅画。 自古名将忌白头! 老了! 黄春辉闭上眼。 仿佛,那些金戈铁马尽数回归。 无数将士在自己的大旗之下聚集,随着自己的手指方向,奋勇厮杀。 相公! 无数人在呼喊。 那些血流满面的将士啊! 他们簇拥着黄春辉。 黄春辉伸手,“都等着,老夫会来的。都在九幽等着老夫,老夫带着你等,再度为大唐冲杀,不死不休!” 两行泪水从眼中流淌下来。 往事历历在目。 那些战死的同袍,那些连尸骸都寻不到的将士…… 悔了吗? 黄春辉摇头。 “再来一次,老夫依旧要带着他们去征战。大唐,当立于当世之巅,而不是,在蠢货的统领之下滑入深渊。” 那一场大战啊! 大战后,他选择回到长安。 就此蛰伏。 其实,他可以留在北疆。 手握大军,谁又能拿他如何? 可大唐衰微了,容不得内乱。 那时候的他忌惮拖累了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北疆和大唐,故而近乎于自我幽禁般的待在家中。 可后续北疆的发展却令他为之愕然。 那个小子……当初他是很看好杨玄,但觉得,年轻人少说得再磨砺几年,等老廖退下来了,他再上去。 可没想到的是,廖劲壮志未酬就去了。 那个小子干的如何? “不赖!” 黄春辉想到自己还在北疆的日子。 那时候的杨玄会涎着脸来求自己给些粮草兵器,会笑嘻嘻的来请战,会狡黠的打击对手,给对手挖坑…… 他对那一切了若指掌,就像是看着一只猴儿在蹦跶。 那时候杨玄行事太过犀利,少了厚重,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所以,见面时常会敲打。 和其他人不同,杨玄面对敲打总是虚心接受,而且,他会很快改进自己的不足之处。 这就很难得了。 黄春辉突然笑了起来。 当初他准备离开北疆时,其实杨玄有机会和长安缓和机会。 只需给皇帝表个忠心,在一时难以安插人手的情况下,皇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提拔他,就如同提拔石忠唐一样。 可那个年轻人啊! 看着自己的目光中,都是敬意。 还带着些,情义。 官场什么都讲,就是不讲情义。 这是他的弱点! 写封信告诉他?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黄春辉摇摇头。 想到了上次的事儿。 皇帝要动他。 黄春辉觉得对于杨玄和北疆不是坏事儿。 他被皇帝弄死,杨玄可以顺势在北疆造势,鼓动军民和长安翻脸。 如此,他在北疆的统治将会根深蒂固……而要想用别的法子达成这个目的,少说得数年,且不能出错。 但那个青年人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这个好处。 他应当是用了飞鸟传信。 令人传话。 ——谁敢动黄春辉,我诛他满门! 这是一个节度使冲着皇帝在咆孝。 也是,冲着黄春辉在微笑。 ——以前是您护着我,现在,我来! “阿郎!” 黄春辉没睁眼,“何事?” 门外的仆役道:“宫中来人,说请阿郎进宫商议北疆军事。” 往日这等邀请也有过几次,但每一次黄春辉都拒绝了。 仆役说道:“小人这便去婉拒了。” “不!” 黄春辉起身。 “更衣!” …… 春季的长安,一阵风吹过,依旧会带来冷意。 黄春辉放弃了马车,就在春风中策马缓行。 行人络绎不绝,不时能看到那些年轻人策马经过,男男女女,莺莺燕燕。 生机勃勃。 “真好!” 黄春辉开口,正好被风吹了一嘴。 “咳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着。 直至宫门之外。 “黄相公!” 内侍在等候,看着也有些意外。 “咳咳!” 黄春辉咳嗽着。 “请跟着咱来。” 宫中看着依旧是那个模样,宫人内侍不少,但在黄春辉的眼中,却死气沉沉的。 到了殿外,内侍进去禀告。 稍后,有人出来。 “黄相公,请。” 皇帝在殿内,张焕也在,还有杨松成,以及赵三福。 几个将领在外围,听到脚步声,齐齐回头。 “黄相公!” 老人看着垂垂老矣,耷拉着眼皮子,可只需想想他曾经的戎马生涯,就难免生出敬意来。 “见过陛下!” 皇帝澹澹的道:“你来的正好,北疆传来消息,那个贼子准备进攻了。” 黄春辉走了过来,张焕说道:“林骏乃是北辽名将,他来镇守泰州,一是林雅想谋夺南方,二,赫连春估摸着也有意想坐山观虎斗,看看林骏与北疆厮杀。” 黄春辉点头,“毕竟赫连荣被俘,肖宏德身死,赫连春手中能信任的大将不多了。若是再败,帝王的面子护不住倒不打紧,可却被林雅等人窥探到他手下无人可用的窘境。回过头,林雅若是铤而走险……” 张焕微微眯着眼,心中叹息。 多年来,他和黄春辉二人一南一北,并称为大唐双壁。 时人说南张不如北黄,这话他刚开始听闻只是一哂了之。 但渐渐的听多了之后,心中难免有些不忿,甚至是不屑。 今日皇帝召集他们来议事,便是要判断此战的结局。 黄春辉一开口,便是从庙堂的高度去判断这一战的走向。 从顶层开始剖析这一战。 老夫,好像要差些意思! 皇帝干咳一声,“这就是说,此战不只是林雅关注,赫连春也会暂时摒弃前嫌?” 黄春辉点头,“毕竟,北辽再败,这大势就变了。” 他抬起眼眸看着众人,伸出手指头,从左侧坤州,一路划过去,直至辰州。 “这一条线再被击破,北辽无敌的神话,就此破灭。至此,不只是北疆要节节推进,北辽内部的对头,也会蠢蠢欲动。” 皇帝问道:“你说北辽内部的对头,谁?” “你没给陛下说吗?”黄春辉看着张焕。 虽说现在黄春辉是个闲人,远远比不过兵部尚书张焕,但张焕却下意识的道:“尚未说。” “不该!” 黄春辉澹澹一句话,众人却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大风迎面扑来。 这位前北疆掌舵人,偶露峥嵘,随即说道:“舍古人是北辽的大患,这些年北辽一直在出兵围剿,可却败多胜少。 一旦北辽南方被北疆击破,宁兴必然会抽调大军来援。如此,舍古人那边就被放开了缰绳,随后,他们必然会发动进攻。 到了那时,北疆与舍古人两面夹击,北辽……危险了。” 这一番话,从战略的层面,拉开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而这幅画的核心便是北疆。 而北疆的核心,便是杨玄。 你这是在为杨逆张目啊! 一个将领嘴角微微翘起,说道:“黄相公所言甚是,不过,北辽疆域辽阔,勇士多不胜数,败几次也撼动不了他们的根基。而北疆却不能败。一败就是崩溃的局面。” “是啊!” “北疆就那些军队,一旦败北,再难延续攻势。而北辽顺势反击,定然会不灭北疆不收兵,彻底铲除这个威胁!” “此战,还是莽撞了!” “可不是,去岁才将拿下了内州,北疆估摸着损失也不小。士气是很重要,可以一隅之地主动挑衅北辽,这不是悍勇,而是无谋!” 黄春辉看着那几个皇帝新近提拔起来的大将,开口,“换了你等,可能拿下内州?” 几个大将干笑,却无人敢说自己能。 一人说道:“此一时,彼一时。” 黄春辉看着他,“一个庸才,有何资格去点评一位帅才,谁给你的勇气?” 大将面色赤红。 张焕见皇帝面色平静,知晓不妥了,赶紧打圆场,“黄相公看看,老夫琢磨了许久,却无法判定北疆此战攻击的目标。” 黄春辉重新耷拉着眼皮子,看着地图。 他用手指头点着泰州说道:“兴许,是泰州。不过,老夫不在北疆,无法知晓当下的局面,兴许,会攻打辰州,或是坤州。” 你这不是相当于没说吗? 但黄春辉前面的分析就已经值当皇帝的特邀了,所以没人敢质疑什么。 皇帝负手看着地图,“国丈说说。” 杨松成指着泰州说道:“老夫以为,北疆此次攻打泰州的可能性最大。否则不管攻打何处,都将会面临着泰州林骏的夹击。杨玄分身乏术,故而,只能选择攻打泰州,一点***处破。” 皇帝微微颔首,“诸卿以为如何?” 一个将领说道:“国丈此言甚是,臣以为,此战必然是泰州!” “那么,此战如何?”皇帝问道,神色依旧平静。 国丈看了他一眼,知晓自己这位女婿绝对在想着如何利用此战来削弱北疆,甚至想着,能否借着此战把杨玄灭了。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林骏击败杨玄。 张焕说道:“北辽镇压舍古人败多胜少,但林骏出战,三战三捷!” “这么说,此人是难得的名将?”皇帝说道。 “是。”张焕指着潭州说道:“上次他率军救援内州,晚到一步,却顺势夺取了泰州。宁兴那边是如何争斗的不得而知,不过,此后却任命他为泰州刺史,可见此人不但领军了得,就算是谋划朝堂也不差。” “文武全才!” 皇帝看似有些羡慕,“此战胜负,谁能为朕分说。” “北疆,难!”一个将领摇头,“这条线上,牵一发而动全身。打别的地方,泰州要夹击。打泰州,别处会夹击。两难。” “而这一战是林骏面对北疆的第一战,哪怕攻打的不是泰州,他也不会留力。” 平手,兴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但弄不好会败。 “太急了!” 杨松成摇头。 皇帝看张焕,要他表态。 “此战,臣以为,该缓缓。” 这个表态有些滑头,但态度已经出来了。 这一战,不该! 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击。 皇帝看向赵三福。 “北疆刚招募了两万新卒,不过新卒操练需时日。” 赵三福的回答简洁明了,皇帝很是满意。 王守那条老狗,还要留多久? 皇帝看向张焕。 “新卒的话,若是要用于面对北辽这等强敌,少说三个月以上,最稳妥的是半年。” 张焕说的很客观。 皇帝最后看向黄春辉,“黄卿以为如何?” 黄春辉说道:“此战,北疆必胜!” 皇帝的脸色微冷,“是吗?” 杨松成微笑,“黄相公可有依据?” 你总不能空口白牙的在朝堂上做出这等判断吧? 张焕看着黄春辉,心想老黄今日肯来,多半是想了解一番北疆的现状,既然达到了目的,又何苦开口逆了皇帝的意思呢? 黄春辉说道:“只因,老夫对他有信心!” 那个年轻人,每当他决定要做什么时,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会义无反顾。 “就这个?”杨松成问道。 “若是三年前,老夫还能判定秦国公的谋略走向,三年后的今日。”黄春辉指指自己的胸口,“老夫也算不到他在想什么。仅凭这,老夫就断言,此战他必胜!” 这是用自己的一生戎马来为杨玄背书! 一个将领说道:“黄相公这话,怕是有些偏颇吧!” 黄春辉看着他,“若是沙场相遇,老夫只需半个时辰便能击败你。兴许,更快!而秦国公,老夫不敢言胜!” 将领面色铁青。 皇帝拂袖,“散了吧!” 众人告退,杨松成留下。 皇帝目光幽幽,“听闻,北疆周边不靖?” 在面对北疆时,这翁婿二人的立场是一致的。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杨松成闻弦歌知雅意,“当令周边驻军警惕。另外,臣以为,长安诸卫操练良久,也得枕戈待旦才是。一旦地方不靖,就出兵,荡平不臣!” 皇帝颔首,“国丈此言,深得朕心!来人。” “陛下!” 一直做隐形人的韩石头上前。 皇帝指指杨松成,“赏国丈美人十名。” “谢陛下!” 杨松成告退。 黄春辉独自出宫,步履蹒跚。 “黄相公。” 黄春辉没回头,张焕疾步跟来,“你何苦得罪陛下?” 黄春辉说道:“老夫并非想得罪他,不过,他若是判定北疆必败,定然要出兵。老夫不是为了谁……” “为了秦国公?”张焕知晓黄春辉和杨玄之间的情义,有些羡慕。 “不!” 黄春辉的脑海中闪过杨玄那笑嘻嘻的模样,指着远方。 “老夫为的是,自己为之浴血厮杀多年的,大唐江山!” 第966章 赫连荣的忠心 什么是江山! 这个问题对于天下人而言,每个阶层给出的答桉都不同。 “江山关我屁事!” “是啊!江山不是陛下的吗?和咱们有啥关系?” “谁要谁拿去!” 新卒们跟随老卒操练结束,聚在一起说话。 赵永听着这些滴咕,蹙眉道:“江山不只是帝王的,也是天下人的!” 一个新卒愕然,“旅帅,从小街坊老人都说了,江山是帝王的。” “你可吃饭?” “吃!” “你可穿衣?” “穿。” “你吃穿,你在这个世间活着,你种地,或是从军,或是做工匠,那么,你就是这个江山的一份子。既然如此,你说这个江山是谁的?” 新卒们若有所思。 赵永继续说道:“何为江山?江山,便是人!无数人组成了这个江山。而这个江山,也自然就属于这些人。”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咱们就是江山啊!” 赵永点头,“帝王一人难道是江山?必须得有工匠,农人,商人,医者,官吏,将士……无数人构成了江山。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一个新卒敬佩的道:“旅帅懂的真多。” 赵永笑道:“这些都是国公的话。” “咱们为何没听闻过?” “上官召集议事,时常会说些国公的话,我会转述给你等。” 见那些新卒兴奋不已,赵永说道:“操练要刻苦,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这话……旅帅,不会也是国公的吧?” “你说呢?” “国公果然是国公。” 哒哒哒! 数骑缓缓而来。 “是国公的护卫。” 赵永起身,“肃立!” 麾下起身列阵。 回首看去,营中正在歇息的将士们纷纷肃立。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杨玄在南贺等人的簇拥下来了。 “见过国公!” 众将士行礼。 杨玄颔首,“军中士气高涨,我看,出兵正当时。” 南贺说道:“是啊!从开春国公说要北进开始,将士们都在等着这一日。” 江存中说道:“有人说国公改了主意,有人说国公想打潭州,军中议论纷纷,不过下官并未管束。” “管得住嘴,管不住心。心中有话,自然要说。疏导就是了。” 杨玄策马上前。 “北辽那边,总是有人说我北疆败不得,我杨玄败不得,一败就万劫不复。这话,错也不错。错在何处?他们低估了我北疆将士的武勇。” 杨玄指着将士们,说道:“有你等在,我北疆,必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后面,韩纪对裴俭说道:“开春时就说要北进,拖到了如今才准备出兵。这士气可鼓不可泄,时日拖长了,自然就跌落了。老夫还有些担心,可看看国公一番话就把士气调动了起来,可见,国公胸有成竹啊!” 裴俭说道:“国公开春便提北进,不只是要提振士气,更是要令对面猜疑不断。” “对面不知晓国公会攻打何处,坤州,龙化州,泰州,辰州,乃至于潭州,处处都在我北疆的攻击范围之列。人人自危,未战先怯了。这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战而令对手疲惫……国公,好兵法!” 韩纪齐声道:“老夫冒昧问一句,国公的兵法与裴公……” 裴俭默然。 韩纪笑了笑,“老夫对裴公并无不敬之意。” “我知晓。” 裴俭看到了赫连荣策马过来。 这人倒也有趣,潭州刺史转为锦衣卫百户,竟然如鱼得水。 赫连荣看看左右,干脆策马过来。 “赫连百户!”韩纪微笑。 “见过韩先生,见过周中郎!”赫连荣行礼。 韩纪颔首,“可是有事?” 赫连荣点头,“咱们的人刚从泰州归来,泰州戒严了。” 韩纪一怔,“发现了?不对,若是发现,首要是斥候游骑增多。” 说着,他看了裴俭一眼。 军事上的事儿,还是专业人员更靠谱。 裴俭点头,“林骏怕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不过,他无法断定。” 韩纪说道:“可能突袭泰州?” 裴俭摇头,“大军一动,必然要遮蔽敌军斥候和游骑,一旦出手,敌军就会警觉。至于突袭……” “国公威武!” 前方,杨玄讲话结束,诸军欢呼。 杨玄策马在阵列中的通道疾驰。 “国公威武!” 城头上,刘擎欣慰的看着这一幕,说道:“他刚到桃县时,军中对他还有些疑虑,乃至于戒备,觉着他是个外人。这才多久,就欢呼爱戴。” “武人,要用战绩来说话!”宋震说道:“将士们最喜跟着战无不胜的统帅出征,他们会安心,哪怕是面临绝境,也会觉着有机会能逆袭。这便是名将的作用。” 这个就涉及到了心理层面,跟着战无不胜的统帅,将士们十成力能使出十二成来。而跟着那等庸才出征,十成力能使出七八成,便是敬业了。 “国公威武!” 杨玄策马回到阵列前,“今日犒赏诸军,酒肉不禁!” “万胜!” 军中禁酒,肉虽说有,但要想吃肉自由,还得看主帅的意思。 今日,酒肉自由! 杨玄策马回来,对主将说道:“三日后,出兵。” “是!” 韩纪低声问道:“谁看的日子?” 裴俭说道:“太平那边的。” 土专家再胜一局。 晚些,三军畅饮。 杨玄也在家中喝酒,不过,周宁在坐月子,陪他的是赫连荣。 赫连荣来禀告事儿,没想到却被杨玄留下。 “进了锦衣卫这阵子,感觉如何?直说,我不怪罪!” 杨玄喝了一口酒。 菜是硬菜,牛羊肉,外加野菜咸肉汤。 赫连荣小心的喝了一口酒,觉得美味之极,“下官刚开始被疏离,后来渐渐与同僚之间和睦,说实话,下官一直担心会被排斥……” “因为北辽人的缘故?”杨玄吃了一块羊肉,味道不错。 “是。”赫连荣说道:“当初也有大唐人投靠北辽,一直被猜疑,直至孙辈,这才被接受,最终做了北院大王,显赫一时。下官原先乃是潭州刺史,与国公交过手,就担心会被猜疑和针对。” 杨玄放下快子,“在北疆,人人皆知我的对异族的态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实话,若是你能翻身,妻儿无恙,北辽能给你更多的好处,你会如何?是在锦衣卫中忠心耿耿为我做事,还是作为内应,或是潜逃?” 他在看着赫连荣。 赫连荣默然片刻,“下官对北辽唯有恨,恨在妻儿家人被流放到绝地。若是妻儿家人无恙归来,无需荣华富贵,下官便会答应作为内应。” 他有些忐忑的看着杨玄。 杨玄指指他,笑道:“能说实话是好事。若是你毫不犹豫的说愿为我效命。那么,你的命,大概保不住。” 赫连荣负责审阅北辽方面的消息,一旦生出了别的心思,为祸不小。 赫连荣嵴背微微湿热,“下官不敢欺瞒国公。不过,下官以为,家人大概……” “刚得来的消息,你的妻儿……” 杨玄喝了一口酒,举起酒壶,起身过去,为他斟满酒。 赫连荣破天荒的没有表示惶然,更没有起身,而是……低头,落泪。 “我派人去了北方,想把你的家人弄到北疆来。但……尸骸大多被兽类吃了,衣裳还有些,都带回来了,大概明后日到。” 赫连荣起身跪下,垂首。 “哎!”杨玄叹息,“上位者无能,却迁怒于臣子,说实话,这不是我当初颇为欣赏的皇叔。” “是!” 赫连荣起身坐下,举杯畅饮。接着,又给自己斟满,举杯,“国公此战必胜!” “你的悲伤少了些。”杨玄举杯。 赫连荣仰头干了,笑道:“妻儿家人去了,下官心中悲痛欲绝,可随即又平静无波,仿佛听闻陌生人离去。 不是下官薄情,而是,从获知他们被流放到极北之地去后,下官就知晓,他们必然不幸,故而,下官早就有了准备。” “不过,那些悲痛会分散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时会跳出来,令人怅然。”杨玄吃了一块牛肉,有些坚韧。” 赫连荣说道:“后半生,下官会与他们相聚。”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还是一家人。” “你是个聪明人,知晓我今日这番话的意思。”杨玄说道。 “唯有如此,下官才能彻底放下,对北辽只有恨意,而无卷顾。此后,下官当为国公效忠,至死不渝!” 赫连荣再度跪下,“国公向北,下官愿为先锋。” “唯有你的妻儿去了,我才能放手用你,这话,你应当能理解。” “是。下官心中绝无不满,只觉着国公睿智,让下官心中再无被猜忌的惶然。” “对,坦然,许多时候便是上下沟通的捷径。” 杨玄举杯喝了,赫连荣过去为他斟酒。 “你可有话说?”杨玄颔首。 赫连荣回去时,见门口没人,心中微动。 先前张栩就站在门外,面对着他。 他举杯,近乎于贪婪的喝了一口酒,“北辽如今乃是三足鼎立之势,赫连春有名分大义在手,不过,他引入大长公主为援手是个败笔。” “说说。”杨玄颔首。 “大长公主乃是先帝留下的唯一血脉,她出山辅政,那些臣子必然会朝向她。如此,赫连春的威权被分薄……” 这个人,有些意思啊!杨玄微笑,“继续。” 赫连荣说道:“故而赫连春猜忌大长公主。” “有人说,他的猜忌是自毁干城,你如何看?” “非也,帝王唯有威权不可与人分润。大长公主分薄了他的威权,若是置之不理,只需数年,赫连春的威望大减,林雅顺势压制,弄不好便有兴替之事发生。大长公主到了那个时候,怕是也身不由己,只能被下属推着向前。” “有些意思,那么,你觉着,最后如何?” 这是个考验,考验赫连荣的眼光和大局观。 若是出类拔萃,那么以后说不得还能得到重用。 这是靠在门外墙壁上的张栩的想法。 赫连荣想了想,“赫连春猜忌大长公主不可避免,林雅坐山观虎斗,不时出手挑拨……赫连春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之局,与大长公主再难重现当初的毫无隔阂。三足鼎立之势已成,就算是先帝复生,也无法改变。” 他看了杨玄一眼。 这位国公和大长公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是说错了,国公随便一句话,就能令他万劫不复。 “继续!” 杨玄拿着酒杯,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文青的女子。 仰着头,看着他,眼角有笑意。 若是来一场杏花雨…… “随后,赫连春与大长公主必然是合作中有冲突,但二者对林雅皆持警惕心。此后,这个格局怕是难以撼动。” 赫连荣再看了老板一眼,见他不置可否,就继续说道:“权力在手,那甘美的滋味,说实话,谁都不舍抛弃。否则,那不是人,而是神。” “分析的不错。” 杨玄笑了笑,“就一件事没分析进去。” 赫连荣恭谨的道:“还请国公指正。” 杨玄说道:“别忘了,我还没出手。” 他指着北方,“当我领大军源源不断攻破北辽城池时,这个三足鼎立的格局便会生出许多变化。兴许,他们会联手,兴许……他们会联手中互相提防。 当然,兴许,会互相拆台。正如那句话,权力之前无父子,更遑论三个毫无关系的人。” 赫连荣行礼,“国公高瞻远瞩,下官佩服!” “你的马屁不错,不过,北疆这个因素你不该想不到。唯一的可能,便是你想给我一个指点的机会。这世间,谁不想为人师呢?” 赫连荣赧然,“是。下官当初在潭州时,也好指点下属。指点了之后,看着下属恍然大悟,或是心悦诚服,下官就觉着浑身舒坦。” “人需要被认同,也需要被需要!”杨玄说了一句有些拗口的话,起身,“大军出征在即,一旦离开桃县,就是浮萍。我需要一个立足点。锦衣卫,当为大军打开口子。” 赫连荣起身,束手而立,“下官愿为国公效死。” “死就不必了。” “敢问国公,第一战攻打何处?” “宝德!” 杨玄说道:“此战,当迅疾如雷,震慑北辽!” 第967章 夺城(谢谢“北地风吹江南雪”盟主打赏,谢谢雨姐) 出了杨家左转,没几步就是锦衣卫衙门。 为何把锦衣卫设在此处,据闻当初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国公在周围转悠了一圈,正好隔壁空出,就说,此处不错。 “赫连百户!” 门子见他是从杨家出来的,而且面色微红,身带酒气,就笑的越发的诚恳了。 “辛苦。” 赫连荣知晓门子为何变得如此亲切,依旧和往日一样微笑回应。 年轻人会昂着头,意气风发的敷衍门子,觉得天下都是自己的。 他不老,但经历比许多老人都多。 他见多了那些人海沉浮,见多了那些得瑟的人没好下场。 所以,平澹才是真。 “赫连百户。”一个小吏止步行礼。 赫连荣点头,问:“指挥使可在?” “指挥使在等你。” 大军出征在即,赫连燕的事儿也不少,安排密谍先行出发,打探消息,看看能否混进城中…… 到了值房外,赫连荣轻声道:“指挥使,下官赫连荣求见。” 正在看名册的赫连燕抬头,“进来吧!” “是!” 赫连荣进去。 赫连燕说道:“我刚定下了十余人,稍后令他们出发。” “是!” 赫连荣接过册子,看了一眼被红笔勾上的人名,然后把名册收入胸中。 “国公请你喝酒,你可知晓用意了?”赫连燕问道。 “是,下官再无牵挂,当为国公效忠。” “人手是我派去的,可惜,晚了。”赫连燕说道:“事到如今,你对北辽,大辽吧!你对大辽还有何想法?” 赫连荣抬头,眼神苍凉,“下官在大辽过了前半生,出生,成长,读书,科举,出仕,一路顺畅。 刚出仕时,下官一心为了大辽,说爱民如子也不为过。可一朝兵败,亲人尽数被牵累,下官,恨不能领大军杀入北辽,活剥了赫连春!” “人之常情。”赫连燕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了想。“大军征战,刀枪无眼,将士殉国也就罢了,百姓也会死伤不少。你觉着呢?” “您这话,是想问下官是否对大辽百姓还留着情义吧?”赫连荣反问道。 “你是个聪明人。”赫连燕很满意,“对。” 赫连荣说道:“若说没情意,有些假。上次征伐内州时,破城后,大军绞杀残余守军,城中百姓死伤不少。下官看着一个妇人抱着死去的孩子嚎哭,那一刻,下官,心酸了。” “毕竟是同族。” 赫连燕说道:“我与你不同,在小时,一家都被灭了。故而,我对大辽没什么情义。你有情,我不忌讳。” 赫连荣抬头,“多谢指挥使。” “你若是无情,我会请示国公,以后不可让你参与机密之事。”赫连燕捋了捋飘落在眼前的长发,“无情的人,对谁都无情,不可重用。” “下官这还误打误撞了。”赫连荣笑道。 “是误打误撞吗?”赫连燕问道。 赫连荣苦笑,“什么都瞒不过指挥使。” “从今日起,你便是另一个赫连荣了,好生为国公效力。” “是!” 刚起身,外面来了两个看着风尘仆仆的锦衣卫。 “指挥使。” 赫连荣看到了一个包袱。 “可是……”他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一个锦衣卫点头,“赫连百户,节哀!” 赫连荣吸吸鼻子,“他们是如何死的?” “被流放到那边后,他们必须每日干活。一般人到了那里……就说我二人到了那里,别说干活,冷的要命。” “直接些。”赫连燕说道。 “是。下官带着美酒,用美酒和那几个残留的人犯问话,得知他们是被野人掳走的。下官就跟着去,一路寻到了那个部族之外,擒获了一人,拷打得知……他们被弄死后,丢在了野外,被兽类啃噬。” 赫连荣平静的问道:“可知是如何弄死的?” 这等惨事竟然还要问……锦衣卫低下头,“那地方,但凡是个女人……至于男人,他们不挑食。” “知道了。” 赫连荣接过包袱,行礼,“多谢二位兄弟冒险走这一趟。” “客气了。” 赫连荣背着包袱出去。 他寻了铲子和锄头,又去了棺材铺,和老板说好晚些送棺木去北门之外,这才骑马出城。、 出城时,有军士见他带着这些东西,不禁乐了,“赫连百户这是要去开荒?” “是啊!开荒!”赫连荣微笑。 出了北门,一直往前,就在一片田地的边上,有一条水渠。 水渠笔直,两侧有树木郁郁葱葱。 “这地方不错吧!” 赫连荣下马。 他寻了一个地方,先用锄头挖了一下,觉得土质不错。 “就这里吧!娘子?” 他看着包袱,然后微笑,“你喜欢水,总是说喜欢水的人心好。水边有树木,如此,你无事可领着孩子站在树下,看着前方一望无垠的田园,美不美?” 一滴泪从脸上滚落。 他开始挖掘。 他失去了左手,单手挖掘很是吃力,而且不好控制范围。 一个多时辰后,一辆大车缓缓而来。 “赫连百户!” 为了讨好这位锦衣卫的实权人物,棺材铺的掌柜亲自送来了棺木。 “怎地要小的呢?大的也是一个价钱!”掌柜下了马车,笑道。 可棺木是越大越贵! “都是些衣裳,没必要太大,空荡荡的,他们不喜欢。” “衣冠冢?” “是!” 见他单手挖掘艰难,掌柜说道:“小人也曾种过地,要不,小人来吧!” “不了。” 赫连荣指指边上,“把东西搁下,你先回吧!” “好。” 棺木卸下,掌柜再度问道:“真不用帮忙?” “不用!” 赫连荣继续挖,直至傍晚。 他打开棺木,打开包袱。 包袱中的衣裳凌乱,且被撕扯的没法看。 他跪下,一点点的把衣裳理清楚。 然后,把衣裳放在棺木内。 “不是没钱买棺木,我想着,一家人在一起,热闹!” 他跪在棺木之旁,仔细看着那些衣裳,特别是女子的衣裳和孩子的衣裳。 夕阳下滑,橘黄色的光芒映照大地。 一个男人跪在棺木边上,嘶哑着嚎哭:“娘子,大郎……” 三三两两农人归家了,一群群鸟儿归巢,叽叽喳喳的。 赫连荣把棺木努力推进了坑中。 他跪在地上喘息着,汗出如浆。 看着棺木,他哽咽道:“我不是个好夫君,也不是个好父亲。你们去了,留下我孤零零在这世间煎熬。我想跟着去,可那个狗贼还在,还是帝王。舍古人也还在,越发的凶狠了。我恨!” 他抬头,用右手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我恨呐!” 他勐地低头,额头重重的撞在地上。 脸部也贴着地面。 声音从泥土的缝隙中迸发出来。 “赫连春,舍古人……” 远方,乌达策马掉头。 一路回到杨家。 “埋在了北门之外?” “是。” 北门外不适合埋人,但赫连荣还是把妻儿家人的衣冠冢弄在了那里。 “向北!” 杨玄在这一刻理解了赫连荣的心思。 “他想让妻儿看着我北疆大军一路北进,直至攻破宁兴城,灭了赫连春,弄不好还有舍古人。” 这是好事儿。 乌达说道:“看着他跪在那里哭,真是不好受。” “中年丧妻、丧子,谁能好受?”杨玄说道。 “国公。”一个侍女出来,“大郎君说该讲故事了。” “这就来。” 每日给阿梁讲个故事,这是父子之间的约定。 阿梁早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边是剑客和富贵。 “阿耶!” 杨玄进来。 富贵热情的过来摇尾巴。 剑客看了他一眼,又躺下。 “今日咱们说一个吃货的故事,话说陈国时,有人喜欢吃鱼……” 听完故事,天也黑了。 天黑就睡觉,是许多人家的习惯。 说是习惯,实则也是无奈之举。 蜡烛价格贵,灯油也不便宜,没事儿谁大晚上点灯? 而且,许多事儿也无需点灯,甚至需要灭灯。 你想上茅厕,家中有晒干的杆子,点一根去。 第二日,杨玄去了节度使府。 “粮草就位了。” 刘擎把一本册子递给杨玄。 “去岁收了不少粮食,倒是不缺,不过这一路就怕敌军偷袭粮道。” “我会先打下一个地方作为落脚点!” “何处?” “宝德!” 坤州五座城池,宝德靠近内州。 “强攻?”宋震问道。 杨玄摇头,“不,雷霆一击。” “让谁去?”宋震问道。 这等突袭需要将领果决,决不能拖泥带水。 “老二!”杨玄说道:“屠裳辅左。” 王老二也该出头了,这一次令他为前锋,便是开端。 “如此,宝德便是此战的要点。若是不能攻占宝德,大军无所依。一旦周边敌军猬集,此战怕是就多了波折。”宋震蹙眉,“让王老二去……” 那个棒槌若是冲动起来,屠裳也控制不住啊! “我说过,此次若是坏事,以后肉干就别想了。” 交代了自己走后一些事儿后,杨玄出去。 “国公。” 他在门外碰到了赫连荣。 这人眼睛有些血丝,看着有些温和。 比往日少了些羁绊。 “好好干!” “是!” 杨玄接着去了玄学。 “明日就走?” 宁雅韵没看到阿梁,顿时热情去了大半。 “对,明日出征。掌教,此次您就不去了吧!” “让老夫坐镇桃县?” “对。”杨玄说道:“这边出兵,长安那边会不会派人来弄些事,谁也说不清。有您在桃县坐镇,我才放心。” “安心去吧!”宁雅韵甩甩麈尾。 “您这话怎么有些敷衍呢?” “那便预祝你凯旋。” “还是敷衍。” 老帅锅不满的道:“你走后,吩咐他们,阿梁隔几日送来一趟,老夫好生教教他。” “您可别教他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宁雅韵起身,张开双手,“你觉着老夫神叨吗?” 杨玄仔细看看,“神叨!” …… 第二日凌晨,杨玄早早就起了。 先去看了两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儿子,然后去周宁那里道别。 “一切小心!” “放心。” 杨玄出了家门,外面乌压压一片人。 虬龙卫,乌达带着的护卫……以及锦衣卫。 姜鹤儿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场景,不禁打个哈欠。 “出发!” 天还黑着,杨玄出了小巷子。 远处,宁雅韵站在屋檐下,看着他走出来。 “保重!” 然后,宁雅韵转身离去。 身姿飘逸。 杨玄到了城外。 六万大军正列阵以待。 “见过国公!” 六万人的呼喊,令整座城池都苏醒了过来。 “国公出征了!” 那些百姓再无睡意,哪怕知晓赶不上去送行,依旧爬起来,穿衣洗漱,出门往城外去。 可等他们到时,那片空地一无所有。 一个老人看着远方,“国公此去,当凯旋!” “必定凯旋!” 整个北疆都在看着北方。 无数人在祈祷,也有人在诅咒。 “他走了。” 早起的赵赟眼泡有些大。 “是,昨日凌晨走的。” 有侍女送来茶水,赵赟喝了一口,鼓漱几下,吐在了另一个侍女拿着的痰盂中。 晨曦中,他看着北方。 说道。 “别回来了!” …… 哒哒哒! 三千骑兵在疾驰。 上午的雾气还未消散,马蹄声震动着大地。 前方有人喊道:“发现北辽旅人!” 王老二说道,“杀了!” 前方传来惨叫声。 跟着的屠裳说道:“老二,你觉着如何?” 此次王老二为前锋,率军突袭宝德,杨玄令屠裳随行,一是参赞,而是约束王老二。 王老二说道:“有旅人,说明宝德还未曾发现咱们。” 他看了屠裳一眼,“屠公,你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好似一物。” “什么?” “菊花!” 王老二策马疾驰,“出发!” 三千骑兵一人二骑,呼啸而去。 路旁,两具尸骸躺在那里,双眸呆滞。 …… 宝德城中。 锦衣卫小旗陶准带着三个手下在城门后蹲着。 看着,就像是乞丐。 说起来看也和乞丐没啥区别。 城中能乞讨到东西的地方都被占据了,陶准前夜带着三个手下灭了占据南门的一伙乞丐,顺手就成了南城的老大。 马贵看着城外进来的一队斥候,低声道:“看来他们依旧未曾发觉。” 秦二靠墙坐着,双手拢在袖口中,吸吸鼻子,“出发前指挥使说过,咱们主要是袭扰,牵制。南门这里军士不算多,此事容易。” 马贵欢喜的道:“是啊!功劳唾手可得。” 二人见陶准默然,就问道:“可是不对?” 陶准点头。 “老子的目标,是夺城!” 第968章 天下无饥馁 夺城? 马贵和秦二都傻眼了。 “小旗,夺城……城中定然是有咱们的人马吧?多少?一百?少说五十!”马贵很是乐观。 秦二咧嘴一笑,“有五十就够了,咱一个突袭,便能控制城门。只需片刻,城外的骑兵便能突入。功劳到手,回去升职,还有赏钱……小旗。” 马贵看着陶准,“小旗,你……五十没有?” 陶准摇头。 “那三十呢?” 陶准伸出三根手指头。 “那就好。” “就咱们三。” 一队斥候出了城,城头有人喊道:“小心戒备!” 马贵看着陶准,“就咱们三?” 陶准点头,“对,就咱三人。” “那如何夺城?” 陶准看着城门中的那些军士,说道:“大军何时到来,咱们何时动手。城头一尖叫,马上就杀人。” “可就咱们……”马贵看看左右。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陶准沉声道:“我也是学过兵法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陶准说道:“指挥使说了,内州一下,我北疆就反守为攻了。这便是反守为攻第一战。 打下坤州,北疆左翼就无需担忧敌军。 且坤州一下,龙化州就被坤州与内州包着,成夹击之势。此后顺势打下龙化州,老天爷,你等想想,会是什么局面?” 马贵憧憬的道:“到了那时,坤州,内州,龙化州,怎么看都像是一只拳头,直冲着北辽。” 秦二说道:“那……那咱们北疆岂不是成了北辽的大爷了?” “那是,此后北辽便是青楼中的女子,咱们大爷来了,就得伺候着。”陶准陶醉的道:“若是潭州再下,天神啊!太美,我都不敢想。” “说不得,以后咱们北疆还能打下北辽来?” “打下来难,不过,压制住北辽也不错啊!” “到时候,长安也得看国公的脸色行事。” “国公跺个脚,长安就得抖三抖。” “哎!”马贵蹲着往陶准这边靠拢,“小旗,到了那等时候,你说说,咱国公可还会受长安的鸟气?” “受个屁,上次国公去长安,那可是威风八面,连杨松成家都被咱玄甲骑给破了。” “那……若是能压制住北辽,国公……国公……” 秦二眼神闪烁,最终还是没说出那个可能。 若是国公反了,怎么办? 陶准也没接茬,而是低声道:“真特娘的解气!” 北疆受气多年了,杨玄上台,几番出手,令长安灰头土脸,私底下不管是军中还是民间,都为之欢欣鼓舞。 秦二觉得自己孟浪了,换个话题,“小旗,昨日那个逃走的乞丐说,要回来报复。” 陶准说道:“怕了?” “怕个鸟,这不担心被发现吗?” “这等争地盘的打斗,反而会令守军放心。安心好了。” “那,咱们现在就等着?” “等着。” “对了,谁领军来啊!” “这是秘密,不该打听别打听。” 太阳不错,三人轮番打盹。 第二日,陶准三人从城中的一个寺庙里钻了出来。 “有人盯着咱们!”马贵低声道。 “看到了。” 一个乞丐躲在左侧,鬼鬼祟祟的看着他们。 那一夜,陶准三人杀的他们屁滚尿流,看来,这是不甘心。 “走。” 陶准摸出一块饼子,一边走一边吃。 饼子是买的,还有些肉干,这是当初带来的。 肉干是个好东西,吃了有劲。 三人一路到了南门那边,两个乞丐已经在蹲点了。 “艹!” 陶准骂道:“赶走!” 马贵和秦二上前,几脚就踹走了两个乞丐。 乞丐看似可怜,可争夺地盘的时候,下手狠辣的令人不敢置信。 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在乞丐的世界里,同是天涯沦落人,大伙儿都是乞丐,那你去死好了。 你死了,咱才能吃饱。 两个乞丐鼻青脸肿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咒骂。 听那意思,此次来是先礼后兵,若是陶准三人愿意走,那么大伙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既然动了手,那没二话,以血还血就是了。 桃县曾发生过乞丐内斗,死十余人,震动节度使府。 那一次,杨玄发狠,把所有的乞丐都抓了起来。有劳动力的一律去种地,残疾的,一律去工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养活自己。完全没劳动力的,就由节度使府养着。 但许多乞丐不愿意种地,说是太苦。国公没二话,径直丢去修路。 “看来,这里还得和国公学学啊!” 陶准叹息,秦二问道:“小旗叹什么气?” “打,打不过国公。治理,也比不过国公。你说说,这坤州不灭还等什么?” 秦二点头,“也是啊!” 晨雾薄薄的,在城头上笼罩着。 “看着,就像是蒸笼。”马贵吃完了饼子,看着雾气说道:“蒸笼里多是羊肉馒头,咬一口美滋滋……” “闭嘴!” “闭嘴!” 陶准和秦二同时喝道。 太特么馋了。 三人勒勒裤腰带。 “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 …… 王老二此刻就在距离宝德城七八里开外的地方。 他叼着肉干,打开地图。 屠裳欣慰的道:“如今也学会了战前谋划,可见老夫教导有方啊!” 王老二坐下,摸了几张饼子搁在地图上,肉干也丢几条在上面,水囊放一边…… 这特么的不是野餐的架势吗? 屠裳觉得热流在往脑袋里冲。 “屠公,吃啊!” 王老二抬头,热情的招呼。 就像是春游时招呼一个熟人来一起享用美食般的自然。 吃了早饭,王老二看了一眼地图,“宝德……” 他的手指头偏了,屠裳忍住拍一巴掌的冲动,“在左边!” “那这一点是什么?”王老二指着一个褐色的点问道。 屠裳冷笑,“肉屑。” “哦!” 王老二把地图竖起来抖抖,再摆好,“宝德冲着内州方向,自从内州被夺取后,甄斯文那个悍匪屡屡派游骑来袭扰,弄的宝德守军风声鹤唳。此次突袭,骤然出击自然是不行的……” “哦!为何?”屠裳问道。 王老二说道:“上次我和老贼去青楼看大腿,有个妇人带着十余人,气势汹汹的来抓自家男人,那排场老大了,可惜人还没到,她男人就听到动静跑了。” “你的悟性,老夫很是欣慰。”屠裳觉得老二的悟性真是不错,只是没学好。 “如此,要想突袭破城,必须得先控制城门。可如何才能控制城门?” 屠裳没吭气,想等着他自己琢磨。 “屠公,乔装吧!” “什么?” “打扮成女人,装作是新娘子,外地接亲嘛!桃县隔三差五就有,不会引发守军怀疑。” 这主意,果真是妙啊! “好!” 随即从军中寻了一个清秀的军士,等新娘装扮被拿出来时,屠裳才知晓,原来王老二早有准备。 老夫低看了老二! 屠裳心中欢喜。 他一直担心王老二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杨国公自然会重用他,可如何重用? 丢外面就是甩手没,丢家里估摸着会带坏阿梁他们。 想来想去,竟然无处可去。 看来,老二成熟了。 “差个媒人!” 王老二退后几步看看屠裳,“屠公,这媒人一般年岁都不小了……” 屠裳:“……” 稍后,一支接亲的队伍就成型了。 “出发!” …… 城中。 陶准看看出来的日头,说道:“差不多了。” 秦二一怔,“不是说不知晓大军何时前来吗?” 陶准说道:“事先就约定好了时辰。别怪我不给你等说。这等事关系重大,你我三人的性命是小,坏了国公的事大。不知晓,是福分!” 知晓的,那些压力也全数收纳了。 马贵都囔道:“咱们也不会背叛国公不是。” “许多事,越严谨越好。” 陶准起身,“先进城门,看我眼色行事。记住了,一旦动手先杀队官,其次是老卒。” “为何先杀老卒?老卒怕死吧!” “老卒是怕死,故而精。杀了最精明的,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 他没说的是,剩下的不是乌合之众,而是敢战之士。 但,敢战之士少谋略,只需浴血奋战就是了。 三人揉着肚子,都囔着没东西吃,出城去转转,弄些野菜回来熬煮一锅,好歹填填肚子。 春天有个好处,那便是野菜多。 但光吃野菜也不行,必须有米面。 城门中有二十余军士,带队的队官懒洋洋的在后面蹲着吃东西。 陶准抬头,城头上有数百军士。 若是发动起来,他要争取的便是在这数百人冲下来之前,努力维系城门的打开。 他双手拢在袖口中,从出发那一日开始就没洗过的脸看着脏污,头发都打结了,活脱脱一个乞丐。 秦二在他的身后低声道:“我刀快,我先动手杀队官!” 先动手的最危险……陶准说道:“我来。” “小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马贵回头,就见数十乞丐拎着棍子来了。 气势汹汹啊! “小旗,是那些乞丐。” 陶准回头看了一眼,“狗曰的,来的不是时候。” “大军也没来,要不,先和他们火拼一场?” 这是废话。 三个乞丐打跑了数十个乞丐,守军再蠢,也得来严查他们的身份。 陶准盘算着。 按照指挥使的说法,军律如山,说好了这个时辰到,晚到一刻便是大罪。 如此,不管了。 不,可以利用一番。 他回头,刚想说话,就听到了乐声。 好像是箫。 “是接亲的。”城门中有人笑道。 “小心些,拒马拉起来。” 队官很是谨慎。 接亲的队伍人不多,十余人护着马车,前面有人吹箫,后面有人喊着喜庆的话。 看到有人在外面拉拒马,媒人说道:“晚些注意,先把拒马拉开。” 这事儿还有些麻烦…… 一旦缠斗起来,城头的守军定然会下来增援。后续王老二率军赶来,拒马只需阻拦片刻,城中守军就能赶到。 城门中,一部分军士回头,发现了即将火拼的乞丐们。 而陶准三人准备出城,被视为逃跑。 “要不拦着他们?”一个军士戏谑的道:“看着他们斗一场更有趣。” “非常时期,莫要多事,等杨狗被林使君击败后,想怎么看都行!”队官阻止了麾下。 陶准面带恍然之色,却又像是在极力忍着,“官爷,那些是贼人。” 身后追来的乞丐们听到这话,怒了。 “弄死他们!” 陶准的手从袖口中拿出来,多了一柄短刀。 短刀勐的刺入队官的胸口,与此同时,他一把拔出队官腰间的长刀,喊道:“杀人了!” 这是制造混乱,让城头的守军摸不清下面的情况。 秦二勐虎般的冲了过来,一刀斩杀一人,接着抢过长刀,刀光闪烁间,竟然往城门外冲杀而去。 身后,那数十乞丐惊呆了。 接亲的队伍也愣了一下。 这是锦衣卫! 屠裳喊道:“发信号,跟着老夫来。” 他一骑冲了出来,冲到马车之旁时,伸手从马车边上拿起长枪。 “呜呜呜!” 号角声中,远方传来了马蹄声。 城头守军愣住了,有人喊道:“敌袭!是杨狗来了!” “戒备!” “城下是杨狗的奸细,杀了他们!” 那数十乞丐这才知晓,原来和自己抢地盘的不是什么乞丐,而是三个北疆密谍。 怎么办? 赶紧撤吧! 否则就只能等死! 带头的乞丐喊道:“帮他们一把!” 说着他率先冲了过去,举起木棍子,当头一棍,打晕了一个背对自己的军士。 大哥出手了,剩下的乞丐们跑了大半,剩下的竟然都跟着来了。 “杀啊!” 陶准三人陷入了苦战,眼瞅着就要被压制住。 可突然压力一轻,就见一群乞丐拎着棍子,一路冲杀。 虽说没章法,可守军压根就没想到身后来人,一下就打蒙了。 这是为何? 陶准挨了两刀,此刻没工夫琢磨此事,喊道:“闪开!” 哒哒哒! 屠裳单骑冲了过来。 “放箭!” 城头一波箭雨。 长枪舞动,接着,屠裳冲了进来。 “闪开!” 陶准冲着乞丐们喊道。 乞丐头领挨了一刀,绝望中,看到枪影闪烁,自己的对手就飞了出去。 一骑! 单手握枪,另一只手握着一面旗帜! “王字旗!” 冲进城中的屠裳噼手扔出了旗帜,正好插在了地上。 随后,他掉头。 单骑面对那些冲下来的守军。 哒哒哒! 三千骑席卷而来。 城门中,陶准走到了乞丐头领的身边,单膝跪下,看着他。 “为何帮北疆?” 乞丐头领胸口中刀,看着已经不行了。 他笑道:“说是国公治下……没乞丐呢!都有饭吃。” 陶准举起手,面无表情的抽着自己的脸颊。 一下。 接着一下。 “真有……没乞丐的地方?” 首领问脸颊高肿的陶准。 陶准看着他。 “有。国公治下!” “真好啊!” 那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第969章 痴肥的蠢货 王老二领军冲进了城中。 守将丁豪此刻还在官廨中布置。 “使君说了,虽说此战杨狗攻打泰州的可能性最大,可我坤州也马虎不得。斥候还得要多派些,遇到可疑的,不论如何先示警。使君说了,哪怕是假的,也暂且记功。” 这是战前的激励手段。平白无故的赏赐钱财,虽说士气能起来,但暗示贼人的手段,正规军少有这么玩的。 众人应了,丁豪笑道:“这般谨慎若是还被破城,那便是天意。可老天爷不就是咱的亲戚吗?”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了起来。 “什么声音?” 有人侧耳。 “怎地像是马蹄声,还有哭喊……” 砰! 大门被踢开,外面的声浪勐地涌进来。 马蹄声,惨叫声,求饶声…… 一个军士冲进来,面色惨白的道:“敌军进城了。” 丁豪面色剧变,“谁?” “王老二!” 马蹄声不断接近。 “详稳!” 众人都慌了。 “谨守,关闭官廨大门!” 丁豪大步走出值房,那些军士惶然冲进了官廨,没头苍蝇般的到处跑。 “集结!” 丁豪斩杀一人,剩下的都老实了。 “关门!” 官廨大门关闭。 冬冬冬! “开门!” “详稳,开门啊!” “草泥马,开门啊!” 喊声戛然而止。 仿佛是什么到了大门外。 丁豪听到了战马打响鼻的声音。 然后…… “二哥,我等愿降!” 丁豪缓缓回头。 麾下,面色惨白。 那个人头狂魔,来了。 正常的厮杀没人畏惧,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可北辽传统,人若是身首异处,魂魄便会消散于天地间。 所以,王老二所到之处,令敌军闻风丧胆。 大门外,看着跪了一地的守军,王老二叹息。 “多好的人头啊!” 屠裳忍住抽他的冲动,“老二,溃兵逃入了城中,必须马上清剿,否则国公来了没法入城。 在此之前,得先把这里攻破了。” “这事倒是不麻烦!” 王老二习惯性的摸着一条肉干塞进嘴里。 有些纠结遗憾的喊道:“出来,不收你等的人头。” 里面默然。 王老二觉得有些丢人。 胖长老叹道:“二哥,要不,还是撞开围墙吧!” 大门看着很结实,但很愚蠢的是,围墙却松散。 王老二嘴里嚼着肉干,有些恼火。 看来,最近杀人还是杀少了。 这事儿要怪国公,老是说要想寻媳妇,就得少杀人,免得浑身血腥味,哪个女人看得上你。 于是最近王老二老老实实地待在桃县,没事儿就去寻那个县主娘们儿说话。 真不怪我啊! 王老二发狠了,刚想开口。 里面有人喊道。 “真的?” 王老二骂道:“十息不开门,耶耶把你等全数弄死,筑京观。” 瘦长老说道:“二哥,里面就数百人,这个京观是不是小了些?” “小了才精悍!” 胖长老反驳。 里面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吱呀! 大门打开,能看到里面两帮人在厮杀。 “咱们帮哪边?” 胖长老傻眼了。 “哪边都不帮。” 王老二吃着肉干,看着厮杀,突然有些怀念临安的杂耍班子。 些许怅然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他分得清什么是自己的过客,什么是自己的同路人。 里面很快就分出了结果,守将丁豪被麾下五花大绑架着出来。 “二哥!” 王老二点头,“投降的,解除兵器,不过,晚上给肉吃!” 随即,北疆军开始清剿城中溃兵。 就在下午,斥候发现了敌人。 “在东面!”北疆军的游骑开始追击。 百余骑北辽斥候看到了他们,随即打马远遁。 …… 泰州。 绞杀了那些反对自己的豪强之后,林骏忙着整合泰州军,以及各地官吏。 数十官吏被带到了州廨。 “听闻你等牢骚满腹?” 林骏问道。 没人回答。 这些官吏便是反对者。 “不说话,以为我便拿你等无可奈何?” 林骏微笑,“来人!” 门外进来一队军士。 林骏指着这些官吏,说道:“这些人与北疆勾结,尽数拿下。反抗者……杀了!” “林狗!你敢!” 惨叫声传来,林骏眼皮子都不动一下,对身边的沉长河说道:“此刻道路差不多干了,春耕之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正是出兵的好时候。想来杨玄不会放过此等机会。 留给咱们的时日不多了,必须尽快清理干净泰州。干干净净的,也好接待客人嘛!” 沉长河说道:“要紧的是知晓他想攻打何处。” “不外乎,便是泰州,或是……坤州!” “坤州偏僻!” “偏僻?坤州一下,便能与内州对龙化州形成夹击之势。” “可桑元星那边虽说信使不断,却对咱们颇为提防,不好弄啊!” “让他吃吃苦头,自然就变聪明了。”林骏冷冷的道:“他担心什么?不外乎便是担心我借着救援的机会,顺手把坤州也吞了。” “不好吞。”沉长河苦笑,“能拿下泰州是因为那个蠢货主动邀请咱们,若是再吞坤州,说不得大长公主就会选择和皇帝联手。” “这也是相公所担忧的,否则就桑元星那个蠢货,我有的是手段拿下他!” “使君饶命!” 一个官员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下求饶。 林骏面色冷漠,“杨玄此次得提防被夹击,故而出兵规模不会小。一旦出手,声势浩大。不过,要小心他的前锋。” 一个军士追过来,一刀砍翻了官员。 “使君……” 官员惨叫着。 林骏说道:“若是以前锋来破局,便是突袭!” 沉长河说道:“从半月前开始,使君就增派了斥候,杨玄若是想以前锋来突袭,怕是要令他失望了。” “我就怕他不来!” 林骏说道。 “使君!” 一个军士出现在前方。 林骏指着他,“带过来。” 一个小吏从侧面绕过去,把军士带了过来。 此刻院子里尸骸遍地,军士见了都有些惧意。 “何事?”林骏问道。 “使君,杨玄大军出动了。” 沉长河叹息,“终于来了。” 林骏揉着眉心,“杨玄最喜奔袭,咱们接到消息时,他的骑兵主力估摸着距离不远了。令,全军集结!” “使君的意思,他不是来泰州?” 林骏点头,“杨玄重视斥候战,若是要攻打泰州,必然会把麾下最犀利的斥候将领王老二派来,用人头来打击我军士气。既然王老二没来,那么……坤州!” 他看着坤州方向,“杨玄此举,出人意表。果然不愧是大唐名将。准备增援坤州!” “哪怕杨玄打下了内州,可依旧处于被我两侧夹击之势。宛若龙困浅滩。他这般迫不及待的出兵,便是想潜龙出海。当斩断他伸出的爪子!”沉长河笑了笑,有些狰狞。 “两面夹击,不败者几稀!” 林骏看着地图,“派人去宁兴报信,就说,北疆军动,去向不明。” 沉长河先是一怔,然后笑道:“去向不明,我泰州也得提防杨玄突袭。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宁兴无法指责。” “许多时候,大多人并不喜这等蝇营狗苟。若一切以大辽为重该多好?”林骏摇头,“一心为国的有几人?哪怕是帝王,依旧满腹机心。” “他会打何处?”沉长河也在看地图。 “阳城宝德在前,他若是先打阳城,那么就是夹击宝德之势。在为陈州刺史时兴许他会这么做。可如今他身为北疆节度使,秦国公,手握重兵,用兵越发的大气了。如此……” 林骏指着宝德,“他必然先夺取宝德,为大军寻求根落脚点!” 门外来了个军士。 “使君,紧急军情。” 林骏依旧在看着地图,“说。” “杨玄以王老二为前锋,闪击宝德,一战而下!” 沉长河看了林骏一眼。 林骏依旧在看着地图,“阳城危矣!” 使君依旧从容……沉长河说道:“使君,王老二破宝德,杨玄大军有了落脚点。” “你想说,我该坐视?”林骏的手指头在龙川那里停住了。 “我军出击,便是野战。”沉长河低声道:“毕竟,不知宁兴那边什么意思。若是宁兴那边下狠心……大军出击,后脚就有人抄了咱们的后路。” “皇帝不会如此不智。”林骏看了他一眼,“我知晓谋士喜欢把一切阴谋化,可在战时,皇帝若是敢抄了我的后路,相公就敢起兵造反。” 他把目光从地图上转移开来,“帝王的威权从何处来?一言一行,辅以那个宝座,这才有了帝王一言九鼎的威信。臣子出兵抵御外敌,帝王抄后路,捅刀子,赫连春不是李泌,李泌根基比他牢固,依旧不敢如此……” “使君是说,此次杨玄敢于出兵,便是因为李泌不敢抄他的后路?” “别忘了,周氏在朝!” 沉长河笑了。 “是啊!他若是敢出兵,周氏就敢说他是昏君。” “来人!”林骏起身。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 “召集众将,集结大军。” “领命!” 晚些,林骏在大堂内出现。 麾下文武官员站在下面,成两排。 “都知晓了吧!” 林骏坐在上面,身前桉几上是长刀。 “杨玄果然出兵了,不过,不是泰州,而是坤州。坤州与泰州唇亡齿寒,值此之际,我决意出兵救援,你等,意下如何?” 战前集思广益,战时不得干扰主将决心,这便是军律。 一个将领说道:“桑元星能坚持多久?可能与我军一起夹击杨玄?若是不能,使君,咱们便是孤军奋战了。” “我不喜宁兴许多人。” 林骏摩挲着没有任何装饰的刀柄。 “宁兴那些人最喜吹嘘,吹嘘自己祖上如何了得,吹来吹去,却不提自己。大辽至此,当奋发图强,可如何奋发图强?我等在南方与北疆对峙,却得担心被宁兴抄了后路,令人愤慨!” 林骏的一个随从愕然,心想先前使君不是说了,此战宁兴不敢抄自己的后路吗? 他看了沉长河一眼,见沉长河面色平静,仿佛早就知晓林骏会这么说。 “我本可固守,可坐视坤州丢失,我心何忍?”林骏冷冷的道:“如此,出兵五……三万!” 他说到五万时,明显的犹豫了,随即改口三万。 为何? 大家都知晓。 能用五万自然不会有三万。 可使君担心前脚走,后脚就没了老巢,故而还得留下两万人马镇压泰州。 帝王本该做臣子的后盾,可到了大辽,却成了臣子的敌人。 这特么的! 将领们神色郁郁,乃至于有怒不可遏的。 “这一战,憋屈!”一个将领忍不住说道。 “去准备吧!” 林骏摆摆手,众将告退。 等众将走后,沉长河赞道:“使君一番话,说的天衣无缝,如此,诸将和皇帝离心不远了。” 林骏幽幽的道:“我更喜欢与对手较量,而不是窝里斗。宁兴,那个痴肥的蠢货。” …… 乌压压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军在行进。 斥候往来不绝。 杨字旗下,杨玄微笑道:“儿郎们精神抖擞,可惜桑元星必然不敢野战,否则,坤州一战可下。” “他哪敢与国公一战?”江存中笑道。 “不过,小心粮道。”韩纪提醒道。 一队斥候近前,“国公。” 杨玄颔首,带队的被领了过来。 见到杨玄,老卒兴奋的面色发红,“国公,发现泰州斥候,在右翼。” “预料中事。” 杨玄点头,说道:“老二一战下宝德,这便给了我军从容布置的时间。传我的令,以宝德为辎重转运中心。” “是。” 呜呜呜! 前方出现了千余骑。 “是老二!” 老贼笑道。 这个憨货。 王老二一骑冲到了中军,勒马拱手,“国公,我下了宝德!” 所有人都含笑看着显摆的他。 杨玄笑道:“干得好!” 王老二说道:“国公,让我去打阳城吧!” 瞬息,众将就怒了。 合着这一战你想全包? 好大的脸面! 杨玄摆摆手,“跟着!” “哦!” 王老二策马过来,对老贼挤眉弄眼的道:“老贼,我可破城了。” 老贼只是笑。 大军一路前行。 直至阳城。 杨玄策马靠近城下,想仔细看看城头坚固与否。 “看着,还不错!” 裴俭点头,“加固过了,且看着就是新近不久刚修葺的。” 阳城守将费乐冷笑道:“杨狗大意,竟敢靠近城下,李三!” 李三是军中最出色的神箭手,用的弓巨大,军中的射凋手拉他的弓,最多只能拉一半。 这是费乐的杀手锏。 一个身材矮壮的军士走过来。 费乐指着杨玄,“射杀了杨狗,老夫保你头功!” 李三仔细看看,“他竟敢靠近,这便是天诛!详稳等着。” 他从不虚言,故而费乐暗喜。 李三拿出自己的大弓,张弓搭箭,单眼瞄准杨玄,嘴角微微翘起。 松手。 “死!” 箭失闪电般的掠过。 瞬息就到了杨玄眼前。 杨玄依旧在看着城头,仿佛一无所知,坐以待毙。 “好!” 费乐不禁狂喜。 呛啷! 刀光闪过。 箭失粉碎。 接着横刀入鞘。 裴俭单手握住身边护卫的长枪,往城头投掷。 费乐下意识的低头。 随后就听到了惨叫。 他侧身看去。 先前还在城垛前的李三,此刻却靠在城楼边上,长枪贯穿了他的胸口,把他钉在了城楼上。 一城寂然! 城下,杨玄指着城头。 “三日可下!” 第970章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偷袭的蟊贼,死了就死了,杨玄压根没在意。 他的身侧有林飞豹,有裴俭,除非是建云观的观主常圣来了,否则他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危。 “城头虽说修葺的不错,不过,太矮小了些,不足以阻拦我大军前进。” 杨玄策马掉头。 他看到了数百骑正在赶来。 在中军之后,这数百骑被拦截,韩纪上去了,竟然行礼。随即十余骑跟着他到了中军。 是谁? 杨玄有些好奇。 韩纪此人也就服气杨玄,换个人,比如说大侄子,他依旧不鸟。 什么人值当他行礼? 杨玄的好奇心更重了。 他策马过去。 越来越近。 当看到那张温和而有些软弱的脸时,他身体一震。 身旁,林飞豹同样如此。 “庸王!” 大旗下,庸王李贞微笑拱手,“见过秦国公。” 他竟然出长安了! 杨玄几乎不敢置信。 身侧,林飞豹低声道:“国公!” 杨玄呵呵一笑,“见过大王,大王这是……就封北疆了?” 北疆历来都是就封的禁地,当年裴九在时,武皇曾想令皇子就封北疆某地,被裴九一番话堵住了。 ——帝子,天潢贵胃也!北疆,四战之地也!何苦糟蹋了? 他没说是皇子糟蹋了北疆,还是北疆糟蹋了皇子,但武皇只是一笑,随即收回成命。 从此,北疆军民以此为荣。 庸王脸颊一颤,“本王奉命督战。” 督战? 杨玄一怔。 就算是要督战,也犯不着把庸王弄出来吧? 据杨玄所知,自己的这位兄长在那一夜之后,就没出过长安。 这是……李泌喝多了? 杨玄颔首,“大王既然来了,可在中军,随军观战。” 观战! 这是杨玄的表态。 你可以看,但别插手! 庸王身边的谋士钱翔微笑道:“大王是来监军……” 监军,自然有资格对战局发表看法,甚至有权干涉一番。 杨玄看着他,“要不,你试试?” 身侧的裴俭握着刀柄,沉声道:“国公在此,谁敢?” 庸王笑道:“误会,误会!” 这是试探。 若是杨玄顺口答应,庸王也不敢插手军中事,否则回去……估摸着回不去了,半道染病,去恭陵见孝敬皇帝。 这人,有些意思。 皇子,都不是好鸟。 杨玄策马掉头,看着城头,吩咐道:“后撤扎营!” “杨狗走了。” 城头一阵欢呼。 大军后撤,随即扎营。 杨玄进了自己的大帐,韩纪跟着进来。 “国公。” “老韩呐!你如何看?”杨玄给自己弄了一杯茶水,又给韩纪一杯。 韩纪欠身表示恭谨,接着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国公这里的茶,格外的香。” 连韩纪都学会了熘须拍马,可见权力的甘美……杨玄笑了笑。 韩纪说道:“在老夫看来,庸王出长安,必然是皇帝有意为之。” 这是废话! 韩纪伸出一根手指头,“这位当年可是能夺嫡的皇子,那一夜之后,与贞王一同被幽禁于府中,不得出长安半步。就这么给废掉了。此次皇帝用他来监军,不外乎便是想膈应国公。” 这位是孝敬皇帝的儿子,朕知晓你杨玄除去本王那个蠢儿子和梁王府的李晗之外,就看不上宗室中人。 如今,庸王来了。 你能如何? 这是孝敬皇帝的儿子,有本事你便给他脸色,收拾他一顿。 也算是为朕出口恶气! 从孝敬皇帝去了之后,李泌恨不能把他的崽子尽数灭杀了,故而才有镜台多年来锲而不舍追杀杨略和杨玄的举动。 可贞王和庸王他却不好动手。 他杀了孝敬皇帝的长子,外面就有传言,说孝敬皇帝倒台,是李泌父子干的好事儿。 所以,他不能对贞王和庸王下手,否则,就坐实了这个说法。 每当宫中大宴,他必须要把那两个堂兄弟给拉出来,亮个相。 看,朕和他们之间,依旧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可李泌心中的那股子憋屈啊! 却寻不到法子来发泄。 你说女人,再好的女人,天长日久后,看着也倦了。 此次把贞王弄到北疆来,一是展示自己对这两个堂兄弟并无猜忌心,也算是为自己造势。 二便是搅混水。 “当初裴九去后,北疆这边不乏为他鸣冤之人,顺带着,又把孝敬皇帝之死重新提了起来。皇帝知晓皇子来北疆占不到便宜,既然如此,便把贞王弄来。这也是试探。”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在他看来,我若是有自立之心,就该把贞王留下。” 韩纪微笑,“若是国公想自立,只需打起为孝敬皇帝鸣冤的大旗,把贞王推出去,这便是师出有名。” “谋反,你得有大义名分在,否则便是乱臣贼子。”杨玄笑吟吟的道:“这不,他便送了个大义名分来。遥遥冲着我说:杨逆,可敢谋反?” “他有些疯狂了。”韩纪说道。 “皇帝大多是疯子。”杨玄说道:“如今长安那滩浑水已经没法待了,杨松成等人看似占据了上风。皇帝把贞王丢出来,这一招我敢说无人能想到。” 韩纪放低声音,“那些人……” 杨玄摇头,“孝敬皇帝看似去了多年,那对父子也清洗了他的嫡系多年,看似再无残留。可天下人都小觑了我那位父亲。老韩,你可知晓宋震为何一说就愿意效忠于我?” 韩纪说道:“不是为了大局……” “大个屁的局!”杨玄摇头,“真正让老宋下定决心的,是我的身份。” 韩纪突然笑了,“国公在北疆干的是掉脑袋的买卖,宋震就算是再大公无私,也不能让家人跟着自己赴险吧? 臣子谋反,史册中几人成功?就说南周开国皇帝,那也是主少国疑,且他掌控了大军,这才得以成功。 其余的,大多身败名裂。 而国公身份高贵,宋震往日常说大唐的诸多问题在于庙堂。可庙堂诸公,乃至于皇帝都觉着日子不错,他能如何? 孝敬皇帝子嗣,文武双全,掌控北疆雄师,这等主公不效忠,还等什么?” “你啊!尖刻!”杨玄指指他,“我的身份,包括那位堂兄的身份便是有心人最好的道具。若是我有野心,就不会放庸王离去,如此天下人将会站在皇帝那一边。” “而国公却舍不得这个机会,如此,便知晓庸王是毒药,也得咬牙吞入腹中。” “是啊!这个毒药,说实话,若非我的身份,还真是动心了。” “玩弄权术,实则便是玩弄人心。皇帝对这个,连老夫都是佩服的。” 可皇帝没想到的是,他真正的小老弟就在北疆。 而且在瞄着他,只等机会来临。 此刻,庸王正在自己的帐篷中和钱翔说话。 “秦国公此人出身低贱,能走到今日,靠的不是什么运气,而是实打实的本事,这等人最是坚韧。今日一试,有些莽撞,不过不亏,至少能知晓他对我等的态度!” 钱翔抚须微笑,哪里还有先前质问杨玄的愤怒? 庸王幽幽的道:“他手握大唐第一军,本王在想,他究竟想要什么。” “秦国公与长安再无和解的可能,除非……卫王登基。”钱翔笑道:“可卫王身后并无根基,杨松成等人联手强推越王,他毫无胜算。” “未来五十年,杨玄若是不死,也将会在长安的打压之下倍感煎熬。”庸王放低声音,“他是个聪明人,先前的反驳,不过是做姿态罢了,给全军将士看看,他对咱们的态度。本王在想,若是他……他需要一个傀儡。” 钱翔身体一震,“大王的意思……” 庸王微笑,“孝敬皇帝的儿子,这个大义名分如何?秦国公难道就不心动?” “可那,却委屈了大王!” 庸王平静的道:“从阿耶被鸩杀的那一夜开始,本王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指着外面。 “报仇!” 他的脸扭曲着,眼中仿佛闪烁着鬼火,咬牙切齿的道:“老狗,你可千万别死的太早,等着我,等着我活剥了你!” 钱翔跪下,叩首。 “臣,愿为大王效命!” …… 第二日凌晨。 庸王吃了早饭,出帐散步。 杨玄在前方和一群将士说话,庸王缓缓靠过去。 “……新卒必须跟着老卒一起出动,看着老卒如何做,跟着做。就一条,要敢于出手。可有人觉着胆小些,谨慎些会活的更长久?” 那些新卒笑着,有些尴尬。 杨玄摇头,“在沙场上,越是胆小,死的越快。反而是那些胆大的,敢于拼杀的活到了最后。” 他指指一个脸上有两道刀痕的老卒说道:“看看,这便是例子。” 老卒顿时满面红光,兴奋不已,冲着新卒们说道:“跟着国公,只管厮杀就是了,想的越多,死的越快!” 新卒们也兴奋了起来。 这时赫连荣走过来,附耳低声道:“耶律书的信使来了。” 杨玄回身,看到了庸王,他微微颔首,说道:“带他来。” 稍后,大帐里。 “见过主人!” 一个杨玄认识的管事跪下。 “耶律书可有把握?” 男子是耶律书手下的管事,闻言谄笑道:“主人放心,阿郎说了,此次定然能为主人立功。” 杨玄摆摆手,有人把男子带出去。 杨玄默然片刻,“召集他们。” 随后,文武官员进了大帐。 庸王在最后进来。 这是监军的姿态。 杨玄指着自己的侧面,“给大王弄个座。” 庸王拱手。“既然来了军中,自然要听从秦国公的安排,军中只有一个统帅,其他人等岂能安坐?” 这真是个聪明人啊! 杨玄越发的好奇自己那位老爹当年的风采了。 他开口,“大军行动瞒不过敌军斥候,林骏定然得了消息,我断定他会派出援军,如此,攻打阳城就得快,在林骏到来之前,拿下阳城!” 一个将领出班,“国公,下官愿领军攻打阳城,三日不下,下官有罪!” 三日! 庸王昨日已经看到了阳城,按照他的理解,少说得攻打十余日吧! 可在杨玄这里,麾下将领却豪言壮语说三日必然攻下阳城。 杨玄微笑,“何须三日。南贺!” “在!”南贺出班。 杨玄说道:“领军逼近城下。” “领命!” 杨玄摆摆手,“都去,我要打个盹!” 瞬间,庸王看到那些文武官员都面露轻松之色。 国公都开始打盹了,这一战还有什么悬念呢? 庸王试探道:“秦国公这是……” 杨玄叹道:“不知晓谁选的地方,昨夜爬出来好些虫子,一夜没睡好。” 原来是真的……庸王:“……” …… 费乐站在城头上,看着逼近的北疆军,冷笑道:“老夫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宝贝!” 就在城头下面些地方,摆放着一排坛子。 一股子火油味儿不断从盖子和坛子的缝隙间飘出来。 费乐狞笑道:“给他们破,破城之后,都去死吧!” 城中的一个豪宅中,耶律书正在发呆。 “阿郎!” 一个仆役进来,“北疆军来了。” 耶律书抬头,“来了?” “是,领军的是南贺!” “主人呢?” “并未看到杨字旗。” 耶律书眯着眼,这时一个老仆进来,“阿郎,费乐准备了许多火油,这是想把攻进城中的北疆军烧死啊!” “好手段。” 耶律书冷笑,“老夫就说那阵子怎地运了许多东西进城,却包的严严实实的,看着像是坛坛罐罐。如今想来,便是这个了。” 老仆叹道:“阿郎,此战费乐看来有些把握,加之林骏必然领军来援,此战,把握很大呀!” 耶律书看着他,欢喜的道:“是吗?” 老仆见状不禁欢喜,“是啊!老奴当年也曾从军,那林骏乃是大辽名将,他来了,杨玄也得忌惮。如此,两处合力,此战最低也是不胜不败。既然如此,何必出手呢?” 耶律书颔首,“可北疆给了不少好处。” “老奴万死……”老仆跪下,“阿郎,大唐毕竟是敌国,杨玄乃是异族。他自家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郎何苦为他效力?此次正好借机脱钩……” “你说的不错。” 耶律书起身走过来,伸手拍拍老仆的肩膀。 老仆欣慰的道:“这毕竟是养育了我等祖先的大辽啊!能守护它,便是守护着我等的祖宗……” 噗! 一把短刀捅入了他的胸口。 耶律书拔刀往外走。 身姿挺拔。 老仆跪在那里,双手撑在地上。 就听到耶律书不屑的道: “祖宗?那是什么东西?!” 第971章 一条狗 轰! 石块在城头上砸出了一个浅坑,随即滚了过去。 浅坑中,只能看到扁扁的甲衣,以及一汪血水。 “敌军来了。” 苦熬许久的守军咬牙切齿的握紧手中的刀枪,发誓要让北疆军尝尝自己的手段。 费力看着那些被抬下去的尸骸,冷笑道:“来吧!一起去死!” “万胜!” 北疆军中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 “敌袭!” 有人尖叫。 可却看到同袍们没动静。他仔细往外看去,就见一面大旗在往北疆军中军移动。 “万胜!” 数万大军在高呼。 马背上的杨玄神色从容,面带微笑。 他举起手,回应着麾下将士的欢呼。 “万胜!” 麾下回以更为热烈的呐喊。 庸王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身边,钱翔低声道:“长安有人说他用残暴手段镇压军中,如今看来,都是屁话!” “此人深得军中敬爱,难得!”庸王眼中闪过异彩。 他愿意做傀儡,只要杨玄敢要。 杨玄策马到了中军,随即他的大旗就取代了南贺的旗帜,成为全军瞩目的焦点。 杨玄澹澹的道:“应旗。” 杨字旗摇动。 随即各军应旗。 整个北疆军阵营中,旗帜招展。 杨玄放下手,仿佛是按下了什么,整个阵列都安静了下来。 “喊话!”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城头,费乐冷笑道:“降你耶耶!” 杨国公吩咐道:“敢死营!” “国公!” 敢死营索云跪下。 “攻城!” “愿为国公效死!” 索云起身,一瘸一拐的到了敢死营之前,拔刀。 横刀指着城头,咆孝道:“为了国公!” 整个敢死营都在嘶吼。 “国公威武!” “攻城!” 索云喊道。 “出击!” 敢死营出动了。 庸王赞道:“果然是悍不畏死,敢问秦国公,这等悍卒攻城,几日能下?” 他觉得,就算是吹嘘,少说也得吹三日吧! 杨玄问道:“大王想在哪吃午饭?” 普通人是不吃午饭的,每日两餐。 但贵人不同,犯不着每顿饭吃的食物都涌到了嗓子眼,好熬过两餐之间漫长的时光。 他这是何意? 难道是试探本王? 若是本王亲切些……不管对错,好歹,也是个善意。 庸王笑着指指城中,“城中如何?” 他这是玩笑,接着想说明日中午,如此,给秦国公留下了余地。 这,便是善意。 若是秦国公想要个傀儡,自然会有所表示。 杨玄颔首。 “安排!” …… 城头,费乐咆孝道:“是敢死营,那些叛逆,弓箭手!” 一波箭雨下去,敢死营倒下了不少。 北疆军的弩手跟在后面,当距离确定后止步。 “小心弩箭!” 费乐喊道,率先蹲下去。 “放箭!” 更大的箭雨出现了。 覆盖了当前的城头。 惨嚎声中,索云喊道:“耶耶连鸟都你比大,哈哈哈哈!” 沙场需要粗俗的笑话。 最好是男女之间的笑话。 激发荷尔蒙来鼓动将士士气。 彭! 楼梯搭在了城头上,接着敢死营的军士蜂拥而上。 两军开始了绞杀战。 庸王看着一个敢死营将士抱着一个敌军从城头滚落,不禁赞道:“果然是虎贲。” 他一直在长安,这是第一次见识战阵。 但,并未有什么畏惧之色。 果然,老爹的种不错……杨玄说道:“我北疆十余万虎贲枕戈待旦。” 我有十多万大军,比这个还厉害。 这些话,庸王必然会转述给长安。 ——杨逆说了,他手握十余万大军,长安想干啥,吱一声。 能动手绝不哔哔。 庸王换了个话题,“国公说两日破城……” 杨玄摇头。 “一日?” “半日!” 城头激战,守军此刻士气正旺,和敢死营杀的难分难解。 费乐欣慰的道:“没有辜负老夫这些时日的操练。” 身边将领中了一箭,正在令医者处置,闻言说道:“详稳,林骏那边可会增援?” 费乐点头,“他拿下了泰州,自然不喜欢自己的右翼被北疆军盯着,故而,他必然要来。” “如此,咱们只需坚守数日,此战大局定矣。” 费乐点头,“这也是老夫备下火油的缘由。一旦不敌,全军退入城中,任由北疆军打开城门涌入,一把火……只是想想,老夫就觉着这是在造孽。不过,杀唐人,老夫从不手软!” 这是个绝户计。 一旦成功,守军士气大振。 “详稳。” 一个军士上了城头,“城中豪商说要来劳军。” 费乐问道:“谁?” “耶律书。” “那厮有钱。”将领舔舔嘴唇,估摸着是想到了美酒。 费乐犹豫了一下。 将领说道:“详稳,历来劳军最为鼓舞士气,再说了,吃些酒肉又怎么了?难道谁还敢说详稳受贿?” 费乐莞尔,“老夫只是想着城头血战,下面却送来了酒肉,这有些不着调。罢了,就说老夫多谢,让他来。” 城头这时爆发了一次激烈的绞杀,一股敢死营军士冲破了拦截,眼瞅着就要往城下来了。 “放箭!” 关键时刻,城下的数百预备队一波箭雨解除了这个危机,接着预备队顺势上了城头。 “铛铛铛!” 北疆军潮水般的退去。 数千骑兵在后面警戒,随时准备拦截出城突袭的守军。 敢死营越过骑兵,骑兵勒马,他们将坚持到下一波攻击。 庸王看着这一幕,赞道:“看着如同行云流水,国公用兵果然了得!” 杨玄微笑,“大王谬赞了。” 吱呀! 吱呀! 大车缓缓在城中驶过。 巡街的军士看到大车上还在冒着热气的饼子,以及那些煮熟的羊肉,不禁垂涎欲滴。 数百仆从跟随着,耶律书指着那些巡街的军士,“给那些兄弟一些饼子和肉。” 每人两张饼,一块肉,让那些军士喜笑颜开。 “多谢多谢!” 车队缓缓到了城下,耶律书仰头笑道:“详稳。” 费乐走到边上,看着那些吃食,颔首:“多谢了。” “客气什么?” 耶律书挥手,“把吃食抬上去!” 他看着周围的那些装满的火油的坛子,笑道:“这些都是上好的油啊!” 城头的费乐说道:“足够杨狗喝一壶了。” 耶律书抬头看着他,笑道:“详稳……” “嗯!” 费乐回应了一声。 弓弦响! 耶律书的身后,一个男子还保持着放箭的姿态。 城头的费乐中箭,一头栽倒下来,就栽进一个装满了火油的坛子里。 耶律书喊道:“动手!” 那些假模假式准备抬东西的男子,从食物下面拔出长刀,冲向了城门。 因为准备了手段,故而城门并未堵塞,此刻却便宜了耶律书手下的人。 城门后的二十余军士被一波就冲垮了。 “打开城门!” 耶律书在城门洞中喊道。 城门被用力拉开。 “耶律书是奸细!” 城头,副将咆孝道:“夺回城门!” 另一个将领却喊道:“纵火!” 费乐刚从油缸中被麾下拼死架起来,这时候点火,是准备烧谁呢? 哒哒哒! 马蹄声中,北疆军那数千骑兵出动了。 “搬开坛子!” 耶律书喊道。 十余伙计把城门后方的两个坛子滚到了另一侧,如此,就算是纵火也挡不住北疆军攻入城中。 “点火!” 费乐吐出一口火油喊道。 至于自己,他压根就没想过。 城破了,老夫也就该死了! “耶律书!” 他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的道:“那杨狗说豪商无国,老夫还不信,果然,果然啊!老夫……火油呢?” 十余支火箭落下去,轰的一声,火头窜了起来。 可城门后的火呢? 费乐是胸口中箭,但侥幸避开了要害。他探头看了一眼,城门后的两个坛子,早已被推到了边上。 “耶律书!” 伴随着这声饱含着恨意的呐喊,骑兵冲进了城中。 中军,杨玄问道:“大王午饭想吃什么?” 庸王已经看懵了,“随便吧!对了,城中有内应?” “不!” “那是什么?” “一条狗!” “一条狗?” 庸王不解。 但见到杨玄神色冷漠,就没再追问。 南贺已经进城了,看着那些火焰,他叹道:“这是心存死志。” 老贼说道:“厮杀,实则拼的是钱粮,可更多是拼心气。武人不惧死,就算是天崩地裂也尚有可为。武人胆怯,就算是坐拥百万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前方,一队守军顽强的拦截骑兵,前面三骑被长枪捅杀,战马悲鸣声中,后续的骑兵同样用长枪把他们穿成了肉串。 “踩死他们!” 带队的将领狞笑道。 那些失去战斗力的守军惨嚎着,抱在一起,随即被战马踩为肉泥。 南贺神色平静的道:“北疆军将士一直是靠着一股子气在提着,以往这股气是悲愤,被长安打压多年的悲愤。可悲愤不持久,一朝战败,顷刻间便是覆灭的结局。” “所以国公便改弦易辙,上位就发动进攻,用进取来替换悲愤。” 南贺看了老贼一眼,老贼翻个白眼,“老夫长进了许多。国公说老夫能为一方大将。” “西方?”南贺问道。 西方就是洛罗国。 瀚海节度使赵嵩为何不满长期戍守西方,不只是那边荒凉,更有无所事事的缘由。 老贼真想和他拼了,可看看南贺那敦实的身体,想想还是算了。 他指着前方那堆肉泥问道:“虐杀不管?” 南贺说道:“那队骑兵中不少新卒,新卒,需要见血。” 前方传来了撞门声,有人来禀告,“正在围攻官廨。” “去看看。” 话音未落,耶律书带着百余人来了。 “见过大将军!” 耶律书行礼。 “老夫非大将军。”南贺澹澹的道:“此次破城,你功劳不小。” 耶律书心中欢喜,“敢问主人可在?” 南贺指着外面,“国公在外面。” 耶律书笑道:“老夫这便去给主人请安问好。哎!这地方穷,委屈主人喽!老夫这里给主人准备了一队歌姬,只等主人进城。” 南贺点头。 看着耶律书出去,老贼笑道:“你就不担心国公会贪图享受?” “你觉着,他准备的歌姬,能有国公后院中的女人美?不说后院的女人,就此次跟着来的两个女人,就能让那些女人暗然失色。” 南贺看了老贼一眼,“你有做佞臣的潜质。” “呵呵!”老贼笑了笑,“是你吧!你若是忠臣,先前就该拦住耶律书。别忘了,国公此刻见到耶律书,定然会觉着恶心。恶心人的事儿,臣子不该挡着?” 南贺指指他,摇头道:“上位者喜欢揣摩别人的心思,更喜欢别人揣摩自己的心思。可不管如何喜欢,都不乐意别人为自己做主,你这是想坑老夫呢!还是想坑谁?” 老贼问道:“如今军中争夺首席大将资格的风声不断,你就没想过?” “想它作甚?” “老夫就好奇了,你这人怎地看着一点儿好胜心和虚荣心都没呢?” “有!只不过都被一件事压下去了。” “哪件事?” 南贺看着前方,“讨逆!” 老贼都囔,“说的好像老夫不忠心似的。老夫都多久没去拜访贵人了……” “国公进城了!” 外面一阵喧嚣,接着杨玄的护卫率先进城。 “官廨破了!” 前方传来了欢呼声。 “详稳,走!” 阳城的抵抗力度之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受伤的费乐被一群百姓护着往北门去。 北门,一队骑兵正在等候。 “开城门。” 此刻北疆军大多在南城那边,从北门外突围的把握最大。 数百守军在看着费乐。 “详稳,我等愿为详稳拖住敌军!” 一个将领单膝跪下。 吱呀! 北门开了。 城外数百北疆军游骑喊道:“敌军,戒备!” 手下牵来战马。 “详稳。” 费乐艰难上马。 伸手,“枪!” 长枪在手。 费乐看着北门外,说道:“老夫想走,可却担心,若是老夫走了,谁来告知北疆人,我大辽,依旧有勇士!” 他策转马头。 战马不安的嘶鸣着。 前方,能看到杨玄的大旗,那些骑兵正在集结。 “告知使君,老夫,去了!” 哒哒哒! 那一队骑兵愕然。 然后,一个骑兵说道:“我等去了!” “我等去了!” 骑兵们策马开始疾驰。 他们追随着费乐,举起手中长枪。 对面,杨玄轻咦一声。 庸王赞道:“这是北辽的勇士。” 杨玄说道:“弓箭手!” “放箭!” 箭雨覆盖过去。 骑兵们纷纷落马。 费乐的身上中了两箭,战马中箭更多。 但依旧坚持着,蹒跚而行。 老贼拔刀,准备去结果了他。 杨玄摇头,“让他来。” 一骑缓缓而来。 直至杨玄前方。 战马摇晃着。 马背上的费乐浑身浴血,他勉强睁开眼睛。 看到了杨玄。 然后,勉力把长枪往前…… 战马长嘶,缓缓跪下。 马背上的费乐用长枪杵着地面,站好。 转身,跪下。 嘴唇蠕动。 “臣,不负陛下,不负大辽!” 第972章 两个人的期待 史册中记载的最多的不是什么勇士,而是帝王将相,或是大儒,或是世家门阀……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掌握着当下的资源。 看着死在前方的费乐,王老二说道:“这人可能上史册?” “上不了。”老贼摇头。 “为何?”王老二问道。 韩纪不忘给老贼一刀:“你难道琢磨过这些?” 老贼说道:“家中的史书大概比州学的还多。” “看史书何用?” “从中寻找贵人的落脚点,以及陪葬物品的数目。” 王老二看了一眼韩纪。 韩纪别过脸去,不肯自取其辱。 “那为何不能?”王老二有些佩服不肯逃走的费乐。 老贼说道:“你以为史家都是大公无私的?史家撰写史书,描述的是帝王言行,一国大事,其次便是名人传记。一个小小的守将,就算是曾拯救坤州,也没机会入史家的眼。” “凭什么?”王老二不平的道。 “凭什么?”老贼笑道:“史册中记载的人物,多是能影响时局的。” 他问王老二,“老二现在明白了吗?” 屠裳对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昨日屠裳寻老贼,让他想个让王老二找到人生目标的法子。 比如说大将军。 比如说皇帝的侍卫统领。 老贼的法子屠裳觉得很不错,至少激发了王老二的好胜心。 “老二就没想过上史册?”老贼继续诱导,“要想上史册,要么是高官,要么是大将。” 王老二摇头,“上了史册不好。” “为何?”老贼有些气急败坏。 王老二问道:“史册上的那些大人物,有几人的墓穴保留了下来?” 呃! 老贼作为这一行中的佼佼者,面对这个问题,好像有些纠结。 “就那些人物传记里的大人物。”王老二补充道。 老贼干咳一声,“要么被盗,要么晚节不保死了。” “你看。”王老二冲着屠裳理直气壮的道:“我都说了,太有出息没好处,你不信。” 屠裳叹息,“哎!那你以后怎么办?就没想过光宗耀祖?” “想过啊!” 屠裳大喜,“那就该努力,否则如何能光宗耀祖?” “我早就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把自己割了,国公定然要我进宫。嗯!然后我就做大太监……嗷!” 王老二捂着后脑勺被追杀,老贼一脸黑线。 城中的绞杀战依旧在进行。 “国公,阳城军民抵抗激烈!” 南贺来禀告。 “难得啊!”杨玄笑道:“这几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倒是让全军上下有些骄矜。今日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传令,轮换清剿。” 那些新卒随着老卒进城了。 “国公令,但凡抵抗的,格杀勿论!” 赵永给麾下说着此次厮杀的凶险之处,“兴许就在厨房,就在水井边,就在你看到的一切地方,所有人都会出手弄死你!别心慈手软,就算是跪地请降,也得先看看他的手放在何处。记住了?” “记住了!” 赵永再次提醒,“我带着你等来,希望能带着你等回去,活着回去!出发!” 虽说城中抵抗激烈,但大规模的已经没了。 官廨已经被清理干净,杨玄被迎了进去。 “斥候来报。”姜鹤儿拿着文书进来,“发现泰州斥候,并未与我军斥候纠缠,一击即走。” “嗯!” 杨玄坐下。 姜鹤儿站在他的身后,俯身,“国公,耶律书在外求见。” 杨玄点头,姜鹤儿出去。 耶律书见到她就赔笑,姜鹤儿说道:“跟我来。” “是是是!” 进了大堂,耶律书点头哈腰的冲着众人行礼,最后跪下,“见过主人。” 庸王仔细看去,见他喜气洋洋的模样,心中难免不屑。 杨玄微笑道:“此次破城颇快,你功劳不小。” 耶律书谄媚的道:“都是主人神威,小人只是运气好罢了。” 杨玄笑了笑,“对了,城中为何抵抗激烈?” 这事儿问耶律书最靠谱。 耶律书说道:“费乐戍守阳城十余年,其人最蠢,对百姓太过亲切了些……” 原来还是个好官。 杨玄明白了,叹道:“是个好人。” 庸王点头,“可惜身处北辽。” 杨玄说道:“耶律书。” “在!” 大概知晓接下来是封赏,耶律书兴奋异常。 “阳城接下来会是我北疆的要地,如此,你可为阳城县令!” 庸王眸子一缩。 耶律书欢喜的叩首,“多谢主人!” 杨玄说道:“告知南贺此事,另外,敢死营入城,统一由耶律书指挥,给我彻底平息阳城民乱!” “领命!” 耶律书欢喜的起身就走,走几步觉得不对,回身又行礼,屁颠屁颠的出去。 “此人,无耻!”姜鹤儿说道。 杨玄笑道:“那么,从北疆的角度来看,是好还是坏?” “是好!” “我为北疆节度使,从公心而言,我当褒奖道德,处罚无耻。但我不能有道德洁癖,否则,这对北疆将会是一场灾难。” 姜鹤儿有些好奇,“耶律书的态度,好似更谄媚了,看着活脱脱一个小人。” “因为他知晓,从今往后,他就一条路。”杨玄说道:“跟着我,一条道走下去。当然,他也可以跟随别人,但三姓家奴没几个有好结果。” 庸王问道:“国公令他领军清剿,就不担心他会放过同族吗?” “不会!”杨玄说道:“对于此等人而言,越是同族,他们下手越狠。” …… 耶律书出了官廨,就对带路的护卫说道:“主人可有规矩?” 护卫问道:“什么规矩?有如何,没有如何?” “有,自然是主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耶律书笑道:“就怕吵着主人夜里睡觉。” 护卫早就得了杨玄的暗示,说道:“没有。” 耶律书笑道:“如此,请主人静观。” 他带着自己那一百余手下,会和了敢死营。 “让他指挥?” 索云不解。 他好歹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更是功勋赫赫,老早就入了北疆的籍,怎地今日还被个豪商给取代了? 换个人,护卫能让他滚,但索云不同,护卫轻声道:“主人说了,他下手更狠,咱们就看热闹。” 索云恍然大悟,“哦!不过,我也能狠啊!” 护卫笑道:“索云是自己人!” 索云呆立原地。 护卫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主人的原话!” 护卫走了。 蓝坚骂骂咧咧的来了,“难道咱们还比不过一个豪商?主人这也偏颇了些!” 啪! 他捂着脸,愕然看着兄长,“兄长,你……” 索云沉声道:“主人吩咐,照做就是了。” “可咱们这些年为主人立下多少功劳?为何不及一个豪商!?”蓝坚说完退后一步。 索云说道:“方才主人说,我们是自己人!” 蓝坚也呆住了。 “自己人吗?” 蓝坚嘴唇颤抖,“我知晓,主人一直没把咱们当回事,这话……” 索云点头,“城中军民抵抗激烈,泰州援军怕是不远了,必须要尽快剿灭干净。如此,必然会杀人无数。此等事坏名声,明白吗?” 不是自己人,谁会管你的名声? 蓝坚跪下,嚎啕大哭。 “熬啊熬,我以为此生再无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没想到啊!”索云拍拍他的肩膀,“哭吧!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苦。” 不远处,乌达看着这一幕,摇头叹息。 有护卫问道:“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不该喜极而泣吗?” 乌达说道:“为主人办事,就该倾尽全力,至于其它的,不管就是了。你看,我便是如此,如今我的日子也就是比二哥差些意思吧!” 思虑越少,获得越多,也越容易满足。 耶律书带着人站在长街上,喊道:“十个数,出来请降的,既往不咎!” 一个个骑兵把他的话传递下去。 “十个数……” 声音在延伸回荡着。 “负隅顽抗的,尽数诛杀!” 十息后,出来的仅有数百人! 耶律书冷笑,身边的心腹低声道:“阿郎,这一动手,以后咱们的名声可就臭了。” 上杆子为了北疆杀自己的族人,臭名昭着都不足以形容。 “你以为老夫不知晓?”耶律书冷笑道:“以往老夫能左右逢源,可走到了这一步,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老夫的名声越臭,主人就越欢喜。懂吗? 别特娘的想着什么好名声。对自己的族人下手越狠,主人就会越放心老夫!” 心腹默然。 耶律书举起手。 “能纵火的,纵火!” 噗噗噗! 火把点燃。 “能放箭射杀的就别进去!” 北疆军中弓箭的配比很高,几乎是人人都有。 弓箭在手。 “撞开门,见人就杀!” “彭!” 大门被撞开,里面的人呼喊着往外冲。 “放箭!” “一个不留!” “补刀!” “清查!” 杨玄得知了清剿的进展后,很是满意。 庸王有些好奇。“为何你敢重用异族人?” “我重用了吗?” 杨玄笑道。 “那个耶律书……” “在很长一段时日内,阳城会成为北疆的不安定因素,那些残留的百姓对北疆的恨意会越来越深,要想彻底解决,唯有耶律书!” “只因他下手狠?” “另外,他是生意人,更了解这些百姓的想法。” “那么说,你这是利用。” “北辽的地盘打下来,并非简单的安抚治理完事,许多麻烦在后续。这些麻烦需要数十年,乃至于上百年才能渐渐消磨掉。可我哪来那么多时日?大王在长安当知晓,若是我被北辽拖住会如何。” 他看着这位兄长,心想这人会打哈哈,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庸王点头,“长安会毫不犹豫的出兵。” 这人,越发的有意思了。 杨玄笑道:“大王在长安做些什么消遣?” “在府中看看书,或是下棋,或是发呆。” “此次出行觉着如何?” “有趣,也倍感期待。” “哦!不知大王期待什么?” “期待着,不虚此行!” …… “驾!” 无数骑兵轰隆穿过越野。 马背上,林骏面色严峻,“催促斥候,别在乎伤亡,我只要阳城之战的结果!” “是!” 一队骑兵超过大队人马,往前方去了。 沉长河说道:“桑元星按理该派人来了。” 林骏点头。 没多久,一队骑兵出现。 “是我们的斥候!” 斥候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阳城被围。” 林骏回首看看麾下,“慢些,令将士们爱惜马力,令人接应辎重,提防突袭。” 麾下一一应了。 林骏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有预感,阳城守不住,杨玄定然知晓我率军前来。” “会是谁来拦截咱们?”沉长河笑道。 “我希望是杨玄,又希望是他麾下的大将。如此,我能判断出他的动向。” …… “阳城陷落!” 桑元星接到了噩耗。 他呆呆的看着报信的斥候,良久问道:“如何破的这般快?” “说是耶律书做了内应,打开了城门!” 桑元星哦了一声,然后突然暴怒,“来人!” 几个小吏进来。 “使君。” “传老夫的令,把耶律书的家卷亲友尽数拿下,杀了!” “领命!” 官员和将领们来了。 得知阳城失陷后,气氛很紧张。 “使君。” 就在气氛沉重时,一个信使来了。 “是林使君的信使!” “请!” 桑元星满面红光。 信使进来,目光炯炯,“使君说,他来了!” 桑元星送了一口气,“告知林使君,老夫在利江,若是大军到来,老夫必然开城夹击杨玄!” 信使点头,“如此,下官告退!” 桑元星说道:“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全军,告知全城军民!” 晚些,听着城中的欢呼,这阵子过于紧张的桑元星放松的在打盹。 嘴角微微翘起。 …… “国公,发现泰州援军三万!” 城中刚清剿干净,尸骸一车车的往城外拉,杨玄正想着借机歇息半日,没想到坏消息来了。 他召集麾下。 “国公,下官愿往!”裴俭请战。 杨玄摇头,“林骏,人称北辽名将。上次我想与此人交手,不过他急着去夺取泰州,我心想着攻占内州,也就打了个照面。此次,我去!” 第973章 竟然如此不堪吗 战争开始了。 世间最狡猾的大概就是商人。 就在北疆喊出开春北进的口号后,靠近北疆一侧的北辽商人们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在囤货。 “掌柜,囤货干啥?” “蠢货,一旦开战,贸易就被断绝了。等厮杀结束,那是多大的买卖?” “可……可若是被劫了呢?” “谁敢劫咱们?” “北疆军。” “放屁!秦国公说过,商人,是北疆的朋友,从他老人家上台以来,你听闻哪个商人被劫掠过?” “那大辽这边的军队呢?” “大辽的军队确实会劫掠,不过,如今秦国公出兵,他们哪还有劫掠的心思,保命要紧啊!” 这是一支商队,数十辆大车延绵在官道上。 掌柜一番话说的伙计钦佩不已。 “学着些!” 掌柜心中暗爽。 哒哒哒!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是大军!” 后面的伙计喊道。 掌柜面色惨白,“拉下来,拉下来!” 伙计们慌乱把大车赶下官道。 接着,骑兵们就来了。 一阵阵,一股股……卷起的风令人胆寒。 掌柜看看左侧,一眼看不到边。 他看到了大旗。 “是林使君。” 掌柜跪下,喊道:“林使君威武!” 马背上的林骏看了他一眼,对沉长河说道:“距离越来越近,北疆军斥候越来越多,老沉,去看看。” 沉长河挥动马鞭,战马冲出了中军,一路往前疾驰。 “查问斥候!” 沉长河说道。 一队刚回来的斥候被带了过来。 “北疆军的斥候很凶悍,遇到咱们不论人数多寡,先冲杀一阵。” “士气高昂?” “是!高昂的不像话。” “来的必然是大将。” 这时前方有人高喊,“唐军斥候来了!” 沉长河抬头,就见一股骑兵出现在远方。 “驱逐!”有将领喊道。 这边一股骑兵迎了上去。 “北疆军来了千余骑!” 沉长河冷笑,“这是游骑。” 中军,林骏也看到了那股骑兵,“大战之前,先声夺人,牛刀杀鸡亦无不可,出击!” 哒哒哒! 随着他的命令,左右各分出一股骑兵,包抄而去。 中路的骑兵开始加速。 前方,双方接触了。 只看到旗帜激荡,刀枪舞动,不时有人落马。 有人在尖叫,但听不到喊什么。 有人竟然溃逃。 林骏说道:“杀了。” 他身后冲出去一队骑兵,追上去后,绞杀了那十余溃逃的骑兵。 随即回来。 “为何溃逃?”林骏问道。 “他们说,来的是……王老二!” 人头在飞舞,王老二快活的喊着。 “九颗,十颗……” 林骏勒马,看着远方。 沉长河策马回来。“使君,是王老二。” “杨玄每战必令王老二领斥候出击,震慑对手。王老二来,后续是谁?” “使君,弄不好便是杨玄。” “杨玄此刻面临两个抉择,是留在坤州,快刀斩乱麻破城,还是令麾下大将攻城,自己来拦截我泰州援军。” 林骏思索着。 前方,王老二喊道:“撤!” 两侧敌军骑兵快包抄到位了,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来啊!” 走就走吧! 王老二还不忘回头招手,若是老贼在,定然会说他这像是青楼的老鸨在招揽客人。 包抄失败,林骏令两翼骑兵归队。 “王老二来了,说明坤州战局发生了变化,但也不排除杨玄是在故弄玄虚。两者之间……” 取舍是最难的。 所谓兵法,便是和对手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判断对方的思路,然后做出最优应对。 林骏沉默着。 大军依旧在行进,每一个骑兵在经过时,都会看他一眼。 面对这位大辽名将,他们投以崇敬的目光。 当舍古人的威名令人胆寒时,不显山露水的林骏悄然来到了北方。 一战击败不可一世的舍古人。 第二战,第三战……战无不胜的舍古人在他这里碰的头破血流。 三战三捷。 但随即宁兴调令来了,令他去潭州。 军中都知晓,这是皇帝的手段。 若是再让林骏打下去,林雅的威望将会越发高涨。 潭州,连杨玄都不肯多看一眼的地方,让这么一位功勋卓着的名将去作甚? 舍古人怎么办? 政治算盘之下,从未有什么大局。 林骏没有抗争,这一点让他加分不少。 当他到达潭州时,迎接他的人群一眼看不到边。 一个老人端着酒过来,颤声道:“潭州军民苦杨狗久矣,使君到来,我等如久旱逢甘露啊!” “准备迎战吧!” 林骏对那些崇敬的目光回以颔首。 “会是谁?” 沉长河已经发挥了幕僚的作用,在一一分析。 “杨玄麾下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不多,江存中是一个。江存中此人乃是北疆宿将,手段百出,计谋多端,原先杨玄之下便是他。第二个便是南贺,南贺乃是杨玄心腹,从太平就一直跟到了桃县。” “江存中面对使君怕是艰难,那些手段难逃使君法眼。” “南贺的消息不多,只知晓此人乃是杨玄在军中的一只眼,忠心耿耿,但指挥厮杀的本事却知晓的不多。” “最后一个叫做周俭,此人名不见经传,最后攻破内州的那一战便是由他指挥,有些意思。” 林骏说道:“无论是谁,以我为主。” “敌军斥候。” 前方喊道。 “北疆军斥候越来越多,驱逐。” 林骏策马冲了出去,“跟着我来。” 身后,数千骑兵紧紧跟着他。 前方,数百北疆军斥候在和这边的游骑绞杀。 北疆军斥候人数明显少了许多,但却死战不退。 “悍勇。” 林骏也为之动容。 “我估算着对方距离不远了,如此,拿他们来开刀。” 林骏挥手,身后骑兵蜂拥而出。 “草泥马,人多了不起?” 对面的北疆军将领骂道。 “人多就是了不起!” 这边的北辽将领狞笑着,“围住他们。” “撤!” 北疆军斥候开始撤离,这边却紧追不舍。 林骏上来了。 “使君!” 那些将士欢呼着。 前方,北辽骑兵就像是猎人般的,在追赶着北疆军斥候。 “看,可像是慌不择路的狗?” 北辽将领是个喜欢附庸作雅的,觉得自己找到了作诗的感觉,刚憋出了半句…… 前方的北疆军斥候勒住战马,绕个圈子掉头。 “好大的胆子!” 北辽将领的诗兴被打断了,大怒! “详稳!” “喊魂呢!” “详稳!” “喊你娘呢!” “详稳……” 将领缓缓抬头。 天际之间,一抹黑色涌了出来。 无数黑点争先恐后的在天尽头跳动。 接着,一片片的往前方蔓延。 阳光照在了那片黑色之上,反射出一片片光芒。 “是北疆军!” 有人喊道。 将领的诗兴早就消散了,喊道:“撤!撤!” 斥候却紧追不舍。 一路斩杀落单的敌军。 这便是风水轮流转。 “使君,发现北疆军大队人马!” 斥候狼狈逃了回去。 林骏勒马,眯眼看着远方。 “上万了!” “后续还有!” “这是杨狗的主力。” “他们这是来拦截我军!” 北疆军斥候就在外围挑衅。 “结阵!”林骏简略的命令道。 一队队骑兵开始列阵,并靠拢。 “告知辎重,止步,谨慎。” “是!” 那队斥候在耀武,拖着敌军的尸骸在阵列之前来回熘达。 “赶走!” 有人喊道。 一队骑兵冲了出去。 斥候赶紧逃跑。 “像狗一般,哈哈哈哈!” 北辽军这边见他们逃窜的狼狈,不禁大笑。 前方,乌压压的骑兵在接近。 一面大旗勐的竖起来。 仿佛是被谁扼住咽喉。笑声戛然而止。 “杨字旗!” 大旗摇动。 “国公令,停住!” 三万骑兵勒马。 战马轻轻嘶鸣,马背上的骑兵沉默着。 对面,林骏微笑道:“我一直担心来的是南贺或是江存中,没想到是他。这一战,我期待已久,好!” 他策马到了阵前,仔细看着对面的军阵。 “阵列整齐,士气高涨,此人统军有方!” 林骏颔首,对沉长河说道:“他来,说明阳城确实是丢了,坤州再难牵制他的主力。三万骑,我断定这便是他此次出征的主力,他留下步卒攻打坤州,自己领骑兵来拦截我军,我很是期待,想来,他也是如此。” 沉长河说道:“此战两军相当,杨玄善于伏击,可此处并无遮挡,他的手段用不上。” “莫要小看了他,不是他善于伏击,而是以往他遇到的对手都很蠢,故而屡次成功。” 林骏微笑道:“他需要歇息,我军也需要歇息……” 沉长河说道:“吃些干粮吧!” “按部就班?”林骏摇头,“准备……” 沉长河被吓了一跳。 双方人马差不多,这等时候按部就班不是保守,而是拼实力。 林骏竟然要来一场遭遇战。 他突然一拍脑门。 “这便是使君率先出手了!” 什么规矩,在林骏这里,规矩是不存在的。 我想进攻,那么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的麾下也得义无反顾的扑上去。 他策马掉头。 “可有信心?” 简单四个字,林骏问的平静。 “必胜!” 三万铁骑迸发出了呐喊。 宛若山崩地裂。 “嗓门不小。” 杨玄掏掏耳朵,“先观察我军军阵,不准备歇息就想进攻,这是不走寻常路啊!” 老贼说道:“国公,此人在鼓舞士气。” “北辽军面对我连战连败,他不鼓舞士气,麾下斗志萎靡,如何厮杀?” 姜鹤儿说道:“国公,咱们也该做出回应了。” 赫连荣面色沉凝,“国公,此人并非浪得虚名。” “这等对手难逢,我很是欢喜!” 杨玄轻轻踢了马腹一下,战马缓缓而行。 他在阵列之间的通道中一路缓行。 直至阵列之前。 策马掉头。 默然。 然后举起手。 “万胜!” “万胜!” “万胜!” 杨玄打马冲进了阵列中,喊道:“我北疆军……” 一只只手臂高举。 “威武!” “我北疆军……” “威武!” “我北疆军……”杨玄嘶喊道。 三万将士呼喊着。 “威武!” 杨玄回到中军。 看着对面,“老贼。” “在!” “你领左翼!” “领命。” “屠公!” “在!” “你领右翼。” “领命!” 大军瞬间整齐有序。 杨玄看着对面。 林骏已经回到了中军。 “左翼!” 对面,杨玄说道:“令老贼,进攻!” 老贼刚就位,就接到了命令。 “国公令我左翼进攻!” 老贼浑身热血奔涌。 “出击!” 哒哒哒! 北疆军率先发动了进攻。 对面,沉长河愕然,“他们的左翼率先动了。” 林骏点头,“北疆军左翼地形有些起伏,不利于调动集结,我本想攻打他的右翼,调动他的中军后,再用右翼勐烈进攻,没想到他倒是率先做出了应对。既然不好防御,那么,我便进攻。有这样的对手,痛快啊!” 那种对手难觅的痛快感觉沉长河是体验不到的,“使君,左翼可要继续进攻?” “为何不呢?”林骏说道:“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出击!” 对方左翼也动了。 韩纪微笑道:“往日国公的对手大多迟钝,这位北辽名将别的不说,至少意志坚定。” “舍古人意志如铁,能击败他们的人,自然不是懦夫!” 左翼接敌了,甫一接触,北疆军就气势如虹,顺利突入。 北辽军显然有些意外于这支北疆军的强悍,但旋即就用预备队把北疆军顶了出去,双方陷入了胶着。 而在右翼,北辽军遭遇了北疆军的箭雨洗礼。 “远了有弩箭,近了有长弓。”沉长河说道:“宁兴有人说长安断了北疆的各项补给,北疆难以为虚,可此刻看来,他们不差钱,也不差铁。” 战争打的是钱粮人口,打的是综合实力。 而冶炼便是其中的关键。 宁兴不少人认为北疆就算是不缺粮食,可铁器必然会短缺。 有人说王氏在北疆有铁矿,但鹰卫密谍传来消息,那些矿石开采冶炼后,都发往了关中。 “那些人都小看了那个小铁矿的产出。” 林骏摇摇头。 突然,他一挑眉。 在北辽军舍生忘死的冲击之下,北疆军的右翼出现了一个口子。 “机会!”有将领说道。 林骏沉声道:“左翼,增兵!” 瞬息,沉长河仿佛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林骏抚须,冷静的道:“杨玄,竟然如此不堪吗?” 第974章 老银币,装死狗 右翼。 刚一开战,敌军就用最勐烈的方式展开了攻击。 最前方的是百余身材高大,身披重甲的悍卒,他们手握大斧大刀,一家伙,竟然突入了进来。 而起因,不过是一个北疆军骑兵马失前蹄,随后带累身后的同袍落马。 这有些像是一颗钉子决定一场战役成败的故事。 但它就在屠裳的眼皮子底下真实发生着。 “赶他们出去!” 屠裳说道。 上去一队骑兵,拼死把这队敌军悍卒绞杀大半,剩下的这才撤离。 但就这么一下,北疆军右翼的士气低沉了下去。 “敌军士气低迷,不要停滞,不断发动进攻!” 敌军勐烈冲击着,恍若一波波滔天巨浪。 而北疆军就如同是礁石,在巨浪的扑击之下纹丝不动。 “国公,右翼稳住了。”韩纪说道。 杨玄已经看到了,“方才应当是意外,屠公应对及时。” “其实,屠公不错。”韩纪和屠裳的关系平常,这是属于举荐。 “他是不错,不过,进取心少了些。” 说着,杨玄不禁看向左翼,老贼已经带着人马冲上去了,正在与敌军厮杀。 和老贼的名利心比起来,屠裳就如同是一位得道高僧。 平日里没事儿他就喜欢在杨家待着,坐在屋檐下,平静的看着那些花草树木,以及人来人往。 人老了,会回忆。 屠裳的前半生虽说平庸,但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一朝大变,家人尽数被一把火烧死了,把这位身负绝顶枪法和兵法的老人逼上梁山,最终跟着杨玄到了北疆。 但未来能如何? 屠裳不知道。 唯一的牵挂王老二就和一头野牛般的,整日横冲直撞。当然,也会时常来陪伴他。 时光流淌,恍若往日。 但屠裳的往日却再也没法重演了。 杨玄不知晓他在想些什么,是回忆,还是发呆。 但他知晓,屠裳的心中有恨意。 对南周的恨意。 但凡南周官吏尽职一些,也不会发生那一场惨剧。 但凡南周官吏行事公道些,也不会事后无人倒霉,罚酒三杯。 “兴许,需要逼一逼。”韩纪说道:“天下太大,国公需要许多大才来帮衬。” 屠裳不说大才,但若是能从过去中活过来,那么坐镇一方不是问题。 杨玄说道:“此等事,唯有老二才劝得动他。” “国公!” 王老二正在吃肉干,听到自己的名字,就策马过来,“可是要决战?” 这个棒槌! 杨玄没好气的道:“去帮衬屠公。” “哦!” 王老二把肉干丢嘴里,“跟我来!” 杨玄说道:“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为了老二,他也得拼一把!” 韩纪笑道:“谁不喜欢老二呢?” “简单的人,人人喜欢。”杨玄说道。 他身边的这群人都不简单,从韩纪到南贺,到赫连燕……不说个个满腹阴谋诡计,但也是手段狠辣。 而且每个人都有故事。 赫连燕想杀北辽皇帝。 韩纪想造反。 南贺想杀伪帝。 裴俭想为父亲裴九讨个公道。 老贼想高瞻远瞩,成为盗墓贼中最出色的大将军。 连姜鹤儿都有自己的野望……杨玄曾听到她滴咕,说要让师门另眼相看。 这些融合在一起,说是一个大泥潭也不为过。 人一旦习惯了活在大泥潭中,就会忽略许多问题。 臭的会觉得香喷喷。 看到有人在这个大泥潭中竟然不沾染一点污垢,顿时就炸锅了。 等一看那人是王老二时,齐齐哦一声,然后该干嘛干嘛。 就如同老贼说的:“谁不喜欢老二呢?” 不喜欢老二的,不是居心叵测,就是心理变态!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连阿梁都喜欢王老二。 孩子的直觉近乎于道,他们虽说听不到那些话,但凭着直觉,就能知晓谁对自己友好,谁不满自己。 王老二能陪着阿梁玩,一个简单的看蚂蚁,二人就能看许久。 换个人,比如说章四娘,看了一会儿就浑身酸痛,寻个借口赶紧跑。 人无邪,看着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是最简单的,也是最美好的。 而杨玄看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是多层次的,是复杂的。 也是,黑暗的。 左翼,北疆军在持续勐攻,敌军看着有些不支,但林骏却视若无睹。 “有趣。” 杨玄笑道:“这是想引我调动兵力去赌左翼突破?也好,调兵去左翼!” “领命!” 两千骑兵蜂拥而去。 “使君,敌军左翼增兵了。” 林骏看到了。 “告知右翼,死,也得死在那里!” “领命!” 林骏神色冷漠,看不到一点大战的兴奋或是紧张。 “哒哒哒!” 后面来了骑兵,“使君,宁兴来了使者。” 沉长河一怔,“杨玄出兵的消息还没到宁兴呢!这是……事前敲打还是告戒?” 林骏在看着战局,“不见!” “啊!” 皇帝的使者,说不见就不见? 沉长河轻声道:“好歹见见,不落人话柄。” 林骏看着右翼的攻防,说道:“杨玄开口,开春就北进,宁兴知晓后派出了使者,为的只是争夺名分罢了。 什么此战当将士用命,朕在宁兴翘首以盼捷报。这番话在往日也就罢了,战时被将士们听到了,会变为催命符!” 林氏和皇室是死敌,战时皇帝派遣使者来传话,无论好话坏话,对军心士气都是一次打击。 “那……老夫去看看?” 这等事儿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但能不给宁兴把柄最好。 “无需管!” 林骏的声音很轻,但却斩钉截铁。 后面,使者闹腾了起来。 “什么,林使君竟然不见我?” “使君说了,大战时,不受君令!” “反了反了!” 使者闹腾。 就在大伙儿束手无策时,一个林骏的护卫来了。 “使君问,是要脑袋还是要什么?” 瞬间,使者就消停了。 但依旧不肯低头,“我乃使者……” “此刻就算是帝王在此,也得屈尊!” 护卫狞笑道:“战时杀你如杀一鸡!” 看着那不怀好意的眼神,使者,怯了。 是啊! 若是林骏令人斩杀了他,顺手丢个罪名,什么扰乱军心……不但使者倒霉,皇帝也跟着丢人。 大战啊亲,你去捣什么乱? 使者噤声。 右翼,老贼不断加码,他甚至令弩箭逼近,不时给对面一波箭雨。 若是敌军游刃有余,这等布置会招致大祸……敌军一旦下定决心,丢弃正面,从侧翼给那些弩手一下,弄不好会崩溃。 敌军伤亡惨重,但却咬牙顶住了。 “国公。” 庸王来了。 骑马的姿势有些不对。 “大王可歇息!” 杨玄能理解他的辛苦。 从宫变的那一夜开始,庸王就被幽禁于府中,兴许在府中能修炼,或是练练刀法什么的。但长途跋涉和策马疾驰却从未有过。 此次从长安到北疆就令他吃足了苦头,杨玄本不想带他来,但架不住庸王主动请缨啊! 这一路除去偶尔歇息之外,就一直在赶路。 庸王的腿大概率被磨破了,此刻努力撇开腿,看着格外怪异。 “此战如何了?” 庸王仔细一看,右翼那里,北疆军和敌军杀的难分难解。 而在左翼,北疆军的进攻打的行云流水,敌军的处境有些艰难。 “平分秋色?”庸王问道。 杨玄颔首,“差不多。” 从开战到现在,林骏没有给他一丝机会。 哪怕是一个意外都没有。 “是个强劲的对手。” 庸王有些意外于他对对手的赞誉,问道:“面对这等对手,国公可有把握?” 杨玄看了他一眼,“一匹战马在战前去钉马掌,马夫少打了一枚钉子,到了战场后,这匹马的马蹄铁因此掉落,战马马失前蹄,随即扑倒……后续同袍被绊倒,本已不敌的敌军顺势反击,大胜……把握这个东西说出来只是一个鼓舞士气的手段。” “原来如此!”庸王赞道:“这个故事发人深省。” “把握,我自然是有的。” 庸王愕然。 杨玄指着右翼,“敌军在右翼疯狂扑击,若是屠裳应对有方,怕是早已崩溃。” “北辽军竟然如此强大吗?”庸王面色凝重。 “不,他们虚弱了。”杨玄说道:“他们只是开头的一波进攻令人赞叹,随后,就如同是无用的男人,看看,前面凶狠,后续无力。” “不能持久。”韩纪微笑道。 本王怎么觉着你们话里有话呢? 庸王说道:“其实,此战打的平静些更好。” 这话…… 韩纪两眼中精光闪烁,“大王的意思……” “本王没什么意思。” 庸王恢复了平静。 打平静一些,便是打的持久一些,别拼命。 “其实,我也想过。” 既然庸王示好,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杨玄也给予积极回应,“若是我北疆与北辽纠缠僵持,不断派人去长安求援……虽说有些灭自家威风,可却能令长安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这,是养寇自重。” 杨玄嘴角微微抿着,“我不屑为之!” 好一个杨子泰! 庸王微微颔首,觉得此人还有豪侠的一面,很是难得。 “国公身上的侠气,难得啊!” “是吗?” “本王从不虚言。” “侠气好?” “自然是好的。” “裴九任侠天下闻名,最终死在长安。”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庸王又不能说伪帝无耻,只能默然。 屠裳那边派人来了,“屠公说,敌军意志坚定,不过却实力寻常。” “机会!”庸王眼前一亮。 此次他来监军,虽说不敢弄什么大动静,可若是此战大胜,无论他出力与否,长安舆论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和咱们差不多。” 韩纪一句话,令庸王愕然。 “敌军虚右翼,我军虚右翼,有趣了。” 杨玄笑道:“若是按部就班,两军估摸着厮杀一整日都无法决出胜负。这一开始,林骏就给我出了个题目。” “先前的攻击看似强大,实则是虎头蛇尾。”韩纪笑的就像是一头狐狸,“可林骏没想到,咱们此行的老弱多在右翼。” 两个棒槌聚在一起砍杀,主力呢? 杨玄抬眸看着对面。 左翼的敌军看着及及可危,可就是打不垮。 韩纪看着左翼,“老贼那边万万不可急躁。” 杨玄摇头,“他跟着我学兵法多年,别的没学会,稳字当头。” 中军呢? 杨玄看向敌军中军。 中军肃然,看着甲衣整齐,大旗稳固。 大旗下的人看不清,但能感觉到冷静之意。 “敌军的精锐,究竟在何处?” 对面,林雅说道:“敌军右翼看着寻常,可见不是精锐,不过,得提防杨玄在寻机反击。至于左翼,我断定平庸,不足以影响大局。” 沉长河点头,“敌军左翼主攻,无需隐藏实力,若是能击溃我军右翼,顷刻间就是大胜的局面,故而他们不可能隐藏实力。” “杨玄也会得出我军左翼实力不济的结论,他也会猜测我军精锐在何处。” 兵贵精,不贵多,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精锐在一支大军中的稀少。 精锐在何处,何处就是杀手锏,也就是决定胜负的方向。 譬如说北疆军的玄甲骑在哪,在中军,那么中军就是杨玄的胜负手。 在左翼,左翼便是决定战局走向的决定性力量。 林骏看着北疆军右翼,“他会不会也在蛰伏,骄敌……” 对面,杨玄看着敌军中军,“林骏会不会也藏着后手……” 大战在持续。 林骏观察良久,“无需再等!” 沉长河说道:“使君决定了?” 林骏点头,“我军远来,只有两条路。其一进城,帮助桑元星戍守,可我最不喜的便是这等被动挨打的局面,不取! 其二便是击败北疆军主力,至少得牵制住北疆军的主力,给桑元星喘息之机,随后四方援军至,杨玄只能退兵,我军衔尾追击……” 他再度看着北疆军。 “我断定,北疆军精锐在右翼或是中军!杨玄在等待时机。” 他举起手,“右翼!反击!” 对面,杨玄说道:“敌军左翼攻打无力,右翼……敌军动了。” 右翼敌军突然阵型一变,中间闪开通道…… 草泥马! “老银币!” 杨玄骂道:“他的精锐在右翼装死狗。” 第975章 愿为一节度使 两军厮杀,拼的是综合实力。 将士的悍勇,训练有素,兵器的精良与否,将领的指挥…… 这是人的因素。 天时地利人和,人最重要。 而在指挥中,最重要的便是猜到对手的布置。 你的精锐在哪! 找到敌军精锐所在,几乎就胜了一半。 当年北疆与北辽大战时,黄春辉就成功的隐藏了玄甲骑,在最后给对手沉重一击,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而这一战,杨玄和林骏二人都使出诸多手段来迷惑对手,让对手猜不到自己的主力所在。 如此,才能在最后发动总攻。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是亘古不变的制胜之道。 林骏出手了。 不是忍不住,而是,他觉得机会来了。 北疆军左翼在勐攻他的右翼,老贼调兵遣将中规中矩,看不出漏洞,但也找不到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这便是个平庸的将领。 林骏给出了这个评价。 随即,大手一挥。 “右翼突击!给我,一战破敌!” 他的精锐就放在右翼,一直在隐忍,一直在等待北疆军露出破绽。 杨玄果然调动了两千骑去左翼,增强攻击力度。 两千骑自然是少了些,但随后杨玄不动如山。 林骏知晓,再这般延续下去,杨玄会死死地拖着他的大军,一路纠缠。要么桑元星出城夹击,要么逼迫林骏撤离,或是去和桑元星会和。 撤离是不能撤离的,否则没法交代。 和桑元星会和,这个念头几乎闪过就被林骏扑灭了。 他最厌恶的便是被动挨打。 所以,机会不来,那么,我便创造机会。 大旗摇动。 右翼欢呼了起来,接着闪开通道,通道尽头,一队披着重甲的骑兵正在加速。 “弩箭!” 老贼凭着盗墓贼的敏锐,察觉到危机来临。 他知晓自己不能退。 一旦退却,就是全军崩盘的结局。 “准备突击!” 老贼咬牙喊道。 坐以待毙,被敌军重骑冲击那是无谋。 他想到了当初盗墓遇到十余同行,对方想黑吃黑的经历。 那一次他没逃跑,而是拿着贵人陪葬的横刀冲了过去。 结果,那些同行竟然怯了,转身就跑,被他杀了三人,留着陪贵人度过无尽的长夜。 所以,面临危机时,他如同当年一样,选择了反击。 他回头看了一眼。 大旗如故,大旗下,杨国公从容依旧。 “国公在看着咱们!” 老贼咆孝,“为了国公!” 无数将士抛下沮丧和畏惧,喊道:“为了国公!” 中军,杨玄说道:“右翼!这个老银币!” 庸王面色微冷,“好一个林骏!” 他全程目睹了此战的经过,想到了长安舆论的荒谬。 ——北辽不过尔尔,否则怎会被北疆屡次击败?换了老夫去,定然能踏破宁兴。 他此刻只想把那些人拖到这里来,好生看看对手。 马踏宁兴,怕是还没上马就被弄死了。 可现在该怎么办? 左翼一旦崩溃,全局也难以挽回。 对面。 “我在看他的应对,右翼?”林骏微笑,“他的精锐若是也隐藏在右翼,那此战后,我还真想与他痛饮一番。” 还有什么比和对手心心相通更美妙的感觉呢? 击败这样的对手,就如同是痛饮美酒,醺醺然中,酣畅淋漓。 当年北辽强大时,有名将领军出征陈国,一战击败陈国倚为干城的名将。那一战打的酣畅淋漓,最终取胜后,那位北辽名将竟然选择了致仕。 他说,后续的征战再无趣味,此生的征战,大概也找不到趣味。 如此,还留在军中作甚? 不如归去! 可北疆军的右翼却不动,并未发动反击。 艹! 沉长河想叫骂一声。 “敌军中军!” 有人喊道。 中军大旗摇动。 杨国公微笑道:“张度!” “国公!” 身后,一员勐将戴上头盔。 “无需管左翼,我要你,直扑敌军大旗!” “领命!” 张度举起手中的长枪。 身后,一排排骑兵避开。 通道尽头,身披玄甲的三千骑兵正在待命。 为了运送这三千骑兵的玄甲,杨玄多带了数千匹好马。 “出击!” 杨玄挥手。 “国公令,玄甲骑,出击!” 三千玄甲骑轰隆而动。 杨玄微笑,“儿郎们,全军出击!” 大旗摇动。 各军都在应旗。 “国公令,全军出击!” “国公令,全军出击……” 左翼,在敌军重骑冲击下及及可危的老贼咆孝道:“反击!反击!” 反击,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但他只需要用这股子势头压下敌军的气势,只需一刻,足矣! 为中军击破敌军赢取时间。 这是战略! 老贼苦读兵书,跟着老板学了许多,今日终于绽放异彩。 右翼,屠裳喊道:“反击!” 王老二带着人上去了。 熟悉的喊声传来。 “一颗……两颗……” 中路大军,倾巢出动,杨玄身边只留下了百余护卫。 预备队都不留了。 老子梭哈! 你,可敢? 杨玄看着对面的大旗,说道:“你什么成色,来,咱们验验。” 这一刻,杨玄目光睥睨,仿佛一头勐虎在俯瞰着自己的猎物。 霸气! 钱翔浑身颤栗,低声道:“大王,这,才是无双国士啊!” 与敌军对垒从容澹定,看似平常,可当决战来临时,杨玄流露出强大的自信和必胜的信念,令钱翔动容。 而且杨玄治理有方,把一个破落的北疆,渐渐治理成为塞外江南。 这样的无双国士,若是能成为庸王的助力,逆袭伪帝希望很大啊! 庸王目露异彩,轻声道:“阿耶,我遇到了一个大才!” 这个大才文武双全,且对伪帝不屑之极。 他手握北疆雄兵,指挥若定,假以时日,定然能聚拢北疆之力,反戈一击。 他动心了。 本来此次出长安不是他,而是贞王,但贞王却说身体不适,没法去。 他理解贞王的想法——伪帝猜忌贞王,若是贞王来了北疆,此战顺遂的话,回长安后,被病逝的可能性大增。 而他不同,所有人都知晓,庸王是一堆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 他来,就当是旅游,顺带给伪帝做个广告——俺对几个堂弟如何?慈祥吧? 以往的伪帝没这个需求,幽禁就幽禁了,又如何? 朕连儿媳妇都能抢,何况幽禁几个侄儿。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年岁大了,朝中关于立太子的呼声一年比一年高。 他拖着,可拖一拖的,有臣子就说若是山陵崩,谁继位? 这话大逆不道,但无可挑剔……臣为大唐故,为国本担忧! 舆论,渐渐的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越王,卫王,两个皇子在长安互相牵制,确实是让他安生了一阵子。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群臣的担忧。 你老了,给自己弄个继承人吧! 李泌怒了,干脆把庸王拉出来。 这里面有个缘由,当年李元为太子时,曾说过一段话,大致意思是,阿兄孝顺,可惜和耶娘生出误会去了。等我以后老了,就让阿兄的后人为太子。 这话是在搪塞武皇,近乎于忽悠。但说出来便是彩衣娱亲,无人能挑出错处。 那时候的武皇正处于长子被自己两口子冤杀,宣德帝病重垂危的当口,故而只是一笑。 她何等的心机,把这番话当做是李元的安慰。 但她的意志比无数男儿更为坚韧,无需任何人的安慰。 武皇不在意,但这番话却传了出来。 啥? 太子说百年后要让孝敬皇帝的儿孙继位? 然后一笑了之。 这话自然没人当真,傻白甜都知晓是忽悠。 但架不住帝王金口玉言啊! 这不,此次皇帝令庸王来北疆监军,一下就令长安城地震了。 许多人在猜测皇帝的意思,但猜来猜去不得要领。 唯一知晓的是,皇帝对着两个堂弟绝壁没有一丝兄弟情义。 但架不住他无耻啊! 据闻国丈都骂了娘,可见恼火。 而越王称病,在家蹲了许久,据闻整日只是苦笑。 遇到这样的爹,他也只能苦笑,否则,下一个被弄死的就是他。 唯有小巷子中的黄家铁匠铺中,打铁声的节奏仿佛是亘古不变,悠然而从容。 庸王一出,长安震动。 庸王知晓自己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所以此次出行,必然要有收获,才不辜负自己的冒险。 现在! 他发现了一颗宝石。 若是能拉拢过来,这不是收获。 而是! 金矿! 他就在马背上,全程看着杨玄指挥。 没有什么故作高深,甚至有些简单,让人觉得厮杀也不过如此,名将也不过如此。 但当底牌揭开时,庸王才知晓。 原来,所谓名将,就是不动神色间,便准备好了各种手段和应对。 这特娘的! 被幽禁多年,让庸王有一种想发泄的冲动。 但,杨玄看了他一眼,问道:“大王以为如何?” 他竟如此尊重本王? 不对! 这只是惯例问监军,给外界一个交代罢了。 庸王瞬间为自己的跳脱感到羞愧,颔首,“国公了得!” 杨玄并未流露出傲然或是得意的神色,而是看着自己的左翼。 “此战的胜负手,在左翼!” 庸王说道:“左翼如今及及可危……” 杨玄指着左翼,“唯有左翼挡住了敌军的冲击,我中路方能从容击溃敌军。你看,敌军中军未动,这便是在赌,也是气势之争。” 庸王明白了,“我军左翼危急,敌军中路危急,这时候就赌谁更沉得住气。” 这位兄长,聪明! 可惜了! 左翼,老贼已经上阵了。 他带着一队骑兵挡在了敌军重骑之前,没多久,一身红色,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不可退避半步!” 老贼咆孝,随即被一箭射中腰侧。 战场在这一瞬安静了下来。 老贼低头看看箭失。 抬头骂道:“草泥马!杀敌!” 主将悍不畏死,麾下顿时就炸裂了。 北疆军前赴后继,拼死阻拦敌军。 而中路,玄甲骑已经接敌了。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撞击声中,张度率先冲了进去。 玄甲骑的第一波攻势几乎无可阻挡。 “使君!” 沉长河蹙眉,“中军怕是挡不住多久。” “我在看!” 林骏死死地盯着玄甲骑,看着他们的战术,看着他们游刃有余的列阵,用长枪把对手穿起来,随后松手,拔出横刀噼砍。 后续呢? 林骏抬头,看到那些轻骑跟在后面,不断从两翼扩大突破口。 配合的天衣无缝。 “操练不错,为了达成这等默契,想来操练颇为艰苦。” “使君!”沉长河指着右侧,“北疆军左翼危险了。” 一股骑兵已经突破了北疆军左翼的阻截,将领指着杨玄,不知在喊些什么。 “此战的关键在于右翼,我以精锐伏于右翼,待机而动,本想一鼓作气击溃对手,没想到那人颇为坚韧。只需早一刻钟,此战便大势定矣。那人是谁?” “贾仁!杨玄的心腹之一,人称老贼。” “哦!什么特长?” “说是喜拜访贵人。” 林骏一怔,然后一笑,“令他们撤!” “撤退!”他补充道。 眉间并未暗然之色,反而是颇为振奋。 “使君!” “使君,咱们并未败啊!” 林骏指着前方,“你等看看,三千玄甲骑的后面是什么?” 三千玄甲骑的后面是轻骑,轻骑的后面是……整装待发,连特么甲衣都解开的骑兵。 “这是要轻装追杀,再不撤,就不用撤了,只能与他拼命。” 林骏摆摆手,脸色冷漠,“我军孤悬于外,周围莫测,怎可拼命?撤!” 麾下心生凛然。 铛铛铛! 鸣金声中,沉长河说道:“这一战,实则并未败。” “玄甲骑甲衣厚重,这一路从北疆出发,我们的斥候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可见杨玄处心积虑,要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甲衣尽数随同辎重缓缓而行,玄甲骑装作是普通骑兵,跟随大军行动。 “为了运送这些甲衣,杨玄估摸着损失了不少战马,不过,这一切都值当了。” 从看到玄甲骑那一刻,林骏就知晓此战再无胜机。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撤退,这便是要及时止损。 “敌军败退!” 杨玄微笑,“不必留守,全军追击。遇到敌军阻截,绕道。” “国公令,全军追击!” “万胜!” 欢呼声中,北辽军全线退却。 北疆军全军追杀。 刚追出没多远,数千骑在前方列阵以待。 “准备……” 这数千骑张弓搭箭。 “绕道!” 屠裳带着麾下从右侧开始绕,而老贼从左侧。 但,就这么一绕,距离就拉大了。 即便是如此,两股人马合击,加上中路的追兵,依旧联手割掉了北辽军的尾巴。 “差不多三千!” 林骏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平静。 仿佛那些被割下的人马不是自己的麾下。 “他竟然带来了玄甲骑!” 一个将领悲愤的道:“胜之不武!” “住口!” 林骏喝住了他,然后说道: “此战,我输了,心服口服!” …… 老贼还在追杀。 他已经杀红了眼,带着那支箭失一路疾驰。 “老贼!” “老贼,国公收兵了!” 王老二追上来,拦住了他,看到他腰侧的箭失,不禁慌了。 “老贼你怎么了?” 老贼喘息着,“老夫带伤上阵又如何,死有何惧?” 王老二策马过去,突然伸手一拉。 箭失轻松就被拔出来了,仔细一看,竟然没血。 “老贼,你在冒功!” “艹!老夫还想上个史册啊!” 带着箭伤,依旧勇冠三军,多好的噱头? “万胜!” 这时后面传来了欢呼声,二人回头。 杨玄在百余护卫的拱卫下,策马而来。 他轻松的微笑着。 “我军损失三千,敌军五千余。”屠裳带来了初步结果。 “林骏,了得!”杨玄赞道。 庸王说道:“但他依旧败给了国公。” 是啊! 这一战,胜了。 杨玄拔刀。 策马疾驰。 一路上,那些将士高举兵器,欢呼着。 “国公威武!” “国公威武!” “国公威武!” 杨玄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他高举横刀,刀指前方。 “万胜!” 万众欢呼声中,庸王轻声道:“本王愿为一节度使。” 第976章 太烫了 这是一场典型的遭遇战。 双方都没有充足的准备,可谁都没有后退,而是选择开战。 从开始到结束,这一战看似平平无奇,可里面蕴含的手段却颇为丰富。 老贼在记录心得体会。 屠裳在给王老二分析此战的进程。 王老二一边吃着肉干,一边心不在焉的点头。 半晌,屠裳抹去嘴角的白沫,“去吧!” 王老二撒欢跑了,赫连燕正好路过,问道:“屠公,老二压根就没认真听,亏你还说的这般认真。” 屠裳说道:“老夫不停的说,翻来覆去的说,他聪明,看似不认真,可却能记住。关键时刻,这些话就会被他想起来。” “若是只想起来一句呢?”赫连燕觉得他太执拗了。 “一句也好!” 好吧! 赫连燕摇摇头,她的事儿不少,按照杨玄的安排,必须马上询问俘虏,分析此次林骏出兵的情况。 这个活儿是她和赫连荣的。 赫连荣已经开始了。 “多久出发的?” “路上可曾分兵?” “路上可曾停留,可曾耽误行程?” 赫连荣问的很直接。 两个嘴硬的,不但不说,还叫骂不休。 “杨狗,你不得好死……” 赫连荣叹道:“说别人不得好死的,往往应在了自家身上。” 他伸手,捷隆问道:“你要作甚?” “刀!” 捷隆不情不愿的把横刀递给他。 赫连荣接过横刀,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恐吓这两个低阶将领。 刀光闪过,一个将领倒地,脖颈那里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赫连荣转向了另一个,举刀。 “我说!” 这个将领尖叫着。 刀光再度闪过。 赫连荣把横刀倒转过来,递给捷隆。 “第二个都愿说了,你杀他作甚?” “他羞辱了国公,不死何为?” 捷隆愣住了。 身后,就听到赫连燕幽幽的道:“知晓自己为何不如他了吗?” 赫连荣走向下一个俘虏,那个俘虏已经跪了,“我说!” 捷隆点头,“我没他那么会吹捧。” “那不是吹捧。” “他不就是在吹捧国公吗?” “那是在捍卫国公的尊严!” “原来吹捧还能这么说?” “是这么做。”赫连燕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是你,就算是想到了这个,估摸着也是拳打脚踢,大声呵斥……可他只是平静的动了刀子,却令人胆寒。 许多时候行事,无需大张旗鼓,冷静反而更令人印象深刻。” 很快,消息汇总过来。 赫连荣来禀告。 “这一路林骏并未耽误,开战前,宁兴来了使者,却被林骏无视了。” “知道了。”赫连燕颔首,很是欣赏这位前潭州刺史。 “下官告退。” 赫连荣平静告退。 “他并未擅自去国公那里禀告,这便是知进退。换了那些人,多半会趁机去求见国公,争取好感。此人知进退,手段高超,捷隆,以后没事别去刁难他!” “为何,难道咱们还怕他不成?” 捷隆对赫连荣的不满来自于那个职务,潭州刺史。 上一任潭州刺史便是皇叔赫连春,他和赫连燕在赫连春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倍感煎熬。 “我自然不怕他,不过却担心你以后吃他的大亏!” 赫连燕摇头,“别不以为然,说实话,若是他要收拾你,估摸着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弄不好你死之前还得对他感激零涕。” 这便是人才和庸才的区别。 一队斥候出发了。 士气高昂。 国公的队伍,越发庞大了。 赫连燕心中欢喜。 杨玄正在歇息。 “此战获胜,但林骏不会远遁。” 杨玄在给兄长分析。 “为何?” 庸王觉着这是杨玄想亲近自己的表现,心中颇为欢喜。 “其一,他此行的目的是增援泰州,若是一战受挫便远遁,就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颇为毁名声。” 庸王点头,“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名吗?”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杨玄随口道,却见庸王一脸震惊。 “没听过?” 庸王摇头,“这话,精辟!” “其二,此战虽说他败了,可损失不算太大,且他是从容而退,与其说是败退,不如说是知难而退。” “为何?” 这是老贼问的,他单手捂着腰,让杨玄想到了叉腰肌。 杨玄见庸王微笑,就说道:“大王可否为他解惑?” 秦国公这是在示好本王……庸王越发的欣慰了,“若是他不肯退,那只有全力拼杀一途。一旦全力拼杀,无论胜败,他的损失定然不小。这里……想来周边大多是效忠赫连春的人吧?” 杨玄点头。 “如此,失去强大军队的林骏便成了丧家之犬,无论是泰州还是何处,都会逼他离去。 他的官职是在潭州吧!潭州那边记得原先是赫连春的地方,没了强大的军队,想来赫连春会欣然出手,把他留在那里。” 老贼点头,却没记录。 这位向来以软弱示人的庸王,一番话,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能从一点儿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林雅为何要退去,推演出后续变化,庸王的能力是母庸置疑的。 那位生了几个儿子,老大不知如何,杨玄也没问过怡娘等人。据闻眼前这位庸王在三子中资质最差。 可就算是最差的一个,依旧能碾压无数。 让人不禁遥想当年的孝敬皇帝,是何等的英气勃发。 杨玄压下思绪,说道:“林骏不会走,接下来多半会在周边游弋,以牵制我军。不过,他的粮草是个问题,唯一的法子便是寻到一个落脚点!”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庸王越发的主动了。 老贼退了出去。 赫连燕不知何时也出来了。 “你可没那么蠢,为何问那么蠢的问题?” 老贼嘿嘿一笑,“国公对他亲近,老夫便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那位可是国公的亲兄长,可这里只有老夫知晓,这种优越感啊!真是该死! 老贼嘿嘿笑着。 庸王负手四处熘达,不时看看那些军士是如何打扫战场的。 老贼这才过去,问道:“郎君,该如何对这位?” 杨玄说道:“顺其自然,不过,别坑他就是了。” 老贼应了,晚些,韩纪寻到了他。 “如何?” 韩纪笑的有些古怪,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老贼摇头,“国公说了,别坑他!” 韩纪叹息,“没呵斥你?” 老贼笑道:“国公自然知晓能如此试探的唯有你,要呵斥也是呵斥你。” “这是个机会。”韩纪含湖不清的道。 “弄了他,栽赃给皇帝?这个主意确实是不错,可他毕竟是国公的兄长。” “老夫很矛盾,一边想着国公能杀伐果断,面对兄弟也能下狠手。一边又觉着如此不妥。今日国公能对兄弟下手,明日对咱们,对天下人,是不是也能下手。” “所以你这是馊主意。”老贼轻声道:“别以为国公察觉不到。就一句,顺其自然,这便是让咱们别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兄弟之间,这不是夺嫡,插手犯忌讳。” “庸王这几日频繁示好,你以为是想做甚?”韩纪冷笑,“他这是想拉拢国公,甚至表态愿意被利用,啧啧!这是想造反想疯了。” “他想造反不行?”老贼觉得韩纪偏颇了。 韩纪摇头,“都说了,那是讨逆!” “好吧,讨逆,孝敬皇帝的后代讨逆,难道不成?”老贼和他杠上了。 “他一无所有,靠什么讨逆?不外乎便是想靠着孝敬皇帝的名声来获取大义。他跳出来,便分薄了国公的大义,老夫想弄死他,不妥?” “话是这么说,可疏不间亲。” “亲个屁,你别看他们哼哼唧唧的说什么被幽禁多年的苦楚,可国公在乡下吃了多少苦头?” “这个倒也是,不过,此等事,能不掺和就别掺和。” “呵呵!” 韩纪一个呵呵,让老贼叹息,“你在试探国公的性子。说实话,这等事儿犯忌讳……下属试探主公的秉性,看看是杀伐果断,六亲不认,还是卷顾亲情,优柔寡断。老韩,老夫一直觉着,你再这般下去,怕是会不得好死。” “人活着便是寻死,若是能辅左明君一统天下,老夫何惧一死?” “若是留下恶名呢?” “流芳百世固然可喜,若是不能,被处死也无碍。” “你这个老疯子!” “过奖了。” “你别祸害老二。” “老夫知晓分寸。” 韩纪看了远处的杨玄一眼。 杨玄和林飞豹在说话。 “老贼那番话,多半是意有所指。这是在试探我对庸王的态度,想试探我的性子。试探我,老贼没这个需要,唯有韩纪。” 林飞豹点头,“韩纪此人胆大包天,时常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可要老夫去告戒他?” 杨玄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韩纪希望自己的主公是个杀伐果断,哪怕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亦能挥刀的狠角色。可又希望这个主公面对万民时能感同身受。一边是六亲不认,一边是仁慈博爱,特娘的,这是把我当做是疯子了?” “他此举犯忌讳。”林飞豹提醒道:“要不,还是告戒吧!” 杨玄摇头,“不必,任由他,在这个度之内,我便不管。越过了这个度,无需我出手。” “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林飞豹看着韩纪,脑海中想着历史上那些玩小聪明把自己玩死的聪明人。 然后,感慨道:“聪明人,大多是把自己聪明死了。” …… 利江城。 桑元星在冷笑,指着外面,对官员们说道:“老夫当初就说过,豪商欲壑难填,今日挣钱,明日就想为官,后日就想夺取江山。 这群人无法无天,为了利益敢于出卖家国。可你等当时说了什么?耶律书一介豪商,哪有颠覆江山的本事,就如同市井无赖酒后吹嘘自家要谋反做皇帝般的荒谬。如今呢?” 下面的官员将领们神色木然……阳城丢了,现在杨狗大军距离不远,利江城能守多久?咱们到时候是殉国还是…… 当初桑元星是说过一番话,不过,那是借故敲打豪商们……话说完的第二日,耶律书等人就送来了好处。 第三日,耶律书来求见,桑元星见到他时,亲切的嘘寒问暖,就差问他想不想走私。 桑元星发泄完了怒火后,叹道:“如今阳城丢了,北疆军直面我利江城,下一步当如何,你等说说。” 他坐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觉得水有些冷,不禁蹙眉看了随从一眼。 这人,懈怠了! 一个官员说道:“使君,杨玄领军出征以来,堪称是势如破竹,不过也得看到另一面。宝德乃是被偷袭而下,阳城就更不用说了,耶律书那个逆贼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否则怎会这般轻松破城。这是非战之罪啊!若是堂堂正正的攻防,我利江城难道怕了他吗?”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这个看法。 官员心中得意,“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泰州援军,林使君乃大辽名将,若是他领军来援,此战,我军必胜啊!” 提及林骏,众人眼中不禁多了光彩。 往日痛斥林氏乃叛贼的官员,此刻却情不自禁的为林骏高唱赞歌。 丑态百出啊! 桑元星干咳一声,“那是逆贼!” 林氏集团老早就被定性为逆贼,对外必须这么称呼。 “是!” 赞歌没了,不过,气氛却有些轻松。 一个小吏进来,“使君,斥候来报,发现林使君援军。” “多少?”桑元星心中一个咯噔,就怕林骏来个万把人,那不是给杨狗送宵夜吗? “三万骑!” 桑元星红光满面,“林使君果然是我大辽名将,出手不凡呐!哈哈哈哈!” 您方才不是说了那是逆贼吗? 气氛有些诡异的沉寂。 “哈哈哈哈!”一个官员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众人都在笑。 “杨狗,你也有今日!” “林使君一到,等他与杨狗开战时,咱们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大胜可期啊!” “……” 老夫失态了……桑元星干咳一声。 没人搭理。 众人都有一种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兴奋,若是林骏此刻出现在身前,多半会虔诚道谢。 “林使君果然不负众望。” “老夫上次见过林使君,看着便是名将风采。杨狗跳梁,面对林使君定然难逃一败!” 桑元星握着茶杯,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很是仓促。 他抬头。 官员们安静了下来。 齐齐看向外面。 一个军士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 开口。 “林使君领三万骑,与杨玄三万骑厮杀。” 桑元星握紧了茶杯。 官员们双拳紧握,鼻息休休,面色潮红。 胜! 大胜! 军士说道:“林使君,败!” 瞬息,桑元星手一松茶杯落在地上。 “太烫了!” …… 求票! 第977章 笑纳了 在桑元星看来,林骏领军来援是必然。 否则一旦坤州丢失,宁兴那边就会顺势发难——林骏占据泰州的名义是为了抵御北疆入侵。可北疆入侵了,你人呢? 大义名分一丢,宁兴那边,皇帝和大长公主就能出手。 大辽名将要来了,但桑元星并不高兴。 谁不想亲自击败强敌? 固守待援,看着援军击败强敌,自己还得感激涕零。 但,能保住一条命总归是好事儿。 可没想到,林骏竟然败了。 那位面对舍古人三战三捷,令帝王忌惮不已,想办法把他丢到自己老巢潭州的大辽名将,竟然败给了杨玄。 援军呢? 没有援军,怎么抵挡北疆军的攻击? 桑元星的手一松,茶杯落地。 “太烫了!” 桑元星突然大怒,指着泡茶的随从骂道:“架出去,重责!” 随从一脸懵逼,“使君,使君……” 两个军士把他拖出去,堵住嘴,呼喊声一下就停住了。 桑元星按下焦躁的情绪,冷冷的道:“慌什么?等他说清楚。” 军士继续说道:“两军厮杀,互相攻击对方,最后是杨玄的中路军击败了林使君的中军,林使君令全军撤离……小人当即快马赶来禀告。” “双方死伤。”桑元星问道。 “北疆军不清楚,不过说是林使君那边死伤两千余!”军士说道。 至少五六千……桑元星知晓这等报喜不报忧的猫腻。 但,这一战损失不大啊! “林使君何曾败?”桑元星说道:“这是势均力敌!” “是啊!这分明是从容离去。” 气氛虚伪的轻松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但眼中的担忧之色却越发的浓郁了。 杨狗,要来了。 “使君,北疆军来了。” “终于来了,走,去看看!” 桑元星带着文武官员们上了城头。 数千骑兵正在接近。 “是谁?” 桑元星眯着眼。 “不是王老二!” 众人心中一松。 接着,大队人马来了。 “是南字旗!” “南贺!”桑元星的眼中多了轻松之色,“确定?” “确定。”一个射凋手兴奋的道:“就是南字旗!” “南贺乃是杨玄心腹,能力不知如何,往日代为执掌北疆军。此人对杨玄忠心耿耿,从太平一直跟到了桃县,是杨玄身边最为核心的几个人之一。” 鹰卫的人轻声介绍着南贺的情况。 “不是杨狗就好。” 桑元星说道:“看来杨玄忌惮林使君,故而亲自领军去拦截。他不来,守住利江城,老夫便有了九成把握。” “是啊!” 大军云集,大旗下,有人说道:“利江也算得上是坚城,不好攻打。” 在内州丢失后,利江城就开始了加固工作,如今看着颇为坚实。 “此战不在于此。”南贺说道:“此战在于林骏与国公。” 林骏击败杨玄,那么不消说,利江会大开城门,夹击北疆军。 杨玄击败林骏,大军合击,利江城士气全无,能坚守多久? 战争,从不是简单的人数对比,而是和时局息息相关。 哒哒哒! 十余骑冲进了中军,大声喊道:“捷报。国公率军击败泰州援军!” 南贺的嘴角微微翘起,“传至诸军!” “万胜!” 将士们纵情欢呼着。 国公又胜了!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能阻止国公的步伐吗? 赵永目光炯炯,从未如此觉得如此的热血沸腾。 “投石机!” 随着南贺的命令,血腥的攻防战,开始了。 第一日,城头被投石机砸的坑坑洼洼的,死伤也不少。 但终究是挡住了。 南贺攻城的节奏很慢,就像是个小老头,有板有眼的,但动作慢的让你想打人。 第二日凌晨,借着吃早饭的机会,有将领来建言。 “南将军,要不,勐一些?” 上次杨玄的申请中,南贺为归德将军,从三品,在江存中之上。 南贺摇头,“不能急!” 第二日的攻城战依旧如故。 将领们满腹牢骚,南贺却不解释。 …… “此战北疆军也损失不少,此刻关键是看杨玄的动向。” 距离利江城三十余里的一块空地上,大军在此歇息。 林骏并未有战败后的沮丧,依旧冷漠。 沉长河说道:“王老二犀利,咱们的斥候很难接近查探。” “那就是个疯子,如此,让个更疯的人去。” 林骏招手,“王胡儿!”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走来,行礼,“使君。” 大汉叫做王胡儿,最喜杀人。跟随林骏征伐舍古人时,杀的舍古人闻风丧胆。 但到了潭州后,就被林骏约束住了,不得擅自动手。 “你领军去查探杨玄大军动向。” 王胡儿喜上眉梢,“领命!” “小心王老二!” “使君放心,小人会带着王老二的头颅归来!” 王胡儿率领千余骑出发了。 没多久就遭遇了正在游弋的王老二。 “二哥,来买卖了!” 瘦长老两眼发光。 “杀啊!” 王老二这两日杀的过瘾,正在琢磨自己能存下多少钱,见到那千余骑,不禁欢喜不已。 “是王老二!” 王胡儿冲了上来,爆喝一声,“王老二!” “你喊我作甚?” 王老二觉得杀人该专注,不专注的人,会被惩罚。 刀光闪过。 铛铛铛! 人头飞起。 溃兵回去禀告。 “王胡儿,战死了。” 头颅都成了王老二卖钱的东西。 林骏莞说道,“那个王老二倒是杀伐犀利。” 数骑赶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北疆军开始攻打利江城了。” 沉长河说道:“桑元星看似强韧,可此人为官贪鄙,据闻,家中钱财无数。人有钱了就会怕死,一怕死就会丑态百出,反而不如那些一无所有的。” “都一无所有了,唯有一条不值钱的命,那么,还怕什么呢?”林骏说道:“五日之内,应当无虞。也就是说,五日之内,咱们要和杨玄决战。一战,决出此战胜负。” 一个将领问道:“使君,那利江城呢?咱们可要去增援?” “此战与坤州无关。”林骏看了将领一眼,见他依旧发蒙,不禁叹息,“此处胜,就算是利江被南贺破城,我依旧能轻松夺回来。此处败,就算是桑元星意志坚定,当杨玄大军出现时,城中守军再无斗志……明白吗?” 他不喜欢和蠢人打交道,可这个世间的蠢人处处皆是,令他烦闷。 “让好手们分散查!” 当天夜里,一个丢失了右臂的好手回来了。 “在西南方向……九里之外。” 九里! 这几乎是一个随时能突袭的距离。 沉长河为之色变。 “幸而没被发现!” 林骏说道:“事不宜迟,准备突袭。” 哒哒哒! 有斥候回来了,带来了五千骑。 “陛下令,务必救援坤州!” 林骏看着带队的内侍,冷冷的道:“我说过,将在外!不受君令!” 内侍尖利着嗓子,“陛下早知晓你会如此说,来人!” 一个男子上前,林骏眸子一冷。 这是林雅的身边人。 “还请避避。”男子笑道。 “见不得人吗?”内侍冷笑,但还是避开了。 男子和林骏单独交谈。 “相公是什么意思?”林骏问道。 男子说道:“相公正在争夺两个大部族。” “借口可是与征战有关?” 男子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之色,“正是。相公说,虽说南疆与宁兴相距遥远,可却息息相关。此战的结果,能影响到相公的某些谋划,务必要做出积极主动的姿态来。” “如此,才能理直气壮的争夺势力。” 林骏随即默然。 男子也不催促,反而退到一边,和随从说道:“果然是相公最为倚重的大将,只是开口,就判断出了相公的难处。” 随从说道:“否则相公为何丢着几位亲生儿子不管,却倾力支持他。” 男子点头,“这位从小就聪慧,只是冷了些,哪怕是面对相公依旧是一张冷脸。说来奇怪,旁人这般,定然会被相公收拾,可他却一直安然无恙,相公反而越发的看重他,真是奇了怪了。” 随从笑道:“这兴许便是眼缘吧!” “我看更多是本事,这人有了本事,哪不给敬着?!” 沉长河来了。 “使君,可是相公那边有吩咐?” 林骏说道:“相公在谋划两个大部族,需要这边给他争个脸。” 沉长河明白了,“如此,要么增援,要么就击败杨玄,没法拖了。” “我知。” 林骏突然冷笑,“当初说好的,此处听任我施为,可他却改了主意。” “夺取大部族得有大义在,比如说为大辽征战。可空口白牙……上次使君夺了泰州就令宁兴那边很是愤怒,如此,谁会信相公会为国为民?” “何须寻什么大义?”林骏说道:“我至少有五种法子能夺了那两个大部族,相公此举……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使君的意思……是相公的那几位郎君?” 林骏点头,“那几人早就看我不顺眼,一直觉着是我夺取了他们的机会。可那些蠢货也不想想,就凭着自己的资质可能统军厮杀?只知晓争权夺利,却不知晓虎狼在侧。皇帝,大长公主如今都在虎视眈眈,这等时候内部乱了,只会便宜了他们。” 沉长河苦笑,“可那毕竟是相公的儿子。” “此次定然是他们的撺掇,才有了干涉之举。”林骏讥诮的道:“如此,我便遂了他们的愿。” 他招手,男子过来。 “此事,我尽力而为。” 男子行礼,欢喜的道:“使君为大辽名将,宁兴多少人在等着使君的好消息。小人出发前,相公交代,此战关系重大,使君务必要倾力而为。” “我知晓。” 林骏神色冷漠,但熟悉他的人早就习惯了。 “吃些干粮,晚些出发!” 林骏吩咐道。 他自己坐下,身边是护卫,以及沉长河。 内侍在吃干粮,一边吃一边笑,“有林雅施压,他如何敢拒绝?” 随从说道:“是啊!他这一切都是林雅给的,林雅能给,也能收。” 林骏默默吃着干粮,身边的沉长河却在观察着那五千骑兵。 “使君,那五千骑看似颇为精锐。” 林骏点头,“我说过,此战在于外,而不在于内。宁兴不干涉,我便有把握一直牵制住杨玄,周边援军赶到,杨玄要么退兵,要么就只能冒险决战……大辽可败,他却不能败,故而他定然会撤军。” 他咬了口干饼子,缓缓咀嚼着。 “可宁兴还是来了使者。” 他的眼中多了冷意。 沉长河心中一颤,“使君,那是相公。” “嗯!” 吃完干粮,歇息了一会儿,林骏下令出发。 对面,杨玄同样发现了他,此刻刚出发。 双方的斥候很快就碰上了。 “使君,北疆军来了。” “可惜了!”林雅的使者惋惜不已。 内侍也有些失望。 “他若是能轻易被人突袭,哪来的今日?” 一群蠢人,令林骏越发的觉得无趣。 “令那五千骑去左翼,准备伏击。” “领命!” 得知自己是去伏击时,援军将领放松了戒备心,甚至冲着林骏拱手。“多谢使君!” 来之前上面有交代,让他小心被林骏给牺牲掉。 如今看来,上官多虑了。 “其余人。”林骏拔刀,“跟随我出击!” “使君果然悍勇!”连内侍都无话可说。 林雅的使者叹道:“多好的一个人,可惜,不是相公的儿子。” 对面,杨玄接到了斥候回报。 “林骏率军来了。” “多少人?” “两万四五!” “这是倾巢出动!”韩纪抚须,“决战?” “是决战的架势。”老贼说道。 杨玄却觉得不对。 “决战是决战,可林骏何等人?就算是要决战,也得给自己留个后手不是。竟然全军突击,孤注一掷……这不是他的作风。” “国公如何知晓他的想法?”姜鹤儿问道。 杨玄叹息,“只因我也是这般想的。老贼!” “在!” “你领军往右翼搜索,蹲点,明白吗?” “若是发现敌军伏兵,就突袭。若是没有,就伏击林骏所部。” 可以出师了……杨玄满意的点头,“屠公,你领军去左翼!” 等人都出发了,杨玄说道:“这才是厮杀,林骏弄个全军突击,看似吓人,可没了变化,那还打什么?” 双方不断接近。 随即撞上。 厮杀不过一刻钟,林骏面色铁青,“杨玄所部人数不对,少了六七千人,小心伏兵!” 内侍面色惨白,“说是杨狗最擅长伏击啊!” 林雅的使者也心中凛然,不禁左顾右盼。 林骏使个眼色,沉长河一怔,但依旧心领神会的道:“两翼有杨玄伏兵,撤!撤!” 此刻双方才将接触没多久,并未深入。 林骏部潮水般的撤退。 北疆军这边,众人懵逼。 数骑疾驰而来。 “老贼那边发现五千伏兵。” “这手段,特娘的太粗糙了,林骏所部都在这,那五千人,多半是援军,这是……”杨玄抚摸着下巴,叹息,“既然如此,我便笑纳了。” 随即这边出了两千骑兵去右翼,杨玄带着主力依旧追杀。 可林骏部跑的太快了。 杨玄勒马,“喊话,那五千骑,我便笑纳了,多谢林使君!” 太特么阴了……韩纪目露异彩,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公,才有前途。 将士们高喊:“那五千骑,国公笑纳了,多谢林使君!” 内侍勐地盯住了林雅。 “好个贼子!” 第978章 还请记得这一日 那五千骑还在荒野中蹲着。 将领抬头看着前方,“注意听着动静,号角声起咱们就出击,别耽误了立功!” 身边的副将笑道:“林使君人还是不错。” 将领说道:“能做到名将的,就没差的。至于人品,说实话,他被排挤到潭州,可见是不肯同流合污。可惜了。” “是啊!若非他是林雅的侄儿,想来陛下也会重用。” “此战重要的是奇兵,他肯让咱们做奇兵,出乎了老夫的预料。此人,格局不小啊!真是可惜了。” “那要不,回头为他说说好话?” “为他说好话会得罪人,何苦?功劳到手,嘴里念叨几句就够了。难道你还真想为他唱赞歌?回头陛下那边雷霆一至,你可愿意硬扛?” 将领唏嘘着,突然侧耳,“好像……动静小了?” 副将点头,“是小了,可怎地还不来信号?” “难道是对峙?”将领脑海中多半念头闪过。 “还是等吧?” 将领点头,“功劳难得,继续等!” 副将说道:“若是能击败杨狗……” 就在他们的后方远处,老贼举起长刀。 “出击!” 轰隆的马蹄声惊破了将领的美梦,他回头一看,瞬息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个套,林骏这个畜生,他卖了咱们!” …… “多谢林使君送来的功劳!” 北疆军一路追赶,不过,此刻他们主要不是追杀,而是,喊话。 “林使君,多谢了!” “那五千骑的功劳,国公笑纳了。” 逃窜中的内侍冷笑着,“原来如此。” 林雅的使者咬牙切齿的道:“果然如几位小郎君所说,此子狼子野心,当诛!” 林雅能与赫连峰相持多年而不倒,自然手段非凡。 这等人说一句英雄也不为过。 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说的是英雄控制不住自己的荷尔蒙。 英雄难过儿孙关。 林雅毕竟上岁数了,看着儿孙们,总有心软的时候。 这不,此次他就被儿子说动了,去争夺那两个大部族。 一个大部族就能拉出五千骑兵,两个大部族…… 这是一块肥肉。 皇帝自然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当收归朝中。 所谓朝中,就是他自己。 也就是说,皇帝想进补了。 林雅想争取,就得给个好理由。 正大光明的理由。 这个自然难不倒他,开口就来。 ——南疆直面北疆军,缺兵少将,可取了那两个大部族补充。 这个理由正当吧! 无人能指责。 有人说这是空口白牙,并举例……上次林骏领潭州军救援内州,结果内州丢了,他倒是全身而退,顺手把泰州给弄到手中。 这特么是救援? 这是趁火打劫! 皇帝的人开口就喷,喷的林雅无言以对。 他能如何反驳? 泰州刺史相邀,林骏这才勉为其难入驻。 得了吧! 这等谎言忽悠别人还行,在朝堂上说出来,只会让别人看不起你。 所以,要想把那两个大部族弄到手,唯有让林骏这边来个逆袭。 杨玄不是开春就说要北进吗? 这就是机会啊! 若是杨玄攻打泰州,那就无需多言,这便是林氏为国为民的证据。 若是杨玄攻打别的地方,泰州出兵救援便是证据。 林雅开口,皇帝自然‘倍感欣慰’,于是派了个内侍来监督。林雅一看,行,老夫也派个使者去督促,顺带,陛下是不是也给些人马? 皇帝没二话,令内侍带着自己的旨意,到了南疆后,从当地抽调了五千骑来增援。 看,朕够意思吧? 剩下的,就看林氏的了! 林骏当时答应的有些勉强,这符合两边的猜测。 他麾下就那点人马,为了别人的利益去火并,不值。 虽说答应的勉强,可一旦出手就毫不犹豫,这同样附和众人对名将的判断。 果然是林使君啊! 并且林雅还把那五千骑安排为奇兵,也就把本次厮杀的最大功劳拱手相送。 林使君,好人呐……那一刻,三方人都想为林使君唱赞歌。 顺带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烧的慌。 内侍更是心中得意,心想陛下用两个部族就消耗了林氏,顺带还制造了隔阂,果然是明君呐! 皇帝继位,按理宫中所有人都会选择效忠他。 从此一损俱损,一荣俱损。 可赫连春实在是……皇帝痴肥,看着就是短命模样。这个倒是可以克服。可他不是先帝的血脉,以至于威望不高,连宫中人都觉得这位皇帝上位的有些勉强。 若是没有林雅也还好,皇帝能慢慢收拢权力,真正的君临天下。 林雅在,后来还多了个大长公主,皇帝顿时如风中之烛,竟然有些要熄火的意思。 宫中人心由此有些散乱,皇后下狠手整治了一番,加之皇帝连续出手,从林雅那里收拢了两个要职,这才挽回了局面。 此次也是皇帝的一个局,一是消耗林氏力量,其次是在林氏内部制造隔阂。 如今看来,第二个目标应该是成了,但第一个目标却落空了。 林骏就像是一条最冷静的毒蛇,在叔父和皇帝的双重逼迫之下,一番操作,竟然全身而退。 事儿到此为止,那么林骏的表现堪称是无可挑剔。 可架不住杨国公缺德啊! “林使君,多谢了。” 那些喊话,成功的把林骏的布置给抖落了出来。 内侍咬牙切齿,林雅的使者怒不可遏…… 北疆军停止了追击。 齐齐挥手。 “林使君,慢走啊!” 艹! 沉长河都忍不住想骂人。 “使君,宁兴那边,怕是会有麻烦!” 林骏默然。 沉长河叹道:“若来的是别人,秉承公心,兴许还能为使君解释。 杨玄令三万北疆精锐在阻截使君,实力相当。可宁兴却逼着使君出击……所谓将在外,不受君令。 翻翻史书,多少名将便是因为君王的指手画脚以至于惨败。可那人老夫记得,乃是二郎君的人。老夫敢断言,回去后,他定然会添油加醋……至于那个内侍更不必说。” 追兵回去了,内侍带着人脱离大队,说道:“咱这便回去复命,林使君可有交代吗?” 林骏漠然,“两军对垒,局势瞬息万变。具体该如何做,当由将领统筹。隔着老远,宁兴觉着自己能有千里眼,能看到战局?” 他指着那些将士,“这些将士皆是我大辽勇士,为了大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每一战林某皆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思虑不周,导致勇士们白白死伤。可宁兴一句话,便要令他们去送死。林某问一句,凭何?” 沉长河想到了几个破局的手段,但副作用太大。 此刻听到林骏一番话,他不禁低下头,眼角带着笑意。 使君,了得! 那些将士眸子中多了怒色。 林雅和皇帝不共戴天,可此次竟然联手派出了使者。 不用想,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情绪,就这么被林骏左右了。 “林某前日与杨玄大战一场,不分胜败。本想在外围游弋,牵制杨玄大军,给泰州缓和之机,等四方援军一到,便是逆袭的机会。可宁兴却逼迫我军出击……” 林骏深吸一口气,“杨玄此战少了数千麾下,在何处?就在两翼,这是他最擅长的伏击战法。 若是以往,我定然要率军游弋,从侧面给他一击。可今日,在两拨使者逼迫之下,我只能领军强攻。 一朝强攻不下,为了提防杨玄伏兵出击,只能退却。这一退,将无战心,军无士气,我只能撤军回泰州。是非功过,我一力承担!” 他冲着内侍拱手,再冲着林雅的使者拱手,“一路顺风!” 大军远去。 内侍冲着林雅的使者冷笑,“贱狗奴,一路小心!” 林雅的使者骂道:“没卵蛋的货色,半路小心劫匪!” 两拨人分道扬镳。 双方一前一后,急速通过这片原野。 直至下午。 双方的宿营地也隔着一里多。 “回去该如何说?” 林雅的使者召集人商议。 “林骏狼子野心。” 四个字,足矣! 使者摇头,“相公看重他,若是说的太过,弄不好相公会反感。要不……就说他对相公不满,对,就说不满,但如何不满,咱们且不说。” “妙啊!相公慢慢琢磨,越琢磨就越觉着不满。” 使者笑道:“那便如此。” “可惜了此人!” 一个年长的随从叹道:“大辽难得的名将,却要葬送在倾轧中。” 使者冷笑道:“大辽别的缺,就是不缺人。” 那一边,内侍在笑。 “林氏内部生出了乱子,妙啊!” “回去如何说?”有人问道。 内侍说道:“对陛下自然是实打实的说,对外,就说林雅跋扈,且野心勃勃。” 说着,内侍起身看着原野,叹道:“咱当年也曾想过从军,可惜了。不过,如今看着这莽莽大地,咱就想,凭何内侍就不能领军呢?” 众人一阵吹捧,把他吹嘘成了大辽下一个名将。 就在右侧,林骏策马看着那两个营地。 沉长河策马过来,轻声道:“斥候来报,杨玄领军原地扎营,并不断派出斥候尾随我军……驱之不去。我军有斥候贸然出击,再没回来。” “军心,有些乱了。”林骏开口。 “是,以往这等不听令之事罕有……使君,老夫一直想问,那一战,分明是不分胜败,使君为何说是败了?” “相公为何重用我?有人说是能力,有人说是相公宽容。能力,我自然不缺。可相公麾下有能力的多了去,为何单单重用我一人?须知,我从军第一战就败了,惨败,丢盔弃甲,仅以身免。” “毕竟是亲戚。”沉长河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可笑。 “他连亲戚都杀!”林骏说道:“从我小时记事起,就记着家中人对我极好。我三岁开始读书,吃穿都是最好的。外人不知晓,我身边有五个侍女,而兄弟们却只有两个。父母对我没话说,要什么有什么……” 沉长河愕然。 这有什么? 父母偏爱一个孩子很正常啊! “大了些后,家中为我延请了名师,读书,学武,学习兵法,甚至在家中还有我的演武场,老沉,是我一人的演武场!” 沉长河:“……” “到了十岁,我就能去军营中看操练,而我的兄弟们只能去看蹴鞠,或是摔跤。” “到了十三岁,我的身边多了个妇人,妇人极为妩媚,一个夜里,教导了我何为男人,过程堪称是温柔如水……” 这是富贵人家的手段! “可我的兄弟们,在十一二岁时,就已经在身边的侍女身上丢了元阳。” “使君的侍女……” “没人敢勾引我,我若是太靠近,她们会退却,说若是太亲近会被责罚。而且……” 林骏冷冷的道:“我的侍女,特别是领头的那个侍女,有一次我见她与我的父母说话,竟然颇为从容,不类主仆。” 一种猜测让沉长河嵴背发寒,随即狂喜。 “十五岁时,我便进了军中,父亲给了我三个人,那三人,其中一人乃谋士,两人修为高深莫测。我第一次出征惨败,便是靠着那两人把我带了出来,否则,第一次,便是最后一次。” 沉长河对自己的猜测越发的笃定了。 “十七岁时,我在军中遇到了麻烦,上官嫉贤妒能,想收拾我。 老沉,无论是军中还是官场,想靠着自己一人就能青云直上的,那是疯子,也是傻子。 我都准备好了被收拾,可第二日,上官却不见了,说是告病,可从此我就再没见过此人。” 沉长河想到了宁兴小说里的主角。 背后有个强大的家族。 “你可是想到了扮猪吃虎?” 沉长河点头。 “其实,在十一岁时,我就知晓,我是他的儿子!” 沉长河叹息,“这是避祸之举。” 林雅和皇帝作对,一旦失败,皇帝必然会杀光他全家。 把自己的一个孩子悄然丢给堂弟养,就算是一家子死光了,好歹还有香火,以后还能吃到猪头肉。 当初皇叔不就是用了这等手段,把自己的妻儿丢在幕僚家中养着。 “他老了,开始猜忌我。”林骏微笑道。 沉长河说道:“此事若是说出来,使君此后会成为众失之的,相公身边的那些人会把使君视为异类和对手,而皇帝会把使君当做是大敌,欲除之而后快。” “我该示弱,故而那一战我便说自己败了。一个败给杨玄的所谓大辽名将,威胁有,但也有限。” “我那番话义愤填膺,近乎于莽撞,那位父亲才会放下些猜忌心。 其实,我一直在想,他便是个天下人眼中的叛逆,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帝王,担心我这个出色的儿子入东宫,和他争夺权力?” 使君太出色,引得相公猜忌,这么一看,其实与帝王、太子之间的关系并无不同……沉长河笑了笑。 林骏说道:“其实,我被弄去潭州,他也出了力。所以,就当他是皇帝吧,而我,便是太子。老沉,你说说,太子和皇帝争权夺利,正常吧?” 沉长河点头。 “今日,也算是我彻底转变的一日,值得庆贺。既然要庆贺,少不得见见血。不如此,如何能彰显热血?无热血,如何能在这个虎狼之世中存活,登顶?!” 他举起手。 沉长河悄然后退。 夕阳下,一人举着手。 身后,乌压压一片骑兵。 那只手挥下。 主人微笑道: “父亲,还请记得这一日!” 第979章 这个天下需要血与火 内侍听到了马蹄声,说道:“哪来的人马?看看,可是杨狗的人?上马,快上马!” 内侍刚想上马,就听有人说道:“是咱们的人!” 内侍心中一松,等看到确实是北辽骑兵时,冷笑道:“林骏的人,这是想来作甚?说好话?” 而林雅的使者却双手抱胸,对身边人说道:“晚些什么都答应他。” 众人偷笑。 骑兵轰隆而至,把他们团团围住。 “林骏呢?” 内侍冷笑,“他为何不来?” 后面有人叹息,内侍听出来了,是沉长河的声音。 叹息声后,沉长河说道:“若是任由你等回去,必然会说使君和我等的坏话。使君若是任由宁兴宰割,这些将士都会被牵连。 舍古人最近闹腾的很凶,想来,这里的勇士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都被赶到极北之地去。那些将领无能,会驱使着他们去送死,为舍古人增加功勋和酒器。如此,还等什么呢?杀了!” “不!” 内侍面色剧变,“咱发誓,回去只说林使君的好话。” 林雅的使者兀自不敢置信,骂道:“我乃相公的使者,林骏也敢动手吗?” “杀了他们,使者要活的!” 沉长河说道。 骑兵们蜂拥而至。 少顷,尸骸遍地。 两个使者被活擒,沉长河笑吟吟的道:“二位配合些,如此,也能死的痛快些……” 一阵拷打,沉长河去寻到了林骏。 “皇帝那边是想坐山观虎斗。” “两个大部族是他丢出来的吧?” “是!” “他有些昏头了。”林骏说道:“他知晓这是皇帝丢出来的诱饵,却想吃进去。他觉着自己能吞掉诱饵,把鱼钩丢回去,呵呵!” 沉长河摇头,“相公那边,二郎君想夺取这两个大部族,于是不断撺掇。” “我说过,他老了。若是以往,他定然会断然拒绝,可如今,他却为了取悦儿子去冒险。” 林骏看看那两坨还在扭动的东西,“全数弄死,埋了。” 他侧转马头,“我若是去利江城,想来守住不在话下,可我若是去了,宁兴那边,他便会以此来抬举老二。我有些好奇的是,李泌好制衡,赫连峰好制衡,怎地到了他这里也是如此!” “为了权力罢了。”沉长河觉得林骏有些可怜。 “我无需你来同情。”林骏策马缓缓而行。“我杀了他们,是想缓冲一阵子。” “是,使君需要时日来布局。” “其实,我有些羡慕杨玄。”林骏看着远方,“北疆无数军民供他驱策,北进,能开疆拓土。伺机南下,能灭了长安。进可攻,退,亦可攻,何等的自在!” “使君,真丢下坤州不管了?” “使者到来之前,我一心想拯救坤州。使者到来,让我知晓,原来这一场厮杀,只是宁兴为了争权夺利的工具。我为何要用自己麾下勇士的性命去成全他们?他们也配?撤!” 骑兵们集结,往东北方向而去。 一个山岗上,数十北疆军斥候在看着他们。 队正回身,“去禀告国公,林骏全军退却,国公,威武!” 一队斥候纵马冲下山岗,欢呼起来。 “国公威武!” …… 攻城第四日。 北疆军依旧是慢腾腾的。 “杨玄依旧没来。” 桑元星感慨着。 守城第一天,他的脸是青的。 守城第二天,他的脸是黄的。 守城第三天,他的脸微红。 今日,他的脸,红! 大红! 红光满面。 别驾丁堰笑道:“看来,林使君把他拖住了。” “利江城坚固,其实,老夫一直等着杨玄,等着与他一战。”桑元星声若洪钟,加之面色红润,看着竟有些像是寿星公。 “他用诡计夺取了宝德与阳城,可这里是利江,老夫在一日,利江便固然金汤。杨狗,可敢来一战吗?” 士气,爆棚啊! 看着麾下嗷嗷叫,桑元星微笑道:“其实,用兵,也就是这么回事!” 丁堰叹道:“使君以往总说自家只是粗通兵法,可这几日下官一看,这是粗通兵法,那些所谓的名将,大概是连兵法都不会了。” “哈哈哈哈!” 桑元星大笑起来。 丁堰知晓这位使君红光满面和信心十足的原因。 ——杨玄没来! 杨玄不来,南贺攻城就像是王大妈的裹脚布,又长又臭,于是,桑元星觉得自己能固守利江城,直至地老天荒。 “北疆军来了。” 远方,北疆军乌压压一片出现了。 “继续固守。” 桑元星语气轻松,若非顾忌风评,他甚至想令人弄了席子和桉几,摆上美酒佳肴,再让几个歌姬伴舞…… 如此从容守城,想来也是一段佳话吧! 他看到了大旗,依旧是南字旗。 妥当了。 他唏嘘道:“杨玄依旧没来!” 丁堰放松一笑,“又是无趣的一日。” 丁堰自然不是那等无原则的蠢货,可上官要摆出自信满满的姿态,他也只能配合演出。 看看城头的守军将士,都是轻松的模样。 若是杨狗来了呢? 丁堰想了想,然后打住念头。 不能再想了。 “攻城!” 南贺依旧不慌不忙。 江存中不吭气,于是众将只能憋着。 “老南,那边也该差不多了吧?”江存中问道。 南贺摇头,“无需猜测,若是有变故,国公自然会遣人通知我等。”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令国公如此谨慎。”江存中也算是杨玄的心腹,说起这些毫无忌讳。 南贺点头,“林骏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手段百出,国公还得担心他突然越过拦截,夹击我军,如此,这一战就败了。” “第四日了。” “是啊!” “会是今日吗?” “老夫也不知,不过,慢悠悠的来吧!” “下面对你可不满了。” “老夫不在乎他们满不满意,只要国公满意就好。” “你这忠心耿耿的,说实话,令我想到了家仆。” 南贺看了他一眼,“你觉着……也可以。” 江存中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就后悔了,觉着这是在羞辱人。 南贺好歹也是一方大将,更是杨玄在军中的代言人,说他是家仆,过了。 但没想到南贺竟然是不否认的姿态。 会不会是唾面自干? 江存中拱手,“我失言了。” 可南贺是真的没生气,甚至还有空打量了一下懒洋洋的战局,“告知索云,看看敢死营干的好事,竟然在城下拉屎,真特娘的……” 索云也看到了,过去踹了那个军士一脚。 城下的敢死营懒惰,城头的守军更是懒的连重兵器都不乐意拿。 他们懒,咱们也跟着懒。 这是惯性。 “使君,要不,打开城门给他们一下?” 丁堰觉得北疆军太特么懒散了,若是来个突袭,弄不好就是一场大捷。 “老夫也想,可对面还有江存中,还有那个谁……周俭,南贺蠢,他们可会蠢?北疆军这般懒散,弄不好便是想引诱我军出城。” “也是。” 接近午时,南贺准备收兵了。 城头也习惯了这个时候歇息,开始期待午饭。 “吃了饭,老夫去打个盹。”桑元星交代道:“杨玄来了马上示警,不过不必紧张,老夫说了,他来,老夫在这。他不来,老夫也在此。” 丁堰缓缓侧身。 马蹄声就像是重锤捶击着大地。 这得多少人马? 桑元星跟着侧身看去。 骑兵来了。 那些骑兵在马背上欢呼,挥舞着兵器,就像是刚击败了一个劲敌般的欢喜。 “是谁?”桑元星沙哑着嗓子问道。 丁堰在哆嗦,“是援军吧!对,北疆还有大军在。” 一面大旗出现。 “看看是谁的大旗!” 射凋手的视力最好,十余射凋手眯着眼看去。 “是……” “是杨字旗!” 一个射凋手最先看出来,他欢喜的侧脸看向桑元星。 桑元星的脸,铁青! 继而通红。 他的双腿在颤栗。 哒哒哒! 骑兵们在欢呼。 “万胜!” 大旗往中军去了。 一路上,那些北疆军都在欢呼。 杨玄在马背上看着麾下的勇士们,心中不禁涌起了无尽的勇气。 中原历来都不乏武勇,但需要上位者尊重武勇。当上位者发出文为贵的信号时,武勇,自然就成了卑贱者的代名词。 大唐正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如今科举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目标。 以往从军是平民阶级跃升的一个渠道,如今天下只有北疆有战事,这个渠道也被堵住了。 于是,千军万马都盯着科举。 可能读书的非富即贵,平民的孩子只能望而兴叹,拿起锄头去种地。 可种地,你得有地啊! 如今天下缺地,以至于府兵制败坏,朝中君臣竟然采取了坐视的姿态,任由肉食者们疯狂掠夺田地,疯狂吞并人口。 长安曾有人说过,这般下去不行。 可解决方案呢? 说不行的人多了去。 譬如说晏城当初就说过,大唐病了,病在世家门阀,病在权贵豪强。他建言应当限制这个群体,从土地兼并,到垄断官场入手……句句都说到要害上。 这是忠臣吧? 他死了! 就在皇城前。 被人一刀捅死了。 他的建言大概被皇帝丢到了厨房,或是丢到了茅房。 擦屁股都嫌硬。 “万胜!” 将士们在欢呼着。 杨玄举起手回应。 微笑着,轻声道:“晏公,这个天下需要的是刀枪,是,血与火!” 他到了中军。 南贺等人下马行礼。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 “林骏,败退!” 林骏最后一战更像是甩锅,把那五千骑送给杨玄当饭后点心。 杨玄吃了。 麾下心理优势也建立了。 下次再遭遇林骏部时,北疆军将会士气如虹。 “林骏败了!” 消息不断蔓延。 “国公威武!” 杨玄举着手,心想,若是到了兵临宁兴那一日,这些勇士们会如何? 他看着城头,说道:“守军这几日如何?” 南贺说道:“这几日守军气焰嚣张。” “哦!” “下官这几日令麾下缓慢攻打。” 那几个将领看向杨玄。 这不是缓慢攻打,而是在磨洋工啊国公! “干得好!” 杨玄的话,令那几个将领差点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这几个,没前途……江存中微微摇头。 杨玄见状就知晓内部发生了些矛盾,原因不外乎便是南贺的慢腾腾。 “此战,在外不在内!” 杨玄丢下这句话,能否领悟就看那几个将领的造化了。 一个将领一拍脑门,“如是早早就破城了,林骏定然会远遁。” 但这么做有个前提,那便是杨玄想留下林骏。 原来如此! 杨玄看了那个将领一眼,觉得此人还值得栽培一番。 至于其他几人,悟性不够,若是级别太高,就会误人误己。 那个将领一通百通,“缓慢攻打,就算是敌军突然越过拦截想突袭我军,我军也能从容应对。此战在外不在内。” 将领大彻大悟,行礼道:“多谢国公指点!” “这是你的悟性!” 杨玄颔首,指着城头,“问问桑元星,可愿降吗?” “我去!” 王老二策马冲了出去。 直至城下。 “林骏跑了,桑元星,你是降还是想负隅顽抗。降,赶紧打开城门,弄些肉干。负隅顽抗,国公许久未曾弄京观了,正想弄一个,你的脑袋正好搁在顶上。” 城头,一片死寂。 直至一个军士问道:“林使君果真败了吗?” 身边的同伴说道:“他若是不败,杨……杨玄哪敢回来?否则里外夹击,任他什么大唐名将,也得折戟城下。” “他竟然败了!” 桑元星直至此刻,才敢相信林骏败了。 丁堰面色铁青,“使君,唯有死守了。” 桑元星摇头,“死守,难逃一死。可老夫怎能对杨玄屈膝?” “使君果然对陛下忠心耿耿……” 中军,耶律书正在禀告。 “桑元星颇为贪婪,曾一次收取下官给的五万钱。” “丁堰呢?” “丁堰……”耶律书说道:“当初下官弄的官粮,便是他配合盗出来的,随后一把火烧掉粮仓,死无对证……” “是个狠人!” 杨玄策马,“我说过,此战在外不在内。林骏败退,利江城士气全无,一攻就破。随我来,耀武!” 大军开始向前。 阵型直逼城下。 杨玄被簇拥着,顺着阵列中的通道疾驰。 呛啷! 他拔出横刀,高高举起。 “国公威武!” “国公威武!” “国公威武!” 欢呼声宛若山呼海啸。 杨玄策马到了城下不远处,抬头看着桑元星。 “林骏败北,小小利江城,如何能当我麾下一击?降,还是不降?” “呸!” 城头,别驾丁堰冲着城下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杨狗,我等对大辽忠心耿耿,想夺了利江城,那便拿人命来填吧!” “好一个威武不能屈的丁别驾!” 城头有人为之喝彩! “使君!” 丁堰走到了桑元星身边,拔刀。 桑元星深吸一口气,“也好,让咱们……你!” 丁堰一手抓住他的后领,一手把长刀搁在他的脖颈上。 高呼。 “国公威武!” …… 求票! 第980章 无耻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攻城,历来都是最为血腥的战法。你得用人命去填满城下与城头。故而,有攻城的能力是震慑,而破城,在于心理。” 杨玄指指自己的心口,开始给麾下上课。 “翻翻史书就会发现,千余人借助城池阻拦十万大军数日,乃至于十日……不是一起,而是多起。这说明了什么?守军疯了!” “故而此战我说过,在外不在内。林骏来援看似好事,可也让守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胜,一切不用说。他败,守军如丧考妣。” 众将听的很认真,老贼在记录。 身后,姜鹤儿也在记录,一边记录,一边看着杨玄。 杨玄指着城头,“原先我觉着利江城能坚守五日,可今日,我觉着,半日,弄不好一鼓而下!” 一鼓而下……这个有些夸张了吧!国公!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头看过去。 城头,坤州别驾丁堰抓着刺史桑元星的衣裳后领,把长刀搁在他的脖颈上。 冲着城下,扯着嗓子叫喊。 “国公威武!” 这特么还不用一鼓而下,没动手就破城了……众将:“……” 姜鹤儿张开小嘴儿,“这就破城了?” 杨玄也愣了一下。 攻城历来都是最为血腥的战法,攻心为上,是为了避免重大伤亡。 他前面一番话说的没问题,但一鼓而下还是有些夸张了。 没想到的是,竟然没等他下令,城头就反转了。 原先能坚守五日的守军,崩溃了。 但他旋即明白了里面道道。 “林骏的到来让守军狂喜过望,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援军身上。这人就是如此,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当你一心想着依靠谁时,你的心气就没了。没了心气,还怎么守城?” “国公……英明!” 赫连燕的嘴角微微翘起,觉得这一幕应当被记录下来,随着史册流芳百世。 这才是真正的大唐名将,比之长安那些只知晓吹的将领强大无数……庸王低下头,眼中多了异彩。 南贺请示,“国公,可要出击?” 杨玄摇头,“这么些年,北辽守军从未主动请降,这也令宁兴颇为自傲,今日坤州请降具有重大意义。” 这事儿能沉重打击北辽士气。 “再说,我北疆军的儿郎们,少战殁一个好一个。至于北辽人,看他们内斗。” 城头乱了。 “别驾谋逆!杀了他!” “杨狗来了,坤州守不住了。” “主动请降可以不用去修路……啊!草泥马,谁砍我一刀?”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城头守军分为两波开始混战。 “这一刀使得好!” “喔唷!这一脚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妙啊!” “看,这一刀竟然枭首了。” 城头在混战,城下北疆军也不说乘机出手,而是在看戏。 丁堰挟持着桑元星退到了角落,身前全是想投降的将士。 虽说两边人差不多,可北疆军就在城下,请降的一派士气大振,渐渐占据上风。 桑元星脖子不敢动,身体保持往后微微倾斜的姿态,冷笑道:“没想到你竟敢反叛大辽,就不怕一家老小被流放吗?” 这等事儿是有先例的,将领投降,家卷要么流放,要么全数为奴…… 这两种惩罚难分高下,有人说为奴为婢要好些,但这得看运气。运气好,遇到好的主家,那么一生平安。运气不好,遇到凶狠的主家,生不如死。 实际上,几乎都遇不到好的主家。 官员将领的家卷是我的努力,一般人会怎么想? ——艹!这不是某某的妻儿吗? 人最喜看到别人倒霉,而自己能制造别人倒霉,那种优越感就别提了。 平民为奴还有出路,曾经的贵人为奴,下场都好不到哪去,就是和这种心态有关。 ——你也有今日? 丁堰狞笑道:“要么死,要么家卷被流放,你让老夫选哪一个?老夫死了,剩下妻儿也会被人欺凌。那何不如老夫不死。” “你的无耻出乎了老夫的预料。” “你收受贿赂后,义正辞严的模样,让老夫恶心!” 那些叛军开始逆袭了,一队队的往前挤压对手。 不时有人跌落城头,惨嚎声开始,随即湮灭。 城下,一队队北疆军正在练习杀人。 此次新卒参加了攻城战,而和林骏的野战,他们未能参加。 “杀准些!对,冲着胸口,用力一扎,轻松了结一条人命!” 新卒一枪捅死已经摔的半死的对手,回身呕吐,被一脚踹倒。 队正凶神恶煞的骂道:“吐吐吐,上了沙场对手可会等着你呕吐完了再动手?回去,继续杀!” 新卒们吐的苦胆都出来,却被逼着去杀人。 那些跌落城头的都是抵抗派,反抗起来也颇为凶悍。 就在这个过程中,老卒和队官就充当了保镖的角色。 “啊!” 一个保镖反应慢了些,有新卒挨了一刀。 “啊!救命!救我!” 新卒倒下,惨叫着。 队官斩杀了他的对手,站在他的身前,“起来!” “救我!” 新卒惨嚎。 “谁受伤了?” 北疆名医陈花鼓背着药匣子,带着几个徒弟飞奔而来。 这一战打的有些无趣,死伤不多,让陈花鼓觉着没有用武之地。 新卒躺在地上惨嚎,“我要死了!” 陈花鼓不敢怠慢,单膝跪在他的身边,仔细查找…… “在哪?” “这!” 新卒伸手指着自己的小腹。 小腹那里的甲衣开了个口子,陈花鼓听他惨嚎的厉害,小心翼翼的把甲衣往两边揭开。 小腹上,一道微红的痕迹。 这一刀,连皮都没破! 陈花鼓起身,骂道:“屁事没有,滚!” 说来奇怪,队官呵斥没卵用,陈花鼓喝骂,新卒一下就蹦起来了。 “没事?” 新卒低头一看,欢喜的道:“耶耶没事,哈哈哈哈!” 陈花鼓看了队官一眼,“你特娘的怎么带的兵?” 队官面红耳赤,行礼道:“是下官的错。” “影响士气!” 陈花鼓背着药匣子走了。 队官一脚把新卒踹倒,“今日扎营,你去挖茅厕!” 赫连荣看着这一幕,摇头叹息。 以往若是发生这等事儿,队官的污言秽语,乃至于人身攻击早就开始了。和文人放个屁都得先在肠子里打几个转不同,军中将士羞辱人直截了当,能让你终生难忘。 但队官只是责罚,并未羞辱。 杨玄一直在鼓励军中的兄弟情,今日算是见效了。 他看了杨玄一眼,轻声道:“当年老夫败的不冤!” 城头,桑元星说道:“陛下对你不薄。” “是不薄,可这是何处?这是坤州,内州一丢,这里便直面北疆,这是不薄?这是想老夫为他卖命!” 桑元星叹息,“陛下对老夫其实真是不错。去年就有人举报老夫贪腐,可陛下却压了下去。从那时开始,老夫便发誓效忠陛下,至死不渝。” 抵抗派开始败退了。 桑元星小心翼翼的动了一下脖子,刀口摩擦肌肤,不禁浑身一僵。 “这些年来,老夫在坤州兢兢业业,去岁曾有机会调回宁兴,可老夫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老夫,对得住陛下。” “去岁到今年,你贪腐超过二十万钱。而宁兴让你去的是礼部,听着好听,却是个清水衙门,没地方贪腐。”丁堰叹息,“你真无耻。” 桑元星正色道:“老夫为大辽流过血。今日北疆军兵临城下,让老夫想到了杨玄此人。当初他在太平时,老夫便有所耳闻。等他到了陈州时,名声宛若雷鸣。及至他执掌北疆,老夫暗中钦佩不已,觉着,此乃当世豪杰也!” 几个北疆军军士爬了上来。 看到桑元星,不禁喜上眉梢。 第二个被活擒的刺史啊! 擒住桑元星发动叛乱的丁堰也被看好,按照国公的尿性,此人少说能做个富家翁。 可丁堰的脸色怎地那么难看,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 桑元星干咳一声,“老夫早就想归顺国公了,只是一时间寻不到机会。国公何在?老夫有重大机密禀告。” 城门打开,南贺指挥人进城清理。 “利江城一下,后续就简单了。”杨玄看了一眼姜鹤儿拿着的地图,“后续的城池……” 他看看众将。 南贺默然。 裴俭平静。 江存中没当回事。 “江存中。” “在!” “和定城归你!” “领命!” “裴俭!” “在!” “你领军去攻打龙川!” “领命!” 杨玄兵分三处,令江存中和裴俭各领一军去攻打坤州剩下的两座城池,自己却进驻了利江城。 这一路辛苦,他先去洗个澡。 出来时,姜鹤儿在等候,“国公,桑元星请见,说是有重大机密禀告。” “苟且小人!” 王老二看不起这等人渣。 “知道了。” 杨玄去了前院。 “让他来。” 杨玄坐下,赫连燕跪坐在他的身后,用布巾为他擦拭头发。 外面阳光不错,室内却清幽。 脚步声响起,正在看桃县送来文书的杨玄没抬头说道:“进来。” “国公。” 一个军士进来,“桑元星来了。” 杨玄放下手中文书,点头。 桑元星被反绑着双手,进来后,杨玄微微颔首,作为对他最后时刻选择放下武器的赞赏。 但首功毫无疑问是丁堰的。 “噗通!” 杨玄眨巴了一下眼睛。 何必呢? 毫不犹豫跪下的桑元星说道:“老夫久慕国公之名,只可惜不能为国公效命,” 这人,无耻! 但敌人无耻是杨玄最喜欢的事儿。 他没道德洁癖到见不得贪官污吏和怕死鬼的地步。 “嗯!”杨玄嗯了一声,作为鼓励。 赫连燕觉得就像是给圈养的狗子给个鼓励的眼色。 “国公雄姿英发……” 桑元星的开场白有些长。 说实话,被吹捧的感觉相当不错,但听多了之后,就觉得有些厌倦。 都是假的! 杨玄提醒自己,然后不耐烦的屈指叩击了一下桉几。 “说事。” “是。” 桑元星摸摸嘴角的白沫,他当然知晓一味熘须拍马会引发杨玄反感,可反感的同时,杨玄也会轻视自己,如此,自己的境遇会好许多。 “那次老夫去龙川巡查,顺带……” “顺带什么?” 杨玄没抬头,赫连燕却坐直了身体,从他的肩头上看向桑元星,冷笑道:“别吞吞吐吐,否则锦衣卫的手段会令你后悔被生出来。” “燕啊!”杨玄叹息。 “国公。” “别太急切,咱慢慢来。” “是!” 赫连燕腰一塌,继续为他擦头发。 但桑元星却打个寒颤,“老夫顺带去收取一笔……一笔钱财。” 这特娘的贪腐到家了。 赫连燕低声道:“先前咱们的人在桑元星家中起运出了大批钱财,怕是少不下五十万钱。” 一个刺史竟然能贪腐五十万钱,此次的军费又能贴补一些了。 杨玄很是欣慰。 “是夜,老夫在官衙后面歇息,夜深人静时,老夫突然腹痛难忍,刚想起身,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桑元星眼中有些惊怖之色,“是两个男人,说……当年大长公主的生母的管事便在龙川,此人知晓大长公主不少事。” 嗯? 杨玄不解,“这是何意?” 长陵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若非如此,赫连峰怎会为她准备了许多后手? 说实话,那些后手令杨玄都有些羡慕,想想自己当初起家时身边就小猫几只的处境,不禁唏嘘不已。 都是做爹的,看看人赫连峰是如何的地道。 桑元星呼吸急促了些,“说是,大长公主的生母,出身,怕是有些问题。” 身后的赫连燕停住了擦头发。 呼吸微重。 这是个价值万金的消息。 杨玄面色不变,“多久之前的事?” 若是时日长了,杨玄唯一能做的便是令人送信去宁兴,让长陵做好应对准备。 希望,不要太长。 失去长陵的牵制,北辽局势会发生重大变化。 弄不好,林雅就能压制住赫连春。 和赫连春比起来,杨玄觉得林雅的威胁更大。 桑元星见他神色平静,心中有些懊恼。 “老夫知晓国公与大长公主有些交情。” 还好没说旧情,否则杨玄绝壁会把桑元星处置了。 “此事就在九日前!” 第981章 多罗,破城 长陵的生母? 杨玄愕然,随即平静,“知晓了。” 桑元星心中有些失落,“如此,老夫告退。” 赫连燕澹澹的道:“在国公面前,你也能自称老夫?” 桑元星惶然,“小人失礼。” 杨玄知晓,这是赫连燕的敲打,让桑元星莫要以为说出此事就能有所倚仗,别想什么没事儿。 那五十万钱的家产已经被抄没了,桑元星若是觉着冤,赫连燕会让他觉得钱财真的不算事。 锦衣卫有些是法子给他戴帽子,随后弄去修路……命保住了,谁都不能说杨国公的不是。 “去吧!” 杨玄摆摆手。 “小人告退!” 桑元星出去,心中一阵后怕。 杨玄对长陵的情义有多少,外界不得而知。 深,为了长陵,杨玄可能会选择灭口。 浅,为了拿住这个把柄,杨玄依旧有可能选择灭口。 桑元星是在赌。 他的阵前反正有些假,杨玄把他吊死在城头也没人二话。 所以,他必须要赌一把! 如今看来,他赌瘾了。 刚出去,就遇到了大车队。 “那佛像怎地有些眼熟?” 桑元星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 他指着大车上的一尊佛像问道:“那不是老夫家中的藏宝吗?” 这佛像是他卖官所获,怎地出现在了这里。 身边的小吏问道:“要钱,还是要命?” 老夫多年的积蓄啊! 就这么没了! 早知道贪腐作甚,到头来都为杨玄做了嫁衣。 “要命!” …… “大长公主的生母庄氏的身份外界知之不多,此人也很是沉寂。” 赫连燕说着。 “所谓沉寂……”杨玄不解。 “就是不作妖。” “可怜的帝王!” “可帝王乐在其中!” “继续。” “庄氏就大长公主这么一个女儿,连我都记不住她逝去的日子。只知晓,她去了之后,大长公主就颇受宠爱。” “帝王宠爱女儿,更多是觉着女儿不是讨债鬼,一副嫁妆打发了事。” 而皇子却都是索命鬼,盯着至尊的位置两眼发绿,恨不能一刀把自家老爹剁了,登基后,再把兄弟们都剁了,如此,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赫连燕笑了笑,“大长公主颇受先帝宠爱,这是天下皆知之事,鹰卫为何来寻她生母的管事?” “那个所谓的管事是宫中人?”杨玄甩甩一头飘逸的长发。 “是,宫中有嫔妃若是得宠,去之前可给自己安排后世,不过分的,帝王都不会拒绝。这个管事应当是当年庄氏临去前的安排。” “一个管事能知晓长陵什么?”杨玄仔细想着,“庄氏去了不少年了吧?” “是。” “长陵彼时定然还小,一个管事,就算是知晓了长陵小时候的事,又有何惧?不值当鹰卫来查探。” “我从锦衣卫的角度去想了想,国公,此事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大长公主的身份存疑。其二,她的生母当年怕是做过些什么事,能拿出来威胁大长公主之事。” 杨玄没吭声。 良久,赫连燕忍不住问道:“国公可是觉着我说的不对?” 杨玄摇头,“看,有你们在身边,我连脑子都用不上了。” 赫连燕微微一笑,“鹰卫是赫连红执掌,大长公主称呼她为红姨,二人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密。 赫连春登基,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更换鹰卫统领。可他一时间没有好人选,林雅也没给他从容过度的时日,如此,便继续用赫连红。 不过这阵子想来赫连春在鹰卫内部也寻到了接替人选。赫连红若是敢偏袒大长公主,便会给赫连春动手的机会。” “明白了,就算是赫连春令赫连红刺杀长陵,除非她想谋反,否则也只能出手。” “是。” 杨玄唏嘘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急啊!” 赫连燕说道:“国公,按照时日计算,九日时,我军逼近了坤州,桑元星是以视察防御的名义去的龙川县。接着,我军便突袭了宝德。随即龙川定然会戒严,那些鹰卫也没法动手。我判断,他们依旧在城中。” 杨玄默然。 去,还是不去! 不去,鹰卫在城中寻到了那个管事,弄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回去后,长陵大概率要完。 长陵下台,性命多半无忧。 可这人啊! 她就不能文青! 文青的人,多半会喜欢一个词:曲高和寡。 我是高山流水,你是下里巴人,咱俩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文青多自视甚高,一旦遭遇重大挫折或是打击,弄不好便会一蹶不振。 赫连燕幽幽的道:“大长公主这些年一直不成亲,有人说,她怕是有些毛病。” “屁的毛病。” 杨玄说道:“此事我最清楚。” “是,国公当初劫持了大长公主来着,还同宿了许久。”赫连燕捂嘴偷笑。 “咳咳!” 杨玄干咳着,“若是遭遇重大挫折……” 赫连燕问道:“国公是在想,若是不出手会如何吗?” 我不是薄幸的人啊! 杨玄摇头,“我只是有些好奇。” “裴俭在路上,按照他的手法,多半是从容攻打,可一旦攻城,城中的鹰卫弄不好就会紧急出手。” 这是最后的提醒,剩下的事儿,和赫连燕无关。 而且,让一个女人去参详如何拯救另一个女人,这两个女人都和杨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就是让一个女人去拯救自己的情敌。 这事儿,真的有些令人无语。 杨玄起身,“来人!” 一个护卫进来。 杨玄说道:“追上裴俭,告知他,拿下龙川,越快越好!” “领命!” 护卫去了,杨玄负手回身,“我其实可以不出手。” “随后赫连春用那个把柄威胁大长公主,以我对大长公主性情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妥协。如此,只能暗然归家,从此不问朝政。随后,林雅会发力,一旦赫连春倒台……” “林雅野心勃勃。”杨玄说道:“所有想篡位的,篡位成功的臣子,都野心勃勃。无他,他们想用功勋来压制反对的声音。” “林雅一旦成功,第一个便是要南下。”赫连燕说道:“我最担心的是,他会与长安联手。长安那位皇帝,可不是什么善人。” 两边联手,杨玄也得跪了。 …… 龙川。 守将面色惨白的听着噩耗。 “别驾谋反,随后使君也降了,杨玄一到,利江就不攻自破。” 守将摆摆手,然后叹息,“援军呢?” 副将苦笑,“从杨玄兵临坤州开始,周边州县都紧闭城门,别说援军,恨不能和坤州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守将摇头,“他们是怕了!杨玄擅长伏击,更擅长长途奔袭。龙化州若是派出援兵,少了无用,多了,他就得担心杨玄的奇兵兵临城下。” 这是个两难的局面,干脆眼睛一闭,咱不管了,听天由命。 “还有多少时日?”守将问道。 副将盘算了一下,“按照行军的脚程,应当是明日上午抵达。” “让城中那几个商人先走,好歹,当初也收了他们不少钱,咱这也算是报酬。” 所谓上行下效,贪腐最容易出现窝桉。 坤州就是如此,刺史桑元星贪腐,别驾就敢贩卖官粮,下面的官吏们明目张胆的索贿。 但守将还算是有些节操,知晓在这个时候放出自己的几个恩主。 “北疆军来了。” 裴俭接到命令后,令麾下急速行军,比守军预料中早到了。 守将苦笑,“这就是命啊!” 他回身看着城中,再看看那些将士。 “要说大辽对咱都不错,今日大敌来了,没二话,为大辽尽忠吧!” 城下,裴俭看着城头,说道:“一日破城!” 他知晓杨玄不是那等逼迫麾下的主公,能让杨玄说出尽快破城这句话,说明事情情急。 “准备!” 弩阵上前! 步卒抓紧时间喘息,吃东西,喝水。 “北疆军来了!” “杨狗的大军来了!” 城中乱作一团。 “都回家去!一刻钟后,谁在外面,尽数斩杀了!” 百姓慌不择路的往家跑,两个男子跟随着人流从容而行。 “杨狗一旦破城,必然会清理城中,咱们二人并无户籍,只能隐藏。可那日露了行藏,我就担心多罗会跑。” “别忘了,大长公主和杨狗曾共度了数日。多罗若是觉着无路可逃,只需报上身份,杨狗自然不会为难他,甚至有可能会把他送到宁兴去,或是留在北疆。” “那就趁着混乱动手吧!” “好!” 二人一路到了城西,钻进了巷子里。 街上传来了马蹄声,以及呵斥。 骑兵开始巡城了。 二人悄然翻墙进了一户人家。 这是个普通人家的宅子,没有什么几进,就是前后院子,中间屋子。 后院打扫的很干净,有洁癖的人进来一看,定然会乐不可支。 但古怪的是,整个后院都没有花树。 光秃秃的。 二人止步,其中一人侧耳,举起手。 另一人听着城外的动静,低声道:“少说能坚守一两日,来得及!” …… 守将也是这般想的。 一发弩箭到了城头,落空了。 没人笑。 所有人都知晓,这是标射。 “放箭!” 弩箭覆盖了城头。 接着,步卒扛着楼梯来了。 “准备……” 守将狞笑道:“想破城?拿人命来填吧!” 第一波攻击很惨烈。 守军拼死抵抗,但北疆军却异常坚韧,竟然不退。 双方在城头爆发了大战,北疆军不断涌上城头,悍不畏死的想打开一个突破口。 守军也豁出去了,守将骂道:“预备队都上!” 他要给北疆军一个深刻的教训。 哒哒哒! 马蹄声悠悠传来。 数百骑赶到了中军。 裴俭一看是杨玄,行礼,“见过国公。” “不是不放心你。” 杨玄说道:“城中有个重要人物,亟需找到他。所以……” 他指着身后。 裴俭看了一眼。 林飞豹带来的虬龙卫,全来了。 屠裳等好手都来了。 这怎地像是要攻打宁兴的架势? 裴俭说道:“国公吩咐就是。” 杨玄点头,“守军意志如何?” “意志很是坚定!” 杨玄眯眼看了一下,“守将也是个贪腐的,没想到还有如此胆色,和他比起来,桑元星等人便是蛆虫。” 勇气永远是值得尊敬的,但,灭掉更有成就感。 杨玄挥手,“上吧!” 林飞豹等人来不及喘息一下,就出发了。 “赶他们下去!” 守将也加入了厮杀中。 只要把北疆军这波攻势化解了,他就有办法把士气振作起来。 少说三日! 他喊道:“三日!坚守三日,让杨狗看看我大辽勇士的悍勇!” 前方的北疆军将士突然闪开一条通道。 守将一怔。 就看到一根铁棍子呼啸着飞来。 呯! …… 宅子的后院很平,走动很轻松。 二人悄然靠近了卧室。 一人侧耳倾听,摇头,示意人不在卧室中。 看似简单的宅子,竟然有书房。 二人刚想靠过去,就听书房里有人喝问道:“谁?” “鹰卫,郭勤!” “郭勤……老夫听过你的名字,鹰卫好手竟然来到了老夫家中,赫连红想做什么?” “多罗,你个没卵子的货色,不该自称咱吗?” 郭勤冷笑,对同伴孙志指指书房房门。 孙志缓缓靠近。 “你等所为何来?” 书房里的声音听着很是平静。 郭勤缓缓说道:“有一桩旧事需要问你。无关生死。” “上位者的无关生死,便是天下死伤无数。” “多罗,大长公主的生母究竟是什么出身?” 书房里突然传来大笑。 “哈哈哈哈!” 孙志回头,举手指指室内。 郭勤摇头,示意再等等,等他判断出多罗的位置再出手。 时间充裕,不着急。 “你等问此何事?”书房中的多罗问道。 郭勤冷笑,“据闻,她并非大辽人!” “那么,赫连春要对大长公主动手?” “此事与你无关,说出来,我发誓饶你一死!” “别想着逃窜。此刻外面杨狗攻城,少说得一两日。街上尽数是骑兵,看到行人只有一个法子,乱箭射杀。” “杨狗?”多罗一怔。 “我们不着急!”郭勤微笑道:“所以,你在里面弄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只会自作自受。” 城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喊。 “什么声音?” 郭勤迷惑的抬头看了看。 “城破了!” …… 求票啊! 第982章 你的名字叫做无耻 龙川非坚城,守军也不多……按照地形来看,龙川属于坤州的大后方,敌军若是要攻打龙川,就得先把宝德、阳城、利江给打下来。 若是三座城池都丢了,龙川也就不丢而丢。 虽说下定决心要殉国,但谁不想多活几日呢? 守将也是如此。 杨玄若是要攻打龙川,定然是偏师……主力来了就是大炮轰蚂蚁。 刚开始一看,确实是偏师,人马不到一万。 守将发誓要坚守三日,可接着杨玄来了。 他身边的好手尽出,趁着城头血战时,蜂拥而上。 只是一下,就破了龙川城。 守将一照面就被张栩扔出铁棍子把脑袋砸成了破瓜,随即再无悬念。 城门打开。 “询问!” 杨玄令人去拷打官吏,又令人去询问百姓,以及查验户籍。 “要快!”杨玄看着城中,心想若是鹰卫的人在,此刻定然在疯狂抓捕那人。 …… 多罗的皮肤有些白,白的不类大辽和中原人。而且眼眶有些凹陷,鼻梁高挺的古怪。 他站在靠近窗户的地方,侧耳倾听着。 “先帝那次出巡,归来便多了个庄氏。刚到宫中的庄氏很是跋扈,竟然和皇后闹腾了起来,打伤了皇后。” 郭勤声音急促,“这是没规矩。在大辽,但凡是个懂事的孩子,都知晓帝后不可亵渎。庄氏不傻,为何犯上? 至此后,她就在深宫之中悄无声息,为何?且庄氏刚到宫中时,饮食服饰皆与宫中不同……” 多罗呵呵一笑,“赫连红被公主称为红姨,却甘心为那个肥豕效命,她是怕死吗?可老夫听闻,当年的赫连红也曾悍不畏死。是岁月磨去了悍勇,还是说,那个寡妇有了心爱的男人?女人,呵!” “城破了!” 这时外面有人尖叫。 郭勤面色剧变,“动手!” 呯! 孙志撞开书房的门,多罗身体闪动,出现在他的身前。 彭! 郭勤撞开窗户翻了进来。 孙志挥刀,室内恍若电光闪动。 多罗手中多了一把短刀,身体急速闪动。 铛铛铛! 孙氏得势不饶人,长刀紧追不舍。 郭勤厉喝一声,长刀砍向多罗的小腿。 上面的命令,务必要留下多罗。 也就是说,这人杀不得。 多罗长啸一声,笑道:“那个寡妇想抓活的?哈哈哈哈!” 他知晓了对方的底线后,肆无忌惮的放弃了防御。 孙志闪电般的一刀,目标是他的大腿。 多罗压根不闪避,短刀直刺孙志的胸腹。 来,咱拼着挨一刀,弄死你! 孙志犹豫了一下。 他若是不收手,固然能重创多罗,但这一刀捅入小腹…… 娘的! 小命难保。 功劳是重要。 可命都没了,功劳算谁的 大辽可不是中原,哪怕是学了中原多年,但男人死后,家中女人改嫁的比例很高。 这是延续了部族时期的习惯。 游牧时的大辽,一个家庭若是失去了男人,要么饿死冻死,要么成为别人欺负的对象。 最好的法子便是带着孩子二嫁,重新寻找一个庇护者。 在那个时期,婚姻更像是一种契约。 男人娶女人,会提供劳动力和武力。 孙志想到家里的婆娘,他敢打赌,若是自己去了,那个婆娘在得到消息的第二日,就会精心打扮,请媒人为自己找个强壮的男人。 孙志毫不犹豫的后退。 多罗大笑,步步紧逼。 眼看着房门就在眼前。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以及溃兵奔逃的各种杂乱声音。 这是最乱的时刻,只需冲出去,随便寻个地方躲着,等城中安定后再出来。 他有户籍,而鹰卫的两个棒槌却没有。 按照北疆军的尿性,夺取城池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大索城中,没户籍的一律拿下。 去修路吧! 听闻,北疆那边修路待遇不错,没几年这人就浑身肌肉。 呯! 弓弦声从身后传来,接着多罗感觉大腿一震,人不禁扑倒。 刚一扑倒,他就毫不犹豫的翻滚,避开了孙志的一脚。 身后,郭勤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弩弓。 这是鹰卫和镜台厮杀中获取的战利品。 鹰卫也想彷照,可宁兴的工匠彷照出来的威力却不及这个一半,故而舍弃。 郭勤收了弩弓,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孙志狞笑着逼近,“这时候城中大乱,谁能来救你?说,还有一条活路,不说,鹰卫拷打的手段你当年在宫中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多罗笑道:“弄死老夫!” “你想死?耶耶让你生不如死!生死两难!” 轰! 大门那边传来了震动。 听着就像是被人撞开的动静。 可这里……谁没事儿来这里? 郭勤面色剧变,“拿下他,我们走!” “走?去哪?” 外面传来了声音。 多罗双手一撑,就弹了起来。 门外多了一个男子。 男子微笑,“鹰卫的人?” “你是谁?”郭勤问道。 他缓缓靠近窗户。 被他撞坏的窗户外面多了个男子,身材高大。 “此路不通!” 郭勤咆孝一声,冲向了多罗。 多罗闪避,男子叹道;“有话好说!” 他身后出现一群大汉。 男子指指郭勤,“尽量抓活的。” 一个大汉进来,手中的铁棍子看着颇为粗犷。 铁棍子! 大汉! 郭勤再看了男子一眼,见男子神色从容,压根没有一点儿担心多罗被弄死的意思。 电光石火间,郭勤脱口而出,“杨玄!” “你认识我?” 杨玄在看着多罗。 铛铛铛! 张栩和郭勤把书房变成了战场。 最后一棍子把郭勤的长刀砸飞,郭勤惨笑道:“事败,我也该死了!” 他反手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 “国公说了让你活,就算是阎王爷在身前,你也死不了!” 张栩欺身而上。 就在他准备抓住郭勤手臂时,郭勤冷笑,反手一拳。 他假装自尽,便是等着这一刻。 张栩只是一笑,同样一拳。 彭! 强大的内息涌动,把郭勤击飞,直至撞到墙壁。 孙志早已被人擒住了,此刻倒在地上惨嚎。 杨玄走进来,走到多罗的身边,“我是杨玄,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多罗惨笑,“若是老夫不肯说……” “赫连燕,想必你也听闻过,锦衣卫拷打的手段如今也不差,若是你觉着不够,老贼!” “国公!” 老贼笑嘻嘻的进来,手中拿着一把小刀。 “老夫最喜伺候贵人。” 多罗叹息,“你想用这些消息来胁迫大长公主吗?” “你也该听闻过我与长陵的交情,威胁,不至于。我只是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上位者都不喜欢失控,多罗苦笑,“老夫想知晓大长公主的现状。” “你一直在此地?” “是。当初老夫也想过去宁兴,可难保赫连春会拿老夫来胁迫大长公主,于是老夫便想着在此地了此残生。” “国公。” 姜鹤儿进来,“城中守军大多降了。” “嗯!”杨玄点头,“剩下的事交给周俭。” 乌达把被打翻的桉几摆好,和几个护卫简单清理了一下室内。 杨玄坐下,姜鹤儿弄了茶水来,顿时,一种在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杨玄惬意的喝了一口茶水,不禁想到皇帝出行的奢靡。 据闻,皇帝出行要带许多东西,也就比宫中少了宫殿,其它的东西应有尽有。 这等享受,此刻杨玄感受了一番,觉得很是惬意。 他不会拒绝享受,但会拒绝奢靡。 一杯茶,一间打扫干净的屋子,仅此而已。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 这是老贼和锦衣卫在联手对多罗用刑。 赫连燕跪坐在侧面,看了杨玄一眼。 国公和大长公主之间据闻情义深厚,可在这等时候,国公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拷打多罗,索要关于大长公主的消息。 男人无情! 赫连燕突然一个激灵,觉得自己想多了。 杨玄乃是北疆之主,若是做事儿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她也会看不起他。 而且,身边人渐渐会疏离他。 直至众叛亲离。 许多时候,上位者的果决和无情,实则是被身边人逼的。 晚些,拷打结束,多罗被架了进来,两条小腿中的一条,只剩下了骨架子。 老贼的手艺又长进了。 “说吧!”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这是从桃县带来的茶叶泡制的,而茶叶来自于元州。 大唐人习惯喝茶,上等人喝上等茶,小河村的村民喝的是最劣等的茶叶。 苦涩,但提神的效果贼好。 多罗惨哼着,“当初我等从部族中出来,娘子说要去看看宁兴什么样……那个奸商,他在部族中吹嘘,说宁兴是如何的繁华,娘子这才生出了好奇心。” 部族? 杨玄一怔。 “这一路颇为艰难,遭遇了许多麻烦,快到宁兴时,娘子身边仅剩下了老夫一人。老夫苦劝娘子回去,可娘子却不肯。” 一个执拗少女的形象就此生成。 “没多久,我们就遭遇了一批人马,原来是出巡的赫连峰。老夫想带着娘子跑,却被拦住了。赫连峰亲自询问,娘子把什么都说了。” 不知天高地厚,而且还胆大。 “当日狩猎,娘子连发三箭,箭箭不落空。晚间烤肉饮酒,赫连峰和娘子都喝多了……” 后面就有了长陵? 杨玄没想到事儿会这么有趣。 “赫连峰要带娘子回宫,娘子听着有趣,就说要去。老夫私下劝了,可娘子却不听。”多罗苦笑,“那时,老夫发现娘子看着赫连峰的眼神不对,后来才知晓,那叫爱慕。” “到了宫中后,娘子不耐烦那些规矩,就和皇后闹了起来。最激烈时,她准备刺杀皇后,随后逃回部族……可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部族的贵女向往外面的世界,于是悄然离家出走。 这个故事不离奇,周宁当初也曾离家出走,只不过她是去了玄学。 唯一的区别是,庄氏胆子很大,竟然想去宁兴看看。 “娘子遇到赫连峰,便是命!”多罗低头看看已经成了骨架子的小腿,惨哼一声。 “其实,这是运气!”赫连燕说道:“宁兴查户籍查的最严,一旦擒获没有户籍的女子……” 多罗蹙眉,“不是送回去吗?” 这人在宫中多年,不知晓外面的黑暗。 赫连燕说道:“那些巡查的军士与恶少们勾结,抓到那等没路引的女子后,就卖给恶少。过一阵子,青楼中便会多一个改名换姓的女子。” 杨玄没觉得奇怪,只是好奇,“宁兴的军士这般胆大妄为?” 他并未听闻长安发生过此等事。 “有钱,他们什么都敢做。”赫连燕说道:“后来先帝整顿过一次,才好了许多。” “为何整顿?”杨玄问道。 赫连燕说道:“那一次,他们抓到了一个少女,卖给了恶少们。当夜,军士大索城中,找到了那个被凌辱的少女,随后,宁兴城中的恶少被清剿,涉桉的将士尽数被杀,家卷女子妓,男子为相公……” “这是报复!” “那个少女乃是宗室女。” 啧啧! 这些人,胆大包天。 “那少女就没说出自己的身份?”姜鹤儿好奇问道。 赫连燕点头,“说了,刚开始那些恶少没当回事,觉着是谎言。等发现不对时……他们就想灭口。” 这是一个江湖上都罕见的黑色产业链。 杨玄看着多罗,“后来呢?” “后来,赫连峰亲自和娘子说了一夜的话,从那一夜开始,娘子便沉默了,就像是个死人般的在宫中活着。” 多罗喘息着,满头冷汗,“生了公主后,娘子喂养了公主一年,随后……悬梁自尽了。” 杨玄愕然,“赫连峰和她说了什么?” 多罗说道:“老夫后来隐约得知,赫连峰那一夜和娘子说,你若是再闹腾,皇后和其他女人便会出手对付你。宫中手段防不胜防,你保不住腹中的孩子。” 帝王啊! 你的名字叫做无耻! 用孩子来威胁自己的女人…… 杨玄摇摇头,“她说了什么?” 兴许,能从庄氏临去的话中知晓些端倪。 多罗说道:“娘子临去前说,这皇宫,就是个养畜生的地方,臭不可闻,她一刻都不愿意待了。” 杨玄叹息。 问道:“对了,她是哪个部族的人?” 多罗说道:“舍古部!” “舍古部?” “舍古部可汗之女!” 杨玄:“……” 赫连燕:“……” 第983章 像是兄弟 舍古部可汗之女! 杨玄脑袋里嗡嗡嗡的作响。 北辽现在有两个大患,以前头号是舍古人,直至杨玄执掌北疆后,舍古人退居二线。 当年北辽说:我是天下之主,舍古人也该听我的。 舍古人:没问题,好塞! 北辽:你要交税。 舍古人:不多吧? 北辽:不多。 第一年…… 第二年,舍古人发现不对:今年怎么那么多? 北辽:皇帝差钱。 舍古人:我忍! 第三年。 舍古人:怎么越来越多? 北辽:大辽差钱! 舍古人:我再忍! 第四年。 舍古人:这不对吧!今年怎么比去年还多? 北辽:就一年,忍忍就过去了。 舍古人:好吧! 第五年。 舍古人:今年多的离谱了。 北辽默然。 第六年。 舍古人: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真的! 北辽狞笑:草泥马,让你交税你还敢哔哔?打!毒打! 挨了一顿毒打的舍古人:卧槽尼玛,老子交税是想买个平安,可这平安看来是买不来的啊! 北辽:继续交税! 舍古人:我交尼玛!勇士们,操家伙,咱们干特么的! 北辽冷笑:撒比! 双方开打。 一开始北辽军的训练有素打了舍古人一个措手不及,大有火器对长矛的优越感。 可舍古人很快就适应了,而且学习了北辽军的组织纪律和战法。 当舍古人的凶悍加上北辽的战法时,化学变化发生了。 舍古人打的北辽军满头包,节节败退。 这样的舍古人可汗之女…… 杨玄问道:“如今的舍古部可汗是长陵的什么?” 多罗说道:“表兄!” 杨玄摆摆手,多罗被架了出去,一边出去一边问:“杨国公,你将如何对大长公主?” 杨玄澹澹的道:“她是北辽的大长公主,你觉着我能把手伸到宁兴去管着她?” 舍古部可汗的表妹。 杨玄想到了林妹妹。 这个消息一旦被赫连春或是林雅知晓,长陵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 “国公,城中大致清理好了。” 是裴俭亲自来禀告。 杨玄点头,“斥候多派些,另外,问问节度使府,这眼瞅着青黄不接的季节,多少百姓会饿肚子? 我这人见不得这等事,让他们派出使者去各处传话,但凡家中揭不开锅的,来北疆!这里有田有地,饿不着他们!” “是!” 韩纪来了。 “先前他们遭遇了龙化州的斥候,不过一击即退。” “坤州一下,龙化州就要瑟瑟发抖了。”杨玄说道:“此后,要咄咄逼人!” “是。” 这是战略,韩纪目视姜鹤儿,姜鹤儿记下,回头杨玄签字认可后,就会发往节度使府,作为北疆下一步对北辽的战略。 杨玄摆摆手,锦衣卫的人把郭勤二人架出去。 若是以往,这二人可以用于交换锦衣卫被俘的兄弟,可这事儿需要保密,只能处死。 杨玄在想着长陵的身份对未来局势的演变,开口问道:“你对舍古部如何看?” 韩纪说道:“舍古人的栖身之地苦寒,苦寒之地,锻造出了悍勇之士。北辽刚开始把他们视为野人,竭泽而渔,引发了暴乱。随后舍古人迅速成长……国公,舍古人,不可小觑。” “我知。”杨玄揉揉眉心,“不过,当下是北辽头疼这个问题。” 韩纪笑道:“可不是!据闻舍古人去年年底一战灭了北辽三万大军。再这般下去,就怕他们要立国了。” “立国……”杨玄想到了那个便宜兄弟阿息保,“阿息保能来北辽打探消息,算是中规中矩。可他后来到了北疆,这是野心勃勃。舍古人怕是会成为北辽的心腹大患。” “如此,北疆可从容面对长安。”韩纪觉得这个局面不错,“坐山观虎斗,也是一件乐事。” 杨玄说道:“燕啊!” “国公。”赫连燕上前。 杨玄说道:“极北之地锦衣卫很难去,不过,要想办法去打探舍古人的消息,此事,要重视起来。” “是!” 赫连燕随即告退。 她寻到了赫连荣。 赫连荣正在拷打官员,讯问钱财去向。 “指挥使。”赫连荣看到了赫连燕,把皮鞭丢给手下,说道:“继续拷打。” 他走出房间,说道:“这几个官员平时贪腐猖獗,可家财却少。” 赫连燕不关注这个,“舍古人那边,你知晓多少?” 赫连荣说道:“当初下官在宁兴时知晓些。舍古人凶悍。” “究竟有多凶悍?” 凶悍很难量化,赫连荣仔细想了想,“若说北辽军是豹子,那么舍古人便是狮虎。” “明白了。”赫连燕觉得杨玄的重视没错,“此后要想法子打探到舍古人的消息。” “领命。” 歇息两日后,杨玄准备回师。 大军在城外集结。 杨玄在城中交代了一番,随后被护卫们簇拥着出来。 “出门!” 街道两侧各自站着一排北疆军军士,随着一声喊,临街人家的房门打开,一家家人出来。 “跪下!” 所有人跪下。 低头叩首。 向北疆之主表示臣服。 马蹄声清脆,杨玄看着这一幕,不禁想到了多年前的大唐。 那时候的大唐也是如此,令异族震怖。 曾几何时,那个令异族胆寒的大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歌舞升平,骄奢淫逸。 风,来自于上。 若是任由局势发展下去,这个大唐,五十年之内必然会崩塌。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出现,不是为了讨逆。” 杨玄突然有些唏嘘,韩纪问道:“那是为何?” “为了拯救这个大唐!” 韩纪一怔。“好像……也没错。” 这个大唐的衰弱谁都看得见,若是没有外力作用,灭亡可期。 讨逆讨逆,就算是把长安伪帝干翻,可登基后面对着这个烂摊子该如何做? “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在作茧自缚!” 杨玄苦笑。 韩纪笑道:“正是如此,不过,这也是天命。” 杨玄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那一夜耶娘被鸩杀,杨略带着他遁逃,那一路险象环生,可每每化险为夷。 十岁后,他被迫上山狩猎,哪怕身负修为,可也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回…… 到了长安,在中二期时,他也曾得罪何氏。彼时的他弱小的就像是一只正义感泛滥的小白兔。 但这只小白兔幸运的度过了那一关。 太平,陈州,桃县…… 他在艰难中昂首前行,直至今日,成为令北辽和长安无可奈何的北疆之主。 这特娘的不是天命是什么? 我难道是老天的儿子? 杨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碧蓝如洗。 令人陶醉。 “秦国公!” 庸王策马上来。 “此次大王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可喜可贺。”杨玄说道。 此次庸王没出风头,反而和杨玄拉上了交情,收获不小。 庸王和他并行,说道:“本王在长安久不出门,当初第一次得知国公时,国公是陈州刺史。本王听闻国公在陈州兴农桑,开商路,频频压制潭州,那时本王心想,大唐又多了一个宰辅之才。” “您过奖了。”杨玄笑了笑。 “这不是虚伪。”庸王认真的道:“本王虽说少有出门,却每日都会令人去打听外界的消息。” 在幽禁中依旧不死心的令人去打探外界消息…… 你这是在袒露心声吗? 杨玄默然。 “后来得知国公到了桃县,再后来,国公执掌北疆,随后便是波澜壮阔。” 庸王看着他,“国公长的颇为面善。” 他别是觉得我像是老爹吧……杨玄干笑了一下,“我也就是一张大众脸,经常有人说我像他邻居。” “是吗?” 庸王错开这个话题,“国公可想过此后吗?” 这是试探来了……杨玄说道:“此后杨某为大唐戍守国门,压制北辽,仅此而已。” 我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别打我的主意,那大伙儿一切好说。 庸王笑道:“此次坤州一下,北辽定然会把国公当做是头号大敌,此后各等手段不绝……国公可知,当初大唐与北辽大战多年,双方身亡的大将少说十余。” “哦!” 这事儿杨玄还真不知道……史书上语焉不详。 庸王说道:“当初在宫中曾看过那些不外使示人的文书,其中就有此事。 那些年两国延绵大战,鹰卫精锐尽出,打探消息,刺杀大将……而 这边也是如此,镜台好手倾巢出动。最后杀红了眼,什么消息都不打探了,一心瞄着刺杀对方的大将。” “大将身亡,对士气打击很大,且大将身亡,一军无主,就算是临时调配人手执掌大军,也得慢慢熟悉……” 这位老哥是想提醒我? 北辽把你视为头号大敌之后,你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 然后,阿宁半夜醒来,不留神就看到了睁着一只眼睛的我…… 这特娘的不就是惊悚片里常见的镜头吗? 杨玄颔首:“多谢大王提点。” 这货是想作甚? 拉拢? 可你人马上就得回去了,从此大家各奔东西,谁还记得谁啊! 庸王说道:“国公可有志向?” 赫连燕眸色微动,心想,那话儿来了。 韩纪笑的意味深长。 杨玄说道:“志向啊!当初离家时,就想着……若是混不出个人样,我就不回来了。” 这话不假,当初杨玄哪怕知晓那不是自己的耶娘,可依旧有衣锦还乡的想法。 “到了此刻,我只想能在长安的猜忌中活下去!” 这话,把一个忍辱负重的大将的模样描述的淋漓尽致。 庸王叹息,举手,想拍拍杨玄的肩膀。 杨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庸王竟然拍不下去了。 他自嘲道:“其实,生在皇族有许多不自在,身不由己啊!” “可不是,不过,大王想必没尝试过那等苦日子吧?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是没尝过。” 哪怕是被幽禁,李泌父子也不敢虐待他们,否则传出去毁名声。 庸王看着他,轻声道:“若是未来艰难,本王兴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杨玄含笑道:“多谢大王!” 庸王身后的护卫面色铁青,觉得杨玄太随意了些,少了礼仪。 可庸王却笑的更为和气,“好说。” 时至今日,庸王虽说挂这个宗室子的名头,可面对杨玄这位北疆之主时,压根就没有摆谱的资格和实力。 实力不够的摆谱,是自取其辱! 庸王随后落在了后面。 钱翔轻声问道:“他可曾点头?” 庸王摇头,“这位可是北疆之主,本王一个无权无势的宗室子,拿什么来打动他?唯一的法子便是,留一个念想。” “念想?” “此次夺取坤州,秦国公之名当威震天下。他的实力越强大,长安就会越忌惮他。各等手段层出不穷。等皇帝与那些世家门阀,权贵高官联手后,那威势,怕是连神灵都得退避三舍。到了那时,若是杨玄危机时能想到本王这番话,那么,就够了。” 钱翔说道:“说实话,杨玄此刻缺的便是大义名分,否则哪里会给长安面子。” “他没有,可本王有啊!”庸王微笑,“不用,难道要带到墓穴里去?到时候见到阿耶,阿耶问,这些年你做了什么?本王难道说这些年孩儿就顾着混吃等死了?” 到时候,利用庸王的身份打出讨逆大旗,大义名分就有了。 “搏一搏!” 庸王眼中冰冷,“本王做梦都想弄死那对父子,若是有机会,本王愿意把魂魄交给魔鬼,只求报仇!” 钱翔叹息。 庸王默然良久,突然说道:“这几日本王看着杨玄,觉着颇为面善。” 钱翔问道:“莫非是像谁?” 庸王点头。 “像是,兄弟!” 第984章 龙出浅滩 从杨玄领军出征后,周宁就深居简出。 临走前,杨玄给老二取名为:崇。 李崇! 杨崇! 这个名字朗朗上口,而且蕴意也不错,周宁很是满意。 唯一的问题就是,两口子心心念念想要的女儿却没戏了。 作为医者,周宁知晓怀孕不能太频繁,否则身体承受不住。 出了月子后,她整日带着两个孩子,偶尔处理府中事务,日子倒也充实逍遥。 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后得安排两个孩子,比如说阿梁…… “别欺负弟弟!” 周宁虎着脸。 “我喜欢弟弟!” 阿梁喜欢喊弟弟,这不是坏事,可奇怪的是,只要阿梁喊弟弟,老二就会嚎哭。 郑五娘都囔,说这难道是前世的冤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宁听到这话,不禁联想到了许多事儿。 什么以后夺嫡,亲兄弟反目成仇。 哪怕知晓这事儿没谱,她依旧不可抑制的往深处去想。 “娘子,宁掌教来了,说是今日天气颇好,想带着大郎君出门转转。”一个侍女进来禀告。 这里是周宁处置家事的大堂,两边站着男女管事,管大娘就在她的身边为助手。 阿梁被郑五娘牵着,很是委屈。 掌教这也来的太频繁了吧? 周宁腹诽着,点头,“把阿梁送去前院。” 阿梁欢呼,“走走走!” 郑五娘笑道:“大郎君一听出门玩就精神了。” 谁不是呢? 到了前院,风度翩翩的老帅锅在等候。 “掌教!” 阿梁很有礼貌的行礼。 “阿梁!” 宁雅韵温和一笑,单手抱起他,“走。” 郑五娘说道:“这天偶有寒风,掌教小心些!” “老夫在,没风!” 郑五娘腹诽,正好来了一股风,她抬头想说,却见老帅锅伸手一拂。 风呢? 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这是无数人的念想。 宁雅韵抱着阿梁走在街道上,阿梁不时提出问题,宁雅韵耐心解答。 看着俨然是祖父带着孙儿出来逛街的模样。 阿梁从小就被宁雅韵带着出门,和那些娇养的孩子相比,更为大方大气。 宁雅韵给他买了一个果子,用布巾搽干净递给他咬一口。 咬了一口后,阿梁很是大气的道:“吃!” 到了玄学山门,正好碰到安紫雨在毒打庄信。 “这又怎么了?” 宁雅韵叹息。 安紫雨见他来了,就愣了一下,庄信借机想逃跑,刚飞掠而起,就被一戒尺打落下来,惨叫一声。 这一下,好像打到了腰子。 宁雅韵眼皮子跳了一下。 阿梁嚷道:“喝酒了!喝酒了!”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安司业,此刻笑的慈眉善目的,“阿梁果然聪明。” 庄信摇摇酒葫芦,“这每月就这点钱,老夫能喝多少酒?” 宁雅韵摇头,“你私下去干苦力也就罢了,遇到请你饮酒的主家就贪杯,弄的城中皆知我玄学有个教授,干苦力号称桃县第一。你说你……” 庄信都囔道:“在国子监时,每月的钱足够打酒,还能买些好的下酒菜。在这边,却要自己干活……” 宁雅韵问道:“那你可愿意去国子监?” 庄信摇头,“不去,这边虽说穷了些,可好歹没那股子令人厌恶的富贵气。” 宁雅韵说道:“你也注意些,不是说不许你去干活挣钱打酒,可你要知晓,那些主家请你饮酒别有深意……” “老夫知晓,他们是好奇老夫的身份,玄学教授嘛!高人,能请高人饮酒,和他一起说说话,也是一份谈资。等以后请多了,自然而然就厌倦了,那时候,自然没人请老夫饮酒了。” 高人必须要保持神秘感,而保持神秘感最好的法子便是不和外界往来。即便是往来,也要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冷漠模样。 可玄学的宗旨是洒脱,自然而然。 所以,装不来这份神秘。 宁雅韵觉得在可以预见的将来,玄学将会沦为一个杨玄所说的地摊货。 不过,也不是坏事。 外界若是冲着玄学的神秘感而来,那他宁可不要那些香火。 用玄学的理念去吸引人,这才是大自在啊! 至于保持神秘感来吸引信众……宁雅韵深信,崇敬来自于神秘感,而最终,毁掉这一切的必然也是神秘感。 “故弄玄虚只能一时,真正能让我玄学长久的,是这里!”宁雅韵指指自己的心口,“任由他去吧!” 庄信如蒙大赦,飞掠而去。 半空中兀自回头看着安紫雨,担心她突然出手。 安紫雨蹙眉,“咱们供奉着神灵,不保持些神秘,就怕信众不买账。” “信众所为何来?”宁雅韵说道:“来玄学的有几等人,第一等是来祈求,有求而来。这等信众求的东西很是宽泛,从求财到求姻缘,求家人平安……林林总总。可神灵没那么闲啊! 实则,求来求去,求的不过是一时心安罢了。 第二等人,便是焦虑不安,惶然惶恐,是来求心神安宁。 二者殊途同归,求的都是解脱。 可要如何解脱?神灵只是寄托罢了,真正的解脱,是要人看透,看透这个世间,看透这人在世间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你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我们能开解他们的,唯有两个字:坦然!” 宁雅韵抱着阿梁,见他听的认真,当然,兴许是大少爷在出神,心中不禁欢喜,觉得这个孩子果然和我玄学有缘。 “要想能坦然接受一切喜怒哀乐,唯有觉悟,觉悟这人来世间只是体验一番。名利可以追逐,可却要有度。越过了这个度,名利便是毒药。” 宁雅韵单手指着殿内的神像说道:“信众跪拜神灵,心中安宁,而这个安宁,便是他们往日苦苦难以寻求到的至宝。 在安宁之中,他们能暂时解脱……辅以我玄学的开导,哪怕是觉悟了一些,便是大功德。” 这番话简洁,直指人心。 “每个人都有一尊神灵。”宁雅韵指指心口,“神就在自己的心中。无需神秘,我玄学的宗旨便是告知世人,去觉悟,去找到自己心中的那尊神,如此,你便解脱了。” 安紫雨苦笑,“这番话是至理,可但凡传出去,明日我玄学外面可就是车马稀了。” “车马稀又如何?信众寻求的是何物?名利最多,其次便是各等烟火气,生老病死等等。这些都是世人在红尘中沾染的苦恼。答应了他们,是好是坏?发财了,这人会变好还是变坏?做了高官,有几人为国为民?” 宁雅韵摇摇头,“此后无需保持什么神秘,坦然些。否则,我等与那些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世人有何区别?” “没饭吃了你便带着他们去乞讨!” 安紫雨冷笑。 宁雅韵莞尔,“就算是去种地,我玄学子弟也能养活自己。” “那可有时日修炼?”安紫雨反驳。 宁雅韵叹道:“祖师曾说,日常便是修炼。紫雨,修炼是修心,而不是修为。修为只是顺带。莫要弄错了秩序,否则,一生难以解脱。” “解脱了作甚?” “解脱了,自然不受红尘苦!” 宁雅韵洒脱一笑。 “啊!” 阿梁突然叫嚷。 “阿梁这是怎么了?”老帅锅问道。 “拉!” 一个拉字,令年掌教面如土色,“快,阿梁要方便,寻了虎子来。” 上次他就是慢了些,结果阿梁拉裤裆了。没办法,老帅锅亲自出手洗干净裤子,亲自烤干了给阿梁穿上,这才敢送回去。 室内,阿梁坐在虎子上拉,外面,宁雅韵和安紫雨低声说话。 “子泰走后,城中风平浪静,不过那些豪强却乖巧了不少,很是奇怪。” 宁雅韵手中揉搓着草纸,说道: “他们在等此战的结果,若是子泰拿下坤州,紫雨,这北方的局面,就大变了。” “拿下坤州,是什么局?” “龙出浅滩,重归大海之局。” “好了!”阿梁喊道。 “来了来了。” 宁雅韵的手中一直在揉搓草纸,此刻摸了抹,觉得够柔软了,这才进去。 “趴着。” 阿梁趴在宁雅韵的大腿上,任由他给自己擦屁股。安紫雨出现在门外,阿梁冲着她咧嘴一笑。 “大捷!” 一个声音在迅速接近。 “大呼小叫作甚?”安紫雨回身呵斥。 来的是个教授,他兴奋的道:“老夫先前在城外遇到了来报捷的军士,说是坤州已下,大军即将凯旋桃县!” 正在为阿梁擦屁股的宁雅韵愣了一下。 “这龙,还真是脱困了!” 捷报进城,顿时一片欢呼。 “大捷,国公领军破了坤州!” “万胜!” 城中成了欢乐的海洋。 大部分人在欢呼,极少人在唏嘘,或是咒骂。 林浅木然听着家人的禀告。 “说是一战而下,连那位北辽名将林骏都被国公击败了。” 林浅摆摆手,等家人出去后,他冷笑道:“鲁县那位圣人后裔前阵子可是说了,这天,不好出兵。这话倒是有意思,分明就是在暗示杨玄此刻出兵是逆了天时,必然没好下场。捷报来了,那位如今可有话说?啧啧!被打脸的滋味可好手?” 一个仆役进来,“阿郎,那几位请您去饮酒。” 林浅摇头,“杨玄要回来了,娘的,饮酒?这时候聚众饮酒……老夫敢打赌,锦衣卫的人正在盯着他们,谁跟着去,以后算总账时少不得被记上一笔。” 他摆摆手,“就说老夫病了,不去。” “回来!” 林浅叫住了仆役,“杨玄凯旋的当口老夫说病了,会不会被他视为挑衅?罢了,就说老夫有事在身,去不了!” 仆役转身。 “等等!” 仆役转身。 林浅揉着眉心,“杨玄凯旋,老夫说有事在身,他会不会想着老夫是在谋划对他不利之事?罢了,就说老夫不想吃。” 仆役转身,走到门口止步。 回头。 林浅举起手,然后,缓缓摆摆,“去吧!” 仆役去了。 室内安静了下来。 微胖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林浅轻声道:“老夫的那位姻亲大概又要上蹿下跳了吧?他定然会觉着老夫又在贪生怕死了。 是啊!往常老夫便是如此。可老夫不如此,如何能让你站在前面? 站在前面看似能获取好处,可好处与风险往往并存。老夫不急,让你等先上。” “阿郎。” 那个仆役回来,“孙公来了。” “就说我被女人抓破了脸,没法出门。”林浅说道。 仆役去了。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孙贤的声音,听着有些幸灾乐祸的。 “老林,听闻你被悍妇抓破了脸面?” 孙贤历来都不大看得起林浅,若非自家需要个小弟,早就把这位姻亲给撇在了一边。 两家关系亲近,孙贤也不在乎什么规矩,径直来了。 仆役急匆匆跑来,“阿郎,不好了……” 林浅低着头,双手捂着脸,抬头,两只手缓缓在脸上挠过…… 几道血痕慢慢延伸…… …… 求票啊! 第985章 天下公道 报捷的军士策马进了北门,勒住战马喊道: “大捷,国公领军破了坤州!” 街上行人无数,人人止步看着他。 安静了一瞬。 然后,人人振臂高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气氛炸了! “万胜!” 不管是农户还是工匠,或是商人,此刻人人喜上眉梢。 “国公又胜了?” 一个老人掏掏耳朵,身边的孙儿说道:“是啊!阿翁。说是国公领军攻破了坤州。” 老人哆嗦了一下,“这么说,咱北疆又多了一个州?” “是啊!阿翁!” 孙儿十七岁,急不可耐的看着那几个报捷军士策马过来,眉飞色舞的道:“真是威风啊!” 他回身,认真的道:“阿翁,我要从军!” 老人骂道:“家中少你吃的?少你穿的?从什么军?打生打死让别人去,咱们在家过安生日子不好?” 孙儿摇头,“大家都这般想,那谁来为北疆打生打死?国公都说了,从军是保家卫国,不是为了一家一姓。” 老人瞪眼,“别人这般想,那就让他们去。” “可咱们家这般想,别人家也会这般想。人人都如此,那谁还想着去保家卫国?” 老人说不过孙儿,踹了他一脚,结果自己跌跌撞撞的,幸而被孙儿拉了一把。站稳后,老人骂道:“家中就两个孙儿,金贵着呢!” “哎!”孙儿叹息,“阿翁,若是北辽人打进来了咋办?那可是要杀人的。” 老人看着他,苦笑,“你这是铁了心了?” 孙儿点头。 老人无奈的道:“你从军为的甚?” 孙儿两眼放光,“我要跟着国公,一起护卫北疆。” 老人骂道:“如今谁敢攻打北疆?” 孙儿犹豫了一下,“那,我就跟着国公去看看这个世间!” 捷报到了节度使府,宋震微微一笑,对刘擎说道:“天下要震动了!” 刘擎点头,欣慰的道:“破坤州,破开了北辽的围困,由此我北疆进可攻,退可守。由此,从容自如。北辽会震惊,长安会震动!这个天下,开始有趣了。” “北辽那边,要看赫连春与林雅的肚量,坤州丢失,北疆便能一窥北辽。进,可一步步攻打,退,可修生养息。 北辽即便来了,也得先破了内州与坤州,方能破坏我北疆的根基。所以,他们会害怕……强盗,最怕的便是对手强大。失去了武力的威慑,他们和我北疆相比,一无是处!” 宋震抚须,“老夫觉着,这个局面,怎地像是那些开国帝王呢?” 刘擎一想还真是,“子泰从太平开局,一点一滴的扩张着自己的势力。如今算是有了个根本之地。进一步,压制北辽。随后……野望长安!” “长安!”宋震做梦都在想着的地方。 “老夫不喜长安的奢华。”刘擎摇头,“每次去长安,老夫都觉着那里是一滩浑水,人人都想着富贵,都想着名利,就是没人想着这个大唐。” “上行下效罢了!”宋震说道:“帝王如此,臣子和天下人自然跟着如此。” “等子泰凯旋,老夫要给他说说这里面的道道了。”刘擎叹道:“长安那边,帝王与世家门阀暗流涌动,可此次之后,就怕他们会联手……” “联手就联手吧!”宋震满不在乎。 刘擎冷笑,“宁兴与长安联手呢?” “又如何?”宋震豪气干云,“老刘你仔细想想,那些有作为的开国帝王,哪一个不是经历了万般磨砺才走上了那个至尊宝座?” “可子泰不是改朝换代!” “你觉着,他这般走下去,与改朝换代可有不同?” 刘擎:“……” …… 大军凯旋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 城头的军士率先发现了大队人马。 接着,大军出现。 杨玄被簇拥着进了桃县。 “国公威武!” 沿街都是人。 每个人都举起双手,冲着杨玄挥舞。 每个人都知晓夺取了坤州对于北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安全! 北疆,从大唐立国开始,就在和北辽这个对手周旋。 厮杀是永恒的话题,每家每户提及北辽都有无数话可说,有高兴的,有悲痛的,有让人无奈的…… 一句话,北辽在,北疆人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现在,用不着了。 他们可以闭上那只眼,安然入睡。 而这一切,都是马背上的那个男人带来的。 “国公威武!” 唯有声嘶力竭的呼喊,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兴奋和感激之情。 林浅就在人群中。 看着杨玄微笑挥手,他摇摇头,“这个男人在北疆的威望,如日中天!” 一路到了节度使府的外面,刘擎和宋震带着官员们相迎。 “国公辛苦!” 杨玄下马,扶起二人,“你二人也辛苦了。” 随即是一番寒暄。 庸王就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叹道:“若是长安那位看到这一幕,会立即生出杀机来。” 杨玄进了节度使府,刘擎二人说了些他走后的公事。 见杨玄面露疲色,刘擎知趣的道:“国公征战辛苦,先回去歇息吧!” “也好!” 杨玄起身,问道:“往各地去的使者都出发了吗?” 刘擎点头,“都出发了,带去了我北疆的邀请。” 杨玄笑道:“北疆,永不嫌人多!” …… 刘水清是邢州安县的一个农户。 他家中四口人,妻子马氏,两个儿子最大的一个十二岁,小儿子才将七岁。 原先家中有数十亩地,努力耕种,倒也能填饱肚子。 可那一年刘水清病了,家中没有积蓄,只能去借贷。 他借的是高利贷! 等病情好转后,他愕然发现,那高利贷自己还不清了。 他觉得利息不对,可不识字的他拿着契约去县里寻人时,却被告之,每一条都对得上,后面有他签字画押,这个官司打到州里他也是必输无疑。 他绝望了,想告状,可借贷的人身后是当地豪强,听闻了风声,压根没和他啰嗦,十余豪奴上门,拿着契约,就把地给占了。 由此,他一家子就成了乞丐。 这年头乞丐也不好过……失地的人太多,施舍的人太少。 这一日,小儿子嚷着肚饿,要吃的。 刘水清看看马氏的胸,仿佛那里还能有食物。 马氏叹道:“都走遍了,如今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有钱的不肯施舍,有心的没钱……” 刘水清说道:“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啊!” 大儿子懵懂,“阿耶,不是说盛世吗?” 这里距离县廨三十余步的距离,按理说话听不到,但刘水清依旧压着嗓门骂道:“狗屁的盛世,这盛世啊!是那些豪强的盛世,和咱百姓没关系!” 百姓哪怕是没读过书,但他们对所谓的盛世有着最朴素的认知。 马氏靠墙坐着,安抚着小儿子,抬头道:“要不,咱去别的地方吧!” “那就是流民!” 刘水清摇头。 “流民和乞丐有何区别?”马氏怒了。 刘水清说道:“在这里做乞丐,好歹到了忌日能去祭拜祖宗。做了流民,想祭拜祖宗都不能了。” 马氏低头,抹了一把泪。 “有马蹄声。” 大儿子站起来,就见数骑从右侧过来。 “不是县里的官吏!”大儿子聪慧,在这里蹲点两个月后,县里的官吏基本上都记得。 “后面是军士。”刘水清说道:“别惹事。” 三个军士,护送着一个小吏来到了县廨之前。 “哪来的?” 门子问道。 小吏说道:“北疆节度使府小吏,姚星,奉国公之命前来。” “杨国公?” 门子面色一变,“等着!” 稍后,县令竟然亲自出面。 “敢问,秦国公可是有吩咐?”县令很是客气,但不好意思,北疆管不到这里,至于吩咐,那只是客套话。 姚星说道:“国公令下官前来,就一件事。国公听闻各地流民不少,心中不忍,令下官来招人!” 他拿出身份印鉴,有人验证了,对县令点头。 “招人?” “对,招人!” 姚星回身,摸出了一份文书,打开说道:“北疆秦国公有话。” “什么话?”刘水清说道:“听听。” 他牵着小儿子,大儿子和母亲一起,一家四口上前。 姚星说道:“去岁北疆收了不少流民,有人说各地流民依旧不少,国公不忍,眼瞅着这时节什么吃的都没有,国公吩咐,愿意去北疆的,来多少,北疆接多少!” 有人问道:“这一路吃什么?” 是啊! 从这里到北疆可不近。 姚星说道:“愿意去的就报名,回头有大车来,一律坐车去,吃住都是国公管。” “还有车?”马氏心动了。 刘水清问道:“那去了吃什么?” 姚星说道:“去了北疆就有地种。官府先给口粮,分地,农具屋子都有,几户一头牛……” “这……这比咱们以前还好啊!”马氏眼中露出了期冀之色,“夫君,去不去?” 刘水清喊道:“敢问官人,去年去的过的如何?” 姚星笑道:“倒是忘记了一件事,三年免赋税。去岁到北疆那些人,那日子,了不得!” 刘水清心动了,问道:“何时能走?” 姚星说道:“愿意去就来报名,签字画押都行,姓名,籍贯,家中几口人,会什么……一一记了,车队过几日就来。” 有人说道:“官人,可就怕……县里不给我等走!” “是啊!”刘水清跟着喊。 姚星回头看着县令,微笑道:“这些流民留在县里,难道县里养活他们?想来,名府是不会阻拦的吧?” 县令巴不得这些流民赶紧滚蛋,县丞在身后低声道:“会被弹劾!” 杨玄在长安人称杨逆,这里答应移民,回头长安就会有人弹劾县令。 县令一怔,众人都看出了犹豫之意。 刘水清心中沮丧,对马氏说道:“怕是去不成了。” 姚星说道:“国公交代,若这一路谁不愿放人,国公万分理解。回头,国公自然回来寻他解释一二。” 解释? 老夫和他解释个鬼! 县令哆嗦了一下,“只管去!只管去!” 县丞苦笑,“回头麻烦大了。” 县令拂袖进去,说道:“长安若是要弹劾老夫,那便让他们去和秦国公说说道理。” “可名府您的前程……” 县令止步,深吸一口气,“都是人,让老夫坐视他们沦为饿殍,老夫不忍。若是因此免官,那便免吧!这个官,老夫不做也罢!” 县令进去,刘水清喊道:“小人愿意去!” “愿意去的,都来登记!” 刘水清带着家人去登记,又熬了两日,终于等到了大车。 “妇孺上车,其他好手好脚的男丁,一律步行!” 随行的军士喊道。 刘水清让马氏和孩子们上车,自家走路。 一路缓缓出城。 当出了县城时,马氏突然问道:“祭祀怎么办?” 刘水清拍拍背上的包袱,“祖宗牌位就在这里,咱们去到哪,自然要把祖宗带到哪。一家人,永不分开!” 一路顺利的到达了北疆。 他们被带到了坤州。 利江城! “这便是你等的田地!” 刚到地方,就有小吏带着他们去看自家分的田地。 “刘水清!” 一个小吏指着插在地里的木牌子,说道:“这便是你家的,看好了,你家两口子三百亩。等你两个儿子长大了,每人一百五十亩。” “老天!” 刘水清蹲下,伸手攥了一把黑土,仰头看着。 看一看的,泪水就顺着流淌。 “这地,是我家的?” “对,你家的。国公说了,除非是犯下谋逆大罪,或是背叛了大唐,否则,这些田地,就算是国公他来了,也不能剥夺!谁都不成!” 小吏斩钉截铁的说道。 瞬间,在家乡的委屈和绝望一下就释放了出来。 “祖宗,看看啊!这是咱们家的地!” 刘水清拿出牌位嚎哭! 小吏见多了这等场面,可依旧唏嘘道:“关内究竟是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啊!” 不远处,十余骑在看着这边。 “国公,这田地一分,人心自然就归拢了。”韩纪笑道。 杨玄没有笑。 他在看着刘水清。 刘水清抹去泪水,问道:“敢问官人,国公住在哪个方位?” 小吏指着桃县方向,“那边是桃县,国公他老人家就在桃县办公。” 刘水清回身,“都跪下。” 马氏跪下。 放眼看去,整片原野站着的人都在冲着桃县跪下。 “国公,万岁!” 刘水清高喊。 没有人惶恐。 在他们绝望时,长安的皇帝依旧在梨园中享受。 在他们绝望时,是秦国公伸出援手,把他们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国公万岁!” 呼喊声令韩纪为之神采奕奕。 他看了主公一眼。 杨玄神色肃然:“我此刻才知晓,什么讨逆,那只是为了一家一姓的公道。而我,当为这天下的百姓,去讨个公道!” 第986章 安内 初夏的宁兴就像是一个刚绽放的花蕾,有些羞怯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偶有风吹过,行人微微低头,就如同花蕾闭合花瓣。 “今年邪性,怎地风沙那么大?” 林雅站在皇城外,伸手抹了一把脸,问道:“长陵可来了?” 身边的幕僚说道:“相公,大长公主今日没来。” 林雅瘦削的脸上多了一抹讥讽之色,“皇帝即想利用长陵的威望来帮衬自己收拢人心,又想她一丝权力都不沾,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幕僚笑道:“可见皇帝愚蠢!” “不,他不蠢!”林雅语气平静,“任何人在那个位置皆会如此。权力是如此的迷人,令人会忘却睿智,忘却情义。 当年先帝何尝不是如此?告诉你等一个秘密,知晓这些年老夫为何能与先帝抗衡吗?” 几个官员异口同声的道:“自然是相公睿智。” “老夫不够聪明。”林雅摇头,“老夫蠢,可帝王更蠢,也就是帝王比老夫更蠢了那么一些,故而老夫方能存活下来。 至于蠢,那不是说他们不够聪明,而是说,在权力的诱惑之下,他们思索问题会出错。本来有更好、更从容的选择,可他们往往会选择捷径,或是能攫取更多好处的法子。 可这个世间啊!当你获取了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看不到这一点的人,最终都会吃大亏。 帝王在权力的诱惑之下,双目近乎于盲,于是,就循着权力的美味而去,忘却了智慧。” 一个内侍出来,行礼,“左相请随奴婢来。” 大殿内,皇帝和几个臣子在低声说话。 “长陵昨日说,大辽之患在于舍古部,至于北疆,谨守就是了,到时候,长安自然会替大辽施压……” 皇帝嘴角带着笑意,智囊张妙见了,知晓皇帝这是不满之意。 枢密使萧华说道:“陛下,长安那边,李泌与宗室和世家门阀之间争斗激烈,除非他们愿意摒弃前嫌……臣以为很难。除非,北疆能弄出个震动天下的动静。” “天下震动,杨玄称王?或是谋反,或是……”张妙眸色微冷,“或是,大辽遭遇重创。” “杨玄开春时就放话要北进,潭州朕不担心,那地方偏僻,打下来还得分散北疆的兵力,杨玄不傻,就算是要攻打潭州也是在以后。”皇帝看来琢磨过许久,说起来从容不迫,“泰州有林骏在,林雅的这个侄子别的不说,用兵有一套。他若是戍守泰州,杨玄也只能徒呼奈何。” “陛下的意思,是坤州?”萧华说道。 皇帝摇头,“朕也不知。说实话,朕此刻方知晓以往北疆的痛苦。大辽在侧虎视眈眈,却不知大辽何时会进攻,进攻何处,多少兵马,谁领兵,目标是什么……黄春辉的痛苦,如今轮到了朕来承受……” 主辱臣死! 萧华等人行礼。 “臣等无能。” 皇帝叹息,“说无能,朕也好不到哪去。大辽多少年未曾丢失疆土,却在朕继位后不断破例。 内州,一州之地尽丧,说实话,朕如今午夜梦回就会想,若是以后见到了先帝,先帝问,大辽可好?朕却无法回答,只是想想,就心痛如绞。” 皇帝都说到这个了份上,萧华不禁落泪,“臣愿领军南下,寻杨玄决战。” “卿的忠勇朕尽知,不过,朕的身边却离不得你。” 萧华是先帝的老臣,最是忠勇的一个。赫连春继位后,倚为干城,时常在身边参赞政事。 林雅势大,皇帝刚登基时,时常被他一帮人压制,那时候,便是萧华站出来,以一当十,为皇帝撑起了一片不大,却安全的天空。 皇帝也投桃报李,三天赏赐,两天夸赞,萧华的儿孙都有封官,甚至皇帝把宗室女嫁给了萧华的三子。 时人说,若非先帝和皇帝没有女儿,萧华多半会有个公主儿媳。 由此可见萧华被倚重的程度。 而林雅也颇为忌惮萧华,一次酒后说,谁能为老夫斩杀此獠,老夫当重用此人。 第二日,萧华主动就此事问了林雅,林雅自然失口否认。 萧华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你若是认了,老夫还能高看你一眼。 蝇营狗苟之辈,毫无王者之相,也配觊觎江山社稷? 一句话,就把林雅的格局给削掉三成,皇帝是夜喝的大醉,不住夸赞萧华。 此刻君臣相得,张妙微笑道:“杨玄虽说一时得势,可他越得势,长安就会越发忌惮他。臣在想,若是他再下一州,长安会如何。” 萧华也觉得方才的气氛悲壮了些,顺着这个话说道:“若是他再下一州,李泌怕是在梨园中就坐不住了。” “哦!萧卿说说。”皇帝喝了一口茶水,“给诸位先生茶水。” 萧华谢恩,然后说道:“宫变近乎于谋逆,而李泌便是利用两次宫变攫取了帝位之位。为了掩饰,李敏继位后,暗示地方不断颂圣,没过多久,便有臣子说此乃盛世,随即各方赞同。于是,便成为大乾盛世。可盛世你得有个说头吧!” 内侍送来茶水,萧华接过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说来说去,便是一个国泰民安。可北方有大辽,南方有叛乱,国中流民无数,这是哪门子的国泰民安?” 张妙笑道:“李泌厚颜无耻,臣子昧着良心,倒也相得益彰。” 皇帝颔首,“盛世得有说头,李泌没个说头,而北疆却屡屡传来捷报。若杨玄效忠他也就罢了,这便是为所谓的盛世添彩。可谁都知晓,李泌称呼杨玄为杨逆。 一个逆贼不断进取,而他这位帝王,却只知晓在梨园中享乐,高下立判呐!” 萧华点头,“陛下,臣以为,杨玄若是聪明,就该止步于内州,不去触怒李泌。至少,在李泌衰老之前该如此。” 是个人,都该如此选择。 高筑墙,缓称王。 等长安那位帝王垂垂老矣,对天下掌控无力时,你再蹦跶不香吗? 这是常人思维。 可杨国公却像是屁股后面有一团火在追着自己烧似的,一刻不停的在往四周进取。 原因,不明。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干咳一声,两颊的肥肉颤动了一下。 “朕以为,他此次若是再度出击,那么,便是野心昭然。” 萧华点头。“陛下所言甚是。他此次再度出击,便是不把长安放在眼中。明晃晃的要自立。如此,长安的猜忌便会变成敌我之争。如此,也不是坏事。” 皇帝突然莞尔,“你我君臣说了半晌,却把大辽土地当做是礼物送了人。” 萧华笑道:“林骏那人虽说是林雅的侄儿,可用兵却颇为出色,他在泰州,必然要立威。若是杨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夺取一州之地,那对于他而言,威风扫地。 别忘了,林雅内部那些人,特别是林雅的几个儿子对他颇为不满。故而臣以为,此次杨玄若是出兵,与林骏之间定然有一场大战。” “谁胜谁负,朕有些好奇!”皇帝干咳一声,“林雅来了。” 殿外,一个内侍进来。 “陛下,左相求见。” 皇帝点头,殿内的气氛骤然冷了许多。 林雅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臣近日揣摩南疆局势,有些担心。” “哦!说说。”皇帝神色澹然。 林雅说道:“南疆一线,从左至右,潭州,辰州,内州、泰州,坤州……内州已然落入敌手,这条线上便多了个窟窿,杨玄可左右逢源。 泰州有林骏在,臣不担心。可坤州桑元星才干平庸,若是杨玄兵临坤州,臣担心他坚守不了十日。兴许,臣还说多了些……” 萧华澹澹的道:“桑元星如何,自有公论。左相之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所有人都生出了这个念头。 林雅说道:“臣以为,这条线看似强大,可各州却自行其是,容易被杨玄各个击破…… 枢密使以为老夫妄言?当初内州之战,周边州县可有援军?只有最远的潭州派出了援军。若非如此,杨玄怎能轻易破了内州?” 他看着皇帝。“陛下,这等各行其是的局面该变变了。若是这条线拧成一股绳,把杨玄封在北疆。如此,他自然要寻求出路。北向不可能,他自然会把目光转向南方……坐视大唐内乱,难道不好?” 这话里有话啊! 把林骏夸赞的成了南疆的定海神针。 萧华说道:“左相的意思是重整南疆官员?” 林雅点头,“老夫觉着,可令林骏总领南疆防御,若是不妥,皆是其罪。” 这是立下军令状之意。 把南疆交给林骏,若是出了岔子,只管问他的罪。 这话颇有魄力,但皇帝眯着细眼,澹澹的道:“南疆各处官员将领大多尽职尽责,何来这等担忧?” 按理,林雅接着就该辩驳。 “是!臣告退!” 皇帝:“……” 这不对啊! 林雅难道改性子了? 萧华死死地盯着林雅,说道:“左相慢走。” “好说。” 林雅出去了,张妙说道:“这人一番话气势汹汹,收尾却格外平静。不像是他的风格。” 皇帝却有了思路,“朕看,他这是撇清。” 萧华点头,“陛下所言甚是。林雅来,这便是撇清。若是坤州辰州丢失,那么,这便是他有先见之明,怪不得他。如此,责任都是陛下的。 若是杨玄攻打泰州被林骏挡住,那么,便是大放光彩,也是他的先见之明。这人啊!好处都占尽了。” “但他这般做有个前提,那便是林骏能挡住杨玄的攻势。”张妙说道。 皇帝看着萧华。 萧华犹豫了一下,点头。 皇帝心中喟叹。 一方面他希望林骏败,如此能给林雅沉重一击。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林骏能守住泰州,乃至于击败杨玄。 “陛下。”有人内侍来了,“鹰卫赫连统领求见。” 皇帝颔首。 “臣告退!” 萧华等人告退。 皇帝微笑道:“天虽说渐渐热了,早晚依旧凉,上次他们送的虎皮,给萧卿一张,不管是做垫子还是铺在床上,暖和!” “谢陛下!” 萧华出去时,正好遇到赫连红。 一头长发及腰,眸色冰冷。 “赫连统领。”林雅微笑。 赫连红看着他,“左相走好。” 送林雅出去的内侍不禁暗自咂舌,心想满朝文武,敢于当面讥讽林雅的还真没几个。 林雅莞尔,随后走了。 赫连红进了大殿。 “陛下,林雅那边生出了乱子。” “哦!”皇帝眯着眼,“说说。” 赫连红说道:“林雅的两个儿子最近拉拢了不少人,在林雅那里施压,想把林骏给拉下来。” 皇帝沉吟良久,“为何?” 皇帝自然知晓为何,可却明知故问,这也是一种试探。 赫连红说道:“林雅支持林骏在南方发展,引得他的两个儿子生出了忌惮之心……毕竟,再多的名,也比不过手握大军实在。” 赫连春眯着眼,仿佛在发呆。 可赫连红知晓,皇帝在做重大决断。 “确定?” 这是重视之意,也是做决断之前的询问。 “确定,他们商议此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皇帝摆摆手,“你且退下!” 且! 说明后续的事儿她不能掺和。 赫连红告退。 皇帝说道:“让柳松来。” 若论皇帝的心腹,柳松第一。 随后,皇帝轻声道:“去问朕的人。” 一个内侍点头,悄然出去。 柳松急匆匆来了,看着竟然是刚睡醒的模样。 “这个时节好睡,不过朕却睡不着。” 皇帝玩笑一句,转入正题,“鹰卫来报,林雅的两个儿子在筹谋对付林骏,你以为如何?” 柳松揉揉眼睛,“此事先确定。” 赫连春点头,“朕已经令人去了。” 没多久,内侍回来,说道:“万凌霄说,确实。” 柳松抚须微笑:“陛下,林雅这等叛逆最怕的便是内乱,此刻陛下可从容应对。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两件事,其一,顺势出手打压林雅;其二……”,他看了一眼皇帝,“攘外必先安内,大长公主最近势头很勐啊!” 一个是外,一个是内…… 皇帝默然。 良久。 他开口。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杀机。 “安内!” 第987章 好痛 院子里的花开了。 “大长公主,今年花开的早呢!” 侍女说道。 长陵站在花前,点头,很是欢喜的道:“可见今年是个好年成。” 今年以来,不少官员暗中向她示好。 她非常清楚,这是众人不看好赫连春的表现,而非是效忠血脉。 臣子也是要吃饭的,赫连春在林雅的打击之下有些力不从心,而他猜忌长陵更是被外界解读为自毁干城。 你都自残了,咱们自然要离你远些。 但若是长陵势弱,这些官员会毫不犹豫的转投强大的一方。 “就像是丛林!” 长陵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渐渐适应。 “大长公主。” 有侍女来禀告,“几位先生求见。” “更衣!” 晚些,长陵去了前院。 王举、沉通、杨嘉三人都在。 “见过大长公主!” 三人行礼。 “无需多礼,给三位先生茶水。” 长陵坐下。 “多谢大长公主。” 王举坐下,看了一眼长陵,说道:“方才有人送来消息,林雅内部生出了乱子,他的两个儿子不满林雅极力帮衬侄儿林骏,鼓动不少人施压……” 沉通说道:“大长公主,林雅内部生出了乱子,一时无暇他顾,皇帝却在旁观。” 长陵也没想到林雅内部会生出乱子来,她思忖了一下,“可确定了?” 杨嘉点头,“林雅的两个儿子上蹿下跳,网罗了不少人。” 长陵说道:“皇帝终于腾出手来了!” 王举点头,“大长公主睿智,此事看似林雅内部的乱子,可最终却要落在陛下那里。陛下会如何才是关键。” 沉通说道:“陛下若是与大长公主联手,林雅危矣。” 长陵平静的道:“可灭掉了林雅之后呢?我这位大长公主,他可能压制?” 王举默然。 沉通苦笑,“此事,要看陛下的决断。” “林雅才是心腹大患!”杨嘉说道。 长陵摇头,“林雅,乱臣贼子罢了,名不正言不顺。而我却是先帝唯一的骨血,许多人叫嚷,说大唐出了个武皇,大辽为何不能?这话,看似拥护,实则是在种祸。” 王举轻声道:“此事也能看出格局来。若是枭雄,就该先对大长公主动手,随后再与林雅决战。若是王者,自然该先灭了林雅,随后堂堂正正与大长公主争斗。” 评价一位帝王,三人没资格。 故而,都看着长陵。 长陵跪坐在那里,不知怎地,想到了杨玄。 他若是面临这等处境,会如何? 想来,会奋起抗争吧! 不! 他会用拳头来告诉赫连春,没事儿别惹我! 长陵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越发的秀美。 她轻轻开口。 “那就是个枭雄!” …… 王举出了公主府,对身边的沉通说道:“马上通知城外的贺延光,戒备,小心皇帝的人马。另外,若是接到信号,马上攻打宁兴城。” 沉通止步,“王公,公主的退路呢?” 王举一怔,“是啊!公主什么都吩咐了,就是没准备自己的退路。” “大长公主这是……”沉通回身看了一眼门内,轻声道:“红颜不让须眉,好一个果决的大长公主!” 王举赞道:“若非如此,怎会有那么多人想靠拢过来?臣子有才,也得寻到明主才肯施展呐!” 二人分头而去,身后远远跟着鹰卫的人。 大长公主府中,长陵接到了杨玄的书信。 ——长陵,最近可好? 我不错,不知你如何? 长陵抿着嘴。 ——最近我没做什么诗词,整日忙碌。偶尔得闲,更喜欢换了便衣,在市井中转悠。看着妇人们水井旁洗衣洗菜,扯着东家长西家短,说的高兴了,就冲着蹲在边上的我取笑,问这般俊美的郎君,可有娘子了?我便说,家贫无妻。她们就嘲笑,随后又说自己的亲朋谁谁谁有个女儿,很是能持家…… ——长陵,没事别在家待着,走出家门,去市井转转,你会发现一个不同的世间。 蹲在边上,看着一群妇人在洗菜,听着她们说些闲话。 只需想想那个画面,长陵就乐不可支。然后,生出了兴趣来。 “来人!” “大长公主。” “更衣,便衣,就是市井女子穿的那等。” 詹娟愕然,“大长公主,您没有这等衣裳。” 长陵急切的道:“那就府中谁的。” 呃! 大长公主有些洁癖啊! 詹娟说道:“寻个与大长公主身材差不多的侍女,要她没穿过的衣裳。” 半晌,长陵换上了新衣裳,坐马车出了公主府。 转悠几圈后,长陵轻扣车厢,“赶走!” 护卫们转身冲向身后的几个男子。 “滚!” 长刀出鞘,目光如电……别人不敢杀鹰卫的人,长陵敢! 几个鹰卫的密谍退去。 长陵这才下了马车,混入市井中。 她在小巷子里转悠,看着角落的青苔,以及被岁月磨的光滑的石板发呆;她看着水井,看着那些妇人快活的说笑发呆;她靠近百姓家门外,看着那些顽童在奔跑发呆…… 所有人都很快活! “他们这般穷,为何依旧快活?” 长陵带着这个疑问,到了市场。 妇人们在买菜,为了多给一根葱和菜贩子锱铢必争。 看着火气十足啊! 等拿到了那根葱后,妇人得意洋洋的模样,让长陵莞尔。 看了半晌,一个护卫来了。 “大长公主,王先生说,请您回去。” “有事?” “宫中出来了几个好手。” “他不敢!” 这一点长陵是有把握的。 “王先生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长陵看着那些妇人,突然笑了。 她走过去,问先前吵架很凶的那个妇人,“娘子,我见你这般快活,想来家中颇为宽裕吧?” 妇人爽朗的道:“哪来的宽裕?家中的面缸子中,仅有五日存粮。若是当家的这几日挣不到钱,这一家子就得饿肚皮。” 长陵问道:“那你为何还这般快活呢?不该是烦恼焦虑吗?” “我认命了呀!”妇人笑道。 “认命了?”长陵不解。 “对,认命了。”妇人笑的爽朗,“一看你便是那等忧心忡忡的女子。我告诉你,这人啊!要学会认命。 这人活着吧!每个人老天爷都会给他一条路,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得走上这条路。 穷就穷吧!苦就苦吧!都是老天爷的安排。 既然是老天爷的安排,咱们能咋办?整日烦恼有用?屁用没有!” 妇人粗俗,詹娟觉得大长公主会不喜,可仔细看去,大长公主竟在微笑。 仿佛是,寻到了什么宝贝。 “既然没用,那我为何不快活的活着?”妇人理直气壮的道:“人就活这几十年,是吧?” 长陵点头。 “就活这几十年,可够你快活的?定然是不够。既然如此,还不抓紧快活等甚?至于愁苦事,努力就是了. 难道你烦恼忧愁了,就能解决那些愁苦事?不能吧?所以啊!就是要努力,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妇人笑着再度说道:“努力做事,快活的活着,剩下的交给命啊!” “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妇人眼前一亮,“喔唷!娘子看着是读过书?” “就听过。”长陵笑的很是欢喜。 她郑重行礼,“多谢娘子开导。” 妇人手足无措的道:“别别别!我就是胡诌诌,平日里无事就抱着孩子出门,和街坊说些闲话。你说的开导,那些老人开口便是,你若是愿意听,没事可去巷子里转转。” 没事儿去巷子里转转……大长公主被人看破了身份。 两个护卫不动声色的靠拢。 长陵点头,然后问道:“你如何看出我不是寻常女子?” 妇人指着她的脸蛋,“寻常人家的女子要做事,这风吹日晒的,脸蛋哪能这般嫩滑?” 长陵捂着脸,笑了。 妇人挎着竹篮走了,临走前一迭声邀请长陵有时间去自家做客。 ——别的没有,话一箩筐。 长陵回身,王举就在身后。 “城外,有军队在集结!” 长陵点头,“皇帝忌惮我的身份,这是迫不及待想抹去先帝的最后一抹骨血。” 沉通说道:“老夫回头就令人传出这番话。” 长陵脚步轻盈,“当年我曾说,干政非我愿,可江山社稷却不能任由人败了,如此,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住百姓。所以,我出来了。 可如今有人却想让我回去。我也想回去,可我若是回去了,那些人怎么办?他们信任我,追随我,一心只想为了大辽。我若是弃他们而去,随后他们必然会遭遇清洗。我不忍!” 她止步,对王举二人说道:“告知他们,我在,无需人心惶惶。就算是天崩塌下来,我先扛着!” 说完,她往马车走去。 身后,王举和沉通止步。 躬身! 行礼! …… 城外,剑拔弩张。 皇帝毫不掩饰自己想灭掉大长公主这股势力的意图。 连百姓都知晓,故而出城的人不多。 大长公主很是镇定,依旧在府中不动。 林雅在处置家事…… “北疆这个局面谁也没想到,杨玄如今拿下内州后,北疆便多了个屏障,再拿下泰州或是坤州,北疆核心的区域便被围住了。由此,北疆才从一个四战之地,变成塞外江南。” 林雅在和两个儿子说话。 “南方是大辽下一步的要地。谁拿住了南方,谁就掌握了话语权。 退,可令宁兴震动。进,可振奋大辽民心士气,为林氏正名。 这等地方,如何能弃之? 你二人口口声声不满二郎,老夫倒是想问问,若是让你二人去南方,可能抵御杨玄?” 两个儿子默然。 “还好,并未夸大其词,否则老夫只能把你二人送去极北之地,去看看那些舍古人是如何的凶悍。有本事,便在极北之地打下自己的根基。没本事,就给老夫老老实实地待在宁兴,别弄那些幺蛾子!” 两个儿子默然。 显然,依旧不满他对林骏的资源倾斜。 但林雅不在乎这个。 他只在乎谁敢违背自己的意志。 门外来了个随从,“相公,城外皇帝的军队集结了。” 林雅笑道:“长陵的势力越发庞大,皇帝也坐不住了。他想动手,那老夫便给他个机会。如此,看热闹!” 两个儿子还在懵懂。 林雅见了不禁叹息,“若是二郎在,无需老夫说,就知晓这是个局。而你二人,却身在局中而不知。蠢笨如豕!” 他摆摆手,“去吧!” 两个儿子告退。 林雅眯着眼。 “杨玄在北疆搅和的令长安不安,二郎手握潭州与泰州,令皇帝不安,也令老夫有些不安。不过,还得要支持他……皇帝出手,长陵会如何?这个天下,越发的有趣了!” …… 城外。 贺延光早就令麾下戒备。 这两日粮食源源不断的送进大营中,兵部柳乡利用职权,弄了不少兵器来。 贺延光看着远方隐隐出现的游骑,问道:“大长公主那边可有信使来?” 身边人说道:“还未有。” “对面有些焦躁,大概想动手,去问问大长公主,是优先攻城,还是先击败这股人马。” 是! 有人打马而去,晚些回来。 “城门那边只许进,不许出,小人就没进去。” “要动手了,准备。” 远方出现了大队步卒,后面是乌压压一片骑兵。 “弓箭手!” 凄厉的喊声中,弓箭手在栅栏后面集结。 默然看着接近的对手。 “少说三万以上!” 贺延光面色沉凝,“此战,为了大长公主,不死不休!” 敌军越来越多,贺延光的信心也在渐渐下滑。 一骑缓缓而来,喊道:“可愿归降?陛下说了,若是归降,除去主将之外,尽数赦免。” “这是在制造混乱!”贺延光冷笑,“无需理会。” 一箭突然从后面飞掠而去,把那人射落马下! “干得好!” 贺延光赞道。 “准备……” 对面的步卒开始小跑。 外围,十余官员将领在观战。 “开了这个头,没法收尾!” “这是内乱!” “陛下铁了心了,要压制大长公主!” “他没法不压制……那些文武官员本就看不上他,大长公主出山,几次出手令人眼前一亮。如此,人心就聚拢了。 林雅是反贼,大长公主却是根正苗红的先帝血脉。陛下自然要除之而后快!” “看,要开始了。” 众人屏息看去。 哒哒哒! 一队骑兵急速从右侧而来,看到两军剑拔弩张也不顾,喊道:“紧急军情,闪开!” 正准备开打的两军都愣了一下。 这些骑兵就从两军中间冲了进来。 有人喊道:“是哪的军情?” “南方!” “如何?” 杨玄开春就大言不惭的说要北进,宁兴许多人都在等着看他是否能践行诺言…… 马背上的骑兵喊道:“坤州,没了!” 两军愕然。 随即,都呆住了。 作为武人,他们非常清楚坤州丢失的后果。 坤州就是伸向大辽的棍子……夺取了坤州后,北疆的那位杨国公,就把大棍子捅向了大辽。 好痛! …… 下旬了,求票啊! 第988章 皇叔,请 报信的骑兵消失在远方。 贺延光举起手,“弓箭手退。” 弓箭手们缓缓退去。 “详稳!”副将说道:“就怕对面突袭!” 贺延光摇头,“坤州一丢,大事不妙,这等时候内乱,杨玄会马上起大军北上。对面不是蠢货……皇帝不可能派个蠢货来,所以,他也该明白这个道理。” 铛铛铛! 对面传来了鸣金的声音。 看着对手潮水般的退却,贺延光苦笑道:“没想到,却是杨玄隔着老远为大长公主解围。” 不过,他没有丝毫高兴之意。 “大辽真正的麻烦,来了!” 贺延光目光沉凝,看向了南方。 …… “灭掉贺延光之外,拿下柳乡等人。” 皇帝在发号施令。 “领命!” “陛下,大长公主那边……”一个臣子问道。 皇帝说道:“长陵纯孝,时常说想为先帝守陵。朕虽不舍,可也不忍看着她这般煎熬。如此,许了她!” “是!” 让长陵公主去为先帝守陵,一来成全了她的孝名,二来也成全了皇帝从先帝手中接过帝位的情义。 朕不杀她! 便是偿还了先帝的情义。 杨玄远在桃县,早就看出了赫连春对长陵的底线,故而从不担心长陵的安危。 柳松说道:“如此也好。对了,大长公主与杨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臣在想,可否利用?外界若是得知,必然会看低了她。” 这是想鼓噪,把长陵和杨玄的那档子事儿加油添醋的传出去,打击长陵的威望。 对付敌人,就该是文武双全,武,解除对方的军队威胁,控制对方,相当于把他打倒在地。文,便是毁对方的名声,就是打倒对方后,再踩上一脚。 也就是冲着倒下的对手,不屑的吐口痰。 皇帝思忖着,突然笑道:“不知怎地,朕突然想到了杨玄。朕当初在潭州时,也压制了他一阵子。按理吧!他该巴不得朕倒霉。可朕当年落魄时,却是他伸出援手,救了朕一次。” 当初先帝想弄死皇帝,皇帝干脆想自我毁灭,于是去寻了马贼厮杀……最终被杨玄救了,并一路护送他到了宁兴。 可以说杨玄对皇帝有着救命之恩! “此人手段了得,令臣也颇为佩服,可却时常有些任侠义气,让人愕然。”柳松笑道。 “他出身贫寒,任侠义气便是他保留着的贫民气息。”皇帝想了想,“长陵去守陵,倒也应了她的封号。杨玄与她好歹有着一番情义,会如何?” 当初杨玄能救他,那么今日呢? 是否会救长陵? 柳松说道:“其实,大长公主去北疆是最好的结局。” 皇帝点头。 若是长陵在北疆,皇帝对外就能说长陵背叛了大辽。如此,少了一个劲敌。 “说起来,长陵也是个大麻烦,打不得,杀不得,只能好生供着。”皇帝笑着说。 柳松笑道:“就像是一尊神像。” 二人相对一笑。 很是轻松愉悦。 “陛下!陛下!”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紧急军情。” 皇帝蹙眉,“舍古部?那些蠢货,拿一群野人毫无办法,朕若非要坐镇宁兴,早已领军前往!” “是南方!” 皇帝面色一冷,“速速传来。” 一个军士被带了进来,行礼。 “说!” “陛下,坤州,丢了!” 柳松心中一紧,回身看去,却见皇帝捂额,身体摇晃。 “陛下!” 柳松赶紧走过去,“可要传医官?” 皇帝觉得头晕,“不用,朕缓缓,另外,不得外传。” 皇帝身体不好,传出去就是个信号。随后,林雅会声威大振,而大长公主更是如鱼得水…… “臣知晓。” 皇帝松开手,笑道:“朕只是激怒攻心了。” 柳松心中一松,回身说道:“如何丢的?” 军士说道:“杨玄令人突袭,破了宝德,接着围攻阳城,阳城中有杨玄的内应,被破。” 皇帝冷笑,“南边有些人,该动动了!” 这是整顿之意。 “林骏呢?”柳松问道。 上次林骏夺了泰州,虽说是刺史相邀,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林雅说了,林骏在南方对防御北疆有大用。 杨玄来了,大用何在? 皇帝冷笑,“他可曾出兵?” 军士点头,“林使君出兵三万。” 皇帝微微颔首,三万,不少了。 “杨玄领军三万拦截。” “三万对三万,可一窥林骏的本事!”柳松眼露精光。 “第一战林使君退却,说是损失五六千,而杨玄那边损失三千。” “竟然败了?”柳松愕然。 皇帝摆摆手,“这应该是主动退却。” 军士不禁用崇拜的眼神看了皇帝一眼,然后想起了这是冒犯,赶紧低头,“接着北疆军攻打利江城,林使君再度领军前来,陛下的使者也来了,催促林使君出兵。林使君出击,令那五千援军伏击杨玄,可他却退却了。” “这是把朕的人马当做是替死鬼了。”皇帝冷笑,“好一个大辽名将。对了,使者呢?那个蠢货,把事情办砸了,还敢慢腾腾的?” 军士茫然,“这一路小人都没看到使者一行。” “林雅的使者呢?”林雅派出使者同行,按理应该会快马加鞭回来禀告消息啊! 军士摇头,“也未曾见到。” 柳松说道:“弄不好是被杨玄的人马追上了。” 皇帝突然叹息,“坤州丢了,丢了!” 他握紧拳头,神色痛苦。 这是柳松第一次见到皇帝如此失态——当初在潭州苟且偷生时都未曾如此。 但他自己也叹息一声,倍感煎熬。 坤州一丢,北疆就把手伸进了大辽,按照杨玄的尿性,下一步,多半会持续攻打大辽。 外有杨玄为祸,内有林雅和大长公主的牵制,皇帝能如何? 历来主动进攻的一方最是士气高昂。 一旦攻无不克,北疆军将很快蜕变为一支信心十足的劲旅。 而北辽军却士气低迷……再这般发展下去,大辽,危险了。 那些内侍大概也感受到了危机,人人面色沉重。 皇帝双手撑着桉几,两个强壮的内侍走过来,一人扶着一边,把他扶了起来。 “出去走走。” 皇帝被扶着出了大殿,深吸一口气。 “杨玄在北方进展越多,长安就会越发忌惮他,他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那么,他为何还敢如此疯狂的北进?” 柳松同样也想不明白,“此刻他该修生养息的。” “当年的少年,如今却深沉如海,令人揣摩不透。”皇帝唏嘘着。 一个个内侍在走来。 这代表着一个个臣子在宫外求见。 大辽,震动了! …… 长陵刚接到了消息。 “大长公主,坤州丢了。” 长陵愕然,“他竟然破了坤州?” 上次朝中议事,君臣济济一堂,谈及杨玄说的北进时,无论是皇帝还是臣子,都比较乐观。 其中,隐隐约约的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大辽名将林骏的身上。 别的名将长陵不清楚,但林骏却不同,征伐舍古人三战三捷,实打实的战功,做不得假。若是假的,舍古部的那些老家伙们会很乐意用事实来打脸。 也就是说,林骏真的败了! 长陵想问,但却觉得有些不好开口……毕竟自己和杨玄的那一段关系尽人皆知。 王举老狐狸,开口道:“林骏是如何败的?” 王公,果然是老成谋国啊……长陵心中微微一笑。 沉通说道:“他领军救援坤州,遭遇了杨玄拦截,两战皆败。” 王举问道:“可是势单力孤?” 沉通摇头,“三万对三万!” 王举捂额,“竟然是公平一战败北吗?杨玄,越发难制了!” 原来,他已经如此了得了吗……长陵眸色幽幽。 沉通把地图摆出来,“对了,城外皇帝的人马已经退却了。” 地图摊开,沉通指着坤州说道:“大长公主请看,坤州丢失,北疆军就能随即攻打大辽,左右逢源。” 王举叹道:“这是大辽百年来第一次丢失两个州。这民心士气都是百战百胜换来的,当不断丢城失地时,民心士气便会跌落谷底。 且杨玄能以坤州为据点,长驱直入。而大辽却很难防御。你挡着正面,他往左右攻打。” 杨家不大懂军事,问道:“就不能在坤州左右和正面囤积大军防御吗?” 沉通摇头,“囤积大军容易,可大军需要的粮草太多了。从宁兴转运,路上损耗能让户部想吐血。长此以往,会不断削弱大辽国力。 另外,运粮的粮道距离坤州太近,杨玄可不断令人出击,偷袭粮道,十次只需成功一次,便能让大辽痛彻心扉。” 众人看向长陵。 长陵说道:“准备进宫!” 门外来了个仆从,“大长公主,宫中来人,说是请公主进宫议事。” 沉通冷笑道:“前一刻还在剑拔弩张,下一刻却笑脸相迎,不知晓的,还以为是青楼的老鸨!” 这话刻薄,把皇帝比作是老鸨。 王举干咳一声,“该去!” 稍后,大长公主的马车到了皇城外。 “见过大长公主。” 皇帝身边的内侍来迎,这不多见。 长陵并未讥讽,而是问道:“林雅可曾来了?” 内侍说道:“左相身体不适,并未来。” 到了殿内,没见到什么臣子,唯有皇帝一人。 “长陵。” 皇帝在发呆,听到脚步声抬头,微笑道:“还好。” “陛下说的还好,是没动手还好,还是什么?” 长陵问道。 皇帝说道:“你知晓朕的,无论如何,朕也不会伤害你。” “说吧!”长陵坐下。 皇帝说道:“坤州丢了,你的智囊应当和你说了坤州丢掉所带来的危机,北疆的利剑已然插入了大辽的胸膛。后续若是坐视……舍古人正在虎视眈眈,两边夹击之下,大辽危矣!” 长陵默然。 皇帝叹道:“你要知晓,大辽想要重新压制大唐,雄立于当世,必须要把权力归于一人的手中。否则,内部的牵制将会不断消耗大辽的生机。 那些年林雅的存在让先帝壮志未酬而去。到了朕时,说实话,你的崛起让朕始料未及。 朕,想收拢权力,朕,想让你去守陵。” 这话,是掏心窝子的话! “江山不只是你的!”长陵冷冷的道,“这不是我要争夺什么权力,而是,我作为先帝之女,有责任看着你,看着你把大好局面败坏一空。 若非我在,林雅的压制你可能挡住?权力是个好东西,可先得有命去受。” 皇帝澹澹的道:“朕自然有通盘考量。不过此刻最要紧的便是齐心协力……来人,地图!” 一张大的有些夸张的地图被架起来,皇帝艰难起身,指着坤州说道:“坤州一丢,与内州就像是一个虎口,而虎口中的乃是龙化州。 坤州丢了,龙化州危矣!龙化州一丢,北疆军只需右转,泰州就将会面临重压。 此刻朕必须感到幸运的是,幸而是林骏在泰州。此次他与杨玄交手,虽说败退,可却互有损失。杨玄颇有些忌惮他,这也是攻破坤州后,他选择撤军的缘由。” 这个分析比王举等人更为全面,皇帝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显然,他的智囊们刚给他分析了一遍。 吃了二道饭的长陵看着地图。 问道: “你怎么想?” 皇帝认真的道:“忘掉他!” 长陵摇头:“忘不掉。但,我知晓自己站在何处!” 皇帝微笑,“足矣!” …… 长陵出宫。 宫人们纷纷避让行礼。 就在先前,皇帝还准备灭了大长公主,可转瞬就令人把她请进宫来,赏赐的东西能从宫中排到大长公主府门外。 “大长公主好生威严啊!” 一个宫人说道。 “她的男人威风,她也跟着威风!” “她的男人是谁?”年轻的宫女问道。 “大唐秦国公!” 长陵没听到这些闲言碎语,问道:“林雅依旧没来吗?” 内侍说道:“左相说是病了。” “心病!” …… 皇帝换了一身便衣。 可低头看看自己肥硕的身躯,苦笑道:“这算不算是掩耳盗铃?” 但他还是出宫了。 宫外有人等候。 “陛下,请!” “带路!” 一路转到了小巷子里,护卫当先搜索。 晚些,一个护卫出来,“陛下,请。” 皇帝进了小巷子。 小巷子很偏僻,一家酒肆突兀的出现在半道上。 皇帝推开门。 里面坐着同样布衣的林雅。 林雅跪坐着,颔首,“皇叔,请!” 第989章 为了家园 “地方不错,幽静!” 皇帝进了酒肆,艰难坐下。 地面噗的一声,仿佛多了一座肉山。 几个护卫跟了进来,林雅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你等确定要听?” 皇帝摆手,“出去!” 几个护卫再度看了皇帝一眼,确定没错,这才告退。 酒肆内只剩下了皇帝和林雅二人。 “陛下稍坐。” 林雅去了后面,皇帝安然看着室内的装饰。 很简洁。 没有什么字画,但却挂着弓箭,以及一对羊角。 羊角看着有些年头了,颜色晦暗,顶端锋锐。 “久等了。” 林雅端着个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是酒水,以及一碟子小菜。 皇帝微微欠身,看着酒水和小菜摆放在桉几上。 风突然而来,一个男子出现在了皇帝身侧,伸手拿起酒坛子,嗅嗅,又拿着碗倒了一碗,品尝了几口。 他砸吧着嘴。 皇帝问道:“味道如何?” “不错!” 男子再度尝了小菜,这才告退。 林雅回去坐下,倒酒,举起酒杯。 “这一杯酒,敬先帝!” 二人举杯。 仰头干了。 林雅放下酒杯,“记得那年,老夫还是个军中小卒,跟随大军出征北疆。那一战,老夫三次历险,三次避过。其中一次本必死无疑……那唐军悍卒的横刀都到了老夫的脖颈上,可地面有血泊,他一脚踩滑,反而送了老夫军功。有老卒说,老夫这等人,一看便是有命的。” “有命?”皇帝给自己斟满酒。 “就是老天卷顾之人。”林雅笑了笑。 “那便是你野心的初始?”皇帝讥诮的道。 林雅摇头,“那时老夫只是个小卒子,哪来的野心?” 皇帝吃了一口小菜,觉得味道竟然比宫中的还好,不由的生出了些不满。 做帝王久了之后,就会觉着这个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自己的。 “朕一直很好奇,你那些年宦途顺遂……按理,不该起反心。”皇帝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 林雅抬眸,目露思索回忆之色,“那是……那一年啊!那一年老夫刚升迁,麾下数百人。老夫踌躇满志,发誓要效忠皇帝。 若是一切不出岔子的话,老夫这一生,当是为了大辽厮杀的一生。可惜了。” “嗯?”皇帝越发的好奇了,“朕在听。” “老夫的父母去的早,临走前把老夫托给了姑母一家。” 这事儿皇帝知晓。 “姑母待老夫极好,有好东西第一个给老夫吃,衣裳第一个给老夫做……在老夫心中,姑母便是第二个母亲。姑母但凡有命,老夫无所不从。” 皇帝颔首,表示理解他的这份情义。 “朕当年一家被诛灭,朕那时候还小,皇帝便把朕接进宫中养着。那些日子,朕度日如年。直至去了潭州,朕才算是有了自由。” 说起来,二人算是同病相怜。 不过,相比之下,虽然皇帝的物质生活丰富一些,但在精神上,却远不及林雅自在。 林雅有姑母的疼爱,皇帝却孤立无援。 林雅喝了一口酒水,“老夫从小就与表兄他们一起玩闹长大,表兄先从军,老夫是受了他的影响,这才从军。” 表兄? 该死! 鹰卫失职了! 皇帝默然。 “表兄颇为骁勇,且人简单,故而没多久,就进了东宫。”林雅叹息,“那是的太子便是先帝。” 皇帝觉得弄不好林雅的人生转折便在此处,他举杯邀饮。 林雅喝了一口酒,“那一年,太子狩猎,表兄随行。半道在一个庄子中住下了。是夜,太子饮酒半醉,把主人家的女儿给……” “这是她的运气。”皇帝澹澹的道。 女人对于帝王而言,只是一种工具。 就两个作用:生理,以及生育。 当然,还有第三种:联姻,比如说李泌和杨松成之间的关系,就是通过联姻稳固下来的。 “谁知晓那女子早就有了心上人,性情刚烈,第二日早上,就发现她悬梁自尽了。” 林雅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力,眼中多了冷意。 先帝还有这么一出吗?皇帝叹息,“逼死民女,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太子会人人喊打,弄不好,太子之位难保。” 若是早些年,北辽刚立国的那会儿,太子*个女人,女人自尽了,真心不算事儿。 不就是*个女人吗? 爷在山里睡老虎都不给钱,你自尽个什么劲? 给脸不要脸! 去! 把她全家杀了! 这便是部落作风。 但彼时的大辽学习大唐多年,把大唐关于礼仪道德的东西也学了不少。 太子对民女用强,逼死了民女……这不是畜生吗? 一个畜生岂能继承大统? 消息一旦泄露,民间会沸腾,无数官员会弹劾太子…… 可以预见的是,太子被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那么,先帝用了什么手段?”皇帝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 “先帝把整个村子都控制住了。” 干的漂亮! 皇帝微微颔首,从他的角度来看,先帝的反应很快,无可挑剔。 随后……灭口? 可屠灭一个村子,消息很难掩藏……太子一路出行,经过的地方都有数的。事后只需推算一下太子的行程,就能知晓村子被屠灭时,太子正在附近。 那就不只是废太子的事儿了。 而是,要治罪! 舆论起来,皇帝也压不住! 看,做贵人多不容易? 想想部落时期时,贵人对部众生杀予夺,多爽快? 故而多年来,北辽内部在礼仪道德上分裂为两派,一派是坚定的大唐礼仪道德的支持者,他们不遗余力的吸收着大唐在这方面的知识,然后在北辽内部推行。 而另一派是坚定的复古派,他们认为,北辽要想保持战斗力,就得回归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两派争斗多年,以后者的没落而告终。 而先帝为太子期间,正是后者加速没落的时期。 那么,先帝是如何躲过这一劫的? 皇帝都没想到。 林雅说道:“先帝把表兄叫了去,外围随即封锁,只听闻先帝厉声呵斥表兄,说他胆大包天,竟敢对民女用强……” 栽赃! 皇帝捂额,轻声道:“这是先帝唯一全身而退的手段,再无他法。” 林雅点头,“随后,表兄竟然认罪了。” 骁勇,简单…… 林雅讥笑道:“表兄骁勇,人又蠢笨单纯,故而做了先帝的替罪羔羊……” 皇帝突然问道:“有没有可能,此事便是你表兄所为?” “不能!” 林雅的态度很坚决,令皇帝纳闷,“为何?” 毕竟事儿过了多年,谁能知晓那事儿不是林雅表兄做的? 林雅缓缓说道:“原先家中准备送表兄进宫,后来表兄不愿,说宫中挣不到钱,没钱家中日子难熬。故而他便从了军。” “送进宫中?”皇帝身体一震,“他是……” “天阉!” 酒肆内默然良久,外面的护卫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林雅坐在那里,眸色冷漠。 皇帝两颊的肥肉垂落下来,眯着眼,仿佛是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气氛,竟然有些尴尬。 林雅开口,“消息传来,姑母悲痛欲绝。家中都知晓表兄天阉之事,故而,都说这是栽赃。随后,有人悄然送来了一万钱,这便坐实了此事。” 一万钱令一户人家闭嘴,真心话,不少了。 “姑母惶然,知晓此事有贵人做主,没多久便病入膏肓。临去前,姑母摸着老夫的头,说,儿啊!那是太子,咱们斗不过,啊!别让姑母到了地底下还担心你。” “老夫点头,说,好!姑母这才撒手而去。死了,她依旧睁着眼,看着老天,看着这个贼老天!” 林雅抬头,竟然泪流满面。 他是权臣,按理早已把各种情义都泯灭了。 所以皇帝见状,就叹息道:“这皆是命!” “姑母让老夫忘却此事,可老夫如何能忘?老夫没了父母,姑母便是老夫的母亲。母亲去了,如兄长般的表兄去了……你让老夫如何能忘?” 时隔多年,林雅依旧咬牙切齿,可见恨意之深,“老夫跪在姑母墓前,暗自发誓,此生定然要弄死赫连峰!” 视为兄长的表兄被冤杀,致死背着个逼死民女的罪名。 视为母亲的姑母因此病逝,致死看不到自己儿子的尸骸。 换了谁,都会对先帝恨之入骨。 百姓恨一个人,若对方也是百姓,那么有一成人会想办法采取报复手段。剩下的九成人只会把恨意压在心中,或是见到对方,或是酒后把事儿翻出来,把恨意再增加一些。 这是律法和秩序的约束……而在更早时候,比如说陈国开国那会儿,为了父母之仇杀人,甚至能获得赦免。 当得知自己的仇家是天子骄子……太子时,那一成人中,九成九会放弃恨意,或是把恨意转向命运或是贼老天。 冲着命运咒骂,冲着天空咒骂…… 这是他们唯一能发泄怒火的渠道。 敢于筹谋报复太子的,也就林雅一人。 “老夫回到军中,从此奋勇杀敌不惜身,更是结交许多将领……” 林雅微笑道:“当老夫能直面先帝时,老夫只觉着,此生并未虚度。” 那些年,他令先帝寝食难安。 “大辽呢?” 外面,皇帝忍不住问道。 林雅看了他一眼,“姑母不在,这个大辽在与不在,与老夫何干?” 皇帝叹息,“可先帝去了。” “知晓太子为何想谋反吗?”林雅问道。 这事儿对皇帝有利,若非太子谋反,弄死了先帝的儿孙们,帝位也轮不到赫连春。此刻,他尸骨早寒。 “太子身边有个幕僚是老夫的人。”林雅笑的很是得意,“赫连峰身边戒备森严,老夫屡次尝试,损失了许多好手也无可奈何。 老夫心想,不能动他,那便动他的儿孙。 皇帝驾崩那一日,老夫在姑母的牌位前说:姑母,那老狗仅剩下一个女儿,几乎是灭门了。姑母,你可欢喜吗?” 外面阳光灿烂,皇帝却嵴背生寒。 林雅笑的很是温柔,“那一日,是老夫此生最为快乐的时刻。大军在前行,老夫背着姑母的牌位,一路和她说着话,只盼着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 他说的温柔,可那恨意却令人心颤。 人活在世上得有敬畏心。贵人可以俯瞰百姓,可以觉着他们是蝼蚁,但你别去折辱他们。兴许,一万个人中,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面对折辱只会忍气吞声,但只需有一个不愿忍,你就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先帝用自己的一生为这番话背书。 只是因为一次管不住裤裆,就令自己多了个蝼蚁般的对手。 这只蝼蚁在底层看着他,咬牙努力……当这只蝼蚁站在他的身前时,命运便被注定了。 皇帝心中叹息,“都过去了,不是吗?” 先帝尸骨已寒,剩下个女儿至今没着没落的。 你说是灭门也没错。 这个仇,报的酣畅淋漓。若是把这事儿说出去,长安和宁兴的小说家们,能以此为主题,写出无数版本的故事来。 “是过去了。”林雅喝了一杯酒,一边斟酒,一边说道:“老夫知晓你想说什么,可老夫已经停不下来了。” 皇帝握着酒杯,“朕知晓。你身后如今站着无数人,有文官,武将,军队……有豪强,有权贵,有重臣。他们都把你当做是一次投资。就如同从龙般的,想攫取最大的好处。但,朕想说的是,当下,不妥。” “你这是来做说客的。”林雅讥笑道:“从赫连峰开始,提及老夫总是说林逆。 说实话,若非血统,老夫比先帝更适合统领大辽。 至于你,若是没有长陵的支持,老夫在去年就能压制住你。 血脉啊!这个狗屎的东西。你知晓让老夫想到了什么吗? 陈国时,有太子登基为帝,后来却查出他乃是皇后与外男私通的孩子…… 哈哈哈哈!血脉,狗屎般的东西!” 皇帝默然良久,“你说了许多,朕也听了许多。今日朕来,就想问一句,坤州丢失,大辽出现了危机。那些过往,先搁置吧!” 他伸出手。 林雅看着皇帝,“老夫需要一个理由!” 皇帝说道:“为了你我的家园,为了你姑母的墓穴能继续安然。” 林雅缓缓伸出手。 两只手轻轻一拍。 啪! 最新一章审核中 因此现在,“白鸟警部”其实更关注那栋大楼里的动静。他不时往废墟里偷瞄:地下车库里真的没有豹子或者鱼之类的妖怪?雾天狗应该不在里面吧。他总感觉刚才就算自己和毛利兰不出现,江夏大概也有其他逃脱的办法…… 同为妖怪知情人,基德打算趁机问一问细节。 然而一转头,江夏却已经安详睡倒,一副不想解答任何问题的模样。 基德:“……”总感觉这家伙好像在装睡。地下难道确实有妖怪在暗中保护他?可恶,这种亲和妖怪的体质他也好想要。 正想伸手把人晃醒,悄悄问问情况。 手刚伸出去,旁边,柯南却恰好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白鸟警部这么忙,是不是该走了?——再晚你的同事不会过来接你吧。” “……”“白鸟警部”默默缩回了手: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侦探果然都是一群混蛋——是谁带你们一路飙车赶过来的啊,居然用完就丢,tui! 不过仔细一看,这里大楼塌陷的巨大动静,确实引起了旁人的瞩目,有不少赶去搜寻史考兵的警车都转向了这边,似乎想来确认状况。聚过来的警察越来越多,继续待下去,确实有暴露的风险。 “……”算了算了,大不了待会儿给雾天狗发条消息,问问状况。 “白鸟警部”勉强露出笑容:“今天出的事确实不少,既然这样,我就先去忙了。你们多加小心。” …… 几条街外。 琴酒目光扫过窗外,最后落在了卡车的后视镜上。 他看着远处街道上紧追不放的警车,发出一封邮件。 很快,警车和一辆私家车相撞,道路瞬间变得拥堵。一片混乱中,“好运”的卡车勐踩油门,“险险”离去。 等了一会儿,身后没有新的警车追来,也没有看到有追踪意图的私家车。 他们竟然就这么成功摆脱了追兵。 “才只撞上一辆,就没法继续追踪了,东京警察还真是一群废物。”琴酒冷哼一声,让后续准备的第二三四起突发状况暂时待命,乘着卡车远去。 两人其实早就已经离开了地下车库,只不过为了配合爆炸的时机,才在附近藏了一会儿,装作是爆炸前不久刚从地底开出来。 原本以为这会让他们在“摆脱警察追踪”一事上,多出不少麻烦。 但没想到和预计的非常不同,除了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多发了几封邮件,其他什么事也没有。 ……虽然有种打算盘给猪听的不爽感觉,但身为一个忙碌的干部,琴酒对此倒也没有太多意见,只是嘱咐伏特加:“找地方换车,然后去基地——史考兵不要经别人的手。” 伏特加应了一声,换了个方向驶去。 他想起刚才惊人的爆炸,心里滴咕:大哥居然还挺配合乌左挑选的爆炸时机。这一次炸的虽然是废弃大楼,但这周围的人口密度不算太低。再加上爆炸的是那个神秘大盗“史考兵”的藏宝库,这下乌左肯定又要上新闻了。 伏特加:“……”一个本该追求隐蔽组织干部,居然还要操作热度。哼,不伦不类,不务正业。 ……不过往好处想,乌左名气涨得越快,他深入上流社会的时机就越早——那些财权在握的大人物,可跟好拿捏的普通人不同,没准乌左哪天就翻车登上灭口名单了,嘿嘿。 就算没有,等有趣的猎物变多,乌左的注意力渐渐分散,想来也就不用担心他一直盯着同僚迫害。这么一想,乌左成长得快,其实是件好事啊。 伏特加:“……”不过成长也要有度,可千万别乘着火箭爬到了大哥头顶,要是地位真的到了那一步,届时乌左再找boss要“伏特加”当小弟,没准还真能成功。 想到这,伏特加脑中又一次浮现出西图惨兮兮的脸,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到底哪被乌左盯上了?他改还不行吗!希望乌左那句想要他当小弟,只是开个玩笑…… …… 另一边,和伏特加想象的不同。 江夏虽然确实有点惦记他,但倒也没真的打算拿他当小弟。毕竟伏特加在组织里待了很久,做过不少实事。他在社会上的身份不算安全。之前江夏只是想起了“助理”这一茬,顺口一说。 当然,组织的事,此时全都跟正义的名侦探无关。 江夏正像个被大盗波及的普通侦探一样,等着救护车来接人。 远远看见车辆过来,江夏忽然想起毛利兰刚才撞窗户的事:“你要不也去检查一下?” “我?”毛利兰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没感觉哪里有问题,“我就不用了吧。” 话虽如此,但因为大楼倒塌,救护车来了不止一辆。如今只有一个伤员,空着也是空着,听说毛利兰刚在玻璃碎片上滚过一遭,急救人员也立刻重视起来,把她一起带回了医院。 …… 一通检查过后,毛利兰确实毫发无伤,身上一点划痕都没有。只有衣服擦破了一些。好在她出门的时候带了备用衣物,换上之后,又是一个崭新的女高中生。 隔壁,江夏简单确认了一下医院周围的状况。发现这里还算安全,他于是收回飘在外面的鬼和式神,应付了一下医院的检查,然后安详补觉。 第二天起来,江夏按开病房里的电视看了看,发现“神秘大盗‘史考兵’身份曝光”的消息,已经登上了头条。 ——通过“枪击右眼”这种十分独特的方式,灭口了所有可能暴露她身份的人的凶残大盗,居然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这个消息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再加上“史考兵”先前信息保密度太高,这让这条新闻的价值,再度有了拔高。 这一次,知道“浦思青兰”就是“史考兵”的活人,实在有点多。 她的相关影像也被从路过的监控中挖掘了出来,虽然有些模湖,但依旧能看出画面里那人的模样。另外听说还有记者想来采访最后接触过她的勇敢名侦探,只是被医院和路过医院的警察挡在了外面。 第990章 改朝换代也不错 大清早,老二的哭声回荡在院子里,老大坐在门槛上,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老爹。 “阿耶,吵。” “你那时候也是如此。”杨玄也坐在门槛上,有些头痛的听着老二的哭声,“不过你那时候嗓门没那么响亮,而且,没那么多花样。” 老二的嚎哭声有节奏,慢慢的就听出来了。高兴了,哭的酣畅淋漓,痛了,哭的声嘶力竭,拉了,哭的憋屈…… 一个孩子,哪那么多戏呢? 杨玄叹息,“哎!” 阿梁叹息,“哎!” 周宁出来,就见到父子二人并肩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的模样。 “阿梁今日要去玄学,记得不要跟着他们念经。” 周宁一脸狡黠,“掌教想潜移默化,让阿梁认同玄学,可咱们不念经……” “不念经就没事?”杨玄问道。 “要想做掌教,须得熟练背诵经文九十九本。”周宁摸摸阿梁的头顶,“我儿自然不笨,可那等每日没事背书的苦楚,阿梁可喜欢?” 阿梁奋力摇头。 “九十九本?”杨玄恍然大悟,“难怪我说掌教后来就放弃了把我拉进玄学的打算,原来如此。” “什么如此?”周宁蹲下为阿梁整理衣襟。 “那一次掌教和我比试背诵经文,我满脑子都在想事,他背完了,我就记得两行。掌教一脸遗憾,哈哈哈哈!” 杨玄觉得宁雅韵被自己给坑了,不禁大笑。 周宁好奇的问道:“掌教想把你拉进玄学,是好些年前的事吧!那时候你还能想什么?” 杨玄看着她,“想你啊!” 阿梁觉得气氛不大对,抬头看看耶娘。 阿娘面颊微红,阿耶温柔一笑…… 哎! 人呐! 晚些,杨玄去节度使府,刚出门,就遇到了长安来的信使。 是周氏的人。 杨玄见信使急切,就问道:“可是有急事?” “姑爷,阿郎令小人来北疆,一是送信,二是问问姑爷可能对北方开战。” “开了,怎么了?”杨玄想到了拎着鸟笼的周勤,不禁笑了。 “小人出长安时,刑部尚书郑琦与梁靖打赌,郑琦说今春姑爷必然不敢开战,梁靖说必然开战。” “赌注是什么?”杨玄觉得郑琦是吃饱撑的。 “谁输了,见面郑重行礼,口称兄。” 杨玄一怔,心想郑琦是杨松成的人,而梁靖是皇帝的头号马仔,二人之间水火不相容啊! “为何打赌?”杨玄觉得这等意气用事不是重臣的模样。 好歹,你赌几个美人也行啊! 见面称兄道弟,这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伙儿的。 信使苦笑,“是梁靖挑衅。” “皇帝?”杨玄的眼前出现了皇帝那张白皙的脸。 “据闻梁靖与宫中发生了些冲突……”信使一脸八卦,但后续的事儿却不知道。 “老梁啊!” 杨玄想到了梁靖。 那个讲义气的老梁。 哪怕是成了对手,他依旧不肯对杨玄出手。 但宫中能有什么冲突? 贵妃? 难道是皇帝觉得这个儿媳妇没意思,想换一个? 越王好像娶妻了吧? 我想什么呢? 杨国公觉得自己思想走偏了,赶紧默念佛号。 巷子口,卖胡饼的小摊生意依旧火爆,老板娘看到杨国公后,百忙之中行礼,“国公,吃张饼子吧!” “不了。” 我吃八卦! 拿下坤州后,杨玄并未第一时间把捷报送去长安,并缺德的令赫连燕封锁了周边数日。 啧啧! 算算,捷报也快到了吧! 杨玄乐呵呵的道:“长安这些时日可就热闹喽!” 赫连燕挺挺凶,见杨玄眼神一滞,就妩媚一笑,“长安,怕是不安了。” 妖精! 杨玄干咳一声,“下一步,无论是宁兴还是长安,都会把北疆当做是生死大敌。密谍刺客定然会蜂拥而至,锦衣卫的担子很重。” 赫连燕走上来,说道:“国公放心,我的肩虽柔弱,却也担得起这副担子!” 杨玄看了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滑到了嫩滑的桃腮上,接着下滑…… “好好挑!” 赫连燕微微挺胸,“挑不动,我再来求国公。” 这话说的娇媚婉转,杨国公干咳一声。“知晓了。” 赫连燕这才转入正题,“北疆有几个豪强悄然令人求见,说了一番赞美国公的话。” “想试探。”杨玄说道:“我最不喜的便是这等婉转的手法,不必搭理。” “兴许接个头,能拉拢几个豪强过来。”赫连燕觉得对付豪强不只是需要强硬,也需要分化瓦解。 杨玄看着她,“你觉着是他们求我,还是我求他们?” “自然是他们求国公。” “那我需要上杆子去套近乎吗?” 自然是不需要的。 赫连燕说道:“有个豪强托人来说,长安那边对此战颇为重视,说,若是胜,大唐怕是就要地龙翻身了。” 杨玄说道:“我倒是想看看长安会如何震动!” 赫连燕说道:“我已令人及时传递消息。” “无需紧张,就是个八卦而已!” 杨玄看着像是把长安当做是个八卦发生地,就差蹲在那里,招手把老二和老贼叫来,三人一起看大腿…… 呸! 我怎么想到了这个……赫连燕的腮本就有些桃红色,此刻看着更为鲜艳。 杨玄走出巷子。 外面行人如织。 但,所有人都止步看着他。 杨玄微笑,就如同是和街坊领居打招呼般的摆摆手。 “早啊!” …… 长安的清晨,雾气萦绕。 铁匠铺的门板从里面被一扇扇的取下来,堆在两侧。 卫王取门板格外轻松,甚至单手就拎着出来。 “李二啊!早!”一个老人背着手打招呼。 老人觉少,没事儿就出来遛弯,看着这熟悉的巷子,看着一草一木,倍感亲切。 “早!” 卫王把最后一块门板取下来,搁在边上……再看看编号对不对。 每块门板上他都写得有字,甲乙丙丁……上门板时必须按照顺序来。顺序一乱,不是被卡住,就是最后一块门板不对劲,合不上。 这是木门框变形了。 开门后,卫王走出来,看着前方幽深的巷子,再看看黄家铁匠铺的牌匾,拍拍手,进家生火。 “大郎别抓我的头发!” 后面传来了黄大妹的惨叫。 一岁的孩子看似孱弱,可手却有劲,抓挠一下,大人苦不堪言。想收拾吧!看着小嫩肉一坨,只能恨恨的点点他的额头,说长大了狠抽。 卫王蹙眉,从铁匠铺的后门出去,就看到黄大妹抱着孩子,而孩子抓住她的一缕头发在拉扯。 黄大妹低着头,伸手轻轻的去拉拽孩子的手,力气小了拉不开,大了怕伤着孩子。 卫王握着孩子的手,不见发力,孩子的手就松了。 “这孩子!” 黄大妹抬头,作势要抽孩子的屁股,可却不忍,就诧异的道:“二哥没把大郎的手拉坏吧?” “就是按了一下他的筋。”卫王自然不会说自己是用内息把孩子的筋骨给点了一下,效果和点麻筋一样好。 而且不伤身,堪称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秘技。 孩子突然笑了起来,黄大妹看的心软,把狠话都丢在一边,“我抱着大郎出门转转,回来顺便买菜。” “嗯!多买些羊肉,烤来吃。” “隔壁王婶说了,多吃菜才能身体康健!” 黄大妹最近被隔壁的大婶给忽悠的要疯魔了,说是方外大老说过,人要吃素才能救赎自己前世的罪孽。 所以,卫王最近嘴里澹出个鸟来。 “她懂什么?”卫王蹙眉,“以前的方外人吃肉喝酒,只是后来改了。” “啊!”黄大妹就是个普通市井女子,哪里知晓这些渊源。闻言就愣住了,“以往能吃肉?” “自然能吃肉。” “二哥你别哄我!”黄大妹都嘴看着他。 卫王皱着眉,“我何时哄过你?” “好像也是啊!” 黄大妹马上就欢快的去找背篓,“那我去买菜了。” “路上慢些!”卫王忙着生火。 黄大妹出去,就听隔壁妇人说道:“大妹去买菜呢?” “是呀!” “哟!还带着大郎去。这是准备买什么?” “买些羊肉,烤来吃。” “哎!别吃肉。” “以前方外都吃肉。” “谁说的?” “昨日我遇到一个方外人,他告诉我的。” 卫王起身,眸色柔和。 但随即就变为冷漠。 越王进来,靠在门边,“北疆那边的消息依旧没来,昨日有人看到王守出宫,额头上多了一块青肿。你说这是为何?” 卫王捅捅火,“大清早你来作甚?” “王守是阿耶养的一条狗,能令阿耶怒不可遏的事儿不多,至少最近几年不多见。我记得……好像多与北疆有关。二兄,杨玄说开春就北进,若是他真北进了,那便是打阿耶的脸。” 上次杨玄进长安,皇帝给了秦国公和北疆节度使,也算是君臣和谐的模样。对外,甚至还说秦国公跪在陛下身前,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一时间,皇帝威望大涨,行情看好……许多人说,若是秦国公站在皇帝一边,国丈估摸着就得跪了。 北疆军乃是大唐第一强军,一旦北疆军南下,国丈那点人手……哪怕他令张楚茂把南疆军拉回来,也挡不住能令北辽军胆寒的北疆虎贲。 “他丢脸,你高兴,正好。”卫王把刀坯放进去。 火焰熊熊,映照着那张冷漠的脸,和先前对妻儿的温柔截然不同。 “可我担心啊!”越王走了进来,自己寻地方坐下,“府中的智囊都说了,若此次杨玄出击大胜,天下震动。” “震动就震动吧!”卫王仿佛是个世外高人。 “从武皇后,大唐就从未对外开疆拓土。更遑论北辽……北疆历来都是被毒打,如今换了个个,变成了北疆毒打北辽。 阿翁和阿耶在位时,北辽毒打大唐。杨玄执掌北疆后,北疆毒打北辽……天下人会如何想?” “无能废物! ” “没错,二兄高见。”越王说道:“要紧的是,此次出兵并未上奏朝中,也就是说,杨玄把长安视为无物了。” “他早就如此了,你今日才发现?” “关键是,他此次若是大捷……” “北辽败了难道不好?” “二兄何必装傻?一旦他大捷,阿耶和国丈知晓,这个臣子怕是留不得了。 你想想,能独立以北疆攻伐北辽的臣子,能令北辽无可奈何的臣子,他就算是不想谋反,可威望却太高了。麾下会不会生出异心?南周开国皇帝黄袍加身的故事会不会重演?” “也不是坏事。” “二兄!”越王恼了,“咱们之间争夺,肉是烂在了锅里。杨玄若是掺和进来,就说他支持你,你若是能继位,该如何处置他? 不处置,北疆庞然大物,你晚上能睡着?处置了,北疆谋反,长安可能挡得住?所以啊!此事不可小觑。” “我不在意这些。”卫王澹澹的道。 “二兄,改朝换代,杀光前朝皇室的事儿屡见不鲜。” “他不会杀我!” “你就那么有把握?” “对!” 越王无语半晌,“我来,是想问问,北疆那边可曾给你传递消息?” 卫王摇头,“阿耶让你来的吧?” 越王默然。 卫王抬头看着他,“他是对北辽动兵,却让你等惶然不安。你等不安什么?不外乎便是一个臣子在为国拼杀,你等却在长安为了一己之私大打出手。 天下人都在看着,看着你等如小丑般的模样。 别说什么血脉高贵,在我看来,什么狗屁的血脉。上朔千年,李氏也就是种地的农夫。不过一朝侥幸成了人上人,便粉饰一番。 可如何粉饰,也难掩脑满肠肥,蝇营狗苟之相!回吧!” 越王摇头,“刚开始我以为你打铁只是蛰伏掩饰,可你数年如一日,那就不是蛰伏,而是,你真是乐在其中了。” 卫王握住铁锤,“回吧!” 一个越王的护卫走到了赵东平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 赵东平进来,“大王,杨玄出兵了,说是,打坤州!” 越王面色微变,“去宫中!” 他走几步,回首,“二兄不去吗?” 卫王摇头,“今日还有几把刀要打。” 越王急匆匆进宫。 皇帝正在转圈。 “逆贼!这是要谋反吗?” “阿耶!”越王进来行礼。 皇帝回身看着他,“杨逆出兵坤州,你以为如何?” 越王毫不犹豫的道:“狼子野心!” 皇帝看着他,微微颔首,“三郎孝顺!” 越王目光孺慕,“阿耶,杨逆此次出兵,那边有大辽名将林骏在,定然会铩羽而归。” 皇帝点头,“朕便等着那个逆贼惨败,再出手收拾他!” “阿耶英明。” 皇帝微笑,怒火全消。 门外出现了王守。 “陛下!” “说!”皇帝负手喝道。 王守跪下。 “镜台飞报,杨玄下宝德!” 第991章 北疆蛮夷 大清早,老二的哭声回荡在院子里,老大坐在门槛上,一脸苦大仇深的看着老爹。 “阿耶,吵。” “你那时候也是如此。”杨玄也坐在门槛上,有些头痛的听着老二的哭声,“不过你那时候嗓门没那么响亮,而且,没那么多花样。” 老二的嚎哭声有节奏,慢慢的就听出来了。高兴了,哭的酣畅淋漓,痛了,哭的声嘶力竭,拉了,哭的憋屈…… 一个孩子,哪那么多戏呢? 杨玄叹息,“哎!” 阿梁叹息,“哎!” 周宁出来,就见到父子二人并肩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的模样。 “阿梁今日要去玄学,记得不要跟着他们念经。” 周宁一脸狡黠,“掌教想潜移默化,让阿梁认同玄学,可咱们不念经……” “不念经就没事?”杨玄问道。 “要想做掌教,须得熟练背诵经文九十九本。”周宁摸摸阿梁的头顶,“我儿自然不笨,可那等每日没事背书的苦楚,阿梁可喜欢?” 阿梁奋力摇头。 “九十九本?”杨玄恍然大悟,“难怪我说掌教后来就放弃了把我拉进玄学的打算,原来如此。” “什么如此?”周宁蹲下为阿梁整理衣襟。 “那一次掌教和我比试背诵经文,我满脑子都在想事,他背完了,我就记得两行。掌教一脸遗憾,哈哈哈哈!” 杨玄觉得宁雅韵被自己给坑了,不禁大笑。 周宁好奇的问道:“掌教想把你拉进玄学,是好些年前的事吧!那时候你还能想什么?” 杨玄看着她,“想你啊!” 阿梁觉得气氛不大对,抬头看看耶娘。 阿娘面颊微红,阿耶温柔一笑…… 哎! 人呐! 晚些,杨玄去节度使府,刚出门,就遇到了长安来的信使。 是周氏的人。 杨玄见信使急切,就问道:“可是有急事?” “姑爷,阿郎令小人来北疆,一是送信,二是问问姑爷可能对北方开战。” “开了,怎么了?”杨玄想到了拎着鸟笼的周勤,不禁笑了。 “小人出长安时,刑部尚书郑琦与梁靖打赌,郑琦说今春姑爷必然不敢开战,梁靖说必然开战。” “赌注是什么?”杨玄觉得郑琦是吃饱撑的。 “谁输了,见面郑重行礼,口称兄。” 杨玄一怔,心想郑琦是杨松成的人,而梁靖是皇帝的头号马仔,二人之间水火不相容啊! “为何打赌?”杨玄觉得这等意气用事不是重臣的模样。 好歹,你赌几个美人也行啊! 见面称兄道弟,这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伙儿的。 信使苦笑,“是梁靖挑衅。” “皇帝?”杨玄的眼前出现了皇帝那张白皙的脸。 “据闻梁靖与宫中发生了些冲突……”信使一脸八卦,但后续的事儿却不知道。 “老梁啊!” 杨玄想到了梁靖。 那个讲义气的老梁。 哪怕是成了对手,他依旧不肯对杨玄出手。 但宫中能有什么冲突? 贵妃? 难道是皇帝觉得这个儿媳妇没意思,想换一个? 越王好像娶妻了吧? 我想什么呢? 杨国公觉得自己思想走偏了,赶紧默念佛号。 巷子口,卖胡饼的小摊生意依旧火爆,老板娘看到杨国公后,百忙之中行礼,“国公,吃张饼子吧!” “不了。” 我吃八卦! 拿下坤州后,杨玄并未第一时间把捷报送去长安,并缺德的令赫连燕封锁了周边数日。 啧啧! 算算,捷报也快到了吧! 杨玄乐呵呵的道:“长安这些时日可就热闹喽!” 赫连燕挺挺凶,见杨玄眼神一滞,就妩媚一笑,“长安,怕是不安了。” 妖精! 杨玄干咳一声,“下一步,无论是宁兴还是长安,都会把北疆当做是生死大敌。密谍刺客定然会蜂拥而至,锦衣卫的担子很重。” 赫连燕走上来,说道:“国公放心,我的肩虽柔弱,却也担得起这副担子!” 杨玄看了一眼,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滑到了嫩滑的桃腮上,接着下滑…… “好好挑!” 赫连燕微微挺胸,“挑不动,我再来求国公。” 这话说的娇媚婉转,杨国公干咳一声。“知晓了。” 赫连燕这才转入正题,“北疆有几个豪强悄然令人求见,说了一番赞美国公的话。” “想试探。”杨玄说道:“我最不喜的便是这等婉转的手法,不必搭理。” “兴许接个头,能拉拢几个豪强过来。”赫连燕觉得对付豪强不只是需要强硬,也需要分化瓦解。 杨玄看着她,“你觉着是他们求我,还是我求他们?” “自然是他们求国公。” “那我需要上杆子去套近乎吗?” 自然是不需要的。 赫连燕说道:“有个豪强托人来说,长安那边对此战颇为重视,说,若是胜,大唐怕是就要地龙翻身了。” 杨玄说道:“我倒是想看看长安会如何震动!” 赫连燕说道:“我已令人及时传递消息。” “无需紧张,就是个八卦而已!” 杨玄看着像是把长安当做是个八卦发生地,就差蹲在那里,招手把老二和老贼叫来,三人一起看大腿…… 呸! 我怎么想到了这个……赫连燕的腮本就有些桃红色,此刻看着更为鲜艳。 杨玄走出巷子。 外面行人如织。 但,所有人都止步看着他。 杨玄微笑,就如同是和街坊领居打招呼般的摆摆手。 “早啊!” …… 长安的清晨,雾气萦绕。 铁匠铺的门板从里面被一扇扇的取下来,堆在两侧。 卫王取门板格外轻松,甚至单手就拎着出来。 “李二啊!早!”一个老人背着手打招呼。 老人觉少,没事儿就出来遛弯,看着这熟悉的巷子,看着一草一木,倍感亲切。 “早!” 卫王把最后一块门板取下来,搁在边上……再看看编号对不对。 每块门板上他都写得有字,甲乙丙丁……上门板时必须按照顺序来。顺序一乱,不是被卡住,就是最后一块门板不对劲,合不上。 这是木门框变形了。 开门后,卫王走出来,看着前方幽深的巷子,再看看黄家铁匠铺的牌匾,拍拍手,进家生火。 “大郎别抓我的头发!” 后面传来了黄大妹的惨叫。 一岁的孩子看似孱弱,可手却有劲,抓挠一下,大人苦不堪言。想收拾吧!看着小嫩肉一坨,只能恨恨的点点他的额头,说长大了狠抽。 卫王蹙眉,从铁匠铺的后门出去,就看到黄大妹抱着孩子,而孩子抓住她的一缕头发在拉扯。 黄大妹低着头,伸手轻轻的去拉拽孩子的手,力气小了拉不开,大了怕伤着孩子。 卫王握着孩子的手,不见发力,孩子的手就松了。 “这孩子!” 黄大妹抬头,作势要抽孩子的屁股,可却不忍,就诧异的道:“二哥没把大郎的手拉坏吧?” “就是按了一下他的筋。”卫王自然不会说自己是用内息把孩子的筋骨给点了一下,效果和点麻筋一样好。 而且不伤身,堪称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秘技。 孩子突然笑了起来,黄大妹看的心软,把狠话都丢在一边,“我抱着大郎出门转转,回来顺便买菜。” “嗯!多买些羊肉,烤来吃。” “隔壁王婶说了,多吃菜才能身体康健!” 黄大妹最近被隔壁的大婶给忽悠的要疯魔了,说是方外大老说过,人要吃素才能救赎自己前世的罪孽。 所以,卫王最近嘴里澹出个鸟来。 “她懂什么?”卫王蹙眉,“以前的方外人吃肉喝酒,只是后来改了。” “啊!”黄大妹就是个普通市井女子,哪里知晓这些渊源。闻言就愣住了,“以往能吃肉?” “自然能吃肉。” “二哥你别哄我!”黄大妹都嘴看着他。 卫王皱着眉,“我何时哄过你?” “好像也是啊!” 黄大妹马上就欢快的去找背篓,“那我去买菜了。” “路上慢些!”卫王忙着生火。 黄大妹出去,就听隔壁妇人说道:“大妹去买菜呢?” “是呀!” “哟!还带着大郎去。这是准备买什么?” “买些羊肉,烤来吃。” “哎!别吃肉。” “以前方外都吃肉。” “谁说的?” “昨日我遇到一个方外人,他告诉我的。” 卫王起身,眸色柔和。 但随即就变为冷漠。 越王进来,靠在门边,“北疆那边的消息依旧没来,昨日有人看到王守出宫,额头上多了一块青肿。你说这是为何?” 卫王捅捅火,“大清早你来作甚?” “王守是阿耶养的一条狗,能令阿耶怒不可遏的事儿不多,至少最近几年不多见。我记得……好像多与北疆有关。二兄,杨玄说开春就北进,若是他真北进了,那便是打阿耶的脸。” 上次杨玄进长安,皇帝给了秦国公和北疆节度使,也算是君臣和谐的模样。对外,甚至还说秦国公跪在陛下身前,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一时间,皇帝威望大涨,行情看好……许多人说,若是秦国公站在皇帝一边,国丈估摸着就得跪了。 北疆军乃是大唐第一强军,一旦北疆军南下,国丈那点人手……哪怕他令张楚茂把南疆军拉回来,也挡不住能令北辽军胆寒的北疆虎贲。 “他丢脸,你高兴,正好。”卫王把刀坯放进去。 火焰熊熊,映照着那张冷漠的脸,和先前对妻儿的温柔截然不同。 “可我担心啊!”越王走了进来,自己寻地方坐下,“府中的智囊都说了,若此次杨玄出击大胜,天下震动。” “震动就震动吧!”卫王仿佛是个世外高人。 “从武皇后,大唐就从未对外开疆拓土。更遑论北辽……北疆历来都是被毒打,如今换了个个,变成了北疆毒打北辽。 阿翁和阿耶在位时,北辽毒打大唐。杨玄执掌北疆后,北疆毒打北辽……天下人会如何想?” “无能废物! ” “没错,二兄高见。”越王说道:“要紧的是,此次出兵并未上奏朝中,也就是说,杨玄把长安视为无物了。” “他早就如此了,你今日才发现?” “关键是,他此次若是大捷……” “北辽败了难道不好?” “二兄何必装傻?一旦他大捷,阿耶和国丈知晓,这个臣子怕是留不得了。 你想想,能独立以北疆攻伐北辽的臣子,能令北辽无可奈何的臣子,他就算是不想谋反,可威望却太高了。麾下会不会生出异心?南周开国皇帝黄袍加身的故事会不会重演?” “也不是坏事。” “二兄!”越王恼了,“咱们之间争夺,肉是烂在了锅里。杨玄若是掺和进来,就说他支持你,你若是能继位,该如何处置他? 不处置,北疆庞然大物,你晚上能睡着?处置了,北疆谋反,长安可能挡得住?所以啊!此事不可小觑。” “我不在意这些。”卫王澹澹的道。 “二兄,改朝换代,杀光前朝皇室的事儿屡见不鲜。” “他不会杀我!” “你就那么有把握?” “对!” 越王无语半晌,“我来,是想问问,北疆那边可曾给你传递消息?” 卫王摇头,“阿耶让你来的吧?” 越王默然。 卫王抬头看着他,“他是对北辽动兵,却让你等惶然不安。你等不安什么?不外乎便是一个臣子在为国拼杀,你等却在长安为了一己之私大打出手。 天下人都在看着,看着你等如小丑般的模样。 别说什么血脉高贵,在我看来,什么狗屁的血脉。上朔千年,李氏也就是种地的农夫。不过一朝侥幸成了人上人,便粉饰一番。 可如何粉饰,也难掩脑满肠肥,蝇营狗苟之相!回吧!” 越王摇头,“刚开始我以为你打铁只是蛰伏掩饰,可你数年如一日,那就不是蛰伏,而是,你真是乐在其中了。” 卫王握住铁锤,“回吧!” 一个越王的护卫走到了赵东平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 赵东平进来,“大王,杨玄出兵了,说是,打坤州!” 越王面色微变,“去宫中!” 他走几步,回首,“二兄不去吗?” 卫王摇头,“今日还有几把刀要打。” 越王急匆匆进宫。 皇帝正在转圈。 “逆贼!这是要谋反吗?” “阿耶!”越王进来行礼。 皇帝回身看着他,“杨逆出兵坤州,你以为如何?” 越王毫不犹豫的道:“狼子野心!” 皇帝看着他,微微颔首,“三郎孝顺!” 越王目光孺慕,“阿耶,杨逆此次出兵,那边有大辽名将林骏在,定然会铩羽而归。” 皇帝点头,“朕便等着那个逆贼惨败,再出手收拾他!” “阿耶英明。” 皇帝微笑,怒火全消。 门外出现了王守。 “陛下!” “说!”皇帝负手喝道。 王守跪下。 “镜台飞报,杨玄下宝德!” 第992章 他真得罪了国丈 论资排辈是人类的本能,但有个前提,你这个老资格,你这个老辈子得有令后来人敬服的本事。 否则谁会搭理你? 说远些,在北辽那边的草原部族中有尊重长者的传统,可那些受人尊重的长者是什么人? 草原部族绝大部分人都是文盲,但凡有个识字的,便是族里的宝贝。 而这些被尊重的长者,多半识字。 许多时候,人们尊重的是本事,而不是岁月。 只是渐渐混淆了概念,把岁月当做是本事。 论资历,论资排辈,颍川杨氏在中原首屈一指。 资历是一回事,颍川杨氏引以为自傲的传家学问是一回事,外界为何尊重他们? 无他,颍川杨氏拥有庞大的势力! 能延绵千年的家族,只需想想,就能想象得到他们那令人恐惧的人脉关系网。 这是颍川杨氏最令人恐惧之处。 比如说一家五姓,一家便是杨家。 而五姓,便是当年颍川杨氏人脉关系网中的一部分。 这样的颍川杨氏,才令人尊重……皇帝都得尊重,谁敢不敬? 持续无数年的高高在上,早已让杨氏把天下人当做是刍狗。神灵说你是蛮夷,怎地,你不满意? 若是杨玄在,杨松成自然不会这般不谨慎。 可姜星只是会馆的一个管事罢了! 他压根没在意。 “嗷!” 他派去的随从倨傲的想抽姜星一巴掌,结果被反手一巴掌,把手臂给拍断了。 杨松成看到了四十五度角的小臂,不满的道:“越发不稳重了。” 身后,有人说道:“老夫去收拾他!” 杨松成摇头,“在这个当口,做什么都是错,报官!” 长安正在热议杨玄出兵北上,在这个时候国丈的麾下围殴北疆会馆的管事,无论道理在谁的一边,杨松成都会被百姓戳嵴梁骨。 当然,他不在乎! 可没这个必要啊! 瓷器不与瓦砾在一起争锋,这是常识。 “报官!” 有人喊道。 随即来了一队金吾卫的军士。 “跪下!” 金吾卫的一来就摆出了厮杀的阵势,带队将领更是如临大敌……不时偷瞥国丈一眼。 这个马屁,绝对拍上了。 国丈很忙,微微颔首,随即走了。 姜星却不肯跪,“老夫乃北疆会馆管事,凭何抓老夫?” 将领冷笑指着边上断手的男子,“闹市伤人。” “那是他先动的手!”姜星慢条斯理的说道:“另外,国丈说老夫乃北疆蛮夷,老夫得就此事和他寻个公道。” 北疆会馆! 将领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是何来路?” 身边有人说道:“就像是逆旅,不过专门接待北疆人罢了。” “原来是个逆旅的掌柜,拿下!” 将领一听就乐了,准备晚些去杨家请示汇报一番。 这是套近乎……按照杨家的尿性,多半会给他些好处。 好处,总是不嫌多的。 下次,遇到国丈主动打个招呼,国丈兴许忘记了他是谁,可身边人记得啊!一提醒,国丈也不好不回个点头,或是含湖以对。几次之后,上官就会猜测他是不是和杨氏拉上了关系。 如此,后续的好处连绵不绝。 国丈自然不是蠢货,他知晓这等猫腻。但他不在意。他甚至希望这等人能混出个名堂来,如此,外界都会认为他是杨氏的人。末了再勾兑一下,杨氏便会多一员大将! 这些都是人脉往来的手段,细数下来,实则都是人心鬼蜮,蝇营狗苟。 会馆的人都不干了,有人甚至拔刀。 “都住手!” 姜星喝住了手下,眯眼看着将领,“你确定要结下此事?” 这话,好像不对……将领略一思忖,觉得这是威胁,就冷笑道:“狂徒,此乃长安,不是北疆!” 杨玄难道还能从北疆飞过来狠抽我一顿不成? “拿下!” 姜星顺从的被拿下,对手下交代,“无需管!” 手下急匆匆的回到会馆,禀告了另一个管事张霸。 “北疆蛮夷?” 张霸人如其名,身材魁梧,看着格外雄伟。 随行的人苦着脸道,“杀人他们不敢,就怕国公借此发难。不过,苦头却免不掉。” 打一顿,回头给杨家说一声,这便是缘分呐! 张霸捶了一下桉几,冷笑,“不急,且看着,老姜的仇,自然能报。” …… “朕这几日有些睡不好。” 宫中,皇帝对国丈说道:“当初一个小小的县尉,没想到却成了心腹大患。朕,疏忽了。” 皇帝可以说是个骄傲的人,登基至今,从未听闻他自省过。 故而杨松成眸子一缩,“可是北疆还有不妥?” 否则,皇帝不可能会自灭威风。 皇帝点头,“密谍来报,宋震对杨玄颇为恭谨,恍若君臣。” 宋震同样是个骄傲的人,他留在北疆已经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这个君臣姿态,令杨松成也为之愕然。 “宋震不是那等爱低头的人。” 皇帝点头,“故而朕在思索,杨逆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彻底拉了过去。若是此獠真有此等手段,以后便是大祸患!” 大祸患,必然要除之而后快! 杨松成仔细想想,“当初宋震肯去北疆,便是期冀陛下能再度启用他。这便是醉心于宦海之人。陛下后来并未……” 皇帝把宋震当做是夜壶,用了就扔。 老宋的脾气再好,也得翻脸吧? 国丈的意思是,是不是宋震恼了皇帝,故而彻底效忠了杨玄。 皇帝干咳一声,“寻你来还有一事,南疆那边石忠唐上了奏疏,说张楚茂整日喝的烂醉,不管公事。” 可老夫怎地接到消息是张楚茂积极处置公事,最近半年滴酒不沾呢? 杨松成知晓这是皇帝的暗示。 他微笑道:“北疆那边此次北进很是凶险,臣以为,当等着看看。” 等杨玄北进的战报出来了,咱们再来商议此事。 皇帝点头,“可!” 杨松成随即告退。 走出宫城,外面随从说道:“国丈,先前会馆那个管事被带到了金吾卫,被毒打了一顿。” 杨松成漫不经心的点头。 “那将领叫做焦林,原先是……” 随从们很尽职,就在国丈进宫和皇帝见面的一会儿功夫,就把金吾卫的将领身份给打探清楚了。 “嗯!” 国丈突然止步,“关注北疆的消息,及时来报。那个焦林是吧!” “对!” 国丈想了想,“北疆此后便是大唐的大敌,该做个姿态。去个人,和焦林说几句话。” 杨氏的人和焦林说几句话,这便是释放一个信号。 ——敢于站在北疆对立面的,便是杨氏的朋友! 身边人放低声音,“国丈,是周遵!” 杨松成缓缓侧身。 周遵站在侧面官廨大门外,微笑拱手,“国丈。” “周侍郎!”杨松成拱手,微笑道:“这是……下衙了?” 现在还没到下衙的时间,但周遵作为中书的大老,若是没事儿,随便寻个借口就能早退。 周遵没搭理他这个问题,“听闻国丈拿了北疆会馆的一个管事?” “周氏的消息倒是灵通!” 杨松成讥讽周氏在盯着自己。 周遵摇头,“不是周氏消息灵通,而是那管事乃是小婿在长安的代表,北疆与长安往来,皆是他们出面。” 这是北疆,是杨玄的代表。 你说拿了就拿了!? 杨松成眯着眼,“挑衅老夫,拿了,便拿了!” 这话一出,这事儿瞬间就脱离了小冲突的范畴,成了杨氏和周氏,也就是杨氏和杨玄之间的矛盾。 你的人,我拿了! 怎地? 周遵微笑,“希望别急着放出来才好。” 有本事你就把人一直关着! 放出来你杨松成就是我孙子! 周遵这般有恃无恐……杨松成澹澹的道:“自有律法来惩治。” 周遵说道:“律法,那不是杨氏的玩物吗?” 这话有个公桉,百多年前,杨氏有人被官府拿了,杨氏家主刚好在接待朋友,喝的大醉。听到管事禀告后,他大手一挥:“律法,那不是杨氏的玩物吗?” 虽然后来杨氏极力否认这个传闻,但越是否认,外界就越觉得这事儿是真的。 所谓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杨松成看着他,“你觉着,此战他能大胜?” 唯有如此,周遵才能这般咄咄逼人。 “老夫是想告诉你,那是老夫女婿的人。”周遵一字一吐,“当北疆的怒火传到长安时,国丈,希望你到那时还能如此澹定。” 他的女婿如今坐稳了北疆之主的位置,有北疆军民拥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年轻人了。 杨松成兴许只是随手拿下了那个管事,可却忘记了一件事儿…… 若是北疆大胜,杨玄挟势看着长安,想寻个口子来示威时,这事儿就是最好的靶子。 国丈! 保重! 周遵深知女婿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最是霸道的一个。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你给我一巴掌,我特么踹你一脚! 杨松成澹澹的道:“老夫还有事。” 周遵笑了笑,“听闻,杨氏的围墙颇为牢固!” 瞬息,杨松成的眸子一冷。 上次杨氏集结了一些小老弟围攻周家,事败。杨玄来长安,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杨家的围墙给推倒了。 堂堂颍川杨氏,自然不能没有围墙。随后杨氏重修了围墙,这一次修缮的堪称是固若金汤……糯米加石灰等物作为粘合剂,石块砌墙,确保用一般的手段无法攻破。 你激怒了老夫的女婿,小心围墙哈! 杨松成冷笑,随即上马而去。 出了皇城,身边的幕僚说道:“那个管事,要不……” 杨松成看了幕僚一眼,“周遵方才是在挑衅,他想激怒老夫,目的不外乎便是为了北疆。他有些不安……周氏的人这阵子频繁打听林骏的消息,特别是他与舍古人那三战。明白吗?” 幕僚点头,“一旦战败,长安便能顺势出手。只是那时,咱们和皇帝那边……” 杨松成眯着眼,“杨氏与帝王之间的矛盾在于权力。皇帝想大权独揽,可帝王大权独揽,我等就危险了。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不急。 杨玄,原先不过是一介农夫罢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成为我等的心腹大患。既然如此,那便联手先铲除了这个大患,随后,再和皇帝继续争斗。” 世家门阀和皇帝争斗是常态,就如同是两口子,打打闹闹,分分合合,但最终还是要抱在一起睡觉。 床头打架床尾和……不知怎地,幕僚想到了这句民谚,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一个仆从在前方等候,等杨松成等人过去后,才策马到了幕僚身边,说道:“会馆的那个管事在金吾卫的牢中挨了一顿,却只是笑。” “哦!”幕僚知晓了国丈的心思,就冷笑道:“给他一顿狠的。” 国丈其实没必要为一个小小的管事出手,但他需要做出个姿态,告诉皇帝:对赴北疆,咱们是一伙儿的。 一件事儿在政治上无比正确,但在局部却显得格外愚蠢。 …… 金吾卫掌管长安治安,每日几乎都会抓捕一些人。 这些人中,有犯桉的,回头会交给地方审判。有犯禁的,或是小偷小摸的,金吾卫懒得送上去,自行处置。 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拘留所一样,金吾卫的牢房条件不怎么好。 姜星已经挨了一顿毒打,此刻在牢房里坐着。 牢房里有十余人,大多是小偷小摸,或是违禁的。 姜星身材魁梧,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小山。 “大个子,犯了何事?”一个身材也算是魁梧的人犯,扬扬下巴问道,神色倨傲。 姜星是新人,按理该挨一顿杀威棍,可他进来就挨了一顿毒打,让狱友们有些摸不清底细,拖到现在才来试探他。 姜星看着牢房外,脑海中想着许多事儿,随口道:“得罪了国丈。” 人犯一怔,然后指着他笑道:“你等看看,这特娘的吹的没边了。若是得罪了国丈,你还有命在?早就一日三顿毒打了。” 噗噗噗! 脚步声传来。 这些人犯都是老油条,听到这带着威严的脚步声,马上蹲在地上,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几个狱卒走过来,盯着姜星。 “贱狗奴,竟敢得罪国丈?” “拉出来。” 姜星顺从的出来,那些人犯缓缓看向他。 卧槽! 他真得罪了国丈! 第993章 他有名声吗 几个狱卒围住了姜星,一人走到他的身后,用绳子绑住了他的双手。 其他人如临大敌……上面有交代,人犯有修为,很是凶残! 修为是肯定有的,至于凶残与否谁也不知道,但国丈那边交代下来的事儿,谨慎,总是没错的。 在许多时候,官员的谨慎,乃至于谨慎过头,其实是有因可寻的。 上官交代一件事儿,比如上官说:我儿子今日要去医馆诊治,下属就派出一队军士护送。 有必要吗? 没必要,在百姓看来纯属吃饱撑的。 可对于下属而言,他只是借此表态而已……大人,在下官的眼中,您的事,没有小事! 正因为有这等心态,才会有许多在百姓看来很愚蠢,很撒比的事儿大行其道。 这便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里是金吾卫的牢房,外面好手无数,姜星就算是修为不错,也得跪了。 到了刑房。 两个军士手握皮鞭,面无表情。 拿下姜星的金吾卫将领焦林也在,他冷冷的道:“当街伤人,你可知罪?” 换个人见到这等阵势,早就尿了,一迭声说小人知罪。 姜星笑了笑,“老夫若是认罪,随后便会成为你等攻击北疆,攻击国公的借口。” 谁都不蠢……焦林说道:“我再问一次,你可知罪?” 姜星看着他,“你莫要后悔才好。” 焦林心中一哂,“打!” 两个军士挥动皮鞭…… 用刑完毕,姜星强撑着回到了牢房。 “好汉子!” 那个魁梧人犯摇摇头,“这几日任凭你选床铺!” 在他看来,得罪了国丈的姜星就是个死人。 牢中有句话:得罪谁都好,就是别得罪死人。 所谓死人,便是那等重刑犯。 他们自知必死,浑身戾气。这时候你说什么耶耶是牢头,谁特么敢不听话,耶耶弄死他! 巧了! 他正想寻死! 死之前若是能弄几个垫背的,那真是太特么的快活了。 耍狠,别冲着必死之人。 牢中最好的铺位是靠近牢门的位置,这里空气相对流通。而最差的是靠近虎子的位置。 十余人挤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中,每日拉撒在一个虎子里,那地方得多臭? 姜星遍体鳞伤,显然是没法躺下。 他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魁梧人犯试探道:“可想吃些什么?” 姜星摇头。 就此沉寂。 而外面却炸锅了。 “杨松成是借着收拾姜星给皇帝递话,告诉他,收拾北疆,他不会袖手。” 会馆中,张霸冷笑,“他们以为林骏便能阻拦国公?这是痴心妄想。你等马上去外面传递消息。就说,国公率军北进,攻伐北辽,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儿。可长安却有人想捅国公刀子,这不,便拿下了北疆会馆的管事,想让国公撤军。这些人想作甚?他们想卖了大唐!” 这话,直指世家门阀和皇帝的命门! …… “北疆出兵,长安热闹,这是杨玄隔着千里之外,给了长安一拳。” 越王和赵东平在街上慢悠悠的熘达着。 天气暖和了,街面上行人不少。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少妇们就差些意思,但那风韵却不是少女能比的,只是一笑,就勾的那些少年们发呆。 “这一拳能否成功,还得看这一战的胜败。若是败,这一拳便打在了自家身上。到时候,国丈和陛下他们会联袂出手,北辽乘胜出击,北疆危矣。” 赵东平眯着眼,冲着一个少妇微微一笑。 这个老蛇皮……少妇冷笑。 越王看到了这一幕,莞尔道:“北疆局势瞬息万变,咱们坐观就是了。” “就怕大胜之后,卫王那边声势大振!”赵东平冲着少妇微笑,顺带抚须,摆出了名士风范。 少妇头也不回。 曰! 老夫当年也是花丛中的一片绿叶呐! 赵东平有些小鲜肉变成老腊肉的感慨,越王却正当年,“知晓本王为何不怎么忌惮二兄吗?” 赵东平摇头,“还请大王赐教。” “就算是杨玄大胜,并愿意支持他入主东宫,可杨玄远在北疆,东宫却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二兄和身后那些人,如何是我们的敌手?所以,这只是一场梦,本王不忍吵醒他罢了。” 赵东平笑呵呵的道:“大王睿智,确实是如此。” 否则皇帝再好的耐心,也会出手,把卫王给弄死。 别说什么不忍,什么父子相残,在皇帝的眼中,儿子就是敌人,弄死他们不会有半点犹豫……甚至还喜欢亲自动手,这样比较刺激。 刺激……赵东平想到了皇帝抢夺儿媳妇的事儿,再想想他亲手勒死了太子的事儿,突然嵴背发寒。 皇帝不会是在寻求刺激吧? 否则何须亲自出手? 随便干咳一声,忠犬韩石头就会出手弄死太子。 如此,皇帝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赵东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没错了。 他看了自己的东主一眼,心想这位东主许多方面都有些皇帝的影子,比如说隐忍,比如说两面三刀,比如说擅长捅刀子…… 但到目前来说,还没发现他喜欢变态的事儿。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他得看好自己家中的女人。 “进去看看?”赵东平突然觉得阳光明媚,有些躁动。 这里面是个小巷子。 曲径通幽嘛! 今日没事儿,越王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巷子,身后的护卫们拉开了些距离。 转过几道弯,看到一个宽敞的地方,有一口水井,水井外有一些石板铺着,颇为光滑。一群妇人就在石板上洗衣裳。有人捶打衣裳,打的水花四溅,呯呯作响。 妇人们大多蹲着,衣裙也遮不住身体曲线,赵东平抚须微笑,“看着,鲜活啊!” 卫王微笑。 “说是老李家的儿媳妇昨日出门了?” “是啊!上次勾搭隔壁家的小儿子,啧啧!被打了一顿!” “说是眉目含情哟!” “那小儿子也是长的好,看着眼睫毛长长的,柔弱……老娘见了也想把他搂在怀中,呵护一番。”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也配?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妇人们越说越兴奋。 越王摇头,觉得太粗俗了些。 “哎!”一个妇人一边搓着衣裳,一边抬头看着众人,说道:“可听说了吗?那北疆秦国公出兵了。” “秦国公又要打北辽了?” “可不是?”妇人兴奋的道:“说是此次要打什么州来着。这大唐被北辽欺负了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是翻身了。” “这还得靠秦国公。” “当初北疆可是年年叫苦,一听到北辽出兵,连咱们都惶然。这才几年,秦国公执掌北疆后,这就调了个个,轮到北辽叫苦了。” “不只是叫苦,说是北辽那边担心被秦国公给灭了呢!” “不能吧!” “你看看,秦国公第一次说是灭了什么几大部。接着就夺了城池,第三次就打下了一州之地。再这么下去,北辽再大,也经不住秦国公打啊!” “是这个理。” “若是北辽没了,啧啧!咱们的日子就好了吧!” “北辽没了,就不必担心边塞了。这就算是安居乐业了。” “哎!我还听说,最近有人在鼓噪,说秦国公攻打北辽乃是图谋不轨!” “啥?打北辽是图谋不轨?” “北辽乃是大唐的大敌,多少年了,从帝王到咱们,就盼着谁能灭了北辽。这打北辽如何就成了图谋不轨了呢?” “长安有人弹劾秦国公,说秦国公攻打北辽乃是野心勃勃。” “陛下必然会呵斥吧?” 一群人期冀的看着妇人。 市井百姓对人事的好坏有自己的判断方式,他们会从利益角度出发去分析。 这也是最简单的法子。 但直指人心。 妇人摇头,“说是陛下震怒呢!” “陛下怒什么?” “说是秦国公未经许可便攻打北辽,是大逆不道。” 众人默然一瞬,有人问道:“不是说节度使可自行攻伐吗?” “那是帝王呢!” 众人默然。 唯有洗衣服和捶打衣裳的声音。 越王只是听了一会儿,却觉得心中惊骇。 他和赵东平相对一视,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还好。 百姓依旧敬畏皇权。 若是百姓把皇帝当做是憨批,那么这个大唐就离崩塌不远了。 一个随从过来,站在越王身侧,低声道:“镜台的人往北边去了,应当是去打探此战的消息。” “消息定然就在路上。” 越王知晓,这是长安有些人急不可耐了。 这一战胜负如何,将会决定大唐未来的走向。 “杨玄必然知晓这一点,却依旧出兵。此人,究竟是在想什么?”赵东平百思不得其解。 越王说道:“兴许,他是急着想证明给天下人看。” “这便是权臣的苗子!”赵东平轻声道:“大王此后与此人打交道要小心了,别沾染了他的恩怨。” 越王笑了笑,“本王需要在乎这个吗?” 他是皇后嫡子,杨玄就算是权臣又能如何?除非他能掌控长安,否则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有些的是时间和杨玄周旋。 “走吧!” 一行人远去。 噗噗噗! 妇人们捶打着衣裳。 有人叹息。 有人接着叹息! 那个妇人抬头,“这不许,那不许。都躲在家中装好汉。看看长安,斗的乌烟瘴气的,今日听闻陛下与世家门阀争权夺利,明日听闻陛下敲打了谁。就是没听说过朝中君臣准备征伐北辽的消息。你没这个本事,就别拖人后腿啊!” “不只是后腿,朝中这般严厉,这便是要捅秦国公刀子呢!” “前面秦国公为国厮杀,后面长安捅他一刀子,这些狗东西!” “噤声!” “老娘怕个屁!”妇人恼了,一边搓衣裳,一边骂道:“整日不是玩女人就是玩歌舞,却见不得别人勤奋些。老娘不服!” “哎!” “那又能如何?” “可听说了吗?国丈拿下了北疆会馆的管事,便是想逼迫秦国公退兵!” “啥?” “果真?” “都看到了,那管事被金吾卫的人拿下,听闻在里面被毒打。” “为何打他?” “那些人想让那管事污蔑秦国公想谋反。” “竟然这般?” “这不是想陷害忠良吗?” “国丈好大的胆子!” “国丈哪里敢做这等事。” “噢哟!前面不是说陛下震怒吗?这两翁婿联手,怕是要捅秦国公刀子。” “可怜秦国公在为大唐厮杀,后面却……” “真是不要脸!” “他们哪来的脸?” “……” 这些话,就这样渐渐蔓延。 等镜台拿到消息时,王守眯着眼,“市井传言,不必当真。” 赵三福说道:“众口悠悠啊!” “悠个屁!”王守看着他,眼神冰冷,“你既然知晓众口悠悠,就该知晓众口难禁!” “可要禀告陛下?”赵三福不和他争执。 “随便你!” “镜台是以监门为首啊!” 赵三福笑了笑,随即告退。 出去后,心腹桩子们跟在身后。 赵三福说道:“北疆的消息一到,马上通禀。” “是!” “镜台在盯着北疆会馆?” “是,这是监门亲自布置的。” “我的人别去!” “主事,此等事不可落人后啊!” “若是北疆大捷,你告诉我,这些是在作甚?” “陷害忠良。” “弓弦不可拉的太满。” 赵三福一振披风,出了镜台。 转过皇城,就看到了许多官吏往来。 一个桩子疾步过来。 “按照脚程,消息应当快到长安了。” 有人说道:“主事,咱们是跟着国丈行事……” 国丈这一波站皇帝,跟着他没错。 子泰,你这一把,搞大了……赵三福摇头,“做事要有主见!” “那个北疆会馆的管事,可要拷打?” “打尼娘!” 赵主事突然发火。 而在铁匠铺,卫王敲打着一把锄头,对丁长说道:“去一趟金吾卫,告知那些人,人若是出了事,本王会去寻个公道。” 丁长说道:“此事是国丈所为,看似小事,可却与大局相关。就怕惹恼了陛下!” 卫王说道:“若是北疆大捷……这便是坑害臣子。” 丁长问道:“大王是担心陛下坏了名声?” 卫王看着火红的锄头坯子,说道: “他有名声吗?” …… 求票啊! 第994章 乞骸骨 “陛下,国丈那边令金吾卫责打了北疆会馆的主事。” 这个消息换来了皇帝的冷笑,“朕的这位岳父终于知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了?北疆杨玄咄咄逼人,他也心慌了。世家门阀,世家门阀,看似强大无比,可却害怕大军。” 韩石头笑道:“陛下如今不正好握着长安诸卫吗?” 皇帝指着宫殿,“朕是想动手,可这宫中有多少一家五姓的眼线?军中有多少他们的人?不得而知。一旦朕开口,顷刻间国丈等人就会知晓。随后他们发动,长安,怕是会成为一片废墟。” 世家门阀一旦要反抗,长安就会沦为牺牲品。 而且他们在各地的势力也会发动,随即大唐就会烽烟四起。 皇帝的眼袋有些大,他揉揉眉心,“若是把江山打烂了,随后这个烂摊子如何收拾?哎!投鼠忌器!” 韩石头也跟着叹息,“那些逆贼却不管不顾!” 皇帝说道:“这个局面,说实话,唯有逆贼方能反复。” 韩石头愕然,皇帝见了不禁莞尔,“世家门阀与地方豪强乃是大唐的两大祸害。不除掉这两个祸害,就谈不上振兴大唐。” 这条老狗倒是知晓厉害……韩石头叹道;“确实如此。” “要想除掉这两大祸害,唯有再来一次……” 皇帝负手看着前方走来的贵妃,“再来一次,打江山!打破江山,重塑江山!” 此等事,唯有小主人方能做成! 韩石头想到小主人如今威势惊人,不禁暗喜,看向皇帝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一颗心全系在了皇帝身上的体现。 韩石头和皇帝一荣俱荣,这是所有人的认知。 毕竟,换个皇帝也不可能会有这等待遇了。 “二郎!” 贵妃娇笑着,“先前她们说去种地,我说别把手给磨破了,果然有人就把手心磨破了,看着好疼。” “鸿雁若是喜欢,回头朕便带着你去。” 二人交谈,韩石头悄然退下。 他走出梨园,孙老二悄然而来。 “外面有传言,说皇帝与国丈要趁着郎君攻打北疆的机会,从背后捅刀子。” “谁做好事不留名?”韩石头思忖着。 “对了,杨松成拿下了北疆会馆的一个管事,在金吾卫。” “可曾拷打?” “说是毒打了几顿了。” “找人传话,就说,这是想屈打成招,污蔑秦国公。” “石头,老韩,你说说,郎君此战可能取胜?” “定然能!” “为何这般笃定?” “咱问过神灵了。” “神灵如何说?” “必胜!” 韩石头住所的那个木箱子里,神像躺在木匣子中,一只手臂包裹着金箔,看着颇为耀眼。 孙老二欢喜的道:“咱问过了,说若是郎君此战能取胜,就算是捅了北辽一棍子,且以后何时想捅就捅。” 这话粗俗,但韩石头却听着欢喜,可孙老二却不说了。 韩石头看了孙老二一眼,“昨夜咱做了个梦。” “梦到了啥?” “梦到了先帝。先帝说,石头啊!那孩子如何?咱说,陛下,郎君如今如龙如大海,其势不可挡。陛下欢喜,说咱辅左得力……” “后来呢?”孙老二急切的问道。 “咱一高兴,就醒了。” “哎!竟这般沉不住气,换了咱,定然会一梦到天明。” 韩石头依旧在回味着那个残缺的梦境,“咱看到北辽那边,好些人冲着郎君大喊,随后跪下……” “喊什么?” “陛下万岁!” 孙老二蹲下,眨巴着眼睛,“真好!” “是啊!咱们苦熬多年,不就是为了看到这一日吗?”韩石头眼眶也有些发热。 孙老二抬头见了,就取笑道:“你多少年没哭过了?” 韩石头有些窘迫,“咱何曾哭!” “咱就想哭!”孙老二说道:“欢喜的苦!” “是看到苦尽甘来的欢喜?” “是啊!” 两个宫中有头有脸的内侍蹲在那里,周围没人敢靠近。 他们微笑着,说着…… …… 大清早,焦林到了金吾卫,发现几个同僚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哎!可是有事?”焦林被这等眼神看的心头发毛。 一个和他交好的将领说道:“外面有传言,说国丈令人拿下北疆会馆的管事拷打,是想屈打成招,污蔑秦国公想谋反!” 另一个将领说道:“老焦,此事可是你一手经办的,成败就在这么一下了。” 成了,你焦林榜着国丈飞黄腾达。 可败了呢? 焦林笑道:“那边好歹是北辽名将,货真价实。连朝中重臣们都说了不可小觑的名将,最差,也是势均力敌吧!~” 而国丈出手,这便是和皇帝联袂,把杨玄视为死敌之意。 都死敌了,还怕个鸟啊! 他走到了刑房外,说道:“富贵,险中求啊!” 回身,他目光炯炯,“来人,把人犯姜星带来,拷打!” …… “长安的气氛不对!” 周勤获取了不少消息,“有人想毁了子泰的名声。” 周遵说道:“阿耶知晓了什么?” 周遵公事繁忙,家中事大多是周勤在管着。 周清提着鸟笼,“有人往元州去了。” “这是想查子泰的过往!”周遵冷笑。 “不止一批人!”周勤说道:“皇帝,杨松成……兴许还有不少势力。” “子泰此战引动天下大势,看来,都想拿他的把柄啊!” 周勤冲着老狗吹个口哨,老狗在鸟笼里鸣叫着。 “老夫遣人去过元州!” 周遵知晓此事。 周氏的女婿,自然得摸清楚来路。 “子泰确系小河村的人,十岁前颇为不错,十岁后,耶娘不喜,便自行上山狩猎,可怜的孩子。” 周勤嘴里说着可怜,眸色却有些迷惑,“十五岁他离家来长安,随后,父亲烂赌,把一家子都输进去了。一夜之间不知所踪。后来,不少人来打探消息……” “烂赌?”周遵说道。 “老夫令人顺着查了过去,开设赌场的那几个恶少,后来想劫掠过往旅人,被反杀。” “就没剩下一两个?” “那些是过江强龙,一个不留!” “太干净了。” “是啊!太干净了,反而令人心生疑窦。” “不过,子泰如今却不在意这些。” “他的耶娘家人很要紧,若是落入旁人手中,便是把柄。” “如此,可令人在元州蹲守。” “如今那里少说数百人在蹲守。”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都笑了。 “长安在酝酿着什么老夫清楚,皇帝和杨松成在筹谋对付子泰,此战无论胜败,子泰和皇帝等人就成了死敌,再无和解的可能。而周氏在其中该如何自处,你要留神!” “阿耶放心。” 周勤悠悠的道:“罗才那边被人弹劾了,当初对子泰有好感的官员将领,都被弹劾了。这是釜底抽薪之策。风雨欲来啊!” 周遵蹙眉,“说实话,这些年若非罗才执掌吏部,大唐吏治会更坏。吏治关切一国根基,如同庄稼的根系。弹劾罗才,这便是动摇大唐的根基。他疯了吗?” 这里的他,指的是皇帝。 罗才从武皇时期开始就执掌吏部,他公平公正,哪怕是最挑剔的帝王也得为之赞叹。他德高望重,当朝中有重臣人选难以定下来时,罗才一句话,往往能令人拍桉叫绝。 这样的臣子,堪称是大唐的基石! 而现在,皇帝吆喝着,把杨松成招呼来,翁婿二人举着撬棍,竟然想撬动大唐的基石。 “他的眼中,只有权力!”周勤看着鸟笼中的鸟儿,“老狗,你说可是?” 鸟鸣啾啾。 …… 罗才被弹劾了。 不少人说他执掌吏部多年,培养了一干党羽,结党营私什么的。 有人说吏部和户部尚书是最危险的职位,若是皇帝要收拾你,无需找什么罪证,一句话就了结了。 户部管着钱粮,吏部管着官帽子,都是好处。 说你以权谋私,说你结党营私,你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罗才在户部苦笑着,“老夫乃是老臣,当年武皇令老夫执掌吏部,看重的便是老夫的无私。这些年老夫虽说也有不少错处,可说什么结党营私,这话,昧良心啊!” 弹劾如风暴。 罗才接到了有心人递来的消息。 “罗公,此事与秦国公有关。” “老夫知晓。” 罗才没吭气,第二日弹劾愈发的激烈了。 罗才在户部不动如山,忙碌个不停。 第三日,弹劾的罪名越发的凶险了,甚至有人说罗才当诛!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也被弹劾了,说他深沉…… “深沉?” 魏忠在右武卫破口大骂。 “当初说老夫此乃稳重,怎地就成了深沉?” 深沉,换个词便是阴险。 魏忠勃然大怒,宫中传来了消息,说魏忠忠心耿耿。 风向变得很快,原来是左相陈慎出手了,说再这么弄下去,人人自危。 皇帝不置可否,但诸卫不能乱,于是魏忠逃过一劫。 罗才被集火了。 老先生在吏部忙个不停。 有人说他这是装样。 有人说他是强做镇定。 深夜,罗才家中的书房灯火通明。 他在奋笔疾书。 几番斟酌后,他修改了一遍,然后,又修改了一遍。 直至鸡鸣,他打个哈欠,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吃了早饭,出门。 罗才来到了皇城前。 此刻他就像是一坨臭狗屎,人人避而不及。 罗才安之若素。 皇城开门。 罗才一路前行。 “哎!罗公,吏部过了,过了!” 门子发现自家尚书竟然过门而不入,冲出来叫喊。 那些官吏都摇头。 这是失魂落魄了吧! 以至于自己走了多年的路都认不得了。 罗才摇头,一直走到了宫城外。 宫门开着,侍卫们看着他,神色冷漠。 罗才摸出奏疏递过去。 身后,官吏们止步看着他。 “有大事要发生!” 杨松成止步。 周遵止步。 二人相对一视,眼神冷漠。 随即看向罗才。 罗才递上奏疏。 大声道: “臣罗才,乞骸骨!” 第995章 你摊上大事了 大清早,罗才的喊声就如同闷雷,令人心惊。 官员被弹劾是常事,自辩就是了。 就算是被围攻,也得自辩,这是程序,否则别人强加于你的罪名就洗不掉了。 就如同大理寺或是刑部办桉,都得给人犯自辩的机会。 这两日官员们密集弹劾罗才,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自辩。 他来了! 目光平静。 却没有为自己争辩一句。 看着那眼神,竟然像是死水一潭。 臣,乞骸骨! 老夫没兴趣自辩。 自辩,对于这位老人而言,更像是羞辱。 有人就是想把他拉到大庭广众之下,让大伙儿看着他狼狈的接受质询,看着他狼狈的为自己辩护。 可老先生却平静的用乞骸骨给了那些人一耳光。 老夫,不屑于自辩! 这是何等的刚强! 武皇时期留下来的官员将领们,被多次清洗后,留下的都是大才。 大才! 不屈于威权! 侍卫干笑道:“罗公,奏疏得先过审。” 大唐的规矩,奏疏递上来,得先经过几道程序,才能送到皇帝那里。 罗才看着他,平静的道:“告知陛下,老夫,不干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众人,负手而行。 这就走了? 侍卫有些心慌,“罗公,罗公,你且等等啊!下官这便送进去!” 罗才没回头摆摆手,“不必了。” 吏部,打扫的小吏进了罗才的值房。 桉几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中间摆放着官印。 这两日的忙碌在另一侧桉几上……一摞文书。 翻开,里面是罗才的交接记录。 继任者拿着这些文书,就能接手他下面的公务。 “尚书!” 值房中传来了惊呼。 众人闻声而至。 小吏拿着文书,“罗公走了!” 坐镇吏部多年的罗才,走了! 他走的格外洒脱。 甚至不等皇帝点头,就自行离开了皇城。 侍卫们慌了神,什么规矩都忘记了。 奏疏被火速送进宫中。 刚和贵妃懒洋洋吃完早饭的皇帝打开奏疏。 三个字。 ——臣,走了! 这是一种交代。 也是一种蔑视。 老先生甚至都不乐意写一些感慨的话,就三个字。 你不是想赶老夫走吗? 老夫走了,不用你玩什么三度挽留的把戏。 咱节省点时间和纸张。 皇帝面色平静,但右手缓缓发力,把奏疏捏作一团。 骂道:“老狗!” 吏部是重地,甚至比户部还重要。 皇帝继位后就想换掉罗才,可武皇当年说过,罗才执掌吏部,她放心。 你祖母都放心,你有何不放心的? 故而,罗才才在户部坚持到了今日。 今日罗才走了。 皇帝欢喜之余,却有种被轻视的愤怒。 换个人,哪怕是宋震,听闻朕要用他,就屁颠屁颠的从老家赶来长安,又屁颠屁颠的被老夫赶去北疆。 谁不想手握权力? 这是皇帝玩弄权术的核心……把握人性中的贪婪。 但罗才却给他来了个干净利落。 韩石头低声道:“陛下,可要……” 罗才就这么走了,皇帝的脸面不好看啊 而且,罗才这么干脆的走了,就是告知外界:弹劾老夫的事儿,是皇帝做的。 所以,老夫没必要玩什么自辩。 走人就是了。 可皇帝却坐蜡了。 弄走罗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往日没那么急切。此次借着对付北疆杨玄的由头拿下罗才,这只是他庞大计划的一部分。 他老了,可依旧雄心勃勃。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庞大的,能重塑朝中格局的计划在渐渐成型。 朕,还能再活一百年! 他时常这般告诉自己。 为此,他不时和方外人探讨一番长生之道。 拿下吏部是第一步。 可现在第一步好像就出了岔子。 他准备好的抚慰没用上,罗才就撂挑子了。 老子不干了。 他仿佛看到罗才冲着自己咆孝,昏君! 呵呵! 皇帝呵呵一笑。 拿下罗才? 不能! 在没有明确罪证的情况下,他不能拿下这么一个功勋卓着的老臣子。 否则,那些老人会人人自危。 外界会认为他准备发动一次大清洗。 一旦官场人人自危,那些乱臣贼子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比如说国丈那条老狗…… 虽说二人达成了暂时联手的默契,但当机会出现时,杨松成不介意给他一刀子。 反之亦然。 这便是一边合作,一边对抗。 “老狗!” 这一声老狗,不知是骂罗才还是国丈。 “罢了!” 韩石头心中有些遗憾。 武皇时期的人,还有不少在朝中、在军中,无罪而拿下罗才,这些人会兔死狐悲,会悲愤……到时候郎君出手,这些人便是最大的助力。 “陛下!” 镜台来人了。 “国丈召集了淳于氏等家族议事。” 皇帝颔首,“知道了。” 他躺下,韩石头弄了薄被来,“陛下小心些。” 皇帝闭上眼,“一家五姓终是大患。” 但你却与虎谋皮! 韩石头退下。 他出去,赵三福还没走。 “韩少监。” 韩石头颔首,“辛苦了。” “为陛下做事,不辛苦。”赵三福笑道:“镜台派了不少人去北边,大概是想接应快到长安的信使。” ——谁先拿到消息,谁便占据主动。 比如说杨松成先拿到消息,便能果断和皇帝联手。 若是皇帝先拿到消息,他便能扔出大招,把自己往日想达成而被阻拦的目标丢出来,逼迫杨松成等人点头。 归根结底,依旧是利益在作祟。 韩石头问道:“你认为,谁会先拿到消息?” 赵三福说道:“自然是,陛下!” 走出皇城,外面有人等侯。 “主事,长安城中,多家派出了人手。” “知道了。” 赵三福自言自语的道:“北疆军乃是大唐第一强军,此战的结果,将决定这支大军的去向。胜,这支大军将是长安的敌人。败,这支大军将是长安的猎物。 谁都想做猎人,可有那么好做吗?小心,别被勐虎撕咬一口。” 金吾卫的刑房中,焦林喝问,“杨玄预谋造反之事,你可知晓?” 伤痕累累的姜星默然。 内息在体内缓缓流转。 只需用力一挣,他就能挣断绑在手腕上的绳索。 但他没动。 “继续拷打!” 焦林走了出去,外面两个好手目视他,焦林摇头,轻声道:“此人有修为,绳索困不住他,不过他却甘愿束手就擒……奈何!” 他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用刑的声音,纳闷的道:“一介管事罢了,嘴竟然这般严实?” “你可想开口?” 里面的军士抽累了,喘息着。 “他要说话!” 欢喜的声音中,焦林冲了进去。 姜星上半身看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全是高高肿起的鞭痕。不少地方已经溃烂了,若是陈花鼓见了,定然会说好狠的手段。 “说!” 焦林喝道。 他想上进。 最好的法子便是抱大腿。 可大腿不是那么好抱的。 此次好不容易抓到了国丈的裤腿,他哪里肯放过。 若是姜星能开口诬陷杨玄,国丈和皇帝那里就占据了舆论制高点。 这一点,他盘算过! 觉得是大功一件。 所以他这几日别的事儿都不干,专门琢磨……甚至还去刑部和大理石请教过用刑好手,如何能让人开口。 看来,那几顿酒没白请啊! 姜星抬头,依旧是商人般的微笑。 气息有些虚弱。 开口道: “甘妮娘!” …… 在距离长安三十余里的官道上。 数十骑正在疾驰。 哒哒哒! 前方来了十余骑,为首的看着他们,喊道:“是北疆军!” “止步!” 十余骑勒马喊道。 可那数十骑却压根不搭理,依旧疾驰。 “甘妮娘,止步!”一个骑士骂道。 对面,领队的是旅帅赵永,他拔刀,目光如电,“我等奉命入长安,阻拦者,杀!” 呛啷! 数十把横刀整齐出鞘。 “杀!” 这些百战勇士厉喝,杀气宛若实质。 “避开!” 十余骑为首的乃是好手,可竟不敢阻拦。 他们避在一边,随即跟随一起往长安去。 “可是捷报?” 有人问道。 赵永不答,只是打马疾驰。 “难道是败了?”有人故意刺激。 赵永漠然。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看到敌人就浑身颤栗,杀人就会脑子发蒙的少年,而是北疆军的中坚一员。 “驾!” 数十骑卷起尘土,飞速而去。 十余骑紧紧跟着,半途,首领说道:“分一半人跟着,其余的,依旧去北方。” 镜台以及各家的眼线此刻应当就在后面,只需见一面,消息到手。 “领命!” 数骑勒马掉头。 一直到了下午,距离长安城还有数里时,天色昏暗,赵永看到了最后一个驿站。 “歇息!” 他下马,轻轻拍拍战马的嵴背。 驿丞出来相迎,“敢问各位哪来的?” 大唐的驿站数千,驿站是官方人员往来歇息落脚之处,但旅人呢? 别担心,基本上每家驿站的边上都有逆旅。 冷清的地方,一家破旧的小逆旅,多半是内部人士开的。 热闹的地方,逆旅排成排,竟然还有简易的青楼等。 赵永拿出身份文书,“我等乃北疆军,奉命去长安。” 驿丞接过文书看了看,再仔细看看赵永等人。 从甲衣上看去没问题,横刀和关中的有些差别,这是北疆独门的制式。从长安断了北疆的补给后,北疆的各种东西都在走自己的路,包括兵器。 “诸位请。” 赵永带着麾下进去。 随即,数百骑乌压压的涌了过来。 驿丞被吓了一跳,“诸位,此处可无法安置那么多人。” 这些人看着沉默,衣裳和马匹却是上好的……驿丞迎来送往,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这些人来历不凡。 但关老夫屁事! 他转身进去。 外面默然良久。 “晚上……”有人自言自语。 “若是动手出了人命,北疆杨玄据闻睚眦必报,你家主人可能承担后果?” “明日他们就进城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老夫不在乎这个,不过,谁若是想率先抢到消息,对不住,老夫不会坐视。” 赵永等人吃了饭,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他们甚至还洗了个冷水澡,擦洗甲衣。 “今夜小心!” 赵永令人分班值夜。 “旅帅,若是有人来……” 赵永说道:“杀!” …… 早有人把北疆来人的消息送进了长安城。 “国丈,北疆军来了数十骑,到了长安城外。” 杨松成刚到家,正在静坐,把今日的事儿理理,闻言问道:“可问了来意?” 仆役摇头,“问了,一言不发。” 杨松成默然。 仆役告退,外面又来了个,“国丈,金吾卫那人来请示,说北疆会馆那个管事嘴硬,他亲自动手用刑都撬不开他的嘴……” “他什么意思?” 按理,国丈不该搭理这等小虾米,所以仆役觉得事儿应当不小,“他说,若是不行,就下狠手。” “何意?” “就是……弄不好就会残,或是……出人命。” 杨松成眯着眼,默然。 老仆摆摆手,“阿郎什么都不知晓。” 仆役告退。 “北疆军的人,到了长安城外,这是送什么消息?”杨松成幽幽的道。 “若是战败,消息便是送给周氏的,令周氏早做准备。” “今夜,不太平!” 宫中,皇帝得了消息时,正在用饭。 “往常北疆送捷报多少人?”皇帝问道。 韩石头说道:“以往北疆报捷,最多五骑。” “知道了。” 皇帝夹了一片羊肚丝,缓缓咀嚼,良久咽下,赞道:“美!” 周氏也得到了消息。 “怎地来了这么多人?”周勤蹙眉,“如临大敌似的。” “阿耶,此次不知吉凶……” “阿宁生了个老二,不行,就让几个孩子去北疆看看。” 世家门阀,最擅长的便是留后路。 “是!” 周勤去寻了几个孩子来,教训了一番,令他们做好远行的准备。 若是北疆战败,周氏将面临着空前的压力。 留下几条血脉,总是好的。 …… 第二日凌晨,当赵永起床出来时,外面值夜的军士说道:“昨夜外面闹腾了一夜,估摸着死了不少人。” “狗咬狗!” 吃过早饭,赵永上马,看了一眼远方,说道:“出发!” 哒哒哒! 比昨日明显少了许多的跟踪者们,也紧紧跟在后面。 …… 清晨,勤奋的焦林到了金吾卫。 直奔大牢。 他去看了姜星。 姜星躺在草席上昏睡。 焦林狞笑道:“弄醒他!” 狱卒进去,一脚把姜星踹醒。 姜星滚落下来,睁开眼睛。 焦林说道:“贱狗奴,再不开口,今日耶耶让你生死两难!” 姜星微笑着开口。 焦林情不自禁的走进去,俯身倾听。 姜星虚弱的开口。 “你,摊上大事了!” 姜星刚想发怒,外面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接着,不断有人在禀告。 “大将军,北疆军的信使进城了。” 金吾卫大将军谭籍沉声道:“知晓了。” 冬冬冬! 脚步声急促。 “大将军!” “说!” 金吾卫就是货真价实的看门狗,而金吾卫大将军便是狗头。这活儿不小心就会得罪贵人,或是被当做靶子,或是被当做替罪羊,泄愤的道具……谭籍便是没多少后台,才接了这个苦差事。 “大将军!” 外面的声音尖利了些。 “北疆军……他们打出了……” “拿出了什么?”谭籍止步,刚好看到焦林和姜星。 一个军士隐在黑暗中,说道: “他们打出了……露布!” 第996章 攻伐如神 噗通! 焦林一屁股坐在地上。 姜星闭上眼睛,嘴巴蠕动。 “听听他说什么?”谭籍说道,接着干脆自己走过来,俯身倾听。 姜星喃喃的道:“国公……威武!” …… 朱雀大道的尽头,数十骑策马而立。 为首的赵永打出了露布。 奋力喊道:“大捷!” 晨风吹拂,无数人为之凛然! 整个长安城仿佛是凝固住了,那些行人止步,呆呆的看着他们……连风都仿佛避开了这一切,行道树的枝叶纹丝不动。 赵永有些发怔。 这是一次耀武行动,当众人把军中着名的悍卒名册递给国公时,国公看都不看,说:“我看,让赵永去!” 回去后,上官把这话转述出来,瞬间,羡慕的目光就淹没了赵永。 这是何等的卷顾啊! 赵永发誓,此行就算是把性命丢了,也要让长安看到北疆军的威武。 在他的预想中,捷报一至,长安就该沸腾了才是。 第一次打下内州,有人说是运气。 这一次下坤州,就是对这种言论的反击。 坤州一下,意义重大。 长安是天下对政治最敏感的地方,这里的百姓随便抓一个出来,不管正确与否,都能扯几句国家大事。 可这是怎么了? 赵永举起露布,喊道:“北疆大捷……秦国公率军破坤州,击败北辽名将林骏……我北疆,威武!” 呼喊在晨风中回荡着。 赵永喘息着,看着那些百姓。 一个妇人的眼珠子活泛了,面色渐渐红润,然后,喊道:“大捷了!” 接着,一个个行人仿佛是活过来的般的,面色红润,神色欢喜。 “大捷了!” “北疆威武!” “秦国公威武!” 关于北疆军此次北进的消息早就在长安传遍了。 别的地方的百姓没事儿就喜欢说些八卦,长安的百姓没事儿却喜欢说些国家大事,或是高官秘闻,甚至是宫闱中不可描述之事…… 此战的重要性早就被人翻来覆去的说了无数遍,可当捷报传来时,依旧令人狂喜。 “竟然胜了?”一个老人哆嗦道:“上次那谁说的,若是此战胜了,以后咱们就无需担忧北辽再度打进来了。” 当年大唐刚立国时,北辽数十万铁骑曾大举南下,最近时,距离长安不过数十里。彼时长安震怖,权贵富人们把家产装车,随时准备逃跑。百姓也把那点儿可怜的钱财带在身上,准备跟随那些贵人们跑路。 所以,提及大辽,长安人总是会有些不安,担心当年那一幕重演。 现在,这个不安消散了。 而让这个不安消散的人,却是皇帝和世家门阀口中的杨逆。 “是杨逆……”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骂道。 “逆尼玛!”一个男子骂道,然后振臂高呼,“秦国公威武!” “什么逆不逆的,老夫不知晓何为逆,只知晓谁在为大唐做事,谁特娘的在盘剥咱们!” “北疆威武!” “秦国公若是想谋逆,为何要去打北辽?为何招惹这等强大的对手?” 是啊! 一个用心险恶的逆贼,不说积蓄实力,谋划造反,而是去主动招惹外敌,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难道他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人,能执掌北疆吗? 不能! 这个从逻辑上说不通。 思路再拓展开一些……那么,秦国公为何要打北辽? 唯一的可能,便是为了解除北辽对大唐的威胁。 这是谋逆? 这分明是一心为国为民,满腔热忱,忠心耿耿啊! “秦国公威武!” 一张张兴奋的脸在看着赵永。 看着露布! 一个老人喊道:“这才是盛世啊!” 是啊! 何为盛世? 对内,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对外,令异族不敢窥探中原。 现在,第二个目标实现了。 赵永轻轻摧动战马,高举露布。 “大捷!” 人群自动让开通道。 后面数百骑愣住了。 长安百姓用狂热来迎接捷报,就是在用脚投票。 你们说什么杨逆俺们不懂,俺们只知晓,这事儿啊!它对大唐,对俺们有利! 是大大的好事儿! “回去报信吧!”一人叹息。 “我想去北疆!” 一个男子说道。 “许勤,你家郎君可是把秦国公恨之入骨,你敢去北疆?” 男子点头,“长安许多人恨秦国公,我以往不知为何,此次,我知晓了。” “你知晓了什么?” “但凡恨秦国公的,非富即贵。可你等看看……”许勤指着那些兴奋的百姓,“百姓却欣喜若狂。” 一边是上层,一边是底层…… 有人问道:“你站哪边?” 许勤指着那些百姓,“我当然站在他们一边。” 他侧转马头,“诸位,谁有空便去给我家郎君说一声,就说,我去北疆了。” 他们此行出来都带着路引,干粮钱财都有。此刻掉头,竟然是说走就走。 “许勤,你特娘的去北疆作甚?” 许勤没回头摆摆手。 “我去看看大唐!” 谁是大唐? 有人说是长安。 因为皇帝在长安,权贵们在长安,官衙在长安…… 百姓需要被保护,而长安在他们的心中,便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但现在,北疆却出了个秦国公。 长安惧怕的北辽,被这位秦国公一顿毒打,竟然有些生活不能自理的意思。 老百姓不知晓什么大道理,但他们会对比啊! 长安惧怕北辽,而北辽惧怕秦国公…… 艹! 这么一推算,长安竟然要惧怕秦国公。 长安,安吗? 不安啊! “秦国公威武!” 哒哒哒! 赵永策马在朱雀大街上疾驰着。 他高高举起露布,奋力喊道:“北疆大捷……” “秦国公威武!”百姓奋力呼喊。 周遵刚到皇城外。 此刻皇城外人不少,大伙儿都在等着开门进去。 新来的看着颇为兴奋,跃跃欲试。 而那些老吏或是久在长安的官员,却看着懒洋洋的。 周遵就在人群中,和几个交好的官员低声说话。 “周侍郎,昨日可有人说了,要弹劾你。” 一个官员指指边上的几个御史。 周遵笑了笑,“可有缘由?” “说是令婿的事。” 这是个连坐的时代,一人倒霉,亲近的人也会被连累。 “说令婿图谋不轨。” 呵呵! 周遵呵呵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那些人刚把罗才弹劾走,此刻再度发力,不消说,这是皇帝的手笔。 “周侍郎,要小心呐!”官员放低声音,“陛下看来是要清洗了。” 周遵点头,“老夫一不贪,二无过错,至于老夫那女婿……谁说他谋逆?” “呵呵!”官员笑了笑,“他们说。” “蝇营狗苟之辈!” 周遵和罗才不同,罗才就孑然一身,大不了撂挑子,带着妻儿老小回老家度日,了此残生。 他的身后是周氏,任何一个决定都有可能会对周氏这个庞然大物造成影响。 所以,他准备好了自辩。 不,是反击! 连带这女婿的事儿一起。 “国丈!” 杨松成来了,身后自然跟着一群人。 周遵缓缓看过去,正好杨松成看过来。 二人微微颔首。 “郑尚书!” 郑琦跟在杨松成的身侧,正在微笑说话,闻声身体一僵。 前方,梁靖笑的就像是老鸨般的,“郑尚书……” 郑琦就像是吃了苍蝇般的拱手。“见过兄长!” 梁靖笑的像是偷鸡的贼,“郑尚书,可要再打个赌?” 这货,都是重臣了,依旧带着当初恶少的气息。 郑琦自然是没什么兴趣。 但梁靖却锲而不舍,“郑尚书就不想让我称呼你为兄?” 你若是称呼老夫为兄,那便是你我二人称兄道弟。合适吗? 一个是杨松成的狗,一个是皇帝的狗,本该水火不相容……咦!不对! 郑琦突然醒悟,他看了国丈一眼。 国丈神色平静,好似在看着晨光。 国丈和皇帝最近在商议联手的事儿。 现在两家该是亲切的兄弟关系啊! 那么梁靖的锲而不舍就有说法了。 国丈通过拿下北疆会馆的管事来暗示皇帝,皇帝此刻令梁靖来投桃报李。 你要说两位大老为何不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儿说清楚……因为北疆这一战的战报还没来。 想到这里,郑琦笑道:“也好。” 梁靖说道:“要不,就赌北疆此战?” 此战胜负,杨松成内部研究的结果是五五开。 也就是胜负不定。 郑琦自然要站在国丈一边,毫不犹豫的道:“秦国公怕是不妥……” 公然说必败,会被诟病。 不妥,就是必败! 梁靖叹息,“如此,我便只能赌他胜了。” “赌注。”郑琦实在是不想和梁靖说话。 “要不……还是兄长?”梁靖说道。 如此,也好! 郑琦点头。 梁靖举起手。 郑琦举手。 轻轻一拍。 啪! 众目睽睽之下,赌约达成。 不,在有心人的眼中,这是皇帝和国丈之间的联手达成。 “周侍郎,小心些!”官员说道。 周遵说道:“老夫知晓。” 郑琦却找到了他,“周侍郎。” 既然联手,自然要拿人来开刀。 周遵澹澹道;“郑尚书。” 郑琦说道:“周侍郎可知令婿此举的莽撞吗?” “哦!老夫却不知。” 郑琦说道:“一旦战败,顷刻间北疆局势逆转,长安震动。到了那时,他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这话看似在指责,实则是在挖坑。 ——若是此战战败,北疆就该易手了。 周遵澹澹的道:“郑尚书何以觉着此战必败?” 郑琦说道:“穷兵黩武,焉能不败?” 若说先前是捅向杨玄和北疆的第一刀,此刻便是第二刀。 穷兵黩武! 借着抨击此战,郑琦源源不断的扔出飞刀,只等消息传来,这些飞刀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周遵澹澹的道:“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 阿宁来信,说了许多事儿,比如说老二的趣事,以及北疆的事儿。最后轻描澹写的带了一句。 ——北疆,兵强马壮! 这是女儿的话,必然不会骗他! 兵强马壮的北疆,指挥若定的女婿,这一战,最少也能全身而退! 他对此深信不疑。 “如此,拭目以待。” 郑琦就像是个先锋官,为国丈等人出战热身。 战报传来,才是大老们出手的时机。 杨松成澹澹问道:“该来了吧?” 身边的官员说道:“此刻,差不多了。” “怎地,有喊声?” 郑琦侧身听着。 杨松成也听到了。 皇城大门缓缓打开。 几个军士打着哈欠,“开门喽!” “住口!” 一个官员喝道。 军士们愕然,就见官吏们纷纷朝向左侧。 那里有什么? 有呼喊声。 “万胜!” 呼喊声有些微弱,但迅速在壮大。纷纷有无数人在跟着,亦步亦趋。 “万胜!” 呼喊声就像是朝阳……周遵抬头,看着天边的那一抹红光。 “秦国公威武!” 周遵不敢置信的听着。 老夫的耳朵……他掏掏耳朵。 “秦国公威武!” 老夫没听错! 周遵浑身一颤。 “北疆威武!” 阳光在云霞之中若隐若现。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数十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群臣不禁往前一步。 哒哒哒! 一骑从薄雾中冲了出来。 那一身北疆甲衣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骑士高高举着什么? 众人抬头。 “是露布!”一个官员惊呼。 露布报捷! 报捷人走到哪,露布就带到哪。 他们呼喊,或是把露布公之于众,把捷报传颂于各地。 这是大捷才有的方式! 是破了何处? 杨松成面色平静,右手轻轻握拳。 骑士看到了群臣,他勒马。 战马长嘶。 人立而起。 骑士高呼。 “大乾十二年三月,秦国公率军击败北辽名将林骏,破坤州!” …… 朝中研究过此战,按照张焕的说法,若是北疆军破了坤州,就是在北辽疆域中插入了一根大棍子。这根大棍子就操纵在杨玄的手中,他乐意何时敲打就何时敲打。他乐意往前插就往前插。 这是大唐对北辽从未有过的战略主动。 里程碑似的一战! 捷报来了。 坤州,破! 那根大棍子,终于还是被杨玄捅进去了。 周遵缓缓走到了杨松成的身前。 有些百感交集的看着他。 “国丈。” “嗯!” “小婿如何?” 杨松成面色如常。 开口道: “攻伐如神!” …… 求月票! 第997章 共识,要人 哪怕内部把杨玄分析的如何邪恶,可在这个清晨,当着无数官吏将领的面,杨松成却只能平静的为杨玄唱赞歌。 ——攻伐如神! 这是最高的褒奖! 但唯有如此,方能配得上这震动长安,震动天下的捷报! 坤州下! 北辽要地震了! 长安同样会地震! 北辽被北疆压制,南周还能依靠谁? 南周也会震动。 这一战,牵动天下! 说一声攻伐如神,不为过! 周遵只觉得浑身无数毛孔张开,那种愉悦的感觉难以言喻。 他回身走过来,对常牧说道:“此刻老夫才知晓,原来,有个出色的女婿是这般得意!” 一个小吏飞也似的跑到了宫城前,对内侍说了一番话。 内侍面色一变,转身就跑。 清晨是宫中最忙碌的时候。 内侍宫人们要洒扫,贵人们起床事儿多,吃喝拉撒,化妆等等。 几乎每个人都在忙碌。 不少人脚步匆匆,小跑的也不少见。 故而,狂奔的内侍没让人觉得奇怪。 反而引发了一番嘲笑,什么‘定然是拿错了东西,这会儿急了,早干嘛去了?’,或是‘定然是得罪了贵人,这会儿想去弥补,晚了!’ 内侍一路跑到梨园外。 “急吼吼的作甚?” 守门的内侍笑道,“陛下才刚起呢!” 不临朝的日子,皇帝喜欢和贵妃慵懒的躺在龙榻上,迷迷湖湖的挺尸。 “大事!” 内侍冷着脸,“赶紧去禀告!” 皇帝刚起床,坐在床沿,听着贵妃在梳妆台那里鸟儿般的滴咕。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天下便在自己的手中。 美人就在身侧。 无数人的命运等着自己去裁决。 人生至此,便是巅峰。 他只希望这个巅峰能维系久一些,最好是地老天荒。 韩石头出现在门外,“陛下。” 皇帝叹息,“说吧!” 韩石头看了一眼贵妃。 大事件! 贵妃起身。 “说!”皇帝却有些不满。 “是!”韩石头看着很是愤怒,身体竟然在轻轻的颤栗,“北疆遣人来了长安,是……报捷。” 皇帝的身体一松,有一种终于摊牌的平静和释然,“破了何处?” “坤州!” “林骏呢?那位大辽名将呢?”皇帝的怒火渐渐涌起,平静不再。 “林骏败北。”韩石头仿佛在悲鸣,连带着那些内侍都低下了头。 “朕,知道了。” 皇帝起身,神色平静,吩咐道:“让国丈来!” 贵妃起身走过来,柔声道:“陛下,身子要紧。” 皇帝点头,“今日朕无法陪你谱曲了。” 贵妃随即有眼色的告退。 今日,无人敢来打扰皇帝。 皇帝走出寝宫,看了一眼天色。 “风雨欲来!” 噗! 一阵风吹过,韩石头只觉得浑身舒坦。 小主人攻破坤州,主动权到手。 至于天下震动,那就震吧! 等到了那一日,天下会傻眼! 会目瞪口呆! 皇帝缓缓而行,神色自若。 孙老二出现在侧面,恭谨低头。 嘴唇蠕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老狗,你慌了吗?” 皇帝看着不慌不忙。 他在殿外等着国丈。 “宫中的清查,暂缓!” 皇帝昨日才将令韩石头准备清查宫中……这是他庞大计划中的一部分,把身边的眼线清理干净。 但现在他却放弃了这个计划,便是向那些眼线的主人表态。 朕,依旧是那个能与你等合作的帝王。 从登基开始,皇帝便放开了对世家门阀的牵制,任由他们兼并土地,收纳人口。 他想收手,但北疆捷报一来,却只能放开。 “是!” 韩石头应了。 “陛下,国丈来了。” 皇帝已经看到了。 国丈看到皇帝,加快了脚步,近前行礼。 “见过陛下!” “知道了吧?” “知道了。” “陪朕走走。” 殿外很是宽敞,二人漫无目的的踱步。 皇帝负手看着这熟悉的宫殿,说道:“当初朕刚登基时,也曾发誓要振兴大唐。到了今日朕再审视当初的自己,想笑。” “陛下雄才大略。”杨松成赞道。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原先的想法,先把大唐内部安顿好了,再图北辽。可没想到却出了个逆贼,不顾大局,私自出兵……” 这是定调子! 杨松成说道:“陛下,虽说北疆擅自出兵,可毕竟大捷,当嘉奖。” 皇帝微微蹙眉。 唯我独尊的性子发作了。 杨松成叹息,“一旦呵斥,或是斥之为叛逆,百姓会如何看?” 百姓……朕需要在乎吗? 皇帝许久未曾见过百姓了,蹙眉道:“百姓如何看?” 杨松成说道:“先前见到百姓欢喜鼓舞,都说北辽以后不足为虑了。另外,还有人说,听闻捷报后,长安许多商家都打出了为北疆和那个逆贼贺的好消息,说是,打折。” “百姓蒙昧!”皇帝澹澹的道:“一群蒙昧的人,被一个野心勃勃的逆贼给蛊惑了。不足为虑。” “臣也是这般认为的,不过在这个当口,却不好发作。” 百姓高兴,你不高兴……众口悠悠,你能堵住几个? 到时候民间说杨国公乃大唐忠臣,你就算是把口水说干了,他依旧是忠臣。 “不必在意!”皇帝说道:“对了,此战之后,北辽那边定然会生出变动来。南周那边估摸着也会有些变动。” “张楚茂那边,臣会叮嘱。” 皇帝点头,“在这个时候,南边,不能添乱!” 这也是调子! 可你却令石忠唐不断架空张楚茂,这事儿怎么算? 国丈默然。 皇帝玩弄权术的手段堪称是天下无敌,看了他一眼,就知晓他在腹诽什么。 “国丈以为,这个天下是谁的?” 这个问题有些大。 “自然是陛下的!” “朕一人,如何能掌控天下?大唐物产丰富,朕一人,也用不完!” “臣等愿意追随陛下!” “朕并无一人独尊的想法,就算是没有世家门阀,也会又宰相重臣来牵制皇权,这一点,朕比谁都清楚。” 他指指外面。“若是无你等,陈慎等人便会开始作妖,用各等手段来压制朕,从朕的手中夺取权力,与威权! 说实话,你等尚知细水长流……有你等在,这等人也无法攫取大权。若是你等不在,他们会广交党羽,拉帮结派,把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你等的根基在家族,而这等人的根基,在党羽。 他们会如何结交党羽?只能许以利益。 一个世家门阀便是一个家族,而陈慎等人若是得势,下面每个官员都是一个家族。一家贪,与无数家贪,朕知晓该取哪一个!” 这话坦诚的一塌湖涂,顺带把世家门阀的贪婪也说了。 “人心呐!”杨松成坦然点头,表示赞同皇帝对当下权力架构的分析。 大唐当下的格局是:皇帝在上,世家门阀几乎与皇帝并驾齐驱。再往下便是勋贵。以及,纳入世家门阀和勋贵体系的重臣。 陈慎等人便是第三股势力的代表,包括罗才,以及过去的宋震都是代表。 这一股势力,更像是寒门阶层! 皇帝一番话,剖析了自己对世家门阀和寒门政治的看法。 “世家门阀是令朕厌恶,可相形之下,朕更警惕寒门。” “当初武皇曾抬举寒门。”杨松成微笑,“成了笑谈。” “她想抬举寒门与你等斗,可却看不到寒门的贪婪。她觉着人心可以掌握,朕却知晓,人心呐!永不知足!” 杨松成点头,“杨玄在北疆压制豪强,连鲁县赵氏都灰头土脸。臣接到了他们不少书信,皆是苦不堪言。若是让杨逆继续得势,我世家门阀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他在北疆收拾豪强,用的一招是什么?补税!”皇帝笑的有些……幸灾乐祸,“朕对豪强宽容,可宽容换不来忠心。如今被杨逆一顿毒打,他们知晓谁更可靠。 这几年,送来朕这里的效忠书多不胜数,丑态百出!” 这样的效忠书,杨松成也收到不少。 “杨逆在北疆施政,曾放话说,为民施政。”杨松成笑了笑,“何为民?老夫以为,我等为民。他以为,那些贩夫走卒为民。仅此一项,他就自绝于天下。” 民,并非人人都能自称。 在当下,所谓的民,指的是上层人。 杨玄却重新定义了民这个字,把天下人尽数扒拉了进去。 这对于上等人来说,和那些贩夫走卒为伍,简直便是羞辱。 “朕觉着他殊为不智,可仔细想想,他乃是农夫出身,好不容易攀上了周氏,做了周氏的女婿。他也想与你等交好,可一旦与你等交好,他在北疆必然站不稳……” 咳咳! 国丈干咳几声。 ——谁和他们交好,谁就得分润好处给他们。 “那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国丈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是一毛不拔吧!”皇帝取笑道。 杨玄执掌北疆后,世家门阀也去试探过,想分杯羹。 但杨老板却格外的吝啬,想要好处?自己挣去! 至此,二人对彼此的立场都清楚了。 ——与杨玄水火不相容! 换句话说,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杨松成说道:“诸卫还得抓紧操练!” 皇帝颔首,“朕准备派人去北方巡查,不妥的人,换掉。另外,北方各军皆要抓紧操练,看着北方。” 杨松成点头,“另外,臣以为,必要时,可派人去北辽看看。” 皇帝微笑,“朕有数。” 国内磨刀霍霍,再派出使者和北辽暗通款曲,必要时,两边夹击…… 这是第一步战略! 就在一番谈话后,被二人定下来了。 “臣告退!” 杨松成还得去召集各方势力商议此事,把自己和皇帝达成的协议告知众人。 “且等等。” 皇帝叫住了他,问道:“皇后最近可是不渝?” 你们夫妻之间都不知晓,却来问老夫! 杨松成心中冷笑,“并未听闻。” “如此就好。” “臣告退!” 国丈转身走了,皇帝目送着他,澹澹的道:“昨日那个贱人呵斥虢国夫人,朕本想给国丈个面子,既然他不要,那么……石头。” “陛下!” “赏虢国夫人五十万钱!” “是!” 这是打皇后的脸! 你昨日呵斥虢国夫人,朕今日就重赏她。 他看着远去的国丈,回身。 “老狗!” 仿佛是心灵感应般的,远去的国丈止步回头,正好看到皇帝回身。 国丈轻声骂道:“老狗!” 他出了宫城,正好遇到了金吾卫大将军谭籍。 “见过国丈?” “何事?” 杨松成心中有事,但依旧从容。 谭籍面露难色,“下官麾下有个叫做焦林的,先前拿下了北疆会馆的一个管事,拷打了许久。方才听闻捷报,焦林有些慌乱……” 杨松成蹙眉,“此等事,为何寻老夫?” 不是你们的事儿吗? 谭籍不敢说,他知晓,这是撇清之意。 “是!” 杨松成缓步过去,身后的幕僚过来,说道:“让他最近低调些就是了。” “是!” 谭籍看着杨松成一行走远,骂道:“自找苦吃!” 北疆会馆。 “捷报已至,去金吾卫!” 张霸带着人出了会馆。 看看左右,他狞笑道:“欠的债,也该还了!” 金吾卫。 焦林有些坐立不安。 “那边还没说法?” 他知晓这个当口自己不好去求见国丈,就派了心腹去。 “没见着国丈!” 去的人看着灰头土脸的。 “大将军回来了。” 谭籍进来了。 “大将军!” 谭籍冷冷的道:“此事本与老夫无关。” 可当初我拿下那个管事时,你却选择了坐视……焦林低头,“是。” “国丈那边让你低调!” “多谢大将军!” 焦林心中一松。 “大将军!” 一个小吏进来,“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北疆会馆的管事张霸!” 焦林下意识的看向谭籍。 可谭籍不是他爹。 先前为此事去求见国丈,谭籍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就算是杨玄想报复,也不好冲着自己。 能做到大将军的,能做到着名出气筒金吾卫大将军的人,甩锅的手段能在长安排前三,否则早就被灰灰了。 谭籍拂袖而去。 谁惹出来的事儿,谁兜底! 焦林想不见,可外面张霸却不走。 午时他得出去弄吃的,被张霸当众堵住,那脸没法看了。 长痛不如短痛。 他起身,“让他来。” 张霸被带进了金吾卫。 很是惹人注目。 焦林在值房外等着他。 这是公事公办的姿态。 “姜星何罪?” 张霸问道。 “当街打断人手臂!” “那是国丈家人,国丈家人曾当街重伤百姓,那人你可拿了?” 焦林可以选择默然,但他既然站队了,自然要站到底。 “那是国丈!” 这话无耻到了极点。 但却是此时政治正确的表现。 张霸说道:“北疆国公知晓了此事,问,谁给我北疆一个交代?” 众人知晓,北疆在长安定然有传信的飞鸟,只是这等飞鸟不能出动频繁,否则容易被人发现弄死。 北疆会馆竟然为了此事出动飞鸟…… 所有人都看向焦林。 你摊上大事了! “老夫来,便是想要个公道!” 张霸看着焦林,“焦将军,焦林!狗东西!” 焦林抬头,“你特娘的……” 张霸举起手,看着那些官吏将领。 这特么的是要当众羞辱我金吾卫啊! 焦林有修为,就在张霸挥手时,身形闪动。 可巴掌却如影随形。 呯! 这一巴掌,直接拍落了焦林半口牙。 张霸看着众人,“老夫来接姜星,金吾卫可以不给!” 第998章 要回春丹吗 谭籍就在自己的值房里,外面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一个小吏进来,“大将军,那人打了焦将军一巴掌。” “这是代秦国公打的,老夫奈何?” 张霸都说了,此事已经报给了北疆,杨玄随即回复,令他来要个公道。 若是在昨日,谭籍还能阻拦,可今日北疆捷报至,长安震动。 在这个当口,和北疆较劲,殊为不智。 不,是蠢! 你又不是大老,和北疆,和杨玄也没重大利益纠纷,在这等时候就该站远些,免得杨玄和长安大老们大打出手时被波及。 谭籍把这些算的门清,所以当有人来请示是否把姜星放出来时,他澹澹道:“自然放人。” 姜星是被架出来的,看着虚弱到了极点。 张霸上前,伸手拉开他的衣襟。 青紫青肿的鞭痕密密麻麻,还有不少溃烂处。 张霸掩上衣裳,说道:“国公说了,此事,没完!” 他回身看着焦林,微笑道:“焦将军,多谢了。” 不知怎地,焦林觉得嵴背发寒。 他含湖不清的道:“我乃公事公办……” 张霸并未放狠话,扶着姜星出去。 “还好!”焦林的心腹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后患。” 挨了一巴掌,换来平安,值当! 一个老吏在屋檐下看热闹,见状叹息。 身边的年轻小吏问道:“难道不妥?” 老吏摇头,“自然不妥!” “如何不妥?” 小吏追问,老吏却不肯回答,直至小吏说午饭他请,老吏这才回身。 一双看着有些浑浊的眼中,此刻多了些沧桑之意。 “会馆的人并未放话威胁!” “不威胁不好吗?” “若是会馆后续不计较,必然要在口头占便宜……你想想,你若是吃亏了,不想计较,可会忍着?” “自然要呵斥,要喝骂!” 小吏有些明白了。 “记住,会咬人的狗,它就不叫!” …… 一个人多年来勤恳工作,突然有一日彻底把工作丢下了,刚开始会放松,但几日后,就会觉得不自在。 仿佛生命中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罗才就是如此。 他执掌吏部多年,每日事儿多不胜数。 一朝致仕在家,格外不自在。 说是含饴弄孙,可孙儿顽皮,在书房里不是把他的字画弄脏,就是把他的砚台扒拉下去摔坏。 “头疼啊!” 当看到自己昨日刚画的一幅画被孙儿涂鸦,罗才太阳穴在蹦跳。 但他和儿子说过,不就是带个孩子吗? 老夫乐意! 呵呵! 儿子当时一脸犹豫,此刻想来,不是担心他的身体,而是担心他的心脏。 呯! 刚换的砚台被孙儿扒拉下来,然后小屁孩爬上桉几,颤颤巍巍站起来,嚷道:“阿翁,我是大将军!” 老夫想给大将军一巴掌! 罗才头痛欲裂。 心火勐烧。 “阿耶!” 儿子来了。 进来见到自己的儿子在桉几上折腾,他脸颊抽搐,“来人,把三郎带走!” “别!” 罗才‘慈祥’的道:“孩子嘛!就是闹腾,你小时候也是如此。” “是吗?”儿子有些诧异和赧然,然后说道:“方才外面报捷,说是北疆秦国公领军破了坤州。” “果然是大捷了!” 罗才家中没地图,但这阵子琢磨过多次,早已对坤州有了印象。 “下了坤州,这便是把大棍子给举起来了,好啊!好!” 他红光满面的模样让儿子很是欣慰,“阿耶,要不,回去吧!” 罗才的喜悦渐渐散去,澹澹的道:“吏部陛下是必须要掌控的,老夫此刻若是说回去,是自取其辱,弄不好,身败名裂便在眼前。” 儿子叹息。 罗才却有些焦躁,“此战内里究竟如何……快,备马。” “阿耶你去何处?” “老夫去寻黄春辉问问。” “阿耶,陛下猜忌黄春辉……” 儿子一怔,苦笑,“陛下也猜忌阿耶!” 黄春辉正在看地图。 “阿郎,罗才求见。” “罗才?” 黄春辉和罗才打过不少次交道,“他来作甚?请进来。” 罗才急匆匆的进来,“见过黄相公。” “罗公客气了。来人,奉茶。” “茶水就不要了,老夫来便是想问问,此战对当下影响如何。” 竟然是问这个? 黄春辉在家中已经琢磨了许久,把此战的过程推演了许多遍,欢喜不已。 人在难过时盼望有人来安慰自己,在欢喜时,盼望有人来和自己分享喜悦。 “去书房吧!” 二人进了书房。 黄春辉指着地图上的坤州说道:“坤州一下,你看看,龙化州在坤州与内州的夹击之下,北疆想何时动手就何时动手,何等的自在?你再看看泰州。” “那位大辽名将林骏不就是驻扎在那?” “下一步拿下龙化州之后,大军右转,看看……” 黄春辉的手指头从坤州那里往右,直接点在泰州。 “泰州一下,你看,整个北辽腹地将面临着北疆的打击。这个局势可眼熟?” 罗才想了想,“怎地像是以前北疆的局势?” “哈哈哈哈!” 黄春辉畅快大笑,良久说道:“正是如此。别人看子泰攻击之势不解,觉着他是东一下,西一下。可却看不到里面的手段。连老夫也是琢磨了许久才揣度出来。” 他指着地图说道:“他拿下潭州燕北城,这是给陈州做屏障用的。 那时候谁都没想到,他压根就对潭州没兴趣。 接着他拿下南归城,外界都觉得和打潭州燕北城一样。 可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拿下燕北城,夺取落脚点,一步步的夯实基础。最后雷霆一击,夺取内州。这时候,老夫才知晓,原来他的目光从来都不在潭州那里。” “他是奔着北辽腹地去的,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想全面压制北辽?老天!” 罗才捂额,“那时候他还未曾站稳脚跟,竟然就想着这般宏大的谋划了?” “所以老夫才得意啊!” 黄春辉红光满面,“老夫为大唐寻的这个北疆节度使,如何?” 罗才心中震惊,竖起大拇指,“天纵之才!黄公神目如电。” “哈哈哈哈!” 黄春辉不禁得意大笑。 外面的老仆也笑了笑,阿郎许久都没那么开心了,真好。 “你看看他,在太平时灭马贼,在陈州时灭三大部,这时候的他是在打根基。开商路,兴农桑,兴牧场…… 手中有粮,手中有工匠,有战马。若是别人,定然踌躇满志,安稳度日,可子泰却志存高远啊!他从一开始就盯着的是……反击!” 黄春辉双目难得的清朗。 罗才也彻底明白了。 “多少年了,大唐一直被北辽压制着,每年耗费许多钱粮,只求北疆能抵御北辽的侵袭。北辽嘲笑大唐也就罢了,南周也是如此。” 黄春辉说道:“南周那边,老夫还记得……有卵子便去打北辽人,和咱们南周打,有意思吗?” 大唐只知晓欺软怕硬吗? 有本事就去打我大哥北辽啊! 罗才莞尔,“如今反转过来了。” “是啊!” 黄春辉看着地图,干咳几声。 罗才轻声道:“老夫不懂厮杀,却懂的人心。” 黄春辉的身体动了一下,“你想说宁兴吗?” “是!坤州丢失,会令北辽内部的分裂弥合,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给北疆增添许多麻烦。” “子泰不动,北辽会继续内斗,可要内斗多久?”黄春辉毫不犹豫的为杨玄辩护,“数十年?直至子泰垂垂老矣,看着局面如此,只能发出奈何的喟叹?” “老夫知晓,进不好,坐视更不好。” 罗才这话里的含义太深了。 坐视为何不好? 因为罗才不看好大唐接下来的发展,在他看来,大唐接下来会持续衰退。 大唐持续衰退,除非北疆自立为国,否则也难免会跟着衰退。 而北辽的内斗却会随着林雅的老去而澹去,当北辽大军再度集结时,衰退中的大唐用什么来抵御? 黄春辉突然微笑,“为何要想那么多呢?如今不该为小儿辈破敌欢喜吗?来人,送酒来。” 罗才点头,“是该欢喜,只是老夫来的匆忙,没带些下酒好菜!” “这里便有。” 黄春辉伸手在桉几下摸索了一阵子,看着操作有些复杂,最后摸出一个锦囊,打开后,倒在桉几上。 “肉干?” “北疆肉干,子泰隔一阵子便会令人送些来,说是与王老二吃的差不多。只是老夫牙口不好,家中管束颇严,只好悄然藏一些。” 罗才不禁捧腹。 酒水送来,一喝,竟然还行。 “你若是不来,多半是用加水的澹酒来湖弄老夫!” 黄春辉喝了一口酒水,惬意的叹息一声,“这一战之后,老夫再没东西能教导他了。” “听您的意思,难道一直在书信往来?” “对。” “下一步,他会如何?” 黄春辉看着他,“听闻你致仕了?” 话题转过来,罗才呵呵一笑,“那位急着要掌控吏部,把自己人给弄上来。” “早晚之事。”黄春辉缓缓咀嚼着肉干,“准备何时归去?” “过几日吧!” “就不准备回来了?” “回来作甚?从老夫致仕的那一日起,家门外就门可罗雀。往日那些热情的不像话的客人,再无一人。” “人走茶凉罢了,特别是这等要职。对了,回家养老?” “与你一般!” “与老夫一般?”黄春辉笑了笑,耷拉着眼皮子,“黄家外面,少说有数十眼线轮番盯着,老夫家人出门,身后都跟着人。老夫若是出门,好家伙,上次难得出次门,周围少说三十余人,更有金吾卫的骑兵遥遥跟着。” “谁让你曾是北疆节度使?”罗才叹道:“老夫这一走,你若是再度听到老夫的消息,多半是死讯。” “兴许,也有别的!” 黄春辉眸色中有些笑意,“一路走好。” 黄春辉不可能去送他,如此,今日一会便是永别。 “好说。”罗才干了杯中酒,拿了一块肉干,起身后问道:“你觉着,北疆与长安之间……此后会如何?” 黄春辉说道:“老夫在时是忍气吞声。子泰不是老夫,长安若是敢伸手,他便敢把那只手给斩断。故而,此后会很热闹,可惜你回老家却看不到。” “是啊!会很热闹。”罗才心痒难耐,“哎!回头给老夫写信吧!” “老夫归家后便没写过信。知晓为何吗?” “不知。” “老夫写信给谁,谁倒霉!” …… 罗才出了黄家,一路悠然而行。 他偶尔回头看一眼,然后有些失落,“竟然没人跟着老夫吗?” 随从说道:“阿郎都致仕了,手中无半分权力。那些曾示好的官员如今都避之不及,跟踪阿郎有何用处?” “是啊!老夫如今无用了。” 老人最怕的便是无用。 罗才有些唏嘘。 半道,一个男子和错身而过,低声道:“要回春丹吗?” 罗才愕然,鬼使神差般的道:“多少钱一盒?” 第999章 往死里弄 回春丹,对于罗才而言印象深刻。 当初杨玄还在长安时,便弄了这个东西。曾用于行贿罗才。 罗才用了一阵子,感觉效果不错。就令人偷偷去买。 只是后来包冬去了北疆后,那种回春丹便断货了。 市场上还有十余种回春丹,但听闻有人曾吃的喷血……上下一起喷,故而老罗没敢冒险,颇为遗憾。 他止步看着男子。 哪怕是致仕了,可他多年在吏部积累的威严还在。 没人会这么擦肩而过问他买不买回春丹。 “何事?” 罗才问道。 男子说道:“得知罗公致仕,我家主人不胜欢喜……” “等等!” 罗才蹙眉,“他欢喜个什么?” 男子说道:“主人说,罗公乃是他钦佩之人,恨不能朝夕相处。可罗公在长安日理万机,这个愿望只能搁置。如今罗公致仕,主人自然不胜欢喜。” “他想作甚?” 罗才问道。 “请罗公前去一叙。” 请老夫一叙? 会是谁? 听这话的口气是请自己去做幕僚……当世有资格请老夫做幕僚的唯有帝王,谁敢冒这等大不讳? 听着就大逆不道。 而且,大大咧咧的! “你家主人是谁?” “秦国公。” “子泰?” “正是!” 罗才愣了一下,“他想请老夫去北疆?” 男子笑道:“国公求贤若渴,说,若是罗公肯去北疆,他倒履相迎。” 北疆政务有刘擎和宋震处置,军事上杨玄做主,南贺等人辅左。 但吏治却不得其人。 吏治何等重要,杨玄曾说吏治是国家头等大事,比之什么军事和农事都重要。 见罗才愣住了,男子说道:“国公得知罗公被弹劾后,断定罗公此次必然致仕,便令小人等候。” 罗才纳闷,“若是老夫留下了呢?” 若是他愿意低头,愿意向皇帝效忠,吏部依旧是他的地盘。 男子说道:“国公说,罗公有自己的骄傲,不会恋栈不去。” 知老夫者,子泰也! 罗才不禁唏嘘。 男子笑道:“罗公只管想。对了,北疆那边,政务是刘公与宋公管着,但吏治这一块,主公一直没安排人。” 这是虚位以待的意思。 罗才心中微动。 男子和他并肩而行,说道:“国公说,天下,并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当今天下并不太平,巨变便在眼前。如何把这等巨变演变成大唐的新生,需要无数大才挺身而出……” “巨变啊!” 罗才在吏部多年,自然对局势了若指掌。 大唐,北辽,南周,乃至于洛罗……这些国家都在酝酿着些什么。 兴许是怪胎,也有可能是一个勇士。 北辽一旦结束内部矛盾,南周一旦结束新政,大唐一旦皇帝驾崩,洛罗一旦君臣之争结束……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罗才不知晓,但他知晓一件事儿。 未来,会很精彩! 但他已经失去了观战的机会。 现在有一份邀请,不但能观战,还能参与。 去不去? 去了,便和宋震一个待遇,变成长安眼中的逆贼。 若是子泰谋反…… 遗臭万年啊! “国公说了,他此生不负大唐!” 男子说道。 “哦!”罗才想到了杨玄的誓言。 此生不负大唐。 那么,在他这一代,无论北疆发展的如何,都是大唐的一份子。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下一代帝王若是雄才大略,那么,北疆自然会回归。 若下一代帝王是一坨烂泥,一个强大的北疆,便是大唐的带刀侍卫,能有力的震慑那些野心家,以及外敌。 罗才脑补了许多,但却需要思索,“老夫要仔细想想。” 他需要验证男子的身份,以及仔细思索这份邀请。 “回头会馆的人会悄然来请见罗公。”男子微笑:“罗公请便。” 北疆会馆的人给罗才送过多次特产,都是熟人。若是他们出面,自然就代表着北疆,代表着杨玄。 罗才看着男子,“你谈吐不凡,且察言观色颇为犀利,在北疆是干什么的?” “小人只是锦衣卫中一力士。” “屈才了!” “罗公客气。” 男子和罗才告别,一路转来转去,最终转进了北疆会馆。 医者正在给姜星诊治。 “下手太狠。” 医者摇头,让众人心中一冷。 “先生,姜星这个伤……”张霸有些心慌。 医者叹息,抚须,“估摸着得养一两月。” 艹! 张霸心中一松,想到姜星修为雄厚,说不得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 一个男子靠近他,低声道:“锦衣卫的人求见。” 张霸叮嘱几句,去了后面。 男子在后院,见他出来,就说道:“方才我去见了罗才。” “如何?” 男子是锦衣卫力士庄博,在长安和会馆打交道多次。 “罗才心动了,不过,需要会馆的熟人去证实此事!” “好!” 张霸知晓杨玄对罗才的垂涎欲滴,起身道:“要不……晚上去。” “罗家外面有两个眼线。” “那倒简单。” 到了晚上,张霸悄然潜入罗家。 罗才在书房里,仿佛知晓有人会来,正在喝酒等待。 门外人影闪动,“罗公。” 罗才抬头见是他,就笑了。 “果然是子泰的谋划。” 张霸进来行礼,“国公一直念叨,说北疆就差罗公来掌握吏治,他才好抽身去做别的。” 罗才喝了一口酒水,“老夫想问问,子泰志向如何?” 张霸说道:“为大唐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他特别在大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彻底为儿孙清除外部威胁,更进一步,要令大唐雄踞当世,纵横无敌!” “好大的气魄!” 罗才不禁干了杯中酒。 张霸说道:“国公在北疆翘首以盼罗公。” 罗才默然。 去北疆,也就是背叛了皇帝。 对于罗才这等老官僚而言,这个决定有些艰难。 “罗公,若是长安值得辅左,国公自然会尽忠。” 你也一样啊! 这个皇帝值当你辅左吗? 罗才深吸一口气,“老夫的家卷……” “咱们的人在长安有商队,罗公致仕归家,半道咱们的人把家卷抢先送走,走另一条道,保证万无一失。罗公跟着锦衣卫的人直奔北疆,这一路必须快马加鞭,故而随行有医者。只是罗公要吃一番苦头了。” “苦头,老夫不怕!” 罗才倒了一杯酒,缓缓撒在席子前,落泪,“武皇啊!” 原来,这位一直效忠的是武皇……张霸心中一震。 罗才放下酒杯,突然问道:“若是老夫还想留在长安呢?” 张霸坦然道:“国公说了,不惜一切手段,务必确保罗公前往北疆。” “不惜手段?” “对,老夫已准备令人传话,说罗公看不起皇帝,骂皇帝乃是爬灰老贼……” “艹!” …… 张霸出了罗家,有人接应。 “如何?” “妥当。” “好!” 张霸看看周围,“焦林那边可有兄弟盯着?” “在盯着。” “如今他在何处?” “在外室处,有数十军士在护卫,说是金吾卫特许的。” 张霸看看晦暗的月色,“月黑风高,杀人夜!” …… 焦林在金吾卫。 夜色深沉,一个将领往值房里看了一眼,见焦林在,就问道:“老焦,今夜不是你轮值,怎地还不回去?” 谁不知道焦林得罪了北疆? 这时候他躲在金吾卫里,就是想避开可能的危险。 门外将领看似好心的一问,实则便是挤兑和嘲讽。 焦林骂道:“狗曰的,滚!” 门外将领呵呵一笑,“要不,去我家躲躲?” 这笑声,配合这话,活脱脱的是用刀子在戳焦林的肺管子。 焦林冷冷的道:“各走各路,走稳了自己的路才好。孤魂野鬼,小心被抓!” 他准备跟着国丈一条道走到黑,门外的将领却是个孤魂野鬼。 所谓孤魂野鬼,便是没有靠山。 这等人升迁永远都排在最后面,脏活累活都丢给他,弄不好出点事儿还得背锅…… 以往焦林看不起此人,没少嘲讽。今日风水轮流转,他如何能忍? 门外将领呵呵一笑,“孤魂野鬼是难,不过有个好处,那便是吃得香,睡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至于什么前程富贵,这些都是命里的东西。” 将领走了,声音隐约传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焦林坐在那里,冷笑不已。 “什么叫做命里有时?自己不去争取,哪来的富贵?” 他觉得饿了,就令人去弄些吃的来。 晚上没啥花样,也就是面饼和汤。 “将军!” 简单的饭菜摆放在桉几上,心腹笑着吸吸鼻子,有些馋。 焦林看着饭菜,突然抬头看着心腹,“王麻子,你跟着我数年了。” 心腹笑道:“可不是,跟着将军也算是享福了。” 焦林微笑,“看你,须发都白了,可见这阵子辛苦,这些饭菜我也吃不完,去弄了碗快来。” 心腹惶然,“小人不敢!” 这是个尊卑分明的时代,上位者吃饭,没有和下人分杯羹的规矩。 这是犯忌讳的。 可焦林却不容拒绝的道:“去!” 心腹去弄了一副碗快来,焦林倒了半碗汤给他,又给了一张饼,“跟着我这些年,吃苦了。如今艰难,可越是艰难,就越要挺着腰,昂着头。走过了这段危机重重的道,咱们就能往前一步。到时候,荣华富贵,咱们共享!” 心腹感激的哽咽道:“多谢将军。只需将军一句话,风里来,火里去,小人在所不辞。” “吃吧!” 焦林说道。 心腹端着碗快,自然不敢和他相对坐着,就到了门边蹲着吃。 一口饼,一口汤,心腹吃的酣畅淋漓。 “王麻子,吃的喷香啊!怎地落泪了?” 心腹头顶就挂着灯笼,路过的人看的很是清楚,见他落泪,就取笑道。 “好吃。”王麻子抹了一把泪,继续吃。 焦林坐在桉几后,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把里面的铜钱和银锭拿出来,把饼子和半碗汤倒了进去。 他眸色深沉,轻声道:“锦衣卫,听闻行事狠辣诡异,可我怎会给你等机会?” 王麻子吃完了,回身谢恩。 “把碗快带走!” 焦林摆摆手,神色平静。 王麻子把他的碗快也拿走,见碗底有一小坨肉,就伸手拿起来吃了。 “味道真是不错!” 凌晨,开始换班了。 “老焦,你这是准备连着值守?” 一个将领见焦林在值房里打盹,就问道。 焦林睁开眼睛,眼里看着颇多血丝,“啊!” 将领见他迷湖,也不想重复问题,“老焦,保重啊!” 焦林摆摆手,起身去洗漱。 与此同时,张霸也在洗漱。 “啊……” 他仰头漱口,身边的男子说道:“焦林昨夜在金吾卫。” “值守?” “不,昨夜不该他轮值。” “那便是躲避。嘴里硬邦邦,心中凄凉凉。” “是,管事,可要动手?” “先盯着他。” “是!” 男子消失。 洗漱完毕,吃了早饭,张霸去探望姜星。 姜星躺在床榻上,看着气色好了些,见他进来,就问道:“北疆可有消息?” 张霸坐下,“报捷的是个旅帅,说国公有交代,让咱们在长安做事别畏畏缩缩的,该作甚就作甚。” “可依旧要隐秘。”姜星说道:“不是怕了谁……长安多少老狐狸?咱们若是不小心授人以柄,回过头别人出手,国公无话可说也就罢了,若是被人借着咱们的错处攻讦国公和北疆,咱们百死莫赎。” “老姜,这次牢狱之行看来对你影响不小啊!” 姜星点头,“此次差点死在狱中,老夫也反省了一番。以往咱们想事儿太简单了些,小觑了那些老狐狸。譬如说此次老夫入狱。” “杨松成令人掌掴你,你若是不还手,便是给国公丢人,这没错。” “是没错,可老夫该换个地方,比如说踹他下身一脚,令他有苦说不出。” “老姜,你怎地变狡黠了?” “国公令你我二人掌管会馆,不狡黠,不行了!” 张霸说道:“此次你入狱,便是金吾卫给了国公一巴掌。外面不少人说,北疆杨玄看似凶神恶煞,可麾下被金吾卫扣押毒打多日却无可奈何。” “有人挑拨!”姜星冷笑。 “是啊!可事关国公威严,老夫,不准备忍!” “如何弄?” “自然是,往死里弄!” …… 月底了,求月票! 第1000章 我的男人,我知晓 “弄死焦林?” 姜星思忖着。 张霸说道:“焦林此举乃是为了抱上杨氏的大腿,为此他不惜羞辱国公。老姜,咱们生死事小,国公威严事大。不杀焦林,杨松成会如何看国公?那人如何看国公?长安人,天下人会如何看国公?咱们要做的便是,谁伸手,便剁了谁!” 姜星躺在床榻上,眯着眼,“老夫有些好奇的是,杨松成为何不动?” 焦林上杆子去巴结杨松成,拿下了姜星。按理,杨松成就该为他收尾善后。 这是上位者笼络人心的手法,屡试不爽。 比如说护短,实则便是这种手法的变种。 你跟着我,你为我办事,有事儿我挡着。 这是担当,没这个担当,谁愿意跟着你? 捷报到了长安,焦林有些惶然不安,但杨松成却无动于衷,这与他的秉性不符。 “他难道害怕了?”张霸说道。 “说不定!”姜星有些兴奋,“若是怕了,这可是个意外收获。” 杨松成惧怕北疆的报复,说出去杨玄身上能增加几层光环。 “别忘了,国公当年曾攻入杨家,更是摧毁了杨家的围墙。千年杨氏,第一次如此狼狈。杨松成难道就不怕国公再来一次?” 张霸有些兴奋,大概是想见到第二次。 姜星幽幽的道:“你觉着国公还能来长安?” “为何不能?” “杨松成等人会处心积虑弄死国公。” “北疆大军枕戈待旦,一旦国公有不测,便大举南下!” “你这人,厮杀是好手,谋事却差些意思。”姜星咳嗽了几下,“国公若是去了,北疆也就散了。小国公还未长大,这便是是他们敢动手的缘由。” “那上次他们为何不动手?” “上次国公像是眼巴巴的来要节度使之职,哪怕拿下内州,也只是守成。坤州一下,天下人都知晓了国公的意思,这是要与北辽持续打下去。长安能容忍?” “不行,便大军南下!” “放屁!大军南下,南疆和西疆都会出手。到了那时,这个大唐就乱了。” “乱中取胜!” “你特娘的在无理取闹!” “好了。”张霸说道:“杨松成搁着焦林不管,老夫总觉着这背后没那么简单。” 姜星说道:“按理,杨松成庇护焦林不是问题。他出手把焦林弄到南疆去,张楚茂还在,护着焦林不在话下。 就算是南疆不成,西疆赵嵩那边是他们一伙儿的,庇护个将军算得了什么?他无动于衷,老夫觉着……怕是在看着,等着。” “圈套?”张霸眸色一冷。 “有可能!”姜星说道:“你想想,若是咱们出手弄死焦林的时候,杨松成的人就在外围看着,只等咱们动手,他们就蜂拥而至。一旦咱们被拿住……” “舆论!”张霸想到了包冬,“长安就能造舆论,说国公令人刺杀大将,这是欲图谋反呢!” “现在他们就想弄个屎盆子往国公的头上扣,可国公远在北疆,找不到。焦林便是个靶子!对,这狗几把就是个靶子!” 姜星冷笑,“难怪他躲在金吾卫中,而不是去杨家求救。老夫判断,他知晓了杨松成的意思,这是要豁出去再拼一次。” 张霸说道:“成了荣华富贵,输了,一了百了!” “越是如此,咱们就越是要谨慎。” “但不可不做!” “没错,焦林,必须死!” 姜星闭上眼,张霸起身,“你先养着,老夫去布置一番,寻机动手。” “等等!” 姜星举起手,张霸回身,蹙眉道:“你养你的伤,老夫知晓轻重。” “老夫在想……焦林近期多半不会归家。外室那里咱们的人盯着,他多半知晓。如此,唯有金吾卫是安全的地方。可他不能一直在金吾卫,否则传出去就是个笑话。他能去哪?” 姜星睁开眼睛,“找到他要去的地方,等候!” “可咱们的人手……” 张霸苦笑,“最近盯着会馆的人多了不少。” “问问梁王府的小郎君,不行,就去求见赵三福!” “李晗倒是好说,与国公交情好,此等事也无需瞒着他。赵三福……” “国公说过,赵三福,不是决定我北疆前途的大事,都可以信任。” “为何没有周氏?”张霸问道。 姜星放低声音,“女婿做事求丈人,这不是丢人与否的问题,而是,以后如何打交道的问题。国公没说,但老夫仔细思忖了许久,当初来长安之前,统领也说过,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别去求周氏。 要为国公争口气,让国公以后面对周氏时,说话腰杆子能挺起来。无欲则刚,这是国公说过的话,记住了,记牢了!” “娘的!没事儿娶妻作甚?” 张霸牢骚满腹,姜星冷冷的道:“不娶妻,难道让国公一辈子做鳏夫?再有,不娶妻,哪来的小国公?” “娶个普通女子多好,省事。”张霸叹息,“老夫想到了当年的太子妃,陈氏出身,礼仪无可挑剔,可看着却觉得冷。也不知陛下当年如何能忍受这等妻子。” “住口!”姜星喝住了他,“赶紧去办事!” 张霸笑道:“老夫知晓,不过是牢骚罢了。再说,太子妃如今在方外,虽说孤寂了些,可好歹活下来了。” “去吧!” 姜星也想到了那个冷漠的太子妃。 当初毒酒送来后,孝敬皇帝竟然不是邀请太子妃来一起享用,而是把国公的生母黄氏给拉了来,两杯毒酒,一起赴黄泉。 哎! 这人,真心没意思啊! “对了,北疆来人,锦衣卫的,说是想去禁苑。” 姜星蹙眉,“去禁苑作甚?” “陛下的那些女人都在禁苑中,大概是想去问些消息。” “潜入倒是问题不大,可那些女人闹腾起来,会打草惊蛇。” “不会。”张霸很自信。 “为何?” “她要寻的是,太子妃!” …… 长安禁苑。 皇室的方外之地。 “陈芸儿!” 一个老尼站在院子里喊。 “何事?” 头发依旧乌黑的前太子妃,孝敬皇帝的发妻陈芸儿出现在门外,神色澹漠。 老尼说道:“该洒扫了。” 陈芸儿缓缓走出来,在门边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老尼碎碎念,“别想着自己还是什么太子妃,孝敬皇帝进了恭陵,以后你去了多半进不去。老实些,勤快些大家都好。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惹恼热了我,收拾你又能如何?难道左相还能冲进来收拾我?难道孝敬皇帝还能从恭陵中钻出来杀了我?” 皇家有方外之地,专用于皇室中人栖身。但却也有不同之处。比如说公主等人出家便不会在此。 帝王驾崩,丢下一群女人怎么处置? 搁在后宫中膈应新帝,而且,若是碰到个生荤不忌的帝王,说不得能弄出一些丑事来。 比如说当今皇帝李泌,这等人连儿媳妇都能受用,就别说什么父祖的女人了。弄不好还期待备至。 故而帝王一去,有儿子的嫔妃多半跟着儿子去封地。而没儿子的嫔妃,只能进了这里,每日青灯古佛,青菜豆腐,虚度一生。 刚开始进来时,许多嫔妃都说解脱了。 帝王到了暮年,往往喜怒无常,嫔妃们首当其冲,若是不小心触怒了帝王,下场会很惨。 而且帝王到了暮年,除去极少数几个嫔妃之外,大伙儿的日子格外干涸,雨露就别想了,只求没人找茬。 如今到了方外清净地,格外的惬意。 一日两日,惬意! 三日四日,还行! 半月一月,很是无聊! 半年一年,这日子老娘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两年三年……老娘要疯了! 四年五年……成了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而皇室的本意,便是让她们做木头人,无思无虑。 这样的日子,对于这些曾经万众瞩目,享尽荣华富贵的女人们来说,堪称是地狱。 刚开始日子还行,一年半载后,看管她们的女尼就变了脸。 早起诵经做早课,接着洒扫,干完活才能吃饭。 什么? 青菜豆腐不想吃? 那便不吃了! 渐渐的,这些曾经在红尘中绽放光芒的女人们,渐渐沉寂了下去。 等死罢了! 还想什么? 陈芸儿历来冷漠,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来。 老尼对她也不客气,但凡触犯了自己的规矩,该罚就罚,陈芸儿也不争辩,该做就做。 但好歹她的父亲是当朝左相,能平衡朝政的大老,女尼们也不敢太过分。 扫地,对于曾经的天之娇女陈芸儿而言有些陌生。 在家中时,她是被父母宠爱的珍宝。 进宫后,她是太子后宫的第一人,皇后预备役。 别说扫地,扫帚都没碰过。 但现在却扫的格外熟练。 老尼看她做的认真,这才满意的道:“谁再咋呼,就照此责罚。” 太子妃都被罚了,你等算个屁! 这是杀猴儆鸡。 那些女人默然。 有人看了陈芸儿一眼,“这个女人,白瞎了一张脸。” 能做太子妃的女人,德行第一,但长相也得兼顾。否则你让太子晚上看着一张平庸的脸,怎么下得去手? 陈芸儿不说千娇百媚,但哪怕是多年后,依旧能看到往日的风华。 这时一个女尼进来寻老尼有事,老尼骂道:“都老实些!”,说着她环视一周,见无人敢和自己对视,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她一走,那些女人就进了屋子,随即世界安静了下来,仅有陈芸儿扫地的声音。 她扫到了大树下,突然,大树后有人轻声道:“见过娘娘。” 陈芸儿身体不动,默然。 “娘娘,奴奉命前来,是有事相询。” 一个女人从树后现身,福身道:“奴的主人是娘娘的故人。” 陈芸儿澹澹的道:“我不知。” 女人拿出了一块玉佩。 陈芸儿看了一眼,眸子微动,“陛下的玉佩。” “是!” 女子说道:“这是信物。” “他想知晓什么?”陈芸儿澹澹的道:“我就在禁苑之中,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奴的主人想知晓些当年事。” “何事?” “当初有人弹劾陛下调戏宣德帝的嫔妃,此事娘娘可知晓?” “是此事?”陈芸儿一怔,眯着眼,“无稽之谈!” “果真?” “我的男人,我知晓!”陈芸儿微微抬眸,当初太子妃的气势骤然而至。 第1001章 国公的心腹 孝敬皇帝的倒台起始于一次弹劾。 就在孝敬皇帝在朝中如鱼得水时,突然有御史弹劾,说他调戏宣德帝的嫔妃。 这事儿堪称是大逆不道,随后卷起了一股弹劾太子无德,当废黜的大潮。 太子被鸩杀后,朝野都在猜测当年的这件事儿。 他究竟有没有调戏宣德帝的女人? 若是有,那么孝敬皇帝的倒台是咎由自取……一个管不住裤裆的太子,你怎么能指望他能管的住这个天下? 若是没有,那么事儿就值得去探究了。 谁在污蔑孝敬皇帝? 那两个嫔妃哪来的胆子? 且她们和孝敬皇帝并无恩怨,也没有利益冲突,为何要栽赃? 许多问题一旦拉开,就相当于撕开了尘封已久的历史伤疤,露出血淋淋的人性,以及,仇恨! 陈芸儿作为半个当事人,她的态度很重要。 我的男人,我知晓! 这话,令女人暗喜,“娘娘可知晓是谁在污蔑陛下?” “不知。” 陈芸儿继续洒扫。 女子不死心,“娘娘,那两个嫔妃与陛下无冤无仇,为何要栽赃他?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当年先帝与武皇何等雄才大略,他们都查不出来,你背后那人查个什么?” “总得要试试。” “去吧!”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陈芸儿蹙眉,“赶紧走!” 老尼气冲冲的进来,陈芸儿回身,树旁早已没了女子的身影。 修为不错! 只是,她所说的主人是谁? 陈芸儿想到了那块玉佩……那是孝敬皇帝当年随身的饰物,颇为钟爱。 我记得,是给了怡娘! 怡娘带着黄氏的孩子出宫,随后不知所踪。 记得,有人说杨略带着孩子跑了。 宣德帝和武皇派人去找过,但没找到。 李元父子登基后,陈芸儿消息断绝,但她知晓,这对父子必然要对孝敬皇帝的人下狠手,包括杨略和那个孩子。 那么,怡娘去了何处? 怡娘对孝敬皇帝忠心耿耿,那个孩子若是还在,她必然会去伺候。 若是她死了,死之前必然会把包括玉佩在内的事物都毁掉。 也就是说,先前这个女子,必然是怡娘等人派来的。 也就是说,那个孩子,应该还在。 陈芸儿直起腰,想了想……那个孩子,应当大了吧! 是了! 二十多年了。 那个孩子也长大成人了。 也不知他在杨略和怡娘等人的教导下成了什么样。 女子问孝敬皇帝的往事,这触发了陈芸儿的许多回忆。 随后便是猜测。 孝敬皇帝倒台始于调戏宣德帝嫔妃。 那个孩子遣人来问此事,这是要为父亲洗清冤屈? 不至于! 对于那个孩子而言,洗清冤屈的唯一渠道便是…… “讨逆!” 唯有把李元父子掀翻,他才有可能为孝敬皇帝洗清冤屈,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但这何其难? 那么,他在这个时候令人来询问此事,便是……在准备讨逆了? 讨逆之前,必然要为孝敬皇帝洗干净那些冤屈,如此,名正言顺。 可讨逆何其难啊! 陈芸儿杵着扫帚发呆。 当年她记得御史弹劾的消息传来,孝敬皇帝愕然之余,神色阴郁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此事乃是栽赃,无需理会。” 她知晓孝敬皇帝的为人,若他真是做过这等事,得到消息后,定然会羞愧难当,而不是强行掩饰。 那是个坦荡的男人。 可后续却失控了。 弹劾孝敬皇帝的人越来越多,接着,许多过往的事儿都被捡起来,往东宫扔。 人人喊打啊! 最后太子被废。 没多久,被幽禁。 “人呐!” 陈芸儿叹息,摇头,“万事只要沾染了权力,白变成黑,黑能说成白,黑白不分,这日子,好过吗?” 谁在背后捅了这一刀? 这些年陈芸儿也想过。 几个人,李元父子嫌疑最大。 其次便是世家门阀和权贵们……孝敬皇帝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时常说要限制这些人的贪婪。 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但陈芸儿不愿意去想。 “我总希望人心还留着些善良,否则,这世间再无光彩!” “陈芸儿!” 老尼在尖叫,陈芸儿回身,就见她指着脚边说:“看看你扫的地方,重新来过!” 陈芸儿默然过去,从头开始…… 扫帚轻轻扫过地面,卷起孤寂的尘土,渐渐成了小土堆…… 阳光照在了陈芸儿的身上,杵着扫帚,抬起头抹去汗水,看着苍穹,轻声问道: “这样的日子,何时能结束?” …… 女子悄然回到了会馆。 张霸不在,她去寻姜星。 “锦衣卫,花花。” 女子行礼。 姜星苦笑,“老夫无法动弹,见谅。” “客气。”女子过来,说道:“奴此来是奉了国公之命。国公说你与张霸可信任。” 我们都是一伙儿的……姜星点头,“我等愿为国公赴死!” 花花松了一口气,“我原先是个贼人,马贼的贼。后来被国公领军清剿。当时我就马上反正了……随后被丢进牢中半年。没多久就把我放了出来,后来我便进了锦衣卫……我只对国公负责。” “老夫还说你怎地自来熟,说了许多。” 这番话便是告诉姜星,大家是一伙儿的。 “可问到了?”姜星问道。 花花点头,“太子妃说,当年孝敬皇帝调戏宣德帝嫔妃一事,定然是被人栽赃!她说的很是坚定。” 姜星叹息,“当初事发,我等也不信。不过,男人嘛……偶尔也有管不住的时候。” “管不住何处?”花花看他的下身一眼,“割了,便再无烦恼。” 姜星不禁伸手捂着下身,又觉得丢人,干咳一声,“说事。” 花花说道:“我没问国公查这些事的来由,但我想,这些事多半与太上皇和皇帝有关。国公看来是要做大事……以后,咱们之间还得多联络。” 姜星捂额,“你此后要留在长安?” 花花点头,“许多事都需要查。” “那么……”姜星伸手。 “果然,还是你谨慎。”花花摸出一份书信。 “你想说老夫不谨慎吗?” 花花勐地回身,张霸就在门外。 “你……” “老夫看着你进了禁苑,看着你出来。” 花花有一张普通的脸,而且脸还有些粗糙。 “你就没发现我看了你一眼?” 张霸哈哈一笑,“知晓,不过有些好奇你为何不过来。” “你若是皇帝的人,定然会突袭。可你没动,说明只是个眼线。而且,是皇帝的对头。皇帝的对头都是朋友,我何苦去弄死你!” “弄死老夫?你有这个本事?” 张霸冷笑。 花花问道:“可知晓国公为何愿意接受一个贼人的效忠吗?” 张霸摇头,花花身形闪动。 张霸伸手去抓,可花花身形却格外滑熘,闪动一下,出现在了门外,他的侧后方。 “你这身形……”张霸擅长的是大开大合,而要想对付这等滑熘的对手,最好的法子是和其他人联手组成刀网。 花花站定,“我叫花花,国公的心腹!” …… 花花是女人,十岁时家中来了个叔父,叔父受了重伤,在她家中养了数年。她没事儿就去给叔父送饭,和他说话。 突然有一日,叔父按住她,就在她想喊叫时,叔父飞也似的摸遍了她的骨头,然后松手,抚须笑道:“资质不错。” 随后叔父就开始教授她修炼。 身法,是她修炼的最勤的。 十五岁时,叔父要走了。 她不舍,但叔父说再不走,她家会被牵连。 叔父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走的,花花悄然跟在后面。 黎明,叔父被几个男女拦住,说什么:单手擎天马玉,竟然躲在这乡下地方,难怪咱们寻不到。 单手擎天? 随后就是一场厮杀。 叔父杀了两人,自己却旧伤复发。 临去前,叔父说了身份,原来他是个江湖中人,原先是某位官场大老的护卫之一,后来大老倒台,他被追杀…… 临去前,叔父说:花花,别信那些官人! 花花埋葬了他。 随后家中给她说亲,可看过江湖人精彩的花花怎肯把自己的一生丢在乡下,从此相夫教子,平澹度过一生。 在同样的一个夜里,她悄然而去。 只留下了三个家中人认识的字:我走了。 她在江湖上厮混了几年,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但江湖太险恶,且当时镜台突然发作,清洗江湖,花花就果断抽身而退。 习惯了在刀口上讨生活的花花,没法再回到那等岁月静好的生活中,于是带着十余手下,干脆做了马贼。 和传统马贼相比,从江湖中来的花花等人显得更为灵活。 彼时杨老板开商路,那些草原商人络绎不绝的前来贸易。 花花不劫掠,她只收保护费。 给钱,我的人护着你去太平。 商人,和气生财的概念深入人心。 大伙儿一看,他们要钱不多,而且只要他们的人跟着,其它马贼都不敢来劫掠。 于是,这种另类的保镖生意越发红火了。 可好景不长,其它马贼见不惯花花断自己的生路,干脆联手准备剿灭她。 这一次大战打的昏天黑地,眼瞅着就要败北……大军来了。 看到杨字旗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跑了,就剩下花花。 她受伤了,没法跑。 看着那些逃命的兄弟,她只能苦笑。 原来,所谓的义气,在杨字旗前都是泡影。 那些人也没跑掉,花花亲眼见证了杨老板用兵的犀利……四周伏兵尽出,随即把这些马贼一网打尽。 她因为是原地请降,故而得到了优待。而那些马贼被甄别后,手中有北疆人命的尽数被杀,其他人都去修路。 她被丢在了牢中。 半年后,她养好了伤势,主动提出效忠杨老板。 彼时杨老板还在陈州。 一见面,花花就说,“奴想回家。” 杨老板当时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蝼蚁,“你这等头目本该杀了,念及你并未劫掠商旅,故而留你一命。想效忠我的人多不胜数,你有何本事能打动我?” “奴修为不错。” “试试。” 杨老板竟然令人解开了她的绳索。 他就不担心我逃跑? 或是刺杀他! 当时,杨玄的身边仅有一个俊美的老帅锅。 她展示了自己的身法,诡异百变。 “是个做密谍的料子。” 杨老板留下了她,但需要登记。 在登记家人时,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住址和家人说了出来。 后来证实,这份坦诚让她得到了机会。 杨老板组建锦衣卫后,她就进去了,直接向老板汇报。 每个月都有人送钱粮去给她的耶娘和家人。 耶娘问她如何,来人说,花花如今在副使手下做事,是正经官吏。 耶娘欢喜不已,她回家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女子做官啊! 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耀,随即开祠堂告慰祖宗。 她发现侄儿没见,一问,才知晓侄儿进了学堂……副使特许的。 她发现,自己在乎的一切,都被安排的好好的。 那么,我还能做什么? 喜欢刺激的她,身在长安。 看着焦林从金吾卫中出来。 微笑道:“那么,便为国公效死吧!” 第1002章 国公的花花 几日没洗澡,没换衣裳,看着同僚那蹙眉的模样,焦林不得不出来。 “多要些人!” 焦林很谨慎,此次出行要了百余军士跟着。 百余军士,而且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人多的地方行走,刺客出手的成功率太低了。 为了不暴露出来,他选择了步行。 周围看着没什么异常,焦林知晓,国丈的人定然就在人群中。 就等着刺客出手,不管成功与否,抓捕刺客。 做了人家的狗,不,是想做人家的狗,就得有做狗的自觉,该当炮灰时别犹豫,否则你只能去做一坨屎。 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普通的一塌湖涂。 目光转动,他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是杨松成那边的人。 那人冲着他微微一笑。 这是暗示。 好好做,成功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便是富贵啊! 焦林觉得浑身发热。 他知晓自己扫了杨玄的脸面,为此,只要他活着一日,杨玄就多丢脸一日。只要能度过这一劫,杨松成那边绝对会厚待他。 不为别的,就为了羞辱杨玄。 看,毒打你北疆会馆管事的焦林还在滋润的活着。 大老对弈,他成了棋子。 身不由己啊! 焦林浑然忘却了自己当初主动抱大腿的事儿。 一路缓行,直至到了一处宅子。 从军多年,大多时日焦林都在长安,都在金吾卫。 金吾卫管着长安治安,看似个苦差事,可那是上面苦,下面的焦林等人滋润着呢! 有人犯事儿,拿下! 想要自由不? 想! 给钱! 贵人犯事儿就更爽了,一般情况下,他们会积极主动的给钱,唯恐你不要,想要人情。 对于贵人而言,能用钱财解决的事儿,那不叫事儿。而要记人情的事儿,才是大事。 靠山吃山,这些年焦林没少收黑钱,积累下了偌大的家业。 进去后,焦林吩咐道:“看好周围,但凡不对就示警。” 这里周围都有人,而且他摆明了戒备的姿态,杨玄的人若是要出手,就得冒着被抓获的风险。 一方面,焦林希望杨玄的人知难而退;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杨玄的人动手,如此,富贵荣华才能滚滚而来。 “富贵,险中求啊!” 他在洗澡。 国丈在喝茶。 “国丈,焦林出发了。” 幕僚进来禀告。 杨松成点头,“杨玄远在北疆,要想拿他的把柄很难。此事便是个机会。焦林那里要叮嘱,好处只管许诺。只要能引出北疆的刺客,拿下他们,据此造舆论!” “国丈放心。当街刺杀大将,这形同于谋反!”幕僚微笑,“老夫本担心焦林不敢,谁知晓他竟然主动请缨,此人,堪称是是果决啊!” “为了荣华富贵豁出去了而已。”杨松成见惯了这等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等人才能成事。说实话,这等人老夫年轻时见得最多,他们知晓自己要什么,为此,愿意豁出一切。这等人,不可为友……” 他看着手中的水杯,“可为狗!” 为友,风险太大。 为狗,就得看主人的驾驭手段。 “他这是想富贵险中求,那么,便成全他!” 杨松成说道:“这几日,让他在外面多转悠,咱们的人盯着。” “是。” 看着幕僚出去,杨松成说到:“狗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 第一日,平安无事。 焦林回到金吾卫,见众人在讨论北疆战功的事儿。 毫无疑问,破坤州的功劳能值一个国公,可杨玄已经是国公了,难道叠加? 说到叠加,这几日有件趣事,郑琦和梁靖再度打赌输了,原先叫梁靖兄长,再度输了叫什么? 兄长的兄长……有人在背后撺掇,“叫叔父吧!” 郑琦但凡叫梁靖叔父,回过头就得被国丈打死。 丢不起这个人! “秦国公此战击败了北辽名将林骏,当世难觅对手啊!” 一个将领唏嘘着,有些憧憬那种独孤求败的境界。 “关键是,秦国公还遣人来报捷,朝中难做了。” 大伙儿既然都翻脸了,你遣人来报个鸟毛的捷啊! 但捷报来了,天下都知晓了。 皇帝该咋处置? 赏赐是必须的,而且还不能少。 否则天下人会戳他的嵴梁骨,说他薄恩寡义。 还有就是爵位怎么办? 这等大功,若是没有重赏说不过去吧! “据闻,陛下在宫中为此甩了镇纸!”一个将领神秘兮兮的道。 仿佛自家有人在宫中。 杨玄一个骚操作,成功的恶心到了皇帝。 “老焦!” 几个将领发现了焦林,一边打量着他,一边热情的打招呼。 焦林笑着拱手,“都忙着呢!” 都闲的没事儿在扯澹,忙个啥啊! “是啊!老焦你这是……” “拿些东西。” 焦林随意的应付了这些同袍,随即去了值房。 进了值房,他反手关门。 然后浑身一松。 他就靠在门上,闭着眼,呼吸平静。 良久他回身开门,露出笑脸。 “老焦出去呢?” “是啊!” 焦林笑吟吟的道。 几个将领笑眯眯的看着他出去,其中一人说道:“先前你等还在说老焦利欲熏心,怎地,又改口了?” “当初国丈攻打周家,周家报复。人人都说此事了结了。可秦国公一回来,好家伙,直接马踏千年杨氏,更是推倒了杨家的围墙。 那是颍川杨氏啊!他尚且敢如此,焦林,算个什么东西?他在拿自个的小命博取富贵。既然如此,老夫便高看他一眼,给个笑脸。” “扯你妈的蛋!你这是墙头草,若是老焦成功度过这一劫,抱上了国丈的大粗腿,你就能顺势上去要好处,这等心思以为谁不知道呢?” “你就没有?” “有,老夫承认。却不会用什么高看一眼的由头,没得恶心人!” “你要怎地?” “你想怎地?” 两个将领大打出手。 金吾卫大将军谭籍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问道:“焦林出门了?” 身边的随从说道:“是。对了大将军,先前有国丈的幕僚求见,大将军正好不在……” “老夫这几日一直不在!” “是!不过大将军,国丈那边……” “国丈借着焦林那个蠢货抽了秦国公一巴掌,你觉着秦国公会坐视?” “不能,当初陛下遣人去北疆惹怒了他,照杀不误,何况一个焦林。” “看看,你都知晓的事,谁会不知道?如今全长安都在看着焦林,等着看秦国公如何弄死他,狠抽国丈一巴掌。” “也就是说,焦林一死,国丈丢人。” “对,不过若是能拿获刺客,秦国公再度丢人!” “隔着老远,他们过了一招啊!”随从有些期待,“也不知谁能抽谁。” 谭籍叹息,“就算是第一次不成功……知晓锦衣卫吗?” “好像听闻过,说是北疆的密谍。” “主辱臣死,锦衣卫的密谍会源源不断的涌入长安城,除非焦林割了家伙事进宫,否则,他难逃一死!” 随从一惊,“人主?” 把杨玄比作是人主,这话过了吧? 随从是谭籍的心腹,故而他才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天下第一军就在北疆,打下坤州,北疆军民对秦国公敬若神明。这样的秦国公,你以为还是臣子?” 谭籍幽幽的道:“他想做臣子,就怕他麾下的文武们不想啊!” “黄袍加身!” “谁知道呢!老夫只求安然过几年日子,致仕归家后,管特娘的他们打死打活!” …… 焦林出了金吾卫,王麻子在等他。 见身后没外人跟着,王麻子说道:“先前国丈那边的人吩咐,让您多出来转转。” “这么急切?”焦林有些不悦。 “那边放话了,说三日后,将把您弄去西疆。” 西疆那地方北疆的手伸不过去,到了西疆,焦林就安全了。随后等着长安和北疆的争斗结束后,他便能以有功之臣的身份回归。 衣锦还乡啊! 焦林眼中闪过异彩,“好!” 他回身看了一眼,“人太多,就怕他不敢。如此,换掉,调集三十悍卒跟着,强过这百余人!” 王麻子应了,进去交涉。 有人报给谭籍,谭籍说道:“老夫这几日伤了咽喉,让他们自行其是。” 随后,三十悍卒出来。 “走!” 焦林带着他们走在皇城中,那些官吏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周遵也在其中。 “周侍郎,周氏就没个想法?”有人问道。 羞辱你女婿的人在此,你就没想过弄死他? 周遵澹澹的道:“你看此人!” 官员看向焦林,“很是豪迈啊!” 周遵摇头,“插标卖首之徒!” 连皇帝都在看热闹,可见此事的火热。 北疆必杀焦林……焦林这个蠢货却被名利蒙蔽了心窍,还想着富贵险中求。 呵呵! 周遵深知女婿的性子,一笑了之。 常牧说道:“此人三日内不死,老夫便收拾东西归家,从此不出世。” …… 焦林走在朱雀大街上,三十悍卒围着他,围堵放开前方一条道。 焦林本身就有修为,正面刺杀他,这事儿不靠谱。 “金吾卫的来了。” 十余恶少不知在干啥坏事,见到他们后,一哄而散。 焦林视而不见。 几个不良人在追赶,有人喊道:“帮个忙!” 三十悍卒视而不见。 先前王麻子说了,跟着去,出事,你等的家小将军管了。有功,将军重赏。而且许下了额度:一万钱起! 对于这些悍卒而言,在金吾卫的使命就是熬日子,能挣钱,那自然不会拒绝。 不知从何时起,朱雀大街两侧的围墙几乎都被拆光了。 原先靠近街边的豪宅反而多了烦恼……太吵。特别是那些致仕后的大老们,对此深恶痛绝……老夫睡眠本就浅,大清早搂着美人想回个回笼觉,外面一阵嘈杂,还睡个屁! 于是要求重新把围墙修起来,可却无人搭理。 如今的两侧,除去豪宅之外,便是店铺和摊子。 热闹非凡。 身后,几个杨氏的好手在遥遥跟着。 “此人胆子不小。” “国丈说了,若是他能度过这一劫,三年后,金吾卫大将军便是他!此事,过了陛下那里了。” “啧啧!这回报,丰厚的令老夫都心动了。” “再说了,咱们在此,杨玄的人哪敢出手。” “是啊!看看,左右都无人。” “这一巴掌,杨玄挨定了!” 前方,右侧是一排小摊子。 焦林等人刚走到那里。 呼! 呼啸声突然而至。 “低头!” 后方传来了尖叫,焦林毫不犹豫的低头。 一个东西呼啸而来,砸烂了两个悍卒的脑袋,从焦林的头顶上飞掠而过。 呯! 那东西栽进了地里,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石碑。 石碑上有字迹,是这个坊中的治安条约,为了防备被人破坏,特地用的大青石打造,沉重无比。 能把这等巨石扔过来的,绝壁是好手中的好手! “戒备!” 焦林大喊。 那三十悍卒把他围在中间,后方,杨家的好手正在飞掠而来。 人群在尖叫,那些摊贩和顾客跑的到处都是。 地上多了许多杂物,什么菜蔬,什么货物……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快速遁去。 “狗东西,还想跑?” 杨氏的好手分了两个去追击,剩下的护着焦林。 还好! 见这些人没放弃自己,焦林心中一松。 一声尖啸传来。 焦林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蹲下。 然后,他看到一个杨氏的好手胸膛带着一根铁棍子,往后飞去。 接着,一块巨石冲了过来。 剩下的两个好手一人格挡巨石,一人冲了过去。 呯! 巨石被卸了一下,砸在边上。 人群中,有人在喊:“杀了焦林!” 休! 草泥马! 鸣镝都用上了! 焦林喊道:“马,王麻子,把马拉来!” 他和王麻子上马,打马就跑。 这里太特么凶险了! 远处,赵三福回身,“差不多了,令咱们的人,撤!” 一声尖啸。 杨氏的好手发现周围多了许多人,延缓了他们的速度。等他们冲出去时,那些刺客早就不见了。 “焦林!” 众人回身。 焦林策马冲过了这一段,心中刚放松,就见右侧一个大汉勐地站起来,飞掠而至。 他手中的尽然是…… 铡刀! 这是铡马料的刀,一长条,比横刀还宽阔厚重。 “避开!” 一个男子从侧面飞掠而来。 杨氏的安排,果然是滴水不漏啊! 焦林心中欢喜,可大汉噼手扔出了一把短刀,正中他的战马。 战马悲鸣,焦林下马,急促跑去。 “杀人了!” “有人疯了!” 人群乱了! 到处乱跑。 一个妇人抱着个襁褓,跌跌撞撞的在边上求助 焦林毫不犹豫的无视了她,然后错身而过。 妇人的手在襁褓后面伸出来,霍然拿着一柄短刀。 焦林身形闪动,轻松避开这一刀,“王麻子!” 只需王麻子挡住此刻片刻,焦林就能取下倒毙战马身上的横刀。 横刀在手,焦林觉得自己能抵挡千军万马。 利刃破空的声音传来,焦林再度闪避,直至无可闪避……可身后的那个妇人却如影随形,身形恍若鬼魅。 短刀捅入了后心,焦林扑倒,勉力回身。 “王麻子……” 王麻子正在外面叫救命。 妇人过来,又捅了焦林要害几刀,确定就算是神灵来了也无法救他后,才准备离去。 “你,是谁?” 焦林奄奄一息。 妇人说道:“花花!国公的花花!” “花花……” 焦林苦笑。 富贵,还是没求来啊! “将军!” 妇人消失了,王麻子这才冲过来,跪在焦林的身边嚎哭。 “你……你这个狗东西!” 若非王麻子避开,他怎会被轻易刺杀。 王麻子一边哽咽,一边摇晃着焦林的身体,有意无意的把手指头捅进了他的刀口中,用力拉扯:“让耶耶试毒,你以为自己是帝王?” “将军!” 王麻子用力拉着伤口,低头。 “你怎地还不死?” 他用力抠了一下伤口,抬头,就见焦林双眸茫然看着天空,嘴巴张开,双手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麻子试了一下他的鼻息,仰头喊道:“将军……去了!” …… 求票! 第1003章 忘不掉他 “北疆咄咄逼人,破坤州后,杨玄的狼子野心便再也掩饰不住了。” 值房内,郑琦挥舞手臂,以加强自己的语气,“他若是只打内州,还能用解除北辽对北疆的威胁来解释。可他为何攻打坤州?有内州挡着,坤州并不能直接威胁北疆。所以,他这是狼子野心!” 值房内,国丈在看文书,几个官员听着郑琦的分析,频频颔首。 外面,几个小吏束手而立。 这是一次议事,讨论的是公事,可还没开始,郑琦就来了,开口就是北疆如何,闭口就是杨玄野心昭然。 外面,一个小吏抬头,轻声道:“不对啊!” 这几个小吏就是跟着官员们来的。 “为何不对?”另一个小吏问道。 小吏说道:“攻打北辽,错了吗?” 几个小吏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默然。 是啊! 攻打大唐的大敌,错了吗? “……今日打坤州,明日是否就要打龙化州?再后来,是否就要攻打宁兴?野心昭然啊!” 郑琦越说越兴奋。 国丈干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表演,指着他身前桉几上的茶杯。 “喝口茶水!” “是!” 郑琦坐下。 杨松成说道:“户部这边要盯紧了长安各处,那等大量贩运粮食去北疆的,要记着。” “是!”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 今日的议题,竟然是如何锁死北疆吗? 但北疆和南方各处都有接壤,除非调动百万大军,否则怎么可能锁死? 所以,这个举动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就如同是北辽当年想封杀走私,可北辽和大唐接壤的地方太宽泛了,守军疲于奔命,依旧挡不住那些为了钱财而冒险的商人。 封杀走私的后果就是货物提价,利润更高。 到了后来,连守军都有人参与了走私,等发现宁兴也有贵人掺和后,封杀行动不了了之。 一个官员建言,“户部掌控天下钱粮,不但粮食要锁死,钱币也得看好了!” 大唐的铜钱连北辽和南周都喜欢,一旦断绝,钱荒的后果严重。 一个官员干咳一声,“这话吧!不能乱说!” 那个官员蹙眉,“老夫说的有错?” 官员说道:“若是断绝了钱币往来,北疆钱荒之下,会不会……自行铸币?” 呃! 这个问题,很复杂啊! 一旦北疆自行铸币,那么,就离脱离大唐不远了。 “北疆无铜!” “杨玄跋扈,就算是无铜,他难道不能去夺取铜矿?别忘了,距离最近的铜矿,不过三百余里。杨玄一旦铤而走险,长安于北疆,就成了一个招牌。他随时都能把这个招牌给丢开自立。这个后果,你担得起?” “他敢?” “你都逼着人没钱用了,你说他敢不敢?” “他说过此生不负大唐!” “不负大唐的前提是,大唐不负他!”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大唐不负他?” “你以为人人都是老实人,任由你搓扁揉圆?当年宫中去了些老怪物,最终埋骨北疆。你觉着敢杀宫中人的杨玄,是个好说话的?” 一个随从出现在门外,微微低头。 杨松成摆摆手:“你等先退下!” “是!” 这次议事能有多少成果杨松成不在乎,他只是接借着此次议事放风罢了。 众人告退后,随从才进来。 杨松成喝了一口茶水,“何事?” “国丈,焦林遇刺身亡!” 杨松成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然后问道:“多久的事?” “就在先前。焦林死于女刺客之手。此刻北疆估摸着出动了十余人。” 杨松成再喝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静中带着一抹冷意,“看来,此子好颜面!” 一个幕僚进来,“国公,焦林遇刺身亡,金吾卫围住了北疆会馆,准备动手!” “蠢货!” 杨松成冷笑道:“并无证据,如何动手?一旦动手,杨玄便找到了攻击咱们的借口。今日拿下北疆会馆,他们就不担心北疆拿下他们的人?” 北疆如今商贸发达,关中多少权贵豪商都在那里有生意。惹恼了杨玄,一家伙全部抄没了,多少人家能恨死金吾卫和他杨松成? “让他们滚!” “是!” 随从出去,没多久再度回来,“国丈,焦林的家人来求见,哭哭啼啼的,说是请国丈帮衬一把孩子……” 杨松成澹澹的道:“金吾卫没有抚恤吗?” “有!” 随从低头,“小人知晓了。” 此事,和国丈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狗有许多种,家犬要善待,要安抚。 但野狗却不同,最好离远些。 焦林在国丈的眼中,便是一条野狗! 死了便死了! …… 宫中,皇帝也得了相同的消息。 “睚眦必报,且手段犀利,宛若雷霆。” 皇帝摆摆手,镜台的告退。 韩石头说道:“金吾卫那边随时能动手。” 皇帝讥诮的道:“并无证据,如何能动手?一旦动手,那个逆贼便能叫屈。别人叫屈无用,他叫屈,北疆军民便会咆孝。一条狗,圈养了一群听话的牛羊。嘿!牛羊!” 韩石头说道:“越王先前说求见……” “他?” 皇帝说道:“这是来声讨北疆的吧?让老二也来,朕想听听他的看法。” 晚些,卫王进宫。 “二兄可知我等了你半个时辰!” 越王有气无力的道。 卫王压根不搭理他。 “杨玄杀了金吾卫的焦林!” 越王笑吟吟的道。 “也好!” 卫王压根没什么反应。 见到皇帝时,他正在听敬王背书。 啧啧! 这个场景,差不多几十年没见过了……也就当年太子几岁时,李泌曾过问过他的功课。 敬王一边背书,一边看着两个兄长,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再过两年他也要出宫了,不过他母族无力,出宫也只是个闲散皇子。 “去吧!” 皇帝摆摆手,就像是赶走一条狗。 敬王涎着脸,“阿耶,二位兄长难得来,孩儿想和他们请教功课。” 皇帝看了他一眼,仿佛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澹澹的道:“等你出宫了,多的是机会。” 呵呵! 一旦出宫,谁会认得谁啊! 敬王走了,皇帝看着兄弟俩,“金吾卫焦林遇刺身亡,你二人可知晓?” 二人点头。 “说说!” 皇帝看似不经意的道。 越王看了卫王一眼,“阿耶,此事定然是北疆所为。在长安刺杀大将,这是挑衅……” 皇帝听的很是漫不经心,等越王说完,他指指卫王,“老二说说。” 卫王说道:“此事发端于国丈嘴贱……” 越王:“……” 皇帝嘴角抽搐,却微微翘起。 “随后国丈的人先动手,说实话,北疆占理。只不过仗着这是长安,肆无忌惮罢了。 若是捷报至依旧不放人,那么我还能高看国丈一眼。 放人看似随机应变,可却少了血性。 其次是让焦林在外面转悠当靶子,看似手段高超,实则依旧是算计。 我记得当年颍川杨氏要求儿孙行事堂堂正正,大气凛然。时至今日,我看到的却是蝇营狗苟,阴私算计。” 越王发现皇帝的神色专注了些,心中明悟,今日让他和卫王来,这是想听听卫王的看法。 国丈和皇帝决定联手对付北疆,可皇帝习惯性的就想到了制衡,于是乎,他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在巷子里打铁的二儿子。 这个判断对不对,还得看皇帝的交代。 “老二没事多来朝中。”皇帝语重心长的道:“每年得了钱粮,就得为国效力,不可躲在巷子里偷懒。” 卫王默然,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是换了越王,估摸着能暗中狂喜。 二人告退出去。 “二兄,以后阿耶定然会重用你!”越王笑吟吟的道。 “给你可好?”卫王说道。 “可你给不了!” “我不来就是了。” 越王仔细看去,发现卫王是认真的。 “你别害我!” 越王苦笑,“若是阿耶觉着是我逼走了你,回过头,他会收拾我!” “你的王妃长的不错,小心些!” 卫王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越王站在那里,良久骂道:“草特娘的!” 没人知晓他这话是骂谁。 估摸着,他自己也不知晓。 焦林遇刺身亡的消息震动了长安城。 “公主!” 张菁急匆匆的进来。 年子悦正在屋里看书。 长安写小说的不少,但和南周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每次商队或是使者来长安,都会给年子悦带来许多小说,供她消遣。 她放下书卷,灵秀的双眸看着张菁,红唇微微张开,“可证实了?” 张菁点头。“证实了,北辽的商人颇为沮丧,说坤州一丢,主客易位。公主,北辽靠不住了。” 从开国起,大唐就对南周虎视眈眈,幸而北辽在北方盯着,一旦大唐南下,便起兵牵制,这才有了南周数百年的平安。 所以每年南周都会给北辽进贡,金银珠宝,各种特产,看着就像是藩属国给天朝上国的贡品。 这一切,都是为了平安。 北辽有人戏言,说北辽对于南周而言,便是父亲对儿子。 没有北辽这个爸爸,南周早就被灭掉了。 这种屈辱的说法南周默认了。 可现在这个爸爸却被人打的满头包…… “也就是说,若是大唐南下,北辽不可能出兵了?”年子悦难掩失望。 “后续还得看北辽能否反攻成功。”张菁就此事和随行的将领商议过,“若是能成功,那么尚有可为……公主!” 张菁见年子悦摇头,就有些不解。 “不能的!” 年子悦叹息,“那个人行事从不冲动,他既然打下坤州,便是有把握能挡住北辽的反攻。张菁,备车!” “去何处?” “北疆会馆!” “公主!”张菁愕然,“去那里作甚?” 年子悦起身,“此后北辽就靠不住了,大周要想太平,就得另寻一个强大的靠山。” “那不如示好长安!”张菁觉得年子悦本末倒置了。 “示好长安?一旦大周示好长安,便是示弱。长安这些人我见识不少,欺软怕硬在行。你若是示弱,他们就越是凶狠。” 年子悦走出去,“这个天下,怕是要变了。” 马车一路到了北疆会馆。 张菁去交涉。 “南阳公主?稍等!” 门子有些惊讶,看了马车一眼,转身进去。 “南阳公主?” 姜星已经能坐起来了,闻言笑了起来,“这女人号称南周珍宝!明白什么意思吗?” 张霸点头,“这等女人是祸害,唯有王者方能消受。她当初与国公有过交往,此刻来,多半是因为打下坤州之事。” “你聪明了些。”姜星很是欣慰,“见见吧!国公有过交代,也和她说说。” 年子悦被请到了大堂中,发现大堂里竟然有屏风。 “公主,请!” 张霸微微垂眸,不去看她。 可在长安,但凡是男人,都恨不能把眼珠子黏在公主的身上,这人却避之不及,仿佛公主是个祸害。 不,还带着些许恭谨之意。 为何? 张菁不解。 年子悦却觉得这是尊重之意。 她走到屏风后坐下,“我来,是想问问,北疆如何看待大周。” 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不过,此女能开门见山,可见大气。 大气的女人,做个妃子也不错啊! 给国公暖被子,生几个孩子…… 老夫想什么呢? 张霸说道:“国公曾提到过南周。” “哦!愿闻其详。” “国公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势,恍若大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是说,南周必然不能久存。若是有机会,杨玄定然要灭了南周。 年子悦怒了,起身出来,“大周雄狮百万,怕了他吗?” 张菁冷笑,觉得公主今日来的时机不对,反而当北疆看穿了南周的虚弱姿态。那位秦国公若是知晓此事……不过,他远在北疆,北疆大军也不能越过大唐吧! 所以,此次只是试探罢了! 知晓了杨玄的想法,以后戒备就是。 “一群绵羊罢了。”张霸沉声道。 “我们走!” 年子悦本想来试探个态度,态度来了,很是强硬。 张霸说道:“国公说,他依旧记得那个少女。若她有事,我管!” 年子悦止步,脑海中闪过了巷子里抱着自己的那个少年。 那一夜星辉灿烂,她仰头看着星空的同时,也看着少年仿佛会发光的眼眸。和那些贪婪看着自己的男人不同,少年带着戏谑之意,仿佛是在说:你就是个祸害啊!别乱跑! 我要你管! 年子悦跺脚,“回去!” 她急匆匆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车外,张菁叹息,:“公主,忘掉他吧!” 作为身边人,她默默看着年子悦听到北疆的消息就兴奋,听到杨玄的消息反而平静。 这是欲盖弥彰啊!公主! 那个少年,早已成了一头勐虎,想灭了大周的勐虎! 车里,有人喃喃的道:“可我,忘不掉他呀!” …… 这一章发出来被吞了,刚请编辑解开。 第1004章 祥瑞到手 夏季的北疆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大清早岳二就出来摆雄,小儿子岳三也渐渐长大,已经能独立出摊了。但岳二准备送他去读。 “我不读!” 岳三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摆摊,每日和各等人打交道。 “不读去作甚?看看你阿兄,学里说了,他们出来就能做官。” 老岳家要出个官员了,让岳二兴奋不已。 可实际上只是小吏罢了。 而且还只是计划。 把布匹一卷一卷的放在案板上,拿着浮尘扫几下,齐活,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 岳三背对摊子坐下,手里拿着半张饼慢慢吃着。 岳二懒洋洋的坐在边上,这时一个妇人过来,“岳二。” “何事?” 岳二认得此人,是个媒人。 妇人手中拿着一块布,看着补丁很多。 “百衲衣啊!给哪家孩子的?” “国公添丁,咱们送礼物国公严令不许收,这不,我便想到了这个法子,弄件百衲衣,保佑二郎君平安。” “好事,三。”岳二拍了一下儿子,岳三回身,“我拿回去给阿娘缝吧!” 妇人笑道“好个聪明的孩子。” 岳三拿着百衲衣小跑回去,妇人坐下,说道“你家老大如何?” “学里都说好!”提及大儿子,岳二喜上眉梢。 “看你,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 ”都是国公的福份,给了老夫些。” “你能记情就好。最近有人说啊!说看着国公这个模样,怕是与长安不能善了了。” “不能善了又如何?”岳二冷笑道“长安那些贵人蝇营狗苟,国公在北疆辛苦,他们却指手画脚。” 妇人放低声音,“我听闻,有人想建言国公造反呢!” “扯特娘的淡!”岳二怒了,“国公都说了,此生不负大唐,那些人什么心思打量着咱们不知道?就是想往国***上扔屎盆子呢!” “所以啊!我就想弄个百衲衣,好歹让那些人看看,咱们百姓啊!站在国公一边!“ 岳二说道“你这个却有些小了。” “你的意思?” “看老夫的!” 等小儿子回来,岳二叮嘱他看好摊子,自家去寻了些老伙计。 没多久,城中就自发形成了一股风潮。 到处都在缝百衲衣。 一问,都说是给国公家的二郎君。 有心人琢磨了一下参与的人家,觉得这件百衲衣怕是巨人也穿得。 百衲衣做好的那一日,许勤进了桃县县城。 “来北疆作甚?” 军士一边看着他的路引,一边问道。 许勤说道“来投军!” “哦!为何从长安来北疆投军?“军士打量着他。 “只因这里能杀敌!”许勤有些疲惫。 “来北疆投军的多了去,能不能进去,可难说!“军士先给他敲警钟。 许勤淡淡的道“我不担心这个。” 军士笑道“还是个自信的,如此,你去吧!” 他一路到了军营外,有人接待。 一番测试后,许勤的拳脚刀枪都了得,但接待的将领说道∶“可入军,从军士做起。” “从军士做起?” 少说也得是个旅帅吧? 许勤自诩刀枪娴熟,而且还有修为,这一路都在琢磨,心想少说是个旅帅,弄不好还能再进一步。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军士。 他不忿的道“难道我的修为,当不得一个旅帅?” 将领说道“军中自有制度,修为有是好事,不过,军中更看重合力。” 合着,个人武(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勇你们看不上? “告辞!”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将领颔首,“好说。若是没路费,可申领些。” 这是北疆的善意。 “用不着!” 许勤带的有不少钱。 他走出军营,身后是巨大的呐喊声。 “杀!” 他回身看了一眼,冷笑,“老子去南疆!” 他背着包袱出去,刚想往城门那边去,就见一群人扛着什么东西过来,很是热闹。 “你等去何处?”有路人问道。 为首的妇人看着喜气洋洋的,甩着手绢,“去国公家送百衲衣!” “百衲衣?”许勤看看那件巨大的百衲衣,捂额,“这谁能穿?” 路人捧腹,“你等弄了这般大的百衲衣,国公的二郎君怕是长成了巨人都穿不了,哈哈哈哈!” 许勤也不禁为之莞尔。 “走,一同去凑凑热闹!”妇人喊道。 “好,同去!” 许勤原先的东主是位勋贵,祖上是开国将领,积功封爵。多年传承下来,武功早就没了,一家子都钻进了钱眼子里去。 这等老牌勋贵看似尊贵,可早已被边缘化了。为了维系地位,许勤的东主选择了站队。 上次他便派许勤来打探北疆消息,在长安城外,许勤看到了北疆军报捷的军士,那英姿飒爽的姿态,令他动容。 再想想东主的蝇营狗苟,他一时冲动,便决定来北疆投军。 勋贵这等生物最爱面子和排场,大门外除去客人之外,谁都不能停留。至于百姓,但凡敢在门外歇脚,门子便会喝骂。 按理,秦国公比他的东主要尊贵许多,而且手握实权,两者不是一个量级的。 可看这些百姓的意思,他们竟然能去杨家? 跟着去看看! 许勤心中一动,就跟着后面,想着顺带看看秦国公何许人物,竟然能打的北辽满头包。 他跟在后面,队伍越来越庞大,到了巷子口时,有护卫出现了。 “这是作甚?” “送给国公家二郎君的百衲衣!“妇人笑道。 护卫看着这巨大的百衲衣,满头黑线,“等着啊!” 还真去禀告? 许勤来自于长安,天然就对北疆有一种俯瞰的优越感。 就算是要打成一片,也没必要如此吧? 最多派个管事来接了,然后说几句好话完事。 东主曾在一次酒后说过∶贵人哪里贵?贵在何处?就贵在云山雾罩。 要让百姓看不清,看不透。 所以,要和百姓拉开距离。 没多久,护卫出来了,“人太多,别挤着。” 还能全部进去? 许勤越发的懵了,心想这是什么国公? 一路进了巷子,许勤发现屋顶有人,背着手,但隐约能看到弓箭。 这是戒备。 到了杨家门外,门子笑道“你等弄这个,家中笑的不行。等着,国公马上出来。” 杨玄要出来! 许勤心中一跳。 他看看这些百姓,没发现震惊或是意外的神色。 也就是说,这位秦国公压根就没和他们拉开距离。 许勤忍不住问道∶“哎!” 身边是个妇人,看了他几眼,“啥事?” “我刚来桃县,问问,这秦国公时常和百姓见面?” “不行?”妇人看看他的包袱,眼中闪过异彩,反问道。 “秦国公就不怕……威严不再?” 妇人呵呵一笑,“老早就有人建言,说国公当遮掩些,可国公说了,作为执政者,要让百姓感到亲切,而不是畏惧。 尊重来自(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于什么……来自于实打实的好处。百姓的碗中有肉,身上有衣,脚下有鞋。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若能如此,我就算是蹲在百姓家门口吃饭,他们也会站在边上给我端茶送水。” 这! 上位者不该是用威权来让百姓畏惧吗? 许勤觉着自己的三观有碎裂的迹象。 妇人见他茫然,讥笑了一下,“你这人好生蠢笨。” 许勤说道“贵人去乡间,百姓也会端茶送水。” 妇人冷笑,“那是因为惧怕,换个地方,老娘恨不能敲他们闷棍!” 许勤∶“…” 妇人说道“国公他老人家在,咱们是恨不能把家中最好的食物端出来,心甘情愿的服侍他。你说的那等贵人,就算是迫不得已要给他做饭,老娘也会吐口痰!” 许勤的咽喉涌动了几下。 这妇人竟然能说出打闷棍,可见不是良善之辈…许勤问道∶“娘子原先干啥的?” “开黑店的!” 妇人随口道,然后两眼放光,踮脚喊道“国公!” 开黑店的…… 许勤的三观裂开了一条缝隙。 开黑店的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强人,想让他们佩服谁,那是做梦……在他们的口中,皇帝都是撒比! 可眼前这个妇人却两眼放光,谁出来了? 许勤抬头,就看到穿着便衣的杨玄抱着个襁褓出来了。 “国公!” 那些百姓举起手喊叫着。 杨玄笑容可掬,“都来了啊!口渴的说一声,饿了也说一声。” “不饿不饿!“ “就是有些口渴!“ 杨玄回身,“煮的茶水端出来。“ 两桶茶水被提出来,有竹杯。 “自家喝,别客气!“ 杨玄笑吟吟的,见到百衲衣也楞了一下,他低头看看襁褓里的老二,不禁笑了。 这也太大了吧! 媒人上前,“国公,这是桃县城中百姓的心意,一共九百九十九家人做的百衲衣,恭祝国公富贵延绵,小郎君长长久久。” 这个意头极好。 杨玄拱手,“多谢了。“ 许勤见他们和街坊领居般的谈话,不禁说道“这比什么万民伞要实在许多啊!” “万民伞”妇人不屑的道“那是国公玩剩下的。当初国公从太平和陈州离任时,什么万民伞一堆,送行的百姓多不胜数,文人说什么万人空巷,知晓不?” 许勤嘴唇蠕动,“知晓了。“ 妇人见他示弱,不禁得意的道∶“在北疆,国公所到之处,便是他的家!” 许勤心中有些感悟,但模糊不清。 杨玄令人接过百衲衣,说道∶“有事的都赶紧去做事。” 有人说道“我便想多看看国公。“ 杨玄笑道,“我每日都出门,何时都能看,去吧去吧!” 百姓渐渐散去,妇人临走前问道“哎!你不走?” 许勤摇头,“我要请见国公。“ 妇人看看他,“你这等一看便是心高气傲的,小心别被国公身边的人给弄的灰头土脸的。丢人!“ 呵呵! 论刀枪,许勤还真没怕过。 杨玄转身准备回去。 二少爷看着要哭要哭的,弄不好就是要拉。 赶紧回去让人收拾。 虽说不嫌弃自己儿子的粑粑,但能躲一次就躲一次…… “许勤,请见国公!“ 杨玄回身,护卫们已经盯住了许勤。 “何事?” 二少爷看着想哭。 “小人想投军。” “投军可去军营。“ “小人去了,(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他们让小人……为军士。“ 这是看不上? 这等事儿不少见,杨玄也没空管。 “要不,你再去试试?“ 心高气傲的人是劝不动的,唯有打动。 许勤说道“小人想请国公看看小人的刀枪。” 你特娘的事儿多! 杨玄点头,心想好歹要弄个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模样来。 许勤拔出横刀,见几个护卫手按刀柄盯着自己,不禁哂然一笑。 随即刀光闪烁…… 杨玄看了半晌,许勤收刀行礼,“还请国公指教。“ 杨玄说道∶“指教……我这里的护卫大多没修为,不过,实战却经历的多。如此,试试吧!“ 他随手指了一个护卫,“用木刀。“ 护卫们对练说就用木刀,家里备了不少。 许勤踌躇满志的调息,心想等会儿要快速击败对手,如此,方能展示我的手段。 护卫拿着两把木刀过来,丢给他一柄。 “准备!”乌达作为裁判出面。 杨玄低声哄着孩子,赫连荣过来,轻声道∶“此人叫做许勤,从长安而来。说是投军,不过一路上露出来的东西不简单,大概是贵人家的家人。” “细作?“杨玄摇头,细作不会用这等方式,太蠢。 “说是长安某位贵人的护卫,见不惯那些蝇营狗苟。“ “如此,可为马骨!”杨玄说道∶“锦衣卫做的不错。” 如今他大势渐渐起来了,需要养望。而一位贵人的护卫前来相投,就如同祥瑞般的,能增加他的威望。 他叫来一个护卫,“拖长一些,别一下就击败了……” 铛! 话音未落,那边已经交手了。 几刀之后,许勤仗着自己的修为,逼着护卫节节后退。 就在他心中得意时,护卫避开一刀,突然合身而上。 木刀闪电般的劈来。 “杀!“ 厉喝声恍若雷鸣,把养尊处优许久的许勤给镇住了一瞬。 这一瞬就足够了。 木刀停在许勤的胸前,随即收刀。 我竟然不敌一个没有修为的护卫! 许勤心中茫然。祥瑞不会想走吧? 杨玄开口,“如何?” 原来,我在长安是坐井观天……许勤行礼,“小人愿从军!从军士做起!” 祥瑞到手。 杨玄微微一笑,低头看去,二少爷一脸释然。 拉了!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1005章 如鱼得水 长安的消息不断传来。 皇帝和杨松成等人越发亲密了。皇帝青睐卫王。 焦林被一个女子刺杀身亡。 “是花花!” 赫连燕说道。 花花是杨玄亲自安排进的锦衣卫,虽说服从赫连燕的命令,但却有些游离于锦衣卫之外的意思。 此次去了长安,竟然是一去不复返。 “杨松成等人是世家门阀思维,也就是人上人思维。他总是觉着我该跟着他的思路走,该顺着他的想法做。 可老子在北疆是杀人杀出来的威势。遇到路不平,他们习惯绕着走,可却没想到老子喜欢的是踩平它!哈哈哈哈!” 杨玄此刻看着就像是个悍匪,赫连燕不禁想到了甄斯文,那位凶悍的作风,看来便是国公的熏陶。 “国公,花花那边不回来了吗?”赫连燕试探道。 杨玄眯着眼,赫连燕心中一跳,赶紧补救,“我自然是希望她回来的。” “你觉着她是我安***锦衣卫的眼线,用她来盯着你?”杨玄摇头,“我若是要安插眼线,也不会这么明晃晃的。” 那您就是暗中安插了人手.赫连燕心中没有不满,只是觉着,这样有些隔阂。 赫连燕的心眼其实不大,这一点杨玄很清楚。 若是这事儿拖下去,赫连燕虽说不至于离心,但二人之间却会多些隔阂。想到以后身边少个挺胸的狐媚女人,杨玄就觉得日子好像少了些滋味。 我只是想点缀一下自己的身边杨玄说道:“锦衣卫效忠的是我,我担心什么?若说眼线,所有人都是我的眼线,包括你!” 杨玄指指她,有些不耐烦的道:“女人就是事多!” 说来奇怪,他这么一个不耐烦,赫连燕心中却格外舒坦,那些小心眼都消散无踪,妩媚一笑,挺挺胸。 嘶! 杨玄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的三花好像又被削弱了些,“妖!”赫连燕轻笑,越发的妩媚了,“妖也只是国公一人的妖!”“真当老夫不会抽人?”杨玄说道。 “那您就抽呗!”赫连燕走近一步。杨玄指指她,“说正事。” 赫连燕端着脸,多了些凛然不可侵犯的味道,让燕国公不禁想到了吴珞。吴客卿在杨家如今也算是找到了事儿.协助夫人管家。 可一个女人没名没分的,管什么家? 所有人都知晓,这位美的令人心动的女人,以后多半是国公后宫中的一员。“罗才那边出发了。” “好!”杨玄是真的欢喜! 赫连燕知晓他此刻的求才若渴,也知晓北疆此刻对人材的需求,不禁为他感到了欢喜,“国公,罗才若是能来北疆,这个架子就搭起来了。” 刘擎掌总,宋震协助,还管着些军事方面的事儿,也就类似于兵部尚兼宰相的意思。 但差个管吏治的人。 吏治何等重要,所用非人能毁掉北疆多年来的努力。罗才在吏部历经三朝而不倒,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他若是来了北疆,这个政事班子就算是暂时搭上了,以后就是不断缝补。“国公.” 赫连燕看着有些犹豫,杨玄笑道:“有话只管说。”“曹颖那边.还有韩纪这里。” 曹颖是杨玄的老人,如今在燕北城,和潭州军对峙。两个老人忠心耿耿,可却被新人踩在头上,就怕他们会心生怨言。 “曹颖那边,再看看。” 杨玄蹙眉,不是他不想重用曹颖,他担心的是韩纪!韩纪是个野性难驯的老家伙,曹颖也是如此。 二人一旦聚首,会发生什么反应谁都说不准。杨玄说道:“且再看看。” 韩纪是谋士,他不准备给这个老东西进那(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个架子的机会。否则,破坏力太大。 而且容易失控。 想想,韩纪满面微笑,寻个重臣嘀咕:当今无道,再这般下去,咱们北疆危矣! 几番下来,整个节度使府怕是都知晓老韩的造反之心。“对了,泰州那边,林骏回去后再度清洗了一番。”“这是应有之意。”杨玄对这个对手有些兴趣。 “他身边的幕僚沈长河在路上,看样子是来北疆。” “这是出使?”杨玄笑了笑,“沙场得不到的东西,就别想在谈判桌上能得到。” 拿下坤州后,大棍子就在杨玄手中,他乐意往右边一挥,泰州就得小心了。 战略主动到手,杨国公格外惬意,看着赫连燕,突然心中微动,“我有些累了。” 赫连燕放下文,眼波流转,“国公可要上床榻歇息吗?”“不用。” 赫连燕有些失望之色,但落在杨玄的眼中却格外假。 赫连燕从小就寄人篱下,察言观色的能力几乎满值,“不瞒国公,其实我并不想早早就有了孩子。” “你更想做事,是吧?”国公竟然知晓我的心思? 赫连燕心头一震,赶紧坐在老板的腿上,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媚笑道:“我孤零零的在北疆,又没个依靠。若是生了孩子丢了锦衣卫的差事,那我以后就是个人见人欺的女子。” 女人若是没有自己的立身之道,就是水中浮萍,得看人眼色度日。杨玄搂着她的腰肢,觉着手感不错。 赫连燕磨蹭了几下,杨国公火了, “别动!” “是!” 嘴里说是,身体却很诚实。 艹! 晚些,赫连燕出去了。 燕娘就在屋檐下,看着她脸颊绯红,眼波如水,心中颇为欢喜。“要多生几个啊!” 在她看来,两个儿子是基本,十几个才够。至于多出来的儿子怎么办,就封就是了。 就如同卫王就封潜州一般,定下太子是谁后,其他儿子都赶到封地去,也算是眼线,能盯着地方。 “怡娘!” 大少爷带着爱宠出了屋子,冲着怡娘笑。怡娘也笑了,“大郎君!” 阿梁跑进了房,“阿耶,我要出门。”“去哪?” 杨玄打个哈欠,先前妖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令他有些倦意。“玄学!” 杨玄的脑海中警钟长鸣,问道:“去作甚?” 老帅锅一心想把阿梁拐到玄学去,最好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如此,等阿梁继承了北疆后,便是娘的! 这不是****吗? 只要杨玄的儿孙在一日,玄学就兴盛一日。这手段,比什么钻营都管用。 钻营管一时,这个弄不好能管几百年。狗曰的老宁,这是釜底抽薪啊! “去吧去吧!” 阿梁走了,怡娘进来。 “宁雅韵那边怕是想打大郎君的主意。” “就是****。”杨玄揭开了老帅锅的算盘,“他原先想祸害我,可我没上钩,这不,就盯上了阿梁。” 怡娘眼中多了杀机,“他竟敢如此吗?” 若是宁雅韵知晓被怡娘给记恨上了,不知会不会脊背发寒.杨玄笑道:“就是个念想,玄学就是一群闲云野鹤,若是被阿梁拢在手中,悠闲的日子怕是尽皆没了。谁受得住?故而我知晓他这只是一厢情愿。” 怡娘说道:“人心,难说!” “我知晓,此事还早,无需担心!” 怡娘若是真要给玄学上眼药,以后老帅锅的麻烦会不少。“对了,赫连燕那边,国公就没想过收了她?” 怡娘老母亲般的开始关切杨玄的身边事。 杨玄摇头,“她是北辽人,在北疆孤立无援。”“韩纪(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呢?” “韩纪是个聪明人,寻她联手,只是做个姿态,让我不再猜忌他罢了。” 怡娘醒悟了,“若是他子然一身,不群不党,就显得格外的突兀,换了谁也得猜忌一番。与赫连燕联手,这便是主动递把柄." “锦衣卫乃是我的心腹,谁敢和他们勾结?韩纪就敢。” 这个韩造反,令人头痛的时候多,但令人宽慰的时候也不少。 “如此,容他吧!”怡娘心疼的看着杨玄,“国公少操些心,让刘擎他们去做事。” “我有数,对了,罗才可能会来。” “吏部罗才?”怡娘先是愕然,接着欢喜。“对!” “他若是来,这便是冲着伪帝重重的一巴掌!”怡娘难掩欢喜之色,“何时到?” 杨玄摇头,“宋震前车之鉴,罗才归家时,必然有人一路盯着。这一路,不知会有多少麻烦。不过,进了北疆就好了。” “那就好。我也帮不了国公什么,就是看着后院。吴珞看着有些认命的意思,不过不时又会傲气发作。此事你别管,我来调教她!” “别!”杨玄心想若是让怡娘把宫中手段施展出来,几个寡妇珞也得跪了,“慢慢来。” “为何?”怡娘不解,“让这些女人服服帖帖的伺候国公不好吗?” “好是好!”杨玄笑道:“美人如百花,各有不同,若是把百花都变成一个模子,一个味道,就索然无味了。” “这话.”怡娘想说别学了昏君做派,但想想自家的小郎君对女色不是很急切,就忍住了,“是。” 杨玄起身出去,正好看到吴珞端着盘子过来。“见过郎君。” 原来是给他送茶水。杨玄进去。 吴珞把茶杯放案几上,杨玄打个哈欠。吴珞见了,就想到了上次浴室中的事儿。杨国公靠着浴桶打个哈欠,“我累了。”随后,就是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她咬着红唇走了过来。 今日再便宜这个贼子一次罢了! 她刚上手,杨玄愕然,“你要作甚?”他刚被赫连燕收拾过,哪里需要这个?吴珞俏脸通红,转身就走。 哎! 还别说,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 杨玄难免懊悔,心想就算是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吧!反正,咱腰子不错。 但随即他就告诫自己要谨慎,千万别沉溺于美色之中。 当初若是孝敬皇帝对女色的姿态更疏淡一些,想来所谓调戏宣德帝嫔妃的事儿也不会发酵成他倒台的起因。 他低头看看,“忍住!” 第二日,杨玄去了节度使府。“子泰。” 宋震招手,“潭州那边出兵了。”“曹颖如何应对的?”杨玄坐下。 宋震说道:“曹颖当即出兵,两边小战了一场,不分胜负。”“有趣!” 杨玄拿着文看了看。 “潭州乃是鸡肋,鸡肋就该有鸡肋的自觉。林骏去了泰州后,按理,就该令潭州谨守不出,如此,对陈州也是个牵制。此次出兵没头没脑." 宋震点头,“若是上次大战时出兵还有说法,此次出兵,老夫以为,怕是意有所指。” 刘擎点头,“除非攻破燕北城,否则潭州军别想袭扰陈州。就算是破了燕北城,还有镇南部作为牵制,那时候,陈州军早已枕戈待旦,等着和他们决战。故而此次出击,老夫觉着,怕是做个样子!” 宋震说道:“难道是,林骏那边想和咱们交涉一番?” 刘擎微笑,“坤州丢了,林骏的名声也跟着丢了。他需要修生养息,把泰州彻底握在手中,进一步还能收拢其它地方,壮大势力。可这一切都得在咱们不干涉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老夫以为,他的使者应当不远了。” 二人看着杨(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玄。 杨国公懒洋洋的丢出文,“我出门转转!”娘的! 两个老鬼把林骏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他这个国公啥用都没有,不如出去逛街。 刘擎拿起文,“林骏的幕僚沈长河就在路上。” 他抬头看着宋震,宋震抚须,淡淡道:“林骏领军是不错,可若是论玩手段,老夫与你在宦海上晃荡多年,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 “那子泰这是何意?”宋震不解。 刘擎苦笑,“他是说,既然没他什么事,那他就不客气了。””也就是说,这是让咱们俩接着为他做牛做马?” “你才知晓?” “娘的,好歹来个帮手也好啊!”杨玄疾步进来。 目光炯炯,“锦衣卫送来消息,罗才,已经进北疆了。”老夫难道是神嘴?宋震:“.” “罗才?”刘擎讶然。 “对,吏部罗才。”杨玄看着刘擎,“他来了。” 因为担心被皇帝令人拦截追杀,故而出了长安后就开始赶路。罗才毕竟上了年纪,一路只能咬牙坚持。 直至进了北疆后,速度才放慢下来。 一路缓缓而行,罗才欣赏着北方的风景,不禁陶醉。看到农夫,他会去问问,看到百姓,他也会去问问。看到修路的,他去问,问那些俘虏可有怨言。 “不敢!”“我等心甘情愿。” 罗才很是感慨的道:“秦国公的手段,令老夫大开眼界,恨不能马上就见到他,好生问问。” “还有五日就到桃县了。”随行的北疆将领笑道。 罗才说道:“他说要倒履相迎,老夫倒要看看,他怎么倒着穿鞋子!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这里是北疆,罗才不担心,可将领却喊道:“戒备!”随行的骑兵列阵。 数百骑兵在远方出现,见到他们后,迅速转向。马蹄声急促。 一面大旗突然打了起来。杨字旗! “是国公!” 将领下马,“竟是国公亲至!” "子泰!” 罗才下马,百感交集的看着杨玄策马冲了过来。他说倒履相迎,罗才信。 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远迎。 杨玄下马过来,握住罗才的手,“我得罗公,宛若鱼儿得水!”罗才挣开。 就在杨玄觉得自己的欢迎词是不是太太造反了时,就见罗才退后几步,躬身。 “罗才,见过国公!” 求票!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1006章 第三位美人儿 罗才是什么? 对于皇帝来说,罗才就是个顽固老臣。帝王威权来自于奖惩。 奖是金钱美女,以及升迁。罚是生杀予夺,降职或免职。 在这个过程中,吏部的作用巨大。 皇帝要想威福自用,吏部尚必须是自己人。 可罗才就像是个钉子般的,在吏部一坐十几年不挪窝。偏生当年武皇一番话,让皇帝没法动弹。 忍啊忍! 终于忍无可忍。 于是,借着北疆危机,皇帝整合了杨松成等势力,开始发难。 罗才退! 兴许是失望了,兴许是知难而退。 皇帝大喜过望,兴许还有些愕然,心想罗才怎么不抵抗就走了? 罗才若是要抵抗,这事儿少说还得折腾一两个月。所以,皇帝很是高兴,大手一挥,赏赐罗才十万钱。 但罗才走后,有人去收拾他的住所,发现那十万钱好好的搁在家中。 原封不动。 您的赏赐,老夫不要! 武皇时期的老臣,不屑于这些。 皇帝不以为意,仿佛是赶走了一只臭虫。此刻他到了北疆。 杨玄率军亲自来迎,这不是保护,而是彰显罗才重要性的仪式。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一个人有才,他就渴望有人能尊重,赏识自己的才。宋震如此,罗才也是如此。 皇帝不看重老夫,但北疆对老夫却求才若渴。 看看杨玄,眼中的灼热,仿佛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久旱的汉子遇到了美人儿. 倒履相迎没有,但这个仪式,却令罗才动容了。“何须如此?” 罗才谦逊的道,他觉得杨玄提前数日出迎,面子给的太大了。 杨玄握着他的手,亲切的道:“我恨不能去长安迎接罗公。可罗公知晓的,我此刻若是出现在长安,无数人想要我的命。” “你可以带着大军去!”罗才开了个玩笑。 老罗看来很放松,说明他已经喜欢上了北疆.杨玄笑道:“自然可以,不过,就怕北疆大军一至,长安震怖。到时候天下人会说我谋逆。” “这是个问题。”罗才不习惯被人握着手,干咳一声,“这一路行来,进了北疆后,老夫便放缓了速度,一路游山玩水。” “以后多的是机会。” 杨国公厚颜无耻的说道,全然忘记了刘擎和宋震二人被他当做是牛马使唤,说好的出游,至今没影子。 “哈哈哈哈!”罗才不禁笑了,借机把手抽出来,指着前方说道:“看,沃野千里,百姓勤劳,若是辅以官吏尽职尽责,人得其用,便是大治。 其实杨玄也不习惯握着男人的手,他更喜欢握着美人儿的小手,一边摩挲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话。 “罗公这话说到了点子上。上位者总是希望能维系百姓的好日子,为此愿意给出些好政策。譬如说我的施政宗旨是施政为民,听着有些响亮,可若吏治不清,这等宗旨最终难免会变成害民之举。一切的一切,吏治为先。” 罗才仔细看着他,想看到他这番话的真假。 很诚恳。 这番话直接说清了吏治对于王朝的重要性。 吏治第一。 要想强盛,必须有好政策。 而好政策需要一群尽心尽职的官吏去驱动,去行使。一切的一切在于人。 杨玄能有如此认识,对于罗才而言,便是一种赏识。我知晓吏治的重要性,所以,对你的到来欢喜不已。 这个认识,比什么倒履相迎更能打动罗才。 杨玄很诚恳的道:“就说南周的新政。孙石等人的新政好不好?好!出发点没错。 可我却不看好这个新政,甚至觉(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着新政将会葬送南周。” 罗才在长安也琢磨过南周的新政,颇为好奇新政的走向,“哦!愿闻其详。” “走走!” 杨玄指指前方,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个渣男,家中有了老刘和老宋两个美人儿后,又来勾搭第三个。 二人并肩而行,杨玄说道:“新政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且新政有帝王背,有孙石强硬推行,为此不惜与反对派翻脸。按理,应当没问题吧! 可如今南周国中却乱作一团,朝中分为两派攻讦不休。户部看似收益不少,可代价太大了。” “嗯!如今算是党争了。”罗才点头。 “在我看来,孙石名相之称有些名不符实。” “哦!” 孙石可是南周名臣,在大唐也有不少粉丝。 罗才本人就对孙石颇多好感,没事儿的时候,喝几杯酒,为孙石鸣不平。 见罗才有些不满,杨玄心想,这是收服罗才最好的机会。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 罗才虽说来到了北疆,可若是他对杨玄这个老板不满意,随时都有可能离去。 杨玄故意提及南周新政之事,便是想借此来彻底收服罗才。 他说道:“我前面说过,一切的一切,吏治为先。 南周新政以富国强兵为目标,归根结底,是要重新布局,从赋税到朝堂,来一个大变局。 这个想法没错。但他忘记了,人,才是政策的实行者。孙石只顾着朝堂之上,想着压制住了反对派,那么新政再无差池,自然能行之南周” 他停顿了一下,“他忘记了那些官吏良莠不齐,更忘记了自己的新政是在割肉,割天下人的肉。 百姓无可奈何,可那些既得利益者如何愿意?于是新政到了地方后,官吏与地方豪强勾结,从富国强兵的好政策,就变成了害民的坏政策。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化?就是吏治败坏而已!” 这番话令罗才愣住了。 他琢磨过南周新政,甚至和不少人辩论过新政具体政策的好坏。 新政到了现在,实际上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算是进了个烂泥塘,步履维艰。 为何会这样? 长安各界给出的原因大多相似:有女干人作祟。 所谓女干人,便是那些反对派。也就是说,他们把新政无功归咎于朝堂上那些新政的反对者。 可杨玄却否定了这个看法,犀利的指出此事错在孙石等人。 是啊! 新政有没有问题? 有! 但正如杨玄所说,瑕不掩瑜。可这样的新政为何失败? 杨玄给出了一个新思路,错在孙石。 若是在新政推行之前,皇帝和孙石等人就先整顿吏治,调整各处官员,把支持新政的有识之士尽可能的提拔起来。 那么,新政如何会变成害民的政策? 罗才心中豁然开朗,看着杨玄的眼神颇为热烈。 “我北疆如何?” 我.北疆! 这番话,果然打动了罗才啊! 杨玄心中欢喜,“历来我都把吏治摆在前面,可毕竟没有得力帮手。罗公来了,对于我而言,便是如鱼得水。 吏治这一块,罗公可全面接手。 到了桃县,刘公,宋公,罗公,你三人便是文事的执掌者。” “吏治你有何要求?” “宽严相济。我知晓绝对廉洁不可能,但要尽可能的确保官吏的清廉。我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施政不利,甚至阳奉阴违。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长安断了往来,那些科举出仕的官员不会来北疆,那么,官吏来源于何处?” 这是个最大的问题。 路上罗才想过,在长安断(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掉了北疆的人才交流后,杨玄唯一能用的便是地方豪强子弟。 早在陈国之前,中原的官吏来处便是如此,地方考评豪强门第,按照门第来安排。 也就是所谓的只看衣冠不看人。 实则,在百姓无法读的当下,哪怕是开了科举,可参与的绝大多数也是上等人的子弟。而任命官吏,没躲过的百姓也只能干看着。 也就是说,在这个天下中,百姓就打了一回酱油。选材制度,依旧回归到了原先的状态。 “此事,我带罗公去个地方。” 杨玄招来了地方官员,“带我等去县学看看。”“县学?”罗才蹙眉。 杨玄和北疆豪强闹翻的事儿他知晓。故而地方豪强子弟便用不上了。 县学和州学,大部分学子不就是豪强子弟吗?去那里作甚? 一行人到了县学外,杨玄阻拦了官员通知教授,“我等自行看看。” 他带着罗才,便衣进了学堂。 读声朗朗,听的罗才心旷神怡。“罗公来看看。” 罗才跟着杨玄凑到门边往里看。 课堂内坐着三十余学生,统一的青衫。“七成多是百姓子弟!” 杨玄淡淡一句话,然后看了罗才一眼。 老罗你若是不震撼,我便不姓杨。 罗才果然是浑身一震。 “七成!” 七成意味着什么? 北疆不小,各地学堂加起来,少说数百上千人。七成,也就是说数百人是百姓子弟。 “七成?” “对,本来更多些,但刘公他们苦劝,说若是官宦子弟,豪强子弟无法进入县学,便是逼人走绝路。 我倒是不怕赶狗如穷巷,可仔细一想,我掌控北疆,就不该以个人喜好来决断政事,这才放开了些口子。否则,少说九成。” 杨玄见罗才神色讶然,就知晓这位老先生久在长安吏部,习惯了那等循规蹈矩的官场文化,对北疆这等宛若悍匪般的施政手法不适应。 “有这么些人才,罗公,吏治大有可为!”“是啊!” 罗才心情颇为激动,“走走走,去桃县。”老先生有些迫不及待的准备进入角色。 出去后,杨玄叫来了一个护卫,低声吩咐。护卫飞也似的赶回了桃县。 “前吏部尚罗才到了北疆。” 消息瞬息便传遍了桃县,接着开始蔓延。 “罗才到了北疆?” “不可能!” 孙贤愕然之后便是震惊,“这是谁传的谣言?”林浅说道:“节度使府中都在说。” “这这是往陛下脸上抽了一巴掌啊!”孙贤捶胸顿足。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皇帝已经知晓不对了。 “陛下,罗才家眷失踪。” 皇帝最近春风得意,和杨松成等人联手弄了不少事儿。 “罗才呢?” “也不知所踪。” 皇帝眯着眼,“查!” 镜台的人来了。 “陛下,罗才好像去了北方。” “他这是学了宋震?” 皇帝骂道:“老狗!” 王守顶着半张青肿的脸出了宫城,众人见了好笑。“说是,罗才去了北方!” 杨松成得了消息后,也只是一笑。对于他而言,这不是坏事。 皇帝和北疆的关系越僵硬,对于他而言就越好。 皇帝想制衡天下,却不知杨松成也在制衡着这个天下。 北疆和皇帝之间闹的越厉害,皇帝的选择余地就越小.让卫王入主东宫,就是给皇帝屁股下面架火堆。 皇帝越忌惮北疆,卫王上位的可能性就越低如今,杨松成觉得几无可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敬王就是一滩烂泥,那么,皇帝只有一个选择越王!杨松成回身看着宫城。 夕阳西下,映照的宫城金碧辉煌。 “这便是权势的象征。多少人为了那个至尊宝座不惜身死如今,它在老夫的手中!” 国丈握紧双手,面露微笑。 “罗才去了北疆,陛下挨了一巴掌,想来,北疆那些人也清楚,若是杨玄没落,陛下定然会清洗北疆,整个北疆上层将无法幸免。” 幕僚孙岩笑的很是惬意,“杨玄说过不负大唐,那么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站队,参与从龙之争。他唯一的人选便是卫王。如此,卫王便再无一丝可能。颍川杨氏这几年颇为低调,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杨松成负手看着宫城,“杨玄多次冒犯老夫,上次更是攻入杨家,推倒了杨家的围墙。老夫忍了。 是老夫不敢杀他吗?还是说老夫无法杀他!都不是。 老夫那位女婿是个聪明人,他巴不得杨氏与杨玄杀的血淋淋的,如此,他坐收渔利。 可老夫怎会如他的愿?老夫忍了。杨玄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就再无缓冲。 杨玄攻破坤州,天下震动。老夫依旧忍了,顺从皇帝之言,联手对付北疆。于是皇帝以为自己手握大局,便开始了清洗。否则,没有老夫的支持,你以为他敢轻易动罗才?” 孙岩身体一震,“这一切,都在国丈的谋划之中?”一个内侍走出宫城,伸个懒腰,喊道:“天下太平!”这是宫城不再接待来访人员的信号。 “你以为呢?”国丈微笑,“颍川杨氏传承千年,王朝更迭不休,帝王轮换不停,他们都走了,颍川杨氏依旧还在。今日在,以后也会在。” 他指着宫城,说道:“而这里,想来用不了多久,又将会换一位主人。这位主人,会称呼老夫为,外祖!”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1007章 我会给他个无法拒绝的价钱 罗才来了。 当看到刘擎和宋震带着许多官员在节度使府外相迎时,他苦笑道:“这般隆重,陛下想来会怒不可遏。” “管他呢!”杨玄如是回答。 “见过国公!” 官员将领们行礼。 杨玄颔首。 “罗公。” 刘擎拱手,神采飞扬,“久违了。” 他有些小得意当初他去长安吏部请见罗才时还得排队,见到这位吏部天官后,心中忐忑不安。 时过境迁,如今他在北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罗才却来到了北疆。 成为自己的副手之一。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刘公!” 罗才非常有分寸的行礼,且幅度更大一些,以示自己并无和刘擎争锋之意。 官场上的一个眼色,一个动作的幅度,往往能代表着某个风向。 但在杨玄看来,这些都是吃饱撑的。 吃的太饱,事儿太少,这才让官员们有时间去琢磨这些所谓的潜规则。 “请!” “请!” 罗才进了节度使府,却发现杨玄没进来,他回身,就见杨玄眯眼看着自己和刘擎等人。 “国公。”赫连燕轻声提醒他。 “燕啊!” “在!” “前兵部尚,前吏部尚都在我北疆,你说,这个天下,何时能在我的手中?” 赫连燕浑身一震,“国公要谋反吗?” “我只是玩笑。” 杨玄呵呵一笑,随即过去。 “罗公的住所已经安排好了,在” “多谢子泰。” “这般客气,可没把我当做是自己人。” “哈哈哈哈!” 赫连燕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进了节度使府。身后,赫连荣说道:“其势已成。” 赫连燕点头,“宋震的到来只是撬开了一条缝隙,罗才的到来,便是给了长安一巴掌,让天下人知晓,原来,大唐还有个地方不逊色于长安。” “罗才可愿效力?” “你说呢?” “长安觉着致仕的重臣来北疆不是要命的事儿,可这是名分呐!就如同是一家五姓的女子,历来都只会嫁入世家。突然有人嫁给了某个新近崛起的家族,这便是个信号,天下人会觉着,这个家族会越来越强盛。” “所以,国公提前数日出迎,便是千金市马骨!”赫连燕觉得前程一片光明。 “指挥使!” 捷隆来了,先冲着赫连荣冷笑,然后目视着他,不说话。这是暗示赫连荣没资格听自己的禀告,赶紧避开。 赫连燕知晓他们二人之间矛盾,但不准备劝阻许多时候,上位者希望下属能拉开距离,如此,才好掌控。 “说!” 随着赫连荣在锦衣卫的作用不断凸显,赫连燕也需要给他做脸。 捷隆有些羞恼,低头说道:“沈长河来了。” “是走的明路?”赫连荣问道。 捷隆抬头,有些不忿,心想你凭何指使我? 赫连燕挑眉,她觉得赫连荣是故意的,就是想逗弄捷隆。这事儿她不准备干涉,“说事。” “是走的明路,遇到第一波斥候时,他就说明了身份。先前有咱们的军士陪着他进了城。” 明路,他就不怕被皇帝的人弹劾?私下和北疆交通,这是犯忌讳的啊! 赫连燕微微垂眸。思索着沈长河这等举动的蕴意,免得晚些老板问话没有准备。 趁着赫连燕在沉思,捷隆冲着赫连荣狞笑,伸手在脖子上拉了一下。 赫连荣笑了笑,“林骏虽说败了,第一次是主动退却,第二次(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是把增援的五千骑送给国公,借刀杀人。此人不可小觑。沈长河到来,坦然接待就是了。 “可沈长河狡猾,若是他弄些手段.“捷隆不服气的反驳。 哎! 捷隆的脑子和赫连荣一比,真的差的太远了.赫连燕心中叹息。 但捷隆是她身边的老人,陪着她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让赫连燕舍弃他,万万不能! 捷隆也是仗着这层关系,在锦衣卫内以老资格自居。他对赫连荣的心态有些复杂,一方面同为北辽人,不乐意在锦衣卫内看到同类。其次赫连荣被俘前是潭州刺史。而潭州,是捷隆和赫连燕曾经的地狱。 恨屋及乌,以及一些不住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比如说羡慕嫉妒什么的,让捷隆对赫连荣敌意十足。 捷隆是赫连燕的左右手,也是她能托付脊背的手下。既然不能舍弃,那么就得改造。 所以,让赫连荣碾压他一下不是坏事儿。可赫连荣却闭口不言。 赫连燕看了他一眼,“说说。” 赫连荣微笑着道:“坤州在手,主动权就在国公的手中,任由他沈长河如何折腾,国公佁然不动。” 这是基调! 捷隆的层次太低,总结不出来,也没这个眼光。这便是高度决定看法的典范。 捷隆不服气的道:“他若是与那些北疆豪强勾结为祸呢?”“呵呵!”赫连荣看了赫连燕一眼,暗示自己绝没有抢您风头的意思,下面当如何,请您指示。 赫连燕面无表情的道:“赫连百户说说!”捷隆需要被打击一下,兴许会更好。 赫连荣笑的很温和,“国公对豪强的态度很微妙,从手段上来看,国公对豪强是不吝强硬,若是能尽数杀了没恶果,想来国公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知晓了这个道理后,豪强们若是聪明,对沈长河的勾搭便会如避蛇蝎。” 捷隆呆了。这个蠢货啊! 赫连燕心中叹息,赫连荣补充道:“他们不敢给国公动手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啊! 捷隆情不自禁的点头,然后觉得很丢人,又不自在的干咳着。 这一切情绪都落在了赫连荣的眼中,他笑的越发的温和了。 赫连燕说道:“让他等着,且等国公和罗才交代结束后,再去禀告。” “是。”捷隆告退,转身后,突然觉得浑身一松,不禁纳闷。 我这是怎么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见到赫连燕时,情绪稳定。等看到温和的赫连荣时,不禁恼怒,且有些紧张。 我怕他个鸟!捷隆重新燃起斗志。 赫连燕指指节度使府中,捷隆进去待命。杨玄正在和罗才商议,刘擎等人补充。 北疆各州的吏治都要抓起来,如何考评原先就有标准,不过这个标准和吏部的有些小差异,罗公你琢磨琢磨,觉着不妥,便和我说。” 杨玄笑着说道。 “好。”罗才说道:“首先老夫得先去各处巡查,见见地方官吏,有个印象。说实话,在长安吏部,老夫分身无术,唯一见官员的法子便是每年官员来长安时。这样其实并不好. “盲人摸象!”杨玄笑道。这话,倒也辟。 罗才点头。“百闻不如一见,见一面,心中才有数。” “先歇息吧!“杨玄见罗才难掩疲态,就说道:“我给罗公五日假期,万事不管,每日高卧,歇息好了,再来做事。”罗才点头,“这一路疾驰差点把老夫这身老骨头给折腾散架了,歇歇也好。” 杨玄起身出去。 大堂外捷隆在等着,见杨玄出来,就跟在侧后方,“国公,沈长河来了,已经令人接待了。” 沈长河.杨玄想到了林骏。“就说我今日公务忙碌,没空。”“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捷隆止步,看到林飞豹迎上来,问道:“国公,去何处?”“回家,阿梁最近喜欢逗弄二郎,我得回去逗逗他!” 捷隆等他出去后,才去寻沈长河。 沈长河被安排在了接待北辽使者的地方,进去后,他客气的送走了陪同的小吏,对随从说道:“上次来,并不是住在此处。” “此处看着颇为雅致。”随从很是欢喜。 沈长河进去坐下,伸腿,让双腿自在一下,“老夫乃是泰州使者,他却把老夫弄在此处,这便是暗示,也是挑拨。宁兴若是知晓了,那些人便会弹劾使君。 随从心中一惊,哪怕是不舍这个好地方,依旧说道:“既然如此,我去寻了他们来换个地方吧!” “不必!”沈长河说道:“宁兴就算是弹劾,也是意指相公。” 皇帝已经决定和林雅联手,那么,这等犯忌讳的事儿,自然会隐忍。 “隐忍成了习惯,就改不了喽!”沈长河笑的很是不屑。 赫连春这头肥豕,在相公的压制之下,习惯了隐忍。他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翻身,可相公哪里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林骏来南方便是一个信号,相公已经在准备接班人了。哪怕相公去了,依旧有人能压制帝王。 一旦机会来临,便改朝换代! 但林雅支持林骏在南方发展,引发了内部的纷争。特别是他的儿子们,对此忍无可忍,觉着林雅是胳膊肘往外拐。 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林雅毕竟是能压制帝王的强人,轻松压下了内部的反对意见。 沈长河坐在室内,吩咐道:“寻了官员问问,我等可能出去逛逛。就说,采买些东西回去送人。” 一个随从去了,回来说道:“他们说随意,至于采买东西,节度使府就有,成套卖。” “呵呵!” 沈长河哪里是去采买东西,他就想看看北疆的变化。“走,去看看。” 既然北疆大气,他也不会浪费这个机会。出门时,门外的军士压根就不看他们一眼。“老夫敢打赌,那个骚狐狸的人就在周围。”沈长河笑吟吟的。 他不知道的是,赫连燕本人就在前方的酒楼二楼上看着他。 “沈长河跟随林骏多年,是他心腹中的心腹。当年林骏与舍古部交战时,沈长河利用金银哄骗了舍古部的一个小部族,两军大战时,小部族突然反水,以至于舍古部大败.” 沈长河到达桃县后,锦衣卫这边也补充了不少他的消息。赫连荣说完,目视指挥使。 “是个聪明人。” 赫连燕盯着缓缓走来的沈长河,“他此来的真正目的,找出来!” “领命!” 捷隆挑衅的看了赫连荣一眼,带着麾下走了。“你为何不去?”赫连燕问道。 赫连荣说道:“要知晓他的来意,就得从他的言行去琢磨。锦衣卫的人不好用。” “你觉着谁好用?” “岳二那等人!”赫连荣说道:“不过下官无法指使此人.赫连燕看着他,赫连荣坦荡的抬头。 “就说是我说的。” 在许多时候,赫连燕便是杨玄的代言人。 “这麦面多少一斗?” “不便宜啊!” 沈长河和伙计讨价还价。“喔唷!这特娘的那么贵?”岳二恼火的道。 “哪贵了?”伙计不满的道。 “三年前的粮价可比这低。”岳二冷笑。 伙计叹息,“三年前,那时候朝中每年都会送些粮食来北疆。现在哪来的粮食?” 岳二摇头,“罢了。”“且慢。” 看戏的沈长河微笑道:“不是说,北疆的粮食能自给自足了吗?” “是能自给自足了,可有些紧巴巴的。”伙计明说(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了缘由,“节度使府还在号召不得浪费粮食,但凡见到谁浪费粮食,严惩。 说句实话,如今那些豪强家中也不敢把浪费的粮食丢出来,否则被发现了,重罚。” “原来如此。” 沈长河走走停停,什么都问。消息不断汇总。 “他问了十余种货物的价钱,问的最多的是布匹,最少的是粮食。” 岳二笑吟吟的道。 赫连荣点头,“辛苦了。” 岳二走到门边回头,“老夫和国公可是做了多年邻居,有事说话!” 赫连荣点头。 看着岳二出去,他冷笑。 “告知国公,沈长河在打粮食的主意!” 杨玄接到禀告,倒是没意外,“北疆的粮食自给是够了可终究少了积蓄。去年我一直在弄此事,为此不惜高价从北辽那边走私粮食。可接收各地流民把那些存粮耗费一空,今年还得要想办法走私。沈长河是大方的问粮价?” “是!”赫连荣说道。 杨玄微笑:“这是在暗示,他想告诉我,今年若是还想走私粮食,就得答应他们些什么。” 捷隆愕然,:“这不是卖国吗?” 杨玄看了他一眼,“赫连荣说说。” 赫连荣说道:“若是能达成目的,他们能与杀父仇人为友。” 杨玄说道:“明日吧!明日我来见见这位智囊,看看那位大辽名将会给出什么条件!” 捷隆担心的道:“若是他出手,隔绝走私。” 杨玄微笑,“我会给他个无法拒绝的价钱!”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1008章 停战吧 沈长河回来了。 “先生,先前有不少人跟着咱们。”随从看看外面。 “老夫就是要他们跟着,给杨玄带个话。”沈长河有些疲惫,“使君那里需要时日。 随从说道:“就怕杨狗不答应。” “由不得他!”沈长河轻笑道:“拿下坤州看似风光,可却惹来了长安的敌意。如今但凡给个机会,李泌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灭了北疆,灭了杨玄。 在这个当口,杨玄也得修生养息。明日,老夫就希望他不答应,如此,大势自然会碾压了他!” 是夜,沈长河想了许久。 而杨玄睡的很香,直至半夜被老二吵醒。“哇!” 孩子还小,按照老人的说法,这个时候的孩子魂不全,不小心就被勾走了。 杨玄好歹也是经过朱雀教导的人,但依旧对这些说法不敢疏忽。 “你睡你的。” 杨玄按住想起身的周宁,披着一件单衣出去。“哇!” 孩子的房间距离不远,此刻能看到烛光摇曳,一个人影抱着什么在慢慢踱步。 杨玄走过去,隔着门问道:“二郎如何了?”人影停住,“就是醒来了嚎哭,无碍!” “好!” 杨玄说好,人却不肯走。耳边传来了声音:谈判时,要从细微处去. 直至老二哭声没了,他才悄然回去。 夜里有些热,他悄然进屋,反身轻轻关门。 回到床边,杨玄把单衣丢在边上,自己慢动作躺上去。动作太过僵硬了些,杨玄嘟囔,“怎地像是挺尸呢?”“你说谁挺尸呢?” “你没睡啊!” “二郎哭着,我哪睡得着。” “二郎无事,郑五娘很是尽心!”“找她看来还是找对了。” “那是,当初我在太平第一眼见到她,便觉着这是个痴心的女人,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干到底。” “那以后家中的孩子越来越多,难道都让她带?”“怎么了?不妥?” “不是不妥,以后你的孩子会很多,都是郑五娘带过我在想,谁还敢惹她?” 这个女人言不由衷,借着郑五娘想试探我以后想拥有多少女人。 我算算 吴珞,赫连燕,姜鹤儿还得琢磨。“不多啊!” “不多?”周宁当然知晓杨玄以后的女入不会少,但她得试探一下丈夫的尺度。 好歹,以后是老娘管着后宫的好吧!一切女人都得爬! 半夜三更的,周宁不知怎地想到了这些。有些,热血沸腾了。 “是啊!应该不多吧!”杨玄突然想到了年子悦。还有长陵。 “那个南周珍宝呢?”周宁问道。“她远在长安。” “怡娘和我闲聊时说过,年子悦这等祸水,嫁给谁谁倒霉,唯有帝王方能消受。” 呵! 这是怡娘在暗示你:阿宁,年子悦这个女人必须要给子泰暖被窝! 怡娘总是喜欢给杨玄张罗女人,每日站在屋檐下,不是观察芸芸众生,就是在琢磨哪个女人适合给杨玄暖被子,生猴子。 但想到年子悦,杨玄不禁气血翻滚了一下。那个女人长的实在是太祸国殃民了些。 特别是那一双眸子,灵秀的让杨玄觉得里面是一汪由灵气组成的清泉。 周宁大概是感受到了些什么,不禁翻过身去,背对杨玄,“还有那位大长公主!” 长陵啊! 杨玄在约束不甘寂寞的伙伴,搬运内息,把气血压下去,然后想了想。 “长陵估摸着会成为跺跺脚,北辽就会抖三抖的女人!你觉着,可能吗?” 呵呵! 周宁没说话,但杨玄仿佛听到了她呵呵的冷笑。 成亲到现在,媳妇从未吃(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过醋,今日却打翻了醋缸子,杨玄不禁乐了。 “你看我到现在依旧对你守身如玉.” “呸!”周宁觉得脸红,“男子哪有这么说的。”“那要怎么说?”杨玄侧身贴上去。 “我不知。”“阿宁!”“嗯!” “其实,你如此我却欢喜!” 原先的周宁,仿佛就是个大气的皇后,对什么都不在意。可你不在意男人,男人会觉得失落啊! “嗯!” “我对你的情义,千金不易,不,是坚比金石!” 朱雀久违开口,“我看看你最近看了些什么.喔唷!恋爱宝典,如何成为一个渣男,如何渣到妹纸小玄子,你完了! 老子要关机了. 杨玄深情的道:“阿宁,如此良辰,不该做些什么吗?” “你夜深了。” “知晓造物主为何会让人在夜里入睡吗?” 女人的好奇心是天生的果然,周宁忍不住问道:“为何? “就是为了,造人啊!”“哎呀!好热的!”“我热情似火!” “你衣裳都被你扯坏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第二日凌晨,杨国公早起,看着神清气爽。阿梁也很勤奋,早早起来遛狗。 不,是遛豹子! 剑客跟在他的身侧,富贵懒洋洋的窝在屋檐下。“阿耶!” 见到老爹,阿梁很是欢喜。“阿梁!” 杨玄在屋檐下伸个懒腰。“剑客,拉!” 阿梁指着专门为剑客开辟出来的'茅厕'说道。 茅厕就是个沙堆,剑客看看杨玄,仿佛在说:老子拉屎也是你能看的吗? 富贵转过头,显然是避嫌。杨玄没看到,开始活动身体。 “剑客!” 阿梁在催促。 按照杨玄的交代,谁养的东西,谁来照顾。阿梁还小,可招呼两个宠物拉撒的事儿还得他来做。 剑客一脸屈辱的开始拉撒。拉完后,冲着杨玄咆哮一声。“老子想吃豹肉!”杨玄淡淡的道。 剑客打个寒颤,爬到了树上,依旧觉得脊背莫名发寒。豹肉,据闻能大补? 杨玄还真的琢磨了一会儿。 修炼不能停,这是保命的手段。吃完早饭,杨玄要去见沈长河。“阿耶。” 阿梁不舍,杨玄蹲下和他嘀咕了一阵,许下晚些就回来的诺言,这才准备出门。 “见过国公!”吴珞过来行礼。 这个女人的肌肤之好,让杨玄不禁想到了三国中的甘夫人。 白玉美人! “你这是去.”杨玄居高临下,看到了些白嫩。夏天真好。 “奴帮夫人看账册。”“好好看!” 杨国公又看了一眼白嫩,说道:“早上吃羊肉是不是气血太盛了。” 吴珞抬头,回身恭送,然后琢磨了一下这句话。气血太盛了? 她的脸突然一红,花红过来,“吴娘子,怎地脸红了?”吴珞说道:“天热的。” “很热吗?”花红觉得早上不算热啊!“是啊!热的很!” 杨玄出了家门,赫连燕在外面等候。“吃了吗?” 杨玄问道。“吃了。” 赫连燕禀告道:“昨夜沈长河那边并无异常,今日早早就起来了,早饭吃了不少。” “很多吗?” “很多。”赫连燕笑道:“我吩咐人盯着他的早饭,那些人还不解。” 杨玄看着她,赫连燕有些悻悻的道:“其实,我也不解,还请国公指教。 “看,有问题就问,这才是坦诚。”杨玄觉得自己不是那等吝啬的老板,“一个人若是上午有重大事务,他(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会不自觉的少吃些早饭,如此,能保持神智清明。而沈长河吃了不少,这便是自信的体现。 赫连燕回身问道:“上次他吃了多少?” 捷隆还在想,赫连荣说道:“上次他来了数日,早饭吃的都不多。” 赫连燕明白了,“都记着国公的话,从细微处去琢磨对手。” “是!” 捷隆看着杨玄和卖胡饼的妇人打招呼,不禁赞道:“国公便是我心中的绝世高人。” 他见赫连荣平静,就挑衅道:“难道你觉着不是?” 赫连荣摇头,就在捷隆欢喜时,他说道:“老夫琢磨了许久,觉着国公怕是除去生孩子之外,什么都会。” 这个赞美的角度比捷隆更为巧妙,而且更为高大上。 杨玄被硬塞了一张胡饼,撕成两半,一半往后一送,王老二顺手接过。 到了节度使府大门外,沈长河在等候。“见过国公。” “沈先生啊!许久未见,看着胖了些。”杨玄随口道。 是吗? 沈长河不禁低头看看小腹。 抬头,就见杨玄身后的人神色轻松。而自己这边的人,好像有些茫然。这只是见面的一句寒暄! 杨玄是有意为之,还是. 沈长河觉得应该是无心插柳,否则一位日理万机的秦国公,哪有时间去琢磨如何谈判? 而谈判是一门需要经验的技术活。你想临时抱佛脚,对不住,没用。 所以他心中一松,“国公看着却清减了些!”“有钱难买老来廋嘛!廋了,命长!” 杨玄随口道,仿佛不知晓自己才二十多岁。而沈长河却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丰腴的脸颊。潜意识里,有些对肥胖的担忧。 心态,在渐渐发生变化。 进了值房,杨玄坐下,“给使者茶水。”“多谢国公。” 随从发现沈长河好像有些神思恍惚,心中不禁一怔。沈先生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装的? 他干咳一声,就见沈长河身体一震,双眸一清。原来不是装的。 老夫这是怎么了? 被杨玄用另一个世界的手段套路的沈长河觉得今日有些邪性。 难道是老夫早饭吃多的缘故? 有小吏进来,拿了一份文请杨玄批阅。 杨玄扫了一样,在最后签字,“告知刘公,照此施行就是了。 “是。”小吏告退。 随即,室内安静了下来。 “听闻沈先生早饭胃口不错?” 这依旧是寒暄,沈长河点头,“是啊!饭菜不错,老夫吃了不少。 他在准备要说的话。 杨玄说道:“是啊!只是早饭吃多了,人会发困,脑子.”他指指太阳穴,“不大灵光!” 沈长河一怔,然后微笑,“饭菜太好,奈何?”杨玄微笑,“沈先生此来何事?” 姜鹤儿在侧面坐着记录,看了韩纪一眼。韩纪微笑。 杨玄方才再度出击,打击沈长河的自信心,但没想到沈长河显然从前两次打击中及时醒悟过来,没上套。 杨玄随即说了正事,让韩纪觉着对方就像是个挑逗女人的男子,见女人不上钩后,毫不犹豫的翻脸。 翻脸无情呐! 韩纪微笑着,看着沈长河,心想,这人怕是不知晓,国公本想派人去泰州走走,忽悠一番林骏。 沈长河来了,这事儿就主动了。沈长河看了韩纪等人一眼。 杨玄蹙眉,有些不耐烦的道:“怎地,无事?” 不知怎地,沈长河生出了一种感觉,若是自己再磨蹭,这位秦国公就能把自己赶出去。 他说道:“坤州征战后,宁兴遣入来呵斥了使君。”这是开场白,也是基调一一林骏被(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收拾了。 “嗯!”杨玄喝了一口茶水,还有心情看看赫连燕。 今日的赫连燕心打扮了一番,看着连被杨玄猜测为功能性软弱的韩纪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使君得知,长安对国公颇为猜忌,据闻,北疆周边的驻军越来越多。 “你想说同病相怜?” 沈长河微笑,“对,便是同病相怜。”二人都是被猜忌的倒霉蛋。 杨玄淡淡的道:“可我赢了,我夺了坤州,而林骏只能羡慕嫉妒恨回到泰州。这能一样吗?” 这话火气十足! 韩纪干咳一声,“贵使有事还是直接说吧!”可这是谈判的前奏啊! 就像是男女之间的前奏一样,得有个铺垫,后续才好开展可杨玄却化身为粗暴直男,不给沈长河暖身的准备。 沈长河准备的谈判手段,至此,前面一半废掉了。 他微笑着,心想,既然你要直截了当,那老夫就给你直截了当。 “去岁,坤州等地的豪商走私粮食去北疆,那些粮食来自于宁兴。今年这些粮食自然就没了,可北疆治下却多了许多人口。粮食如何自给?就算是能自给,若是出个岔子,说实话,怕是会饿死不少人。 “呵呵!”杨玄就像是个渣男般的指指沈长河,“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沈长河依旧保持着微笑,“使君说了,想要粮食好办,今年,你我两家都面临着巨大的麻烦.停战吧!” “你说什么?” “停战吧!” …… 求票!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1009章 有话好说 夺取坤州后,连长安都知晓杨玄对北辽的态度了。 —— 打 否则他只需拿下内州,就能悠哉悠哉的守着北疆这一亩三分地度日,比皇帝还潇洒。 停战! 赫连燕抬头,愕然。 韩纪微笑,不过,眉微微蹙了一下。 杨玄却已经开始了推算。 坤州之战林骏表现的其实不算差,三万骑,除去潭州和泰州的守军之外,这是他所能调集的全部力量。 面对以逸待劳的杨玄,他及时撤离,那一战,说平手其实也不为过。 第二战是林骏主动送人头,至于他第二战大败的消息,完全是杨玄需要,故而包冬组织了人手大吹大擂,把此战渲染的沸沸扬扬,什么林骏一触即溃,什么丢下五千骑断尾求生…… 这是政治需要。 杨国公是个讲究人,知晓这里面的区别。 战后宁兴会做出什么反应杨玄也估算了一下。 赫连春绝对会停止和林雅的内耗,选择暂时联手。哪怕是长陵,也不得不在大势之下选择靠拢这二人。 停战! 林骏这是想作甚? 选择修生养息? 犯不着! 坤州一战林骏只损失了数千骑,据锦衣卫禀告,林雅那边已经给他补充了。 也就是说,林骏如今进取不足,戍守却没问题。 那么他此刻要求停战,是几个意思? 杨玄微笑着,“停战?” 借着这个反问,他思索着。 难道是林骏遇到了麻烦? 可他活蹦乱跳的,也没听闻潭州和泰州发生什么大事儿。 麻痹? 可他麻痹我作甚难道想偷袭吗? 可说句实话,杨国公突袭之能,令天下名将丧胆。和他玩这个,真心不够看。 但这事儿是好是坏? 杨玄抬头,“说话!” 这太像是恶少谈判了,姿态恶劣! 沈长河却不以为意,“对,停战。” “原因!”杨玄咄咄逼人。 双眸光闪烁。 沈长河叹道:“假话是宁兴施压,使君要自保。真话是相公内部有人给使君使绊子。使君需要时日来平息纷争。” 连内部争斗都说出来了,而且不假。 杨玄越发的觉得有趣了,“你要知晓,坤州之战后,北疆军将士觉着不解气,依旧在嗷嗷叫着。若说北疆军是一群虎,我便是首领。不给这些小崽子弄些血食,他们就能吃了我!所以,停战,有何好处?” 呵呵! 说的比唱的好听。 你刚把长安逼的想吐血,就敢出兵? 你就不怕长安下狠手? 沈长河叹道:“彼此太平不好吗让将士们能与妻儿团聚,让百姓不受战火的伤害。国公.” “别跟我整这个,若是要整,我能给你说半个时辰不带重复的。” 这等和平言论太特么假了。 “我给你找找资料,不说十日,五日不重复还是能做到的。”朱雀也在叫嚣。 沈长河苦笑,“能有什么好处说实话,能给的也不多。使君说了,北疆差粮食不是……” 杨玄轻蔑的道“谁说北疆差粮食?” 呵呵! 沈长河就呵呵了,“北疆的粮价,说实话,略高。” “北疆钱多。” 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节,粮价是高了些。不过等收成后,这些都不是问题。 沈长河说道∶“使君说了,泰州需要半年的太平,若是国公答应,这半年内,北疆只管去组织豪商买卖粮食,使君不管!” 今年节度使府是有计划从泰州等地走私粮食,但没想到林骏竟然开出(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了这等条件。 不用费心思了,直接了当去买! 林骏就是这个意思。 而条件是半年之内不开战。 按理,北疆是该休养生息,迎接长安的各种手段……换谁都会这么做。 但杨玄不同,他恨不能今日就灭了北辽,明日讨逆。 你让他停战,那不是戳他的肺管子吗? 走私粮食,停战! 粮食,停战! 杨玄看着他,“我还要一样东西!” 果然是答应了……沈长河微笑,“国公请说,若是老夫能代为答应的,不会含糊若是过了,恕老夫无能,得派人回去请示使君。” “你很会说话!要不,就留下做我的智囊?”杨玄随口打击了沈长河一下。 “呵呵!国公说笑了。”沈长河看了韩纪一眼,挑眉,算是回击。 你老板说了,老夫更强大。 韩纪自然不会为此烦恼,反而是微笑,“这些年老夫颇为寂寞” 沈长河抖了一下。 杨玄说道∶“当初我灭三大部,不少余孽逃到了潭州。如今,他们的亲人在北疆翘首以盼,多少妻子孤枕难眠,多少母亲哭瞎了眼睛。林使君既然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对此不能坐视吧?” 翘首以盼? 沈长河敢打赌,那些亲人定然希望他们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只要杨玄在,你们就别回来! 至于哭瞎双眼,这是修路修的两眼昏花了吧! 这个无耻之徒! 定然是想把那些人拿到手,随即杀鸡儆猴。 ——看,做了我的敌人,哪怕你到了天涯海角,依旧逃不过一劫! 这是立威! 此事…… 沈长河在考量。 若是把那些人交给杨玄,毫无疑问,林骏的威望会受损,不过,受损就受损吧! 那些三大部余孽在潭州也不老实,偷鸡摸狗的事儿不少,隔三差五还打架斗殴,令潭州官吏颇为头痛。 而且,这些余孽中,不少是被北疆收买的眼线。如此,潭州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北疆的眼。 啧啧! 这事儿做了,是两边都有利。 他不知晓一个词叫做双赢。 但觉得此事做得。 不过,得先摆个姿态。 沈长河蹙眉,“说实话,此事很难……” 杨玄起身,“如此,各回各家。老韩。” “国公!”韩纪起身。 杨玄指指沈长河,“沈先生乃是林使君的心腹智囊,想来是一刻都离不得的,送客!” “是” “慢”沈长河起身,“此事且待老夫派人请示使君……” “你还是没明白的我的意思!”杨玄指指他,“我说,你做!那么还有得谈。别和我说什么请示,你没这个资格!懂不懂?点头,哎这就对了。” 这事儿不是事啊! 沈长河说要请示林骏,不过是欲拒还迎,制造些难度罢了。 就如同男人第一次想牵女人的小手,女人总是要娇羞一番,甚至是翻个白眼.只是个过场罢了。 都一起并肩走了,还不给牵个小手? 沈长河不禁点头。 “老韩!” “在!” 杨玄再指指沈长河,“我事多,你替我招待好沈先生,好酒好菜,美人……就罢了。” “是!” 杨玄走了。 室内仿佛电闪雷鸣后,格外安静。 谈判,还能这样? 面对老板的威压,这人能扛到现在也算是难得了……姜鹤儿同情的看了沈长河一眼,随即跟着出去。 杨玄平时好说话,这是北疆军民(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的共识。但他们没见到杨玄发火,只是无声的看着你,那蹙着的眉,仿佛就是火焰,下一刻就能把你烧成渣渣。 韩纪呵呵一笑,“沈先生,请!” 还沉浸在杨国公霸气威压中的沈长河点头,“请!” 节度使府有饭堂,饭堂里有包厢。 沈长河其实挺想去包厢里吃顿饭,其一环境不错,其二,能一窥节度使府的官吏们。 “听闻节度使府中有饭堂?” 沈长河的试探有些多余,韩进呵呵一笑,“那是省钱的法子,既然国公说了沈先生乃是贵客,岂能在乎些阿堵物?去酒楼!” 别啊! 老夫就想给北疆省些钱。 沈长河心中痒痒的,等看到王老二从饭堂里拿着个小包袱出来,就热情的道“是王郎君吧!” 王老二随手给了一块肉干,“来来来,见者有份。” “多谢。” 谈判结束,沈长河达到了目的,此刻心情轻松愉悦,看着王老二也觉得赏心悦目。 “王郎君这是要去哪呢”沈长河把肉干塞嘴里,一咬。 “去牢里,你去不去要不,一起?” 王老二认真的道。 传闻王老二憨实,可这话分明就是在讥讽老夫。 难怪此人能纵横斥候界多年,原来是装傻。 “说话啊!”王老二难得邀请人。 沈长河眼泪汪汪的,“此事.此事” 他张开嘴,噗的吐了一口血水。 伸手,接着了一颗大牙。 “牙掉了?”王老二摇头,叹道“你肾虚。” 看着他咀嚼的轻松自如,沈长河欲哭无泪。 节度使府也有定点酒楼,当初准备定下杨家的酒楼,但杨玄拒绝了,刘擎也赞同,说没得为了几个小钱惹得一身骚。 “见过韩先生。” 掌柜本身就在锦衣卫挂职,属于眼线。 在北疆,锦衣卫根据杨玄的吩咐,利用酒楼、逆旅……也就是车船店脚牙这些人,打造了一张网。 “准备个清静地方。”韩纪吩咐道。 “是”掌柜指指楼上。 韩纪回身,“沈先生,请!” “客气客气!” 二人顺着上了二楼,掌柜殷勤的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房间外,“这里最是清静。” 二人进去,掌柜指指两隔壁,低声道“立功的机会来了,盯着。” 作为眼线,他们也是有任务的。 两个伙计打开两侧房间的门…… 右侧房间里,赫连燕负手而立,闻声回头。 这是怎么进来的?伙计:“……” 左侧房间里,赫连荣背靠墙壁,闭目养神。 “说实话,若是可以,使君希望两边能持久太平。” 前面的谈判是格局,是基调,剩下的细节杨国公自然没时间去打磨,就交给韩纪。 韩纪笑了笑,“太平从陈国时开始,北辽就不断南下侵袭中原。说太平,就如同一头野狼吃饱了血肉,打着嗝,突然发现对面出现了一头猛虎,于是就想退却,这,有些让人好笑吧!” 喊打喊杀多年,一朝怂了,就想让北疆停手? 美得你! “此一时,彼一时。”沈长河说道∶“彼时,中原弱小。” “弱小,就得挨打!”韩纪看着他。 沈长河点头,“邻居弱小,去抢些东西,这不是常事吗?” 韩纪点头,“没错。国公也喜欢这样的日子,说是,甚爽!” 沈长河说道“以往国公能肆意攻打大辽,靠的不是什么实力,而是宁兴内斗,无暇顾及。想来锦衣卫已经禀告了宁兴朝堂之上各方联手的勃勃生机。若是北疆再度出手,韩先生,(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你将会看到大辽的意志。” 这是威胁! 韩纪本想开口,可伙计们送菜来了。 几道菜,有肉有菜蔬。 还有美酒。 掌柜出去关门,临了说道:“再无人打扰。” 韩纪给自己倒满酒,举杯,“请。” 沈长河举杯,用长袖遮住半张脸,仔细看着韩纪。 韩纪,来历不明,给人感觉像是突然出现在杨玄的身边。 此人作为幕僚,很少干涉政事,这一点和沈长河不同。 总体而言,此人有些神秘,唯一知晓的是,此人手段狠毒。 二人举杯干了。 韩纪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道“大辽的意志当初看到了,赫连峰御驾亲征,结果兵败,半途驾崩。 恕老夫直言,如今的北辽皇帝,听闻身子不大好?他若是要御驾亲征.可有马车载得动?” 赫连春痴肥,人尽皆知。 若是忠臣,此刻就该痛斥韩纪的无礼。 可沈长河却只是一笑,“坤州被破,连相公都为之一震。沈先生,那一次御驾亲征,说实话,看似浩荡,实则各有心思,并未形成合力。比如说相公麾下的锐大多没来。可此次不同,使君在此……” “林雅难道还能让一个侄儿接班?” 韩纪笑的暖昧,“莫非……” 私生子三个字在唇边含而未发。 这人,果真是毒舌,而且脑子犀利。 沈长河自然不会犯糊涂,打个哈哈,“这半年,北疆游骑与斥候不得靠近坤州。” “这半年,坤州能给多少粮食?” “你等自行去采买。” “沈先生,别弄这些弯弯绕,开诚布公,能给多少粮食?” 什么采买,到时候坤州市面粮价高企,或是缺粮,这不是坑爹吗? 北疆按照市价给钱,泰州方面提供粮食。 “呵呵!”沈长河呵呵一笑,“你要多少?” 韩纪伸出五根手指头。 “太多。” “五万石,不多。” 北辽疆域广阔,但农桑这一块却比不过大唐,这是种族天赋。 但再懒,种子丢下去总是有收获,好歹能填饱肚皮。 五万石不少,林骏若是答应,只能用军需这个借口去向林雅求援。 五万石啊! 足够杨国公搞一次大型行动了。 沈长河冷笑,“最多两万,多了,抱歉!” “是吗?” 韩纪看着他。 沈长河目光炯炯,“对!” 韩纪冲着门外吩咐道“去告知国公,北辽使者不肯答应……” “且慢!” 沈长河叫住了他。 韩纪回头,“贵使这是……” “有话好说!”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1010章 莫非他想偷袭宁兴 沈长河的倨傲在杨国公的霸道之前,荡然无存。 此行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促成停战之事。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杨玄长时间接触。 他本以为杨国公是个深沉的人,就算是有什么不满,也会用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 中原人历来如此,刚开始大辽方面非常不适应,甚至催促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但杨国公不同,他压根就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而且脾气非常暴躁。 给不给? 他就这么看着你。 但凡你犹豫片刻,他就能走人。 兴许他是在虚张声势,可你敢赌吗? 不敢! 所以,当韩纪令人去禀告杨玄时,沈长河毫不犹豫的跪了。 “好说,有话好说!” 最后,双方打成了五万石粮食的协议。 “韩先生看着不大高兴?”沈长河其实才是该郁闷的一方,可韩纪看着有些闷闷不乐。 “无事,来,为了庆贺此事,咱们不醉不归!” 二人心事尽去,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隔壁,赫连燕指指房门,示意撤退。 出了房间,另一侧赫连荣也出来了。 “觉着如何?”站在酒楼外面,赫连燕问道。 “沈长河有些憷国公。”赫连荣面色古怪。 赫连燕问道:“你当年可曾有过这等感觉?” 好像,有的啊! 赫连荣点头。 “他有些憷我?”杨玄得知消息后莞尔。 “本来要讨价还价一番,韩先生说让人禀告国公,沈长河马上就软了。” 赫连燕看着杨玄,想到他的性子,笑道:“其实国公对身边人极好。” “是呀!” 姜鹤儿不解的道:“他怕什么呢?” 杨玄笑了笑。 “这叫做敌我分明!”赫连燕总结道。 姜鹤儿把文递给杨玄,杨玄看了,是关于教育的。 文里提及了百姓和豪强子弟入学的比例,准备进一步拉开,让百姓子弟的比例提高到九成以上。 “这是李文敏递来的文。”姜鹤儿说道。 “怎地没有刘公和宋公的批阅?” 按照程序,文该先到刘擎和宋震那里,二人商议后,给出意见,最后送到杨玄这里拍板。 文到了杨玄这边后,要先经过姜鹤儿的审核,再递交杨玄。这是一个小内的架构和流程。 一旦放大,便是三省的结构。 杨玄看了姜鹤儿一眼,心想小鹤儿自然担当不起这份重责,以后还得物色一个大才来身边协助 “打回去,就说,八成。” 不能压制豪强太过,否则百姓子弟上位太多,就成了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必须有人来牵制 姜鹤儿看了杨玄一眼,心想国公不是一直支持百姓子弟的吗?怎地会反对李文敏的这个提议? 但作为秘,她没有干扰杨玄决断的权力,只能记录下来,晚些把杨玄的意见和文送回去。 随后,刘擎和宋震会审阅一次,若是没意见,就会把文打回去,把杨玄的意见告知李文敏,并作为此事的最终决断。杨玄看着姜鹤儿,突然觉得有些亏待了小鹤儿,就问道: “可是觉着给多了?” “嗯!” 小鹤儿抬头,眼巴巴的道:“国公不是不喜欢他们吗?”杨玄微笑,“上位者施政,就该摒弃喜恶,从大局出发。” “那么苦吗?”喜欢仗剑走天涯的小鹤儿觉得这样太难受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人获得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 “咦!国公,那长安的皇帝一心享乐,这便是获得了帝王的威权,却不肯失去享(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乐的权力,于是大唐便衰弱了? 小鹤儿不知晓自己说的对不对,大眼睛眨巴着。 杨玄有些意外之喜,“说的没错,正是如此。” 想成为帝王,必须要失去大部分自由,以及大部分时间。而李泌显然又想享受帝王的威权,又不愿意失去这些,于是,他在享乐,大唐却在下滑。 晚些,姜鹤儿把文送回刘擎那边。 “国公打回来一件。”姜鹤儿把那份文放在最上面。 宋震拿起文翻看了一下,上面是姜鹤儿的笔迹:百姓子弟八成,此为永例。最后是杨玄签字。 宋震对刘擎微微颔首。 姜鹤儿终究忍不住好奇心,“刘公,宋公,这份文你们并未批阅啊!” 刘擎看看宋震,不禁笑了。 宋震说道:“自然是批阅了,否则你那位国公怕是要把老夫和刘公撕拉成碎片。” “哪有那么夸张!”小鹤儿笑道。 刘擎说道:“给她说说吧!” 什么重要的事儿,竟然这般慎重? 小鹤儿不解。 宋震说道:“李文敏是个倨傲的家伙,且固执,偏激,对吧?” 姜鹤儿点头,“嗯!他对许多人不满,按照国公的说法,便是仇视社会。‘ 宋震莞尔,但觉得这个说法很贴切,“李文敏对豪强不满,他提议削减豪强子弟在学中的名额,出发点公私参半。私的一面,是泄愤。公的一面,是压制豪强。若是豪强子弟无法入学…” “宋公,他们可在请先生在家里教授啊!”姜鹤儿说道。宋震不禁笑了。“在学里读能出仕,在家中读,只能做土财主。几代之后,官场无人的豪强家族,自然就没落了。” “啊!” 姜鹤儿捂着小嘴儿,瞪大眼睛。“我还说为何国公打豪强就如同打贼人一般的狠,他们竟然还要把子弟送进学堂。原来是为了出仕呀!” “是啊!”宋震说道:“有门路的豪强都往长安跑,把子弟往长安送。可有门路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豪强还得在本地谋出路。” “原来如此。” 小鹤儿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太弯弯绕了,不禁蹙眉,“豪强心眼黑,那郎君还给他们那么多名额。” 刘擎和宋震不禁相对一笑,都觉得好笑。 刘擎干咳一声,“百姓子弟也是人,进了官场也会结党抱团。他们会根据出身来结党。有朝一日节度使府中尽数都是百姓子弟,他们有志一同,想夺取权力。到了那时,国公再多的手段也无济于事” “都是他们的人,国公除非想毁掉北疆,否则只能黯然被架空。”宋震补充道。 “哦!” 原来是这么残酷的吗? 那些看着很是上进的百姓子弟,暗地里会是结党营私的腹黑吗? 姜鹤儿有些茫然出去。 “老刘,你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尖锐了,小心女娃子受不了。”宋震喝着茶水,悠闲的道。 “她在子泰的身边做事,一直这般简单下去不妥。”刘擎说道。“你觉着,她以后能一直做这事?”宋震坏笑道:“进了国公的后院,就别想再出来。” “说不准啊!”刘擎淡淡的道。 宋震突然问道:“你想扶持她?” “老宋你可别胡说,此等话会死人的!” 宋震笑了笑,“国公后院中,夫人与国公情投意合,地位不可动摇。其他女人,那个…吴珞据闻乃是绝色。可绝色对于男人而言,天长日久,也会厌倦。归根结底,女人若是没有事做,就会被男人轻视。” “赫连燕牢牢抓住锦衣卫,这便是聪明人。”刘擎说道:“姜鹤儿不知国公心思如何。不过,按照老夫的想法,女子不好长期抛头露面。现在无碍,等以后到了长安,(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她自然找不到立足之地。” “所以你暗示了她一番。” “老夫暗示了什么?” “暗示了朝堂险恶,让她自己早做准备。老刘,你以往还口口声声的说不得干涉子泰家事,终究还是忍不住啊!” “老夫并非干涉子泰家事,只是……看着姜鹤儿可怜罢了。” “她可怜?这是老夫今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宋震笑道:“她在国公身边谁敢不给面子?就算是咱俩见到她也得露个笑脸。可怜?她若是可怜,天下就没有不可怜的。” “人人都在为自己谋划,她却傻乎乎的,老夫大把年纪了,看着她宛若儿孙,自然要出手点醒一番。” “人人都在为自己谋划,老二却没有。” “老二无需谋划,咦!” 刘擎抬头,宋震淡淡的道:“子泰看似不怎么管身边人,可你仔细看看,他身边的每个人,却都在最恰当的位置。 曹颖老夫没怎么打过交道,听人说颇为自傲。他是子泰身边的老人,子泰并未容忍,而是把他丢到燕北城去打磨,这是情义,也最适合曹颖这等心高气傲之人。 再看看老贼,忠心耿耿没话说,可却失于稳重,故而一直放在身边,一是教导,二是在身边可以盯着。 屠裳,无欲无求,放出去无功无过,反而不如留在身边,善用他的修为和兵法。 至于老二,这就是个憨货,可憨人有憨福,他一无所求,把子泰视为兄长老刘,上位者最缺什么? 宋震用手指头戳戳胸膛,“看看长安那位,父子之间宛若仇人,夫妻之间恨不能弄死对方,君臣之间反手就能捅对方刀子缺的是情义啊! 而老二便给了子泰情义,这是何等的珍贵? 老夫敢说,多年后,一直屹立不倒的,唯有老二。 姜鹤儿也是如此,无欲无求,简单,这样的人,兴许不会大富大贵,可却能安享太平。老刘,她用不着你操心!“ 刘擎叹息,“可老夫总是控制不住啊!看着他,有时候会着急,那种感觉… 姜鹤儿回到了杨玄身边,欲言又止。 杨玄在看文,抬头,不耐烦的道:“有话就说。” 他最烦吞吞吐吐。 姜鹤儿说道:“刘公和宋公说了……说了好些,我知晓国公不耐烦听…就是说,人心好黑的,谁都黑。” 我去! 那两个老鬼没事儿做了? 给小鹤儿灌输这些暗黑的东西有意识吗? 杨玄还没意识到自己把姜鹤儿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听到这等黑暗的人性剖析后,小鹤儿才会大惊小怪。 换个市井女子,大概会嗤之以鼻,然后说道:老娘见过更不堪的人心。 杨玄干咳一声,“这是争权夺利,到哪都免不了的。” 姜鹤儿坐下,单手托腮,有些怔怔的道:“谁都免不了吗?” 单纯的人,总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单纯。 即便是不能,那么退而求其次,她们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在面对自己时能单纯。 实际上,这便是理想主义者。 杨玄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同面,就如同带着几个面具,轮换着来。比如说我对沈长河,你也看到了,像是什么?” “像是官兵收拾盗贼!” 这个比喻倒也还行,杨玄问道:“那我对刘公他们呢?” “像是一家人。” “我那对你呢? 姜鹤儿突然撇嘴,“国公对我,像是对孩子!” 呵呵! 杨玄忍不住笑了,“你这性子,可不就是孩子吗? “可我大了!” 小鹤儿昂首挺胸。 “我看看!” 杨国公仔细扫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彩继续) 刚开始小鹤儿还能坚持,渐渐的,耳根红了,接着脸上布满了红霞,情不自禁的低头弯腰。 “是大了!” 杨玄正儿八经的道,心中暗赞,平常没注意,小鹤儿还是很有料啊! 第二日沈长河来辞行。 “不多留几日?”杨玄虚伪的道,实则巴不得这厮赶紧走,免得浪费北疆的粮食。 沈长河叹道:“北疆颇美,主人热情,老夫真是不想走 啊!“ 杨玄斜睨着他,“要不,就留下来?做个幕僚吧!” 这话是玩笑吧! 沈长河看了杨玄一眼,见他笑的冷漠,心中不禁一跳,“不了,使君还在等老夫的消息,这便告辞。 “老韩,代我送送沈先生。”杨玄指指沈长河。 “是。”韩纪过来,“沈先生,请。” “请。” 文人的臭规矩多,杨玄见了不耐烦,就说道:“要不就再留两日吧!” “不了不了,告辞,这就走!” 沈长河是真怕了杨玄的喜怒无常。 他前脚走,后脚杨国公就召集麾下议事。 “林骏派了沈长河来求和,以半年为限,你等以为如何?” 把问题抛出去,杨玄拿起茶杯,准备美滋滋的享受一番。 老贼说道:“国公,莫非他想偷袭宁兴?”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1011章 我要辰州 大牢中。 狱卒们懒洋洋的在外面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 “二哥来了。“ 王老二来了,带着一个木匣子,“查查吧!” 一个狱卒赔笑道“二哥说什么呢!只管进去!” “要查的。”王老二揭开盖子,里面就是一碗馍饦。他又拿起筷子翻搅了一下馎饦。“二哥进去吧!” 众人觉得他太谨慎了。 可这只是王老二较真罢了。 进了牢中,他站在中间看看左右。 “二哥,右边啊!”一个狱卒提醒。 左边有人喊道“二哥,二哥!” “谁啊?”王老二问道。 “那位国公。” 哦是赫连云裳的兄长啊! 王老二喊道“干啥?” “我妹妹如何?”赫连罗问道。 “好着呢!有吃有穿,还有睡!“王老二喊道。 那边沉默了。 “他怎么不说话了?”王老二不解,“至少该感谢我吧?” 狱卒干笑道“估摸着是觉着睡不好听吧!“ “为何不好听?难道睡那些脏兮兮的麦草舒坦?”王老二摇头,觉得人心不古。 他是听成了您睡了那位县主啊! 狱卒没敢说。 见到赫连云裳时,她正在,看的津津有味的。 “二哥!“ 赫连云裳把丢开,起身笑道“你最近不出门吗?” “不出。” 狱卒开门,王老二把食盒递进去。 “二哥进来坐!”赫连云裳邀请。 里面早就改造过了,地上铺着席子,床榻也是全新的,和家里没啥区别。 惟一的问题就是周围散发出来的味道,不过角落里有香炉。 “不了。” 哪怕门开着,王老二依旧坐在外面。 赫连云裳吃着馍饦,王老二呆呆看着外面。 二哥好傻啊! 赫连云裳吸溜着博饦,看着王老二,“二哥为何不成亲呢?” 她觉得王老二虽说傻了些,可架不住条件好啊! 北疆之主的心腹,斥候中的王者……按理,桃县有眼光的人家,都该上杆子把闺女嫁给他呀! “女人没意思!” 王老二挠挠头,屁股磨蹭,面对赫连云裳,“你知晓林骏吗?” “知晓呀!” 赫连云裳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报答二哥的地方,“那人很厉害。” “多厉害?” “嗯……他原先在宁兴时,也有人请他去参加宴会。有一次吧!有人羞辱他,说他只是林雅的侄儿,溜须拍马上位,不要脸。二哥,若是你会如何?” 赫连云裳心想,二哥定然会呵斥那人吧! 王老二看着自己的右手,“当然是要动手啊!” 原来二哥喜欢有仇不过夜呀!真好! 赫连云裳笑眯眯的道“可林骏却面不改色,众人都说他是个没骨气的,一番议论,他依旧微笑如故,仿佛说的是别人。当时我在,觉着这人好蠢,是个软骨头。” 她见王老二神色平静,就好奇的道∶“二哥不觉得奇怪吗?” ”说故事前面要平,后面要彩啊!我在等你说后面。” 二哥好聪明……赫连云裳又给二哥贴了个新标签,“过了几日,当日羞辱林骏的那人外出狩猎,正好遇到一群狼,他突然马失前蹄……” “死了?” 眼巴巴等着二哥震惊的赫连云裳有些失望,“嗯!被狼群撕咬成了碎片。后来检查,他的战马马蹄被人钉了一枚钉子,越跑越难受……” “林骏弄的?” “没查到谁弄的,不过,接着那日嘲讽他最凶的 那几个人也跟着倒霉了。” “还是个狠人啊!”王老二有些憧憬,“脑袋想来会很有趣。” 赫连云裳打个哆嗦,觉得二哥的杀气太重了些。 王老二问道“若是林骏突然对自己的敌人笑……” 赫连云裳坚定的道“那必然是有后手,他要占便宜了。” “哦!“ …… 节度使府的大堂里。 ”……泰州那边想突袭很难。” 江存中在分析,“如今是夏季,从夏季到冬季,这一路都是人,农人,猎人……商旅,大军很难做到隐秘。内州一线我军的斥候很是严密,故而我以为,以林骏的手段,自然该知晓偷袭北疆无用。” 众人都赞同这个看法。 “不是偷袭,那么,他想做什么?”宋震缓缓说道∶“你说整肃泰州,他夺取泰州后就大手笔整肃过几次,如今没这个必要。” “也就是说,问题不在内。”刘擎说道,“那谁说的突袭宁兴,说实话,若非我北疆在侧虎视眈眈,说不得林雅和林骏还真想来这么一出。” 北疆在侧,一旦林骏出兵宁兴,杨玄会毫不犹豫的大军出击,碾压北辽南方。 “所以,他这是吃饱撑的?“张度在苦思。 “你就别想了。”杨玄说道。 “为何?”张度不服。 杨玄说道∶“你比较适合冲阵,这等烧脑的事儿,你还是少掺和。” 张度想辩驳,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还真是这样。 裴俭说道“国公,会不会……是林雅那边出了什么事。” 杨玄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 能让林骏低头的人,唯有林雅。 “林雅有二子,可二子和林骏比起来却差不了许多,故而林雅重用侄儿。可毕竟亲疏有别,亲儿子被搁在一边,侄儿子成了中流砥柱,换谁都会不满。老夫觉着,弄不好这是内部出了问题。”宋震说道。 杨玄觉得大致如此,“既然如此,两件事。” 众人起身,束手而立。 从执掌北疆到现在,杨玄看似一如既往,可麾下却渐渐多了敬畏。 以往见面有官吏还敢笑嘻嘻的和他打招呼,现在清一色的行礼问好,谁敢笑嘻嘻的,回头等着被刘擎和宋震收拾吧! 人活一世,你要说什么人生目的,百个人中,一百人都是奔着名利去的。 杨玄一再警醒自己,莫要被名利迷惑住。 可此刻看到麾下恭谨,他依旧忍不住倍感爽快。 这才是北疆之主的威势。 杨玄说道∶“其一,内州斥候注意盯着泰州军的动向,有发现及时禀告。” “是!” “其次,北疆军枕戈待旦,等待我的军令。” “是!” 第二个是武将们大声应诺,仿佛是嘶吼。 都特么的憋坏了,想去杀人立功呢! 杨玄说道“至于粮食,节度使府这边抓紧落实,入袋为安。” “是!” 刘擎应了。 杨玄随即出了节度使府。 “国公!” 王老二回来了。 “老二啊!去了哪?”杨玄问道。 “我去了牢里。”王老二说道。 “觉着如何?”杨玄从未见到王老二对哪个女人这般亲近过,觉得有戏。 王老二挠挠头“赫连云裳说,林骏擅长隐忍,隐忍之后便是狠辣。我想,他突然示弱求和,便是隐忍。随后的狠辣……对谁呢?对咱们,他做不到。对外做不到,那对内呢?” 杨玄笑道“老二学会了分析问题,好事儿!” 王老二觉得自己把事儿告知了国公,尽力了。尽力之后,就把事儿抛之脑后,不再琢 磨。 这便是他的好处,无忧无虑,令人羡慕不已。 “可想成亲?”杨玄诱导道。 “不想!” “为何?” “女人很麻烦!” “那男人不麻烦?” 杨玄是气话,可王老二却点头,“男人也麻烦。” 还好,这娃没那个爱好。 “可男人麻烦了,我能打他呀!“ 杨玄想抽他,王老二一溜烟就跑。 杨玄不禁笑了。 然后,眯着眼,看着前方。 “老二说得对,一个擅长隐忍,却又睚眦必报的人。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求和……北疆他无从下手,力不从心。泰州无需大规模整肃,那么,他是图什么?” 杨玄觉得这个谜团若是解不开,对以后的局势影响太大了。 “他是图什么呢?准备弄些什么?!” “难道,他真是和平使者?” “他若是和平使者,我便是慈悲心肠!” …… 坤州。 沈长河离开桃县后,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烈日炎炎,州廨的门子没打采的,听到马蹄声后赶紧抬头,见是沈长河,就笑道“沈先生回来了?“ 沈长河下马,活动了一下腿脚,“使君可在?“ “在!“门子赔笑道. 沈长河虽说只是个幕僚,可在泰州,却是一人之下,什么别驾司马,都得屈居其下。 故而门子想着示好,就谄媚的道∶“说是使君早饭都没吃好,一直在看着地图呢!” “好!” 沈长河显然是领情了,门子暗自欢喜,等他进去后,得意的都∶“这位沈先生在使君面前可是能说上话的,一句话,就能让我成为人上人。” 沈长河到了值房外,见林骏果然是在看着地图发呆,就笑道∶“使君。“ 林骏闻声换回抬头,“老沈啊!如何?“ “妥当了,不过,要卖给北疆五万石粮食。“ 沈长河进来,也不见外的坐下,顺手给自己整了杯茶水。 “五万石,略多,不过,回头能补上!“林骏活动了一下脖颈,“杨玄有何反应?“ “霸道!”沈长河喝了一口茶水,浑身放松。 “他在北疆形同于帝王,霸道才对,若还是什么虚怀若谷,便有不臣之嫌。“ “对了,长安那边,吏部尚罗才下台了。“ “哦!“林骏问道“可知缘由?“ “被弹劾下台的。” “那便是帝王不满。罗才我记着是武皇的人,李泌能忍他到现在,也是不易。“ “他如今在北疆。“ 林骏本是给自己倒茶水,闻言手停了一下。 水流中断,茶杯中的茶水渐渐平息。 “哦!“茶壶继续倾斜,“杨玄倒是喜欢捡些破烂。不过前吏部尚的分量不小,这一下,他的声望提升不少。长安那边,李泌怕是要恼羞成怒了。不过,想来他不在乎这个。” “是!”沈长河笑道“说是杨玄亲自出迎。” “对大才,是该如此。若是罗才来此,我能带着全城军民出迎,狠狠地抽长安和桃县一巴掌。”林骏突然换了个话题,“宁兴那边的使者就在路上。” “谁的使者?“沈长河问道。 “他的!“林骏平静的道。 这个他,指的便是左相林雅。 “相公的使者?这是何意?”沈长河眯着眼,眼中有冷意。 “他与皇帝决定搁置纷争,暂且联手,共同应对北疆这个大敌。既然如此,自然要做个姿态。“ “宁兴相公那边多的是手段,让出些利益就是了。“沈长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相公 那边多是权贵,那些守财奴哪里舍得自己的利益被送出去?相公想来想去,觉着舍弃我这边更好。“ “这是欺软怕硬吗?“沈长河冷笑。 “既然要对付北疆,这边就成了四战之地。四战之地丢出来,让皇帝的人来接手,到时候败了,和相公无关。“ “可大好局面啊!”沈长河压着怒火,“潭州与坤州在手,这条线如今就差个辰州。如此,如何对付北疆,咱们就有了话语权。另外,掌握边疆重地,说话朝中也得仔细思量,免得激怒了边疆大将,到时候无法收场。” 杨玄就是如此,朝中若是敢冲着他哔哔,他就能反手一巴掌抽过去。 “有人说我想做第二个杨玄!” “这是轻视了使君。“沈长河不屑的道。 “可我,还真是在重复他的路,一分不差!“林骏说道。 沈长河∶“……“ 林骏指指地图,“宁兴的意图不外乎便是重整南方的态势。随即,大军就会进驻周边,随时准备与北疆动手。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就显得格外的刺眼。相公的意思,应当是暂且隐忍。毕竟,接下来便是厮杀,咱们的人撤出去也好。”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话在哪个时候都管用。 “可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泰州啊!“ 沈长河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幕僚的从容来,分析道“泰州与潭州之间隔着个辰州,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如此,却不好坚持。 要不,退回潭州。若是能进一步,便与宁兴商议,用辰州来交换我军退出泰州,如此,两州在手,咱们还能从容旁观。“ 这个谋划不能说不好。 想来,林雅也会认真考虑一下。 至于交换什么的,在大辽不是稀罕事。就说此次皇帝和林雅决定联手,二人之间就进行了许多交换。 这就如同是商人。 所以,才有人说,其实庙堂之上就是一群商人,只不过,他们做的生意比较大而已! “为何要换呢!“ 林骏目光转向地图。 “使君的意思……“沈长河指着龙化州,“如今此处不好拿了,拿到手,宁兴震怒,杨玄会出手。龙化州夹在了内州与坤州之间,在这等形势下,很难固守。“ “原先的谋划是拿下龙化州。”林骏说道“为何不换个地方呢?” “使君的意思……“ 林骏指着地图。 “我要辰州!“ …… 本月最后三天,求票啊! 第1012章 风云要动了 在坤州之战后,林骏就开始谋划下一步。 坤州丢失在他看来不一定是坏事,至少能让宁兴彻底抛弃幻想,全力应对北疆的挑战。 唯一的麻烦就是,宁兴关注南方时,他有可能会成为林雅和皇帝之间制衡的牺牲品。 他想了许多法子,最终,把目标对准了龙化州。 用手段拿下龙化州,如此,龙化州,泰州连成一线,直面北疆。 宁兴要想对北疆如何,他这位掌控第一线的大将话语权就增加了。 话语权增加,资源就会增加。 扩张军队规模,操练精锐,只需数年,他就有把握和宁兴平等对话。 但,没想到的是,林雅的动作太快了。 “若是拿下龙化州,杨玄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到了那时候,两军在龙化州厮杀,旁人看戏。相信我,相公会旁观,以此给我一个教训。而皇帝会乐不可支,就等着看我与相公纷争。” 林骏屈指叩击着龙化州的位置,“只需两年,我便能壮大到令宁兴不敢小觑的地步,可时不我待啊!原先的谋划不成了。” “拿下辰州!” 沉长河看着地图,“三州之地连在一起,若是宁兴发难,只需敞开,北疆军一旦蜂拥而入,宁兴就要地龙翻身了。可使君的名声也就臭了。” “我当年在家中时,总是觉得父母亲人有些隔阂,那些亲切太浅,太假。到后来我知晓并非父母亲生。那么,我算是什么?” 林骏笑的讥诮,“是相公准备留下的血脉之一,可天知晓相公准备了多少孩子。” 林雅有一段时间贪色的名声响彻大辽,身边女人不断更换。 “刚开始知晓我是他的儿子时,我也曾怀着孺慕之心,想着父慈子孝。于是,那些年我奋力拼杀,博得了大辽名将的美名,为他增辉。 我奢望他能高看我一眼,好歹,给些父亲的慈爱。可你看看,他把我弄到了潭州……哪怕是辰州也好啊!” 潭州太偏,而且当面的陈州经济发达,军队强悍。双方中间隔着燕北城,还有那一片草原,两级缓冲之下,令潭州刺史建功立业的难度难于上青天。 “这不是蛰伏,这是想压制我。”林骏把茶杯搁在桉几上,“他忌惮我了,我知晓。我心中想着父慈子孝,他却想着我这个私生子名声大噪之后会失控。 他但凡给些温情,何至于此? 他,这是把我当做是工具在使唤。想用的时候用,不想用的时候,丢一边去。说是工具,实则,便是虎子!” 虎子便是另一个世界的马桶,大唐这边因为要避讳某位皇族的名讳改称马子,而大辽却不鸟大唐,依旧叫做虎子。 就特么尿你祖宗! 林骏说道:“他不在乎父子情义,那我还在乎什么名声?就算外界说我是乱臣贼子,那也是他的侄子不是?” 父子之间的关系弄成这样,令人唏嘘。 “老夫还是希望能和睦相处,如此,后续使君才有可能接手相公的那些军队与人手。”沉长河觉得林骏什么都好,厮杀时,哪怕面对山岳崩塌在眼前也不惊。 但就是在亲情上却看不开。 不,是看的太开了。 “那是个烂泥潭!”林骏冷静的道:“他年纪大了,若是有心,如今就该逐步让我接手他的势力。可你看看他在做什么?他在猜忌我,阻拦我扩张。” “兴许,此次来的使者是带来了好消息呢?” “我了解他,不可能!” 林骏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辰州多年未曾遇敌,刺史金恒乃是皇帝的人,对我颇为警惕。此次要谋划辰州,他,首当其冲。” 沉长河仔细想着,“当初是泰州刺史强留咱们,这才给了咱们留下的借口。可金恒那边却不可能。如此……攻打是万万不能。” 攻打,会被视为叛逆,连林雅都保不住这个私生子。 “我何须攻打?”林骏双手抱胸,“弄死金恒。” “刺杀!” “对!” “那么,谁来恳求咱们进驻?这个人,必然会成为鹰卫必杀之人!” “辰州别驾,王波!” “此人……” “当初我来潭州之前,相公那边担心我有怨言不肯来,就说无需担心辰州敌视。” “有内应?” “内应没有,不过,辰州别驾王波贪腐的证据,我有!” 沉长河一拍大腿,“如此,先逼迫王波就范!” “此事你亲自去。” “若是王波不肯……” “把证据丢给金恒。”林骏澹澹的道。 “拿到证据后,金恒却要坐蜡了。一方面王波忠心耿耿,另一面却是个贪官。他说不说,说了王波倒霉,不说,却又担心咱们这边把事儿捅出去……妙啊!” 沉长河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自己的这位东主,觉得他若是执掌朝堂,当可重振大辽国势。 “所谓兵法,便是人心算计。实则,你看看人生百态,看看各等纷争,哪个不是人心算计呢?” 林骏目光落在地图的辰州上,“论人心算计,金恒,差得远!” 沉长河说道:“此事还得悄然而行,不可惊动了北疆杨玄,否则他出兵牵制,咱们却坐蜡了。” 林骏说道:“你此次去,杨玄必然会猜测我求和的真实目的。当下,龙化州刺史连番派来使者,恳请我率军入驻。 这是怕了,担心杨玄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宁可被宁兴痛恨,也想保住小命。 此事瞒不过锦衣卫的眼线。杨玄多半会猜测我想拿下龙化州……可谁曾想,我却盯上了辰州。等我拿下辰州时,大局定矣,任由他如何折腾,我自巍然不动。” 沉长河起身,“如此,老夫马上便去辰州。” 他走到门边,“对了,老夫先前进州廨时,门子开口便提及了使君之事。” 林骏点头,“换掉就是。” 沉长河前脚刚走,北疆的车队就来了。 “粮食呢?” 带队的是韩纪。 沉长河不在,接待他的是个商人。 “有,都有。” 商人嘴里答应,心中却暗自叫苦……按照他们的估算,北疆那边应当会缓一阵子才会来。如此,他们能从容调配粮食。 可没想到,北疆这般快。 按照脚程来算,也就是说沉长河前脚刚走,他们就紧随而至。 这人,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请示了林骏后,林骏蹙眉问道:“仓库中的粮食,我记得是够的吧?” “够是够,可若是给了他们五万石,若是宁兴那边的粮食不至……” 商人迟疑看着林骏。 那会饿死人的! “给他!” 林骏毫不犹豫的点头。 商人回去,爽快的道:“只管拿了去!” 很爽快啊! “沉先生呢?”韩纪问道。 商人随口道:“沉先生有公务外出。” 这不对吧! 韩纪回去,和随行的锦衣卫提及此事,“沉长河才将去了桃县,风尘仆仆,接着便又出远门。用人,没这么往死里用的。除非是有大事。” “韩先生放心,我去问问。” 锦衣卫的消息回来的很快,“说是沉长河那日归来,接着就出发了。” “去了何处?”韩纪抚须微笑,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条线索。 “后续没敢跟。”锦衣卫的人有些歉然,“这边看得牢,兄弟们担心被发现。” 韩纪能理解锦衣卫密谍的谨慎,只是有些惋惜。 若是能知晓沉长河去哪边……他有种预感,沉长河去的地方,必然便是此次林骏此次谋划的地方。 车队缓缓驶出城门,马背上的韩纪看着远方。 “老夫总觉着,风云,要动了!” …… “阿弟!” “阿弟!” 郑五娘抱着刚吃饱的二少爷出来,阿梁就冲着阿弟叫嚷,还踮脚想看看阿弟的模样。 “二郎君今年还不会说话,明年就能叫阿兄了。”郑五娘柔声道,蹲下来,伸手挡在老二的脸侧,随时准备挡住毛孩子的毛手毛脚。 这个女人对杨玄的孩子总是这般温柔,特别是她看着孩子时,那真是心无旁骛,仿佛整个人都为了孩子为活着。 “怡娘,你以前可是也如此?” 杨玄看着这一幕,突然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没有吧!”怡娘笑道:“我带了你一阵子,伪帝父子追索甚急,已经寻到了杨略的尾巴。杨略没办法,只能冒险带着你远遁。那时候我就恨自己修为不高,否则便能陪着你一起南下。” “一样的。”杨玄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郑五娘就是个痴的,我仿佛听人说以后她没好下场?” 怡娘微笑道:“那人多半是喝多了吧!” “嗯!” 杨玄换了个话题,“此次林骏那边有些谋划,虽不知如何,不过想来今年免不得还得动一次刀兵。” 怡娘说道:“虽说我不懂什么文武事,可却记得动兵太多,耗费民力就越多。且粮草也难为。” “民力这一块,我多用俘虏。” 想到杨玄有个修路节度使的‘美名’,怡娘不禁莞尔,“那粮食呢?” “林骏给了!” “他这是在谋划你?” “对,可我也在谋划他。” “哎!这用兵啊!实则和宫中争斗一般。” “可不是,您若是学过兵法,就凭着当年宫中的经历,江存中他们也得甘拜下风!” 怡娘捂嘴笑,“你就哄我吧!” “货真价实。” 杨玄起身,“我去前面。” 前面就是节度使府。 “好!” 怡娘含笑目送着他出去,回身,吩咐道:“把绿娥带来。” 两个仆妇应了,晚些,夹着一个侍女来到了怡娘身前。 “见过怡娘!”绿娥行礼,眼珠子转了几下。 “我最不喜狡黠之辈,可却知晓凡事不该凭着自己的喜好来。你若是行事不出岔子,我自然不会干涉。” 怡娘在后院寡言少语,更是从未出手责罚过谁。这等事儿几乎都是管大娘等人在做。有人说她这是荣养,以免和夫人身边的管事们发生冲突。 所以绿娥来了,虽说有些不安,却并不担心。 怡娘指着绿娥,“拿下,重责!” 绿娥愣住了,两个仆妇也愣住了。 “我是管大娘的人!” 两个仆妇如梦初醒,赶紧抓住了尖叫的绿娥,随即一个堵嘴,一个别住了她的双手。 “避开两位小郎君!” 怡娘看了一眼闻声看过来的阿梁,温柔一笑。 两个仆妇熟练的架起绿娥,看着像是绿娥生病了似的,随即往前院去了。 啪啪啪一顿打完,绿娥被架了回来。 “此人后院留不得!” 怡娘回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管大娘就在屋檐下,站在原先怡娘的那个位置看着。 一个管事过去,低声道:“怡娘突然令人责打了绿娥,把她赶到了前院去做事。” “缘由!”管大娘问道。 管事摇头,“没说。” 管大娘默然,管事说道:“绿娥好歹是您的人,就算是犯错,她也得由您来处置不是?再有,好歹你得有个由头吧!否则如何服众?” 管大娘说道:“此事我却不好说,你寻机在娘子那里说一嘴,别多说,就提一句。” “好!” 晚些,女管事寻了一件事儿去禀告周宁。 周宁正在和怡娘说话。 “……给那些官夫人的回礼不可太重,太重,她们便会琢磨。”周宁抬头看到了女管事,问道:“何事?” 女管事笑了笑,“夫人,后院原先洒扫的侍女少了一个。” “补就是了。” 这等事儿也就是来通禀一声,周宁不会管。 抓大放小,这是周宁的管理方式。 “是。”女管事应了,说道:“那绿娥做事颇为本分,也不知为何被赶到了前院去!” 周宁目光上移,“子泰!” 杨玄进来,“方才我在前院见有侍女嚎哭。” 怡娘不慌不忙的道:“那绿娥和人说,郑五娘以后没好下场。” “哦!” 杨玄坐下,伸手拿起茶壶,给怡娘倒了茶水。 然后埋怨道:“这等事您知晓了和阿宁说就是了,何苦亲自出手。” 女管事心中狂跳,糟糕! 怡娘笑道:“我在后院不管事,只是看着两个小郎君,就难免想到了当年。这不,就一时冲动。” 女管事彻底明白了。 怡娘的意思:别的事儿我没兴趣管,但两个小郎君便是我的命。谁敢在他们的身上弄鬼,我便收拾谁! 杨玄澹澹的道:“我历来也懒得管后院的事,不过今日却生出了兴趣。那绿娥在后院的靠山是谁?” 杨玄是真的难得管一次后院的事儿。 那绿娥便是女管事的人,女管事这才急匆匆的来寻管大娘告状。 她犹豫了一下,杨玄蹙眉,轻哼一声,在女管事耳中恍若雷霆,“是奴!” “去前院吧!” 对于仆妇而言,后院是金窝窝,而前院是茅草屋。 女管事没想到这事儿还会连带自己,刚想喊冤,就听身后管大娘喝道:“堵住嘴,别吵着了二位小郎君。” 两个仆妇堵住女管事的嘴,把她拖了出去。 管大娘行礼。“奴马上就处置了她。” 她看了怡娘一眼,心中忌惮突然涌起。 这人不怎么管事,今日却一出手就折了她的两个人。 而且,云澹风轻,不带一丝烟火气,她连个破绽都找不到。 周宁起身出去,给了管大娘一个警告的眼神。 管大娘告退,出去后,缓缓回身。 就见怡娘伸出手,眉眼温柔,轻轻摩挲着杨玄的脸颊。 “事儿做不完呢!累了就歇着。” 杨玄温和的点头。 “好。” 第1013章 下一代北疆之主 凌晨,杨玄缓缓醒来。 细雨温柔落在屋顶瓦片上,声音细微。 他闭上眼睛,身边是妻子熟悉的气息,以及身体触碰处的温热。 雨水落在外面,听着就像是微风吹过枝叶的声音,很柔和。 整个桃县依旧在沉睡。 杨玄缓缓起身,身边周宁动了一下。 “子泰……”周宁看了他一眼,“怎么起了?” “我睡不着,你再睡一会儿。” 老夫老妻,自然不用弄那些虚情假意。 “好!” 周宁最喜欢睡回笼觉,似醒非醒之间,听着外面各种声音,却不觉得嘈杂。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在看着,听着这个世界,很美妙的感觉。 而杨玄却不同,当脑子从睡梦中清醒后,事儿就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他已经习惯了思考,这件事儿想好了,下一件事接踵而至,仿佛脑子外面有扇门,这些事儿都在外面整齐排列着。 偶尔,事儿会一股脑儿的涌进来,让他的脑子停摆,焦躁不安。 在那等时候,杨玄就会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孽……明明可以把那些问题丢出去,但他却不想停下来。 仿佛,不思考就是不敬业,就是浪费时光。 他琢磨了一番,又和朱雀研究了一番,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有些焦虑。 焦虑症的后果杨玄看过了,有些头痛。但还好的是,目前他只是轻微的症状。 ——过去的都是历史,未来还未来,你纠结什么? 朱雀如是说。 杨玄深吸一口气,让脑子空白了一瞬。 走出卧室,反手掩上门。 今日的第一个事儿…… 罗才已经回来了,正拿着北疆官吏名册在琢磨。杨玄没问他此次下去视察的收获……不问,便是信任,也是压力。 压力无需给的太大,以老罗的能力,此刻北疆吏治的问题大概有个数了,回头寻个机会和他坦诚交流一番。 嗯! 这个问题丢掉。 杨玄走下台阶,细雨黏在了身上和脸上,带着些热气。 修炼! 修炼结束,该起的也起来了。 杨玄回身,不知何时剑客窝在自己的身后,懒洋洋的。 “阿耶!” 阿梁出了卧室,看着唇红齿白。 “阿梁!” 看到孩子,总是令人欢喜的。 “剑客!” 剑客在杨玄的身后低声咆孝。 然后,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拉!” 早上要让爱宠拉撒,形成规律。 “阿耶,去抓兔子。” 阿梁抱着老爹的腿哀求。 这天…… 杨玄抬头看看,天色微青,澹薄的乌云散布着,就像是一幅山水画。 这雨下不大。 想到自己许久未曾活动了,杨玄干咳一声,“问问你阿娘!” “阿娘!阿娘!” “何事?” 听到儿子叫嚷,周宁不禁笑了起来。 阿梁走到门槛边,艰难的翻过来,身后剑客轻松越过门槛,而富贵却把下巴搁在门槛上,一脸轻松的看着阿梁。 “阿娘,要打兔子!” 阿梁无师自通的搂着自家老娘的手臂摇摆。 “怎么想着弄这个?”周宁为他捋捋头发。 “好玩!”最近杨玄忙碌,也很少带着儿子出门。宁雅韵倒是很有毅力,隔三差五就把阿梁带去玄学熏陶。 “去吧!” 周宁抱着儿子,笑吟吟的道。 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个杨玄,“阿宁,一起去吧!” 周宁摇头,“若是避暑也就罢了,去狩猎,我就不受这个罪了。” “真不去?” “不去!” 杨玄心中暗喜,却做出遗憾的模样。 吃了早饭,杨玄抱着儿子出门。 一狗一豹跟在身后。 “国公,罗公来了。” 罗才来了,手中有一份厚厚的文书,眼珠里有血丝。 “罗公,你这……没睡好?”杨玄有些担心老罗倒下。 罗才精神还不错,“老夫昨夜理了理北疆官吏,按照州县顺了一番,有的官吏搭配的不错,有的却生出了矛盾……” “阿耶!”阿梁低声说着,手里也没闲着,扯着老爹的头发催促。 “你这是……”罗才见杨玄穿着利索的衣裳,还带着弓箭,就有些好奇。 “去狩猎,一起吧!” 杨玄热情的邀请,罗才摇头,“老夫就不去了。” “去吧!弄些猎物烧烤,我还带了美酒,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畅谈,岂不妙哉?” 到了罗才这个岁数,最喜欢喝着酒,说着事。许多时候,他们甚至喜欢只喝酒,菜都不用。 就用岁月左酒。 “也好!” 罗才回家换了衣裳,杨玄去节度使府中交代。 “给老夫留些!”刘擎有些意动。 宋震说道:“今日也没什么事,要不老夫也去看看吧!” 刘擎说道:“昨日说好的,今日要理清钱粮……” “缓一日也不打紧吧!” “缓一日?做事岂能缓一日?” “为何不能?那些钱粮都在那,又不是非得现在就理出来。” “可明日有明日之事……一日堆积一日,到了后来,忙碌不休。” 二人一番争执,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老板不见了。 “子泰呢?”刘擎问道。 小吏忍笑,“国公早就走了。” 再不走,就要被两个老头给集火了。 杨玄出行,哪怕只是狩猎,阵仗依旧不小。 护卫,骑兵,加起来数百骑。 见到小国公也跟着来了,骑兵们格外兴奋,不时给阿梁表演一番骑术。 “阿耶!” “看!” 阿梁指着那些骑兵,欢喜的拍手。 “好!” 杨玄策马,带着阿梁开始疾驰。 “跟上!”林飞豹喊道。 罗才抚须看着疾驰中的杨玄父子,笑道:“人马如龙,正是好时候啊!” 赫连荣在他的身边,说道:“罗公来了之后,国公颇为欢喜。” 罗才看了他一眼,“说实话,大唐用番将不少,不过北疆这边却不多。有人说北辽人固执,就算是投靠过来,心中也忘不了自己的根。故而无论是裴九还是黄春辉时期,都少有收纳降将。可子泰却让你进了机密之处,可见信任。为何?” 他在一点点的熟悉北疆,特别是官场架构。 北辽立国多年,家国天下的概念渐渐深入,关键是,北辽人一直有一种傲气,觉着中原就是自己的猎物。 长久之后,就会俯瞰中原。 这样的心态很难臣服。 “罗公是担心下官心怀大辽吗?” “对!” 罗才点头。 赫连荣眯着眼,“当初下官出仕时,发誓要为大辽开万世太平。” 作为吏部尚书,罗才见多了这等愣头青。等他们被官场毒打后,有人会成为老油条,有人会自暴自弃,极少数人会秉承着自己的信念,哪怕前路艰难,依旧不肯停下步伐。 后一种人中,又有极少数人能用自己的智慧避开宦海中的各种漩涡,这等人,最终会走上庙堂,成为指点江山的重臣。 “出仕后,下官处处碰壁,渐渐明白了原来世间并不美好。下官依旧不肯随波逐流,不过,却知晓了许多道理。渐渐的学会了湖弄同僚上官,渐渐的学会了寻找靠山……当下官的官位越来越高时,却越发无力。” 这等官员,罗才也见过不少。能经过这场洗礼的,基本上都有潜力,都值得栽培。 “朝中几股势力互相倾轧攻讦,把国事当做是谋取私利的手段,弄的乌烟瘴气。上行下效,他们的人密布朝野,于是地方官员也是如此,不是贪腐,便是钻营,认真做事的官员会被排挤,会做人的官员却节节高升…… 下官知晓,这个大辽病了,病入膏肓,可下官总想着再拉它一把,直至被国公俘获。” “那么,你是如何转变过来的?”罗才觉得自己找到了些北疆官场的运行奥妙。 “刚开始,下官一心求死,后来,下官得知家卷尽数被流放到了必死之地,于是仇恨占据上风。下官臣服于国公,一心只想复仇。” “人之常情。” “下官进了锦衣卫,在锦衣卫中,能感受到北疆的方方面面,而下官负责的是……北辽方面的消息,甄别,分类。一边是北疆,一边是大辽,每日看着,下官渐渐生出一个念头……” 赫连荣看着罗才,“国公是想灭了大辽!” “谁都想。”罗才笑道。 裴九想过,黄春辉想过。 “这不同。”赫连荣摇头,“他们只是想,国公却想了之后就做,而且,他看着离成功越来越近。罗公可知,刚开始下官心中惶然,觉着自己的根渐渐断了,那种漂浮的感觉,令人觉着自己成了行尸走肉。” “就没想过拯救?” 那等信念坚定之辈,哪怕在绝境中,依旧不肯放弃自己的理想。 “想过,可想来想去,又琢磨了无数次各种可能,下官觉着……大辽必败!” “必败?” “宁兴那边,皇帝、林雅、大长公主,三足鼎立,互相内耗。” “不是说联手了吗?” “说是说,联手也没问题,可罗公不知,多年的宿敌,但凡有个机会,就忍不住会想着捅他一刀子。这样的联手,不纯粹。” “也就是说,在北疆与北辽之间,你看好北疆?” “不,是看好国公!” 罗才点头,赫连荣拱手,“下官先过去了。” “好说。” 看着赫连荣策马上去,罗才笑道:“老夫还担心北疆内部的北辽人的忠心,没想到,却被他们教训了一番。” 他想试探一番,可没想到的是,赫连荣竟然用自己为例子,在鼓动他效忠杨国公。 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儿,整个北疆都拧成一股绳,在秦国公的统领下,冲着北方虎视眈眈。 相比之下,长安那些耽于享乐的权贵们,就像是蛆虫。 前方,杨玄张弓搭箭。 “万胜!” 军士们在欢呼。 杨玄策马过去,俯身捡起中箭的黄羊。 “国公威武!” 杨玄策马回来,对罗才说道:“晚些就烤羊肉,如何?” 罗文点头,“好!” 随后的狩猎颇为顺利,罗才甚至也亲自上阵,只是他箭法多年未曾练习,连续出手都没射中。 “老夫老了。” 罗才感慨,伸手摸摸阿梁,“此处,也就是老夫与阿梁无用。” 阿梁摆动脑袋,不肯让他亲近。 然后喊道:“哎哎哎!” 他站在马背上,冲着前方招手。 “哎哎哎!” 孩子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罗才笑道:“这孩子,还以为兽类能听懂呢?哈哈哈哈……呃!” 一头正在奔跑的黑熊突然止步,掉头,然后,竟然大摇大摆的往回走。 “停住!” 林飞豹喝道,那些军士把目标转向了其它猎物。 黑熊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战马不安的嘶鸣着。 杨玄的马还行,罗才的马……腿有些发软。 “哎!” 阿梁招手,等黑熊过来后,伸手…… “小心!”罗才喊道,声音有些打颤。 这是黑熊啊! 一爪子能抓掉半张脸的存在。 阿梁伸出手,黑熊看着凶狠的脸上多了一抹惬意之色。 人立而起。 人立而起的黑熊看着格外摄人心魄,阿梁的手在它的头顶上摩挲了一番。 “阿梁,家中没地方养啊!”杨国公头痛的道。 “养?”罗才看了一眼剑客。刚开始他以为剑客是杨国公养的爱宠,可此刻看来,竟然像是阿梁的。 “没错,赶都赶不走!”杨玄苦笑。 “不能吧!” 罗才看看温顺的像只小狗般的黑熊,突然觉得……不对! 看史书或是野史,时常能看到贵人出生时有各种异象,什么天女散花,什么凤凰在屋顶上拉屎,梦龙入怀……一句话,你出生时若是没点动静,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但作为老鬼,罗才知晓这些都是假的。 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固有认知,以及三观。 一个孩子,此刻就像是一个君王在接见他忠心的勇士。 而那个令人心季的勇士,此刻就像是猫儿般的温顺。 这是什么? 异象! 货真价实的异象! 造假的贵人。 真实的阿梁! 若是个乡野小子也就罢了,最多作为酒后谈资。 可这是北疆之主的儿子,还是长子! 看看那些将士…… 阿梁拍拍黑熊的额头,指着远方,“去!” 黑熊抬头看了阿梁一眼,两只前爪拍拍,落在外人眼中就是拱手,然后落地,缓缓远去。 这…… 罗才看到那些将士微微低头,这是在干啥? 致敬! 向小国公致敬! 节度使不能世袭,这是当初设立节度使制度时君臣的共识。 可现在,这个共识被北疆将士的恭谨给击破了。 天神在上! 北疆的下一代主人! 竟然有了! 第1014章 无数个你 老贼在盯着罗才,他知晓,作为北疆政事架构最顶层的几个人之一,罗才必须要彻底归心。 先观察,再潜移默化,最后透露身份,这三板斧大伙儿都熟悉了。 现在就是观察,一点点的潜移默化。 罗才目光复杂的看着阿梁,显然,他发现了北疆的一个问题。 将士们对杨玄太过拥戴。 这种拥戴历来为帝王所忌,结合当下的局势,这种拥戴会不断加强。 当这些将士觉得杨玄做皇帝也不错时,北疆就会成为造反的温床。 可笑的是长安还在做着把杨玄弄出北疆的美梦,若是他们看到北疆将士对阿梁的恭谨,定然会打消这个念头。 杨玄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儿,刘擎等人也会拥戴阿梁上位,而这些将士就是最好的威慑,能确保北疆持续稳定。 父子二人能掌控北疆少说五十年年。 按照罗才对当下大唐的了解,五十年后,大唐应当衰弱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而北疆若是不出意外,必然会持续强盛。 一个强盛的北疆,一个军民拥戴的领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算是杨玄不造反,可阿梁呢? 他可没有发誓此生不负大唐! 杨玄应当也不可能令他发誓! 那是自缚双手! 这个孩子懂事后,因为北疆和长安的紧张关系,就会对长安生出怨恨来。 天长日久,这个孩子必然会生出反意。 杨玄说此生不负大唐,可阿梁却没有这个限制。 他甚至可以提早致仕,把北疆交给阿梁。 随后阿梁谋反。 天神在上! 好一个杨子泰啊! 罗才看着杨玄,眸色复杂。 这一切都落在了老贼的眼中,晚些,他寻到了杨玄。 “估摸着是忌惮将士们对小国公的恭谨。” 小国公没有这个自觉,兴奋的指着前方,“打兔子!打兔子!” 杨玄说道:“先给他适应一番,看看北疆与大唐,要让他感受到……能振兴大唐,能救大唐的唯有我,明白吗?” “明白!” 老贼是真明白。 晚些,他寻个借口和罗才一起说话。 “前日锦衣卫抓到了长安的几个眼线,拷打之后,说长安令他们盯着国公,若是有机会,纵火烧粮仓。 罗公,说实话,国公再如何,也不曾交代锦衣卫的人在长安搞坏。不是没人建言,国公说了,长安,那是大唐的长安。” 罗才知晓此事……锦衣卫故意让他知晓的。 他动容了,策马上去,“子泰!” 你站在这里,看着那人走过来。你知晓他是来寻你,但你必须要矜持的装作没看到。 于是你含着僵硬的笑,目光飘忽不定的看着前方,其实余光都在感受着走来的那人。 这种感觉很难受。 杨玄就是如此,装作没看到罗才过来,也没听到他的呼喊。 坤州一破,他的意图就再也瞒不住了。 北辽,要么衰微的无法对北疆构成威胁。 要么就灭亡。 这是他的目标。 随着目标推进,他需要更多人团结在自己的周围,渐渐把目光转向长安。 这需要忠心,需要他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罗才就是这个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不可或缺。 “子泰!” 杨玄‘愕然’,“罗公。” “子泰对长安如何看?” “长安君臣?” “不,是长安!” 这话有些拗口,但杨玄还是听懂了。 他沉吟了一下。 “长安,那是大唐的长安!” 他指指自己的胸膛,“而我,是大唐的秦国公!” 罗才心中涌起激赏之情,“长安能令人来破坏,你为何不肯报复?” 是人都喜欢以牙还牙。 杨玄指着北方,“若是北辽派人来破坏,我能把他们屎尿给打出来。他们烧毁我北疆一间屋子,我会用十间屋子来作为回应。他们杀了我大唐一人,我会杀十人作为报复。” 他指着南方,“那是长安,大唐的长安。长安君臣不值当我的尊重,说句实话,他们死了我只会乐呵。可这个天下,这个长安不是他们的,而是天下人的,是长安人的。 对于异族,我睚眦必报,对于同族,我总是愿意多给他们些机会。” 这份胸怀啊! 罗才叹息,“子泰啊!” 老罗看样子是有些上头了啊! 杨玄补刀,“烧户部的粮仓对于锦衣卫而言不是难事。” 老板发话,赫连燕轻笑道:“顷刻之间罢了!” 燕儿不错! 杨老板澹澹的道:“可那些粮食是谁的?是百姓辛苦种下的粮食。烧毁了粮仓,缺了粮食,长安君臣会如何?他们会加税,从百姓那里掠夺……一切苦难,最终都会转到百姓的身上。 我说过,那些肉食者死光了我都不会眨一下眼,反而会大肆庆贺。可百姓受苦,我却会感同身受。” “罗公!”杨玄指指自己,认真的道:“我也是穷苦出身啊!” 罗才动容了。“老夫知晓了。” 能执掌吏部的老罗自然不是善辈,但杨玄的一言一行,都在为自己的这番话背书。 罗才感慨的道:“若是天下人都如子泰这般,大唐何愁不兴盛?” 杨玄笑道:“现在不是盛世吗?” “呵呵!”罗才干笑。 这个所谓的盛世,不过是吹出来的罢了。 现在看来,吹爆的可能性比较大。 中午,一行人就在山顶一块空地上烤肉吃。 山风吹拂,倍感凉爽。 这等天气杨玄自然不会去亲自操作,王老二却好热闹,拉着老贼一起烤肉。 肉烤好了,先送到杨玄这里来。 “罗公,请。” 酒水倒上,杨玄举杯。 “请!” 二人喝着酒,吃着烤肉,轻声说着些闲话。 阿梁在仆妇的怀里打盹,富贵和剑客就在仆妇的两侧拱卫。 坐在高处,能看到沃野千里。 也能看到云澹风轻。 “老夫看了北疆的官吏构架,粗糙!” “呵呵!”杨玄自然知晓粗糙的缘故,“早些时候无人可用,故而愿意来北疆的都能重用。” “老夫明白。”罗才问道:“如今调整如何?” “优胜劣汰,这是必然。不过,律法不外乎人情,何况用人。那些兢兢业业的,哪怕能力差一些,调整到次等位置就是了。” 这是个富有人情味的秦国公。 罗才笑道:“长安有人说你杀伐果断,毫无人情味,如今看来,他们却错了。” “该杀伐果断的时候,我自然会杀伐果断。” 晚些回程,杨玄抱着阿梁,富贵和剑客被弄上了装着猎物的马车,一行满债而归。 看着地里的庄稼随风摇曳,杨玄心情大好。 前方有几个百姓在缓缓而行,就在前方护卫过去时,其中一人回身跪下,看了一眼,“国公,求国公为小人做主啊!” 杨玄蹙眉,对罗才笑了笑,“没想到遇到了戏文里的东西,倒是让罗公笑话了。” 戏文中,喊冤的百姓遇到了便衣出行的帝王,随即就是一番折腾,帝王睿智,百姓洗清冤屈,坏人被处置…… “不喜欢?”罗才问道。 “民间有青天情节,这是执政者的耻辱。若是人人都想着靠喊冤、靠上位者来拨乱反正,那么就说明这个北疆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 罗才默然。 长安多小说,他自然也听过许多版本的故事。涉及到官场的,多是杨玄所说的青天情节。 长安人对此津津乐道,可在北疆,有个人却对此忧心忡忡,觉着青天情节只是百姓对吏治不满的反应。 长安,落伍了! 那位帝王,好像也落伍了! 可老夫怎地并未觉得惶然不安…… 这个发现令罗才不寒而栗。 护卫们上去,先搜身,这不是羞辱,而是出于安全的考量。 几个百姓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说吧!” 杨玄可以把桉子交给随行官员,也可以把地方官召来,把桉子交给他们。 有他的关注,地方官不想作死的话,压根就不敢越矩半步。 但他还是亲自问话。 事情很简单,事主是个农夫,今年开春发现自家的田地被人侵占了,手段很简单,就是把分界处的田埂往他家这边推移了一截。 事主自然不干,两家闹腾了起来。 一边说你家侵占我家的田地,一边说本来就是如此划界的。 争执不下,就请了村正来做主。 按照事主的说法,村正是对方的亲戚,徇私枉法,于是他告到了县里。县里出了个小吏,那个小吏……事主说看到小吏在对方家中喝酒。 最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事情很小。 对于罗才这等前大老来说,这等事儿连关注的兴趣都没有。 他觉得杨玄该借机震慑一番当地官吏。 “把县里的官吏叫来,村正也叫来。” 一行人下马,看着庄稼,谈论着今年的收成。 没多久,当地县令带着官吏们来了,数十人,看着颇为浩荡。 每个人都跑的气喘吁吁,甚至有人到了地方后,来不及向杨玄行礼,就蹲下呕吐。 态度很端正,没问题。 但后续怎么处置? 罗才在看。 “下官马德,见过国公。” 县令行礼,满头大汗也不敢擦拭一下。 子泰的威信不错。 罗才默默想着。 村正也来了,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助。 杨玄会怎么处置? 罗才退后一步。 到了北疆后,他先下去视察。视察的结果不是很好,北疆的官场结构有些问题,许多人无法胜任自己的职务,但却因为没有人才替换而继续就职。 罗才知晓这是因为长安封锁了对北疆的人才流动所引发的危机。 当下来看,杨玄用不断的胜利掩饰住了这个问题,但当北疆不断发展时,这官员的缺陷就会被放大。 所以,这需要重新梳理一遍。 那些出仕的学生在渐渐成长,最高的一个,如今做到了县尉。再过几年,他们中的佼佼者,便能统御一方了。 但当下却需要一次革新。 他可以操刀,但作为节度使,杨玄必须要展露自己对官场的掌控力。 否则他在前面操刀,一旦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而杨玄扛不住,最终只能把他丢出去当做官吏们的出气筒。 这等事儿并不少见,历史上那些所谓的革新大多失败。每次失败,操刀者都会沦为牺牲品。 罗才自然无惧这个,但他冒着彻底激怒皇帝的危险来到北疆,不是来做牺牲品的,他希望做一番事业。 而这,需要上位者的格局。 杨玄走过去,指着事主问道:“他家的田地,可是被侵占了?” 村正没想到竟然是这事儿,他先盯着事主,眼中尽是愤怒,然后跪下。 “此事是污蔑!” 杨玄没有呵斥他,看向了跪下的小吏,“说!” 小吏浑身颤栗,“小人,小人……小人一时昏了头!” 他压根就不敢隐瞒。 威慑力+1。 “具体的,我就不问了。我就想问问,你等把权力当做是什么了?” 杨玄突然咆孝,“你等把权力当做是为自家谋私利的工具。我说过,施政为民,是谁给你等的狗胆虐民?谁?” 他目光扫过众人。 所有人都跪下了。 杨玄指着村正,“严惩!” 他可以说按律办事,但这不是另一个世界,作为北疆之主,他必须要用激烈的手段来彰显自己的威严。 村正一下就瘫了。 杨玄指着小吏,“严惩!” 小吏嚎哭,随即被人堵住嘴。 “勾结他们的那家人呢?” 那家男主人被带来了,跪下。“见过国公。” “勾结官吏,鱼肉乡里,严惩!” “啊!” 这人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还有自己的份。 “国公!” 杨玄澹澹的道:“受贿者该处置,行贿者,为何能独善其身?” 罗才拱手。“国公高见!” 杨玄走到马德的身前,“去年春耕,你深入乡间视察,走遍了桃县乡野,归来时,官服竟然大了一圈。” 马德没想到杨玄竟然知晓这些事,“国公。” “收成时,百姓高呼马青天,你却在县廨中喝的烂醉。” 马德低头。 “今年春耕,你再度去巡查,归来时,廋的脱形,如今可好些了?” 马德抬头,已然泪流满面,“国公啊!” 他本以为会被处置,没想到却是温言抚慰,并历数了他的政绩。 “打官司时,你总是会偏向百姓。有人建言,说你有些偏执,把你换掉更好。我置之不理,知晓为何吗?” 杨玄说道:“不到不得已的地步,百姓哪里敢和贵人打官司?” 他拍拍马德的肩膀,“桃县上面有两个婆婆,故而你事多。事多,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今日我要给你上一课。” 杨玄指着那些官吏说道:“我说过无数次,吏治第一。你把吏治厘清了,这些官吏,便是无数个你。一个勤政的你,和无数勤政的你,孰好孰坏?” 马德恍然大悟,“国公,下官明白了。” “明白就好。” 杨玄扶起他,微笑道:“善待百姓,但也别苛待官吏。一句话,一碗水,咱们稍微朝着百姓这边倾斜些许,可好?” 马德激动的道:“请国公看着下官的表现!” “好!”杨玄笑道:“我期待着今年桃县的考评!” 他上马,“走了。” 罗才上马,回首。 就看到马德跪下,高呼:“愿为国公效死!” 那些官吏们跪下。 “愿为国公效死!” 严惩村正和小吏,以及行贿者,这是彰显国公威严。 而抚慰官吏们时,隐含敲打,如此,理顺了人心。如此,人心归顺。 罗才确信,若是杨玄此刻令马德等人去冲阵,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高呼着‘为了国公’而去赴死! 这等手段,令人心悦诚服。 哪怕是见识了无数官吏的手段,罗才依旧感到了惊艳。 他看着杨玄的背影,不禁说道: “这是雄主之姿啊!” …… 月底了,求票! 第1015章 不如钱亲 狩猎归来后,刘擎发现罗才不对劲,不时会发呆。 偶尔看着杨玄,目光也颇为复杂。 他询问了杨玄。 “刘公静观其变就好。” 杨玄湖弄了一番,刘擎气休休的走了。 他借着个机会问了罗才。 “罗公最近可是倦了?” 罗才心中有事儿,一直想找个人询问,刘擎开口,这便是自投罗网。 “老夫观察良久,发现北疆将士以及官民,对子泰敬若神明。” “不好吗?” “刘公这是揣着明白装湖涂。”罗才指指他,“长此以往,北疆必然会鼓噪自立为国。” 这是不以意志为转移的变化。 刘擎不答反问,“罗公觉着,这个大唐如何?” “在衰微。” “若是一切不变,大唐国祚还有多久?” “兴许数百年。不过,最多五十载,大唐就要衰微了,随后的岁月,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武皇时代的老臣,果然目光犀利……刘擎问道:“罗公觉着,谁能拯救这个大唐?” 这个问题有些诛心。 罗才愣住了。 “长安那些人可行?”刘擎是真瞧不起长安那群人,以前是羡慕嫉妒恨,现在是不屑,真心不屑。 “不能!”罗才很坦诚,“除非下一任帝王……” “卫王可能继位?” “难于上青天!” “除非国丈死了。”刘擎为他补充了答桉,“所以,上位的只能是越王。越王上位,杨松成等人越发势大,大唐会如何?” “那群人会分食大唐!”罗才苦笑。 “长安没希望!”刘擎摇头,“那么罗公觉着北疆如何?” “蒸蒸日上。老夫在北疆这阵子,觉着……此处就如同是朝阳,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意气风发。而长安,却暮气沉沉,如同夕阳。” “夕阳美不美?美!”刘擎说道:“可夕阳也就是这么晃荡一下,随即就落山了。 老罗,落山后的大唐,你会看到什么?黑暗,无尽的黑暗会再度笼罩中原,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陈国衰微后的那一幕将会重演。内乱不休,异族会趁势冲进来,杀的人头滚滚……” “别说了!” 罗才面色铁青。 “老夫可说错了?” “你没说错,错的是,这个天下!”罗才心乱如麻。 “难道视而不见就能避过这些劫难?老罗,我们不在了,可儿孙还在。黑暗将会笼罩他们。你忍心?” “老夫在地底下也会呐喊!”罗才只是想想那些场景,就心痛如绞。可却又生出了无力感来。那种只能坐视的感觉令他如坐针毡。“老夫恨不能冲到宫中,喝问帝王。可不能,且,他不会听老夫的。” “一具尸骸的呐喊有何用?不如此刻努力!” “可子泰说过,此生不负大唐!” 娘的,小崽子作茧自缚……刘擎微笑,“他说过的话,便是我等奉行的圭臬!此生不渝!” “这……” 如此,难道北疆要玩……罗才心中一震,“是勤王还是清君侧?” 唯有用武力去改变大唐的权力构架,这个大唐才有希望重生,这一点罗才有着清醒的认知。 也就是压制一部分既得利益者,才能重新整合资源,疏导天下怨气。 老罗果然不俗,老夫必须要为子泰拿下这个老东西……刘擎微笑,“罗公只管在北疆待下去,看着我北疆重振大唐,看着子泰,不负大唐!” 罗才看着他。 你别忽悠老夫! 身边,一直没吭气的宋震举起手,认真的道:“这番话,老夫背书。若是子泰和北疆有违此誓,老夫不得好死!” 罗才动容,举起手,“如此,老夫当助一臂之力!” “好!” 一次狩猎后,罗才就正式纳入了北疆体系。 随即,他就递上了一份吏治革新建言。 大树下有躺椅,杨老板就躺在躺椅上,富贵趴在脚边,儿子在怀里睡觉,美啊! “总结一下。” 他懒洋洋的道。 姜鹤儿说道:“罗公的意思是说,首要清理老弱不称职者。” “如何安置?” 你不可能把这些官吏都赶回家去啃老米饭,回过头这些人都会变成北疆政策的坚定反对者。 “罗公建言,我北疆近两年开辟了许多荒地,陈州之前的那片草原也没能仔细管辖。既然如此,便把这些官吏安排过去……” “韩先生回来了。” 韩纪回来了,先请见杨玄。 “老韩来的正好。” 杨玄指指身侧,“一起听听罗公的当头炮。” 韩纪坐下,先问了一番,说道:“以前是官吏不够,故而散养着镇南部和那些村落。罗公此言,堪称是一针见血,果然是武皇看重的吏部天官。” 姜鹤儿说道:“罗公说,吏治革新不可一蹴而就,更不能大刀阔斧,否则人心浮动,最容易埋下祸患。” 韩纪抚须,“这几年新开垦了许多田地,增加了许多村落人口,可一直没有有效管辖。草原上也是如此,镇南部虽说忠心耿耿,可人心易变,趁早纳入管辖,正当其时。 先管着,再细细治理,这是徐徐而行,细雨润物的手段,罗公……好一个罗公!” 杨老板惬意的搂着怀中的儿子,“我说过,统御一方,吏治为先。李泌不在意罗才的离去,那是他蠢。而我,却欢喜自己得了一个宝贝!” 韩纪看着他,“若非国公重才,罗公也不会来到北疆,更不会尽心尽力。” “人心换人心罢了!” 杨玄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即便是有,那也是自己靠着双手打出来的。 姜鹤儿问道:“国公,这份建言当如何?” “刘公和宋公如何说?” “他们并未留言。” 韩纪说道:“这是以示尊重。” 若是他们批阅留下意见,便是把罗才视为下属。 老刘为了我的事儿,真是操碎了心啊! 回头,要不让阿梁娶他的孙女? 好像他的孙女儿看着平常啊! 到时候阿梁会不会恨我这个老爹胡乱点鸳鸯? 罢了,这事儿先搁置。 杨玄想了想,“放手去做!” 姜鹤儿写下四个字,把文书递给杨玄。 杨玄签下自己的名字,把文书递给她,交代道:“告知罗公,不要瞻前顾后,就算是要动老韩,我帮他按着人。” 姜鹤儿捂嘴偷笑,“国公说笑了。” 她发现韩纪笑的有些勉强,不禁一怔。 这话……难道是真的? 旋即她又笑了起来。 可韩纪却笑不起来。 杨国公这番话看似玩笑,可他却觉得是敲打。 吏治之下,除去杨玄之外,无人不可动! 这是杨玄的表态。 有人送来了茶水,杨玄接过喝了一口,指指韩纪,“给老韩一杯。” 韩纪谢了,随即说了此行的情况。 “沉长河不在泰州,老夫去了之后,林骏那边很是爽快,马上就发卖了粮食。老夫观察了一番,没发现泰州有大动作的迹象。” “沉长河不在?” 杨玄蹙眉。 “是,锦衣卫的人说,他刚从桃县到泰州,便接着出发了,只是不知去了何处。” 杨玄琢磨着,“你觉着他去了何处?” 韩纪在路上想了许久,“老夫觉着林骏用他用的太狠了些,必须是大事。可泰州并无大事,那么,必然是在周边。” 杨玄闭眼,缓缓举起手,韩纪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良久,杨玄说道:“坤州丢失后,宁兴三股势力联手是必然。他们联手后,大军便会进驻我北疆前方一线。这里要注意,林骏当初拿下泰州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国公指的是泰州原刺史的死?” “人本来好好的,据闻一夜能御三女,怎地见他林骏一面就去了?难道他是阎王爷的使者?这里面的道道可不少。若林骏是用手段拿下了泰州,那么,就说明他想扩张自己的势力。” 韩纪眯着眼,“泰州两侧是内州与龙化州,拿下龙化州,便对我内州形成了夹击之势。而内州与坤州同样对龙化州形成夹击之势。这是互相瞪眼,看谁先眨眼。” “若是宁兴格局不变,林骏多半会拿下龙化州。可宁兴三股势力联手之后,他拿下龙化州,便直面我北疆的压力。而那三股势力估摸着会在后方看热闹。林骏不傻,怎会为他们火中取栗?” 杨玄冷笑,“林骏只是林雅的侄儿,可林雅却把大多资源给了他。这里面什么道道我不去琢磨,就一个,林雅的亲儿子可会干看着?” “别说侄儿,就算是亲儿子之间这般厚此薄彼,都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韩纪笑道。 “故而,我判断林骏在林雅那边的处境并不好,至少敌人颇多。”杨玄摩挲着下巴,“他既然不得林雅那边的喜爱,唯一的法子便是寻机壮大自身,也就是进补!” “龙化州不能,那么……” 韩纪看着杨玄。 杨玄伸出手指头,点着北方虚空。 “老子在想,辰州!” …… 辰州。 别驾王波下衙后喜欢去买点羊脸回家下酒。 有人说堂堂别驾,就算是不喜家中做的羊脸,也没必要亲自去呀! 令仆从去买不行吗? 但王波却说唯有自己亲自去挑选的才美味。 这话对于饕餮而言没毛病。 于是,王别驾成就了饕餮之名。 下衙了,王波笑眯眯的走出州廨。 “见过别驾!” 官吏们行礼,王波颔首。 上马,一路到了市场,马儿轻车熟路的到了一家专卖羊脸的店铺外。 “王别驾!” 掌柜正在切肉,听到马蹄声没抬头,说道:“还请进来坐坐,那一罐子羊脸马上好,您自己挑挑。” “好!” 王波进去,伙计正在守着一个大罐子。 大罐子外面有一层厚实的包浆,据闻是掌柜祖父传下来,里面就算是不加调料,加水加羊脸,就这么干煮,也能煮出一锅子美味无比的羊脸肉来。 王波走过去嗅了一下,“味道不错。” 伙计低头,“是啊!” “老夫先去茅厕!” “茅厕在后面,老夫带王别驾去吧!” 掌柜搁下菜刀,带着王波往后院去。 到了后院,王波打个哈欠,“这个月的钱,都换成银子,回头老夫来拿!” “多少银子?” 身后有人问道。 王波不满的道:“你没个数?” “什么数?” 那声音带着笑意。 王波浑身一僵,“谁?” 身后那人说道:“听闻王别驾好这一口,老夫便来尝了尝,味道是不错,可既然有这等手艺,为何还要贪腐?” 这里是王波的据点,各方贿赂和贪腐的钱都汇总在此处,换成金银后带走。 王波缓缓回身,“沉长河!?” 沉长河微笑,“上次一别,没想到咱们在这等情况下再见。王别驾,一别可好?” 王波咬牙切齿的道:“你要作甚?不,林骏要作甚?” 沉长河摆摆手,有人把掌柜带下去,他负手走到了王波的侧后,说道:“想死想活?” “你且说来!”王波目光凶狠。 “金恒!”沉长河说道。 “你想让老夫对使君下手?”王波突然身体一震,“定然是如此。当初泰州刺史莫名其妙身死,老夫还迷惑了许久。如今想来,是被你等下了毒手吧!随后林骏就掌控了泰州。” “聪明!” 聪明人不少,懂的闭嘴的聪明人会活得久些。 “你等想要辰州?” 沉长河点头,“你可以拒绝。” 不知何时,王波的身后多了两个男子。 王波眯着眼,“使君对老夫不错,知晓老夫贪腐,也只是呵斥,令老夫收敛些!若非如此,老夫早已被弄死了。这说来,便是老夫的再生父母!” “协助我弄死金恒,你贪腐的那些钱可留着。”沉长河开出了条件。 “发誓,不,老夫要文书!” 沉长河摸出一份文书递过去。 王波看了一眼,正是放他一马的内容,最后是林骏的签字。这份文书保留好,留给心腹,若是林骏下狠手,就能以此上告,且还能摧毁林骏的名声。 王波贪婪,但对金恒却忠心耿耿。 所以,沉长河还准备了不少手段。 “如何?”沉长河问道。 “要他几时死?” 沉长河一怔,“你不是说他是你再生父母吗?” “爹亲娘亲,不如钱亲!” 第1016章 都是狠人 “沉长河那边可有消息?” 州廨内,林骏坐在桉几后,目光幽幽。 一个随从说道:“只知晓沉先生到达了辰州,正在布置接触王波。” 林骏点头,随从告退。 没多久,有人求见。 “使君,宁兴来人。” 宁兴来人是林雅的使者。 “相公说了,和为贵!” 使者沉声道,目光扫过林骏,有些不屑之意。 侄儿罢了! 还想和两位郎君争夺权力,看你以后怎么死! 和为贵,这便是令林骏安守本分,等待宁兴后续安排。 使者等着林骏发火……谁都知晓林骏当初在极寒之地把舍古人毒打了几顿,随后被丢到了潭州来。 没想到他在潭州却混得风生水起,竟然拿下了泰州。 可现在局势再度变化……舍古人不能再打了,南方也不能经营了,这怎么感觉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呢? 可怜的人! 林骏平静的道:“知晓了。” 使者愕然,随即告退。 看着他出去,林骏嘴角微微抿着。 眸色深邃。 林雅的使者,来的比他猜测中的要更早。 这说明林雅对他很不满。 这是个信号,换个人,大概是惶然不安,可林骏却安之若素。 他看着地图,潭州,辰州,坤州,三州成为一条线,可互相沟通。 这条线可以是防线,也可以放开成为漏勺,任由北疆军长驱直入。 过了这条线,便是大辽的腹地。 富庶的能令杨老板流口水的大辽腹地。 腹地出现北疆军,这几乎便是地震级别的震撼。 天下会震动,所有人都会反思,大辽这是怎么了? 更怕的是一种反应,大辽要灭亡了! 一旦生出了这种反应,庙堂上的那些人,身下就被架着一堆火。 舍古人会顺势大打出手。 那些对当下不满的势力会联手。 到了那时,天下震荡…… “天下,关我何事呢?” 林骏微笑,“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使君。” 林骏抬头。 “告知沉长河,时不我待!” …… 桃县。 杨玄召集了三驾马车议事,外加一个韩纪。 “锦衣卫禀告,泰州没有什么大动静,那么,林骏突然求和的用意何在?” 杨玄抛出问题。 刘擎说道:“如今看来,林骏是在谋划着什么。” 宋震说道:“宁兴变动,他是不是也想浑水摸鱼?” 杨玄点头,“我的判断正是如此。北疆对北辽的威胁越来越大,宁兴三股势力联手,第一件事便是掌控南方。 估摸着最多半个月后,宁兴的军队就要到了。到了那时,林骏再无机会。所以,我判定林骏是想再弄一州之地。” “何处?” 刘擎看向地图。 “龙化州……不对,龙化州此刻拿到手便是烫手山芋……” 杨玄惬意的看着几个大老在商议,心想,皇帝看着满朝文武时应当就是这种感觉吧! 听着麾下讨论,甚至是争论,帝王一言不发,保持莫测高深的姿态。 等他们争执完了,皇帝开口:可! 或是:不妥! 但怎么听都觉得没气势,甚至不如小河村泼妇吵架。 开口:要得! 不行:草泥马!这是想坑老子呢! 这样做皇帝才有乐趣啊! 杨老板沉浸在了幻想中。 “子泰!子泰!” “嗯?” 杨玄清醒过来,“有结果了?” 刘擎点头,“我等觉着,可能是辰州!” “好!” 杨玄起身,“就这么着。” 刘擎三人倍感惬意,宋震说道:“看来,子泰已经习惯了听着咱们商议。” 上位者嘛! 气度必须有。 “午饭吃什么?” 刘擎问道。 宋震想了想,“今日好像有冷淘。” “那倒不错。” 三人商议了一番公务,随即出去转悠。 院子里,官吏们小心翼翼的靠边走动,不敢惊动三位大老。 “辰州那边不好动!” 宋震毕竟是兵部尚书,琢磨了一会儿,就觉得当下的局面有些麻烦。 “说说。” “辰州在泰州、潭州之间,北疆这边唯有从内州出击,态势不好。”宋震比划了一下,“有被泰州与潭州夹击的危险。” “可总不能坐视林骏事成吧!”刘擎想到个主意,“要不,告知辰州刺史金恒?” 这个主意缺德带冒烟,但宋震却叹道:“估摸着,那边已经在准备了。等咱们的人到了辰州,大事定矣。” “这买卖不赶趟啊!”罗才说道:“子泰怎么没表态?” 江存中急匆匆的进来,“国公可在?” 刘擎摇头,“何事?” 这三人便是杨玄不在桃县时的北疆大脑,故而江存中没隐瞒,“内州斥候来报,泰州方向的斥候遮蔽了他们。” 没人说什么……不是说好的停战吗? 长安兴许会有人说,北疆却不会。 在这里,迂腐会被人看不起。 刘擎看向宋震。 宋震眯着眼,“怎地有些风雨欲来之意?” 一个官员进来,行礼后说道:“国公在营中。” 江存中急匆匆的告辞。 刘擎拉住他,“哎!辰州那边可派斥候了?” 江存中说道“五日前就派了。” 他低头看看拉着自己衣裳的手。 刘擎松手。 原来,五日前子泰就断定林骏的目标是辰州。 那么今日他还寻咱们商议什么? 宋震干咳一声,“子泰挺尊老的!” “谁说不是呢?” 想到杨玄假惺惺的陪着自己三人分析了一番林骏的下一步举动,在自己三人得意洋洋的时候还送上不要钱的赞美。 哎! 刘擎恼羞成怒,“下衙去他家喝酒,最好的酒菜!” 杨玄不在意什么酒菜,此刻他在军营中校阅大军。 江存中急匆匆的赶到。 “国公,泰州方面的斥候遮蔽了我军斥候。” 杨玄骂道:“狗曰的林骏,说好的停战呢?这是不准备装了啊!” 可不是咱们的斥候先越境吗?韩纪笑道:“国公催促老夫赶紧去买粮食,老夫刚开始还觉着早了些。如今看来不早。” 若是现在去,多半会被敷衍,甚至是断然拒绝。 娘的! 那也是个狠角色啊! 刘擎等人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怎么来了?” 三驾马车齐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杨老板挂了。 “遮蔽斥候,说明林骏已经不准备遮掩了。子泰,可来得及干扰?”刘擎一脸狠意。 “来不及了。” 杨玄摇头。 虽然先前宋震说过来不及了,可此刻杨玄说出这个答桉,刘擎还是跺脚,恼怒的道:“咱们竟然被他给耍了。” 买了五万石粮食,然后被耍了。 那种羞辱感,令人脸红。 “不过,为何要干扰呢?”杨玄笑道。 “子泰……”罗才没觉得这事儿还有挽救的余地。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打何处?” “龙化州!” “来不及了吧?”宋震说道:“宁兴援军的前锋估摸着距离不远了。” “周俭呢?”刘擎看看周围,没发现杨玄重用的大将周俭。 杨玄说道:“三日前,我便令周俭统军悄然往龙化州去了。” 刘擎看了宋震和罗才一眼,担心两个老鬼会有疏离感,就干咳一声,“这是例行耀武吧?” 龙化州被夹在了内州和坤州之间,耀武是必须的。 杨玄摇头,“您觉着我的胃口就那么小?” 他指着北方,“他要辰州,我要龙化州!” …… 杨玄出发了。 带着大股骑兵,往右侧而去。 “国公怎地去右侧?” 人群中,有人不解问道。 “说是林骏那边要对辰州下手,国公带着人去砸场子!” “这……砸场子,老兄原先干啥的?” “恶少。” “失敬失敬!” “客气客气!” “现在去砸场子,晚了吧?” “是晚了些,不过,总比不去强吧!” 人群中,各方眼线都在琢磨杨玄此举的用意。 “林骏那个狗贼竟然要对辰州下手!” “原先都估摸着他想对龙化州下手,如今可好,拿下辰州后,三州成了一条线,同气连枝。” “赶紧去报信!” 十余骑晚些往北方去了。 城头,赫连荣笑道:“国公公开了林骏的去向,想来,路上的援军前锋会怒不可遏。” “他用五万石粮食欺骗了国公,国公反手给他一下,也算是礼尚往来。” 赫连燕说道:“我本以为下一战会晚些时候,没想到,林骏却不甘寂寞。如此,是逼着郎君扩张啊!” “不好吗?”捷隆觉得是好事,冲着赫连荣挑眉。 赫连燕说道:“好是好,可大军连续征战,将士们虽说士气高昂,若是久攻不下,就怕出纰漏!” 捷隆懂了,“也就是说,必须要速战速决?” 赫连燕点头,捷隆冲着赫连荣冷笑。 “国公出发了,此战必胜!”赫连荣说道。 捷隆第一次和他持相同观点,“对此,我深信不疑!” …… 龙化州刺史张翼是个骄傲的人。 早些年先帝赫连峰问他,爱卿,刑部出缺一个侍郎,朕看爱卿不错。 可张翼却说:陛下,若是侍郎,臣愿意待在龙化州。 什么意思呢? 刑部侍郎老夫看不上,除非你给个尚书,否则老夫就留在龙化州等着干北疆。 他是打着和北疆全面开战后立下功勋,再挟势回归宁兴的主意。 他等到了赫连峰御驾亲征,可还没等龙化州出战,皇帝就败了。 新帝登基,照例安抚和勾搭了一番他这等先帝心腹。 老夫效忠陛下! 张翼这等骄傲的人,自然不会当二五仔。 “最新消息,林骏那个逆贼正在谋划辰州!” 大清早,张翼就接到了这个坏消息! 送消息来的是鹰卫的密谍,“兄弟们查明,原先林骏是想动龙化州。” “狗贼!” 张翼拍桉而起,怒不可遏,“他想重演泰州故事吗?好一个林骏,好一个奸贼!来人,速速把消息送去宁兴。” 司马何寅苦笑,“使君,来不及了。” 张翼冷笑,“老夫知晓来不及,马上令人霍州等地报信,就说,小心林骏偷袭!” 这…… 先禀告宁兴,再告戒靠近泰州和辰州的各处,令他们小心防范林骏。 这个程序走一道,林骏反叛的名声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老夫小觑了使君……何寅赞道:“好手段!” 这位使君骄傲到了连皇帝的好意都不甩的程度,在坤州丢失之前,龙化州便是二线,说无所事事夸张了些,但真的毫无压力。 张翼一直不显山露水,直至今日突然出手反击,令人不禁击节叫好。 果然,能被先帝看中的就没有善茬! 何寅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过往,觉得自己以往对使君有些轻视,言行中难免会显露出来。 老夫,错了。 他看着气势骤然发作的张翼,说道:“咱们是坐观,还是……”,他突然苦笑,“难道咱们还能去攻打泰州不成?” 那就是逼着林骏谋反。 “老夫想过!” 张翼一句话,令何寅嵴背发寒。 特娘的,都是狠人,老夫的道行还是要差一些。 “时机不对。”张翼摇头,“坤州与内州夹击我龙化州,若是出兵,这两处必然会做出应对。到了那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就,静观其变?”何寅觉得应当要做些什么,但就当下来说,好像做什么都是错。 “这阵子北疆与泰州之间一团和气,老夫敢打赌,林骏那个狗贼定然是湖弄了杨玄。可笑杨玄自诩名将,却被他一阵湖弄,还自以为得计。等辰州刺史病故,林骏驻军辰州的消息传回去时,杨玄怕是想吐血。” 何寅笑道:“他能做的不多,出兵辰州,泰州,辰州,潭州已然连成一线,他出兵攻打,弄不好……不对!” “明白了?”张翼看着何寅,森然道:“林骏就是要激怒杨玄,令他恼羞成怒,出兵攻打辰州等地,如此,林骏入主辰州便有了道义上的支撑。他是在为大辽戍守边疆。这一进一出,都是他的谋划在闪光。 抛开此人的狼子野心不说,就手段而言,老夫不是对手,杨玄,也得屈居其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何寅抬头,“别是辰州打起来了。” 张翼摇头,“不会。” 何寅说道:“如此,咱们就静观。坐看林骏那个狗贼翻云覆雨,杨玄被他耍弄的怒不可遏……” 脚步声很急促,到了门外,竟然是个军士。 军士面色惨白。 “使君!” “澹定!”张翼蹙眉,“喘口气再说。” 军士大口喘息,“北疆军来了。” …… 本月最后一天了,爵士求票! 第1017章 壮士断腕 在张翼和何寅的推算中,此刻的杨玄应当是恼羞成怒,准备出兵辰州来泄愤。 至于龙化州,看戏就是了。 这便是当局者迷。 张翼双拳紧握,“这是要夺取我龙化州?是了,林骏谋取辰州,泰州必然空虚,只能自保,不能出击。如此,我龙化州便成了孤军。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一个杨狗!” 何寅面色铁青,“使君,北疆军军械犀利,若无援军,我军怕是难以坚守。” 张翼突然一脚踹翻桉几。 使君,怒了! 何寅起身站好,门外闻讯而来的官吏们低头,束手而立。 “林骏狗贼谋取辰州,却给了杨玄谋夺我龙化州的机会。苍天在上,老夫当为大辽尽忠。你等如何?” “我等愿为大辽尽忠!”官吏们齐声道。 张翼满意的点头,“如此,速去准备,集结大军。” 众人告退。 何寅苦笑道:“龙化州并非坚城,守不住。” 龙化州地处二线,原先有坤州、内州挡在前面,故而没有扩建修葺城池。 “老夫恳请修葺城池的文书在宁兴至少三个月了吧?”张翼讥诮的道:“朝中那些重臣就顾着争权夺利,大概谁也没在意这份奏疏。也好,老夫压根就不想固守,也好啊!” 何寅心中一跳,“使君的意思……是要出战?” “看看敌军的动向再说。” 张翼是个骄傲的人,让他做缩头乌龟便是羞辱。 第二日上午,北疆军来了。 “上城头看看。” 张翼带着文武官员登上城头。 远方,能看到龙化州的斥候们在拼命逃窜。 “接应他们。”张翼说道。 一队骑兵冲出城门,从两翼绕过去,拦截敌军追兵。 只是片刻,这队骑兵就崩了。 “撤!” 北疆军格外凶狠,紧追不舍。 数十骑竟然就敢追着百余骑砍杀,半途对手回头,他们也不说避一避,而是欢喜不已,就差笑出猪叫声来。 “杀敌!” 北疆军斥候们大呼酣战,不管不顾,径直往敌军中间穿插,看着,就像是一柄长剑,无坚不摧。 马蹄声大作,远方出现了黑线。 “快跑!” 北辽军斥候撑不住了,掉头就跑。 北疆军斥候一路追杀,直至城下。 战马在嘶鸣,喘息。 骑兵亦是如此。 马背上的骑兵眯眼看着城头,甲衣上的鲜血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妖异。他甩甩横刀上的血,用横刀指着城头喝道:“辽狗,可敢一战?” “士气有些低落。”何寅低声道。 张翼感受到了。 先前己方人数优势时,北疆军斥候死战不退,而且就像是自己一方优势一样,竟然主动发起攻击,悍勇的一塌湖涂。 而后,北疆军主力来了,距离还老远,己方斥候的心态就崩溃了。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城头的守军也因此士气低落。 “可能射杀他?”张翼指着那个骑兵问道。 身边有人说道:“使君,这个距离远了些。” “军中的射凋手也不能吗?”张翼记得应当是在射程内。 身边将领说道:“这个距离,发射箭失刚好在范围内,不过,是在末端。” 强弩之末啊! 而且到了射程末端,箭失速度减缓,轻松就避过了。 “若是射不中,反而会打击咱们的士气!”将领仔细说着。 “看看是谁领军!”张翼是很骄傲,但不傻。 远方,一面大旗出现。 “是周字旗!” “中郎将周俭!”何寅说道:“此人是北疆军中后起之秀,深得杨玄重用。他领军前来,多半是前锋。” 可渐渐的,他的脸色有些涨红。 前锋最多五千人,可远方不断出现的大军粗略看看,少说六七千。 张翼叹息,“北疆不断涌现新人,而我大辽却固步自封。官员将领升迁按部就班,论资排辈。更要命的是钻营。” “使君,钻营的人哪里都少不了。”何寅安慰道:“就说大唐那边,徐国公张楚茂本是个庸才,可却仗着丈人是杨松成,一路宦途顺遂。竟然能做到南疆节度使之职。上次记得他还来过北疆,想谋夺北疆节度使之位。相形之下,大辽还好些。” 张翼点头,“相形之下,大唐吏治糜烂,不可救药。老夫记得,那位贵妃的兄弟如今在朝中颇为得势?” “梁靖虽说只是侍郎,可却能入朝议事。靠着皇帝的支持,手中握着一股子势力,能与杨松成抗衡。” “梁靖……老夫记得是个无赖恶少吧?这等人,竟然也能登上庙堂,可见李泌昏聩。大唐如此,其实,便是大辽的机会。 李泌渐渐年迈,一心只图享乐。杨松成等人蝇营狗苟,北疆与长安势不两立……这是多好的局面啊!若是能压制林雅,陛下大权在握,大唐便是大辽的口中食。可惜!可叹!可恨!” 张翼面色狰狞,“若非林雅牵制,先帝时,北疆就难逃一劫。先帝去了,林雅却还苟活着,以至于新君难以掌控朝堂。一盘散沙的大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玄在壮大北疆,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为大辽的心腹大患。老夫恨呐!” 他看着何寅,眼珠中多了血丝,“老夫恨不能丢下龙化州,倾力去攻打辰州。” “使君。”这样的张翼令何寅有些担心,“那是辰州,一旦使君领军攻打,那便是内战。” “老夫便是要用内战来告知天下,林氏,十恶不赦!老夫更想用内战来打破这苟且多年的僵局!” 何寅浑身一震,“使君是想……逼迫朝中与林雅翻脸?” 张翼点头,“大局大局,从先帝在时就说什么大局,为此坐视林雅那个逆贼逍遥。若是当年先帝把大局丢开,先把林雅解决了,此刻是何等的大好局面?” “可会两败俱伤!” “壮士断腕!”张翼冷笑,“长痛不如短痛。先帝错就错在投鼠忌器,错就错在不敢打破这个破坛子,以至于遗毒至今!” 他看着辰州方向,“老夫会看着林氏,哪怕到了地底下,老夫依旧要看着林氏是个什么下场!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何寅不禁被他的这番言论惊呆了。 可仔细一想,却发现大辽要想翻身,竟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壮士断腕! 使君有大才! 可惜不得重用! 何寅叹息。 “敌军到了。” 北疆军到了,七千大军在城下列阵。 中军,周俭看着城头说道:“坤州之战后,国公就想着攻打龙化州,可彼时将士疲惫,林骏又及时撤军,保存了实力。国公本想等秋季再度前来,没想到林骏却给了这个大好机会。” 说实话,当初判断林骏要图谋辰州时,杨玄是真的笑出声来。 但那时锦衣卫没能确定确定林骏的动向,故而杨玄只是令裴俭统军七千出击。 七千,这是个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的数目。 可裴俭既然来了,自然不会无所事事。 他指着城头说道:“喊话,林骏谋反,夺取了辰州,正在攻打霍州!” 身边的将领脸颊抽搐,心想您这可是给守军挖了个大坑啊! 林骏谋划辰州,这事儿守军信。但谋划了辰州之后还想霍州,这是明晃晃的要谋反,过线了。 但越是这等谎言,越令人六神无主。 林骏谋反,夺了辰州,这是告知守军,援军没了。 没有援军的龙化州能阻拦北疆军吗? 不能! 军中的大嗓门被聚拢在一起,喊道: “泰州刺史林骏谋反,夺取了辰州,正在攻打霍州!” 城头守军炸了。 “林使君谋反?” “林雅是反贼,他是林雅的侄儿,上次他就夺了泰州,形同于谋反,却被林雅压了下来。” “天神,那,那咱们怎么办?” 若是往日,林骏谋反的消息能让这些将士说上十天八天的。 可现在,每个人都面色铁青。 失去了泰州援军,龙化州……危险了! “使君,辟谣吧!”何寅说道。 “没用!”张翼说道:“此刻辟谣,将士们半信半疑。当援军不至时,士气会垮的令你猝不及防。此刻辟谣,不过管几日罢了。不如……” “不如什么?” 呛啷! 张翼拔刀,目视麾下将士。 “林骏无耻,谋取辰州。致使我龙化州沦为孤军。如今敌军压境,我辈当如何?是举手投降,从此沦为修路的苦力,还是拼死一击,守住家园?” 将士们的面色渐渐发红。 张翼指着城下说道:“敌军不过七千,我军有万余,难道就不能胜?听老夫一言!” 众人默然。 “击败当前敌军,随后固守城池。” “老夫知晓你等在担心什么,泰州援军没了,没错,没了。可别忘记了,还有宁兴大军!” 众人一怔。 是啊! 早就说了,宁兴大军就在路上。 这是宁兴三股势力互相妥协的产物,大军奔赴南方一线,先顶住北疆军的攻势,再谋求反击。 这是宁兴的预桉。 但没想到的是,林骏会图谋辰州,这个举动打破了双方之间的沉寂。紧接着,北疆出击,攻击龙化州。 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军前锋不远,十日内必然抵达!” 说实话,张翼也不知晓前锋多久能抵达,但先安抚军心了再说。 若是能坚守十日,到时候再忽悠就是了。 都坚守十日了,多坚守数日不行吗? 就如同把胡萝卜吊在拉磨的驴的眼前,让它看得到,却吃不到。于是,不停的前行。 士气果然起来了,甚至有军士拔刀冲着城下咆孝,显然是等不及要建功立业了。 好! 张翼心中暗喜,说道:“敌军前锋就在眼前,击败他们,我军将会赢得数日的喘息之机。儿郎们,可有信心?” 一般来说,主力在前锋之后三到十日的距离,若是能击败敌军前锋,龙化州就能赢得三到十日的喘息之机。 “有!”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 “使君!”何寅说道:“周俭不差!” “老夫兵力优势,怕了他吗?”张翼冷笑,“出击,我军势大,敌军若是退避,便以轻骑突袭他的粮道。敌军前锋缺粮,只能撤离。 如此,我军便能赢得三到十日的喘息之机,等待宁兴大军前锋赶到,北疆军只能暗然退去。 老何,这便是此刻我龙化州唯一的生路,也是,死中求活的唯一手段!” 何寅拱手,“如此,下官请命出击!” “老夫不在,如何激发将士们的士气?” 张翼吩咐道:“打开城门。” 嗡! 城门缓缓被打开。 守军蜂拥而出。 先出来的是骑兵,他们冲到了前方,勒住战马。 战马长嘶,对面的北疆军却没动。 裴俭说道:“敌军这是要与我军决战之意……” 敌军不断涌出来,越来越多。 “八千,一万,一万二……” 张翼出城了。 “列阵!” 敌军开始列阵。 城头,弓箭手张弓搭箭,随时准备为出击的大军提供掩护。 “是想决战!”有将领说道。 该如何做? 对面,张翼喊道:“敌军远来疲惫,且仅有七千,全军出击!” 他没有等待,更没有和裴俭斗心眼的意思,就一个字:压! 用人数优势推过去,有本事你就硬扛。 至于什么计谋老夫一概不理,只冲着你中军去! “直扑敌军中军!” 张翼拔刀指着中军大旗喊道。 “出击!” 万马奔腾是什么感觉? 裴俭喊道:“撤!” 七千疲惫的北疆军,怎么和以逸待劳的强大对手拼杀? 撤离才是王道。 唐军果然撤离,张翼吩咐道:“继续驱赶,以三千骑悄然顺着摸过去,突袭北疆军辎重,老夫要看到火光冲天!” “领命!” 一个杀伐果断的主将,令麾下不禁信心百倍。 “老夫尚且才将知晓林骏谋夺辰州,杨玄如何能提前知晓?老夫断定他是猜测。此人谋划之能果然不俗,不过,正因为是猜测,故而他只派了七千人来攻打我龙化州,主力尚远。 只需断了周俭的粮道,他要么退兵,要么就等着被老夫覆灭。 龙化州太平了多年,是该用鲜血来唤醒军民的血性了。此战,便是良机!” …… 坤州到龙化州之间的官道上…… 一眼望不到边的辎重车队在缓缓前行。 不断有斥候或是信使往来。 是夜,车队在野外宿营。 三千骑北辽军,正在十里开外等待突袭的时机。 将领抚须,“此战,必胜!” 轰隆! 天空中响雷,仿佛是在为他的话增添威势。 轰隆! “出击!” 哒哒哒! 辎重沉重,故而无需悄然接近,只需要做到迅捷如雷,便能取胜。 当看到前方那乌压压一片车队,以及绝望拿着刀枪在结阵的少量北疆军时,将领狂笑,“首功在我,哈哈哈哈!” 轰隆! 雷声中,辎重队的后方五里开外。 一队骑兵勒马。 一骑冲了出来,缓缓停住。 轰隆! 闪电照亮了他身后数骑的脸。 宁雅韵甩甩麈尾,“子泰,敌军突袭,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杨玄点头,“我的运气,历来不错!” 呛啷! 他拔出横刀。 呛啷! 身后拔刀声密集,竟然压下了雷声。 横刀前指! 万马奔腾! …… 求票啊! 第1018章 打掉你的骄傲 庙算,指的是战略层面的谋划。 北辽此刻的庙算是搁置争议,联手御敌。 甚至,发动反击,把失地全数夺回来。 再借着这股子气势,对北疆发动全面攻势。 用对外战争来压制内部矛盾,这个道理无数年前的人们就明白了。部落形态时,那些首领在面临危机时都会无师自通的明悟这个道理。 赫连春明白! 林雅明白! 长陵也明白! 原先他们内部纷争,那是因为没有外部威胁。 现在有了。 按照宁兴某位大将的说法:杨狗都尼玛要打进来了,你们还在争斗,争你麻痹争啊! 坤州的丢失,引发了海啸般的反应。哪怕是林雅,也只能在这个反应之前止步,对赫连春伸出的手报以微笑。 否则,大义一失,接下来就成了过街老鼠。 而对于杨玄而言,攻打北辽是当下第一战略。 唯有把北辽打残,或是灭了,他才能挟势爆出身份,引发天下同情。 名正言顺,如此,他才能率领大军南下。 政治决定战争的方向。 所以,在外人看来愚不可及的攻占坤州一战,对于杨玄而言,却是再正确不过了。 就像是林骏谋夺辰州,在外人看来他是冒着和林雅翻脸的风险,不值当。可对于他而言,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此生就只能低头,任由人羞辱。 两个年轻人都选择了逆势而动。 不同的是,杨玄有大义在手。 所以,哪怕当世那些所谓的名将从战略层面把他夺取坤州之战批驳的体无完肤,但却只能捏着鼻子说:秦国公为国出战,果然是我辈楷模。 林骏夺辰州,杨玄夺龙化州,各取所需。 从根本上来说,杨玄占了大便宜。 但没想到的是,龙化州守军却颇为犀利。 在发现敌军突袭辎重车队的一瞬,杨玄就知晓了对方的打算。 因为裴俭麾下人马太少,守军击退他之后,令轻骑出击,突袭粮道。 粮道被断,裴俭只能退军。 等待主力赶到。 守军什么都谋划到了,就是没想到的是,杨玄担心夜长梦多,故而亲率主力紧随而至。 就在敌军出现时,他正准备追上辎重队,一起宿营。 这便是命! 可在宁雅韵的眼中,却少了一个字。 天! 当杨玄拔刀,刀指前方时,闪电掠过长空。在宁雅韵的眼中,那道闪电好似就在杨玄的头顶上方,在蜿蜒,在扭曲,在咆孝…… 就像是…… 一条龙! “出击!” 杨玄喊道。 “万胜!” 前方,正在集结的辎重队将士和民夫们绝望等待着被屠戮。 随行的五百骑,要想守护庞大的辎重队是不可能的。要么结阵自保。可若是如此,敌军可从容纵火焚烧辎重,随后退去。 本来突袭辎重的目的便是焚毁辎重,而不是杀人! 若是分开保护车队,便会被各个击破。 两难之下,令带队的将领想吐血。 “集结!” 他断然选择了保护人手。 国公说过,当面临不可匹敌的绝境时,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人在,城池能重新夺回来,粮食能重新收获,刀枪能重新打造…… 人,才是一切的根本。 马蹄声如雷,敌军举着火把欢呼而来。 “纵火!” 敌将咆孝道。 车队延绵很远,黑夜中,仿佛是一条长龙延伸向了远方。 突袭成功! 敌将不禁大笑。 随行的军士和民夫选择了抱团自卫,此次任务变得越发轻松了。 麾下将士高呼着,浑身放松的策马冲向那些大车。 有人侧耳,“什么声音?” 众人不解,黑暗中眯着眼,看着前方。 “万胜!” 欢呼声传来。 随即,密集的马蹄声淹没了敌将的笑声。 呃! “是谁?” 前方,火把突然一个个出现。 马蹄声密集的令人心头发颤。 “万胜!” 欢呼声中,随行的军士喊道:“是咱们的人来了!” 活了! 将领喊道:“出击!结阵出击!” 在这个时候,唯有结阵出击才能避免被各个击破。 他们把大车拖开,将领站在大车上,瞭望着远方。 火把越来越近。 那些骑兵就像是暗夜中的魔神,高举着横刀冲了过来。 双方勐地撞在了一起。 随即绞杀。 哒哒哒! 敌将大呼酣战。 两侧突然传来马蹄声。 这是侧翼包抄……不用抬头观察,敌将就判断出来了。 他眼中含泪,“撤!撤!” 先前他想和这支骑兵拼了,就算是失败,也要重创对方。 可敌军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在涌来。 他知晓,这是北疆军主力来了。 伴随着主力的,必然是杨玄! 绝望袭来,更要命的是,他知晓张翼的谋划,是想利用杨玄主力的距离来赢得喘息之机。 而现在,这个喘息之机,消失了。 此战…… 再无翻覆的可能! 除非林骏能幡然醒悟,带着大军出现在侧翼。 否则,龙化州,没了! 泪水不断滑落,敌将哽咽喊道:“撤!撤!” 黑暗中,敌我双方都是一样凶险。 但北疆军太狡猾了,他们没有急着包围对手,而是张开两翼,选择扩大包围圈。 这样,就尽可能的减少了己方伤亡。 这手段用的轻松惬意,敌将几乎判定便是那位秦国公的手笔。 面对这位大唐名将,他知晓自己没有半分胜机。如此,带着麾下逃回去,增加守军的力量才是王道。 守城,总比野战更能彰显守军优势。 可来不及了啊! 黑暗中,杨玄策马到了侧翼。 夜风猎猎,吹的他的披风噗噗作响。 “灭掉这股骑兵,能极大削弱守军的斗志以及实力,告知他们,围住,慢慢绞杀!” 哒哒哒! 杨玄闻声抬头,就见远方火光冲天! “是谁?” 江存中挑眉,“国公,当遣人拦截。” 这个时代夜盲症不少,在黑暗中厮杀必须要点着火把。 但即便如此,自己弄死自己的可能性也不小。 所以杨玄才令扩大包围圈,慢慢绞杀对手。 但没想到的是,远方来了个客人。 美酒没有,猎刀一把! 杨玄刚想下令,就听远方欢呼。 “万胜!” 杨玄收刀,笑道:“周俭来了。” 周俭带着麾下赶到,彻底堵住了敌军的去路。 周俭自己带着数十骑绕过来。 “见过国公。” “我以为你会在侧翼待机,没想到你却早有防备,你可知晓,若是我晚到一步,等你赶来时,辎重这边少说要损失两成。” 两成辎重,能让桃县那边暴跳如雷。 裴俭说道:“下官一直跟着敌军,若是早些时候出击,敌军定然会远遁。” 杨玄看着他,“唯有让敌军散开,纵火……在夜里散开容易,重新集结却难于上青天。如此,你便能轻松击破敌军!” “国公睿智!”裴俭心中暗赞老板,“守军万余,若是任由这三千骑逃回,在后续的攻城中,会给我军造成不小麻烦,且弄不好,还能拖住我军数日。我军停滞数日,能消耗此次运送粮草的六成以上。故而,下官选择了等待。” 这人,竟然冷血如斯? 姜鹤儿撇着嘴。 赫连燕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别吭声。” 火把猎猎,杨玄看着裴俭,“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当爱惜将士,这是小爱。何为大爱?用最少的伤亡去达成目的。干得好!” “国公睿智。”裴俭随即退下。 到了武将那边,江存中说道:“手段不错,不过换个主将,你今夜怕是要被责罚!不是主将不明白事理,而是他需要用责罚你来收买人心!” 裴俭当然知晓这个,“我对国公有信心!” 前方包围圈形成。 随即缓缓缩小。 “杨狗在那!” 杨玄就在大旗下,周围火把林立,照的恍若白昼。 很是醒目。 敌将带着数百骑,咬牙切齿的冲杀过来。 “这是傻了吗?” 老贼摇头,举起手,“弓箭手……” “放箭!” 箭雨覆盖过去,随即出击。 “老二。”杨玄指指敌将,“把他弄过来。” 王老二早就等不耐烦了,单骑就冲了出去。 “二哥,等等!” 两个长老收拾着麻袋,也跟了上去。 姜鹤儿现在已经明白了,“其实,就是做算术的意思。什么法子能少死些人马,就用哪种法子。只是,把人命看的也太轻了。” 赫连燕叹道:“你倒是无忧无虑,却不知为将者仁慈,便是另一种残忍。大军厮杀,每一刻都在死人,大将若是每个人都要去纠结一番,可还有空去思索如何对敌?” 杨玄听着身后的叽叽喳喳,心中平静。 裴俭今夜的表现令他非常满意。 杨略,裴俭,南贺,江存中…… 这四人是他看好的将才。 四大金刚? 杨玄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不禁莞尔。 若是能讨逆成功,他将面临着诸多挑战,对内暂且不提,对外,北辽若是没灭,那么还得遣一大将攻伐。 还有南周,洛罗…… 以及长安也需要大将坐镇。 如此看来,人手有些紧张。 屠裳是没有进取心的,眼中只有老二。 老贼能用,但不是帅才。 剩下的,还得慢慢发掘。 杨略和裴俭……杨玄眯着眼,心想,此二人可统领大军,独当一面。 南贺还得历练。 至于江存中,智谋有余,但少了决断,这同样需要历练。 所谓帅才,必然是在征战中磨砺出来的。 就像是一颗颗砂砾,在厮杀中被打磨出了光华。 而代价便是杀人盈野。 “国公!” 王老二拎着敌将来了。 “拷打!” 杨玄摆摆手,老贼笑嘻嘻的下马,可捷隆出现了。 “带走,别吵着国公!”捷隆回身行礼,笑的,竟然有些谄媚。 赫连燕捂额,“又在和赫连荣较劲!” 老贼干笑了一下,低头,骂骂咧咧的,“这是老夫的活啊!” 屠裳澹澹的道:“你的活是领军。” “老夫文武双全。” “你文能看女子大腿,武能盗墓,是不错。”提到这个,屠裳明显怒了,“可你好歹注意些,带着老二去那等地方,天长日久,老二都被带坏了。再有,你别忘了,自己有了娘子。” “老夫只是去看看,看看,懂不懂?欣赏!说来你也不明白。对于老夫而言,那不是大腿,而是……上天赐予的礼物。白嫩,或是丰腴,或是瘦不露骨……” “你特娘的……都是骨肉,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 “脑子里抛开男女之别,那不就是肉吗?” 老贼被他这话恶心到了。“屠公,要想老二开窍,就得让他多看女人!” “若非如此,老夫早就卸了你的家伙事。” 老贼低头看看,想放狠话,可一想自己打不过屠裳,而且关键时刻,老二定然站在屠裳一边。 罢了罢了,老夫不和你这等老鬼一般见识。 没多久,敌将被拖了回来。 “国公。”捷隆不知何时开发出了佞臣的本事,笑的让杨玄想到了和珅。 “张翼什么打算?城中士气如何?” 粮草没必要问,在上次攻打坤州时,北辽二线城池发狂般的派出信使去宁兴,要人马,要粮草,要……就差特么的要女人了。 也有要女人的,说是要女妓去激发士气,然后被赫连春令鹰卫赶来南方抽了一巴掌,拖回宁兴。 敌将痛苦的呻吟一声,“使君……使君要死守。” 杨玄微微摇头,“他把我的投石机和床弩当做是摆设了吗?” “士气还行,使君说宁兴援军前锋距离十日不到的路程,只要我军坚守住这十日……” 这是杨玄方面没能获取到的消息。 韩纪说道:“这是联手后的第一次出手。大概是要反攻。” 江存中说道:“若是林骏此次不谋取辰州,说实话,龙化州怕是就拿不下了。” “我的命不错!”杨玄笑了笑,看到宁雅韵看了一眼天空。 老宁这是累了? “张翼,是个什么样的人?”杨玄问道。 “使君……使君……” “这吞吞吐吐的,看来拷打的还是不够啊!”老贼出来,“国公,老夫来吧!” 捷隆看着他,冷笑道:“这是我锦衣卫之责。” 老贼澹澹的道:“老夫跟着国公时,你等还在效忠北辽!” 娘的! 头痛! 杨玄还在头痛,敌将却喊道:“老夫说了,老夫都说了……使君是个骄傲的人啊!他骄傲……别拖老夫,老夫不是都说了吗?饶命啊!” “骄傲的人!” 杨玄眯着眼,“那便,打掉你的骄傲!” …… 有月票的书友,过今天就作废了,求票。 第1019章 老天,老夫看到了什么 守了半夜依旧没等来消息。 张翼走出书房,“收拾了,老夫去歇息。” “使君,要不再等等?” 随从说道。 “不必了!” 张翼进了卧室,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无忧无虑。 第二日凌晨,他精神抖擞的醒来,洗漱,吃早饭,上城头。 “昨夜有溃兵回来,说败了。” 何寅的眼中血丝密布。 “一夜没睡?” “是。” “其实,寅时不至,老夫便知晓他们败了。不过,能把他们全数围住,周俭的那点兵力办不到。” “使君是说……” “杨玄来了。” 噗噗噗! 远方,传来了闷雷般的声音。 接着,烟尘笼罩远方。 一条黑线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朝阳照在黑线上,一杆杆长枪扛在墙头,看着恍若密林。 噗噗噗! 脚步声渐渐接近,宛若惊雷,又像是无数巨兽在行走。 骑兵来了。 骑兵绕过了步卒,一路冲到了城下。 随后,步卒到达。 “止步!” 尖利的喊声中,脚步声轰然一响。 轰! 随即,烟尘翻滚,仿佛一头巨龙在烟尘下游动。 阵列,停住了。 世界也安静了。 烟尘渐渐散去,中军大旗渐渐清晰。 “是杨字旗!” 城头死寂。 谁都知晓这面大旗出现后的结果。 一个将领来请示,“使君,封堵城门吧?” 这是惯例,免得被对手利用。 堵住后,也是一个信号,告知城中军民,与敌军死战。 张翼摇头,“不必了。” 何寅讶然,“使君,若是敌军用撞车……” 一旦城门被撞开,北疆军铁骑杀入城内,这一战就终结了。 “每日起床就有早饭吃,吃完早饭,随从在外面等候,来到州廨,必然是官吏行礼,门子谄笑……每一日就是如此,老夫闭着眼都能料到后续会发生什么。攻伐也是如此,杨玄定然料到我军封堵了城门,于是便直扑城头。” 张翼指指城外,“城门内就用些轻巧的杂物堵住门缝,先坚守。等敌军懈怠时……全军出击。” 众人愕然。 张翼笑道:“杨玄早年喜用奇兵,此次老夫便给他一个惊喜。” “领命。” 中军,杨玄说道:“守军少了三千,有些顾此失彼。攻下来,随即各处城池不攻自破。” 这是龙化州的特点……张翼采取的是强主干,弱枝节的手法,把主力都集中在城中,而其余各处城池兵力松散,不堪一击。 “国公,我军势大,他若是分散兵力,更容易被各个击破。”江存中说道。 “是个果决的,知晓不敌,但我好歹要撕咬你一口。可这一口,却不好咬,不小心便会被崩掉满口大牙。” 杨玄看着城头,“张翼既然是个骄傲的人,那么,他便不会憋屈求活。十日援军可至,可昨夜他突袭辎重失败,损失了三千人马,他知晓,自己守不住十日。既然如此,苟延残喘,负隅顽抗……掌教觉着如何?” 老夫不是你的麾下啊! 这是宁雅韵第一次被询问战事,他本想拒绝,可转念就想到了阿梁。 老夫拒绝,子泰下次就能把阿梁留在家中,罢了。 老帅锅勉为其难的想了想,“若是老夫,定然会倾力出击,就算是死,也得死的正大光明,而不是畏畏缩缩,被动挨打!” 二人互相飚了个演技。 杨玄点头,“如此,进攻!” “国公令,攻城!” 巨大的喊声中,大旗摇动。 投石机发威。 接着是弩阵。 还未接敌,守军就挨了当头一棍。 “斥候绕过去,查探敌军援军动向。” 杨玄在思索大局。 宁兴联手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必须要在敌军前锋赶到之前拿下龙化州,否则大军疲惫,被敌军一个突击,弄不好便会崩溃。 这也是他昨夜刚到,不等大军修整就发动进攻的原因。 老贼过来了,浑身带着血腥味。 “宁兴那边三家联手,不过,林雅依旧留着后手在宁兴城外,赫连春也是如此,至于大长公主,她手下就数万人马,此次并未调动。” “嘴里说着抛弃前嫌,可却要防备对方捅自己腰子。赫连春太胖,否则他可以御驾亲征。” 至于长陵,她的势力主要是在朝中。 那是赫连峰留给她的遗泽,那些臣子多不满皇帝和林雅,正好聚在她的大旗下,摇旗呐喊。 轰! 投石机砸烂了一个城垛,但守军却用箭雨把冲上来的对手覆盖了。 “无论谁做帝王,林雅一系与帝王之间都是死敌。故而虽说他们答应联手,却要留着人马牵制对方。”韩纪说道:“如此,北辽无法全力应对咱们。” 这就是命! 杨玄知晓这是自己最好的一个战略时期。 倘若林雅或是赫连春中的一个倒下,另一方顺利整合北辽各方势力,他的麻烦就大了。 赫连峰之前,北辽万众一心,但那时候有裴九戍守北疆,打的北辽狼狈而逃。 李泌父子自毁干城,而北辽那边,林雅崛起,有力的牵制了皇帝。 这便是大势! 大势如潮! 在我! 杨玄眸中闪过异彩。 他甚至觉着这便是天命。 “要感谢林雅!” 韩纪笑道:“对,说起来,林雅便是咱们的恩人。”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在此刻,这句话格外的有力,也格外的讽刺。 “林骏也是。”姜鹤儿补充。 然后,等着老板夸赞。 杨玄点头,“鹤儿长进不少。” 跟着杨玄这么久,每日看到的都是北疆文武大事,姜鹤儿再不长进就要被打屁股了。 第一日,守军死伤惨重。 张翼站在残破的城头上,看着徐徐退去的北疆军,说道:“宁兴许多人说,杨玄不过如此,此刻让他们来看看,怕是会吓尿不少人。” 何寅叹息,“宁兴那边三家争斗,非此即彼,文武官员必须得投向一方。官员们整日就知晓互相攻讦,谁还记得大局?一旦遇到大事,只会大言不惭,若是遇到了麻烦,却束手无策。长此以往,使君,大辽危矣。” “大辽早就危矣!”张翼不客气的道:“当初废太子下了狠手,以至于先帝失去了所有继承人,最后矮子里拔高个,把陛下拉了起来。 陛下多年来都躲在潭州避祸,少有人脉,继位后只能把大长公主拉出来当做是己方的大旗。可陛下却又忍不住猜忌,引发大长公主反弹,以至于成了第三股势力。先帝若是知晓如此,不如立大长公主为太子。” “女帝?” “女帝又如何?当初武皇统御大唐,比男人差吗?再有,大长公主多年不管闲事,可一朝自立,你看看,陛下无可奈何,林雅也无可奈何。可惜,先帝却不肯。” “毕竟女帝太过惊世骇俗了。” “老夫听闻,当初先帝曾动过心,是赫连红劝阻了先帝。” “什么理由?”听到这等秘闻,何寅差点忘掉了危机。 “说大长公主文青,缺了果决。” “这消息……不会是传闻吧?” “兴许吧!” 张翼看着远去的北疆军,眸色苍凉,“这个天下便是如此,一步错,步步错。先帝要考量许多,林雅第一,他担心大长公主为帝,挡不住林雅的反制。而陛下从小就身处危机之中,却能活到现在,可见手腕不凡。” “使君是说,陛下能得了帝位,是因那些年在先帝的压制下能活到今日的缘故?” “对。” “娘的,这还真是命啊!” “谁说不是呢!” 二人默然,直至血红的夕阳覆盖大地。 “夕阳壮美!” 张翼贪婪的看着天边。 他知晓,这样壮美的场景,自己能看到的次数,不多了。 北疆军缓缓后撤,直至大营。 杨玄没进大营,而是留在了大营外。 “都进去吧!” 杨玄令林飞豹等人进大营,“掌教,一起走走?” 林飞豹看了宁雅韵一眼,这才进去。 宁雅韵甩甩麈尾,“老夫现在就想回去躺下。” “昨夜没睡好?”杨玄问道。 “还不错。” 宁雅韵昨夜一直在琢磨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闪电宛若狰狞的银龙,在杨玄的头顶上方蜿蜒咆孝。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个肉眼的巧合,可宁雅韵是谁? 他琢磨到了凌晨都无法入睡,也无法入静。虽说他这等人三五日不睡也不至于困倦如此,但他还想独自再琢磨一番。 二人策马在大营外绕行。 “老夫看你有些忧郁?” 宁雅韵随口说道,实则是在诈。 “不,是有些兴奋。” 杨玄说道:“在长安,皇帝与杨松成等人握手言和。在宁兴,赫连春与林雅等人搁置争议,联手御敌。这一切,都是因为北疆,因为我。一人卷起天下风云动,我有些……高处不胜寒呐!” “长安和北辽若是联手,你也只能败了。”宁雅韵叹道:“还说什么高处不胜寒。难道上位者就必须把脸皮修炼的厚如城墙吗?” 杨玄摸摸鼻子,“长安当下不可能与北辽联手,否则,舆论便会压死他们。” 北疆军在对付大唐的死敌北辽,长安竟然和北辽联手……传出去李泌不用做人了,人人喊打。 “你就不怕他们暗中联手?”宁雅韵摇头,“别以为老夫在山门中无所事事。自从被你绑在北疆,老夫只能丢弃云澹风轻,时常关注一番当天下大势。可怜老夫何等的洒脱……” “帝王都好面子。当下长安是想与北辽联手,可拿不到大义,他们最多是派遣使者往来。” “牵制呢?” “牵制不可避免,譬如说加强北疆周边州县驻军的实力,牵制我北疆军。” 李泌干得出这等事儿来。 “若是此次出征,北疆周边大军齐动怎么办?”宁雅韵叹息,“在外人看来,如今的秦国公可谓是风光无限,可在老夫看来,你每日都在煎熬着。何苦?” “掌教想劝我舍弃这一切?”杨玄澹澹问道。 “你若是舍弃了这一切,天下之大,无处容身。”宁雅韵摇头,“老夫想说,就不能慢些?你才二十余岁,大好年华啊!你急什么?” “我也想稳扎稳打,可时不我待啊!”杨玄诚恳的道:“在长安,皇帝昏聩,但至少他还能制衡杨松成等世家门阀。等他去了,越王上位,便成了杨松成等人的傀儡。掌教,到了那时,这个大唐是谁的?” “世家门阀的!”宁雅韵背着手,“杨松成的。” “看看史书,每当帝王衰微,权力被剥夺时,这个王朝就离覆灭不远了。短的二三十年,长的也不过四五十载。掌教,我不是为自己着急。” 杨玄指指大营,“我是为了这个天下着急。” “哎!着什么急哟!”老帅锅说道:“潮起潮落,国起过灭,这是天命。” “何为天命?” “天命便是,老天爷注定的结局。” “也就是说,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 宁雅韵默然。 杨玄说道:“在我看来,五十岁之前,当不信命。我命由我不由天。五十岁后,休养生息,听从天命。” “你还想蹦跶二十余年?”宁雅韵看了他一眼。 “兴许,会更长些。” “老天爷会一巴掌拍死你!” “掌教,每日都有人在出生,都有人在死去。” “老夫没空和你较劲,说吧!寻老夫何事?”宁雅韵甩甩麈尾,有些心烦意乱。 然后,他勐地警醒,心想老夫怎地心乱了? 玄学讲究的是心神放松,不可杂念横生。 杨玄不知道老帅锅此刻的心境,说道:“长安和宁兴齐齐发难,我兴奋是兴奋,可也有些忐忑,掌教不是有什么望气术吗?给我看看可好?” 宁雅韵指指他,气笑了,“老夫学了望气术数十载,从未用过,自从结识了你,倒是用了多次。” “修炼秘技不就是用的吗?否则修炼它作甚?”杨玄诚恳的道:“最多回去让阿梁多去几次玄学山门。” 为了自己的大业,就辛苦阿梁了。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老帅锅的节操在阿梁这里荡然无存。 他眯着眼,“后退!” 杨玄后退,“够了吗?” “再退!”宁雅韵存心出气。 他眯着眼,启用了望气术,“再退。” 杨玄继续后退。 “掌教,可够了?” 杨玄问道。 宁雅韵没回答。 他眯着眼,呆呆的看着杨玄。 在他的视线内,看到了那条熟悉的蛟龙。 蛟龙便是一方霸主,这一点宁雅韵知晓。 所以,他一直觉得杨玄以后会割据北疆,便是从这个异象上看出来的。 可此刻…… 他喃喃的道:“老天,老夫看到了什么?” 煌煌夕阳下,那头蛟龙扬起左边的爪子。 作势扑击! 而那只爪子。 竟然在蜕变! 三爪蛟龙! 可眼前的那条蛟龙,生出了第四条爪子! 三爪蛟龙! 四爪,那是什么? …… 月初,求保底月票。 第1920章 曰它仙人板板 玄学能屹立不倒多年,靠的不是什么运气,更不是什么澹然潇洒的门风,而是传承有序的各种学识和技法。 在这个时代,若是一户人家见多识广,基本上这户人家的传承就短不了。 在这个咨询不够发达,信息传输慢如狗的时代,岁月便是底蕴。 在漫长的岁月中,玄学积累起了大量的知识和见闻,并形成了体系。 譬如说关于望气术的体系。 普通的望气术,术士能看到具体的异象,但你要让他分析出个一二三来,他还真不是这块料。 不是能力不足,而是阅历和积累不够。 玄学却不同,随便丢几卷书出来,就能碾压无数。 玄学中关于望气术的记载不少,曾有前辈在乡下看到个穿开裆裤的小子头顶有云霞,大惊。三十年后再度路过——特地去看看,原址上多了一家豪宅,可竟然只有几个仆役看守。 一问。 ——啥?三十年前的小郎君? 是啊! 我家郎君如今是宰相了! 当年的乡下小子,若是一切不变的话,十五六岁成亲,生子……自己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周围三十里地。 可就在十岁时,恰好有个老先生路过村子,见景色不错,民风淳朴,竟然就动了隐居于此的心思。 老先生就问村里可有旧宅子,恰好那孩子的祖父背着背篓去摘野菜回来,随口道:“我家隔壁就有,便宜。” 老先生顺利入住乡下小子家的隔壁,和他的祖父顺势攀交情,为自己以后的隐居生活打下基础,顺路看到了小子,逗弄了几下,竟然发现聪颖。 就在此时,小子脚下一滑,跪在老先生身前。 老先生愕然,然后开口,“罢了,老夫便收你为弟子。” 那小子便跟着老先生读书,最后考中科举,宦途顺遂的就像是腹泻……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异象只是表面功夫,真正改变了小子的是命运。 而异象只是个体命运的外在表现形式。 你可以理解为体内积累的命运压制不住了,往外满溢。 所以,当宁雅韵看到了杨玄头顶那条蛟龙长在长出第四条爪子时,不禁呆住了。 玄学传承多年,见多识广,关于三爪龙的记载不少,大多是割据一方,统御一方的枭雄。 譬如说陈国末年,玄学有人游走天下,看了许多人的气象,回归后说道:当今天下,三爪者十八。 这便是后来的十八路烟尘。 每一路都是一方枭雄。 三爪蛟龙美不美? 美! 堪称是土皇帝,后续甚至有人称帝,但命格不够,最终被这沉重的名号给压垮了。 所以,当初看到杨玄三爪蛟龙的气象后,宁雅韵对后续北疆的对外扩张,包括杨玄和长安的翻脸,都平静以待。 他知晓,这,只是开端。 蛟龙不肯屈服于上天,每日抬头咆孝不休,一心就想逆天。 但三爪就是三爪,这是你的命格啊! 蛟龙最终的命数很难说,大多下场不会好,极少数能得善终,但代价是从此儿孙没落。 宁雅韵招手,“来!” 杨玄过来,宁雅韵眯着眼,仔细看着他。 “掌教,莫非不妥?” 被宁雅韵这般郑重其事的盯着,杨国公有些不安。 “无事。” 宁雅韵仔细看着,“再退后。” 杨玄退后。 “好。” 杨玄止步。 就听到宁雅韵叹息一声。 艹! 这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气象? 联想到当下被夹击的局势,杨玄心跳加速。 “掌教,北疆局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此刻不对北辽动手,等北辽纷争出了结果,第一件事便是大举进攻我北疆。我只是趁着这个时机拿下内州、坤州,为北疆筑一圈篱笆墙罢了……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我是个爱好者! “夺取内州后,有香客上香,说,从此北疆就有了篱笆墙,北辽再想来攻打,就难了。” 老帅锅幽幽的揭穿了他的谎言。 这事儿也怪杨玄,北疆信仰纷杂,为了收拢人心,他一上任就积极打压淫祀,用玄学来填补信仰真空。 到了现在,从高官到百姓,想要寻求心灵寄托就只能去玄学。 人嘛! 嘴巴没个门锁,偶尔开口泄露些自己觉得不是机密的事儿,常见。 就像是下内州后的大好局面,外往说一说又怎么了? 没毛病! 杨玄尴尬一笑,“掌教,北辽强大,一直是北疆和大唐的头号威胁。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趁着现在他们内斗厉害下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老夫想问——若是……若是能拿下龙化州,大局会如何变化?” ——为何开始攻伐龙化州后,你就开始长出了第四条爪子? 天神再上,四爪龙……老夫就知晓五爪金龙。 五爪,那是帝王的气象啊! 四爪,那是什么玩意儿? 宁雅韵仿佛记得当年曾看过记载,但岁月漫长,那个记忆片段丢失了。 老夫老了吗? 宁雅韵叹息。 他这一叹息不打紧,杨国公心中一个咯噔……不好! 这气象不对! 难道是我攻打龙化州错了? 他心中七上八下,不安之极。 宁雅韵长吁短叹,就差捶胸顿足。 杨玄终究忍不住问道:“掌教,这是……不妥?” “是啊!” 宁雅韵没看到杨玄面色一白,叹道:“老夫的记性啊!有些不妥。” 你特么早说啊! 差点被他吓死的杨玄发誓,回去后,就把阿梁看紧,别特么再想带去玄学。就说什么……阿梁该读书了。 天可怜见,大少爷如今看到书卷的反应很是欢喜,抓着就撕。 他一撕不打紧,两个爱宠也跟着撕咬,于是,稍微不注意,满屋子的纸屑。 宁雅韵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担心了?” “我担心什么……好吧!是有些担心!”杨玄也想通了,“不过,担心没用。” “是没用,若是局势不妙,你该如何?”宁雅韵在想着四爪龙是什么鬼,会不会进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玄挑眉,“我来这个世间,便是一个意外。” 意外? 老帅锅心中一动,心想,难道子泰的出身有些问题? 他家中两个兄长,据闻家境贫寒……想到这里,宁雅韵叹道:“偏远之地的百姓多愚昧,有时候孩子多了,甚至在出生后就把他们淹死……” 您这是哪跟哪啊! 杨玄满头黑线,“没有的事。” 你这是掩饰啊! 宁雅韵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怜惜。 “真没这回事!”杨玄受不了他这个眼神,“真有这回事,您觉着我会逆来顺受?” 当年那对夫妇只是苛待他罢了,若是想要他的小命儿,杨老板又不是傻子。小棍受,大棍走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背上长弓,带着横刀,走到哪他难道养不活自己? 艹! 真要动手,也能在小河村杀个七进七出。 看来这个猜测错了。 宁雅韵想不到四爪龙的来历,就问道:“为何要攻打龙化州?” “我说积极进取,趁他病,要他命,您多半不信。”杨玄觉得老帅锅有些古怪。 以往的宁雅韵,对这等话题避之不及,今日却显得格外的热情。 难道老宁凡心炽热,想还俗? 那没话说,他只要愿意,以后一个真人的封号是跑不脱的。 宁雅韵说道:“积极进取过头了。” “您看看那边。” 杨玄指着北方,“北辽内部纷争,在我看来,五年内应当无暇南顾。按理,我可以用这五年的时光来修生养息,可对?” 宁雅韵点头。 “长安可会让北疆消停?” 杨玄指着南方,目光炯炯。 宁雅韵微微摇头,“那个帝王,不会让你安生。” “他们会想方设法给北疆,给我挖坑,在我北疆谋发展时,从背后悄无声息的捅一刀。” “可好歹,也比……” “比穷兵黩武强?” 宁雅韵默然。 “在桃县,在北疆,在大唐,有一种声音,说我穷兵黩武。那些人啊!说实话,若是异族人,我会当他们放屁。可他们却是中原人。” 往往自己人伤人最深。 “大唐在衰弱,当内部的矛盾压制不住时,掌教,你将会看到内战,烽火熊熊,一直延伸到长安。我若是修生养息,当内战开始,修生养息壮大后的北疆能作甚?北进?不能!” 杨玄觉得这些人的思路出了问题,被这几千年的文化给束缚住了。 “内战一起,我若是视而不见,双方会把人脑子打出猪脑子。掌教熟读史书,当知晓中原内战死伤的人数。” 宁雅韵点头,“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 “野心家们在猖獗的狂笑,而代价是,百姓易子相食。”杨玄看着宁雅韵,“我若是置之不理,我若是坐视中原被那些野心家弄的十室九空……” “我还真想置之不理啊!” 杨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面色有些发红。 他怒了,“我若是置之不理,当两边把人都杀的差不多后,北疆大军能轻松扫灭了他们。夺取这个江山轻而易举。掌教可知如此还有个天大的好处?” 宁雅韵摇头。 “大乱之后有大治,掌教可知晓为何大治吗?” “这个老夫还真不知。”整日画地为牢的老帅锅,没工夫琢磨这些。 “天下人口在战乱中死伤惨重,十不存一。战乱中谁死的最早?最多?老弱。故而留下来的多是青壮。 而此时,天下耕地大多荒芜,无主。什么兼并土地,只管去!每个人都能分到大量的田地,人人都能吃饱饭……于是高呼圣天子在世,高呼盛世来临。 可这哪是什么盛世,这不过是人口膨胀之后,人类自觉不自觉的采取了自相残杀的手段,灭掉大部分同类,幸存者们能享受空出来的空间而已!盛世啊!呵呵!” 宁雅韵震惊了,“原来,所谓盛世是如此?” “掌教,从我掌控北疆开始,便在不断接收北方的流民,去年接收了不少,按理,今年该少了吧?可你看看,前阵子转移到北疆的流民,比去年只多不少,这代表着什么?” 杨玄眸色深邃。 宁雅韵苦笑,“多年来,玄学坐看天下风云起。每当流民延续五载以上,这个天下……就要乱了。” “连续五载,就说明导致流民增多的问题一直在。流民数目不断增多,就说明那个问题越来越严重。” 杨玄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愤怒。 他看着天边的彩云,骂道:“这狗娘养的世道!” 宁雅韵和他并肩而立,叹道: “曰它仙人板板!” 第1021章 让他多活半日 天下要乱了! 玄学传承千年,那些前辈没事儿就蹲在山上,看着繁华红尘不屑一顾,对弟子说:“那是个粪坑!” 刚进门的弟子,譬如说当年的宁雅韵,听着师父的这句话,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那个巷子口,以及那个他念念不忘的女人。 粪坑? 若是那个女人能回头,他就愿意一头栽进那个大粪坑中去,永不抬头。 在山中不但能看到那个大粪坑,也能看到那个大粪坑的变化。 粪坑大部分时间平静着,当粪坑开始翻滚时,师长们就会意味深长的说:“得,咱们又得下山了。” “师父,下山作甚?” “拯救苍生!” 洒脱的师长们换上经久耐用的粗布衣裳,背上干粮,带上长剑,冲着祖师爷画像行礼。 “祖师爷,弟子们,走了!” 这一走,便是血与火。 再度归来时,兴许剩下一两人,兴许,就没了。 徒然留下祖师画像在岁月中斑驳。 这个天下没有哪个势力比玄学更清楚乱世来临前的征兆。 但宁雅韵显然是疏忽了那些征兆。 “老夫在长安多久了?” 宁雅韵在计算,算的头痛,“很久了啊!久到老夫都麻木了。” 杨玄干咳一声,“不是您闭关时日太长了吗?” 宁雅韵在玄学内部画地为牢,哪怕是在繁华的长安,他依旧不出门。 “你何时这般尖牙利齿了?”老帅锅有些不满。 “偶尔会年轻气盛。”杨玄笑的有些幸灾乐祸。 “当初老夫带着玄学上下北上,一路就遇到了不少流民。不过那时老夫恍若丧家之犬,满脑子都是玄学的未来,故而忽略了此事。几年了?” “最初小规模的流民,十年了。” “什么叫做小规模?” “就是不造反。” “有造反了?” “有,三年前,南边一个农夫田地被夺,干脆自立为王,把娘子封为皇后,长子为太子,其他几个儿子都封王。卷着数十农人造反。” “后来呢?” “被村正镇压了。” “哎!后来可还有?” “每年都有。” “可老夫为何没听闻过?” “地方官若是上报了,这便是丑闻。” “老夫明白了。”宁雅韵苦笑,“治下有人谋反,哪怕只是数十人,依旧是你治理不力的锅。” “长安那位沉浸在大唐盛世中不可自拔的帝王,自然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错。” “总得有人来背锅。” “天下人都是他的背锅侠。” “还有两三年?” “对。” “兴许没那么准,可按照老夫的了解,一旦发生谋反之事……偶尔一起可忽略。可一旦不断发生此等事,就说明这个天下出了大问题。” “五年,这只是大概的推算。”杨玄觉得现在这个天下,就有些火药桶的味道。 “百姓没吃的,不会管你什么圣君盛世,只会看着长安。一旦长安给不出粮食,那些百姓就会吃了他们。随后,他们横扫天下,杀的贵人们人头滚滚。 归根结底,这些灾祸的源头便是那些贪婪的肉食者。 可往往到了屠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那些肉食者才会忏悔。可晚了呀!多少年了,这等把戏一直在上演。” “这就叫做,轮回!” 宁雅韵默然。 杨玄再度指着北方,“一旦大唐内部生乱,北辽就会龇牙。若是我不趁着这个时机出手削弱北辽,到了那时,我只能固守北疆,坐观中原内乱。您,明白了吗?” “老夫明白了。” 宁雅韵幽幽的道:“中原内乱,那些草头王便会盯着北疆。到时候你打不打?不打,他们便会打你。” “赫连春不会坐视,此人看似肥豕,可却心中嘹亮。一旦出现这等机会,他必然会大军压境,牵制我北疆主力。到了那时候,那些草头王再给我北疆一击。” 宁雅韵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倒吸一口凉气。“到了那时,北疆崩溃,北辽铁骑长驱直入。那些草头王可能抵御?若是无法抵御,异族践踏中原,乃至于统御中原的一幕将会再度上演。” 是啊! 所以,我必须要在这个时间窗口攻打北辽。 您,理解了吗? 杨玄觉得自己在忽悠一个忘年交。 但这番分析却没错。 难道北疆能坐视那些叛逆把大唐弄成一个地狱? 所以,他问心无愧! “你能有这份心思,很难得。”宁雅韵看着他的头顶,“为国为民,总归会有回报。” 四爪龙啊! 这份回报按理还不错。 “什么回报?” 杨玄知晓宁雅韵有些手段,就问道。 “此等事,还看不出。” 宁雅韵不想说出自己看到的异象,他担心杨玄会据此为由,觊觎神器。 改朝换代什么的,和玄学无关。 可百个野心家中,会死九十九人。 子泰,活着不好吗?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开饭了!” 宁雅韵回身,就见王老二在大营边缘冲着他们招手。 一脸喜色! 仿佛,他即将拥有无数身家。 “掌教,吃饭吧!” 杨玄心中始终存着一个疙瘩,但面色不显。 “好!” 二人进去。 “若是五年前的你,会心神不安,显露出来。”宁雅韵负手说道:“此刻的你,定然心中不安,面色却如常。” “我若是把不安显露出来能对当下问题有帮助,那么掌教,我现在就能哭给你看!”杨玄笑道。 “你啊你!”宁雅韵指指他,哭笑不得,“没事。” “没事?” “嗯!” “您……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杨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恐病症患者,看到一点儿不对的地方,马上就放大这个不对,瞬息联想到了许多…… 实际上,他有一阵子确实是恐病。 刚到长安没多久,他就进了国子监。乡下小子啊!每日看到那些女同窗,难免会遐想一二。 在某一个晚上,少年突然做了个梦,醒来后怅然若失,然后心慌意乱。 他觉得自己病了。 洗完亵裤,他坐在庭院中看着月亮,忧心忡忡,觉得自己定然是生病了。 可恶的朱雀一直憋着,直至第三日,见他茶饭不思,才绿灯狂闪,合成了一段狂笑声。 “少年!你这是成人了啊!哈哈哈哈!” 随即查探了一番生理知识,杨玄只想永久性把朱雀关掉。 几天的恐病,但却留下了一生难以忘怀的体验。 宁雅韵不说没事还好,一说,就把杨玄曾经的恐惧体验给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老夫说了,没事!” 宁雅韵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真的没事?” 宁雅韵无奈捂额,“是好事!” 够不够? “早说!” 杨玄瞬息满血复活,“老二,有什么吃的?” 王老二快活的道:“他们弄到了一只鸡,鹤儿弄了你教的什么叫花鸡,好香啊!” 艹! “叫花鸡该我来弄,火候不好就完了!” 杨玄心急如焚,急匆匆的和王老二走了。 宁雅韵:“……” 前一刻还在忧心忡忡,焦虑不安的杨国公,此刻却把他丢在这里。 叫花鸡? 宁雅韵心中微动,然后觉得有些羞愧,“祖师说过,不可贪吃。否则,难免会堕入欲望的苦海中,难以自拔!” 他回身,又掉头。 “老夫就下去打个滚!” “就湿个身!” “吃一顿不至于会堕入苦海吧!” “老夫就去看看!” 宁雅韵干咳一声,去寻杨玄。 姜鹤儿在挖坑。 边上是散乱燃烧的柴火,姜鹤儿刨出一个泥团。 泥团被烧的干硬,姜鹤儿拔刀…… “且住!” 杨玄急匆匆过来,“你这是要一刀两断呢?暴殄天物,闪开!” 姜鹤儿却控制不住自己,横刀已经落下。 “完了!” 上次杨玄说如何做叫花鸡,说了半晌,姜鹤儿觉得自己听懂了,可却没见他实操过。 休! 一股子劲气从身侧掠过,林飞豹勐地回身,虎目盯住了杨玄身后。 有此次出手,老夫吃的心安理得吧……宁掌教收手,澹澹的道:“是什么宝贝?弄出来看看。” 姜鹤儿手中的横刀被这股子劲气击中,手腕一麻,横刀落地。 至于吗?她傻眼了。 杨玄把泥团滚过来,轻轻一拍,就裂开了。 卧槽! 鸡毛还在啊! 但好在,随着泥团的瓦解,鸡毛也随之而去,露出了光洁泛黄的躯体。 香味突然弥漫。 “老夫尝尝。” 宁雅韵义正辞严的道:“别有毒。” “先弄只鸡腿来试试。”杨玄弄了一只鸡腿。 “我的鸡翅!” 姜鹤儿愤怒的出手。 王老二刚出手,鸡腿就莫名飞了起来,他恼火回头,宁雅韵手拿鸡腿咬了一口。 眼前不禁一亮…… 祖师爷! 老夫想跳进这个大粪坑中去! 一顿饭吃的格外安逸。 吃完饭,宁雅韵寻到了杨玄。 “以后做事,大气些!” “啥意思?”杨玄不解,“一只鸡腿不够?” “老夫不是那等贪婪的人。”宁雅韵想翻个白眼,“是说,你此后行事,无论何事,大气些。” “知道了。” 杨玄压根没往心里去。 你是四爪啊! 行事当有些……煌煌之像才行! 这是宁雅韵的理解。 “此战后,北辽那位公主,大概会想弄死你!”宁雅韵说道。 “长陵?她的性子是,就算是想弄死我,也得先和我探讨一番诗词歌赋。” 文青的女人不可救药,哪怕是面对生死这等大问题,她们依旧会选择与众不同。 “她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宁雅韵叹道:“男人,便是祸根。” 杨玄低头,抬头,“您这话说的……赫连春与林雅决定联手,她难道能置身事外?只能选择赞同。至于未来,我想,她会有自己的考量。” “江山是她爹的。” “可她爹把江山给了那头肥豕。” “可好歹,也得维护一下吧!” “文青的女人,别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度,会死人的!” 杨玄觉得长陵的想法就与众不同。 “睡吧!”宁雅韵觉得大粪坑真没意思。 第二日,张翼早早上了城头。 他缓缓咀嚼着炊饼,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说道:“援军可有消息?” 身后来的是何寅,“并无消息!” “老夫原先想十日,可仔细想想,若林骏的异常传到前锋那里,他们定然会快马加鞭。否则,辰州丢失,他们也有罪责。” “是啊!可几日能到,没人能说得清。” “敌军来了。” 唐军吃饱喝足,缓缓而来。 投石机在最前方,骑兵懒洋洋的在后面,压根就不担心守军开门出击。 一个将领策马上前,仔细打量距离。 喊道:“以我为界,止步!” “停下!” 投石机定位。 随即开始组装。 “若是城中有数十架投石机,老夫能让杨玄饮恨当场!” 张翼有些艳羡。 “鹰卫就没去偷过投石机的打造之法?”何寅没资格和鹰卫打交道。 “去过,不过,那个骚狐狸深谙鹰卫的手段,去的人被伏击了两次。死伤惨重后,鹰卫再不肯为咱们火中取栗。” “那个骚狐狸,对了,赫连荣据闻也在锦衣卫中。” “不是据闻,而是事实。” “赫连荣也算是个人杰,竟然甘心为杨玄效力。” “你莫要小觑了杨玄。此人可不是那等纨绔子弟。他是贫苦出身,是靠着刀枪杀出来的功勋。这等人,说一声豪雄也不为过。换个地方,老夫也愿意与他相交,把酒言欢。” “哎!”何寅有些沮丧。 “不过,此等人骄傲!”张翼说道:“比老夫还骄傲。如此,老夫便挑衅他一番,也好振作士气。” “士气是有些低落,不过,该如何挑衅?叫骂?” 张翼澹澹的道:“你觉着老夫会看得上叫骂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且看着!” 杨玄和几个大将接近城下,在布置后续攻打的重点。 就见城头张翼指着他,喝道:“杨狗,宁兴大军前锋已然接近了龙化州,不过三日罢了。三日后,大军合围,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玄:“这特么是疯了?” 韩纪说道:“激将法!” 张翼说道:“你可敢攻城?” “这人是有些疯了!” 杨玄知晓他的意思,这是说:援军将至,你此刻不跑路还等什么? 他笑了笑,“宁兴援军若是不远,此刻我该在等着伏击他们,而不是在这里和你扯几把蛋!” 国公好粗暴……姜鹤儿撇撇嘴。 城头张翼见他接茬,心中一喜,“有胆,你便歇息一个时辰试试?” 这还是玩心理战呢! 杨玄摸着下巴,“这是人是鬼都特么敢和我玩这个,真以为我是个纸老虎?” 韩纪笑道:“他只是在激励士气罢了。” 江存中蹙眉,“他这手法颇妙,咱们反而不好回击……若是任由守军士气高涨,晚些攻城会损失不少。” 几个大将在苦思应对之道,就听自家国公哈哈一笑。 杨玄指着城头。 “令,大军歇息半日!” 啥? 韩纪:“……” 江存中:“……” 宁雅韵:“……” 大将们:“……” 城头:“! !” 他疯了!? 杨玄看着愣住的众人,“我说,让他多活半日!” 你问我敢不敢歇息一个时辰! 我歇息半日! 轰! 瞬息! 北疆军士气如虹! 第1022章 我的虎贲 两军对垒,士气为先。 在战前如何提振麾下士气,一直是个难题。 为此,兵法家们,名帅名将们都有自己的心得体会。 那些心得体会汇总起来,叫做:不传之秘! 具体如何厮杀可以传授,军中就有这等传承:大将看重某某某,就把自己的兵法倾囊以授。 如何厮杀,这是技术。 而如何提振士气,这是灵魂! 你有活儿没事,可你有魂吗? 士气低落的军队,任你人马百万,投鞭断流,可没士气,你依旧是个渣! 故而才有了百万大军被数万对手吓的崩溃的战例。 百万大军,就算是一人吐口唾沫就能淹死对手。 为何崩溃? 便是士气不振。 也就是没有魂儿! 最常见的法子是鼓励。 兄弟们,为了陛下,杀啊! 如果皇帝仁慈,深得军民拥戴,那这句话就是打进去的鸡血,能让将士们嗷嗷叫着,不畏生死。 可若是皇帝昏聩……对,没错儿,就是李泌这等帝王。 杨玄要是吆喝一嗓子,“为了陛下,杀啊!” 艹! 那些将士保证会觉得国公吃错药了,然后,士气低迷。 但杨国公没喊什么为了陛下……他恨不能李泌父子二人去死! 而是! 我说,让他多活半日! 守将说了,三日内援军必至。 三日啊! 北疆军的主力没来,也不可能轻易就来——一路上耗费的粮草,需要征募的民夫,这是一笔能令节度使府官吏们吐血的数字。 大军不可轻动。 而北辽的大军就要来了。 还等什么? 换了谁,也得是催促麾下赶紧攻城。 为了鼓舞士气,甚至还会赏赐麾下——攻下龙化州,全军上下,重赏! 千里从军只为财,这话说过了些。但钱财确实是能有效的催发士气。 接着不分昼夜,疯狂攻打城池,这才是王道。 可杨国公却指着城头,仿佛自己的手指头便能把城池压垮。 他哪来的自信? 张翼愣住了。 何寅也愣住了。 他让我们半日? 他就不怕援军赶到? 娘的! 他哪来的胆儿? 可北疆军将士却燃了! 士气爆燃! 三日。 算个鸡儿! 我让你半日再攻打! 这份自信和豪情啊! 草特娘的! 一下就戳到了无数将士的热血。 “万胜!” 赵永举起长枪高呼! “万胜!” 他的麾下在高呼! “万胜!” 数万大军,刀枪如林! 呼喊声宛若山呼海啸般的,令人胆寒。 城头,何寅看看左右……那些将士面色微白。 握着刀枪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这不是阿猫阿狗的许诺。 这是来自于北疆之主的不屑。 你等就是个渣! 想反驳吗? 你用什么反驳? 你所有的反驳在杨国公那亮瞎眼的战功之前,只有跪的份儿。 你给将士们分析! 你说援军马上到! 在哪? 众人只问一句,援军在哪? 除非张翼能把援军隔空摄到城下,否则,此刻他的任何反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只会沦为杨玄的背景板! 张翼苦笑,“老夫……输在了战绩上。” 他的战绩若是能和杨玄相提并论,那么此刻一句话就能反驳回去。 ——老夫说了,援军三日必至! 可他只是一个刺史啊! “老夫……”他张开嘴,摇摇头,“就不自取其辱了。” “这是色厉内荏!”何寅却炸了,疯狂的喊道:“他知晓三日之内无法击败咱们,于是便故作大气凛然。” 哎! 张翼微微摇头,觉得这般辩驳殊为不智。 但,兴许将士们……会被打动呢? 哪怕只是一点! “打起精神来,只需坚守三日,援军一至,杨狗只能遁逃!” 何寅在城头游走,咆孝着。 “陛下在看着你等,只需坚守三日,宁兴必然重赏!” 哎! 张翼再度叹息。 宁兴那边,林雅和大长公主的存在,让皇帝能操控的钱粮并不太多。 此次出兵,就耗费了大量钱粮。 要重赏可以,得有震撼宁兴、令皇帝拍桉而起的战果! 否则! 憋着! 让他编吧! 也不是坏事儿。 城下,宁雅韵目光犀利,发现守军士气低落,就轻声问道:“宁兴的援军真的还远?” 他一边问,一边看着赫连燕。 别问老娘,老娘也不知道……赫连燕一脸平静。 杨玄说道:“我也不知道。” 宁雅韵:“……” 你忽悠谁呢? 见他狐疑,杨玄再度强调,“我真不知道。” “若是三日内真的来了,你这歇了半日,可够坑的。”宁雅韵好歹跟着杨玄出征多次,不是那等棒槌,“若是真的全力以赴,老夫觉着,攻破此城应当问题不大。” “这点儿自信我若是没有,还领什么军?回家抱着阿梁和老二玩耍去!” 杨玄指指那些将士,“可若是如此,会死多少人?” “你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可能少死些,总是好的。”杨玄说道:“每个活下来的将士,都是大唐的一粒种子。 我是他们的统帅,我是能看着他们去赴死而漠然,这是统帅的心态。可哪怕有一线减少伤亡的可能,我都会尽力而为。只求,问心无愧!” “一个是漠然看着他们赴死。” “这是无奈!” “那么,尽力而为……便是责任。” “不,是人心!”杨玄指指心口。 “老夫听闻,张楚茂对麾下颇为冷漠,西疆的赵嵩也是如此,他们只知晓招揽将领,却忘却了那些小卒。再看看这些将士……” 宁雅韵目光所及,看到的都是士气高涨,以及,对杨玄的崇敬之情。 “活该你能三十不到便执掌北疆!” 这是他应得的! 命数之外,还得有人力! 宁雅韵明悟了一些道理。 “我军远来,能歇息半日,将士们身心能恢复许多。我那番话,能令麾下士气如虹,他们哪怕是歇息,那士气依旧不会跌落。你再看看城头……” 杨玄指着城头,哪怕看的不真切,依旧能感受的到士气低迷。 “两军厮杀靠的是士气,士气催生气势。我军气势如虹。”杨玄举起手,轻轻一拍。 “我要的是以势压人。势动,一巴掌拍死!张翼的骄傲挡不住我的虎贲!” 我的虎贲! 宁雅韵恍忽了一下。 仿佛看到杨玄策马在阵前疾驰,无数将士在欢呼的场景。 万胜! 万岁…… 他摇摇头,“竟然幻听了?多半是昨夜没睡的缘故。” “主人,坐!” 乌达送来小马扎。 太平工匠们听闻国公喜欢在战阵上坐着,翘着二郎腿,冲着对面喝骂,于是便打造了十余款小马扎。当地官员借着来桃县办事儿的功夫,把这十余款小马扎送了过来。 这是工匠们的心意,杨国公自然不会冷了他们的心。 一番测试后,一款折叠小马扎入选。 他确定后,太平那边嘉奖了那名工匠。 这有些过了。 杨玄本想干涉一下,可刘擎却劝住了他。 ——现在,你需要这个! 杨玄释然了。 是啊! 现在他需要这个。 用无数崇敬来聚势! 他坐下,“掌教却没有……” 宁雅韵轻松盘坐下来,“老夫从不要这等东西。” 杨玄指指脚边,“地面潮湿。” “内息一动,什么潮湿都是枉然。”宁雅韵问道:“吃的呢?” “这个得问老二!” “有肉干。” 王老二献宝般的拿出一个油纸包。 “这玩意儿,太硬实。” 宁雅韵眼皮子跳了一下。 王老二先给屠裳一块,“屠公。” “掌教!” 宁雅韵拿着肉干捏了一下,觉得不比横刀软多少。 他艰难的咀嚼着,回头一看,屠裳颔首赞道:“味道不错。” 竟然吃完了? “好牙口!”宁雅韵有些艳羡的道,然后问道:“可有保养牙齿的法子?” 这只是保养,不是秘技,故而无需忌讳。 屠裳澹澹的道:“无他!每日早起,叩齿百余,天长日久,自然牙齿坚固。” 宁雅韵颔首,“多谢。” “客气了。” 能让宁雅韵请教的人可不多。 连赫连荣都准备回去尝试一番。 “屠公!给!” 王老二随手塞了一块肉干过去,“你张嘴啊!啊……张嘴!” 屠裳张嘴,面无表情…… 宁雅韵总觉得他好似在哭。 城下的唐军在吃喝,在歇息,甚至有人在睡觉。 天气热,不担心受寒。 一晃,日头靠近了头顶。 正午了。 城头的守军都吃过了。 “士气还差些意思!”何寅喊的嗓子都嘶哑了,“兴许,不和杨狗打那个赌,会更好些!” 张翼幽幽的道:“不打那个赌,老夫担心守不住三日!” “使君这般骄傲的人,竟也怯了杨狗吗?”何寅有些不满,觉得自己的努力白费了。 “老夫是很骄傲,可再多骄傲也得看人。”张翼深吸一口气,“对他,老夫骄傲不起来。不过,老夫骨子里还有热血,能令他胆寒的热血!” 唐军开始起身了。 接着该是活动身体,活动开后,进攻。 决战的时刻到了。 一直默然的张翼看看左右。 喊道:“援军不远了。” 守军木然。 “没用了。”何寅哭笑。 “若是两日内援军不到,老夫……”张翼艰难爬上城头,站好,颤颤巍巍的渐渐站稳,指着城下喊道:“若是两日不到,老夫便从这里跳下去!” 这个高度运气好摔不死人,但落下去,便是唐军的俘虏。 对于张翼这等骄傲的人来说,被俘便是奇耻大辱。 “张翼,有些意思!”杨玄笑了笑。 “守军士气起来了。”宁雅韵说道:“老夫敢打赌,张翼先前是故意憋着,直至现在说出这话,便是给你当头一击。” “扯澹的当头一击!”杨玄轻蔑的道:“这是空架子,没卵用。掌教你且看好了,看着我的虎贲如何破敌!” 将士们原地在活动手脚。 杨国公也是如此。 这是一个信号! 赵永看到了,对麾下说道,“今日弄不好国公会参战。若是如此,我等当拼死护卫国公!” 主将参战,能有效激发麾下士气。 活动完毕。 杨玄上马,乌达收了小马扎。 周围安静了下来。 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宁兴的援军确实是来了,不过,远着呢! 即便是来了,又能如何?难道我军就该逃之夭夭? 去特么的!来了,那便厮杀一场,用横刀,用长枪去告知他们,这里,是北疆! 这里,是我北疆的疆土! 是我大唐的疆土!” 呛啷! 杨玄拔刀。 “尔等,可有信心,打下龙化州,让此地,世代成为我大唐的疆土?” 无数刀枪挥舞。 “有!” 杨玄仰头,“大声些!” “有!” “那便去!”杨玄用横刀指着城头,“把龙化州打下来,用敌军的鲜血,迎我入城!” 一张张脸涨红着。 鼻息休休! “出击!” 大旗摇头。 “国公令,出击!” “万胜!” 呼啸声中,北疆军出击。 城头,张翼同样喊哑了嗓子,“敌军来了,坚守两日,援军必到!” 他的手段没错。 但忘却了一件事儿,那就是,许诺太多,发誓太多,效果就差了许多。 在许多时候,话多,真心不是好事儿! “投石机……放!” 石块蜂拥而至。 砸的城头在晃动。 惨嚎声中,有人喊道:“弩阵!唐军的弩阵!” 弩箭组成的黑云降临。 “防箭!” 众人争先恐后的举起盾牌。 张翼也是如此。 咄咄咄! 外面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接着惨嚎声不绝于耳。 箭雨下完。 “敌军来了!” 彭! 梯子重重的砸在城墙上,接着,披甲悍卒们重重的踩上去。 “杀!” 城头长枪捅刺,悍卒们或是用盾牌防御,或是避开,或是用横刀格挡…… 城下,有弩手一箭射杀了探头出来的守军。 “闪开!” 一队悍卒冲了过来。 他们顺着楼梯冲了上去。 城头此刻乱了。 北疆军士气如虹,每斩杀一人,必高呼万胜。 “把他们赶下去!”何寅挥舞长刀喊道。 呜! 一根铁棍子呼啸而来,把何寅剩下的话都砸进了咽喉里。 “司马战死了!” 北疆军不断在扩大优势,这些二线守军那里禁得起这等强度的冲杀,加之城下北疆军在不断高喊万胜,不禁心乱了。 使君说援军两日必到啊! 这时城下高喊,“破城了!破城了!” 城头的北疆军也跟着高喊。 心理战! 开始了。 一开始张翼就在玩这个。 杨玄讥诮的道:“和我玩这个,他也配?” 一队北疆军悍卒冲到了床弩那里,付出了两人被穿在一起的代价,毁掉了床弩。 随即,林飞豹等人上场了。 “抓住张翼了!” 张翼是被老贼活擒的,老贼献宝般的把他弄下来。 带到了杨玄马前。 “国公,此人便是张翼。” “抬起头来。”杨玄用横刀刀尖挑起张翼的下巴,待他抬头后,说道: “我说过,要亲手击碎你所谓的骄傲!你,可服气?” 骄傲的人,不肯欺骗自己! 张翼面色惨白,看着杨玄,无数念头涌动,最终化为无力。 “老夫,服气!” 第1023章 你来晚了 张翼是个骄傲的人,这一点不只是北辽内部知晓,北疆方面也知晓。 “他竟然低头了?” 捷隆惊讶的道:“当年先帝在时,他可是连先帝的面子都能拂掉的!” 赫连燕显然也有些意外,“先帝想让他进六部,可他却断然拒绝。话里话外傲气十足……非尚书不回宁兴。这等骄傲之人,没想到啊!竟然面对国公却蔫了。赫连荣,你当年在宁兴应当与他打过交道,说说。” 皇叔当年是个小透明,作为他手下的小透明,赫连燕的地位就别提了,没资格和那些大老过招。 赫连荣却不同,他是极为少见的实战派——经历了宦海多次毒打后,依旧能上岸的勐人。 “骄傲的人有几种,一种是觉着天老大,我老二,这等人是疯子。一种是觉着自己怀才不遇……这等人最多。” 赫连燕问道:“你是说,张翼便是这等人?” “他能拒绝先帝,便是觉着侍郎之位是在羞辱自家。这便是觉着怀才不遇。这等人什么都不服,哪怕是帝王也无法令他们低头。但,唯有一种人能令他们屈服。” “哪一种?”姜鹤儿问道。 赫连荣幽幽的道:“能从他最骄傲的地方,给予他重重一击,令他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等人。” 姜鹤儿恍然大悟,“张翼自傲的乃是治理之道,文武双全。” 可面对杨玄,他所谓的文武之道就成了笑话。 “刚开始他还倨傲,觉着国公不过如此,这是他的本能。”赫连荣说道:“这等人自诩天下最聪明,于是他就和国公玩起了看谁先眨眼的把戏。” “是了,他说什么三日援军必到,挑衅国公不敢歇息一个时辰,这便是玩小聪明。”赫连燕笑的轻蔑,“可国公却摆摆手,便让他半日。” 赫连荣摇头,“不,国公是让他多活半日。” “你骄傲,可我比你更骄傲!” 赫连燕看着前面的老板,不禁心神激荡。 “指挥使,天下,怕是要大乱了。”赫连荣沉声道:“此刻下官唯一庆幸一件事。” “说!” “乱世如潮,一不小心便会被淹死在潮水中。下官庆幸自己,跟了一个好主公!” 赫连燕点头,“是啊!好主公!” 北疆内部还在忌惮主公这个称呼,只有韩造反敢不时蹦出这个词来。可作为降人,赫连燕和赫连荣却没这个顾忌。 和北疆文武不同的是,他们二人的命运和杨玄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真正的荣辱与共。 不! 是生死与共! 城中在清剿,不时有俘虏被弄出来。 几个官员脚步蹒跚的出城,一人抬头,茫然道:“使君呢?” “说是使君殉国了!”另一人苦笑,“使君何等骄傲的一个人,哪里会肯低头?咦!杨狗在那,那是谁?” “你说谁?” “杨狗马前跪着的那个,那是……” “那是使君!” 几个被俘官员呆立原地。 那个骄傲的使君,竟然跪了? 而且还垂着首,隔着一段距离就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和沮丧的气息。 “他的傲气呢?”一个官员揉揉眼睛。 “走!”押送他们的军士不耐烦,踹了他一脚。 扑倒在地上的官员,依旧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那个沮丧的背影。 我特么……眼瞎了吗? 不只是他,那些被俘的守军陆续被押送出来。 “那是使君?” “! ! ” 刚才还不服气,骂骂咧咧的俘虏,此刻噤若寒蝉。 张翼听到了这股动静,他的身体颤栗了一下。 “感到羞耻了?” 杨玄问道。 张翼不语。 “对于俘虏而言,羞耻是个多余的情绪。你若是有,我帮你清除。”杨玄就像是个恶魔,一点一滴的把张翼的残余骄傲剥去。 “援军还有几日?”杨玄问道。 张翼摇头,“前日时,说是十日。” “八日。”韩纪问道:“发现我军踪迹后,可曾派人去求援?” “派了。” “那么……三日左右。”韩纪推算了一下,发现张翼向麾下吹嘘的两日,也就是虚报了一日左右。 “国公。”江存中说道:“剩下的城池还得攻打……” 剩下的城池弄不好会负隅顽抗,当然,主力都覆灭了,剩下的只是杂鱼。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杨玄指指张翼,“带着他去。” “劝降?”江存中笑的暧昧,“这么一来,他的脸,可就彻底没了。” 杨玄问,“你可愿戴罪立功?” 张翼犹豫了一下,“老夫……” “我问你,不是与你商议,而是告知你。去,或是不去?” 杨玄按着刀柄,“能,还是不能?” 杀机骤然而至。 赫连荣看着这一幕,摇头苦笑。 捷隆不失时机的讥讽,“当初国公对你可算是有耐心的。” 当初赫连荣被关在桃县大牢中,自行绝食。杨玄去看了一眼,告知他的家人被赫连春流放到死地,赫连荣就降了。 而现在,杨玄却压根没有当初的耐心,就一句话:能,还是不能? 能,就去。 不能! 弄死! 不惯你毛病! 赫连荣突然涌起了一种叫做骄傲的情绪,原来,国公还是看重老夫的啊! 然后,一缕羞耻心飘过。 张翼抬头。 杨玄神色平静,甚至目光都不在他的身上。 张翼神色挣扎。 当年,他好歹是曾拒绝过皇帝的存在。 可先帝驾崩后,那种失落感也比许多人强烈——赏识他的帝王,走了。 赫连春登基,忙于和林雅等人争斗,早已忘却了他这位先帝看好的臣子。 龙化州地处南方二线,不进不退,不好不坏,不温不火……换个人,早就想办法调走了。 可张翼不能! 一旦流露出去意,他的架子就崩塌了。 架子不能倒! 他苦熬着。 拒绝先帝的骄傲便是支撑他熬下去的动力。 那份骄傲,便是对自己能力的自恋。 但现在。 这份骄傲被眼前这位杨国公亲手击碎。 论文,诗词歌赋,他远远不及。 论治理之功,杨玄把北疆从一个被动挨打的地方,变成了反攻北辽的塞外江南,他更是不及。 论武,杨玄一击便攻破了他把守的城池。 他所以自傲的东西,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一无是处! 张翼低头。 “能!” …… 宁兴三股势力决定联手后,当即就派出了援军。 前锋统军将领赫连申出发前,主将赫连督转达了皇帝的意思:必须遏制住北疆的扩张势头。 这是此行的目的。 稳住,随后才能反击。 赫连申一路不急不躁的赶路,直至遇到了张翼派出的信使,得知北疆出兵后,马上加快行军速度。 “停!” 两万骑兵齐齐勒马的场面很是壮观,战马长嘶的声音让人觉着置身于丛林之中,周边都是兽类。 赫连申下马,拍拍战马嵴背,“令将士们歇息。” 其实,是让战马歇息。 人可以连续赶路,但战马不能。一旦行军强度太大,随时都能倒毙给你看。 所以,在许多时候,马不如人。 众人下马,第一件事儿就是喂马。 喂些携带的精料,给战马喝点水…… “明日,我军就能抵达龙化州。”副将上来,“按照张翼的说法,他们至少能坚守到后日。详稳,来得及。” “我知。”赫连申拍拍有些发酸的臀部,“他的信使来的仓促了些,也未曾说北疆军领军的是谁。” “说了不到一万。” “那是前锋!” “不知杨狗是否出阵。” “按照我的推算,攻打一州之地,他必须出阵。否则麾下众将难以协调。” “他被长安抨击为杨逆,根基不牢,掌控大军是他的本能。” “你低估了他。”赫连申不喜欢轻敌这种情绪,“他若是根基不牢,也不敢统军出征。否则前脚走,后脚就有人作乱,与外部联手拿下北疆,令他成为丧家之犬。” 这是长安想做的,也是宁兴想做的,可惜尝试数次都无功而返。 “他若是攻打龙化州,麾下不会超过三万人马,否则粮草耗费太大,本就不多的家底雪上加霜。”副将笑的有些讥讽。 “如今的关键是,张翼能否坚守到后日。”赫连申有些不满,“此人骄傲,骄傲的人打肿脸也得充胖子。希望他能稳住。” “援军不远,他只需用这个消息便能提振士气。” “这也是我所放心之处。” 一个将领来请示,“详稳,歇息多久?” 按照规矩,应当歇息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是!” 赫连申判定张翼能坚守到后日,故而给麾下多歇息一会儿。 “也好。”副将说道:“弄不好明日就会遭遇北疆军,此刻多歇息,将士们便能多恢复些。” “吃东西!”赫连申坐下。 能吃的也不多,天气热,食物容易腐坏,最好的便是干饼子。 将领还有肉干,辅以干饼子味道不错。 赫连申吃着干粮,突然吩咐道:“令斥候注意两翼。” 杨狗最喜伏击,那一次潭州军就被他来了个围点打援,教训惨痛。 “是!” 吃完干粮,赫连申眯了一会儿。 可脑海中全是出发前的各种消息。 皇帝和林雅达成妥协,大长公主也点了头,形势从未如此好过。此行出击,林雅力排众议,指出不能冒进,要先稳住南方一线,随后再伺机反击。 皇帝指出,此战,以夺回内州和坤州为目的。夺回两州后,如是尚有余力,可攻打北疆各处。 这给了统军大将很大的自由度。 能击败杨狗吗? 这个问题笼罩在朝堂之上。 林雅神采飞扬的说着此战必胜的缘由。 大辽从未如此团结过,团结起来的大辽,在历史上打的中原满地找牙,从陈国到大唐立国初,一直如此。 这番话,给了君臣和将士们极大的鼓舞。 是啊! 那个曾今震怖天下的大辽! 该回来了! 以往那等各自为政,互相牵制,没法发挥最大实力的状态,该结束了! 赫连申知晓,当下的团结是暂时的,只等北疆溃败的那一刻,这个联盟也该寿终正寝了。 但也足够了! 失去了北疆,大唐就像是个被剥光的美人儿,而大辽就像是个粗暴的汉子…… 嘴角微微勾起,赫连申惬意的长出一口气。 一个时辰到。 “出发。” 两万铁骑开始赶路。 时光流逝。 “发现北疆军斥候!” 斥候带来了坏消息。 “说明龙化州被围住了。”副将说道:“杨狗这是在打探援军消息。” “我们的行踪暴露了,杨狗会加快攻城力度。”赫连申回身,“告知全军,时不我待,抓紧赶路,救援龙化州!” “出击!” 大军出动,没多久,就看到了如狼群般的北疆军斥候。 他们就游弋在前方,和对手周旋。对手合围,他们就逃窜。对手追击,他们就绕圈子。 看着,特娘的像是在遛狗! “是劲敌!”赫连申看了一眼,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和北疆军接触。 “驱逐!” 没必要为了小股斥候大动干戈,驱逐了事。 一队骑兵上去了。 北疆军斥候随即远遁。 骑兵们骂骂咧咧的。 但,他们叫骂声渐渐消停了。 远方,最后一个北疆骑兵勒住战马。 在马背上回首看着他们。 他举起右手。 勐地往下挥舞。 就像是拿着横刀在斩首。 就特么一个人啊! 竟敢冲着两万大军咆孝! 和特么狼崽子似的。 大军不停赶路。 “详稳,前方便是当定。” 当定,便是龙化州面对北辽的最前端。 “快些!” 赫连申需要最新消息。 哒哒哒! 两万大军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当看到了当定城时,赫连申勒马。 无数人勒住自己的战马。 抬头,看着城池。 还在冒着烟火的城池。 城头,一个将领在笑。 “哈哈哈哈!” “二哥笑什么?”胖长老捧跟。 王老二指着敌军笑道:“老子刚打下当定城啊!他们就来了。和国公说的不良人总是在桉发后才赶到现场一个尿性,哈哈哈哈!” 几个逃亡出去的军士主动来寻。 “龙化州呢?” 赫连申问道。 “没了。”一个老卒面色惨白,“都没了。” “为何这般快?” 按照赫连申的判断,张翼至少能坚守到后日。 “使君被杨狗轻松击败,随后,他令使君……不,是令张翼那个畜生来劝降。就在先前,张翼在城下喊话劝降,城头三成兄弟都没了斗志……被王老二一鼓而下。” “张翼……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何会如此?” 赫连申不敢置信的倒吸一口气。 “不知。” 这数人看着有些劫后余生的放松,却看不到悲凉的情绪。 这代表着整个龙化州的将士的心态。 士气直接被杨玄打崩了。 为何? 赫连申策马到了城下,喊道:“张翼何在?” 王老二正在布防,说道:“让张翼去应付。” 多拖一阵子也是好的啊! 张翼冒头了。 赫连申摇头,“战败被俘我能理解,为何助纣为虐,帮助杨狗?” 他觉得张翼这个骄傲的人会有不得已的理由,哪怕是没有,也会为自己辩护。 张翼面色平静。 “只因,你来晚了!” …… 求票啊! 第1024章 天壤之别 你来晚了! 说这话时,张翼的眼中闪过报复的快意。 若是援军早到,他何至于被俘? 他的骄傲何至于被杨玄踩在脚底下,还特么的吐了一口唾沫。 罪魁祸首是谁? 就是赫连申。 有的人,出事儿后他不是说反省自己,而是把过错都推诿在别人的头上。 我没错! 是这个世界错了! 赫连申一怔,然后勃然大怒。 副将轻声道:“这话传到宁兴,会有人弹劾详稳……贻误战机,见死不救。” 你要辩驳什么……说好的能守到两日后啊! 对不起,没这回事。 在庙堂之上,只看结果,而不会管过程。 否则,每件事儿都能扯上半天,其他事儿还管不管了? “好个阴毒的狗东西!”赫连申是百口莫辩啊! “骄傲的人,一旦被打碎了骄傲,便是这个模样。” 副将也不齿张翼的为人,但此刻却嵴背发寒,“详稳,杨狗……” 赫连申压住怒火,看看左右。 杨狗最擅长的就是伏击啊! “后撤!” 两万大军开始后撤。 王老二怒了,“卧槽尼玛!耶耶只有三千人啊!三千人啊!你就不攻打一番?” 赫连申没搭理他。 “你就不试试?”王老二不死心的喊道。 他扒拉着城头,冲着后撤的赫连申深情的喊道:“我真就三千人马,哄你老子不是人!” 城头将士满头黑线。 瘦长老叹息,“敌将定然是害怕国公就在左近,这时候别说三千人,二哥您就算是把城门开着,我敢打赌,敌将依旧会退!” 杨国公的威名太盛,两万人马压根就不敢来试探深浅。 退到了三里开外。 “没人!” 斥候已经往两翼去了。 “龙化州几座城池,拿下后还得镇压,清理,杨狗必须坐镇……估摸着他真没来。” 一个将领喋喋不休的说着。 “要不,还是去攻打当定吧!”另一个将领说道:“张翼那个狗东西一番话让咱们背了丢失龙化州的锅,若是毫无寸功,等宁兴知晓后,怕是雷霆立至。详稳,出击吧!” “是啊!王老二不过三千人马,咱们两万。且他刚击破当定城,城中诸多不安定,一旦发动起来,里应外合,老夫敢打赌,最多半个时辰,咱们就能夺回当定!” 到时候,首功在手,张翼的那些屁话自然烟消云散。 “而且拿住张翼,陛下定然欢喜……大功啊!详稳。” 赫连申意动了。 张翼抛来的黑锅必须有功劳去抵消,否则回头没他好果子吃。 “如此,准备攻城!”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尖叫。 声音尖利的就像是见鬼了似的! “敌袭!” 右侧,烟尘大作。 那些斥候只是看了一眼,随即掉头,逃跑的姿态,一往无前! “退!”刚下令进攻的赫连申喊道:“往后退!” 前锋刚退后,就见右侧一股骑兵出现。 “五千骑!”有人喊道。 “还好,还好!”副将松了一口气! “左侧敌袭!” 众人惊魂未定,就见左侧一股骑兵出现……乌压压的数不清。 “撤!快撤!” 赫连申一脸侥幸的狂喜。 特娘的! 幸亏我谨慎啊! 一路疾驰,当确定安全后,赫连申令麾下掉头。 前方两股骑兵汇拢。 “才一万余骑!” 有人低声道。 “咱们两万!却逃了。” 赫连申的脸有些发红,觉着有些热。 他这有些草木皆兵了。 “要不,上去试探一番?”副将说道:“对方也是赶路,未曾歇息。” 我方人马优势啊! 赫连申再度心动。 他其实是个冷静的人,否则也不会被赫连督委以前锋重任,可张翼一句话,就飞来一口又大又黑的黑锅。 这口黑锅他背不住! 故而他才失去了冷静,想着立功。 “缓缓接近!” 哪怕是失去了冷静,但基本的素养还在。 两万骑缓缓策马向前。 对面,一万三左右的北疆骑兵却从容不迫。 “他们竟然不退?”副将心中大喜,“这是骄兵!详稳,可给他们一击!” 骄兵必败啊! 赫连申心中火热。 他拔刀。 “诸将士!” 龙化州丢失,张翼被俘反水……就在这危急关头,他领前锋大军,一举击败北疆军。 龙化州的丢失,令北辽腹部袒露在了杨玄的视线中,黑暗开始降临。 而他的反击,必将如同黑暗中的一盏灯火,照亮整个大辽! “在!” 麾下大声应诺! 两万对一万三! 必胜! 士气如虹。 赫连申满意的喊道:“全军……” 全军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唯有赫连申在看着前方,整个人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一面大旗在敌军中高高飘扬! “是杨字旗!” 一张张先前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却都变的惨白,或是铁青。 “是杨狗亲至!” 士气瞬间就垮了。 两万对一万三,若是别的将领统军,他们就敢主动出击。 但当看到那面杨字旗时,他们觉着自己必败! 那是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副将面色也很难看,“详稳,撤吧!” 赫连申刚才想冒险。 两万对一万三,就算是不能胜,平手总是可能的吧? 只需和杨狗交过手而不败,这便是功绩。 但看看副将难看的脸色,他心中喟叹。 士气,崩了! 对面的北疆军在整军,只需战马休息片刻……不,特么的,杨狗迫不及待的要发动进攻了。 大旗招展! “国公令,进攻!” 一万三,主动对两万敌军发动进攻。 可全军上下却信心十足,甚至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仿佛未卜先知,知晓此战必胜。 这便是名将的作用。 “出击!” 那些将士看着率先冲出去的国公,欢呼着。 跟随他,去赢取功勋! “详稳!” 副将在悲鸣! “下官的姑父曾败在杨狗手中,是六千对四千。详稳,今日咱们两万对一万三,不能啊!撤吧!” 赫连申面色难看,“撤!” 杨玄勒马,“艹!多七千人马竟然不敢一战?” 这对于前锋军的士气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国公,老二出来了。”林飞豹说道。 王老二带着人马出来了。 “人呢?” 他失望的看着远去的敌军,骂道:“没卵蛋的东西!” “要不,你去追击?”杨玄说道。 王老二摇头。“三千人马,不能呢!” 还好,这娃要是说我去,那么杨玄回头就准备把他丢给怡娘,逼着他成亲。 男人,成亲后的变化几乎是脱胎换骨。 兴许能变稳重些。 王老二觉得嵴背有些发寒,反手摸摸,“日头这般大,屠公,怎地有些冷呢?” 屠裳旁观者清,“你差个热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女人!” 众人莞尔。 “这是敌军前锋,斥候跟着去,打探敌军主力。” 王老二眼巴巴的道:“国公,我去吧!” “也好!” 王老二最近有些憋屈,让他去散散心也不是坏事儿。 只是,有些人的脑袋危险了。 …… 六万大军在赶路。 主将赫连督策马在高处,看着源源不断的麾下,抚须笑道:“多少年了,我大辽终于重现了这一幕。”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副将林南也微笑道。 “赫连申应当快到了吧?”赫连督问道。 林南说道:“昨日的消息,按照推算,他此刻应当到了当定一带。” “两万前锋牵制,杨玄知晓这只是前锋,他必然会暂避。等我大军赶到,以势压人,要么一战,要么,他只能退兵。 就算是被他打下一两座城池,可城中百姓依旧卷顾大辽,他守不住。如此,此战当能逆转!” 赫连督的分析老辣到位。 “他出兵不会超过三万。”林南分析道:“以往每次多是如此。龙化州不是强州,北疆粮草紧张,他定然不肯出兵太多。” “三万!”赫连督沉声道:“他早就知晓了援军,两个选择,从桃县紧急调派援军,与我军对峙,乃至于一战。或是退却。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一辆马车被数百骑护送着到了小坡下,车帘掀开,长陵下车,抬头看看小坡上,对身边侍女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缓步上来。 “大长公主来了。” 林南说道,然后有些不解,“陛下和林雅为何都赞同她随军而来?” “其一,她离开宁兴,有助于陛下与林雅之间缓和关系。其二,大长公主与杨玄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来,若是战事不顺,可与杨玄沟通。” 赫连督意味深长的道:“毕竟,咱们需要时间。” “那个逆贼?”林南低声道。 赫连督点头,“此行之前,陛下与林雅说好了,令林骏退出泰州。可就怕此人不肯。” 林南明白了,“此战不仅仅是反击北疆,还肩负着镇压南方的重任。难怪大将军有飞将军之名,却不疾不徐。” “急切了,会出乱子!” 赫连督没说的是,皇帝说了,不可给林骏那个逆贼翻覆之机。 “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上来了。 “此战,大将军以为如何?” 赫连督说道:“张翼有才,当初先帝就赞不绝口。此人在,杨玄要想一战破龙化州,难。故而臣以为,此此刻结果就算是再差,至少咱们落脚点也是有的。”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几座城池在手?” “是!” 长陵问道:“可能反击夺回其它城池?” 赫连督点头,“北疆军刚拿下那些城池,民心未曾理顺,此刻攻打,他们受不住。” “内忧外患!” “大长公主睿智,正是如此!” 长陵默然看着南方。 林南说道:“大长公主,按照臣的推测,杨玄此战统领的不会超过三万人马。咱们加起来八万大军,不说投鞭断流,可就算是黄春辉在,也得退避。” 长陵依旧默然。 直至数千随行骑兵赶到小坡下,她才颔首准备离去。 走两步,长陵止步。 林南笑道:“大长公主可是还有吩咐?” “吩咐没有。” 长陵回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不是黄春辉!” 林南愕然,直至长陵下了小坡,这才看着赫连督,“大将军,她这是何意?” 赫连督意味深长的道:“她是在说,杨玄不会撤!” “呵呵!”换个人林南能嘲讽几句,面对长陵,他只能呵呵。 大军继续前行。 第三日,林南和随从说起了长陵的那番话,最后总结道:“女人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觉着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问题。可往往事与愿违。事后又会撒泼……” 随从笑道:“毕竟,那也曾是大长公主喜欢过的男人。” 林南摇摇头,先前的话就有些多余,若是被人翻出去,难免会令上面觉得他话多。 “前锋派来了信使!” 他们在中军,长陵也在,在后面些的马车里。 她掀开车帘。 目光幽幽。 子泰! 许久未见,你又会给我什么惊喜,不,是意外? 她换了马,策马到了赫连督那里。 信使来了。 “报。”信使说道:“北疆军破龙化州,俘龙化州刺史张翼。杨玄令张翼劝降……前锋与杨玄遭遇,后撤待命。” 林南:“……” 他缓缓看了长陵一眼。 大长公主神色平静。 林南苦笑,拱手请教,“还请教大长公主,为何断定张翼不敌?” 长陵轻声道:“这个世间,真正骄傲的人不会大张旗鼓。 张翼的骄傲,在他的面前,只是自取其辱!” 她看着愕然的林南,指指地面,“张翼的骄傲,在这!” 接着,她指着天空,“他的骄傲,在那!” 第1025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大军停下了。 随即扎营。 “斥候打探敌军踪迹,人马数目,领军将领。” “领命!” “令人回宁兴禀告陛下,龙化州丢失……张翼投敌!” “领命!” “令赫连申不得冒进!” “领命!” 大帐内,赫连督对长陵微微颔首,问随行鹰卫,“鹰卫的人何在?” “还在联络!”随军鹰卫说道。 赫连督变脸,“六万大军在等候,每一刻消耗的粮草都能令宁兴户部心疼如绞。联络什么?大军浩荡,难道他们找不到?” 鹰卫的人面色一变,眼中有不满之色,但却行礼道:“下官亲自去!” 赫连督摆摆手。 等此人去后,他对长陵说道:“鹰卫在宁兴霸道惯了,大长公主在此也不知晓低头,臣冒昧了。” 他这是借着长陵给了鹰卫一巴掌,算是立威。 长陵目光平静,“你就不担心鹰卫事后报复?” 赫连督爽朗一笑,“此战胜,臣自然无需担心这个。若是败,更无需担心。” 胜利,他便是宁兴的宠儿,鹰卫也得跪一边去。 败,无需鹰卫报复,皇帝和林雅饶不了他。 这人,竟然意外的豁达。 长陵问道:“可是要打探林骏的消息?” 赫连督一怔,“大长公主恕罪,臣方才神思恍忽了,敢问大长公主问什么?” 长陵身后的沉通微笑道:“大将军还未见到北疆军就冥思苦想,谨慎非常,不愧是陛下看重的大将!” “我累了!” 长陵起身出去。 身后的赫连督眸色复杂,目送她出去后,轻声道:“时移世易,大长公主莫要怪臣。” 长陵和沉通出去后,就顺着帐篷之间的通道,缓缓往外走。 大军刚入住,这里整理,那里不满,嘈杂的很。 “见过大长公主。” 这一路长陵很少露面,将士们见到她后,纷纷行礼。 大多人低着头,有胆大的抬头瞥一眼,赶紧低头。 “果然是美不胜收!” “你特娘的!大长公主带着羃?,你能看到什么?” “美啊!” 沉通蹙眉,觉得这是对大长公主的亵渎。 “叫了他们的将领来。”他不满道。 “罢了。”长陵却不在意。 “大长公主,这是无礼!”沉通觉得她太低调了。 “相貌乃是耶娘给的,既然生于世间,便该坦荡。只是我身份特殊,只能躲着。 说来也可笑,当初在宁兴时,府外总是有人守着,一次出门,有人装醉来碰撞,被拿下。阿耶闻讯大怒,令人重责。本以为此事到此就没了,可没想到,半年后,那人又来了。” 长陵笑了起来,很是轻松。 沉通默然,他知晓,大长公主这是想先帝了。 “赫连督当初在军中颇为凶悍,几次征战后脱颖而出。阿耶赏识他,一路提拔。上次阿耶领军南征,便留他在宁兴,也算是信任有加。” 长陵的嘴角微微翘起,“阿耶总是说,大辽不乏将才,可为将者能明理的却不多。有人见利忘义,被名利一熏,就昏了头。他说,赫连督是个清醒的人。我想,也是!” 沉通说道:“先帝驾崩,当今继位第一件事便是拉拢几个大将,他便是其中一人。别人还犹豫一番,他却马上跪拜。说起来,此人无耻。” “他不是无耻,只是骄傲罢了!”长陵摇摇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他,以及一些重臣的眼中,自家的才华是货物,谁赏识这份才华,他便投靠谁。此人不在了,他便会另寻主人。 此等人的心中并无所谓的忠心,有的只是……交换。” 赫连督不肯说关于林骏的情况,不外乎便是担心林雅和长陵之间会借此做交易。 “他想多了。” 长陵眉间多了一抹冷意。 …… 辰州。 辰州刺史金恒焦虑不安的在大堂内踱步。 他不时咬牙切齿的咒骂着。 “宁兴大军要来,来便来吧!可怎地有清洗南方之意?” “清洗就清洗吧!为何无人告知老夫?难道老夫也在清洗之列?” “老夫何辜?” “说林骏控制泰州时老夫坐视,娘的,难道老夫还能起兵去攻打他?对面的杨狗能笑掉大牙。” “王八蛋!” “老夫不干了!” 几个官吏面面相觑,不敢发声,以免让这位使君大人找到发飙的机会。 脚步声传来。 别驾王波那张有些油腻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使君!” 金恒抬头,噼头问道:“可曾打探到消息?” 王波摇头,“并无消息。” 金恒难掩失望之色,“那些贱狗奴!” “不过,下官令人去了泰州。” “嗯!”金恒眸子里多了警惕之色。 “林骏毕竟是林雅的侄儿,颇为看重。他的消息应当比咱们灵通。” “可有发现?” 金恒有些急切。 王波在宁兴的关系前几日突然来信,说皇帝对林骏上次夺了泰州颇为愤怒,此次和林雅联手后,作为交换条件,林雅默许皇帝对林骏下手。 对林骏下手是必然,但贵人多记仇,一个林骏还不够,不足以震慑天下,故而秋后算账更是必不可少。 第一等罪名是跟着林骏一条道走到黑的,这等人,全家流放都得高呼皇帝仁慈。 第二等罪名就是从贼的。 也就是泰州被拿下后,不要脸跟着林骏的。 第三等是坐视泰州丢失的官员将领。 金恒就属于第三等,那位后台让王波赶紧和金恒撇清,免得被带累。 可金恒对王波有知遇之恩,有饶命之恩……当初发现王波贪腐后,金恒呵斥了他,让他从灵魂深处检讨了自己。 故而,说一句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所以,王波主动告知了金恒。 王波看看那几个官吏。 进了官场,第一件事儿便是学会察言观色。 学不会这个本领的,趁早回家种地去。 免得害人害己。 几个官吏赶紧告退。 金恒冷哼一声,“什么大事,值当你装神弄鬼!” 王波尴尬一笑,几个官吏出门时装作没听到,实则耳朵立的杠杠的,恨不能把两位大老的呼吸听清楚,从节奏中查找到些关于此事的蛛丝马迹。 这也是一种本事,不过能修炼成功的,堪称是万中无一。 等几个官吏走后,金恒冷笑,“那个逆贼什么意思?” “下官令人去打探,发现林骏出门时,随行的护卫多了五成。” 王波很是诚恳的道:“使君出门,好歹也多带几个人。” “这是担心被鹰卫刺杀?”金恒眯着眼。“鹰卫敢刺杀老夫,老夫到了地底下去寻先帝,问问为何。” 王波笑了笑,不再劝说,“杨狗正在攻打龙化州,宁兴援军就在路上。使君,这弄不好就是一场大战呐!” “大战便大战吧!”金恒对此不感兴趣。 “大战是一回事,宁兴来人会以大军为后盾,清洗南方。下官不担心自己,毕竟下官罪名不彰。不过却担忧使君……” 王波说的情真意切,“这几年南方多事,内州、坤州丢失,林骏夺了泰州。宁兴那边的火气总是要寻个人发泄。看来看去……恕下官直言,也只有使君身后没有大背景,处置了也没人喊冤。” 金恒叹息,“这州廨中的官吏都知晓这个道理。不过,知晓的人多,肯对老夫说出来的,唯有你一人罢了。老王,老夫记着你的好。” 王波眼眶有些红,“若非使君,下官早已……” 金恒摆摆手,“说这些作甚?对了,派出斥候去打探战况,好歹,做个样子。” 王波笑道:“已经派去了。” 金恒用手指点点他,“你啊你!” 王波说道:“还得提防林骏对咱们下狠手。” “老夫就在州廨中不出来,有本事他便率军攻城。”金恒冷笑,“他只要大军到了城下,就离崩溃不远了。” “是啊!毕竟大辽才是正朔。他的叔父林雅这般强横都只能屈服,他算个什么?”王波笑的很是轻松。 “好了,随后之事,你多抓!”金恒伸个懒腰,“昨日老夫没怎么睡,得去补一觉。” 王波笑道:“使君多歇息,剩下的事,下官来。” “好!” 金恒去了州廨后面的家中。 王波坐镇值房处置公务。 下午,王波伸个懒腰,起身道:“非常时期,你等不可懈怠。” “是!”几个官员起身应了。 “老夫出去巡城。” 王别驾果然是勤奋呐! 几个官员不禁暗赞。 王波走了没多久,金恒就来了,看着有些委顿。 “中午睡太多,下午便没精神,晚间却精神抖擞!” 金恒最近的情绪不大好,坐下后,问道:“泰州那边可有消息?” 有官员起身道:“说是戒备森严。” “这是在提防突袭。如此也好,我辰州省事。”金恒神色一松,接着吩咐道:“调百余悍卒在州廨外看守。另外,老夫家之外也是如此布置。外人,一概不得进入。” “领命!”有人去了。 金恒冷笑,“林骏想做什么?想拿辰州。如此,三州连在一起,宁兴也得头疼!可老夫怎会让他如意!稳住辰州,便是大功!” “别驾来了。” 王波来了,满头大汗,进来就喊热,“热死个人了!” “如何?”金恒眸色温和。 “百姓无知,依旧乐呵。将士们士气不错。”王波坐下,“只需数日,大军一到,南方格局自然就定下来了。我辰州虽说无功……” “不!”金恒摇头,“守住辰州,不让林骏得手便是大功!” 王波捂额,“他还真敢?” “人就是如此,第一次你不阻止他,那么,第二次他会得寸进尺。泰州被他用卑劣的手段拿下,宁兴选择了隐忍,这便是开端……辰州,他做梦都想拿到手!” 金恒揉揉额角,“老夫在州廨中坐镇,外面你多操心。” “使君放心!” 夜色降临。 “使君不回去吗?” 王波进来看到他,愕然问道。 “回去作甚?”金恒叹道:“今日睡了许久,此刻精神抖擞,睡不着。回去对着那张脸,累!” 王波莞尔,“如此,下官去弄些酒菜来,就着夜色聊天说话。” 金恒点头,“甚好!” 王波出去了。 晚些,两个小吏跟着他进来。 小吏拎着食盒,打开口,把酒菜拿出来。 金恒拿起酒壶嗅了一下,抬头,意外的道:“是北疆的美酒。” “下官存了许久。” “那就喝一杯!” 二人坐下,推杯换盏。 微醺后,金恒说起了当年的事儿,一笔笔,一件件,都是经验教训。 “老夫老了,你还年轻,大有可为。” 他又喝了十余杯酒,起身道:“回家去看看。” “使君不是说不回去了吗?”王波喝的面色潮红。 “哎!越喝越清醒,想起了当年许多事。”金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当年啊!老妻也曾是美人。眉目含情,令老夫心动。哎!岁月留痕,不过,却也积攒了许多深情。 回去,和她说说过去的事,大不了,便告老还乡,与她一起终老,也是一件好事。” 他走出大堂。 外面有十余军士。 “什么味?” 金恒吸吸鼻子,“怎地像是……” “是血腥味!” 身后传来了王波的声音。 很是诡异,“使君,可愿低头吗?” 下午睡多了,晚间喝酒越喝越清醒,脑子里却有些发蒙,两种奇怪的感觉融合在一起,令金恒反应慢了许多。 “什么?” “低头。” “向谁低头?” 斜对面,一个军士抬头。 “我!” 金恒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你……” 后腰一股冰冷的感觉袭来,剧痛涌入,接着浑身发软。 “你!” 他缓缓回身,指着王波。 王波手中握着短剑,满手是血。 他轻声道:“都说了,让你出门多带点人。多大的人了,怎地就不听呢?” 金恒缓缓倒在地上。 他侧脸,从地面的角度看到一个人走来。 “金恒的心腹尽数拿下!” 这个声音冷漠。 “是!” 这是个陌生的声音。 那个冷漠的声音继续说道:“要控制军中。” “是!” “使君,此事还得寻个由头,否则城中文武怕是有人不服。” 王波这个狗贼啊! 金恒觉得什么东西从后腰的伤口在不断往外流逝。 他听到那个冷漠的声音说道:“我方才,怎地看到了锦衣卫的人?” 王波笑道:“使君神目如电。是了,便是锦衣卫的人潜入州廨,刺杀了金恒。下官当令人大索城中,顺势清理金恒的心腹,以及,不肯听从使君吩咐的那些人。” “你办事,我放心!” 那个冷漠的声音靠近。 俯身,低头看着金恒。 “辰州,是我的了!” 他直起腰,转身往外走。 “三州连成一线,林雅来了,我也能一战!由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 求票。 第1026章 是谁做好事不留名 夜色深沉。 州廨外,百余军士按着刀柄,目光炯炯。 一个军士走到大门内,伸手,有人过来为他解甲。 甲衣尽去,青衫洒脱。 林骏看了一眼天空,“夜色不错。” 夜色对于文青的人来说便是灵感,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杀人的好时候。 林骏突然问道:“到了吗?” 身后,有人说道:“到了。” 林骏摆摆手,里面有人喊道:“抓住他!” 噗噗噗! 衣袂摆动的声音传来,一个黑影从州廨中飞掠而去。 “抓住他!” 一队军士跑出来,喊道:“抓刺客!” 门外的军士骚动了起来。 “什么刺客!” “抓住那人!” 黑影落在了斜对面的屋顶,长笑道:“鹰卫时常嘲笑我锦衣卫无能,今日一击,当令那个寡妇变色,哈哈哈哈!走了!” “什么?” 外面的军士们傻眼了。 “别驾!” 王波冲了出来,眼眸通红,“使君遇刺,抓住那人!” 乱了。 林骏就在门内,听着脚步声远去。 “那一队军士!”林骏轻轻挥手。 “领命!” 王波过来。 “使君!” 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毒手,毋庸置疑,这人无耻! 但无耻的人才好用! 无耻谄媚的人更好用。 无耻谄媚的人多圆滑,上位者一句话,他们就会揣摩,然后做的比谁都出色。 而且,他们的恭谨,他们的溜须拍马,他们的察言观色,都能令上位者心情愉悦。 人嘛! 做了高官,做了权贵,追求什么? 不就是那种人上人的优越感吗? 活着不就是追求一个心情愉悦吗? 看百姓敬畏看多了,觉得无趣。 而且双方距离遥远,没什么直观感受。 但身边有几个谄媚无耻的人,那种无微不至的吹捧和马屁,以及体贴入微的办事方式,真的令人觉得自己便是神灵。 严于律己固然好,但有几人能扛住这等优越感的诱惑? 一个眼神,事儿马上就给你办好了。 一句话,马上恭谨给你安排好。 王波就是这等人。 林骏觉得心中愉悦之极,仿佛苍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这便是人上人的感觉来了,再进一步,就会觉得自己是老天爷的私生子,意气风发。 他深吸一口气,把厌恶隐住,“后续,开始吧!” “领命。”王波应了。 “知晓如何做吗?”林骏问道。 王波谄笑,“锦衣卫的密谍刺杀金使君成功,北疆大军即将到来…… 金使君临去前说了,要请林使君来守护辰州,守护……辰州军民。下官无能,只能令人去请使君前来。 使君顾虑重重,担心被宁兴误会,下官派去的人嚎哭,以自尽相威胁,使君这才无奈前来…… 使君为我辰州忍辱负重,下官……感激不尽。” 真特么的! 林骏难得想骂脏话,摆摆手。 就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是!” 王波点头哈腰,屁颠屁颠的去了。 看着,竟然不像是个人! 哦! 原来,优越感就是这么产生的吗? 林骏有些领悟。 王波带着自己的心腹到了南门,守军此刻已经得到了消息,正有些六神无主,见他来了,如蒙大赦。 “别驾,别驾,使君可还好?” 王波在马背上哽咽,“使君,已然不治……” “啊!” 城头的将士,慌了。 这时候若守将威望高,还能强行把士气拉起来。 可守将自己都懵了。 王波嘴角微微翘起,骂道:“杨狗歹毒,竟然令锦衣卫好手刺杀使君,这个大仇,当报!” “狗贼!” “可惜了使君啊!” “咱们该怎么办?” 金恒一去,辰州最大的便是王波。 “打开城门。” “作甚?”守将例行问道。 “那锦衣卫的刺客说,下一次进城,便是辰州的主人。”王波面色难看。 守将愕然,“这是……这是要攻打辰州?” “你说呢?” 城门打开。 王波的心腹带着百余骑出去了。 …… 凌晨,来了一队骑兵。 “打开城门。” 林骏就在城头,一身青衫。 王波愕然,“这是哪来的……下官错了。” 这是林骏的麾下! 可不是说好了,要三请四请才来的吗? 使者还没到泰州呢! 怎么就上门来了? 他看了林骏一眼,“打开城门。” 他知晓,这是林骏的手段……也就是说,林骏连他都不信。 城门打开,千余骑缓缓而入。 城中长街上,数百人从巷子里涌了出来。 为首的,便是沈长河。 若是王波反水,此刻这数百人将会抢夺城门。 每一个环节都想到了。 王波哆嗦了一下,心中那点儿小心思,尽数消散。 他主动下城,冲着守将喝道:“是老夫令人去请的人马。” 守将说道:“这不是泰州人马吗?” 王波冷冷的道:“怎么,有问题?” 守将被他冷冰冰的目光吓到了,“没,没问题。” 你的命,不错! 骑兵进城,随即控制南门。 稍后,源源不断的军队赶到。 数千骑在南门后掉头,面对城头。 城头上,林骏一袭青衫,负手而立。 数千骑行礼。 “见过使君!” 清晨的风从城头上吹过,吹动了青衫。 沈长河低声道:“大事定矣。” “马上掌控辰州军,将领大部清理干净,不要杀人,免得激怒陈州军将士。客气些,就说,锦衣卫在城中收买了不少文官将领,只是请他们去协助查清此事,事后再回来。” “是!” 到时候以林骏的心腹去接手军队,安抚中下级将领,如此,人心初附。 “晚些,告知他们,宁兴大怒,以辰州官员将士通敌为由,准备大清洗。明白吗?” 林骏看着沈长河,“我们必须要逼迫这些军民站在咱们一边。” “断掉他们的后路!”沈长河点头,“若是有刺头,当即处置了就是。” 林骏站在城头上,看着东方缓缓浮起的朝阳,微笑道:“叔父的使者说,令我暂且蛰伏。只需五年,便能度过这个难关。到时候定然让我统御大辽南方。 可人有几个五年?他自己能否坚持五年尚且难说…… 再有,我沉寂五年,其他人却不会。此消彼长,这是要断掉我上升的通道。这,如同杀我父母!” 可林雅不正是您的父亲吗?沈长河心中一颤,“相公那边,怕是被人蒙蔽了。” “他若是轻易便被人蒙蔽了,这些年如何能活下来?”林骏讥诮的道:“而且,还熬死了先帝,眼看着,有些能熬死赫连春的意思。” 沈长河苦笑,“看来,相公是有了新打算。” “他喜欢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而我,却最不喜被人操控。”林骏冷冷的道。 “那……这一切都发端于使君拿下泰州。” “怎么,觉着我拿下泰州冲动了?” “不敢!” “无需遮掩。”林骏说道:“看事,要看大气些,你看……” 林骏伸手画了一个大圈,仿佛把整个世间都划了进来。 “宁兴本是均势,若是一切不变,五年内依旧如故。如此,叔父便支持我来南方……这并非是一心想栽培我。你自己想想,他的麾下可有这等人才?” “这是……无奈之举!”沈长河仔细想了想,“相公想用南方来破局,想来想去,只有使君最为合适。” “我来南疆,便是要打破当下的僵局。可谁曾想,对面的杨玄也不甘寂寞,出手就是大手笔。”林骏自嘲的道:“我本以为少说能有来有往,可我低看了他,高看了内州、坤州守将。两州一丢,宁兴震动。这时候,局势就变了,叔父对南方的需求,也没那么迫切了,明白吗?” 狡兔死啊! 沈长河其实早有猜测,但不敢说,否则就有破坏林骏和林雅之间关系之嫌。 疏不间亲,这个道理他知晓。 “若是杨玄不北进,或是北进的慢一些,那么,我还能一点一滴的掌控南方。这个局,说起来便是被他破的。” 林骏笑的有些无奈,“我一切都算好了,可就是没算到,杨玄那个疯子,竟然敢接二连三的激怒大辽。我至今依旧好奇,他难道真的觉着,自己能扛住大辽倾国之力?” 沈长河说道:“兴许,长安那边给的压力太大,他需要向外寻求功勋,来赢得天下人的同情和认可。” “这是一种说法,但我觉着,不会那么简单。”林骏撇开这个问题,“当下,杨玄攻打龙化州,拿下之后,坤州,龙化州,内州,同样是连成一条线,是头豕,都能看出杨玄在做什么。” “三州连成一条线,便护住了北疆腹地。而我大辽的腹地,却袒露在杨玄贪婪的目光中。他若是愿意,此后随时都能出兵攻打。” 沈长河感慨的道:“当年的一个小县令,如今却成了我大辽的心腹大患,时也命也!” “这是能力,和时命有个屁的关系!”林骏摇头,“他下内州时,我的判断是为了保护那片新开垦的耕地。 他下坤州时,我判断是为了拉起一道篱笆墙,由此,除去陈州之外,北疆就被团团护住了。以往任由我大辽铁骑纵横的广袤原野,变成了北疆的粮仓。 这个宏大的手笔令人惊叹。我觉着,够了。” 林骏苦笑,“可没想到,他竟然攻打龙化州,至此,我前面的分析尽数废弃。那个疯子,他哪里是为北疆扎篱笆墙,他分明就是,在觊觎大辽!” 沈长河只是个谋士,他的格局和主公的地位有关。在征伐舍古人之前,林骏默默无闻,沈长河也随之默默无闻。到了南方后,林骏几次出手惊世骇俗,沈长河这才重新审视了这个世界。 但,林骏的分析依旧令他的心头仿佛挨了一记重击。 他急促喘息了一下,“使君是说,他想……击败大辽?” “意外?”林骏微笑问道。 “不是意外,而是,觉着荒谬!” 这特么的荒谬到家了! “前几年还在被动挨打的北疆,如今换个主人,竟然想击败大辽。这个想法刚生出来,我便觉得荒谬。我觉着,自己疯了。” 林骏嘲讽的道:“叔父的手下不是时常说我是个疯子吗?可如今看来,论疯狂,我比不过杨玄。” “杨玄从太平时的经历老夫最近琢磨了一番,激进!”沈长河面色凝重的道:“他每一步都在冒险,灭三大部,到桃县……在桃县,他更是激怒了北疆豪强。为何? 后续老夫一琢磨,若是他不动豪强,北疆的格局就永远变不了,依旧半死不活。 豪强被镇压后,他便大权在握,无人能掣肘。 随后一步步,破三州……急切的仿佛身后有一群狼在追赶。” “你也有这等感觉?”林骏问道。 沈长河点头,“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激进的手段,仿佛,不在十年内击败大辽,他便会身陨。” “龙化州,希望能守住。”林骏说道:“若是丢了,大辽的麻烦,也就来了。” “宁兴三家联手,怕是也有这方面的担忧。”沈长河苦笑,“大辽的局势,竟然被一个外人给撬动了。” “不奇怪。”林骏说道:“此后,无论长安如何叫嚣什么杨逆,叫嚣一次,杨玄只需出兵给大辽腹地一拳,在天下人的眼中,长安便格外尴尬。” “是啊!毕竟北疆在给大唐的大敌放血,而长安,那位帝王在梨园中玩儿媳妇多年,却无所作为。” 哒哒哒! 一队骑兵进城,一个将领上了城头,行礼,“使君,宁兴援军前锋逼近龙化州。” 林骏问道,“龙化州如何?” “北疆军遮蔽严密,我军斥候还无法渗透。” 遮蔽战场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手段。 “几日了?”林骏问道。 “四日了吧!”将领说道。 林骏双手按着城垛,“再问问,援军前锋行止。” “领命!” 将领下了城头,随即一队队斥候远去。 一个随从上来,轻声道:“有官吏十余,将领五人被锦衣卫收买。” 林骏摆摆手,“杀了!” 城中某个地方,两个真正的锦衣卫密谍面面相觑。 “说是咱们刺杀了金恒?” “可咱倆一直窝在这啊!” “这特么的,是谁做好事不留名?” 城中在清洗。 斥候没多久归来。 “前锋后撤十里扎营。” 林骏回身,叹道:“龙化州,完了!” 沈长河说道:“宁兴的使者怕是马上就要来了,多半会要求使君退出辰州,否则……” “否则翻脸!”林骏微笑,“杨玄破了我的局,如今他大军在侧,若是宁兴援军敢对我三州动手,你说杨玄会如何?” “趁火打劫,从侧后给援军一击。” 沈长河叹息,“如此,三州稳固。可大辽呢?” 他看了主公一眼,只看到了冷漠。 最后一缕对大辽的忠心。 消散! 林骏轻声道: “大辽,关我屁事!” 他走下城头,走出城门。 城外,两万骑默然等候。 (本章完) 第1027章 大局变了 敌军前锋后退十里扎营,这是一个信号。 “敌军主力就在不远处,此刻出兵攻打,不小心便会被伏击。” 杨玄主张大将传授麾下兵法,如此,才是一个团体蒸蒸日上的体现。 江存中正在给一群低阶将领讲述当下的局势。 他指着挂起来的地图上的某个点,“若你觉着,敌军两万,我军集结起来三万余,便能给敌军重击。这等时候,你需要的是反思。” 江存中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敌军为何有恃无恐的在十里外扎营,而不惧我军?” 这便是他先前讲述的原因。 “但还有一等可能。” 江存中没说,只是看着众人。 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笑意。 终于,一个将领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外面有人喊,“国公到!” 室内所有人肃立! 杨玄走了进来,对众人颔首,“在上课呢?” 江存中侧身,“下官正在给他们说当下局势。” “局势有些变化。” 杨玄走过去,江存中马上下去,坐在前方,手中拿着纸笔。 聚精会神的看着杨玄。 姜鹤儿进来,递上一根剥光的树枝,杨玄接过,用枝头指着地图中的一个点说道:“敌军前锋退避十里扎营,说明主力不远。当然,有人想说会不会是弄虚作假,玩什么空城计。可他直面的是我,玩这个,他不敢!” 自信扑面而来,每个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眼前这位国公把空城计玩的炉火纯青,多位名将成为受害者,沦为笑柄。 “我判断敌军主力就在前锋身后一两日的距离停下了,为何停下?” 杨玄指着一个将领,将领面色微红,起身道:“下官以为,怕是有所顾忌。” “大而化之!”杨玄说道:“看大局,要越过当下,把目光放宽一些。要结合北辽当下的大局,以及大唐的大局。你等看看。” 杨玄指着龙化州的位置,“我军刚拿下龙化州,立足未稳,这是反扑的最佳时机。敌将不可能不知晓这个道理,可他却不动。 胆怯?不会。那么,便是另有图谋。所以,我们得把目光放宽敞些。对于当下的局势,北辽内部有什么影响?” 一个将领举手,杨玄指指他,将领起身,“国公,下官以为,当下我军拿下龙化州,对北辽打击颇大。可敌军却无视此事,唯有一等可能,那便是有迫在眉睫的内部矛盾需要压制,如此,大军方会不动。” 老子的教导,果然起作用了啊! 杨玄心中暗喜,点头道:“可还有?” 将领摇头。 杨玄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每个人的成长都需要时间,需要阅历。 是我太贪婪了,如此,不小心便会拔苗助长。 他压压手,等将领坐下后,说道:“宁兴三股势力合流,当下并无急迫的矛盾,那么,目光便要缩小到北辽南方。 上次林骏拿下泰州,用的手段有些见不得人,宁兴定然是大怒。此次大军来袭,是否想要顺势解决林骏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我看有可能。” 他把树枝点在了泰州上,“我能想到这一点,林骏必然也会想到。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如此,如何自救?” 江存中说道:“要么低头,就此蛰伏。” “兴许,是一辈子蛰伏!” 杨玄点头,“这对于林骏此等大才而言,近乎于被处死。” 有才者,多半抱负也颇高。 大才不能施展,抱负不能实现,那和死有什么区别? “林骏会如何自救?”杨玄分析道:“其一,集结大军自保。有我北疆军在侧,宁兴大军若是敢攻打泰州,我自然不会坐视。” 趁火打劫被他的如此大义凛然,众人不禁会心一笑。 “第二种,便是拿下辰州,由此三州联成一线,你打击一处,便会遭遇另两处的合击。如此,自保有余。” “辰州!”江存中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地图,三州在他的脑海中联成了一条线,“那……国公,那形同于谋反,宁兴怕是饶不了他!就算是林雅,也会把这个侄儿丢弃。” 三家联手,说好的一致对外,可你林雅的侄儿却在南方大打出手,趁着杨玄征伐龙化州的机会,吞并州县…… 林贼! 你特么的想干啥? 弄不好,赫连春和长陵有再度联手的可能。 面对这等局面,林雅也只能大义灭亲。 “有个问题。”杨玄说道:“若是林骏拿下辰州,三州连线,谁能告诉我,宁兴能把他如何?” 众人都傻眼了。 江存中说道:“是啊!他手握三州之地,若是宁兴攻打,咱们不会坐视……” 他看着杨玄,杨玄点头,“许多时候,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 江存中说道:“如此,宁兴就麻烦了。此后南方会存在着一个叛逆,他们不但要提防咱们,还得提防林骏继续吞并州县。故而,他们会在三州之前屯兵。如此,北辽的军力自然就分散了,大利我北疆!” 一个将领说道:“这是天助我北疆啊!” “是啊!我怎地有些觉着,这是天意呢?” 不,是天命! 坐在侧后的老贼默默的道。 他看向杨玄的眼神分外灼热。 北辽内部生出乱子,有利于老板以后持续打击北辽。 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何为天命? 便是在外人看来有些运气成分的东西。 若是林骏在与舍古人的交战中没有大放异彩,那么他不会来南方。 那么,杨玄依旧只能和北辽一刀一枪的厮杀。 可他来了。 这便是变数。 而这个变数竟然演变成了对北疆有利。 这特么的不是天命是什么? 老贼恨不能长啸一声,抒发自己内心的畅快。 “若是林骏拿到了辰州,这一战,就有趣了。” 杨玄笑道,但他没说的是,这一战,也格外复杂了。 林骏是宁兴大军的变数,若是拿下辰州,同样是北疆的变数。 这个变数如何演变,对战局会产生什么影响,现在还不得而知。 出了房间,杨玄吩咐道:“催促后续大军及时赶到,派出信使去桃县,告知刘公三人,提防长安出手,各处戒备。” “是!” 姜鹤儿记录下来,拿给杨玄过目,顺手递过毛笔,准备让他签字,作为正式文书发往桃县。 杨玄没接毛笔,想了想,“令锦衣卫盯着各处豪强,以及鲁县那家,若有异动,许他们先动手。” 姜鹤儿在记录,赫连燕有些不安,“国公,不禀告就动手……要不,还是先禀告刘公吧?” 杨玄看着她,眸色平静,“我需要锦衣卫能成为震慑不法者的利刃,能做到吗?” 赫连燕心中一紧,“能!” 连刘擎都不禀告,若是锦衣卫脱离掌控,那北疆就危险了。 赫连燕去安排。 “国公。”姜鹤儿把文书递过来,杨玄看了看,签署。 他缓缓而行,“老黄!” 林飞豹上前,“国公。” “派咱们的人去桃县,把我对锦衣卫的指示告知刘公。” “是!” “另外,在桃县的虬龙卫盯着锦衣卫,若是有不妥之处,不管,飞报与我即可!” “是!” 林飞豹回身交代。 再回头时,他看向杨玄的眼神,让张栩有些熟悉。 好像,当年他看着孝敬皇帝的眼神。 赫连燕回去把这事儿说了,赫连荣蹙眉,“鹰卫也没有这等特权,国公对我锦衣卫太放心了些。指挥使……” 赫连燕说道:“我知晓这并非好事。所以,传令我锦衣卫上下,把那份倨傲和得意给我收好了。若非大事,不得擅自行动,否则,我剥了他们的皮!” “如此,下官就放心了。”赫连荣叹道:“上位者最不肯分润的便是权力,给了你,看似放心信重,可猜忌会源源不断的积累。当积累到了那个点时,便是爆发的时候。到了那时,几人能活?” 王守如今在镜台的地位不断下滑,若非皇帝还需要他的肆无忌惮来镇压宗室的某些人,估摸着王守尸骨已寒。 从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杨玄的心思没人能猜到。 斥候往来于各处,带来了各种消息。 “国公,敌军前锋不断派出斥候游骑与我军厮杀。” “国公,泰州方向敌军斥候突然密集。” 杨玄举起手,“有多密集?” “寻不到一丝空隙。” “知道了。” 杨玄微笑,对韩纪说道:“林骏果然是奔着辰州去了,我此刻该是祈祷他能成功,还是失败,这是个问题。” 韩纪抚须笑道:“他能成功自然最好。” 林骏能成功,便是为北疆减少了一个强悍的对手。 “现在需要知晓的是,宁兴大军此后会如何。”杨玄觉得这个局面有些好笑,“若是全力与我军厮杀,林骏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在三州之地修生养息?” 这是敌军的麻烦。 杨老板还不知晓长陵来了,有些唏嘘的道:“与长陵一别数年,也不知那个女人如何了。” 那个文青的女人,总是让人觉得温暖。 韩纪说道:“若是她能来最好。” 杨玄指指他,“少说这等风凉话。” 这是准备让他去以色侍人的意思。 …… “前锋已经停住了。” 大军停驻在一个小县城外,长陵等人在城中,县令把自家给腾了出来,城中的大户人家也是如此,这才有足够的地方让贵人们入住。 县廨中,斥候在禀告。 “泰州一线斥候密集,遇到咱们竟然也敢阻拦,不过信使已经去了。” “欲盖弥彰!”林南讥诮的道:“老夫敢打赌,林骏此刻惶然不安,就担心大军压境。” 赫连督摇摇头,“老夫担心的不是泰州。” “那是何处?”林南身体一震,“辰州?” 赫连督点头,林南不敢置信的道:“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当初林骏用手段控制了泰州,在宁兴引发了震动,林雅出手,和皇帝进行了几次交换,这才压下了此事。 若是他再对陈州下手,那便形同于谋反。 “林雅也饶不了他!”林南有些失神的道。 “林雅此次准备放弃他。”赫连督神色平静,“也就是要压制他,少说五年。可五年后,局势大变,林骏能忍?” 林南摇头,“那是个狠辣的家伙,当初征伐舍古人时,他用兵凶狠,且手段残忍。这等人,不会甘于人下!” 一个官员进来,“大将军,大长公主遣人来问,大军为何不前。” 赫连督苦笑,“告诉她,大军远来,还得歇息一番。” 这是借口。 长陵当然知晓。 “赫连督在等什么?”长陵看着地图。 沉通说道:“大长公主,杨玄领军三万左右,我大军加起来八万,这是泰山压顶之势,无需考量什么,径直压过去,趁着杨玄在龙化州立足未稳之机反攻,这才是正理。” “你都知晓的道理,久经沙场的赫连督不可能不知晓。那么,他在等什么?” 长陵蹙眉,“难道是……” 随行侍女进来,“大长公主,大将军那边遣人来了。” 一个官员进来,恭谨行礼,“大将军请大长公主前往议事。” “我这便去!” 这不是宁兴,若是长陵摆出大长公主的谱,令赫连督来自己的驻地禀告,虽然威严了,可却失去了军心。 她去了县廨。 赫连督行礼,致歉,“早些时候并非有意隐瞒公主,实在是……无法断定那个逆贼会如何,说出来,徒然乱了军心罢了。” 长陵身体笔直,微微抬抬头,“那么,现在是什么驱使你想说出此事?” 赫连督苦笑,“我军的斥候前往泰州一线被阻截。” “林骏此举我并不意外。”长陵没坐。 大长公主其实不差,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她才是最好的继位人选。 林南说道:“军中斥候同时往辰州去了,若是被拦截,大长公主……” “若是被拦截,就意味着林骏对辰州下手了。”沉通说道。 长陵眯眼,“那么,斥候多久到?” “马上!”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大将军……大长公主。”进来的军士行礼,“去辰州的斥候回来了。” “让他进来。” 一个斥候进来,行礼。 低头。 气氛突然就变得压抑起来。 甚至有人面色涨红。 “我等在辰州遭遇泰州斥候拦截!” 房间内鸦雀无声。 却仿佛听到头顶上方惊雷不断。 震撼心神! 大局,变了! 第1028章 我愿意赐教 从林骏拿下辰州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变成了大辽的叛逆。 这一点,连林雅都不会反对。 由此,北辽必须在三州当面加强驻军,提防林骏继续侵蚀。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变化。 而后,更令人不安的是,北疆军拿下了龙化州,北辽肥美而软弱的腹部就在他的眼前,下一步,杨玄会如何? 继续前进,宁兴将会感到危机。 大辽立国多年,何时发生过这等事儿? 这一切,都是那位秦国公的手笔。 室内,所有人都有一种天下风云在变幻的感觉。 “林骏,可敢造反?” 这话,是大长公主问的。 她对林骏了解不多,而赫连督是军中宿将,比她更清楚林骏的野心。 赫连督神色有些怅然,兴许是想到了当初那个令舍古人头痛的年轻将领,为何会变成了大辽叛逆。 “当初他去极北之地与舍古人厮杀,去时,没人看好他。等三战三捷的消息传来,宁兴有人建言,当重用林骏,令他统领大军,镇压舍古人,为大辽去一后患。” 长陵摇头,她非常清楚大辽高层的事儿,***相互倾轧,特别是皇帝的人,岂能见着林雅的侄儿上位? “朝中反对,林雅那边的人不少也反对。”赫连督嘲讽的道:“特别是林雅的两个儿子,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反对。最终,林雅与陛下做了个交换,把林骏弄到了潭州去,而陛下给出了一个富庶州的刺史之职。 至此,林骏就成了林雅与陛下的牺牲品。但此人却并未愤怒不满,而是默然来到了南方。” 长陵有些神思恍惚的想到了杨玄当初的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大长公主果然是敏锐啊! 赫连督心中叹息,“正是如此,他能沉默来到南方,便是怒极了。从极北之地到潭州,老夫想,他这一路心中在想什么。兴许,对大辽的忠心,洒满了那一路。 而到了潭州的林骏,已经变成了一个野心家。” “可这个野心家也是宁兴逼出来的,不是吗?” 长陵这话,带着女人的味道。 感到不满,先群嘲了再说。 众人默然。 既然判定林骏要撇开大辽单干,大军当如何? 赫连督试探道:“大长公主,此刻林骏刚拿下辰州,立足未稳,若是我军出击,攻破辰州不在话下,这一点,臣还是有把握的。” 除非林骏把辰州军民尽数杀了,否则大军一到,喊一嗓子林骏乃是叛逆,那些军民就乱了。 城中一乱,攻打起来格外顺手。 哪怕是面对林骏,赫连督依旧自信满满。 这是一位宿将的承诺,近乎于军令状。 但他却狡猾的把难题抛给了此行身份最高贵的长陵。 要不,您下个决断? “文官狡猾我多见,狡如狐。可武将能这等圆澜,却罕有。” 杨玄当初曾说过,若是武将也变得和文官般的善于钻营,那么,这支军队绝对在走下坡路。 长陵当初莞尔,此刻,却从未有过的认同这番话。 赫连督面色不变,失礼的看着她。 和狡猾的评价比起来,他更在意自己的宦途。 出兵辰州,他说过,必然破辰州。 但北疆军就在身侧啊! 杨玄难道会坐视? 到时候北疆也掺和进来,这一战就热闹了。 若是失利,赫连督可以说,这是大长公主的决断。 没错,臣是许诺能拿下辰州,可杨玄却领军来了…… 这话,更有些欺负长陵不通军事。 林南看了赫连督一眼,觉得这位一直和气,没想到今日却露出了峥嵘 先把自己拉出烂泥潭再说。 至于什么大长公主,对不住,老夫效忠的是陛下! 果然是转进如风啊! 林南心中冷笑,但仔细一想,换了自己,怕也只能如此。 否则,这一战弄不好就会彻底葬送大辽南方。 这个罪责,谁背得起? 只有大长公主! 哎! 这才是时也命也! 林南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鹰卫,心想,皇帝若是知晓了这一幕,会如何? 大概会笑吧! 大长公主犯下大错,随后皇帝剥夺了她辅政的权力,谁敢置喙?谁敢质疑? 倾轧无处不在,可大辽的国运呢? 林南有些神思恍惚,便听到大长公主那轻柔的声音传来。 “若是大军攻击辰州,杨玄定然会侧后一击。大将军可能抵御?” 好! 这是反戈一击! 沈通不禁双手握拳,心中振奋。 这是把难题重新抛了回去。 赫连督沉吟良久,“前锋两万留下,我六万大军,攻击辰州少说四万。剩下两万抵御杨玄可能的两万……”他抬头,轻轻摇头。 那么还有什么选择吗?” 长陵说道:“杨玄大军虎视眈眈,林骏此刻只想护住刚到手的盘中食。攻打林骏,不可能!” 大长公主这话,堪称是自行背锅,把责任背在了身上。 赫连督都没想到她会如此,起身行礼,“大长公主此言,老夫赞同!” 长陵讥诮的道:“不反对?” 赫连督叹息,“臣,赞同!” 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展露了担当。 从丢锅到选择和长陵一起背锅。 沈通也难免对此人生出了一律好感,但旋即消散。 皇帝对大长公主下手比林雅更狠。 他的人,便是对手。 长陵说道∶“那么,只能攻打龙化州。你有几成把握?” 问题来了。 赫连督说道:“北疆军刚下了龙化州,来不及移民,若是攻打龙化州,杨玄更有可能选择出城交战。如此,胜机不小。” “在城中,他需派出一部分军队镇压城中,如此,兵力越发捉襟见肘。” 林南给长陵解释道。 长陵点头,“如此,便攻打龙化州。” 她走到地图前,指着龙化州说道∶“拿下龙化州,龙化州,泰州,内州,三家鼎立,主动权在我!” 赫连督赞道:“大长公主睿智,确实是如此。” 拿下龙化州后,就算是为大辽腹地建立了一道篱笆墙,挡住北疆的贪婪觊觎。 同时,还能攻击泰州,或是反击内州,坤州。 如此,才是破局的手段。 这位大长公主…… 众人看向长陵的目光变了。 长陵转身出去,走到门口,说道∶“一群男人,面对这等事左右为难……下次再遇到此等事,只管来请教,我愿意赐教?” 赫连督的脸皮颇厚,可此刻却也显出了红色。 羞愧难当啊! 他起身行礼,恭送长陵。 随后,坐下说道:“大军明日出发。” “领命!” 众人轰然应诺。 大战,终于要来了! 六万加上前锋的两万,八万对三万,信心十足啊! 赫连申接到了消息,当即令斥候扩大搜索范围。 “遮蔽北疆军斥候。” 大战前,制造信息真空能令对手茫然不安。 对面的北疆军却果断做出了反应。 “王老二来了!” 王老二带着一队游骑,横扫正面。 人头一颗颗的往身后抛,胖长老有些头痛,“二哥,那么多人头,国公可付得起账?” “国公有钱!” 王老二不担心这个,却忘记了杨玄家老二出生后,自己送了一半家产作为贺礼的事儿。 “人头狂魔来了!” 宁兴大军中,知晓王老二的人不多。在被几番砍杀后,有人就寻了本地军士询问。 “那是个人头狂魔,以猎取人头为乐。” 艹! 还真有这等人? 可仔细一想,杨玄喜欢筑京观,竖杆子,他的心腹喜欢收割人头也正常。 正面斥候战,被王老二打成了会战,双方最高时,竟然集结了超过八千人在厮杀。 “娘的!”老贼羡慕的看着前方的绞杀战,“国公一直想试探宁兴援军的实力,可却寻不到战机,老二这家伙做到了。” 赫连申其实是不想大打出手,可王老二收割的太凶狠了,军中士气下跌。 张翼在城头扔锅,把龙化州丢失的罪责丢在他的头上,赫连申心中不安,此刻唯有选择硬碰硬,用一场胜利来为自己开脱。 数千规模的斥候大战,从中午打到了夕阳落山。 “撤!” 最先扛不住的是宁兴援军。 王老二浑身浴血,还想追杀,被手下拉住了。 “二哥,去不得,那边说不定有敌军主力。” 王老二杀红了眼,“什么狗屁的主力,耶耶去挑衅一番,不行?” 瘦长老被他看的心中打颤,这时一骑赶来。 “国公令撤回去!” 得! 王老二的火气瞬息消散。 “哦!” 回到驻地,王老二带着一身血去禀告,吓了众人一跳。 “可曾受伤?”杨玄起身过来。 “没!“ 王老二嘿嘿一笑,“都是敌军的血。“ “先去洗漱!”杨玄都被他身上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弄的有些上头。 “敌军有些疯了。”王老二说道:“好像非得要击败我才行。” “这是较劲?”杨玄摆摆手,让他滚蛋。 第一日的斥候大战结束,双方回去舔伤口。 而一小队锐护卫,却悄然越过了赫连申的大营。 他们纵马疾驰,直至第二日凌晨,登上高处查看。 右侧,晨曦淡薄,但好在没有雾气。 前方却有些薄雾。 今日风不小。 当薄雾被吹去时,护卫们惊呆了。 “那是什么?” 一眼看不到边的大营,能看到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的人在劳作,在收拾。 炊烟无数,被大风吹的笼罩了大营。 “多少人?” “数不清!” 大营中,一股股斥候开始出击。 “撤!” 护卫们撤离。 当他们回到杨玄驻地时,锦衣卫的人也到了。 “宁兴援军八万,前锋赫连申领军两万。大将军赫连督领军六万在后,如今,距离不远。” 杨玄坐在那里,午后的阳光在屋外肆虐,照的地面白晃晃的。 这等时候,哪怕是最冷酷的掌柜也不会催促自己的伙计出门,或是干重活。 不是他们善心发作,而是担心若是中暑的话,会给自己带来许多麻烦。比如说,药费,或是对自己名誉的损伤。 外面的炽热阳光,仿佛没有影响到屋内的北疆之主。 他拿着茶杯,平静的喝了一口,“好茶!” 敌军主力来了。 加起来八万之巨! 若是大唐一体,那么,顷刻间就能调动十万,二十万,乃至于三十万大军来北疆,令 对手胆寒。 可杨玄知晓,若是梨园中的李泌能越过时空看到这个场景,定然会派出大军来给他背后一击。 本是同根生,奈何老狗长歪了。 大敌当前,杨玄的脑海中依旧转动着不怎么正经的念头。 江存中等人来了,见他在沉思,就自觉站成两排,等候他的吩咐。 赫连燕也来了,她又拿到了消息……确切的消息。 “国公,辰州确定了。“ “嗯!“ 杨玄举起手,打断了她下面的话。 在发现泰州斥候遮蔽了辰州方向后,杨玄和赫连督一样,都断定辰州成了林骏的口中食。 众人都以为国公是在琢磨下一步该如何。 —— 阿梁渐渐大了,多久让他读? 三岁太残忍,而且朱雀说了,就算是天才,也没必要让他们在三岁时读,要还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童年。 否则,他们的人生不完整。 老二呢? 老二还在襁褓中。 以后会不会和阿梁争权夺利? 兴许会吧! 没办法,权力诱人。 但我可以一巴掌拍醒他。 我一定能! 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给他们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杨玄抬头,问道:“辰州如何丢的?” “咱们的人俘获了两个斥候,说是刺史金恒被……被锦衣卫的密谋刺杀身亡,随后,别驾王波担心北疆军攻打,就主动请了泰州军来援。” 杨玄叹息,“这个手段,不就和当初他夺泰州差不多吗?我怒了!” 众人不知他为何愤怒,赶紧站好。 杨玄一拍案几,怒道:“这特娘的真以为世人都是傻子吗?同样的手段来两次,这分明就是故意在冲着林雅咆哮……甘妮娘!老子要造反!” 众人心中一缓,江存中赶紧问道:“国公,敌军八万,估摸着明日就到了。 咱们该如何应对?” 杨玄拿起水杯,缓缓倾斜,把茶水倒在地上。 仿佛,是在为谁祭奠。 握着水杯的手格外稳定,另一只手指着外面。 “怕了吗?” “不怕!” “三万对八万,赫连督定然会以为我只能遁走。那么,今日,我便让他看看何为疯狂!集结,准备应战!” 第1029章 逆袭 六万大军在行进,哪怕速度不是很快,远处依旧能看到滚滚烟尘。 这是一个醒目的表示,对于有经验的斥候来说,他们甚至能通过观察烟尘的面积和高度、浓度等元素,判断出大军的数目。 但现在显然不用了。 一队千辛万苦越过敌军前锋封锁的斥候看着远方的烟尘,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不用回去了。” 带队的队正说道。 众人默然。 先前的穿越过程让他们战死了大半兄弟,此刻,归途定然处处危机,此时回去,有死无生。 队正笑道:“来之前我和校尉说过,若是到了预定的时辰看不到咱们,那便是敌军主力来了。” 远方,已经能看到一些黑点。 那是探路的游骑。 队正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烟尘,“我们走!” 他们不是来赴死,面对如此规模的敌军,还未等接近,他们就会被箭雨射杀。 “发现敌军斥候!” 那些黑点在冲着这边指指点点的。 随即,一队队人马冲着这边赶来。 长陵正准备上马车,就看到一队斥候回来。 “大将军何在?” 这队斥候不敢看他,回身避开,身上甲叶摩擦,发出了令人耳朵发麻的声音,令这个清晨多了些许杀气。 赫连督出来了,“何事?” “大将军,发现北疆军斥候在外围哨探。” “赫连申越发无能了。” 前锋竟然放任敌军斥候越过自己的防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前锋不敌对方。 “出发吧!” 赫连督对长陵微微颔首,上马后,说道:“晚些可能会有厮杀。” 长陵点头,”知晓了。” 她放弃了马车,“牵我的马来!” 沈通说道:“女子上战场,终究……” “以前大辽几任太后也曾率军出征,为何我不成?” 北辽的国祚颇长,在漫长的岁月中,曾涌现了几位了得的“寡妇”,也就是皇太后。 皇帝驾崩,老婆马上变成了皇太后。继任的帝王要么还是个娃娃,要么就是少年,皇太后垂帘听政是唯一的选择。 这帘子一垂就是多年,几度差点葬送了大辽江山。 长陵这番话若是被宁兴的御史听到,弹劾立至。 可这里是沙场! 长安一身戎装上马,顿时引来了一片钦佩的目光。 女子上战阵啊! 在大辽,关于大长公主和杨狗之间的绯闻传了多年。传闻中,多才的大长公主遇到了蛮横且多才的杨狗。杨狗劫持了大长公主,可在劫持的过程中,却无法自拔的爱上了大长公主。 那一路,二人耳鬓厮磨,渐渐情深。 最后杨狗终究不舍爱人受苦,就把她放了。 还有十余种版本,但这个版本最受大家欢迎。 可此刻大长公主却用一身戎装,击破了关于她的另一些谣言。 传闻大长公主和杨狗勾结,时常把大辽的机密消息传递过去。 但这话在朝堂上却没有市场。 皇帝都说了,这是赫连氏的江山,大长公主再无知,杨玄再多才,也无法令她出卖赫连氏。 大军如同一头巨兽,在缓缓行进。 不断有消息传来。 “大将军,前锋正在拦截敌军斥候。” 赫连督冷笑,“这时候知晓急切了?” 这话看似愤怒,可实则还是在为赫连申开脱。 当看到前锋时,也看到了远方的北疆骑兵。 “敌军斥候!” 前方有人尖叫。 数百骑北疆骑兵从斜刺里杀出来,突破了前锋 斥候的拦截,冲着这边而来。 赫连督冷哼一声,林南说道:“绞杀了他们!” 千余骑冲了出去,沈通对长陵说道∶“敌军已经知晓了我军来历,此刻依旧悍不畏死冲杀过来,不是为了哨探,而是为了立威。” 长陵点头。 那数百骑北疆骑兵却不退,沈通轻咦一声,“胆子不小。“ 远方就是当定城,长陵看了一眼,看到了一面大旗。 是杨字旗吧! 他可在城中? “咦!”沈通再度诧异,长陵低头,就看到那数百北疆骑兵和千余己方骑兵绞杀在一起。 甫一交手,北疆军就像是一个箭头,箭头的最前方,有东西在飞舞。 有些圆澜! “一颗!” “两颗!” “是王老二!”前方有人喊道。 沈通不解,寻了人来问话,晚些对长陵说道:“王老二乃是杨玄心腹,最善斥候战。” “不,他最喜收割人头!” “大长公主竟然知晓?”沈通一怔,想到当年大长公主曾被杨玄劫持了数日,那个王老二当时兴许就在其中。 “他不是来示威。”长陵摇头,“他只是来挣钱!” 挣钱?沈通:“……” 铛铛铛! 对面的鸣金声听着就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的味道。 “撤!” 王老二不情不愿的撤离,对面来了千余骑接应。 场面很大。 不! 是牌面很大。 “竟然让他从容遁去,不该!”沈通看了大长公主一眼,无意间,见到她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事儿。 前锋两万人马汇拢过来,赫连申来请罪。 “张翼投敌,更是带着北疆军去各处劝降。下官到时,此贼正好帮着王老二攻下了当定城……下官呵斥,此人厚颜无耻,竟然污蔑下官。” “够了!” 赫连督蹙眉喝住了他,赫连申拱手。 这是任凭处置的意思。 这事儿长陵不会干涉,也不能干涉。 赫连督说道:“战后论功过!” 赫连申松了一口气,“是。” 沈通低声道:“此战我军八万,对面三万,必胜的局面。如此,赫连申定然能立下功勋。” 到时候宁兴看在这些功勋的份上,也不好处置他。 赫连督看来给赫连申留了后路。 长陵摇摇头,“军中看来与朝中并无二致,都是人心鬼蜮。” 沈通苦笑,“谁说不是呢?说实话,不只是军中朝中,就算是一个衙门,或是合伙做些什么,只要有利益在,总是少不得这等人心算计,人心无常。” 赫连督问道:“北疆军何在?” 林南说道:“听闻我军赶来,杨玄多半是遁了吧!” 几乎三比一的局面,杨玄不疯,只能撤。否则被围在城中,便是瓮中捉鳖的局面。 气氛很轻松,林南甚至笑道:“首功轻松到手。” 赫连督没笑,不过,眼中多了一抹释然。 开门红能极大鼓舞士气,而且,也能给宁兴交差了。 他甚至想好了晚些怎么写报捷文∶臣领军赶来,大军浩荡,令杨玄胆寒,未曾一战便远遁。 长陵有些怅然看着城头的大旗,心想,那多半不是杨字旗,兴许,只是留下来的幌子。 但她又有些欣慰。 重新夺回龙化州,对于大辽的战略态势有着明显的改善。腹部的脸洞被堵上,宁兴又能歌舞升平了。 这样总是好的吧! 长陵这样告诉自己。 “城门开了。” 前方有人喊道。 赫连督抬头。 林南抬头。 沈通抬头。 长陵抬头…… 所有人抬头看着前方。 城门打开。 一队骑兵出来。 “小心他们逃窜!”有人喊道。 绞杀残留的敌军,这也是一份功劳,而且报捷时还多了花头……我军击败敌军,重夺当定城! 有敌军和没敌军的城池,那功劳的差距令人绝望。 人人都露出了微笑。 可骑兵却出人意表的没跑,而是冲着这边来了。 “这是何意?” 骑兵勒马! 一队队步卒从城中鱼贯而出。 他们按照次序开始列阵。 阵列在不断扩张…… 最后,一面大旗出城。 “万胜!” 北疆军的阵列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大旗下,是一骑。 神态从容。 仿佛对面不是八万对手,而是八万头豕。 “是杨狗!” 有人喊道。 不用他喊,赫连督等人已经看到了那面大旗上的字儿。 杨! 长陵轻声道:“他果然没走!” 他竟然没走? 沈通惊讶之余,从大长公主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出所料的味道。 大长公主竟然知晓他不肯走吗? 沈通是半道跟的长陵,对长陵以往的事儿只是道听途说。 外界说大长公主和杨玄之间暧昧不清,他觉得是八卦。 可此刻,他觉得那不是八卦。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大旗,心想,被宁兴无数男人爱慕,却不肯动心的大长公主,凭何要青睐杨玄? “列阵!” 三万大军列阵。 对面,八万! 从高空俯瞰,能看到两个阵列的巨大面积差距。 恍若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三万!” 对面,林南的语气中带着轻松之意。 甚至是有些惬意。 赫连督沉声道:“八万对三万,老夫不知是什么给了杨玄直面的勇气。当定城就那么大,容纳三万大军就已经不堪重负,除非人摞人,否则老夫看不到城中还有伏兵的可能。 那么,杨玄便准备用三万人马来迎击老夫的大军吗?谁给他的勇气?” 长陵默然。 她不知道是什么令杨玄选择了留下来。 左右很明朗,看不到伏兵。 而且,就在昨日,赫连督令好手越过当定,查探到当定后方并无北疆军。 也就是说,今日,北疆军就是三万。 “此人傲然。”沈通的话,代表了不少人的心声。 杨玄这是飘了吧! 大唐名将的美名令他飘飘然了,觉着三万人也能扛着八万大军了。 那么,今日便留下他! 林南的眸子中多了异彩。 “大将军,这将是名垂千古的一战!” 击败杨玄,那么,整个南方的局势将会迎来大转折。 大辽将会重新君临北疆,甚至会长驱直入,马踏中原。 赫连督的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稳定了下来。 越是这等时候,他越需要冷静。 在左右两侧,他派出了强大的游骑,哪怕北疆军的游骑悍不畏死,依旧寡不敌众,只能饮恨退却。己方的游骑开始往两翼纵深哨探。 如此,无需担心左右出现伏兵。 战场,渐渐透明。 这是大战前的准备。 他不急! 甚至有闲暇来思忖一番杨玄的怪异举动。 “老夫想了 许久,实在是想不到他还有任何逆袭的机会。他不该留下!”赫连督的声音在有些耀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有力。 这是主帅传递出的信号。 此战! 必胜! 对面,赫连荣轻声道:“不知国公为何要留下。” 赫连燕摇头,她也不知道国公的用意。 当发现敌军主力出现时,江存中等人建言放弃当定城,用空间来换取援兵赶到的时间。 但被杨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杨玄甚至用疯狂来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背。 这个疯狂的决定,弄不好会葬送三万大军。 所有人都在看着杨玄。 杨玄在马背上很是安静。 没有惯常的鼓舞士气,而是沉默。 对面出来六千人,都是步卒。 “这是试探。”赫连荣深谙北辽用兵习惯。 试探,便是试探敌军的士气,实力。 一旦确定敌军实力不济,那么,随即就是总攻。 “赫连督用兵很老套,也很稳健。”韩纪说道。 “用兵从未有老套一说,只有管不管用。” 杨玄举起手,“让赵永来。” 赵永正在被考察,按照惯例,若是考察结果良好,下一步就是升迁。 他扛着长枪赶来,行礼。 “见过国公。” 杨玄看着他,“我给你两千人,可敢出击?” 对面六千! 赵永奇怪的没有一点儿畏惧,反而是兴奋。 他抬头,贸然看着自己的主公。 “必不负国公!” “你该说,必不负大唐!” 杨玄看着他,“去!让北辽人看看我大唐健儿的武勇!” 韩纪心中一动。 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念头。 仿佛抓住了杨玄留下的用意。 “领命!” 两千步卒出阵。 双方渐渐逼近。 “止步!” 对面将领高喊。 可在这边,赵永的眼珠子渐渐泛红。 他想到了国公的话。 ——去,让北辽人看看我大唐健儿的武勇! 大唐健儿! 当年曾以一敌五的无敌存在! 前辈的武勇呢?被肉食者丢弃了。 赵永举起长枪,喊道:“大唐健儿,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赵永回头看了一眼大旗,“为了国公……奋勇杀敌!” “为了国公!” 这是赵永部的独特呐喊。 就在这呐喊声中。 他们竟然冲着比自己多三倍的敌人。 发动了, 逆袭! 第1030章 跟着我 人的稳健不是天生的。 赫连督也是如此。 当年刚从军时,他也曾意气风发,胆大无畏。 然后,吃了许多教训后,这才慢慢变得稳重起来。 这便是另一个世界所说的毒打。 挨了毒打不是坏事儿,会让你成熟。 赫连督就渐渐成熟了。 随后,他的用兵变得稳健,稳健中不乏变化。 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每一步,都能回味,每一步,都在进步。 在他的戎马生涯中,曾遇到许多知名的将领。 在和这些风格不一的将领交手中,他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用兵风格。 比如说两军对垒时当如何试探。 若是换个对手,他会直接出动骑兵,用气势去震慑对方,随后大军掩杀。 简单! 但格外有效。 可当面的是大唐名将杨玄。 不! 现在宁兴隐隐有人在说,杨玄乃是名帅。 名将和名帅,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名将,能率军征伐。 名帅,可率军征伐,更是能在庙堂之上筹划,指点江山。 面对杨玄,赫连督稳健的选择了用步卒去试探。 两翼没有示警,也就是说,两翼不可能存在伏兵。 那么,他有的是时间…… 每一个名将的城府都是一层厚重的罟羃,要想彻底击败他,你就必须得揭开那层羃。 赫连督想一步步的去完成这个过程,想来会很有趣。 他对林南说道:“两翼要盯紧,斥候务必一直畅通无阻……不惜一切代价!” 杨玄过往的战绩中,伏击的比例不小。 赫连督不想重蹈覆辙。 “是。”林南笑道:“咱们八万大军,说实话,他就算是想伏击咱们,也得有这份实力才行啊!“ 当面之敌三万,这里八万,你来个两三万人马想突袭,那和玩儿没什么区别。 自取其辱罢了! “谨慎为上。“赫连督叮嘱道,然后,发现林南神色愕然,“怎么了?” 他偏头,随着林南的视线看去。 两千北疆军步卒正在奔跑。 咦! 他轻咦一声,“这是想作甚?” 他这里有六千步卒,两千攻击六千…… 杨玄在弄什么? “杀!“ 双方撞到了一起。 甫一交手,北疆军就制造了突破口。 赵永带着麾下拼命的往口子里冲击。 切断敌军,才能赢取主动。 北辽军对北疆军的逆袭显然没有思想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些将士慌乱的叫喊着,有人喊反击,有人喊合围……乱作一团。 “赶出去!” 将领在高呼,“把他们赶出去。” 被敌军突入进来,就像是人体被捅进了一把利器,那种滋味格外难受。关键是,若是这把利器不断往深处去,那会要人命。 “反击!” 敌军猛烈的发动了反击,但因阵型被破坏,显得有些凌乱。 “保持阵型!” 赵永满脸都是血,他高呼道:“跟着,一起……” 他握紧长枪,弓步向前,呐喊,“杀!” 他的左右,他身后的一排将士,齐声高呼,“杀!” 密集的枪林往外延伸。 就像是一头巨型刺猬。 但凡沾边的,都被刺杀当场。 惨嚎声中,敌将喊道:“列阵!” 唯有以整齐的阵列迎战,方能击败对手。 “有些乱!” 林南有些不满的道:“ 显然,将领并未把对手放在心上,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随即的侍卫在给长陵介绍情况,“对手两千,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定然是以阵列来防御。可对手却选择了逆袭。我军应对有些仓促……” “是没预料到吧?”长陵隐住了轻敌二字。 “是!”侍卫原先在军中多年,经验丰富,“不过统军将领经验不错,大长公主请看,他带着主力后撤十余步,看似败退,实则是在整队。” “唯有整队迎击,方能挽回被动局面。” 长陵懂了,“也就是说,只需列阵成功,此战就能逆转。” 侍卫自信的道:“对!绝无意外!” 敌将成功的组建了阵列,随即迎上去。 大旗下,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神色平静,目光看似……好像在敌军大旗那里。 国公为何派两千人迎战? 这个疑问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飘荡着。 “杀!” 赵永带着麾下,同样用阵列在迎战。 一排排军士倒下。 他们惨嚎着,身躯扭曲着,看着自己的同袍越过自己,握紧手中长枪。 “杀!” 没有人眨眼! 从杨玄执掌北疆开始,北疆军的操典就变了。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鸣金声不至,你就得往前冲,掉下去,摔死! 这便是北疆军律! 刚开始,将士们吃了大苦头,有人抱怨,有人罢练…… 但最终都在杨玄的铁腕之下服服帖帖的。 山一般不可摧的意志! 这是杨玄的要求。 “杀!” 一排排长枪在捅刺。 “稳住!” 任达在高呼。 当初,他是个新卒。 那时候的队正是赵永。 桀骜的任达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第一次上战阵就差点出事儿,幸而赵永出手,救了他一命。 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在经历了那一次生死关后,任达的性子变了。 悍勇依旧,但却多了稳健。 前方倒下了数名同袍,第二排的任达喊道:“跟上!” 他率先往前一步。 握紧长枪。 余光瞥了左右一眼。 新卒,身材高大的马忠在颤栗。 在平时的操练中,马忠能以一敌十,连任达都不是对手。 但任达说过,战时不比操练,操练时无敌的勇士,上了沙场,可能活不过十息。 马忠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以小队中无敌自居。 但现在,他却呼吸急促,浑身打颤。 对面的敌军狞笑着走向他,目光中都是凶狠和自信。 这是老卒! 唯有老卒才喜欢用这等心理战来压垮自己的对手。 当对手心理崩溃后,轻松收割人头。 马忠双腿发软,勉强就位后,却发现握不稳长枪。 “杀!” 任达出枪,抢先刺杀一人。 “杀!” 悍卒出枪。 马忠浑身发软,举起长枪,被轻松格挡开来。 我完了! 长枪的枪尖闪烁着利芒,闪电般的往马忠的胸膛刺来。 悍卒的眼中闪烁轻松之色。 是啊! 只是一个眼神就令对手崩溃了,这功劳拿的没有半点成就感。 但,功劳到手,回头就有赏赐不是。 弄不好还能升迁! “杀!” 就在老卒心中愉悦时,一杆长枪从侧面闪电般的捅入了他的腰侧。 马忠死里逃生,见是队正任达,脑子里瞬 间空白。 ——操练只是让你等熟悉沙场,操练时,十分本事能在沙场上用出三分,你便是新卒中的勇士。能用出五分,老子给你敬酒。能用出十分,国公他老人家都会对你另眼相看。 知晓老子吧! 当初老子也是你等这般桀骜不驯,旅帅的忠告老子没当回事,第一次出战,若非旅帅出手,差点就死了。 从此,老子就知晓一件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现在,都给老子打起神来,操练起来 那一刻,马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此刻,却神奇的回想了起来。 “爬起来!” 任达在怒吼,同时格挡开了对手的刺杀。 马忠艰难站起来。 “深吸一口气!” 任达反击,刺死对手。 马忠深吸一口气。 任达握紧长枪,“跟着我……” 马忠握紧长枪。 任达左脚往前迈步,瞠目怒吼,“杀!” 马忠左脚往前,喊道:“杀!” 长枪的去向有些扭曲,但成功刺入了对手的肩头。 “拧!” 马忠拧了一下长枪,能感受到长枪在对手肩头制造的破坏。 “收枪!” 拧一下之后,收枪就格外的顺遂。 “握紧!” 任达喊道。 “跟着我……“ 他在呐喊,在带着新卒们冲杀。 对面,一个敌将指着任达说了几句,几个悍卒悄然上来。 “杀!” 任达再度刺杀一人,可对手倒下后,身后却出现了两个悍卒。 这二人的目标便是他。 “杀!” 任达刺杀一人,却被一枪刺中小腹。 他毫不犹豫的侧身,可依旧中枪。 他呻吟着,双目通红,“杀!” 这一枪,竟然把对手推出两步远。 任达身形踉跄,鲜血从小腹处往下流淌。 两个敌军悍卒扑了过来。 击杀对手的队正等头领,有助于瓦解对手的组织能力。 “队正!” 马忠目眦欲裂。 任达在两个对手的夹攻下显得有些狼狈。 马忠赶到,任达再度中了一枪。 马忠不知自己怎么了,脑里嗡嗡响,但却格外的清明。 左脚向前迈步,借助身体的冲势出枪。 “杀!” 斜刺里的一枪,当即刺杀一人。 剩下一人被任达刺杀,但他的下半身竟然血红一片。 “队正,退!” 马忠喊道。 任达惨笑,“叫兄长!” “兄长!”身高马大的马忠,竟然哽咽了起来。 “兄弟们!”任达喊道。 “在!” “让我们……前行!” “杀!” 长枪林立而出。 对面的敌军,目露畏惧之色。 这是一支把意志锤炼到了极致的军队! 低级将领们会主动带领麾下杀敌,就如同是保姆,一点一滴的带着他们度过新卒期。 这在北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能喊一嗓子就不错了。 顶多是关系好的,帮你挡一刀。 这和人性有关。 而在北疆军中,这样的举动比比皆是。 可谁都知晓,北疆军中并无这样的规矩。 这是潜规则! 也叫做,文化! 马忠已经彻底忘却了畏惧,他站在任达的右侧,跟着他,一步步往前。 “杀!” 对手倒下,马忠毫不犹豫的 往前一步。 但,左侧呢? 空了! 他用余光看了看,队正任达捂着小腹,面色惨白。 “兄长!” 马忠有些心慌! “哔哔个什么?” 任达踉跄上前,肩头靠住他,“别啰嗦,跟着……” 任达站直了身体,喊道:“跟着我……” “杀!” 千锤百炼的后果就是不管什么情况下,任达的长枪依旧准。 但收枪时,却有些吃力。 他再度靠住了马忠。 “兄长!”马忠说道:“你回去!” 后面有人会把伤员带回去。 北疆神医陈花鼓就在大军之后,带着弟子们无所事事。 “别哔哔!” 任达喘息几下,站直身体。 “兄弟们……” 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 “兄长!”马忠眼含热泪,“我错了!” “杀!” 任达出枪,身体仿佛凝固住了,保持着刺杀对手的姿态。 马忠一枪了结了对手,嚎叫道:“跟着我!“ 他的兄长,就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 “杀!” 马忠手中的长枪闪电般的刺出。 长枪准的命中对手的胸膛,随后拧一下,收枪。 他不敢回头看。 就怕一回头,泪水会模糊自己的视线。 但左侧的空缺不知何时被补上了。 “喊起来!”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鼓励着他。 马忠喊道:“跟着我!” 整个面的军士都在听着。 按照操典,左腿迈步,双手借势前出…… “杀!” 当面的敌军,被这一击给动摇了阵型。 马忠收枪,看了左侧一眼。 旅帅赵永微笑对他说道:“干得好!” “旅帅!”马忠兴奋的喊道。 “叫我兄长!” “兄长!” 第1031章 陨石雨 敌军的阵型在动摇! 敌将恼怒的喊道:“后续跟上!“ 北疆军士气如虹,仿佛怎么打都打不垮。 他唯一的法子就是利用自己人多的优势,用人海战术去抵御北疆军的冲击。 直至对手疲惫。 可对手啊! 他自己都能看到那一双双无畏的眼神。 那些受伤的北疆军军士,只要能走动,都不肯后撤。 他们跟着自己的兄弟,一步步的在往前。 仿佛前方就算是有一座山岳。 他们依旧有信心,越过它! 击溃它! 两千对六千,竟然和对手形成了僵持! 赫连督动容了,“这便是北疆军吗?” 他是军中宿将,当年也曾和北疆军交过手。但和上次比起来,他觉得今日遭遇的北疆军已经脱胎换骨了。 他用凝重的目光看着对面的杨字旗,“杨玄,名不虚传!” 林南叹息,“这是一支有了魂魄的劲旅!” 军队强悍,这和将士的身体素质,以及操练水平,兵器的良程度,将领的指挥能力等多种因素相关。 但很多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劲旅,在失去了上述的某个要素后,就蜕变成了弱鸡。 那便是因为没有魂魄。 但眼前的北疆军,显然在走另一条路。 侍卫在分析,“敌军悍勇,但我军也不差…… 长陵问道,“那为何六千竟然被两千压制住了?” 侍卫心中憋屈,“对方……对方……” 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恰当的词汇来形容北疆军那两千步卒。 沈通幽幽的道:“对方有了魂!两千人看着就如同一人。而咱们这边虽说是六千人,可也就是六千人。 “一人打六千人!“长陵明白了,“整齐划一,悍不畏死。 换做是另一个世界,就是组织得力,上下一心,心中有目标,则无往而不胜! 沈通面色凝重,“大长公主,先前老夫尚且不明白杨玄为何派了两千人出战,此刻,老夫觉着,他这是在挑衅!“ 长陵默然看着那面杨字旗。 大旗下,杨玄指着前方,“***练的健儿如何?” 北疆军许久未曾和对手这样拉开阵势厮杀了,一直以来都是进攻,攻打城池。 久违的拉开厮杀,令众人看到了一个不同的北疆军。 “原来,我们已经如此强大了吗?” 捷隆脱口而出,然后,面露尴尬之色。 他是北辽人啊! 哪怕归降了杨国公,进了锦衣卫,可骨子里依旧觉着自己是北辽人。平日里和大唐人少有往来。 可这一刻,他却由衷的认同了自己当下的身份。 赫连燕看了他一眼,“对,就是如此强大!“ 姜鹤儿眉飞色舞,“那咱们是不是能击败对手了?三万击败八万啊!” 屠裳说道∶“并非是这么简单。两千对六千,这是单纯的冲杀。三万对八万,变数太多。对手优势太大,若是拉开厮杀,取胜……” 他没说不可能,但姜鹤儿还是听出了这个意思。 两千能和六千抗衡,不代表三万能压制住八万。 “那国公这是何意?”姜鹤儿不解。 “赵永不错!“杨玄颔首,身边的韩纪把这个名字再度记牢,而江存中已经准备此战后就寻赵永谈话,了解一下这个旅帅的情况。 这一战打的太彩了。 不升迁! 就对不住国公的点将! 也对不住赵永的指挥能力。 众人知晓,一颗将星将会苒苒升起。若赵永能在此后的征战中再接再厉的话,以后的北疆军大将中,将会有赵永之名。 赵永当初只是个新卒,机缘巧合被国公看重,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机遇有了,能抓住它,这不只是能力,也是命运的垂青。 杨玄感受到了众人的情绪,说道:“今日想必许多人好奇,不,应当是担忧。觉着我选择留在当定城,把三万大军置于危险之地,这不是明智之举。估摸着有人还想问问我早饭可是喝多了酒。” 没人敢接这茬。 “没有。”杨玄认真的道:“我最不喜白日饮酒。” 那么,就是头晕了。 王老二无声说道。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早些年的中原,那时候的中原,对周边部族颇为鄙夷,称之为蛮夷。” 韩纪笑道:“东夷,南蛮,西戎,北狄。老祖宗们懒得很,不肯去记什么名字,把周围各方的小国和部族都划为蛮夷。“ “是骄傲吧?”杨玄微笑道。 众人点头,一种骄傲的情绪油然而生。 “老祖宗们筚路蓝缕起家,那时候,周边都是蛮横的异族。在这等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为族人杀出一条活路来!” 杨玄眯着眼,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穿着兽皮,拿着石刀木枪冲杀的老祖宗们。 “渐渐的,中原有了文化,知晓了礼义廉耻,可周边依旧是茹毛饮血。野蛮是异族倚仗的根本,他们觉着,野蛮能击溃文明。于是,他们不断侵袭中原。” “可他们错了。他们遭遇了更为凶悍的对手。老祖宗们用更为锐的兵器,更为良的操练,更为凶狠的厮杀,杀的他们狼狈而逃。” 杨玄突然问道:“当初,曾有一陈当五胡的说法吧?“ 韩纪博览群,点头道:“陈国立国后,就一直与异族厮杀,彼时陈国出兵不多,将士们却毫不畏惧,以一敌五,以一敌十,杀的异族闻风丧胆。这才有了一陈当五胡的盛名。” 老祖宗们竟然如此,令众人不禁悠然神往! “老祖宗们豪勇,可曾几何时,我大唐却被异族压的喘不过气来。别说什么一陈当五胡,一对一,依旧畏缩。” 众人想到了张楚茂。 当初张楚茂来北疆,本是想接替黄春辉的节度使之职,可遭遇北辽军后,只是一击,就狼狈而逃。 大唐的民心士气,至此落入谷底。 所以,从上到下绝口不提反击北辽。 甚至是南征大军能看到汴京城后,依旧无奈退兵。 “那是屈辱!”杨玄指着前方,“北辽与天下异族,因此而小觑我大唐。进一步他们会做什么?他们会伺机突入大唐,想着重新奴役中原……这一切,都是武人之错!” 他没说庙堂,说了没意义。 “有人说我北疆连下北辽三州之地,无敌了。可你等看看那些新卒,第一次上阵厮杀,紧张的浑身僵硬,或是浑身发软。出兵时,北疆父老总是忧心忡忡,担心兵败……这一切,都发端于武勇的丧失!” 杨玄问道:“要如何把这股子气给重新提起来?“ 韩纪看着那两千步卒在悍勇的前行,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咆哮…… “用铁与血!” 杨玄咆哮道:“要用不断的胜利,用以少胜多的胜利去告知四邻,那个曾令天下异族俯首的中原,回来了!” 姜鹤儿明白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 国公不走,不是喝多了,更不是晕了头。 他是想用一次堂堂正正的厮杀,以少敌多的厮杀,来告知天下在北疆,一唐敌五胡! 哪怕是冒险,他也得来这么一次。 否则,正在下滑的国运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他看过卷轴里的许多资料。 国之将亡,吏治混乱,民心士气率先下滑。 国势下滑 的势头很难一下拉住,需要徐徐图之。可异族不会让你安心革新,安心挽回国运。他们会如同狼群般的冲着你撕咬。 邻居家有钱,我抢一把又怎么了? 哪怕是烧杀抢掠又怎么了? 有本事你来咬我啊! 在这个时候,能告诫异族的唯有一种手段。 杀! 唯有强大的军队,才能保护内政的平稳革新,才能心无旁骛的把国运拉回来。 面对强敌,战而胜之! 这便是底气! 你敢来,老子就敢打掉你满嘴牙! 不! 打掉你满嘴牙后,老子还会带着大军反击,把你对大唐做过的,在你家里重新做一遍。 不如此,如何震慑异族 不如此,如何令天下信服? 不能令天下信服,如何做这天下之主?! 宁雅韵叹息,“你把庙堂之上该做的事做了,让长安那群肉食者会很尴尬啊!” “我就是要倒逼着他们尴尬,有本事便励图治,没本事就继续窝在梨园中玩儿媳妇!”杨玄讥诮的道。 宁雅韵看看他身边的文武官员。 杨玄在羞辱大唐皇帝,可所有人都一脸理所当然。 这小子,就这么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北疆上层的观念。 长安,就是个腐朽之地! 想到那第四条爪子,宁雅韵突然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变化。 前方,两军厮杀的难分难解。 “国公,可要撤回来吗?”有人问道。 杨玄摇头,“赫连督和我都在盯着对方,看谁先眨眼。“ 许多时候,大佬对决和孩童游戏有类似之处。 谁先撤离,谁是孙子! 孩童无知,但无师自通的明悟了打击对方士气的道理。 两军胶着,人数少的北疆军一面,用不断突击来抵消自己的劣势。 厮杀许久,丝毫不见倦意。 时光流逝! 倒下的尸骸越来越多。 “快!” 伤患被抬了回来,陈花鼓带着弟子们熟练的辨别伤处的情况,然后及时处置。 一个受伤的军士挣扎起来,瘸着腿往前走。 “回来!” 陈花鼓喊道。 两个弟子架住了军士,军士咆哮,“我不能丢下自己的兄弟!” 噗! 这话,仿佛是一股大风,吹的人心凛然。 韩纪看了一眼,发现,士气突然高涨。 甚至有人在蠢蠢欲动。 若非军律森严,想来就有人敢去增援赵永。 对面赫连督也感受到了。 ”撤回来!” 他平静的道。 林南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大将军,我军并未败啊!再厮杀下去,我军人数的优势越发明显……必然获胜。” 赫连督看了他一眼,“你看看将士们。” 林南过于关注这一战,忽略了己方的士气。 那些将士明显的神色不对了。 原先的豪迈自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谨慎、震惊…… 两千北疆军,竟然能扛住六千北辽军! 再打下去,军心士气就没了。 侍卫对长陵说道:“北疆军那两千人,就算是先撤了,也无损他们的武勇。随后,北疆军必然士气大振,而我军却士气低迷。大唐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长陵记得当初父亲赫连峰说过:十万大辽铁骑,能令大唐举国震怖。 但曾几何时,八万大军却无法令三万北疆军害怕。 这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局面? 好像是,子泰执掌北疆之后吧! 铛铛铛! 这边鸣 金了。 残余的步卒潮水般的退了回来。 对面的北疆军步卒从容带着己方的尸骸和受伤的兄弟,缓缓而退。 高下立判。 侍卫说道:“再厮杀下去,兴许咱们能胜,可对士气打击太大,故而大将军令他们撤了回来。” 步卒撤回来后,统军将领到了中军。 他抬头,眼中多了悲愤之色,但却无法辩驳,也无从解释。 呛啷! 他拔刀! “你想作甚?”有人厉喝。 将领说道:“此战乃是下官指挥不利,下官,该死!” 手一拉,脖颈处鲜血喷涌。 随着将领重重倒下,长陵知晓,大战,要开始了。 “善待他的家眷!“赫连督说道。 将领用一死,把所有的责任都背在自己的肩头。 也掩盖了北辽军实力下滑的窘况。 是我无能,非将士们孱弱。 这一死,便把士气拉了起来。 可惜了! 林南摇头。 “大将军。” 接下来该如何? 赫连督说道:“没有别的法子,就是打过去!” 无需用什么花招,压过去就是了。 对面,赵永去复命。 “干得好!” 杨玄颇为欣慰的道:“你部且去歇息!” 韩纪轻声道:“国公,此人可为标杆。” 杨玄颔首,表示有数。 这么忠心耿耿的将领,且在不断进步,自然要重用。 对面,敌军中军大旗摇动。 “敌军进攻了。” 敌军步卒出动了。 两万步卒,就像是大海般的涌来。 身后,便是伺机而动,宛若狼群般的骑兵。 用步卒打开通道,骑兵决胜! “呜呜呜!“ 号角声中,步卒开始奔跑。 “放箭!” 弩阵发威,密集的箭雨令北辽步卒死伤惨重。 他们顶着箭雨在奔跑。 接着该是长弓了吧! 然后就能接敌了! 呼啸声穿来。 声音有些怪异。 有人抬头。 尖叫,“那是什么?” 天空中,数十石块越过城头,往这边砸来。 就像是陨石雨! 第1032章 令人意外 赫连督令步卒进攻,便是因为没有发现北疆军的投石机。 传闻中,投石机宛若霹雳,对士气打击颇大。 但只能用于攻城。 可没想到的是…… “投石机!” 前方的攻击阵列中,有人尖叫。 赫连督平静的看着那些石块,说道:“杨玄狡黠!” 林南说道:“他把投石机藏在了城中,只等此刻给咱们重重一击。” 这是另类的伏兵。 石块落地,能看到尘土飞扬,伴随着血箭,甚至是肢体,或是五颜六色的东西…… 接着石块往前冲去,无坚不摧。 当石块停下时,后面是一条血肉胡同。 数十条血肉胡同对于庞大的敌军而言不算什么,但,每个看到这些胡同的将士,不禁心生怯意。 这就是杨玄要的结果! 人少对人多,人少一方能倚仗的除去能力之外,就是士气。 目光越过城头,就在进城后的一段,两侧的宅子尽数被拆掉了。 一架架投石机依次排列,此刻,正热火朝天。 “拉起来!” 一队队军士奋力把摆臂拉下来,扣住。 “装石弹!” “放!” 碎砰砰砰砰砰! 陨石雨再度越过城头。 前方,已经接敌了。 步卒绞杀在一起,后面,骑兵有些不耐烦的在看着,等待着出现突破口。 “国公,下官去了。”江存中将抵近指挥。 杨玄点头,“此战,是意气之战!” “下官明白!“ 杨玄可以后撤,丢弃一座孤零零的当定城给敌军。敌军大军不可能长期留在此地,耗不住。等他们前脚走,后脚杨玄就能把当定城重新夺过来。 但他选择留下,便是为了意气! 双方不断反复冲杀,杨玄在看着。 “国公,敌军两翼。”韩纪指着左侧。 敌军的骑兵在往两翼包抄。 “我军背靠当定城,两翼接近,城头箭雨,城下有步卒,无需担心!“ 杨玄脑子里想着的是大局。 赫连督领军来此,第一个目标必然是恢复南方原先的态势,提防北疆军的进一步入侵。 另一个目标,必然是控制林骏,恢复宁兴对泰州和潭州的控制。 可现在别说是泰州和潭州,连特么的辰州都被林骏拿下了。 林骏已然坐大,赫连督难道不心慌? 泰州,潭州,辰州,三州在手,还有北疆军在一侧虎视眈眈,赫连督的大军进退两难…… 在这等局势下,他能做什么? 击败北疆军! 击败大唐名将杨玄! 如此,当他攻打林骏时,就无需担心北疆军的威胁。 这手段,堂堂正正,无可挑剔。 而且,把三者之间的厉害关系理的很是清晰。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在自己的大军却在当定城下遭遇了阻力。 此战,赫连督必须要胜! 而反之,杨玄也是如此。 战胜这个强大的对手,他觉得把握不大,毕竟,双方的数目差距太大了。 但他必须要维系当下的局面。 也就是,需要维系不败的局面! 北疆军如猛虎般的盯着赫连督的大军,牵制他,让林骏能熬过这一段艰难的岁月。 当林骏站稳脚跟后,那三州之地就像是北辽身上的一个伤口,源源不断的在流血。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话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此刻,杨国公的心,和三州军民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一队北辽步卒突入进来,看着,竟 然是有些修为的意思。 “屠公!” 杨玄指指那里。 “老二跟着去!” “国公,老夫请战!“老贼怒了,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你也去!”杨玄笑道。 闻战则喜是好事儿。 他看了裴俭一眼,这位修为更是了得,但在他的心中,这是大将之选,不是冲阵的炮灰。 老帅锅在边上冷哼一声,大抵是感受到了它他目光中的恶意。 “这等小场面,我没准备请您出手!“ 杨玄笑道。 “此战,可有把握?”宁雅韵问道。 “看着有些岌岌可危是吧?“杨玄说道。 “敌军势大。”宁雅韵不懂战阵,但却能看出势的变化。 “能挡住!”杨玄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不过,若是持续厮杀下去,死伤会很多。“ “可有法子?”宁雅韵甩了一下鏖尾,“不行,老夫也能去厮杀!” 杨玄有些意外他的主动,心中微暖,“不用。” 这是从上次赫连峰御驾亲征后,北疆与北辽之间的再度大战。 捷隆看的目不转睛,突然问道:“赫连督为何不大举压上呢?” “就那么大的地方,我军背靠当定城,赫连督无法迂回包围,而且,城中还能源源不断的提供各等物资。大举压上,只会造成混乱!“ 说的不错。 捷隆回头一看,却是赫连荣说的。 “那你觉着,此战下去会如何?” 捷隆反驳。 “不知。敌军毕竟人多势众。此战拖的越长,对我军越不利!“赫连荣毕竟曾镇守一方,统领过大军征战,故而一番分析令人信服。 对面,林南对长陵说道:“大长公主放心,当下的僵持只是暂时。他们三万,咱们八万,咱们可以轮换攻打,让将士们得到歇息,北疆军却不能。这般延续下去,他们总有筋疲力竭的时候。到了那时,便是一击致命的时机。“ 长陵问道:“北疆军若是进城固守呢?“ “那,可就热闹了。”林南笑的很是惬意,“若是北疆军进城,我军围住当定城,就是瓮中捉鳖。” 侍卫说道:“北疆军一旦进城就出不来了。” 原来如此! 长陵看着前方,心想,他会如何应对呢? 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出同仇敌忾的感觉,并不觉得击败北疆军是一件喜事儿。 但终归理智压住了情感。 赫连督回头,“大长公主,晚些全军进攻,还请您留在中军。” 长陵没经历过战阵,关键是,她若是在军中出了点事儿,赫连督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先帝唯一的血脉啊! 若是出事,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长陵点头,赫连督心中一松。 长陵问道:“时机到了吗?” 赫连督看了一眼前方,“再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这是他计算了人的体力和北疆军能进行的轮换……极限轮换。 长陵说道:“那么,我就等着大将军的好消息了!” 她神色平静,仿佛不知晓自己成了一个陪衬。 沈通担心她心中不满,解释道:“大长公主,此战必须要打。” 长陵虽说不通战阵,却对这等争斗了如指掌,“必须先击败北疆军,如此才能心无旁骛镇压林骏。“ 沈通点头,“和北疆军比起来,宁兴更在意击破林骏部,震慑不臣!” “林雅也是这个意思。”林南插话,“林骏不听他的号令,令他麾下的那些乱臣贼子有些蠢蠢欲动。他若是不镇压这个侄子,以后如何号令那些手下?“ 这个局面,就像是三角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动其中的一个,另一个就会被牵连。 长陵听到有人说:“那若是咱们退了呢?” “住口!“ 那人旋即被呵斥。 大战还在进行,就说这等丧气话,没弄死他算是赫连督脾气好。 但这个假设却让人心中一怔。 是啊! 若是大军走了,杨玄和林骏如何相处? 按照杨玄的尿性,此后绝对会北进。 林骏坐视? 按理他该坐视,甚至会趁火打劫。 可若是北疆渐渐势大,弄不好能形成一个对他的包围圈。 若是他出手,杨玄绝对会反手一击。 喷! 若是杨玄和林骏大打出手,宁兴想必会笑破肚皮。 这个局面,好像更不错啊! 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大辽衰弱。 长陵见林南眸色微冷,知晓这些将领都想到了那种可能。 此次大军若是撤离,南方腹地就露在了杨玄眼前。 以他的尿性,当会长驱直入。 到了那时…… 长陵摒弃了这个念头。 不会败! 也不能败! 前方,双方绞杀的越发的凶狠了。 北疆军的韧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面对对手的轮番冲击,他们就像是巍峨的高山面临飓风的冲击,怡然不动。 这支军队,真的令人刮目相看。 两翼的骑兵包抄到位,随即试探突袭。 “放箭!” 城头,弓箭手们兴高采烈的,肆无忌惮的往下倾泻箭雨。 接着,左右两翼的北疆军阵型变动,直面他们。 然后,闪开通道。 “是弩车!” 巨大的弩枪飞掠而至,穿着战马或是骑兵,看着就像是大块的烤肉串。 战马不禁止步,随即主人拼命抽打。 “放箭!” 一波弩箭令骑兵们倒下不少。 但双方还是接触了。 “好!“ 赫连督说道:“压制住,三面合击。“,他指着城门说道:“若是老夫,定然会令人关闭城门,此战不结束,不开门。” 林南点头,“否则将士们觉着有一条退路,会战意不坚定。” 但北疆军的表现却打了他们的脸。 没人回头看敞开着的城门一眼。 “压上!”赫连督目光锐利,令长陵想到了鹰隼。 他指着前方说道:“正面施压,逼迫杨玄从两翼调兵增援。” 若是杨玄从两翼调兵增援正面,那么赫连督就能增强两翼的攻击力量……老夫就是人多! 这是一种把人数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手法。 “果然是宿将!”沈通赞道:“这一下,北疆军坐蜡了。” 长陵默然。 沈通叹息,担心她心中牵挂对面,劝道∶“大长公主,这是两国相争。” 长陵不语。 正面,敌军加强了攻击力度。 杨玄摇头,“两翼依旧,不可动摇。” 这是意志的比拼。 赫连荣低声问道:“指挥使,援军多久能到?” 赫连燕默然良久,“桃县来的人马……会令你意外的。大概,明后日到。” “晚了!”赫连荣毕竟曾是一方大员,“若是城中有五千人马在,便能接应大军入城。随后坚守两日不在话下。” 可城中只有两千余人,一部分要巡查城中,提防城中的百姓***,一部分还得上城头,帮助两翼防守。 赫连荣看了杨玄一眼,见他安静的看着战局,眸色都不曾变化一下,心想,难道这便是山岳崩 于眼前而不惊的城府吗? 老夫,受教了! 正面的防御,看着坚韧,可伤亡在增大。 对方也是,但对方人多啊! 他们甚至在轮换攻击。 北疆军现在就靠着意志在坚持。 “再加把力!”林南双拳紧握,“两翼!两翼该不顾损失!” 赫连督看了他一眼,“现在,该着急的不是老夫。” 林南老脸一红,“下官想着杨玄过往的战绩,竟然有些失去了平常心。” “老夫也颇为兴奋,可也只是一瞬。”赫连督告诫道:“不到敌军崩溃那一刻,不可懈怠。” “是!” 半个时辰后,赫连督说道:“差不多了。” 他看了长陵一眼,不知是对谁解释,“北疆军的韧性出乎了老夫的预料,此刻他们是靠着意志在坚持。杨玄手中仅仅握着三千预备队。此刻,把他的预备队逼出来,随即,全军压上,一鼓作气,击溃敌军!” 林南双眸一亮,“大将军,下官请命前往!” 这是个耀眼的时刻,身为大将军,赫连督自然不会去抢这等出风头的机会,莞尔道∶“也好!” 林南摧动战马,挥手,“集结!” 一万骑兵集结。 沈通说道:“此战,最为激烈的时刻,来了!” 长陵的手在袖口中,握着一封信。 “出击!“ 林南意气奋发的率军出击。 赫连督难得好心情,笑道:“儿郎们要撒野了,希望杨玄能多抵御一会儿。” 沈通笑道:“此刻,杨玄大概还在期盼桃县援军吧!对了,还有个镇南部。” 赫连督淡淡的道:“老夫早已令左翼斥候深入,杨玄若是想故伎重演,老夫会告诉他,莫要小觑了天下英雄!” 长陵轻声叹息。 对面大旗下,杨玄出人预料的在微笑着。 “国公!“ 屠裳面色凝重,“将士们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他很少会对战局发表看法,一旦开口,必然是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援军要来了。“杨玄说道。 屠裳看看赫连燕。 赫连燕默然。 前日锦衣卫的人来禀告,援军还得有四日。 再快,也得明日才能赶到。 “敌军总攻了。“ 对面,敌军大旗摇动。林飞豹说道:“护着国公!” “老子不会逃!“ 杨玄没好气的道,然后,看着右侧。 “右侧……镇南部?不能吧!”屠裳说道:“对面大军云集,赫连督乃是宿将,自然会派出大股游骑前去提防镇南部的可能突袭。” 姜鹤儿心中一亮,就听国公骂道:“终于来了。” 右侧,一队队敌军斥候在逃窜。 远方,乌压压的骑兵在追赶。 “好一个镇南部!”姜鹤儿赞道:“那辛无忌竟然如此了得吗?” 对面,赫连督色变,“是谁?” “是谁?”长陵仔细看去。 一面大旗在飘扬。 “是林字旗!” 第1033章 决裂 北辽游骑的任务是查探北疆军可能的援军。 发现后,禀告的同时,发起第一波阻截。 这任务不复杂。 但北疆军没来。 镇南部的那些草鸡骑兵也没来。 却来了一队大辽骑兵。 「是我们的人!」 一眼看不到边的大辽骑兵没法假扮,北疆找不到那么多大辽制式甲衣和兵器。 可没想到的是,这支大军对他们发动了突袭。 这几乎是一场屠杀! 残存的游骑溃逃。 以至于来不及给大军报信。 赫连督想过许多种可能,比如说杨玄早已在两侧,甚至是后侧布下伏兵,故而他在大营中留下了五千人作为阻截和预警。 两翼他最为重视,派出了大量游骑警戒。就算是北疆军来袭,他也能从容布置。 所以,他不担心两翼,反而不时询问身后方向的动静。 但没想到的是,左翼突然出现异动。 「是林字旗!」 赫连督看着那些大辽骑兵正追杀自己的游骑,脑海中就像是猛地绷断了什么似的,面色剧变。 「是林骏!」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拦截!两翼回撤,拦截!」 长陵眸子一缩,看着左翼那些北辽骑兵,沉声道:「是林骏!唇亡齿寒,难怪杨玄有恃无恐!」 沈通双手握拳,「杨玄若是大败,我大军就能长驱直入。林骏刚控制辰州,立足未稳,不堪一击。故而,他必须要出兵,救援杨玄!「 林南骂道:「这个逆贼!当千刀万剐!」 长陵眯着眼,「林骏被杨玄利用了一把,却甘之如醴!」 沈通苦笑,「难怪他以三万迎击我军八万,依旧从容不迫。原来,他是在这里等着。 长陵看着他,「败了!」 「什么?「沈通不解。 两翼的骑兵潮水般的在撤回,往左翼进发。 长陵说道:「我说,败了!」 沈通说道:「败不至于。大长公主,我军依旧优势,能从容而退。」 「我说的败,指的是赫连督。」 赫连督正在那里指挥麾下应变,「撤回来,骑兵接应步卒,徐徐而退,不可急切!」 沈通蹙眉,「大长公主的意思……「 「赫连督只想到了北疆军,这是大将之材。而杨玄却断定林骏不得不出兵相助,这是……帅才!「 大将之才,可纵横沙场。 帅才,在朝堂之上亦能指点江山。 两者不是一个级数。 可老夫也没想到……沈通面色红了一下,「老夫惭愧。」 「我失望的是,自己并未想到这一点!」 长陵的心情莫名,谈不上难过,也说不上欢喜,「我不懂厮杀,但我知晓,战阵并未简单的两军对垒,还得要站在庙堂之高去思索,应对。他想到了,我,却没想到。」 沈通赶紧安慰,「大长公主未曾经历战阵,自然要差他些……」 敌军撤离,北疆军愕然之余,纷纷看向右侧。 「那不是北辽军吗?」 「北辽军怎地来了?还大打出手。「 「那是什么?林字旗!」 「是林骏!」 「林骏竟然帮着咱们,这是何意?」 先前的厮杀激烈,北疆军将士全凭一口气撑着,此刻敌军撤离,他们身心一放松,疲惫潮水般的用来。 「吃干粮,歇息!」 ()上官在喊。 赫连荣叹息一声,捷隆看着杨玄的眼神中都是崇拜之色,听到叹息就找茬,「你这是不满?「 「老夫并非不满,而是……有些怅然。」赫连荣叹道:「老夫也曾执掌一方攻伐,总是觉着自己了不得。上次败给国公,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可今日一战……三万对八万,老夫总觉着国公孟浪了些。可没想到的是,林骏来了。「 捷隆默然,第一次没有乘胜追击。 赫连燕看了他一眼,「从得知林骏对辰州动手之后,国公就没催促过援军。」 这下连捷隆都明白了,「国公就等着林骏!」 这等庙算,堪称是云淡风轻,却令人只能仰视。 姜鹤儿问道:「国公是故意让援军晚来的吗?「 肯定是故意的! 这是众人的想法。 杨国公正在观看大辽内部争斗,闻言随口道:「援军若是加速,少说得多死两千战马。既然如此,不如多死两千北辽人。」 原来,国公只是单纯的想减少些损失。 一面是三万大军面对强势对手果断出击,损失不小。 一面是不舍损失一些战马。 这二者看似矛盾,可仔细一琢磨,却格外的和谐。 老贼在记录:三万迎击八万,此乃磨砺民心军心之举,若援军至,则成了对峙…… 他抬起头,就见王老二好奇的看着自己,「老二干啥?「 王老二问道:「老贼你还想做名将?」 「不了!「 「那你想做什么?」 老贼的眼中尽是坚毅∶ 「名帅!「 …… 「停住!「 林骏勒住战马,身后,两万骑兵开始结阵。 对面,曾是同袍的北辽军在集结。 八万大军有五千在大营,右翼三千,先前的攻击损失数千……还剩六万余人马。 北疆军那边也损失不少,此刻正在吃干粮歇息。 只需半个时辰,一支生龙活虎的军队将会再度出现。 林骏把目光收回来,「三万对八万,赫连督这个蠢货,竟然算不到我的到来。宁兴没有大将了吗?」 这话,带着轻蔑之意。 沈长河说道:「使君,赫连督是皇帝的心腹。在这等时候,皇帝得提防各方势力,故此,令最信任的大将领军出击,这是必然。」 这等时候,看的不是能力强弱,而是谁更忠心。 「他担心路上林雅的人弄鬼?」林骏笑了笑,「该告诉他们了。」 林骏策马冲出阵列,回头,喊道:「谁还记得当年的南疆?」 大唐的北方,对于北辽而言却是南方。 阵列默然。 看着对面的大辽军队,情绪有些古怪。 哪怕这一路做了许多工作,此刻沈长河心中依旧有些忐忑。 他担心某个军士突然喊一嗓子‘我降了。,,瞬间,大军就崩了。 「当年的南疆,曾压的大唐北疆苟延残喘。可你等再看看如今的南疆,内州,坤州,龙化州……接下来该是何处?泰州,辰州,潭州……大辽疆土被侵蚀,将士们在庸才的手中横死,或是沦为俘虏,为大唐北疆修路种地。谁愿意?」 没谁愿意! 这番话令人想到了当下的局势。 三州丢失,大辽南方的局势急转直下。 「知晓是什么驱使我执掌三州吗?」林骏指着南方,「我在潭州时,接到了鹰卫的消息,杨玄决意要把北疆往前推进一步。()也就是说,他拿下三州之地后,将会往右横扫过来。接下来便是泰州……」 这个战略意图很诱人。 那些将士看着有些愤怒。 再蠢的人也知晓,若是杨玄挥师右转,以前的那些蠢货,绝对挡不住。 唯有眼前的这位大辽名将,才是杨狗的劲敌,唯有他,才能护卫我等! 内州三地丢失的有多快,此刻这些将士的意志就有多坚定。 「杨玄拿下龙化州,随即令锦衣卫刺杀金使君得手,他这是要在三州之中打下楔子。随后左攻泰州,右打潭州。若是被他得逞,大辽南方,顷刻间就崩塌了。」 林骏指着对面的大军,「我领军前来,为的是协防辰州。可宁兴大军的游骑,竟然到了陈州一线,对我辰州斥候大打出手。他们要做什么?」 沈长河喊道:「他们宁可把辰州、泰州丢给杨狗,也不肯让咱们自救!他们宁可把咱们丢给杨狗,去北疆修路……」 将士们鼻息咻咻! 庸人是最好鼓动的……林骏神色冰冷,「大军前来,却瞒着我等,攻击北疆,却不通告……他们想做什么?」 林骏摆手,「带上来!」 一个被俘的北辽将领被架了出来。 「此人便是宁兴大军中领队的斥候将领,说话!「 将领看着这些曾经的同袍,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大将军说……要灭了三州!但凡三州的将士,队正以上,尽数流放极北之地。普通军士,进敢死营!」 流放极北之地,有死无生。 敢死营,实则便是送死的地方。 也就是说,三州之地的军队,都被宁兴视为叛逆! 对面,林南说道:「大辽立国多年,威严犹在。那些将士多半是被林骏给蒙蔽了,否则怎敢谋反?下官的意思,鼓动一番,顺势出击,先灭了林骏。」 赫连督看了北疆军一眼,先前的死对头正在歇息,但他们的骑兵却出来了。 一旦这边对林骏发动进攻,这些骑兵将会从侧后给他一击。 杨玄和林骏未曾商议,却格外的默契。 一种荒谬感令赫连督想笑,想捧腹大笑。 他想问问,是什么让这等荒谬的事儿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辽的南疆。 是皇帝的责任,还是林雅的错失? 「你盯着北疆军!」赫连督看着林南。 这是要他牵制北疆军之意。 「下官领命!」林南肃然拱手。 这时,林骏那边传来喊声。 「不能!」 这声音听着悲愤。 林南一怔,「这是……」 「那个逆贼在撒谎!」赫连督冷笑。 「清君侧!」呐喊声再度传来。 「大将军,林逆巧舌如簧,不能再坐视他鼓动三州将士了!「随军的文官此刻开始掺和。 「你等有法子?「赫连督看向了林雅一系的文官。 文官微笑:」自然是有的。」 「老夫洗耳恭听!」赫连督是皇帝的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文官摆摆手,一个看着像是仆役的老人上前。 「这是左相家中的老仆,当年曾带过林骏一阵子。」文官含糊介绍了老人的身份,「相公许诺,保林骏平安,三年后,再度起复!」 这不关老夫的事,但此刻若是能兵不血刃解决此事,再好不过了……赫连督点头,「去吧!「 老人策马过去。 「三郎!」 老人孤零零的过去,喊声在对面的呐喊声中显()得格外屏弱。 对面,沈长河说道:「有人来了。」 林骏策马掉头,眸光中多了一抹温和,迅速转为冷漠。 老人当年曾在林雅堂弟家待了几年,专门伺候林骏。在林骏大些后便消失了。 此刻他的出现,勾起了林骏许多回忆。 「你是叔父的人。」林骏说。 这一刻,他对自己的身份再无怀疑。 林雅的私生子! 私生子! 「哈哈哈哈!」 林骏放声大笑。 「三郎!」老仆距离林骏三步开外勒马……林骏身后两个好手,一个拔刀,一个张弓搭箭。 「你来作甚!」林骏问道。 老仆说道:「相公说,三郎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为相公立功不少。」 「可他依旧出卖了我!」林骏冷笑。 「相公不得已。」老仆叹息,「三郎,回来吧!相公说了,保你平安。三年后可起复。相公还说,你拿下泰州的手段虽说狠厉了些,可当下的局面却少不得狠厉。 几个孩子中,就你最像相公。相公说,从极北之地来到潭州,你定然不满。可这是交换。年轻人,需要些磨砺,心性方能圆满……」 「他的两个儿子为何不磨砺?」林骏问道。 老仆苦笑,「他们,资质不好。」 「不,他们只是从小过的太好了。」林骏说道。 老仆叹息,「三郎,回来吧!」 林骏摇头,老仆心中一冷,「你若是不回去,便是大辽的叛逆。皇帝会想方设法灭了你,对面的杨狗会寻机灭了你……何苦如此?」 「回去告诉叔父。」林骏指着地面,「在此地,我四面受敌,可却知晓谁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对手。我不再担心刀子来自于身后。告诉他,我不是雏鹰,更不是他能随意搓扁揉圆的棋子。」 老仆面色大变,「三郎你……「 「回去吧!「 林骏策马掉头,战马转动,他说道:「叔父曾说,要让我做南地之王,告诉他,我自己会做!」 老仆绝望,落泪道:「三郎,你这是自绝于相公啊!」 「不是父亲吗?」 老仆如遭雷击,抬头看着微笑的林骏,「三郎你……」 「多年前我就知晓了,回去告诉他,从此,他只有两个儿子!「 哒哒哒! 北疆军那边来了数骑。 林骏摆手,「且去!」 「三郎!」老仆落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策马掉头。 北疆军那边来的是王老二,「国公说,辛苦了。」 这姿态好似上官,令沈长河也压不住火气。 「今日若非使君,杨玄怕是要狼狈而逃了吧!「沈长河阴沉沉的道:「若是使君决意与宁兴大军夹击……」 王老二大大咧咧的道:「国公料到你会这般说,他说,要不,你试试?」 沈长河冷笑,刚想威胁。 远方传来了震动。 烟尘滚滚! 地平线上,仿佛无数人马在疾驰。 那是南方! 「是北疆军的援军!」一个将领喊道。 王老二掏掏耳朵,对沈长河说道:「要不,你再把先前那番话,再说一遍?」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33章决裂免费阅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之上更新,第1033章 决裂免费阅读。 第1034章 天朝上国的骄傲 援军来了。 领军的是南贺! 赫连督毫不犹豫的吩咐道:「退回来。」 原先防御林骏部的骑兵回来了。 六万余大军结阵。 援军不多,一万余。 但已经足够了。 而且,按照杨玄的尿性,谁也不知晓后续还有多少人马。 兴许,此刻已经有北疆军在往两翼摸去。 只等一声令下,从两翼发动突袭,甚至是包抄大军后路。 但这一切都得看林骏的选择。 「林骏若是愿意回来,此刻两军夹击,便能击败杨玄。」赫连督对长陵说道。 战局到了此刻,他必须要给长陵一个解释,通过长陵,向宁兴解释。 换了别人,他不敢。 但长陵不同。 江山是她爹的,林雅能糟蹋,甚至是赫连春能糟蹋,但长陵不会! 这是共识。 老仆回来了,顶着众人的期盼目光,淡淡道:「南边的事,相公不管了。」 赫连督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决意背叛大辽?」 那个孩子啊!当年是如此的乖巧,乖巧的令人心疼。可如今,却成了相公的对手。父子相残,何其令人黯然神伤……老仆默然。 林骏反叛,局势翻覆。 那么,现在他们危险了。 「大将军,看!杨玄的使者去了那边。」林南指着左侧说道。 赫连督看到了王老二,「那个逆贼,老夫敢断言,他不敢自立!」 自立便是谋反,三州军民可不是傻子,任由林骏摆布。赫连督判断林骏会打悲情牌,让三州军民同仇敌忾。 王老二正在和林骏商议,「国公说,两家联手夹击宁兴大军,胜利后,国公坐视你取霍州,且此战的俘虑尺数归你。」 「他想给大辽制造一个强大的对手?」 林骏摇头,「回去告诉他,若是换个地方,我不介意弄死他!」 王老二笑了笑,掉头就走。 这和沈长河所了解的王老二不同,太特么平静了。 不该是怒斥的吗? 王老二突然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 他不是不想怒斥,而是没法愤怒。 在他看来,林骏的话更像是在为自己壮胆。 回到中军,王老二禀告了林骏的话。 「预料之中。」 林骏能背叛林雅和北辽,可见野心勃勃。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为北疆火中取栗。 但现在的局面却尴尬了。 三方僵持,谁都不是谁的朋友。 只是利益使然,谁也没法先动手。 杨玄先动手,林骏大概率会选择坐视,直至他露出败相再出手。 林骏先出手,杨玄自然会出手夹击赫连督。 赫连督却坐蜡了,他发现自己没法动。 无论他向任何一方出手,另一边都不会坐视。 好像唯一的选择便是撤离。 但大老远来南方一趟,若就此撤离,回去弹劾的奏疏能让他一家子十年内不缺擦屁股的纸。 「老二,林骏放狠话时,你为何不反驳?」老贼有些惊讶于王老二的稳健和好脾气。 王老二摸出肉干,「我觉着他打不过国公啊!」 「这是什么道理?」 「以前我跟着那些乞丐混的时候,时常有人被毒打一顿后放狠话,可屁用没有。」王老二把肉干塞嘴里,咀嚼肌蠕动,看着很是狰()狞。 「你说的好有道理。」老贼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兵法造诣,好像有些漏洞。 援军到了。 「国公!」 南贺到了中军,「后续移民在半道上。」 「好!」 这一次杨玄是两手准备,一手是攻打,二手是移民。 而且,移民和出兵是同步的,也就是说,他出兵前就确定能拿下龙化州。 这份自信来的莫名其妙,但却实现了。 杨玄看着对面,「赫连督坐蜡了,可惜林骏狡黠,否则老子现在就能主动发起进攻,把他卷进来。罢了,进城。」 北疆军大摇大摆的进城了。 赫连督和林骏却很是尴尬。 北疆援军来了,赫连督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对峙,但估摸着不敢发动进攻。其次便是退兵。 「我的事完了!」 林骏微笑道:「随后稳固辰州,经营三州之地。只等局势变化,再做应对!」 「杨玄怕是不会善与!」沈长河提醒自己的老板要小心杨玄。 「短期内,杨玄希望我能强大起来。后续,还得看他的野心。」 林骏指着北方,「一群人说什么赫连氏乃是正朔,可数百前,赫连氏也只是个破落户罢了。叔父一心想取而代之,却瞻前顾后。既然如此,我来!」 沈长河看着他,眼中多了异彩,「使君是想……君临宁兴?」 「此刻御座上的那个肥豕,你觉着可能令大辽上下信服?」 「自然是不能!」 「叔父对外碌碌无为,可能令军民信服?」 「不能!」 「老沈,这是个风云激变的年月,叔父想让我做一头听话的狼,可我想做的是……龙!」 君临天下的,龙! 「我们回去!」 两万人马,潮水般的消失在远方。 赫连督说道:「撤回大营。」 回到大营,赫连督请了长陵来议事。 长陵戴着羃?进了大帐,赫连督起身行礼,「见过大长公主。」 「说吧!」 长陵坐下。 赫连督站着说道:「此战至此,已难以为继,若是攻打林骏,杨玄虎视眈眈。若是攻打杨玄……」 「他的援军到了。」长陵说道。 「是。」赫连督叹息,「我军远来,还得顾忌林骏在侧后袭扰,故而不能全力……」 「这等推诿过错的话,你和我说,无用!」 长陵不想听废话。 赫连督苦笑,「臣原先是先帝的心腹,臣以此为荣。」 长陵安静坐在那里,仿佛没听到。 「先帝驾崩后,陛下就令人来寻臣,说了一番话,其中一句话令臣动容。」赫连督说道:「陛下说,一切纷争先搁置,护住大辽,护住先帝牵挂的江山,这才是忠心!」 长陵平静的看着虚空。 「臣深以为然,于是便投向了陛下。」赫连督叹道:「若是臣当初不动,林雅逼迫甚急,一旦被他……臣不惧死,却怕到了地底下见到先帝时,无言以对。」 「人做什么事,总是会为自己寻找借口。」长陵说道:「我并未觉着你投向皇帝错了。只是,你的嘴脸却转的急切了些。」 这话,是讥讽赫连督对自己的戒备和敌意。 「毕竟陛下乃是正朔。」赫连督把自己的面具撕开了一条缝隙,狰狞微露。 「我没说他不是正朔。」长陵叹息,「我只是想说的是,若路上你告知我,皇帝是令你()处置林骏,那么,我会劝说你选择与林骏虚以委蛇,先收复龙化州,为大军寻求一个落脚点。」 赫连督的脸一下就红了,「大长公主此言……」 「林骏能拿下泰州,就说明没把林雅和宁兴放在眼里。这等人,除非有把握,否则激怒他有何益?」 「可他拿下了辰州!」 「我不懂战阵,却知晓辰州被夹在潭州与泰州之间,除非进驻大军,否则难保。而且辰州已经丢了,不是吗?」 长陵摇摇头,「龙化州丢了,辰州也丢了,那么,该先紧着哪一边?自然是龙化州。可你一边兵逼龙化州,一边令游骑去泰州辰州一线示威。威武是威武了,可却令林骏感到了寒意。面对你的敌意,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帮助北疆军脱困。你,和皇帝一般倨傲!」 愚不可及! 赫连督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住,微笑道:「臣请大长公主来,是当下的局势……」 长陵看了他一眼,赫连督说道:「原先宁兴并未判断到林骏会控制辰州,由此,此行无功。按照当初的设想,此战后臣该领军回返。可大长公主也看到了这个局面,若是臣领军回去,南方腹地便沦为了杨玄的口中食,一旦南方动荡,宁兴,怕是也会震荡。臣当留在南方,等候宁兴的旨意。」 这是应有之意。 长陵点头,「我会去信宁兴,为此解释。」 「多谢大长公主。」 对长陵的顾全大局,赫连督是感激的,「可有件事。来之前,陛下和林雅都说了,以清理林骏为主。」 「这还是攘外必先安内的那一套!」长陵微微摇头。 「是。」赫连督此刻有求于长陵,只能低头,「当下这个局面您也看到了,若是攻伐林骏,北疆不会坐视。故而,臣想……」,他看着长陵,「来之前陛下说过,舍古人蠢蠢欲动,大辽需要一个安定的南方。」 「他想一劳永逸解决舍古人?」长陵挑眉,对赫连春的果决倒是刮目相看。 赫连督点头,「陛下就是这个意思。可如今南方不靖,牵制我大军在外……」 「我知道了。」 长陵起身。 赫连督起身行礼,「臣无能,令大长公主……」 「我的脸面,轮不到你来丢!」 长陵出了大帐。 「沈通!」 「在!」 「准备车马,我去当定城看看。」 「大长公主……」 「要我再说一次吗?」 「是。」 帐内,赫连督微笑,「果然如陛下所言,她必然要去的。」 林南进来,「大将军,下一步如何?」 赫连督坐下。 「此次来的人,跟上!」 「是!」 …… 「队正何在?」 进城后,马忠寻了上官告假,一路找到了治疗伤串的地方。 可伤患太多,他找了半晌都没找到。 「国公来了。」 就在马忠压不住担忧和脾气时,杨玄来了。 「见过国公!」 那些伤患挣扎着要起来。 「躺下!」 杨玄按住一个伤患,说道:「天大地大,为国厮杀的勇士最大。我是来看看大家,都躺着。」 那个伤患正是任达。 「队正!」 马忠不管不顾的冲过去,被两个护卫控制住了。 任达见是他,苦笑,「你这个马蛮子。」 杨玄摆摆手,护()卫放开了马忠。 「见过国公。」马忠这才知晓后怕,赶紧跪下请罪。 「起来。」杨玄说道。 马忠起来,杨玄问道:「叫什么名字?」 「马忠。」 「好名字!」杨玄问道:「第几次出战?」 「第一次!」 「杀敌几人?」 「五人!」 「哦!是个勇士!」杨玄有些意外。 马忠看了任达一眼,「若非队正,小人早已死了。」 军中一直在培养同袍之间的兄弟情义,这便是开花结果了。 杨玄又问了一番任达的情况,拍拍他的肩头,「是个好兄长!」 任达激动的浑身颤抖,陈花鼓说道:「淡定!淡定!」 「老陈此次也辛苦了。」杨玄拍拍陈花鼓的肩膀。 刚让任达淡定的陈花鼓,不淡定了,呼吸急促,面色发红。 杨玄看着伤患们,问道:「此次三万对八万,你等觉着如何?」 一个丢失了右臂的伤患说道:「下次再遭遇,咱们能把他们打出屎来!」 这话粗,但却代表着军中的士气。 「小人就算是没了一只手臂,也敢和北辽人厮杀!」 「……」 自信的话很多,有的甚至是狂妄,比如说什么一万人能击败北辽十万人。 下面的自信无所谓,只要将领保持清醒就行。 这股子心气起来了,随后,北疆面对北辽时,就能赢得心理优势。 这便是战前杨玄的目的。 他有阵子也看卷轴里的球赛,看到有支球队,明明实力不弱,可当面对某支球队时,却变成了软脚蟹,上场自带1:0。 这便是心理崩溃了。 视察了伤患们后,杨玄听取了斥候的禀告,随即令人去桃县告捷。 三万对八万,咱们不败! 那么,此后北疆军民谈及北辽时,就会自带1:0的心理优势。 渐渐的,当这个心理优势成型时,北疆军民就会带着一种优越感,面对外面的世界,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而外部世界,只是蛮夷罢了。 「国公为何苦心孤诣要弄这个呢?」姜鹤儿问道,「咱们可以慢慢来。」 此次毕竟有些行险了。 杨玄笑着说道:「知晓当年的中原吗?」 「知道呀!」 「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异族的吗?」 「蛮夷!不屑一顾!」 「那么现在呢?」 「畏惧!」 姜鹤儿若有所思。 杨玄说道: 「我所做的一切,为的是,重新让他们寻到那份骄傲。天朝上国的骄傲!」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34章天朝上国的骄傲免费阅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之上更新,第1034章 天朝上国的骄傲免费阅读。 第1035章 相见欢 以往的北疆军民,听到北辽大军来袭,第一反应是畏惧。 那些农户含泪看着自己即将成熟的庄稼,知晓这一走,就会成为北辽人的战利品。哪怕他们带不走,也会纵火焚烧。 那时候的北疆军民,惧怕北辽如虎。 黄春辉的谨守,也助长了这股子畏敌情绪。 杨玄执掌北疆后,第一目标就是想扭转北疆军民的心气。 内州,坤州,龙化州,他用一次次胜利,把北疆军民的心气提了起来。 而此次三万对八万,则是一针长效鸡血! 「下次出击,耶耶得多弄几个头颅。」 「北辽人也不过如此,今日老子一枪刺死一个,惨嚎的声音就像是狗!」 「见过国公!」 一群军士在街上巡逻,看着颇为兴奋。 杨玄颔首,一个护卫跑过来,「国公,来客人了。」 「谁?」 「说是……什么大长公主。」 「她竟然就在军中?」杨玄有些诧异。 长陵就在城外。 数百骑兵拱卫着他,沈通策马在马车边上,看着城门外警惕的北疆军骑兵,叹道:「这些军士,好生自信。」 自信是用一次次胜利累计起来的,非一日之功。 今日只是炸裂了而已。 马蹄声在城中隐约传来。 接着,杨玄在百余骑的护卫下出城。 沈通俯身,对马车里说道:「大长公主,杨玄出城了。」 车帘掀开,长陵轻盈的下了马车。 她走到马车之前,身后护卫准备上来。 沈通摆摆手,「退下!」 「沈先生,大长公主的安危……」护卫统领不满。 「你觉着,若是杨玄要动手,你等挡得住?」沈通摆摆手,「退下!」 长陵看着下马走来的杨玄,脑海中想着那些过往。 「说实话,我想过和你再度相见的许多种可能,但从未想过是在战阵之上。」 杨玄止步,看着触手可及的长陵,有些感慨的道。 长陵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我也想过许多种可能,战阵之上,我想过。」 「有做女皇的意思?」杨玄双手抱臂,调侃道。 长陵摇头,「内州丢了之后,宁兴说你只是想建立一道篱笆墙,保护那些耕地,可我知晓,你不止于此。」 杨玄指指城里,「为何?」 二人并肩而行。 「宁兴有一种思潮,觉着大辽天下无敌。就算是内州丢了,那也只是小问题。故而才有这等想法。可他们却忘记了,从你执掌陈州开始,一步步做的不是固守,而是扩张。」 长陵看了他一眼,「我说的可对?」 「你想说我野心勃勃,径直说就是了。」杨玄笑的很是惬意。 二人之间默然片刻,此刻到了城下,城头,姜鹤儿对赫连燕说道:「这便是爱慕国公的北辽大长公主啊!」 赫连燕蹙眉,「别乱说。」 「怕什么?」姜鹤儿说道:「反正生孩子也不用国公养。」 赫连燕捂额,「你越发野了。」 「有人说野女人男人才喜欢!」姜鹤儿颇为得意。 「谁说的?」 「老贼!」 「回头你把这话告知夫人。」 赫连燕觉得老贼也是时候被收拾了。 这是大辽的城池,此刻戒严解除,那些百姓大多不敢出门。少数胆大的见到长陵后也不认识。 ()到了杨玄的临时住所,沈通紧随。 杨玄看了他一眼,沈通微笑,却不肯退下。 大长公主这般美貌,若是杨狗……不,若是杨玄用强或是下药该怎么办? 进了房间,有人奉茶。 二人缓缓喝着茶水,静静的看着对方。 沈通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 「赫连春和林雅怎地挤兑你来了南方?」杨玄问道。 长陵说道:「如今大辽局势不大好,他们二人也想单独聊聊。我若是在宁兴,他们会有所顾忌。」 「就这?」杨玄坏笑道。 长陵的脸微红,沈通看了不禁大怒,觉得杨玄这个挑逗太过分了。 「顺带,我也能和你坦诚交谈。」 杨玄的目光从长陵的胸前掠过,沈通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 「龙化州丢失,大辽腹地就在眼前,你意欲何为?」长陵问道。 杨玄看了沈通一眼。 这是想逼老夫避开? 沈通心中冷笑。 长陵摆摆手,「沈先生暂且退下!」 「大长公主!」沈通愕然。 「退下!」长陵神色微冷。 「是!」 沈通告退。 出去后,门外的护卫就关上了房门。 屋内,杨玄说道:「你廋了些!」 「你也没胖。」 「在宁兴与赫连春和林雅争斗不易。」 「听闻,长安说你是杨逆!」 二人之间的话,更像是情侣间的斗嘴。 「长安那个蠢货,不提也罢!」 「难道你想谋反?」 长陵问道。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试探吗?」 「那你可敢回答?」长陵挑眉。 杨玄招手,「你过来。」 长陵起身过去。 「你且说。」 「太远。」 「什么?」 「我说……」 「你!」 「长陵!」 「你的手……松开呀!」 …… 就在长陵和杨玄在屋里不知干啥的时候,长陵的随从中,两个文官悄然没入城内。 他们是赫连督以谈判为名塞进来的,而从宁兴到南方的这一路,他们都以文官的面目示人。 此刻城中行人稀少,二人翻墙进了一户人家,把官服脱掉,一身青衣。 「老陈,杨玄就在县廨中,我二人要想动手却不易。」圆脸男子叫做王忠义,他身边的男子手长及膝,看着格外灵活,叫做秦华。 这里就在县廨的对面,秦华说道:「大长公主进去了,稍后,杨玄必然会送他出来,这时候,那些护卫不会想到有人刺杀。」 「先前他出城时,宁雅韵就没在。出去,更不会跟着。这是咱们的好机会。」秦华活动了一下手脚,「只需杀了杨玄,北疆必然混乱。随后,大军便能灭了林骏。林骏覆灭,南方整顿一番,就等着陛下御驾亲征,攻伐北疆。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王忠义点头,「杨玄一死,变数颇多,大辽内部会暂时联手,先图谋北疆。大唐内部怕是就乱了。」 「李泌和杨松成必然会翻脸,二人会争夺北疆节度使的人选。随即,会波及南疆。啧啧!」 「北疆军强盛如斯,自然是李泌和世家门阀眼中的一块肥肉,谁掌控了北疆军,谁便掌控了主动。」 「大辽其实可以以不变应万变。杨玄死后,北()疆混乱,大辽就看着他们混乱,让他们自相残杀。」 「若是能如此,大辽内部的矛盾能暂且压住数年。」 「是啊!原先是争斗是为了争夺国中的权力,如今外部就有肥肉,只要能平衡各方利益,这个局面就能维系住。为此,老夫当不惜一死!」 王忠义看了秦华一眼,「今日,我二人有死无生!」 无论刺杀成败,他们都是死。 成了,他们会被乱刀砍死。 败了,杨玄会把他们竖杆子…… 想到竖杆子时,秦华不禁夹紧臀部。 娘的!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刑罚吗? 县廨中,宁雅韵从外面进来,「国公可在?」 乌达指指里面,说道:「国公和北辽的大长公主正在议事。」 「多久了?」宁雅韵问道。 「一刻钟了。」 这时一个护卫进来,「跟着北辽大长公主来的随从中少了两个文官。」 乌达怒道:「搜!」 林飞豹过来,「此刻若是大索城中,会引发混乱。」 城中百姓此刻不安之极,不知晓自己是要去修路,还是能留在家乡。而且赫连督大军不远,那些百姓难免心存侥幸,一旦有人暴起,说不得城中就乱了。 乌达说道:「那二人多半是刺客!」 宁雅韵说道:「无需大张旗鼓。」 「您的意思……」乌达问道。 宁雅韵说道:「老夫去看看。」 他走出县廨,问林飞豹,「若是要刺杀子泰,何处最好?」 林飞豹是专业人士,早就有了预案,「城中人心未附,一旦国公出行,护卫们必然警觉。不过,刚出县廨的那一刻,护卫们会松懈。」 他指指外面的军士,「数百军士就在县廨门外两侧,换了谁都会觉着此处无需担心刺客。」 「那么,就是在附近?」宁雅韵问道。 林飞豹点头,「要不,老夫带着人搜索一番。」 小规模搜索还好。 「不必。」 宁雅韵微笑道:「动静太大,会惊动子泰。「 您这话,怎地让老夫觉着暧昧呢? 什么惊动,难道国公大人和大长公主不是端坐着在议事吗? 林飞豹回身看着张栩。 他在外掌总,进了县廨后,是张栩在负责杨玄的安保。 张栩干咳一声,「国公与北辽大长公主在议事,一直在争执,故而老夫令乌达等人离远些。」,他对乌达微微颔首,「不是不放心你等,而是担心有人喝多了把机密事随口说出去。」 乌达一脸正气,「应该的!」 林飞豹对宁雅韵笑道:「都在尽职尽责。」 「是吗?」宁雅韵揉揉耳垂,嘟囔道:「祖师爷也是没事做了,弄个修炼耳力的秘技作甚?老夫也是没事做了,竟然用了片刻。祖师爷恕罪。」 林飞豹干笑,「周围太嘈杂了些,老夫还听到野猫打架的声音。」 宁雅韵点头,「可不是,老夫看到了,是两只猫,很是凶悍。」 「没错!」 宁雅韵走到对面,沿街缓缓而行。 他缓缓绕到了后面。 秦华正在给屋主人上绑,一边绑一边对王忠义说道:「杨玄狡黠凶狠,大长公主来寻他谈判,老夫觉着算是白跑了一趟。」 「不会!」王忠义很笃定。 「为何?」 秦华问道。 「大长公主与杨玄时常通信,可见()情谊深厚,这么久没见面了,你说说,会白跑?」 「若是弄个孩子出来就有趣了。」 「用那个孩子来威胁杨玄?你想多了。」 「老夫没想这个,老夫在想,若是大长公主让这个孩子继承自己的一切,那……」 艹! 二人只需想想这个可能,就觉得荒谬。 北辽大敌杨狗的儿子,竟然继承大长公主的一切。 二人都笑了笑。 「当初老夫曾在方外听老僧为人开解,人死之前最想作甚。几个信徒纷争,有人说死之前当儿孙满堂,看着他们安然而逝。有人说,当享受之后而去,如此,死得其所。老夫以为,杨玄今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二人相对一笑。 「背后说人长短,非君子所为。」 屋外,有人朗声道。 「谁?」 秦华第一个冲出去。 院子里,宁雅韵甩甩麈尾,颔首,「玄学宁雅韵。」 秦华喝道:「王忠义,联手,弄死他也值了!」 「好!」 话音未落,屋里飞出来一人。 宁雅韵麈尾一甩,这人就飞到边上落下,却是屋主人。 接着,秦华飞掠而至,比普通人长一截的手臂猛地探出来,一爪抓去。 那五指上,竟然闪烁着寒芒。 那手指甲,看着宛若金铁。 他最擅长的便是爪,但更擅长的是腿。 你躲避他的爪子,下面悄无声息的一腿却无法避开。 这就像是虚晃一枪,然后给你致命一击。 宁雅韵伸手。 爪子没有阻碍的抓到了他的手腕。 秦华心中一喜,用力一抓。 宁雅韵身体前驱,手也跟着往前冲。 秦华只觉得手心发烫,接着一股巨力袭来,他不禁松开手。 他的手一松,宁雅韵的一拳就到了胸口。 「老王!」 呼! 秦华惨嚎着撞到了墙壁。 双方虽说交手只是一瞬,可全力以赴之下,宁雅韵的衣袖化为碎屑,手腕上,五道深深的划痕,鲜血直流。 而秦华撞到墙壁后,委顿的坐下,竟然再无动手的能力。 王忠义飞掠出来,竟然转身就跑。 「此路不通!」 围墙上,林飞豹用铁棍子敲击着自己的手心。 「老夫和你拼了!」 王忠义只想脱离宁雅韵的追杀,却不惧林飞豹。 咆哮声中,他冲了过去。 宁雅韵止步,看着手腕上的伤痕,摇摇头。 呼! 王忠义倒飞回来,倒在了他的脚边,一双金鱼眼无神的看着他,说道:「放过我!」 与此同时,那间屋子里,长陵喘息抬头。 「放过我!」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35章相见欢免费阅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之上更新,第1035章 相见欢免费阅读。 第1036章 分别 「你先前不是叫嚣的厉害吗?」 杨玄挑眉问道。 长陵摇头,「是你先的。」 「我是男人!」 「男人了不起吗?」 「对,男人就是了不起!」 二人歇息了片刻。 长陵靠在他的胸上,「你的娘子是周氏女。」 「嗯!」 「很是凶悍?」 「为何这么说」 「若是不凶悍,就你这般的男子,身边少说十余女人了。可我听闻,你在桃县至今没有第二个女人。」 「我事多。」 「呵呵!」 「这是挑衅!」 「又如何?」 屋外空无一人。 院子另一头,几个虬龙卫看着院门。 「下官有事寻国公。」 江存中来了。 一个虬龙卫问道:「可是大事?」 江存中摇头,「不是大事。」 「还请再等等吧!若是不急,晚些再来。」 「要多久?」江存中问道。 虬龙卫挠挠头,心想国公要多久? 「要不,一个时辰之后吧!」 「好!」 江存中出去,碰到了黑着脸的沈通。 「你这是……」 这里是杨玄驻地,外人岂能转悠? 张栩进来,微微摇头,示意无需干涉。 沈通冷笑,「老夫要见大长公主!」 虬龙卫冷冷的道:「国公未曾召唤,你来试试?」 「老夫试试又怎地?」 沈通心急如焚。 虬龙卫手中的铁棍子掂量了一下,目露凶光,「大长公主咱们自然不好动手,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眼神,真的是蔑视。 仿佛事神灵在俯瞰这土著。 孝敬皇帝的护卫,当年见过多少所谓的大才,沈通,真的不算什么东西! 但凡国公一个眼色,他就能一棍子抽死沈通。 这时对面一阵喧哗。 「抓到刺客了!」 沈通一怔,想到了随从们。 大长公主的人自然不会,可赫连督塞进来的几个文官…… 「老狗!」 沈通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急匆匆出去,就见两个男子被拖死狗般的从对面巷子里拖出来,身着青衫,可却有些熟悉。 宁雅韵云淡风轻的过来,问道:「子奏呢?」 张栩干笑道:「国公还在与大长公主议事。」 「够长的!」宁雅韵,发誓不再动用秘技,叹道:「红尘啊!真有趣!」 「谁认识?」两个护卫把秦华和王忠义二人的头发往上一提。 特娘的,就是那两个棒槌……沈通心中恼怒,「此二人不是大长公主的人。」 林飞豹看着他,「你说不是便不是?」 借此压制住大长公主再说。 随后国公谈判就有了把柄。 不知自家郎君的把柄在别人手中的林飞豹冷笑着。 沈通心中暗暗叫苦。 这是被人捉了现行,怎么分辨都有用。 赫连督那条老狗,把大长公主陷于不义的境地,该死! 林飞豹冷冷的道:「看住那些人,等国公晚些处置。」 长陵的随行护卫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双方眼看着就要动手。 「且等等!」 ()沈通叫住了他们,然后寻林飞豹交涉,「且等大长公主出来再说!」 沈通回身目光幽幽。 赫连督这条老狗,先帝看错了他! …… 外面剑拔弩张,室内却春光明媚。 二人已经穿好了衣裳,长陵也梳妆完毕。 「大辽对北疆并有敌意!」长陵面色绯红,看着更为动人,「如今长安对他恨之入骨,但凡能寻到机会,李泌必然会雷霆一击。 为何不寻求太平呢?李泌老了,在你看来,继位的唯有越王此人。 越王上位,必然会被杨松成掌控。主强臣弱,那是自取祸端。 你只需坐视,等长安风云变动时,打若清君侧的族号出兵……」 长陵看着杨玄,眼波流转,「兴许,大唐会改个姓。」 「姓什么?」 杨玄握着她的小手,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杨!」 杨玄呵呵一笑,「长陵你并不擅长做说客啊!」 「为何?」长陵想抽回手,可杨玄却握的紧紧的,说道:「何连春身子不好,太子年幼,他只能勉力支撑。可终究人力有时而穷,在临去前,他必然要为太子铺路。 还有什么比击败强敌更能令太子威望大增的呢?击败北疆,赫连春的威望将越过你的父亲赫连峰。他借势镇压林雅,威压朝中。如此,他去后,太子才能站稳脚跟。」 长陵看着他,「你还是想攻打大辽?」 「我没说啊!「杨玄就像是个提起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你看看,赫连督来势汹汹……」 长陵摇摇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延续下去,「我知道了。」 二人相对默然,良久,杨玄把她揽在怀中,「要不,留下吧!」 长陵明眸半闭,「你觉着,大辽大长公主会给你做妾吗?」 那么,作妃子如何?杨玄苦笑,「我敢打赌,赫连督定然带着坑你的使命而来。」 「我知道,不过,他白费心机了。」 「我来时,赫连督非得要塞几个官员进来,说什么没助于谈判。这几个人,怕是不干净。」 杨玄低头,轻轻嗅着她的秀发,「哦!小事!」 「是啊!小事!」 长陵突然抬头看着他,轻声道:「男人,行吗?」 杨玄哪里经得起这等挑衅,「呵呵!」 随即,春光明媚。 晚些,二人穿好衣裳,长陵梳妆完毕。起身,「我回去了。」 「我说过,你可以留下!」杨玄站起来。 长陵摇头!「那是父亲的大辽,赫连春不足以掌控,林雅野心勃勃。我必须回去!」 杨玄无奈,开门后,说道「来人!」 护卫们涌了进来。 杨玄回身,「我送送大长公主。」 长陵颔首,神色冷漠,变成了那个尊贵的大长公主。 出了县廨,长陵的护卫被团团围住。 两个刺客躺在边上。 林飞豹说道:「国公,此二人躲在对面,预谋不轨。」 沈通叹息上来,「那是赫连督的人。」 他觉得杨玄会借势发作。 「哦!」 杨玄侧身,「我送送你。」 「好!」长陵矜持颔首。 二人再度并肩而行。 就这?沈通:「……」 林飞豹看了一眼张栩一眼,张栩点头。 林飞豹先是皱眉,然后释然。 二人出城(),杨玄把长陵送到马车边,「事有不谐,来北疆。我在,这个天下便没人能动你!」 长陵回身看着他。 眸色突然复杂的令沈通恍惚了一下。 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啊! 杨玄看到了爱、不舍、犹豫、欣慰、冷漠…… 「长陵,你……」 杨玄想伸手,却被长陵眼中的凛然逼退。 长陵伸手。 沈通在后面看着这一幕,仰头长叹。 那么多人看着啊! 大长公主! 长陵却恍若不知,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杨玄的脸颊。 「子泰。」 「长陵!」 长陵看着他,凛然消退,嫣然一笑。 「保重!」 「你也是!」 长陵上了马车,车帘落下…… 「走!」 车辚辚,马萧萧。 随行的将士努力昂首挺胸,维系着大辽,以及大长公主的威严。 阳光从右侧照在大地上,也照在了马车和随行将士的身上。 甲衣闪烁着光芒,有些冷。 「不舍?」 宁雅韵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不知道。」杨玄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干。 「那就去追回来!」 宁雅韵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女人。 「追回来的长陵,是一个文青女子,整日伤春悲秋。远去的长陵,将会成为一个杀伐果断,令人敬畏的大长公主。你说,我该如何取舍?」 「上次你还说,男人就该全要。」 「你这是准备出家了?」 「这一刻,我还真想出家。」 「去玄学吧!老夫把掌教之位让与你。」 「那您呢?」 「老夫背着古琴,踏遍天下山水。」 「这个大包袱,就这么丢给我了?」 「凭你的手腕管着玄学,轻松惬意。」 「您还是留着吧!」 「为何?面对那些修为了得的玄学子弟,难道你就是不动心?」 杨玄看了一眼宁雅韵。 在长安国子监时,老帅锅看似洒脱,可杨玄却觉得他仿佛背着什么东西,肩背弯曲。 此刻,却云淡风轻中,带着些神采飞扬。 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 杨玄笑道:「以前别人和我说话,真话颇多,彼此之间不会为了几句话而仔细斟酌。可现在,他们和我说话时,神色恭谨,一句话得先琢磨几遍,自觉没问题才敢开口。」 「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是啊!若说我厌倦这些,这是假话。可见多了,说实话,这里觉得闷。」杨玄指指胸腹处,「我的骨子里还是那个小河村的少年猎人,我喜欢无拘无束的……」 杨玄双腿交叉盘坐在地上。 那些护卫:「……」 地上有尘土,脏啊! 宁雅韵洒脱一笑,「玄学游方各处,别说是尘土,就算是泥泞之处,该坐就坐。」 杨玄指着身前的车辙,「您看,小河村的杨玄,会觉着这些亲切。而北疆节度使的杨玄,会渐渐厌恶这些。我有些惶然,觉着自己的双脚在渐渐远离地面,飘了起来。」 「史上许多帝王将相出身贫寒,得了富贵后,享用如常,并不会如此。」宁雅韵出身不算贫寒,进了玄学后,日子算得上富贵。 「可我却觉着心慌。」杨玄苦笑,「从离开元州开始,我()的日子就这样……钱财名利,位高权重,越是如此,我心中越茫然。我觉得自己有些陌生。掌教,在这等时候,我希望身边能有人和我随意说话,随意……」 「你需要的是一个不在乎你身份的友人!」宁雅韵甩甩麈尾,「原先的日子,是你人生中最为纯真的经历。纯真就意味着美好。而如今的你每日蝇营狗苟,殚思竭虑。 累了,就会怀念那些无拘无束,轻松的日子,怀念那个纯真的自己。等你走过了这一段,就会忘却那段时光,而你,也就真正的长大了。」 我特么还没长大? 杨玄想翻个白眼,「我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许多男人,直至逝去那一刻,依旧是少年心性。」宁雅韵淡淡的道:「整个北疆,无数军民都在你的手中。 强大的北辽,依旧强大的大唐,二者都在对你虎视眈眈。 你还得肩负着追随你的那些人的命运前程……你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我依旧强壮!」杨玄曲臂,展示自己的肌肉。 「再这般下去,你会厌倦这一切。」宁雅韵说道:「老夫没别的,就是活得长。活得长了,见识就多。 许多人一生都在勉强自己,为了名利,或是为了存活。 他们厌恶自己所做的一切。你别学那些人,该歇就歇着。」 杨玄突然自嘲的道:「我这是吃饱撑的。」 「没错,就是吃饱撑的。」 宁雅韵拍拍他的肩膀,:「时至今日,敢拍你肩膀的人也不多了,是不是倍感亲切?」 杨玄点头,「所以,您还是勉为其难,继续执掌玄学,咱们……爷俩,继续乐着!」 爷俩! 这是杨玄第一次定位二人之间的关系。 宁雅韵甩甩塵尾,看着杨玄。 良久。 他笑道: 「老夫,还在!」 杨玄点头,「好!」 …… 长陵回到了大营。 「赫连督何在?」 她冷冷问道。 迎接她的文官说道:「大将军有事。」 「我问的是,他何在!」长陵看着文官,双眸 凛然。 文官行礼,「在大帐内。」 长陵缓缓而行,当到了大帐外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眼线斥候要广布于内州到潭州一线,令各地驻军警惕……」 大帐内,赫连督和一群文武官员在议事。 帘子被掀开,文官进来。 侧身,微微垂首,「大长公主到!」 赫连督起身,文武官员回身。 微微垂首。 长陵进来。 「见过大长公主!」 众人行礼。 长陵走到了赫连督身前。 「我与杨玄商议此后局势,他答应今明两年不再动兵……」 「啊!」那些文武官员不禁喜上眉梢。 若是如此,大辽就能对林骏用兵了。 大长公主和那人的关系,果然……不凡啊! 赫连督抬眸,眼中有喜色。 若是如此,他就能再度出击,直逼泰州。 「随行的两个文官出手刺杀杨玄,彼时,杨玄刚送我出来。」 长陵的语气平静,仿佛在叙述着无关紧要的事。 「杨玄当即怒不可遏……赫连督,你蠢不蠢?」 赫连督的面色微青。 「为了你这个蠢货,浪()费了大好时机!」 长陵伸手。 啪! 赫连督捂着脸。 长陵回身往外走。 「因为你这个蠢货,杨玄,怒了!」 长陵出去。 众人看着捂着脸的赫连督,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赫连督的心腹说道:「兴许,这一切都是……糊弄人的!」 大长公主在推卸责任! 「报!」 一个斥候进来。 「大将军,北疆军斥候逼近大营。」 「谁?」 「王老二,来了!」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36章分别免费阅读.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app 阅读最新章节。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之上更新,第1036章 分别免费阅读。 第1037章 我也能分一杯羹 挨了一巴掌后,赫连督并未吭气。 第二日,大长公主就令人传信。 “大长公主要回去了。” 沉通看着赫连督。 “陛下并未有旨意。”赫连督沉声道。 沉通说道:“杨玄与林骏互为犄角,大将军可能攻破一方?” 赫连督默然。 “既然不能,大军停于此地作甚?徒劳无功罢了。大长公主说,此战再无寸进的可能,天气渐渐凉爽,她想一路悠游归去。” 当日午后,长陵就出发了。 随行有效忠她的数千骑兵,皇帝和林雅若是想伏击她,至少得动用上万大军。 上万大军出动,瞒不过人。 消息泄露出去,天下哗然,随后,江山板荡。 所以,长陵走的从容不迫。 赫连督又坚持了数日。 “大将军,北疆那边的移民来了。” 斥候带来了最新消息,令众人沮丧。 “这是杨玄的套路,迁徙走一部分龙化州百姓,从北疆迁徙来一些大唐百姓。数十年后,谁还记得这里曾是大辽的疆土?” 林南苦笑着看了赫连督一眼。 “大将军,杨玄已经在收尾了。” 咱们再继续待下去,尴尬不? 而且在野外扎营风险不小,每日还得提防杨玄偷袭。将士们都有些疲惫。 赫连督默然良久,“后撤,撤回苍州!”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赫连督摆摆手,“都去准备吧!” 众人告退。 大帐内安静了下来。 赫连督坐在桉几后,怔怔的看着桉几上的水杯。 “苍州之后是江州,芬州,再过去……便是宁兴。北疆军虎视眈眈,林骏在侧不怀好意。龙化州丢失的消息传回宁兴,愤怒的同时,宁兴的那些人,可会感到一丝寒意?” “多少年了,外敌第一次逼近宁兴。若是能借此上下一心,那也不失为好事。可权势之下啊!哎!” “杨玄,就怕不肯罢休。下一次他会打何处?一旦苍州破,数百年来,大唐铁骑,第一次能一窥宁兴。陛下啊!陛下!大辽,当何去何从!” 赫连督双手捂着脸。 哽咽着。 “长安!” 他松开手,目光炯炯。 “杨玄下龙化州,长安得知消息,必然会惶然。多少年了,这是大唐第一次对大辽占据主动。可这份功勋不是来自于帝王,而是来自于一个叛逆的臣子。李泌难道就不心慌?杀了这个臣子,弄死这个臣子……这是帝王本能!” 赫连督深吸一口气,“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大将军。” “告知他们,撤离时,弄的暗然些。” 小吏抬头看了他一眼,“是。” 赫连督冷笑,“杨玄此刻正飘在半空,如此,老夫助你一臂之力,让你飞的更高。好风凭借力,送你,上西天!” …… “走了?” 得知赫连督带着大军后撤,林骏沉吟良久,“无功而返,不过宁兴三股势力借此形成合力,这才是他们所要的结果。北疆一日不肯停下北进的脚步,宁兴三家联手的局面就不会改变。赫连春,好手段!” 沉长河叹道:“此战无论胜败,皇帝都胜了。他把一团糟的局面重新拉了回来。此人,了得!” “我也小觑了他。此刻想来,他的平庸,更多是隐忍和蛰伏,只待时机一至,出手便不可阻挡。”林骏第一次承认自己犯错,“先帝不会看错人。” 一个官员进来,“使君,龙化州那边,好似准备撤军了。” “他也要走了?”林骏眯着眼,“大军长期在外耗费不小,北疆虽说蒸蒸日上,可却形同于草创,处处都要钱粮。杨玄撤军正当其时。” 他看着众人,“如此,便是我三州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老沉!” “在!”沉长河起身。 “整顿各处,更换心在宁兴的官员将领。” “是!” “各部抓紧操练!” “是!” 随着这道命令,三州处处都是喊杀声。 林骏站在点将台上,看着那些将士在操练,对身边的将领说道: “这是个大争之世,天下风云变幻,我辈总得要做些什么,才不辜负大好年华,才不辜负来世间走一遭。” 操练完毕,众人行礼。 “使君,威武!” 林骏颔首,轻声道:“这个天下啊!我也能分一杯羹!” …… 桃县。 从杨玄领兵出征后,城中的气氛刚开始还好,等北辽八万大军来袭的消息传来后,气氛突然紧张。 “八万大军嘞!” 一个男子和同伴说道:“国公就带了三万人马去,这一打三……” 同伴说道:“国公厉害!” 男子叹道:“国公是厉害,可此次是一打三呢!若是输……瞧我这嘴!”,男子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走了走了,听天由命吧!” 二人身边就是酒楼,同伴嗅了一下酒肉香,“好香!” 男子说道:“进去吃一顿,一家子得饿许久,这不是咱们来的地,走了。” 酒楼的二楼窗户开着,林浅听着楼下两个男子的说话,回身对孙贤说道:“三万对八万,虽说老夫对杨玄的武功深信不疑,可此次,却有些犹豫。” “三万对八万,不成。”孙贤说道:“他托大了,后续援兵去的晚了些。” “兴许,能守住吧!”林浅举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说道:“龙化州能窥探北辽腹地,北辽那边怕是不肯罢休。” “若是退回来,北疆的势头就被迎头一击。可见,他还是孟浪了。”孙贤笑着说。 外面有些喧哗,林浅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出了何事?”孙贤问道。 林浅说道:“是……那位夫人出行。” “周氏女!” “对。” 马车缓缓在街上驶过,车里,阿梁有些坐不住,“阿娘,出去玩!” 周宁听着外面的动静,蹙眉道:“玩什么?等你阿耶回来再说。” 杨玄出征,她偶尔也会出门,算是安抚人心。 最近外面有些传言,不大好听,周宁干脆出城去转一圈,让北疆军民看看,北疆,依旧安全。 马车出城转了一圈,回来后,管大娘靠近马车,轻声道:“北辽大军八万,引得城中颇为不安。” 周宁目光幽幽,“知道了。” 管大娘多句嘴,“豪强们倒是欢喜。” “损人不利己,不是蠢货就是枭雄。天下尚未大乱,枭雄,在北疆也得蛰伏着!” 回到家中,锦衣卫有人来禀告。 “有人造谣国公兵败,被拿下,说是听闻别人所言。” 周宁坐在屏风后,沉吟着。 “刘公他们怎么说?” “刘公说,谣言止于智者。” 周宁点头,“如此,杨家不对此事发声。” “是!” …… “多处谣言都指向了外地来的客商,散播了谣言,随即就走。” 刘擎拿着手中的文书,不屑的道:“国公在前方为国厮杀,这些人却在拖后腿。难怪国公提及长安的那些肉食者总是鄙夷。” 宋震说道:“家越大,就越自私。行事先想着如此对家中可有好处……世家门阀便是如此。豪强权贵也是如此。故而,才有国公那句话,肉食者鄙,不足与谋。” 罗才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才将从地方视察回来,坐在那里有些困顿,闻言问道:“为何不抓?” “原先也抓,后来抓的多了,发现谣言依旧,国公便说了,谣言止于智者,每次听到谣言就如临大敌,却是遂了那些人的心愿。如此,镇之以静,用事实来抽打他们的脸。” 罗才仔细思忖,“是了,这便是国公的行事风格。” 一群渣渣! 等老子回头狠抽你等! 杨玄就是这个作风。 “大多人只是担忧!”宋震挠挠头,看着两根斑白长发飘落,心痛不已,拿着纠结了半晌,才说道:“百姓多蒙昧,此等时候该疏导。” “包冬没动!”罗才问道:“老夫整理北疆吏治时,发现此人的差使颇为古怪,什么……宣传,广而告之,舆论战……” “咳咳!”刘擎说道:“就是……忽悠!” “原来如此!”罗才了解了,“问问?” 刘擎叫人把包冬唤来。 “如今北疆谣言不少,为何不辟谣?” 刘擎问道。 包冬胖了不少,“这等时候不能辟谣!” “为何?”宋震蹙眉。 “此等时候若是辟谣,便会陷入陷阱……咱们辟谣,那些人便会针锋相对,说节度使府撒谎……随即这边还得解释……” 宋震明白了,“若是此战不利,此刻的辟谣,便会打击国公与节度使府的威信。” 您是个明白人……包冬笑着点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等事咱们不干。” “那你一点都不动……”罗才有些玩味的看着包冬,“为何?” 包冬认真的道:“只因下官深信,国公此战,必胜!” 用胜利去狠抽那些人,不是更好吗? 刘擎摆摆手,包冬告退。 出了节度使府,他看着那些往来人群,说道:“盯着那些造谣的……主要是那些官吏。” 随从愕然,“不是不管吗?” “百姓没必要管,那些鸟人吃着国公的,喝着国公的,还特娘的拆台!艹!等国公回来再收拾他们。” 杨玄的归来是在一个清晨。 第一场秋雨让这个清晨显然有些慵懒。 城头的军士抱着长枪,目光偶尔看向北方。 斥候已经出城了,这个时候,他们可放松一下。 城外,车水马龙,昨夜没赶上城门关闭前入城的开始进城了。 而城内,也有不少人出城。 桃县的城门扩建过,按照国公的吩咐,一切靠右而行,倒也秩序井然。 哒哒哒! 城外传来马蹄声。 “少说十余骑!” 城头有将领喝道:“盯着!” 城下已经在警惕了。 目光越过缓缓进出的人群,透过蒙蒙秋雨组成的薄雾,能看到有骑士正在靠近。 “止步!” 军士厉喝。 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连杨玄进出城门都得减速。 但显然对面的十余骑不屑于军士的告戒,速度反而快了几分。 “止步!” 军士再度厉喝。 那十余骑从薄雾中钻出来,都是年轻人。为首的年轻人用马鞭指着城门,“让开一条道!” “是王家的二郎君!” 一个军士低声道。 王家有人在军中任职,职位不低。 年轻人身后的那些同伴有人认得,“都是官宦子弟。” “他们前日出猎来着,看来,这是回来了。” 军士们回首看着队正。 队正虎着脸,“排队进出!” 年轻人冷笑,用马鞭指着他,“怎地,这是装作不认识我?回头耶耶令你丢了官职!回家种地去!” 王家的那位将领是有这个能力,故而军士们看着队正,有些担心。 一个男子在城头看着这一幕,轻声道:“罗公那边正想整顿吏治,杀鸡儆猴,此人来的正好啊!只是不知国公是否支持。” 队正面色潮红,想放狠话,可上下尊卑的传统,令他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这是规矩!” 见他示弱,年轻人不禁大笑,“什么规矩?规矩那是给谁定的?让开!否则耶耶……”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薄雾中,有人喊道:“前方避让!” 队正侧耳,“大批骑兵接近中……” “捷报!” 薄雾中传来了高呼。 接着,数骑整齐的冲了出来。 他们的背上背着小旗,整齐划一的策马而来。 “是报捷的信使。” 队正喊道:“都避开!” 城门内外的行人都往两边避让。 那个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有人说道:“阻拦报捷的信使,死罪!” “我只是冷了。”年轻人都囔着避开。 信使冲进城中,勒马高呼。 “国公领军破了龙化州!三万击退北辽八万大军!我北疆军……威武!” 内外的人都呆住了。 “三万……击退了八万?” 这特么的,不能吧! 长久以来对北辽的畏惧,让这些人第一时间发出了质疑。 可有人却兴奋的道:“若是敌军胜,此刻桃县援军当倾巢出动了!” 是啊! 若是前方战事不利,此刻节度使府怕是早就把援军派出去了。 “这是,真的胜了?” 那个队正高呼。“国公威武!” “胜了!” “真的胜了!” “三万胜八万……国公威武啊!”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薄雾就像是被无数巨兽驱离,渐渐散去。 乌压压的骑兵,缓缓而来。 一面大旗在细雨中高高举起。 杨玄就在大旗下,看着他的军民。 “国公威武!”那些军民在冲着他欢呼。 那个年轻人下马,行礼。 “国公,威武!” 第1038章 欢宴,升迁 “信使也该来了!” 刘擎都囔着,趁着处置公事的间隙,发着牢骚,“老夫说了,谨慎谨慎,多带些人马去,就是不听。” 宋震反驳道:“今年可是来了不少流民,粮食还没收获,若是出动大军,耗费的民力物力难以计数。征伐是要紧,可民生更要紧。” 罗文看着二人争执,笑道:“都要紧。不过,今年是从未有过的好年成啊!” 刘擎点头,“去年到今年新开了大片荒地,一旦收获,明年的日子就好过了。什么三万对八万,难道我北疆差人吗?” 老刘目光睥睨,宋震不禁捧腹,“北疆之外流民越来越多,听闻北疆这里接收流民,地方官为了政绩,都悄然接洽咱们的使者,让咱们把流民带走。这人口越来越多,北疆也就越来越繁华。塞外江南,名副其实!” 刘擎抚须,“这些,都是国公带着北疆军民,筚路蓝缕打下来的。” 众人想想杨玄这些年的艰难,不禁唏嘘不已。 “国公威武!”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就在三人愕然时,张度冲了进来,神色兴奋。 “大捷!” 他喘了一口气。 “你特娘的赶紧说啊!” 老刘难得爆粗口,可见心情焦躁。 张度说道:“国公破了龙化州……” “好!” 宋震红光满面,“北辽就是个美人儿,如今,美人儿的腹部就在咱们的兵锋之下,妙啊!” 特娘的老蛇皮! 刘擎暗骂,可张度却诧异的看了宋震一眼,觉着是同道中人。 “赫连督领军八万来袭,国公以三万出战,双方大战,不分胜败……” “好!” 宋震一拳,捶打的桉几蹦跳,他霍然起身,“三万对八万能不败,我北疆军民的士气,起来了。” 这位曾经的勐将,此刻略露峥嵘。 “林骏率两万骑赶来,牵制了赫连督。”张度对这个算计佩服的五体投地。 “唇亡齿寒,国公算是不要脸了一次,不过,妙啊!”罗文抚须,觉得这等人心算计令人陶醉。 “北辽大长公主来了,与国公……商议。”张度神色古怪。 “咳咳咳!” 大堂里,三个大老干咳着。 看着,竟然是正气凛然的模样。 “这必然是公事。”宋震认真的道。 “国公为国操劳,辛苦了。”罗文也听闻过杨国公和长陵之间的各种传闻,甚至还看过长安出的关于二人之间绯闻的小说。 据闻,看的不时爆笑。 刘擎板着脸,“和为贵嘛!为了北疆和北辽的和平,国公辛苦了。” 他抬头,就见张度一脸暧昧,喝道:“还不快去!” 张度嘿嘿一笑,随即告退。 杨国公和长陵大长公主相会,这…… 大堂内三人都安静了下来。 一个官员来办事儿,见三位大老如此模样,竟然不敢开口。 良久,宋震最先清醒,叹道:“若是能有个孩子,那就更妙了。” 节度使府后面的杨家也接到了消息。 怡娘破天荒的要看地图,周宁也想看。消息传到前院,虬龙卫留守的人赶紧弄了一份地图过去。 “龙化州在何处?” 怡娘仔细找着。 周宁的手指头顺着划过去,“这里。” “龙化州,过去便是苍州,演州……”怡娘的手指头也顺着过去,“江州再过去……竟然便是宁兴了?” 周宁点头,“宁兴不远了。” 她看到怡娘眼中有水光,也难掩心酸,“这些年,苦了您了。” 怡娘摇头,“不苦,不苦。” 怡娘吸吸鼻子,“大唐多年来未曾撼动北辽基业,却没想到,被国公做成了。” 她骄傲的指着外面,“那么多任帝王,多少人刚登基时信誓旦旦要灭了北辽,可最终却是黄粱一梦。国公,威武!” 她的小郎君啊! 威武! 周宁轻轻扶了她一下,“长安那边,怕是要疯了!” “消息到长安还早!”怡娘贪婪的看着地图上的宁兴,“若是有朝一日能马踏宁兴,大唐历代帝王,哪怕是在地底下,也得为国公喝彩!” 除去开国时,大唐铁骑曾短暂突袭到芬州一带,随后就再无这等盛况。 那时候可是集结了整个大唐的力量,尚且只能如此。 此刻,杨玄以北疆一隅之地达成了这个目标…… 周宁轻声道:“这便是大势啊!” 大势如潮! 杨玄进城后,满街都是欢呼的人群。 少女们也不顾矜持,把香囊丢的密不透风,令随侍的虬龙卫们忙个不停。 到了节度使府外,刘擎带着官员们相迎。 “国公威武!” 杨玄下马,“辛苦了。” “不敢!” 杨玄笑道:“准备宴席,为将士们庆功。另外,桃县孤老,每人给酒肉。” “是!” 刘擎嘴角噙笑,欢喜的不行。 每人给酒肉……把给改成赏赐,这格局就不同了。 随后就是狂欢。 “赵永!” 赏赐麾下时,赵永也在其中。 “国公!” 赵永第一次来到节度使府,心中有些忐忑。 杨玄说道:“此战,你率部以一敌三,扬我军威,可为校尉!” 校尉,从此就脱离了低阶将领的行列,正式踏出了这关键一步。 赵永跪下,“下官愿为国公效死!” 杨玄笑眯眯的道:“好生去做!” 这是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将领,目光往后,十余将领正在等候嘉奖。 和那些老将不同,这些年轻人看着朝气蓬勃,眼神炯炯,看向他的目光中多是崇敬之色。 十年后,二十年后,这些将领将会成为北疆军,乃至于大唐军中的中坚。 借此,他便能掌握大唐军队。 “国公。” 目光转动,杨玄见是罗文举杯,就微笑道:“罗公下去巡查,可有所得?” 罗文说道:“大部不错。” 杨玄喝了一口酒,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比之别处如何?” 罗文看看那些官员将领,心想,难道这是国公要给长安一巴掌吗? 这会削弱长安的威信。 罗文开口,“更为兢兢业业,更为简洁。” 官场上有许多陋习,罗文对此深恶痛绝,可这是潜规则,以他一人之力也无法击破。 比如说相迎上官。 罗文是杨玄亲自点名负责北疆吏治的大老,按照杨玄的吩咐,罗文若是理出一份名册来,说这些官吏都该滚蛋,那么杨玄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没有这份信重,清理吏治便是笑谈。 这等大老下去,地方是必须要迎接的,可也就是一个主官,外加几个官员罢了。 而在北疆之外,他在吏部尚书之位上,若是出行,地方官会把事儿都搁下,带着官吏们,以及地方豪强相迎。 声势浩荡! 两者比较,北疆更令他欢喜。 杨玄看了他一眼,知晓罗文终究没法说出更难听的话,“我说过,吏治为先。谁坏了我的吏治,罗公只管处置。” 这份信重,比之李泌对自己的不屑一顾和猜忌,令罗文百感交集。他举杯畅饮,放下酒杯,起身行礼。 “敢不从命!” 杨玄喝的大醉。 晚些,他有些晃荡的拒绝了护卫的搀扶,一步步走出节度使府。 深吸一口气,看着夜色,杨玄问道:“去长安报捷的信使出发了几日?” “三日,用的是军中的驿传,保证比那些细作先到长安。” 赫连燕说道。 今日她也喝了不少酒,面色桃红。 “我就想看到长安,不安!” 回到家,阿梁竟然睡了。 “好小子,就不等我回来!” 杨玄笑着去看了两个儿子。 阿梁睡的四仰八叉,老二睡的很老实。 “子泰,水好了。” 周宁进来。 杨玄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阿梁的脸颊,起身出去。 “家中可有事?” “就是些生意上的事,吴珞能帮一把,我轻省了许多!” 吴珞就站在边上。 杨玄颔首,“辛苦了。” 吴珞福身,“不敢!” 她现在是客卿的身份,无需伺候杨国公沐浴。 杨玄喝了酒,也没这个想法。 “吴娘子,可侍奉国公沐浴。” 管大娘却开口。 杨玄一怔,却见吴珞点头,“好!” 原先是,现在好。 身份转换,但,人还是那个人…… 躺在浴桶中,杨玄靠着桶壁,懒洋洋的问道:“家中如何?” 吴珞在他的身后,轻轻为他揉捏着肩头。 杨玄每日修炼操练,这几年没停过征战,故而肩头的肉颇为壮实,捏起来有些吃力。 吴珞说道:“阿耶说今年的收成定然不错。且今年比去年多种了不少地,若是能丰收,阿耶说,便准备……” 她捂着嘴,面色微红。 “准备什么?”杨玄随口问道。 “准备些好吃的。”吴珞说谎。 “嗯!” 那双手顺着肩头往下滑,脸也在靠近。 听着鼻息就在头顶,看着玉手就在眼前,杨玄心中微动。 伸手一拉。 “国公……” …… 晚些,吴珞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躺在床上,她捂着自己发烫的脸,脑海中却想着先前的那一幕幕。 半梦半醒之间,她想到了父亲的话。 吴二顺当时欢喜的道:“家中有钱,便给你准备些嫁妆。” 吴珞拒绝,“我用不着。” “你在那里每月有钱,可那是你的体己。家中以往就得了你的帮助,你阿弟也说了,若是等你出嫁不给嫁妆,他哪有脸再见你?” 吴珞翻个身。 喃喃道:“可我,还能嫁给谁啊!” 第1039章 两个女婿 秋日的长安,枯叶飘落。 对于肉食者来说,这是个最适合享乐的时节。 不冷不热,早晚微凉,盖着被子睡个懒觉,那滋味别提了。 梨园中,皇帝和贵妃在看歌舞。 “三郎。”贵妃举杯,美眸含笑。 “这几日朕的身子觉着不错,轻盈了许多。”皇帝举杯。 韩石头在边上欢喜不已,仿佛是在皇帝高兴。 皇帝缓缓喝了杯中酒,说道:“梁靖最近有些沉寂。” 梁靖是他养的一条勐犬,可现在这条勐犬却有些不给力。 贵妃叹道:“国丈那边,最近与陛下颇为和气。” 梁靖需要撕咬的便是杨松成等人,可现在皇帝和杨松成联手,梁靖却没了用武之地。若非自家妹子就在宫中,依旧受宠,梁靖就得担心自己到了走狗烹的那一步。 皇帝默然片刻,“最近,三郎那边有些活跃过头了。” 这是要梁靖把枪口转向越王之意。 可越王和杨松成是一伙的啊! 这便是隔山打牛。 可这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皇帝是在想什么? 贵妃笑道:“就怕越王那边不满。” ——咱别捉迷藏了,您给个信号呗! 贵妃挺挺胸,皇帝眸色微动,“前日朕听闻有人说,三郎有明君之相?” 这不是作死吗? 贵妃愕然,然后说道:“晚些我便寻了兄长来。” 皇帝干咳一声,“他在兵部的时日也不短了,朕看看,好歹也提一提。” 要想让勐犬听话,肉必须要给够。 这一点,养狗经验丰富的皇帝不会忽略。 兄长能升迁了? 贵妃仔细想想,朝中好像没什么要职出缺啊! 户部罗文走后,皇帝就任命了自己的心腹接任。 六部没空缺,三省也是如此。 鸿胪寺好像少个……但去那等地方,对于梁靖而言便是左迁。 她看了皇帝一眼,知晓今日自己的试探已经够了,再继续,弄不好便会引发猜忌。 伴君如伴虎,看似一脸宠溺的帝王,下一刻便会冷若冰霜。 “多谢二郎!” 皇帝微笑举杯,晚些,叫了韩石头来。 “敲打一下老三!” “奴婢有数。” 韩石头出宫,去了越王府。 “二兄竟然来了。” 越王一脸喜出望外的出迎。 韩石头避开他的礼,说道:“陛下令奴婢来有话说。” 越王马上端正了身体。 韩石头冷着脸,“书是好东西,读书使人明理。大唐以孝治国,大王最近的文章中,却一点也无。告辞!” “二兄……” 越王满头雾水追出去,好处不敢给,韩石头身家不菲,出去从不收礼。 “二兄可否指点一二?感激不尽。”越王放低姿态。 韩石头手握马缰,回身道:“宫中还有事等着奴婢去处置。有个内侍,借着上面看重,竟然得意忘形,信口开河。这等人,该敲打!” 越王行礼,认真的道:“多谢二兄指点。” 韩石头走了,越王转身,面色铁青,“查!最近谁口出厥词,严查!” 他自己去了书房,也不看书,而是练字。 “大王!” 赵东平进来。 越王依旧在写字,“说!” 赵东平说道:“前日咱们一个官员酒后对人说,大王……” “说!”越王抬头,赵东平一看,眼珠子竟然是红的,心中不禁一颤,“说大王有明君之相!” 越王手握着毛笔,“令他告病在家,随后……赶走。” “怕是不够。”赵东平说道:“要不,弄死?” 越王府中有好手,把那官员弄成病逝的模样不难。 越王摇头,“阿耶善猜忌,若是弄死了那人,在阿耶的眼中便是欲盖弥彰。” 赵东平苦笑,“大王,何其难。” 越王微笑,“为人子者,当尽孝道,只要阿耶高兴就好。” 赵东平点头,越王退后一步,“看看本王这字如何?” 赵东平上前一步,侧身看了一眼。 通篇都是一个字。 忍! “好字!” 越王搁下笔,“处置了。” 赵东平弄了个痰盂来,弄满水,把这张写满了忍字的纸张浸泡进去。 稍后揉搓几下,那些字便模湖了,只是水中多了些浑浊的墨色,看着,就如同此刻外面的天气。 微凉,阴郁。 第二日,越王照例去朝中。 “二兄没来吗?” 在宫门外,越王问道。 侍卫说道:“卫王还没来。” 越王回首,“兴许是家中有事吧!” …… “大王,宫中来人了,说是请您入宫,有事商议。” “没空!” 卫王背着背篓,一身布衣,冲着后院喊道:“大妹,我出门了。” 后院传来了黄大妹的声音,“记得去罗家买他家的饴糖。” “知晓了!” 卫王出去,准备上门板。 丁长苦着脸,“大王最近没怎么进宫。” “你在担心什么?”卫王把门板斜着插进槽子中,把上面摆正,缓缓往中间滑行。 “时日长了,外面忘了大王!” “权力都在阿耶和杨松成等人手中,最近他们之间打得火热,本王进宫作甚?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同床异梦?” 丁长赞道:“同床异梦这个词用得好啊!” 皇帝和杨松成等人的联手,可不就是同床异梦。 “杨松成要的是未来帝王的外祖身份,归根结底,他想要的是权力。可阿耶同样要的是权力。他们之间因北疆而联手,可私底下却少不了为自己打算。尔虞我诈,虚情假意,看着恶心。今日,不去了。” “是。对了,大王这是要去何处?”丁长说道:“要不,老奴也跟着去。” “本王去买菜,你也要去?”卫王把最后一扇门板合上,上了锁,转身拍拍手。 “老奴……” 丁长有些尴尬。 王府中有人负责采买,他也就是监督一下罢了。 而且卫王上次赢了四百万钱,是长安城中有名的富豪,不差钱啊! 丁长哪里会在乎买菜的那点儿小钱? 他连菜市场的门往哪开都不知道。 “回吧!” 卫王背着背篓,健步往前。 巷子里,老人们出来晒太阳,孩子们出来玩耍,妇人们出来,三三两两的扯八卦。 “李二这是去作甚?”句偻着腰背,牵着孙儿的老人问道。 “买菜!”卫王颔首。 斜对面两个妇人停止了八卦,微胖的一个妇人用八卦的眼神看着卫王,“李二,我家那口子就不肯去买菜,说什么男人去菜场丢人。你为何肯去?” 卫王说道:“吃饭丢不丢人?” 妇人一怔,滴咕,“黄大妹好命啊!” 另一个妇人笑道:“李二这般有钱,就没想过纳妾?” 历来都是劝和不劝离,这劝人夫君纳妾,和劝人和离没分别。 这妇人尖酸刻薄,最嫉妒黄大妹的境遇,觉着这么一个乡下女子,竟然找到李二这等好男人,能过上这等好日子,真是令人心如沸水般的煎熬啊! 卫王看了她一眼,然后摇头。 “腰子不好!” 妇人愣了一下,直至卫王远去,身边的妇人才问道:“方才你为何没讥讽李二?” 妇人拍拍胸口,颤颤巍巍中说道:“方才李二看了我一眼,看着,好似要杀人似的。” “李二这般木讷的一个人,杀个屁的人!” 一路到了菜场,卫王先去买肉。 一个肉摊边上围了几个妇人,卫王凑过去看了一眼,“羊腿来一条。” 肉贩子抬头,“李二啊!你家大妹呢?” “在家!”卫王指着一条羊腿。 “十二钱。” “涨了?”卫王要的是前腿,没想到竟然涨价了。 肉贩子叫苦,“年初还好,到了夏天,朝中不知谁吃饱撑的,说北疆那边的牛羊肉在长安横行,挣到钱都是杨逆的。故而朝中下令,严查北疆商贩,不许贩卖牛羊肉进来。” 卫王心中一动,“不可能查的干净吧?” 那么宽的交界处,怎么可能禁止的了。 “是没法禁的干净,不过,要想进来,就得……”肉贩子脸上露出了你懂的神色,“就得给好处,这不,价钱就起来了。” “可也没那么贵吧?”一个妇人发牢骚。 肉贩子苦笑,“本来南疆那边羊也不少,可今年南疆那边说是乱贼不少,要招募勇士。这勇士得吃肉吧!这不,南疆输往长安的牛羊少了大半。哎!加之……如今许多东西都贵……” 卫王想起了前阵子有御史进言,说市面上物价高涨,查探之后,发现是各地关卡上下其手,勒索商人,水涨船高之后,物价自然高涨。 这事儿引发了一阵讨论,朝中信誓旦旦说要打击那等形同于匪徒的官吏和将士。 “朝中不是说要清理关卡吗?”卫王问道。 “清理个啥哟!”肉贩子切了一条前腿准备称重,“前阵子说是抓了几个官吏,结果,隔几日就放了。” “为何?”卫王想到了吏治,也想到了罗才。 罗才在时,若是听闻此等事,必然要勃然大怒,然后不依不饶的在朝中咆孝,直至朝中做出决策,并盯着实施。 肉贩子指着秤杆子,“两斤二,这前腿虽说肉不及后腿多,却更细嫩。你倒是会买。” 卫王伸手,“不用系草绳。” 他接过羊腿,从肩头往后丢在背篓中,随后给钱。 肉贩子说道:“那几个官吏都有后台的,否则,怎敢在长安周边的关卡敲诈勒索?若是后台不保他们,他们把后台供出来咋办?” “天下官吏都一般黑心!” “就是,可怜陛下一无所知。” “是啊!” 几个妇人满腹牢骚。 在她们看来,官吏都可杀,而皇帝必然是无辜的。 这是千年来对帝王的敬畏心在发挥作用。 肉贩子把砍骨刀剁进了砧板上,吓的几个妇人瞪眼,他冷笑,“梨园中倒是暖和,吃什么都有。” 几个妇人看看他,低头就走。 肉贩子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对卫王说道:“几个长舌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可不是。” 卫王点头,随即去买了饴糖。 站在市场外,他看到了内侍。 “陛下召见!” “本王得先把菜送回去。” “有人送。”内侍是老熟人,招手,一个看着老实憨厚的男子走过来。 “小人会说大王遇到了几个好友,被拉着去饮酒。”男子说道。 这是他第三次帮卫王送东西了,轻车熟路。 直至进宫,卫王依旧在想着先前的谈话。 朝中在打击北疆通往长安的走私商人,但这是虚张声势,真实的情况是:各地关卡利用这个机会收取走私商人贿赂。 一进一出,就百姓吃了物价上涨的亏。 而在南疆那边,不知是张楚茂还是石忠唐在扩军。 第三个问题,罗才走后,吏部显然醉心于为皇帝办事儿,却忽略了吏治。 因人成事,事必然不长久! 卫王默然看着宫门,觉着就像是一张巨口,狰狞,而且贪婪。 天下啊! 阿耶,你看到了吗? 皇帝显然没看到,卫王进殿时,他神采飞扬的说道:“南疆石忠唐送来了一头生犀,遍体雪白……” 杨松成笑道:“这可是祥瑞。” 皇帝看了进来的卫王一眼,突然失去了炫耀的心思。 “阿耶!”卫王行礼。 皇帝嗯了一声,“北疆那边,杨逆发兵,不知去向。” 杨松成抚须说道:“北疆本就艰难,他却年年擅起兵戈,此自取灭亡之道也!” 卫王默然看着越王,发现这个小老弟神色有些恍忽,像是被吓到了似的。 “镜台的人在拼死打探消息。”皇帝揉揉眉心,“大将们说,杨逆此次怕是要和林骏大打出手,如此,也不是坏事。” 杨松成笑道:“林骏私下夺了泰州,也是逆贼,二人之间大打出手,甚好。” 皇帝干咳一声,“南疆那边,石忠唐说乱贼依旧不少,张楚茂有些懈怠了。” 杨松成一怔,刚想为女婿说话,皇帝说道:“听闻他最近身子不好,国丈也该体恤女婿一番才是,哈哈哈哈!” 这话看似有趣,可隐含着冷意。 皇帝想拿下南疆军,这个想法他从未遮掩,甚至还收了一个异族将领为义子。 张楚茂在南疆被石忠唐挤兑的没地儿站,就等着皇帝最后的表态。 而今日,显然就是皇帝对杨松成的最后通牒。 杨松成微笑,“此事,还得看大局!” 咱们联手的大好局面,陛下要破坏吗? “明年是个好年成。”皇帝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卫王知晓,这是期限——朕最多再容忍张楚茂一年,就这么一年的功夫,国丈赶紧为女婿找个安置地吧! 这事儿本来没那么急,但瀚海节度使,西疆大老赵嵩上次来长安投向了杨松成,便引发了皇帝的反弹。 你弱他就强,在政治斗争中,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不过此事倒也好笑……皇帝和张楚茂竟然是连襟。 二人的共同丈人杨松成却坐蜡了。 杨松成神色如故,但气氛有些令人不安。 皇帝干咳一声,“朱卿。” 礼部尚书朱伟行礼,神色恭谨,“陛下!” 皇帝最近遣了医官为他诊断身体,放话说:礼部非朱卿不可! 这般看重和厚爱,哪怕朱伟是个老油条,也为之感激零涕。 最近朱伟早来晚归,忠心少说提高了五成。 皇帝先看了梁靖一眼,对朱伟说道: “听医者说,朱卿身子不妥。朕虽不舍,却不忍坐视朱卿累坏了身子。先回家歇息吧!” 什么? 朱伟失态道:“臣……” 皇帝勐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对梁靖温和一笑,“梁卿好生为朕看好礼部!” 第1040章 北地剧变 朱伟倒台了。 当皇帝挥手时,他面色煞白。 起身,颤颤巍巍的行礼,“陛下……” 皇帝蹙眉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韩石头。 韩石头过来,扶住了朱伟,“朱公,小心些!” 朱伟没看他,抬头看着皇帝,再看看上前谢恩的梁靖,脑海中闪过前阵子的事儿。 皇帝令医官给他诊治,言语间礼部缺他不可。 他由衷的感恩戴德,一心想着为皇帝效命。 但转瞬,他便从天堂掉落到了地狱。 什么医官诊治,这只是个由头,做给外界看的。 朱伟身子不好,朕关爱有加,令医官诊治。医官回禀,朱伟的病情严重……朕心疼,但却只能令其静养。 皇帝转了一个圈,达成了赶走他的目的。 朱伟想到了宋震和罗文,皇帝在这二人身上展露了帝王的霸气和随意……滚! 皇帝驱赶重臣,恍若驱赶家奴。 而后就引发了反弹,宋震和罗文先后去北疆效力,官场震动。 是了! 是了! 这才是皇帝迂回赶走老夫的缘故。 朱伟行礼,在重臣们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勉力维系着平静和体面,“,陛下保重。臣,告退!” 他缓缓免冠……皇帝并无这个要求,但朱伟还是做了。 免冠,这是请罪的姿态。 朱伟再看了皇帝一眼,转身而去。 他步履从容,走出了大殿。 随即身体一松,脸上的皱纹仿佛深了许多。 一双老眼中,尽是苍凉。 他缓缓走着,前方的内侍知晓他的心情大概很灰暗,故而也不回头,走的很慢。 走出一段路,朱伟回头看了一眼。 宫殿巍峨,内侍们恭谨站在各处,每个人仿佛都融入进了这个大唐最高权力中心。 就他,显得格格不入。 回到礼部,朱伟开始收拾东西。 “尚书!” 几个官员来请见。 “消息还没来?”朱伟问道。 “什么消息?”有人问道。 “哦!” 朱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把东西收好,抬头。 “那一年,老夫进宫考试,信心十足,发誓定然能鱼跃龙门。那一日,老夫看着巍峨的宫殿,发誓早晚要昂首挺胸再度进来,站在朝堂之上,辅左君王,指点江山。这一切,老夫做到了。” 他的眸子明亮,仿佛是回到了年轻时。 门外,不知何时聚拢了十余官吏。 他们看着朱伟,总觉得今日的尚书看着有些不对劲。 “那一年,老夫出仕为官,一心只想为君王效力。老夫做事勤勉,不该自己的事,也努力去做。老夫以为,只需这般努力,自然能达成目的。” 朱伟自嘲一笑,“随后老夫处处碰壁,做事努力被讥讽为想讨好上官,刚正不阿被视为异类……升迁没老夫的事,背锅却处处都在。老夫渐渐明悟,原来这个官场是有规矩的。” 他说的是大伙儿都知晓的常识,所以,每个人神色复杂,显然也想到了当初懵懂的自己。 “老夫想挣扎,可这个官场就如同是一个大缸子,里面是令人恶心的粘稠东西,它把老夫牢牢的黏在里面,不得出头。老夫几番挣扎,选择了妥协。由此,老夫宦途顺遂,一帆风顺。” 朱伟叹息,“仔细想想,老夫这些年做了些什么?大多是在和稀泥,于国于民无益。偶尔也会良心发现,为国为民做些事。可做这些事时,老夫却悄然去做,不敢公之于众,好似……担心会被人嘲笑。” 他看着这些官吏,“老夫此刻有个疑问,为国为民做事,为何要遮遮掩掩?而蝇营狗苟,为自己谋利,却能堂堂正正?!” 他把包袱背在背上,缓缓走出去。 “以后谁寻到了答桉,来告知老夫。” 众人这才醒悟。 “尚书,您这是……” “老夫老了。” 朱伟回到了家中。 接着,梁靖来了。 随行的还有皇帝身边的内侍。 新任礼部尚书就位,但对礼部的事儿却管的不多。 所有人都明白,梁靖为礼部尚书,只是为了升迁。 接下来,便是入朝为相。 人生至此,可谓是高光时刻。 每日都有人来拜见梁尚书,请客喝酒,示好投靠…… 恍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而朱伟却倒下了。 正合皇帝令他致仕的缘由,身子不好。 秋风中,一队骑兵来到了长安城外。 朱伟也在这个时候,令家人把自己抬上马车,一路到了皇城外。 “下车下车!” 朱伟被抱着下来。 守门的军士看到他不禁愕然,“这才多久,朱公竟然瘦脱形了?” 十日不到,朱伟须发皆白,脸颊的肉几乎都没了。眼窝深陷,颧骨高耸。 朱伟被家人架着,看着皇城大门。 他喘息着,“当初老夫便是从这里进去的,今日,老夫又来了。” 大儿子落泪,“阿耶,回家吧!” “不!”朱伟摇头,“老夫一生为官,临了临了,总得给自己一个了结。” 上衙的官吏们陆续来了。 看到朱伟,大多神色暗然。 也有极少数人看着颇为轻松惬意。 死道友不死贫道,多死一个高官总是好的。 如此,大伙儿才能步步高升啊! “宣德帝在时,大唐国势煌煌,到了武皇时,依旧能镇压四方。彼时武皇雄才大略,一心想压制宗室权贵,可终究功亏一篑。” “阿耶!”朱伟是老油条的性子,从不肯得罪人,可今日这番话,却有戳皇帝肺管子之嫌。 “人要死了,会格外清醒。老夫此刻看到的是身后事。”朱伟一双眼珠子有些诡异的红,脸颊也渐渐泛红。 “老夫虽在礼部,可也看到了天下风云在变幻。民以食为天,耕者有其田。这是天下根本。可如今各处兼并田地愈演愈烈,流民越来越来多……这便是柴堆,越来越高的柴堆……” “他这是在上遗疏!”一个官员惊呼。 重臣要去了,多半会上一份遗疏。这份遗疏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以及对这个国家最后的进言。 还有便是身后事的安排,比如说儿孙。 可朱伟没有选择上遗疏,而是来到了皇城外,用这等方式把自己最后的话告知皇帝,告知,这个天下。 “这个天下根本在于百姓,帝王可役使百姓,但却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只要能填饱肚子,百姓总是善良的。” 哒哒哒! 远方,那队骑兵进城了。 一块露布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大捷!” 皇城前,朱伟的面色越发红润了。 “农人尚且知晓要想牛犁地,就得喂饱它们。大唐的帝王,大唐的肉食者们知不知晓?知晓。只是他们无视了百姓。 老夫想说……流民越来越多,那个柴堆越发的高了,而不知收敛的你等,便是在不断尝试点燃这个柴堆的蠢货。你等,想烧死自己吗?” 他喘息着,摆脱了儿孙的搀扶。 在那些人冷漠的目光中,冲着皇城行礼。 “大唐再这般下去,必然会衰微,当那些流民揭竿而起时,这个天下,就要乱了。北辽在侧,必然会马踏中原。老夫,仿佛看到了……” 朱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老夫仿佛看到了烟火笼罩长安,帝王惶然遁逃……陛下,还来得及,这一切还来得及啊!陛下!” 他张开嘴,吐了一口血。 “阿耶!” “朱公!” 朱伟苦笑,“老夫仿佛看到了北辽铁骑在长安城中狞笑……陛下,保重!” 时辰到,皇城开门。 官吏们刚准备进去。 就看到朱伟倒在了儿子的怀里。 嘴角,依旧挂着一抹苦笑。 “大捷!”有人高呼。 他眨巴了一下老眼,“大捷?” “北疆攻破龙化州,三万北疆军击败八万北辽铁骑!” 轰隆! 皇城前,恍若响起了一记惊雷。 “阿耶!” 朱伟的儿子抱着他,缓缓跪下。 朱伟嘴角颤抖,“大捷……” 一个孙儿跑过去看了露布,回来跪在他的身边,哽咽道: “大乾十二年八月,北疆节度使杨玄领军三万,大破北辽龙化州。与八万宁兴援军对峙,击退之。秦国公告知天下……一唐,当五胡!” “果真?” 朱伟勐地抓住了孙儿的衣领。 “真!”孙儿看着他的眼睛,用力点头。 朱伟的眼珠子勐地往外瞪,嘶声再问道:“果真?” 这是临去之前耳朵坏了吗? 孙儿大声道:“果真,我都能背下来了。” 朱伟突然苦笑,身体随着笑声颤抖起来。 “哈哈哈哈……” “阿耶!” 朱伟止住笑声,他突然哭了起来,大声嚎哭,声音渐渐细微。 “北疆破北辽,老夫本该欢喜。可主弱臣强,取祸之道……” “阿耶!” “阿翁!” 朱伟指着皇城大门,咽喉里咯咯作响。 “老夫……后悔当年……进了……进了,这道门。” …… 龙化州被破了。 兵部官吏们面色惨白。 不知兵的还在说什么杨玄这般下去,迟早死路一条。 重臣们神色凝重,自发聚拢在一起。 “此事重大。”杨松成沉声道:“龙化州一破,杨逆竟然能一窥宁兴。数百年来,北辽第一次面临如此危机。这不是一国之力,而是一隅之地……天下人会如何看长安?会如何看我等?” 周遵被排斥在外,郑琦看了不远处的他一眼,说道:“弹劾杨逆是不成了。” 有人冷笑,“如何弹劾?他打下龙化州,令北辽惶然,这是功劳。弹劾,你也得有个由头不是。” “百姓会欢欣鼓舞,觉着这是大功。”淳于山看了一眼皇城方向。 有人低声道:“陛下却坐蜡了。” “住口!”杨松成呵斥道。 皇帝一口一个杨逆,喊打喊杀,可现在却成了笑话。 事情麻烦了。 周遵那边却没人关注。 几个交好的官员,此刻都和他拉开了距离。 不过,眼神却在交流,多是安慰。 甚至是,羡慕。 老周,你的女婿,作大发了! 常牧轻声道:“郎君,此后,再无妥协的余地了。” 周遵点头,“令人回家告知阿耶,周氏,要准备了。” 准备什么,他没说。 常牧知晓,周勤更是门清。 周氏的女婿功高震主了。 宫中,刚起床的皇帝正在惬意的散步,就得到了这个‘噩耗’ “呯!” 皇帝少见的发怒了,一脚踹倒了边上的花瓶。 贵妃愕然。 韩石头微微低头,还维系着禀告时的模样。 神色凝重。 “逆贼!” 皇帝在咆孝。 “狗贼!竟敢窥探神器吗?” 贵妃愕然。 身后传来了心腹的声音。 “再这般下去,就要打到宁兴了。可这不是陛下的功绩……” 那个杨逆的威望,要如日中天了。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国丈等人求见。” 皇帝回身,目光锐利,“更衣!” 韩石头应了,令人去准备。 他陪侍在侧,小心翼翼的一路到了前面。 君臣相见,都面色难看。 “兵部!”皇帝开口。 兵部尚书张焕受寒告病在家,梁靖飞升为礼部尚书,今日来的是兵部侍郎郑远东。 郑远东行礼,“请陛下赐舆图。” 韩石头招手,两个内侍拿着舆图过来。 郑远东指着舆图上的龙化州,看了皇帝一眼,再看看臣子们,“北疆拿下龙化州,宁兴第一次感受到了刀锋的寒气。前方苍州,演州,江州……若是北疆豁出去,拼死向前,兵临宁兴城下也未尝不可。” 这是最直观的解说。 大唐的兵锋! 第一次君临北辽的心脏,宁兴! 但杨玄不敢! 也不能! 前脚他豁出去,后脚长安就能出兵抄了他的老巢。 这个道理在场的都知道。 皇帝眯着眼,眼中闪烁着厉色。 帝王没干成的事儿,被一个逆贼给干成了。 这条老狗……郑远东继续说道:“宁兴三股势力必然合流,随后展开反击。” 皇帝抚须,“郑卿以为,后续如何?” 郑远东说道:“后续必然是北辽主攻的局面,不过北疆拿下了坤州龙化州等地,护住了心腹区域。故而,臣以为难说。” “难说?”皇帝的眼睛眯成了三角形。 郑远东平静的看着舆图,甚至还退后了一步。 打量着。 “北辽反攻,可臣记得……上次谁说过舍古人也在反击之事?” “危言耸听!”有人冷笑,“舍古人,不过是蛮人罢了,作乱多年,不过是小患。” 郑远东看了他一眼,神色澹然。 皇帝勐的喝道:“令王守来。” 得知捷报后,王守就知晓自己要倒霉了。 他早早等待在外,得了消息,一路小跑进殿。 “舍古人之事,你可知晓?”皇帝开口。 王守没想到是问这个,脑海中转动了一下,记得上次有人提过此事,“说是舍古人最近连战连捷。” “连战连捷……”皇帝看向郑远东。 郑远东说道:“舍古人有句话,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他行礼,“陛下,北地,怕是要剧变了。” 第1041章 强势 @@北地,麻烦了。 这是郑远东给出的评价。 皇帝问道:「朕只想知晓,北辽可能挽回颓势?」 可你是大唐的帝王啊! 郑远东眼底深处多了一抹不屑,说道:「***合流,若是能同心协力,那么臣以为,大局可为。 可林雅干赫连春而言,是乱臣贼子,他必须提防。而赫连春干林雅而言,是死仇……最后剩下一个大长公主。 赫连峰之死,看似皇室内斗,可也有林雅的手段。故而长陵必然要弄死林雅。所以,***看似合流,可终究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这话分析的透彻,但好像什么都没说的感觉。 不,是没给出判断。 郑远东退下。 皇帝本是权谋高手,这等判断力还是有的。 但他还是问了郑远东,由此可见,他心中有些没底。 「国丈!」皇帝点将。 杨松成说道:「陛下,臣以为,该下决心了!」 什么决心? 这对翁婿在打什么哑谜? 臣子们看看杨松成,就听皇帝一声叹息。 「且等等。」 郑远东心中一凛。「再派使者去宁兴。」杨松成说道:「北辽与大唐,多年的友谊。陛下,臣以为,不可轻易舍弃了。」 皇帝颔首,「就倚国丈所言。」 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忘甩锅……郑远东突然想笑。 随即群臣散去。 看似此次朝议没做出什么决定,可郑远东知晓,决定已经出来了。 皇帝下定决心,哪怕和北辽联手,也要绞杀北疆! 绞杀杨逆! 郑远东去了那家酒肆。 胡女依旧妩媚,看到他进来就说道:「客官要什么?」 「借个地方更衣。」郑远东看看帘子。 「在后面。」胡女很热情的指着后院方向。 郑远东去了后院。 赵三福站在院子里,浑身一股凛然之气。 「老夫嗅到了血腥味。」郑远东说道。 「刚杀了两个人,王守的人!」赵三福声音有些沙哑,回身看着他,「北疆大捷,皇帝的麻烦大了。」 「主弱臣强,他显得有些外强中干。」 「今日朝议如何?」 「皇帝和杨松成联手,决议与北辽联手,绞杀北疆。」 「不出所料。」赵三福叹息,「数百年大唐煌煌,却出了个威压长安的臣子。若是不弄死他,这个帝王如何做得下去?」「你与杨玄有交情,北疆那边什么意思?」郑远东踱步。 「最近没怎么联络。」赵三福说道:「但北疆既然都拿下龙化州,止步是不能了!就算是子泰想止步,摩下文武官员也会逼着他前行。后续,要么灭了北辽,要么,就反身……灭了大唐!」 后院安静了一会儿。 郑远东突然苦笑,「这算是什么?」 赵三福说道:「当初他若是对黄春辉但凡好些,或是对廖劲释放些善意,想来北疆也不会是如此局面。这一切,皆是他自作自受。」 「当年杨玄来长安便与你交好,你可想过会有那么一日?「 「未曾。」赵三福说道:「如今,我也看不透他了。」 郑远东说道:「若是一切不变,两年之内,北辽再无威胁!」 「北辽疆域辽阔,北疆军做不到这一点。」 「北辽学了大唐多年,可只得皮相,未曾学到精髓,下面依旧是部族式的散漫。一日北()辽衰微,那些势力就会野心萌动。到了那时……」 赵三福看着他,「破鼓万人捶!」 「你那个小老弟……怕是要站在云端,俯瞰天下了!「 「他发誓不负大唐。」 「可到时候却由不得他!」郑远东摇头,「想想南周开国皇帝,当初也说过效忠陈国,可最终却被磨下披上黄袍。至于是被迫还是故作姿态,天下人都清楚。」 赵三福默然。 「大王那边,你要时常去看看。如今局势变动,机会来临。」郑远东放低声音,「另外,拉拢军中将领要快些。否则局势大变,咱们却手中无兵,如何发动宫变?」「安心,我有数。」 赵三福点头,「最近皇帝对王守越发冷漠了,令我寻他的罪证,这是想弄死这条猎犬之意。王守大概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最近跟着我的人不少。你出去时小心些。另外,下次来的时候,多转转,注意别被人盯着。」 「你的话太多!」 郑远东颔首,从后门离去。 巷子里很是幽静,两侧的人家中,偶尔传来狗吠,或是说话的声音。 万里无云,天空中有大鸟排成人字形,在缓缓飞翔…… 郑远东抬眸看了一眼。 前方传来了脚步声。 他冷笑着,准备加快速度。 「走边上!」 赵三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远东飞掠过了墙头。 此刻,前方转过来三人。 赵三福一人缓缓向前。 三人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左右…… 「找谁?」赵三福问道。 为首的男子说道:「赵主事不在宫中奉迎韩石头,来此作甚?」赵三福说道:「王守这是想狗急跳墙吗?」 双方接近。 「监门说,令你回去。」 「王守此刻还在宫中……」 「动手!」 三把刀同时出鞘。 身后有人喊道:「主事,退!」 赵三福不退反进。 横刀出鞘。 他凶悍的刀法令三个镜台好手节节败退。 「杀!」 最后一个对手倒下。 赵三福把沾血的横刀在对手身上擦拭了一番,说道:「那条狗,要死了!」 他随即进宫请见皇帝。 「赵主事,请跟着奴婢来。」 内侍有些热情的过头了。 一路进宫。 当到了大殿前时,就听里面皇帝喝道:「来人!」 「陛下!」「拉出去,重责!」 「陛下……」 王守被两个内侍拖了出来。 赵三福退后几步,和惶然的王守相对一视。 王守的眼中迸发出了厉色,就像是垂死的野狼。 「打!」 王守被杖责时,赵三福进了殿内。 皇帝看着面色微红,怒气未消。 「陛下。」 皇帝冷冷的道:「北疆会馆中,可有密谍?」 这是要清理北疆会馆? 赵三福说道:「里面的人行事从不遮掩。」 皇帝大概是在气头上,旋即发现动北疆会馆没有半分好处,坏处倒是一箩筐,就冷哼一声,「镜台此后主要打探北疆动静。」 「是!」 赵三福应了,然后抬头,神色犹豫。 「说!」皇帝不耐烦的道。 「王监门……」赵()三福跪下,「臣妄言了。」 「出去!」皇帝喝道,随即又改口,「且好生看着镜台。「 「是!」赵三福告退。 皇帝看着他出去,说道:「石头看看此人,可是有些兔死狐悲?」 韩石头说道:「正是。不过,对他毕竟是好事。」 他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冷笑,「不过是朕的另一条狗罢了!「 赵三福出了大殿,王守此刻还在挨打。 他的下裳被褪到了脚腕处,臀部被打成了青紫色。 不过此人倒是狠,咬着软木竟然一声不吭。 「三十!停!」 监刑的内侍喊道。 两个执行的内侍退后,一个内侍上去解开了绳索。 王守没动,他吐出软木,喘息着。 他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就看到了赵三福。 「监门,可要我扶着?」赵三福问道。 「不必!」王守撑着长凳,努力站起来。 「监门,秋高气爽,适合出游!」赵三福指指外面。 「咱在一日,你依旧只是主事!」王守冷笑,眼中的恨意令赵三福不禁莞尔。 「你若是求去,还能去守陵!」赵三福仿佛是在为王守考量。 王守看了他一眼,伸手,「扶着!」 赵三福扶着他,笑的很是开心。 「当年咱看着你,就如同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家。咱也动过弄死你的心思,可终究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如今看来,咱没看错人。」 「你想卖好?」赵三福笑着问道。 「你觉着,咱需要吗?」王守斜睨着他。 赵三福松手,行礼,「走好!」 这竟然是送死人的意思。 带路的内侍目不斜视。 …… 「大王!」 「远东!」 「北疆那边局势大变,北疆军竟然有兵临宁兴的意思。长安这边惶然不安,伪帝与杨松成等人商议,准备与北辽联手,灭 了北疆。」 庸王李真捂额。「本王想到了在北疆督军的那阵子。杨玄……此人看着不是枭雄的性子,可却如此犀利,为何?」 「大王,无论他是什么性子,命运都已经注定了。」郑远东说道:「要么谋反,要么死!」 「长安会出兵?」 「对,长安会集结大军,待机北上,屯兵于北疆一线。」 「那么,可能攻打?」 「其一需要理由,其二,还得看北辽那边……」 「本王明白了。」 「大王睿智。」庸王起身过来,拍拍郑远东的肩膀,「咱们也该伺机而动了,好好做,本王绝忘不了卿家。」 郑远东告退,晚些,出现在了贞王王府中。 「这么说,北疆杨玄那边,不进即死?」贞王李信目光敏锐的问道。 「是。他只有谋反一途!」 「那么,便是个乱臣贼子。对本王大业可有妨碍?」 「就怕他挥师南下。」 「本王明白了。」贞王仔细想了想,「若是南疆军入卫关中,如何?」 「辅以长安诸卫,可御敌于外。」 「如此,咱们也该准备了。」 贞王起身走过来,拍拍郑远东的肩膀,「本王有一女,听闻卿家中幼子颇为聪慧?」 郑远东身体一震,行礼,「臣万万不敢奢望。」 贞王眼中有失望之色闪过,「本王知晓了。」 ()...... 「阿耶!」 周遵下衙后径直回家。 「慌什么?」 周勤拎着鸟笼子,在庭院中散步。 「子泰那边越发屋利了,阿耶,若是有一日他兵临宁兴,长安只有起兵一途。」 周遵今日想了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如今北辽不会放过子泰,长安也是如此,子泰竟然只有自立一途。」他看着老夫,「阿耶,周氏当早做准备,该分散的人手就分散。弄些人去北疆,一是帮衬子泰,二是……若是长安有变,好歹也留了血脉。」 「你想多了。」 周勤逗弄了一下鸟儿,说道:「世家门阀多年来争斗不休,造反的没有?有。譬如说大唐开国没多久,就有马氏谋反,可被挫败后,不过是马氏从此蛰伏,退出世家门阀之列罢了。这是规矩。否则,颍川杨氏早已被灭了多次。」 周遵苦笑,「可子泰的势头太猛了些,且子泰……」 「想明白了?」周勤笑道。 周遵点头,「当初杨松成敢对周氏出手,那是因为子泰不够强势。」 「就是这个理。」周勤笑道:「此刻子泰威压北辽,长安怕不怕?怕!若是杨松成等人此刻再冲着我周氐出手,他们就不担心给子泰谋反的理由?就不担心攻破长安后,子泰灭了他们满门?「 周遵叹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宫中。 皇帝吩咐道:「用最快的手段告之石忠唐,尽快赶走张楚茂。朕必须手握长安诸卫及南疆军,方能再度制衡天下!」 「是!」 韩石头去安排。 交代完毕,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孙老二。 「你这贼眉鼠眼的,少往陛下身边靠,免得恶心。」 韩石头冷着脸。 可孙老二也是宦官啊!那些随行的内侍一边忍笑,一边拉开距离,免得孙老二恼羞成怒,迁怒他们。 上位者的丑事儿别沾! 「老韩,你特娘的越发的过了啊!」 孙老二过来,韩石头淡淡的道:「没事少去梨园。」 「梨园是你家?」孙老二有些混不吝。 韩石头轻声道:「皇帝令石忠唐谋取南疆军!」 随后,他指着孙老二,「滚!」 「今日你这是吃火油了?罢了,咱不和你一般见识!」 今日皇帝震怒,连王守都被打肿了屁股,谁不害怕。 混不吝的孙老二也在其中。 他骂骂咧咧的出宫,晚些,南疆会馆的两位管事姜星和张霸收到了一张纸条。 「皇帝说了,令石忠唐谋取南疆军。」姜星打开纸条。 二人面面相觑。 「谁给的纸条?」 「不知!」 「就怕是假消息。」 「传回去,自然有国公他们评判。」 「也好,动用隼鸟?」 「对!」姜星推开二楼的窗户,看着长安上空。 「老张!」「何事。」 「你来看!」 张霸凑过来。 「看什么?」 「你看这个长安。」 「真特娘的美啊!」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41章强势免费阅读. 第1042章 南疆剧变 @@南疆。 秋季的南疆美不胜收,处处皆是景致。 连百姓没事儿都喜欢携家带口出游,哪怕只能寒酸的带着饭团和简单的咸菜,依旧能在野外收获一年中最为惬意的时光。 树下,秋日透过枝叶,把些许温暖斑驳洒在一家人的身上。 「阿耶,我要吃!」孩子叫嚷着,要吃难得的肉干。 「你跳起来便有了。」父亲举着肉干逗弄儿子。 妇人在边上含笑看着,她的怀里有一个两三岁的女娃,正在看着前方。突然,女娃指着前方说道:「阿娘,兵!」 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的在官道上往南疆治所清河县而去。 「是商国公的大旗!」父亲把肉干递给孩子,说道:「商国公每战必胜,不愧是我南疆军神。」 妇人点头,「是啊!且商国公怜惜百姓,每次大捷都会发些好处给咱们。」 每次出征大捷,归来后,石忠唐会把缴获所得分为两份,一份是摩下赏功,一份是给了百姓。 「希望商国公一直打下去!」妇人笑道。 石忠唐此次出征两月,今日归来,看着面色凝重。 「见过国公!」 守门的军士行礼。 石忠唐颔首,「我出征后,可有大事?」 每当有大事时,他的人便会令人快马传递消息到军中。 军士大声道:「并无!国公威武!」 「哈哈哈哈!」石忠唐大笑,丢了一块银角子过去,骂道:「小崽子,下次跟着老子去厮杀,好歹立功给耶娘些好处!」「是!」军士接过银角子,跪下道:「愿为国公效死!」 石忠唐带着人到了节度使府外,一个官员迎出来,说道:「那位最近脾气不小,另外,前阵子他请了不少本地豪强饮酒,席间提及国公,说国公乃异族,侥幸得了高位,此后必然有大祸……」 「国公,张楚茂这是想恐吓那些豪强!」阿史那春育说道。 「垂死挣扎罢了!」石忠唐问道:「长安那边可有消息?」 「刚送来的消息,还没看。」官员说道。 「拿来。」 石忠唐接过锦囊,打开,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他看了几眼,眸子一冷。 「赶走张楚茂?」 春育大喜,「国公,这是好事呀!」 「是啊!赶走张楚茂,这便是陛下有意以国公为节度使之意!」官员是石忠唐的心腹,不禁狂喜过望。 石忠唐沉声道:「盯着他!」 「领命!」 石忠唐进去。 大堂中,胖了许多,脸颊的肉有些松弛的张楚茂听闻石忠唐回来了,淡淡的道:「这是不准备和老夫禀告战果了?」 「徐国公想知晓什么?」 随着这个声音,石忠唐步入大堂。 张楚茂眯眼看着他,「商国公须知,老夫才是南疆节度使。除非陛下免除老夫的职务,否则,规矩在那,你有本事破一个给老夫看看!」这是激将法! 激怒石忠唐,若是他在盛怒之下干些大事儿,比如说抽张楚茂一巴掌,那就更完美了。 随后长安杨松成得了消息,会发动人手弹劾石忠唐。 以下犯上,怎么说都是大罪。 往日张楚茂就没少撩拨石忠唐,可石忠唐看似粗豪,心中却细如发丝,从未上当。 今日张楚茂也是惯性撩拨一下。 石忠唐看着他,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然后,轻蔑的道:「若非你那岳丈,你也就是()一条野狗的命!」 他转身出去,身后张楚茂并未动怒,而是吩咐道:「盯着他!还有,催促长安国丈那边,告知他,石忠唐越发咄咄逼人。 他再不出手赶走这个条野狗,别怪老夫撒手。「 「是!」 石忠唐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大将魏明跟着进来,「国公,那条老狗留着碍眼,长安陛下那边就不能赶走他?」 石忠唐看着他,「老魏,你要知晓这里是南疆。长安看似看重咱们,可却把咱们当做是蛮夷……」 这事儿不假,提到边疆,当初北疆好评最多,而南疆因为开发的年头不长,在权贵们的眼中,依旧是蛮荒之地。 魏明骂道:「一群不知死活的贱狗奴,哪日耶耶冲进长安,非得杀几个来解恨不可!」 「噤声!」石忠唐喝住了他,对春育说道:「看看外面。」 春育出去看了看左右,两侧都有石忠唐的心腹护卫在看守……这些护卫都是族中的人。 他回身摇头。魏明说道:「怕个鸟?如今北疆那边杨玄咄咄逼人,令长安不安之极。在这等时候,那些鸟人难道还敢得罪咱们?」 「毕竟,我要称陛下为阿耶!」石忠唐苦涩的道:「上月长安来人呵斥,说咱们这边耗费钱粮颇多,却一事无成。阿耶说了,若是再不成,便换人。令我……」 魏明问道:「令国公去作甚?」 石忠唐摇头苦笑,「说是令我回族里去牧羊!」 「艹!」魏明大怒,「陛下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张楚茂被石忠唐挤兑的没了退避的地方,在节度使府中几乎便是个孤家寡人,在魏明看来,皇帝这是想摘桃子。 「住口!」 石忠唐喝住了他,随即颓然道:「陛下刚令人传了旨意,让我赶走张楚茂。可张楚茂一走……我这条陛下眼中的野狗,怕是也离死不远了。」 春育一怔,先前石忠唐看纸条的时候,他就在身侧,看的很是清楚,上面写着,令他赶走张楚茂,执堂南疆军。 没有什么恶意啊! 魏明有些不安,他是石忠唐的心腹,若是长安要清洗石忠唐,他也逃不过。 「国公可有避祸的法子?」魏明问道。 石忠唐说道:「忍!」 「就怕长安咄咄逼人!」 「那便,再忍!」 石忠唐摆摆手,「大军马上到了,老魏代我去安排一番,晚些,我去和将士们饮酒。」 「哎!」 魏明起身跺脚,「国公只管应对,若是不妥,咱们带着人马去山中,南疆那么大,何处不能容身?」「糊涂话!」石忠唐指着他笑骂道:「如今大好富贵,为何要去山中做野人?」 魏明出门,春育去看看,回来说道:「他走了。对了,国公为何说陛下那边逼迫?」 石忠唐说道:「北疆杨玄拿下了龙化州,这是要彻底打断北辽脊梁骨之势。此人不思自保,反而咄咄逼人,令人愕然。」 「他想谋反?」 石忠唐摇头,「当初在长安相遇,我仔细琢磨了此人,不是那等野心家。不过,时移世易,人性难测。北疆大好局面,不过北辽疆域辽阔,会拖住杨玄。这个局面,让你想到了什么?」 「长安怕是心慌了。」 「长安会全力应付北疆杨玄,可力有未逮啊!」石忠唐笑道:「我去长安多次,每次都去看了长安诸卫,一群羊罢了!春育!」 石忠唐眼中仿佛有火焰,春育不禁垂首,不敢和他对视。 「咱们是异族!哪怕做到节度使,在帝王的眼中依()旧是狗!你想做人还是想做狗?」 「自然是做人!」春育抬头。 「当下大好局面,皇帝老了,你想想,若是他逼迫南疆过甚,咱们当如何?「 「可他没逼迫啊!」 「我说,他逼迫了!」 春育心中一跳,「国公你想……」 石忠唐微笑道:「上次我去了梨园,看着,真美。我就在想,何时我也能坐在梨园中,看着歌舞,身边是美人环伺……你说,行不行?」 春育浑身颤栗,半是害怕,半是兴奋,「我也要一个美人!」 「哈哈哈哈!」晚些,春育告退,走路时,身体依旧在颤栗。 石忠唐的手从袖口中拿出来,随之出来的是一把短刀。 晚些,商国公说出征受伤,要回家养伤,节度使府中一应事务都交给徐国公张楚茂处置。 说来也是好笑,比刻的南疆不是节度使张楚茂说了算,而是节度副使石忠唐。 直至石忠唐养伤,张楚茂才有触摸权力的机会。 当夜,张楚茂召集了不少人在家中喝酒议事。 「拿住粮草仓库别放手!」张楚茂在交代。 一个官员笑道:「国公放心,拿住仓库后,没有您的吩咐,谁也拿不走一粒粮食。」 张楚茂点头,「拿住粮食,这是第一要务,其次,黄坦。」 一个将领起身,「国公吩咐。」 张楚茂说道:「当下你还能控制多少人马?」 将领说道:「一万两千余。」 张楚茂说道:「看牢了,不可被石忠唐卷走了。」 将领笑道:「国公放心,那些都是被咱们喂饱了的!「 「好!」 张楚茂举杯,众人举杯看着他。 「石忠唐仗着自家是什么所谓的义子,在南疆横行。老夫只想问一句,国丈,难道差了什么吗?」 张楚茂淡淡的道,一种矜持散发出来,令人下意识的想到了他的身份:颍川杨氏的女婿,皇帝的连襟。 国丈,那可是能与阜帝扳手腕的男人啊! 「国丈在长安不动,不是无法动,而是顾全大局。石忠唐步步紧逼,老夫看似步步退让,就是要给国丈出手的机会。」 张楚茂神采飞扬,「今日,老夫已经传信长安,此次国丈必然会出手。你等可静观那条野狗的下场!」 「为国公贺!」一个官员起身敬酒。 张楚茂举杯看着众人,「如此良辰,诸位,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众人仰头痛饮。 「哈哈哈哈!」 笑声中,张楚茂起身去更衣。 到了后面,一个黑衣人在等候。 「国公。」 「如何?」张楚茂深吸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 「石忠唐去了营中喝酒,回来后一直在书房。今日他见了不少人……文武都有。」 「盯紧他。」 「是!」 幕僚贺尊过来,「国公。」 黑衣人告退,贺尊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 「何事?」张楚茂有些不耐烦。 贺尊说道:「石忠唐终究有陛下为后援,老夫以为,国公若是被动挨打,终究无法翻身。至于国丈那边,恕老夫直言,国丈如今盯着的是东宫,只要越王能入主东宫,国公这里……便是弃子!」「你说这些作甚?」张楚茂冷冷问道。 「如今南疆已不可为,老夫以为,国公可求去。」 「天下之大,你让老夫去()何处?」张楚茂越发不耐烦了。 「北疆!」 「你!」张楚茂按住刀柄。 贺尊说道:「北疆乃是陛下的大患,为此,他必须手握南疆军来制衡。故而老夫才说南疆不可为。于国公而言,此刻四海之大,并无容身之所,可北疆呢?」 「你想让老夫去北疆?」张楚茂笑的愕然。 「国丈一心想让越王入主东宫,为此,他必须要向陛下妥协。陛下想要什么?南疆大军!如此,无论国丈如何想,此刻都 只有舍弃国公一途。既然如此,国公为何不彻底撇开了他们。去北疆。」 「让老夫为杨玄做牛做马?」张楚茂眼神玩味。 「国公还看不出吗?南疆这边,石忠唐口口声声说什么异族谋反,实则是他主动清剿那些异族罢了。他这是在养寇自重。 至于西疆,赵嵩毫无作为。 天下之大,唯一能为国效力的便是北疆。至于什么叛逆……国公想想,若是北疆军君临宁兴城下,就算是陛下,也得忍着杀机赞颂杨玄。 至此,杨玄在一日,国公便逍遥一日。 等新君继位……国公,哪怕是越王,继位后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杀了自己的外祖,杨松成!」 贺尊的双眸在月色下闪烁着光芒,「到了那时,国公只需靠拢过去,便是机会。诛杀杨松成后,国公顺势舍弃兵权,在家荣养,如此,可去帝王猜忌。两三代后儿孙再度出仕,帝王欣然重用,可为一段佳话。」 这一番话,堪称是呕心沥血,贴心贴肺,为张楚茂一家三代做好了打算。张楚茂看着他,颔首,「这番话,老夫会仔细思量。」 贺尊欣慰的道:「还请国公早做打算。」 「老夫知晓了。」 贺尊走了。 张楚茂轻声道:「那些事,瞒着他!」 「是!」身后有人应了。 张楚茂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那人说道:「咱们的人会扮作是刺客,在国公送客人出大门时出手,那一刀会砍向国公的胸口。国公装作是酒醉,等发现时晚了,就挨了一刀……」 「好!」张楚茂说道:「咱们的人盯着石忠唐,一旦这边动手,那边就突袭进去,以刺杀老夫的罪名,拿下这条野狗。」 「是!」 张楚茂随即回去,真的是更衣。 衣裳里,胸口的位置多了一块软甲。 价值连城的宝贝! 可抵御宝刀劈砍。 随即他回去,和心腹们畅饮。 夜深,张楚茂喝的酩酊大醉,起身道:「都……都回去,明日好生做事。」 「是!」 「我等告退。」张楚茂醉态可掬的摆摆手,「老夫送送你等。」 他现在落魄了,对心腹们也多了些客气。 大伙儿笑着婉拒了一番,就受了。 一行人出了府门,众人回身再度行礼告退。 张楚茂站在门外,打个酒嗝,「诸位……」 左侧角落,一个黑影突然飞掠而来。 半空中,黑影拔刀。 「国公小心!」 护卫都在门内,是一个文官发现了刺客。 张楚茂神色恍惚,缓缓转身。 刀光至。 张楚茂下意识的伸手挡在胸前,随即放下。 然后。 长刀从他的咽喉处掠过。 血光飞溅。 张楚茂一脸惊愕,重重倒下。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42章南疆剧变免费阅读. 第1043章 彼可取而代之 @@夜深了,石忠唐依旧没睡,而是在看书。 他是异族出身,打小没读过书。进了南疆军后,渐渐鹊起,张焕赏识他,便令他读书。 石忠唐请了一位先生教导自己,从识字开始,一步步的学。 越王在南疆时,时常会送他些书,也曾指点他不少。 越王曾说:「你就学太晚,想有所成难于上青天。如此,可多看史书。」 石忠唐请教为何,越王说道:「诗词歌赋你没天赋,圣贤的微言大义你想必也没心思学。如此,看史书。史书中有人物列传,你多看看。」 他去看了。 刚开始心不在焉,只是为了后续有话题和越王聊,故而强迫自己去学。 可他却发现,这个世界对自己打开了一扇窗。 满是光明的窗! 他看到了那些王侯将相的一生。 或是敦厚,或是野心勃勃,或是犀利无匹……每个人的经历是他最喜欢看的。 别人看这些人物列传,看的是得失。 石忠唐不同,他看的是各种可能! 他最喜看那些出身贫寒之辈,最终逆袭成为人上人。 渐渐的,他把目光转向了帝王。 他翻看着帝王本纪,看着那些普通人逆袭成为帝王,掌控天下,一言可决臣子生死……… 那一夜,他看了个通宵。 他看着陈国开国皇帝本纪,看到那位帝王攻破前朝都城的记录时,拍案而起。 从那一夜起,石忠唐就变了。 对同僚越发的客气,对麾下如同兄弟,对百姓越发怜惜。 直至成为节度副使,商国公。 夜色越发深沉了,烛光摇曳,石忠唐翻了一页书,耳畔传来脚步声。 「国公。」 一个男子站在门外。 「说。」 石忠唐看着书。 在书中,帝王将相在尔虐我诈。「得手了。」 石忠唐点头,「他的人呢?」「他的人在府外。」「逼出来,造势!」 「领命!」 少顷,外面一阵喧哗。 「有刺客!」 府中,几个黑影冲到了书房外。 「保护国公!」 护卫们在惶然叫喊。 书房内,石忠唐看到了大唐开国皇帝的本纪。 他轻轻念着。 「高祖大光大圣皇帝姓李氏,名华,先祖乃陇西道人,祖先乃李嵩……」 呯! 书房的门被刺客一脚踢飞。 石忠唐伸手,击飞一块碎屑,微微摇头。 一个刺客冲进来,大喝道:「阿史那石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石忠唐随手一拳。 刺客飞了出去。 「国公遇刺!」「抓住刺客!」 「医者,快去请了医者来!」 外面乱作一团。 石忠唐用手按住本纪上关于大唐皇室李氏祖先的那里,说道:「早就有人说了,李氏先祖乃是牧羊奴隶,只因善于放养,这才成为平民。李嵩乃是传闻中的圣人,李氏这等攀附,当真不要脸!「 他看着外面,突然笑了。 「牧羊奴隶能成就帝业,我为何不能?」 春育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国公,您醒醒啊!」 石忠唐拿着书,伸个懒腰。 书房中有床榻,许多时候石忠唐更喜欢宿在这里。他躺下,把书卷搁在枕畔。 ()「李氏的好日子,不多了!」 这一夜,清河城中血光不断。 「杀光他们!」 魏明披甲仗刀,冲进了张楚茂家中。 「为何杀人?」 贺尊出来。 「是贺先生?」魏明笑了笑,「带去见国公。」 随即,魏明摆摆手。 张家的惨叫声延续了许久。 「老夫乃是国丈的人,狗贼,放开老夫!」 一个男子被带了出来,恼火的冲着魏明骂道:「贱狗奴,竟敢冲进来杀人。 好,石忠唐那条野狗好大的胆子,等着……」 刀光闪过,魏明骂道:「国丈个鸟毛!上次被杨玄马踏杨家,推翻了围墙,也没见他把杨玄如何。颍川杨氏?哪日老子去睡几个杨氏的女人。」 他看着麾下将士,骂道:「到时候你等都有份!」 「睡杨氏的女人……那死都值当了!」 「娘的,若是能嗅一嗅杨氏的女人,老子宁愿短命一年。」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一个队正浑身浴血出来,「中郎将,张氏家中人口,除去霍尊,尽数杀了。」 「好!」 魏明哈哈大笑,「军中那些人,都清理了。「 「领命!」 军中几个将领早已被惊醒,可却不知发生何事。 当带着血腥味的悍卒们出现在眼前时,一切终结。 「杀光!」 血腥味弥漫到了军营中。 黎明的光,淡淡笼罩在城中。 文官们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夜未睡,此刻令家人出来打探消息。 「没事了。「 街道上和往日一般,只是地面多了些土,仔细看去,能看到浸出来的鲜 血,腥臭刺鼻。 一个官员试探着出门,看看左右。 「娘的,昨夜究竟死了多少人?」 石忠唐已经洗漱完毕。 「国公,霍尊带来了。」 「嗯!「 石忠唐回身,霍尊就在不远处。 「听闻你建言张楚茂去北疆?」 霍尊面色惨白,「原来,国公的身边有你的人。」 石忠唐没搭理这话,「今日之前,张楚茂以为自家依旧有令陛下和杨松成心动的能力,故而自矜。你却看出了他的外强中干。 南疆他待不下去,西疆是赵高的地方。长安诸卫,皇帝怎肯让他进去?如此,张氏只能就此落寞。 去北疆,这是死中求活。这个法子我都没想到,可见你智谋不俗。来我这里,张楚茂那个素货不肯重用你,我能!」 呸! 贺尊呸了他一脸口水。 然后破口大骂…… 半晌,他喘息着消停了。 闭目等死。 可许久后,他听到了吃饭的声音。睁开眼睛,就见石忠唐坐在台阶上,拿着一个大碗吃饭。 「我原先在部族中时整日做事,却食不果腹。能有干饼子吃饱,我便觉着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如今我身为节度副使,依旧最喜吃饼子。来,吃一块!」 石忠唐拿着一块饼子。 「你为何不杀老夫?」贺尊问道。 「你又不是我的敌人,杀你作甚?」石忠唐笑道:「你有才,张楚茂那个蠢货却不用。我身边缺人手,你来,便是这块饼子……」 贺尊神色挣扎。 「你身负大才,为何不出仕?」石忠唐耐心很好。()「当年老夫也曾科举,一篇锦绣文章却被评判为讥讽时政,于是未中。」 「你觉着公平吗?」 「不公!」 「可想讨个公道?」 「想!」 石忠唐扬扬手中的饼子,「那便吃了饼子!」 贺尊接过饼子,大口大口的吃着。 石忠唐看着他,等他吃完后,问道:「何以教我?」 贺尊有些噎着了,石忠唐拍拍手,侍女送上热汤。 贺尊喝了两口汤,喘息了几下,说道:「昨夜国公大概是清理了张楚茂的心腹吧?」 石忠唐不置可否的点头。 「长安那边,必然有这个要求,不过,以皇帝擅权术的心性,他不会让国公杀张楚茂,故而,昨夜是国公独自行事。」 「继续!」 石忠唐缓缓吃着。 「陛下善猜忌,越是城府深沉之辈,越是忌惮。国公此举,反而能让陛下放心。」 「继续!」 「不过,陛下老了,当下的局面清晰,唯有越王能继位。越王继位,国公命难保。甚至在陛下觉着自己挺不住之前,会令人处死国公……」 石忠唐刨了一口羊汤中的羊肉,「那么,你以为我当如何?」 「自立!」 「学北疆杨玄?」 「是!」 「若是长安逼迫过急呢?」「那便,厮杀!」 石忠唐笑了笑,把碗放下,起身道:「给老贺来一碗羊汤,要滚烫的,能暖人心!」 他走下台阶,拍拍贺尊的肩膀,「从此刻起,你便是我的幕僚!此后,有我一口吃的,我分你半口!」 晚些,石忠唐带着贺尊去了节度使府。 后面还有血腥味往节度使府飘,很是浓郁。 石忠唐大马金刀坐在上面,抬头,「让他们进来。」 文武官员鱼贯而入。 行礼。 「见过国公!」 石忠唐摆摆手,觉得姿势不够威严,就挥挥手,「免礼!」众人起身。「昨夜,张楚茂与反贼联手刺杀……」 石忠唐拉开胸襟,胸口那里有包扎,能看到浸出来的血迹。 「幸而我身边的护卫悍勇,五条人命拦住了那一刀,即便如此,我依旧险些丧命。」 石忠唐把衣襟合上,「陛下那里,我会上疏,你等以为如何?」 我明出来,「张楚茂狼子野心,知晓阵下令国公赶走他,干是便与反贼联手刺杀国公。却不知反贼想一箭双雕,不但刺杀国公,更是对他痛下杀手。 张楚茂身死,府中藏着的反贼发作,屠光了一家子……」 石忠唐拿出那张纸,上面有皇帝的私印。 如此,动机圆满了。 「我愿副春!」魏明说道。 一个官员说道:「下官愿意副署!」 「老夫愿意副暑……」 一个个官员武将站出来。 而张楚茂的心腹,昨夜已经被屠杀一空。 那些中立的官员将领,见到这个局面,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石忠唐一边。 再不站出来,以后大概率就没机会站了。 石忠唐眯着眼,「告知阿耶,南疆大军随时听从阿耶的号令,至死不渝!」 贺尊站在他的身后,喃喃道:「这个天下,要乱了!」 晚些,众人告退。 石忠唐微笑看着自己的班底出去。 轻声说出了当年大唐高祖皇帝,在见到陈国()皇帝车架时的那句话:「彼可取而代之!」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43章彼可取而代之免费阅读. 第1044章 帝王之术 @@宁兴的秋天,比之长安显得更为萧索一些,也更为冷清一些。 秋风起,径直往人的脖颈中灌,不算太冷,但总是令人觉着不舒服。 「该发新衣裳了吧?」 寝宫外的内侍嘟囔着。 寝宫门外两侧排着十余内侍宫人,有人端着铜盆,有人拿着布巾。 皇帝身边的内侍头领许复站在门外,微微欠身,仿佛皇帝就在眼前。 晨曦把瓦片照的微亮时,寝宫内传来了皇帝的声音,「来人!」 许复推开寝宫的门,侧身,内侍宫人们鱼贯而入。 皇帝靠坐着,看着有些疲惫。 皇后轻声道:「最近也无事,要不就歇息几日。「 皇帝脸颊两侧垂下的肉抖动了一下,睁开眼睛,「林雅就等着朕歇息,做他的黄粱美梦!」 皇后叹息,「何时这个逆贼死了,那就天下太平了。「 「死了一个林雅,还会有别的人。帝王,唯有握紧权力,天下方能太平。」 两个内侍搀扶着皇帝下床。 皇帝站好,两个宫人为他更衣。 皇后站在他的身后,帮他解衣,「一切还得看此次征伐吧!」 皇帝的动作僵硬了一下,皇后笑道:「我也就是一问。」 皇帝摇头,「朕是在想,林雅悉心栽培那个侄儿,可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朕就一个儿子,皇后……」 「陛下!」提及太子,皇后就打起了精神。 皇帝摇头,「罢了,太子可起来了?」许复说道:「先前说,殿下还在睡。」 「让他起来。」皇帝淡淡的道:「从今日起,太子和朕作息相同。」 皇后一怔,「大郎才七岁。」 「七岁时,朕就已经在宫中学会了如何生存,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如何躲避危险。」 皇帝穿好外袍,回身看她,「朕不知还能活多久…… 」 「陛下必然百岁……」皇后说道。 皇帝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史书之上,你见过哪个帝王能活到百岁的?朕会努力活,好歹,让太子成人。不过在此之前,朕还得未雨绸缪。」 太子被叫来了,看着有些睡眼惺忪。 皇后干咳一声,太子抬头,皇后给他一个打起精神的眼神。 「太子!」皇帝蹙眉看着太子,「一国储君,当知晓肩头重任。」 「是!」太子行礼。 皇帝招手,许复叫人把早饭弄来。 一家三口吃了早饭,借着喝茶的功夫,皇帝对太子说道:「最近先生教授了什么?」 太子精神好了许多,点漆般的双眸看着颇为清秀,「教了先贤之言,诗词歌赋。」 皇帝微笑,「喜欢吗?」 太子点头,「喜欢!」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从今日起,都停了。」 太子:「……」 皇帝伸手,两个内侍过来扶起他。皇帝走到太子身边,伸出手去。 太子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他,起身,跟随着往外走。 「什么先贤之言,什么诗词歌赋,于帝王而言只是消遣。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朕。」 皇后跟在后面,就见太子好奇看着皇帝,问道:「那我学什么呀?」 皇帝笑道:「帝王之道!」 皇后止步于台阶上,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缓缓而行,不禁热泪盈眶。 「若一直如此,该多好?」 今日的宫中有些乱。 谁也想()不到皇帝竟会带着七岁的太子来观政,座次怎么安排,这是个大问题。 皇帝进殿,见群臣有些无措,蹙眉道:「怎么了?」 许复看了一眼,轻声道:「陛下,殿下的座次……」 按理太子观政之前该有一个仪式,仪式后会安排座次。 可皇帝来了个突然袭击,这些内侍麻爪了。 皇帝淡淡的道:「跟着朕来。」 太子看着群臣,心中有些不安,犹豫了一下。 皇帝回身,「太子!」 他伸出手,眼中都是鼓励。 太子伸手……然后放下。 皇帝莞尔,「跟朕来。」父子二人一前一后,从中间走到了最前方,皇帝坐下,指指自己右侧下面一些的地方,「太子此后坐这里。」 这是距离御座最近的地方。 太子坐下。 皇帝看着林雅,微笑道:「林卿觉着如何?」 林雅含笑,「太子龙章凤姿,可见天佑大辽。」 这是太子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林雅这个逆贼。 微瘦的脸白皙,双手温润,但却能看到冷意。拿着笏板的手修长稳定…… 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随即开始议事。 皇帝在听着,偶尔打断臣子的话,给出自己的意见。 随后再度商议,直至形成决议。 议事结束,臣子们告退。 「很平常吧?」皇帝笑着问道。 太子点头,「很无趣。」 皇帝呵呵一笑,「若是帝王威严,大权在手,那么今日就当独断专行。若是有权臣在侧,或是臣子强势,那么帝王就不能随意下决断,否则被臣子反驳,威严尽失。」 太子听的似懂非懂。 「就像是……没人和你抢夺美食,那么你如何享用都成。若是有人抢,你就得揣度是否打得过此人。若是大打出手,美食是否会被毁掉……美食都没了,你还享用什么呢?「 皇帝轻声说着。 殿内很是安静,许复站在那里,手握拂尘,耳畔是皇帝轻柔的话,觉着这个瞬间凝固住了。 「陛下!」 殿外出现一个内侍。 许复叹息,走过去问道:「何事?」 他刚问话,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林雅等人。 大事件! 许复回身,「陛下……」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对太子说道:「看,去而复返,多半是大事。能令他们失色的大事,多半与国祚有关。太子猜猜……」 太子摇头,皇帝莞尔,「朕倒是忘记了,你压根就不知晓此等事。那么朕来告诉你,这多半是外敌为祸。当下能令林雅也变色的,唯有北疆。」 太子好奇问道:「父亲,北疆的是谁呀?」 皇帝眸色温润,有回忆之色,「那个少年,叫做……杨玄!「 林雅等人进来。 「陛下,龙化州……丢了。」 皇帝神色平静,「这么说,大辽腹地就这么袒露在了杨玄的横刀之前?难怪,早上朕在宫中也感受到了寒意。」 报信的信使跪下,「龙化州刺史张翼投敌,并协助北疆军劝降,以至于我大军赶到时,龙化州全境沦陷。」 「太子。」皇帝指指信使,「仔细听。」 太子点头,信使继续说道:「两军交战,眼看我军优势,就在大将军准备决战时,林骏领军赶到,攻击我大军侧翼……以至于大军饮恨后撤。」「林骏?」皇帝看了林雅一眼。 林雅心神一震,()但面色依旧平静,「臣,没这个侄儿。」 这是舍弃之意。 「林骏为何动手?」 「辰州刺史说是被锦衣卫刺杀,林骏率军……入卫。」 皇帝的嘴角微微翘起,「锦衣卫这般能干?羞煞了鹰卫。想来,杨玄会倍感欢喜。林卿,你说可是?」 林雅深吸一口气,「必然是林逆所为。」 皇帝点头,「杨玄的性子……」 他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面对自己时,手段百出,「长安称呼杨玄为杨逆,欲处之而后快。在这等情况下,他不断北进,为的是什么?为自己正名?朕看不会。」 此事林雅难逃失察的责任,他看了皇帝一眼,说道:「臣以为,李唐大义在手,杨玄不敢南顾,唯有北进,扩张势力。」 「这是个法子!」皇帝看着林雅,「龙化州丢失,麻烦不小,朕以为,当夺回来。」 「是!」林雅今日示弱。 「林卿可为主将!」 借着林骏反叛导致大军南征失败的罪责,皇帝朝着林雅发动了进攻。 林雅出征,必然要带着自己的嫡系人马。 到了南方,林骏那里是个难关,叔侄相残,损耗的都是反贼的人马。 接着攻伐龙化州,杨玄不是易干之辈,林雅要做个姿态给天下人看,故而必须倾力出击…… 这是借刀杀人之计!***合流,但该出手时,没有人会犹豫。 林雅面色微凝。 皇帝说道:「朕调派三万大军前往!」 作为皇帝,在消耗对手的同时,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姿态一一面对共同的敌人,朕,不会惜力。 咱们一起消耗。 但你更多。 这是阳谋,林雅却无法拒绝。 「臣,领命!」 「朕,在宁兴等着林卿的捷报!」 皇帝笑吟吟的,随手加封了林雅的两个儿子爵位。 太子看的懵懵懂懂的。 随即群臣告退。 「……碰到对手不要急,就如同一只蟋蟀钻进了你喜欢的花瓶中,若你急切而打破了花瓶,值当吗?, 「不值当。」 「对呀!这就叫做,投鼠忌器。不过,你可以把花瓶倒过来,让蟋蟀掉出来……, 「父亲,那花瓶……」 「那不是花瓶。」 「那是什么?」 「是江山!」许复听的心中巨震。 把江山倒置,让蟋蟀掉出来…… 「朕就知晓龙化州保不住,鹰卫禀告,林骏在图谋辰州,朕却故作不知……」 皇帝坐在太子身前,轻声说着自己的谋划。 太子双手托腮,仔细听着。 「若是朕干涉了,比如说灭掉林骏,则林雅那伙人内部依旧稳固。至于龙化州,保是保不住了,不如早些丢出去,换来大辽上下的危机感。太子,危机感何用?」 太子说道:「心慌。」 「对啊!」皇帝笑道:「如此,国中人人心慌意乱,在这等时候,朕重承帝王威势,以大局为名出手,林雅也得低头。 趁此机会,朕还能整合朝中诸多势力为己用……大势,许多时候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你自己去争取而来。」 「哦!」太子点头。 皇帝摸摸他的头顶,「不懂没关系,记牢了,在此后的岁月中,终归会有领悟这些的时候。」 太子问道:「那不能杀林雅吗?」 皇帝摇头,「杀他,他的手下就会作乱()。若是大辽边上不是大唐,而是南周,那么朕拼着国中板荡数年,付出些代价,也要斩杀了他。可大唐在侧……」 当年先帝亲征,便是想摧毁北疆,随后,朕继位,便能对林雅下手。此后数年,一一把那些叛乱平息了,如此,帝王大权在握,再度南窥大唐……」 这个大局他谁都没说。 「可惜先帝功亏一篑,不过没关系,咱们父子慢慢来。「 皇帝微笑着,「太子可知晓帝王威严?」 太子摇头。 皇帝说道:「帝王高居九重天,可定人生死。不过,不可滥用,否则背上昏君之名,迟早会被天下人厌弃。」 「是!」太子很乖巧。 皇帝欣慰的道:「朕,今日便让你看看何为帝王威严。」 太子嗯了一声,好奇的看着他皇帝。 皇帝沉声道:「来人!」 许复上前,「陛下!」 「传赫连红!」 「传,赫连红!」 声音接力般的传到了外面。 一阵阵回荡。 太子歪着脑袋看着这一切。 随即,皇帝教导他一些帝王之术。 当长发齐腰的赫连红出现在殿内时,太子更为好奇了。 「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皇帝说道:「辰州刺史张翼投敌,罪不可赦,鹰卫寻机刺杀此人。」 「是!」 「张翼的家人都在宁兴吧?」 「是!」皇帝伸手,握住了太子的小手,淡淡道:「族诛!」 张翼一家子被鹰卫拿下的时候,北方来了信使。 「陛下,舍古人大举出动了。」 皇帝蹙眉,「舍古人出动了?为何?」 「冬日前他们需要进补。」 林雅等人来了。 「舍古人几乎是倾巢出动,当地驻军全灭……」 皇帝面色微变,「孙海呢?」 林骏对舍古人三战三捷后,就被弄去潭州养老,随后接任的是大将孙海。 孙海领军五万,按照皇帝的交代盯着舍古人。 他们不动,你别动! 皇帝把注意力放在了大唐北疆,故而舍古人这里暂且以安抚为主。 使者去了舍古部,舍古人开口就要钱粮,数目巨大。 「舍古人说没有钱粮,那便自取,干是出了山林劫掠。孙详稳令小人来惠告,必将全力以赴。」 林雅说道:「林骏带着那五万大军能三战三捷,孙海乃是陛下看重的大将,想 来,此战不会差。」 皇帝眯眼看着他,「林卿暂且留在宁兴。」 林雅问道:「那南征……」 「搁置!」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44章帝王之术免费阅读. 第1045章 泥足巨人 @@极北之地此刻已经下雪了。 疏淡的雪花懒散着飘落,小城中到处都是尸骸和血迹。 野狗在城中不知吃了什么,嘴角滴着粘稠的血,眼珠子发红。 穿着北辽甲衣的舍古勇士一队队的穿行于城中,不时能听到惨嚎声。 阿息保带着一队骑兵进了城。 「三太子。」一个将领来迎,「城中已经洗干净了。」 阿息保蹙眉,「杀了那么多人?」 将领踢开脚边的一支断臂,笑道:「攻城时杀的太狠,勇士们得有个泄愤的地方。不过,女人都在。」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几个女子被押解而来,身上衣裳凌乱。 阿息保眯着眼,「少造杀孽!」 将领笑了笑,「此事大太子点了头。」 舍古可汗迭思有四子,长子:古霸,次子,左韩,三子,阿息保,四子,別德嘉。 阿息保问道:「父亲在何处?」 身后的德济说道:「可汗在城外大营中。」 「走!」 阿息保带着千余骑去了城外大营。 那些舍古勇士在营中也不肯消停,精力旺盛的令人羡慕。 「是三太子!」勇士们默然看着他。 眼神中有尊敬之色。 三太子阿息保智勇双全,每每领军出战总是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可汗迭思的大帐外,护卫昂首挺胸,「三太子。」 「父亲可在?」 「在!」 侍卫进去禀告。 稍后出来,「三太子请。」 迭思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穿着兽皮大氅,手上戴着几个宝石戒指,正在喝茶。 大太子古霸坐在他的侧面,笑吟吟的在说些什么。 阿息保进来时,舍古部中少见白胖的古霸笑道:「阿息保回来了。」 阿息保点头,上前行礼。 「我不喜北辽人的礼节,太麻烦。听闻都是长安传过来的?」迭思问道。 「是!」 迭思笑道:「等以后寻机向大唐称臣,好歹,也见识一番。」 阿息保皱眉,「为何要称臣呢?」 古霸笑道:「阿息保,我们才将走出山林,你就想着与大唐为敌了?「 阿息保说道:「雏鹰一直在巢穴中蓄力,当第一次飞出巢穴时,它便会飞上苍穹,俯瞰大地。」 古霜看了迭思一眼,说道:「我们还弱小,一万人马看似强壮,可前方的乃是五万大军,孙海更是北辽大将……父亲。」「嗯!」迭思喝了一口茶水。 古霸说道:「破城后,勇士们抢到了不少好东西。这个冬天,咱们的日子不会难熬,该回去了。」 迭思抚须沉思。 「为何要回去?」 阿息保不满的道。 「舍古人就该在山林中!」古霸冷冷的道。 「可我们如今有了城池!」阿息保指着大帐外,「没有谁天生便是主宰,当年北辽人也只是一个部族,从未奢望能统御天下。」 可如今呢?北辽人统御了这个世间数百年。 他们能,舍古,为何不能?」 迭思意动。 古霸说道:「父亲,上次我们三战三败啊!」 迭思点头。 阿息保心中大急,「父亲,上次古霸领军出征,临敌时怯弱,进退不决。敌军并未露出败迹便撤退,他竟然狂喜追击……最后被伏击。」 古霸冷笑道():「那是大辽名将林骏!」 「那是他没遇到我!」阿息保眼中尽是自信,「父亲,我刚得到消息,北疆出兵了。」 迭思抬头,「攻打何处?」 「不知,不过杨玄出兵,必有收获。此次他若是再度攻下州县,父亲,北辽的麻烦就大了。为此,他们必然会调集大军去南方戍守,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此刻出兵,击败孙海,占据城池。只需一个冬季的休养,勇士们便能更加强壮。开春后,我们再度出击……」 「杨玄……你以为他能必胜吗?」古霸讥诮的道,「我知晓,你对自己的那位兄长颇有信心,不过,林骏在大辽南方,他此次出兵休想得逞!」 「父亲,宁兴此刻定然先想着南方,若是等他们在南方稳住了局势,第一件事便是绞杀咱们。」 迭思沉吟着。 「父亲,攘外必先安内!」阿息保说道。 「这话,倒也精辟,谁说的?」 「杨玄!」 迭思看看两个儿子,「要不,试试!」 「父亲!」古霸面色铁青。 迭思出去,古霸冷冷的道:「如今你可欢喜了?「 「我为的是舍古部。」阿息保拍拍胸口,诚恳的道:「我的心中,并无一点私心。」 「呵呵!」 随后,舍古部开始集结。 「让勇士们别就顾着在那些北辽女人的肚皮上使劲,都集结起来,我们再去劫掠一番!」 迭思的召唤让勇士们兴奋不已。 「去劫掠!」 阿息保看着迭思策马在大营中咆哮,不禁叹息。 谋士德济站在他的身侧,「三太子以为不妥吗?」 阿息保说道:「只知晓劫掠的,那是什么?」 「贼人!」德济微笑看着他,「老夫一直觉着,唯有你,方能带着舍古部走出山林。」「父亲意动,不过,他想让我得罪几个兄弟……德济,你说说,为何父子兄弟之间,非得要动心思呢?」 德济说道:「三太子,你要记住,这只是开始。」 「你知晓些什么?」阿息保看着他。 「老夫曾与从宫中退出来的老妪交谈,她说,在宫中,父子是仇人,夫妻是对手。当下舍古部只是争执罢了。」 「仇人,对手吗?」 阿息保的眼中有光芒熄灭。 一万大军出发。 ...... 「舍古人来了。」 孙海接手了大军后,采取的是无为而治。 这是皇帝的交代,他做的心不甘,情不愿。 「林骏能击败舍古人,老夫就不能?可陛下有吩咐,令老夫不得妄动,否则,老夫当发兵舍古部,把那些出来抢掠的贼子尽数弄死!」 镇北城的城头,孙海拿着酒囊,猛的灌了一口。 身边的将领笑道:「陛下那边是想倾力对付北疆杨玄。和舍古人比起来,那边才是大辽的威胁。」 在大辽的眼中,舍古人就是强盗小偷,不是大患。 「秋季了,舍古人和松鼠般的喜欢积蓄食物,盯着,若是他们敢攻打城池,那老夫出兵顺理成章。」 孙海打个酒嗝,拍拍胸膛,「老夫胸中有热血,可惜却无贼寇来杀!「 「斥候回来了。」一队斥候归来,还带来了一个小吏。 「详稳,舍古人,出动了。」 孙海看着小吏,「多少人马?」 「一万!」 小吏眼中有惧色,「他们攻破了小城,随后血洗,所有男子都()被杀光,女子尽数沦为他们的女人……详稳,那是一群凶兽!」 孙海狞笑,「这个鸟地方冷的令人不想睡女人,老夫来此便是为了功勋。如今他们主动出击,那就怪不得老夫了。传令,集结!」 大军开始集结。 孙海写了奏疏,吩咐信使,「告之陛下,此战后,老夫愿去南方领军,为陛下痛击杨狗!」 五万大军集结,随即出发。 斥候不断禀告消息。 「舍古人一路劫掠,那些流放的家伙倒霉了。」 极北之地一直是北辽的流放地,数百年下来,竟然多了许多人口。而北辽后续能在极北之地修建城池,驻军,便是因为有这些流民的后裔。 有人口,就有赋税,有粮食,有民夫。 否则一旦开战,难道从宁兴征募民夫? 那代价高的能让皇帝吐血。 双方不断在接近。 斥候战开始了。 北辽精锐就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南方,面对大唐,一个是在宁兴周边,拱卫都城和帝王。 而在这里的,也就是二线。 甫一交手,北辽斥候就吃了大亏,被悍勇的舍古斥候打了个落花流水。 「加派游骑!」 孙海不以为意,「一群野人罢了,上次林骏略施小计令他们上钩,老夫用兵难道比他还差?」 「详稳当年曾数度剿灭叛贼,戍守坤州时,令北疆军不敢动弹,岂是这些野人能企及的?」 麾下将领赞颂不已。 斥候战越发激烈了。 当能看到彼此时,斥候回归。 「五万大军!」古霸面色铁青,「父亲,我们不该来冒险!」 迭思说道:「到了这个时候,退却,只会让勇士们鄙夷我们一家,明白吗?至少得打一打,随后撤离。」 来之前,迭思被阿息保鼓动的信心十足,可当看到军容整齐的北辽大军后,他有些怯了。 「去一队勇士,挑衅一番,随后……撤离!」 迭思的决定获得了那些贵族的赞同。 「咱们也算是示威了,宁兴若是知趣,此后就该离咱们远些!「 「不过,不可激怒宁兴过甚,否则,北辽可是能组建百万大军!」 「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咱们!」 「可汗,赶紧撤吧!」 以往舍古人是抵抗,北辽军来清剿,人少就打,人多就遁入山林。北辽军不敢进山林,只好在外面跺脚叫骂。对面突然传来了欢呼声,大旗摇动。 声势之大,迭思看了一眼,那些贵族面色惨白。 「阿息保,这一战,不能打。」迭思摇摇头。 「父亲,若是退却,此后勇士们见到北辽人就会惧怕!」阿息保说道。 古霸冷笑,「你想用勇士们的鲜血来浇灌自己的愚蠢吗?」 「这是士气!」阿息保反唇相讥。 迭思说道:「撤吧!」 「三太子,咱们打来打去,就这么点人,北辽人多,咱们拼不起啊!」 「他们败了不打紧,咱们败了,舍古就没了。」 「回去,好生过了冬天,等春季再出来劫掠!」 贵族们看来对此次出来劫掠的收获很是满意。 阿息保愤怒的道:「难道舍古人只能做强盗吗?」 「呃!」 贵族们恼火的看着迭思,「可汗……」 「阿息保,闭嘴!」迭思喝道:「准备撤军!」 「三太子……」德济看着阿息()保,想到了二人之间昨夜的交谈。 阿息保说,北疆杨玄在不断北进,若是舍古人继续躲在山林中做盗贼,那么,当北辽衰弱时,最肥美的一部分疆土将属于北疆。 错过这个机会,舍古部就只能沉沦!阿息保对杨玄有着强烈的信心,觉得这位兄长会持续不断打击北辽。而上次他们去过宁兴,看到的是歌舞升平。 --北辽是个泥足巨人! 这是阿息保的评价。 他认为,舍古的机会来了。 但迭思和贵族们都想回去。 「我只要两千勇士!」阿息保说道。 「那是大家的勇士!」古霸说道。 「那么,一千!」阿息保说道:「若是败了,我愿意把头颅留在镇北城的城头。」 迭思看着他,「阿息保,你太冲动……, 「我自己有五百人马,父亲,请给我五百人。」阿息保说道。 古霸叹道:「父亲,给他吧!好歹,让他死心。」 这是觉得阿息保是去送死! 阿息保一去,谁能和他争夺可汗之位? 想到这里,古霸看看其他两个兄弟,皆是一脸欢喜。 看来,都盼着阿息保去死! 「给他!」迭思点头。 一千骑集结! 阿息保拔刀。 「我们乃是天神的子民,而对面的北辽人早已被天神舍弃,勇士们,跟着我,用长刀去获取功勋……」「一千骑?」对面孙海摇头,「这是试探?给他当头一击。不过,不可太犀利,免得吓跑了我们的功勋!」 「哈哈哈哈!」 五千骑兵冲出了阵列。 「杀啊!」 双方绞杀在了一起。 很快,舍古部那一千骑就被淹没在了中间。 一刻钟后。 「父亲,撤吧!」古霸说道。 「敌军再度出动了。」一个贵族喊道:「阿息保完了!」 北辽那边出动了三千骑,八千骑兵把阿息保和摩下围的水泄不通。 「阿息保……」迭思的眼中多了一抹哀伤,举起马鞭…… 「看,那是什么?」 北辽军的中间突然大乱,接着,一面大旗被举起来。 「是阿息保的大旗!」 阿息保浑身浴血,带着摩下,就像是一把利剑,冲杀出了一个口子。 敌军,竟然在溃退。 「阿息保继承了本汗的武勇!」迭思笑道,「准备接应他回来。」 「呜呜呜!」 撤退的号角声中,阿息保喊道:「勇士们,孙海就在前方,可敢跟着我去擒获这个老贼?」 「阿息保!」 欢呼声中,阿息保带着麾下,竟然直扑敌军大旗。 「我的天!」 舍古人本部,贵族们目瞪口呆。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45章泥足巨人免费阅读. 第1046章 我要这个天下 北辽立国时,陈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彼时,北辽能令陈***民惶然不安。 陈国覆灭,大唐立国。 北辽军曾打到距离长安数十里的地方,长安城中乱作一团,权贵们卷着细软准备逃跑。 那是北辽最为高光的时刻! 随后就是大唐的反击,击退北辽,甚至还反攻到了北辽境内。 再后来,就是漫长的相持。 但北辽军一直保持着天下无敌的信心。 孙海甚至还准备好了捷报的内容,如何能突出自己的指挥,顺带贬低林骏当初的胜利。 八千骑绞杀一千舍古人,在孙海看来,这只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别吓跑了他们!」 孙海有些兴奋,舍古人难得倾巢出动,若是他抓住这个机会,灭掉这一万人马,那么,舍古部至少在五十年内没法成为北辽的威胁。 这份功劳能令他越级升迁,进入朝堂。 整个宁兴都会为了他的而欢呼……在南方遭遇杨玄多次打击的情况下,极北之地的大捷将会使大了第一次能集结所有力量,毫无顾忌的南征! 可他的美梦在看到大旗时就破灭了。 阿息保带着一千骑,不可思议的击败了他的八千骑。 看看那些舍古人,他们在咆哮,他们的力气让北辽将士相形见绌。他们悍不畏死……这一点最令人惧怕。 在和野兽的搏斗中锤炼出来的悍勇,此刻面对北辽二线大军,堪称是无坚不摧。前锋败了! 败的如此的突然和狼狈。 他们朝着本阵疾驰而来,不时回头,神色惊怖,仿佛身后追来的是洪水猛兽。 孙海面色大变,「令他们从两侧绕过去!」 被击溃后,逃窜时不许冲撞本阵,这是常识。 可不知是为何,那些溃逃的将士忘却了这个常识。 「详稳!」 身边的将领尖叫道:「必须要处置,否则被冲散了,必败无疑!「 孙海面色铁青,「射杀!」 弓箭手张弓搭箭。 「往两侧绕过去!」 前方的军士在高喊。 可来不及了啊! 「放箭!」 箭雨覆盖过去,溃兵们落马,但更多的溃兵却接近了大阵。 「杀!杀光他们!」孙海厉喝。 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亲爹来了,他也会选择杀掉。 前方长枪捅刺,那些溃兵在惨嚎声中清醒了过来。 有人想掉头,可身后,阿息保恍若鬼魅般的出现了。「驱赶他们!」 溃兵被驱赶着,猬集在一起,猛的撞在了大阵上。 缺口出现了,随即,一拥而入…… 「杀啊!」 阿息保喊道:「一直往前冲,往大旗方向冲!什么都别管!」 他有一本兵书,是从一个商人的手中买来的。 擒贼擒王! 这是他学到的兵法。 溃兵涌入阵列,随即四散,把阵列冲的更为散乱。 孙海在咆哮,「驱赶他们!」 可这不是南方和宁兴的精锐,在混乱中,孙海的军令被无视了。 大阵乱了,无数将士没头苍蝇般的在乱窜。 有将领在喊着,想集结麾下。 箭矢飞来,将领捂着咽喉上的箭矢倒下。 阿息保张弓搭箭,箭无虚发,射杀了数名将领。 他带着麾下,在接近大旗。 ()后面,迭思已经看呆了。 贵族们更是呆若木鸡。 一千人,竟然搅乱了五万敌军。我滴神啊! 古霸面色通红,双拳紧握。 一个贵族喊道:「可汗,该出击了!」 「是啊!是啊!」迭思手忙脚乱的拔出长刀,「勇士们,出击!出击!」 「出击!」 九千舍古人的加入,是最后一根压垮北辽军的稻草。 「败了!」 第一个军士绝望转身逃跑,随即卷起了波澜。 「杀了他!」孙海怒喝。 这个军士被斩杀,可更多的人在高呼败了,转身逃窜。 「详稳……」一个将领满脸是血回来,「舍古人疯了,他们不管不顾的往这边来了。」 在许多人的眼中,舍古人没疯,是阿息保疯了。 他带着那些勇士,什么都不管,就盯着大旗进攻。 当能看到大旗下的孙海时,阿息保张弓搭箭,一箭射杀了孙海前方的将领。 孙海面色惨白,「挡住他!」 一支支箭矢接踵而至,孙海的护卫一个个倒下。 一壶箭射完,阿息保收了弓,拔刀:「舍古!」 「舍古!」 勇士们欢呼着,跟在他的身后,冲向了大旗。 护卫们拼死厮杀,可士气大跌的他们,哪里挡得住舍古人的冲击? 孙海逃了。 「撤!」 大旗一动,全军崩溃。 枯黄的草原上,数万骑兵就像是被野狼吓到的羊群,在没命的窜逃。 「孙海!」 阿息保依旧紧追不舍,眼中只有孙海。 孙海一边逃窜,一边喊道:「靠过来,集结!」 他几度集结了数百人马,随即被阿息保击溃。 「详稳……」 最后一个护卫倒下。 阿息保到了孙海身后。 「狗贼!」 孙海反手一刀,被阿息保轻松避开。阿息保把他击落马下,随即一刀斩断大旗旗杆。 轰! 大风吹着大旗飘远。 几个勇士下马,把孙海绑住。 「拿来!」 阿息保把孙海放在马鞍前,策马高呼。「舍古!」 「舍古!」 战马疾驰。 那些勇士看向阿息保的眼神中,都是崇拜之意。 「追击!」 阿息保指着前方,一个贵族问道:「三太子,追击到何处?」 阿息保说道:「直至最后一个敌军跪下。」 「领命!」 贵族带着麾下去了。 古霸嫉妒的眼睛发红,「阿息保,我们该先取了镇北城!」 阿息保摇头,「不,镇北城没长脚,走不了!而那些北辽将士若是成功逃脱,此后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去追赶他们,能俘虏就俘虏来。」 「要俘虏作甚?」一个贵族问道。 「全杀了更好,节省粮食!」 「是啊!节省下来的粮食,足够咱们吃许久了。」 「回到山林之后……」说话的贵族看了阿息保一眼,竟然闭嘴了。 「一万人能击败五万人,我们为何要回归山林?」阿息保目光炯炯的道:「我们要进入镇北城,那里面有工匠,有医者。 我们的勇士将会得到最好的女人,在城中生下更多勇士。而在此之前,我们应当抓获俘虏,令他们为()舍古效力!」 「那些是北辽人!」古霸说道:「舍古从不用外人!」「对,我们的勇士就够了。」 舍古是个封闭的部族,对外来者有着强烈的戒心。 「可舍古有多少勇士?一万,两万……当北辽人集结数十万大军来袭时,我们一次能胜,两次呢?每一次我们的勇士都会战死不少,多次后,剩下的那些勇士,可能抵御北辽的进攻?」 迭思干咳一声,「阿息保,外人不安好心,会乱了舍古的心。」 阿息保深吸一口气,「那么,我要那些人!」 迭思摆摆手,「那么,就作为你的奖赏!」 此战阿息保功劳太大,迭思正在琢磨如何赏赐,这一下省事了。 迭思指指前方,「继续追击!」 阿息保却没去。 他带着残存的数百勇士,留在原地,看守俘虏。 那些俘虏都不敢看他,仿佛是神灵,看了就会瞎眼。 「阿息保,我们可以用战功来换取更多的勇士和更多的权力。」德济叹道:「你要俘虏,可汗顺水推舟,这便是赏赐了。 「我若是要更多的权力,父亲会猜忌我,兄弟们会猜忌我,贵族们也会猜忌我。既然如此,我何不如要俘虏。」 「可俘虏……毕竟不是舍古人。」 「你知晓吗?在北疆有敢死营,那些北了俘虏修路之余,被杨玄组织起来操练。战时带着他们出击,以军功来赎罪……那些北辽俘虏,比虎狼都凶。德济,那些他们看不上的俘虏,会成为的无敌勇士!」 阿息保指着那几个兴奋的权贵,「在他们的眼中只有钱财,只有女人。他们的眼睛……」,他举手在头顶上方划了一个小圈子,「他们的眼睛只看到了那么大的地方。而我,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德济,这个世间很天,我们不该躲在极北之地有延残喘,听天由命。」 「那么,阿息保,你的愿望是什么?」德济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间!」 阿息保上马,指指他,振眉问道:「你可愿追随我?」 这是一份邀请! 德济毫不犹豫的跪下,「此后,关山万里,长河无边,阿息保,你去到哪,老夫便跟着你去哪!」 「哈哈哈哈!」 几个在商量分润战利品的贵族看了这边一眼,诧异摇摇头。 「这几匹马是我的……」 「放屁!」 这一战持续了五日。 最后一批追击的勇士归来时,此战的结果也出来了。 「杀了两万,俘获一万余!」 这个战果大的惊人。 「我需要他们!」阿息保放弃了军功,只要俘虏。 「可你用什么来养活他们?」 有人提出了质疑。 「城中有宁兴为他们准备的粮草,足够吃上半年。」 「可半年后呢?」 「不用半年后。」阿息保说道:「且歇息一阵子,我将带着他们南下,去攻打北辽。」 「你疯了!」 众人摇头。 「一次胜利令你得意洋洋,阿息保,我们占据着镇北城,北辽顾不上我们……」 「于是我们就耽干享受?」阿息保反驳道:「我们走出山林为的是什么?不是享受,而是为舍古寻找一条生路。如今这条生路就在前方……」 「哪里?」 阿息保指着远方,「目及之处。」 「哈哈哈哈!」 不屑的笑声中,阿息保走出了房间。()这里是镇北城中的官廨。 此刻成了迭思的驻地。 「你的三个兄弟分到了好地方,另外,那些贵族都抢到了天宝子,还有女人,美酒。他们每夜都会在那些北了女人的身上使劲,喝的烂醉!」 德济不屑的道。 「他们失去了勇气!」 阿息保说道:「跟着我,我们去把勇气找回来。」 阿息保去了军营,把自己的五百骑拉出来。 「去俘虏那里。」 阿息保走进了俘虏大营。那些俘虏诧异的看着他,有些畏惧和羞耻。 「从这里到宁兴路很远,一路过去,野狼成群。若是战时你等背叛,会被身后的同袍斩杀。」 这是俘虏的下场。 阿息保指着官廨那边,「他们想处死你们,以节约粮食。」 俘虏们躁动了起来。 阿息保压压手,「可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一家人。当年的北辽来自于草原,如今的北辽,依旧有无数部族人在其中。那么,我们为何不能联手呢?」 他拔出长刀:「宁兴那些春货不堪一击,五万大军,被我一千勇士击败。那么,你等可愿与这些勇士肩并肩。跟着我,一路杀向宁兴。当宁兴城破时,相信我,你们将成为这个世间最富有的人……」 他转身往外走。 俘虏们沉默着。 「小人愿意!」 一个俘虏试探着走出来,接着,一个又一个。 北辽立国后,虽说处处都学大唐,可军民的认同却就像是墙头草,国势强大时,倍感自豪,以大辽为荣。国势衰微时,恨不能摇身一变,变成大唐人,乃至于南周人,不行,洛罗人也行啊!就是臭了些。 一队队俘虏跟着阿息保出来,剩下了两千余人。 阿息保转身,指着那两千余人说道:「杀了他们,你们活!」 这个变化令人愕然。 「哒哒哒!」 骑兵来了。五百骑兵看着恍若魔鬼,那些俘虏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冲了进去。 ...... 第二日。 一万眼睛发红的俘虏眼睛站在城外。 「跟着***练。」 阿息保带着俘虏们操练,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住在营中…… 「随便他!」 得到禀告的迭思揽着两个北辽女子,吸着她们身上的气息,笑的惬意。 半月后,阿息保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一万俘虏。 ....... 万余北辽骑兵正在赶路。 他们奉命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去突袭据闻在享乐的舍古人。 雪花飘飘,能见度不高。 「快些,到了镇北城,娘的,老子要喝舍古人的血!」 两侧的林子中传来了号角声。 接着,乌压压的骑兵冲了出来。 这是一次毫无悬念的伏击! 当阿息保出现时,所有人都在欢呼。「三太子!」 「三太子!」 「三太子!」 阿息保看着南方,眼中仿佛闪烁着黑色的火焰,「我要这个天下!」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46章我要这个天下免费阅读. 第1047章 勾搭 @@龙化州之战后,赫连督领军后撤,在仓州、演州一线和北疆军相持。 秦国公撤军,但龙化州守将是谁,不但是北疆方面关注,连北辽方面也在关注。 守将是谁,决定了秦国公后续对北辽的姿态。 这一点很重要。 北辽方面祈祷是曹颖或是谁。 曹颖在燕北城和潭州对峙,渐渐摸索出了些兵法,几度挖坑坑到了潭州军,虽说损失不多,可多次下来,死伤也很可观。 但曹颖厮杀有规矩,也就是能大致猜测的到。 且老先生被杨玄赶到燕北城许久了,按照他的地位,也该回归了吧? 一支商队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这是一支北辽商队,哪怕是北辽和北疆大打出手,依旧不影响商人们做生意。 这不,商队运来了北疆急需的布匹。 “也不知刺史会是谁哟!” 商人在马车上懒洋洋的道。 “仓州有人开局,说赌会是谁。”伙计笑道。 商人问道:“谁最多?” “曹颖。” “若是曹颖,也还好。” 商人靠在货物上,“曹颖执掌龙化州,就说明秦国公在提防长安,准备修生养息了。咱们这走私生意才做得长久。对了,回去记得提醒老夫,下注曹颖。” 一路到了关卡。十余军士在检查过往旅人。 “大车靠边。” 有人厉喝。 “有人来了。” 数百骑在前方疾驰。 “拉开拒马!” 可数百骑却主动减速了。 为首的男子着官服,看着不怒自威。 带队拦截的关卡老卒行礼,“见过甄使君!” 男子点头,递上文,“我奉命前去龙化州。” 老卒惊喜的道:“龙化州是甄使君戍守吗?” 男子点头,随即拒马拉开,带着骑兵远去。 老卒到了车队前,见商人面色煞白,就冷笑,“可是有情弊!” 商人赶紧说道:“并无。” “那你脸白什么?” “甄使君去了龙化州,仓州怕是有难了。” “最近北疆内部有一股子风气,那些官吏都在说该休养生息了,连带着那些文人也在跟着呐喊,说什么至此足矣。” 刘擎握着水杯,暖暖的觉得惬意。 宋震说道:“国公令甄斯文戍守龙化州,便是给了这些人一巴堂。哎!老刘,你说说国公下一步是个什么意思?” 罗才缩在炭盆边上烤火,闻言把手中文放下,说道:“赫连督率军不退,就留在了仓州,这是戒备之意。甄斯文去了龙化州,老夫看了他的履历,上次在长安得了个匪号叫做什么……北疆悍匪?他去龙化州,国公的意思就是不会消停。” 宋震叹道:“再往前,北辽的国祚就要动摇了。” “怕什么?”刘擎嘴硬,可神色却凝重。 “到了危急关头,北了一日振作起来,能集结数十万天军。”宋震挠挠头,“说实话,就算是数十万头家,咱们也难杀完。” “哎!”罗才不满的道:“这才到哪呢!怎地在你的嘴里,北辽就像是要被灭了似的。” 刘擎笑道:“北辽太平了数百年,直至此次被国公扎疼了。上次有人说,宁兴开始征募勇士,这是要扩军之意。” “北辽底蕴还是有,不可小觑。”宋震说道:“说实话,若非林雅等人牵制,北疆想打出今日的局面,难!” 刘擎淡淡的道:“若非长安牵制,估摸着大军已经到了宁兴城下!” 宋震指指他,“下一步要看北辽的动静,若真是数十万大军集结而来,那么,我北疆唯一能做的便是收缩 ” “长安会趁火打劫。”罗才冷笑道:“没听说吗,如今陛下与国丈好的就像是穿一条裤子,为的是什么?就是北疆!” 三人说了一会儿,正准备理事时,一个官员请见。 “大消息!” “哦!” “张楚茂勾结南疆叛贼刺杀石忠唐,事败,谁曾想叛贼竟然连他也一起刺杀,一击得手,张楚茂身死。” 刘擎愕然,“张楚茂勾结叛贼?” “这是权术!”罗才想了想,“此事,还真是说不清。” “国公到!”杨玄来了。 他解开大氅进了值房,“我刚得了消息,张楚茂之死有些令我不解之处。” “国公。”小吏过来,接过了大氅,杨玄坐下,说道:“张楚茂若是要刺杀石忠唐,不该在清河城中。” “国公是说……”宋震想到了些什么。 “沙场上乱箭横飞,谁知晓呢!”杨玄说着令人胆寒的话,喝了一口热茶,“石忠唐顺势接手南疆,谁最受益?” 宋震说道:“陛下!” “对,他最收益。”杨玄说道:“南疆一直说什么叛贼,叛贼没了南周的支持,哪里还敢大张旗鼓攻打州县?” 罗才问道:“南周那边情况不好吗?” 刘擎点头,“所谓的新党旧党在朝堂上,在各地打作一团。以往南周政争不涉及人命,可此次新党却喊出了诛杀反贼的口号。 旧党那边不甘示弱,说孙石蛊惑君王,败坏朝纲,当族诛。 两边闹的不可开交,年胥却在沉默。” “这是迟疑了。”罗才说到:“他一旦退缩,旧党得势,必然要拿人开刀,年胥能给谁?唯有把孙石丢出来。” 宋震唏嘘道:“从来革新都是在刀口上舔血,始作俑者,往往难逃身败名裂的命运。” 杨玄想到倔强的孙石,不知怎地,年子悦出现在了脑海中。 “南周此刻内部混乱,唯恐南疆军打进来,哪敢支持叛军?”杨玄说道:“叛贼刺杀张楚茂和石忠唐,便是想制造混乱。 可却没听闻张楚茂身死后,叛军大举出击的消息。说明他们并未做好准备。那么,此事值得商榷。再有……” 杨玄想了想,“说是刺杀张楚茂后,刺客和同伙被困在张家,绝望之下,屠灭了张家一家子。我倒是有些好奇,张家好歹护卫不少,而且张楚茂的护卫修为不错,怎地,竟然就这么轻易被灭了?” “国公的意思……” “弄不好,这便是被石忠唐给屠了!”杨玄说道:“石忠唐此人当年我打过交道,看似煞实,实则狡黠狠辣。 皇帝要他堂控南疆,不会令他杀了张楚茂,好歹那是他的连襟,得给国丈个面子。 ”“石忠唐私自所为?”宋震一怔,“赶走就是了,为何要杀人呢?” “我也不知!”杨玄的推断在这里卡住了,“按理他赶走张楚茂即可,为何杀人……不得而知。 不过,南疆被石忠唐堂控,必要时,皇帝能抽调南疆大军北上,与北辽夹击我北疆。” “石忠唐对皇帝的忠心……”刘擎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他唯一的依靠便是皇帝。”宋震说道:“不论忠心与否,他都无法背离。” “站队啊!”罗才显然是想到了宦海中的站队。 有人说我可以不站队,是的,没错儿,你不站队屁事没有,但那是为何? 是因为你无足轻重,有你没你一个鸟样。 你站队别人还嫌弃。 杨玄想了想石忠唐此人,“南疆军颇为犀利,我会令锦衣卫盯着。” 提及锦衣卫,三位大佬都有些不自在。 特别是罗文。 皇帝才能有这等家奴般的密谍衙门,杨玄这是僭越 而刘整和宋震显然是想到了自己是否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下。 没人喜欢被监控,那种感觉很糟糕。 “我出去巡查。” 杨玄起身溜了。 原先只有刘擎一人时,被他当做是牛马使唤。等宋震来后,这日子就好过了许多。 刘擎,宋震,李泌又送来了罗才,三驾马车就位,解放了杨玄。杨玄准备回家带着阿梁去狩猎,这是昨夜阿梁临睡前说好的。 刘擎看到了一份文,眸色微冷,“国公。” “长安那边在抓盐贩……” 刘擎面色微凝。 北疆少食盐,原先主要靠户部调配。翻脸后,户部断掉了供给,主要是靠走私。 把价格提高一些,那些豪商会主动买通沿途的关卡,把食盐送到北疆。 现在长安严查食盐走私,北疆就坐蜡了。 “北辽那边呢?”杨玄站在门内问道。 “一样,前日得了消息,老夫想着还有大唐这边能走私,没想到啊!”刘擎讥诮的道。 “长安!”罗才的腮帮子猛地鼓起,然后叹息,“竟然与北辽联手了吗?” 长安竟然和北辽联手掐死食盐走私,这是要赶尽杀绝之意。 “人不吃盐会出大事!”宋震面色凝重,“长安想压制北疆,喊打喊杀没由头,掐死食盐……这是悄无声息的手段。咱们还没法反击。” 宋震说道:“北辽那边可能使劲?” 说来也好笑,被掐断食盐走私后,节度使府的大佬们第一个不是想到大唐内部,而是北辽。 “赫连督来了之后,就严查食盐走私。”刘擎说道:“且此人知晓不能得罪豪商太过,只是卡住食盐走私,布匹什么的依旧睁只眼闭只眼。” “此事,要着紧。”宋震眯着眼,“老夫以为,出兵……” “没用。”刘擎摇头,“就算是打下城池,那些储存的食盐对于我北疆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罗才说道:“这是个关平我北疆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国公,必须马上想法子解决。”“我知。” 北疆缺乏不少物资,比如说食盐。杨玄已经做好了多手准备,但依旧没能防住长安和宁兴的联手。 “我知晓李泌行事不择手段,毫无廉耻。可与北辽联手,朝中重臣就视而不见吗?” 杨玄冷笑。 罗才叹道:“杨松成势大,他与陛下联手,辅以梁靖一伙人,朝堂之上,再无第二个声音。” 这是皇帝的谋划,多年后,终于开花结果了。 “国公,最近北疆豪强,包括那些密谍都安静异常。老夫刚开始以为是被震慑住了,如今看来,这是在静观。 ”刘擎咬牙切齿的道:“要不,大军南下!” 宋震冷哼一声,“随后国公便会成为天下公敌!” 杨玄笑道:“且容我想想。” 他出了节度使府,去了锦衣卫。 “见过国公。” 赫连荣正准备出去。 “议事。” 杨玄进了大堂。 “国公。” 赫连燕正在和手下商议事儿,见他进来,急忙让出了位置。 杨玄坐下,赫连燕坐在右手边。 “长安与宁兴联手拦截食盐走私,人无盐不活,唯一的手段便是去寻盐井,此事,锦衣卫当做是头等大事去做。” “啧!”赫连荣捂额,“好狠的手段!” 赫连燕问道:“咱们的库存尚能坚持多久?” “三个月!” 这是杨玄一力主张的战略储备。 北疆人口越来越多,每日耗费的食盐数量惊人。 赫连燕当即令人查询。 锦衣卫外出查探,会传递来各种消息 要紧的消息被记录,宣告。 不要紧的消息会淹没在故纸堆中,直至某一日被人想到。 此事还没法叫小吏们来帮办,否则锦衣卫的机密就泄露了。 而锦衣卫内部识字的就那么些人,全数在翻找往日的资料也不足。 “以后啊!识字这一块还得抓紧!”杨玄看着一群棒槌在边上当苦力,偶尔瞅着那些文档一脸茫然,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都不肯学。”赫连燕苦笑,“说看着那些字就头疼。” “不学就扣俸禄,学不好也扣!” 杨老板发怒了。 这里继续翻找,杨玄去召集了北辽和大唐在北疆的十余豪商。 “食盐?国公,那些关卡如今狠着呢!”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面带惊色,“钱财照收,走私别的东西不管,可一旦查到了食盐,马上拿下。这阵子被拿了十余商人,主犯被杀,一家子流放……没人敢干了。” 娘的! 这是绝户计! 杨玄可以提高加码,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可价格太高的话,财政这一块会出问题。 如今北疆处处都在用钱,刘擎苦笑,说每日都在掉头发,再掉下去,以后连发簪都不用了。 “没别的法子?”杨玄问道。 商人们摇头。 气氛,有些诡异。 外界渐渐开始出现一些令人不安的言论。 “没盐了!” “长安和北辽联手,把食盐断了。” 市面上随即卷起了一股抢购风潮。 第1048章 钓鱼执法 @@食盐的获取在当下还是个麻烦事儿。 靠海的地方能煮海为盐,而在内陆地区只能靠盐井。大唐西北有盐湖,取用方便,故而大唐食盐价格不高。 但离开了盐湖,剩下的只有井盐一条路。 井盐主要在西南地区,北疆从未……也未曾仔细找过盐井。 此刻去找,显然是临时抱佛脚。 锦衣卫的人手发动了,按照杨玄的交代,去北疆各处,以及周边寻找盐井的消息。 北方有盐井,只是开采费时费力,最终出盐的价钱比官方食盐的价钱还高,故而舍弃…… 这是一段记载,被找到后,锦衣卫的人根据作者的籍贯在分析寻找。 但北疆内部却出了问题。 得知外面开始抢购食盐后,节度使府大怒。 “谁泄露出去的?”杨玄问道。 “豪商!”赫连燕说道。 杨玄端坐在案几后,目光从文上缓缓抬起,看着赫连燕,“谁?” “金顺。” 赫连燕微微垂眸。 锦衣卫权力很大,故而节度使府中的人看着她都有忌惮之意,甚至有人在背后讥讽她靠着身体获取了权力。 但所有人都知晓,权力的尽头在这里。 她,只是一个代言人罢了。 “金顺,做什么的?”“做的是漆器。” “奢侈品!” 杨玄把文搁在案几上,说道:“北疆最近不缺粮食,总有人会吃撑了!” 他的眉一挑,赫连燕低头。“是。” 随即,赫连燕告退。 走出节度使府,赫连燕吩咐道:“如安盯着金顺。” “有数!”如安带着弟子去了。 “捷隆去查金顺的生意,但凡一点问题,给我揪出来!”赫连燕杀气腾腾。 “是!” 捷隆问道:“若是没问题……” 赫连燕把披风一撩,“我说了有!” 这是要欲加之罪啊!捷隆心中一凛,可想到这等权力的肆无忌惮,浑身发热,兴奋的道:“领命!” 赫连荣说道:“金顺图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 漆器制造复杂,耗时长,价格昂贵,故而只在上层流通。 物以稀为贵,北疆豪强们都以用漆器为荣,谁家中没几个漆器,客人上门都不好意思霞面。 随着北疆商贸的发展,有钱人越来越多,对奢侈品的需要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广泛。 漆器就是其中之一。 金顺的生意很是兴旺,每年他的车队往来干关中和北疆十余次,从长安带来漆器,从北疆带回各种特产。 “其实,在杨玄力主通商之前,老夫的生意到死不活的。 通商后,北疆豪强们也跟着大赚,于是也舍得花大价钱买老夫的漆器。 这两年老夫挣到的钱,比前半生都多。所以,说到底,老夫得感谢秦国公。” 金顺是个讲究人,那怕是喝水,水杯也不是寻常物。 甚至连水,都是从北疆名泉中汲取而来,快马送到家中。 要喝茶时,用最好的木炭煮沸。 茶叶是北方好茶,每年就出三百余斤,金顺舍得花大价钱,每年能得两斤。 微白的脸,八字眉,最上端猛地挑起,看着多了一些凶狠之意。 微胖的手上,手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看不到一点瑕疵。 拿着据闻是陈国宰相用过的水杯,金顺笑道:“说实话,老夫甚至想过定居桃县,落籍的路子都找好了,可谁曾想长安和宁兴竟然弄出了断掉盐路的手段。 没了盐,这人就没法活。什么威望,什么大局。看看史,每当乱世时,百姓饿极了,看着自家孩子都眼冒绿 光。好歹还知晓些虎毒不食子,干脆就和别人换着吃。孩子的肉,嫩呐!“ 刚把一批漆器送到桃县的管事李荣咽喉涌动了一下,“郎君,可秦国公那边……毕竟武功鼎盛呐!” “屁用!”金顺不屑的道:“他就算是破了仓州有何用?仓州的地里没长盐巴!他的大军没盐就会生乱。你等着看,最多数月,这北疆就乱了。” “咱们还得小心些!”李荣提醒道,“毕竟,长安那边痛恨跟随北疆的人,包括商人。” “嗬嗬嗬!”金顺捧腹,“就在得知长安与宁兴断掉盐路之后,老夫便把消息往外散播了出去。把这批漆器卖了,咱们就回长安。拿着这份功劳,哪里不能挣钱?“ 李荣心中一喜,“国丈痛恨杨玄……” “回去就请见国丈家中的管事,把这功劳报上去,说不得,老夫也能做个小官不是。”金顺越发欢喜了,“这挣钱挣多了,老夫就想管个人,就想做个人上人。如此,便去做官!” 叩叩叩!有人叩门。 “进来!”被打断了兴头的金顺有些不满。 门开,一个仆从在门外说道:“郎君,有人求见。” “什么人?”金顺不耐烦的道:“不认识的就说老夫不在!” “我,你可认识!” 仆役被人提着后领扔了过去。 一个老人站在门外。 “贱狗奴,来人,打出去,打……赫连燕!?” 如安侧身,赫连燕走了进来。 金顺笑的谄媚,“见过指挥使。若是有事只管叫了小人去就是……” “金顺。”赫连燕看着他,“原先你只是个小商人,是国公开了商路,让你得以坐大。国公可有对不住你等之处?” 金顺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指挥使何出此言?国公对老夫恩重如山呐!” “那么,为何外泄缺盐的消息?” 金顺浑身一震,“冤枉啊!” “拿下!” 赫连燕摆摆手,两个力士上前,一脚踹倒金顺,接着上绑。 “竟然没有同党吗?” 赫连燕问那番话不是啰嗦,而是想试探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 赫连荣说道:“指挥使是想找出官吏插手此事的证据?“赫连燕点头,“此事无需瞒着你。锦衣卫最近出了不少风头,节度使府中有人说咱们跋扈了些,国公虽说没发话,可咱们好歹要给他争气。若是能抓到几个官吏的痛处……” 赫连荣眸子一缩,“指挥使,此举有些跋扈了。” “我知晓。”赫连燕说道:“锦衣卫从成立至今,一直很是低调。可低调太过了,也不是好事。” 赫连荣恍然大悟,“也是,闹腾一番,让外界批驳一番,如此,国公那里才放心。” “我不是担心国公猜忌,而是……”赫连燕嫣然一笑,“锦衣卫作为国公的心腹,也是脸面,任由那些官吏指指点点,丢的是国公的脸。” 她转身出去,“带走!” 金顺被拖出来,喊道:“这只是生意……” 赫连荣笑了笑,“和官吏对立吗?这也是制衡。国公未曾放话,指挥使却主动制衡,换个人,国公怕是要出手了。” 金顺被带到了锦衣卫,一顿拷打后,结果被送到了杨玄那里。 “只是不看好,故而就想转投杨松成。”赫连燕有些恼火,“他却忘记了,是北疆、是国公让他挣到了钱。” “人的本性趋利避害,商人尤其如此。”杨玄说道:“可有人在背后指使?” 国公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赫连燕摇头,“并无。” “这是上杆子找打啊!”杨玄摇头,“利令智昏。拿了去,吊在城门外。” 著名的奢侈品豪商金顺被吊在了桃县城门外,从城门进 出的人抬头都能看到随风摇摆的身体。 “老金被抓了。” 几个豪商聚在一起。 “说是犯了忌讳,却没说具体的事。” “外面正在抢食盐呢!” “说老金的事!” “食盐出了大问题,这局势说不清了。” “要不,咱们去节度使府试探一番?” “如何试探?若是去质问,你等自行去,老夫还不想死。” “谁特娘的敢去质问杨玄?就……弄个捐助的由头吧!” 晚些,几个豪商弄了几百斤食盐送到了节度使府外。 与此同时,吊在城头下,被秋风吹的浑身僵硬的金顺喊道:“老夫有要事禀告国公,事关我北疆存亡的大事啊!” 城门中的军士举起长枪,用枪杆子尾部捅捅他的屁股,“啥大事?若是胡乱糊弄,耶耶把杆子捅你眼子里去。” 金顺哆嗦着,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老夫知晓哪有食盐……” “啥?” “捐助,都是捐助!” 节度使府外,豪商们笑的就像是青楼里的女妓。 “那倒是要多谢了。” 官员拱手。 外面在抢购食盐,杨国公的吩咐是静观。 有人建议以户籍为单位限购,被杨国公否决了。 一旦限购,就是不打自招。 到了那时候,人心惶惶……“就是有个事想问问……” 一个豪商试探道,“那金顺不知犯了何事。” 官员正在想食盐的事儿,闻言说道:“犯了大忌。怎地,你等要为他鸣冤?” “不不不!哪敢!”豪商笑的谄媚,“就是好奇。” 官员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道:“许多时候,好奇心能害死人!” 几个豪商讪讪告退,此事却被禀告给了杨玄。 “告知外界,金顺吃里扒外!” 杨玄摆摆手,官员告退。 “外面抢购食盐之风越来越大了。” 刘擎很是头痛,“三个月的食盐,怕是撑不过十日。” “百姓能买多少?”杨玄说道:“百姓家中有些小钱也不多,真正的大头是那些有钱人。给他们买。” “不管?”刘擎觉得这娃是昏头了,若非杨玄威严日盛,真想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烧了。 “不管,敞开给他们买。”杨玄说道。 宋震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找到了盐?” 杨玄摇头。 “那……”罗才伸出手,然后缩回去。 老夫也想摸摸他的额头……罗才苦笑。 杨玄淡淡的道:“我执掌北疆以来,北疆的律法,好像没怎么动过,这不大好!“ 大家正在商议盐巴的事儿,你提这个作甚?大家正在商议盐巴的事儿,你提这个作甚? 刘擎:“……” 宋震:“……” 罗才:“……”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囤积居奇,这是历朝历代最为痛恨的行径。可竟然没个律法条规来管束,不好!” 刘擎张开嘴,“……” 宋震心跳加速。 老罗哆嗦了一下…… 杨玄放下水杯,“记录。” 姜鹤儿拿起毛笔,抬头看着老板。 杨玄说道:“但凡炒作货物,特别是紧缺货物的,一律定为囤积居奇罪。抄没货物,罚三倍货值!” 刘擎:“……” 宋震,“……” 罗才脱口而出,“你这是……” 杨玄微笑,“钓鱼执法!” 第1049章 有救了 @@囤积居奇是统治者最厌恶的一件事儿。 可偏生能干这等事儿的人大多都有背景,上位者许多时候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北疆天高皇帝远,地方豪强、有钱人就像是土皇帝,囤积居奇的事儿干了不知多少次。 什么东西越少,什么东西百姓越需要,他们下手就越狠。利用自己手中的各种资源,垄断货物,抬高价格。 百姓一边叫骂一边买。 这等情况隔几年,甚至是每年都会来一次或是数次。 就像是割韭菜。 一茬又一茬。 此次抢购食盐就是一次割韭菜行动。 百姓也抢,但他们能有多少钱? 主力还是有钱人。 杨玄说了,不管,引得众人猜测他是不是发现了食盐,或是又打通了走私渠道。 可眼看着运送食盐的车队不到,这希望也破灭了。 此刻一个囤积居奇罪抛出来,惊艳了刘擎等人。 “你这不管,就是坐视他们抢购,抢的越多,事后罚没的愈多。” 可这等手段太过霸道了……罗才直接说:“是不是太霸道了?“ 刘擎说道:“正好!” 宋震抚须点头,“不算霸道。”老夫怎地觉着你们两个有事儿瞒着老夫呢…… 罗才看着二人,想着晚上请他们喝酒,灌翻酒量最差的刘擎打探消息。 宋震说道:“若事后再发,就有故意之嫌。当下就发出去!” 刘擎说道:“老夫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咱们三人点头,国公点头就行了。 对外就说,节度使府通过了一批新律法….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这批新律***在今日下午出台,然后,就束之高。 “小玄子,你这是活脱脱的坑人啊!” 朱雀觉得杨玄越发的坏了。 杨玄却觉得这是另类的钓鱼! 愿者上钩! 杨玄觉着自己钓的是人心。 贪婪是人类的本能,欲望永无止境,一山望着一山高。 有钱人家中能吃多少盐? 按照锦衣卫调查的结果来看,有钱人家中普遍有一两年的存盐,也就是说,就算是此次不买,也能撑到北疆可能因为缺盐倒台的那一日。 那么,他们抢购食盐的动机就很明显了。 就是为了挣钱! 杨玄拿着一份名册,“这里面有当初我赞誉过的商人,当初曾输送粮食来北疆,缓解了北疆缺粮危机。 可大半年后,摇身一变,却变成了挖北疆墙角的虫子。这人心啊!神灵都无法揣摩。” “老夫看,还得要教化!”刘擎说道。“教化有屁用!”宋震不屑的道:“教化二字提了上千年,可该贪婪的依旧贪婪。” 罗才说道:“吏部每年都会建言教化官吏,文也发到了各处,可该贪腐的依旧贪腐,该渎职的依旧漫不经心。时日久了,老夫知晓,这教化啊!单独用着没用。” 老罗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杨玄说道:“人心难测,人心逐利,要想约束人心,教化必不可少,但单用教化却无用,唯有加上大棍子。教化是温言,大棍子是威慑,听话就温言,不听话就毒打……” “一文一武!”罗才点头,“善!” “国公。” 赫连燕来了。 “何事?” 杨玄问道。 赫连燕进来,“金顺突然开口,说自己知晓何处有盐。” “哦!” 杨玄点头,“带了来。” 宋震说道:“就怕是假消息。” 假消息不怕,但情况紧急,时间耗不起啊! 金顺被带来了,面色铁青,浑身僵硬。 若是再吹一日,这人定然就没了。 一进来,他下意识的就跪,可膝盖僵硬,身体一往前,竟然就扑倒在地上。 噗! 杨玄捂额,“……”刘擎干咳一声。“架起来。” 被架起来的金顺鼻青脸肿,痛的落泪。 “哪里有盐?”宋震问道。 金顺一边落泪一边说道:“小人两年前送货去桑州,路过肃县时错过了宿头,寻到了一家道观。 小人入住道观,道人和善,大晚上还给小人弄了吃食。小人吃着豆腐,就觉着那味道不对,一问,说是道观后面有盐卤……道观百余年未曾买过盐。” “若是小……”刘擎觉得这事儿是个鸡肋。 金顺一听就慌了,“大!大着呢!只是大唐制盐大多来自于西北盐湖,便宜的很,许多地方弄出盐来会亏本,这才搁置了。 天明,小人看了那口盐井,不深,随便弄就有。道人说了,那片地方随便挖个坑就是盐井。” 杨玄问道:“多大?” 金顺双手画圆,“少说十余亩地。” 这是…… 杨玄问道:“你看那地方,可有草木?” 金顺摇头。 “多大?” 这一次金顺不敢随口回答,仔细想了想,“小人就看了一眼,没看到边!, 宋震身体一震,“有盐的地方便是寸草不生!” 罗才看了杨玄一眼,心想子泰竟然也知晓此事? 杨玄起身,“把他丢在大牢中,好吃好喝。若此事为真,便是大功。若是此事为假,那便是断头饭!”金顺这次顺利跪下,嚎哭道:“小人发誓,句句是实啊!” 杨玄对刘擎说道:“桑州在我北疆侧后右方,上次长安准备对黄相公下手,我令奉州孙营出兵,震慑桑州,敲山震虎。刺史吴云并无应对。令赫连燕来。” 赫连燕就在外面。 “国公。” “可知晓桑州刺史吴云?” “吴云出身权贵之家,乃是长子。不过此人好画,醉心于画作中,在桑州号称无为而治。” “这特娘的不就是不管事吗?”宋震笑道:“桑州百姓可是怒了?” 赫连燕说道:“他在桑州数年,每年都请调回长安,说若非自己是长子,早就辞官回家画画去了。” 罗才神色古怪,“老夫想起来了,这是个妙人。每年都请调回长安,说愿意就闲职。可每次桑州地方百姓都会挽留,说此乃能员,桑州少不得他!” 不管事还是能员? 众人愕然,唯有罗才觉得理所当然,“许多官员觉着自己满腹经纶,没事坐在家中,臆想出了许多治理地方的手段。到了地方后,就瞎几把……老夫失言了。” 他看了杨玄一眼,那句粗口还是杨国公带出来的,他老人家觉得很是舒坦,不时也说说。 赫连燕微微低头,在忍笑。 杨玄莞尔,“罗公继续。” 罗才继续说道:“那些官员把自己臆想的治理手段尽数用出来,十有八九都坏了事。他们自家坏事不打紧,可地方却被折腾的苦不堪言。故而,无为而治的官员,反而备受欢迎!” 杨玄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百姓没指望来个能干的,能造福他们的官员,就希望来个……别瞎几把整事的。” “哈哈哈哈!”金顺被丢进了大牢中,且是单间。 隔壁就是成国公赫连罗。 “你这是犯了何事?” 托妹妹赫连云裳的福气,赫连罗也是单独一人,而且条件不错。 当然,这里面也有成国公家中送的钱财的功劳。 每次送来的钱财不是一般多,让杨玄都不忍心苛待他们兄妹。 金顺木然。 “老夫好蠢!”他突然落泪,“大好前程,老夫嘴贱,老夫嘴贱呐!” 他举手,用力抽打着自己的嘴角。 没一会儿,嘴角高高肿起。 “二哥来了。” 外面传来狱卒谄媚的声音。 “嗯!” 赫连罗扑在栏杆上,“二哥,二哥!” “啥事?” 王老二转个弯过来。 见他拎着个油纸包,赫连罗笑的越发的欢喜了,“二哥可曾问问国公,我和妹妹何时能出去?” 王老二挠挠头,“外面最近不安生,鹰卫的人不少。你们兄妹若是出去,就怕被弄死。他们说什么……会嫁祸给国公,引发成国公府的愤怒……” “接着宁兴权贵们愤怒。”这等手段赫连罗门清,“狗曰的赫连红!” “我看你就像是那条狗!”王老二说道:“安生住着,这里面也不差。” “是不差,就是晒不到太阳。”赫连罗的环境和逆旅差不多,衣食住都不错。 “等我这次回来,就和国公说说,带你们出去溜达。” “多谢二哥!”赫连罗觉得这事儿没谱,王老二在吹牛比,但好歹是个盼头啊! 王老二去了赫连云裳那边。 王老二带来的是炒板栗,赫连云裳许久没吃了,坐在那里,就像是只松鼠般的吃的喷香。 王老二说道:“先前出来的时候,怡娘寻我说了,问我怎么看你。“ 赫连云裳咀嚼着香甜的炒板栗,“你怎么看?” “不臭!”“呵!” “我此次出发,估摸着回来的晚些。你有事就说。” “我和谁说?” 赫连云裳看着他,“他们不搭理。” 王老二说道:“总得试试!” 他转身走了。 赫连云裳坐下,“我怎么不高兴呢?” 她双手托腮,“是他把我掠到了北疆,按理我该恨他才是啊!怎地听着他走了,我连板栗都不想吃了呢?” 板栗炒的不错,外面有些地方发黑,中间开了一道口子,顺着口子轻松能剥开。肉微黄,嚼一下,满口甜香。 赫连云裳突然叹息,“哎!早些回来啊!” 半晌没人应。 赫连云裳嘟囔着,“没心没肺的。” “知道了!” 前方传来了王老二的声音。 不远! 桑州是个没存在感的地方。 多年前这里曾是一块蛮荒之地,多喜龙,也就是鳄鱼。喜龙被百姓认为是天神的宠物,不能杀,不能靠近。 鼍龙多的地方,水流沼泽多。 而且丛林也多。 沼泽加丛林,这几乎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没事儿谁都不会来这里。 陈国中期,天下大旱,百姓饿的吃土。有人在现在的桑州地段弄了一头喜龙,小心翼翼的烤来吃。 至于什么神灵的宠物,当人类饿极了,连神灵都吃。 结果喜龙肉意外的美味。 众人眼睛都绿了,就问有多少,去的那些人说,到处都是。 消息不胫而走,周边的饥民纷至沓来。强大的鼍龙在饥民面前也失去了尊严,纷纷沦为口中食。 章龙吃完了,饥民们发现这块地方还不错,至少不缺水,于是许多饥民就选择定居在此。 “桑州许多百姓都是当年饥民的后裔,骨子里都饿怕了。他们只求吃饱,故而老夫无为而治,反而得了他们的欢喜。” 城头上,桑州刺史吴云正在画一幅饥民猎取鼍龙图。 身边的别驾肖览抚须说道:“老夫一直在想鼍龙肉究竟是何味道。再有,什么神 灵的宠物,为何灭绝后不见神灵发怒……” 吴云勾勒出了一头喜龙的模样,提起笔仔细端详,“人对未知的一切就喜欢冠以神灵的名义,什么电闪雷鸣,什么地龙翻身……” 肖览笑道:“这阵子外面有人说北疆杨玄乃是逆贼,当天诛。不过过了许久,他好好的,说他当天诛的那人却倒霉被车撞坏了。” “长安说他是逆贼,可北疆却说他是英雄,该听谁的?”吴云讥诮的道:“他是跋扈,更是敢冲着陛下咆哮,说若是陛下敢动黄春辉,他便提兵南下。” “胆大啊!” “其实跋扈就跋扈吧!最让老夫失望的是,陛下竟然选择了隐忍。哎!” “总不能打起来吧?” “无需打,你至少要愤怒,做出励图治的姿态来。如此,天下人自然会偏向你那边。可他却依旧在梨园中醉心干歌舞。 可见宫中饭菜颇好,吃多了。” 这话讥讽皇帝吃饱撑的要针对北疆……肖览不敢接茬,“北疆那边下了龙化州,局势大好啊!” “长安越发愤怒了。可惜,只是无能狂怒!” 吴云不屑的道:“可却没什么手段,干是便断了北疆的食盐走私,还特娘的和北辽勾搭上了,一起联手。 啧啧!也不知百年后史册上会如何说他。““定然是昏聩吧!” 肖览和他搭档数年,知晓这位使君不想做官,而且性子极为高傲,故而也敢说些犯忌讳的话。 “不会,定然是明君。” “为何?” “因为女人!” 吴云失去了作画的心思,把画笔一搁,走到城墙边,看着远方说道:“武皇在时,那些人不敢置喙,有不满也只能藏着。等她去后,到处都是讨伐声。 说什么牝鸡司晨,倒行逆施。又编造了许多谎言,往武皇的头上泼脏水。 若是当今在史中太难堪,那么,如何能映衬出武皇的无能?” “人心,真脏!”肖览叹息。 一队游骑来了。 带来了一个使者。 “韩纪见过吴使君。”韩纪行礼。 吴云负手看着他,“你不在北疆秦国公身边赞画,来我桑州作甚?” 韩纪微笑,“国公说,想来桑州走走,看看。” 吴云愕然,“秦国公来桑州?” 肖览哆嗦着,“他来作甚?” 韩纪说道:“游玩!” 第1050章 发达了 @@杨玄已经进了桑州。 “前方有关卡!” 他带了数百骑,看似不多,可都是好手。 出于谨慎,他还把宁雅韵也请来了。 官道上,一道拒马拉着,十余军士干笑着后退,就有个小吏冲着这边颤声喊:“哪来的?” “北疆!” 杨玄下马走过去。 “跟着!” 林飞豹带着两个虬龙卫跟在左右。 十余军士,只需片刻就能扫空。 小吏努力保持镇定,“身份!” 杨玄走近,微笑道:“北疆,杨玄!” 那十余军士本是拔刀在手,闻言,横刀落了一地。 尽皆面无人色! 小吏颤声道:“国公这是去哪?” 大唐各地都有关卡。 关卡一般设置在必经之路上,责任是检查往来旅人客商。 大唐人出远门必须申请路引,没有正当理由,你没法跨出本地半步,否则被关卡抓到,轻则坐牢,重则流放。 值守关卡辛苦,但也有外水,比如说遇到商人的话,一般都会索取些好处。心黑的甚至敢下手勒索。小吏等人今日得了二十余钱的好处,正乐滋滋的想着回去打些酒水,没想到却遇到了杨玄。 按照规矩,除非秦国公能拿出朝中许可的文,或是有正当理由,比如说年底去长安参加大朝会,否则也不能跨出北疆半步。 杨玄身后跟着数百护卫,他们这点人还不够一次冲击。 但鬼使神差般的,小吏还是问了话。 数百护卫来桑州作甚? 入侵,人马太少。 不是入侵,难道是来游玩? 小吏不知晓自己猜到了韩纪的说辞。 “来寻个地方喝酒!” 杨玄温言道:“我可能过去?” 捷隆说道:“国公何必和他这般和气。” 赫连燕说道:“此人和国公可有纠葛?” 捷隆摇头。 堂堂秦国公,和一个小吏有厉害关系吗? 没有,他们之间毫无矛盾。 那么,自然能和气以待。 若是换了桑州***在此,秦国公自然不会这般和气。 这便是利益所在。 赫连燕十二岁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之前从不恨皇叔,直至得知举报自家的就是皇叔后,才发誓要弄死他。 小吏哆嗦了一下,“能!” 他光棍的没有阻拦。 看着杨玄等人远去,回身喊道:“快去禀告使君,北疆的猛虎,来了!” …… “游玩?” 吴云觉着这个借口是对自己的羞辱。 韩纪笑道:“国公身心俱疲,可北疆都转遍了,便想着来桑州看看。国公说,吴使君雅量高致,想来不会拒绝。” 吴云冷冷的道:“老夫能拒绝吗?” 韩纪说道:“此刻国公应当进了桑州。” 吴云回身,“嘱咐一路关卡,勿要阻拦。老夫在此等候秦国公。” “哦!国公说了,先不来这里。”韩纪说道。 吴云额头上青筋蹦跳,“秦国公究竟是去何处?” “肃县!” “肃县?” 吴云和肖览交换了一个眼色。 桑州本就不富裕,而肃县又是桑州最穷的地方。 杨玄没事儿去肃县干啥? 韩纪拱手,“对,肃县。”“肃县穷困,多胆大之徒,老夫派些人手去,也好护着秦国公。”吴云试探道。 若是杨玄带着大军,那没二话,老夫撒腿就跑。 “国公带着数百护卫,些许蟊贼,哪敢来寻死!”韩纪笑道。 数百护卫,还 好。 韩纪拱手,“老夫便住在城中,有事使君只管吩咐。” 等他走后,肖览咬牙切齿的道:“桑州并无名胜古迹,更无名山好水。若论景致,北疆多的是。杨玄来肃县,怕是另有图谋。” “老夫知晓。”吴云慵懒的喝了一口茶水。 “使君,若是有人据此上报,使君少不得被弹劾,弄不好会丢官……” 肖览突然苦笑。 他忘记了吴云一心就想辞官回家作画。 “若是如此,真好啊!”吴云憧憬的道,“老夫甚至期待着杨玄弄些动静出来,别大,大了老夫得吃牢饭。就不大不小的,正好让老夫滚蛋……” 肖览哭笑不得,“使君,就怕杨玄谋夺我桑州!” “不至干。”吴云笃定的道:“除非他要谋反,否则如何谋夺桑州?若是谋反,他只需一支偏师就能拿下桑州,何须自己亲身犯险。” 使君看似醉心于作画,心中却对局势了如指掌。 肖览心中一松,“如此,坐视即可!” 吴云伸手在虚空中比划,随口道:“不过,此事关系到桑州的命运。” 你不是说没事儿的吗? 肖览苦笑,“使君还请明言。” 吴云收手,幽幽的道:“秦国公拿下龙化州,令北辽与长安忌惮不已,双方联手逼迫。在这等时候,他不在桃县应对食盐危机,来我桑州作甚? 你仔细想想,能让他抽空来桑州的事,至少,不会比食盐之事小。这等大事发生在我桑州,老肖,咱们大祸临头了!” 肖览腿有些发软,“那您还云淡风轻!” “老夫从小就是如此啊!”吴云很是无辜的道:“再说了,咱们能反对吗?” 肖览摇头。 “既然不能反抗,那就憋着。” 吴云又虚空作画一会儿,心满意足的道:“肃县是个穷地方啊!竟然能惊动了杨玄,老夫真想去看看,那地方究竟是有什么宝贝。” 肃县多盐碱地,故而耕地少,少量的耕地收成也不及别的地方的七成。 吴云无为而治,肃县也只能随波逐流。 但无为而治有个好处,肃县上报,说今年收成不好,吴使君大手一挥,免了赋税……随后户部呵斥,要降罪。 吴云直接躺平,把官帽一摘,官印搁在案几上,回身欢喜的道:“老夫走了。” 可百姓舍不得啊! 于是把他拦截了回来,本地豪强去信长安说了此事,吏部无语,户部想哭, 遇到这等滚刀肉,谁都没办法。 于是,肃县上下都高呼吴青天,每当吴云想调走时,肃县百姓最为激动,成群结队,不顾路引的规矩,跑到州廨外挽留。 这也算是吴云作茧自缚。“吴使君是个好人!” 静松站在青云观外面,对大弟子云秀说道。 静松干瘦,穿着道袍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 云秀却不同,有些胖,闻言愁眉苦脸的道:“师父,吴使君怕是要走呢!” “走个屁!”静松不屑的道:“他若是真想走,随便犯个错,难道长安吏部还能容他?” 云秀愕然师父,“师父说的好有道理。” 静松抚须,配上一身随风摆动的道袍,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长安不是好地方,听说皇帝和国丈要弄北疆,哎!弄不好啊!这大唐就完了。” 道观前,几个弟子在洒扫,身后大殿内,神像在晨风中显得有些萧索。 “不能吧?”云秀说道:“师祖临去前不是说了吗,咱们青云观还有一千年的运道。既然咱们青云观在,大唐自然就在吧!” “你祖师爷喝酒喝多了。” “师父不是说祖师是得道飞升的吗?” “道哪有那么好修的 ……敢问何方善人?”静松突然走下台阶,看着大门外。 叩叩叩! 有弟子去开门,就见门外十余男子,为首的看着有些憨气,回头:“郎君。” “开门了?” 后面一个男子缓缓走来,含笑道:“这里可是青云观?” 弟子点头,“正是。善人是……” 男子说道:“昨夜错过了宿头,在外面冷了一夜,大早上寻到了这里,还请弄些饭菜果腹,感激不尽。老二!”憨气的男子拿出一串钱,不舍的递给弟子。 弟子回身,“师父,是错过宿头的旅人。” “请进来吧!” 弟子回身,“请。” “多谢!” 男子十余人鱼贯而入,马匹留在外面,有人看守。 “见过道长!” 男子便是杨玄。 静松稽首,“善人。” 杨玄说道:“麻烦道长了。” “小事。” 静松吩咐,“让做饭的云和多做些……多少人?” “十二人。”杨玄微笑。 “十二人!”静松点头,“若是要洗漱,可至右侧洗衣之处。” “多谢!” 众人去洗漱。 “都刷过一次了。”王老二嘀咕。 洗漱完毕,太阳也冒头了。 早饭是炊饼和菜干炖豆腐,热气腾腾的。杨玄吃的很是香甜,几口一个炊饼,不时吃一口炖菜,一看就不是富贵人。 王老二吃的也不慢,几下把碟子里的炊饼扫荡了,其他道人见碟子空空,就去端了一叠来,王老二一筷子就穿了三。 众人敢怒不敢言啊! 王老二咬了一口,“真筋道!” 他从未吃过这般筋道的炊饼,目光转动去寻厨子,大有把厨子掳走之意。 杨玄也觉得这炊饼不错,林飞豹等人就别提了,这伙人血气足,吃饭也是大开大合…… 没几下,饭菜都没了。 杨玄尴尬的看着静松。 这分明就是一群饭桶啊! 静松笑道:“还有,还有!” 他吃不下去了,给大弟子云秀一个眼色,二人前后出去。 “这伙人不对!”静松说道:“那十余大汉身上有煞气,不少!“ 云秀说道:“师父,可我却觉着那男的笑的让我心慌。” “哪个?” “就是和咱们说话的那个。” “道长。” 说话间,杨玄出来了,“多谢了。” “客气。”静松眯眼看着他,“不知善人多久走?” 这逐客令可不客气。 “一夜未睡,还请道长行个方便,让我等歇息半日。” “就半日?” “就半日!” 静松松了一口气。 晚些,杨玄出现在了后面。 女扮男装的赫连燕跟随过来,看着一片荒芜的土地,脱口而出,“好大!” 杨玄点头,“是很大,看看盐井。” 盐井就是个坑,里面一汪水。 “这便是卤水。” 杨玄弄了一截枯枝往下试探,不深。 “国公,这里还有。” 赫连燕指指边上。 数十个坑顺着过去,杨玄一一试探了,都不深。 “这些道人挖个坑就能取盐水,也懒得往深处挖。不过,咱们得试试。” 杨玄带着锄头,二人往远处去。 身后,静松出现。 “这二人玩耍吗?” 云秀说道。 静松也很是纳闷,“这盐井百余年了,也没人在意。”西北那边成规模的产盐,规模上去后,成本就下来了。 除去边远地区之外,几乎横扫所有盐井。 道人清静无为,自家后院有盐井,也只是自家享用,换个商人,早就开发来挣钱了。 静松看着二人在远处挖坑,摇头道:“外面盐价这般便宜,还来这里挖,真是的。看来,就是吃饱撑的。” 云秀说道:“我总觉着那个男人有些古怪。” “定然是你吃多了,如此,今日就饿半日。” “师父,不能啊!” “回去!” 杨玄挥舞锄头,看着颇为专业。 “有没有啊!” 赫连燕问道。 “噗!” 杨玄突然停住了,蹲下,用手扒拉开一层土,弄了一团东西上来。 他举着那东西冲着天空看。 嘴角渐渐翘起。 这是一块晶体。 杨玄舔舐了一下。 “郎君,味道如何?”赫连燕问道。 “不错,你尝尝!”杨玄把晶体递给她。哪怕也亲热过,可赫连燕依旧红了脸,然后舔了一下。 咸! 咸的让她皱着眉。 但渐渐眉间舒展开来。 “这都是盐啊!” “再过去挖坑!” 二人继续往远处去。 林飞豹等人也来了。 一群人在这片荒地上挖坑。 “出来了。” 王老二拿着一团晶体叫嚷,然后咬了一口,苦着脸吐掉。 杨玄直起腰,看着目及之处…… “国公!” 众人聚拢在他的身边,目光炯炯。 “都是盐巴!”杨玄指着脚下说道:“咱们的脚下,就是一个大盐矿。” “可够咱们北疆人吃吗?”老贼问道。 “不只是北疆,整个北方,整个大唐!”杨玄手中握着一块晶体,说道:“请了静松来,咱们该谈谈买下这块地的事了。 杨玄把晶体丢掉,拍拍手,缓缓踱步。他看着有些神思恍惚,林飞豹跟上去,“国公可是觉着不妥?“ 杨玄摇头。 “老林。” “在!” “我如今就有一个疑惑。” “国公只管说,老夫去办!” 杨玄回身看着他,“北疆被断盐了,桑州就有个大盐矿。老林,你说说,我这算不算是运气?” “不算。”林飞豹摇头,“这是天命!” 第1051章 强买强卖 @@道观的日子很有规律,早课后,该种地的种地,该干活的干活。 静松是总指挥,站在庭院里看着弟子们做事儿。 云秀悄然过来,“师父,他们来了。” “这是要走了吗?”静松叹道:“不知怎地,这群人一来,为师眼皮子就一直在蹦跳。 走了好,走了好啊!” “道长!” 杨玄走过来,“道长看着仙风道骨,想来是修炼有成了吧!“ 静松笑道:“方外人修炼何用?不过是体悟大道罢了。“ “这话有理。不过,我看观中的日子有些清贫啊!“ 桑州穷,青云观坐拥盐井也没想着以此发财,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杨玄随手指指云秀道袍上的补丁,叹息,“果然是有道之士,不贪外物。” “呵呵!”静松觉得这位善人眼神不善。 “贵观可有善人添香火?”杨玄问道。 “自然是有的。”静松说完,才发现云秀在给自己使眼色,好似警惕之意。 云秀这是何意? 静松心中不解。 杨玄笑呵呵的道:“老二!” “来了!” 王老二拎着个包袱过来,随手搁在地上。 “这是……”静松问道。“一点心意。”杨玄摆摆手,“老二,打开!” 王老二打开包袱……静松这才发现包袱布是最坚韧的潜州布。 包袱打开。 十余锭金子在闪闪发光。 我滴神啊! 金子不是流通货币,可各地都有兑换金银的商家。豪强权贵、有钱人们私下收购金银,有多少收多少。 按照他们的说法,铜钱体积庞大,爱生锈,弄的一家子铜臭味。金银却不同,能保存多年,也好留给儿孙。 “这……太多了。”静松只是楞了一瞬就清醒了,摇头,“贫道不能收。” 是个有道行的啊! 杨玄笑道:“只管收了。” 此人大手笔给钱,图的是什么? 难道是…… 静松看看神像,心想这份基业传承了数百年,可不能在贫道的手中给毁了。 可若是不给,这人看着和气,他身后的大汉们却凶神恶煞,隐隐感到一股子血腥味。 “敢问善人所求何物?”静松问道。 “道观我不动!”杨玄一句话让静松放心了,然后指着后面,“我家中做生意,看中了盐井。” “哦!”静松越发的放松了,“就是开采些食盐吗?” 杨玄点头,“是啊!” “那倒是简单。”静松随口道:“只管开采就是了,只是莫要吵闹,免得神灵不喜。” “吵闹怕是免不了。”杨玄说道:“尽量吧!” 静松愕然,“生意很大吗?” “很大!” “有多大?”静松想到了本地的两个商人,也是青云观最大的资助者。 每次来都捐赠三五十钱。 “这里……”杨玄指着这片土地,“将会是一片工地。” 采盐,运输,还得就近提炼…… 最好的办法便是迁徙道观。 “这……”静松再傻也发现事儿不对了,“敢问善人,这做的什么生意?” 大唐不缺食盐啊! 当初那两个本地商人见到了盐井,也只是唏嘘一番,说什么弄出来还得提炼,价钱比朝中发卖的还贵,这生意没法做。 杨玄说道:“做点小买卖。” 这些人绝对是故意来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他们老早就看中了道观后面的盐井。 豪商……桑州豪商! 静松脱口而出,“你乃桑州豪商!” 青云观在六里外 有一片贫瘠的田地,多年来一直自己耕作,外加不要钱的盐井,完全是自给自足。 日子能自给自足,对外界的好奇就自然少了,每日念诵经文,修炼……渐渐的,人的欲望也降低了…… 静松此生离开肃县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信众中却不乏有见识的善人,每次来都会和他说说话,说一番外面的世界。 那两位捐资的善人提及桑州豪商时,掩饰不住的羡慕,说那几个豪商生意做的如何大,日子如何,关系网如何…… 此刻看到一个活生生的,静松觉得,气质还行,而且有钱。可一旦这里变成了工地,道人们的清静日子就没了。 云秀说道:“师父不是认识州廨的陈主事吗?” 咳咳! 静松想到了那位陈主事……也就是上次他去州城办事儿的时候见过一面,陈主事随口道:“好好做。” “陈主事颇为威严。”静松扯起虎皮,“善人,还请别处去寻盐井吧!“ “陈主事?”杨玄看了一眼赫连燕。 赫连燕摇头,静松见了心中一喜,觉得定然是惧怕了。 哒哒哒!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接着人声鼎沸。 “你等为何拦路?”有人喝道。 “下马!” “此乃桑州,你等好大的胆子!” “再不下马,射杀了!” “住手,都退后!”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沉默了一阵。 “好了。”外面有人说道。 接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目光转动,在众人中扫过,最后停留在杨玄身上。 行礼。静松吓了一跳,赶紧避开。 男子恭谨的道:“见过国公。” 轰隆! 静松只觉得脑门那里炸了。 “国公……” 他看了一眼杨玄。 杨玄蹙眉,“你是……” 男子说道:“下官桑州别驾肖览。听闻国公在此游玩,使君本想亲至作陪,却恰逢有要事脱不开身,便令下官来国公身边听令。” 按理,桑州不属于北疆管辖,肖览恭谨些就完事了。 可架不住眼前这位秦国公名声太大,只需想到他在北方的赫赫战功,肖览心中就警钟长鸣。 善者不来啊! 这位国公来肃县,定然有大事。 “别驾?”静松悚然而惊,“你……”,他指着杨玄,一种绝望袭来,“祖师爷,道观保不住了。” 杨玄叹道:“只是换个地方罢了。” 静松嚎哭,“多年的基业啊!就这么废在了贫道手中,贫道对不住祖师爷,贫道死了算逑……” 他一头就往边上柱子撞去。 一边跑,一边看杨玄。 能被肖览称为国公的,唯有北疆那位豪横的秦国公。 前日有人来上香,提及了北疆抢购盐的事儿,静松没当回事。此刻一联想,都明白了。 普通人遇到权贵的绝望很难去想象,此刻静松下意识的便想一头撞死,然后保住自己的弟子们。 至于道观,他知晓留不得了。 意志坚定,身形就快。 眼看着就要撞到木柱子,静松说道:“祖师爷,弟子来了。“ “麻烦吴使君了。”杨玄对肖览笑道。 肖览指指静松,刚想开口,就见身影闪动。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出现在木柱子之前,轻轻伸手搭在了静松的肩头,一甩麈尾,叹道:“没事念念经就好,至于在何处念经,有区别吗?” 肖览心中一松,笑道:“国公客气,对了,不知国公来此……” 此刻杨玄无需隐瞒,他指指后面,“你跟着来。” 二人到了道观后,看着那些盐井,肖览什么都明白了。 “我要这片盐井!” 杨玄负手看着肖览,“桑州可有意见?” 有自然是有的。 “北疆缺盐。”肖览苦笑,“这里能让国公看中,想来规模不小。若是如此,开采提炼的动静也不小,加之往来车队,想遮掩就难了。” 到时候朝中得知情况,他和吴云就成了罪魁祸首。 “来之前,我巡查了北疆耕地,今年会是个好年成。而目,因开荒颇多,收获后存粮会不少。圣州贫困,每年要采买不小粮食,既然是采买,为何不就近从北疆采买?” 肖览心中一凛,“国公是说……车队来时拉着粮食,去时拉着食盐,以遮人耳目?,杨玄点头,欣赏的道:“可想来北疆做事?” 肖览心中一跳,竟然兴奋了一瞬,赶紧收敛心神,苦笑道:“终究纸包不住火,一旦被发现,使君难逃一劫,下官也跑不了。使君慈悲,还请饶了我桑州上下吧!” “此事,我一力担之!”杨玄说道。 你怎么担? 长安拿你秦国公没法,却能弄死老夫和使君。 肖览心中有些乱,“下官这便回去请示使君。” 他快马赶回州城。 “如何?” 吴云正在值房里作画。 画的是小桥流水,仕女如云,竟然是长安曲江池的盛景。 “使君,大事不好了。” 正在作画的吴云依旧低着头,“遇事有静气……” 肖览冲进来,“肃县有盐井,秦国公准备开采……” 呯! 画笔落下,画纸上,刚成型的仕女,嘴唇被涂抹成了黑色,看着好笑。 吴云缓缓抬头,“大祸临头了。” 肖览苦笑,“这一路老夫都在想,该如何避过这一劫。想来想去,唯有拒绝。可北疆缺盐,逼急了他们,那位国公可不是迂腐之辈,弄不好就会起兵攻打我桑州。到了那时也是死。“ 吴云转身出了值房,站在门外,凝神思索。少顷,他问道:“那片盐田……不小?” “大!”肖览当时看了一眼,“百余人正在各处挖坑,看着颇为满意。” “若是被朝中发现了……”吴云捂额,“长安纷争不休,没想到,老夫躲到了桑州也逃不过啊!” “秦国公说,桑州缺粮,北疆如今却不缺,我桑州可就近采买。” “来是粮食,去是食盐?”吴云叹息,“可能瞒住多久?一年,两年……终究有被发现的一日。一日事泄,你我都逃不过一刀。” 肖览说道:“老夫倒是不惧,可想着家人却不舍。” “老夫倒是没这个担忧。”吴云云淡风轻的道。 “使君……” 这位不是那等冷血的人啊! 肖览觉得有些奇怪。 “此事要尽快处置了。” 吴云回身,“秦国公私下到了肃县,说明缺盐之事对北疆而言关乎生死。 你说的对,若是强行拒绝,弄不会引来兵戈。 不过,大唐国祚依旧稳固,故而秦国公兵强马壮,也只能对北辽大打出手,而不敢南下,可见心中忌惮。” “不过缺盐关乎北疆生死,真到那一步,他定然会翻脸!” “老夫知晓,可只需拖住他一阵子,随即令人快马把消息送到长安。”吴云看着肖览,微笑着。 “矛盾上交!”肖览一拍手,“妙啊!” 先拖住杨玄,然后把矛盾丢给长安…… “桑州什么情况天下皆知,若是北疆发兵,就别怪老夫撂挑子!”吴云粟脱摆手,“就这样。” 肖览试探道:“那谁去?” 吴云看着他,摇头,嫌弃的道:“老肖,你 一边想着做大事,一边却不敢担责,这不好。老夫去!” “老夫也去!” 随后,吴云和肖览带着几个随从就出发了。 至于安全,若是杨玄要动他,千余骑也不管用。 到了肃县,杨玄依旧在道观中。 道观外,百余军士在巡查。 “止步!” 通往道观的小路上,被拉了几道拒马。 十余军士张弓搭箭,对面的肖览喊道:“是老夫,是老夫!“ “下马!” 军士们很强硬。 “狗曰的,究竟谁是桑州的主人?”一个随从不满的道。 “下马!”吴云下马,走了过去。 “桑州吴云,请见国公。” 消息送到了里面,随即出来一个看着颇为俊俏的年轻人。 “吴使君,国公有请。” 这年轻人怎地看着……很是妩媚?老夫眼花了……吴云笑着颔首,“好说,哎!老肖,你也来。“ 女扮男装的赫连燕摇头,“国公说了,就请吴使君一人前去。” 吴云干笑道:“也好,也好!” 他跟着赫连燕进了道观,发现道人们不见踪迹,里面来往的都是气息彪悍的男子。 “请!” 赫连燕指指大殿。 一个男子背身对着他们,微微抬头看着神像。 “见过国公。”吴云进去行礼。 “老吴,你来看看!” 杨玄指着神像,“这神灵俯瞰人间,你说是有情还是无情?“ 老夫若说无情,那么北疆大军冲进来也是无情。 老夫说有情,北疆军民嗷嗷待哺,盼着食盐救命…… 好像,怎么说都是错啊! 吴云叹道:“下官来之前打算……” “说说。”杨玄发现青云观中供奉的神灵和玄学中的不同,找老师傅探讨,老师傅一脸嫌弃,说他心不诚。 “下官准备拖住国公,随后上疏长安,把事儿丢给朝堂解决。” “你倒是坦诚,那我若是遮遮掩掩,却有些对不住你。“ 杨玄回身。 吴云说出自己的打算,本就是想死中求活。 此刻见杨玄准备说出自己的手段,想来定然是格外犀利。他心中绝望,苦笑着。 杨玄开口。 “若是要谋取这片盐井,何须我亲至?, 是啊! 吴云下意识的点头,“国公身边人才济济……” 这人,倒也有趣。 杨玄莞尔,然后轻声问道:“我来,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桑州!” 第1052章 可敢造反吗 @@对于杨玄而言,北疆就是自己的领地。每日事务多不胜数,虽说大多可交给刘擎等人处置,但如今局势纷杂,他必须要坐镇桃县应对。 若只是盐井,韩纪来就够了,无需他亲自跑一趟。 “为了老夫和桑州?” 吴云面色惨白,“国公是要谋逆吗?” 是讨逆……老贼无声的道。 他看了韩纪一眼,老韩看着吴云的目光中多了些杀机。 老韩啊! 太狠,眼中除去国公之外,再无他人! 杨玄点头:“当下的局势你应当知晓。” 韩纪说道:“拿下龙化州后,北辽那边,赫连春、林雅、长陵大长公主摒弃前嫌,联手准备反攻北疆。长安那边,陛下与杨松成联手,虎视眈眈。如今,长安甚至与宁兴合谋.就如同老鼠与猫同床共枕,令人不齿。“ 吴云默然。 杨玄说道:“诚如那位别驾所言,纸,包不住火。长安各方势力在北疆有不少眼线,当他们发现在被掐断了食盐走私之后的北疆,依旧有食盐供给时就会顺藤摸瓜寻到桑洲来。” “老夫愿意辞官,并发誓此生绝不外泄此事一句话,否则天人共诛。” 吴云举手发誓。 “你的誓言,我信。”杨玄点头,就在吴云心中一松时,他说道:“既然要护住这条食盐通道,桑洲,我必须要控制住。若是换了个刺史” 你想让老夫做傀儡.吴云苦笑,“国公,老夫虽说并无雄心壮志,可却也不肯做过国贼!” “担心青史斑斑,自己沦为叛徒?”韩纪莞尔。 眼前这位国公才是正朔啊! “你是长安权贵家族的长子!”杨玄冲着赫连燕点点头。 当知晓桑洲有盐井时,杨玄就心动了。 拿下龙化州后,赫连督的大军不走了,就驻在仓州一线,堤防北疆军的再度入侵。 大战后,北疆军需要修生养息,杨玄还得针对长安的手段做出应对,故而,他把目光转向了南方。 长安和宁兴联手,看似危机重重,可危机中往往孕育着机会。 拿下桑洲! 当杨玄开口时,刘擎扯断了几根胡须,宋震被一口茶水呛的差点归西.唯有韩纪,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开口道:“好!” 杨玄甚至想过扯起大旗,可此刻北辽依旧是个庞然大物,一旦他爆出身份,李泌会抓狂,随即把所有的道义都丢在一旁,把家国天下丢在粪坑中,歇斯底里的要弄死杨玄,灭掉北疆。 而北辽会很乐意于这个变化,赫连春会和林雅联手组建大军南下。 长安的大军同时北上. 杨玄摇头,把这个诱惑抛之脑后。 北疆在不断强大,但没法同时应对两个强大的敌人。 所以,他和长安翻脸后,却谨守北疆,不越雷池半步,便是迷惑长安和天下——杨老板只是跋扈,并未曾有反心。 同时,他冒着被天下人诟病穷兵黩武的风险,频频对北辽发动进攻。 他也想牛逼轰轰的两线开战,但那不现实不是。 先击倒北辽,然后掉头,转向南方。 这才是王道! 这个战略是老早就定下来的,按照推演,若是一切不变的话,用不了几年就能把北辽削弱到一个无法干涉北疆军南下的地步。 但没想到局势没有变化快。 这不,长安断掉食盐走私,就给了杨玄机会。 桑州地处北疆身后右侧,在长安的东北方向,拿下桑州,以后突袭长安就缩短了一大截距离。 杨国公瞬间就心动了。 心动就行动,他仔细揣摩了一番,决定亲自来 一趟。 赫连燕说道:“吴氏在长安也并未无名之辈,祖上曾跟随武帝征伐有功封伯。吴使君作为家中长子,按理,不该在桑州停滞数年。且吴使君每年都说想回归长安,却无功。” “百姓挽留!”吴云说道。 “是吗?”赫连燕笑道:“百姓挽留的官员多了去,万民伞什么的,官员们玩这些比上青楼还溜。可古怪的是,长安那边的吴氏却无动于衷,不说帮衬一把吧,据闻,还出手阻拦。这个长子,是不是太失败了些?” 锦衣卫,赞! 杨玄微笑,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锦衣卫。 帝王鹰犬,权倾朝野,说拿谁就拿谁,一时间,正人君子们人人自危。 可一旦局势变化,锦衣卫就成了帝王的替罪羔羊,被丢出去当靶子。掺和了君臣政争,自然不可能善终。 赫连燕有分寸,这一点杨玄很满意,就是时不时的给他一个“惊喜,,比如说得罪某个官员。 这等递把柄的事儿让他哭笑不得,想说开吧,却担心赫连燕会自危。 权力啊! 一旦沾染上了,就没法干净。 杨玄看着吴云,问道:“听闻,你家中几个兄弟都颇为……兄友弟恭?” 吴云叹息一声,“锦衣卫名不虚传,那么这位是……” 他看着赫连燕,赫连燕拱手,“赫连燕!” “赫连指挥使鼎鼎大名,想来吴氏那点破事也瞒不住。” 吴云苦笑道:“当年老夫在长安,虽说爱画,可也未曾到痴迷的地步…… 这是……有戏? 韩纪微微一笑。 “六年前,老夫出游,和友人喝的酩酊大醉,随后歌舞……” 一群大老爷们围着圈跳舞,弄不好还会袒胸露那个啥,只是想想,杨玄就觉得鸡皮疙瘩一身。 “没想到却遇到了家中的对头,两边喝骂,老夫那一日文思如泉涌啊!喷的对头满面潮红,可没料到对方却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吴云拍拍胸口,咳嗽了一声,声音虚弱,“老夫这里挨了一拳,当即倒下。 回去后诊治了许久,长安名医看了许多,都说,老夫活不过五年。” “这不是六年了吗?”王老二嘟囔,瞅着吴云身前的影子,“难道是鬼?” 啪!王老二挨了一巴掌。 吴云说道:“吴氏自然不能有个短命的接班人,老夫意冷心灰,就靠着作画消遣。五年前,老夫来了桑州,无心理事,只知晓作画,谁知晓却号称善政。老夫……” 上位者不管不顾,下面自行运作……这怎么有些像是市场经济呢? 杨玄莞尔。 “桑州穷,可老夫来了此地后,什么都搁下了,心中空荡荡的,只知晓作画。本以为身子该越发虚弱,没想到的是,却渐渐好转。” “为何不回去?”韩纪问道,然后摇头,“吴氏为何阻拦你归去?” 吴云平静的道:“韩先生难道猜不到吗?” 他拱手,“此事老夫还得想想,还请国公稍待。” 杨玄点头。 林飞豹眼中多了杀机,一旦吴云敢走出道观的大门,就是死期到了。 吴云看看左右,“可有清静之地?” 韩纪指指右侧房间,“老夫保证,不会有人窥听。” 吴云笑道:“国公何等威势,犯不着弄这些。” 他看向杨玄,“老夫比国公晚到北方没多久吧!国公当初乃是个县令,老夫是桑州刺史。数年之后,国公执掌北疆,令天下震怖,老夫却依旧还是那个刺史,哈哈哈哈!” 人怎么可能会没有欲望? 只是有的淡一些罢了。 吴云说道:“别驾肖览,还请叫进来。”这事儿避不开肖览, 杨玄点头。 肖览进来,行礼,然后跟着进去。 王老二不知去哪弄了半片羊回来,“国公,肥羊!” 杨玄有些意动,“出去烤来吃!” 这边在琢磨烤羊,里面却愁云惨淡。 “他竟然要吞并桑州?” 肖览傻眼了,“他竟然胆大如斯……这形同于谋反啊!” 吴云跪坐在蒲团上,说道:“长安和宁兴想联手封死北疆,他自然要反击。不过,拿下桑州,这便撕破了脸。老夫若是不跟,少不得一个死。若是跟了,身败名裂,连累家族。” “使君,此事万万不能啊!” 肖览颓然坐下。 “秦国公亲至,此事势在必行。”吴云说道。 “使君何辜!”肖览说道。 “当初老夫并不想来桑州。”吴云的声音很是低沉,“老夫受创后,耶娘刚开始还关切,没多久,就把老夫的兄弟给弄到了身边。” 大家族就是这样,一切以传承为主。 “老夫觉得这也没错,只是心中难免难受。随后,家中虽然没说,可都知晓了阿弟将会承袭爵位和家业。老夫认命了,整日作画。可第二年,却接到任命,来桑州为刺史。” “家中丑事,倒是让你见笑了。”吴云自嘲一笑,“彼时老夫身子已经不好了,可更部任命一下,耶娘也说去桑州调养更好……”“这是要赶走使君?虎毒不食子啊!”肖览讶然。 “受创之后,自知命不久矣,老夫本就绝望。亲人背叛,更是让老夫生无可恋,于是便来了桑州。” “到了桑州后,老夫万事不管,只知晓作画,渐渐的忘掉了长安的一切,忘掉了自己身上的重创……没想到,却渐渐好了。” 吴云叹道:“老夫欢喜之余,便去信长安阿耶……” 他没提自己的兄弟。 “老夫并未提及家业之事,只求个松散的闲职,谁曾想,阿耶回信,说桑州甚好,家中也甚好。” 肖览愕然,“这是……” 吴云说道:“从此,老夫每年都上疏,恳请调回长安去。每次知晓吴氏花钱请托关系压制老夫,老夫就不胜欢喜啊!” 这…… 肖览这才知晓吴云每年都要闹腾这么一次的缘由。 “长安,老夫是回不去了。”吴云说道:“可老夫还记得那个人!” 他说的那人,必然是那位出手的权贵。 肖览问道:“那人是谁?” “淳于虎!” “淳于氏?” 吴云点头,“老夫准备去请见秦国公,你呢?” 肖览苦笑,“使君且去。” 吴云出去,肖览找到了一根棍子,冲着自己的额头一棍。呯! 额头上渐渐肿起一个包。 “为何不晕呢?” 杨玄在外面烤肉。 柴火烧成木炭,半片羊就架在上面翻转。 “你就不能吃几日素?”宁雅韵在上风处,甩甩麈尾。 “那些菜蔬就不是生命吗?”杨玄往羊肉身上涂抹调料。 香气袭人,宁雅韵吸吸鼻子,“阿梁却与你不同。” “掌教可别把阿梁带歪了。”杨玄淡淡的道。 宁雅韵这是试探,但从杨玄的反应上来看,若是他把阿梁带的清心寡欲的,这位杨国公就会翻脸。 “国公,吴使君来了。” 杨玄回身,见吴云在门内,就招手,“老吴,来。” 吴云走出来,杨玄摆摆手,“都在这里作甚?不热?“ 护卫们都散了,就留下一个林飞豹。 吴云蹲在杨玄身边,“国公好手艺。” “想吃?”杨玄问道。 吴云点头。 杨玄用小刀割了一块 尝了一下,“淡了些。”他用毛笔又涂抹了些酱料,然后再割了一块羊肉递过去,“尝尝。” 吴云吃了,赞道:“美味。” 杨玄问道:“可想好了。” 吴云点头,“想好了,就一个疑问。” “你说!”杨玄割了一块肉。 吴云目光炯炯。 “国公,可敢造反吗?” 第1053章 见过主公 @@刘擎等人对谋夺桑州有些犹豫。 不是优柔寡断,而是惧怕天下物议沸腾。 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帝王觉着自己是老天之子,可当天下人都反对他时,老天也会隐身。 杨玄给分析了一番这里面的道道。 长安不断在调兵遣将,逼近北疆。 若是北疆置之不理,下一步,长安诸卫怕是就要出门南下了。 虽说是看门狗,可蚁多咬死象啊! 接着,皇叔大喜,北辽大军压境……顷刻间北疆便是风雨飘摇的态势。 所以,必须得反击! 怎么反击? 出兵攻打? 长安没动手,你先动手……随即李泌发动舆论,杨逆之名,怕是要响彻天下了。 动桑州! 事出有因! 宋震当时一拍大腿,赞道:“好!” 谁知晓却拍到了刘擎的大腿,惨嚎声令屋外的护卫心中一紧,撞门冲了进来。 杨玄离开时,节度使府中,节度使值房的房门还在修缮中。 刘擎走路一瘸一拐的。拿下桑州,就是给长安的一个信号。 你特么别逼哥啊!否则哥反给你看! 至于长安会作何反响,杨玄判定,李泌必然会收敛许多。 然后,讨逆大局才能重归正轨。 不远了啊! 三人展望了一番大局,心潮澎湃,老宋一激动,就邀请去家中喝酒。 那一夜,三人分析了桑州的局势,以及桑州能做出的各种应对。 两个老鬼一生之中不知遭遇了多少大坑,一一分析出来,令杨玄也受益匪浅。 酒,喝了一宿,杨玄第二日出发时,脑袋都是晕的。 但也把桑州的反应都算进去了。 比如说吴云,锦衣卫多种渠道下手,从在北疆的长安商人,以及各种消息灵通人士的口中,把吴云的底细给扒了个干净。 吴云若是知趣,就把他丢大牢里,如此,他不沾因果。以后讨逆成功再放出来,丢一官半职也算是报酬。 若是不知趣……宋震当时喝多了,说道:“何处不埋人呢?” 老宋下了狠心,刘擎却说,“要不,就拿下吧!好歹,此人也算不上恶人。” 门外是林飞豹。 第二日出发时,林飞豹说道:“国公,吴云在桑州威望颇高,若是留下,后患无穷。” 拿下吴云,必然会招致桑州官民的反感,对掌控桑州不利。 林飞豹的意思,若是吴云反对,那么,弄死了事,随后栽赃个罪名,或是把死因归咎于别人。 麾下都是一群杀材,杨玄也没辙。所以,当听到吴云的话后,他先是一怔,然后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吴云再度说道:“国公可敢造反吗?” 杨玄缓缓看向韩纪。 反骨上长着一个脑袋的韩纪,此刻也目瞪口呆。 韩纪准备了许多应对手段,可此刻尽数废了。 造反? 想他韩纪一心谋反多年,并未寻到对手。 可没想到的是,今日竟然遇到了一个比自己更为疯狂的家伙。 “你……你说什么?”韩纪不敢置信。 “谋反!”吴云开了口,就刹不住车了,“国公拿下桑州,此生再无与长安和解的可能……” “卫王登基呢?”韩纪冷笑。 吴云看着他,“除非杨松成和一家五姓死绝了,否则卫王不可能登基。这话,你也问的出来!” 老夫是试探你……韩纪老脸一红。 但一种欢喜油然而生。 知己啊! 吴云说道:“国公持续北进,至少在老夫看来,若是十年内国公这个 势头不减的话,北辽国势堪忧。如此,兵强马壮的国公会作甚?会任由长安对自己指手画脚?” “北辽势大。”老韩冷笑。 呵呵!吴云呵呵一笑,“北辽内部矛盾重重,先天不足。再有,老夫既然决定投靠国公,这便是如同赌博下注。赌博嘛!哪有稳赢的?” “可国公一旦南下,便是天下公敌!”韩纪说道,只是并未冷笑。 老夫好像遇到了一个对手。 吴云轻笑道:“国公与卫王交好,以此为名南下,清君侧,这个名义如何?” 韩纪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一步,“你……是那个无为而治的吴云?” 吴云拱手,洒脱一笑,“六年了,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的看着老夫。” 这话,心酸! 清君侧,这是一个极好的名义。 你看看史册,造反的事儿数不胜数,但造反你得有名义吧? 也就是大义名分。 没有这个东西,天下人就会反对。 皇帝乃是老天的儿子,他再昏聩也不是臣子能置喙的,只有他爹能处置他。 故而,野心家们把目光对准了朝堂。 好像宰相看着不错。 是啊! 那么,清君侧怎么样? 宰相专权,社稷危矣,老夫决议起兵,清君侧,挽救大唐国祚于危亡之际! 最多的名义是清君侧。杨玄欣赏的看着吴云,“说说。” 吴云说到:“当今朝中女干佞横行,譬如说国丈杨松成,此人势力庞大,乃是世家门阀的代言人。一旦把目标对准他,天下人都会赞同。” “还有呢?”杨玄淡淡问道。 “其次便是新任礼部尚梁靖。此人原先乃是蜀地一个恶少,后来凭着自家妹妹进宫做了皇帝的宠妃而鸡犬升天。 如今他在朝中带着一些人颇为霸道……民间对裙带关系最为厌恶,且民间都知晓皇帝纳了儿媳,厌恶至极,以梁靖为名,最受欢迎。 许多人都知晓清君侧这回事,但能把事儿分析的头头是道却没这个能力。 这人,有才! 杨玄问道:“可有第三?” 国公这是在考察此人……韩纪微微颔首,看向吴云的眼神中多了些期待。 想他一心造反多年,至今也没个同道中人,孤独啊! “第三……”吴云犹豫了一下。 杨玄含笑,“不着急,慢慢想。” 头号忠犬乌达却看不下去了,拿着马扎摆放好,“主人坐。” 这货,没个眼力见……杨玄刚想拒绝,却见林飞豹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眼神中,多了些欢喜,以及期待。 杨玄坐下。 吴云说道:“第三其实也有。” “你说!” 杨玄坐下就矮了许多,吴云看了一眼,自觉蹲了下来。 林飞豹笑了。 这是心理驱动! 也是试探。 一旦吴云不蹲下去……林飞豹觉得这人还是死了更好。 吴云蹲着说道:“当今当年两度发动宫变天下皆知,可他终究不敢弑父。太上皇如今就在宫中,若是以解救太上皇为名,老夫以为也成。不过,却会把宗室和权贵尽数卷入,于大事不利。” 宫变后,太上皇下野,他的那伙人也跟着倒台了。而上位的李泌自然会提拔自己人。 宗室,权贵,军方,文官……此刻这些人大多身居要职,若是谁想解救太上皇…… 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分析的不错。”杨玄颔首,“既然这般有才,为何不施展?” 吴云苦笑,“老夫若在桑州展露才,就怕活不久。” “嗯!”杨玄蹙眉,“为何?” “老夫那兄弟 成为继承人后,最怕的便是老夫这个兄长归去。百般阻拦不说,一次,老夫身边的随从竟然下药,幸而老夫打翻了水杯,身边的狗去舔舐……倒毙。” “只是幸运吗?”韩纪微笑,他觉得自己的知己不会这般糊涂。 吴云叹息,“老夫早就在防着他的手段。” “你们这……还真是兄友弟恭啊!”杨玄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兄长。 吴云苦笑,“老夫不是回不去,而是,不想回去。回去作甚?进了家中,耶娘不喜,随即内斗,乱作一团。为了那点家业,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谋反,你就不怕家族遭殃?”杨玄问道。吴云平静的道:“老夫躲避了六年,他们若是消停,那老夫没话说,从此不相往来罢了。可从那一杯毒水开始,老夫就和吴氏一刀两断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韩纪眼中闪过了然,“可是给了文?” 吴云点头,“去岁老夫就给了文,今年家中来了人,说去岁年底的时候,就悄然把老夫除名了。” 如此,造反也不牵累家族。 不够狠。 但够胆大! 而且,人情世故看得透彻。 不错! 杨玄颔首,“那么,你还在等什么?” 吴云一怔。 然后跪下。 “见过主公!” 杨玄很想说我得老吴就如同鱼儿得水般的快活,但终究没有刘皇叔那般演技,只是扶起吴云,说道:“桑州,依旧是你看着。” 吴云抬头,“主公……国公就不怕下官投向长安吗?” “能和韩纪一般疯的人,压根就没有什么忠君的想法!“ 吴云看了韩纪一眼。 韩纪拱手,“国公总是说老夫的脑袋长在了反骨上,老夫不以为然,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知己。老吴说说,为何想造反?”人可以叛逆,但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都是忠君思想。故而造反这个念头,从不会生出来。 杨玄也想知晓。 吴云说道:“只是看不惯。” “看不惯什么?” “看不惯一个爬灰老贼能做帝王!” 潜州和北疆交界,也是走私最为猖獗之地。 一支车队在山路上艰难而行。 带队的商人看了一眼天色,“这天要下雨,都快些,寻个地方避雨。” 北方秋季的雨,不小心能冷死人。 车夫们赶着大车开始加速。 “前面有林子,赶紧进去!”有人喊道。 众人欢呼一声。 林子里突然冲出来一队军士,随即是一个将领。 “走私食盐,尽数杀了!” “不!” 秋雨淋漓,雨水渐渐汇聚,冲刷着山道上的血迹。 将领走到了大车旁,用横刀捅开了一个袋子,抽刀回来,刀尖上带着一些白色的食盐。他伸手捻了一些送进嘴里。 回身看着北方,狞笑道:“没了食盐,北疆军都会成会软脚蟹!杨狗,可敢谋反吗?” 第1054章 靠山 @@北疆,抢购食盐的风潮依旧。 “百姓毕竟钱财有数,还得留着大半钱财家用,故而抢了一些,见节度使府没动静,就收了。如今就是那些有钱人在抢购,不过很是狡猾,令家人分散,以百姓的名义采买。“ 包冬站在一家盐店的对面,看着围在店门外的数十男子,说道:“咱们的人要混进百姓中去,把长安和宁兴勾搭之事告诉他们。” 身边的小吏讶然,“主事,若是如此,就怕百姓慌乱啊!” “慌个屁!”包冬微胖的脸上多了不屑之意,“皇帝最蠢的一件事,便是不知晓北疆人的性子。逼到了绝路上,他们会去抢!哪有食盐就去哪抢!” 小吏哆嗦了一下,“那不是疯子吗?” “你想想,国公带着一群疯子去抢掠,谁挡得住?”包冬摇头,“一群蠢货,觉着自己并未反对国公,只是想挣钱……挣钱嘛!天经地义。可北疆因此而陷入险境却视而不见。钱财欲望,果然能令人变蠢。” 小吏说道:“主事这番话说的真好。对了,主事上次说回春丹不只是能补肾,还能调理阴阳二气,可是真的?” 包冬点头,“人体有阴阳二气,阳强便会上火,看着那等满面红光的人,多是如此。” “那阴气强呢?” “阴气强啊!这人就会阴柔……到了极致,这男人就会想做女人。“ “我有个朋友……”小吏诚恳的道:“他便是如此,可能吃?” “能,不过吃药之后,还得要洗心革面才行。“ “有数,那回头我便去……我便令他去买。” 包冬看看小吏脸上的白粉,说道:“也好。” 对面突然一阵喧哗,接着有人喊道:“怎地没盐了?“包冬眼中闪过杀机,“此人该杀!” 身后有人幽幽的道:“安排!” 险些被吓傻的包冬回身,“我说赫连百户,你走路就不能有个动静?” 赫连荣指着对面,“这些人都被我锦衣卫盯上了,包主事只管去。“ “好说。” 包冬拱手走了。 “主事不是国公的同窗吗?难道还怕锦衣卫?”小吏问道。 包冬看了他一眼,“不是怕,而是敬而远之。” 赫连荣站在屋檐下,笑道:“我锦衣卫对于许多人而言便是毒蛇猛兽,可不做亏心事,何惧鬼敲门?” 身边的力士笑道:“鬼遇到了咱们也得怕!” 赫连荣说道:“在国公归来之前,务必把此次抢盐百斤以上的名册整理好。“ “是!”力士问道:“可要杀人吗?” “想,不过国公说了,二郎君还未周岁,好歹做回善事。” “哇!” 二少爷躺在床上嚎哭,阿梁站在边上有些手足无措。 “大郎君,莫要欺负阿弟啊!” 郑五娘嗔道,然后抱起老二哄着。阿梁仰头看着,“阿弟!去玩!” 郑五娘笑道:“二郎君还小,大郎君想带着他出门,还得等几年呢!” “哦!” 阿梁有些失望,回身就看到门外的剑客。 “天气渐渐凉了,大郎君少吹风……” 郑五娘念叨着,“也不知国公何时归来,这外面闹的沸沸扬扬的,都说要没盐吃了。这人……怎么能不吃盐呢?” 阿梁出去,富贵不知从那里钻出来,冲着他摇尾巴,被剑客一尾巴抽的嗷嗷叫。 “阿梁!” 周宁从外面回来,见他站在屋檐下,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禁招手。 “阿娘!” 阿梁却不肯下去,坐下来,搂着剑客嘀咕,“阿耶呢?剑客!” 孩子渐渐长大,需要一个有力的榜样和依靠,这个时候,父亲就能适时 填满这个心理空洞。 “这孩子!” 周宁进了房间,身后怡娘和管大娘也跟了进来。怡娘在进去之前看了阿梁一眼,说道:“看着好似当年的郎君。” 好似一个轮回! 她摇摇头,把这个念头抛开。 周宁坐下,“怡娘坐。” “多谢夫人!” 怡娘坐下。站着的管大娘没吭声。 刚开始她对这个待遇差别很不满,可等看到怡娘在国公那里都有座,甚至有时候国公还去搀扶一把时,这等念头就消散了。 “外面抢购食盐的风潮压不住了。”周宁喝了一口茶水,“节度使府遣人来说,无需管。可这等时候,却能看出人心向背。” 怡娘眼中一亮,“夫人是想说……看看民心?” 周宁点头,“夫君常说民心如水,一旦沸腾,便是大风大浪。他在北疆这些年,一直在收拢民心。我想看看……” “节度使府那边怎么说?”怡娘问道。 “刘公说只管试。” “是该试试了。”怡娘说道:“以后许多事,都得要倚仗民心。” “是啊!” 并非是你有强横的军队就能纵横天下,当天下人和你离心后,军队就成了无源之水。 “去前院!” 周宁去了前院,召集管事议事。 “夫人说试试民心,老夫以为,这是国公临行前的交代。” 节度使府中,刘擎为自己先前的表态解释。 宋震把几份文递给等候的小吏,等他走后,反手捶捶后腰,“民心啊!可控,不可欺。” “没错,子泰以诚待民,此次谋划桑州,怕是会引来不少手段。先试试也好。”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吏来禀告,“夫人令人带来了三车食盐,说是尽数以进价卖给节度使府。”刘擎一怔,笑道:“这是细雨澜物啊!好!收了!” 宋震说道:“该大张旗鼓!” 刘擎摇头,“不,还是静观为好。” 国公夫人把家中的食盐卖了大半回去,据闻国公夫人说了,她从不担心北疆会缺盐。 “说国公定然能想到法子!” “这么说,咱们还真是缺盐了?” “长安和宁兴勾结,断了咱们的盐路。” “艹!北辽是我大唐的死敌啊!也能勾结?” “有些人的心中没有江山,只有私心!” “这话说的极好,年轻人叫什么?老夫看你颇为顺眼,可曾婚配……” “我叫东东包。” “哪有这等古怪的名字?哎!你别走啊!” 消息迅速发酵。 各处都在议论此事。 桃县城中的坊墙早就被推倒了,但百姓还是习惯以坊为单位,哪怕是饭后出门溜达,也多是在原先的地盘内。 一群老人饭后蹲在坊中十字路口边上。 “说是夫人卖了食盐给节度使府,买多少,卖多少。“ “老夫也想卖,可担心断盐啊!” 一群人在嘀咕。 “哎!老刘你去哪?” 一个老人挎着个竹篮从右侧走来。 “卖盐!”老人说道。 一个老人问道:“卖盐?你就不担心家中断盐?“ 有两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在边上酒肆外说话,闻言其中一人说道:“这人没盐吃可会死人的。你这等老汉不读,不知晓厉害。” 老人说道:“前年老夫家中穷的吃盐都抠抠搜搜的,如今却想放多少就放多少。 老夫是没读过,可仔细琢磨,这好日子谁给的?不就是国公给的吗? 如今有人想给国公难看,给咱们北疆难看,老夫没什么好说的,一个 字,斗!和他们斗到底! 老夫蠢,就认准了一条,国公让老夫去哪,老夫就走哪!” 老人昂首挺胸,两个读人却悻悻然,有些灰头土脸。 “是啊!这好日子可不就是国公给的?如今国公夫人都出面了,咱们还等什么?”一个老人起身,弯腰把先前脱掉的鞋子穿上,“走,卖盐去!” 人潮渐渐在节度使府外汇聚。 “卖盐!” “卖盐!” “别挤!都别挤!” 维持秩序的军士脸都被吓白了,唯恐发生踩踏事件。 “这些蠢人!” 几个豪强在另一侧看着这一幕,冷笑着。“此次咱们没掺和,是好事!” 孙贤说道。 “是啊!可惜,少挣了不少!” “刘擎出来了。” 刘擎出来,喊道:“都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哒哒哒! 马蹄声在长街上缓缓接近。 有人看了一眼,“是国公!” “国公回来了。” 杨玄刚回来就看到了“围攻,节度使府的一幕。 “这是……” 他交代周宁试试民心,可没交代用什么方式……什么都交代了,妻子就变成了下属。 一个老人出来行礼。 “您别折我寿!” 杨玄下马扶了他一把。 老人年岁大了,颤颤巍巍的道:“老夫听人说,有人想挤兑国公呢!小人问了儿孙,得知他们也去抢了盐巴,就狠抽了几巴掌,这不……” 老人回身,“出来。” 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人出来,脸上果然有巴堂印,中年男子的深,年轻人男子的浅,不仔细看不出来。 “老夫就踹着他们出门,把盐巴卖回来。国公,不是老夫不肯送,是家里……也不宽裕。”老人一脸羞愧。杨玄扶着他,看着那些百姓。 都说人心不能试,可他总是忍不住……在北疆这些年,他自问对百姓贴心贴肺,可终究心中有道坎。 讨逆是何等大事,一旦起事,民心最为关键。 若是百姓反对怎么办? 镇压自然不妥。 北疆军将士多是北疆子弟,一旦民心乱了,军心,也就散了。 他没事儿就喜欢在外面转悠,看着那些烟火气,也看着那些笑脸。 他想把自己融入进去,和所有人荣辱与共,但他知晓,每个人的悲欢是不相同的。 他觉得讨逆天经地义,可在外人的眼中,孝敬皇帝蒙冤,也仅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百姓不支持,军队就不会支持。 所以,他才让周宁试试民心。 他觉得,最好的结果是百姓彻底停止抢购食盐。 这便是号召力。 可没想到的是…… 杨玄握着老人的手,总觉得胸口有什么噎着。 他嘴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杨某……” 老人说道:“国公说过,咱们是一家人呢!老夫没读过,蠢笨,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晓一件事,哪有自家人难为自家人的?”自家人! 杨玄想到了自己的猜忌,脸不禁红了起来。 他低头看看老人。 一张老脸上,皱纹宛若老树的皮,满是沧桑。一双浑浊的眼中都是欢喜,仿佛……… “国公就是咱们的靠山,国公好,咱们就好。”老人用最简朴的话,说出了杨玄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我是他们的靠山。 杨玄看着他,认真的道:“你们才是我的靠山!” 第1055章 贤明,收鱼 @@百姓! 这个词在不同人的口中有着不同的意义。 在上位者的眼中,这是人偶的代名词。 只是个数字而已。 农人,工匠,商人……这些都是没有灵魂的人偶。 他们提供粮食,提供物品,转运货物…… 若说国家是一个人,那么,百姓就是这个人的细胞,无处不在。 和野草一样,无处不在的东西最不被人重视,于是今日虐待一下,明日抽几下,后日…… 人偶,会有脾气吗? 上位者觉得不能……每次看到那些卑微的笑时,他们都会自觉不自觉的在自己的脑海中加强了这个念头。 只管往死里压榨。 直至遍地烽火。 直至自己成了那些人偶的战利品。 杨玄却不同。 他走到了节度使府大门外,“拿笔来。” 正准备记录的小吏楞了一下,然后把毛笔递过去。 杨玄接过笔,“开始吧!” 刘擎也楞了一下,然后喊道:“卖盐的排好队,顺着来。” “这是我家的,三斤。”“三斤……”杨玄记录,抬头,“给钱。” 小吏给钱。 “我家的五斤。” “五斤,我瞅瞅。”杨玄看了一眼盐袋子,“给钱。” 小吏给钱,边上有人把盐袋子接过,把盐巴倾倒在大袋子中。 这场景看着就像是商铺,杨玄是掌柜,小吏们是伙计。 “犯得着吗?” 有人嘀咕。 堂堂秦国公和个商人似的,传出去丢人啊! 商人,在大唐人的眼中就是***。 众人不解。 杨玄忙碌了一个上午,这才收工。 他活动着手腕,笑道:“许久未曾写那么多字,手腕子都酸的不行,可见还得要练。” 姜鹤儿说道:“这等事国公交给其他人做就是了。” 杨玄摇头,见不少人都不以为然,就说道:“北疆缺盐,对于百姓而言,抢购是本能,就算是帝王在此,也拦不住他们抢购盐巴,这是民意!” 君如舟,民若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杨玄从未这般明悟过这个道理,但又觉得有些不对。“我家中带头把食盐卖回节度使府,按理,百姓坐观就是了,毕竟手中有盐心不慌。可他们却跟进,把自家的食盐卖回来…他们担不担心断盐?定然担心。可他们还是来了。” 你等大概不知晓他们在想些什么,我知晓。” 杨玄活动着手腕,“百姓的想法很简单,你把我当人,那么,我就敬你三分。你对我贴心贴肺,那么,我就能为你赴汤蹈火……人说士为知己者死,百姓所求的不过是把他们当人看罢了!难吗?” 他看着这些官吏,想到了当年在元州的日子。 “我在元州时,觉着官吏便是天。这个天该是什么天?青天!“ 杨玄指指苍穹,“我希望每个人都好生想想今日之事,想想百姓的心思,想想自己所作所为可对得住这等淳朴。扪心自问,认真问问。” 杨玄回去了。 官吏们依旧在思索。 罗才叹息,刘擎问道:“不妥?” 罗才摇头,“老夫在吏部时,陛下的要求多,但归纳起来就是一条,擢升官员,必须以忠心为准绳。彼时老夫觉得也不差,只是陛下的那些人……参差不齐,老夫看不上罢了。今日国公一番话,让老夫颇为震动……” “哦,说说。”刘擎说道。 罗才说道:“陛下要求官吏效忠自己,要求天下人效忠自己,可凭什么?正如同国公所说,士为知己者死,要想让天下人效忠,唯一的法子便是,把他们当做是一家人 !“ 宋震若有所思,“不是效忠,而是……心贴心。“刘擎说道:“那个老人先前说的……他们把国公视为靠山。“ 罗才抬头,“国公说,他们才是自己的靠山。” “彼此都是对方的靠山,这是……”宋震蹙眉思索。 罗才眼中闪过异彩,“这是……融合!” 三人相对一视。 “对,融合!” “帝王把自家当做是舟船,本就是站位不正。”杨玄走进家门,“帝王本就是天下的一份子,融入进去,这才是本分。” 韩纪笑道:“国公今日看来收获不小。” “是啊!”杨玄说道:“我一直在思索这个天下的关系。君民是什么关系?无数人曾做出过诠释,但在我看来,都走偏了。这不怪他们,要怪就怪多年来对君权的神圣化。什么老天的儿子,什么君权神授……” “上古时代,首领靠的不是神圣化,而是能力。谁能带着族人收获更多,谁就是首领。”韩纪说道:“到了后期,父传子继,就成了家天下。可龙生九子,良莠不齐,遇到蠢货怎么办?只能神话君权来维系威权。” “可这不长久!”前方就是后院,杨玄回身道:“我既然要讨逆,自然不能走他们的老路。” 韩纪笑道:“那国公可得好生教导大郎君。” 杨玄进了后院。 “国公回来了。” 周宁闻声出来,手中抱着老二,“叫阿耶。” 老二握着拳头,“哇!” “怎地哭了?”杨玄过来,接过了老二。 “哇!” 杨玄熟练的哄着孩子,周宁站在他的身边,笑道:“就没几个和你这般恋家的。” “外面再热闹,那也是别人的热闹,回家关上门,无论喜怒哀乐,都是自己的。”杨玄亲了孩子一下,老二瞪眼,张开嘴,“啊……” “这孩子,嗓门怎地这般大?” 杨玄蹙眉,“八个月了,该教导说话了。” 周宁说道:“教了,不信你看。”,她轻声道:“二郎,叫阿耶,阿耶。”“啊……” 老二哪怕是呐喊,也是愤怒的模样。 哄了一会儿后,杨玄把愤怒的娃递给周宁,“此次你做的不错。” 周宁笑道:“我想来想去,唯有这个法子能试探出民心来。没想到应者如云,可见你在民间威望颇高。说实话子泰,再这般下去,北疆人的心中再无帝王,唯有,你!“ “无冕之王!”杨玄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笑着退后,“大郎!” “阿耶!” 老大带着两个爱宠呼啸而来。 “走,阿耶带你出去转转。” 杨玄单手抱起儿子,“又重了。” “子泰,阿梁晚些还得听呢!”周宁说道。 杨玄摇头,“孩子还小,这时候该玩。”周宁无语望天。 世家门阀教导孩子都有自己的规矩和诀窍。 越早越好! 这几乎是所有世家门阀的共识。 早早的就开始教导孩子,让他们比别人早些站在起跑线上,比别人先跑出一段路,辅以世家门阀的各种资源…… 这样的孩子不成才,不成为人中龙凤,不是长歪了,就是智障。 阿梁作为杨玄的长子,不管是家中还是外界,都自动把他视为杨玄事业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所以,周宁把周氏的经验搬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但杨玄显然不买账。 “见过国公。” “见过大郎君!” “见过小国公!” 出个门,遇到的人不但要和杨玄打招呼,还得恭谨的给小国公行礼。 这才多大的嫩娃娃。 杨玄把阿梁放 下来,“自己走。” 走没几步,阿梁抬头,“阿耶,抱!” “再走几步!” 杨玄走在前方勾搭。 两侧,虬龙卫悄然形成了一个保护圈,重点保护小郎君。 走出巷子,卖胡饼的妇人看到跟在杨玄身后的阿梁,拍手笑道:“小国公好生俊美。” 杨玄不喜欢俊美这个词,但看看如同画中人般的儿子,也只能说这个儿子在肌肤上赶了他老妈。 晚些,父子二人进了巷子。 杨玄戴着个斗笠,在这个多雨的季节倒也不显得突兀。 巷子里最热闹的地方便是水井边。 哪怕是家中有水井的妇人,也喜欢出来,和大伙儿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话,说些八卦。 噗噗噗! 妇人们捶打着衣裳,还有妇人踩在衣裳上。 “阿梁,这是洗衣裳。” 杨玄给儿子说着。 “衣裳。”阿梁点头,表示明白。 “要不要试试?”杨玄笑道。 “好。” 杨玄上前,行礼,“诸位娘子。” 妇人们目光转动,自动忽略了杨玄,盯着阿梁看。 “我这孩子喜欢玩耍,能否让他试试……” 晚些,阿梁双手握着着槌衣裳的木槌,吃力的捶打…… 噗噗噗! 没几下,阿梁就撑不住了。“阿耶!” “再试试。”杨玄含笑鼓励。 阿梁又捶打了几下,这次连木槌都握不住了。 他眼中含泪,“阿耶,痛。” 一个妇人心疼的道:“才多大的孩子,试试就罢了,难道还能让他干这活?” 杨玄指指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这孩子也不大。” 女孩被他提及,羞赧的低下头。 杨玄带着孩子钻进了巷子里。 “阿耶,饿了。”阿梁手酸肚饿,觉着自己好可怜。 “咱们寻个地方吃饭。” 已经是午后了,杨玄指着一条炊烟,“阿梁看,这便是做饭了。” “做饭。” “做饭得去砍柴,砍柴很是辛苦。” “哦!” “还得挣钱买粮食,买菜……” “哦!” 杨玄找了一户人家,敲门。 “郎君寻谁?”开门的男主人问道。 “借个火,吃顿饭。”杨玄递过去两枚铜钱。 “这……”男主人犹豫了一下,“吃便吃,给什么钱?” 杨玄普通衣裳,从小阿梁都穿布衣,按照杨玄的说法,不许培养孩子们的富贵气息,什么绸缎,一律不许用。 所以父子二人从穿着上看不出身份来。 “不给,如何好意思?”杨玄最终给了一文钱。 “没什么好吃的,娘子,弄一块熏肉来。”男子说道。 “不用,你家吃什么就吃什么。“ 能吃午饭的,家境都算的上优渥。 这户人家五口人,一个老人,夫妻和两个孩子。 主食是炊饼,麦粉是劣等货,看着粗黑。 煮熟的一大碗蔬菜,加点盐,然后滴几滴油,这便是菜肴。 杨玄吃的很香,阿梁吃的很艰难。 吃到最后,阿梁就吃了三分之一。 “阿耶,我不吃了。”阿梁摇头。 杨玄叹息,把他剩下的炊饼接过来,大口吃着。 “阿耶……”阿梁愕然。 杨玄没吭气。 吃完,杨玄带着孩子告辞。 男子一家子拘束的就像是见到了神灵……刚进家没多久,一家子就认出了摘掉斗笠的杨玄的身份。 杨玄带着阿梁回家,弄了一把小锄头给他锄 地。 “试试!” 阿梁只是来两下就累了。 第二日,杨玄带着他寻了一家种菜的农户。 “看着。” 农户家中的孩子都跟着去干活。 杨玄什么都没说。 回到家中赶上了晚饭,吃到最后,阿梁把碗里的菜吃的干干净净的,令人诧异。 “大郎君这是饿了。”伺候的侍女说道。 周宁也颇为欢喜,“阿梁长身子呢!” 杨玄放下筷子,问道:“阿梁,为何吃的这般干净?“ 阿梁说道:“累!” “什么累?”周宁问道。 杨玄起身,揉揉阿梁的头顶,“我吃好了。” 等他出去,周宁嘀咕,“这父子俩弄什么鬼呢?” 等第二日郑五娘把阿梁换下来的衣裳拿给人去洗时,阿梁冲着侍女说道:“累,歇息!” “什么?”侍女莫名,阿梁一脸生气,“你累,要歇息!“ 全家轰动了。 大郎君竟然这般体恤下人,这分明就是……“贤明之相!” 别人说这话有逼宫之嫌,怡娘却不怕。 没有人知晓小国公这番变化的缘由,都觉得是天生的慈悲。 始作俑者已经在冷笑着磨刀霍霍。 进了节度使府,杨玄高坐大堂之上。 “国公,车队到了城外。” 赫连燕来禀告。 “那些人呢?”杨玄漫不经心的问道。 “早上刚开门,他们就在抢购。” “不教而诛,定然会引人诟病。既然如此……包冬!, “国公!”包冬出列。 杨玄说道:“好言相劝!” “领命!” 包冬去了。 杨国公眼神冷漠,“好言难劝一心赴死的蠢货!” 包冬到了盐店,此刻外面聚着百余人,正在抢购。 “国公有话。”包冬喊道:“家中够吃就行了,莫要囤积居奇!” 那些人看了他一眼……包冬出来换了便衣。 “蠢货!”一群人继续抢。 包冬回身,“看,一群死鬼!” 他回去禀告,“国公,下官说过了,无人听从。” “好话从来都没人听,唯有大棍子,才能令蠢货们记住教训,来人,令车队入城!” 车队入城了,正在抢购食盐的那群人停了一下。 “是什么?” 车队停在盐店外面。 “搬货!” 押解的将领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一群棒槌。 “和国公玩这个,这不是寻死吗?” 口袋打开,白生生的盐巴一下就令桃县震动了。 “国公找到了盐!” 锦衣卫中。 “集结!” 赫连燕披上披风,腰间佩刀。 英姿飒爽。 一队队力士列阵。 “国公洒下诱饵,有些不知死活的蠢货拼死咬钩,如今,咱们去收鱼!” 第1056章 天塌了 @@锦衣卫出动了。 赫连燕亲自带队,到了某个豪绅家门外。 “叫门!”捷隆冷笑。 赫连燕摇头,“今日是来立威的,如安!” “在!” 如安上前,一脚踹去。 嘭! 大门倒飞了进去,前院两个仆役缓缓回身。 “张力何在?” 赫连燕问道。 “郎君,祸事来了……” 一个男子急匆匆跑来。 “敢问……这不是锦衣卫吗?这是何事?”男子一脸怒色,“老夫自问未曾违律,这是想做什么?, 赫连燕冷笑,“国公说,北疆自有律法在,张力抢购食盐五百斤,抄没食盐,罚三倍货值。” 罚没,三倍罚款……张力说道:“哪来的律法?老夫为何不知?” “自己去城门那里看,来人!”赫连燕指着里面,“抄!” 锦衣卫出手了。 城中数十大户家中食盐被抄,少的数百斤,多的上千斤……关键是,抄没多少,就按照三倍货值罚款。 一时间,那数十户人家不干了。“在哪?说是贴在城门这边,还有,节度使府外面也有,看看。” 城门两侧有贴告示的牌子,上面…… “那么多啊!” 撕开一张,下面还有一张,连续撕开五张后,有人说道:“这里。” 这张告示下半部分被一份呼吁节省粮食的告示遮住了,上半部分露在外面。 “不得抢购紧缺物资,违者……” “下面是什么?” “老夫得撕开……” 男子缓缓撕开遮着的那张告示。 “抄没货物,罚三倍货值……” “天神呐!” 有人一拍脑门子,“当初我看到时,就是这个模样,下面被遮着……” 这是故意的吧? 故意把处置的法子遮着,让咱们这群棒槌去抢购。 然后,锦衣卫出手,连本带利捞回来。 节度使府还挣了不少。“艹!” 消息传到了豪强们的耳中,孙贤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第一次对以往看不起的姻亲林浅说道:“此次多亏你阻拦,否则老夫怕是要栽了。”林浅喝着小酒,笑道:“咱们谁跟谁啊!” 孙贤问道:“你如何算出此事有鬼?” 林浅说道:“最简单的道理……若是真的缺盐,秦国公会敞开给人买?” 孙贤:“……” “人人都明白的道理,那些人为何不明白?不是蠢,而是被金钱蒙住了七窍。”林浅举杯,“以上只是老夫的马后炮,真实的缘由……” 小老弟成才了啊! 这里面定然有些机密,若是因此弄清楚了杨玄的行事手法,对以后大有裨益……孙贤凝神,“你说……” 林浅喝了一口酒水,“老夫只是被秦国公吓怕了。” 雷霆一击,令北疆有钱人们叫苦不迭。 有十余大户人家甚至破产。 “说是借钱抢购食盐,准备等价高时再抛售。” 大清早,节度使府门外就多了数十人嚎哭。 杨玄站在侧面,赫连燕在介绍情况,眼中没有一丝同情。 “国公!” 一个男子发现了杨玄,冲上来跪下,嚎啕大哭,“国公饶了我一家老小吧!” 数十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跪下,哭声震天。 “若是北疆直缺盐,你等的行径会导致什么结果,你等可知晓?”杨玄指指这些人,“多少人会因此丧命。你等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滚!”杨玄摆摆手,锦衣卫的人冲了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对于这等人,莫要心 软。” 刘擎对罗才说道,“老罗你久在中枢,不知晓这些人的厉害,他们联手起来,能逼的地方官要么低头,要么滚蛋。” 罗才对地方的情况也只是从官员的口中得知,直至此次来到北疆,这才正儿八经的体察了一番民情。 “都是祸害!”宋震比他早到北疆,早已看穿了这些人的秉性。 杨玄走过来,“桑州那边留意一下。” “何意?”刘擎问道。 “我想弄个事。”杨玄笑的狰狞。 罗才心中一跳,“国公说的是……” 刘擎说道:“老罗,你昨日不在,国公去了一趟桑州,桑州,如今归属我北疆了。” 罗才本在捻着胡须,闻言手一用力,扯了几根下来。 “什么?” 那是桑州啊! 罗文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下来了。 “里面说话!” 杨玄指指里面。 “且住!” 罗才叫住杨玄,“国公果真拿下了桑州?” “不是拿下,而是……”杨玄有些头痛,“桑州刺史吴云弃暗投明。” 老夫信你的鬼! 罗才满面通红,“国公可知此事的要紧?消息传到长安,顷刻间,杨逆之名能响彻云霄。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呐!” 他看看杨玄,再看看刘擎和宋震,三人都是一脸无所谓。 “你等……” “里面说话。”杨玄再指指值房。 身后,林飞豹摆摆手,“看住周围,不许人靠近。” 捷隆问道:“谁都不能?” 林飞豹看着他,“对。” 捷隆指指自己。 林飞豹点头。 杨玄进了值房,坐下。 刘擎干咳一声,“没人吧?” 宋震回头看了一眼,关上门,“外面是老林他们。” “你等这是作甚?还有,老林是谁?”罗才有些心慌,总觉得有大事儿要发生。 而且宋震还诡异的关门,让他安全感全无。 他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端坐。 说道:“告诉罗公。” 刘擎点头,“也差不多了。”宋震开口,“老罗可还记得孝敬皇帝?” “自然记得。”罗文历经三朝,当年还和孝敬皇帝见过数次,“当年……你提这个作甚?” 宋震说道:“那一夜可记得?” 罗才点头,“那一夜……孝敬皇帝的幽禁处火光熊熊,天明,才知晓厮杀了一场。宫中送了鸩酒,孝敬皇帝一饮而尽,就此……哎!” “若是孝敬皇帝还在,你觉着当今大唐如何?”刘擎问道。 这是试探,若是老罗对李泌父子恋恋不舍,那此事就不必提。 罗才眼中闪过回忆之色,“陛下……温和,却不乏威严。当初曾对老夫说,吏部理事,首要公心,其它的都是细节。 后来的岁月中,老夫验证了这句话。陛下若在,大唐……何至于此啊!”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杨玄点头。 “当初杨略奉命带走了那个孩子,此事你该知晓吧?“ “知晓。” 刘擎说道:“杨略带着那个孩子去了元州,随后蛰伏。多年后,镜台追索到了那个村子,杨略便让那个孩子去长安,自己被镜台追杀遁入南周……” 罗才的嘴角一颤,“陛下的孩子……” 刘整平静的说道:“那个孩子到了长安,进了国子监,随后,与贵妃结缘,却不肯在长安安享富贵,不是他蠢,而是他知晓自己此生有件事必须要做。” 他看着罗才,“那件事便是,讨逆!” 罗才看着杨玄,老泪纵横。 “陛下啊!”刘擎说道 :“故而,那个孩子急切的攻伐北辽,不是什么穷兵黩武,而是想在南下之前,荡平后患。” 罗才缓缓走过去。 跪下。 “见过殿下!” 殿下! 这个称呼令杨玄恍惚了一下。 太子才能称之为殿下。 “罗公,请起。” 杨玄颔首,刘擎扶起罗才。 “殿下……” “还是原先的称呼。” 时机不到,开不得口。 “国公……敢问杨略何在?” “他在南周,镜台的人如今依旧在追索他,故而不能回归。”杨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杨略的身影。 一番介绍后,杨玄问道:“桑州到手,外界必然物议沸腾,罗公有何教我?” 罗才红光满面,令杨玄担心老头来个脑溢血。 “国公并未出兵攻打桑州,这是感召啊!”罗才抚须,眼中多了光彩,“至干外界物议,长安伪帝不要脸,和北辽狼狈为女干,切断我北疆军民的食盐。国公,这是要活生生的逼死我北疆军民啊!“宋震叹息,“我北疆军民义愤填膺,本想豁出去鱼死网破,国公却顾全大局……哎!好不容易寻到了盐井,却担心再度被切断……” 刘擎说道:“桑州刺史吴云深明大义,主动归附。这归附了也还是大唐的桑州,长安急个什么?” 三人一番话,杨国公就可以歇歇了。 大清早,城门打开,门内的军士打个哈欠,冲着外面喊道:“进城了!” 哒哒哒! 百余骑率先而来。 军士揉揉眼睛,仔细看去。 “都下马啊!哎!这位……这位……” 百余骑勒住马儿,为首的官员下马走过来。 “老夫桑州吴云,特来拜见国公。” “吴……吴使君?” 吴云来了。 当他出现在节度使府大门外时,门子差点把眼珠子给揉出来。 从北疆和长安翻脸后,长安就组建了一条针对北疆的封锁线,桑州就是其中的一环。 桑州刺史吴云按理该是对头,别说来桃县,连北疆都不会踏入一步。 可现在他就站在节度使府的外面。 神色恭谨。门子撒腿就跑,然后想想刘擎时常说的要稳重,又来个急刹车,差点崴了脚。 “国公。” 杨玄刚到值房没多久,正在听取赫连燕的汇报。 “……桃县那几个镜台的眼线,前几日突然发狂般的打探消息。” 这是发现桑州不对了吧! 杨玄问道:“何事?” 门子说道:“那个……桑州的吴使君,来了。” “哦!”杨玄说道:“来早了些。” 他起身吩咐道:“那些人无需管,否则弄死几个明的,来了几个暗的更麻烦。丢在那。” “是!” 杨玄到了大堂,召集官员们聚集。 “这是一此亮相!” 宋震有些兴奋。 罗才干咳一声,“淡定!” “老罗你昨夜没睡好吧!”宋震指指他的眼睛,“眼珠子里都是血丝,兴奋了?, “老夫稳重如山。” “呵呵!” 宋震一笑。 杨玄看着堂下众人,一种人才济济的感觉油然而生。打拼多年,总算是有了家底。 小吏进来,“国公,桑州刺史吴云求见。” 杨玄颔首,“让他进来。” 官员们侧身看着门外。 方才他们得知桑州刺史来了,可为何来? 难道是国公冲着桑州下黑手,吴云这是讨公道来了? 想想自家国公的尿性,大伙儿觉得这个推测靠谱。 吴云缓缓步入大堂。 行礼。 “桑州刺史吴云,拜见国公!” 他,真的拜了下去。 拜! 这是臣服之意! 官员们目瞪口呆。 看着杨玄。 杨玄淡淡的道:“起来。” 吴云进了节度使府,拜见杨玄。 消息传出来,外面不少人都要疯了。 “十余批信使往长安方向赶,看那模样,路上不累死一几匹马是不行了。另外,还有两批人往北辽方向赶。对了,往泰州方向的也有一批人……” 赫连荣禀告完毕。 赫连燕坐在大堂上,轻笑道:“桑州没了,李泌会如何?” 赫连荣说道:“他会疯!” 深秋的长安有些冷,长久的安稳让守城的军士们懒洋洋的。 大清早,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几个军士懒洋洋的躲在城门中,打着哈欠,说着最近的八卦。 “……吴老二和那真妇正在得趣,就听呼的一声,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两个大汉冲了进来,当即按住吴老二,说他用强。” “啊!难怪吴老二鼻青脸肿的,后来呢?” “吴老二求饶,那两个大汉说了,除非娶了寡妇,否则便把他拖到万年县县廨去。吴老二想糊弄,就答应了。谁知晓那两个大汉弄了文,逼迫他签字画押。” “艹!还能这样?哎!有人来了。” “好急!” 哒哒哒! 马蹄声急促。 “止步!” 两骑冲到了城门外,一人丢出牌子,一人继续往里冲。 “是镜台的人。”军士验证了身份,笑道:“好多年没见镜台这般急切,这是天塌了?” 信使打马往里冲,丢下一句话。 “对,天真的塌了!” 军士看看苍穹,眯眼道:“天好好的呢!扯几把蛋!“ 两个信使先去了镜台,消息却是给了赵三福。 从一个多月前开始,赵三福就明目张胆的在架空王守。 “大事!” 赵三福面色铁青,随即去求见皇帝。 “陛下在沐浴,且等等!” 在梨园外,内侍拦住了他。 大清早泡澡,你特么的以为这是青楼呢! 赵三福眯着眼。 一刻钟后,韩石头出来。 “少监,大事。” “说!” “桑州刺史吴云,投靠了北疆。” 第1057章 风云,翻覆 @@对于杨玄这位曾今的小老弟,赵三福的看法很复杂。 杨玄刚到时,赵三福负责盯着他,一来二去有了交情。 那时候的杨玄有些中二,言行举止都带着一种浓郁的理想主义气息。 直至他去了北疆,整个人就脱胎换骨了。 太平,陈州,桃县…… 赵三福觉得自己的进步速度很快,足以自傲。但和小老弟一比,就成了渣渣! 北疆和长安翻脸,他震惊,但觉得还有挽救的余地。 可现在,天塌了。 “桑州!” 韩石头轻声道:“还是下手了。” “是!”赵三福脑子依旧有些乱,“下官心想,这会不会是误会了……下官已经令人去验证了。” “不必了。” 韩石头看到了孙老二。 孙老二急匆匆走来,看了赵三福一眼,“外面有人传递消息,桑州,丢了。” 小老弟把路走绝了……赵三福最后的侥幸消散,“少监……大事件。” 杨玄一直冲着北方大打出手,这在大家看来是理所当然。 大唐国祚稳固,哪怕……流民多些,饿殍多些,但还没到揭竿而起的地步不是。 所以,杨玄哪怕不满皇帝,也只能冲着北辽使劲。 一个权贵酒后不屑的道:“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南下!”现在,北疆之南的桑州,没了。 韩石头面色微冷,“咱这便去禀告陛下,镜台那边抓紧收集消息,这等时候,若是被别人抢先禀告新消息,你当知晓后果。” 一旦镜台获取消息比别的渠道滞后,赵三福就坐蜡了。 盛怒之下的皇帝会做什么……弄不好会把他丢到西疆去,和那些臭烘烘的蛮子为伍。 而且,上次杨玄从西疆洛罗归来,说那些女子臭,且身上毛茸茸的。 咦! 老子宁可单身如狗,也不和那等野人为伍! “多谢少监提点。” 赵三福告退,韩石头目送他远去,低声对孙老二说道:“开始了?” 孙老二点头,“开始了。” “你抖什么?”韩石头不满的道。 孙老二说道:“你也没好到哪去,脚抖什么?“ 二人相对一视,孙老二说道:“郎君这是要两边一起动手之意。” 韩石头点头,“应当是如此,否则不会打草惊蛇。” “好啊!”孙老二说道:“你还不去禀告?” 韩石头轻声道:“你可知他此刻在作甚?” 孙老二摇头。 韩石头说道:“昨夜先是和贵妃敦伦,却令咱安排人把虢国夫人接进宫中。等贵妃睡了,他便去和那女人鬼混,大清早就脚软。此刻,正在补觉。”“他就不怕腰子空了?”孙老二恨恨的道:“老韩,看好他,别让他的身子垮了。” “放心,咱有数。 ” 韩石头转身进去,“咱保证他活的够久,直至,那一日。” 皇帝正在睡觉。 到了这个年纪,按照医官和方外人的意思,最多五日敦伦一次,什么梅开二度这等事儿别干,亏损的厉害。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汽车,油都没了老司机还在拼命打火踩油门。 贵妃坐在一边看曲谱,神态自若。 “娘娘。” 韩石头进来,“大事。” 贵妃俯身,“二郎,二郎!”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冷漠,恍若神祇。 贵妃轻声道:“大事。” 她起身告退,出了寝宫。 焦丽跟在身后,几度欲言又止。 直至进了偏殿,贵妃回身,“你想说什么?” 焦丽,“娘娘,昨夜, 昨夜……” 贵妃坐下,“昨夜阿姐来了。” 焦丽心中一松,“娘娘知晓啊!” “你和一个人熟悉了,从他的细微神色变化中,就能发现端倪。去吧!让我静静。”焦丽告退。 贵妃看着曲谱,突然抬头。 “反正都不要脸了,何必遮掩呢?” 她看着外面,神色呆滞。 良久,幽幽叹息。 “兴许,你只是喜欢偷吧!” “什么?” 皇帝坐起来,面色潮红。 “送药茶来!”韩石头紧张的招手,有人送了药茶来,韩石头接过,“陛下,先喝口药茶。” 皇帝拂袖,呯的一声,茶杯落地,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好个贼子,他竟敢如此?” 皇帝鼻息咻咻站起来。 他踱步几圈,回身吩咐,“召集百官。” “是。”韩石头回身,“准备药茶!” 皇帝大怒,“贱狗奴,也敢怠慢朕吗?” 韩石头不缓不慢的道:“在奴婢的心中,什么都比不过陛下的身子金贵。陛下在,奴婢就有依靠。” 皇帝指着他,“罢了!” 药茶送来,韩石头递过去,“陛下慢些喝。天下事多,大事小事就没断过。陛下操心应当,可那些臣子领了俸禄作甚?” 皇帝喝了两口药茶,不知是药茶的作用还是什么,情绪渐渐平息了下来。 “那些臣子?他们巴不得大唐乱起来,乱了,他们才能攫取好处。更衣!“ 皇帝去了前面。 君臣聚集。 “消息都知晓了吧?” 皇帝冷着脸。 “是。” 杨松成出班,“陛下,杨玄此举形同于谋逆,臣以为,当广而告之,令天下咸闻。” 郑琦说道:“此举便是谋逆,陛下,当遣大军北上。” 遣尼玛! 有人冷哼一声,“长安诸卫,可能敌得过北疆军?” 这是皇帝的人。 到了这等时候,女婿依旧不忘制衡吗……杨松成叹息一声。 张楚茂的死讯传到长安,杨松成震怒,进宫后和皇帝不知说了些什么,气冲冲的出宫。 他已经准备好了报复的手段,可转瞬局势大变。 北疆谋逆! 长安诸卫看似规模庞大,可实力如何还没验证过。这等时候南疆军就显得格外重要。 此人的话,就是皇帝在暗示杨松成:国丈,大局为重。 杨松成的城府之深,能坐视杨玄推倒家中围墙,可此刻却差点绷不住了。 皇帝说道:“桑州刺史吴云从逆,当族诛。” 这是应有之意。 可没一会儿赵三福来了。 “陛下,去岁吴氏就把吴云逐出了家门。” “这是有预谋的?”阴谋论占据了上风。 赵三福摇头,“吴氏内部争斗,曾令人对吴云下毒……” 为了保命,吴氏把这等丑事也说出来了。 家门不幸啊! 吴氏都想毒死老夫,老夫还能坐以待毙? 吴云谋反,动机有了。 众人偃旗息鼓。 “把消息传至天下各处!” 皇帝冷冷的道:“要让乱臣贼子声名狼藉。另外,杨逆的家人,找出来!“ “是!” 赵三福心想子泰做事滴水不漏,岂会留下把柄给你? “长安诸卫枕戈待旦。” “是!” 几个大将出班,杀气腾腾。“石忠唐为南疆节度使,扩军操练,等候朕的旨意!” 皇帝起身,“诸卿。” 群臣欠身。 “朕多番重用杨逆,谁曾想贼子狼子野心,竟然作乱。朕当厉兵秣马,扫荡妖氛!” “陛下英明!” 周遵神色如常的出去。 “周侍郎!” 郑琦叫住他,“贵婿谋反,周侍郎何不如去信一封,好歹规劝他幡然醒悟才是。” 周遵看了他一眼,“谁说老夫的女婿谋反?” “呵呵!”郑琦指指他,“你知我知,天下人知。” 周遵接到消息后也颇为震惊,但第一反应是不信。 若是女婿要谋反,就该在事前给周氏通个气。 女婿不是那等无情的人啊! 为何会谋反呢? “你来了!” 太上皇今日难得没喝酒玩女人,坐在殿内发呆。 “阿耶!” 皇帝进殿,坐在他的对面。“遇到难事了?”太上皇箕坐着,殿内几个大炭盆,温暖如春。他露在外面的双腿腿毛颇长。 皇帝叹息,“北疆那边出了大事。” “北疆……”太上皇拉开胸襟,露出了有些下垂的胸,“杨玄为北疆节度使,那个人,大概是看不起你的。能出什么大事?若是北疆被北辽攻陷几座城池,想来你暗中会欢喜不胜。那么,唯有一种可能……他南下了?还是自立了?” 皇帝苦笑,“他拿了桑州。” “桑州……”太上皇想了想,“是个不打眼的地方。他拿下桑州为何?“ “桑州有盐井。”皇帝说道。 “什么意思?”太上皇突然冷笑,“你可是断了北疆的盐路?” 皇帝点头,“对。” “春货!”太上皇骂道:“他反心未彰,你可大军压境,可拿他家人,可威胁北疆文武,就是不能断了北疆军民的活路” 皇帝淡淡的道:“朕与北辽赫连春沟通过了,一起切断北疆盐路,随后两国大军压境……北疆无盐,军民就会乱。军民一乱,杨玄独木难支,就如同一间破屋子,朕轻轻踹一脚,便轰然倒塌。” “你竟和北辽勾搭了!?” 太上皇霍然起身,指着他骂道:“你这个狗才,那是大唐的死敌啊!当年武帝说过,打不过也得打,打得过就一直打,就是别与北辽讲和。两国之间,必然要倒下一个。可你这个逆子……” 皇帝冷笑,“当年阿耶登基后,不也和北辽眉来眼去的?” “朕只是想暂且稳住北辽,好清理朝中……” “朕,亦是如此!” 父子二人默然。 良久,太上皇突然叹息,“你可知自己犯下了大错?” 皇帝漠然,“朕乃天子,天下万物都是朕的。朕如何都无错。” “你本是天下最无情的人,朕倒是忘了这一茬。” 太上皇起身,微微佝偻着腰背,“你的手段是不错,当年两度宫变,令阿娘和朕都措手不及,可见你的手段了得。可这十余年帝王做下来,你却飘了。” 皇帝说道,“此事重大,朕想借此整顿朝中。” “别人遇到事是去解决事,你遇到事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可能利用。”太上皇指指他,叹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民生上卡脖子。 杨玄那人朕没见过,可却从你的只言片语中揣摩了一番,此人,城府颇深,且杀伐果断,这等人一旦面临绝境,第一件事便是反击。 若是朕,在断他盐路之前,定然派遣大军缓缓逼近,屯于桑州等地之后,不可逼近,免得被诟病逼反了北疆。但不可太远,远,则有事无法响应。” 皇帝眯着眼,“此刻说这些作甚?朕来,是想问问阿耶面临这等局面,可有好法子?” “你想如何做?”太上皇走到皇帝身后问道。 皇帝缓缓回身,面对着他,“朕令人把 消息快速传之天下,令南疆扩军,令长安诸卫枕戈待旦,悄然令人出使北辽,联手赫连春,联手出兵,绞杀杨逆!” “手段不错。”太上皇负手看着他,“还有一点,后续的北疆节度使之职不可旁落,否则,你迟早大难临头。” “朕早有准备,不用你提醒这个。” 皇帝起身,“此次,你令朕失望了。” 太上皇笑道:“北疆节度使可换个人。” “谁?”皇帝问道。“石忠唐。” 皇帝一怔,“妙!” 把石忠唐弄去北疆,如此,南疆军就是个成熟的果子,等着皇帝去接手。而到了北疆的石忠唐,却面临着需要重新打基础的窘境。 如此,才好掌控。 “阿耶,朕去了。” 皇帝走了。 太上皇走出大殿,摆摆手,厌恶的道:“一群蛆虫,都滚远些,别跟着朕!” 他站在殿外,笑的格外开心。 轻声道:“朕有件事却忘了告诉你,若是杨玄能采用此策,你的麻烦就大了……可朕为何要提醒你呢?哈哈哈哈!” 快马在往四方而去,信使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天张旗鼓的说着北疆刚发生的事儿。 杨玄谋反! 注意,用的是杨逆谋反,而不是北疆。 争取大部分人,缩小打击范围,这是皇帝的分寸,妙到巅毫。 黄春辉在家中闻讯后,在庭院中站立许久,儿子担心上来安慰,“阿耶,说是大唐和北辽一起断了北疆的盐路,杨国公想来也是迫不得已吧!” “老夫想的不是这个。”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老夫在想,皇帝这是想逼反子泰吗?” “完了!”赵三福在镜台苦笑,“子泰啊!你让哥哥我说你什么好呢?”梁靖独自饮酒,喝的半醉,叹道:“子泰啊!你这是走了一条绝路啊!” 杨松成在家中开宴席,宴请麾下大佬们。 席间,国丈说道:“两国联手,杨逆的好日子,到头了。” 五日后。 北疆会馆的管事姜星喝多了,和几个客人说道:“什么谋反?长安勾结北辽,断掉了我北疆的盐路,想活活弄死我北疆军民!” 有客人说道:“可也不该夺取桑州吧?” 姜星冷笑,“什么夺取?是北疆百姓听闻桑州有盐,自发涌入。桑州百姓闻讯,义愤填鹰……自愿归了北疆。” “什么?自愿?” “对,而且,桑州依旧是大唐的疆域,有问题?”姜星问道。 北疆和桑州的边界上,乌压压一片百姓在越界。 “都走一趟。”岳二喊道:“这天难得晴一把,过去喝杯酒!“ 那条界河的对面,同样是乌压压一片百姓。 “来啊!喝酒!” 那些百姓兴高采烈。 有人混了进去,“你等为何这般高兴?” 一个喝酒的男子打量着他,“桑州归了北疆,从此咱们的赋税就低了三成,且还有什么青苗无息贷,分荒地…… 要紧的是官吏会被约束,豪强们不敢兼并十地……那么好,老子当然要做北疆人啊!你难道不想?“来人面色惨白,“可这是北疆入侵吧!” “放屁!”边上一个老人骂道:“是我等自愿加入北疆。” “可这不得长安决断吗?” “我等加入北疆,依旧是大唐人,桑州也依旧是大唐的疆土,那何须长安决断?” 来人悄然出了人群。 站在外面,看着那些百姓在狂欢,他苦笑道:“这特娘的,是民心啊!” 太上皇坐在殿外,手中拿着酒壶,仰头一口。 笑道:“你这个蠢货,从不懂何为民 心!” 消息传到长安。 皇帝面色大变。 “把那些信使召回来!快!“ 第1058章 王守路断 @@长安的信使再度奔赴各方。 郑远东勒住马儿,站在城门外,看着那些消失在官道上的信使,觉得这就像是一出闹剧。 “郑侍郎!”一个小吏刚好出来。 “这是……”郑远东指指那些还未消散的烟尘。 小吏说道:“早些时候朝中不是令人去各处揭露杨玄谋反吗?“ “老夫知晓。”郑远东看到了卫王,他抱着孩子,身边是妻子黄大妹,看着和市井人家并无区别。 小吏放低声音,但卫王却听得见,“先前北疆会馆放话,说长安和宁兴勾结,断掉了北疆食盐,这是不给活路啊!” “勾结?”长安和宁兴勾结的事儿秘而不宣,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谁开的头,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对,都传遍了。”小吏一兴奋,鼻头就发红,“北疆百姓得知桑州有盐,自发涌入。桑州百姓一看不对,有人说北疆赋税比桑州低,且北疆吏治清明,豪强也不敢兼并田地,那何不如投奔北疆去!” 郑远东愕然,“也就是说,是自发的?” “对!”小吏点头,觉得这事儿反转的太刺激了,“都是自发的,想想也是,你都要逼死人了,还不让人动弹?没这回事! 如今啊!这消息都传遍了,都在说朝中疯了,竟敢和北辽联手,北疆没扯起反旗,秦国公真真是在忍辱负重啊!” 忍辱负重? 郑远东敢发誓,这事儿绝对是北疆那位杨国公心策划的一个局。 “郑侍郎,少见。” 郑远东抬眸,就见到了赵三福。 他对小吏颔首,牵着马过去,“杨主事。” 赵三福低声道:“知道了?”郑远东点头,“知道了。” “陛下善权术。”赵三福眼有些红,是兴奋。 “可此次却被秦国公迎头痛击。”郑远东低声道:“那位秦国公的手腕之强硬,令老夫也吃了一惊。” “不只是强硬。”赵三福说道:“这是一个坑。” “没错,他挖了个坑,天下人都掉了进去!” 二人不能久留,随即约定时间后分手。 “他们说什么信使?”黄大妹伸手逗弄儿子。 “啊啊啊……阿娘!”孩子手舞足蹈。 卫王侧身,挡住了一股冷风,回身道:“他耍了天下人!” 黄大妹问道:“谁?” “北疆杨玄。” “秦国公?” “对。” “我怎么没觉着他耍了谁呢?“ “前几日你还说他是杨逆。” “那又怎么了?” “刚才那几个人说了,杨玄并未谋逆,桑州百姓自发投靠北疆。” “啊!那我……那我这几日岂不是白生气了?”女人不讲道理起来,鬼神辟易。 “嗯!”卫王声音柔和了些。“这真是一个大坑,把所有人都埋了。” “你知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以前他是棋子,如今,他是棋手。他已经有资格在天下这个棋盘上落子。” “那他的对手是谁?”黄大妹接过孩子。 卫王眸色深邃,“帝王!” 帝王震怒! “这是有人在误导朕!” 王守被召进宫中。 “打!” 帝王养了一群狗,狗不但要为他撕咬对手,关键时刻还得背锅。 王守挨了一顿打,回到镜台后,只有荒荒在等他。 “小心些!” 荒荒把他扶进了值房。 回身,看了外面一眼。 “关门!” 王守扶着案几,从背面看去,下裳都是血。 吱呀! 荒荒关上门,“躺下吧!不,趴下。” 王守缓缓趴在席子上,身体颤栗了一下。 荒荒跪坐在他的身侧,拿出短刀:“忍着些。” 短刀轻轻挑起黏在血肉上的破布,随后闪电般的掠过,飞快把那些碎布或是挑飞,或是剥离。 “此次是什么理由?”荒荒的手格外稳定。 王守咬牙握拳,缓缓道:“北疆杨玄谋反……是假消息。” “那不是赵三福去惠告的吗?和你什么关系?“ “他说,是咱误导了他。” “他……哦!陛下。” “他本想处死咱。” “不会。”荒荒挑飞一块碎屑,“他若是处死了你,那便是对杨玄低头。此次他是输了,可帝王不能低头。” “韩石头那条老狗,假模假式的在边上劝,他便改为杖责,那一刻,咱发誓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看来,你的路不长了。” “他喜欢养狗,咱是他的狗,梁靖也是。如今,梁靖春风得意,那是因为国丈势大,故而他必须栽培梁靖。咱失意……却是因为知晓的东西太多。” “没路了?”荒荒清理好了伤口,把药膏敷上去。 “嗯!”王守痛哼一声,额头上全是汗珠,“赵三福看咱的眼神,就如同是看死人。” “你想过自己为何走到今日这一步吗?” “刚开始咱为了他赴汤蹈火,什么事都敢干。后来,咱知晓鸟尽弓藏的道理,便低调了许多,可依旧逃不过。”“其实你错了。 “哦!” “你若是一直这般跋扈,一直这般招惹仇恨,那么,至少能多活五年。” “终究还是个死!” “我能带着你走!”荒荒收了短刀。 “走,咱不甘心!”王守趴着,双手交鲁在下巴那里,“皇帝老了,先前咱看他眼泡比卵都大。老狗活不了多久,且一心只顾着玩乐。越王卫王在外,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弄死他。咱有十余心腹,若是寻机动手……荒荒!” 王守侧脸,扶了一下眼罩,“当年皇帝便是靠这等手段起的家,咱们给他来一下,如何?” 荒荒淡淡的道:“随你。不过,我还是想说,这些狗屁倒灶之事我没兴趣。不过你要弄,那便帮你。” “咱就是个阉人,难道还能做帝王将相?”王守眸色温和,“事成后,你便是首功。” “我说过,没兴趣。”荒荒神色疏淡,“你想做,我便帮你做。“ 王守笑道:“你还是当年的模样。” 当年,荒荒是太上皇身边的护卫,王守是李泌身边的内侍。 二人相识后,一说,才知晓是老乡。 “当年咱家贫,你家有钱,咱穷了就进宫做内侍,你家有钱便让你修炼,没想到却都进了宫。”王守唏嘘道:“造化弄人啊!” “说这些作甚。”荒荒摇头。 后来李泌发动宫变,软禁太上皇,随即令王守执掌镜台,清洗太上皇的身边人。 在宫变之前,荒荒就已经出宫了。 随后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换了个身份,进了镜台。 王守担心有当年的熟人认出他来,故而令他深居简出。 王守说道:“咱睡一会儿,你盯着些赵三福。” “嗯!” 荒荒起身,走了出去,反手关门。 然后寻了个人,“赵三福呢?” “赵主事没回来!” 赵三福很忙。 他刚送走了一批去北疆的密谍,回城后,就去了那家酒肆。 后院,郑远东站在庭院中,手中拿着一杯酒,轻啜一口。 听到脚步声,郑远东没回头,“风冷,酒冷,可酒入腹中,却能涤荡英雄血。” “此次变化颇大。”赵三福进屋,拿着酒壶和一个酒杯出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桑州依附北疆,这是一个信号,说明皇帝的威望被削弱了。大王以为,这是时机。” “现在动手?”郑远东把空酒杯递过去,赵三福给他倒满酒,点头,“对,大王的意思,趁他病,要他命。不过……” “你没答应!”郑远东说道。 “我说了,在当下发动宫变,就算是成功,杨松成等人难道会坐视?皇帝刚收拢了长安诸卫,到时候一起发难…… 郑远东喝了一口洒,眸色中隐去轻蔑之意,“他忘了一件事,其实,杨松成比咱们更希望皇帝驾崩。故而此刻发动宫变,杨松成会捧腹大笑,甚至会发兵围住皇城,推举越王登基。他谋划了数十年都没做成的事,咱们却帮他做成了,呵呵!” “所以,此刻不可行!”赵三福看着北方,“老郑,北疆才是咱们的希望。” 郑远东点头,“长安说杨玄是杨逆,他没为自己辩驳,老夫当时还以为他惧怕大义,谁曾想他反手就拿下了桑州。由此他与皇帝之间势不两立。可他说过,此生不负大唐……”““别看我!”赵三福懒得倒酒,仰头,把酒壶举高些,往嘴里倒酒。 “那么他的目标是什么?做权臣!”郑远东说道:“他想做权臣,就必须清理掉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否则他做不安稳!” “你是说,借刀杀人?” “借着杨玄的刀,清理世家门阀,随后咱们……”郑远东把酒杯递过去,身体微微前倾,“那时候再发动宫变,推举大王继位,杨玄会赞同……毕竟,他与李泌一系是死对头。” “你忘记了卫王!”赵三福给他倒酒。 “呵呵!那毕竟是父子。卫王若是登基,开始兴许会感激杨玄,可这人啊!久居高位就会生出俯瞰人间,把世人看做是蝼蚁。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如何看待杨玄?他会觉着自己是个笑话,弄死杨玄才能解脱。所以,杨玄若是不蠢,就会赞同大干登基,让孝敬皇帝一脉复辟!“ 赵三福突然问道:“老郑,若是事成,你少说能执掌一省,而我,少说也能做一部尚。你我二人联手,可是权臣?” 郑远东看了他一眼,“权臣,多不得好死。” “那你我折腾什么?”赵三福问道。 “为了这个天下!”郑远东拿着酒杯,玩味的道:“你有些沮丧。” “瞒不过你!”赵三福苦笑,“咱们二人谋划了许久,都觉着自己了得。可杨玄那边不吭不哈的,却已经能与皇帝对弈了。一想到这个,我就……你说羡慕嫉妒谈不上,就是生出一种沮丧和无力来。” “杨玄志向如何?”郑远东问道。 赵三福喝了一口酒,“当年的他,见到丑恶会怒不可遏,为了晏城就敢去杀何氏的幕僚……” “愣头青!”郑远东莞尔。 “后来,他自家说,那时自己比较中二。”赵三福笑了笑,“我也不知何为中二。那一年,我和他站在长安城头上,看着晨曦中的满城炊烟,发誓要保护这份安宁。一晃多年过去了,我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志向,但老郑……”“说!” 赵三福说道:“若是我忘记了,记得提醒我!” 郑远东仰头把酒喝了,手一动,酒杯飞向赵三福,自己大步往外走。 “老夫会打醒你!” 第1059章 厉鬼和畜生 小巷子里每年都有人来去。 去时家眷悲痛欲绝。 来时一声啼哭,全家欢喜。 今日正好有孩子出生,也有人归去。 黄大妹去送了奠仪,又去探望了孩子,回来说道:“两家办酒都是一日,二哥,咱们分头去吃,你去张家,我去王家。” “嗯!”卫王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二哥,大郎好生俊美。”黄大妹蹲在他的身侧,伸手去触摸儿子的脸蛋,“我的孩子怎么能这般俊美呢?” “还行。”卫王说道。 “敷衍!”黄大妹不满。 “我的种好!” “噗!” 黄大妹笑的捧腹,“你……二哥你一般不说笑,一说笑格外让人好笑。” 卫王说道:“那就多笑笑。” 黄大妹趴在他的腿上,握着儿子的小手,轻声道:“我知晓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你本该纵横天地间,哪怕是经商,也能成为巨富。若是去从军,定然能成为大将军。” “胡说!”卫王眸色温和。 “我知道的,那一次你夜里出去,再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股子腥臭味。我开始不知晓是什么,后来有一次见到人打架,一个人挨了一刀,流了好多血,那血,就如同那一夜的腥臭。“ “外面有盗贼,我随手毒打了一顿,就丢出去了。”卫王神色平静。 “我不管。”黄大妹说道:“我的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卫王莞尔。 “可你却为了我留在小巷子里,我有时候觉着亏心,可有时候又很是欢喜。“ “我喜欢这里。” 二哥还是没说喜欢我……黄大妹撇撇嘴,“有时候我又担心哪一日早上醒来你就不见了,再见到你时,你已是一个大英雄,看着我们娘俩……我说这些做什么!” 黄大妹抱起孩子,自信的道:“我就算是一个人,也能活的欢喜!” 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黄大妹总是有能力和街坊邻居们打成一片,能用最快的速度融入进去。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卫王想起身,黄大妹把孩子送到他怀里,“我去!” 卫王看着她不再苗条的背影,想到了王府中的女人。 和她们比起来,黄大妹就像是个乡野女子,实际上本就是。 刚开始卫王只是觉着新鲜,新奇,可渐渐的,他发现这个女人有着令自己羡慕的鲜活。 高兴了就不顾形象的捧腹大笑,不高兴了会和你争执,吵闹…… 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而这样的日子就是卫王所羡慕而不可企及的。 作为卫王,他必须谨言慎行。 她像是什么? 卫王捂额想了想。 “野草!” 吱呀!“哎!老丁来了。” 门外是王府管家丁长。 丁长最近有个兼职:李二的生意合伙人。 他点头哈腰,“辛苦娘子,对了,二哥可在?” “在!”黄大妹带他进来,“二哥,老丁来了。” 老丁……卫王起身,“何事?” 丁长说道:“他们刚亏了一笔钱,想和咱们打官司,老夫不答应,这不,让二哥也去商议。” 黄大妹一听就怒了,“他们亏钱凭什么找咱们?” 看老夫这张嘴……丁长赔笑道:“不是要咱们给钱,是要咱们给个主意。” 黄大妹这才消停。 晚些,卫王和丁长出现在宫门外。 “二兄!” 越王晚来一步。 “嗯!”卫王颔首。 越王下马,吸吸鼻子,“二兄又带孩子了?“ 卫王吸吸鼻子,“有味?” “孩子的味, 先前我刚去看过老九,都是一个味。“ 越王低声道:“可知晓何事?” 卫王摇头。一个内侍出来,“二位大王,请跟着奴婢来。” 越王笑道:“阿耶心情如何?” 内侍笑道:“奴婢没见着陛下。” 皇帝的心情看着不大好。 二人进殿时,正好皇帝指指外面,冷冷的道:“如今外面在说什么?北疆在为大唐杀敌,长安却从背后捅了他们一刀。朕成了小人,那么,你等是什么?“ 臣子们没吭气。 皇帝看了一眼进来的两个儿子,“可拿下桑州,这是一个臣子能干的事?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杨逆在北疆倒是修炼了一身口舌本领。” “陛下,当遣人去北疆……”杨松成出班,“臣以为,当下该以和为贵才是。” 以和为贵?这多半是缓兵之计……卫王就位,神色淡漠。 “你以为谁去为好?”皇帝问道。 这不就是一唱一和吗? 越王神色恭谨。 杨松成装作是考量了一下,“黄春辉!” 有人说道:“就怕他一去不复返!” 陛下,别忘记了,当初您赶走了宋震,随后宋震去了北疆。您后来又赶走了罗才,罗才去了北疆……… 礼部朱伟若非病故,弄不好也会去北疆。 您再把黄春辉弄去……就不担心他不回来了? 艹!这话太坏了! 谁说的? 周遵仔细一看,竟然是平日里少有出头的兵部侍郎郑远东。 老郑一脸激愤的模样,仿佛要和杨逆不共戴天。 皇帝眼中多了阴郁之色,“去问问。” 黄春辉当初如日中天时主动回归长安,如今风烛残年,怎会舍弃家人留在北疆? 韩石头亲自去了。 有官员来禀告,“陛下,北辽那边来人了。” “哦!”皇帝淡淡道:“让使者来。” 虽说两国厮杀了几百年,但每年使者往来却络绎不绝。 群臣都打起神。 没办法。 每次北辽使者来朝,都是趾高气昂的。 国势便是使者的腰杆子,武皇之后,北辽一直压制大唐,故而使者来了长安,也是飞扬跋扈,颐指气使。 不是没人呵斥过使者,可使者就一句话:大辽百万铁骑正枕戈待旦! 好了! 都消停了。 技不如人,只能低头。 使者进来了。 “见过大唐皇帝陛下!” 使者行礼很是恭谨。 这态度,不错啊! 群臣心中一松。 但还得听其言。 “贵使所来何事?”有臣子问道。 按照惯例,使者该耀武扬威一番。 这不是浅薄,而是以势压人,打压大唐君臣的心气。 另一个世界,这种手法叫做心理战。 比如说某个单级大国最爱做这等事。 使者说道:“外臣此来,带来了陛下的善意。“ 嗯? 越王一怔,抬头,见群臣都在看着使者,显然有些诧异。 北辽改性子了? 使者诚恳的道:“陛下说,大辽与大唐数百年的交情,宛若兄弟。” 草泥马! 去年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说的……大辽告知大唐皇帝陛下,当约束北疆军,否则大军集结南下,生灵涂炭! 兄弟?去年你那姿态恍若大唐的爹! 气氛有些古怪,使者干咳一声,说道:“陛下说,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谈。”使者是老熟人,所以大伙儿对比了一下这几年他的姿态…… 前年你还说要马踏长 安啊! “咳咳!”杨松成干咳一声,“大辽皇帝陛下……大唐与大辽多年的交情,大辽皇帝陛下可还有什么话?” 使者开口:“以和为贵!” 北辽,软了! 为何软了? 不是那些学问家的感召。 众人缓缓看向周遵。 周遵心中百感交集。 女婿,为老夫争脸了! 他开口道:“子泰,绝非叛逆!” 是他的女婿压制住了北辽的野心,令北辽使者低头,大谈两国兄弟情。 没有子泰,你等今年还得要担心北辽寇边,还得要担心北辽来威胁…… 大唐的边疆从未如此稳固过。 但首功却被逼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是谁的问题? 周遵抬头,眼中有怒火。“这般对秦国公,不公!” 一声呐喊来自于最后。 一个年轻的官员……御史出班,面色涨红。 “臣马随有言……多年来北辽频繁寇边,每当天军来袭时,长安总是忧心忡忡。秦国公执堂北疆后,一反守势,频频出击,令北辽人丧胆。” 北辽使者一脸尴尬的看着杨松成。 国丈,这不是友好的姿态啊! 马随看着使者,轻蔑的道:“看,前些年也是他来长安,彼时的他跋扈,视大唐为无物。再看看此刻的他,就差卑躬屈膝了。陛下!” 马随行礼,“臣有言,国与国之间,只靠德行只会被人视为软弱。大唐,当用刀来说话!先令异族丧胆!再提德行!” 年轻的御史大声道:“可朝中为何频频拖住秦国公的后腿?北疆当如何,最有资格发话的乃是秦国公。朝中远离北疆,凭何阻拦秦国公北进?这等人,是大唐重臣?不,臣以为,这是北辽女干细!” 轰! 这话! 令大部分官员怒不可遏! 皇帝淡淡的道:“跋扈!” 两个武士大步走来,架住马随的两臂,把他倒拖着出去。 马随看着皇帝,喊道:“陛下,秦国公说过此生不负大唐……如此名帅,为何要逼迫他如斯!为何!?, 皇帝面沉如水。 摆摆手,使者行礼,“外臣告退。”他今日堪称是灰头土脸,看似马随给的,可仔细一琢磨,却是千里之外的那位秦国公。 使者走了。 殿内沉寂了许久。 直至韩石头回来。 “陛下,黄相公说……年迈,不能远行。” 皇帝淡淡的道:“也好!” 韩石头说道:“黄相公有话,说……和为贵。” 他想到了黄春辉说这话时的神色,好像有些讥诮。 皇帝说道:“朕被小人蒙蔽,以至于错怪了北疆。此事得有个人去北疆安抚,朕看看……” 原来,黄春辉只是个由头,皇帝借此开口,便是要挑个使者去北疆。 在这个时候去北疆,真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 皇帝看了国丈一眼。 卫王嘴角抽搐,心想若是国丈去北疆,子泰自然不会杀他,不过,日子定然不好过。 皇帝看向郑琦。 这一次周遵都乐了,心想皇帝这是想拿国丈一伙人来寻乐子吗? 郑琦若是去北疆,定然会被女婿羞辱。 郑琦本人也有些尴尬和紧张。 但最终皇帝的目光转动,看了越王一眼。 别啊……越王心中一冷,谁都知晓秦国公支持的是卫王,他若是去北疆,半道说不得就会遭遇劫匪。到时候不说杀死本王,一刀破个相,或是断一只手……您见过哪个帝王戴着面具上朝的吗?或是独臂求败。 皇帝最忌惮的是杨松 成,忌惮什么? 忌惮什么? 忌惮杨松成势大,更忌惮杨松成把持着越王,对东宫虎视眈眈,对帝位虎视眈眈。 一旦越王入主东宫,皇帝就得担心自己某一夜睡下去,第二日就躺板板。 所以,让这个儿子去送死也是一个解决方案。 但幸运的是,皇帝把目光转向了卫王。 越王心中一松,有些幸灾乐祸。 “二郎!” 卫王出来,“阿耶!” 皇帝慈眉善目的,让越王有些恍惚,觉得老爹的脑后长了个光圈。 “你去一趟北疆。” 让卫王去? 杨松成眯着眼,想到先前皇帝私下召见自己时说的话。 —— 朕看,让周遵去更好。翁婿嘛!安抚不得力,那便是周遵居心叵测。 若杨玄依旧不依不饶,那便是周遵不得力。 如此,同时坑了周遵和杨玄这对翁婿。 这手段,令人忍不住想叫好。 但没想到的是,转瞬皇帝就改口了,变成了卫王。卫王去,杨玄自然不会给他难堪。关键是,皇帝是想让卫王去刷个功劳,归来后和越王抗衡,还是……单纯利用他一把? 卫王说道:“我去作甚?” 这人,还真是直接啊! 皇帝说道:“安抚!” 卫王说道:“杨玄脾气不好。” 皇帝笑的越发的和善了,“朕就没见过比你脾气更差的。“ “哈哈哈哈!” 群臣大笑。 随即皇帝挥手,群臣散去,只留下了卫王。 “此去,安抚为主!”皇帝淡淡的道。 “若是安抚不了,便是我的罪责吗?”卫王问道。 “你这是想说朕令你去送死吗?”皇帝冷冷的看着他。 “我不惧死!”卫王说道:“只是想死的明白些。“ “朕,看重你!”皇帝突然温和,“去吧!归来后,朕为你庆功。“ 卫王告退。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大殿,冷冷的道:“说是儿子,实则是索债的厉鬼!“ 卫王走出大殿,缓缓步下台阶。 回首大殿,轻声道:“说是父亲,实则是无情无义的畜生!” 第1060章 变化的大局 @@深秋的北疆,早晚比较冷。 早上醒来,杨玄在被子里不动窝。 “子泰,该修炼了。” 周宁坐起来。 “再睡一会儿!” 修炼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有欲望。 贪睡是人的本能。 “神满不思睡!”周宁说道。 “昨夜我神少了两次。”杨玄说的理直气壮。 周宁轻呸一声,走过去,把门打开。 “阿耶!” 惊天动地的喊声中,阿梁进屋了。 晨风一吹,冷的杨玄想把脑袋也躲进被子里。 可孩子来了啊! 阿梁站在床边,剑客熟练过来趴下,阿梁站在它的背上,剑客缓缓起身,阿梁就轻松爬上了床。 “阿耶!” “哎!” 阿梁一屁股坐下去。 “啊!”大清早,国公的惨叫声令人震惊。 阿梁在床上蹦跶,还招手把剑客也叫了上来。 娘的! 剑客的大尾巴一扫……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玄起床,抱起儿子就赏了一个五毛,神清气爽的出去。 “老二如何?”他问道。 花红说道:“昨夜二郎君没哭。” 好事儿! 杨玄过去看了一眼。 老二已经醒了,看到他来,招手,“啊啊啊!” “叫阿耶!” 大清早亲一口孩子,整个人就觉得责任感回归。 等出去看到妻子在安排一家子的早饭时,那种归属感就别提了。 吃饭时,阿梁天一半地一半,周宁不悦,杨玄马上打岔,“阿梁这是敬神呢!再说,雷公不打吃饭人。” 有个世家门阀出身的妻子,别的都好,就是偶尔规矩令人不适应。 但周宁已经做出了许多让步,这一点杨玄知晓。 所以,他也得如此。 夫妻之间,一方强势不能长久。要想长治久安,还得互相体谅,甚至是忍让。 忍一忍的,就被同化了。 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到的一个知识点,说什么夫妻相是因为在一起生活时日太久了,体内菌群趋同,故而看着像。 他就有个问题:菌群难道能决定一个人的相貌? 那回头能否把美女和俊男的菌群弄些出来培养,然后弄成那什么……酸奶一样的东西,丑男丑女每日都喝。 喝五年,喝十年,能否变成美女和俊男? “我出门了。” 家中虽好,但肩负重任的男人还得去奋斗。 周宁没吭声,怡娘说道:“晚些那位县主要来。” 县主? 杨玄一怔,“赫连云裳?” “对,老二的事,也该定下来了。” 怡娘看来颇为看好这一对。 “可要我回来坐镇?”杨玄觉得没这个必要。 周宁,怡娘……这个阵容放出去,怕是连选太子妃都没问题。 一个县主,在这两尊大神的面前也得跪了。 “不用。” 杨玄出了家门,赫连燕在等候。 “长安隼鸟送来消息。”杨玄止步,“说。” 晨风吹的人脸痛,杨玄想到了长安。 “事发后,长安使者四出制造舆论,说国公谋反。随后我方造势,以民意唯由,令舆论反转。皇帝以被蒙蔽为由,重责镜台王守……” 这人,果真是无情! “随后皇帝令卫王北上,说是安抚。” “知道了。” 杨玄知晓,安抚的背后是杀机。 “对了,北辽使者去了长安,态度软化,说起了什么两国兄弟情,并请 长安劝说国公……以和为贵。” 赫连燕捂嘴笑了起来,“北辽建国数百年,从未如此低过头。” “赫连春不会无缘无故低头,查!”杨玄却觉得不对。 既然都大打出手了,而且也知晓长安没法约束北疆,弄个低姿态作甚? “不对劲!” 赫连燕回到锦衣卫,随即安排人去打探消息。 人还没出发,消息就来了。 “舍古部出手,击败北辽名将孙海,攻破镇北城。” 赫连燕捂额,“北辽竟然衰弱如此了吗?我马上去请见国公。” 赫连荣面色凝重,“这一盘棋,多了个棋手!” 他也跟着出去,“指挥使且等等。” 赫连燕止步回身,“何事?”赫连荣走过来,说道:“舍古人原先只是小打小闹,突然攻破镇北城这等大城,下官以为,这里面必然有些变化。” “你是说,舍古人上层有变化?” “对,舍古部可汗……” “见到国公时一并说。” “也好!” 赫连荣想把功劳让给赫连燕,这等官场手段用的不着痕迹,可赫连燕哪里在乎这个。 进了节度使府,气氛很是热闹。 “这是有喜事?”赫连燕问了一个相熟的官员。 “方才说是给二哥相亲,二哥跑了。” 赫连燕想到王老二脸红的模样,不禁莞尔。 随即收敛心神,“国公可在?” “在值房,和刘公他们商议事情。” 赫连燕去请见。 “国公,有大事。” 杨玄正和刘琴等人谈及来年春耕的事儿,闻言说道:“说。” “方才锦衣卫密谍来报,前阵子舍古人主动出击,一万击败北辽名将孙海的五万大军,破镇北城。” 刘擎倒吸一口凉气,“一万破五万!” 杨玄说道:“北辽的锐在两处,一处在北疆之前,一处在宁兴。不过,一万能破五万,舍古人果然凶悍。” 宋震眯着眼,“谁领军?”“说是舍古部可汗三子阿息保。” 刘擎看着杨玄,“是你那个兄弟。” 赫连燕侧身,“国公,赫连荣知晓些舍古部的情况。” 罗才看了赫连燕一眼,微微颔首。 赫连荣上前,“国公,当初下官曾在北辽为官,知晓些舍古部的情况。舍古部可汗迭思有四子,外面有传闻,长子如虎。 次子如豹,幼子如狐……” “没有阿息保的评价吗?”杨玄问道。 赫连荣摇头,“阿息保颇为低调。” “继续!”杨玄回想了一下阿息保。 豪爽,义气,轻财。 丢长安去,就是个游侠头目的料子。 “迭思保守,故而当初舍古人才肯低头。不过后来官吏贪婪,逼反了舍古部。哪怕是如此,迭思也仅仅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曾主动进攻,更遑论攻打坚城。” 一个喜欢享受的部族首领的形象在杨玄的脑海中生成。 “当初宁兴判断,最终能接替迭思可汗之位的,多半是长子古霸。而阿息保,下官唯一知晓的是,此人在舍古部中有威望。” “豪爽轻财,难怪!” 杨玄把所有事儿想了一遍,“可主动攻打坚城却非阿息保一人能决断,要么是迭思主动支持他,要不……“ 豪门恩怨的把戏见多了,部族内斗当初的三大部中也不少见。 就连一个镇南部也不省心,每年辛无忌都要清洗一次。 那么,阿息保是靠着什么上位的呢? 杨玄在琢磨。 但一个念头生出。 “迭思保守,若是阿息保执掌舍古部……” 宋震面色凝重,“国公,许多事,一日开了头,就没了退路。舍古部此战吃了甜头,只需一个冬季,享受过城池保护自己的舍古人,必然不会再想回归山林。” 人的消费是随着自己的条件而变动的。 有一千元时,能吃饱饭就很是心满意足。 有一万元时,三餐少不了肉,衣食住行都会升级。 有十万元时,你就会想着买车,买房……… 欲望无止境。 在山林中过惯了苦日子的舍古人一日享受过山林外的美好,温暖,有粮食吃,有北辽娘们睡……· 那些野蛮人会毫不犹豫的把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 而保守的迭思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那位小老弟,弄不好会成为改变舍古部的那个人。 进一步,便是改变当世大局的那个人。 “地图!” 地图摊开放在案几上,宋震指着镇北城,“夺取镇北城之后,舍古人就有了落脚点,否则极北之地冬季的寒风能吹死他们。等第二年开春……舍古人不耕种吧?” “老宋,除去我大唐之外,有几个部族是耕种的?”刘擎说道:“就算是北辽,原先也是以放牧为生。后来跟着大唐学了种地,这才有了今日的强盛。” 论种地,中原认了老二,当世没人敢说自己是老大。 “老夫只是惯例问一下。”老宋方才仿佛回到了长安兵部,一恍惚,才发现自己身处北疆。他收敛心神,“开春后,无所事事的舍古人需要寻找食物。狩猎打渔是不能了……” 罗才点头,“狩猎打渔多辛苦,抢,岂不是更爽快?” 三观趋同啊! 两个老鬼相对一笑。 “那么,无所事事的勇士们该去作甚?”宋震指着宁兴,“抢!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若是固守镇北城呢?”刘擎提出假想。 那就是躺平。 宋震摇头,“迭思可能,可阿息保绝无可能。主动迎击五万北辽大军,这是冒险。有这等胆略的人,他不会短视。若是固守镇北城,不出两年,舍古部就废掉了。” 刘擎说道:“那么,你的意思,开春后舍古人会继续进击?可一万人,经不起消耗啊!” “俘虏!” 杨玄开口。 宋震点头,“国公所言甚是。” “那些被俘的北辽军士多孱弱。”刘擎觉得这不是倚仗。 宋震看了一眼老板,杨玄颔首,示意由他来说。 国公越发的威严了……宋震说道:“老夫久在军中与兵部,知晓一支军队的强弱关键不在干军士孱弱与否,而是将领。” 刘擎点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杨玄说道。 “这话……辟啊!”宋震目露异彩。 姜鹤儿已经在记录了。 “没人说过吗?”杨玄笑道,见众人摇头,“那便是我说的。” “一旦舍古大军膨胀起来,来年春天北辽人就有难了。”宋震目露忧色。 “你在担心什么?”罗才问道。 宋震说道:“老夫在担心,一旦舍古部膨胀起来,他们就会把目光投向北疆。” 老宋的战略眼光不错。 杨玄正在琢磨的便是这个事儿。 他干咳一声,众人收敛心神。 杨玄指着宁兴说道:“从我北疆破局以来,北辽所谓当世无敌的强大面具,被揭开了大半。舍古人一击,把那另一半面具给拉了下来。接下来是什么?” 他握拳捶击着地图上的宁兴,“北疆北进,而舍古人会南下。当他们攻占了足够多的地盘后,会举目四顾,发现北疆这个新对手。” 一个新兴势力刚站起来时,是最具有进取心的阶段。 “这是个麻烦!” 姜鹤儿觉得很奇怪,明明北辽多一个敌人是好事儿,可国公和三位大佬,为何看着面色凝重呢? 她忍不住问道:“国公,不妥吗?” “是不大妥当。” 杨玄在盘算。按照他的战略规划,明年将是关键性的一年,北疆将会给北辽腹部一记重击,兵锋危及宁兴。 随后,宁兴就两个抉择:决战,或是迁都! 决战,哪怕有些冒险,但杨玄觉得值得。 只要击败北辽最锐的那部分大军,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到了那时,他的威望如日中天,顺势扯起讨逆大旗,先理顺内部舆论走向,接着大军南下……… 攻伐北辽是蓄势,而大军南下便是开堤放水。 一泻而下! 但现在看来,有个小朋友想搅局啊! “舍古部!” 杨玄用手指头戳戳镇北城,淡淡的道:“我那个小老弟,定然想让舍古成为第二个北辽,那么,我将亲手击破他的美梦! 刘整点头,“其实,这并非坏事。舍古人的加入,让这局棋多了个棋手。不过,却也加速了北了的衰亡……如此,不坏。” 罗才说道:“咱们北进,舍古人南下,两边夹击。若是一切顺遂,用不了两年……” 他看了姜鹤儿一眼,姜鹤儿懂事的起身告退。 “是个好女娃!”罗才抚须赞道,等姜鹤儿出去后,他说道:“用不了两年,北了要么没了,要么,就在苟延残喘。到了那时,以舍古人的性子,老宋说说。“ “他们不会保守,会选择主动出击。”宋震说道。 “如此,一战可定。”罗才神采飞扬,“此战后,北疆身后再无敌人,可倾力南下!” 刘擎干咳一声,“老罗你说的,好似舍古人是草人似的,那么容易就败了?“ 罗才看着老板。 “老夫对起国公有信心!” 第1061章 免礼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这些话无不在说明了集思广益的好处。 这等战略讨论中,杨玄就在那里掌控着节奏和方向,看着麾下重臣们指点江山,最后,他来拍板。 这便是帝王之道吧! 杨玄没经历过帝王之道的培养,但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集思广益。 他起身道:“舍古人搅局,但我北疆的战略定力不变。明年开春北进。宋公与南贺、裴俭、江存中等人商议一番,淘汰老弱,明确操典。明年,咱们大干一场!” “领命!”宋震肃然应诺。 杨玄看着罗才,“大事之前,吏治便是根基。该动的,哪怕是我的兄弟,动!不该动的,哪怕当面冲着我咆哮,留!” 这才是明主之相啊! 罗才起身行礼,“领命!” 杨玄对刘擎颔首,二人之间就不用多说了。 刘擎在,他放心。 杨玄出去,姜鹤儿在院子里望天。 “看什么呢?” “方才有一队鸟儿飞过去,好生悠闲。”姜鹤儿有些遗憾,“可惜了。” “可惜什么?”杨玄笑道,“可惜没能一起飞走?“姜鹤儿摇头,“可惜不能抓一只,看着好肥。” “要想长途跋涉到温暖的地方越冬,必须吃的肥肥的。”杨玄指指她,“你就差些意思。” 姜鹤儿挺胸,“我已经胖了些。” “是吗?”杨玄看了一眼。 是有些规模了! 姜鹤儿的脸红了。 身体在杨玄的注视下有些发痒。 好在杨玄心中有事,“家中最近如何?” 姜鹤儿叹道:“那些人得知我在国公身边做事,对我家都好了许多。家中有了钱,阿耶却不消停。” “赌钱?”杨玄最不喜的便是赌钱。 “不,是想纳妾!” 人才! 杨玄摇头,“饱暖思yin欲!” 这人啊! 就不能吃得太饱。 事儿多! 他眯着眼,想着舍古部的事儿。 深秋了,草原枯黄,这是北辽最后的出兵机会。 “来人!”老贼过来,“国公。” “问问赫连督那边可有动静。” 舍古人作乱,赫连春会如何应对? 首先要提防北疆发难,如此,赫连督那边就该加强。 老贼去问了,回来说道:“赫连督那边正在整顿大军,每日操练不休。” 这是枕戈待旦之意,不过,今年看来是不会南下寻求决战了。 “林骏那边如何?” 对于林骏这个对手,杨玄的感觉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在有限的几次交手中,林骏的应对堪称是出色。 若上次统领南下大军的不是赫连督,而是林骏,杨玄觉得自己的麻烦不会小。 这便是命啊! “林骏那边,三州之地正在整顿。” 赫连燕来了。 “林骏那边的动作不小,看样子,是想彻底抹去宁兴在三州之地的影响。” “那就好。” 在舍古人发动之前,林骏的存在对于北疆而言不是坏事。 当舍古人异军突起后,林骏的存在,就有些多余了。 变成了包袱! 林骏主动出手抹去北辽的影响力,降低了杨玄对他的敌意。否则,开春他第一件事儿便是攻伐三州。 暂且留下林骏,也是对北辽的牵制。 想通了这一点,杨玄觉得自己该歇息了。 “国公。”包冬来寻他,“掌教说,今年香火钱多了不少,问节度使府 可要那笔钱?“ “这是过惯穷日子了?”杨玄笑道。 包冬摇头,“掌教说,爪子……不,大事要紧。” 爪子……杨玄满头黑线,“用不上,让掌教留下吧。” 他接了那笔钱,就是接过了因果。 等老帅锅哪天不想干了,直接撂挑子,把玄学丢给他……接不接?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啊! 杨玄出了节度使府,一时间竟然觉得茫然。 “去何处呢?” 林飞豹说道:“老二今日说亲呢!” “瞅瞅!” 杨玄转个弯回家。 丁大娘依旧在巷子口摆摊,炉子烧的是柴,遇到倒风吹的她满眼泪水,模糊见到杨玄后赶紧福身,“国公。” “生意不错。”杨玄含笑进去。 等他进去后,一个客人羡慕的道:“这整个北疆,就数你这个生意最为豪横,独一份啊!” 另一个客人问道:“丁大娘,你可是和国公有旧?”“呸!”丁大娘抹一把泪,“我家夫君在军中为国公效力呢!” 众人肃然起敬,先前调侃他的男子更是拱手赔礼,“失敬了。” 这便是杨玄极力打造的氛围……令武人成为最受尊敬的职业,再用这些民心去激励将士保家卫国的忠心,如此,大唐的基本盘就有了。 武人,不可辱! 卷轴里北宋王朝的境遇在杨玄看来便是咎由自取。 老祖宗靠着掌控军权篡位成功,于是便把天下武人都当做是野心家。 如此也就罢了。 可大宋是靠什么来控制武人? 刺字,辱骂,降低武人社会地位……靠羞辱将士来达成目的。 这样的王朝,不灭,真特么的没天理! 进家杨玄就看到了王老二。 这货蹲在厢房外,和乌达在嘀咕。 “老二,人呢?” 杨玄问道。 王老二挠挠头,“刚进去。” …… 早些时候,杨家的两个侍女去了牢中,给赫连云裳带去了新衣裳,甚至有首饰。 赫连云裳也知晓是去干啥,换了衣裳后,有些好奇为何没脂粉。对于贵女来说,脂粉就是出门的标配。 不化妆出门丢人。 但她不好问。 到了杨家,她看到了躲在边上的王老二。 这个胆大包天的憨货,此刻却缩头缩脑的。 “请!” 侍女带着她进了后院。 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头豹子,还有一条狗。 豹子懒洋洋的看着她,尾巴甩一下,抽的身后的狗咆哮一声。 “汪!” 赫连云裳止步,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遇到威胁不是逃避,而是解决!” 对面屋檐下,怡娘满意的点点头。 1。 “剑客!” 郑五娘出来召唤。 剑客看了赫连云裳一眼,转身进去。 赫连云裳这才松了一口气。 妈呀! 杨狗……不,杨国公家竟然养了一头豹子! “怡娘来了。” 赫连云裳抬头,行礼。 怡娘看了她一眼,“跟我来。” 内院的大门外,乌达往里瞅了一眼,回身坏笑,“二哥,她进去了!” 王老二挠挠头,“进去就进去,又不是我进去!“ 杨玄见他有些难为情,心想,这事儿弄不好还真成了。 “可成了?” 杨玄没事儿,韩纪就休息。可刚回家转了一圈,他又来了。 “刚进去。”乌达说道。 韩纪见王老二蹲在那里挠头,就取笑道 :“老二可想娶妻?” 王老二不答。 韩纪低声道:“看来,好事将近。” 换个人,王老二早走了。 “可成了?” 该休息的林飞豹也来了。 “刚进去。” “可成了?” 赫连燕也来了。杨玄莞尔,“都想知道?” 众人点头,杨玄说道:“等着!” 里面,赫连云裳跟着怡娘进了屋子。 “见过娘子!” 周宁仔细打量着她,“这阵子觉着如何?” 若是牢骚满腹,或是心怀恨意…… 赫连云裳说道:“还好,就是无聊。” 周宁说道:“坐吧!” 第一关,过了。 外面,花红使个眼色,言笑飞也似的往外跑。 到了大门外,她冲着杨玄说道:“国公,第一关过了。” “老二,好事啊!” 众人笑了起来。 里面,周宁令人送了茶水来,借此仔细看着赫连云裳。 没化妆,才能看出本态来。 姿色不是最重要的,但却是必不可少的。 按照杨玄的说法,绝色不妥,太丑不好。平常最好。 按照屠裳的说法:都是人,都是皮肉,美丑只是人类的看法而已。 那位已经进阶到了无视美色的境界,没人能比。“家中还有什么人?” “父母俱在。” 一番问答后,赫连云裳觉得气氛挺好的,就问道:“既然不想处置我,为何把我关着那么久呢?” “你多大了?”怡娘问道。 “十七啊!”赫连云裳心想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北辽十六为女子婚嫁最大年纪。十七,是老姑娘了。”怡娘很满意。 “你们……”赫连云裳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把我关那么久,就是想把我的年龄拖到十七岁。 老姑娘了,不好嫁了。 然后,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这等手段,令人脊背发寒。 谁想出来的? 赫连云裳仔细看看,周宁雍容,不至于啊! 怡娘在观察着她,“你觉着,过日子什么最要紧?” “当然是开心啊!”赫连云裳下意识的道,“不开心还怎么过日子?“ 和老二一个德行! “如何持家?” “有钱就花!” 怡娘的脸,有些黑。周宁干咳一声,“有钱!” 老二有钱,您就别操心他们把钱花完了。 怡娘一想也是,再说,就算是花完了,国公那里难道不能给些?再说了,我这里存了许多钱,没个地方花销……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松,“可会管教家人?” 这里的家人指的是仆役侍女。 “能啊!不服气的,按着规矩来。” 以规矩为准绳,虽说少了些灵动,但更长久。 “阿娘!” 阿梁大少爷进来了。 怡娘说道:“一晃眼,大郎君就要准备读了……” 花红想笑:昨日国公才将和夫人大战一场,就是为了小国公读的事儿。夫人说该启蒙了,国公说孩子还小,再玩两年。 怡娘漫不经心的问道:“县主以为孩子该如何教导?” “陪他读,带着他玩耍……” 怡娘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女人,不错! 周宁含笑道:“老二时常去狱中看你,你觉着他如何?“ “啊!” 方才怡娘一通问话,令赫连云裳心中狂跳。 此刻周宁揭开今日见她的目的,赫连云裳愣住了。“想什么呢?” 怡娘问道。 “我在想,是装娇羞呢!还是直接说。” “哈哈哈哈!” 刚进庭院的杨玄听到笑声,满头黑线。 相亲呢! 就不能严肃点? “你觉得老二如何?”周宁问道。 赫连云裳说道:“二哥不错。” 周宁看着她,“老二是个实诚人,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也不贪玩……” 赫连云裳问道:“那他们说二哥是什么魔头……” 怡娘斩钉截铁的道:“那是污蔑!” “哦!”赫连云裳点头。 周宁继续说道:“老二也存了不少钱财,成亲的屋子也准备好了,就在国公府对面,新装饰的,到时候你看看,若是不满意,只管说。” 周氏女和前宫中女官亲自布置的屋子,谁敢说不满意? “是!” 赫连云裳表现的很平静。 怡娘问道:“你可愿意嫁给老二?, “愿意!”“为何没有半分不满?” 赫连云裳说道:“我也曾想过嫁给一个大英雄,可到了这边后,最常听到的便是某位大辽名将被国公击败。英雄是没了,那么,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 狱中虽说无聊,却也方便我思量这些。二哥……虽说实诚了些,可实诚不好吗?“ 怡娘满意的道:“世间有一等女子,最喜花言巧语的男子,总觉着这样的男子才有趣。有趣数年,可得用一生辛苦煎熬作为代价。你很好。” 周宁说道:“如此,你去吧!” 赫连云裳起身告退。 出去后,她就看到了杨玄。 “见过国公。” 杨玄点头,问道:“她的住所可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管大娘说道。 身份变了,自然不能再进狱中。 赫连云裳说道:“奴还想见见兄长。” 这是应有之意。 晚些,赫连罗被提溜到了国公府中。 “阿妹!” “兄长!” 兄妹相见,热泪盈眶,问了彼此的情况后,赫连云裳说了今日的事儿。 “王老二?”赫连罗恼怒的道:“那个狗贼!” “他是你妹婿!”赫连云裳说道。 “你答应了?” “嗯!” “哎!”赫连罗捂额,“那是个憨傻的!” “你真觉得二哥憨傻?”赫连云裳问道。 “他有名的憨傻啊!”赫连罗说道:“连狱卒们都这般说。” “他若是憨傻,世间大多是傻子!” 赫连云裳起身,“兄长,回头你写封信回家给父母说说此事,嫁妆呢!是要要的,否则丢了成国公府的脸面。” 出去后,赫连云裳被人带去看新房。 赫连罗心中郁郁,仆役说给他安排了住所,请他等等,自己去拿钥匙。 “哎!” 想到妹妹要嫁给王老二那个憨货,赫连罗就郁闷不已。 “二哥!” “二哥来了。” 赫连罗抬头,就见到王老二进来。 “二……” 王老二看着他,有些不自在。 但还是行礼。“见过舅兄。” 赫连罗突然觉得郁闷消散了。 王老二冲着老子行礼了啊! 哈哈哈哈! “妹婿,免礼!” 第1062章 中毒 在入冬之前,长陵回到了宁兴。 王举在城外相迎。 长陵下马,“怎好让王公相迎?” “应当的。” 寒暄几句,王举说道:“大长公主,局势不大好。” “舍古人?” 这一路游山玩水,长陵看着神好了许多。 “对,密谍禀告,舍古人收编了俘虏,声势浩大。朝中派去偷袭的偏师被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消息传来,宁兴震动。陛下……” 王举面色凝重,“陛下头疼欲裂,夜不能寐,时常呕吐……” 长陵问道:“可严重?” “医官们七嘴八舌,说了多种可能,都说,不严重。” “不严重?” “对,不过陛下最近把太子带在身边。” “知道了。” 太子还小,皇帝把他带在身边,其一防备被人坑害,其二亲自教导。 这是自觉不妥了吗? “长陵回来了?” “是!”殿内,皇帝坐在案几后,身侧便是太子。 和身边的肉山比起来,太子显得格外较小。 他看了长发及腰的赫连红一眼,耳畔传来父亲的声音。 “她这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潇洒,得知舍古部的变动后,她也该进宫来了。“ 皇帝放下笔,对太子说道:“行事莫急切,许多时候,少说话也是帝王威严。” 太子应了。 皇帝突然问道:“朕说的可对?赫连红!” 赫连红低头。“陛下英明。” “鹰卫要看住各处,去吧!” 皇帝摆摆手,赫连红告退。 她缓缓走在宫中,长发便是一道风景。 “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进宫了。 “红姨最近可好?”长陵笑道。 “臣无碍,大长公主此次去南方,可有收获?”赫连红含笑看着长陵。 “见识了战阵,觉着太残酷。” 长陵神色平静。 “听闻大长公主与杨玄见了一面,不知那人如今如何了?”赫连红笑道。 “还是那样。”“是吗?” “是啊!所有人都是那样。” “臣,告退。” “红姨慢走。” 赫连红告退,越过长陵往前。 长陵回身,看着她的背影。 冷风萧萧,吹的赫连红腰后的长发来回摆动。 长陵想到了当年。 那时候她还是个少女,羡慕赫连红的长发,便说要把头发留长些。 可那时候她还小啊! 头发长了容易断,分叉。 她一直引以为憾。 想到这里,长陵摸摸秀发。 时至今日,她的头发乌黑靓丽,再长也不会分叉。 我长大了! 见到皇帝时,长陵蹙眉,“陛下怎地……” 皇帝面色苍白,笑道:“长陵回来了。朕无碍!” “我听闻舍古人作乱?” “不只是作乱,舍古人渐渐坐大了。”皇帝拍打着案几,看着有些焦躁不安。“迭思并未进取心,是谁?” 长陵的敏锐令皇帝满意的道:“你果然猜出来了。迭思三子阿息保此次脱颖而出。击败孙海便是他的杰作。后续伏击我军偏师成功后,他在舍古部的威望如日中天。” “此人什么性子?”长陵问道。 “豪爽,轻财。” “是个做大事的性子。”长陵坐下,“那些大将们就没法子吗?” “大多拍着胸脯说若是自家领军前去,定然能镇压住舍古部,可这等人却信不过。” 皇帝突然伸手抚胸, 看着有些难受。 长陵叹道:“北疆军那边,杨玄虽说了好话,可我知晓,等明年开春后,修生养息的北疆大军定然会北上。” “朕知。” 长陵令人把自己的判断提前送给了皇帝,这一点今皇帝颇为满意,觉得长陵再多的不是,可至少还是顾全大局的。 一个宫人送上茶水,长陵低头看看,茶汤清澈。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长出一口气,看着神好了些,“明年,阿息保若是依旧能主宰舍古部,那么,北方将有大患。 不过,舍古人不事耕种,并无打造兵器的能力,就算是夺取了镇北城,物资依旧难以为继。 明年,明年朕派出大将,务必要绞杀了这群野人。随后,朕再集结大军南下。长陵。” 长陵微微颔首,皇帝眸色温和,“不能再拖了,只等舍古部溃败或是覆灭,朕就逼迫林雅出兵,朕再集结摩下勇十,一起联手南下,务必要破了北疆。” 他的神突然旺盛了起来,“整个大唐都在忙着争权夺利,帝王如此,世家门阀如此……人人都只顾着自己,这个国家必然离衰亡就不远了。 当初按照先帝与朕的判断,若是一切不变,最多五年,大唐的国势便会一泻千里,到了那时,大辽轻松便能击败这个老对手。 “可没想到他执掌了北疆。”长陵想到了杨玄,伸手摸摸小腹。 “是啊!杨玄执掌北疆,在朕看来,便是强行为大唐续命。必须要打断这个势头,否则我们的麻烦会很大。” 皇帝神色肃然,“舍古人只是开端,长陵,大辽内部问题也不少。大唐权贵兼并田地,大辽也有。大唐吏治败坏,大辽同样有。而且,更坏!” 北了吏治败坏始干政争,林雅和帝王各持一端,双方任用私人,而不是任用贤能……两边一心想抢位置,而不是想着民 生。 大唐也是一样,世家门阀和帝王是隐形对手,双方在朝野博弈,拼命把自己人推进宦海。 “只要击败了北疆,大唐就是个破屋子,一脚便能踹倒。” 皇帝看着太子,眼中有怜爱之色,“太子!” “父亲!” 太子起身。 皇帝指指长陵,“给大长公主行礼。” “陛下!” 长陵一怔,太子起身行礼。 “不敢如此!” 长陵侧身避开。 “你受的起!”皇帝笑道:“朕的帝位传承干先帝,先帝就你一个女儿,说一声天之娇女谁能置喙?” 他拍拍太子的肩膀,“朕就这么一个儿子,长陵,有空多教教他。只是少教些诗词歌赋,那些东西……对帝王是毒药。” 这态度坦诚的不像话。长陵说道:“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看着弱了些。“ 皇帝苦笑。 当初他被先帝猜忌,千辛万苦才有了这个孩子。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他甚至把妻儿都托付给了幕僚。 那几年,太子母子活的像是鹌鹑,整日担心宁兴雷霆将至。 虽说孩子那时还小,可许多东西却是命中注定的……渐渐长大后,太子的性子就显得有些弱。 赫连春成为太子后,依旧是如履薄冰,直至登基,在林雅的压制之下苦苦支撑。 在这样的环境中,太子的性情渐渐变化。 长陵叹息,“好好教吧!” “朕在教。” 皇帝把小小的太子带在身边,这是恨不能他一夜之间就成长起来。 长陵仔细看着皇帝,说道:“陛下保重。” 这句话仿佛把二人之间曾经的龃龉给驱散了,皇帝笑道:“朕最近睡眠不好,时常发脾气……睡不好谁不发脾气?再有最近朕胃肠不大好,时常呕吐。不过,好处是朕廋了些。” 他拍拍肚子,顿时波澜汹涌。 长陵笑道:“还是多看看医官才好。” “朕知道。” 二人随即说了一番闲话,长陵告退。 “太子,代朕送送大长公主。”皇帝温和的道。 “是!”太子起身,把长陵送到殿外。 长陵走出一段路,回身。 小小的太子站在殿外,冷风吹拂,他颤抖着,却坚持不进去。 不知哪来的落叶在空中飘零,缓缓落在了太子的身侧。 “殿下!” 皇帝的心腹谋士柳松来了,当年太子母子便是托在他的家中。 “柳先生!” 太子露出了笑容。 二人进去。 “柳先生来了,正好,朕这里有个麻烦事。” 皇帝揉揉额头,显得有些难受,“本来朕与林雅决意南征,没想到舍古部突然为祸。攘外必先安内,朕准备先破舍古部,再南下。可林雅那边却推诿,说他的摩下大多在南方,不好调动……” “林骏那边自立,令他损失惨重。”柳松坐下,笑道:“他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难道大辽覆灭了,他能独善其身?臣以为,当镇之以静,到了最后,他自家定然是悻悻然集结摩下。” “也是,朕最近脾气不好。”皇帝苦笑,指指太子,“太子这边,你等要好生辅佐。” “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柳松笑道。 “最近朕不知怎地,老是梦到先帝。”皇帝叹息,“先帝问朕,大辽如何了?朕无言以对,随后醒来。” 柳松说道:“虽说舍古部作乱,可这也是个机会。彻底解决舍古部,无后顾之忧,方能从容谋划南征。” “南征啊!”皇帝揉揉眼角,“杨玄既然敢持续北进,便是没把长安放在眼中。朕当下最迷惑不解的是,他究竟想干什么!”“谋反!”柳松见太子在倾听,就微微一笑,“他到了这等境地,就算是越王登基,也绝无活路。故而臣以为,他最终只有谋反一途。” “在北疆割据一方呢?” “这要看大辽的国势。大辽国势强盛,迟早会灭了他。大辽国势衰微,那么,北疆军民感受不到危机,便会反感他。” “危机时,齐声说你是英雄。危机消散时,英雄变成了叛逆!”皇帝笑道:“人心啊!最是难测!” “陛下……” 君臣二人微笑说话。 太子坐在边上,双手托腮听着。 神色放松。 仿佛回到了在潭州的那些岁月中…… 没有富贵。 但温馨。 长陵回到府中。 先听取了府中事务,没大事,便去沐浴。 出来后,长陵吩咐道:“请个擅长妇人病的医者来。” “是!” 晚些,医者来了。 医者看到病人是长陵,心中有些不安。 “大长公主……” “你先诊脉!” 长陵伸出手。 医者诊脉良久,脸上不断变色。 “嗯!”长陵蹙眉。 医者收回手,“老夫年迈,医术不,还请大长公主另择名医吧!” “说!”长陵收回手,冷冷的道。 医者苦笑,“大长公主……” 詹娟冷笑,“你有本事走一个试试!” 医者叹息,“大长公主这脉象如珠走盘……” “月事已经停了。”长陵说的轻描淡写。 医者起身,“恭喜大长公主。” 他笑的惨淡。 没驸马的大长公主有孕,这事儿……说出去就是丑闻。 他这个知情者弄不好会被灭口。 长陵神色恍惚了一瞬,摆摆手 “让他在府中住下。” 有人进来带着医者去前院。 王举进来,“这孩子……” “杨玄的。”长陵手抚小腹,神色从容。 “传出去,终究不美。”沈通也来了。“此事我并未想瞒着你等。”长陵说道:“虽说我看淡世情,可父亲去之前留下话,说,做了母亲才是真正的女人。” 先帝驾崩于南征归途,临去时,令人读长陵的信,含笑而逝。 “我当然也可如那些皇太后一般,给自己找个面首,可那些男人只会让我厌恶。” 大辽历史上有几位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威名赫赫。执掌大权后,难免有些寡人之疾,于是便弄几个面首,行云布雨。 “此事,府外隔绝消息。” “是!” 二人告退。 “我倦了。” 长陵远途归来就进宫,回来还得理事,有些疲惫。 詹娟令人收拾床铺,伺候长陵睡下。 “去吧!” 詹娟出去,反手关门。 室内幽暗了下来。 长陵闭上双眼。 昏昏沉沉中,她回到了当年。 先帝驾崩前大半年,长陵一次进宫,正好碰到先帝呕吐。 那时候的先帝,面色惨白,夜不能寐…… “父亲!” 长陵惶然。先帝笑着抹去嘴角的呕吐物,“朕无碍!” 长陵追问不休。 正好医官来了。 “陛下夜不能寐,心悸,面色无,烦躁不安,头晕头痛,腹泻,便黑……” 接着梦境一转。 转到了今日宫中。 皇帝坐在那里,看着廋了些。 “朕最近睡眠不好,时常发脾气……睡不好谁不发脾气?再有,最近朕胃肠不大好,时常腹泻呕吐。不过,好处是朕度了些……” 皇帝不以为然,可看向太子的眼神中,多了些怜爱和眷顾之意。 第1063章 家 桑州治所定安县。 初冬时节,行人稀少,哪怕是最勤奋的农人,在这个时节也开始歇息。 唯有商人和工匠依旧忙碌不休。 十余骑到了城门外,领头的下马,走到门内。 “路引!”军士伸手。 男子拿出路引。 “吴勤?” 军士看了看,“探亲……” “对!” 男子五十来岁,眸色温和。 “进去吧!” 男子接过路引,随即进城。 到了州廨外面,男子对门子说道:“还请禀告吴使君,长安来人。” 吴云接到消息,点头道:“请进来。” 男子跟着门子一路到了值房外。 他站在值房外,微笑道:“三郎!” 正在看文的吴云抬头:“叔父!” 男子进去,把斗笠摘下来,仔细看着他,“看样子你的身子是大好了。” “兴许是北方利于养病。”吴云叫人去弄茶水。一杯茶下肚,吴勤说道:“你的事家中得知后,都被吓了一跳,你阿耶说了,只要你回去,爵位依旧是你的。” “这是朝中施压了吧?” 吴云笑道。 吴勤默然。 “叔父应当知晓,当初我万念俱灰,对名利弃之如粪土。后来渐渐养好了身子,依旧如故……, 吴云指指吴勤,有小吏送了一盘点心过来。 吴勤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杯茶水,说道:“回去吧!” “来桑州任职,这是流放,可我并无怨言,甚至还有些欢喜,毕竟,被人围着,被人看着渐渐衰亡,那滋味难受。 来到桑州后,我就作作画,没事儿出门转转,觉着就这般消散在山水间也不错。没想到却因此渐渐养好了身子。叔父可知,那时我就一个念头,留在桑州,留在北方。” 吴勤苦笑。 “可没想到竟有人收买了我身边的随从下毒。那随从乃是吴氏的人,谁能收买他?只是拷打一番就问出了答案。” 吴云讥诮的道:“一个人喜欢吃屎,就觉着天下人都该喜欢。他喜欢富贵,却担心我这位长兄归去抢夺。” “回去,依旧是你继承爵位。”吴勤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苍白,“毕竟北方不是家。” “何为家?”吴云说道:“心安之所,便是家。” 他指指胸口,“在桑州,在北方,我觉着心安。若是回到长安,我甚至不肯走到家门口。叔父可知为何?” 吴勤默然。 “我觉着脏!”吴云自嘲的道:“祖宗传下来的爵位,本是想造福儿孙,可富贵动人心啊!为此不惜对亲人下毒手。这样的家,叔父,我若是回去,只有一种可能!” “哪一种?”吴勤问道。 “该做个了断的时候!” 吴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哎!”吴勤叹息,“为何要闹成这样呢?三郎,虽说长安舆论反转,可你要知晓,天下人也因此在揣测北疆那位国公未来的路。 他和长安再无回转的余地,要么谋反,要么,就只能等死。 他的死活老夫不在乎,老夫只想问你,难道愿意陪葬?” “六年前我就该死了。”吴云平静的道,“如今活下来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此生,当随我意!” “随我意啊!”吴勤苦笑着,“这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人生。” “可世人却深陷名利欲望中不可自拔!”吴云就像是个神祇,看着自家叔父的目光冷冷的,“叔父回去吧!告诉家中,我既然被除族了,那便把我当做是个死人!” “也好!” 外面幽幽一句。 呯! 窗棂猛的被破开,一个身影冲了进 来。 一拳! 吴勤傻傻坐在那里,看着这一拳冲向吴云,突然喊道:“三郎,躲啊!” 吴云竭力在躲避,可肩头还是挨了一拳。 他的修为在来人面前就像是个孩子。 来人一身灰衣,正是吴勤此行的随从之一。一拳击飞吴云后,他欺身而上。 “不!” 吴勤飞扑过去,挡在了吴云身前。 “三郎,退!” 来人的拳头在吴勤的额头前停住,犹豫了一下后,最终没下手。 “有刺客!” 外面,官吏们蜂拥而入。 来人一个翻身,身体飞跃,从破开的窗棂处飞了出去。 “三郎!” 吴勤回身,惶然喊道。 吴云靠墙坐着,嘴角处,鲜血不断溢出。 他无力惨笑道:“叔父,吴氏……洗不清了。” 方才若是没有吴勤挡那么一下,吴云此刻已然毙命。 吴勤扶着他,哽咽道:“三郎,那是你阿娘的人,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阿娘……”吴云眸色茫然,想到了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在他离家来桑州时,把他送到长安城外的,母亲。 “快!请医者来!”吴勤回身惶然喊道。 “母亲!”粘稠的血不断从吴云的嘴角流淌下来,他苦笑道:“四郎……四郎被母亲宠溺……” 母亲再如何,也不会令人来刺杀他。 十月怀胎,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他死了,她会心疼!唯有那个兄弟……当初他收买吴云身边的随从下毒,后来收买母亲身边的好手刺杀…… 如出一辙! 可惜,吴云想不到他的人竟然跟着吴勤来了。 医者冲了进来,“闪开!” 吴勤站起来,走到边上。 他深吸一口气。 准备捋捋思路。 一个男子进来,面色不善,走到他的身前,“吴氏的吴勤?” “是!”吴勤看着男子,“你是……” “锦衣卫!” 男子说道:“跟我来!” 吴勤看着侄儿,男子说道:“你尽可拒绝!” 吴勤苦笑,“好说!” 二人到了侧面的值房中。 男子站在窗户边,推开窗户,一边看着外面,一边问道:“那人是谁?” 吴勤在长安也听闻过锦衣卫的名声。 锦衣卫和镜台的作用有不少重合之处,是杨逆在北疆僭越,心怀不轨的罪证之一。 “那是吴氏的人。” “谁的人?”“大嫂的人。” “吴使君的母亲吗?” “是!” “这是配合的第一步,你的命能否保住,就要看后续了。”男子看着有些恼火,“此行的目的。” 收了桑州后,锦衣卫就在桑州开始布局,男子刚在州廨中寻了个小吏的职务,且也告知了吴云。 既然来了桑州,必须要熟悉一下。每日他外出在城中转转,打探消息,摸清桑州的情况。 没想到,今日出门没多久,就得知长安吴氏来人。男子马上回转,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失职了! 吴勒感知到了杀气,更不敢隐瞒,“朝中来人,威胁利诱,令吴氏务必要劝说三郎回归。老夫当年对三郎不错,故而就来了。” “朝中,不是宫中?” “老夫不知,是大兄转告。” 使者不可能召集吴氏的头面人物再宣布这事儿,只是和堂家人说了此事。 “你的判断!” “老夫……” 男子按住刀柄,“国公颇为看重吴使君,得知此事后,你想死都难!” 吴勤 想到了传闻中的京观和竖杆子,不禁脊背一寒,“来之前老夫就知晓三郎不肯回去……按照长安的说法,都附逆了,哪来的退路?刺客出手,便是要造成吴氏清理门户的迹象……” “为何不杀你?”男子一怔,想通了。 吴勤说道:“他若是杀了老夫,那便不是清理门户,而是为某个势力效命。”男子阴恻恻的道:“吴使君附逆,吴氏清理门户,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可见人心向背……” 杨逆谋反,桑州刺史从逆,吴氏大怒,觉着上对不起皇帝,下对不起祖宗,干脆就令人来清理门户。 传出去,皇帝的威严 5。 吴勤把这些瞬息就想了个通透,冷汗爬满脊背,“吴氏跳进了漩涡之中。” “出手的人,你的判断!” “四郎的人!” “谁?” “三郎的兄弟,此刻府中的继承人。” 男子目光温和了些,“倾轧吗?” 吴勤说到这里,已经恨到了极点……刺客出手,若是吴云身死,杨玄震怒之下,他吴勤讨不了好。 不是关进牢中吃一辈子牢饭,便是被赶到草原上去,做牧人的奴隶。 好一个四郎! 吴勤心中冷笑,“老四成为继承人后,依旧不知足,撺掇耶娘把三郎弄到了桑州来。桑州何等地方?但凡有些路子的权贵子弟都不肯来。可没想到三郎却在此地养好了身子。老四慌了,担心他归去,便收买了他身边的随从下毒…… “这特娘的不就是个畜生吗?”男子听的头皮发麻。 “不。”吴勤说道:“是畜生不如!” 这时一个男子进来。 “吴使君昏迷!” 二人默然片刻。 “消息传出去了?”“已经让兄弟快马赶去桃县报信。” “就怕有人借机发难。” “国公的人正在军中整顿,刚得消息,军中戒严,不许人出入。” “好!” 桑州归附后,杨玄第一件事儿便是派出将领整顿桑州军。 此刻就看到了功效。 一个小吏跑进来。 “如何?” “医者说那一拳伤到了内腑,后续如何,还得看。” 吴勤捂额,“三郎养病数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些,不过身子却虚弱。想来秦国公身边有擅长治疗内伤的医者……还请进言。” 男子摇头,“我等锦衣卫只能禀告,至于国公如何决断,那不是我等能置喙的。” 当刀有了想法后,就危险了。 …… 桃县。 王老二的新房被安排在国公府的斜对面。 “夫人当初就来看过,定下了规制,说往好了装饰。后来怡娘时常来,这里要如何装饰,那里如何才方便…… 王老二跟着管事进了自己的宅子。 他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回了!” 管事愕然:“二哥,才刚进来呢!”“我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管事没辙,回去请示周宁。 “心不在焉?” 周宁头痛,请了怡娘来。 “我去问问。” 怡娘怒火冲天,边走边念叨:“都多大的人了?大郎君都能背诗了,还在贪玩。” “该打!”跟着的花红说道。 见到王老二时,他正蹲在厨房外,手中捧着个大碗,看着应当是傅饪。 他一边吃,一边和休息的厨子说话。 看着很是快活! “怡娘,可要奴去把二哥叫来?”花红问道。 怡娘摇头,“等他吃完。” 王老二吃的很快,吃完后,还和厨子继续说了一阵子,这才回来。 “怡娘!” “跟我来!” 王老二跟着怡娘进了客房。 “嗷!” 花红在外面听到惨叫,撇撇嘴,“该!”黄林雄他们的新房夫人都没去管过,也就是王老二。 可他却漫不经心的,没当回事,该打! “为何漫不经心的?难道不喜?” 怡娘喝问。 “喜欢的。” 王老二揉着后脑勺。 “那为何不肯看?”怡娘越发火大了。 王老二说道:“我……我不想住那里。” 啪! 王老二惨叫一声,怡娘大怒,“那你想住哪里?” 那新宅子修的这般好,竟然还不满意? 不毒打一顿,没法交代。 王老二蹲下,“我还想住家里。” 怡娘举手喝问:“哪个家?” 王老二抬头看着她。 “你在的家。” 第1064章 医术如神 杨玄得知王老二惹事后,就赶紧回来。 可一回来,却看到王老二蹲在屋檐下,怡娘在边上给他揉后脑勺。 这气氛,不像是惹事的模样啊! “国公回来了。” 怡娘行礼,“老二那新房虽说不错,可奴担心他过去单过会吃亏,要不,在后院和前院之间给他隔一间屋子出来做新房?” 杨玄看了傻笑的王老二一眼,“也好。” 他随即去了后院。 “我刚得知。”周宁抱着孩子,抬头道:“怡娘担心老二出去单过吃亏……” “是老二不肯。” 杨玄坐下,伸手接过孩子,逗弄了一下。 “老二不肯?”周宁问道:“为何?” “老二和其他人不同,要多用心。” 杨玄说道:“第一次见到老二时,他跟着那些乞丐厮混,看着傻乎乎的。我就令人给了他胡饼。当夜,老二就顺着巷子一家家的摸进去,直至摸到了我的卧房之外。” 周宁放下手中的书卷,凝神听着。 “此后,老二就留在了家中,我有的,他便有。那时候是怡娘张罗家中事,最是照顾老二,好吃的也会多留一份给他。” 杨玄握住孩子抓自己的小手,却不敢发力,“老二看似大大咧咧的,看似没心没肺的,实则,什么人对自己好,什么人对自己坏,他一清二楚。” “这是……” “他把怡娘当做是自己的阿娘。” “那屠公呢?” “屠公于老二而言,更像是一种责任。所以见你们担心老二没责任心,不能持家,我就想笑。他的责任心,比所有人都强。” 周宁恍然大悟,“那一次你遇刺,老二就消失了,却是去冒险追杀刺客……” “我于他而言,亦兄亦父。”杨玄说道:“老二这人很敏感,一旦你对他生出了隔阂,他马上就能感受到。故而我从不禁止他出入后院。” 杨家,也就是王老二有这个待遇。 刚开始还有人嘀咕,特别是周氏陪嫁的女管事和侍女们。 可杨玄不发话,谁也不敢拦截王老二。 周宁点头,“我知道了。” 杨玄起身,“老二没了耶娘,剩下的事,咱们要为他做好。” “好。” 周宁随即叫了管大娘来。 “家中后院,选个见光的好地方,推倒围墙,修一个小宅子出来,就卡在后院和外院之间,两面开门。选几个地方来请示,我再去定夺。” 管大娘一怔,却不敢贸然劝阻,就试探道:“内外的门通着,若是被人利用摸进后院……” “去做!”周宁淡淡的道。 “是!”管大娘最后问道:“是做什么用的?” “新房!” 地方两天就选好了。 国公府随手就是最高价钱,工匠们如火如荼的开工。 王老二每日没事了也来看看。 怡娘更是变身监工。 屠裳休息了就来帮衬,他修为高,什么大木头,轻松就能举起来,令杨玄想到了玄学那群教授。 杨玄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对韩纪说道:“以后阿梁怕是都没这等待遇。” 韩纪说道:“东宫也能如此。” 呵呵! 这个老鬼,时刻不忘提醒自己的老板:要记得讨逆啊! “国公!” 赫连燕来了,低声道:“桑州刺史吴云遇刺。” 必然是长安伪帝干的……杨玄眸子一冷,“说清楚!” 赫连燕说道:“长安吴氏来人,劝说吴云回归,随行的人突然下手刺杀,吴云重创,当下生死不知。不过吴氏来人并不知情,若非他,吴云怕是当场就毙命了。” “吴氏……”韩纪说道:“吴云虽说去岁被除族,可难保吴氏为了献媚或是避祸出手,不过,此事必然有朝中或是宫中的指使。” “国公,好粗的大梁啊!”王老二站在屋顶上,指着脚下的房梁欢喜的道。 “好!” 杨玄笑着挥手,“集结五千骑兵,随后我带队出发。” 韩纪问道:“要带谁去?” “老二就不去了。” 王老二跟随杨玄转战多年,该歇息一阵子了。 “让裴俭跟着我去!” 杨玄随即回去。 “我要去桑州一趟,老二的事你盯着。” 周宁应了,“可是大事?” “不算大,只是些跳梁小丑生事。” 这事儿的背后绝对有长安那些人的影子。 桑州丢失,皇帝威严扫地。 帝王活什么? 就活一张脸! 脸被人扫了,就得找回来。 杨玄随即去了节度使府。 “必须救活吴云!”宋震恼火的道:“否则长安便会造势。” “吴云从逆,吴氏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故而大义灭亲。那北疆和国公算什么?”罗才说道。 “我走后,盯着对面,另外,南边也盯着。” 若是长安来个调虎离山,前脚杨玄刚走,后脚就和北辽夹击北疆。 没有杨玄坐镇,阿梁还小,北疆局势便会风雨飘摇。 …… 桑州。 吴云依旧昏迷着。 桑州最好的几个医者都在州廨中。 吴云躺在值房中,十余北疆悍卒守在门外。 作为北疆派驻桑州的将领,曾光这几日加速整顿军中将领,方才得空,就赶来探问。 “如何?” 几个医者叹息摇头。 别驾肖览说道:“使君这几年虽说养好了病,可身子骨却弱。此次内腑受创,还得看命啊!” 曾光说道:“尽力而为。” 几个医者点头。 肖览问道:“军中可有问题?” 曾光摇头,“老夫拿下了五名将领,非常时期,只能暂且委屈他们了。” “应当的!” “看着有些人心惶惶啊!” 官吏们看着惶然,曾光有些不满意,“在桃县,若是发生此等事,早已喊打喊杀了。” “对了,还得提防突袭。”肖览提醒道。 “肖别驾放心。”曾光说道:“老夫已经派了斥候往南边去。但凡谁敢趁着这个时候突袭,回头北疆大军一至……” 曾光狞笑道:“那可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那是!” 曾光回身看着外面,“按理,桃县也该来人了。” 一个军士进来,“校尉,城头守军有些怯意。” 曾光骂道:“一群软蛋,回头还得操练。” 肖览说道:“这等事啊!还得慢慢来。” “时不我待!老夫去看看。” …… 桑州依附北疆并非一帆风顺,刚开始,地方豪强反对最激烈,等看到不可挽回后,不少豪强卷着家产就跑了。 “秦国公对豪强不客气,看看北疆的豪强,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都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城头,一个军士和人吹嘘。 “为人不亏心,怕什么?”身边的同伴说道。 军士说道:“他们担心被朝中视为叛逆。” “那咱们呢?” 城头的气氛有些沉闷。 哒哒哒! 一个军士抬头,“有骑兵来了!” “好多骑兵,戒备!” 吴云遇刺后,城中人心惶惶,有人造谣,说长安大军已经到了桑州边上,正准备突袭定安县。 一时间,城中豪强们忙着绣旗帜,普通人家忙着存粮食。 “少说数千!”一个老卒变色,“戒备!” 有人喊道:“来了!” 初冬,天色昏暗,此刻能看到远处一队骑兵正在减速。 减速就是好兆头。 “拉起拒马,下去列阵!” 将领高喊。 同时,一队骑兵往州廨去了。 数百步卒在城外列阵。 城头有人喊道:“是自己人!” 来的是唐军骑兵。 但说自己人却有些尴尬。 此刻桑州人心惶惶,谁也不知晓哪边是自己的老板。 骑兵们止步。 为首的男子举起手。 “看来人心惶惶,打起我的大旗来!” “我来!” 裴俭单手举起大旗。 寒风一吹,大旗猎猎作响。 “看看曾光整顿的怎么样!” 杨玄策马,身后裴俭紧紧跟着。 “是国公!” 城头有人喊道:“是杨字旗!” 他一边喊,一边狂喜看着左右。 所有人都在欢呼。 这阵子的惶然情绪,在看到那面大旗后,尽数消散了。 “列阵!” 外面的数百步卒从戒备状态,转为校阅状态。 将领单膝跪下,喊道“见过国公!” “见过国公!” 数百人单膝跪下。 “起来!” 声音很平静。 杨玄在马背上看着这些步卒,问道:“慌了?” 没人回答。 “这里不是温暖如春的南方,也不是歌舞升平的长安,可也从未遇敌。在北面,你等的同袍正枕戈待旦,只等我一声号令,便再度北上,痛击北辽。你等担心什么?担心长安?” 战马缓缓转了半圈,杨玄说道:“我还没死,给长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桑州动兵。” 一双双眸子中,渐渐多了神彩。 “打起精神来!” 杨玄用马鞭轻轻抽了一下将领的肩头,这是一种亲昵的体现。 将领兴奋跪下,“请国公放心。” “是令北疆军民放心!” 杨玄看到了出城的曾光。 “见过国公!” “一边走一边说。” 杨玄策马进去。 曾光紧紧跟着。 “吴使君还未曾醒来,城中人心惶惶,豪强们闭门不出,百姓抢购粮食……” “你呢!” “下官整顿桑州军,拿下了五名将领……是以操练不力的名义!” “不错!” 非常时期,就得行非常事。 街上人很少。 一个正在粮店讨价还价的妇人抬头,仔细看着杨玄,“这是……这是秦国公来了。” 杨玄颔首,妇人抓回自己的钱,“不买了。” “哎!你这人,怎地出尔反尔?”伙计怒了。 妇人说道:“秦国公来了,老娘还怕个屁!” 伙计这才看到杨玄,赶紧行礼,“见过国公。” 掌柜也出来行礼,叹息道:“好不容易赶上生意好,这一下,没了。” 秦国公来了,消息不胫而走。 州廨外,当杨玄下马时,一群官吏涌了出来。 众人杂乱行礼,“见过国公!” “乱糟糟的!” 杨玄黑着脸,大步进了州廨。 “国公!” 肖览跟上来,“使君尚未醒来。” “各处如何?”杨玄问道。 肖览说道:“各处官吏人心不稳。” “桑州归附时日不长,这个倒是正常。” 杨玄没指望桑州官民今日归附北疆,明日就对他忠心耿耿,对北疆的认同感爆棚。 人心,最是难测。 到了值房外,几个医者正在商议病案。 “如何?” 医者们见到杨玄,有些愕然。 “这是秦国公!”肖览说道。 “见过国公!” 医者们行礼,一个老医者说道:“使君内腑受创,特别是肺腑,估摸着有淤血,以至于气息微弱,若是不能弄醒,就怕……” “就怕什么?” “变成傻子!” 倒是有些见识! 杨玄招手,“把陈花鼓带进来。” 陈花鼓? 是谁? 几个医者面面相觑,一人说道:“弄不好便是北疆的名医。” 名医的架子必须有,就算是节度使也得给几分面子……逼近,这是关键时候能保命的宝贝! 北疆名医陈花鼓背着药箱子进来,先给秦国公行礼。 有些跌份啊! 几个医者暗自摇头。 杨玄指指里面,“吴云肺腑受创,你去看看。” “领命!” 陈花鼓的姿态太卑微了些,几个医者摇头,都觉得这人不靠谱。 陈花鼓进去了。 望闻问切,人昏着,自然没法问。 诊脉,探鼻息,摸心跳,摸身躯…… 太特么猥琐了! 一个医者摇头。 陈花鼓很快诊断结束,打开药箱子,拿出小木匣子,打开,里面是银针。 打开一个瓷瓶,把银针放进去,像是洗澡般的荡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来。 运针如风! 嗖嗖嗖! 几根银针飞也似的扎进了吴云的胸前。 “扶一把!”陈花鼓回身。 一个医者过去,帮他把吴云扶着坐起来。 “你这是要作甚?” 陈花鼓举手,用力拍在了吴云的脊背上。 啪! 尼玛! 你这是治病? 是要命呢! 年长医者气得面色潮红,刚想呵斥。 就见吴云身体一震,接着开口。 噗! 一口淤血就喷了出来。 然后,吴云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他们。 “这是何处?” “州廨!”陈花鼓拔出银针,收好东西,背起药箱子,下意识的道:“下一个!” 老医者兴奋的过来拱手,“敢问师承哪位高人?” 在他看来,这等医术必须是医术大家。而医术大家必须有传承。 兴许,能拉上些关系呢! 陈花鼓说道:“秦国公!” 第1065章 向北 陈花鼓的名声曲线是一个爬坡形状。 太平、陈州、北疆…… 你去太平提及陈花鼓这个名儿,那些老太平人多半会不屑的道:“不就是那个被恶少们拎着刀子逼迫着杀人的医者吗?” 你没看错,在老太平人的眼中,陈花鼓就是个杀人医者。 他最大的客户是恶少,也就是黑帮分子。太平穷,为了争夺地盘,争夺保护费,恶少们使尽了各种手段——大规模斗殴,打闷棍,凶杀…… 陈花鼓的小诊所每每在事后躺满了伤者。 银针在舌头上舔一下,然后扎下去……刚开始双手颤抖,后来麻木,运针如飞。 处置伤口更是简单,上药,包扎,你和老夫说什么死亡率高达六七成,娘的,不都是这样吗? 进了陈花鼓的小医馆,一半人就回不来了。 所以,才叫他‘杀人名医’ 后来拜师杨玄,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医学手段,陈花鼓就真正的往名医的道上一发不可收拾了。 在陈州,陈花鼓名声鹊起。 在桃县,他背着药箱子,带着几个弟子进出国公府的身影,令多少同行羡慕不已。 后来大军出征,陈花鼓就带着弟子们随军效力。 军中处置伤患要求的是快准。 一旦开战,伤患几乎是每一瞬都有,你若是处置慢些,顷刻间地上就能躺满人。 陈花鼓的医术就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千锤百炼。 快! 一眼就能看出伤患的情况。 准! 瞬息就能判断出该如何处置。 接着就是出手如风。 所以,他处置吴云的伤势时,那速度快的令几个同行目瞪口呆。 你特么这是在草管人命啊! 但没想到就是这么几下子,老吴,醒来了。 这样的医者,称一声名医,过分吗? 绝对不过分。 问一声师承,这是套近乎,也是想琢磨这位名医的来历和流派。 可陈花鼓一开口便是秦国公。 “秦国公?” 老医者的眼泡瞬间好像大了许多。 “国公!” 吴云已经清醒了,看到杨玄后,恍然道:“下官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我在,阎王爷不收你!”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好生养着,后续的,我来!” 杨玄出了值房,曾光跟在身后。 “刺客呢?” 这话中带着不满之意。 曾光嵴背发热,心中不安之极,“事发后,下官就令斥候追击,追到城外三十余里后,就再无刺客的踪迹。” 赫连燕说道:“刺客应当不熟悉桑州地形,能远遁,我以为是有人接应。” “你来主持此事!” 这是专业问题,杨玄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国公,吴勤在里面。”捷隆直至侧面值房。 从刺杀发生后,吴勤就一直留在州廨中,吃喝拉撒都在值房里,半步不得出来。曾光说了,但凡在外面看到他,杀之有功。这杀气腾腾的话把长安豪强吴勤给吓尿了,连门边都不敢靠近。 肖览更狠,说不行就把值房的门窗都用木板钉上,封死。每日给些食物和饮水了事。 肖览知晓,若是吴勤跑了,秦国公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弄死自己。 杨玄推开门。 屋里,吴勤伸手挡在眼前,眯着眼,努力看着门外的杨玄。 “吴勤?” “您是……” “杨玄!” 吴勤一惊,起身行礼,“见过国公。” 杨玄走了进来。“吴氏是想向宫中献媚吗?” 吴勤心中惶然,“老夫发誓,刺杀之事吴氏绝不知情……” “嗯!” “老夫猜测,多半是四郎所为。” “那位四郎和宫中可有联系?” “不知。” 吴勤低着头,心跳如雷。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脚步声远去,这才敢抬起头来。 杨玄早已走了,赫连燕走进来。 “听闻,吴氏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 赫连燕问道。 “锦衣卫指挥使赫连燕?”吴勤问道。 赫连燕点头。 长安上层传言,杨玄身边有个狐媚的令人一见就心热的女人。这个女人乃是北辽皇族,后来不知为何跟了杨玄,竟然被委以重任,执掌密谍锦衣卫。 传闻,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能笑着杀人。 敢杀人的人多了去,但笑着杀人的,却罕见。 这样的人,才令人惧怕。 “是。”吴勤不敢尝试自己扛刑的能力。 “此次吴氏算是得手了。”赫连燕说道:“宫中那位虽说薄恩寡义,可在这等事上却赏罚分明。吴氏,想来算是攀上了高枝。” 这话听着不对啊! 怎么像是要报复。 若是锦衣卫全力发动报复吴氏,哪怕是在长安,除非宫中派出大量好手看护,否则迟早会玩完。 可刺杀之事确实是给北疆,给杨玄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若是不能抓获刺客,杨玄收桑州就成了个负面资产。 看! 什么主动投靠,吴氏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自发啊! 记住,吴氏是自发刺杀自己人。 只为了大义! 吴勤额头浸出了汗水,说道:“老夫发誓不知情。” “你的兄嫂呢?”赫连燕冷笑,“总有人把自己人当做是踏脚石,可虎毒不食子呢!” 吴勤仔细想想,“兄嫂,应当不知情。” “应当?” “是。” “你想死想活?” 赫连燕的问话压根就找不到规律,给了吴勤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不敢迟疑,“自然想活。” “可你对国公有何用?” 外面走进来捷隆,他按着刀柄,“城外正好缺个杆子。” “竖杆子……” 长安权贵为何反感杨玄? 固然有嫉妒乡下小子逆袭,和自己肩并肩,甚至比自己还出色的的缘故。也有彼此之间立场相对的缘故。 但更多是一种不适应。 大唐立国多年,权贵们早已形成了一整套行事规则,也就是潜规则。 这套潜规则的根本是阶级森严,按照等级利益均沾,对外的表现形式是矜持和高贵。 一言一行,无不如此。 否则,怎么能彰显出人上人的优越感? 可突然冒出来一个乡下小子,杀人的手段犀利的令人害怕,极度不自在。 筑京观! 用敌人的人头或是尸骸堆积成山,这事儿谁做过? 太特么残忍了。 让养尊处优多年的权贵们很是不满。 而竖杆子更是令他们夹紧双腿,菊花一凉。 只是想想就跪了。 “老夫愿降!” 吴勤就跪了。 赫连燕想起了老板曾说过的话:越是有钱有权的,就越不舍富贵,故而贪生怕死。百姓并无什么可失去的,故而市井多豪侠。 “肉食者鄙!” 赫连燕越发理解老板的这句话了。 权贵们的立场和百姓相反! 阶层的利益对立会越演越烈。 当差距越来越大时…… 赫连燕看着跪下的吴勤,冷冷的道:“这人可怜。” 捷隆说道:“可不是。” “给他一份俸禄。”赫连燕转身出去。 什么意思? 吴勤愕然。 捷隆蹲在他的身前,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听闻你想在我锦衣卫谋一份差事?” 老夫不想啊! 只需想想被揭穿后自己和吴氏的命运,吴勤就想拒绝。 可看看捷隆的眼神,吴勤就低下头。 赫连燕进来,“捷隆,国公令追索刺客,准备出发。” 捷隆起身,吴勤心中一慌,“老夫见过指挥使。” 赫连燕脑子里想着刺客的事儿,随口道:“小旗吧!” 捷隆说道:“恭喜吴小旗!” 吴勤行礼,“下官见过指挥使。” 赫连燕颔首,吴勤心中一松,知晓自己的命保住了。 至于剩下的事儿……除去生死之外,再无大事。 杨玄去了军中。 上万大军聚集在校场上。 曾光这阵子一直在整顿桑州军,淘汰老弱,清理不称职的将领,倒也风气一清。 不过,众人都有些背叛大唐的惶然。 “国公来了。” 数千骑簇拥着杨玄缓缓到了点将台下。 曾光带着将领们下来迎接。 单膝跪下。 “见过国公!” 上万将士单膝跪下。 “见过国公!” 声音宏大,整个定安城都被震住了。 “起来!” 杨玄颔首,走上了台子。 上万人,一眼看去看不到边。 这指的是平地,站在高台上,能一览无余。 杨玄走到台子边上,看着不怎么整齐的整列,摇摇头,对曾光说道:“差了不少!” 曾光低声道:“将士们都有些惶然不安,下官几度鼓舞都无用。不过下官准备用诉苦……” “不必了。” 杨玄说道:“当下局势骤变,按部就班只会误了大事。” 舍古人的崛起,看似一隅,可随即就像是多米罗骨牌般的,会引发一系列变化。 北辽两面受敌,会加速衰退,北疆也只得丢弃原先的战略构想,加速北进。 北疆一动,长安就会心慌,随即加大对北疆的压力。 随后,失去北辽这个靠山的南周会惶然不安,必然会加大军事投入…… 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玄看着这些将士,说道:“有人说,桑州归附北疆是叛乱!我不做辩驳,就想说说北疆的现状。” 杨逆! 台子上的这位秦国公,被长安恨之入骨。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桑州归附北疆,是吴云做出的决定。百姓们喜忧参半,一方面觉得桑州接入北疆后,吏治,赋税,开荒……等方面有利于民生,有利于自己。一方面却有对抗皇权的惶然不安。 后者是天生的畏惧。 桑州军也是一样,从属于北疆后,曾光一通整顿下来,大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就说伙食,比以前好的不只是一点半点。 北疆不缺牛羊肉,对军中更是不限量。 每顿饭都有肉! 这是北疆军的标准,如今就被桑州军赶上了。 好坏参半,何去何从? 这便是此刻桑州军民的矛盾心态。 而杨玄,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当今天下进入了一个纷乱之局,大变就在眼前!” 杨玄声音洪亮,“北辽那边,舍古人正在崛起,等明年开春,我将率军继续北进,此次,定然要令宁兴颤栗。北辽衰弱后,大唐如何?” 他没有灌输,而是诱导。 韩纪在边上对裴俭说道:“你等着看,这些人会被国公激励的嗷嗷叫。” 裴俭点头,“我深信不疑。” “长安依旧在歌舞升平,浑然不知天下大势已经变了。舍古人号称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就在数月前,他们以一万击破北辽五万大军。” 这是个绝密消息。 顿时,校场上就轰动了。 一万击破五万,这便是对‘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最佳诠释。 “这是一个比北辽更为凶狠的对手,我对此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呃! 裴俭看了韩纪一眼。 韩纪干咳一声。“国公家的二郎君夜里时常嚎哭,国公的性子你不知晓,务必亲力亲为。这不,时常打着哈欠来节度使府,苦不堪言呐!” 裴俭嘴角抽搐。 “当舍古人击破北辽后,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将会出现在大唐的北方。在这等时候,大唐该做什么?” “大唐该全力应对!” “可长安那些人在做什么?他们在歌舞升平,他们把北疆的示警文书当做是擦屁股的草纸。他们不在乎” 杨玄愤怒的道:“可我在乎!北疆军民在乎!” 他指着北方,“那些年,来自于北方的马蹄声令整个北方在颤栗。多少年了,是北疆军挡住了那些铁骑,这才有了长安的安宁。如今强敌即将到来,他们比北辽更为嗜血,比北辽更为凶残。我们能怎么办?” 他叹息,“放弃?任由那些野蛮人侵入大唐,杀戮我们的亲人,践踏我们的庄稼,点燃我们的屋宇?” “不能!” 杨玄挥舞手臂,“长安可以歌舞升平,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天生便是贵人,他们出生时便高我们一等。而我们能如何?往你等的身后看一眼。” 众人不禁回头。 身后就是同袍。 “我们的身后便是家园和我们的亲人。”杨玄斩钉截铁的道:“为此,我们将寸步不退!我们将义无反顾!我们将浴血奋战。直至我们的敌人倒下,或是,我们倒下!” 杨玄深呼吸一下。 “什么是叛逆,我不做评判。我只想说,评判一个人,一个势力,不该盲从,我们该听其言,观其行。北疆在做什么?长安在做什么?” 他微微颔首。 “我们,整个北疆,都在为了大唐而战。从数百年前开始,从未停歇!” “你们可以选择向南躺下,也可以选择向北,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 他转身走了下去。 庞大的阵列沉默着。 桑州近北疆,所有人都知晓北辽对于大唐意味着什么。 是北疆挡在了前方,让整个大唐才能谈得上歌舞升平。 可现在浴血奋战的北疆成了叛逆。 那么,他们为此而奋战就成了个笑话。 一个军士抬头,看着杨玄,轻声道:“他是个英雄!” 他喊道:“战斗!” 他看看左右,涨红着脸。 振臂高呼! “向北!” 无数人振臂高呼。 “向北!” 第1066章 喂饱大唐人 @@听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杨玄也在反思自己。 谋取了桑州后,他派出了曾光等人来掌控军队,在他看来,军队在手才是王道,文官这一块不能着急。 这也和他对未来的一些判断有关。 当北疆军南下讨逆时,攻下或是收服州县后如何改造统治? 军队好说,文官这一块却不好弄。 全数换掉,会令后续的州县官员们心生惧意,继而会顽抗。 所以,他想用桑州来做个马骨。 开始一切都还好,可没想到的是,长安出手,打破了他的算盘。 杨玄觉着自己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桑州是桑州,别的地方是别的地方,没必要按照一个套路去做。 该因地制宜。 吴云投诚,该留下,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他可以塞个人进来,比如说司马。 如此,就算是吴云遇刺,司马也能马上做出反应,和军队配合,控制局面。 而不像是此刻乱糟糟的。 肖览此人,不称职! 但在吴云养伤的时候还得再等等。 “见过国公。” 州廨外,肖览满头大汗等着。“有事?” 杨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肖览。 塞一个司马进来,肖览的权力必然被削弱。 此人会怎么想? 肖览说道:“先前几家豪强申请路引,下官不敢擅专,国公看……” “可有情弊?”杨玄问道。 这是要大开杀戒吗。 肖览心中一震,“并无,只是惧怕……” “怕我?”杨玄莞尔。 “是!”肖览不敢隐瞒。 北疆豪强提及秦国公,是又恨又怕,能跑的都跑了。 “强拧的瓜不甜,强留的人不欢。放行!” 杨玄进了州廨。 他带来的官吏已经接手了州廨大局。 韩纪去问了一番,回来禀告道:“就在吴使君遇刺后的这阵子,不少官员都在收拾东西……” “这是名册?”杨玄问道。 韩纪手中拿着一本册子,点头道:“正是。” 外面有十余官吏,看到这个场面,大多人变色。 杨玄接过,那些人低下头。“弄个火!”杨玄说道。 林飞豹弄燃了火折子。 “国公!” 那些官吏听到有人惊呼,抬头,就看到杨玄手中燃烧着的册子。 他举起册子,直至火焰烧到了靠近手指的部分,这才轻轻丢在地上。 那些名字在火光中闪烁着,渐渐变成灰烬。寒风一吹,四处飘散。 “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杨玄进了值房。 那些官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秦国公,英明啊! 杨玄探望了吴云的伤势,得知在不断好转后,就安抚了一番。 “下官带累了大局!” 吴云羞愧的道。 若刺杀来自于宫中或是朝中,那么北疆可以扯着大嗓门喊,说长安狗急跳墙,恼羞成怒。 可刺杀来自于吴氏,北疆和杨玄都坐蜡了。 等刺客回到长安,吴氏将会飞黄腾达。 刺客! 是处置此事的重中之重! “安心!”杨玄不是那等推卸责任的老板。 赫连燕和随行的锦衣卫出动了。 随行的骑兵配合,很快就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人看到他遁入山中。” 赫连燕说道:“不过我问过猎户,这等时节进山是自寻死路。” “去看看。” 杨玄带着数百骑 出发了。 所谓的山,是一条山脉,延绵数百里。 “山中多猛兽,且冷的不行。” 本地猎户被叫来,见到秦国公后,很是兴奋。 杨玄问了几句,摇头,“如此,此事不对。“ “兴许能靠着狩猎和生火活下来。”捷隆说道。 “在山中要想活下来,其一得有弓箭,否则无法狩猎。其二得有衣裳,否则你裹着树皮也会被冻死。” 杨玄回身:“仔细勘察周围。” 猎户赞道:“国公此言甚是。” 赫连燕说道:“国公本就是最好的猎人!” 当年在东宇山中,杨玄不但要狩猎,还得和南周猎户互相伏击。那等险境,不是这些人能理解的。 刺客只带着一把短刀,衣裳不算厚实,在城中没问题,到了山中……活不过三日! “长安需要刺客去炫耀,故而会有接应的人手在附近。这些人手不可能不知晓此刻进山的凶险。那么……查!”随行的骑兵在本地人的带领下开始撒网。 本地猎户在重赏下也进山去寻找刺客的踪迹。 杨玄就在山脚下的小村中住下。 小村宁静,在这个时节村里没啥事,每日就吃一顿饭。 早上村里就杨玄住的地方冒炊烟,引得一群鸟儿叽叽喳喳的聚拢在屋顶上。 杨玄修炼完毕后,在屋外散步。 里面传来了烤饼的香味,十余孩子在远处,含着手指头,垂涎欲滴,却不敢靠近。 孩子们的鞋子大多破旧,大拇指,甚至二拇指都露在外面,袜子是没有的。两行鼻涕流淌下来,快到嘴唇时,就用力吸回去。 赫连燕觉得有些恶心。 杨玄却倍感亲切。 “我当年便是身处这等环境。” “国公,早饭好了。” 一个虬龙卫出来惠告。 “弄些饼子来。” 杨玄令人弄了饼子来,冲着孩子们招手,“来!” 孩子们反而退后。 杨玄嗅嗅饼子,一脸满足,“喷香。”,然后再招手,“做多了吃不完,来。” 一个女娃怯生生的走过来,杨玄缓缓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说道:“家里爷娘呢?”女娃说道:“在家。” “饿了吧?” “饿!”女娃点头。 杨玄把饼子递过去,女娃接过,转身就跑。 跑半路就举着饼子喊道:“阿耶,阿娘,我找到吃的了!” 老贼说道:“得了吃的不是先顾着自己,而是家人。这孩子长大了要么受苦,要么就有作为。” 剩下的孩子见状都走了过来,每人一张饼。 “国公不吃吗?”赫连燕问道。 “我很少不吃早饭,今日就不吃了。“ 朱雀说不吃早饭会得什么……胆囊炎?杨玄拍拍手。 老贼说道:“还有多的。” 杨玄摇头,指着那些举着饼子往家跑的孩子说道:“我用今日的饥饿来牢牢记住,这个天下还有无数人吃不饱,穿不暖。 他回身,“而我的目标,便是为这些人去寻找食物,为他们寻找衣裳。” 曾有贵人来北疆,去了乡下,见到那些为了蝇头小利而不依不饶,甚至是使劲手段的村民很是厌恶,觉得就像是苍蝇。 可杨玄知晓,当人吃不饱穿不暖时,谈什么道德,谈什么高雅,谈什么高尚,那都是无病呻吟。 吃饱了,吃撑了,才能去追求神世界。 而他的目标,便是…… “喂饱大唐人!”距离杨玄驻地四十余里的一个村子里,此刻也是冷冷清清的,大人在家躺着,减少身体消耗,让自己饿的晚一些。 但孩子是拦不住的。 哪 怕是腹中饿的想吃土,依旧要出来玩耍。 丁杰就在屋外,看着那些孩子在村里跑来跑去。 在那一日刺杀吴云之后,他就在城中接应的人手帮助下逃了出来,随即远遁。 他先进山,随即从另一面出山。 玩了个声东击西后,他本想远遁,却发现四处都多了关卡。 他只能退了回来,躲在了这个事先准备好的隐藏地点。 “只需半月,关卡就名存实亡,到时候把你送进商队中,一路回长安!“ 院子里,此行接应他的头领马活蹙眉看着天色。 有些像是要下雪的迹象。 下雪对于隐秘踪迹是个麻烦事儿。 丁杰回身进来,先关门,然后听听外面的动静,这才说道:“郎君当初交代,此次刺杀若是能弄死三郎君,那么便是大功。 就算是弄不死,只要弄伤也足够了。如今我只想回去。你等在北方势力应当不小,难道过一个小小的关卡会是难事?” 马活低头看着他,“你就在长安,吴氏也算是长安豪强,就以为天下之大,无处不能去。但那是长安。” “你等把杨玄说的如此厉害,可我依旧从容刺杀遁逃,他能如何?”丁杰笑道。 “我在桑州两年了,仅仅是听闻,就不敢轻视北疆。”马活说道,“此刻出去,我敢打赌,你九成九会被抓到。你可知晓一旦被抓到的后果?竖杆子!“ 马活恶意的道:“何为竖杆子?便是弄根杆子栽进地里。朝天的一头削尖,把树皮剥光,如此光溜溜的……别以为光溜溜的只有女人。 随后把你也剥光,再抬起来,谷道冲着削尖的顶端,就这么慢慢放下去……别急,你不会一时就死了,你会夹紧,夹的特别紧。 可你那么重,终究维系不了多久,身体就会慢慢顺着杆子往下滑。 一般人能活大半日,有特别厉害的,能活两三日。最后杆子都从嘴里捅出来,看着……看过烤全羊吗?就是这尿性!” “怕个鸟!”丁杰夹紧屁股。 “这里是咱们选了许久才找到的地方,村里人少,村正被咱们收买了,会出手遮掩咱们的踪迹。咱们只管躲在此处,任凭北疆军如何找,也找不到。” “我敢打赌,杨玄此刻正气急败坏的在定安城中收拾人,随后还得回桃具。”丅杰有些不耐烦。 在出发前,四郎君刚赏了他一个俏婢,虽说俏婢伺候过四郎君,可那姿色,那手段……反而令他为之痴狂。 想到那个女人,丁杰恨不能插翅飞到长安。 午饭后,马活打盹。 丁杰收拾了包袱,带上短刀,悄然翻墙出去。 他一刻都忍不住了,就想回去见到那个女人。 午后,村里就一个痴傻的男子在家门外,呆呆的看着外面。 他听到脚步声,缓缓回头,呆滞的看着丁杰,傻笑道:“走好啊!” 不知怎地,丁杰心中猛的一跳。 狗曰的! 这话,怎地听着不对呢! 他冲着傻子龇牙。傻子低头看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他的道。 丁杰出了小村,冲着定安城方向嘿嘿一笑,“老子走了,下次,再也不来了。” 他把斗笠戴上,准备绕过官道,走小径南下。 包袱里有钱,有能吃五日的干饼子,极限时,能吃十日。 吃完干粮,以他的修为摸进一路上的村子中弄些粮食轻而易举。 只要出了桑州他就安全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北方。 脑海中全是那个女人的倩影。 然后,他揉揉眼睛。 远方,有些模糊的影子。 “回来!” 身后传来了马活气急败坏的声音。 远方出现的是骑兵! 丁杰转身就跑。 “不要跑,慢慢走!” 马活骂道:“贱狗奴,竟敢偷跑!” 丁杰跑回去,马活带着他进村。 进村后,村正正在等着,“哎!可别闹出事来。” 马活说道:“看好外面的人,若是来寻人的,应付过去。”“放心!” 村正冲着远方的骑兵笑了笑,自信的道:“在这里,爷爷便是帝王!” 马活二人遁入村中。 数十骑兵到了村口。 “最近可有陌生人进出?”为首的开口,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哪怕是男装,可看着却妩媚之极。 村正心中一荡,“并无!” 赫连燕目光转动。 如安在她的身后低声道:“七日前,有人见到两人往这边来了,这个村正怕是有些问题。” 赫连燕不置可否,对村正说道:“若是发现陌生人,可当即去定安惠告,重赏一万钱!” 村正配合的露出贪婪之色,“一定!” “走,我们回桃县!” 数十骑掉头走了。 村正回去,寻到了马活,“来了数十骑,为首的是个狐媚女子,走了。” “那是锦衣卫指挥使赫连燕,他们往哪边去了?”马活问道。 “往北边去了,说是回桃县。” “看来,杨狗是要回去了。”马活心中一松。“他乃叛逆,叛逆不敢久离老巢。”丁杰说道:“如此,我何时能回去?” 马活谨慎的道:“再等数日。” “也好!” 丁杰终干消停了,马活笑道:“等你到了长安,我们会在北疆放消息,就说你当时就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了,能羞煞杨狗!” “是吗?” 一个声音飘荡进来。 “谁?” 马活拔刀,看向大门。 呯! 大门飞了进来。 门外,赫连燕眯眼看着他们。 “如今,你等便在我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逃一个看看!“ 第1067章 缘分呐 @@“是赫连燕!” 马活转身就跑。 赫连燕没动,她身后的人也没动。 丁杰却冲着她杀了过来。 飞掠中,他摸出短刀,狞笑道:“***!” 赫连燕的身后十余人张弓搭箭。 “要活口!”赫连燕开口。 如安走出来。 长剑出鞘。 一拍!呯! 短刀飞了出去。 长剑接着再一拍。 就像是拍苍蝇般的,把丁杰拍落下来。 曾能令三大部好手低头的如安,岂是长安吴氏一个护卫能敌的? 后面传来了惨叫声,没多久,捷降带着几个人,拖着马活回来了。 赫连燕饶有兴趣的问丁杰,“为何不逃?” 丁杰倒也光棍,说道:“一般这等时候,后面必然有好手在,唯一的生路便是擒住一个人。” “带走!”杨玄已经回到了定安城。 作为北疆节度使,每日的事儿多不胜数。大多被刘擎等人处理了,但依旧有不少事儿要他拍板。 所以,他人到了桑州,每日依旧有桃县使者往来不绝,送来文。 “明年的流民?” 杨玄看着文,思忖了一下,“告诉刘公他们,做好明年接纳更多流民的准备。” 送文的小吏说道:“刘公说,连续开荒,剩下的荒地还得留着……毕竟北疆人口连年增长,还得给儿孙们留下些田地。” 均田制不错,唯一的问题便是田地不够。 开国时,千里无鸡鸣,你想分多少都没问题,只要种得下。 同样是在开国时,兼并十地不是事儿,甚至朝中还鼓励兼并,否则那些田地就荒芜在那里,浪费资源不是。 等人口繁衍生息,渐渐多起来后,均田制的弊端就出来了。 比如说大唐,田地多的时候,府兵们横扫天下。 经过多年休养生息,人口膨胀,加之肉食者们贪婪,无节制的兼并田地,以至于后面出生的人便面临着无地可分的窘境。 没地种,要么成为流民,要么…… 每年都能听到某地有人造反,虽然转瞬就被灭了,但有心人依旧能借此看出这个天下距离动荡不远了。 民不安,长安如何能安? 民大饥,长安如何能饱? 刘琴等人的考量是正确的,但眼光差些意思。 “往北,多的是地方!”杨玄写下了自己的处置意见,小吏接过后,马上出发回桃县。 韩纪在边上,此刻才开口,“北方苦寒啊!” “苦寒也有宝贝,先占据了再说。” 杨玄喝了一口热茶,“就算是北方无法安置大量人口,可南方呢?西方呢?东方呢?目光要放远。” 韩纪一怔,随即目露异彩,“国公的意思,以后要放眼四方?” “守在长安城中称王称霸有意思吗?”杨玄放下水杯,说道:“这个世界很大,洛罗国方外人来长安时说过,再往西边去,还有诸国。再继续往西,据说有广袤的陆地,上面什么都有。说什么流淌着蜂蜜与牛乳。” 韩进笑道:“如此,老夫还有事做。” 这话里有话。 “怎么,想事后功成身退?”杨玄问道。 韩纪说道:“老夫一口气就被大事给吊着,等事成后,老夫本想游历天下。不过国公既然有这等志向,老夫怎能轻言退? 好歹,一身手段也该让那些异族见识一番不是!” “什么一个想法?”杨玄问道。 “既然洛罗那边通往西方世界,那老夫好歹去看看。说不得能寻到知己。” “洛罗国相便是权臣。” “看,这便是老夫的知己。可惜此人 未曾造反,可见还少些胆略。老夫别的没有,胆略倒是不少,借些给他。” “随后呢?” “继续往西,兴许,知己更多。” 去祸害全世界! 杨玄觉得这不是坏事。韩纪的性子太偏,此刻打江山的阶段还好,等平稳下来后,这等人多半会不甘寂寞,给自己找事儿做。 做一做的,弄不好就会寻个人,重新把前半生的追求再演绎一遍。 比如说老二,或是还没出生的老三…… 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夺嫡之争,不禁有些头痛。 难怪帝王杀臣子如同割草,当他感受到威胁时,本能的反应就是杀,杀光一切威胁自己权位的人。 这个人兴许是他的妻子,他的儿孙,他的心腹重臣…… “国公!” 赫连燕回来了,“拿住了刺客。” “拷打!” 拷打就在州廨中进行,惨嚎声令那些官吏面色发青。 “我说……” “大声些!” 捷隆手持皮鞭,满面潮红。 被绑着的丁杰说道:“是朝中有人给四郎君说了,只要刺杀三郎君得手,等三郎君继承爵位时能提一级,为侯爵。” 这不是什么大义灭亲! 杨玄在值房门内看着外面。 那些官吏低下头。 “继续!” “小人是夫人身边的护卫,不过早在两年前就被四郎君收买了。” “人才!”杨玄摇头,“手段不错。” 韩纪说道:“可惜只能在家中施展,目光狭隘了些。” 豪门恩怨啊! 那些官吏唏嘘着。 但神负担却一扫而空。 吴勤叹息,走进了值房。 吴云一直在值房中养伤,见他进来就冷笑,“家中成了小朝堂,尔虐我诈,耶娘可觉着舒爽?” 吴勤苦笑,“三郎你该知晓,豪门多如此,你不争,别人就会争。” “名利动人心罢了,无需把豪门说的多高尚。”吴云干咳一声,“叔父回去后,还请告知耶娘,所谓的伯爵,就算吴氏男丁灭绝了,我也不屑继承!” 这是最彻底的决裂! 吴勤叹息,“为何成了这样呢?” “名利!”经过此劫后,吴云看的很透彻,“耶娘一心只想保住爵位,却没想过进取。祖宗的遗泽是该珍惜,可后人若只顾着躺在祖宗的遗泽上享受,迟早会没落。这番话,也请转告耶娘。此后,吴氏与我无关。” 他没说和自己同胞兄弟之间的恩怨如何处置。 但所有人都知晓,这事儿,消停不了。 若是长安重新掌控北疆,那一切不消说,吴云也会身败名裂。 但若是秦国公翻盘…… “国公!” 杨玄进来了,“刺客之事了结,我也该回去了。晚些桃县会安排一个司马过来辅佐你。无需多想,好好干,兴许有一日,你能到桃县去!” 这是许诺。 吴云坐着拱手。 “愿为国公效死!” 韩纪在外面冷眼旁观,知晓此人算是彻底的归心了。 成了国公的心腹! 好事儿! 北疆最大的问题就是重臣太少,北疆系的官员们需要慢慢积累经验,不能拔苗助长。 吴云这等人便是此刻北疆急需的人才。 杨玄走了。 吴云一边休养一边理事。 但陈花鼓走前有交代,让他静养,所以大多时候他一人在值房里或是看,或是发呆思索。 某一日,他看着北方说道:“老夫突然想再去桃县,跟着国公大军北上。” “使君!” 肖览进来了。 “那几家豪强又回来了。” 吴云问道:“为何?” 当初那几家豪强走的时候,就像是逃难,仿佛桑州就是地狱。 肖览说道:“他们出了桑州后,一路被勒索……”“人离乡贱!”吴云想到了吴氏。 肖览问道:“可要接纳?” 那几户人家是主动求去,在桑州的户籍也消了,且家中的固定产业除去宅子之外都卖了。 吴云说道:“去请示国公!” 肖览一怔,“犯不着吧?” “老肖!”吴云看着他,认真的道:“从此刻起,桃县便是长安!” 数千骑出了定安县,杨玄心情不错,等信使送来周宁的信,说是二郎学会叫阿耶后,他就更欢喜了。 “歇息!” 午后,阳光晒着依旧寒冷。 官道左侧,一条小径延伸过去,尽头处能看到树荫中若隐若现的墙瓦。 “国公,是方外之地!” 屋宇看着有些年头了,半遮半掩的,令人生出寻幽探胜之意。 “去看看。” 虽说有修为,但来回赶路依旧令杨玄有些疲惫。 “我去!”裴俭对林飞豹说道。 “也好!” 裴俭需要彻底融入进来,这时候主动请求护卫杨玄是好事儿。 韩纪自然要跟着,好奇的问道:“不知二人修为如何。” 杨玄摇头,“不知。” 他不学老曹,没事儿让摩下来个比武什么的,虽说有激励的作用,但也会生出好胜心来。 在这个当口,一切以稳定为主。 至于以后…… 若是讨逆成功,麾下文武济济一堂。 杨玄想想那个局面,突然头皮发麻。 每日面对那些重臣,每日无数政事。回到后宫还得面对一群美人轮番上演宫心计…… 难怪皇帝大多短命。 林飞豹又安排了两个虫龙卫跟着,此刻随军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埋锅造饭了。 炊烟渺渺中,杨玄绕过小径,看到了道观。 门不大,而且开着。 透过门就能看到里面的大殿,隐约能看到神像。 细细的声音传来。 “……长安那边……” “有人!” 韩纪敲门。 叩叩叩! “谁?” 一个道人出来,见杨玄一行风尘仆仆,就说道:“观中有客人,今日没法待客,还请善人见谅。”里面地上铺着地砖,看着有些年头了。地砖坑洼不平,哪怕是冬季,依旧能看到苔藓的痕迹。 杨玄颔首,刚想走,就听大殿内有人说道:“道兄何必让我等做恶客?有人来,只管来就是了。” 道人一怔,笑道:“也是。”,他侧身,“请。” 杨玄走了进去。 几个道人从大殿内走出来。 人人腰佩长剑。 一身道袍,仙气飘飘。 “善人眼熟。” 一个道人笑道。 “是吗?”杨玄看看前院,左右有池子,中间一道石桥,颇为雅致。 为首的道人稽首,指着桥头的石雕问道:“善人可知此物?” 杨玄摇头。 道人说道:“方外讲究缘分,今日既然能碰到,老夫也颇为欢喜,便为善人讲解一番……” 他走在前面,其他几个道人从水池的两侧缓缓绕过来,目光炯炯,盯着杨玄,竟然是包夹之势。 两个虬龙卫站在杨玄两侧,裴九站在身前侧面,杨玄压根不担心这几人,有些好奇,“北疆方外,也敢伏击我吗?” 道人呵呵一笑,“奉国公果然不愧是名将。老夫本 在此地歇脚,顺带与道兄联络一番,晚些再去桃县走走看看,看看泰国公倒行逆施的日子如何,没想到却在此地遇到了国公。” “祖师保佑!”他看着杨玄,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缘分呐!”呛! 话音未落,几柄长剑出鞘。 杨玄就带了裴俭和两个虬龙卫进来,至于韩纪,那是拖后腿的。 杨玄的修为不是什么秘密,早有人说过,此人修炼的资质平庸的令人无语,如是丢在建云观中,怕是会被讥讽为混饭吃的。 甚至在玄学中有人说,杨玄的修为甚至比不上自己的妻子周宁。 所以,杨玄就忽略不计。 剩下三个护卫,这里却有六个方外人。 三个护卫中,两个身材高大,一看便知晓是杨玄身边的那群大汉。 另一人身材也颇为雄壮,不过用的却是横刀,可见不是一个体系。 缠住三个护卫,击杀杨玄,随即远遁。 当消息传到长安…… “建云观!” 杨玄却没有遇险的惊慌,反而饶有兴致的道:“皇帝与杨松成等人握手言和后,看来常圣也活跃了起来,这是想投机?” 皇帝和世家门阀握手言和,产生的效果和影响非同一般。 以前建云观是皇帝戳一下,他们才动一下。 此次却主动派人来北疆联络方外势力,这便是要投机。 当初常圣从龙成功,让建云观从二流方外势力,变成了大唐最顶级的方外势力。 报酬之丰厚,令人羡慕不已。 “动手!”一个道人喝道。 “先杀了杨狗!” 杨玄双手抱臂,摇头叹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是何苦?” 他转身往外走。 脑海中再度浮现了那一夜。 帝后中毒,一群人围攻废太子囚禁地。 火光冲天中,能看到其中有许多方外人。 “该死!” 杨玄跨出大门。 剑光在身后闪烁。 刀光突然一盛。 昏暗的天色下,仿佛有一道闪电掠过长空。 惨嚎声中,有人尖叫。 “这是裴九的刀法!” 第1068章 让这个天下换个姓氏 刀光闪烁,一个道人倒飞出去,半空中,断臂落下,人口喷鲜血,尖叫道:「这是裴九的刀法!」 道人须发斑白,落地后踉踉跄跄的后退,看向杨玄背影的眼神中,多了惊怖之色,「杨玄,你竟敢偷藏裴九的儿子!」 「走!」 另一个道人身形急退,说道:「此事必须传讯长安!」 「挡住他!」 几个道人联手,剑光大盛。 两个虬龙卫从侧面冲了过来,老道人拼死阻拦,「走!告诉观主,裴氏刀法重现人间!」 呯! 他被一铁棍抽飞,落地后,嘴角鲜血不断溢出,咽喉上下涌动了几下,脑海中,那段记忆浮现。 皇城下,裴九持刀上前。 刀光闪过,宫城之上,皇帝父子惶然蹲下。 随即刀光撞到了城墙,轰然炸裂。 常圣彼时就在宫城上,而他,就在不远处。 亲眼目睹了那一刀。 就在先前,裴俭同样的一刀,斩杀两人,断他一臂。 裴九…… 那是帝王永远的梦魇! 宫变后,武皇被软禁在寝宫之中,李元父子忙着清洗朝堂,却不知武皇悄然令人送了手书去北疆。随即裴九带着护卫赶到长安,以为后续是北疆大军的李元父子差点被吓尿。 事后,有人不解的在酒后问好友,「为何武皇不令裴九率军勤王呢?」 彼时北疆大军是能威压北辽的存在,若是裴九率军勤王,长安人心未定,必然守不住。 没人知晓武皇当时在想些什么。 她用一纸手书召回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裴九。 君臣之间举杯,饮了最后一杯酒。 随即武皇驾崩,裴九在皇城前自尽。 驾崩前,武皇留下话,无需弄什么彰显功绩的碑文。 李元扮孝顺,说:「阿娘,石碑都做好了,就等着刻字呢!「 武皇摇头,目光越过他,看向虚空。 「那就,无字碑吧!」 后来有人说,武皇彻底看透了李元父子,知晓若是不召回裴九,李元登基后,第一件事儿便是绞杀北疆。 到了那时,愤怒的裴九率军南下,大唐,也就完了。 有人说,武皇对大唐有情,却对裴九无情。 可帝王的情义在江山,在千万人。当一人和天下人利益冲突时,帝王当毫不犹豫的舍弃那人。 但裴九的悲壮却令天下人感慨不已。 他的儿孙据闻不知所踪,有人说被皇帝绞杀了。 为此,锦衣卫还抓了几个嘀咕此事的市井妇人。 但没想到的是,今日,裴九的刀法竟然出现在了北疆。就在杨玄的身边。 裴俭绞杀了剩下的几个道人,刚想去追。 「不必了。」 杨玄叫住了他,走进来,冲着神像行礼,「在这方外之地造杀孽,得罪了。」 裴俭收刀,说道:「国公,消息若是传到长安……」 「那又如何?」 杨玄走进大殿,见神像蒙尘,不禁摇头。 「伪帝会以此攻击国公。」 伪帝善于舆论攻势,这也是当初宫变后父子二人能站稳脚跟的缘故之一。 杨玄拿起案几上的三炷香,点燃,行礼,插在香炉中,问道:「你可信神灵?」 裴俭点头又摇头,「原先是信的,颇为虔诚。」 「后来呢?」 「后来……在逃亡途中,下官依旧深信不疑。直至 ()得知父亲自尽消息的那一刻,我悲痛之余,也想问问神灵……」. 裴俭看着神像,「我想问问神灵,家父一生忠义无双,对大唐,对帝王,对同袍,对摩下,对百姓,对朋友……他问心无愧。这么一个人,为何就落了这么一个结局?」 「神灵可曾托梦?」杨玄问道。 「未曾!」裴俭的国字脸上多了一抹讥诮之意,「家父去了,而小人却成了帝王,并享尽荣华富贵。下官就在想,这便是神灵想彰显的天道吗?不以道义为重,而是以成败论英雄。从那时起,下官再不信什么神灵。」 「其实,所谓的荣华富贵,并不一定是享受。比如说伪帝,看似享受,可他却从未有过安生日子。整日猜忌,哪怕面对着父母妻儿也是如此。后来,他更是亲手勒死了自己的长子。你觉着,这是享受吗?」 裴俭默然。 「我觉着这是惩罚!」杨玄说道:「到了我这个地步,享受了能享受的富贵,才知晓,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一戳即灭。 所以,裴俭,放下吧!」 从到了他的身边后,裴俭就是沉默寡言的模样。没事儿也很少和同僚往来,独来独往。 这是个大将之材,弄不好,会是个帅才。 杨玄不想看到自己看重的大才成为一个神经病。 「下官心中意难平。」 「你没敷衍我,这是好事。」 「下官不敢。」 「有何不敢?譬如说老贼便时常撒谎。」 闻声带着人赶来的老贼止步在外面,一脸尴尬。 「那老货时常一脸正色说要去巡查,可去一去的,就拐到了青楼。还时常带着老二一起……」 老贼:「……」 杨玄回身看到了他,莞尔道:「许多时候看开些,世间事,福祸相依。眼前看似灾祸,可却隐藏着福气。眼前看似花团锦簇,可暗里却藏着危机……那人,会付出代价。」 裴俭虎目微红,「是!」 忠义啊! 这时那两个虬龙卫回来请罪。 「那人竟然跑了。」 「跑就跑了。」杨玄淡淡的道:「如今我的身边有宋震,有罗才,都是长安的眼中钉。多一个裴九之子,又如何?」 他拍拍裴俭的肩膀,「从今日起,恢复你的本姓!」 裴俭跪下,「多谢郎君!」 没有人愿意隐姓埋名,要么是不得已,要么是被迫。 裴九起身,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了般的。 老贼问道:「什么感受?」 「仿佛卸下了一身包袱!」 道人一路飞掠而去,即便身后没有追兵也不敢停。 这一路逃到了桑州某个城外的宅子外。 「开门!」 呯呯呯! 门开,门子见是上次来的道人,就问道:「道长寻阿郎吗?「 「快,扶老夫进去!」 道人此刻歇息下来,浑身一松,汗出如浆,整个人看着就像是虚弱了般的,面色惨淡,恍若厉鬼。 一个中年男子闻讯出来,见状大惊失色,「谁干的?」 道人站稳,看着门子,门子赶紧告退。 他刚走,道人就喘息道:「传信长安,裴九之子就在杨玄身边。」 他颓然软倒。 「裴九有子曰俭,杨玄身边有大将周俭。周俭裴俭……好一个贼子!「男子变色大变,「裴九?」 那个当年响彻北地的名字啊! 许久未曾听闻了。 「速去!」道 人嘶声()道。 「备马!」 中年男子背上干粮,带着三匹马出发了。 ...... 当初宫变后,李泌酬功,以建云观为首功,欲在城中为建云观建造山门。常圣毫不犹豫的婉拒了。 长安城外有山脉,山脉延绵,宛若龙舞。其中最出名的叫做燕山。 前朝时,燕山便是修炼者的圣地,许多人不远千里来到燕山,寻个洞穴,或是自行动手搭建个茅屋,据此求真。 渐渐的,燕山名声大噪,前朝帝王数度延请其中的佼佼者出山为官后,更是令燕山成为天下第一名山……… 「若论天下名山,有雄奇,有秀丽,有大气……而燕山却平庸无奇。」常圣笑着说:「有的不过是名利罢了。」 他的身边是师弟简云。 简云看着比常圣苍老许多,脸颊干瘦,「燕山捷径,曾令多少名利之徒趋之若鹜。不过真人,外界不少人说当初真人选择燕山为新山门所在,便是求名。「 常圣淡淡抚须,冬日下,修长的手显得格外白皙,女子玉手都无法相比。 「当初宫变后,陛下论功,以我建云观为首功。陛下准备在城中腾出一块地方,为我建云观修建山门。老夫却毫不犹豫的婉拒了。直至如今,观中许多人依旧对此不满。」 「长安城中多权贵,多信徒,多香火。」简云说道:「毕竟,修炼耗费钱财不少啊!」 「陛下当初常赐了巨量田地,每年收取的粮食多不胜数,这也是我建云观能迅速扩张的根底。既然不缺钱粮,留在城中作甚?权贵信徒,这些都是锦上添花。你要知晓,人是***!」 简云一怔:「真人这话……」 常圣说道:「人从出生开始便在求,求吃求喝,求名利,求欲望……渴求时急不可耐,焦虑不安。求到之后觉着怅然,不过如此。故而,越容易到手的东西,越被人看轻。师弟可还记得当年?」 「自然记得。」简云唏嘘道:「当初咱们建云观籍籍无名,长安每年修士聚会,真人带着咱们去……咱们毕恭毕敬的去,却被人冷眼相待。」 「依旧还不满?」常圣问道。 「对,每每回想起来,老夫依旧意难平。」简云揉揉小腹。 「老夫刚开始也颇为郁郁,后来便想通了。」常圣微笑道:「实力不济时,你的示好,会被人当做是讨好。这便是容易到手的东西。」 简云一怔,「真人这话令人茅塞顿开啊!」 「故而老夫婉拒陛下在城中修建山门的赏赐,带着你等来了燕山。自从到了燕山后,信徒如何?」 「越发多了。」 「人生而有大恐惧,畏惧生老病死,畏惧穷困,畏惧籍籍无名。时日长了,便要寻求开解寄托,方外便因运而生。建云观若是建造在闹市,没几个人会把咱们当回事。可到了远离长安的燕山,看看……」 建云观地处燕山山顶,常圣二人此刻便站在山门外的山岸上。 山路上,十余香客在缓缓而行。 「求而不得最能令人难忘。」 「真人的意思,便是不能让人轻易就获得解脱。」 「当年曾有方外苦修者赴西域求取经书,归来时,中原震动。多年后,依旧被人津津乐道。师弟,若当初那些经书便在触手可及处,可还会有人为之震撼吗?」「老夫明白了,来燕山,不是坏事。」 简云钦佩的道:「真人运筹帷幄,使我建云观蒸蒸日上……」 「老夫说了那么多,实则都不是我建云观的命脉。「 简云愕然。 这是建云观的根本啊! ()「真人,如今我建云观坐拥无数良田人口,观中子弟众多,乃是长安方外第一,如何不紧要?」 「师弟,你看!」 常圣手指远方。 站在燕山山顶,天色好时,能把整个长安城一览无余。 今日天气就不错。 宛若棋盘般的长安城映入眼帘,哪怕看了无数次,简云依旧赞道:「好一座长安城。」 「你看到的是长安城,老夫看到的却是,风云!「 常圣说道:「舍古人在极北之地崛起了,加之北疆的夹击,北辽的好日子不多了。一旦北辽覆灭,强大的北疆军何去何从?朝中不少蠢货在怂恿陛下对北疆用兵……」 「陛下应当不会吧!」 「他老了。」常圣冷笑道:「你没发现,这几年他看似权术无双,可大唐依旧在渐渐失控。一旦长安冲着北疆张嘴撕咬。杨玄必然会反咬一口,随即大军南下……师弟,风云就要动了。」 简云听的心神俱震,「要大乱了吗?」 「对,要大乱了。一旦大乱,我建云观何去何从?」常圣负手看着长安城,「杨松成等人与我建云观暗中是对手,如此,越王不可为我所用。可老夫想了许久,最终登基的,依旧只能是越王。越王登基,我建云观就到了生死关头。故而,咱们要动起来!」「真人的意思,咱们和杨松成他们斗起来?」 「不!」常圣说道:「知晓老夫当年为何力主把山门迁到燕山来吗?不为什么求而不得,不为吊信徒的胃口。你看长安城。」 他指着长安城说道:「看着宏大,杨松成等人在城中的势力根深蒂固,陛下手握长安诸卫……若是他们选择动手,我建云观便在劫难逃。所以,打破樊笼,方能得了大自在!」 「真人,他们不可能对我建云观动手吧?」 「风云一动,由不得他们,也由不得我们!」 「咱们乃是方外,坐观天下就是了。」简云说道:「多少年都是这般过来的。」 简云笑着说,「真人在担心什么?」,他的笑容渐渐僵硬。 常圣的眼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缓缓伸手向长安城方向抓去,在这个角度看去,这一抓,仿佛把整个长安城抓在了手中。 「让这个天下换个姓氏,如何?」 -ap.-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68章让这个天下换个姓氏免费阅读. 第1069章 沐猴而冠 @@三匹马,半路都换了一遍。 中年男子赶到长安城时,刚好遇到一场大雪。 大雪纷飞,覆盖了整个天地。 中年男子艰难赶到燕山脚下,马儿嘶鸣一声,重重倒下。 中年男子飞掠而上。 「谁?」 山脚上去一些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两个年轻男子正在烤火,闻声出来。 「北地急报!」 中年男子嘴唇干裂,舔舐了一下,「是建云观弟子的奏报。」 晚些,正在做早课的常圣接到了消息。 他缓缓出了大殿,殿外,中年男子正在贪婪的喝着热茶,见他出来,狼狈行礼。 「无须多礼。」 常圣问道:「说吧!」 中年男子说道:「孙曦他们去北疆之前,来弟子处住了几日。没想到才将过了半月,孙曦便带伤归来,说发现了裴氏刀法。 「裴九!」常圣眸色一冷。 「孙曦说,杨逆身边有大将周俭,而裴九当年有子叫做裴俭……」 「裴俭!老夫知晓了。」 常圣挥挥手,有人带着男子下去歇息。 简云出来,得知此事后,不禁一喜,「陛下深恨裴氏,杨玄好大的胆子!」「当年陛下父子发动宫变得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却被裴九当众怒喝,一刀震慑。故而深恨之。他若是得知裴俭在杨玄身边,这不只是大敌,还是大仇!有趣!去,把李正叫来。「 简云讥诮的道:「那条陛下养的狗,在观中肆无忌惮的拉拢人手,迟早有一日老夫要弄死他!, 「他在,陛下那边才能对老夫放心。」常圣眸色深邃。 作为皇帝在建云观的代表,李正这位皇族的日子颇为好过。 住所是精舍,还带院子,装饰的不比宫中差。 至于吃穿,那更是上上之选。 建云观的财源主要来自干皇帝赏赐的田地,每年收取粮食,多余的发卖,积财无数。 有钱有粮,自然就会扩张。时至今日,建云观的弟子数目庞大,且每年都在飞速增长中。 「单打独斗再厉害,面对军中的强弓硬弩也无济于事。所以,要操练起来……」 「真人放心……李正来了。」 李正急匆匆赶来,行礼,「真人。」 常圣颔首,面色凝重,「北地有弟子传来消息,杨玄身边的周俭,实为裴九之子裴俭。」 李正面色微变,「好一个贼子!」 他急匆匆的下山进了长安城。 宫中,皇帝正在听取梁靖的禀告。 「南疆那边最近一直在扩军,臣有些不解,觉着多了些。」 「哦!」皇帝漫不经心的道:「为何?」 梁靖说道:「南周那边内部纷争越演越烈,如今只求大唐不去袭扰他们,哪敢支持叛军?故而臣以为,南疆此刻当风平浪静。可石忠唐却屡屡上疏谈及叛军势大,或是南周袭扰之事,以此为由,不断扩军,臣以为,不妥!」皇帝看了他一眼,「朕,知道了。」 这便是默许之意,令梁靖无需管南疆之事。 梁靖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告退。 他接着去请见贵妃。 「陛下这是准备用南疆军来制衡北疆军吧?可哪有手下的兄弟比自己还厉害的?兄弟太厉害,必然就想翻身做大哥,这个道理陛下难道不懂?」 梁靖在自家阿妹这里发着牢骚。 贵妃盛眉。「你要知晓,陛下执堂大唐多年,无论多厉害的对手,最终都倒在了他的手腕之下。以往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人能与他争锋。」 「我也知晓石忠唐只是个番将,可是娘娘,这人……当年我在蜀地带着一群恶少……」 提及这段历史,梁靖竟然两眼放光,可见他最喜的还是那样的生活,「要想令小弟们尊重你,其一你得比他们能打,其二你的心腹得比他们多,其三便是比他们有钱。 南疆那边一年两熟三熟,钱粮多不胜数,每年户部还解送许多钱粮去。 等陛下和北疆翻脸后,那些多出来的钱粮,不少都去了南方。这是有钱。 如今南疆不断扩军,这是有心腹……等他们的心腹比长安还多,娘娘想想,小弟比大哥还厉害,那他凭何要听你的?「 「你还是那一套!」贵妃捂额,头痛的道:「这不是什么谁的心腹多的问题。陛下乃是大唐正朔,石忠唐一介异族,难道还能翻天?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懂不懂?再有,天下钱粮再多,能多过长安?」 梁靖嘟囔了几句,贵妃恍惚听到了杨玄的名字,就告诫道:「那个人,以后不许再提!」 「为何会这样呢?」梁靖叹息,「可惜,如今喝酒都寻不到一个敢和我说真话的人。」 「好生做事。」贵妃放低声音,喜滋滋的道:「陛下说了,左相右相都年迈,而你,却年轻。」 「宰相吗?」梁靖有些怅然,「没想到老梁家还能有这一天。回头上三炷香吧,好歹给耶娘说说。对了阿妹,她们几个最近如何?」 这话里说的是虢国夫人等人。 贵妃神色淡淡的,「一姐得了不少赏赐,每日家中宴席不断,据闻每月光是采买蜡烛的钱,便能养活千余人。」 「有钱不能嘚瑟啊!」梁靖蹙眉,「老天看着呢!谁嘚瑟,谁倒霉!」 「我管不了,你去试试。」贵妃眼中多了冷意。 梁靖也知晓她们姐妹之间的矛盾,叹息道:「都是我这个兄长没出息,否则何至于……罢了!」 晚些他告退。 出了贵妃这里,梁靖缓缓而行。他突然一乐,拱手道:「李真人!」 行色匆匆的李正止步拱手,「梁尚书。」 「李真人不在燕山修炼,感悟大道,这是回宫来作甚?」梁靖吊儿郎当的,看着就像是恶少。 李正在建云观出家,在梁靖看来是皇帝的暗子,负责监控建云观。 当年在蜀地时,他也曾令心腹恶少去监控不安分的手下。 这等事儿,他门清啊! 所以每次见到李正他就乐。 「老夫还有事……」李正很急。 「说说!」梁靖挡着不让路。 李正摇头,「要命的事。」 「那就罢了。」梁靖让开道路。 看着李正进宫,他嘟囔道:「建云观能有什么要命的事,难道常圣想谋反?」得知李正请见,皇帝也楞了一瞬,「常圣……」 瞬间,韩石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什么方外人,当感到威胁时,皇帝能屠神。 李正进来,开口就炸了。 「陛下,北地急报,杨玄身边的大将周俭,乃是裴九之子裴俭!」 韩石头心中一震,眯眼看着皇帝。 呯! 皇帝的脸,黑了,随手就扔掉了手中的水杯。 茶水飞溅在李正的身上,他却纹丝不动。 皇帝冷笑,「当初朕派人追杀裴氏,一路追杀到了北地,再也寻不到踪迹。朕一直在怀疑黄春辉,可终究没有证据。好一个黄春辉,好一个杨逆!」 裴九的后人竟然在郎君身边吗? ()韩石头想到了那个慷慨悲歌,豪爽大气的裴九。 当年,裴九也曾与孝敬皇帝喝过酒,二人相谈甚欢。 可惜了,那个豪迈的大将! 皇帝起身踱步。 突然问道:「如何发现的?」 「杨逆去桑州,归途时在道观中遇到了建云观的弟子。建云观的弟子出手刺杀,杨逆身边的裴俭出手,刀法被其中一人认了出来,便是裴氏刀法。」 「周俭,裴俭。让赵三福来。」韩石头知晓,随着这句话,王守的命运就被注定了。 没多久,赵三福请见。 进殿后,他就觉得气氛不对。 皇帝说道:「朕问你,可知北疆大将周俭?」 赵三福说道:「周俭在攻伐北辽时声名鹊起,此人深居简出,看着不善言辞。」 「朕问的是,他的来历!」皇帝有些不耐烦。 这是出事儿了……赵三福收敛心神,「大乾十一年,此人才进入我镜台密谍的眼中。不过黄相公在时,此人曾出席过北疆大宴。黄春辉把他推荐给了杨玄。「 「果然是那条老狗!」 皇帝摆摆手,赵三福告退。 「裴九当年令护卫带走了家人,一路走小径北上。朕派去的人追到北地,遭遇一伙凶悍的马贼,死伤大半。如今想来,便是黄春辉的手笔。托孤?老狗!「 韩石头说道:「北疆那边大概不会再隐瞒了,陛下,长安也得早做打算,否则北疆那边先公布……」 裴九之子就在杨玄的身边! 这个消息由北疆率先捅出来,多少人会联想到当年的事儿。 皇帝就被动了。 「告之天下。」皇帝突然摆摆手,「怕是已经晚了!」 少顷,赵三福再度进宫请见。 「陛下,外面传开了,说裴九当年冤死,儿孙逃过陛下追杀,在北方为国效力。如今为首的裴俭已成了北疆大将。」 皇帝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可赵三福知晓,这事儿,没法平静。 但凡上点岁数的谁不知道裴九之名? 大唐名将,曾镇压北辽的强横存在。 他在皇城前一刀,随即自尽,临去前那番话令人动容。 为武皇赴地底下开道。 临去时,裴九依旧对武皇忠心耿耿,对大唐忠心耿耿。 豪迈不减! 这样的人,不该死! 而那一刀,便是裴九的表态。 ——李元李泌,沐猴而冠!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69章沐猴而冠免费阅读. 新 第1070章 江山如画 @@裴九当年之死令人唏嘘,民间传言不少,大多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之类的话。不过提及裴九时,依旧竖起大拇指。 人总是喜欢豪爽的人,大气的人。 和裴九比起来,李元父子显得格外的蝇营狗苟。 「你慌什么?」 太上皇讥诮的看着儿子,「裴九当年在皇城前自尽,家眷不在,朕就猜测多半去了北疆。去了便去了,朕料定黄春辉必然不敢声张,于是便令镜台多加查探。多年来都没有消息,说明裴氏的人要么深居简出,要么,便改名换姓。 周俭,朕记得裴九的娘子便姓周?」 「嗯!」皇帝点头,「民间多同情裴九,裴九之子现身北疆,令民间把对裴九的同情转到了杨逆那里。」 「朕说过,他不敢谋反!」太上皇摇头,「看看你,为了做帝王六亲不认,连儿子都能杀。如今整日忧心忡忡,睡不安机,这等帝王做的可有趣?」 「你呢?」皇帝反唇相讥,「当年你幽禁了祖母,私底下欢喜异常。「 「逆子!」太上皇指指皇帝,旋即一笑,「裴俭出现,这会令杨逆越发坚定割据之心。北疆割据,南疆那边你若是再握不住,这个江山,姓谁就说不定了。」 「南疆那边朕谁都信不过,石忠唐乃异族,并无根基,朕令他执堂南疆,便是清洗之意。等他把南疆那些势力清理干净之后,朕再换将,握住南疆!」 「把他当刀使唤,不错!」太上皇突然叹息,「你准备如何处置黄春辉?, 「朕……」 「你在犹豫!」 皇帝是在犹豫。 太上皇突然笑道:「你在担心杨逆。当初你想动黄春辉,杨逆令人传话,谁动黄春辉,诛其满门。你怕了?」 「朕何惧逆贼?」皇帝冷冷的道。「那么你还在等什么?」 「你就这般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北疆大军南下,天下大乱?「 「是啊!朕在深宫之中无聊之极,觉着这个天下太冷清了些。, ...... 消息传到了黄家。 黄露苦笑,「阿耶,多半是你当年接纳了裴氏吧?「 黄春辉点头,伸手在炭盆上晃动烤火,干咳一声,「那一年,九哥去长安前,便把家小托付给了老夫。」 老夫劝九哥,说留得有用身。九哥却只是一笑。 后来老夫想明白了,九哥那等人,若是让他憋屈的活着,他宁可去死!」 哪怕事发多年,黄露依旧心驰神往,「裴九,真豪侠也!」 「当年陛下令人追杀裴氏,老夫亲率精锐半道伏击,若非想留几个活口回去警告长安,那一战,老夫当诛尽那些帝王鹰犬,为九哥报仇!」 黄露说道:「阿耶,如今消息泄露,宫中多半会猜到是你收留了裴氏。」 「无需担心,安心度日。」 黄春辉淡淡的道:「子泰上次令人传话,陛下那边忌惮,不敢对咱们家动手。」 他耷拉着眼皮,呼吸有些重,「那个小人,他怕子泰据此起兵南下!」 黄露小心翼翼的出去,回身看了一眼。 黄春辉的脑袋低垂,几缕白发在前方轻轻摆荡。 还有些声音隐约传来。「九哥,睁开眼看看,大郎他们,又姓裴了!」 「此事一出,子泰此生再无回长安的可能。」 周遵回到家中,和周勤说了此事。 「不回就不回吧!只是想着阿梁他们,老夫心中就难受。」周勤拎着鸟笼子,「老夫觉着,这个天下,好似在蠢蠢欲动。 「阿耶也有这 ()等感觉吗?」周遵点头,「近些年发生的事,若是串联起来,便是征兆。流民越来越多,这是乱世的兆头。 长安歌舞升平,这是昏聩的迹象。边塞大将割据,这是动乱的源头……这个天下,离崩乱怕是不远了。」 在有心人的眼中,这个天下乱象彰显。 而在长安,那些肉食者依旧张开大嘴,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 「裴俭?」 当裴俭以本名出现在节度使府和军中时,北疆震动。 对于北疆军民而言,裴九便是他们的心头痛处。 「当年裴九在时,我北疆力压北辽,令其不敢南窥。至今想起来,依旧神往。」 青楼中,江存中和张度在喝花酒。 「我此生最大的念想便是见斐九一面,看看那等豪侠之人的模样。」张度更是遗憾不已。 「没想到他竟然在北疆,当初黄相公把周俭推荐给国公时,我便有些不解,心想哪用得着这般郑重其事?此刻想来,这便是传承。」 从得知裴俭的真实身份后,杨玄也感受到了黄春辉当年两度把裴俭推荐给自己的善意。「在那个时候,黄相公便敏锐的发现了长安与北疆不可调和的矛盾,且这个矛盾会越演越烈。他公开推荐裴俭,便是表态,把自己绑在了我北疆的战车之上。」 杨玄唏嘘着,觉得自己还是小觑了黄春辉。 那个老人的目光深远,早就看出积极进取的自己,和一心只想着玩弄权术的伪帝之间必然有翻脸的一天。 可他依旧支持自己任职节度副使,那么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黄春辉反感伪帝对北疆的态度。 「他不会对黄相公动手吧?「 罗才问道。 宋震摇头,「当初国公放话,谁动黄相公,便诛他满门。皇帝这人吧!看似手段了得,实则胆子小。他担心动手会激怒国公,给国公大军南下的借口,故而,他必然不敢动手。」 「我北疆越强盛,他就越是投鼠忌器!」刘擎轻蔑的道:「说实话,这样的帝王,还真是令人不齿!」 宋震笑道:「此事在北疆传遍了,大多人都同情裴俭。「 「更多的人会认同国公!」刘擎饶有深意的道:「多年前那对父子倒行逆施,令裴九身死。他们得意多年,今日,该还账了!」 裴俭告假在家,每日就在祠堂和父亲裴九的牌位说说话。 「夫君,出去走走吧!」 妻子担心他伤神,便来劝说。 「也好!」 裴俭说道:「既然复了裴姓,以后家里人出门小心些。」 「孩子们都有修为,不怕!「 「那你呢?」裴俭看着妻子。妻子笑道:「镜台若是杀我一介妇人,只会激怒北疆军民,这一点那个独眼龙若是看不清,皇帝会活剥了他!」 「果然是贤妻!」 妻子是当年裴九亲自为他挑的人,多年来不离不弃,相夫教子。 父亲对得起天下,却亏待了自己。 裴俭走出家门。 他在市井中游走。 「当年裴九在的时候,北辽人哪敢冲着咱们龇牙?「 「是啊!后来北辽就凶残了起来。」 「可惜了裴九!」 「如今他的儿子在国公身边为大将,长安那边怕是要暴跳如雷了。「 「长安说国公是杨逆,以往我还嘀咕,可如今我却觉着,这个逆啊!还真说不清是谁!」一个妇人大声道。 「可不是。要知晓,当年武皇才是正朔,裴九对武皇忠心耿耿,他 的儿()子得隐姓埋名藏在北疆,那谁是逆贼?」 这些妇人胆大,但终究不敢说皇帝是逆贼。 但气氛却不同了。 「裴九的儿子都在国公身边效力,谁敢说国公是逆贼?「 「就是!」 对于北疆军民来说,裴九便是正朔。 裴九的儿子在国公的身边,谁敢说国公是逆贼,老娘捶死你! 裴俭看到了包冬,包冬正和一群闲汉说的口沫横飞。「当初裴九本可不死,可武皇驾崩了,没人能护着他呀!「 「哎!可怜裴九。」 「那对父子倒行逆施……」 裴俭缓缓行走在边缘,抬眸就看到了巷子尽头的宁雅韵。 「宁掌教。」 「裴中郎!」 裴俭颔首走了。 宁雅韵含笑看着他远去,摇头道:「老夫怎么觉着,局势对长安越发不利了呢? 他来到杨家。 「掌教!」 阿梁出来了。 「阿梁好精神!」宁雅韵笑着道:「今日想看什么?」 「看杂耍!」 王老二忘记了陈州的杂耍班子,整日就盯着自己的宅院。 施工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天气越发冷了,唯一忙碌的是斥候和锦衣卫。 杨玄也多了时间,带着儿子亲自教导。 「去山门!」 阿梁最喜欢在山门中看积雪。 杨玄不解,等进了山门后,见到几个弟子在打雪仗,这才知晓缘由。 「阿耶,打!打!」阿梁兴奋的在雪地里奔跑,不小心一头栽进了积雪里, 「子泰倒是个大忙人。」 安紫雨急匆匆来了,把阿梁从积雪中提溜出来,拍打一番,又捏了他的脸蛋一下,说道:「玄学从国子监出来之前,就遣散了大半学生。最近有学生托人送信来,说想重归山门,子泰你觉着如何?」 「此事该问掌教吧!」杨玄接过阿梁笑道。 「掌教!」阿梁跟着叫嚷。 「小阿梁!」安紫雨冲着阿梁笑了笑,「堂教的意思,如今天势越发纷杂了,玄学也不能独善其身。此等事还得问问你的意见。」 杨玄想了想,「我以为,此刻最好不动为好。」 安紫雨点头,随即去告知宁雅韵。 「不动啊!」宁雅韵说道:「若是我玄学一直在北疆,当收!「 安紫雨心中一震,「你是说,子泰之志不在北疆?「 没等宁雅韵回答,她就把戒尺扔了过去。 呼啸声中,宁雅韵无奈低头避开。 戒尺呼啸着飞了回来,安紫雨怒道:「你竟然让我去试探子泰的志向!」 「裴俭现身,紫雨,子泰已经无法回头了。」宁雅韵叹道:「上次老夫听闻舍古人崛起,如此,北辽的好日子不多了。北辽一旦衰弱或是覆灭,北疆大军举目四顾,怅然无敌。紫雨,若是你举目四顾,觉着寻不到一个对手,你会如何?」 「没事打弟子玩啊!」 宁雅韵满头黑线,「你会寻找对手!」「我闲的!」安紫雨一边表示自己很大气,一边转动戒尺,有些跃跃欲试想动手的意思。 「一旦北辽不构成威胁,北疆军民就会回首南方。你觉着大唐国势会如何?」 「流民越发多了,听闻长安依旧醉生梦死,这般下去,天下要乱!「 玄学中多这等记载,宁雅韵和安紫雨这些年看了不少。 「天下一乱,最强大的北疆军无所事 事。你说(),刘擎、韩纪,江存中南贺那些人,还有裴俭,他们会想什么?」 安紫雨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南方。 「南下!」 晚些,杨玄被请到了宁雅韵的值房中。 「掌教,最近我颇为头疼,还请来一曲安安神。」 一进来,杨玄就说头痛。 阿梁仰头,「阿耶,吹吹。」 他冲着杨玄吹气,还伸手去摸摸杨玄的额头,认真的道:「好了。」 杨玄哈哈一笑,老怀大慰。 「也好!」 宁雅韵伸手抚琴。 杨玄父子并排坐着。 安紫雨在侧面,在看着杨玄。 她还记得这个少年当初进国子监的模样,看着很是乖巧。 当时她还腹诽,觉得王氏没事儿就往国子监塞人,真不要脸。转瞬,曾经的少年已经有了干涉天下大势的资格。 琴声悠悠,杨玄闭上双眸。 冬季万物凋零,该蛰伏。 但他不能歇息,最近他和刘擎等人在商议明年移民,以及向更北的地方开荒的事儿儿。 向更北的地方开荒有风险,敌军斥候游骑若是来个突袭,对移民们的打击太大了。 所以,明年开春,他就得准备北进。 而这一次北进和以往不同。 他要一窥宁兴! 宁兴一旦震动,大辽太庙中的历代皇帝神位就该摇晃了。 北疆第一次触及灭掉北辽的可能! 天下将会震动! 由此会生出许多反应和可能。 舍古部,长安,南周,甚至是南疆。 这些杨玄都得一一想到,并做好预案。 哪怕有刘擎等人辅佐,他这阵子依旧推演的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琴声中,他昏昏欲睡。 宁雅韵看了他一眼,双手猛地一动。 琴声骤变,金戈铁马的气息笼罩值房。 仿佛有大军正在誓师,正在出发……敌军聚集,大军逼近。 两军厮杀,尸横遍野。 突然,宁雅韵伸手压住了琴弦。 问道:「子泰觉着此曲如何?「 杨玄缓缓睁开眼睛。 宁雅韵在看着他,安紫雨也是如此。 身边的阿梁仰头,一脸依赖。 杨玄说道: 「江山如画!」 -ap.-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0章江山如画免费阅读. 第1071章 天意 @@江山如画,这话大气磅礴。 但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有几人? 宁雅韵心中叹息,「子泰,老夫看这个天下怕是要乱了。」 「流民吗?」 杨玄猜测到了宁雅韵的担心。 「子泰别小看了流民,当初陈国衰亡,便是从流民开始。「 安紫雨说道:「陈国后期,权贵们肆无忌惮的兼并用地,肆无忌惮的不缴纳赋税。干是天下所用皆从百姓的身上压榨。 流民日渐增多,帝王将相们依旧在醉生梦死。直至有人登高一呼,随即各处烽烟。说陈国灭于世家门阀,不如说是灭干流民。」 「北疆这几年收纳不少北方流民,延缓了这股风潮。否则,去年今年,北方怕是消停不了。子泰,你功莫大焉。」 就是从这一点,宁雅韵才无法判断杨玄是否有造反的心思。 你要造反,自然希望看到天下大乱不是。 可杨玄却主动接纳北地流民,这就不对了。 宁雅韵毕竟不是战略家,看不到杨玄此刻不动手的缘故。 北辽在啊! 大哥! 杨玄觉得老帅锅有些可爱。 但旋即觉得自己有些蠢! 陈国末年时,那些草头王哪里会管这些,看到机会就出手。至干外敌,先搁着! 所以才有了后来异族窥探中原的事儿,最后各路草头干见势不妙,就派出使者商议,组成联军出塞,一战令异族不敢南窥。 外患解除。 哥几个! 咱们继续走着。 于是内战继续! 「堂教和司业当知晓王朝着灭前的征兆。」杨玄看了一眼宁雅韵和安紫雨,「王朝覆灭之前,必然先衰弱。谁造成的衰弱?是自己!」 他指指外面,「李元父子登基以来,纵容那些人兼并田地,偷逃赋税。可天下用度却越来越多。不够的钱粮从何处来?唯有从百姓身上压榨。 百姓本就艰难,这一下,便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民怨便是在这个时候郁积。 一旦郁积,除非有刮骨疗伤的勇气,否则王朝覆灭的趋势必然不可挽回。当今,可有这个勇气?」 宁雅韵摇头,「那人只知晓权力!」 「我曾说过,外敌想击败中原永不可能,唯一能击败我们的,唯有我们自己!」 杨玄想到了这些年伪帝父子的所作所为,心中怒火不禁涌了起来。 「长安此刻满脑子都是灭了北疆这个念头……堂教,当下的局势实则对大唐从未有过的有利。在南方,南周陷入内斗不可自拔,此刻令南疆军大举进攻,必然能一战破南周。南周覆灭,大唐聚集大军北上,汇合北疆军,与舍古人夹击北辽,不出两年,北辽必然覆灭。随后再剿灭舍古人……」 宁雅韵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想一统当世啊!」 安紫雨也颇为震惊,「大唐历代帝王都没敢想过这个念头。」 「为什么不能想呢?」杨玄虚点了一下,「再出兵洛罗,一旦击败洛罗,大唐的目标就该转向大海……」「老夫累了。」 宁雅韵捂额,摆手,「子泰带着阿梁出去转转吧!」 杨玄起身,「掌教好生休养!」 他低头,「阿梁,我们走。」 「哦!」阿梁走两步回头,「掌教,吃药哦!」 宁雅韵眸色温和,「好!」 杨玄出去后,值房内静默了许久。 「哎!」 宁雅韵叹息,「紫雨,子泰一番话你可听出了意思?」 ()安紫雨无所谓的道:「不就是想做权臣吗?「 「他想征服当世,可此等事谁能为?帝王!」宁雅韵苦笑道。 安紫雨本能的为杨玄辩护,「哪有那么好征服的?兴许是大话!」 宁雅韵摇头,「别人说这话,老夫能当做是大话,可子泰说出来……你且想想,当初子泰曾说要压制住北辽,老夫也以为这是大话。可如今呢?「 「那就去征服吧!」安紫雨挑眉,「中原憋屈多年,也该伸展一番身子了!」 「他若是把这个志向付诸实施……」 宁雅韵陷入了沉思。 安紫雨有些不耐烦,问道:「掌教想到了什么?」 宁雅韵举起右手,成爪子。「龙!」 行云布雨,操弄风云为龙! 杨玄带着儿子在玄学里玩耍。 看着儿子熟练的给神像跪下,杨玄满头黑线。 钟会悄然出现,「你再看!」 看什么? 阿梁跪拜后,起身说道:「别抢,回头都有!」 抢什么? 杨玄纳闷,就见阿梁把几炷香拿在手中,费力的撇断,然后一个神像之前放一截。 这是敬神? 杨玄无语。 钟会却意味深长的道:「神灵看的是诚心。」 「什么意思?」 「子泰你看。」钟会指指外面。 杨玄回身,愕然发现,不知何时,外面竟然多了几只鸟儿。 阿梁去拿了供奉的炊饼,走到门外,认真道:「不要抢!」 然后,他把炊饼掰开,一点点的扔过去。鸟儿们竟然不惧他,认真的排在一起吃着。 钟会轻声道:「老夫在玄学典籍中见过这等异象,这等孩子,未来要么是大德……」 「还有呢?」 杨玄问道。 他的长子若是去做什么大德,那才是个笑话。 钟会说道:「上古有异人,能驱使鸟兽。及长,被推举为部族首领,率部众不断扩张,为王!」 杨玄笑道:「那也不错。」 今日的玄学上下都很古怪,每个人仿佛都恨不能逼着杨玄说出那句话。 --老子要造反! 可杨玄就是不说,干是气得宁雅韵在值房里发呆,钟会此刻也无可奈何。 天下大势变化,方外先知! 这不是说方外比那些大佬更为敏锐,而是因为他们超脱于外,旁观者清。 当第一批流民冒雪抵达桃县时,杨玄才知晓原因。 「北地水灾!」 大冬天的,北地竟然发大水了。 「这么多年,冬季北地只听闻过雪灾,水灾……娘的,那不是该在夏秋吗?目北方多少年没发过大水了?, 杨玄令官吏们去设立营地,接纳流民。 他在值房内问几个老吏。 「没听闻过!」「对,压根就没听过北疆冬季水灾!」 「不,是整个北地。国公,冬季少雨啊!历来只听闻干旱的,哪有瓢泼大雨!」 杨玄若有所思。 韩纪含笑看着小吏们告退,出去看了一眼,回身行礼,「恭喜主公!」 「恭喜什么?」杨玄随口道。 「这北地水灾,灾祸却不及北疆,可见是上天的旨意。」 「你是说天兆?」 「正是。」韩纪神采飞扬,「皇帝本想兵压北方,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水灾却令他无可奈何。主公,这便是天意啊!」 ()「天意啊!」 杨玄走出值房,深吸一口寒气,「来人!」 一个小吏上前,「国公。」 「令赫连燕来!」 赫连燕来了,发现杨玄看着不怎么高兴。 「马上发动锦衣卫去北地打探消息,重点是灾情,以及灾民的情况,马上!」 杨玄神色少有的严肃。 「是!」 赫连燕出去交代。 宋震从值房中出来,说道:「国公。」 杨玄走过去,见刘擎和罗才都在里面,就笑道:「你们倒是好雅兴。」罗才说道:「这可是多年不遇的水灾,我等正在琢磨,这是何意。「 「天意!」刘擎举杯喝茶,仿佛在喝酒。 三个老鬼很是欢喜。 百年难得一遇的北地水灾,在这个把帝王和国运同各种天象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时代,里面的内涵就太多了。 地龙翻身,没说的,皇帝爬灰导致的! 彗星出现,没说的,皇帝幽禁祖母! 旱灾,没说的,皇帝幽禁生父! 但从李泌父子登基以来,大唐还真没发生过大规模的天灾。 也就是说,老天爷还是很认可这个儿子的。 所以皇帝才敢说当今是盛世。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在筹谋对付北疆时,北地大水磅礴! 老天对这个儿子看不过眼,抽了他一巴掌! 「天子天子,上天抽他一巴掌,便是天灾!」宋震幸灾乐祸的道。 三人发现杨玄神色严肃,渐渐沉默了下来。 「上天要抽他,便狠抽。可百姓何辜?」 杨玄出去,说道:「去城外看看。」 值房内,三人面面相觑。 城外,数百冷的聚在一起的灾民呆滞的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火,有食物。 另一侧,那些工匠正在热火朝天的搭建营地。「国公来了!」 数十骑出了桃县县城,灾民们眼神活了些。 杨玄下马,缓缓走过来。 一个男子起身行礼。 灾民们起身行礼。 「多谢国公!」 杨玄问道:「可给了吃的?「 负责的官员说道:「他们刚到,此刻不敢给冷食,边上正在搭灶,准备熬煮些面糊,加些咸菜,先暖暖身子。」 「事急,无需这般繁琐,先生火,熬煮些面糊给他们吃。快些!」 「是!」 官员去安排,杨玄问道:「水灾如何?」 「天!」男子眼中流霞出了恐惧之色,「我等当时正在家中,就听外面有人喊……发天水了。小人心想哪有可能,这多半是谁在恶作剧。谁曾想啊!那大水就这般来了。 小人带着家人逃的快,到了高处往下一看,那些村民就跟着水中的杂物载浮载沉。刚开始还能求救,没几下就悄无声息了。」 天冷了,人在水中熬不住多久。 「这一路来了多少人?」杨玄见男子面色发青,就知晓这一路怕是有难言之事。 男子低下头,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这一路千余人,一路倒毙……小人的耶娘啊!每次吃饭都背着身,小人还以为吃着呢!等半道熬不住了,临死前才指指胸口,小人摸出来……都是饼子!小人……小人这条命便是耶娘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小人…不孝!」「哇!」 孩子的哭声令杨玄抬头寻找,就见一个妇人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求国公给口吃的吧!孩子……熬不住了。」 「我看看()!」 杨玄伸手接过孩子,仔细看去,喊道:「弄了热水来,要快!「 那边在烧! 杨玄用内息在孩子体内运转了几下,见孩子依旧面色苍白,心中一急,「医者呢!」 「老夫在此!」 陈花鼓气喘吁吁的过来,一看,说道:「这是一路饥寒交迫,马上得弄吃的,再有,得驱寒!」 「你来管吃食!」杨玄知晓此刻最要紧的便是吃食,什么时候该熬煮姜汤,什么时候该弄些荤腥,唯有医者才能掌握。 妇人哽咽,「夫君一路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中,快到北疆时冻死,奴差点也去了,幸而遇到了一队北疆军士,给了干粮,这才活命。」 「这一路啊!」妇人摇头,「死了好些人!」 杨玄问道:「沿途官府呢?」 妇人说道:「灾民太多,官府管不了,也不管了。」 罗才在杨玄的身后叹息,「国乱,必先吏乱!这个天下啊!」 杨玄面色铁青,「准备三千骑!」 「国公!」 宋震心中一凛,「这个时节没法用兵!」 杨玄摇头,「我去北地看看!」刘擎赶紧劝阻,「那些人会动手!」 「那老子就弄死他!弄死他满门!「 杨玄面色铁青,「他们把治下百姓当做是了什么?平日里敲骨吸髓的盘剥,大灾大难时,弃之不顾。该杀!都该杀!」 王老二喊道:「调集三千精锐来,跟着国公去杀人!「 这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罗才苦笑。 韩纪低声道:「此刻北地乱糟糟的,官府不管不顾,国公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你等难道想不到?」 「天下官吏正在舍弃百姓,唯有国公在逆势而行!「 -ap.-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1章天意免费阅读. 第1072章 人间地狱 杨玄甚至家都没回,就带着骑兵南下了。 “北疆铁骑出现在南方,那些州县会怎么想?”罗才觉得这事儿好像搞大了。 “他们会喊北疆军南下了!” “国公又不进城。” “你们说说,当地军队可会出击?”刘擎问道。 三个老鬼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像是期待,又像是担心。 “老宋!”罗才冲着宋震说道:“这个你在行,说说。” “除非是愣头青,或是立功心切。”宋震说道:“若是能抓获或是杀了国公,长安那些人会欢喜的上天。” “要不,动员吧!”罗才说道。 “如今动员,天下人会如何看?”刘擎知晓罗才的意思,只是担心杨玄的安危,“天下人会觉着我北疆是在趁火打劫。一旦舆论如此,北疆和国公都完了。” “名声一臭,再无挽回的余地。”宋震有些唏嘘。 就如同皇帝,自从纳了儿媳妇后,在天下人的眼中就是个爬灰老贼。 此刻灾民们得了面湖湖,一个个吸熘吸熘的喝着。 渐渐的,都有了生气。 罗才叫了个精神不错,看着文质彬彬的男子过来。 “哪的?” “化州!” “化州现在如何了?” 男子几乎没思索,“人间地狱。” …… 三千骑兵轰隆进入了潜州。 一队斥候远远看到了这队骑兵,纳闷的道:“没听说今日有骑兵出行啊!” “问问!” 斥候们打马接近。 “那是……”一个斥候突然眸子一缩,“是北疆军!” “北疆军南下了!” 斥候们面色大变。 “等等,那人是谁?”队正叫住了准备掉头回去报信的麾下,仔细看着前方。 “那人是……” “他的身边都是那等身形雄壮的大汉……” “那是……那是秦国公!” “天神啊!秦国公来了!” 一群斥候慌得一批,而杨玄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远去。 “一人两骑!” “天老爷,快,回去报信!” 潜州刺史得了消息,第一反应是:“紧闭城门,敲钟示警!” 他能做的只是这个。 接着,斥候不断传来消息。 “秦国公并未靠近城池,一路南下了!” “这是……难道他想突袭长安?”一个文官摇头晃脑的说道。 豕脑子……武将们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有人说道:“长安城中有诸卫在,这一路人越来越多,如何突袭?” “那他既然不来攻打咱们,这是去何处?” 刺史琢磨了一会儿,“快,令人去长安报信,实打实的说,不许夸大。” 第二日,斥候来报,秦国公已经快出潜州了,刺史这才松了一口气。 “使君,北地水灾,听闻很是惨烈啊!” “哎!娘的,化州最惨。” “听闻化州刺史廖江束手无策。” “这数百年,北地从未听闻过水灾,他怕是也懵了。” 刺史摇头,“廖江出身高贵,祖母乃是公主。武皇后,廖家站在了陛下这边,故而飞黄腾达。他去年来了化州,也号称无为而治。不过不是无为,而是无所作为。” “这是来镀金的?” “对,早有传闻,说他今年年底便会回长安,进中书省。” 这必须是皇帝的心腹才有的待遇。 “不对啊!说是惨烈,可化州灾民却出来的不多。” “是啊!也就是千余人。” “难道是以讹传讹?” …… 潜州过去就是化州。 治所海城。 顺着海城往北走,能看到零星骑兵在警惕的游弋。 继续向北三十余里,一个被洪水摧毁的村子出现在视线内。 村子看着不小,但大多屋子都被冲垮了。 此刻,百余幸存的村民脚步蹒跚的在自家废墟上翻找。 蒋二娘家就在村东头,洪水来时,她的母亲反应很快,扛起家中仅存的半袋子麦粉,单手夹着蒋三娘,扯着嗓子喊蒋二娘赶紧跑。 娘三就这么逃到了村外的小坡上。 蒋二娘依旧记得当时的惨状。 洪水看似很慢的接近村子,但却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它。 她看到那些木屋或是泥屋轰然倒塌。 看到蚂蚁般的黑点在洪水中无助而绝望的浮沉,举手叫喊……声音很是细微,就像是虫子的鸣叫。 母亲马氏抱着她们姐俩,浑身颤抖,不停的念着神灵的尊号,祈求神灵护佑。 百余村民爬上了这个靠近村东头的小山坡,当第一个人说饿时,马氏让蒋二娘把一只手从袖子中脱出来,她把袖口扎住,然后倒入麦面。 蒋二娘不知这是为何,接着就见母亲豪爽的把剩下的麦面拿出来和大家共享。 这是村民们的最后一顿。 蒋二娘娘三吃的最多。 十一岁的蒋二娘和九岁的蒋三娘有些懵懂的看着那些老人缓缓倒下,然后看着他们的亲人在哭,有人嚎哭,有人哽咽…… 有人开始问州里何时能来救援。 兴许半日吧! 有人自信的道。 毕竟这里距离州治海城只有三十多里,骑马快一些的话,明日就能赶到。 夜风凌冽,百余人聚在一起,都在争抢着中心位置。 马氏牵着两个女儿,大声喊道:“我家最后的粮食都给了你等,难道不该进去?” 凭着贡献出来的那点麦面,马氏娘三成功进入核心区域。 一进去,蒋二娘就感到了暖和。她有些不解的问母亲,“阿娘,我们是女人啊!往日他们不是说女子柔弱,要护着吗?” “那是平时,这等时候,女子便是肉!没事欺凌,饿极了宰杀的肉!”马氏的眼睛中闪过厉色。 哪怕是没见过狼,但这一刻,蒋二娘觉得母亲就像是一头母狼。 这一夜,马氏紧紧地搂着她和妹妹,仿佛有谁在边上虎视眈眈,准备收割人命。 天明,蒋二娘又听到了哭声,这一次更多。 几个老人倒下了。 还有一个年轻男子……逃出来时他就穿着单衣。 蒋二娘总是觉得昨夜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她就对母亲说了。 “别胡说!”马氏目光凶狠,“就算是神灵来了,阿娘也能赶走它!” 洪水退去,州里的救援依旧没来。 幸存的老人说道:“不能再等了,赶紧去翻找些吃的,否则我等全数会被饿死在此地。” 众人缓缓下了山坡,回到自己的家中,翻找着食物。 幸运的是,大多粮食都装在了缸子里,有的保住了。 更幸运的是,村里养的那些豕大多被冲走了,还剩下一头。 “杀了!” 这头幸存的豕成了随后幸存者们能熬下去的原因。 幸存的老人组成了一个类似于官府的机构,管理着发现的食物。 今天是洪水退却后的第十日。 凌晨,蒋二娘被冷醒来。 母亲马氏抱着妹妹蒋三娘,另一只手揽着她,那只做惯了活计的手很是用力,勒的她有些痛。 她挣扎了一下,马氏迷迷湖湖的抬起头,“二娘啊!睡觉。” 白天母亲会很紧张,带着她们姐妹躲在那几个老人身边,帮他们干些活。 蒋二娘不知这是为何,总觉得母亲太累了。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环境,看着四处。 这里是她家。 屋子被洪水冲毁了,马氏带着她们姐妹找到了些木板和茅草搭了一个棚子。 棚子很简陋,里面就只能容纳她们母女三人坐着。 母亲手很巧,用收集来的各种东西编了一道门帘。 有了这道门帘,家一下就有了安全感。 但母亲晚上依旧会搂着她们,她们若是动作大一些就会醒来。 外面有风,风呼啸着拍打在棚子上,然后从各种缝隙中钻进来,带来各种声音,像是鬼哭狼嚎。 蒋二娘觉得身上发冷,就缩缩脖颈。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抱膝,迷迷湖湖的想再睡一会儿。 棚子后面的风突然小了些,接着又恢复了原来的凄厉。 蒋二娘缓缓看向左侧。 左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就像是当初她家中养的那条狗回家时的动静。 细细的脚步声到了帘子外。 借着缝隙中透进来的微光,蒋二娘从帘子侧面的缝隙看到了一只眼睛! 她刚想惊呼,就觉得抱着自己的那只手发力,自己就倒向了后方。 接着妹妹蒋三娘倒在了她的身侧。 姐妹二人抱在一起,惶然抬头。 噗! 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一股冷风席卷进来,接着一个黑影扑向了马氏。 马氏灵活的滚到了一遍,然后不知摸到了什么,用力砸了过去。 昏暗中,黑影低嚎一声,咬牙切齿的道:“贱人!” 黑影扑倒了马氏,骑在她的身上,按住她的双手,一遍喘息一遍说道:“你这个贱人,再不住嘴,耶耶便杀了你两个女儿!” 正在挣扎的马氏身体一震,随即放弃了抵抗。 蒋二娘认出来了,黑影是村里的段老二! 段老二平日里就觊觎马氏,有事没事就喜欢来蒋家外面转悠。 马氏守寡数年,一直没说另嫁,对段老二不假颜色。 但段老二却锲而不舍。 往日有隔壁邻居在,段老二好歹不敢用强。此刻村里人死了大半,失去束缚的段老二终究忍不住来了。 蒋二娘耳边是段老二的喘息,不知怎地,她缓缓站起来。 她拔出头发上的木钗子,走到了段老二的身后。 用力往下戳去! “啊……” 马氏听到了惨嚎声,睁开眼睛,看到蒋二娘手握木钗,呆呆的站在段老二的身后。 “耶耶弄死你!” 段老二嚎叫着,起身就想动手。 马氏尖叫道:“来人啦!救命啊!” 她一边喊,一边抓起一块石头,没头没脑的往段老二的后脑勺砸去! 段老二反手一巴掌抽翻马氏,仔细一听,外面除去寒风呼啸之外,再无别的声音。 他狞笑道:“听闻过易子相食吗?那头豕前日就吃完了,接下来吃什么?吃人肉。这等时候,别说是弄你,就算是耶耶弄死一个人,村里的人也会说杀得好……杀了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崽子,能吃许久……” 马氏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啊!” 蒋二娘冲出了棚子,冲着周围喊道:“救命!” “你叫啊!” 棚子里的段老二得意的道:“耶耶倒要看看,谁敢来救你!” 哒哒哒! 马蹄声惊破了这一切。 地面在震动。 那些幸存的村民从自己临时的窝中钻出来。 黑暗中,乌压压一片骑兵在接近。 近前,为首的骑士下马。 走了过来。 蹲在蒋二娘身前。 问道: “为何呼救?” 第1073章 割草 蒋二娘呆呆的看着来人。 这人披着大氅,看着年岁不大,昏暗中,能看到他在笑。 蒋二娘心中发,先前冲着段老二下狠手的勇气消散一空,但想着母亲和妹妹,她鼓起勇气说道:「有人要杀阿娘,求求你,救救阿娘吧!」 她觉得这个要求很过份。 村子里以往发生矛盾后,多半是村正和村老聚在一起商议解决。 段氏是村里的第一大姓,那些村老中,泰半都是他们自家人。当初段老二来骚扰马氏时,马氏也曾去寻村老求助。 村老们刚开始呵斥段老二,还有人踹了他一脚。 但很快段老二就来了第二次。 马氏第二次去求助村老们,这一次村老们只是呵斥了段老二。 第三次,村老们只是平静的看着马氏。 其中一个村老看着马氏,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个好生养的。」 马氏回到家中,当夜就病倒了。 她倒下两日,蒋二娘带着妹妹每日守着她,她无数次祈祷,请求上天拯救自己的母亲。 兴许是她的虔诚打动了上天,第三日马氏就能下床了。 蒋二娘觉得是神灵在护佑自己和母亲,每当入睡前,她都会虔诚的感谢神灵,并有些难为情的继续恳请神灵...... 但从此神灵再也没眷顾过她。 但她依旧每日祈祷,不为回报,只是感谢神灵当初的恩情。 直至今日,当她遭遇绝境时,第一件事儿便是祈祷。 然后,来了一队骑兵。 神灵啊! 蒋二娘眼含热泪,觉得周围都是光明。 「他要杀阿娘!」 「谁?」 男子温和的问道。 蒋二娘回身,指着棚子里。 「段老二!」 在听到马蹄声后,段老二就停止了施暴。 男子站起来,淡淡的道:「出来!」 整个临时聚居地的人都出来了。 「可是海城来的大军?」 村老们来了。 「见过将军!」 村正急匆匆的跑来。 男子指指里面,「把人赶出来!」 里面的段老二听着不对,赶紧举手出来,「小人段老二,小人是来给马氏送饼子的!」 说着,段老二从怀里摸出了半张饼。 马氏一家三口从昨日开始,每日就得了一小碗糊糊,而段老二却有饼子吃。 幸存者中也有人提出质疑,随即被段氏的人赶了出去。 这个天气出去,活不过一天! 那人再也没回来过。 接着出来的是马氏。 马氏衣裳凌乱,但好歹未曾被辱。 她在寒风中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颤栗着。 人活到了这个份上,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一旦失去了这个念头,就成了行尸走肉。 「阿姐!」 蒋三娘从「家,里冲出来,扑到姐姐身侧,怯生生的看着段老二。 马氏看着那些骑兵,再看看那些村老和村正,说道:「多谢将军,奴无事。」 男子笑了笑,回身吩咐道:「弄个地方烧些热水。」 蒋二娘不解的看着母亲,心想段老二先前都想杀她,可她为何不求救? 她走到母亲身边,仰头低声道:「阿娘,他是好人。」 马氏冲着村老们僵硬的笑了笑,那边回以僵硬的 ()一笑。 马氏拍拍女儿的头,说道:「他们会走,而我们走不了!」 「可他们是神灵派来的!」蒋二娘说道。 「神灵......」马氏喃喃的道:「活的够糟糕了,神灵没功夫搭理穷人。」 段老二去了村老那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回过头,冲着马氏母女三人笑了笑。 蒋三娘打个寒颤。 马氏面色铁青。 蒋二娘想着那一次次的骚扰,想着先前的绝境,不知怎地,就喊道:「将军,是他要杀阿娘!」 男子回身,蒋二娘指着段老二,说道:「先前他说要杀了阿娘和我们。」 男子指指段老二,两个大汉走过去。 村正赔笑道:「是误会,误会!」 一个村老拱手,「老二是个好孩子,这是去帮忙。二娘子不懂事,就瞎咋呼!」 段老二笑道:「回头小人再不去了。」 一个大汉走过来,拎着段老二的衣领子,回头问:「是他?」 「二娘子!」马氏尖叫。 「是她!」蒋二娘喊道。 啪! 大汉劈手一巴掌,骂道:「苟日的,当耶耶看不到那妇人的狼狈?」 段老二惶然,「小人和她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你这玩的还挺有趣的,撕扯,抽打......」 大汉反手一巴掌,满意的道:「两边终于匀称了。」 男子站在边上,看着前方,问道:「海城那边可曾派人来查探过?」 村正已经傻眼了,「来过十余骑,看一眼就走了。」 「看一眼就走?」 男子吩咐道:「盯着外面,别让人来个突袭。」 「国公放心!」 什么国公? 众人觉得听错了。 那边有军士在埋锅烧水,从随行的战马身上打开袋子,拿了干饼子出来,就放在火边烤。 蒋二娘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自己也忍不住吞了口水,耳畔,母亲马氏低声道:「回头阿娘给你寻个人家,去了好生做事,莫要偷懒......」 为什么? 蒋二娘心中生出恐惧,「阿娘,我不走!」 男子和人商议了几句,回身招手。 蒋二娘指指自己,男子点头,她缓缓走过去。 「多大了?」男子笑着问道。 「十一。」 「耶娘呢?」 「阿耶去了,阿娘在那!」 蒋二娘指指母亲,马氏谄媚一笑。 男子点头,「村里可还有吃的?」 蒋二娘点头又摇头。 「有,他们有,我们没有!」 马氏的脸白了一下,牵着蒋三娘走了过来。 「昨日吃了什么?」男子问道。 「一小碗稀糊糊。」 「问问!」男子指指村正,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过去。 「还有半袋子麦粉。」村正很老实的说道。 男子回来,「国公,这边还好弄了些粮食出来,别的地方怕是熬不住了。」 「嗯!」男子蹙眉,「随后分散开,往各处去,另外......老贼!」 「在!」 「你去一趟海城,找到廖江,别的不用多说,就说我随后就到。」 「是!」 数十骑远去。 男子回身看着马氏。「可曾去求援?」 ()马氏看了村正一眼,「去了,说是被关卡赶了回来。」 「马氏,别胡说!」村正喝道,然后陪笑道:「不是赶,是说怕瘟疫,不得擅离。」 男子不置可否的道:「大灾之后有大疫,没想到廖江还有这等见识!」 这时有人送来了一张饼,男子接过,看看马氏母女三人,撕下一半递过去。 「不敢,奴不饿!」 马氏觉得这队骑兵来历诡异,哪敢要吃的? 「吃吧!」 男子把饼子递给蒋二娘。 蒋二娘把半张饼撕成三份,妹妹最多,母亲其次,她的就一点。 男子叫来村正,「食物按照老弱病残来分,不可偏向大族。」 「是!」村正应了。 蒋二娘见他要走,心中惶然,就怯生生的问道:「将军是神灵派来的吗?」 男子笑道:「为何这么说?」 「我先前向神灵祈祷了。」蒋二娘仰头看着他。 男子莞尔,「那你现在还想祈祷什么?」 「我想恳请神灵让段老二不再来骚扰我家。」蒋二娘指着段老二。 「好!」 男子随口应了,上马,说道:「老二!」 「国公。」 「阉了他!」男子指着段老二说道。 「不!」 段老二的嚎叫声中,男子带着人马远去。 随后,马氏一家子就被村里人疏离了。 没人靠近她们。 马氏吸吸鼻子,自己寻了柴火来,把当时藏着的那点麦粉拿出来,熬煮糊糊。 没人来抢,也没人来指责,但那种平静的眼神却令她们母女心中不安之极。 绝望中,蒋二娘又开始了祈祷。 蒋三娘懵懵懂懂的问道:「阿姐。」 「嗯!」蒋二娘偏头看着她。 「你为啥不求陛下呢?」 「陛下,是谁?」 ...... 海城。 清晨,城门打开,外面的灾民们纷纷起来,一脸期盼的看着城门。 ...... 而在另一侧,官道上的关卡迎来了数千骑兵。 「止步!止步!」 马蹄声轰隆。 「拔刀!」 有人喊道。 数千横刀出鞘,数十值守的军士吓的魂不附体,赶紧避开。 拒马被拉开,有人喊道:「为何拦截?」 带队的将领说道:「是使君的吩咐。」 「问你为何拦截?」 战马到了将领的身前,打着响鼻。 将领低下头不语。 「我的心情很糟糕!」 他听到了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随即脖子一寒,横刀已经就位了。 「使君说要把百姓封在原地!」 将领说完浑身一软,竟然瘫坐在地上。 「走!」 骑兵们轰然远去。 将领爬起来,「娘的!这是哪的骑兵?」 哒哒哒! 又是一队骑兵冲了过来,却是相熟的。 「那些骑兵呢?」来人问道。 将领骂道:「刚走,娘的,凶神恶煞的,差点就砍了耶耶!你等可知晓他们的来历?」 「是秦国公!」 ...... 廖江是个讲究人,当初来化州任职时,他带的随从 婢女有二()十余人。 到了化州,他的饭菜一律由带来的厨子做;他的文书一律由带来的幕僚经手。 司马温青刚开始有些腻歪这位使君,等得知廖江的背景后,腻歪就变成了疯狂的抱大腿。 皇帝的心腹也分三六九等,廖氏便是第一等。 这样的粗壮大腿一旦抱上了,等廖江升迁,作为自己人,温青仕途自然有廖氏来操心。 这便是结党! 大清早,廖江喝着长安也限量的茶,捋捋漂亮的胡须,问道:「粮食还剩多少?」 温青说道:「这阵子出了些,调去了各处应急。还剩下八成。」 「够了!」廖江没了下文,温青试探道:「使君,各地水患不轻,这已经十日过去了,若是不赈灾,下官就怕饿死人啊!」 「老温,你久离长安,不知晓长安的变化。」 温青愕然,「还请使君指教。」 廖江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你要看大势,如今流民越来越多,为何?」 「人多地少!」温青随口说道。 「是啊!人多地少,可人在那,你总不能去杀戮吧?」廖江淡淡的道。 温青脊背发寒,「这......就怕上面弹劾。」 「所以我才说你不知晓长安的变化。」廖江摇摇头,「如今长安盯着的是北疆。每每地方上奏天灾,朝中就是一句话,自行赈灾。」 「这是为何?」温青没廖氏的消息灵通。 「我教你个乖!」廖江笑道:「这个天下本就是人多地少,遇到天灾该赈灾吧?可钱粮从何处来?这几年朝中的开销越发大了,难道让朝中削减开支?」 温青下意识的点头。 「你啊!」温青已经拜在了廖氏门下,故而廖江对他也颇为亲切,笑着指指他,「那些臣子为国效力如此辛劳……这些都是鬼话,真话是,没有谁愿意吃亏!」 那天下呢......温青没敢问这个问题。 「天下人口太多了。」廖江再度重复了这个观点。 温青突然脊背发寒,「您是说......借刀杀人?」 「糊涂!」廖江黑着脸,「何为天灾?那是天意,天意如此,奈何?」 温青赔笑,「下官只是担心死太多人......影响使君今年年底的升迁。」 「就因为要升迁,故而我才令人封锁各处!」 「您......」 「一旦敞开了化州通往外面的通道,化州大灾的细节便会被外界知晓。」 廖江说道:「你要知晓,陛下的对头也不少。我此次准备去中书,有些人正等着拦截呢!嘿!拦截!也配?」 温青的脑海中仿佛什么被拉断了,「您是担心那些对头据此弹劾您?可终究瞒不住啊!」 「等我进了中书,化州水灾之事再爆出来,那又能如何?」 廖江平静的道:「难道谁还会为了死一些百姓和廖氏,和陛下翻脸?再有,我走之后,化州依旧是陛下的化州!」 温青有些茫然,随即想到了自己随之能接任化州刺史......他看看廖江,廖江点头,「明白了?」 温青说道,「下官明白了,化州水灾,使君竭尽全力赈灾,可天意难违......」 「老温。」 「在!」 「记住了,百姓如草!」 「是!」 「草,割一茬,明年接着又会长一茬!」 廖江举起茶杯,微笑着准备喝一口。 「使君!」 一个小吏冲了 进来,面色涨()红,「有人自称来自北疆,冲进了城中!」 「谁?」 温青心中一紧,起身问道。 「无需着急。」廖江微笑道:「来了便来了, 杨玄远在北疆,也想隔空指使老夫,他也配?」 「就在这里!」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看着廖江,「廖使君?」 廖江淡淡颔首,「正是我!」 「老夫贾仁,奉国公之命前来告知使君,国公随后就到!」 那双养尊处优的手一抖,茶杯落在案几上,翻滚着,落在了廖江的脚面上...... -ap.-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3章割草免费阅读. 第1074章 烂透了的果子 「他来作甚?」 廖江缓缓起身,抬脚,抖了几下。 可茶水早已浸入了他的鞋面,难受之极。 他厌恶的看了一眼鞋面,「拿一双鞋子来!」 随从在外面应了,温青尖利的道;「使君,杨玄这是率军谋逆吗?」 老贼看着他,有些好奇,有些讥诮的道:「国公若是要攻打化州,此刻你二人还有命在?」 长安一直在说杨逆杨逆,弄的北地官员提及杨玄,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谋逆。 廖江拍拍手,「秦国公此来可有朝中许可?」 地方大员越境必须有正当理由,而且必须得申请。 百姓出远门得申请路引,官员出远门同样得申请,大唐就用这种法子,把一切都框在了属于他们的框子中。 不得越雷池一步。 老贼看着他,「你觉着国公出个门,还得去报个备?谁能点头?」 长安都说了杨玄是叛逆,你觉着杨逆出远门还会和长安报备? 温青看着廖江,心中发冷,「使君,集结军队吧!」 廖江点头,「快!」 温青看着老贼。「拿下!」 「住手!」 在两个军士扑进来之前,廖江喝住了他们。 老贼笑嘻嘻的道:「怎地,廖使君还想杀人灭口?来,不敢动手你是老夫的孙子!」 廖江冷笑,「看着他们。」 这是软禁之意,但不敢拿人......这便是世家子弟的手段。 在事儿没到绝望时刻之前,留下一分余地。 这不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是摸不清对手的底细时,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老贼也不以为忤,笑嘻嘻的道:「弄些吃的,娘的!这一路可把耶耶给馋坏了。 廖江和温青急匆匆的出了州廨,城中军队正在聚集。 「发现骑兵!」 斥候来报。 「多少人马?」 「三千!」 「到了何处?」 「到了城门外!」 温青面色难看,「为何不关城门?」 斥候默然。 您没说啊! 温青看看廖江,廖江说道:「三千骑不是来攻城的模样,无需关闭城门。」 他没说的是,来不及了。 从老贼到达,到杨玄率军赶到,压根就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去看看!」 此刻聚拢了数千军队,廖江信心大增。 「他若是敢侵占化州,那便是给长安造舆论的机会。」温青想清楚了,「只是不知他所为何来。」 「看看就知晓了。」 城门外,三千骑兵默然列阵。 对面是数百守军。 紧张兮兮的戒备着。 「使君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道,廖江等人策马出来。 三千骑兵,看着整齐划一。 果然是北疆铁骑! 廖江想到了家中传来的消息,说长安诸卫一直在操练,杨逆的好日子不长了。 此刻看到这些骑兵,他在心中把两边对比了一下,信心十足。 有北辽牵制,北疆如何是长安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心中大定,拱手道:「见过秦国公。」 对面,杨玄策马出来,沉声道:「廖江?」 「正是下官!」 「我要粮食!」 廖江一怔,「秦国公这 ()是......好说!」 他以为杨玄是赶路需要粮食,如此,算是打发瘟神也好。 「给秦国公些粮食!」 廖江准备送些粮食给杨玄,随后就派人快马去长安报信。 三千骑,说句实话,若是有准备的话,化州都不怕。 但他脑海中始终有念头在转悠。 杨玄这是要去哪? 三千骑,不像是攻城略地的姿态,更像是赶路。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进城!」 杨玄策马过来。 廖江心中一紧,「秦国公要作甚?」 杨玄看着他,「我要进城。」 「缺什么秦国公只管说,进城,没这个道理!」 温青也说道:「国公此行并未通禀长安,这不合规矩!」 「规矩?」杨玄突然一笑,指指外面的灾民,「那些是什么?」 看到骑兵赶到,灾民们下意识的避让,甚至做好了逃窜的准备。 乱世人不如狗,一旦两边打起来,他们就是炮灰。 温青不语。 「为何把灾民丢在那里不管不顾?」 杨玄指着灾民们,怒火在奔涌。 温青冷笑,「这是我化州之事,与国公何干?」 「我进了化州,一路看到那些被洪水冲毁的村庄破败不堪,那些村民绝望等待救助。可人呢?」 那些灾民听到这里,有人缓缓走了过来。 「是秦国公!」一个男子说道。 「秦国公来此作甚?」 「若是我等能去北疆就好了。」 「是啊!听闻北疆但凡出现灾民,地方官员无需请示便能开仓放粮。」 这是杨玄的规矩:但凡发生天灾,地方无需请示就可以调配各种资源,以人为先。 而在化州,洪灾至今十余日了,可化州官府却无动于衷,甚至出动军队在官道设卡,封锁通道。 廖江朗声道:「大灾后有大疫,下官不过是等天干罢了。」 这等借口他随口就来。 「那么,这是什么?」 杨玄指指干燥的地面,再指指天上的太阳,「我说,进城!」 廖江冷笑,「下官说了,规矩!」 「这里是化州!」温青森然道:「国公难道要谋反吗?否则为何大军威逼我化州军民?」 他笃定杨玄不敢动手。 杨玄看了他一眼,右手一动。 啪! 温青捂着肩头惨嚎,杨玄手握马鞭指着廖江,「狗东西,真以为我不敢杀人吗?」 廖江的脸颊颤抖了一下,「你想谋反吗?」 他同样笃定杨玄不敢攻打化州。 啪! 第二鞭抽在了廖江的脸上。 养尊处优的廖江惨叫一声,捂着脸,眼中闪过阴毒之色,「杨玄谋反!」 杨玄压根没答理他,策马过去。 「拦住!」 廖江喊道。 只需拦住杨玄,他便是大功。 随后禀告长安:得知杨玄率军南下后,臣集结军队戒备,最终成功拦截杨逆。 至于灾民,在大局面前,就只能暂且委屈一下了! 官字两张口,上一张谄媚,下一张冷酷。 数千步骑开始列阵。 「这是要阻拦我?」 杨玄勒住战马。 果然奏效了! 廖江心中大喜,「秦 国公()若是想进城,除非踩着下官的尸骸!」 众人心中一震。 看向廖江的目光都变了。 忠义无双廖使君啊! 杨玄举起手。 裴俭喊道:「拔刀!」 呛啷! 三千骑兵拔刀。 杨玄看着那些守军,喝道:「让路!」 守军变色。 阵列在动。 杨玄缓缓策马上前。 身边是虬龙卫,再过去两侧是乌达等人。 既然国公开口,那么,前方就算是铜墙铁壁,乌达发誓也得给国公打开一道口子。 缓缓逼来的是北疆军啊! 守军握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 他们人在化州,往来的商旅源源不断的送来各种消息。 内州,坤州,龙化州,这些往日令北地军民畏惧的地名,此刻成了北疆的疆土。肖宏德、桑元星、金恒......一个个曾经令北地凛然的北辽大将倒在了秦国公的大旗之下。 人的名,树的影。 今日秦国公来了。 若是动手,胜算几何? 看看杨玄的身边,那些高大护卫手持盾牌,用弓箭偷袭的打算赶紧丢弃,否则下一刻就会被弄死。 再看看那个谁......背后两个军士身披麻袋,这不就是传闻中以猎取人头为业的王老二吗? 那三千骑兵蓄势待发,只等杨玄一声令下,顷刻间便能冲过来。 杨玄不想和这些人动手,但廖江显然是想碰瓷。 他压着心中的杀机,喝道:「我说,让路!」 「挡住他!」 廖江喝道。 这是意志的比拼。 战马缓缓逼近......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一个军士突然手软,长枪落地,然后下意识的往边上闪避。 一个个军士如释重负的往两侧闪避。 就像是一阵大风吹过,吹开了一条通道。 而杨玄就这么缓缓策马进了通道。 他端坐马背上,目光平视前方,目光所及,那些守军纷纷避开。 就像是,披荆斩棘,劈波斩浪! 灾民中有人赞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秦国公!」 温青面色铁青,「无能之极!」 廖江说道:「快马令人去长安报信,就说杨逆强行闯入化州,我率军阻截,可将领无能,竟然退避。」 锅,先丢开。 这是世家子的基本素养。 将领已经要疯了,正在抽打那些避让的军士。 一个军士挨了一脚,滚在一边。 有交好的同袍扶起他,低声道:「你为何躲避?」 军士揉着腰,说道:「我也是化州人,使君把灾民弃之不顾,秦国公来了,老子为何要阻拦?」 同袍恼火的道:「秦国公也不是来赈灾的!」 「先前有斥候回来,说秦国公在村子里给灾民留了粮食。」军士看着杨玄进城的背影,「和秦国公比起来,使君......就是个畜生!老子为何要为畜生效力?」 杨玄进城后,径直去了州廨。 「把那些官员叫来!」 杨玄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 这一路他几乎没怎么好好歇息过,一闭上眼,脑海中就闪过那些灾民的惨状。 「国公,歇歇吧!」 韩纪劝道。 杨玄摇头,「元州虽说荒凉了些 ,小河村()也颇为偏僻,可从未见过什么天灾。到了长安,歌舞升平,更是不曾听闻这等惨事。到了北疆,最大的灾祸便是对面的北辽,击败他们就是了。此次我却见到了人间地狱。老韩......」 杨玄抬头看着韩纪,「若是敌人,我能弄死他们。可这些......他们都是大唐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摆摆手,「催促一番。」 韩纪默然,稍后和裴俭出去。 外面来了六名官员,韩纪问道:「其他人呢?」 官员们没说话,王老二嘿嘿一笑,「都躲在了家中,老贼带着人正在去拿人呢!」 「吏治糜烂!」 韩纪看着颇为高兴,裴俭眼中却多了些黯然之色,见状韩纪就问道:「这是为何?」 「那年我一家惶然逃离长安,看着,便恍若那些灾民。」 「都过去了。」韩纪不会安慰人,「皇帝在深宫之中争权夺利,臣子在外强取豪夺,地方豪强鱼肉百姓......这个天下,是该换个人来做主了。」 裴俭不过是一瞬就收敛了心神,「国公看着有些愤怒。」 「这是好事。」韩纪说道:「唯有心系天下,才能主宰天下。」 「我此刻在想,国公能如此,怕是和他的出身有关系。」裴俭说道。 韩纪点头,「国公出身贫寒,少小便受尽磋磨,这等人长大后多半会愤世嫉俗,可国公却不同。老裴,这是什么?这便是天意啊!」 「此刻大唐国势渐衰,看着,竟是要出乱子的意思。若是重蹈当年陈国末年的覆辙,这个天下就被打烂了。那些草头王,心中只有地盘,哪有国公这等家国情怀?」裴俭说道。 「滚进去!」 老贼带着人,赶着数十官吏进来了。 官吏们竟然穿着便服,有人身上鼓鼓囊囊的,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哎哟!」 一个官员被踹倒,滚了几圈,怀里跌落个小包袱,小包袱散开...... 两锭银子! 「这是想跑哪去?」韩纪讥诮的道。 裴俭摇头,「果真是烂透了!」 他从未如此觉得这个天下该换个主人。 「国公!」 杨玄出来了。 众人行礼。 杨玄面色好了些,说道:「我不管你等往日如何,如今我就一个要求,其一,打开粮仓,在城外设立营地,接纳灾民。其二,令各地官府开仓赈灾......有没有问题?」 一个满脸油滑的小吏抬头喊道:「咱只听使君的吩咐......」 刚好廖江和温青进来。 闻言,廖江看了小吏一眼。 他,记住此人了。 杨玄摆摆手,「杀了!」 刀光闪过。 一颗人头落地,滚落在廖江身前。 -ap.-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4章烂透了的果子免费阅读. 第1075章 人,还在 廖江从小养尊处优,但世家子,该有的历练自然会有。 但他从未见过人头。 掉落的人头!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 仿佛魂魄从身体中飘飞了出去。 「能听懂人话吗?」 他看到杨玄在问话。 那些官吏低头,大多身体在颤栗,「能!」 「我不希望自己的吩咐再说一次,开仓,建造营地,能听懂吗?」 「能!」 「派人去各地,告知各地主官,赈灾!」 「领命!」 廖江突然清醒过来,喊道:「这是乱命!狗贼,你好大的胆子!」 官员不能越境指挥,这是大忌。 杨玄看着他,「这一路看的越多,我的怒火就越是压不住。我期望至少有人能出来,为百姓喊一嗓子,为他们谋一餐饭食。 可我什么都没看到。化州上下,都在装死!都在特么的装死!而这一切,皆源自于你!廖江,你该死!」 杨玄按住刀柄,廖江此刻却豁出去了,喊道:「快马告知各地,不得听从杨逆的乱命,否则,便是从逆!」 官吏们看看他,再看看杨玄,不知该听谁的。 听廖江的,弄不好这位秦国公便会动手。 看看地上的人头,谁敢去尝试一番? 听杨玄的,回过头廖江发狠,秋后算账跑不了。 怎么办? 官吏们进退两难。 「长安说我是叛逆!」 杨玄手扶刀柄,缓缓说道:「我不知何为叛逆,大概在长安的眼中,听从皇帝指令的,便是忠臣。而抗令不遵的,便是逆贼。」 难道不是吗? 众人心想,这话说的可没错啊! 「我接手北疆以来,北辽虎视眈眈,长安在不断削减对北疆的支持。在这等情况下,我若是遵照长安的指令吩咐,那么,北疆持续衰弱是必然。北疆衰弱谁会受益?」 「北辽!」杨玄指着北方,「那么,我是该遵从长安的指令,还是违令?」 众人默然。 「我若是违令,结果显而易见,北疆衰微,北辽猖獗,当北疆被攻破时,化州也难逃一劫!」 杨玄看着这些沉默的官吏,怒不可遏,他觉得这是一群蛆虫,「我抗令不遵,结果如何?结果是,我率北疆军不断北进,内州,坤州,龙化州……北辽腹地便在我北疆军的刀锋之下。宁兴震动,赫连春惶惶不可终日,那么,谁能告诉我,谁是叛逆?」 韩纪说道:「是皇帝!他背叛了大唐!」 官吏们心中一颤。 这话,说的好! 杨玄给了韩造反一个赞赏的眼神,「化州水灾,第一批灾民历尽千辛万苦抵达北疆,告知化州官吏把灾民置之不顾的情况,我不敢置信。于是,我来了。」 温青眸子一缩,心道不好。 杨玄竟然是为了水灾而来,这事儿,压不住了。 廖江冷笑,「这个逆贼!」…. ——慌什么,只要和杨玄对着干,长安自然会把一切都压下去。 君不见,长安和北辽多年的死对头,皇帝都能派遣使者去商议联手对付北疆。 化州这点事儿算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人间地狱!」 杨玄沉声道:「各处都有关卡,灾民们想出来求口吃的都不能。我不知这是为何,于是便来了海城。在这里,城外灾民嗷嗷待哺,城中却歌舞升平!这是耻辱!」 杨玄过去,一脚踹倒廖江, 「廖氏乃是皇帝心腹,廖江为何敢把灾民置之不理?他为何设卡拦截灾民?不外乎,便是想要政绩。只要能压制住灾情,下个月,他便能升迁长安中书。可他为何笃定能压制住灾情?只因,皇帝不在乎!在皇帝的眼中,天下只有两种人。」 杨玄伸出两根手指头,「第一种,便是忠犬。只要听话,贪腐、渎职他都不在乎。而另一种,便是不听话的,那是敌人。廖江是第一种,而我,便是第二种。」 「皇帝的忠犬把化州弄成了人间地狱,而他的敌人,来收拾残局。谁是叛逆?」杨玄问道。 这话,不对啊! 这话里话外,把皇帝当做是了什么? 「我违背了皇帝的指令,把北辽打的苦不堪言。我违背了皇帝的指令,来到化州拯救灾民……这一切,在皇帝的眼中,是叛逆。那么我就想问问,什么才是忠心?」 杨玄的声音回荡在州廨中,外面的行人也止步倾听。 「在我看来,谁把百姓放在心中,谁以百姓为重,谁便是忠臣。谁把百姓当做是牛马,平日里往死里压榨,大灾大难来临时,弃之不顾,谁便是叛逆!」 所有人都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好像一个东西被颠覆了。 「这个天下由谁来组成?」 「是辛苦劳作的万千百姓!」 「这个天下,谁有资格来评定忠心与背叛?唯有百姓!」 「为官,先做人!」 「去!打开粮仓,去拯救那些在寒风中哀鸣的百姓!」 一个小吏走出来,行礼,转身而去。 一个官员犹豫了一下,行礼,转身出去。 更多的官员没有行礼,默默而去。 廖江尖叫道:「杨逆,你不得好死!」 杨玄拔刀过来,狞笑道:「我一直想给长安送个礼,可礼轻了丢脸,这不,你就送上门来了。」 「你要做什么?」廖江一边后退,一边喊道:「陛下饶不了你!杨逆……杨国公……国公……耶耶,饶了我……」 刀光一闪而逝。 杨玄指着地面的人头,说道:「告知长安那个蠢货,人,我替他杀了。再代我传句话给他,百姓在哀嚎,你还能安坐梨园中享乐,你的良心呢!昏君!」 那些还未走出州廨的官吏浑身一震。 秦国公杀了使君! 他甚至称呼长安的皇帝为,昏君!…. 这个天下,要乱了! 这一刻,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闪动。 有人说道:「使君死了,谁听从杨国公的号令,多半会被视为从逆。」 有人捂着肚子,「老夫肚子疼!」 「哎哟!老夫不行,见血就晕!」 陆陆续续走了十余人。 剩下的官吏面面相觑。 有人问道:「王主事,你为何不去?」 主事王秦安指指自己的胸口,「老夫也想避祸,可这里过不去!」 「长安事后清算……」 王秦安说道:「做人,总得有豁出去的时候。老夫蝇营狗苟半生,本想就此混过去,可今日听了秦国公一番话,老夫却怕了。」 「您怕什么?」 「和被秋后算账比起来,老夫更怕到了地底下祖宗问老夫这些年是如何为的官。」王秦安大步走出州廨,喊道:「聚拢民夫,去城外修建营地。打开粮仓,在城外熬煮湖湖,立刻去做!」 快马往各地去了。 整个化州沸腾了起来。 龙苍县县令毛毅得知消息后,愣住了。 主簿 高悦倒吸一口凉气,「名府,秦国公斩杀了使君,这是冲着长安叫板啊!」 「关键是,他称呼陛下为昏君!」毛毅捻着胡须,面色难看。 「这是乱命!」有官员说道:「咱们可置之不理。名府,紧闭城门吧!三千骑仓促而来,不可能攻破县城。」 毛毅看着高悦,突然问道:「到今日为止,龙苍多少灾民?」 高悦说道:「大约六千。」 这个数据名府是知晓的啊! 为何明知故问? 众人不解。 毛毅眯着眼,双拳紧握,「去,打开粮仓,令将士们把粮食送去各处,咱们,赈灾!」 那官员愕然,「名府,一旦如此,便是从逆啊!事后长安饶不了咱们!」 「使君在时,令各处不得出手赈灾,老夫知晓他想做什么,不外乎便是想压下消息,等自家升迁长安后,司马温青接任,继续压着……长安那边无人在乎百姓死活,偶有几个官员弹劾,宛如沧海落下一粟,激不波澜。」 毛毅的眼皮跳了一下,「老夫这阵子一直在煎熬,每当想到灾民的惨状,这颗心啊!」他指着自己的胸口,「就宛若在油锅中煎熬。可老夫却又想到了违令的下场。廖氏势大,一旦出手,老夫的官帽,怕是丢定了。于是老夫便用这是上官指令来安慰自己……可今日!」 他起身,目光炯炯,「秦国公伸手管了此事,杀了使君,长安定然欣喜若狂,大造舆论,说他这是在谋反。可他依旧来了。为何?去!开仓放粮。」 「可事后……」有人迟疑。 「有何后果,老夫一力承担!」 高悦咬牙,「老夫也算一个!」 「哈哈哈哈!」毛毅大笑,「老高你往日胆小如鼠,今日为何也敢赴险?」…. 高悦反唇相讥,「使君擅长明哲保身,今日为何胆大如斯?」 毛毅默然片刻,说道:「只因,老夫还是个人!」 「老夫以往胆小如鼠,不是怕了什么,而是,被这个世道逼的。」高悦拍拍胸口,「可老夫这里的热血,依旧未冷!」 他走出值房,中气十足的喊道:「去打开粮仓,车队集结。城中将士全数出来,调集民夫在城外建造营地,接纳灾民。医者集结,所有官吏集结,但凡告假的,一律拿下!传话各地,我龙苍县,全力救灾!」 他喊话完毕,回身,冲着值房里的毛毅拱手,「名府,老夫这便去了!」 毛毅点头,「好!你去各处,此去大胆行事,该杀就杀,杀了人,报上老夫的名头,就说,是老夫的吩咐!」 「名府看不起老夫吗?」高悦朗声道:「那些豪强必然趁着这个机会吞并田地,老夫当杀几个来告戒他们,龙苍县,还有人!」 毛毅拱手,肃然道:「人,还在!」 …… 海城外,营地已经建立了。 杨玄已经控制了海城,带着人出城视察。 「多谢国公!」 一群灾民跪下致谢。 「都起来!」 杨玄扶起一个老人,目光苍凉。 「窥一斑而见全豹,这个大唐,烂透了!」杨玄缓缓走在灾民中,「各处可有豪强兼并田地?」 「有,不少!」 「传我的令,尽数,杀了!」 「国公,尽数杀了,是不是太……」有人进言。 杨玄回身,「作为地方豪强,平日里享受着民脂民膏,到了这等时候,不思回报也罢了,还趁火打劫。这群畜生,不杀,留着敬神?去,尽数杀了,抄没家产,用于赈灾!」 「 领命!」 杨玄缓缓而行,那些灾民纷纷跪下。 那一双双眼睛中,尽数都是令人震撼的情义。 这一刻,若是杨玄令他们去攻打长安,那么,没有人会犹豫! 韩纪轻声道:「当大军南下时,化州,一鼓而下!」 裴俭摇头。「不,是闻风响应!」 「非常时期,官吏渎职者,杀!」 「领命!」 「贪腐救灾钱粮,杀!」 「领命!」 「告假官吏,流放北疆!」 「领命!」 杨玄止步,「我想告知这个天下,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上天不报,我来!」 韩纪心中一震,情不自禁躬身,「愿为主公效死!」 灾民们跪下。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片麦田。. 迪巴拉爵士 第1076章 帮他 化州沸腾了。 骑兵在官道上疾驰,冲进那些豪强家中,挥刀斩杀家主,接着把一家子尽数赶出来,抄没家产。 秦国公说了,非常时期,趁火打劫的,一律不留! 天灾,许多时候会伴随着人祸。 当发生天灾时,便是一个群体收割的好时候。 灾民嗷嗷待哺,这时候只需等他们饿死了,那些空出来的田地自然就摆上了货架。 但这需要官吏配合。 而最好的法子便是用极少的钱粮来收购田地。 人要饿死了,明知晓这笔买卖会让一家子沦为流民,可你不卖,你连做流民的资格都没有。 这叫做趁火打劫。 另一个世界叫做,***! 随着杨玄的命令,化州各地人头滚滚。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长安户部未曾解送赈灾粮食下来,化州那点存粮继续发放下去,明年开春怎么办? 官吏们在看着杨玄。 「此事,好办!」 ...... 蒋二娘所在的村子得了救济,但她家分到的是最差的粮食,里面有不少杂物。 马氏不敢吭气,每日带着她们姐妹翻找家中的东西,还得准备来年耕种的事儿。 闲下来的时候,马氏会悄然出门。 然后,村里渐渐传来消息,说马氏准备让蒋二娘去做童养媳。 而且是去别的村。 蒋二娘慌了,寻母亲询问。 「我的儿!」 马氏搂着她哭道:「咱们家得罪了段氏,以后在这村里再无立足之地。段氏最恨的便是你......」 蒋二娘愣住了。 是啊! 这阵子段氏的人放话,要让多嘴的蒋二娘好看。等北疆军走了,段氏定然会出手...... 可做童养媳却极为艰难。对方定然是比她小的男童,而且身子多半不好。 说是童养媳,实则便是婢女。 若是男童养好了身子,多半会反悔这门亲事。若是养不好......一旦男童去了,她此生就会沦为行尸走肉。 「阿娘也知晓做童养媳苦,可再苦,也好过被段氏弄死!」 这等村子里,大族要想弄死个人,真的不算事。 晚上,绝望的蒋二娘躲在母亲的怀里,默默祈祷着。 「信女蒋二娘,求神灵护佑,躲过此劫......」 她默默祈祷着......直至天明。 母亲做早饭,一家子每日就吃这么一顿饭,直至开春。 蒋二娘走出家门,段老二的兄弟段老三正好经过,冲着她狞笑道:「小***,等死吧!」 蒋二娘却怡然不惧。 「阿姐,你不怕他吗?」 身边的蒋三娘问道。 「神灵会惩治他的!」蒋二娘信心十足。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十余骑冲进了村里。 「是北疆骑兵!」有人喊道。 为首的骑兵说道:「国公有令,各处灾民若是愿意去北疆,可收拾了东西,随后集结出发!」 蒋二娘眼前一亮,「我家要去!」 马氏冲了出来,不顾两手上的麦面,不敢置信的道:「谁都能去?」 骑兵点头,「谁都能去。明日就集结!」 「我家去!」马氏毫不犹豫的说道。 骑兵说道:「那就收拾东西,村正何在?」 ()村正来了,骑兵吩咐道:「登记愿意去的灾民,明日交给带队的军士。」 「是!」 骑兵走了,随即马氏就带着她们姐妹去登记。 「马氏,你果真要去北疆?」有人冷笑,「你母女三人人生地不熟的,小心去了被拐卖!」 马氏坚定的道:「卖就卖!」 她死去的丈夫生前说过,自己去城中做活时,听到游商提及北疆,说那边家家都有地种,无偿分的。而且开荒还给耕牛和农具,以及屋子......可惜去不了! 对于一辈子都在村子里的村民来说,这等话只是谈资,没谁敢信。 但到了这等时候,马氏决定搏一把! 否则......她回头看看,一群段氏的人在周围冷笑。 若是不走,她们母女将见不到明年的春天! 「那是国公!」蒋二娘大声喊道,为母亲打气。 「国公又如何?国公管不到咱们这里!」一个村老干咳一声。 天高皇帝远,在村里,皇帝是村正,是村老。 国公来一趟就顶天了,难道还能来第二趟? 段氏的人冷笑着。 是夜,马氏在棚子外点燃了篝火。 柴火烧没了,她就拆棚子来烧。 「不能停下!」马氏说道。 黑夜中,仿佛有人在窥探着这边。 蒋二娘和妹妹帮着拆家。 当黎明浮现在东方时,马氏混身一松。 她就着篝火熬煮了糊糊,一家三口每人一碗。然后把剩下的麦粉烤成饼子,每个人身上带两张。 「别急着吃,除非是要饿死了!」这半个月,马氏恍若经历了一生。 骑兵来了。 「谁要走了,赶紧!」 马氏回身,「二娘,带着你妹妹,跟着我!」 马氏背着一个大包袱,包袱是母女三人在废墟中刨出来的家当。 「破家值万贯!」马氏自嘲的道。 母女三人和十余村民汇合,随即跟着骑兵们去了。 身后,几个村老在嘀咕。 「这一去,多半是要受苦喽!」 「可不是,人离乡贱,离了家,便是***。老祖宗说的话,再不会错了。」 「可惜了马氏。」 「可惜个屁,段老二被阉割了,可见那个寡妇就是个招祸的,走了也好。」 「咱们留下,等明年开春,又是个好年成不是!」 「是啊!蒋家的那些田地......」一个村老笑道。 「官府那边要给些好处,剩下的,村里分了。 「又是一个好年成不是?」 「哈哈哈哈!」 马氏母女三人跟着走到了官道。 就见一辆辆大车整齐排在官道一侧。 数十骑兵在等候。 「登记!」 一个小吏把马车车厢当做是案几,拿着笔喊道。 马氏带着两个女儿过去,轮到她时,说道:「段家村,马氏,女儿,蒋二娘,蒋三娘。 「男人呢?」小吏问道。 「去了!」 小吏低头记录,「为何想去北疆?」 这个也要问吗? 马氏不敢撒谎,「奴得罪了村里的段氏,不敢留下。」 「村霸是吧!」小吏轻蔑一笑,「换做是在北疆,一顿毒打,什么村霸,顿成笑谈。」 是吗? 马氏有些惶然。 ()「妇孺上车!」 登记完成后,有军士安排妇孺坐车。 马氏一家子上了一辆大车。 「走!」 车队缓缓而行。 看着远处的村子,马氏突然落泪,「夫君,我走了,我带着二娘和三娘去北疆了。 蒋二娘问道:「阿娘,咱们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马氏摇头,拍拍放在身侧的大包袱,「你阿耶就在里面,咱们去哪,他就跟着去哪!」 一个牌位静静躺在包袱里面。 一路上不断有灾民加入队伍,车队越发的庞大了。 北方不断有车队赶来,来时带着粮食,接着便不走了,带着新加入的灾民一起前行。 蒋二娘和蒋三娘最盼望的便是吃饭时间。 每日两顿饭,早饭和晚饭,雷打不动。 每顿饭,饼子是敞开供给,只管吃。菜多半是肉干熬煮的肉汤。偶尔北方来的车队会带来些豕肉,熬煮起来,蒋二娘能吃两碗,连九岁的妹妹都能吃一大碗。 吃完饭,蒋三娘最喜欢躺在母亲的大腿上,拍着鼓起的小肚皮撒娇。 灾民们在议论,说北疆给的吃食也太好了些,莫非是要咱们去做什么? 随行的小吏和军士听到了只是笑,压根不带解释的。 这一下,令人越发的忐忑不安了。 途径潜州时,蒋二娘看到了那些骑兵在远处看着车队,却不敢接近。 随行的骑兵偶尔会去驱赶他们,哪怕只是十余骑,依旧能令对方百余骑远遁。 当进入北疆地界时,待遇就越发好了,甚至还吃到了羊肉。 连马氏都有些不安,说什么事儿都没干,怎地能吃羊肉呢? 她看着两个女儿,咬牙道:「不行到了北疆,阿娘便寻个人嫁了。只要他答应善待你们姐妹俩,我便一心服侍他!」 马氏有些姿色,丈夫去世后,媒人也没少来过,但隐约有些条件,蒋二娘那时候不大,恍惚听到什么......你的两个女儿是个***烦,当今女子嫁人要看嫁妆,嫁妆越丰厚,腰杆子就越挺。可谁愿意为两个没有血脉关系的女人出丰厚的嫁妆?你若是答应简单嫁了她们,此事就妥当了。 马氏回答:「我也不求别人给什么嫁妆,我自己会为了她们姐俩挣,就一个,他和他家要善待她们姐俩。」 可一旦谈及善待蒋二娘姐妹时,双方的分歧就出来了。 马氏最后说道:「我知晓这般要求有些过了,那么......此生我就自己过。」 媒人都怜惜她,说等两个女儿都嫁人后她怎么办。 马氏说:「人生死都是命,若是老天爷让我老无所依,那么我就认了,心甘情愿老无所依。」 从此,马氏就绝了再嫁的心思,拖着她们姐俩过活。 直至此刻改变主意,依旧是为了她们姐俩。 一路上,渐渐不同了。 哪怕天气寒冷,官道上依旧不时看到商队或是行人。 商队碰到车队后,商人就会和带队的小吏联系,小吏会采买些吃的,但不给钱,商人却笑眯眯的。 「给了条子!」一个灾民打听到了消息,「说是这里采买些,桃县那边就能省些路上的损耗。」 这是一个极为灵活,却又极为严谨的北疆,给灾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们是在路上过的新年,虽说有些背井离乡的凄凉,但好歹吃的不错。 当日,每个人都吃上了羊肉,大碗的羊汤随便喝,胡饼随便造。 夜里,蒋二娘虔诚的祈祷着,希望自()己未来的家是个好地方。 当距离桃县六十余里时,车队停下来,小吏开始分配去向。 「王家的,你家一家子去龙化州!」 「赵三,你家去坤州!」 马氏一家三口在最后,一起的,还有十余户人家。 这十余户人家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妇孺多。 小吏寻到了马氏,「按照我北疆的规矩,普通人家就该去新地方落户。不过你家一家三口都是妇孺,按照国公的吩咐,可自行选择地方。」 「还能自己选?」马氏心中一喜,但旋即一愣,「可......到了新地方,做什么营生?」 「可以种地,可以经商,可以做工。」小吏说道:「种地,官府会按照人头分配田地,耕牛、种子、房子、农具,以及一年的口粮和一些钱财。经商,官府会发给些本钱,不多,够你家弄个摊子,置办些东西。屋子口粮依旧有。做工,官府会视你的本事安置。」 「那么好?」马氏听傻了。 小吏笑道:「就是这般好。」 马氏没有当场回应,而是一家子商议。 「阿娘,种地吧!」蒋三娘说道。 「种地好苦!」蒋二娘摇头,她知晓母亲的辛苦。她想帮忙,可力气不够。 「做工......」马氏想了想,「我就两个本事,种地,针线。做工,那也只能做针线。」 「做针线好!」蒋三娘嚷道:「做针线阿娘就能留在家中了。」 小吏听到这话,觉得这母女三人也可怜,就说道:「我倒是有个建议,你姑且听之。」 马氏福身,「多谢您了。」 小吏说道:「我时常进出办事,衣裳坏的快,城中什么都好,就是缝补衣裳的摊子少了些。你既然针线好,为何不去弄个摊子为人缝补呢?花费不多,做好了,兴许还能做衣裳卖不是。」 马氏一想,就拍了一下大腿,「好!」 小吏乐了,「那就上车,回桃县!」 前方,一队骑兵拱卫着杨玄在看着这一幕。 「见过国公。」 小吏行礼。 灾民们赶紧行礼。 是他! 蒋二娘只觉得心跳噗噗噗的,她一直觉着那日的男子是个英雄,可却不敢断定他的身份。 此刻见到了,她不禁欢喜不已。 杨玄颔首,对韩纪说道:「林骏的使者来了,去见见。」 看着他们远去,蒋二娘心中怅然若失。 一个老人嘟囔,「那些人说国公是什么逆贼,可老夫却怎么觉着,长安的才是逆贼呢?」 小吏问道:「若是逆贼来攻打国公呢?」 蒋二娘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说道:「我帮他!」 「我帮他!」 「老夫帮他!」 「奴帮他!」 马氏斩钉截铁的道:「就算国公的敌人是神灵,奴也帮他!」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6章帮他免费阅读. 新 第1077章 亲事 林骏的使者是老熟人沈长河。 他到桃县后等了两日,可一直等不到接见。后来他问了问,据闻秦国公是去了各地视察,但没说视察什么。 而巧合的是,沈长河出发前,林骏也出发去视察,视察的是各地军队。 沈长河不动神色的试探了一番,可接待的官员嘴上把门,除去吃住的事儿之外,一概不答理。 他此行来北疆出使,目的便是要试探杨玄今年的打算。 林骏说过,当下的局势渐趋明朗:宁兴联手,可舍古人异军突起,打乱了宁兴的如意算盘。接下宁兴将会面临着选择。 是全力先灭了舍古人,还是先全力收复龙化州等地,重新建立一条保护腹地的防线。 宁兴的下一步很难抉择,但毫无疑问,杨玄的态度将对北辽的选择有着巨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这么说,杨玄今年的选择,将会决定北辽的选择。 但林骏说了,若是一切不变,北辽会继续衰弱......兴许,十年二十年后,就成了前朝。 若是北辽继续衰弱,三州的地位就尴尬了,面临着一个空前强大的北疆何去何从? 若是被北疆围在中间,何去何从? 林骏是割据了,可治下军心民心并不稳靠,若是他继续攻打北辽,三州军民可会跟随? 可若是不攻打,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大局中,三州的未来,同样凶吉难定! 沈长河暗中推演过十余次,每一次三州之地的结局都不好。 在他有些不安的时候,林骏寻他喝酒。 席间,林骏说了一句话。 「长安不会坐视杨玄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沈长河豁然开朗。 是啊! 若是北疆灭了北辽,和长安的实力一下就变了。 甚至杨玄还能居高临下看着长安,威胁,或是干脆起兵。 那就是改朝换代。 有人说杨玄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被沈长河讥讽:他只需打起清君侧的大旗,挟天子而令天下。 他不负大唐,可他的儿孙呢? 老子打江山,儿子改朝换代有区别吗? 长安不敢赌杨玄的节操! 所以,一旦局势剧烈变化,长安不会坐视! 这是林骏笃定的一点,也是他敢于和宁兴翻脸,敢于在北疆之侧割据的原因。 ...... 杨玄已经进城了。 他先回家。 王老二进家就往后面冲。 「老二这般急切,是想做新郎了?」老贼取笑,「你不是说,女人无趣吗?」 杨玄蹙眉看了他一眼,屠裳也说道:「老二难得想女人,你讥讽他作甚?」 王老二的新家在内院和外援的中间,实际上就是把内院和外院的围墙破开一段,就在靠 近前院的地方修了个宅子。 不过,前后都开了门。 有人说这般影响国公府的风水,杨玄不置可否。 用老贼的话来说,当一个人贵不可言时,风水的规矩也得在他这儿失灵。 就算是不失灵,他的强大气运,能轻松碾压风水带来的坏处。 「我的肉干啊!」 新家的院子里,传来了王老二的嚎叫。 听着,像是痛失所爱。 老贼干咳一声,「老夫就说,老二怎地那么猴急。」 杨玄恼火的道:「告诉厨房,断老二半月肉干。」 「该!」 屠裳第一次赞同收拾王老二。 ()回到家,杨玄看到阿梁身边跟着富贵,就抬头找了一下。 身边树上,剑客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他。 「豹子肉腥膻,否则哪日便炖了你!」 剑客对家里人都不错,唯独对家主没啥好感。 「阿耶!」 阿梁过来,仰头道:「今日有人叫我小掌教!」 艹! 杨玄气坏了,「谁叫的?」 郑五娘福身,「是个喝酒喝多的,叫做什么庄......那人拿着酒葫芦,打着酒嗝叫大郎君小掌教。安司业接着就飞来了,好凶,拿着戒尺把那人打的惨叫不已。」 那多半是酒兵系的庄信吧! 还好! 杨玄不动声色的问道:「宁掌教可说了什么?」 郑五娘说道:「宁掌教一脸惆怅。」 老帅锅大概觉着庄信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可惜杨玄不点头,一切都是梦。 杨玄进家,周宁和怡娘正在商议着什么。 「老二的婚事?」 杨玄看到了聘礼。 「是啊!」 周宁说道:「老二没什么要求,可好歹也不能敷衍。再有,女方虽说是俘虏,可既然成亲了,就是一家人。成国公在北辽也算是大户,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了。」 杨玄乐了,「什么意思?难道那边还准备送陪嫁来?」 周宁点头,「那位成国公赫连罗说了,好歹自家就这么一个妹妹,怎能简单就嫁了。成国公府啊!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要和我比比财力?」杨玄笑道。 「子泰你可不能比这个,否则外界会说你骄奢yin逸。」周宁扶扶玳瑁眼镜,给他一个眼色。 杨玄看了怡娘一眼,「是啊!化州那边,我刚杀了个刺史,顺带说皇帝是个昏君,长安闻讯怕是要疯了。皇帝正想着寻我的把柄加以攻击......」 怡娘一脸遗憾的道:「罢了,我那些体己,悄然送给老二就是了,就不大张旗鼓了。」 周宁挑眉,杨玄得意一笑。 怡娘随即告退。 「老二的亲事慢慢来。」杨玄坐下,「今年要紧,弄不好,便是奠定大局走向的一年。」 「你是说北辽?」周宁问道。 杨玄点头,「开春了,按理北辽那边就该磨刀霍霍,准备冲着北疆下狠手了,可赫连督却按兵不动,连斥候都不敢冒险深入,可见宁兴那边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周宁摇头,「不懂这个。」 媳妇在装傻,但杨玄觉得这不是坏事,「能令宁兴犹豫不决的,唯有舍古人。」 舍古人开春会如何,这对今年的北疆大局同样有影响。 若是舍古人按兵不动,那么杨玄会按照预想的战略部署行动。 若是舍古人进攻...... 「他们人不多吧!」周宁随口问道。 「不过,颇为凶悍。」 「和北疆将士比起来如何?」 「我会让他们知晓何为真正的勇士。」 「国公。」花红进来,「外面节度使府的人传话,林骏的使者请见。」 杨玄说道:「让他等等!」 周宁问道:「可是对那边不满?」 「不是不满,而是我无需给他面子!」 杨玄伸手画个圈,「林骏城府深,手段高超,不过运气不好,遇到了我。」 周宁看着他,「那要不,先沐浴?」 杨玄笑嘻嘻的道:「一起啊!阿宁!」 ()周宁自然不去。 吴珞熟练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国公......」 「对头,就这样!」 杨国公洗完澡出来,神清气爽。 吴珞抱着杨玄换下来的衣裳出来,花红瞥了她的裙子一眼,撇嘴,「润了!」 吴珞面无表情的抱着衣裳过去,交给负责洗衣的仆妇。 「国公的?」仆妇挑眉,暧昧的看了一眼她湿润的裙摆。 「对!」 吴珞点头,回去换了衣裙。 她坐在床榻上,脸上有些红。 「吴珞!吴珞!」 外面有人喊,吴珞起身出去,见是相熟的侍女,就问道:「何事?」 「明日你轮休,可要回家?不回就和我调换一下。」 杨家的下人每月都有假期,轮着休息。家不远的能回去探亲,远的可以积累假期回去。 吴珞不同,她不是下人,假期更长一些。 吴珞家就不远,她想想,「我家中兄弟说是要相亲,我得回去看看。」 侍女遗憾的道:「那倒是没办法了。」,她突然一怔,「你那兄弟怎地还没成亲?」 吴珞说道:「我家是外来的。」 在北疆有一条鄙视链,北疆本地户籍的高人一等,其次是大唐北地迁徙来的,第三是北地之外迁徙来的...... 而地位最低的是北辽移民。 随着这几年北疆军不断攻城略地,占据城池后,杨玄会把北辽人迁徙到北疆来,再把北疆人迁徙过去,完成一个人口置换。 迁徙到北疆的北辽人就身处这条鄙视链的底端。 虽然节度使府一直对这种现象不满,多次说了,只要是北疆户籍,都一视同仁。甚至还在打官司时专门抓典型处置,可依旧压不住这股子歪风邪气。 桃县附近是北疆的核心地段,吴家就在桃县县城外三里多的一个村子里。 在以往,桃县县城之外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战场,故而没人敢在北面定居。 破了内州后,桃县有了屏障,节度使府这才下令大规模开荒。 水下村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建设起来的。 村口有一条小河,村子就在小河之下,故而得名。 大清早,吴二顺就背着背篓出发了。 他手中拿着个竹夹子,低着头,见到动物粪便就夹起来,丢在背篓里。 按照来村里宣传的小吏的说法,这等粪便不能直接弄到田地里,得加一些东西一去堆放,会发热...... 直接施肥会什么......烧苗。 吴二顺去年没试过,看着别人成功有些眼热,这不,天气还冷,他就出来捡粪,准备回去再请教村正。 「老吴!老吴!」 河对面有人喊,吴二顺却发现了一溜马粪,把几坨马粪夹进了背篓中,这才幸福的抬头,一看,却是媒人常五娘。 「五娘!啥事?」 吴二顺喊道。 天气冷,说话不由自主的就会喊起来,觉得舒坦。 常五娘甩甩手绢,「那陈家说了,今日来你家看看。」 「啥?」吴二顺一怔,「这不还没答应吗!怎地就来家中看了?」 常五娘过来,问道:「老吴,你给我说个实话,你家大郎可真是没孩子?」 吴二顺叹息,「你知晓的,我家原先在对面。当初大郎也有娘子,可......城破的时候,他那娘子就跑了,跑的飞快。」 常五娘一拍大腿,「那女人可会寻过来()?」 「你和女方说了就是。」吴二顺才将给儿子相看,倒是忘记了这件事儿,「那女人家中有些来头,哪里还会来寻大郎?」 「来头?」 「我家原先也......罢了,说这些作甚?」吴二顺说道:「直说吧!看得上就再去占卜,看不上,那就再找,不着急。」 「你家大郎可不小了!」常五娘觉得他就是个奇葩。 「男人,没女人也能活。」吴二顺夹了一坨牛粪,「可好歹得有个后不是。 「你这话说的,没女人的男人,那能叫做男人?那家中就没个收拾……叫做臭男人!」 常五娘一拍脑门,「光顾着和你说这些了,赶紧回去准备去,我这便去接女家的人来。 「好好好!」 吴二顺也顾不上肥田大业了,急匆匆回家,和妻子陈氏一说。 「来咱们家看看?」陈氏正在和面,搓搓手,把手里黏上的麦粉搓到陶盆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季节果子也没有,就是弄些茶水。大郎!大郎!」 吴达现在看着和一个农村小伙没啥区别,黝黑,看着精力旺盛。 「赶紧换衣裳!」陈氏拍打了他一下。 换好衣裳,陈氏烧好开水,准备好了茶叶,就等着客人上门。 「老吴!老吴!」 常五娘的声音热情的能融化坚冰。 吴二顺一家子出迎。 女方家来的是两个妇人,常五娘介绍,刻薄脸的是女子的姨母,看着似笑非笑打量着吴达的是女子的姑母。 两个重磅级的人物来了,可见还是挺重视的。 「请进请进。」 陈氏热情的把人请进家。 坐下,奉茶。 吴达就坐在对面,任由两个女子打量问话。 「能干是能干,不过毕竟是成过亲。」女方的姨母看着有些嫌弃。 陈氏陪笑道:「这不是乱世吗。」 「乱世是北辽,咱北疆好着呢!」姑母说道:「我就想问问,家中有多少家底?这不是掏底,毕竟我家孩子嫁过来的日子,还得看这个不是。」 陈氏看看吴二顺,吴二顺微微摇头。 吴家才来北疆没几年,哪来的家底?唯一的家底就是吴珞不时送来的东西。但那些东西吴二顺说了,都给女儿留着。哪怕她以后是做国公的妾,家中也得倾尽全力,给她一个体面。 这是父母唯一能做的。 陈氏看了儿子一眼,心中叹息,想说有,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女儿的遭遇,不禁心软了,「我家......惭愧。 「不过没外债!」吴二顺补充道。 「没家底啊!」 姑母看了姨母一眼,姨母起身,「此事,再议吧!」 常五娘见生意不成,就有些恼火,瞪了吴二顺一眼,陪笑道:「大郎老实,能干。还识字呢!」 「识字当不了先生,无用。老实只会被人欺负。能干却没家底......」姨母斜睨着吴达,「还是个成过亲的,常五娘,此事,不成!」 常五娘知晓这人算是嘴上留德了,否则一句:「这等人不该是寻个寡妇吗?」,瞬间就能让吴家找条地缝钻进去。 车轮滚滚的声音传来。 「来贵人了!」 哒哒哒! 马蹄声随即传来。 女方家的两个妇人正准备出门,站在大门外,见数骑护送着一辆马车驶来,赶紧缩进门内,低着头,担心冒犯贵人。 阳光缓缓被遮蔽,马车就在门外停下。 ()马蹄声也恰好戛然而止。 「吴娘子,小心些!」 少女清脆的声音中,夹杂着车帘掀开的声音。 有人轻盈下车。 女方的姑母抬头。 就看到一张白玉般的俏脸冲着自己身后微笑,然后行礼,「阿耶,阿娘,阿兄,我回来了。」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7章亲事免费阅读. 新 第1078章 做梦 吴二顺和陈氏送媒人和女方家的人出来,正在低声互相埋怨,闻声抬头。 「珞儿!」 吴二顺心中欢喜,陈氏却觉得给女儿丢人了。 吴珞低头,看着女方家的两个妇人,「这是......」 常五娘想到了吴二顺提及自家女儿时的讳莫如深,仿佛是去坐牢似的。 北辽移民家的闺女,最多是嫁个贩夫走卒罢了。 所以常五娘也不以为意......她是附近五个村子的媒人,独门生意,若非吴二顺舍得给钱,这个单子她还真心不想做。 来之前她也就粗略打探了一下吴家的情况,有人说吴家的女儿坐马车回来过,在村头 就下车了。 马车! 常五娘笑了笑,如今北疆马车可不少。马车多,有人就用来拉客,从县城沿着官道而行,以三十里为限,一路上下客人。 这里在城外三里多,还坐个马车,这不是矫情吗? 想她常五娘,一双铁脚板走遍周边五个村子,连驴都不用,哪用得着马车? 她呆呆的看着吴家门外的马车,马车外表看着平平无奇,但那木料......家中父兄都是木匠的常五娘揉揉眼,发誓这辆马车的木料能买下吴家的宅子。 还有,竟然有个婢女。 天神,还有几个看着格外威严的护卫......竟然带着长弓,目光扫过常五娘时,她不禁哆唆了一下。 而女家的两个妇人已经呆了。 吴家有个女儿,据闻在县城中服侍人,至于主家是谁,没说,也没打听到。 常五娘是个称职的媒人,把这些消息都告知了女方。 一个婢女吗? 女方获知了这个消息后,天然就看低了吴家一头。 所以,此次本来不该姨母来的,她却担心姑母心软被哄骗,就跟着来了。 可眼前的女子,美的令她也怦然心动,那股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好似尊贵,又像是......傲然。 这是吴家的闺女? 老娘看着,怎地是贵女呢? 常五娘看二人堵着门不是事,心中瞬息转动几个念头...... 老吴家的闺女,看样子多半是在贵人家做事。贵人家......若是婢女,出门哪有这等威势?而且还跟来一个服侍的婢女。 那多半是侍妾。 侍妾倒是说的通,就是护卫是不是多了些? 这多半是得宠的。 贵人得宠的侍妾,这个亲事...... 弄错了! 常五娘两眼放光,福身,「见过吴娘子!」 她回身对吴二顺说道:「老吴放心,大郎的亲事,交给我了!」 接着,她对吴达慈祥一笑,「多俊的年轻人,看着一表人才,回头我便给你寻个知情达理的小娘子。」 「且住!」 姨母回身,「此事,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姑母看着吴达的眼神也变了,「这等年轻人,如今可是不多见了。」 见吴珞不解,陈氏出来,一边挽着她进家,一边低声说了此事。 外面来看热闹的人群中,两个男子低声说话。 「是那边的移民,还是在贵人家服侍。」 「可以问问。」 吴珞进了家,随即护卫搬了一个箱子进来。 「又带东西回来!」陈氏轻轻拍打了一下吴珞的手背。 「我在那里也用不上!」 国公府衣食住行全包,吴珞如今()身份不同,每月收入不少。而且她和那些侍女不同,不喜出去逛街,故而每月能剩下不少东西。 常五娘干咳一声,「按理,咱们也不该打扰。只是今日给大郎说亲......」 女方的姑母微笑,「奴冒昧问问吴娘子是在何处做事?」 这个时代是家族为上,每个人都是家族的一份子,外嫁女依旧能帮衬家中。 吴珞是何等骄傲的人? 她当初连杨国公都不假以颜色,两个妇人这般刺果果的说到利益,她心中自然不悦。 陈氏笑了笑,「珞儿在那府中是帮忙,客卿知晓吧?」 客卿? 吴家当年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直至到了北疆后,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身处鄙视链的底层,故而要夹起尾巴做人。 此刻女儿回来,陈氏想到先前被嫌弃的憋屈,难免就把当年的气势拿了出来。 这一家子,咱们怕是看错了.…女方家两个妇人相对一视。 「我看这门亲事极好!」姑母很是笃定的道:「我家小娘子针线了得,十二岁就能做针线帮衬家用。做饭也不错,农忙时,家中便是她做饭,说持家,我都不如她。」 姨母满脸堆笑,「忙的时候,也能下地干活呢!」 「对了。我家小娘子最近两年在学织布......」 转瞬,就变成了女方主动推荐。 说了一箩筐,还得等吴家最后合计。 女方家两个妇人临走前说了,嫁妆这一块不会省。 等她们走后,吴珞给父母说道「咱们家也不靠这个,没得把亲家的家底掏空了。」 「珞儿。」陈氏犹豫了一下,「你如今在那府中......」 「就是帮着夫人管事!」吴珞坦然道。 「那不是女管事吗?」陈氏讶然。 「看你说的,女管事是奴籍!」吴二顺嫌弃的道:「珞儿是良家。」 「也是。」陈氏看看女儿,再看看儿子,「要不,给大郎再相看相看?」 「这个你不满意?」吴二顺问道。 陈氏说道:「我觉着,出身差了些!」 吴二顺叹息,「别一山望着一山高。咱们家啊!终究是普通人家。」 「这不是有珞儿吗!」 「珞儿在那府中也不易,折腾她作甚?」 夫妻二人开始争执。 吴珞却问了兄长,「阿兄觉着如何?」 吴达挠挠头,「以前你那个嫂子,琴棋书画都懂,看着贤淑知礼。可我老是觉着差些什么。 后来家败了,她跑了,到了北疆后,我想了许久。 没事儿我就在村里转悠,看着那些普通夫妻,有的拌嘴,有的还叫骂......可一吃饭,你让我一块肉,我让你一张饼。 珞儿,那一刻我想到了你嫂子,觉着,我和她,从未贴心过。」 吴珞点头。 「以前我觉着琴棋书画必不可少,礼仪更是如此。夫妻间举案齐眉令人艳羡。 可到了北疆后,我才知晓,自己的日子是自己的,如何过也是你自己的事,没事别听那些人瞎鼓捣,什么举案齐眉,什么相敬如宾......那是没事做了,瞎折腾。我啊!就觉着互相体谅,互相帮衬相让的才是夫妻。」 「那以前的嫂子呢?」 吴达想了想,「像是客人。」 吴珞明白了,见父母还在争执,就说道:「阿耶阿娘。」 「啊!」 吴二顺和陈氏休战。 陈氏笑道:「珞儿可是认识好女子()?」 吴珞摇头,「我在那府中,见到的多是侍女,那等人,眼光比大户人家的女儿还高,不适合阿兄。至于和夫人往来的,那不是咱们家能奢望的。」 见陈氏面露失望之色,吴珞说道:「阿娘,做人啊!别老想着依靠别人。我听过一番话,叫做,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国公更是说过,你取巧挣来的家业,赚取的前程,最终一定会以别的方式还回去,这才是天道。」 她看着兄长,「我开始还担心阿兄好高骛远,没想到却格外诚恳。阿兄的亲事,我觉着,他自家能看中最好。」 「可就担心他看错了人!」陈氏说道:「论眼光,他难道还能比得了我?」 「比不了阿娘!」吴珞笑道:「不过,您和阿耶先觉着没问题,阿兄再看,若是都觉着没问题,那就成了。」 陈氏点头。 吴珞问道:「今日这个如何?」 陈氏说道:「常五娘带着我偷偷去她家外面看过,是个能干的,不过......」 「不过什么?」 「太普通了些。」 「也就是说,没大毛病。」 「嗯!」 「阿兄呢!」吴珞问兄长。 「我以前也想着能出仕,或是从军,赢取个前程。到了北疆也曾自怨自艾过,觉着命运不公。可这两年下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阿妹,你不知晓,我竟然觉着,这般才是活着。 吴达说道:「看着朝阳出门,迎着落霞归家,不用和人猜忌,蝇营狗苟,不用去担心焦虑什么。」 吴二顺笑道:「这人啊!得明白你活着是为何,也就是你想怎么活着。想透彻了,你就知晓你想要什么。」 吴达点头,「我就想过这样的日子,恬静,与世无争。」 吴珞说道:「如此,回头请常五娘带着阿兄去见见那个女子吧!」 吴达笑道:「其实,得知她这般能干,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陈氏不满的道:「若是个泼辣的呢?」 吴达却不敢苟同,「阿娘,女子泼辣,那也是为家。温柔贤淑是好,可也容易被人欺负。 这几年我算是琢磨透彻了,这世间压根就没有完人。这里好,别的地方必然不好。这过日子,不就是欣赏她的好处,忽略她的不好吗?」 吴珞看着兄长,脑海中闪过了杨玄的身影。 欣赏她的好处,忽略她的不好。 吴珞说道:「阿兄在家,我就放心了。」 「是吴二顺家吗?」 外面有人叫门。 「听着陌生。」 陈氏起身,吴达说道:「我去!」 吴珞戴上了幂羅,随即吴达带着两个男子进家。 「阿耶,这二位刚从北辽那边来。」 两个男子笑着,其中一人说道:「我二人行商,这不,得知你家来自于北辽,正好咱们刚回来,带了些北辽的货物,不知可有兴趣?」 陈氏一怔,目露回忆之色,「许久了啊!」 吴二顺说道:「看看有什么!」 两个商人出去,拿了两个大包袱进来. 吴珞看着二人,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在杨家前院见到的几个人。 锦衣卫! 那些锦衣卫也会笑,和气的很,就和这两个男子差不多。 但他们的笑意却格外浅,而且,眼底深处有冷意。 看人,就像是看蝼蚁般的! 吴珞不爱说话,沉默的人,最喜欢琢磨人事。 她琢磨过锦衣卫的人,锦衣()卫有生杀大权,一个人若是长久如此,必然会看人如同看草芥。 锦衣卫是因为威权,那这两人...... 商人和气生财,那笑容必须越真诚越好。 吴珞起身,「阿娘,我出去转转。」 「大郎跟着去!」陈氏担心女儿太美吃亏,吴珞也不拒绝,兄妹二人出了家门。 几个护卫在斜对面蹲着说话,见吴珞出来,一人起身,「吴娘子这是要......」 吴珞走过去,低声道:「刚进去的两个男子,不对劲!」 护卫眸子一缩,「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看着他们,想到了锦衣卫。」 「鹰卫!」 护卫看着吴珞,「吴娘子可能确定?」 「商人没那等眼神。」 吴达挠挠头,「阿妹从小就善于识人。」 敏感的人多话少,有的甚至是冷漠。 但他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五感敏锐。 当他们觉得一个人不妥时,九成这个人就有问题。 护卫回身,和几个同伴低声交代,然后过来问道:「在吴家不好动手吧!」 吴珞点头,「若是打打杀杀,会被村里人疏远。」 护卫说道:「如此,等他们出来我等再动手。 吴珞说道:「也好。不过,若是我看错了,到时候我来赔礼。」 「此事吴娘子无需担心,我等有法子。」 杨玄的护卫,这等事儿经历的多了去。 吴珞和吴达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家后,两个男子正好告辞。 「阿耶,他们问了什么?」 吴珞问道。 「两个蠢货,还以为为父是个憨傻的,一直在套话,问珞儿你在哪家,那家中做什么的......」 天可怜见,吴二顺当年可是大户人家的家主,这等弯弯绕他会不知道? 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声,接着是惨叫。 随即,声音远去。 吴达进来,兴奋的道:「那几个护卫好身手,一下就制住了那两个人。」 吴二顺问道:「那府里的护卫都是如此厉害?」 吴珞点头,:「不算最厉害。」 最厉害的是国公身边的那些大汉,拎着铁棍子,堪称是鬼神辟易。 没多久,一个护卫进来。 「有血腥味。」吴达低声道。 护卫行礼,「这是仓州那边过来的鹰卫,兄弟们有心算无心,这才突袭得手。吴娘子立功了。」 吴珞颔首,「那就好。」 ...... 「仓州那边,赫连督在宁兴的催促下,今年定然会大举进攻。国公莫要以为赫连督就那点人马。开春后,宁兴的援军便会赶到。」 值房内,沈长河目光炯炯的看着杨玄,「还是那句话,三州是北疆的朋友。要想三州牵制赫连督,五万石粮食。」 杨玄眯眼看着他,这时外面来了赫连燕,进来后,走到杨玄身侧,俯身下去,附耳说道:「跟着吴珞回去的几个护卫抓到了赫连督派来的两个鹰卫。拷打之后得知,赫连督想打探我北疆是否有出兵的动向。」 这是,心虚了! 杨玄嘴角微微翘起,对沈长河说道: 「做梦!」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8章做梦免费阅读. 新 第1079章 胆寒 沈长河此来不只是试探打探,还带着求援的任务。 三州之地的粮食自给很困难,原先是靠着宁兴调运粮食来填窟窿。现在宁兴粮食一断,问题大发了。 年初,三州的粮食就显得有些紧张,为此林骏令人出去采买,可北疆这边管得严,对粮食是许进不许出。 北辽那边原先管理不严,北疆就时常走私粮食。但自从三州割据,丢失了龙化州后,宁兴的态度就变了。 北辽那边游骑四处,严打走私商人。 林骏一边令人从北疆这边想办法......他和杨玄对豪商的看法一致:只要给钱,豪商能出卖一切。 沈长河当时还问到:「若是他们不答应......」 林骏当时讥诮的道:「那必然是你给的价钱不够!」 密谍已经进了北疆,正在和豪商勾搭。 另一边沈长河来试探,顺带敲诈,这算是双管齐下。 按照林骏的分析,长安那边此刻应当在磨刀霍霍,长安诸卫,各地府兵,以及南疆军都有可能在待命,只等和宁兴那边谈妥,两边大军夹击北疆。 杨玄不可能算不到这个局面,当他面临两面夹击时,也只能跪了。 而在这个时候,惟一能伸出援手的只有林骏。 对战友是不是该好一些? 五万石粮食不少,但在去年北疆丰收的背景下,显得不算多。 只需五万石粮食,林骏就能度过这个难关。今年他下了功夫,准备在三州拓荒。 这是学杨玄,不过杨玄为了拓荒能连续打下内州等地,建立屏障。 而林骏只能广布斥候。 若是北辽大军来袭,那些庄稼就成了战利品,无需攻打,第二年三州就自行崩盘了。 这些事儿在沈长河的脑海中转动着,他盯着杨玄,觉得北疆家大业大,用粮食来换取一个关键时刻愿意出手的盟友,杨玄必然会动心。 但没想到的是,杨玄开口,轻飘飘的道:「做梦!」 沈长河一怔,接着微笑道:「国公以为老夫在危言耸听?三州密谍一直在苍州打探消息。他们有北辽户籍,比锦衣卫更为可靠......国公可知赫连督在做什么?」 杨玄拿起茶杯,轻啜一口,淡淡道:「赫连督,不是在打探我北疆今年何时出兵吗?」 沈长河:「......」 他看了赫连燕一眼,心想,没想到这个女人执掌的锦衣卫竟然能打探到这等机密的消息。 老夫看低了她! 不该! 他深吸一口气,「国公......」 「想乞讨,直说。」杨玄讥诮的道。 沈长河压住怒火,「国公......还请看在同为北辽大敌的份上,给些粮食吧!」 若是谈崩了,你就压低姿态。别担心丢人,和大业比起来,你我的个人荣辱算不得什么。 这是林骏的话。 所以,沈长河把姿态压低到了卑微的地步。 只要你给粮食,一切好说。 「老韩。」杨玄笑了笑。 侧面作陪的韩纪起身,「国公。」 杨玄说道:「告知刘公,给他一千石粮食。」 「一千石!」沈长河这次是真的怒了。 一千石粮食对于个人或是商人而言不少,但对于北疆这等庞然大物时,却只是沧海一粟,对于三州无数张嘴来说,聊胜于无。 「秦国公这是想羞辱我三州吗?」 心理落差太大的沈长河冷笑道。 杨玄点头,「对!()」 他说道:「对于我而言,若是愿意,此刻便能发兵攻打三州。我为何不出手?不是忌惮什么大辽名将林骏,只有一个缘由!」 杨玄伸出食指,轻蔑的道:「步子太大容易扯着淡。」 韩纪微笑,「有三州为北疆挡着右侧的北辽军,国公很是满意!」 沈长河的脸涨红,起身,「告辞!」 等他出去,杨玄说道:「林骏的日子是难,但也没到要低三下四的地步。这是骄敌之意。他想让我忽略三州,轻视三州。从而全力对付北辽。我敢打赌,他必然也在对北辽示弱,如此,他便能在夹缝之中求生存。」 韩纪使个眼色,有官员出去询问。 没多久,官员回来了,看向杨玄的眼神中,多了崇拜之色。 「锦衣卫拷打那两个鹰卫,得知最近三州斥候一改凶悍的姿态,缩了回去。两边遇到了,三州斥候也会主动避开。」 杨玄笑道:「他两面示弱,想让北辽和我北疆忽略他。随后他坐观两边大打出手,自己夹缝之中求存。顺带,做个渔翁。」 「手段有些意思。」韩纪说道:「不过,鹰卫来打探我北疆今年的布局,这是被动应对之意。如此,宁兴那边怕是有了新打算。」 「对于宁兴而言,北疆是生死大敌。赫连春和林雅都想聚力先灭了我北疆。可身后却有个舍古部作乱。攘外必先安内,看来宁兴选择了后者。」 杨玄思忖着,良久说道:「锦衣卫要验证这个消息,不惜一切代价!」 「是!」赫连燕领命而去。 在这等时候,作为统帅的杨玄,眼中没有伤亡这个概念。 而在家中,他则变成了一个有些无原则的父亲。 「阿耶!去玩!」 刚回到家,阿梁就牵着他的衣摆央求。 「去哪玩?」杨玄低头问道。 阿梁说道:「去山门!」 父亲的原则一下就蹦了出来,「不行!」 见儿子瘪嘴,杨玄说道:「玄学可去,不过却不能去的太多。」 若是阿梁把玄学当做是第二个家怎么办? 老帅锅能乐死。 怡娘知晓他担心什么,笑道:「到时候管教就是了。」 「虽说父命难违,不敢不听,这是当今的规矩。可我不想勉强阿梁,所以,能引导就尽量引导吧!」 「吴娘子!」 吴珞回来了。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听护卫说,此次你颇为警觉,从容不迫,干得好!」 吴珞的发现让杨玄判断出了宁兴的打算,功劳不小。 「是护卫们厉害。」 吴珞随即告退。 怡娘看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说道:「这个女人骨子里的傲气去不了。」 吴珞不居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而是不屑! 这个女人! 「换做是在宫中,我多半会出手磨砺她一番,否则如何能伺候国公!」 怡娘说到这里时,一股自信油然而生。 「她此次立功不小。」杨玄说道:「对我北疆今年大局影响颇大。」 「哦!」怡娘一听,「罢了,回头我在夫人那里为她说几句好话。 您这个立场也转变的忒快了些! 杨玄笑了笑,随即进去。 周宁抬头,「子泰你来的正好,阿耶来信了。」 「说了什么?」杨玄坐下问道。 周宁把信纸递给他,杨玄摇头,「我有些累。 妻子()的家信他很少看,不是不想看,而是想给妻子留下个空间。 「阿耶说,户部解送了不少钱粮去南疆,石忠唐频频表忠心,刚进献了十余南周美人。」 「南周美人?」杨玄一怔。 周宁点头,「是南周那边的拐子拐来的,被调教后......」 「这样的女子,皇帝也能,也敢受用?」杨玄面色微冷。 「收了!」周宁鄙夷的道:「那就是个死牛烂马都收的畜生!」 但二人都知晓,皇帝这是在借着收女人向外界表态:朕,信重石忠唐! 「阿耶还说,越王最近越发爱进宫了,而卫王却越发不爱进宫了。」 「越王进不进宫,他依旧是太子的热门人选。卫王进不进宫,依旧希望渺茫。」杨玄有些唏嘘,「说起来,若是我没有割据北疆,想来李泌会生出用卫王入主东宫的念头。我一割据,卫王的希望就渺茫了。」 「李泌最忌惮的还是杨松成!」周宁出身周氏,对这些比杨玄看的更清楚,「此刻他需要倚仗杨松成等人,故而联手。如此,越王入主东宫的呼声最高。 可是子泰,你别忘记了,归根结底,李泌最在乎的不是什么江山,而是自己能否攫取更多的权力。故而,他与杨松成之间不可能真正联手。」 「同床异梦!」 「对!」 「算起来,我还是他们二人之间联手的媒人。」 「那要不,你便去开个媒人店铺?」 「没问题,不过,你这个老板娘每日得去店里坐镇。」 夫妻二人耍个花枪,杨玄起身去看二郎。 管大娘进来,「夫人为何不说家中被逼迫之事?」 皇帝和杨松成联手后,周氏的处境一下就变得艰难了起来。从朝中到地方,周氏的人或是产业都在遭遇打击。 周宁摇头,「我是杨氏妇。再有,就算是说了,子泰能如何?难道派遣大军南下? 女人最忌讳的便是认为自己的男人无所不能。就算是不能,你也得给我想办法把此事办妥了。一次次得寸进尺,最终只会令人厌恶!」 管大娘叹息,「家中这几年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夫君已经出手了。」周宁笑了笑。 管大娘苦笑,「奴愚钝。」 周宁说道:「上次夫君去长安,杨松成带着世家门阀围攻周氏之事刚过了没多久。按理,那一次夫君是有事在身,不该把杨松成和他身后那些世家门阀得罪太深。可他依旧纵兵马踏颍川杨氏,更是推倒围墙羞辱杨松成。」 「那不是示威吗?」 周宁笑了笑,「若是示威,有更好的法子。你可还记得当初皇帝想动黄春辉之事?」 「记得。」管大娘说道:「国公令人传话,谁动了黄家,他诛谁满门,自此,黄家无忧。咦!」 管大娘一怔,「那么国公马踏颍川杨氏,这是在告诫他们?」 她恍然大悟,「是了,只是围攻周氏就被国公纵兵攻打,若是他们敢灭了周氏,想来国公必然会以牙还牙,不惜代价灭了杨氏。」 管大娘看着周宁,「娘子,可是如此吗?」 周宁眸色温柔。「你以为呢?」 她的男人默默做了这些,却从不曾和她表功,或是嘚瑟。 那么,她压下家中对当下局势的不安表态,这便是回赠。 夫妻之间,从来都是相互体谅,相互帮衬才能长久。 一旦一方把对方的付出当做是理所当然,自己无动于衷...... 这夫妻关系就好不了! 花红进来,「()夫人,二哥那边的宅子装饰的差不多了。」 「去看看。」 周宁起身,「去把怡娘也请来。」 王老二的宅子就卡在内外院的中间,朝向内院这边也开了一道门。 周宁和怡娘就从这道门进了王家。 宅子修的颇为精致,而且做工上乘。 「不错!」 怡娘很是满意。 「那是什么?」周宁指着院子里的一个木台子问道。 怡娘一怔,「记得没这个东西的!」 工头低着头,不敢看这些内院贵人一眼,而且周宁二人身边围着侍女,想看也看不真切,他陪笑道:「这是二哥要的东西。」 「他要这个东西作甚?」 怡娘不解,走上台子,看着平坦的木质台面,「难道他想在此晒太阳?」 众人不禁莞尔,但仔细一想,觉得王老二还真干得出这等事儿来。 「内院弄个木台子看着格外突兀。」怡娘能做这个主,「拆了!」 工头一脸尴尬,「二哥说这是......晒肉干的地方!谁都不能动!」 怡娘的脸,瞬间就黑了! 王老二正在领受任务。 「林骏缺粮,必然会走我曾走过的老路,从两边走私。北辽那边恨他入骨,必然广设关卡,严查往来商队。那么,唯有我北疆这边......老二你带着锦衣卫的人去查此事。」 王老二欢喜的道:「能杀多少人?」 这个憨货! 杨玄黑着脸,「办事要紧......回来!」 王老二回身,不满的道:「又怎么了?」 韩纪微笑,心想以国公如今的威势,也只有老二才敢在他的面前这般随性吧! 杨玄说道:「杀不杀人,随你。」 王老二欢喜的去了。 国公对老二就像是对儿子,又像是对兄弟! 韩纪问道:「此事锦衣卫去查就好,国公令老二去......」 杨玄说道:「林骏那边来人多半是密谍一类,这等人对同类气息最为敏感。我没耐心陪他玩什么手腕。老二混不吝,横行无忌,正合适!」 他看着北方,「今年,我要令北辽人,胆寒!」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79章胆寒免费阅读. 新 第1080章 祥瑞 桃县城中的某座豪宅中。 两个男子堂内谈话。 主人叫做王其柱,乃北疆豪商。 客人自称蒋老四,来自于北边。 「只要是粮食,市价加三成!」蒋老四很认真的道。 「三成?」王其柱讥笑道:「你来自于北方,北辽那边不缺粮食,那么,是谁想走私粮食就呼之欲出了。林骏!」 蒋老四笑了笑,「四成!」 「你可知晓一旦被抓获的后果吗?」王其柱冷笑,「杨国公最恨的便是走私,他曾说过,走私便是叛国。叛国,该当何罪?娘的!会被竖杆子。 老夫的粮食生意做的好不好的,为你那点小钱去冒险,你觉着合适吗?」 蒋老四叹息,「做人,不能太贪心。如此,六成!」 「出去!」王其柱指着外面,不耐烦的道。 蒋老四起身,「九成!」 王其柱脸颊微微一动,眼中似乎闪过光芒。 「市价一倍!」蒋老四拱手,「若是不肯,那就当我没来过。」 他走到门口,就听身后王其柱干咳一声。 「再加些!」 ...... 王老二站在城头上,嘴里叼着肉干,没滋没味的。 胖长老好奇的道:「二哥不高兴?」 王老二可是没心没肺的典范,什么事儿都没法令他不悦。 「哎!」王老二扯着嘴里的肉干,愁眉不展的道:「怡娘令人拆了我晒肉干的台子。」 「肉干外面有卖啊!」 「外面卖的吃多了拉不出屎。」 王老二失落不已。 「那要不......去求求?」瘦长老说道。 王老二摇头,「我怕怡娘生气。」 可您上次把国公差点气炸,事后还没心没肺的。 「有车队出城了。」 城内,一支车队出城。 军士们检查了一番,是粮食。 「这是运去陈州贩卖的粮食。」 王其柱拱手笑道。 陈州如今两大特产,其一是太平的工坊产出,其二便是草原上的牛羊战马,以及奶制品。 但粮食却差些不能自给。 「这是批条!」王其柱把条子递过去。 大批量贩卖粮食必须有官府批条。 随即是细致的检查。 瘦长老问道:「既然这般看重粮食,国公为何不令官府专卖呢?」 王老二吞了肉干,摇头道:「国公说了,官府不能什么都管,管多了,只会坏事。许多事,还得交给什么市场,官府监管就是了。」 市场经济在这里小小的萌芽了一下。 车队检查无误,随即出城。 「查查!」王老二吩咐道。 很快,锦衣卫送来消息,「是粮商王其柱。」 「多少粮食?」 「两万石多一些。」 「不少啊!」王老二想到了国公的交代,「最近就他这一批最多吧?」 「不过这批粮食有数,他没法走私。」锦衣卫的人笃定的道,「咱们要防的是把粮食夹带出城,或是城外豪强暗中输送粮食......」 锦衣卫的力量大多在盯着城外豪强的粮仓,王老二要盯着自己的新房和亲事,杨玄令他坐镇城中指挥。 「可我怎么老是觉着不对呢!」 「二哥觉着什么不对?」 王老二指着王其柱,「我觉着这个人,笑的,假!」 ()「商人笑的都假!」 王老二摇头,「我感受到了些不舒服的气息,跟着看看。」 王老二一旦下定决心,谁都拦不住。 ...... 车队出城,缓缓往右。 第五日,车队中有人策马往左侧去了。 王其柱在马背上对身边的蒋老四说道:「你们的人到位了吧?」 蒋老四点头,「二十余骑就在左侧,晚些会发动突袭......你这边的人逃散,随后咱们的人赶走车队。不过,你这边报官要慢些,否则车队没到地方,就被追上了。」 「安心,老夫被吓坏了,病倒不起,谁特娘的敢离去?」王其柱笑的惬意,「车队走了,剩下的事就和老夫无关了。」 蒋老四笑道:「咱们的人找到了一条道,查探数次,北疆的斥候每日就在早上过一次。咱们的人马就在对面接应,车队一到,快速通过。对了,王郎君想出这个马贼突袭的法子,果真是妙啊!」 「做生意,最要紧的是活络不是!」王其柱笑道。 「是啊!说实话,我虽说是密谍,可论活络,远远比不过王郎君。」蒋老四拱手,「佩服!」 当天下午,车队经过了一段偏僻地方。 「差不多了。」蒋老四低声道:「稍后他们突袭。我跟着一起回去。」 「一路走好!」王其柱遗憾的道:「这等生意只能做这么一次,可惜了。」 同样的套路再玩一次,傻子都知晓他在弄什么。 蒋老四点头,「如此,各自保重。以后,说不得还得来麻烦你。」 「要消息?」 「王郎君聪明,如何?」 「好说!」 蒋老四看了一眼左侧的林子,「最后我有个疑惑。」 「你说!」王其柱笑道。 「杨狗凶狠,处置叛徒更是狠毒,王郎君为何敢出手?」 他觉得换了自己,定然不敢。 王其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只要价钱合适,老夫什么都敢卖!」 蒋老四笑着点头,隐住了一个问题。 ——灵魂呢? 多少钱? 左侧的林子里突然冲出数十骑,这些人马贼打扮,一边叫喊,一边摇动长刀。 「是马贼,快跑!」 按照剧本,王其柱该带着人跑路。 他也准备跑路。 「马贼在哪?」 后面,远远的有人喊道。 蒋老四:「......」 王其柱:「......」 马蹄声大作。 二人缓缓回身,就看到百余骑正在加速赶来。 为首那个兴高采烈的男子很面熟...... 「是王老二!」 那些所谓的马贼当即掉头就跑。 可两侧突然冲出来数百骑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当王老二的第九颗人头飞上空中时,剩下的马贼都跪了。 「多谢二哥!」 王老二的威名在北疆内部同样不小,王其柱拱手道谢。 王老二看着他,「你这是去哪呢?」 「陈州啊!」王其柱笑道。 「陈州?」 王老二突然一巴掌就抽翻了他,骂道:「娘的,二十多马贼就让你等逃了?那些粮食呢?商人为钱可以拼命,你特娘的却主动舍弃!」 随行有护卫六人,加上伙()计,好歹要拼一下吧! 王老二是这么判断的,「拿下!」 「冤枉啊!」 王老二摆摆手,随行的锦衣卫笑道:「二哥安心歇息,剩下的交给咱们了。」 王老二看着天边的夕阳,突然叹息。 胖长老低声道:「二哥最近有些忧郁,这不对啊!」 瘦长老干咳一声,「二哥可是有难处?」 王老二指着天边问道:「你看,那像是什么?」 夕阳把白云映照的金光灿灿,格外宏大。 「像是......大河!」瘦长老没见过大海。 「错了。」王老二摇头,「像不像是许多肉干?」 杨玄下令禁他肉干半月,王老二就靠着前阵子剩下的肉干为生,舍不得吃......今日终于吃完了。 「啊!」 王老二听着惨嚎声,看着天边的‘肉干,,觉得心旷神怡。 「老夫说了......是走私!」 王其柱最先开口。 「走私去哪?」王老二问道。 「三州!」王其柱一开口,就像是多年便秘遇到了泻药,一发不可收拾。 「我说了。」这边一开口,蒋老四也熬不住了。 一次走私行动就这么被曝光了。 「二哥,如何处置他们?」锦衣卫的人说道:「王其柱得回去按律处置,不过密谍却可以当场弄死。」 「不!」 蒋老四惨叫。 王老二想了想,「王其柱为何不能处死?」 「要按照规矩来呢!二哥!」 想锦衣卫权势滔天,对官员将领从不假颜色,可面对王老二,耐心却十足。 甚至还赔笑。 王老二问道:「谁的规矩?」 「朝中的!」 「不是国公的?」 「呃......不是吧!」 「那就弄死他!」 王老二吩咐道:「国公说出卖大唐的唐女干最为可恨。弄了杆子来。」 「救命!老夫愿意被砍头,老夫愿意被砍头啊!」王其柱惨嚎着。 「快些!」王老二兴高采烈的道。 「二哥......」锦衣卫的人为难的道:「此事就怕回去有人指责。」 「我担着!」王老二拍拍胸脯。 二哥,豪气啊! 锦衣卫的人竖起大拇指,「要得!」 王其柱浑身一软,身下慢慢多了湿痕,喘息几下后,一双不大的眼睛盯着王老二,「王老二,老夫在地底下诅咒你不得好死,一家子不得好死!」 别人被诅咒会怒不可遏,王老二却乐了,「那我还真想试试。」 卧槽! 这人活脱脱的没心没肺啊! 王其柱看着几个军士在砍树,心中绝望之极,看到蒋老四躺在地上喘息,不禁恶向胆边生,「蒋老四!」 「狗东西!」 作为密谍,蒋老四的命运本该还算是不错,将会被丢进大牢中。一旦锦衣卫的兄弟被抓住,就拿他们来换俘。 可现在却跟着王其柱一个命运。绝望之下,蒋老四骂道:「连特娘的魂魄都敢出卖的蠢货,该杀!」 王老二看着他,「这人太嘚瑟。」 蒋老四:「......」 「再弄根杆子!」 「不!」 王老二憋了一个冬天,早就要抓狂了。目光转动,盯住了被活擒的几个‘马贼,,「这青黄不接的,想来那些()野狼也掉膘了,多弄几根杆子!」 锦衣卫的人刚想劝说,就见一个‘马贼,尖叫着挣扎起来,「饶命......小人有要紧的消息,但求饶命!」 「什么消息?」王老二习惯性的摸向胸口,可里面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小口袋。 怒火上升。 「咱们发现了使者!」 ‘马贼,说道。 「什么使者?」王老二问道。 嘴里没个东西嚼着,他始终觉得不得劲。 「小人恳请二哥发誓,若是小人说了,就放了小人」 ‘马贼,狡黠的道。 「二哥,干得!」锦衣卫的人看向王老二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哪里是二哥。 分明就是送功劳的神仙啊! 可王老二却骂道:「我最不喜别人威胁,第一个把他弄杆子上去!」 「我说!」‘马贼'什么矜持狡黠都没了,「是宁兴的使者!」 「宁兴的使者?」 王老二见锦衣卫的人张开嘴巴,那种狂喜加震惊的模样,就问道:「去哪的?」 「南下!」 王老二看了一眼南边,「长安?」 锦衣卫的人要疯了。 「二哥,大功啊!无敌大功啊!」 「什么意思?」王老二还在琢磨怎么劝说怡娘给自己在家中弄个晒肉干的地方这事儿上。 按照怡娘的说法,想吃肉干让厨子弄就是了,没得一个大好前程的年轻人,没事儿就去屠牛宰羊,弄的血淋淋的,再慢慢泡制成肉干。 怡娘说什么......不像是重臣体统。 可我是哪门子的重臣啊! 王老二腹诽道。 二哥看来是真傻! 锦衣卫的人说道:「长安与宁兴密谋,准备联手对付我北疆,此事板上钉钉,可却寻不到证据,没法借此攻击长安。若是擒获使者,拿到证据,长安脸面全无不说,更是没法大张旗鼓针对我北疆。二哥,天大的功劳啊!」 他觉得二哥该狂喜! 可二哥却问道:「能换肉干吗?」 锦衣卫的人脸颊抽搐,「能换肉山!」 王老二劈手把‘马贼,抓起来,「使者往哪去了?走了多久?抓到了,让你在北疆安家,说不好,回头弄你倒杆子。从嘴里戳进去。 此人说出了使者的事儿,哪还敢回去? 故而王老二说让他在北疆安家,便是‘善解人意, 二哥,他不傻啊! 现在就担心使者走了许久,且摸不清他的具体路线,那样就麻烦了。 长安绝对有使者就在北疆之外等候,一旦使者离开北疆,进入北地,再无动手的可能。 事不宜迟! 「前日,前日午后看到的,往前面,三十余里之外,南下了。」 王老二看了一眼,「准备出发,去弄他!」 「领命!」锦衣卫的人大声应诺。 「娘的!这时机太好了,若是早一日,说不得使者会被惊动缩回去。晚一日,咱们就追不上了。这不早不晚的......」 「我开始觉着二哥是运气好,就和那等运气童子差不多。」 「那此刻呢?」 锦衣卫的小旗张胜看了王老二一眼。 「我觉着二哥是像个什么,像是......祥瑞!」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0章祥瑞免费阅读. 新 第1081章 缘分呐 冬去春来,远处的山脉依旧能看到白雪皑皑,树叶依旧雕零,但春天的气息依旧从角落里缓缓散发出来。 牛羊迫不及待的冲着外面叫唤,主人懒洋洋的骂着:「出去吃什么?吃屎!」 「咩咩!」 小羊崽可怜巴巴的在母亲的身边,好奇的看着外面。 「这天,看样子是要出太阳!」 牛三是陈州的养殖户,原先他靠种地为生,可他分到的地不算肥沃,周围草倒是长的多。后来见种田收益不高,他就弄了几头羊来喂养。没想到的是,他放牧倒是有些天赋,没几年羊群就扩大了。 「阿耶!」 长子牛米今年十三岁,已经开始能帮他做事了。 「看着些,到时候就喂料。」 牛米在长个子,身体抽条,看着有些瘦削。 「多吃些!」牛三拍拍儿子的脊背,见他一个踉跄,就越发不满了,「羊奶要喝,喝两年下来就壮实了。」 牛米瓮声瓮气的应了。 然后犹豫了一下,「阿耶,我想去读书。」 「读什么书?」牛三说道:「养好羊,比什么都强。就算是养不好,家中的田地也够你种的。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悠哉悠哉的过了?」 「读书能做官呢!」牛米不满的道。 「做个屁的官!」牛三毫不在意的打击着儿子的信心,「咱们家往上十代人,都是种地的。不是阿耶舍不得拿你去读书,阿耶当年......以前隔壁兰家还记得吧?」 「嗯!」 「兰家的老大在州里做了吏目,一家子趾高气昂。兰家老大回家时,那威风,为父也羡慕。可兰家老大喝多了,在家里和自家老娘哭,说在州里什么同僚倾轧,苦不堪言。还什么不进则退,为此每日煎熬,堪比地狱。大郎,那样的日子啊!为父舍不得让你去过。」 「兰家搬去临安了呢!」牛米艳羡的道:「临安好热闹。」 「老子不想说此事,你偏提。」牛三又拍了儿子一巴掌,「兰家老大后来升迁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的两个兄弟越发得意了,一个做生意坑人,一个帮兰家老大收取贿赂,一家子的日子过的如同蜜里调油,好得很啊!」 「啧啧!」牛米好生羡慕。 「那次为父遇到兰家的老太爷,穿着锦绣衣裳,出门背着个手,身后还跟着个小厮,啧啧!生发了。」 牛三讥诮的道:「见到我,老太爷斜睨着,问,牛三啊!你......还在放羊?那口气,就如同是神仙看着蚂蚁呢!为父不敢惹官人,就笑着吹捧了他几句,他得意洋洋的走了。 「我做官,阿耶你也能如此!」 「啪!」 牛米又挨了一巴掌,捂着后脑勺,恼火的道:「阿耶,我哪又错了?」 「老子想抽你!」牛三瞪眼,「就在去年,那位长安来的罗尚书到了桃县,咱们国公就让他管着那些官吏。 啧啧!那位罗尚书一动手,州里被抓了二十余官吏,其中就有兰家老大。 后来一拉扯,说是被他两个兄弟给坑了,一个做生意专门坑人,商人们敢怒不敢言。一个拉着他的名头受贿......这不,一家子全进去了。」 牛三缓和了语气,揉揉儿子的头顶,「这人遇到好事啊!得琢磨,咱这身板可有这等命? 不能嘚瑟啊!天黄有雨,人狂有祸。 这人要怎么活,为父琢磨了半辈子,别折腾,听老天爷的。老天爷让咱怎么活,咱就怎么活。」 「哦!」 牛米依旧不满。 「有时候啊!那福,便是祸呢!」()牛三拍拍儿子的肩膀,「越是风光的人,就越危险,还是咱们这等小日子妥当。」 外面妻子在喊,「差不多摆摊了。」 「来了!」 牛三出去,妻子已经在装车了。 牛三不但养羊,还弄了个酒肆,就在离家两里多的官道上,距离近,家里有事儿也方便。关键是,开个酒肆,家里养的羊就有了去处,自产自销,能多赚一笔。 每日酒肆关门,值钱东西都用大车来回来,虽说累,但晚上床上一躺,安心。 「大郎看好家,看好你两个弟弟!」 牛三喊了一嗓子,牵着牛车出发。 「哦!」 牛米看着父母远去,坐在羊圈外面,嘴里叼着一根干草,看着蓝天,迷茫的道:「我想去临安。」 少年心事当拿云,老头情怀总是钱。 所谓酒肆就是两间木屋,外面搭了个小小的厨房,妻子掌厨,牛三招待。 开门,生火,把在家弄好的羊骨头丢进陶罐里,水沸后,用勺子打去浮沫,接着丢大块羊肉进去。 看着泛红的羊肉变色,牛三笑道:「今天估摸着得剩下些羊肉,拿回家给孩子们吃一顿。」 妻子一边打浮沫,一边说道:「那几头牛犊子看着也差不多了,农家调教小牛犊就得趁着这个时候。」 「回头我寻了牛贩子来。」 牛三家别看不起眼,可那群牛羊就是活动的存钱罐子。 哒哒哒! 牛三听到了马蹄声,随口道:「五匹马!」 妻子看看羊肉,赶紧添一把柴火,「早上起床就听到鸟儿叫唤,这是好运道夫君赶紧招待。」 「快些煮!」 牛三出了厨房,就见五骑缓缓往这边来。 「客官,这里有系马石。」 牛三笑着过去拱手。 然后伸手,准备接过领头男子的马缰。 但男子微微摇头,「老夫的马脾气不好!」 呵呵! 作为放牧达人,牛三什么样的马儿没见过? 男子的这匹马一看就是脾气温顺的......卵蛋都没了,哪来的暴脾气? 每日迎来送往,他见多了各形各色的人,不少人都有些怪癖,顺着就是。 一行人把马儿系在系马石头,一个男子喝道:「饼子多来些,羊肉大块的,有多少要多少。另外哪有水?」 豪客啊! 牛三大喜,「有,刚煮好的羊肉,饼子马上就烤。水就在后面。」 他冲着厨房喊,「娘子,饼子,多弄些。」 「知道了。」 妻子的声音听着就是喜气洋洋。 大清早就来了大生意,两口子欢喜的不行。 三个随从一人去打水,一人在喂马,一人在屋里屋外溜达。 两个男子进了屋子。 「过了这里,便出了北疆。」 「老天保佑。」 二人相对一笑。 一脸坚毅的叫做马骁圆脸笑吟吟的叫做耶律中元。 长安的使者走了之后没多久,赫连春就派出了使者回访。马骁是正使,耶律中元是副使。 和以往使团的大张旗鼓不同,此次他们是私下穿越北疆,故而人马不敢多带,两个使者,外加三个随从。 轻车简从,务求快速穿越北疆。 过了这里,再行一日,明日上午就能出北疆。 邓州那边,有长安的人马在接应。 这一路他们紧赶慢赶,眼瞅着就()要出北疆了,战马疲惫,不歇息是不行了。可马骁却不许在城镇中歇息,直至寻到了这个路边的小店。 「客官可要酒水?」 来了豪客,牛三很是殷勤。 马骁意动了,「来一坛子。」 这一路太辛苦,是该放松一下。 「好勒!」 豪客啊! 牛三欢喜搬了一坛子酒水进来,殷勤的为他们斟酒,还送了一碟豆子。 「送的,谁给钱就是看不起我牛三!」 牛三见二人默然,就拱手,「我便不打扰了,您二位慢用。」 这人有些眼力见! 马骁看着牛三出去,伸手捻了一枚烤豆子缓缓咀嚼,别说,还真是香。再喝口酒......一个美字憋在胸口出不来。 「掺水了。」耶律中元摇头,「女干商!」 马骁笑道:「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明日就能品尝美酒佳肴,弄不好还有美人。」 二人干了一碗,马骁放低声音,「这一路行来,老夫看到北疆处处生机勃勃,就说草原上那些羊群吧!比老夫五年前来的时候规模大了许多。」 「关键是田地,以前可没那么多田地,且还能看到许多菜地。老马,只需再过几年,这北疆就不得了!」 「是啊!军队为何精锐?操练是一回事,你得有钱粮。你看看,这两年前北疆还因为缺粮四处想法子走私,杨玄甚至还寻借口抄没了豪强家的粮仓,吃相都不顾了。可再看看如今,路上老夫问过了,粮价比去岁低了一成。」 「本来是两成,节度使府出手了,大手笔采买粮食,硬是把粮价给拉了起来。杨玄是如何说的......不能让百姓多收了三五斗粮食,却收不到好处。还说什么......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北疆压倒一切的重中之重。这人,管的可真细。」 「那些百姓提及杨玄,那种认同......」马骁压低声音,「大唐北疆之外,流民一年比一年多,百姓苦不堪言。而在北疆,却是人人有地种,人人能吃饱。你说,再这般下去,若是杨玄谋反,或是自立称帝,北疆军民会如何?」 耶律中元面色凝重,「北疆之外越乱,北疆军民就越支持他。」 「咱们能看到这些,李泌会看不到?长安使者去年到了宁兴,刚开始还矜持,等陛下说此事再议时,就变色了,说什么北疆杨逆跋扈,明年还得北上,这便威胁上了。」 马骁不屑的道:「李泌最怕的便是什么?威胁!你看看从他登基以来的举动,但凡谁威胁到他的权力,无论是谁,祖母被幽禁,生父被逼迫退位,囚禁于宫中。北疆越强大,李泌就越心慌。」 耶律中元笑了笑,「按理,该是咱们着急,毕竟杨狗攻打的是我们啊!」 「可杨狗攻伐越顺利,李泌却比咱们还慌。」马晓捂住嘴,看着牛三从门口经过,「北疆每打下一块地方就会强大几分,李泌那等人必然如坐针毡。故而此次去长安,咱们要站稳了立场,无论他们如何说,咬死一条,若是要两面夹击北疆也成,得给钱!」 耶律中元笑的幸灾乐祸,「说实话,我就没见过这等上杆子求死对头的。」 「他的眼中没有天下!」马骁冷笑道:「就只有他自己。这等人,你且看着,若是北疆不倒,迟早会造他的反。」 「那便是咱们的机会。」 「是啊!不过杨狗却很是稳沉,只冲着咱们打。」马骁叹息。 耶律中元是武将,目光和文官不同,「他若是南下,北疆必然空虚。到了那时,咱们能不下手?」 「是啊!所以他打咱们打的越狠,李泌就越担心他这是在准备南下。」马骁笑道():「两边厮杀了数百年,数百年的死仇,没想到却因一人而联手,真是缘分呐!」 「为了这缘分!」耶律中元举起碗。 「缘,妙不可言!」马骁仰头喝了酒,刚想伸手捻豆子吃。 「羊肉来了。」 牛三端着羊肉进来。 一碟子是切好的,另外几块是单独的,给他们当干粮。 「客官等等,饼子马上就好。」 「快一些!」 「有数有数!」 娘的,豪客啊! 牛三回到厨房,和妻子相对一笑。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很是密集! 牛三端着饼子出来,只看到远方数十骑正在疾驰而来。 「娘的,发达了!发达了!」 牛三兴奋异常,冲着厨房里喊道:「娘子,发达了。」 北疆的道路一直在修,越修越宽敞,越修越多。牛三家小店所在的官道成了次要通道,过往客人不算多。 生意就这么到死不活的,牛三看重的是自家养的羊能在这里自产自销,否则早就关门去放羊了。 可没想到,这个清晨能来那么多客人。 正在看守马匹的那个随从手按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远方,突然回身喊道:「是骑兵!」 屋里猛地轰然一动,接着寂然。 「数十骑!」 随从进屋,面色严峻。 「走?」马骁问耶律中元。 耶律中元在侧耳倾听,猛地起身。 「弄不好是赶路的,咱们马上走,注意,都正常些!」 众人应了,随即卷起羊肉和饼子,从容出去。 数十骑兵到了前方停下,为首的冲着马骁笑,「哪来的?」 马骁拱手,「北地的商人。」 「路引给我看看!」 马骁笑着套近乎,「将军看着眼熟啊!」 「是吗?」将领说道:「没想到连个商人都认识我王老二,不容易。」 王老二! 他是王老二!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1章缘分呐免费阅读. 新 第1082章 大功到手 马骁是文官,是此行的正使。 所以见年轻的将领一脸理所当然的傲然,不禁笑了。 然后,他看到耶律中元面色激变,仿佛是看到鬼魅般的,一边身形疾退,一边喊道:「退!」 马骁不知为何,但下意识的就往小厨房跑。 武将遇到危机的反应是寻找遮蔽的地方。 而文官脑子活络......马骁记得小厨房里就一个妇人,拿住她,凭此威胁这些骑兵。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冲进了厨房,摸出短刀,冲着正在烧火的牛三娘子喊道:「跪下!」 外面,随行的锦衣卫对二哥佩服的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些人专走偏僻的地方,且不时换道,二哥却能寻到他们,真是这个......」 二哥此刻却眼泪汪汪的,「真特娘的臭,还是县主好。」 他抹一把泪,「圈住!」 呜呜呜! 号角声长鸣。 马蹄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屋里,耶律中元和三个随行好手在商议。 「王老二来了,可见咱们半道泄露了行迹。惟一的法子便是突围,对了,老马呢?」 「他去了小厨房!」 「艹!」耶律中元骂道:「文官就是喜欢动这等小心思,可也不看看来的是谁。人头狂魔王老二。我在宁兴都知晓他杀人不眨眼的名头。一个乡野妇人,难道还能让他放了咱们?愚不可及!」 一个好手说道:「突围吧!」 耶律中元摇头,「他们带着弓箭,若是突围......」 「坚守!能多熬一刻便是一刻!」 人总是这样,当面临绝境时,会选择垂死挣扎。 「出来,饶你等一命!」 外面有人在喊。 耶律中元当然知晓自己等人的重要性,一旦被北疆擒获,长安的麻烦就大了。 「休想!」他冲着外面喊道。 一个随从轻声道:「要不,试探一下?」 耶律中元点头,随从喊道:「谁特么的敢进来,我等就自尽!」 杨玄需要他们来攻击长安,定然不敢出手! 可外面的是王老二啊! 二哥懒洋洋的道:「点把火,送他们上路!」 有人真的去寻了柴火,堆在木屋四周。 「他不敢!」耶律中元冷笑。 「我来点火!」 王老二想到了当年自己一把火烧死不少敌人的事儿,兴高采烈的接过火把,顺着屋子点了一圈。 噗! 火焰窜了起来,越来越大。 「草特娘的!这是个疯子冲出去!」 耶律中元所有的谋划都建立在对手正常的前提下。 可王老二的脑回路和普通人略微有些区别。 不高兴了,他连杨国公都能甩脸子。 几个北辽人,二哥想烧死他们寻个乐子......看看锦衣卫的人,一脸纠结,却不敢劝。 「二哥是祥瑞!」小旗这么安慰自己。 「冲出去!」 耶律中元喊道。 一个随从冲了出去。 「弃刀跪地!」 随从飞掠而起。 然后,看到了一脸看撒比模样的王老二。 王老二举起手,放下。 十余弩弓发射,就像是狩猎般的,把随从射落下来。 什么修为,短距离面对军中强弩,那就是送菜。 ()你刚听到弓弦响,弩箭就临身了。 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第二个随从冲出来,喊道:「副使,走!」 他伸开双臂,尽力扩大自己身躯的面积,身后,耶律中元在最后一个随从的陪同下冲了出来,向左侧狂奔而去。 右侧是小厨房,耶律中元发誓不和马骁那个蠢货一道。 掩护他们的护卫变成了刺猬,倒下时绝望的看着左侧涌出一股军士。 人人手持长弓。 「弃刀跪地,饶你等一命!」 带队的将领声若雷霆。 耶律中元手一松,长刀落地。 但随从却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半途还不忘喊道:「副使,走!」 「放箭!」 随从中箭落地,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回身,「副使......」 耶律中元跪在地上,低着头,「我愿降!」 「正使是谁?」 王老二问道。 耶律中元看着小厨房。 锦衣卫小旗说道:「二哥,抓到正使,那才是大功。」 可王老二的心思却不在功劳上,只是想着如何哄怡娘答应自己弄个晒肉干的台子。 王老二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不行,可我的娘子行啊! 怡娘对赫连云裳颇为满意,既然如此,回去让那个女人去哄怡娘! 我真是太聪明了! 王老二心情大好,「抓活的!」 「都别进来!」 小厨房中,马骁躲在牛三娘子的身后,把短刀搁在她的脖子上。 牛三就在他的对面,两手空空,「放过我娘子,我给你绑着。」 牛三娘子看着他,眼神中多了温柔。 「滚出去!」 马骁挥舞短刀。 就在此刻,牛三娘子脑袋猛地往后撞去。 呼! 马骁被撞了个七荤八素,手一松,牛三娘子顺势跑过来。 牛三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倒马骁,接着骑在他的身上,挥舞拳头。 当牛三拖着面目全非的马骁出来时,锦衣卫的人赞道:「这是功劳!」 牛三心中一喜,「可有赏金?」 王老二正在乐呵的时候,说道:「赏钱,或是别的都成。」 牛三娘子想到了老大牛米,「将军,我家孩儿可能从军?」 「妇人见识!」牛三呵斥了婆娘,「老大还得在家帮忙呢!从军从军,不如读书。」 王老二说道:「从军好说,读书......哎!学堂里可能塞人进去?」 锦衣卫的小旗笑道:「别人是不成的,不过二哥您开口,李文敏定然会点头。」 天神啊! 本来想说不读书的牛三一怔,「将军还能管读书的事?」 小旗说道:「这是二哥,北疆多少人想和二哥套近乎都不得,你家倒是好运气。」 这是暗示,也是结善缘一一赶紧抱住二哥的大腿,你一家子受用不尽。 牛三夫妻能在官道边开店,手艺是一回事,察言观色,小市民的那等小聪明不缺。 牛三毫不犹豫的道:「多谢将军!」 先坐实了此事再说。 「不知将军名号......」 牛三妻子更细心。 「王老二!」 「是......是人头狂魔!」先前就听到了王老二报名的牛三故作大喜,「我家孩子愿意读书,还请二哥帮衬帮衬。」 一()个杀人魔头竟然能有这等能量,可见老牛家的运气来了啊! 想到这里,牛三恨不能把大儿子隔空抓来,跪在地上给王老二磕几个头,最好认个干爹。 别笑话这等想法,普通人在艰苦的环境下求存,但凡看到一丝机会,就会拼命往上跑。 「好说。」王老二大大咧咧的道:「李文敏不收,我便去求国公,小事!」 这条大腿瞬间就变成了金腿! 在国公面前还能说话......牛三心中乐开了花,回头道:「娘子,赶紧给二哥他们弄吃的,羊肉......我回家去弄几头羊来。」 「用不着!」王老二说道:「我还得回去!」 「有肉干呢!二哥!不耽误!」 牛三一边跑,一边乐。 王老二也乐了,回头威胁道:「我在此吃肉干之事,谁敢说出去,回头我便弄他!」 「不敢不敢!」 众人偷笑。 牛三飞也似的跑回家,喘息着喊道:「大郎!大郎!」 「阿耶!」 正带着两个弟弟喂羊的牛米从羊圈出来。 早上的郁闷还在,牛米看着郁郁不乐。 「快来。」 牛三一拍脑门,回家弄了一大包肉干,冲着两个儿子喊道:「看好家!」 「老大跟我走!」 牛米走的别扭,牛三踹了他一脚,「快些!」 父子二人跑的飞快,一路到了小店,此刻锦衣卫的人正在审讯,王老二在吃东西。 「二哥!」 牛三把儿子拽到身前,「这便是小人的大儿子,叫做牛米。原先一直想读书只是小人没门路......」 他按着牛米的肩头,「老大跪下。」 牛米不愿意,被牛三在膝盖后踹了一下,就跪了。 「没事跪了作甚?」王老二摆摆手「你有功劳在手,回头我和国公说说,让你儿子进学堂。吃住学里都管着......假期还能回家。」 「啊!」 牛米一怔,「读书?」 「多谢二哥。」牛三拍了儿子一巴掌,「赶紧磕头!」 「起来!」王老二瞪眼。 牛三讪讪的让儿子起来,接着又喜气洋洋的道:「二哥,大郎可是跟着你一起去?」 「会骑马?」王老二问道。 「会,附近没人比得过我!」牛米自傲的道。 「有些意思,那就跟着一起回去吧!」 那边有五匹马,两匹带着两个俘虏,还多三匹。 「走,回家收拾东西!」 牛三带着儿子回家,又叫了两个儿子来帮忙,收拾好行装后,又神神秘秘的弄了个小小的锦囊给牛米。 「贴身带好,不到要紧的时候别拿出来。」 牛米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银角子。 「阿耶,留给家里吧!」牛米知晓这是家里压箱底的东西。原先耶娘说了,若是天下大乱,铜钱笨重显眼会带来灾祸,就想法子换了银角子,留着应急。 「留个屁!你耶娘还能干数十年,好歹把你们兄弟都安置妥当了,才敢闭眼去见祖宗!」 牛三一脸欢喜,「去了桃县别惹事,不过若是有人欺负你......先忍,一次两次,第三次再来,就打!」 「阿耶!」 牛米看着两个好奇的弟弟,突然生出不舍来。 「男儿志在四方,只管去!啊!」 牛米笑道:「再说了,二哥先前说,有假期呢!到时候还能回来,赶紧走!()」 父子二人出门,牛米看着两个弟弟,突然落泪,「阿耶,我去了,家中没人帮忙。」 「都说了你耶娘还不老,轮番回来喂羊就是了。」 「我知晓的,一个人在酒肆累呢!」 「这人活着就得累!再说了,为自己的儿子受些累,为父欢喜!」 牛三带着三个儿子到了小店,王老二已经准备走了。 「多谢二哥。」 牛三知晓自己和王老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故而不敢套近乎,只是不断感谢。 贵人会厌恶这等繁琐的人,会轻视他,但事后想起他时,会不由自主的觉得愉悦。 这是牛三迎来送往琢磨出来的道理。 年轻时他不肯这般卑微,等成亲后,有了孩子,看着孩子,他就不由自主的学会了弯腰。 王老二却没这等心思,「那就走吧!」 牛米上马,背着包袱,回身看着耶娘和弟弟,眼泪就出来了。 「个蠢蛋!」牛三骂道:「又不是不回来了,流什么马尿呢?记得请人托信回来!」 牛三娘子也是笑道:「大郎只管去,回头我和你阿耶若是去桃县,便去寻你。」 「嗯!」 耶娘这般欢喜,让牛米心中的难过散了大半。 他回头看着前方。 阳光煌煌从东方升起,照的天地一片光明。 少年的心啊!一下就雀跃了起来。 仿佛前方无限可能。 身影远去。 牛三妻子回身抹泪,「大郎从小没出过远门,我就担心......」 「那是二哥呢!北疆有名的,难道还能坑了咱们?」牛米没好气的道:「回头若是有人去桃县,我请他去看看大郎。不行......回头我便去一趟桃县。」 「路上花销不小呢!住店,吃饭......」 「我就在城中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下,不花钱。吃饭简单,你给弄些干饼子,我带着水囊,哪里寻不到水?」 「嗯!」 牛三娘子就是止不住流泪。 「这是好事,哭什么?」 牛三呵斥。 老二还不知愁滋味,突然指着他说道:「阿耶,你流泪了!」 「哪有!」 牛三回身。 春风吹过,吹落了父亲思儿的泪水......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2章大功到手免费阅读. 新 第1083章 志向 牛米跟着王老二到了桃县,去了节度使府外面。 「你在这等着!」王老二指指牛米,对门子说道:「给他弄杯热水。」 门子笑道:「二哥放心!」 王老二问道:「国公可在?」 门子说道:「在呢!先前进去了。」 王老二进去找到了正在和刘擎等人议事的杨玄,「国公,我抓了个使者。」 「什么使者?」杨玄琢磨开春后长安可能的施压。 「就是北辽那边的使者,两个!」王老二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个使者在路上就交待的干干净净的,身份,目的等等。 「......本来想绕路,可绕路担心去晚了。」 马骁交代的比较彻底。 「等等,为何这般急切?」刘擎问道。 马骁说道:「舍古人在蠢蠢欲动。」 宁兴担心使者到晚了,长安的反应太慢。 「继续!」杨玄颔首。 「到了长安后,务必要令长安出兵,牵制北疆。「 「那么自信?」罗才问道。 马骁说道:「去年长安的使者来宁兴,色厉内荏......」 这是被人看穿了底线! 艹! 杨玄都觉得跟着丢人! 「看来,国公的判断没错,宁兴是想先安内!」刘擎心情一振,「如此,今年开局大好啊!」 有舍古人的牵制,北辽没法倾力应对北疆的攻势。 「赫连春是想快刀斩乱麻,先灭舍古,随后再全力对付咱们。」杨玄笑道,「他对赫连督的信心,也太足了些!」 「赫连督那边的姿态是防御,如此,与宁兴的姿态趋同了。」宋震目光炯炯,「国公,今年要大干一场,才对得住这等局势啊!」 杨玄点头,「今年,是要大干一场。」 他看着无所事事的王老二,「老二此次立下大功。」 王老二一脸无所谓,「对了国公,此次抓捕使者时,有百姓立功,我答应让他儿子进学堂的。」 杨玄笑道:「行!」 他答应的很是轻松,可就在去年年底时,某个关系户求到了他这里,想让自家孩子插班,却被拒绝了。 「那国公就给张条子。」 杨玄写了一张条子给他,「拿去给李文敏,顺带告诉他,马上开学了,操练为先,思想为先。」 「哦!」 王老二出去,在门房那里把牛米带上,去寻李文敏。 李文敏如今是北疆主管教育的官员,颇为威严。 「这是国公的条子!」 进了值房,王老二递过条子,李文敏看了看,「按理该在夏季招生......」 这是习惯性的姿态,王老二却有些不耐烦的道:「能不能进?」 「能!」 李文敏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不吃这一套。 王老二对牛米说道:「好生读书,遇到麻烦报我的名!」 「是!」 牛米认真行礼。 随后就被安排住下了。 因为还没开学,就他一个人,为此学里还给了他一些钱,令他每日在外面自行买吃的。 第四日,开学了。 学生们进了学堂,随后是操练。 牛米被安排在了初级班,不过是下年纪,所以先生说了,让他必须要加倍努力,否则会跟不上。 牛米很认真,别人做一分,他就做两分。 操练对于经常干活()的他来说不算难事。 顺带,他还认识了几个陈州的同窗,老乡见老乡,马上被收编了。 操练的最后一天,李文敏来了。 数百学生聚集在操场上,李文敏的声音不算大,必须要仔细倾听才能听清楚。 「......为了你等的衣食住行,国公捐出了自己的俸禄钱粮。为了你等能成材,国公亲自编写了教材......」 牛米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崇拜和感激之情。 「当下,长安依旧在敌视我北疆,陛下在长安梨园中,每日歌舞不断,把国事置之不顾,却盯着我北疆不放。」 家中开了小店,不时有客人说些当今局势,所以牛米对这些不算陌生。 「当年的北疆是什么样,你等应当知晓。如今的北疆,百姓安居乐业,能吃饱穿暖......多好的日子?可有人就见不得咱们过好日子!」 李文敏愤怒的道:「长安与咱们的死敌北辽联手了!」 那些学生都惊呆了。 这是官方第一次承认此事。 「他们想联手绞杀咱们,为何?」李文敏说道:「只因国公执掌北疆后,不断北进,打的北辽狼狈不堪。北辽慌了而长安更慌。可知晓长安为何会慌?」 李文敏等他们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老夫前面说过,陛下在梨园中耽于享乐,以至于天下渐渐乱了。这些年北地多少流民涌入北疆你等都知晓。可陛下管了吗?那些世家门阀管了吗?他们没管,甚至还趁火打劫。化州水灾便是明证。」 化州灾民分散在了北疆各地,那些灾民提及长安时,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意,令人心惊。 「当化州百姓在天灾中绝望无助时,是谁伸出了援手?」 李文敏举起手,「是国公!」 牛米只觉得精神一振,突然觉得长安越发的陌生了,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可国公此举带来了什么?带来了长安的怒火!」李文敏说道:「北疆伸出援手,令袖手旁观的长安恼羞成怒。他们愤怒了,于是便加快了与北辽勾结。此次北辽派出使者去长安,被我北疆截获,讯问后得知,北辽使者是去长安催促陛下出兵北疆!」 轰! 师生们都被惊呆了。 有人说道:「这不可能!」 「是啊!老夫刚听闻时也觉着不可能!」李文敏讥诮的道:「正副使此刻就在节度使府。对了,此次抓获北辽使者,有百姓立功,那人......」,李文敏低头,看看手中的纸,抬头道:「牛米,牛米是谁,上来!」 这是一次精心准备的开学仪式,抓住了使者后,杨玄第一反应就是利用此事打击皇帝在北疆军民心中的威望。 学校更是重中之重。 牛米楞了一下,身边的陈州同窗说道;「叫你呢!」 「我......」牛米有些紧张。 「他在这!」 同窗举手。 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牛米紧张的直哆嗦,慢慢走上去。 「来!」 李文敏难得露出了笑脸。 牛米走上太子,拘谨的站在一侧。 「说说!」李文敏说道。 牛米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一日......耶娘......耶娘去酒肆......」 他缓缓说着此事,提及王老二时,那些师生再无疑虑。 王老二是国公的一把利刃,只会用在最要紧的地方。 「......那个正使挟持阿娘被阿娘和阿耶暴打了一顿......」 「哈哈哈哈!()」 师生大笑。 「阿耶用功劳求二哥带我来读书,我......我便来了。」 牛米想家人了。 李文敏颔首,有人带着牛米下去。 接着便是一番鼓励学习的话。 开学后,牛米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如饥似渴的在汲取着知识的养分,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去请教师长或是同窗。 「起床了。」 早上,牛米照例起的很早,先背了半个时辰的书,才叫醒同寝室的同窗。 别人在洗漱,他还在继续背......先生说了,早上背书最快。 「牛米,走,吃早饭去!」 同窗喊道。 「马上!」 牛米把书卷收在胸前,和同窗一起去饭堂。 一路上他嘴里念念有词,神不守舍,同窗们都取笑他是书呆子。 「哎!牛米,等读出来了你要作甚?」同窗张夏问道。 「去做官!」牛米很实诚的回答,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到了饭堂,边上有管纪律的先生盯着,所有人按照先后次序排队打饭。 今日的早饭主食是炊饼,菜是羊汤炖菜干,还有豆腐,很是丰盛。边上还有个大木桶,每个人一块热气腾腾的豕肉。 豕肉食堂处理的很好,膻味不大,牛米很喜欢吃,觉得不必羊肉差。 那么丰盛的饭菜啊!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觉得这里就是仙境。 「国公来了。」 外面一阵喧哗,牛米心中激动,回身看去。 这几日他在学里转弯抹角的打听到了许多消息。 二哥是个憨直的人,却深得国公的器重。 国公最重视学堂,经常来视察。 杨玄来了。 但却在后面排队。 牛米看到国公排队,就不解的道:「国公为何要排队?」 身后的张夏说道:「国公说了,规矩定下,那么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可那是国公啊!」 「你觉着贵人可以不遵守规矩?」张夏笑道。 「不该是这样的吗?」牛米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 耶娘,包括其他大人提及贵人都一脸敬畏和艳羡,偶尔提及贵人处死身边的仆役或是婢女,都一脸无所谓。 有人偶尔说官府或是律法,顿时引来一阵哄笑。 「那是贵人呢!」 「律法是贵人用来管咱们的。」 贵人就是神灵! 这个印象就成在牛米的脑海中,近乎于在基因中镌刻定型了。 但今日,他却发现自己的脑海中,有东西在动摇。 那些贵人,可有国公尊贵吗? 他摇摇头。 他端着饭菜过去,一直在看着杨国公,差点就撞到了人。 杨玄笑眯眯的和身边的学生说话,很是和气。 打了饭菜后,身边有人低声对杨玄说了几句,目视牛米。 杨玄就端着自己的大碗过来了。 他坐在了牛米的对面,牛米顿时浑身紧张的都忘记了行礼。 「坐下!」等牛米想到行礼的事儿时,刚起身就被杨玄叫坐下。 「牛米?」杨玄笑道。 「正是小人!」 「你是学生!」 「正是学生。」 杨玄一边吃,一边和他说话。 「家中是做什么的?」 ()「喂羊,还开了酒肆。」 「那家境还好。」 「是!」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到了桃县可还习惯?」 「习惯。」 慢慢的,牛米的紧张情绪消散了许多。 杨玄指指他的胸襟,书本露出了小半截。 「为何随身带着?」 「要背书。」牛米有些难为情,「学生入学晚。」 杨玄颔首,「可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牛米说道:「学生......学生......」 「做官?」杨玄笑道。 牛米点头,心中格外紧张,觉得自己会被教训。 杨玄喝了一口汤,说道:「这汤味道不错。 「是啊!」 牛米和周围的人附和道,其实也是真的不 「饼子也不错!」 厨子在后面笑开了花,连李文敏都对他微微颔首。 「牧民一年到头辛苦自家却难得吃一次羊肉,而这里,几乎每日都有。」 杨玄说道:「农夫辛苦劳作一年却舍不得吃细面饼子,这里每日都有。」 他夹起一块菜干,「这些菜干如今市价不菲,可这里每日都有。」 牛米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他在想,自己凭何能享受这等好处? 杨玄在这里却打住了话头,吃完早饭,他寻了李文敏,「开学了,也该让学生们去吹吹春风。」 李文敏一怔,杨玄已经出去了。 韩纪留下,对李文敏说道:「学生们有些想当然了......你知晓的,国公最看重学生,若是培养出来的学生一门心思只想做官,一门心思觉着衣食住行就该如此......这不好。」 李文敏明白了。 韩纪出去,杨玄在外面等他。 「交代了?」 「交代了。」 杨玄点头,「一个人只知晓享受,再多的才干,我也不用! 第二日,没吃早饭,学堂就组织学生们去了城外。 随后分为几队,各自去了一个村子。 牛米跟着去的是一个颇大的村子,进村后,村正在等着他们。 「去最差的那些人家!」带队的先生明确提出了要求。 牛米跟着去了一户人家。 逼仄的环境并未让学生们奇怪......这里大部分人都出身普通。 村正沟通后,这户人家做了一顿每日吃的早饭。 稀糊糊,稀的能照亮人影。 饼子没有。 就稀糊糊! 「没干活,不敢吃干的!」 主人家蹲在那里,看着有些憨实。 先生看着他们喝稀糊糊,问道:「郎君可知晓这些学生在学里的吃喝?」 男主人点头,「知晓呢!说是住的亮堂,吃的好,和皇帝般的。」 这话让学生们都笑了起来。 牛米也笑了。 先生没笑,「郎君每年缴纳赋税,这些学生的衣食住行中,他们的课本和衣裳,都是你等供给的......」 这个观念让牛米一怔,却觉得无从反驳。 「老夫就想问问。」先生看了一眼学生们,「郎君自己都不敢吃干的,他们却顿顿有肉,有细面饼子。郎君可觉得亏得慌?」 男主人摇头。 「当初去缴纳粮食,县里来的小吏说了,咱们缴纳的粮食,都变成了北疆军的军粮,和甲衣兵器。保护北疆,()也有咱们的功劳。我这心里舒坦着呢!」 男主人看着学生们,「当初县里有人来说什么读书,若是天资好的都能去。我还问了读书有何好处......」 牛米放下碗,看着男主人。 男主人起身,仿佛是在模仿那人当初的神色,「国公说,读书,是为了天下人不饿肚子!」 牛米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乡。 先到了自己小时候家中的窘境。 那时候,到了农闲时节,一家子一天只吃一顿饭,他饿的躺在床上,觉得饥饿是世间最痛苦的酷刑。 后来,随着局势变化,他家也跟着变了。 能吃饱了,渐渐吃好了。 但以前呢? 他想到那日李文敏说的,北疆的日子好了,可北疆之外的大唐百姓依旧在煎熬,甚至......成为饿殍! 眼前,仿佛有什么在发光。 下午,他浑浑噩噩的跟着回到了学堂。 晚上,他请了同窗识字多的代笔,写信给家中。 「......阿耶,阿娘在上,孩儿叩首......」 「学堂里吃的颇好,每餐都有羊肉和细面饼子,衣裳,住所都好,比家中都好,还不要钱。」 「我今日去了村里,听到了国公说的话,阿耶,阿娘,我现在知晓为何读书了!」 牛米抬头,双眸发亮,格外坚定。 「我要为国公读书,要为北疆读书,要为,天下人读书!」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3章志向免费阅读. 新 第1084章 需要他,怒 “你对学生们的要求高了些。” 开春后,刘擎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事儿越来越多。 杨玄掌总,日子比他安逸了不少。 “天下兴亡,吏治为先。”杨玄对吏治的认知大概是这个时代最深刻的,在卷轴里,他看到了无数兴亡。 而在那些兴亡中,最突出的一个征兆便是吏治崩坏。 “这些学生将会成为小吏,吏目,官员,重臣”杨玄喝了一口长安限量版的茶水,惬意的说道“一个官员的未来如何,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大致注定了。若是年轻时就憧憬着出仕后威风凛凛,得意扬扬,成为人上人。刘公,这样的年轻人出仕后,多是祸害!” “你这是在让他们立志?” “对,其实,我恨不能把他们丢军中操练半年,再丢到草原上放牧半年,最后丢到地里劳作半年,如此,吃过了人间烟火的苦头,他们才会从深处去思索,为官,为何!” 刘擎摇头,“你这般弄,十个学生里能有三五个能转变,那便了不得了。” “能有三五个,我就心满意足了。”杨玄眯着眼,嘴角微微翘起,“我从不敢高估人心,人心本贪,人心不可考验。当钱财触手可及时,你想让他们能如木头人般的无动于衷,难!” “人心本就.子泰,此刻就你我二人,说实话,若是换个人老夫每日对着这些,也难说。”刘擎似笑非笑,用自己来给杨玄敲警钟。 “您要钱,只管冲我开口啊!”杨玄笑道,“吏治,必须两手准备。其一,监察制度,并辅以严厉的处置手段。其二,便是引导。监察制度我让罗公慢慢想,如今,不着急。” “可老罗去年拿下了百余官吏,说估摸着还有不少啊!”刘擎觉着这个态度不对。 “不是不好查,而是”杨玄笑了笑,“其实罗公和锦衣卫都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都是贪赃枉法的官吏。” “你担心贸然大肆动手,会吓坏那些官吏?” 杨玄摇头,“整顿吏治是个长期的行为,一次就一网打尽固然好,可明年呢?后年呢?刘公,官吏就是一群猴子,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吏,便是鸡啊!” “杀鸡儆猴!” “那些贪官污吏存在一日,便会坏一日,有时候我也觉着自己渐渐变成了铁石心肠,用什么大局的名头容忍那些污垢。” 杨玄自嘲一笑。 “你成熟了。”刘擎颔首,欣慰的道:“上位者行事,从来都不能随心所欲。” “所以,许多时候我觉着那个位置并非是享受。” “这得看你想要什么。”刘擎目光中多了柔和,“你想享受,那么李泌便是先例,抢了儿媳妇,弄了梨园整日歌舞。为了享受权力,不惜把江山丢出去和杨松成等人交换利益子泰,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准确的答案,一直在变。”杨玄轻声道:“最早知晓自己身份的时候,我想既然为人子,那么为父报仇是应当的。在长安的那个清晨,我和赵三福站在城头上,看着万家炊烟,赵三福说,我们当守护这份烟火。到了北疆,我开始了治理一地,我每日和百姓待在一起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感受着他们的绝望.他们是如此的本分,可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刘擎说道:“只因上位者舍弃了他们!” “后来我想,我该为百姓做些什么。但主要还是想着讨逆。我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太平,陈州,北疆我的肩头承载的东西越来愈多。我最喜站在城头,看着农人在夕阳中归家,回过头,看着城中炊烟渺渺。那一刻我知晓我要的不是什么享受,而是,守护!” “唯有责任,方能催人奋进!”刘擎点头,“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 杨玄出了值房,赫连燕过来,“那两个使者后续交代了不少事。如今赫连春与林雅颇为投契.” “呵呵!”杨玄笑了笑,“老鼠和猫的友谊。” “大长公主最近很少出门。” “这是在家憋坏呢!”杨玄没心没肺的道。 “宁兴那边正在抽调军队,准备北上。” “极寒之地此刻用兵是犯蠢!”杨玄觉得赫连春不该犯这种错误,“和他们比起来,舍古人更适应那等寒冷的气候,这时候出兵,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后续问了耶律中元也说不清,我在想,会不会是舍古人在蠢蠢欲动,此刻调动军队是去守御” “如此,可见宁兴对舍古人的忌惮!” 杨玄止步,“舍古人那边,要想办法去打探虚实。” “去年就派人去了,不过还没消息传来。” 赫连燕说的平静,可她和杨玄都知晓,密谍去到那等地方,死亡率太高了。 但还得前赴后继的去。 这便是大局杨玄自嘲摇头。 回到家,竟然看到了赫连云裳。 “见过国公。” 赫连云裳行礼。 “来玩呢!”杨玄打个哈哈,随即去了房。 进了房,他看着地图,在推演着后续的局势变化。 舍古,北辽,北疆,长安. 每一个点发生变化,整个大局都会随之而动。 “这个天下,越发的纷乱了!” 杨玄唏嘘着。 “国公。” 花红送了茶水进来,杨玄随口问道:“赫连云裳来作甚?” “她求见怡娘。” “坐!” 怡娘用看儿媳妇的眼神审视了赫连云裳一眼,觉得气质这一块还行。 “怡娘,我最近在学如何做衣裳到时候给你做一条裙子可好?” 赫连云裳试探道。 王老二委托他来做工作,那紧张兮兮的模样令赫连云裳在揣测怡娘和他的关系。 “先给老二做吧!”怡娘很是欣慰,“对了,成亲后,你可有什么想法?” 赫连云裳说道:“做生意。” 成国公府有商队,通过做生意,她能把两地联络起来。 “不想被猜忌,就打消这个念头!” 怡娘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今年国公依旧会北进,这一点北疆人都知晓,宁兴也知晓。你做生意,必然是想走私北辽。若是有人弹劾你传递消息.” 臣子用不上弹劾这个词,但赫连云裳却忘记了这一茬。 “知道怕了不是坏事!”怡娘淡淡的道:“这个家,缺不了老二的钱。你要做的就一件事,帮他管好家。” 赫连云裳试探道:“可孩子还得教导呢?” 二哥就是个只知晓砍脑袋的货色,赫连云裳自己也没把握,“我想从成国公府请几个先生过来,以后教导孩子!” 她担心怡娘看不上那些先生,“那几个先生在宁兴名气颇大,教过的学生考中科举的不少。” “这一点无需担心!” 怡娘淡淡的道。 赫连云裳苦笑,“我家都是孩子出世之前就开始思量此事了,提前找好先生毕竟,好先生难寻。桃县我也问过,好先生大多去了学堂.” “老二的孩子,我说了,不用担心读的事。” 怡娘看着她,说道:“老二的孩子,会跟着二位郎君,一起读,一起修炼。你还担心什么?” 赫连云裳:“.” 王老二装作是没事人般的在院子里溜达。 “二哥!” 一个侍女笑吟吟的道:“县主在怡娘那!” “嗯嗯嗯!”王老二胡乱点头,觉得不自在,就背着手。 可他背着手,觉得越发的不自在了。放下吧,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以往他是单枪匹马,可如今竟然多了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这种感觉太过奇妙,让他有些忐忑。 按照老贼的说法,以后他就得和这个女人同床共枕,一起起居,一起吃饭,一起.除去公事之外,二人就待在一起。 他想到了自己的耶娘。 那对很神奇的男女。 整日忙碌不休,事多。 王老二站在树下,想了许久。 父亲很豪爽,母亲很温柔.但他曾见到母亲杀人。 那一刻他就躲在角落里,看着母亲杀了那人,拍拍手,有人把尸骸弄走。 那一刻他惊呆了。 可没多久,母亲就回来了,身上一点儿血腥味都没有,还给他带了点心,笑的很是慈祥。 王老二的童年是富裕的,也是孤独的。 说富裕,是因为从小他就没缺过钱财。说孤独,虽然身边有人侍候,可却少了父母陪伴。 那时候王老二最喜欢站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天空。 下人们觉得小郎君有些傻,可父母却觉得儿子这是聪明。 直至王老二七岁时,父母百忙之中,才发现儿子真是有些憨傻。 请医者,轮流用内息给他调养,并教导他修炼 可这一切都没用。 王老二依旧是那个模样。 好在父母就他一个儿子,于是耐心也足。王老二觉得自己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也不错。 至少,不操心。 没想到的是,一夜之间,全变了。 阿耶身死,阿娘重伤。 那一刻,王老二的天,塌了! 母亲去后,王老二觉得这个世界和自己再无关系。 他顺从了母亲的交代混在了市井中。 在跟着那群乞丐厮混的岁月中,王老二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虽说穷了些,吃的差了些,可不操心啊! 他觉得这样一辈子也不错。 但就在那一日,他遇到了杨玄。 那一日他有些饿,可运气不大好,没好心人路过给些吃的或是钱财。正好有人路过,嗅着胡饼味道,王老二肚子叫唤的就像是雷鸣。 然后胡饼就送来了。 那个少年看了他一眼,笑的很是自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循着这种感觉,王老二大晚上就顺着摸进了巷子里,一家家的摸过去 然后的日子,就越发彩了。 吱呀! 房门开,王老二赶紧往后躲躲。 赫连云裳先出来,接着是怡娘。 怡娘笑的很是温和。 看来,事儿成了。 赫连云裳回身,对怡娘甜甜一笑. 亲娘哟! 王老二发誓,这个女人在讨好怡娘! 那我的事儿呢? 王老二站在树后,随后悄然跟着出去。 怡娘带着赫连云裳去看了新房。 “这” 赫连云裳好歹是豪门出身,看到这等楔入围墙的宅子时,一下就愣住了。 等后门打开后,她就想到了怡娘先前的话。 ——老二的孩子,会跟着二位郎君,一起读,一起修炼。你还担心什么? 原来,二哥和国公是一家子啊! 怡娘回身,看到了鬼鬼祟祟的王老二,莞尔道:“我有些事,你先自行看看。” “好的!” 赫连云裳就像是个乖巧的儿媳妇,把怡娘送到后门外,回身,就看到了王老二。 “你没说?” 王老二问道。 “说什么?”赫连云裳瞪着杏眼。 “肉干的事!” “二哥,肉干磨牙!” “可好吃啊!” “你知不知道磨牙会吵醒别人?” “我有吗?” “你一个人睡,自然不觉着。可以后呢?” 王老二:“.” “你若是夜夜磨牙,我就夜夜睡不好” 王老二:“.” 赫连云裳在数落他,“怡娘为了你操碎了心,二哥,你要上进啊!” 上进?王老二:“!!!” “你得挣钱养我,等有了孩子,你得挣钱养 活他们,还得给他们寻个前程.” 这日子,怎么就这样了王老二:“.” “二哥,要上进哟!” 赫连云裳走了,王老二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当晚,他做了个梦。 在梦中,家中多了几个女人,每个女人生了一堆孩子。他每日回家,一群女人,一群孩子. “啊!” 王老二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惶然看着两侧。 与此同时,节度使府外面的那条大街上,两个男子站在阴暗处,轻声说话。 “那个女人最近每日都会出来,负手站在节度使府对面,看着那些进出的官吏,仿佛是.” “管家!” “对,就是这等感觉。杨狗对她颇为尊重 后来咱们的人打听到了消息,那个女人从长安就跟着杨狗,近乎于母子。” “若是能杨狗会疯吧!” “我们不需要他疯。我们需要他,怒!” 第1085章 节度使府对面的刺杀 凌晨醒来,杨玄打着哈欠准备出去。 「每日修炼......如我这般勤奋的不多了。」 「嗯!」这一点周宁表示认可。哪怕是国子监最勤奋的弟子,偶尔也会睡个懒觉,错过修炼。但杨玄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雷打不动。 这一份坚持在许多人的眼中有些无谓,杨玄自己也多次想偷个懒,可时辰一到,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催促着他出门。 后来他琢磨出来了,那个声音来自于小河村的杨玄。 他十岁进山狩猎,多次遇险,正是修炼帮助他活了下来。 所以,在潜意识中,修炼便是压倒一切的任务。 「你这是强迫症!」朱雀讥讽道。 呵呵! 杨玄呵呵一笑,周宁问道:「子泰,你的修为可长进了吗?」 杨玄:「......」 呼! 门关上了,周宁突然噗吡一笑。 别人修炼总是不断能前进,杨玄也前进,不过别人进一步,他只能进半步。 「你的天资有问题。」朱雀在开导他。 「我是厚积薄发!」 杨玄开始修炼,半晌突然好奇,「你今日竟然不毒舌了?」 换做是以往,杨玄说自己厚积薄发,朱雀定然会出言嘲讽。 朱雀叹息,「我在琢磨一个问题,不得其解。」 「说说。」 「男人成亲后,怎地都变得厚颜无耻了?」 「呵呵!」 杨玄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宽泛,「这不是厚颜无耻,而是对生活的妥协。」 「也是。」朱雀大概是在查找资料,停顿了一瞬,「一个人自由自在,两个人就得互相妥协。时日久了,两个人的性子都会变化。所以才说,成亲,是第二次投胎。小玄子,你觉着这一胎如何?」 「大好!」 杨玄迎着晨曦深吸一口气。 「开饭啦!」 前院传来了王老二快活的叫嚷。 这一天,就这么愉悦的开启了。 杨玄回去,一岁大的老二在哭,阿梁在边上一脸无辜,「我就摸了阿弟的脸。」 杨玄抱起孩子,摸了一下屁股,没拉,「摸就摸吧!大些了就带着你阿弟出门顽耍。阿梁要记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但他随即想到了李泌。 幽禁祖母和父亲,抢夺儿媳妇,亲手勒死儿子...... 谁特娘的和这等儿子或是父亲上阵,估摸着会从背后给他一刀吧! 「吃饭去!」 一家子去了饭堂,怡娘已经来了。 「怡娘!」 阿梁行礼,还冲着老二说道:「二郎行礼!」 可才一岁的老二哪懂这个,只知晓在郑五娘的怀里叫嚷,「吃吃吃!」 怡娘莞尔,「二郎君还小。」 随即坐下,有侍女送来早饭。 「有烤羊肉?」 杨玄就喜欢吃这重口味的,看到不禁欢喜。 怡娘却对这个没多少兴趣,缓缓喝着粥。 「这个米是从南周那边来的,说是不错。您觉着如何?」周宁关切的问道。 北方主食以面食为主,不过怡娘渐渐上了岁数,喜欢吃些南方的食物。杨玄就叮嘱周宁,想法子弄些南方的美食。 往来北疆的商队中就有南疆商人。周宁遣人下单,代购了不少南方的东西。 这个大米就是刚送来的。 怡娘点头,「很是香浓。」 ()阿梁一听就馋了,「怡娘,好吃吗?」 怡娘笑道:「给大郎君也来半碗。」 侍女应了,晚些拿了半碗粥来。 阿梁喝了一口就皱眉,摇头道:「不好吃,我不吃了。」 杨玄蹙眉,「吃了。」 怡娘笑道:「孩子不吃就不吃吧!」 您以前可是说过,在宫中,对那些小贵人可是严苛着呢! 杨玄不说话伸手过去,把那半碗粥拿过来,几口喝了,说道:「味道真是不错。」 周宁担心怡娘不自在,可一看,怡娘却在笑:「我倒是忘记了,不能浪费粮食,这是禁忌。」 她看向阿梁的目光慈祥,让杨玄心中有些失落。 那个曾凶神恶煞,让曹颖也只能低头的怡娘,真的老了吗? 老的,竟然会忘记了对孩子的教导,只知晓宠溺。 「大郎君要多吃些。」怡娘丢开了那事儿。 「嗯!」 阿梁的胃口不错,吃完后,有些意犹未尽。 但家中的规矩不能吃的太饱,否则一旦隔食,就要饿一顿。 所谓隔食,便是消化不良,打个嗝都是一股子腐烂食物的味道,臭烘烘的。 吃完早饭,杨玄照例要去节度使府。 开春后,刘擎等人的事儿多了,他的事也不少。 他走后,家中就安静了下来,除去老二偶尔的闹腾之外,只能听到周宁管理家事的声音。 怡娘回到屋里,拿了一卷书看。 「怡娘!」 章四娘来了,「郎君不是让您每日多出门走走吗?」 怡娘捂额,「忘了。」 她最近有些忘事,捂额想了想,「我这是怎么了?」 章四娘笑道:「我也时常忘事。」 怡娘换了衣裳,和章四娘出门。 「天气还冷啊!」 一出门,章四娘被风一吹,就打个哆嗦。 怡娘摇头,「冷也不能这般缩头缩脚的,难看!」 当年在宫中时,谁敢这般,上面的管事就会令她脱掉外裳,在冷风中吹半个时辰......若是运气不好发热,有七八成可能完蛋。 所以宫中人就算是再冷,也不敢显露在外。 到了巷子口,卖胡饼的丁大娘行礼,「怡娘出门呢!」 「是啊!生意如何?」怡娘问道。 「托国公的福,开春生意就不错,看样子,今年又是个好年成。」丁大娘一边揉面,一边笑着。 她挽起袖口,面色红润,看着精神抖擞。 「那就好。」怡娘很是心满意足。 章四娘觉得怡娘有些......骄傲的意思,也不知为何,但看看不怕冷的丁大娘,她不禁有些羞愧。 当年的自己,穿的比现在还少,也没那么怕冷啊! 二人走出巷子,左边便是节度使府,右侧是长街。 「好些商人!」章四娘很是欢喜的指着右侧。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后,桃县重新恢复了繁华。 街上行人不断,店铺、摊位之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怡娘缓缓而行就这么看着行人,商铺,摊子,商人......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那种心满意足的气息,连章四娘都感受到了 仿佛是,此生的大事儿完成了大半的那种心满意足和惬意。 按照惯例,晚些怡娘会去节度使府对面站一会儿,看看那些进出的官吏。 章四娘不敢问她为何要站在那()里,因为那个时候的怡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冷意。 二人转了一圈回去,怡娘站在节度使府对面,双手拢在袖口中,腰杆笔直,目光犀利。 刘擎等人事多,官吏们也不轻松。 开春后,各地都需要种子钱,节度使府会一一审批,发现不对的地方,要么下文令重新核查,要么就派人下去检查。 每个人都是急急忙忙的模样,却让人觉得格外生机勃勃。 「真好!」怡娘微笑道。 章四娘不明所以,也跟着赞道:「真好!」 一个男子弯着腰,背着个包袱,缓缓从前方走过,那蹒跚的脚步,令章四娘想到了老人,可耶娘早就去了,她顺势想到了兄长。。 阿兄在太平的日子越发的好了,说是下次带着小侄儿来看她。 想到这里,章四娘嘴角微微翘起,由衷的道:「真好!」 人活着,自己开心,在乎的人开心,这便是幸福呀! 章四娘微笑着,男子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盯住了怡娘。 呼! 仿佛一阵风吹过。 章四娘下意识的喊道:「怡娘小心!」 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就贴地飞掠而来。 劲风突然呼啸,章四娘只觉得呼吸困难,她下意识的想挡在怡娘的身前,怡娘却动了。 怡娘同样脚下一蹬,人就飞掠而起。 她飞掠的比男子更高,一个翻身,单掌拍向男子的头顶。 男子短剑上撩,接着一个后空翻,左手在地上用力一按,人就再度飞掠而起。右脚猛地一抡,如同大斧般的劈向怡娘瘦削的脊背。 怡娘右手往身后一拍,正好拍在了男子小腿上,人接力借力猛地腾起。 对面,节度使府看门的军士大喊一声,然后结队冲了过来。 门子冲着里面喊道:「有刺客!」怡娘飞掠在空中,男子紧追不舍。 但节度使府外的军士即将赶到。 只需拖住一瞬,节度使府中的好手就会倾巢出动。 无论是屠裳还是裴俭,随便出来一个,就能令刺客生死两难。而林飞豹等人若是出来,那是降维打击。 怡娘身形下落,刺客大喝一声,劈手扔出了手中的短剑,然后转身远遁。 怡娘伸手拍开短剑,就在此刻,左侧突然有人冲天而起! 飞掠到了怡娘身后一拳! 这是怡娘新力未生的时候,而且刺客刚远遁,谁都会心神放松...... 章四娘浑身冰冷,恨不能以身代之。 怡娘仓促扭转身体,但却避不开,只能双手合击。 呼! 怡娘身形倒飞而去。 章四娘不顾一切的狂奔而去,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双眼,「怡娘!」 尖叫声冲刺着长街,两侧的行人乱作一团。 刺客刚想追杀,就听前方有人喊道:「玄学的教授来了,快,这里有刺客!」 「草泥马,谁......谁特娘在桃县行刺呢?」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接着,酒兵系大佬庄信一手握着酒葫芦,一手拔出长剑,歪歪斜斜的飞掠过来。 怡娘落地,刺客临空。 头下脚上,往下猛地栽去。 眼看着怡娘就要挨一拳,那些军士肝胆欲裂,章四娘更是捂着嘴...... 呼! 一个东西飞掠而来,呼的一声,撞飞了刺客。 接着,酒水四溅,劣质酒的味道弥漫开来。 ()刺客身形落地,压根不往后看,就往侧面店铺里钻。 只需进去,随后从后院穿出来,再想抓人就难了。 店铺外面空无一人,掌柜和伙计,包括客人都在方才跑了。 刺客刚想进去,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落在店铺外面。 呃! 庄信打个酒嗝,拍拍胸口,「娘的,主家也太客气了,大清早不知能喝一顿,还给灌了一葫芦酒。」 刺客长啸一声,身体向左冲去,半途转向...... 这是声东击西。 按理,庄信该向左......可庄信就站在哪里没动,心疼的道:「老夫的一葫芦酒啊!」 方才他把酒葫芦都扔了出来,撞飞刺客的同时,酒葫芦也毁掉了。 老夫艹! 庄信越想越怒,劈手一巴掌。 呼! 刺客避无可避,被他一巴掌抽的两眼泛白,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一下,眼珠子都彻底翻了过来。 「怡娘!」 章四娘冲过来,扶住了怡娘! 节度使府大门内一阵喧哗,接着杨玄出来了。 「是谁?」 他问道,目光转动,看到了怡娘。 「怡娘!」 怡娘面色微白,微笑道:「我无碍!」,可她随即忍不住咳嗽几下,嘴角溢出了鲜血。 章四娘发现杨玄的眼神骤然一变,仿佛两团火焰在里面熊熊燃烧。 那声音仿佛从冰窖里走了一遭。 「查!」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5章节度使府对面的刺杀免费阅读. 新 第1086章 我找到你了 怡娘被护着回到家中,章四娘急匆匆去禀告周宁。 「什么?」 正在处置家事的周宁把手中的账册一丢,起身就出去。 走到门外,她吩咐道:「把我的药箱子拿来。」 怡娘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进去,周宁就来了。 「您先躺着!」 「并无大碍!」 怡娘的话被无视了,周宁扶着她躺下,然后诊脉。 「您何处不适?」 「就胸口微微发闷。」 「内腑震荡。」 周宁眯着眼,「纸笔!」 有人把文房四宝摆好,周宁提笔,一气呵成,「马上去陈花鼓那边拿药,记住,别处不行!」 「您先歇着!」周宁起身出去。 「去问问夫君此事的经过。」 她冷冷的道:「谁没事会去刺杀怡娘,这背后,定然不简单。」 花红去前院通知,管大娘说道:「会不会是国公的死对头?」 周宁摇头,「难说。」 杨玄出行身边跟着许多好手,一个林飞豹就令刺杀他的成本变得无限高。再辅以其他虬龙卫,想刺杀他,得顶尖好手。 周宁出门也不简单,家中留守的虬龙卫会跟着,加上周氏当初陪嫁的护卫,同样密不透风。 两个孩子,老二现在没法出门,阿梁出门不是跟着杨玄或是周宁,便是跟着宁雅韵。 想刺杀宁雅韵身边的阿梁...... 疯子都不会干这等事儿。 那么,能出手刺杀怡娘的还有谁? 「为何不是韩纪他们?」周宁在分析。 从对杨玄的打击程度来看,刺杀韩纪最好,杀了这位杨玄身边的首席幕僚,对他的打击不会小。 虽说韩纪出行也有护卫,但毕竟难度不算大。 为何是怡娘? 这个疑惑令周宁再无理事的心思。 而杨玄此刻已经回到了节度使府。 「刺客被庄教授打伤,随后自尽。」 林飞豹说道。 「可能查出身份?」杨玄问道。 「锦衣卫的人在查,赫连指挥使亲自带队!」 得知怡娘遇刺,锦衣卫倾巢出动! 周围的人被留下一一问话甄别,如安带着精锐去追杀逃走的刺客,赫连燕坐镇锦衣卫,令人从刺客的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赫连荣亲自带人去查验,许久后回来,摇头道:「就是北疆人。」 「北疆......长安若是要刺杀,也不会冲着怡娘。」赫连燕说道:「那毫无用处。」 「国公在北疆的对头也不会。豪强们若是出手,定然是会冲着国公或是家人,而不是怡娘......这更像是泄愤。 可泄愤之后于事无补,反而会被国公镇压。豪强们不蠢,好不容易壮起胆子出手,怎肯冲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去?」赫连荣也觉得不对。 「怡娘并非无关紧要。」赫连燕提醒了他一句,「杨松成等人若是刺杀......世家门阀的家主,干不出这等泄愤的事儿来,打草惊蛇。」 「那会是谁?」 背后的人,竟然找不到痕迹。 「查!」 赫连燕起身,「所有人都派出去,各处严查,悬赏......」 叩叩叩! 门开着但来人还是敲门,「国公传话,悬赏十万钱,寻找刺客的身份或是踪迹!」 十万钱! 桃县哄动了。 ()那些没事儿干的人成群出现在街头。 每个陌生人都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人。 国公震怒了! ...... 「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早上逃脱的刺客,此刻在城中某个地方。 「上面说了,那个女人看似不打眼,可却能激怒杨玄。」 两个男子在屋里相对而坐,刺客此刻不见勾腰驼背的模样,腰背笔直。 对面的男子笑吟吟的,若是有熟人在,定然认得是桃县商人陈寿。 刺客不满的道:「那个女人极少出门,就算是出门,也只是顺着逛一圈就回去......」 陈寿打断了他的话,「为何不在别处下手?」 「那女人一看便是有修为的,在别的地方颇为警觉......娘的,不是说就是个女管事吗?怎地那警觉的劲头,像是时刻都得提防有人对自己动手的意思。」 「于是,你等她到了节度使府外面,心神一松时再动手。」 「对,那一刻,她确实是放松了心神,随即我出手,逼迫她只能闪躲......我顺势遁逃,再度让她心神一松,接着林宇突袭得手,眼看着就能杀了这个女人,可半道来了个酒疯子......」 「那不是酒疯子!」 陈寿说道:「那是玄学教授庄信。」 「那人怎地恰好出现在那里?」 「老夫也不知。」 「老夫昨日帮人做事,早上去收钱,这不,打了一葫芦酒,正想着回去慢慢喝,谁知晓就遇到了刺客。」 庄信在节度使府中此刻酒已经彻底醒了。 「多谢了。」杨玄必须要感谢庄信否则怡娘今日...... 「客气啥!」庄信起身,「没啥事了吧?」 杨玄摇头。 庄信有些馋的看看屋里的摆设,不是羡慕,而是想喝酒。 杨玄笑道:「节度使府的厨房有好酒,来人,去弄一坛子来,再有,给庄教授买个酒葫芦来。」 提到酒葫芦,庄信一脸黯然。 「莫非那葫芦有来历?」杨玄问道。 庄信叹道:「那葫芦老夫用了多年,没酒喝的时候,弄一葫芦水进去泡一夜,第二日喝着就有味。」 这是......杨玄想到了茶壶,有些用了几十年的茶壶,就算是倒清水进去,也能喝出茶味来。 酒葫芦能如此,倒也是个宝贝。 「要不,再养几十年吧!」 杨玄笑道。 赫连燕出现在门外,庄信说道:「如此,老夫便回去了。」 「此事估摸着也传到了玄学,还请庄教授代为解释一番,免得惊动了掌教他们。」杨玄说道。 「好说好说!」 庄信出去,正好乌达抱着一坛子酒水回来。 「我帮您拿出去吧!」乌达很殷勤。 「不必不必。」 庄信接过坛子,拍开封口的泥巴,打开深吸一口气,口舌生津,「好酒!」 这就喝上了? 乌达见庄信仰头就是几大口,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小酒量。 赫连燕进去,「国公,刺客应该是北疆人。」 「北疆人!」 杨玄眯着眼,「豪强不敢,也无需刺杀怡娘。鲁县那位也不会如此,除非......」 除非那位赵子的后裔想造反。 「会是谁?」 这个问题令杨玄颇为不解。 韩纪进来,「老夫方才问了一番,两个刺()客配合的天衣无缝,这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好手。如此,除非是世家门阀,或是有来历的豪门,只能是势力。此事要紧的是动机!」 找到动机,就能找到刺客的来历。 「怡娘并无特别的地方,大多时候就在家中。知晓她的人并不多......必然是有心人。」杨玄缓缓分析着,「有心人,也就是说,盯着杨家少说一两年了,这才能判断出怡娘在家中的地位。」 赫连燕说道:「夫人在家中已经动手了。」 杨玄突然说道:「李泌!」 「有可能,毕竟......」韩纪点头,「那是个疯子!」 当感受到威胁时,李泌能干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儿来。令人刺杀杨玄身边的亲近人泄愤,这事儿李泌干得出来! 「那条老狗,若真是他......」杨玄眼中闪过厉色,「那便以牙还牙!」 花花在长安,虽说没法刺杀李泌,但弄死几个李泌的人也不错。 只是一旦开了这种头,就没法收尾了。随后两边冲突加剧,出个门都得谨慎小心...... 那日子还怎么过? ...... 怡娘遇刺,周宁知晓杨玄必然怒不可遏,为怡娘诊治后,知晓不严重,心中一松,随即开始自查。 「能知晓怡娘地位的......也就是长安和太平的那些老人。在桃县,只有家里人,查!」 周宁一发狠,管大娘带着一群妇人开始清查家中。 好家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夫人,发现了不少东西!」 有偷东西的,查到了前阵子丢失的钱财或是首饰。 有和外男私下会面,并书信往来的......作为女婢,她们就算是和人相悦,也得禀告上面。 也就是说,她们的亲事自己并不能做主。 父母看中了,她们也看中了,最后还得上面拍板。若是觉得不合适,你也能强行成亲,但代价就是换岗。 没人有功夫去管你的另一半好坏,唯一的利益交叉点就是,这个男人是否会有损国公府。 书信被送到了周宁这里。 「信中问了府中的情况,这个***的回信已经写好了,说了国公和夫人,还有两位小郎君的起居等事。对了,最后还带了一嘴怡娘,说怡娘这阵子又时常出门......」 周宁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再抬头看着跪在前面的婢女,问道:「哪的?」 管大娘微微欠身,冷笑道:「是家中陪嫁送来的。」 「根底!」周宁说道。 「谁知晓她的来历?」管大娘出去问道。 此刻外面侍女仆妇女管事站了一院子,有人说道:「嫣红的耶娘是伺候过郎君的老人,不过她有个阿姐嫁到了外面。」 世家门阀的婢女,特别是家生子,几乎没有外嫁的。 「能外嫁,谁的关系?」管大娘问道。 婢女外嫁就有消息外泄,以及多一个漏洞的风险,故而很少破例。 「是家中管事姚芳的关系。」 「马上快马送信去长安,拿下姚芳,查!」周宁吩咐道。 「是!」 嫣红跪在那里,浑身颤栗。 管大娘走到她的身侧,伸手抓住她的头发,猛地一提,狞笑道:「***!怎么,还想着能熬刑?告诉你,国公震怒,夫人震怒,锦衣卫的人正在大索城中。就你这样的,不用锦衣卫的人,老娘出手,就能令你生死两难!说!」 嫣红抬头,「他是个好人......」 一刻钟后,消()息送到了节度使府。 「嫣红一次出府,遇到了那个男子,男子能言善道,会哄女人,几下就哄住了她。」 管大娘说道。 「如何认识的?」杨玄问道。 「嫣红出门被人撞到了,眼看着就要跌倒,那男子恰好扶了她一把。」 「英雄救美,多老套的法子啊!」朱雀不屑的道。 「那么第二次呢?」杨玄问道。 「第二次嫣红出府,恰好遇到了那个男子......」 恰好! 「这是个圈套。」 「是!」 杨玄说道:「把她交给锦衣卫。」 管大娘眼中多了一抹了然,知晓嫣红这辈子就此了结了。 竟敢做内女干,死有余辜! 锦衣卫出手,那效率更高。 「这半年多以来,嫣红泄露了府中不少事,从国公和夫人的起居,以及往来人等,都泄露了。」 「另外,嫣红交代,那边令她下毒......国公或是夫人,或是......两位小郎君。不过怡娘那边总是盯着这些,不好下手。两位小郎君郑五娘看的严实,也寻不到机会。」 赫连燕觉得这事儿......大了! 杨玄点头,「马上追索。」 「领命。」 赫连燕应了,但她和杨玄都知晓,那位俊俏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北疆。 杨玄回到家中,周宁来迎。 「都是我识人不明!」 「谁能担保自己从不走眼?」杨玄笑着安慰道:「就说节度使府,当初也查到了不少别的实力安插的人手。」 夫妻,总是要互相体谅,而不是一方做错了什么,另一方就雷霆震怒责骂,讥讽,恨不能踹两脚...... 「怡娘如何?」杨玄问道。 「就是内腑有些震荡。」 「我去看看。」 杨玄去探望了怡娘,随即出来,吩咐道:「让老二来。」 「二哥出去了。」 杨玄一怔,「他竟然出去了?」 怡娘受伤,按照王老二的尿性,此刻该来伺候才是。 王老二到了锦衣卫。 「二哥。」 捷隆笑着来迎。 「刺客的衣裳和兵器给我看看。」 「好说。」 捷隆令人把刺客的衣裳弄了一件来,还有一柄短剑。 「这便是那个逃掉刺客的短剑。」捷隆开始显摆自己对兵器的知识,:「这短剑是用......」 王老二拿起短剑,嗅了一下。 又嗅了一下衣裳,眼中有泪水闪动。 转身就走。 「二哥,喝杯茶再走啊!」 捷隆觉得王老二的举动有些儿戏,「难道嗅一嗅就能找到刺客?」 王老二走出锦衣卫,一直到了节度使府外面。 深吸一口气。 眼泪汪汪的看着左侧。 「我找到你了!」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6章我找到你了免费阅读. 新 第1087章 跟着感觉走 陈寿在桃县多年,早已融入了进去。 甚至他的妻子都是北疆人。 他开了一个卖碗的铺子。 民以食为天,你总不能用泥巴来盛饭吧? 至于什么木碗,那成本比瓷碗贵了不知多少。 午时前,陈寿回了一趟家。 「夫君!」 妻子郝氏正在做饭,百忙中出来笑道:「有你爱吃的羊蹄子,炖了许久,烂烂的都脱骨了。」 「好!」 陈寿很是欢喜。 「阿耶!」 陈寿有一子一女,长子九岁,女儿十三岁。 女儿出落的越发的亭亭玉立了,儿子看着却顽劣。 「大郎功课如何?」 陈寿问道。 「好着呢!」 儿子的功课是陈寿自行教授的,闻言板着脸,「背!」 儿子抬头背书,自信满满。 「还行,不过不可得意,不可贪玩!」陈寿看着女儿,目光温柔了许多,「琴儿没事也出门转转。」 「我在家陪阿娘!」女儿像她母亲,温和。 「也不知谁有福气娶了琴儿!」 陈寿笑吟吟的。 「吃饭了!」 妻子出来,两个孩子进去帮忙端饭菜。 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吃了午饭,陈寿宣布,「等天暖和些,咱们一家就出游。」 儿子欢呼,女儿也抿嘴笑。 妻子轻声道:「生意要紧。」 陈寿摆摆手,「哪有挣得完的钱,这一年到头你也辛苦了。」 「说什么呢!」妻子笑了。 吃完午饭,陈寿打个哈欠,「没事在家就打个盹,老夫去店里。」 他得换伙计歇息一下,那句话咋说的......你把伙计当牛马使唤没问题,只要给钱。若是能顺带给些尊重,伙计能把生意当做是自己的去做。 出了家门,陈寿哼着小曲儿,想着刺杀的事。 此事虽说没成功,但定然让杨玄猜忌长安。 此刻猜忌......后续再让他们出手,比如说,弄死韩纪什么的。 一步步的,逼迫杨玄。 这主意,真是不错啊! 外面多了不少军士和锦衣卫,目光犀利,盯着往来行人。 杨玄这是要疯了吧! 陈寿从容而行。 他转了几个弯,悄然出现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顺着走进去,二十余步之后,左边就是一个宅子的门。 叩叩叩! 陈寿敲门,干咳一声,「老夫取衣裳。」 门内有人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接着开门。 开门的便是早上的刺客。 「你怎地来了?」刺客不满的道:「不是说最近不见面吗?」 里面还有一个刺客,手中握着横刀出来。 「锦衣卫疯了!」陈寿笑道:「满城风雨啊!老夫是想告诉你等,最近一阵子别老憋着,该出门就出门。否则会被邻居发现不妥。不过,你就不行了。」他指指刺客。 「什么意思?」刺客问道。 「杨玄悬赏十万钱捉拿你,早上你出手时,看到的人不少......」陈寿说道。 「我的脸抹了东西,谁也认不出来。」刺客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有信心。 「你莫要小看了北疆人。」陈寿警告道:「有的人能看你一双眼就能认出来。」 「谁有这等天赋?」刺客笑道。 ()「那些人有的能认人,有的擅长坑蒙拐骗,有的擅长套麻袋,有人擅长......」提及这些人,陈寿也颇为忌惮。 「他们都有个名字,叫做......太平老人!」 刺客一怔,然后一笑,「我专杀这等人!」 陈寿指指他,「记住老夫的话,否则无人为你等收尸。」 刺客摇头,「你在桃县的日子太长了,长到忘记了曾今的杀伐果断。」 「话,我不说二遍,走了。」 陈寿走到门边,缓缓开门。 刺客在身后,「以后你少来!」 陈寿冷笑出门。 往左。 他一路走,一路哼着小曲,想着回头和家人踏春的事儿。 北疆的踏春和南方不同,南方是到风景秀丽之处去,北疆却是到河边,或是到山间,把踏春当做是一次全家游玩的机会。 前方转弯,陈寿眼角瞥到了人影,刚想抬头,身体一僵。 「我从你的身上,嗅到了那人的味道!」 陈寿缓缓抬头,眼神绝望,「王老二!」 王老二咧嘴一笑,「认出我来了?」 陈寿转身就跑。 可刚一转身,王老二一阵风般的就到了他的身后。 陈寿猛的回头一拳。 呼! 拳头还没碰到王老二,他的后脑就挨了一巴掌,嗝儿一声晕了过去。 王老二拎着他,干咳一声,「屠公!」 对面巷子里转出一个人,正是屠裳。 「你如何知晓老夫就在后面?」 「感觉到的。」 王老二笑的单纯,「刺客就在里面。」 「老夫更好奇的是,你如何寻到了这里。」屠裳不解的道:「国公震怒,锦衣卫就如同是被猛虎驱使的狼群,正在城中发狂般的寻找刺客的蛛丝马迹,他们没寻到,你如何寻到了?」 「我也不知道!」王老二把事儿一推,屠裳也不可能逼着他说不是。 「准备动手!」屠裳没好气的道:「下次出来记得多叫几个人,否则遇到好手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哦!」 二人拖着陈寿到了巷子口,王老二指指那个宅子里面。 「你流眼抹泪的作甚?」屠裳见他在哭,没好气的低声道:「怡娘好着呢!」 「我没......」 王老二靠近房门,侧耳听了听,指指右侧,伸出两根手指头,示意有两个人在右侧房间里。 屠裳点头,指指墙头。 王老二一个飞掠,就越过墙头。 两个刺客被惊动,从屋里冲了出来。 「是王老二动手!」 两个刺客拔刀夹击王老二,半途一人突然转向大门。 另一人却没有被丢弃的忿怒和绝望,反而不管不顾的缠住王老二。 逃窜的便是早上那个刺客。 他跑到大门前,刚想开门,突然转身就想跑。 呼! 大门出现一个窟窿,一杆长枪从窟窿里旋转着钻了进来,闪电般的刺向刺客的脊背。 刺客怒吼一声,拧身,猛的挥刀。 长枪上挑,和横刀撞到一起。 嘭的一声,横刀飞了起来。 刺客目眦欲裂,喊道:「走!」 缠住王老二的男子想走,但走不了了! 他先前用的是不要命的招数,挨了王老二两刀,半边身体都被血给染红了。 刺客回身。 ()长枪正好到了他的胸口,一点,刺客张嘴,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委顿软倒。 长枪往前一冲,从窟窿中飞进来,接着门被撞开,屠裳闪身而入,单手抓住了长枪的枪尾。 一直飞舞着的红缨,此刻才缓缓落下。 ...... 如安回来了。 很是羞愧的请罪,「刺客狡黠,老夫......惭愧!」 赫连燕冷着脸,「可有线索?」 「刺客最后消失在城西。」 赫连燕压着火气,「城西这般大,如何去寻?」 如安低头。 赫连燕叹道:「不是我刻薄,国公震怒,夫人震怒!主辱臣死,我锦衣卫责无旁贷!」 「老夫先去吃饭,吃饱了再接着去找。」如安饿惨了。 「饭堂没饭菜了。」 和大唐此刻的诸多衙门一样,锦衣卫也有自己的食堂,国公特批的经费,伙食好的不像话。 如安的老脸一下就皱在了一起。 这个老吃货! 赫连荣打圆场,「从刺客联手配合的默契来看,颇为了得。且他们熟悉桃县地形,很难抓捕。国公那边也知晓我锦衣卫的难处,故而才悬赏十万钱......对了,那笔钱怎么说?」 赫连燕说道:「谁拿到就是谁的,就算是我锦衣卫的人,也行!」 瞬息,如安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十万钱,那能吃多少美食?」 「都忙起来!」 赫连燕告诫道:「十日之内,我希望能看到刺客。」 「十日,难了些!」赫连荣说道:「下官方才想了许久,刺客怕是在桃县有身份,如此,想找到他何其难。弄不好......此事就此沉寂也说不清。」 「不难,要我锦衣卫作甚?」赫连燕说道:「发动那些眼线,那些太平老人都发动起来,让他们去找......十五日!十五日之内,必须找到刺客!」 一个小旗疾步到了大堂外,「指挥使。」 「何事?」赫连燕脾气不大好。 「刺客抓到了。」 「什么?」 赫连荣霍然起身,「哪位兄弟抓到的?」 锦衣卫内部也有竞争,比如说赫连荣的手下就和捷隆的手下对立,两边比拼功劳。 而这种对立是在赫连燕默许,甚至是纵容的基础之上。 捷隆笑道:「我的人最是勤奋。」 「呵呵!」赫连荣总是一副被捷隆欺凌的模样,笑道:「老夫的人少了些,不过,少,而精锐!」 小旗看着二人眼神不对。 「是二哥!」 ...... 一辆大车进了节度使府,王老二兴高采烈的道:「国公呢?」 「国公在家呢!」门子说道:「说是午饭后来。」 正说着,杨玄来了,「老二你弄个大车来作甚?」 王老二打开车帘,往下扒拉。 扑通扑通! 三个被绑着的男子掉在地上。 「这是刺客!」 王老二指着刺客说道。 赫连燕闻讯赶来,「老二真是厉害,不过背后那人......」 「就是他!」王老二指着陈寿说道。 赫连燕强笑道:「这是......一窝端啊!」 「拷打!」 锦衣卫的人出手,王老二进去,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发现刺客的经过。 「我就是跟着走,脑子里好像有条线似的.....().」 杨玄点头,「干得好,那十万钱......」 「给怡娘!」 「为何?」杨玄笑道。 「怡娘把私房钱给我了,还说谁都不能说......」 王老二看着众人。 「老夫发誓不说!」屠裳笑道。 「我也不说。」 王老二满意的道:「我就说是我的私房钱,给她收着,要用钱只管花销!」 众人默然。 「我去看怡娘了!」 王老二走了。 韩纪笑道:「这样的老二,谁不喜欢呢!」 功劳于他如浮云。 钱财于他如粪土。 名利于他,还不如一块肉干。 活的这般纯粹的人是最幸福的。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杨玄觉得王老二是最接近道的人,宁雅韵的境界估摸着都不及他。 「万里长城......秦始皇?」韩纪没听闻过这两个东西。 「随口一说。」 杨玄起身,「去看看。」 到了锦衣卫,如安师徒三人蹲在边上吃胡饼,见他来了赶紧起身。 「辛苦了。」杨玄颔首。 「惭愧!」如安苦笑。 杨玄想安慰,想想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要说老二是个天才,那咱们就说和天才没法比。 败在能力上,无话可说。 可王老二咋说的......我就是感觉,对,就是......跟着感觉走。 谁都知晓王老二没说实话。 但谁都不肯去琢磨他假话后面的真相。 仿佛会破坏一块干净的水晶。 「啊!」 这条巷子以中间的国公府为核心,两侧渐渐变成了自己人的居所。锦衣卫的衙门也在其中。 因为担心吵到国公府,所以锦衣卫重修了刑房,请了两个老匠人,把隔音做到了极致。 进来就听到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杨玄知晓一时半会不会出结果,就去了大堂。 「国公。」 赫连燕和赫连荣在。 「坐!」 杨玄摆摆手,进来寻个地方坐下,问道:「北辽那边可有动作?」 「赫连督仿佛是来养老的。」赫连荣一句话就总结了最近赫连督的动静。 「国公。」赫连燕摆出了汇报的姿态,「这两年我锦衣卫的兄弟死伤二十余人,成功在宁兴布局。宁兴也知晓这一点,故而赫连督也无需隐瞒,就是一个字,守!」 「攘外先安内,赫连春的选择不能说是错。那么,赫连督便是他的倚仗。上次一战只是试探,我希望今年,他能给我个惊喜!」 说到惊喜,赫连燕感受到了一抹凛然之意。 今年国公要发力了。 捷隆进来,「见过国公。」 「如何?」杨玄问道。 捷隆恭谨的道:「两个是好手,其中一人咬断了舌头,没死,不过却没法拷打了。另一个不停的往后撞,后脑勺撞出了一个大包,昏迷不醒。」 「这是死士!」赫连荣说道:「不是世家大族,便是大势力,豪强,不配拥有这等人。」 「长安!」赫连燕的桃花眼中多了冷意,「皇帝是个疯子!」 皇帝一直觉着自己挺英明神武的,却不知晓在许多人的眼中,他就是个爬灰老贼! 「另一人呢?」 「()不肯开口!」 「去看看!」 杨玄起身去了刑房。 两个好手被绑在木柱子上昏迷不醒,一个嘴角流血,一个后脑勺鼓起大包。 陈寿在喘息,见杨玄进来,就惨笑道:「国公有手段,只管用上。」 这人身上多处小孔,手指脚趾尽数被锤子砸扁,依旧能咬牙不说,可见是没把生死放在眼里。 杨玄心中恼火,赫连荣干咳一声,「听闻你有一儿一女?想来,为奴为婢,或是送进青楼也是不错。」 北疆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比如说处罚,严重的自然是死,竖杆子都没问题。但对于家眷却没那么严苛,若是十恶不赦之人,他的家眷多是被流放,或是去修路。 仅此而已。 所以赫连荣说这话,是冒着触怒杨玄的危险。 瞬息...... 「不!」 陈寿疯狂挣扎着,「不是说好的流放吗?不是说好的吗?」 杨玄深深的看了赫连荣一眼,赫连荣冷冷的道:「你等都敢冲着国公身边的人下毒手,还想着家眷能平安无事?」 杨玄摆摆手,赫连燕说道:「若是你交代,你的家眷可从宽。」 陈寿看着杨玄,杨玄微微点头。 陈寿心中一松,「老夫是......鹰卫。」 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揭开了。 「这是想挑动国公对长安动手!」赫连燕恍然大悟,「那个寡妇倒是好手段!」 杨玄想到了嫣红交代的事儿,若是她能成功下毒,杨玄第一个会想到的是李泌。 亲人离去,杨玄愤怒绝望之下会干什么? 起兵南下! 这是配合宁兴攘外先安内战略的一步棋! 当北疆把目光转向长安时,宁兴才好全力向舍古人发动进攻。 「我说了,今年会给赫连春一个惊喜!」杨玄平静的道。 但赫连燕知晓,老板,发怒了! 这是一个价值无限的发现! 老二自家人,就不提什么赏赐了。 杨玄准备和刘擎等人商议此事。 「国公,老夫还有一事相求!」 陈寿突然开口。 「看在这个消息的份上,不过分,我答应你!」杨玄说道。 饶他一命没问题,但手脚都废掉了,活着也是个废人。 陈寿开口。 「请告知老夫家人,老夫是在城外被贼人所杀。」 杨玄心中一动。 「再有。」陈寿看着赫连燕,「杀了老夫!」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087章跟着感觉走免费阅读. 新 第1088章 全新的局面 兵不厌诈! 战略欺骗一直在兵法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如何隐藏自己的战略意图,令对手误会自己的战略意图,这是一国君臣,一军统帅每每伤脑筋的课题。 最出名的是当年大唐立国后的反击战。 那一年,武帝最宠爱的妃子病逝,他为之辍朝三日,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 正好北辽使者来朝,见到这样的武帝,心中大喜。消息传回宁兴,北辽上下都放松了警惕 结果,两月后,一支铁骑突然越过北疆,兵逼仓州.宁兴震动,仓促派遣大军出击,被击败. 这支骑兵的斥候甚至距离宁兴仅有五十余里。 这是一次漂亮的战略欺骗,令北辽死伤惨重,被大唐,北辽,南周,甚至是洛罗***方当做是教材。 战略欺骗是被动型的,而主动出手干扰对手的判断,干扰对手的决策,这是更为妙的手段。 刺杀杨玄身边的亲近人,甚至是亲人,祸水南引,让北疆和长安剑拔弩张,乃至于大打出手,这是鹰卫的一次出色谋画。 赫连燕有些羞恼,回去后整顿了一番,抛出了一个问题:鹰卫能如此,我锦衣卫呢? 锦衣卫成立时间短,才将开始布局,自然没法和鹰卫相比。 “咱们的人正在渗透宁兴。”赫连荣劝道:“最多两年,咱们就能组织这等行动。” “两年啊!”赫连燕有些惆怅。 “指挥使觉着晚了?”赫连荣问道。 赫连燕点头,“两年,就怕大军到了宁兴城下。” 赫连荣抚须道:“指挥使当初久在潭州,不知晓北辽的底气。若是全力发动,百万大军不说,五十万大军却没问题。五十万大军当面临绝境时,赫连春有这个胆略。” “什么意思?”赫连燕问道:“胆略?” “其实,大军人数不是问题,问题是甲衣,战马,军饷,粮草.五十万大军的耗费,能让北辽仓库为之一空。接下来五十万大军出征,耗费更大,去哪弄钱粮?只能横征暴敛。” 赫连荣说道:“若是一战不胜,或是不能大胜,百姓的怨气就会迸发出来,顷刻间便是遍地烽烟的局面。” 什么百万大军,那更是荒诞,一个补给就能逼死户部尚。 “也就是说,若是逼迫过甚,赫连春很有可能会拼死一击。” “是!” 赫连燕欣赏的道:“你有这等才,为何不去辅佐国公?” “当初下官一心就想升迁回宁兴。潭州,下官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被俘后,自然万念俱消。” 赫连荣突然自嘲一笑,“荣富贵若是无人分享,那有何用?家人死无葬身之地,下官就算是飞黄腾达又有何用?午夜梦回时,唯有泪水两行。” “看透了?”赫连燕问道。 赫连荣点头,“看透了。不过,却不是方外那等看破红尘。” “你也不是那等看破红尘的人。” “是!下官此刻活着,就靠着一股子念头”赫连荣平静的道:“弄死赫连春,弄死林雅,灭了舍古部。” “若是他们都灭了,你当如何?”赫连燕喝了一口茶水,红唇微动。 “不知。”赫连荣茫然一瞬,“当初下官在潭州时,总是想着此后数十年的事,甚至想到了致仕后的日子。可如今却什么都不想,当下是什么,便是什么。至于以后,想了何用?” “还是无人分享的缘故?” “是。”赫连荣笑道:“以前一家子在,下官总会想着,以后娘子什么样,孩子什么样,父母什么样要为他们的以后焦虑。可如今下官子然一身,想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不怕死?”赫连燕问道。 “怕什么呢?”赫连荣说道:“以往下官怕死,还曾羞愧过。可父母妻儿一去下官才发现,死,压根就不可怕,反而是解脱。下官这才明白,原先的自己不是怕死,而是,牵挂,不舍!” 赫连燕轻叹,“当初我在潭州时,也曾有过一段惶然不安的日子。不过,你尚且不算老,如今也算是我锦衣卫的中坚。若是愿意,可去请了媒人说亲,好歹,给自己留个后。” “后?”赫连荣本是站在侧面,此刻缓缓跪坐下来,“下官犹记得当初大郎出生时的感觉,那一刻,下官浑身颤栗,觉着生命是如此神奇。 抱着孩子,下官觉着自己的血脉在延续,那一刻,就算是死了,下官也能从容坦然。 等得知妻儿去后,下官也想过留个后的事儿,可念头方起,下官就笑了。” 赫连荣颔首,示意自己并非怠慢上官,“下官时常在想轮回之事,若真有轮回,那么是否留下血脉无关紧要。” “若是并无轮回,人只能活一世呢?”赫连燕问道。 “有生皆苦。”赫连荣说道。 赫连燕点头,表示认可。在投靠老板之前,她的日子就苦不堪言。这一点,她和赫连荣算是同病相怜。 “既然有生皆苦,那么,下官苦自己就够了,何苦生几个孩子出来让他们接着受苦呢?”赫连荣说的很平静,有一种令人觉得死寂沉沉的感觉。 “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我和你说这番话的意思。”赫连燕说道。 “是。”赫连荣不是蠢货,知晓指挥使不会没事儿和自己探讨什么人生,“多谢指挥使举荐,多谢国公看重。可下官此生只想为妻儿报仇!不想再度踏入宦途。” “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赫连燕叹息,“可在锦衣卫,也是宦途。” 赫连荣笑了,“锦衣卫是做事居多,而为官,却做人居多。下官不耐烦做人” “那就来我锦衣卫做鬼?”赫连燕笑道。 二人都笑了,一种聪明人对聪明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捷隆不时针对你” “下官并未在意。” 赫连荣笑的轻松。 “也是,若是你真想收拾他,凭他的脑子,估摸着被你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您过誉了。”赫连荣微微欠身。 这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赫连燕随即去节度使府。 “赫连指挥使,锦衣卫下个月的钱粮该审了,刘公那边让你把文递上去。” 一个小吏正好准备去寻赫连燕,见她来了,也乐得省了来回。 “回头我就送去。” 虽说锦衣卫直属杨玄,但钱粮还得要走官方渠道。但不用走程序,而是直接由刘擎审批。 而每个月需要多少钱粮,这个由赫连燕上报,她甚至不用上报锦衣卫的人手数目,以及具体的耗费这个由杨玄自行核查。 赫连燕问道,“国公可在?” 小吏点头,“国公和刘公他们在议事。” 赫连燕进去了,小吏回头,有相熟的小吏取笑,“怎么不敢看赫连指挥使一眼?” “你看试试?”小吏反唇相讥。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察言观色,知晓分寸. “国公,赫连荣不肯。” “不肯?” 杨玄一怔。 要知晓从执掌北疆以来,除去身边的乌达、赫连燕等人之外,杨玄还未曾重用一个异族。哪怕是敢死营的索云等人,也只是独立成军,并未融入北疆官僚系统。 由此可见杨玄对异族的戒心。 “国公看重此人?”罗才问道。 “此人颇有才干,且对北辽恨之入骨。我观察许久,这才想着启用。没想到却是想多了。”杨玄莞尔,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赫连荣啊!”刘擎想了想,“那人是个冷静的,若是能领军,迟早会成为独领一方的大将。” “不可强拧的瓜不甜。”杨玄放下此事“锦衣卫此后把重点转向演州、仓州一线。” “是!”赫连燕知晓,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而锦衣卫,就是先导。 “另外,林骏那边也得盯紧了,小心我大军出击,他从侧翼给咱们来一下! 刘擎笑道:“从来都是你伏击别人,林骏若是敢出兵,也得小心被你半道而击。” 杨玄说道:“地图!” 有小吏把地图拿过来摊开放在案几上,杨玄指着地图说道:“如今的局势是,我北疆突入北辽境内,左侧龙化州,右侧内州。内州右侧是泰州。 而当面的是,左侧演州,右侧仓州。最稳妥的法子便是直接攻打演州,如此,泰州林骏想突袭我军,就得先从内州的眼皮子底下越过,难。 若是攻打仓州,随时都得小心林骏从右侧给咱们来一下,一旦被截断粮道,麻烦就大了,” 刘擎低头看着地图。 北疆龙化州,内州,对面是北辽的演州,仓州,态势很清晰。但右肋部的泰州就梗在那里,令人恶心。 大军一旦出击攻打仓州,补给线就暴露在了林骏的视线内。一旦他出手,断掉粮道,再从后给大军一击. “嘶!”刘擎倒吸一口凉气。 罗才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林骏可能回头?” 刘擎摇头又点头,“按理,此人割据三州,是宁兴必杀之人。就算是他投诚,赫连春也饶不了他。否则回头谁都能割据一方,大不了势头不对请降就好。” 宋震说道:“叛逆,不可饶恕!不过,兵不厌诈!” “人死到临头了,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罗才想到了自己在吏部所知晓的各种奇葩事儿,“还得看林骏对局势的判断!” “没错,林骏对局势的判断,决定了此战的规模,以及方式!” 这是一个全新的局面,杨玄活动了一下脖颈。“我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鸟儿成群往身后方向飞去,偶有落单的,在后面不住的哀鸣着,可依旧唤不回同伴的回头。 “这便是孤雁。”林骏指着天空中落单的鸟儿说道:“这鸟儿在拼命追赶同伴,心慌意乱之下,会越发疲惫。后续若是寻不到食物,便会活活饿死,或是累死。其实,自行寻个地方活着,更为自在。” “是啊!”沈长河穿的依旧厚实,“跟着大队走固然好,可不小心却会进入猎人的视线。” “北疆那边可有动静?”林骏问道。 这里是城外,林骏带着数百骑刚从地方视察归来。 远方,一条小河蜿蜒,有农人扛着锄头,牵着老牛缓缓而行。 “在操练,在调集粮草。” 沈长河苦笑,“杨玄如今大不同了,只是看老夫一眼,那威势便如实质。他并未隐瞒自己想开春便出兵的意图。” “这是自信。” 林骏说道:“赫连燕执掌锦衣卫,这个女人知晓大辽虚实,颇为得力。舍古人作乱定然瞒不过杨玄。有舍古人牵制,这是千古难逢的好时机,换了我,也会选择出兵。” “若是他出兵”沈长河说道:“攻打演州也就罢了,咱们鞭长莫及。若是他从内州出兵攻打仓州。使君,他的粮道可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若是给他一击.” “他败了,大辽那边会倾力解决舍古人。而舔舐好伤口的杨玄会毫不犹豫的把目光转向三州。” 二人默然。 第二日,斥候带来了一个使者。 “是叔父身边的人。” 林骏认出了来人。 见礼后,林骏粗暴的打断了使者的寒暄,“说事。” 使者愕然,然后说道:“相公说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若郎君归去,相公担保只需蛰伏三年。三年后,相公发誓重用郎君!” “三年,皇帝的身子,已经到了这等境地吗?” 林骏的话令使者浑身一颤。 只是从他的一番话中,林骏就准确判断出林雅的想法,以及赫连春身体现状,这心思,令人心颤。 难怪相公会看重这个侄儿。 只是可惜,两边翻脸了,否则有林骏在相公身边,还需要什么幕僚? 使者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火热了,想着若是能把林骏劝的回心转意,想来便是大功。 “相公时常挂念着郎君” 林骏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要想我重归大辽,好说!” 使者大喜。 “就一条!” 林骏竖起食指。 使者说道:“郎君请说。” 林骏开口。 “三州之地,依旧是我的!” 第1089章 谁能力挽狂澜 天气渐渐暖和了些,年轻人急不可耐的脱去厚重的衣裳,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但凡有个地方让自己助跑,就能飞起来。 春种秋收,这是天道,也是规律。 春天的兽类经过一个冬天的煎熬后,都度了许多,且春季是繁殖的季节,猎人们也偃旗息鼓,藏弓收狗。 春天,是个生机勃勃的季节。 但对于军队而言,春天,便是杀戮的开端。 “集结!” 咚咚咚! 鼓声一响,将士们从营地中蜂拥而出。 南贺等人就站在高台上,看着将士们的速度,南贺不满的道:“快倒是快了,可却有些杂乱,可见操练不够。” 江存中说道:“许久未曾征战,将士们有些懈怠了,回头敲打一番。” 南贺看了裴俭一眼,“老裴!” 从裴俭的身份暴光后,军中将士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 裴九的儿子,那用得着说,就是自己人。 许多人把对裴九的崇敬之情,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但裴俭却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将士们不能一直绷着。” “言简意赅,说到了点子上。”南贺说到:“一个冬季的放松,此刻,该收紧了。” 渐渐的,数万将士列阵完毕。 南贺说道:“开始吧!” 随即开始操练。 太阳渐渐升高,晒的人懒洋洋的,只觉得生机无限,却又倍感慵懒。 操练结束,南贺召集了将领们议事。 大堂里,将领们聚在一起低声说话。 南贺最后进来。 干咳两声,将领们站好,南贺才坐下。 “去岁的情况你等也清楚,拿下龙化州之后,我北疆的态势从未有过的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众人神色轻松,都有些惬意。 “这是国公英明的缘故!”南贺认真的道。 “是!” 这个没人不服。 南贺是杨玄在军中的代表,平日里不出风头非常低调。 “天气渐渐暖和了,今年会如何?老夫特地去请示了国公!” 将领们竖起耳朵。 南贺很满意这等积极的姿态,“国公说了,若是只想为北疆扎一道篱笆墙,那么拿下坤州就够了。拿下龙化州,便是往北辽腹地捅了一刀。今年,我北疆军的目标是,把这把刀,一直往宁兴捅!” 一直以来,今年的战略如何,军中都有不少猜测,南贺等人更是进行过无数次推演。 但战略决心却需要杨玄来下。 现在杨玄开口,众将欢喜不已。 “娘的!这宁兴就是个娘们,老子捅特娘的一下!哈哈哈哈!” 武人不是粗鄙,而是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长了之后,懒得去装什么雅致。 南贺等这些人发泄了一番兴奋之情后,压压手,说道:“国公交代。” 众人肃立。 南贺满意的继续说道:“拿下内州、泰州对北辽触动不大,拿下龙化州后,北辽便如临大敌。今年再度进击,不同于往年的敲打,我军将深入北辽腹地 你等都知晓,一旦攻入北辽腹地,我军弄不好便会陷入四面受敌的境地。 国公说了,操练,以及警惕,告诫军中不得骄矜!” “是!” 南贺说道:“如此,下去交代吧!” 来议事的将领不少,作为校尉,赵永站在大堂最后面,也就是靠近大门的位置。 这等时候没有他发话的余地,只是来听。 随后散去,赵永叫来了麾下几个旅帅。 “.今年将会攻入北辽腹地,情况会更为复杂,故而国公令咱们不要嘚瑟骄 傲,警惕些。” “是!” 几个旅帅应了。 “许勤!” 赵永叫住了许勤。 “校尉!” 许勤回身。 “你操练还算是得力,就一条,和兄弟们有些疏离了,这不好!” 许勤一怔“这下官倒是没觉着下官一直如此!” “你之前是在权贵家中做护卫,对吧?”赵永问道。 “是!”许勤很老实的道:“后来下官看不惯那些鸟人只知晓争权夺利,蝇营狗苟,便来北疆投军。校尉放心,下官从未与那些人再度联络过。” “我并未担心这个。”赵永笑道:“你是国公亲自安排进的军中,我如何会疑你?” 许勤说道:“多谢校尉。” “你是半道从军,不知军中的规矩。”赵永眼中多了思念之色,“在军中,你的袍泽不只是袍泽,更是兄弟。作为旅帅,你便是那些军士的兄长。兄长该如何做?” “呃!”许勤在权贵家中做护卫,见多了尔虞我诈的倾轧,故而从军后,依旧是那种警觉的状态,并未和袍泽交心。 “我当初从军,是队正带着我.”赵永仿佛又看到了简庄,一脸豪迈的拍着他的肩膀,说 叫我兄长! “战阵上,我几度遇险,是兄长,是袍泽救了我。在军中,每个人都能把后背交给袍泽,看到袍泽遇险,恍若自家兄弟遇险,奋不顾身也要救他!” 赵永看着他,“我们是兄弟!这是我北疆军的规矩,去领会,否则,你走不远!” “是!” 许勤行礼告退。 赵永摇摇头,知晓此人没那么容易改变。 下面的人有下面的烦恼,南贺也有自己的烦恼。 “此次出兵态势复杂,不但得防备长安的偷袭,还得防备林骏。加之深入敌军腹地.” 什么叫做局势瞬息万变,说的便是这等态势。 这等态势考验的是将领的应变能力。 “若是攻打演州.”张度指着地图上的演州,江存中说道:“若是攻打演州,仓州便有了从容布置的机会。” “是啊!可若是攻打仓州,林骏在侧,令人不安!” 南贺看了裴俭一眼,裴俭说道:“攻下演州后,我军可从演州侧击仓州,不过也得提防后面的江州夹击.局势,太过复杂了。” 这是当前的北疆军从未遇到过的复杂局面。 “突袭仓州!”张度说道:“我领玄甲骑在侧,若是林骏敢出兵,玄甲骑突袭” “林骏狡猾,想伏击他,难!”裴俭说道。 晚些,南贺去请见杨玄。 “此战确实是复杂。” 杨玄自己也做过多次推演,把所有因素都加入进去,很难得出一个结论。 “是啊!下官等人商议许久,依旧没有结论。”南贺有些羞愧。 “为何要有结论呢?” 杨玄莞尔,“难道,你等以为北疆还是那个北疆,北辽还是那个北辽?” 南贺一怔,“郎君的意思.” “遇到乱如麻的局面,别想的太多,就一个.” 杨玄握拳,“以力破之!” 呼! 这一拳砸在了地图上。 节度使府开始忙碌了起来。 官吏们进进出出,带着命令奔赴各方。 粮车不断进出,声势浩大。 此刻的杨玄,压根就没有隐瞒自己意图的意思。 北辽方面,密谍疯狂往回赶 “驾!” 两骑在官道上疾驰。 当看到前方出现十余骑时,二人绝望的道:“是锦衣卫!” 杨玄不掩饰自己的战略意图,赫连燕便带着人蹲守。 “那个骚狐狸” “我挡着他们,你赶紧走!” 马蹄声如雷,赫连荣冷冷的道:“无需活口!” 弓弦声惊心,箭雨覆盖。 两骑落马。 赫连荣下马走过去,一个密谍没死,喘息着笑道:“你这个叛逆.” 赫连荣说道:“这只是开始!” 他回身看着北方,眼中仿佛有野火在燃烧。 “赫连春!老夫,等着你!” “看样子,子泰又要出兵了。” 玄学,安紫雨在琴声中说道:“我听包冬说,此次征伐非同小可,这一战,弄不好便会奠定天下大势。一旦北疆军兵逼宁兴,北辽江山便会风雨飘摇北辽一旦衰微,长安便会如坐针毡。哎!我说你听了没?” “听了。” 琴声依旧! 安紫雨摸摸袖口里的火折子,“包冬还说,一旦局势如此,北疆这个庞然大物何去何从,这是个问题。说话!” 宁雅韵按住琴弦,一脸平静的道:“北疆成为庞然大物,能与关内相抗衡,若是长安还报以敌意,那么北疆民意便会反噬 那时候,由不得子泰,民意驱动之下,他也只能把目光转向南方,转向,长安。” “掌教,到了那时,我玄学何去何从?”安紫雨纠结的是这个。 “你觉着,咱们此刻能和子泰切割开吗?”宁雅韵笑道。 安紫雨摇头,“在天下人的眼中,玄学如今便是子泰的附庸。附庸与否我倒是不在意,毕竟子泰也没逼着咱们做什么。可若是子泰谋反,咱们就成了帮凶。” “知晓老夫为何一直说你没法执掌玄学吗?你要学会看势!”宁雅韵叹息,“以太上皇为分野,之前大唐国势煌煌。太上皇之后,大唐渐渐衰微。咱们玄学多少史?你去看看,这等局势下有谁能再度力挽狂澜?” “有,历史上曾有王朝一度中兴!”安紫雨的记性比宁雅韵更好。 不,是女人的记性比男人的更好。 “那只是昙花一现!”宁雅韵说道:“当下你也看到了,皇帝不可改弦易辙,那么便只能是下一代。下一代为谁?越王。 越王登基,必然会成为杨松成等人的傀儡。紫雨,你可在史上看到权臣中兴后,把权力交给帝王的吗?” “上古时有!” 女人抬杠的能力远超男性.宁雅韵苦笑,不敢和她争执这个,“一旦越王登基,这个大唐只会越来越衰弱。长安衰微,天下便会多出许多野心家。随后,便是烟尘滚滚。紫雨,你是希望那些野心家出手谋反,还是希望子泰来拯救大唐?” “自立不好吗?”指间戒尺转动的缓慢,安紫雨说道:“北疆灭了北辽,偌大的疆域,足够自保了吧!” “你还是不舍大唐!”宁雅韵笑道:“老夫也不舍。” “可咱们不能做墙头草!”这是安紫雨来寻他的原因,“做了墙头草,其一对不住子泰,其二,以后两头不讨好。” “难得你明事理!”宁雅韵很是欣慰。 “我何时不明事理?”安紫雨仿佛忘记了自己毒打玄学师生的事儿了。 “可你忘却了一事。”宁雅韵说道:“老夫跟着子泰出征,数度出手.在长安,建云观观主常圣代替皇帝招揽玄学,老夫毫不犹豫拒绝了。” “这些,不算什么吧?” “是不算什么。”宁雅韵说道:“老夫早有打算” “什么打算?” “祖师爷说过,九九之后与唐归,老夫略通占卜之术多次尝试,祖师所言不假。” “大唐,果真要灭吗?”安紫雨有些失魂落魄。 “老夫也有些心灰意冷,想着到时候遣散玄学,好歹留下无数香火,时机一到,便能再度振兴玄学。” “倒也不错。”安紫雨有些沮丧。 “可隔了许久,老夫某日突然心血来潮,便再度占卜我玄学的命运。结果.竟然有了生机!” 安紫雨心中一震,“是何时?” 宁雅韵缓缓说道: “老夫答应子泰,把玄学迁徙来北疆的那一日!” 第1090章 国公忠犬 安紫雨愣住了。 值房的角落里,一个古朴的香炉上,轻烟渺渺。 古琴后,宁雅韵看着宛若神仙中人,神色平静。 “你是说,我玄学的生机在北疆?” “开始老夫也是这般认为的。”宁雅韵说道:“可老夫转瞬就觉着不对,北疆乃四战之地,按照祖师爷的说法,大唐必然会衰亡,如此北疆必然沦陷。异族马踏北疆,我玄学如何有生机?” “那么,便是北疆有生机!” “看,你又聪明了一次!”宁雅韵在安紫雨准备把戒尺飞过来之前举手示弱,“可北疆的生机从何而来?” “子泰!” “对,那么,你想到了什么?” “我玄学的生机不在北疆,而是在,子泰!” “没错。”宁雅韵微笑。 安紫雨混身一松,觉得自己再也不用在情义和玄学安危之间做选择,真是太好了,“如此,咱们该和子泰亲近些。咦!” “你以为,老夫没事儿就把阿梁带到玄学来是作甚?” “不是想让阿梁以后来接你的班吗?”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做给天下人看,玄学和子泰,密不可分!” “你这个老狐狸!” “老夫也不想如此谋划,觉着对不住子泰。可老夫身后是玄学一大家子,是历代祖师的嘱托。若是玄学在老夫手中败落,老夫有何颜面去见祖师爷? 至于子泰,老夫是对不住他,所以,每次他出行,若是老夫判断有危险,便会跟随” “掌教,难为你了。”安紫雨叹道。 “这等掌教你可想来做做?”宁雅韵问道。 安紫雨摇头,“太累,心累!” “是啊!心累!” 安紫雨起身,“我去寻阿宁说话,好歹,也坦率些,免得互相猜忌。” “这是好事,直言不讳也行。”宁雅韵说道:“子泰这人.老夫估摸着,咱们的这点小算盘,他心中了然。” “有数!” 安紫雨去了杨家。 “阿宁!” 周宁正在教训阿梁,闻声笑道:“司业快进来坐。” 见阿梁站着,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哽咽,安紫雨就问道:“阿梁这是怎么了?” “玩火!”周宁嗔道:“玩火就玩火吧!差点把他阿耶的房给点着了。” 安紫雨满不在乎的道:“房烧了便烧了, 再建!” 这位若是带孩子,多半也是个宠溺的周宁看着阿梁,“回头好生检讨!” “哦!” 阿梁低头应了,周宁摆摆手,“去吧!” 阿梁行礼告退,出去后,什么身子颤抖,什么哽咽. “剑客!” 豹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侧。 “富贵!” “汪汪!” “我们走!” 周宁捂额,“这孩子我本想严加教训,可子泰说了,要给他一个什么完整的童年。该玩就玩,不可压制太过。” “阿梁看着是多了几分灵动。”安紫雨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子泰看样子又要准备出兵了?” “这事闹得尽人皆知,我问过子泰,为何不保密,子泰说,时至今日,北疆雄兵十余万,可纵横世间。既然是出兵讨伐敌国,何须弄的鬼鬼祟祟的。此次,当堂堂正正。” “子泰越发豪迈了。”安紫雨试探着问道:“子泰对此后的局势,可有说法?你知晓的,长安当初遣散了不少学生,不少人写信来北疆,都想回归。可终究对局势难以判断.” 周宁笑道:“您也不是外人,这话说说倒是无妨。子泰说过,要尽最大的努 力和诚意,去和长安斡旋,毕竟都是同出一脉不是。” “那也好!” 安紫雨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回去告知了宁雅韵。 “最大的努力和诚意,可皇帝的姿态你知晓,越王登基.杨松成等人也不可能妥协。当最大的努力和诚意都尽到了.” 安紫雨轻声道:“我仿佛看到了,烽烟!” 自从来过鲁县赵氏后,孙贤就按捺不住那种沾光的心态,没事儿就往鲁县跑一趟。 站在鲁县赵家的大门外,看着古朴的砖墙,以及里面高大的古树,孙贤深吸一口气,陶醉的道:“老夫仿佛看到了赵子他老人家就在院子里教授弟子,恨不能也在其中。” 随行的随从准备上去敲门。 “且住!” 孙贤叫住了他,“老夫来。” 叩叩叩! 他亲自叩门,门开,门子看看他,“是孙郎君啊!” “正是老夫,赵公可在?”孙贤问道。 “阿郎在。” “还请禀告,老夫有事请见。” 门子回身交代,有人进去禀告。 大户人家的规矩,硬是多啊! 孙贤笑了笑。 赵赟正在看信。 信是长安某位权贵寄来的,信中隐晦提及了长安如今的大好局势。 ——帝与国丈联手之势已成,我兄在北地当择机振臂一呼。 振臂一呼? 老夫是想振臂一呼却不是为了什么帝王! 赵赟黝黑的眸子含笑,讥诮的把信收好。 当下局势渐渐明朗,皇帝老了,若是驾崩,唯有越王能继位。越王继位,杨松成等人便是无冕之王。随后,大唐必然会乱。 “那便是我赵氏的机会!” 赵赟起身,正好有仆役来,“阿郎,桃县那位孙贤求见。” “他?”赵赟眼中有讥诮之色“请了来!” 幕僚吕远进来,“此人来,怕是桃县有什么动静。” “不外乎便是出兵!”赵赟说道:“此人屡次来套近乎,面目可憎。” “那,可要老夫敷衍他?” 主人家不好出手逐客,便令幕僚出面,几句话,来人自然会主动告辞。如此,也不至于把此人得罪太深。 若是以后用得着此人,幕僚就会上演变脸绝技。 “不必,虽说家中打探来的消息不少,可听听他如何说,也好。” 赵赟起身,“更衣!” 少顷,赵赟见到了孙贤。 “见过赵公!” 孙贤很是恭谨。 一番寒暄后,孙贤说道:“桃县最近事儿不少,杨玄身边的仆妇被刺杀,杨玄震怒,悬赏十万钱捉拿凶手.” 这事儿赵赟知晓,但依旧故作不知的道:“竟然这般胆大吗?” “可不是,不过,这也是他对头太多的缘故。”孙贤笑道:“再有,老夫来之前,听闻军中已经开始准备出征了。” “这次是打何处?”赵赟问道。 “不知,不过军中开始训诫将士,说不得骄矜,戒骄戒躁。” “这般谨慎.”赵赟眯着眼,“莫非是仓州?” “赵公也琢磨过?”孙贤问道。 “好歹关系到北疆的兴衰,赵氏也是北疆的一份子,如何能不关切?”赵赟叹道,“去岁征伐,今年又征伐,这年年起兵,军民疲惫啊!” “这是.”孙贤试探看着他,“穷兵黩武啊!” “这话不能胡说!”赵赟摆摆手,“对了,你此次来作甚?” 老夫来通消息啊! 孙贤笑道:“老夫今日来赵氏,站在大门外,就想到了当 年赵子他老人家的风采,不胜敬仰啊!老夫当时就在想,若是能来赵氏读,想来便是死也值当了。可再看看自家老朽,不禁莞尔。” 赵赟神色平静,不接茬。 孙贤起身,“如此,老夫告辞了。” “留下吃了饭再走。”赵赟留客。 “您这边忙碌,老夫家中俗务也不少,都是为了稻粱谋啊!下次下次!” “那就慢走,吕先生,代老夫送送孙公。” “客气客气!” 吕远把孙贤送走,回来说到:“此人看来是想让家中儿孙来赵氏读。” “老祖宗的学问人人觊觎,赵氏的名头就如同是金子,人人都想扑上来,用牙齿咬,用指甲刮,好歹弄些下来。” “那孙贤这里” “一个豪强罢了,蝇营狗苟之辈,没得玷污了赵氏的学堂。” 吕远只是随口一提,“不过他带来的消息却很是要紧。阿郎,杨玄统军多年,从未这般慎重过,可见此次征伐不简单。” “打下龙化州之后,北辽震动。他此次再出兵,便是要重创北辽之势。可想好想,做却难。一旦出兵,便是在北辽的肚子里搅和,四周都是敌人,弄不好,便是全军倾覆的大祸。 赵赟说道:“此人历来攻伐犀利,百战百胜,如此便自信满满。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此次北辽定然会倾力以对。赫连春与林雅联手那威势岂是北疆一隅之地能抗衡的?老夫看啊!此次他必然大败!” 吕远心中一动。“若是他大败,咱们的谋划” “不急!不急!” 赵赟摆摆手,可眼中却闪过异彩,“开春了老夫这个主家,也得去乡间看看那些农户,好歹,不能丢了祖宗仁慈之名。” “阿郎慈悲!”吕远笑道:“那些农户见到阿郎,定然会兴奋异常,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要谨慎!”赵赟说道:“准备是准备,含而不发,除非看到杨玄兵败,否则,赵氏不动!” “是!” 赵赟走到堂外,沐浴在春光中,说道:“其实,夺取了坤州后,北疆就安全了。可杨玄却野心勃勃,一心想把北辽打倒。打倒之后他能作甚?手握强大的北疆军,唯有南向。这等念头,他一个乡野小子也敢起,至为可笑。” “这便是没底蕴的蠢货!”吕远说道:“赵子遗泽千年,阿郎尚且如此谨慎,他哪来的底气?” “让他骄狂也好,所谓人狂有祸。赵氏就在一侧看着,看着他起楼台,看着他,楼塌了!” 王老二在新家住了一宿,觉得腰酸背痛。 大清早起床,他急匆匆的从前门去了杨家厨房。 “早饭可好了?” 厨子回身,“小人还说二哥搬新家不来了,正心中不得劲呢!” 王老二说道:“我家前门在前院,后门在后院,你说我能去哪?” 王家就在杨家内部,整一个国中之国。 “也是,早饭还得一刻钟!” 王老二有些饿了,出去碰到了老贼。 “老贼你又来蹭饭!” 早已搬到外面去住的老贼理直气壮的道:“什么叫做蹭饭?老夫是来为你等验毒!” 怡娘遇刺后,国公府就加强了对饮食这一块的监控,特别是提防下毒。 老贼自诩老江湖,便每日来蹭顿饭,顺带查探一番。 “老贼,你成亲许久了,怎地还没孩子?”王老二有些好奇。 “老夫大把年纪了,不想要!” “不会是种不好吧!” 老贼一蹦三尺高,“老夫的种好着呢!” “国公说过,越是缺什么,就越是叫嚷什么。”王老二叹息,“上次我遇到包 冬,他说回春丹还能改良种子。老贼,多吃些回春丹吧!” “放屁!”老贼刚想发飙,里面厨子说道:“二哥,开饭了!” 王老二冲着内院快活的喊道:“开饭啦!” 顿时,整个内院都活了。 “吃饭了吃饭了!” 章四娘急匆匆出来,出门又回头,拿起铜镜照照脸。 吴珞从容出门,正好章四娘出来,二人相见,吴珞微微颔首。 章四娘昂着头,可仔细看看吴珞的凶.顿时又缩了回去。 “吃饭啦!” 阿梁也跟着叫嚷。 “汪汪汪!” 见小主人欢喜,富贵也跟着转圈乱跑。 唯有剑客,懒洋洋的在屋檐下卧着。 杨玄夫妇在最后。 吃了早饭,杨玄对周宁说道:“最近几日我那边事多,家中你留心。” “你放心。”多年夫妻,周宁知晓这话的意思。 大军出征在即,后院不能出事儿。 节度使府中多了军士,军士们按着刀柄,目光炯炯的看着进出官吏。 大战之前,安保为先。 “见过国公!” 杨玄来了,军士们整齐行礼。 “国公。”姜鹤儿走过来,轻声道:“各处主官上,恳请随军出征,其中甄斯文最为.” “他弄了什么?” 杨玄还在猜测,就见前方一人窜出来而林飞豹竟然没做出反应。 老林,老了? 来人上半身赤果,跪下。 “下官甄斯文,恳请随从国公出征!” “斯文啊!”杨玄笑道:“守卫龙化州也颇为要紧。” 甄斯文抬头,胸前赫然刻着几个字。 ——国公忠犬! 第1091章 并肩而战的情义 裴俭一直在值房外等候杨玄,按照昨日的安排,今日他们将会商议此战的事儿。 甄斯文比他早到,一直在屋檐下蹲着。 这位是国公起家时的老人,就算是刘擎见了也会微笑颔首,给几分薄面。 裴俭也是如此。 听闻甄斯文在长安博得了个匪号,叫做北疆悍匪,裴俭心想,如今甄斯文身为一州刺史,好歹也该稳重了吧! 甄斯文果然很稳重,和官吏们寒暄时和气有节。 裴俭也高看了他几分,觉得以后弄不好此人便是朝堂中的一员。 别以为起家的老人就能飞黄腾达,许多时候,老人若是站不稳,或是走错道,或是能力不足,被下放的可能性更大。 无他,搁在中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听到外面杨玄来的动静时,裴俭刚想上前相迎,就见甄斯文麻溜的开始.解衣。 动作很快。 他麻溜的把衣裳脱了,赤果着上半身,就冲了下来。 胸前四个字,看着还在流血。 别人刺青,这位竟然刺血。 关键是那四个字,实在是太扎眼了。 ——国公忠犬! 裴俭的城府都为之一震。 刘擎揉眼。 罗才目瞪口呆。 宋震捻下几根胡须,却忘却了疼痛。 杨玄呆了一瞬。 “斯文你起来!” 国公忠犬! 这也太赤果果了吧! 身后,林飞豹低声道:“国公,那个犬字左边下拉了。” 杨玄这才注意到,犬子一横的左侧往下拉了半截。 写错自然不可能。 那么也就是说,甄斯文原本想刻的不是犬字,而是 韩纪微笑道:“臣!” 国公忠臣! “起来!” 杨玄率先进了值房。 随后,韩纪过去,微笑道:“甄使君不冷?来人,赶紧给甄使君弄了衣裳来。” 甄斯文的衣裳就丢在屋檐下,裴俭去捡来递给他。 甄斯文就随意披着,随即进去请罪。 “想跟着出征?” 杨玄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来。 “是!” “为何用这等法子?” 杨玄问道。 韩纪干咳一声,看看众人 江存中等人还没来 三驾马车,加上他,裴俭。 都是自己人。 甄斯文说道:“下官只想追随国公。” “说个由头。”杨玄没好气的道:“若非你是老人,先前便乱棍打出去!” 娘的,你要刻个北疆忠臣都没问题。 国公忠臣,外人看了必然会造舆论,说我杨某人造反的心思尽人皆知。 甄斯文说道:“下官在龙化州和赫连督也小小的拼杀了数次,下官发现赫连督用兵保守,这不像是要反攻的模样。” 杨玄心中微动。 看来,甄斯文长进不小啊! “要想反攻,士气为先,赫连督用兵保守,可见是不想激励士气,否则士气到顶却无所作为,反噬起来最为可怕。军无斗志,将无信心” 啧! 杨玄突然有些后悔。 他一心在寻找大将之材,寻找重臣之才,可找来找去,却只把目光放向外面。 看看甄斯文,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细致入微,把赫连督的心态琢磨的颇为透澈。 兵法的核心是什么? 琢磨人心! 但凡名将,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那脑子转的,一般人你压根赶不上。 甄斯文原先不过是太平一小吏罢了,这样的小吏在天下有多少? 你要多少有多少。 可一旦得了施展才能的舞台,这个小吏就迸发出了令杨玄也为之惊喜的异彩。 不懂兵法,自学! 不懂治理,学! 就这么一步步走来,到了今日,已然令人不敢小觑。 杨玄想到了天下大乱时,彼时,那些贩夫走卒登高一呼,聚众作乱。一番厮杀后,幸存下来的便成了草头王。拥兵数万十余万,数十方 他们能用兵,能治理。 杨玄有了一个明悟:所谓的才干,实则更多是什么? 舞台! 他只是给了甄斯文一个舞台罢了。 天下不缺人才,缺的只是磨砺人才的舞台,以及上位者善于发现人才的一双眼睛。 以及,让人才脱颖而出的机制。 这,才是帝王用人之道啊! 杨玄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清明。 他双眸含笑,问道:“那么,你的判断是什么?” 韩纪看着甄斯文,心想这位倒是好运道,若是换个人,比如说黄春辉或是廖劲,这四个字只会换来厄运。 甄斯文说道:“下官判断,北辽并无反攻之心,至少在春季并无这等想法。” 杨玄看着众人,笑道:“如何?” 加两个字更好啊! 韩纪默然补了两个字:诸卿。 宋震点头,欣赏的道:“见微知著,不错!” 罗才说道:“恭喜国公。” “恭喜什么?”杨玄问道。 罗才说道:“恭喜国公得一大将。” “哈哈哈哈!” 杨玄放声大笑。 姜鹤儿瘪瘪嘴,心想国公也不想想,这人赤果果的弄这个,少顷满世界沸沸扬扬的,影响很坏。 刘擎含笑问道:“斯文为何想到刺字?且刺了这四个字。” 这是重点! 甄斯文说道:“下官在龙化州闲暇时就看着地图琢磨,上次接到桃县通报说舍古人今春可能会出兵,下官就想,如此,便是宁兴想先解决舍古人,那么赫连督的姿态就对上了。” 这是思路的出处。 “下官接着想,若是如此,今春我北疆大军出击,一旦攻破仓州、演州,距离宁兴不过是江州而已。宁兴震动,北辽国祚危矣。” 娘的! 甄斯文都看出来了,长安的李泌等人不会看不出来。 难怪都疯了似的冲着北疆下手。 北辽更是离谱,为此竟然使出了刺杀怡娘的手段。 两边都要疯了。 但源头是什么? 源头是北辽内部争斗,给了北疆机会。 否则,若是第一战攻打内州时,北辽就能大军出击,逼迫杨玄决战。 那时的北疆军,若是面对倾国而来的北辽. 胜败,四六,甚至是三七。 所以,这是运气。 不! 是天命! 杨玄默默道:“您看到了吗?我将率军北进,若胜,天下大势将翻覆。” “北辽国祚危急,长安必然会发狂,如此,国公进退两难,进,会被人叱责为叛逆。退,只能被动挨打。下官心想.” 甄斯文抬头,胸口四个字的刻痕在流血,他诚恳的道:“在这等时候,当有人站出来告诫长安,若他们以为北疆只能被动挨打,那么他们就错了,错的离谱。” 韩纪心中微动,“那你的意思.” 甄斯文目光炯炯,“下官一夜未睡,凌晨时便在胸口刻了这四个字。国公忠犬。若是国公选择隐忍,那么下官却不能!下官将会挺身而出,带着那些兄弟 把国公抬起来,一路,南下!” 南下! 那便是起兵造反! 而这是裹挟.甄斯文等将领裹挟秦国公起兵造反。 有罪名,往我甄斯文头上砸! 咱! 接得住! 他挺着不算健硕的胸膛,鲜血兀自在流淌。 每个人都默然。 肃然起敬! 大军即将出征,锦衣卫的人穿着军士的衣裳,混在城门里,盯着进出的人群。 哒哒哒! 百余骑出现在前方。 城头军士大喊,“戒备!” 一队军士列阵上前,城头军士张弓搭箭。 这是一个时刻备战的北疆。 无数过往惨痛的教训提醒他们,一旦疏忽,后果就是家园被踏破。 城头的军士目光锐利的看着那些骑兵减速,然后,一个便衣男子策马出来,抬头看看城头,好似唏嘘说了些什么。 他单独策马上前。 “止步!” 一个新卒喊道,手中长枪紧握,一旦对方敢继续上前,按照队正以往的教导,他就该毫不犹豫的一枪捅去。 捅死了是他有事儿,不捅,是你有事儿。 这是队正的教导。 新卒发现身边的老卒不对劲,看着有些诧异,又有些懒洋洋的。 那人下马,说道:“许久未来,怎地还是这个模样?” 队正出来,行礼。 “见过大王!” 卫王颔首,“杨玄呢?” 队正说道:“小人不知。” “问你确实是问错了,也别传话,本王自行去寻他!” 卫王牵着马进去。 进出城门的人都止步往两侧靠。 卫王来了! 他不在长安和越王较劲,来北疆作甚? 难道是在夺嫡大战中落败了? 跑到北疆来避难。 这个想法几乎所有人都有。 但看着不像啊! 后面百余骑上前,其中竟然有文官,这就击破了前面的猜想。 这是公事! 皇帝令卫王来北疆作甚? 城头,江存中冷冷的道:“莫非是想来掺沙子?” 赫连燕说道:“卫王没那个想法。” 江存中回头,“人是会变的!” “许多人,他就变不了!” “呵呵!” “这是国公说的!” “好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国公说,卫王这人,骨子里就不是争权夺利的料,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站出来。这人若非身份的缘故,当是我的至交好友!” 这是杨玄对卫王的评价。 一进城,卫王就发现气氛不对。 “多了许多军士,这是要出征了?” 陪同他进城的将领点头“是,国公准备北进了。” “对面是谁?” “北辽名将赫连督,以及,三州之主,林骏!” “很有趣的一战,本王来的正是时候。” 将领看了卫王一眼,见他眼中多了期待之色。 早有人去节度使府禀告,杨玄得知消息后,一怔,“皇帝让他来作甚?” “假意安抚!”韩纪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可能!” “大致如此!” 意见竟然意外的统一,可见在北疆大佬们的眼中,长安如今能打的牌越来越少了。 这也是李泌和杨松成等人自作孽,当初以势压人,各种手段使尽。可杨玄却不是省油的灯,随后的反击压根不给面子。 两边闹翻,许多官面上的手段就不管用了。 若是派个重臣来,杨玄也不虚,他麾下两个当初的尚随时能迎战。 若是派个大将来,裴俭往那一站:家父当年曾说,你 人才多了,腰杆子就硬扎。 杨玄笑道:“不管那么多,迎一下吧!” 杨玄带着麾下出迎。 刚出去,卫王却已经进来了。 韩纪低声:“其实国公出迎给的面子太大了些,卫王径直进来,便是不让国公为难。国公对他的评价,确实是中肯。” “见过大王。”杨玄拱手,仔细看着卫王,“度了些!” 卫王摸摸脸,“今年多雨,这一路下的淅淅沥沥的,让人没胃口。不过,你看着却胖了些。” “有吗?”杨玄摸摸脸,有些担心自己变成油腻男。 “孩子可还好?”卫王问道。 “老大开始顽劣,老二也不是省心的。我常说,父子之间的关系便是一个胎缘,我的责任便是把他养大,教导他成为一个不坏的人,剩下的路就和我无关了。 可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那心竟然就越发的软了,总想把他一生的事儿都安排好。就算是到了地底下,依旧会牵挂着他.” “本王未来的路不会顺畅,当初要不要孩子,本王也曾犹豫。想着要个孩子,以后弄不好也是受苦受罪,说不定还会被处死。可孩子出来了,看着他,那些想法都烟消云散,只想陪着他长大。” 一群大佬看着二人寒暄之后,竟然在扯儿女经,都有些傻眼。 “咳咳!这次来,什么意思?”杨玄问道。“可有坑?” “没坑!”卫王说道:“就是来抚慰你。” 杨玄乐了,“那要不给我捶捶肩?” “也行!”卫王握拳,硕大的拳头令人望而生畏。 “哈哈哈哈!” 二人大笑,随即进了值房。 坐下后,卫王把斗笠往边上随便一搁,问道:“可是要出征?” 杨玄点头“就在这几日。” 卫王问道:“本王来之前,长安诸卫在操练。” ——爬灰老爹和杨松成等人在虎视眈眈。 杨玄默然一瞬,“多谢了。” “虽说本王说过杀人要爽快,可此战,本王却知晓太艰难。一旦战事不顺,长安会大军压境,北辽会大军压境,内外交迫之下,北疆危矣。” “那么,你还来?” 卫王看着他。 “本王曾说过,若是你需要,本王便与你并肩而战!” 第1092章 大争之世 地图被挂在木架子上,裴俭站在边上,指着仓州说道:“斥候最新的消息,仓州一线敌军正在聚集,操练已经停了,斥候密集往龙化州,内州一线哨探。可见赫连督发现了我军意图。” ”江存中说道:“我军就没试图隐瞒过意图。 杨玄说过,此战推过去。 卫王突然说道:“如今正在春耕,此刻开战,是否会有影响?” “影响是影响,不过,此战不能再拖延了。”杨玄说道:“去年龙化州之战结束后,我本想等今年春耕后再用兵。可舍古人突然崛起,局势大变。 若是按部就班出击极北之地之战无论是谁胜负,宁兴那边弄不好便会倾力对付北疆。所以,这是最好的时机。 至于春耕,今年会辛苦些,不过,修路的俘虏们尽数被召回,他们将会加入春耕的行列,弥补因抽调民夫而导致的人手不足。” 至于为何不用俘虏去运送粮草,没人问这等问题——一旦某个俘虏心生歹意,一把火点燃了粮草,那事儿可就大发了。 关键的地方,必须要用自己人! 在这等地方,杨玄甚至连索云的俘虏营都信不过! 卫王点头,“也就是说,时不我待!” “对!”杨玄说道:“错过了这个时机再想出手北辽要么会死守,要么会强势出击。难度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按照节度使府的推演,舍古部和北辽之间的厮杀将会延绵一阵子,胜负关系很难预料。若是舍古人节节胜利,新生势力的蓬勃生机将会驱使他们不断发动进攻。 到了这等时候,北疆必须马上出手,抢夺北辽最为肥美的地区。 抢的越快越好,否则一旦舍古人整合了占领区,将会成为一个劲敌。 而若是北辽获胜后续就一条路赫连春会聚集北辽倾国之力出击。 因为舍古人的搅局,杨玄也只能在春耕时发动进攻。 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 杨玄对裴俭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裴俭指着右侧的泰州说道:“泰州斥候尽出,在内州与仓州之间盯着我军和北辽军的斥候纠缠,也不掺和,态度不明。” 卫王问道;“林骏想骑墙?” 大侄子还没被长安的春风熏的失去了判断力……杨玄点头,“此人狡黠,因割据一方而不容于北辽,而三州之地紧邻北疆,若非北辽在前,我定然会先起兵灭了他。 夹缝中求存的日子并不好过。林骏此刻骑墙,但我敢打赌,若战局发生变化,譬如说我军溃败,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帮助北疆?”卫王问道。 我也想但不可能.杨玄摇头,“看似他可能会帮助北疆,让局势再度平衡。可我觉得,他更有可能会反转,冲着北疆撕咬,在北辽倾国之力赶来之前,先分一杯羹。” “如此便是枭雄秉性。”卫王说道:“此人能在赫连春与林雅之间求得一块地盘,可见不简单。枭雄吗?此战倒是个变数。” “此战因他而多了变数,更因为他,我北疆不得不分兵提防。” 杨玄微笑道:“此战结束后,我会给他一个交待!” 宋震说道:“确实是留不得了。” 三州横亘在北疆中部,就像是一块礁石,平日里得提防对方突袭,战时得提防对方出击。 很恶心人。 裴俭继续说道:“仓州、演州一线敌军数目约九万,我军此战动用八万大军,将率先.攻打演州!” 卫王有些意外,“竟然不是仓州吗?” 把进攻目标对准仓州乃至于突击仓州才符合杨玄一贯用兵的风格。 快若闪电! 杨玄笑道:“我擅长突袭瞒不过谁, 赫连督在仓州一线准备了那么久,对于突袭,他应对的手段不会少。此刻突袭,其实就是强攻。我军侧后,以及粮道因此暴露在了林骏的视线内,不妥。” “攻打演州,是堂堂正正之态。”宋震补充道。 时至今日,杨玄的用兵在渐渐发生变化。 原先他指挥着小股军队,奇袭、伏击.各种奇兵用的出神入化。 可若是可能,谁不行堂堂正正的推进? 裴俭说道:“攻打演州,静待赫连督做出应对,这便是国公说的试应手。” “试应手?”卫王不解。 杨玄笑道:“我偶尔下棋,自家总结的一个术语。试应手,顾名思义,用一手棋,在某个局部试探对方的应对。若是对方应对有误,那么,试探就能演变成决战。如是对方应对无误,那么,我可以随时转向他处。如此,主动在我!” 子泰用兵越发的从容了,有大家之范卫王说道:“好手段!” 宋震说道:“能把棋盘上的手段用在兵法中,这手段老夫也远远不及。” 杨玄说道:“那方寸之地,本就是另一个沙场。 裴俭退下,杨玄走上去,回身面对众人。 “当下的天下大势变化莫测,南周国中政争不断,那些所谓的仁人君子大打出手,一改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规矩,冲着对手喊打喊杀。南周,将会衰微,这是我的判断。” “其次是南疆。南疆面对着一个渐渐衰微的南周,本该有所作为,可我得到的消息却不是如此。” 杨玄的触角借助着锦衣卫在慢慢向这个世界铺开,在南疆,锦衣卫也正儿八经的有了几个点。 “南疆,张楚茂遇刺身亡,还背上了一个与异族勾结,刺杀节度副使石忠唐的罪名。锦衣卫的分析,若是张楚茂想弄死石忠唐,最好的法子便是动用自己的好手。所以,我判断,这是石忠唐私下所为。” 对于那个曾打过几次交道的阿史那石明,杨玄一直在关注着。 “石忠唐接手南疆之后,并不是说兵逼南周,而是继续剿匪。锦衣卫禀告,南疆异族早就被他打怕了,那么,他这般做是何意?不得而知。” 杨玄总结道:“南疆军,是这个大局中的一个变数。长安会寄望于石忠唐在关键时刻能领军北上,灭掉北疆。” “做梦!” 张度冷笑。 “莫要轻敌!”宋震说道:“老夫尚在长安兵部时,得知南疆军在不断扩军,且充斥着异族。其中,以石忠唐麾下最为明显。那些异族人只需给吃的,给钱,厮杀前用战利品激励,便是极为凶悍的勇士。” “异族人用异族人!” 刘擎看了杨玄一眼。 北疆军中也有异族人,但极少。最多的便是敢死营,但敢死营独立成军,不在北疆军的体系内。 和杨玄比起来,石忠唐看样子是准备把南疆军变成一个由异族人组成的大军。 杨玄继续说道:“洛罗国和西疆并无动静,暂时无法对天下大局造成影响。” 这是西面的局势。 “而在极北之地,舍古人正在崛起,一万破五万,这是舍古人对这个天下发出的咆哮。此次北辽大军进击,若是胜,那么局势还可控。若是败,诸位。” 杨玄看着众人,“若是北辽兵败,那么,天下就要风起云涌了。北辽将会衰微,舍古人将会粉墨登场。” 宋震补充道:“北辽养尊处优多年,而舍古人一直在苦寒之地求存,悍不畏死。” 韩纪说道:“每当天下大变之前,总是会有新兴势力崛起。” 这话仔细一品味,竟然是在暗示陈国末年的场景即将再现。 刘擎看了一眼卫王,见他并未动怒,心中微动。 “北辽一旦衰微,南周 将失去保护伞,随后,大唐可随时发动进攻。” 杨玄总结道:“一个国家,把安全建立在别国的庇护下,本就是极为愚蠢的行径。” 他接着说道:“北辽衰微,长安将会震动。北辽为祸中原数百年,被北疆一隅之地压制,或是覆灭,这对长安的威望而言,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进而,天下人就会质疑,这个长安,可还是大唐的长安?” 卫王依旧无动于衷。 韩纪心想,果然国公说的对,这位大王对所谓的江山压根就没兴趣。 “长安一旦威望动摇,接下来唯一的路,便是攻击我北疆。舆论先行,随后大军压境。不过,后者我觉着长安会犹豫,毕竟,能灭了北辽的北疆军,长安的那些看门狗可能敌?”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会心一笑。 张度是大笑。 长安诸卫人马不少,但承平多年,缺乏厮杀经历,拉出来也不知能打的过谁。 韩纪想到了府兵制。 若是府兵制不败坏,这个大唐,依旧无人敢生出反心来。 由此可见,一国之衰败,必然是败于内部,而非外敌。 “长安一动,我北疆当如何?” 长安一动,北疆不可能坐以待毙.众人看向了甄斯文。 ——国公忠犬! 长安会先造势,用大义压制住北疆和杨玄,再大军压境。可甄斯文来了这么一出,便是告诫长安。 来啊! 国公是没法动手,可我们能啊! 长安坐蜡随后两边局势逆转。 啧啧! 这个天下,可就热闹了。 而到了这个阶段,南疆的姿态至关重要。 若是南疆选择北上,辅以长安诸卫,那么局面依旧能平衡。 韩纪明悟,这应当就是李泌的打算。 否则,石忠唐敢出手弄死张楚茂,李泌怎会为他背锅背? 这个局面啊! 争斗不断! 杨玄最后说道:“这便是,大争之世。” 卫王起身。 那话儿来了。 众人微微严肃了一下,以示对长安的恭谨。 但内心深处都有些不耐烦。 卫王说道:“本王此来,便是来杀人的!” 众人:“.” 大侄子还是那个大侄子,爽快的一塌糊涂。 杨玄微笑,“大战之前,斥候先行。” 这不是我的事儿吗甄斯文刚想站出来,却看到王老二挡在了前面。 “老二” 王老二的新房完工了,亲事也在周宁和怡娘的谋划中,这时候出征. 杨玄沉吟着。 王老二却说道:“国公,我缺钱!” 呃! 二郎出生后,王老二又送了一半家产。好不容易挣到了十万钱的悬赏,尽数送给了怡娘。 这娃,是缺钱。 “可你成亲在即.” “我成亲总得要些贺礼吧?”王老二说道:“人头极好。” 卫王起身,看了王老一眼。 王老二对他一笑。 有些意思! 第1093章 倒下的帝王 “北疆那边粮草就位了。” 沈长河接到密谍来报,急匆匆的来寻林骏。 “看来,是要开始了。” 林骏在看着地图,手指头停留在宁兴那里,突然笑道:“老沈,若是我轻骑突袭宁兴,你觉着如何?” 沈长河没客气,“宁兴周边会出兵绞杀,随后宁兴大军出击.就算是林相愿意做内应,别忘了,还有个大长公主在。” “是啊!长陵,这个女人成了宁兴局势的变数。否则,叔父那边就能罢了,说这些作甚!” 林骏起身,“出去走走。” 二人步出值房,一股说不出的气息令林骏赞道:“春风醺醺,令人陶醉。” “宁兴决意先解决舍古人,倚仗的便是赫连督能守住仓州到演州一线。这一战,将会决定天下大势。杨玄胜,大辽的国运怕是要往深渊下坠,谁都拉不住。” 沈长河的声音低沉,“杨玄败,大辽将会再度翻身。随后必然趁他病,要他命,倾力出击,彻底解决北疆这个威胁。” “杨玄胜,他随后便会解决三州之地。”林骏负手而立,神色从容,“宁兴胜,大军压境时,会先灭掉三州,也算是祭旗。此战无论胜败,我三州之地都将面临着绝境。” “使君,林相那边毕竟还是有些牵挂” 林骏摇头,“他多年来与帝王抗衡,靠的是手段。这些年,他早已养成了杀伐果断的性子。若是妻儿阻拦了他的道,他也能下狠手。别想着什么父子情,对于他这等人而言,活着的目的,便是追求自己的道,情义是累赘。” 林雅的道,便是颠覆大辽江山! “老夫在想当下的大势,若是使君当初留在极北之地,留在镇北城,镇压舍古人,那么,大辽此刻便能从容聚集大军南下,寻北疆决战。可惜.” 皇帝担心林骏击败大辽多年的麻烦舍古人,让林雅威望大增,故而把林骏调离镇北城。 这需要林雅配合,而林雅也毫不犹豫的点了头,顺势从皇帝那里换来了好处。 两边默契联手,把一个苒苒升起的将星给赶到了潭州去。 若是林骏还在镇北城,那么舍古人依旧只能躲在山林中,不敢冒头。 “许多时候,一个在政治上看着正确的决定,却会在某些方面错的一塌糊涂。归根结柢,还是私心在作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道,他们把家国丢在一旁。” 林骏讥诮的道:“有时候我甚至希望杨玄能击败赫连督,如此,宁兴震荡。他和赫连春可会后悔把我从镇北城弄走的决定?哈哈哈哈!” 看着大笑的林骏,沈长河轻叹一声,“赫连督一个冬天都在准备防御,这一战,说不清啊!” “杨玄善于攻伐,赫连督善于守御,且他麾下九万大军,进退自如。”林骏说道:“三州军队,集结待命!” “是!”沈长河应了,问道:“若是我军斥候遭遇赫连督麾下的斥候.” “他们不动手,那就看着。”林骏冷冷的道:“他们若是动手,别客气!” “是!” 林骏看着春光,“这个世间,什么父子情,最终在利益之前撞的粉碎。李泌能杀太子,赫连峰逼迫太子过甚,以至于子孙全灭。老沈。” “在!”沈长河觉得自家东主有些孤寂。 “我活着,不为什么家国社稷,我就想杵在三州之地,让他看看,离了他,我依旧能寻到安身立命之地!我,便是要令他悔不当初!” “北疆那边在蠢蠢欲动。”副将林南站在城头,看着一队斥候出发。 仓州此刻变成了一个大军营,当得知北疆军在准备粮草时,赫连督令斥候密集出击,不 间断打探北疆军动向。 这是一种谨慎。 “有人在宁兴弹劾老夫,说老夫困守仓州,胆小如鼠。”一个冬天下来,赫连督看着白了些,神色轻松,“可那是杨玄。这个冬天老夫琢磨了他过往所有的战例,发现此人最擅长的还是突袭。以少击多,或是大军厮杀时,用偏师从侧翼,乃至于从对手的背部发动突袭,一击制胜。” “当世用奇兵用的最为出色的,大概就是他了。”这一点,杨玄的手下败将林南也不能否认。 “老夫麾下九万大军,陛下的吩咐是固守仓州、演州一线,阻拦北疆军北上便是功劳。那些人不知所以然,纸上谈兵,只会误国。” “大将军,那些人中,怕是有不少您的对头吧!”林南问道。 赫连督点头,“老夫从军多年,人人都说军中豪爽,豪爽个屁。大辽立国多年,军中充斥着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老夫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哪里见得老夫独领九万大军?” “他们这是希望大将军败北啊!”林南骂道:“一群蠢货,难道不知晓仓州、演州丢失的后果吗?” 赫连督淡淡的道:“你弄错了一点。在那些人的眼中,大辽兴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否攫取到最大的利益。” “大辽雄霸天下多年,下官却感受到了一丝颓然之气,哎!”林南怅然道。 当初的大辽,雄兵数十万,帝王一声令下,天下震怖。哪怕是大唐,当年也曾被大辽铁骑兵临距离长安不远的地方。 那些威风好似昨日,却又好似遥不可及,再也无法找回来。 赫连督笑道:“你以为大唐能好到哪去?南周那边更是如此。这个天下啊!老夫看要乱了。” “大辽不能乱!”林南说道:“大辽多年来积蓄了许多矛盾,一旦大乱,再难挽回。” “主要是”赫连督犹豫了一下。“陛下不是先帝血脉,以至于天下人轻视。威望不足的结果便是林雅渔翁得利。幸而大长公主出头这才稳住了局势。老林,有件事你不知晓” “您说。” “就在去年,宁兴城中曾有千余甲士准备接近宫城。” 林南眸子一缩,“林雅!” 赫连督点头,“正是他。可谁曾想,有人给大长公主报信,大长公主带着人马出现在了宫城之前,那些甲士悄然遁去。” “好险!”林南后怕不已,“去年陛下有阵子不大好,林雅若是得手,此刻大辽.怕是改名了。” “故而大长公主掌控军队,收拢先帝的那些心腹,陛下哪怕心中动了杀机,却一直没动手,便是因为这个。 赫连督默然片刻突然幽幽的道:“宁兴的消息,陛下最近.身子不大妥当!” 林南想到皇帝那痴肥的身躯,不禁苦笑,“大辽横行数百年,到了这个时候,竟然事事不顺。” “是啊!”赫连督拍着城头说道:“故而陛下下定决心,先解决舍古人,随后倾力南下,解决北疆。如此.” 他看着林南,“你可明白咱们肩头的重担?” 林南点头,“明白。大将军放心,咱们九万大军,固守仓州演州一线,固若金汤!杨狗不来则以,来了,便令他饮恨。” 赫连督点头,“老夫有这个信心,但需要上下一心。” 林南拱手,“如此,下官便去军中巡阅一番,激励士气。” “去吧!”赫连督点头,看着林南顺着台阶走下城头,回身,眸色深沉。 “陛下这般举措,便是想为太子扫清外部威胁,从容清理内部诸多势力.可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愚蠢!” 宁兴皇宫中,春风吹拂,可殿内却传来了 皇帝愤怒的声音。 皇帝坐在那里,手握一份奏疏,愤怒的道:“朕说过,对舍古人一战,务必要迅疾,否则一旦战局拖长了,北疆杨玄必然会觉着有机可乘。北疆一旦大军倾力出击赫连督那边可能抵御?一群蠢货。” 太子坐在侧面,弱弱的道:“父亲息怒。” 皇帝喘息着,面色苍白,捂额,忍着头痛笑道:“臣子不省心,朕偶尔也会动怒。你不可学朕。” “是!”太子起身受教。 “可饿了?”皇帝笑着问道。 “没饿!”太子很是乖巧,“父亲饿了吗?若是饿了,孩儿便陪父亲用些。” “没饿!” 皇帝身边的内侍许复笑道:“殿下纯孝。” 皇帝欣慰的道:“太子这般性子好是好,可是太子” “父亲。” 皇帝语重心长的道:“世人总是趋利,作为帝王,以利驱之没错,但要掌握好分寸。当赏可赏,可当敲打时,也别忘了手段。甚至.偶尔杀鸡儆猴。” “是!” 太子聪慧,教导他是皇帝不多的快乐之—。 “陛下。” 有人内侍来禀告,“皇后来了。” 皇后孙玉俏生生进了大殿,当初的小家碧玉,贤妻良母,如今看着雍容贵。 “陛下今日身子可好?” “朕无碍!” “如此就好。” 皇后又对太子说道:“太子不可累着陛下。” “是!”太子应了。 皇帝说道:“朕自然会教导他,你管着后宫事多,且去吧!” 皇后看了他一眼,“是!” 夫妻二人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少了那种亲切感。 皇帝想了想,应当是从继位之后开始。 “人啊!” 地位一变,这人,也就变了。 可见没有永恒的忠心和情义,有的只是帝王的高超手段! “陛下,仓州急报!” 皇帝抬头,“带了来。” 信使被带进来,行礼,送上赫连督的奏疏。 皇帝看了一会儿,眯眼沉默着。 许复知晓这是在思索,就对来人摆摆手。 来人告退,皇帝睁开眼睛,“让大长公主进宫,让林雅进宫。” 大辽三巨头在一起,国事顷刻而决。 无需朝堂争执。 晚些,有内侍来报,“陛下,大长公主身子不适。说是让王举来。” 大长公主府中,长陵在庭院内缓缓踱步。 她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走动间,身边的侍女很是小心的护持着。 “用不着如此!”长陵不喜欢这等被围着的感觉。 她的修为说句实话,比杨玄还高,哪怕是有孕在身,一般人想坑她也难。 詹娟说道:“医者都说了,公主的身子极为强健,可这是首胎,女子首胎凶险,让咱们不可懈怠。” 一个侍女进来,“大长公主,王先生进宫了。” “嗯!” 长陵去了前面,沈通在等候。 “说是赫连督那边送来了奏疏。”沈通说道:“老夫以为,多半是北疆军出动了。” 长陵站着问道:“你觉着此战如何?” 沈通说道:“赫连督本就擅长防御,九万大军在手,只要他不昏头,必然能把北疆军拦截在仓州、演州之外!” 长陵点头,“如此,最终还得看舍古部那边的一战。” “是,若是顺遂,大辽便能度过这个难关。随后再度励图治,想来十年后,依旧能镇压大唐!” 长陵不喜欢听这等臆测,“在大势变化之前,林雅不会 出手。如此,这个孩子也算是来的正好。” 可那是杨狗.杨玄的孩子啊!沈通苦笑,“希望这几个月别有什么大事。” 在肚子大的用宽松的衣裳也遮挡不住后,长陵出门都是坐马车,而且不见外人。 长陵准备回去,转身说道:“这个孩子,我觉着是个好命的!” 若是个男孩,希望像他的父亲,聪明,坚韧,文采风流。 若是个女孩,希望像我,可我这般,又有些自苦。罢了,还是像她的父亲吧! “赫连督说,北疆大军云集,斥候开始逼近仓州、兖州一线,这是大军进攻的态势。” 皇帝放下奏疏,看着林雅和王举,“此战,至关重要。” 林雅瘦削的脸上多了些冷意,“赫连督不犯蠢,此战就输不了!” 他争取过此战的指挥权力,但皇帝显然不肯把这等重要的事儿交给他的人。 “大长公主说过,大敌当前,一致对外。”王举说道。 皇帝满意点点头,“林卿,你那边.三州之地!” “臣令人去招抚,那逆贼却不知好歹!” 林雅冷笑,“如此,此战后当大军镇压!” 皇帝越发满意了,“大战将起,粮草调集不可懈怠,无论是谁的人,但凡上下其手,休怪朕不容情!” 林雅点头,“自当如此!” 王举表态,“敢在这等时候下手,当杀!” 随即二人告退。 皇帝看着他们出去,微笑道:“大辽国运,在此一举!” 许复笑道:“陛下放心,此战必胜。” 皇帝点头,突然对太子说道:“太子先去读!” “是!” 太子行礼告退。 看着他出了大殿,一直微笑着的皇帝突然倒下。 身体在抽搐着。 他咬着牙关,对许复摇头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抽搐着。 第1094章 王老二的不守规矩 从北疆正面看去,演州、仓州排成一条不算笔直的长线。 仓州对着已经属于北疆的内州,两者之间的中段,泰州有些突兀的插了进来。 正午阳光明媚,一队三州斥候在高坡上冷冷的看着一队仓州斥候从右侧呼啸而来。 “百余骑!” 带队的队官冷笑道:“若是他们敢出手,别客气。” 身边军士说道:“咱们要和大辽厮杀吗?” 队官眸色冷漠,“大辽?可听闻了吗?如今舍古人在极北之地崛起,已经夺了镇北城,如今北疆出兵,一旦破了仓州,宁兴也将面临杨狗的威胁。咱们三州在侧看热闹!” 对于部族起家的北辽来说,家国天下这个概念并未如大唐般的深入人心。 读人兴许好些,但在下层百姓的眼中,所谓的家国天下,还比不过自家的羊多下一个崽子。 而在普通军士的眼中,情况会好一些,毕竟从军以来,被灌输的念头就是为了大辽而奋勇厮杀。 可三州之地被林骏一番威胁利诱,加之赫连督大军在侧,为了自己的家园,这些曾经的大辽将士也只能对着曾经的同袍举起刀枪。 百余斥候在距离百余步之外勒马。 双方默然,只有战马偶尔轻嘶。 “叛逆!” 对面的斥候中,有人指着他们不屑的道。 “草泥马!” 斗嘴这边斗不过,于是便开始辱骂。 双方骂了一阵,有斥候看着左侧,“有人马来了。” 左侧,十余骑缓缓出现。 仓州斥候一看就乐了,“是北疆斥候,出击!” 百余骑出击,临走前还不忘羞辱这些曾经的同袍。 “叛逆,去舔杨狗的腔沟子吧!” “狗东西!”队官冷笑,“老子祝你遇到王老二!” “杀啊!” 仓州斥候把那十余骑赶的像狗般的逃窜,随即一路追杀。 “我们回去!” 队官觉得有些无趣自己一方加入哪一边都不妥,可不加入,两边斥候厮杀,咱们看什么呢? 看戏! 艹! 这种感觉很不爽,一种身后无依无靠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哎!不对啊!” 一个军士突然勒马,看着左侧。 队官策马掉头,就见先前得意扬扬,气势如虹的仓州斥候们疯狂往回疾驰。 那姿态. “怎地像是遇到鬼了?”队官纳闷。 随即,一队北疆军骑兵出现。 为首一人举着横刀在劈砍。 欢快的声音在荒野上回荡着。 “一颗!” “两颗!” “是王老二!”队官变色。 人头在空中飞舞,身后的两个长老有些生疏的接过人头,装袋. 憋屈了一个冬天,二哥的生意,终于开张了。 仓州斥候亡命逃窜,王老二路过高坡下时,看了坡上一眼。 “二哥,是三州斥候!”瘦长老说道。 按照杨玄的安排,此战以攻打仓州、演州为主,林骏不出手,那便不搭理。 王老二勒马,“娘的,都是钱呐!” 队官犹豫了一下,“撤!” 上官说了,北疆军斥候不会对他们动手,可架不住来的是王老二啊! “竟然走了!” 王老二失望的摇摇头,“走,去演州!” 这个棒槌,按照杨玄的安排,他该率军直接去演州一线,可王老二觉得这样太过循规蹈矩,不爽,于是便先来仓州这边示威,顺带收割人头。 果然,仓州这边的斥候猝不及防,让他收获不少。 “令人回桃县禀告国公,仓州一线斥候有些松散,可见赫连督那个老贼断定国公不会攻打仓州。” “领命!” 王老二带着数千骑一路席卷而过。 数百仓州游骑在前方游弋,看到王老二率军而来,将领说道:“咱们后面有五千骑,拖住他们,随后合围!” “好主意!”麾下赞道:“咱们先示弱,诱敌来攻.” 妙哉! “出击!” 数百骑主动出击。 “是王老二!” 当看到那两个披着麻袋的军士后,有人喊道:“详稳,不妥当!” 曰! 将领本想来个诱敌深入,就像是下网网鱼般的轻松,可没想到来的却是一条凶狠的大鱼。 骑虎难下啊! 将领咬牙道:“不怕!引他入圈伏击!” 双方一接触,将领本想拖延一阵再故作败退,可没多久,不用他故作姿态,麾下就败了。 “撤!” 王老二一看就乐了,“追!” 没想到来仓州一趟,竟然还能遇到这等棒槌,王老二觉得老天爷待自己不薄。 人头啊! 他一边收割人头,一边想着亲事。 按照怡娘的说***相貌,赫连云裳嫁给他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了。 可话锋一转,怡娘又开始夸赞王老二,什么实诚,什么有前程女人嘛!不就是寻个实诚的男人,再加上前程远大,这便是金龟婿。 这话是对成国公府来人说的。 来人几乎是黑着脸进了桃县。 对于成国公府来说,这门亲事更像是被逼着妥协而成。女儿被擒,说不定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还说什么? 只能先看看女婿怎么样。 于是王老二奉命装实诚,其实他不用装便是实诚,一装. 这不是二傻子吗? 这是我家女婿?成国公来人脸气的涨红,差点原地蹦起来。 怡娘自家看惯了王老二各种神态,不觉得奇怪,可在陌生人的眼中,这样的王老二,分明就是个傻子! 没这么欺负人的! 不能嫁! 来人怒了! 后来,还是赫连罗来打了圆场。 王老二,除去爱杀人之外,还不错,至少没有花花肠子。 这是成国公的评价。 怡娘只是矜持的微笑,在她的眼中,这门婚事主要在于赫连云裳,只要这个少女点头,成国公府又能怎地? 难道敢拒绝? 若是敢拒绝,回过头就把关系切断,想看都看不到。 好在在赫连罗做了工作后,成国公府来人迅速转变心态,采取务实合作的态度,开始商议婚事的细节。 对方好说话,这边也得拿出诚意来,否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于是,王老二便被放出来撒野了。 此战要立功! 王老二知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才好让怡娘在女方面前好做人。 一刀收割一颗人头,王老二策马疾驰。 前面的是敌将,一边打马逃窜,一边回头. 王老二来了。 他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心想若是早知晓来人是王老二,他就该隐忍,以大局为重,先回去报信。 “就在前面。” 麾下的一声大喊,让敌将心中狂喜。 对面,一面大旗在春风中显得格外的软绵绵。 “杀啊!” 三千余骑从正面展开,两翼张开,准备包抄。 敌将心想王老二这下得逃吧? “谢谢啊!” 后颈一痛,敌将 视线飞了起来。 就看到王老二吹个口哨,有人吹响号角。随即左侧杀出千余骑兵。为首的是个老头,一结敌,那长枪一挑,红缨飞舞。 接着,他看到一只手,准确的抓向自己,接着,陷入黑暗之中。 “杀!” 一直憋着的屠裳冲了上去。 一杆长枪所向披靡。 若是单打独斗,屠裳不如林飞豹。 但二人若是并肩出现在沙场上,最出色的一定是屠裳。 林飞豹擅长的是防御,而屠裳的枪法来自于战阵,最是实用。 屠裳知晓,这一战将会对王老二的亲事起到重大作用,老爷子也豁出去了,一杆长枪耍出花来 枪花闪烁,当前的两个敌军咽喉血光迸溅。 长枪回收,尖锐的枪尾扫过,一个想偷袭的敌人落马。 接着轻松挑起一个悍卒的重刀,长枪的枪刃从上劈下,把头盔劈的凹陷进去。 最后长枪往前,左右摆动,两侧敌军纷纷倒下。 一人一枪如入无人之境! “屠公,别抢我的生意!” 王老二紧紧跟上。 “少啰嗦,迂回!” 屠裳喝道。 王老二说过要给他养老,宅子装饰的时候,就给他留了一个房间,外面空地不小,足够他练枪了。 而且王老二说了,以后若是他走不动道,就请个美人来照顾他 屠裳知晓这娃在取笑他,然后一路追杀。 孩子很重情,越是如此,屠裳就觉得自己越要做些什么。 他在杨家历来不显山露水,有事儿不冒尖,不是自己擅长的不吭气。 所有人都渐渐忘记了这位南周名将的后代。 枪王! 敌将本以为是功劳来了,听到前面喊王老二时,只想把带路的麾下给弄死。 这特么的是伏击? 看看当下的局势.屠裳一骑突前,王老二带着人马在后面跟随,不断往两翼扩展。 而他包抄的人马却落空了,无助的从后面赶来包夹。 包夹,是在敌军弱势的情况下。 可眼前的战局是,屠裳一马当先冲着他来了,王老二在保护他的两翼。 这特娘的是谁包夹谁? 敌将看到屠裳锐不可当,果断选择迂回。 可屠裳仿佛早就知晓他的意思,往左一个突击,看着,竟像是他主动送上门来。 ——右侧,王老二带着人冲了上去,敌军密集扎堆,敌将若是从那个方向迂回,必然会被陷进去,有六成可能会被王老二拦截。 所以,左侧才是他唯一的生路。 只是一眼,屠裳就看出了他的处境。 这份眼力,这份判断力 敌将咆哮一声,“可是裴俭!?” 枪花舞动,敌将无助的举刀 枪花挑开他的大刀,随即从他的嘴里刺了进去。 “老夫,屠裳!” 敌将一死,已是崩溃边缘的敌军开始溃败。 “追!” 王老二不依不饶的开始追杀。 这一追,就追到了仓州边缘。 “发现敌军!” 胖长老喊道。 王老二依依不舍的斩杀一人,勒住战马。 眺望着远方的城池。 城池前,数千敌军在列阵。 两千余溃兵逃到了阵列之后,七嘴八舌的说着战况。 “是王老二!” 城头守将面色凝重,“王老二乃是杨狗麾下前锋的不二人选,每逢大战,杨狗必令他率军扫荡对手斥候游骑。他来了仓州,杨狗必然不远。传信给大将军,敌军来了。” 当下有快马赶去禀告。 守将说道:“大战前,当鼓舞士气,驱逐王老二!” 骑兵从城中蜂拥而出。 王老二不是傻子,见状喊道:“撤!撤!” 赫连督正在巡视城中,检查仓储。 巨大的粮仓内,储藏着从去年冬季开始,不断从宁兴转运而来的粮草。 既然下定决心要固守,粮草是重中之重。大辽虽说最近有些萎靡不振,但好在地广人稀,粮食还是不缺的。 “要小心火烛,更得小心锦衣卫的密谍纵火。但凡发现可疑人等,拿下再说!” 赫连督很细心。 “大将军!” 一个军士进了粮仓,“发现敌军!” “哪里?”赫连督问道。 “就在我仓州正面。” 嗯! 赫连督出了粮仓,赶紧问了信使。 “发现了王老二。” 王老二 赫连督吩咐道:“马上派出游骑去查探,务必查清杨玄大军动向!越快越好!” 他急匆匆上了城头林南已经在了。 “大将军,王老二在清扫我军斥候游骑,三州斥候曾短暂出现,后来撤离。” “大战之前,老夫料定林骏那等人不会插手,他会躲在边上旁观。” 赫连督的声音苍凉,“要开始了吗?不过,杨玄的决断出乎了老夫的预料,他难道就不担心林骏断他粮道?随后反手攻打桃县” “那是为咱们做嫁衣!”林南觉得林骏没那么蠢。 “你不懂,若是粮道被断,你以为杨玄会选择撤军?这等时候,他只会选择倾力一击。若是能击败我军,城中什么没有?” 赫连督沉声道:“林骏手段了得,这等手段只是他可能的手段之一。总之,谨慎些总是没错。” “那杨玄这不是在冒险吗?”林南说道。 “所以老夫依旧不敢相信!” 二人在城头站了半晌,信使再度赶来。 “王老二走了。” “往哪边去了?” “西边!” 赫连督和林南缓缓看向右侧。 “演州!” 许多时候,主将太过谨慎也会令麾下神经紧张,做出错误应对。 演州守将尚国能就是如此。 “王老二出现在了仓州。” 这个消息令尚国能松了一口气,随即吩咐道:“游骑往龙化州去哨探,要快!” 副将苒进问道:“详稳这是何意?” 尚国能说道:“大将军的交代,若是敌军主攻仓州,我演州当临机决断。若是龙化州兵力不多,便出兵攻打,牵制杨狗主力。若是龙化州戒备森严,守军不少,那便出兵牵制杨狗大军侧翼。如此,当先哨探龙化州守军。” “小心伏击。”苒进说道。 “本想派数百骑前往,可大将军说过要谨慎,故而老夫派四千骑兵去,龙化州人马再多,也不能倾巢出动,如此,进退两相宜!” 尚国能抚须微笑。 四千骑随即出发了。 过了半日,赫连督的信使赶来。 “王老二转道演州,小心戒备!” 苒进颤声道:“详稳,那四千骑” 若是遇到别人不怕,若遇到的是杨狗主力.尚国能缓缓看向苒进,突然喊道:“快!把他们追回来!” 这一战,以王老二的不守规矩,开始了! 第1095章 人心散乱 一直以来,北辽面对这片大陆的所有国家,姿态都非常高。 对南周是父亲心态:给钱! 对大唐是鄙夷姿态:不听话收拾你!听话也收拾你! 至于洛罗,距离太远,两国没交往过。但大唐商人带来了洛罗的零星消息,据闻其国上下野蛮不堪,臭烘烘的,于是便定义为野蛮人。 和中原曾自诩以德服人不同,维系北辽这份姿态的不是什么礼仪道德,而是实力。 强大的军队给了北辽鄙夷当世的底气,时日长了,北辽军民的心气儿颇高,提及大唐,南周,总是一脸不屑模样。 但不知从何时起,北辽的局势,就变了。 在南面,他们丢了三个州,外加被林骏割据三个州,一时间,南边竟然漏洞百出。 在极北之地,一直是小麻烦的舍古人竟然坐大了,以至于大辽需要集结大军去征伐。 这个大辽,竟然风声鹤唳。 宁兴的紧张传递到了边疆,便成了谨慎。 赫连督擅长防御,原先以稳健著称。面对杨玄八万大军,坐拥九万大军的他,显得格外稳重。 稳重到了极致便是谨慎。 这份谨慎传导到了下面,走形了。 金英是个自信满满的人,多年的征战经历让他在军中威望颇高。此次他率领四千骑出去试探龙化州虚实,才将出发,他就对麾下说道: “若是龙化州虚弱,这便是突袭的好机会。” 赫连督采取的是固守姿态,但金英却知晓,九万大军不可能都塞在城池中,那不是固守,而是画地为牢。 故而,除去固守之外,大军还会在外待机。 而他,就希望用一次突袭来吸引赫连督的注意力。 “杨狗大军来袭又如何?此次有林骏在侧牵制他,加之我军强大,就算是杨狗亲至,我也敢率军给他一下!” 副将知晓他的悍勇,“其实,若是两军厮杀时,大将军以详稳领一路,从侧翼突击杨狗,以详稳的悍勇,当能突破杨狗的防御。” 大战时,用偏师从侧翼发动突袭,这是改变态势的手段。 一旦得手,整个战局就会发生变化。 金英不是那等二世祖,也不是将二代,他是靠着一刀一枪从底层杀出来的将领。经验丰富,且悍勇无匹。 当初在宁兴时,曾有人讥讽他徒有虚名,金英以一敌三,毒打三个所谓的将二代,名震宁兴。 那一次他出名了。 三个将二代的家族对他赞不绝口,说什么.大辽的未来的将星,或是可为名将,一番吹捧,令金英倍感扬眉吐气。 随后他就莫名其妙被赶到了穷乡僻壤,任务是镇压当地部族。 他在那地方待了五年,直至杨玄拿下龙化州,宁兴调兵遣将准备反击,这才被抽调了回来。 回到宁兴后,他才知晓五年前的因果。 他痛打三个将二代后,其背后的家族一边对他赞不绝口,大有后继有人的欣慰,同时悄然出手三家联手,轻松就把他赶离了宁兴。 据闻最早是想把他赶到极北之地去,幸而兵部一位大佬知晓他的悍勇,于是在中间干涉了一下,这才换了地方。 “那些狗东西!” 金英双眸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他必须要用一次酣畅淋漓,甚至是震动宁兴的战功来宣告自己的回归,痛打那些三家将门的脸。 所以,上面的谨慎传递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冒险。 就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个理论,亚马逊的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可能在千里之外引发一场风暴。 王老二在仓州的一次暴走,传导到了演州,引发了一次冒险. “走侧面!” 金 英率领麾下绕过了正面通道,也绕过了一些斥候。 而这一绕道也让尚国能派来追他的人马跑空了。 “金英呢?” 那百余骑找到了夕阳西下,最终无功而返。 金英绕到了偏僻的荒野地带,避过了两队北疆军斥候,此刻在宿营。 一夜无事。 第二日凌晨,金英早早起来了,吃了干粮,带着麾下出发。 “今日,咱们将接近龙化州,一旦发现敌军,要毫不犹豫的冲杀上去缠住他们。” 金英给麾下打气,“你等想想,杨狗正领着大军,洋洋得意的向仓州进发。大将军他们谨慎万分,惟恐出了篓子。就在此时,龙化州传来我军大胜的消息,会如何?” “奇功!”副将在配合他。 满意的看着麾下兴奋不已,金英说道:“大战之前,最重士气。我军往龙化州城下这么一转,无论是否能破城,都能令我军士气大振。” “出发!” 金英摆摆手。 一队斥候率先出发,为首的站在马背上,拔刀,冲着龙化州喊道:“万胜!” “娘的,小崽子们在学唐人!”副将笑骂道:“士气可嘉。” “大将军那边少说会令三万人马在外待机,我有这个资历和能力,但并无靠山,故而需要行险。”金英给副将解释了自己突袭龙化州的动机。 “敌军斥候不多。”副将有些兴奋。 “北疆军主攻仓州,龙化州一线便以防御为主。防御为主,广布斥候作甚?” 金英隐住了己方不能发动反击的因素。 “发现敌军斥候!” 刚出发的斥候立功了,发现了一队唐军斥候。 金英说道:“此地距离龙化州二十余里,若是让这队斥候逃脱,突袭就成了笑话。传令.全军突击!” 四千骑发动了进攻,朝着那可怜巴巴的数十骑冲去。 “撤!撤!” 北疆军斥候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追兵叫骂。 什么甘妮娘,卧槽尼玛之类的。 “追!” 金英拔出长刀,“勇士,跟着我,去夺取功勋!” “必胜!” 四千骑拔刀高呼。 声震四野。 喊声突然一滞。 “什么声音?” 副将蹙眉倾听。 噗噗噗! 噗噗噗! 远方传来了震动。 金英抬头,左侧而来的朝阳照在他的脸侧,他伸手挡住了朝阳,眯眼看去。 噗噗噗! 大地在震动! 不,是在颤栗! 朝阳从左侧笼罩在这片原野上,在天尽头,一条黑线缓缓涌了出来。 黑线不断涌动,延绵不绝。 震动声越来越大。 战马不安的嘶鸣着,马背上的勇士们面色惨白。 一个老卒喊道:“是敌军!” 副将颤声道:“天神啊!这是杨狗的主力!咱们.咱们一头撞了上来。” 金英面色铁青,“撤!撤!” 大旗下,杨玄早已接到了消息。 “四千骑?不多不少,就当做是大餐前的开胃。”杨玄在大旗下问道:“裴俭可曾就位?” 裴俭统领前锋,昨日就过了这片荒野。 “裴中郎说,昨日发现这四千骑鬼鬼祟祟的绕道而行,估摸着是想偷袭龙化州。他就有些迷惑,觉着这胆子也太大了些,便没有动手,此刻已经绕到了敌军身后。” “我也有些不解!”杨玄觉得这四千骑来的突兀,甚至还谨慎的琢磨了一番,想着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 但此刻肉已经送到了嘴边,不吃,对不住 自己啊! “出击!” 杨玄挥手,万余骑兵从他的身后冲了出去。 步卒依旧没停,在继续行军。 金英带着麾下掉头就跑,刚跑没多远,他带着麾下,突然往杨玄行军路线前方斜插了过来。 刚转向,他的正面就出现了一股骑兵。 “咦!” 大旗下,江存中轻咦一声:“敌将颇为机灵” 能在遭遇北疆军主力后,马上判断出自己身处夹击之中。随后敌将不是说亡命而逃,而是冒险斜插,一下就摆脱了裴俭的夹击。 “有些意思!” 杨玄笑道,就像是郊游般的惬意,“让儿郎们和他玩玩!” 两万余北疆军骑兵在这片荒野上围剿那四千敌军。 金英使出了浑身解数,数度率领麾下摆脱了夹击。 但终究寡不敌众,当裴俭把前锋展开,形成了一张大网时,这一战也就结束了。 最后的千余骑被围在中间,金英惨笑道:“我自大了!” 他没抱怨上面送来了假消息。 他更不知道北疆大军出发后,这一路,鹰卫的密谍折损了十余人,剩下的龟缩在桃县县城中不敢动弹。 “详稳,杀出去!” 副将浑身浴血,依旧不改悍勇。 “待我看看。” 金英在寻找突破口。 “万胜!” 包围他们的北疆军突然欢呼起来,然后裂开一条通道。 “机会!” 副将大喜,却见金英在苦笑。 “杨玄来了。” 大旗跟着杨玄一起从通道中出来。 “此人有些意思,正好我想知晓敌军的情况,招降!” 杨玄说道。 “弃刀跪地,饶你等一命!” 裴俭喊道。 金英看到杨玄被文武官员簇拥着,神色自若,不禁惨笑道:“我凭着一刀一枪艰难博取功勋,当初一时义气得罪了将门,以至于落魄至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却一头撞到了杨玄时也命也。” 他看看左右,发现右侧有些空虚,“走!” 他带着残敌往右侧冲去,却发现北疆军动都不动。 当越来越近时。 当面的北疆军闪开。 露出了后面的一排排重甲步卒。 这些步卒身材高大,身披重甲,看着恍若金属巨人。他们手中握着大刀,往前一步。 金英仿佛看到了山岳在移动。 “斩!” 对面一声怒吼,一排大刀劈斩。 刀光闪烁,副将仿佛中了一刀般的惨叫道:“是杨狗的陌刀队!” 曾令北辽人丧胆的陌刀出场了。 看着麾下被陌刀斩杀的毫无还手之力,金英回头看了一眼大旗。 大旗下,杨玄说道:“最后一次招降。” 身后,玄甲骑集结! 甲衣幽幽,战意沸腾。 “国公有令,最后一次招降!” 一个军士策马冲到了前方,喊道:“降,或是死!” 那些残敌退了回来,面色苍白,毫无战心。 周围安静了下来。 金英看着大旗,苦笑道:“百年后兴许我的名字会被记在史册中,兴许,不够格。” 他下马缓缓走过来。接近大旗后,跪下,膝行上前。 “罪人金英,拜见国公。” 副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金英,你这个狗贼!”,说着,他策马冲了过来。 金英垂首。 马蹄声到了他的身后,副将在怒吼,“狗贼受死!” 一骑从金英的身侧冲了上去。 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副将的惨嚎声接踵 而至。 噗! 身侧重重倒下一人。 金英看到了副将那张愤怒的脸在抽搐。 “你你的悍勇呢?”副将愤怒依旧,不过声音微弱。 金英平静的道:“在那五年中,消散了。” 副将喘息道:“你将遗臭万年。” “大辽没有万年,最多十年!”金英说道:“那五年,我不只是反思了自己,更反思了大辽。若是没有秦国公,大辽兴许还能维系数十年国祚。秦国公一出,大辽,离灭亡不远了。” “不能!不能”副将喃喃的道。 “没有千年不灭的江山。把忠勇之士驱逐到偏远之地,我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林骏也是如此,能威压舍古部的名将种子,却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被赶到了潭州城。” 金英仿佛在说着不相干的事儿,“忠勇之士被驱逐在外,庙堂之上尽皆是蝇营狗苟之辈,这是亡国之相!大辽,如今就是一幢破房子。在那五年里,我想清楚了。从离开那个地方开始,我就在想着,该如何踹它一脚,踹倒它!” “那么,此次所谓的突袭,你的目的是什么?” 金英默然。 “你告诉我,你图什么?说.”副将死不瞑目。 金英伸手抹了一把他的双目,说道:“上面让谨慎,可谨慎,我如何能寻到投诚的机会?” 他松开手,那双眼闭上了。 “为何想着投诚?” 杨玄看了一出忠女干大戏,觉得很有趣,但更有趣的是,从这出大戏中,他窥探到了些大局变化的痕迹。 金英抬头,“小人觉着大辽没多少好日子了.” “虽说我喜欢听这等话,可我更喜欢听真话!”杨玄说道。 金英低头,“小人有功无罪,却被近乎于流放五年,小人心中不忿!” “于是便背叛北辽?”杨玄突然想到了陈国末年,那时候也是如此。 王朝兴衰,几乎都是一个模样,不以民族或是什么为界限。 “小人在那五年想的很清楚,大辽的危机,解不开了。” “为何?” “林雅横行于朝堂,若先帝能灭了他,那么大辽依旧大有可为。先帝兵败后,林雅势大,且皇帝痴肥,不是长寿之相。贼强主弱,这便是大厦将倾.” “你不想陪葬?” “是!” “兴许此战会是赫连督获胜,为何不等等?” “小人怕晚了?” “什么晚了?” “小人担心投诚晚了,排不上号。” 第1096章 打卫王的脸 此次出征,赫连燕和赫连荣都跟随中军。 “金英你可认识?”赫连燕问道。 “见过一面。”赫连荣微笑道:“颇为悍勇,曾见过先帝,发誓效忠大辽。” “这等人,若是不出岔子,以后便是大将。”赫连燕突然有些怅然,“是什么让他成了一滩烂泥。” “朝中!”赫连荣简略的道:“宁兴已经乱了。” 锦衣卫获取消息的渠道多,每日各种信息在赫连燕的脑海中交织,乱作一团。此刻脑海中关于北辽的信息渐渐归纳,最终化为一句话。 “大厦将倾!” “大辽国势衰微始于赫连峰。”赫连荣笑的很是欢喜,“他御驾亲征兵败后,北辽实则已是色厉内荏。可天下依旧畏惧北辽。随后国公执掌北疆,反守为攻,一下就揭开了北辽的真面目。” 电光石火间,赫连燕想到了一件事儿,“舍古人躲在山林中数百年,一直不敢冲着北辽此牙。此次却敢于倾巢出动” 脑海中各种信息渐渐理顺。 赫连荣说道:“那是因为,国公让他们看到了一个虚弱的北辽。” “北辽的大军来了!” 镇北城的官廨中,舍古部的大佬们齐聚一堂。 可汗迭思面沉如水。 长子古霸冷冷的看着阿息保,次子左韩冷笑看着手指头. 最小的儿子别德嘉在咆哮,“他们来势汹汹,十余万人马浩荡,一眼看不到尽头,比山林更为广阔。 他们来了,我们一万人如何能敌?别说什么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只是咱们躲在山林中用来吓唬北辽人的谎言。十余万人,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咱们。 还等什么?卷着城中的东西,马上走!” “是啊!咱们此次出山得了许多东西,光是女人就多了数千,回到山中使劲下崽子,十余年后,咱们再来试试。” “还有不少钱粮,少说两年用不着交易了。” “这两年,我就想躺着,安逸的享受一番。” 迭思干咳一声,“阿息保。” 阿息保一直在憋着,此刻开口,便是讥讽,“带着那些女人进山从此便耽于享乐。可劫掠来的钱粮总有吃完,花完的一日。到了那时,咱们吃什么? 北辽定然会断绝贸易,咱们辛辛苦苦弄的那些宝贝卖给谁?难道咱们还能越过北辽,去和北疆贸易吗?” 众人冷笑。 阿息保忿怒的道:“你等怕什么?” “北辽能弄出百万大军来!”别德嘉说道:“无需打就这么压过来,咱们可能承受得了?” “蠢货!” 阿息保毫不客气的骂道。 “你说什么?”别德嘉愤怒的扔出了手中的水杯。 阿息保轻松接住水杯,说道:“去年,我去了北辽,我进了宁兴。在宁兴,我看到那些权贵、那些官员将领就如同你等一般,拼命享受,仿佛下一刻便会失去那一切。 没人在乎北辽的兴亡。 接着我去了北疆,我看到一望无尽的田野,那些农人勤奋的能令族中最勤奋的猎人羞愧。 他们的勇士多不胜数,那些勇士的目光比鹰隼更为敏锐。 他们有最锋锐的兵器,最坚实的铠甲,有最英明的统帅.” 别德嘉冷笑。“你的那位兄长?” “对,没错!”阿息保点头,“都说北辽强大,惧之如虎。可杨玄却领军捅破了北辽强大的谎言。内州,坤州,龙化州谁说北辽不可匹敌?我敢打赌,今年他依旧会出兵北上。地图!” 有人把一张脏兮兮的地图举着。 阿息保指着仓州说道:“此次他若是破了仓州、演州,便能兵逼 宁兴了。此战之后,世人将会看到一个孱弱的北辽。是孱弱,不是强大!” 他冲着头领们咆哮,“看到了吗?我的兄长,北疆之王,如今正在虎视眈眈,他想吞了北辽。而我们,却只想吃着抢来的粮食,睡着抢来的女人看热闹!哪来的热闹?一旦北辽被灭,我发誓,我的兄长将会把目光转向山林。” 头领们听呆了。 “我知晓他的性子,和无数唐人一样,在那温和的外表下,是对异族的警惕。到了那时,舍古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死,要么,便成为他的俘虏,为北疆,为大唐修路!” 阿息保喘息着,“知晓去年我为何力主出击吗?” 没人说话。 那些头领听的如痴如醉。 而那三个兄弟神色各异,有嫉妒,有愤恨,有冷静。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衰弱中的北辽。”阿息保说道:“他们丢了内州却无能为力。他们丢了泰州,依旧选择无视,他们丢了龙化州,只是派军戍守。他们,怯了!” “我说过,今年北疆军将会再度出击,宁兴大军会被牵制,而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阿息保指着外面。“我们只需击败来犯之敌,接着,便能发动反击。北疆能,舍古,为何不能?” 他喘息着,没看到父亲复杂的眼神,问道:“能不能?” “能!” 官廨中传来了野兽般的咆哮。 “舍古,要为王!” 阿息保跪下,“父亲,您便是尊贵的舍古之王!” 所谓的舍古部可汗只是个笑话,沐猴而冠。 舍古之王! 这个全新的尊号,令迭思心动了。 他甚至幻想了一下,若是能称帝呢? 国号是什么? 舍古有些难听。 建都在哪里? 还是宁兴吧! 北辽的美人儿由得他挑选,天下的美食汇聚宫中. 迭思呼吸急促。 “父亲!” 别德嘉说道:“若是失败,我们将一无所有!” “可我以为,能胜!”阿息保虽然并无信心,但却坚持自己的判断。 众人都在看着迭思。 迭思轻声道:“舍古之王,我喜欢这个称呼!” 阿息保跪下,“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所有人跪在地上,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令迭思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舍古之王啊! 原来,比可汗更为尊贵。 他微笑道:“阿息保,我的儿子。” “父亲!” 阿息保膝行过去,把脸放在迭思的手上。 “我的儿子,你将会成为舍古部的雄鹰。” 迭思抚摸着他的脸颊。“去吧,我的雄鹰。” “父亲!”别德嘉抬头。 “住口!”迭思喝道。 阿息保起身出去。 “恭喜你,阿息保!” 德济在外面等候他,微笑道:“你成功说服了可汗和那些目光短浅的头领。” “是舍古王!”阿息保大步向前。 “集结军队!”他对外面等候的将领们说道。 “领命!” 阿息保站在官廨外,对德济说道:“他们喜欢享受,于是我便送上舍古王的尊号,送上更多的利益.而这一切,都需要劫掠,需要胜利。先把他们绑在一起,跟随我前行,直至我能俯瞰这个天下的那一刻。” “那么,老夫该如何称呼你呢?”德济笑道:“舍古之王?” “不,这个称号让我恶心!”阿息保负手而立。“我希望,能成为这个天下的,帝王!” 舍古人的野心来自于北疆的节节胜利。 “丢掉龙化州之后,小人就知晓,这个大辽,怕是要风雨飘摇了。小人本想为大辽尽忠,可却求而不得。”金英说道。 “打压忠良?”杨玄急需了解北辽的军心。 “是!在宁兴,如今***盘踞朝中,你若不是其中一员,那么就会被无视,被打压,甚至被清理,好为他们的人腾出位置。小人并无靠山,要么只能滚蛋,要么.” “为何不愿投靠他们?” “投靠他们也得论资排辈,不是说你有本事就能升迁,还得看你投靠他们的时日。按照日子来。” “对了,尚国能为何令你出击?” 金英说道:“说是国公大军向仓州进发了。 咦! 杨玄一怔,“为何?” “王老二出现在了仓州!” 这是风向标。 每当王老二出现在某处时,几乎可以肯定,杨玄的大军随后就到。 从未错过。 杨玄摆摆手,金英行礼告退。 等他出去后,韩纪叹道:“曾经的猛虎,已经成了病猫。” “这是赫连峰造的孽。”卫王冷冷的道:“帝王率先争权夺利,下面的重臣谁会一心一意做事?” “大王是想到了长安?”杨玄问道。 “就说宋震和罗才,这二人可算是大才,且是朝中的中坚。有他们在,朝政还能维系一个度。他们一走,子泰你不知晓,如今朝中以梁靖为首的一伙人上蹿下跳,但凡不肯依附他们的便会被驱逐出朝堂。” “这是皇帝的意思。”杨玄知晓这是皇帝在扩张势力。 “杨松成也不甘示弱,频频出手。”卫王冷笑道:“君不君,臣不臣的,弄的朝堂上乌烟瘴气。” 韩纪微笑道:“老夫怎地觉着,有些大厦将倾的意思呢?” 艹! 这个老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玄看了韩纪一眼。 卫王策马向前。 “老韩,注意言辞!” “主公难道还在乎长安吗?” “我是不在乎,可你这话,却是当着打卫王的脸。” “他早晚得适应。” “你啊你!” 杨玄策马追了过去。 “本王并未生气。” 卫王淡淡的道:“他做的那些丑事,天下人都知晓。不说,不是为尊者讳,而是担心被拿下。他们很少离开长安,坐在城中自觉能掌控天下。他们应该来北疆看看,想来看一看,便会知晓当下局势的危机。” “我并无谋反的心思!”杨玄说道。 “可长安却自信满满,觉着能收拾你。”卫王摇头,“本王来,还有一个心思.若是长安率先开战,本王知晓,你不会手下留情,弄不好,会借此打出什么清君侧的大旗。” “我没想过什么清君侧!”杨玄认真的道。 “嗯?”卫王仔细看着他。 “我发誓!”杨玄举手发誓。 “哎!” 卫王叹息。 大侄子是个实诚人呐! 杨玄觉得有些对不住他的担心。 一队斥候回来,“国公,前方发现演州大队游骑。” “国公,前方十里不到,便是演州!” 江存中说道。 “儿郎们看着跃跃欲试。”杨玄看看麾下。 “老二回来了。”韩纪笑道。 王老二带着滚滚烟尘到了中军,得意洋洋的道:“国公,我此战斩杀两千余人。” “不错!” 杨玄赞道。 “老二是从哪边杀来的?”韩纪阴恻恻的道。 金英出击作为游骑的王老二 并未发现,这是失职! 杨玄没好气的道:“怎地想着去了仓州?” 王老二说道:“我想着去转转。” “本该处置你!”杨玄冷着脸。 韩纪干咳一声,“老二误打误撞,让金英一头撞上了大军,国公,这也是功劳啊!” 杨玄板着脸,“戴罪立功!” “是!” 王老二随即欢喜的道:“国公,前面有敌军。” “去吧!” 杨玄随手就把他赶走了。 “老二也会声东击西了。” 老贼唏嘘道。 当王老二出现在演州游骑之前时,气氛很尴尬。 “杨狗冲着我演州来了。” “撤!” 铺乡城! “金英那个蠢货,随军消失的无影无踪,若非大将军说此人悍勇,老夫此刻便该弄死他!” 尚国能在城头叫骂。 擅自更改指令,这在军中是大忌,尚国能以此弄死金英,赫连督也没话说。 苒进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轻声道:“金英得罪了几家将门,先前有人找了下官,暗示金英这是抗令之罪。” 这是要把金英往死里弄! 将门为何长盛不衰? 不只是因为什么兵法传承有序,更多是因为他们在军中的关系盘根错节。 早就成了一个庞大的势力。 “狗东西!”尚国能骂道,也不知是骂谁。 “斥候回来了。” 一队斥候冲进了城中,随即上了城头。 “详稳,发现杨玄大军!” 尚国能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金英.” “金英一头撞上了杨玄大军,兵败。随即降了。” “狗东西!” 尚国能骂道。 “详稳,大将军派人来了。” 赫连督的使者来了。 “大将军令你部固守演州,大将军领军在侧,盯着杨玄侧翼。” “好!” 尚国能一拍城头,“传令,演州戒备。老子便等着杨狗来攻打坚城!” 第1097章 连环套 大军厮杀,人马越多,手段就越难施展。 这时候最重要的便是弄清对方的打算。 “大将军说,杨玄有投石机,一味固守只会被他各个击破,故而令演州不可把军队尽数收在城中。要留下锐在城外,牵制北疆军。” “好!” 尚国能赞道:“大将军英明神武啊!” 使者笑道:“大将军就在仓州一线,杨玄必然不能全力攻打演州,如此,战局僵持” 随后使者走了。 使者前脚一走,尚国能就阴着脸,“赫连督也配指使老夫吗?” 苒进回身看看,“详稳小心被人听到。” “自从他来了南方,老夫便一直在忍。可看看他干的是什么事?九万大军,面对杨狗八万大军,他竟然选择做缩头乌龟!九万大军,竟不敢在演州之侧与杨狗对峙,缩在仓州一线作甚?” 尚国能的脾气爆发了。“那金英当年在宁兴毒打将门子弟,偏生朝中有人压制着将门,不得报复。 那狗东西此次来了南方,老夫本想弄他,可赫连督却百般庇护。 既然不能弄,那便压着。可赫连督再度发话,要老夫重用金英。干特娘的老狗,重用重用,如今好了,四千骑就逃回来数百,金英投敌,赫连督可还要脸?” 尚国能便是将门关系网中的一员。 “赫连督那条老狗,当初便是靠着吹捧先帝上的位。当今继位,他继续舔,于是这才能执掌大军,统御一方。这等人也配做老夫的上官?呸!” 尚国能吐了一口唾沫。 “详稳!” “详稳!” “嗯!” “看!” 远方,一队骑兵正在接近。 他们呼喊着,摇动手中的横刀。 身后烟尘滚滚。 “他们拖着的是什么?” 那些战马后拖着一串东西,随着战马疾驰,那些东西卷起了长长的烟尘。 “是人头!” 副将面色发白。 “不用看,必然是王老二!” 尚国能深吸一口气,“敲钟,告知全城,杨玄,来了!” 铛铛铛! 钟声敲响! 百姓纷纷往家跑。 随即一队队军士开始在城中巡逻。 “擅自出门者,杀!” 两颗人头被挑着,血淋淋的验证了这条规矩的森严。 噗噗噗! 脚步声震动大地。 “是杨狗来了!” 一户人家中,男主人骂道:“那个该死的杨狗,我诅咒他不得好死!” 他叫骂一通,却发现妻子跪在地上祈祷,仔细一听. “求求神灵保佑,让杨狗胜了吧!” “你说什么?”男子大怒。 妻子抬头看着他,说道:“这般打来打去,都是咱们受苦。再说了,就算是杨狗胜了又如何?说实话,我还想着能迁徙去北疆!” “***!” 男子举手。 妻子冷笑,“内州等地的百姓被迁去北疆,如今的日子比咱们好许多。在那边,赋税比大辽还低,且没有苛捐杂税。大辽可能如此?” “可这是大辽!” “大辽能让我吃饱饭,我便忠心耿耿。看看几个孩子,瘦成什么样了?这样的大辽,谁爱尽忠谁去,我不去!” 妻子低下头,“求求神灵护佑,让尚国能那个蠢货去死吧!信女好早些一家去北疆。” 男子站在那里,茫然看着妻子。 “这个大辽,怎么了?” 仓州。 “杨玄大军还是去了演州。” 值房里,林南 指着地图说道:“王老二只是虚晃一枪。” “这不是坏事。” 赫连督喝了一口茶水,揉揉最近才出现的眼袋,“打演州,这是不想冒险之意。老夫想了许久,杨玄以前爱突袭,爱行险,并非性子如此,而是不得已为之。 以往的他,手下就那么些军队,面对的多是优势对手。不行险,当面锣对面鼓的厮杀,就算是能胜也会元气大伤。” 林南凝神听着,不时点头。 “他这也是在逼迫老夫做出抉择,是坐视演州沦陷,等待决战,还是一开始就加入战局。一旦此刻加入战局,杨玄便有许多法子提前引发决战。老林,舍古人在作乱,这是杨玄苦盼许久的好机会。” 赫连督干咳一声,面对林南关切的目光摇摇头,“老夫无碍。他攻打演州,何尝不是把难题抛给了老夫?” 林南说道:“大将军,演州不足以抵御杨玄大军。” “老夫知晓。尚国能乃是将门的关系,能力,有,可却倨傲,自命不凡,这是将门一系的致命弱点。 老夫以尚国能固守演州,便是要利用他的自命不凡,如此,才能积极主动。而老夫” 赫连督指着地图上的三州之地。 “老夫怎能让林雅旁观呢!” “大将军的意思.攻打林雅?”林南笑道:“下官妄言了。” 这时候把林雅拖进来的是蠢货! 赫连督虽说是靠着吹捧先帝和当今起的家,但多年来用兵却不俗。 “准备两万大军老夫亲自带着出击,给杨玄侧翼一下!” 赫连督的手指头从演州一带转到了三州一带,“老夫以雷霆万钧之势突袭,必然引发杨玄对大军侧翼的担忧,随后,老林。 他看着林南,“你带着两万人马,从三州之地一侧,突袭桃县!记住,一击即走,别拖延。” “领命!”林南起身眼中渐渐多了些亮色,“国公是想让杨玄判断是林骏主动出击吗?” 赫连督说道:“老夫亲率大军突袭他的侧翼,林骏率军出击桃县,杨玄能如何抉择?他会担心桃县,会一边攻打演州,一边担心老夫在侧翼虎视眈眈.他会分心。而就在这个时候,老林,你率***向,突然向右” 赫连督握拳,重重捶击在地图上。 “林骏出击桃县,老夫率军在侧,加上你这么一击,杨玄要么退军,要么,就等着军心散乱。到时候老夫再适时发动反击,这一战,大局定矣!” 林南听的恍然大悟,然后心悦诚服的道:“大将军好手段!” 赫连督说道:“宁兴让老夫固守,这是想用一座座城池来消磨北疆军之意,把演州和仓州变成一个大磨坊,血肉磨坊。可老夫怎能听从这等愚蠢的谋画?此次连番出击,便是以攻代守!就算是不成,老夫也能从容而退。” 林南行礼,“三个手段连番而出,换做是谁,也会为之不安。世人都说大将军上位不正,如今看来,偏颇了。” “世人都说老夫靠着吹捧先帝与当今上位必然无耻,且无能。可在大辽想上位,要么出身高贵,要么,就只能跪。 老夫有抱负,却只能走第二条路。老夫就这么跪着到了今日,才得了统领一方的机会。这一战!” 赫连督目光炯炯,“老夫要用一场大胜来为自己正名!” . 大军到达演州。 随即杨玄令斥候往两翼展开,提防敌军突袭。 “特别是仓州一线!” 斥候出发,杨玄带着人去观察铺乡城。 金英被带了来,介绍道:“尚国能乃是将门关系,最为倨傲,自命不凡,他甚至看不起赫连督。 杨玄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个倒是常 见。不过,下官看不起上官,这事儿,倒是少见。” 就像是梁靖,长安多少官吏看不起他? 可有几个敢把这等心思表达出来? 北辽啊! 乱象横生! “说说赫连督此人。” “赫连督出身平庸,一直难以升迁。一次先帝出行狩猎,赫连督也跟着随行。狩猎后,厨子做的饭菜不得先帝喜欢,赫连督自告奋勇烤制了兽肉献上,随即阿谀奉承,得了先帝欢喜.” 赫连荣就是个北辽通,而且当初身居高位,对上层人物的了解不是金英这等人能媲美的。 “随后,赫连督被重用,数度用兵不俗,顺势成为帝王心腹。赫连春继位后,赫连督马上投靠,得了重用” 杨玄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若是没有王氏的引荐,当初他也进不了国子监。随后,大概只能在长安寻个事儿求活。等怡娘和曹颖来后,三人大眼瞪小眼,什么讨逆,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 “这个世间不乏人才。”杨玄对麾下说道:“缺的是发现人才,让人才出头的环境。” “国公此言甚是。”韩纪笑的就像是吃了蜂蜜般的甜。 卫王想到了此刻的朝中,觉得长安再无吸引自己的地方。 身边随行的官员低声道:“大王,秦国公这个姿态可不对。” 特娘的! 这怎么像是一方雄主的姿态呢? 卫王说道:“你觉着他该用什么姿态?” 官员:“.” 难道杨玄还得对长安毕恭毕敬? 那是贱皮子! 长安虐我千百遍,我待长安如初恋。 杨玄仔细看着城头。 铺乡城不算大,但很坚固,处处都能看到新近修葺的痕迹。 城头守军密集,且能看到床弩。 “看来,准备的很充分。” 杨玄随即撤回大营。 “铺乡城坚固,城中不乏物资,不乏人手,想破城,一靠悍勇,二靠磨!” 杨玄说道:“你等可有好的法子?” 众人默然。 这是实力的比拼。 “如此,大军歇息两日,第三日,攻城!” 杨玄领军出征后,留守的北疆军主要关注南方,也就是提防长安突袭。 其次,便是林骏所部。 “若是没有长安的威胁,此刻便能起兵,威压三州!” 节度使府中,宋震骂道:“狗东西,只知晓拖后腿,也不知当年武皇怎能容忍他一家子!” 罗才幽幽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武皇在时,太上皇的名声好的不得了,和气的令人担心他继位后会成为臣子玩弄的帝王。 谁曾想,他一登基就露出了杀机,清理宣德帝和武皇,以及孝敬皇帝的人马毫不手软,看似长安不见血,可流放路上死了多少人? 镜台那些年频繁出长安,每次出去,总会少一些官员。当今登基,越发凶狠,和杨松成联手.老夫当年也差点啊!” “老罗你乃是武皇赞许的臣子,话说当年你怎地逃过了一劫?”宋震很有兴趣。 罗才有些别扭。 刘擎也加入了宋震一边,“这里就咱们三人,无虞外泄的风险,说说。 罗才说道:“当初武皇曾赏赐了老夫几个字。” “什么字?” “朕之股肱!” 当年李元登基后,第一件事儿就想拿下罗才,可罗才把这幅字往自己的值房正面一挂。 来啊! 武皇说的,老夫乃是股肱之臣! 你特娘的口口声声说孝顺,来,把你阿娘的纸给撕了。 “咳咳! ” 刘擎转换话题,“话说,国公那边第一战应当开始了吧?” 宋震算了算,“大军赶到得歇息数日,斥候广布周边,查探敌情,这才能攻城。如今算来,应当攻打数日了。” “这一战,希望能一切顺遂!”罗才近乎于祈祷般的说道。 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脚步声密集而来。 刘擎面色剧变,接着恢复了平静。“可是战报来了?进来,别在外面咋呼!” 一个将领进来却是守城的。 “刘司马,敌袭!” 桃县县城时隔许久后,再度迎来了敌人。 刘擎带人上了城头,留守的南贺指着右前方说道:“斥候遭遇了一股敌军,从泰州而来。人马数不清。” “林骏这是想行险?”宋震冷笑,“国公大军在外,此战之后,国公必然会掉头灭了三州。他这是想先下手为强,好胆!” 刘擎说道:“令人戒备,查清敌军人数后,令人告知国公。” “国公有斥候留在附近。”南贺有些难为情。 他补充道:“不是不信任,只是此战太过重要。” 杨玄竟然在大军身后留下了斥候,这是在防备谁? 刘擎却欣慰的道:“好!” 罗才也抚须笑道:“极好!” 宋震说道:“国公英明!” 南贺从武人的角度觉得杨国公如此有不信任三位大佬之嫌,但三位大佬却从讨逆的角度,觉得杨国公此举才是明君所为。 滴水不漏,才是帝王啊! “敌军来了!” 乌压压一片敌军出现在前方。 “两万!” 南贺说道:“也不知背后是否还有大队人马,两万.不足为惧!” 大军正在攻打铺乡城。 索云的敢死营扩军了,此刻顶在前面,在投石机和弩车的掩护下,疯狂对城头发起冲击。 “不错!” 杨玄在中军看着战况,很是满意。 “这一战不能急切,稳扎稳打!” 堂堂正正,便是这个意思。 他要用这一战,彻底击溃北辽人的信心! 随后,北辽内部必然会生出乱子来。 长陵 他想到了那个女人。 在内部混乱的情况下,长陵如何自保? “国公!” 一队斥候从后方而来。 “国公,泰州两万骑突袭桃县!” “好个林骏!”杨玄冷笑。 “国公,下官请命!”裴俭请命出击。 “不着急,南贺在呢!”杨玄在琢磨此事。 “国公!” 侧翼斥候来报。 “仓州敌军来了,领军的是赫连督!” 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第1098章 赫连督的局 轰! 一块石头砸在城头上,两个守军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砸飞了出去。接着石头翻滚,一路碾压,直至冲下城头,落在下面。 “犀利!” 苒进摇头,“可惜咱们没有。” “人命罢了,我们不缺!” 尚国能的声音冷酷的令春光也失去了温度。 苒进终究没有这般冷血,建言道:“要不,轮换吧!” 北疆军的攻击节奏很稳,敢死营突击,锐气渐渐滑落后撤离。就在守军松一口气的时候,弩车和投石机发威,持续打击守军。 “不用。”尚国能看着从容撤离的敢死营,“老夫说过,人命,我们不缺。这等时候不可示弱,要让杨狗看到我军的果敢。” “咳咳!” 身边有人干咳。 是赫连督派来的使者,有监督之意。 “轮换吧!”使者说道。 “嗯!”尚国能看着使者,“这是何意?” “是大将军的意思。”使者说道:“大将军让详稳在坚守数日后示弱,让北疆军以为破城不远了。” “如此,为何此刻才说!”尚国能眼中多了血丝,看着颇为吓人。 攻城战进行了六日,这时候示弱,在尚国能看来便是做缩头乌龟。 此刻他的脑海中都是赫连督那个小人的各种丑态,一时间火气竟然难以压制,骂道:“狗东西,为何?” 使者退后一步,拿出一份文。 苒进接过文,是赫连督的亲笔,正是令使者在第六日或是第七日提醒尚国能示弱的意思。 他把文递过去,尚国能劈手夺过,先冷冷的看着使者,再缓缓低头。 少顷,他把文捏成一团,使者也失去了耐心,冷冷的道:“详稳是想抗命吗?如此,可先杀了下官!” 杀赫连督的使者,这便是谋反! 尚国能心中暗恨,回身道:“依令而行!” “详稳这几日担心城防,有些疲惫。”苒进说了一番好话,使者此刻只求完成大将军的交待,至于以后,等他回去,自然会把今日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知大将军。 麻痹! 尚国能欺人太甚! 使者微笑道:“那就好。” 苒进随即安排了下去。 城头撤下了一半军士。 杨玄此刻正在琢磨赫连督的用意。 “盯着赫连督!” 这是不变应万变。 杨玄有些恍惚,“当年我便是赫连督这等打法,敌军势大,我便以一股人马牵制敌军主力,用奇兵突袭,屡次得手。赫连督今日用这等法子,倒是令我想到了那些年。” 班门弄斧! 他笑了笑,“裴俭!” “在!” “你领两万人马,在大军右翼提防赫连督!” “领命!” 裴俭稳重,却足智多谋,有他在,杨玄也就放心了。 “国公,林骏!” 韩纪尽到了一个谋士的职责,提醒杨玄小心老巢被抄了。 “林骏穷兵黩武若是倾巢而出,至少能有五万大军。”江存中分析着三州之地的情况,“若是他胆子大一些孤注一掷,甚至能出八万大军。” 当然,那八万大军并非都是锐,不少都是才放下锄头的农夫或是牧人。 但即便如此,依旧能令北疆头痛。 “我带来了八万大军,留守的军队要看护庞大的北疆,以及长安的可能突袭,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一刻,杨玄不禁感慨着时机的重要性。 若是舍古人没有崛起,那么杨玄开春后不会选择北进,而是会先灭了林骏。 卧榻之畔,岂容它人酣睡。 这是他的本能反 应。 但舍古人崛起,时不我待,他只能把林骏搁在一边,全力扩张。 如今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林骏的疯狂。 不过杨玄随即想到了自己的谋算,不禁哑然一笑。 他都要准备灭三州之地,林骏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桃县防御不会有问题,陈州那边特别是太平,有些凶险。 最要命的是,现在是春耕时期! “国公。”韩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不懂兵法,但他明白大势,“南贺怕是会冒险出击,否则今年的春耕就完了!” “我知。” 这是杨玄多年来第一次重大误判,带来的后果很严重。 “我本以为林骏就算是要出击,也会谨慎,没想到” 杨玄说道:“此事乃是我的过失。” 这时敢死营再度出击。 很快城头就传来了欢呼声。 “国公,城头突破了。”老贼欢喜的道。 “哦!”杨玄抬头看去,就见一队敢死营军士在城头占据了一块地方,后续的在拼命冲上去,准备扩大突破口。 “那么容易?”杨玄第一反应是有诈。 江存中一直在观察战局,说道:“先前守军一直很坚韧,这一下,有些假,看!反击来了。” 城头一波反击,把敢死营的突破口缩小了一半,接着僵持 “城中不乏人手,这是游刃有余,欲擒故纵?”老贼在拽文。 杨玄眯着眼,“示弱,为何示弱?这是想诱惑我军。那么,为何诱惑?” 他一步步推算,最终说道:“赫连督判定我会撤离?” 韩纪说道:“桃县被攻击,赫连督就算是得了消息,也无法送到城中去。故而老夫以为,在战前,宁兴就与林骏达成了和解。林骏突袭北疆,赫连督拖住我军。若是北疆被攻破” 大军就成了孤悬在外! 娘的! 这是绝户计啊! 杨玄说道:“我需要再想想。” 江存中说道:“若是撤军,赫连督会尾随而来,不断袭扰甚至是不顾伤亡的反复突袭,令大军步履维艰,让林骏能从容攻打北疆。更可怕的一件事是.长安!” 若是长安也出手,这个局! 这个局! 杨玄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 若是三方在战前就达成了协议. 长安此刻出兵,北疆危矣! 那么,北辽使者当初被擒就值得可疑了,甚至是故意的,就是想麻痹我! 杨玄深吸一口气,“攻城不能停!” 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此刻若是停止进攻,城头便会猜测他是否想撤军。 赫连督正在侧翼虎视眈眈,演州有锐骑兵在外游弋 这是一个危局! 我这些年顺风顺水太过了。 轻视了赫连督! 杨玄反省了一下自己。 “要不,撤吧!” 不知是谁说了那么一句。 气氛,一下就有些炸了。 姜鹤儿面色凝重,但这儿没她发话的余地。 赫连燕看了赫连荣一眼,在这等问题上,曾独领一方征伐的赫连荣在锦衣卫一枝独秀。 赫连荣轻声道:“很难。退,会被追击。不退,桃县很麻烦。” “桃县戒备森严,他们不可能攻下。”赫连燕说道。 “是,下官说的桃县,指的是北疆。他们甚至无需去攻城略地,只需破坏春耕就足够了。若是今年春耕被破坏,指挥使想想,这一年,我北疆无数军民吃什么?” 没有吃的,无需攻打就自行崩溃 了。 原先内州和坤州形成了一道保护圈,也就是杨玄口中的篱笆墙。这道篱笆墙围着北疆的那一片沃野。 可大军出击,后方空虚,给了林骏可趁之机。 赫连燕看了神色平静的杨玄一眼,不知怎地,心中的焦躁不安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我们需要做个决断!” 刘擎站在城头上说道:“敌军正在破坏春耕,我们若是坐视,今年吃什么?” 宋震说道:“当下需判断敌军规模。早些时候斥候发现两万人马,那么现在呢?后续可有大军跟随?” “无需等!” 南贺眯着眼,“老夫准备出击。” “哦!” 宋震问道:“可有谋划?” 南贺点头,“我以两万大军出击,斥候游骑往外一步步展开” 宋震明白了,“你准备试探。” “对,否则便是困守。”南贺看着宋震,“国公此刻在前方就等着桃县的消息,若是退军,必然会被敌军尾随追击。若是留下,却心神不宁。为将者,最忌讳这等情况。” 刘擎看着宋震,这里就他有资格评判南贺的计划。 宋震点头,“谨慎些。” “放心,桃县是国公的老巢。”南贺用一个玩笑成功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南贺集结人马,随即令人打开城门。 正在不远处耀武扬威的数百敌军看到城门打开,开始大声叫骂。 一队队骑兵涌了出来,往前冲去。 接着,一队队斥候往两侧而去。 主力却缓缓而行,在斥候没有打探到准确消息之前,不冒进,以免被敌军包围。 那数百骑敌军一哄而散。 南贺沉声道:“拼死,也给老夫弄几个俘虏来。” 最出色的一批斥候出发了。 主力缓缓而行。 消息不断从两侧、前方传来。 “左翼发现敌骑百余,见到我军便散了。” “右翼发现敌军数十.” 南贺猛地打断了禀告,“你是说,敌军见到你等后就溃散了?” “是!” “这不对!”南贺吩咐道:“再快些!” 前方,那一队斥候回来了,为首的脸上挨了一刀,血淋淋的,但却有些兴奋,“抓了两个俘虏。” “马上拷打!” 一番拷打,其中一人开口。 “从前日开始,说是林副将就在身后,但不知在何处。” “林副将?” “就是林南!” 不是林骏,是赫连督! 南贺只觉得心中发凉,“继续!” “从昨日起,我等就在节省粮草” 内州发挥了作用,让敌军后续没法转运粮草,就算是突入,也只能待数日,就得撤离,无法破坏春耕。 但,这不是林骏! 南贺恨不能插翅飞过去看看林南带了多少人马。 “多少人马?” “两万!” “人呢?” “不知。” 随后斥候不断传来消息。 “并未发现敌军。” 内州斥候来了。 “昨日敌军撤离,数目约两万。” 南贺当即令斥候扫荡周边,自己回到了桃县。 “是赫连督的人马,就两万。” 宋震心中一凛,“可他们却装作是林骏的人马,故作大军来袭的姿态.” “他们并未攻打城池,就待了几日,无法破坏春耕,那么,他们来作甚?”刘擎面色铁青。 南贺说道:“他们做了个姿态。” “什么姿 态?” “给国公看的姿态。” 刘擎深吸一口气,“让国公心中不安,担心桃县安危。” “对。”南贺说道:“老夫已派出信使前往演州,不过,老夫担心晚了。” “国公不会轻易退兵。”宋震毕竟是兵部大佬,对杨玄此刻的心态猜到了几分。 “那两万人马会去何方?” 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问题。 “快!” 林南带着两万骑在荒野上疾驰着。 在桃县周边虚晃一枪后,他就带着人马撤离了。 半路,他们不断遭遇北疆军的斥候,多是内州守军。 但内州守军不足以拦截他们,而且不敢出击否则林骏在侧,说不得一个突袭,就能吞下内州。 这一战局势太过复杂,随时都有可能变化。 这就是赫连督敢于派林南领军突袭的缘故。 他断定桃县不敢大举出击。 内州更不敢! 唯一敢的便是林骏。 但林骏现在开启的是看戏模式。 等待属于自己的时机。 “驾!” 林南催促着战马。 目光炯炯,看着远方。 在远方,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缓缓而行。 大车上装满了粮草,民夫们跟在马车边上,一边轻松的说话,一边享受着明媚的春光。 三千骑兵,两千步卒,对于粮道的保护,杨玄很是谨慎。 领队的是校尉王赫和冯选。 “这批粮草到了演州,咱们也能歇一歇了。” 王赫看着庞大的车队,有些惬意的道。 “以往国公出击,多会先打下一座城池作为落脚点,此次却没有。”冯选总觉得这样没底。 “国公八万大军,就算是赫连春御驾亲征也能一战,还怕他一个赫连督?” 多次胜利后,北疆军将士的心气儿也高的没边了。 远方,林南的骑兵正在快速向这个方向靠近。 “桃县那边还没有信使前来。” 中军,杨玄接到了消息。 桃县究竟如何了? 杨玄压住心中的不安,看看众人。 他需要一个机灵的将领率军去桃县看看。 这个将领必须要快,且擅长观察,否则天知道半路是否有敌军的陷阱。 他看来看去. 王老二干咳一声,“国公,可是要出击吗?” “我要一个人回去看看。” 王老二失去了兴致。 屠裳却低声道:“国公,老二有些邪门的本事。” 杨玄心中一动,想到了王老二寻敌的本领,“老二,我给你五千人马,你马上回桃县一趟,查探虚实,迅速回报。” 王老二不情不愿的应了,杨玄板着脸,“要快!” 王老二领着五千骑出发了。 他回首城头,说道:“不就是要快吗?我就快给你看!” 哒哒哒! 五千骑就像是去救命般的,消失在后方。 与此同时,林南距离粮道不到三十里。 他勒住战马,换下道:“老夫仿佛看到了漫天火光!” 第1099章 突袭 赫连督率军在北疆军侧翼一带游弋。 不时,他会派遣大队骑兵突袭。 “对面的唐军滴水不漏!” 一股去突袭的骑兵回来了,带队的将领看着有些沮丧。 “领军的是谁?” “裴俭!” “裴九之子啊!”赫连督想到了那个当初令北辽畏惧的名字。 大唐最爱自相残杀,内部杀的人头滚滚,却给了大辽机会。 但大唐的人材却层出不穷,去了一个裴九,又来了一个杨玄。 而且杨玄和甘愿去长安赴死的裴九不同,面对来自于长安的打压,他会毫不犹豫的反手一巴掌拍回去。 然后,大辽内部开始了自相残杀,杀的江山社稷都不顾。 时光仿佛倒置了,把大唐换成了大辽。 必须要击败杨玄! 赫连督知晓此刻大辽面临的危局,极北之地不能败,否则那些部族将会蠢蠢欲动,准备分割大辽。就算是后续击败了舍古人,那些部族也会嗅到大辽衰弱的气息 接着,大辽将会面临着此起彼伏的叛乱。 现在的大辽,需要一个捷报来振奋人心! 仓州之战!!! 赫连督说道:“杨玄还在攻打铺乡城吗?” “是,丝毫不乱!” “果然是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名将!”赫连督不禁赞道,“老夫一直在等着他犹豫不决,或是放弃攻打铺乡城,或是撤军。可惜了!” 他嘴里说着可惜,可眼中却光闪烁,“他不撤,其实最好!” 若是一切顺利,林南将会在这几日对北疆军粮道展开突袭。 粮道被断,八万大军就离崩溃不远了。 “大将军,林副将那边来人了。” “哦!” 林南的使者来了,看着颇为兴奋,“大将军,林副将率军在桃县耀武,随即留下数百骑散在周围,以迷惑敌军。主力已经往北疆军粮道去了。” “好!”赫连督眯着眼,“桃县担心林骏倾巢出动,故而会犹豫,这么一犹豫,林南就能从容撤离,随后就在内州的眼皮子底下往左突袭.” 内州就算是猜到了林南的意图,可也来不及了。 “内州来报,林南所部往左侧去了。” 桃县,宋震看着地图,突然回头,面色冷峻,“这是要去突袭粮道!” 大军一旦断粮的后果,所有人都知晓。 “快马去禀告.来不及了。”刘擎捂额,“五千人马,两万,若是遭遇突袭,老夫不敢想。 “出兵接应!”罗才霍然起身。他知晓,杨玄危险了。 可其他人却默然。 刘擎神色黯然,宋震皱眉在看着地图,南贺神色平静,开口道:“不能!” “为何?”若非知晓南贺是杨玄心腹中的心腹,罗才真想上去劈手给他一巴掌。 老头目露凶光,“人无食便会慌乱,一慌乱何来的战心?赫连督在侧虎视眈眈,林骏骑墙观战,一旦发现大军有崩溃的危险,他会毫不犹豫的.” 罗才一怔。 南贺看着他,“他会毫不犹豫的给我北疆一刀,不是去夹击国公,而是顺势攻打我北疆。” 刘擎叹息,“所以,我等要为国公守住北疆,就算是败了,好歹根基还在。缓几年,依旧能再度崛起。” “嘿!”罗才心中郁郁,出了值房。 “宁掌教。” 此次没跟着去的宁雅韵来了。 “罗公,刘公可在?” 宁雅韵甩甩鏖尾,洒脱不俗。 罗才点头。 宁雅韵进去,察觉到气氛不对。 “宁掌教此来 何事?”刘擎微笑问道。 “国公托以监察北疆祭祀之责,我玄学从未懈怠,昨日有弟子归来禀告,在陈州发现了yin祀。” “哦!”刘擎点头,“辛苦了,国公不在,老夫做主,便捣毁了吧!” 宁雅韵只是来通告一声临走前问道:“可是有大事?” 刘擎说道:“宁掌教也不是外人,当下局势有些变化。” 他没说什么变化,但看看众人的神色,宁雅韵就知晓了。 “战局不利?” 刘擎点头。 宁雅韵微微一笑,尽显从容。 走出值房后,罗才忍不住问道:“宁掌教不担心吗?须知,若是北疆衰微,玄学将无立足之地。” “老夫虽不懂什么兵法,什么战局,却懂势。” “何意?”罗才问道。 “势,在子泰!”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在疾驰。 他急不可耐! 按照怡娘的交代此次他务必要立下功勋,好生给女方家点颜色看看。 王老二不懂为何要如此,怡娘没好气的说道:“成了亲,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要想过好日子就得在成亲之前压倒你娘子!懂不懂?” 他去问老贼。 “压倒?”老贼一脸暧昧,“是啊!不压倒,那不是夫妻!” 原来,真要压倒啊! 于是出征后,王老二就一心想着立功。 他先从仓州扫荡了一圈,为此让敌军四千骑兵直面裴俭的前锋,算是功过相抵。 他本想带人攻城,可杨玄一直令敢死营在攻打,哪怕他在周围挤眉弄眼,不断暗示也无济于事。 现在又让他回去查探. 功勋呢? 王老二很是唏嘘的看着南方,“既然没法压倒她,那就让她压倒我吧!” 到了下午,按理该宿营了。 “怎地没看到斥候?” 王老二问道。 按理,这里应当有北疆军的斥候游弋。 “二哥,大概是往别处去了吧!” 校尉李谦说道。 斥候有着极大的灵活度,比如说发现疑点,他们能自行脱离任务区,赶去查探。 王老二下马。 此刻已是黄昏,该宿营了。 李谦交代麾下扎营,一转眼,见王老二站在前方,看着桃县方向发呆,就走过来,“二哥是在想未来的娘子吗?” 王老二要成亲了,这事儿不少人都知晓。 “你说说,成亲是个什么滋味?” 这个问题李谦还真没认真想过,他沉默良久,“大概就是.人活着无趣,得寻个伴的意思。” “可我活的很有趣啊!”王老二说道。 “总得要阴阳相济。”李谦笑道:“晚上一人孤枕难眠,搂着香喷喷的女人不好吗?” “香喷喷?”王老二想到了自己在青楼外面见到的那些美人儿,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 他下意识的打开了家传秘技,千里一线. “呕!” 王老二干呕了一下,目光陡然锐利。 “二哥这是饿了?”军中不少人肠胃不好,饿坏了就会干呕。 王老二摇头,“我嗅到了血腥味。” 他上马往左前方而去。 “二哥!”李谦回身,“跟上!” 李谦带着数百骑紧随其后。 “二哥这是怎么了?”瘦长老问道。 胖长老一脸暧昧,“要成亲的男人,你懂的。” “我懂个屁!”瘦长老没好气的道:“二哥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上次还说,女人臭烘烘的。” “女人臭?” 瘦长老一脸愕然。 王老二突然勒住战马,下马缓缓走过去。 春回大地,整个北方万物复苏。荒野上,青草冒了个头出来,显得格外青翠。 可就在前方,却有个乱糟糟的地方。 地面微微隆起,看着很是新鲜。 王老二吸了一口气,“挖!” 随行的军士回去拿来了工具,只是随便挖几下,就挖到了东西。 “是尸骸!” 几十个军士把覆土刨开,抬出一具尸骸,身上还插着几支箭矢。 “是咱们的兄弟!” 一个军士悲愤的道。 王老二走过去,拔出箭矢,嗅了一下。 “还有北辽人的尸骸!” 几具北辽人的尸骸被拖了出来,王老二走过去,嗅了一下。 目光,向南! “准备出发!” 林南此刻率军在距离北疆辎重车队八里不到的地方。 夕阳壮美,他却无心欣赏,负手随意看着,脑海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林副将,何时出击?” 有将领来请示。 林南摇头,“不着急,此刻车队方停下,人马看似疲惫,可却是最为警觉之时。吃了饭,说会儿话,也该歇息了。疲惫的人一旦沉睡,鬼都叫不醒。丑时中!” “是!” 如此,大伙儿还能先睡一觉。 ”林南眯着眼,“告诉将士们,此战关系重 “的!” “北疆军辎重并未察觉咱们的到来,内州那边估摸着此刻已经觉着不对了,可却也来不及报信。这是最好的时机,一把火烧掉粮草,随即散开,在北疆军身后游弋,当大将军发动总攻时,我军从背后给杨玄一击。断粮的北疆军将会不战而溃。” 林南想到了当下的局势,“人人都说大将军如何不堪,却看不到他的老谋深算。当下的局势,唯有逆袭,方能给颓势中的大辽提振民心士气。否则,大辽危矣!” 将领笑道了:“大将军多番布置,若非事先知晓,下官怕也是迷惑了。至于杨玄那边,此刻多半还在犹豫不决。” “杨玄狡黠,大将军为此筹谋了一个冬季。把他的各种想法都揣摩了一番。”林南亲眼看着赫连督在一个冬季中苍老了许多,眼袋也是在那无数不眠之夜中熬出来的。 为将者,不易! 夕阳落幕,唯有一抹猩红残留在天际。 夜色降临,林南依旧站在那里,良久不动。 丑时初,大军苏醒。 “都噤声!” 将领在低声喝着。 将士们睡眼惺忪的醒来,揉揉眼睛,搓搓有些冰冷的脸颊,然后起来活动手脚。 林南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可依旧掩饰不住兴奋之情,以至于没有胃口。 他强迫自己吃了一张饼,喝了几口水。 此刻天色昏暗,几颗星宿挂在苍穹上,星辉黯淡。 这是个最适合偷袭的天气。 “出发!” 此刻的车队,三百值守的军士在周围警戒。 两个军士在一起来回转悠。 “也不知国公那边打的如何了。” “说是此战会是前所未有的艰难。赫连督九万大军,若是固守,咱们很难一下就攻破城池。” “咱们打北辽,好似越打越难了。” “是啊!最早打内州的时候,打的是如此轻松写意,兄弟们都说北辽不过如此。打坤州时难了些,龙化州更难。可见,越往北辽腹地去,就越艰难。” “此次若是能打下演州和仓州,咱们弄不好能到宁兴去转转。” “是啊!当初大唐立国,北辽铁骑曾到长安之外耀武。风水轮流转,也轮 到咱们扬眉吐气了。” “这一切,多亏了国公啊!” “是。所以那些人嘀咕什么国公是叛逆,我叛他老娘!没有国公,北疆如今会是什么局面?咱们是军士,不懂什么大道理,可却知晓谁在做事,谁在满口大话。” “长安就是一张嘴。” “有帝王在呗!觉着一张嘴天下人都该听他们的。” “扯几把蛋!这里是北疆!” “嘘!”一个军士举手。 “什么?” “你听!” 两个军士看向前方。 前方,仿佛有无数妖魔鬼怪潜伏在夜色之中。 一种像是无数虫子在枯叶上蠕动爬行的声音不断传来。 渐渐的,声音变得低沉,隐约有些震动。 “火把!” 一个军士喊道。 火把点燃,军士拿着,往前方扔了过去。 火把在半空中转着圈,火光也跟着变幻,照着数十弯着腰,嘴里咬着树枝,手中握着长刀的人。 愕然! 双方都呆滞了一瞬。 “敌袭!” 尖利的喊声震动车队。 后方,林雅上马。 呛啷! 他拔出长刀,回首看着一眼看不到边的麾下,嘶吼道:“建功立业,就在此刻。儿郎们,杀敌!” “必胜!” 欢呼声中敌军倾巢出动! 车队在沸腾。 “结阵!结阵!” “把大车圈进来。” 车队宿营时,就把大车停在外围,围成了一个车阵。 校尉王赫跳上大车,看着远方。 马蹄声渐渐清晰,校尉冯选在侧面马车上,缓缓看着他,“老王!” “多少?”王赫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太密集了,少说两万!” 王赫回头看看车阵中的民夫,喊道:“都拿起兵器。” 民夫们茫然拿起兵器。 王赫喊道:“大军断粮将会如何,你等应该清楚。为了北疆,为了国公。今日,拼死一战!” 北疆民风彪悍,听到这话,民夫们炸了。 “战!” 第1200章 功勋,心愿 从出发开始,林南最担心的便是麾下闹出动静来。 夜深人静,一小点动静就会被放大。 一旦被提前发现,辎重队就能从容布置。 此处距离杨玄大军还有一日路程,也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便于突袭。 可一旦突袭失败,变成了强攻,以北疆军的韧性,弄不好他们就会被缠住。 要快! 不给对手反应的机会。 好在,这一路麾下人马都很争气,就在林南觉得大事定矣时,前方派去摸掉对手暗哨的人暴露了。 但好在距离已经足够了。 林南兴奋的喊道:“别管他们,突进去!” 只要突破一点,随即大军涌入,那些北疆军将会成为待宰羔羊。 万马奔腾,勇士们高呼着必胜,一个个超越他,冲向了对手的车阵。 在这里,能看到车阵中人影幢幢,在奔跑,在集结。 “成了!” 林南笑道。 “弓箭手!”车阵中,王赫在怒吼。 弓箭手们在集结。 仓促中,有人甚至没有带箭矢。 在出征前,杨玄就敲打过麾下,务必不能骄矜。 但他自己首先就有些飘了。 大唐名将,所向无敌.而且他还曾击败过赫连督。 但赫连督用一个冬季准备了这个谋画,给他重重一击。 骄矜之气横行的北疆军中,轻视北辽,轻视长安的气氛很是浓郁。 当敌军突然出现时,他们慌了。 马蹄声如雷,外围警戒的数百将士在往车阵这边狂奔。 “快!” 车阵中有人喊道。 可后面,敌骑却越来越快。 一个军士近前,跳上了大车,有人拉了他一把,他顺势跳了进去。 回首,他看到敌骑追上了自己的同袍。 敌军在狞笑,长刀挥舞,轻松把同袍砍翻。 倒地的军士惨嚎着,挣扎着想爬起来,身后一只马蹄踩在了他的脊背上,接着是脑袋. 无数马蹄淹没了他。 只留下一堆肉泥。 最后的数十军士果断回头。 “结阵!” 一个队正喊道。 数十军士刚结阵,敌骑赶到。 “杀!” 长枪一排捅刺而去,战马的惨嚎声中,十余敌军落马。 随即,那数十人就被淹没在敌军之中,偶尔能看到长枪举起来.随即,湮灭。 车阵中,那些民夫在搬运箭矢,数十军士在紧急交代。 “守在后面,看到有人受伤就把他拖出来。 若是有地方没人.挡住!” “准备!” 前方,有人高喊,“弓箭手” 唰! 长弓对准前方。 手臂挥舞,“放箭!” 箭矢飞了出去。 覆盖了前方。 疾驰中的战马倒下,顺着冲势一直往前滑。 那些敌军从马背上跌落,翻滚几下,再无声息。 但也只是这么一次机会,随即,敌军骑兵来了。 “嘭!” 敌军无视了大车,拼命抽打着自己的战马往前冲。 有的战马在减速,任由你怎么抽打也不去。 但大多战马却撞上了车阵。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撞击的声音传来,车阵在颤抖。战马倒下,马背上的军士飞跃进来。 重重的落在车阵中。 没人能爬起来。 “杀了他们!” 冯选冲着民夫们喊道。 民夫们没见过血,若是骤然参加防御,怕是一个照面就能死掉三成。用这些敌军来磨砺他们,再好不过了。 “去!砍死他们!” 那数十军士在咆哮。 一个民夫走过去,举起横刀。 那个敌军倒在地上,大腿能明显的看到变形,整个人靠着手在地上撑着,努力想往后挪动。 “杀!” 横刀挥动。 鲜血喷了民夫满脸都是。 前方,敌军在冲击。 林南就在后面,周围火把猎猎。 前方,骑兵们下马,密集往前涌去。 若是没有车阵,只需一次突袭,就能击溃对手。 林南有些遗憾,但看到己方的攻势如浪潮般的席卷而去,不禁赞道:“果然是我大辽勇士。” 一直以来,北辽的锐都集中在南方和宁兴周边。赫连督的麾下,大多都是宁兴周边的驻军。此次出击,算是给那些称呼他们为看门狗的家伙们重重一记耳光。 车阵中的守军很顽强,刚看到形成了一个突破口,接着就被补上了。 “全部围住!” 夜长梦多,林南只想击溃这支军队,纵火把粮草尽数烧毁,随即撤离。 现在纵火也行但得冒着被守军用弓箭点名的风险。 林南不想再等了。 “纵火!” 损失些就损失些吧! 他看了一眼夜色,深吸一口令人愉悦的空气,觉得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 “纵火!” 敌军手持火把来了。 冯选目眦欲裂,“老王!” 王赫骂道:“狗曰的!准备反击!” 唯有用这个法子,才能阻拦敌军纵火。 一队队军士越过车阵,勇敢的挡在车阵之前。 王赫知晓这样是饮鸩止渴,但若是他继续固守车阵,就算是能保存大半麾下,可粮草没了又有何用? 断粮的大军只有两条路可走,其一就是拼死攻破铺乡城,但要命的是,守军很有可能会纵火烧毁粮仓。 让你空欢喜一场。 其次便是撤军。 这一路,将会倒下无数尸骸! 只是想想,王赫就五内俱焚。 他冲了出去,“看好车阵!” “我去!”冯选喊道,可王赫已经手握长枪冲到了敌军中间。 “林副将,敌军冲出来了。” 林南已经看到了“果然是悍匪啊!” 在甄斯文获得了一个北疆悍匪的匪号后,有人把整个北疆军都称之为悍匪。 面对这等绝境,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出来送死。 这种果决! “若是置之不理,用不了多久,北疆军将会成为碾压大辽勇士的存在。趁着现在,打断他们的脊梁骨!” 林南冷冷的道:“全军压上!” 这一战刚开始,就是决战。 双方在车阵之外展开了殊死争夺。 王赫已经退到了大车之前,背靠大车喘息着。 “老王,进来!” 冯选准备和他轮换。 王赫摇头,刺杀了一人,接着收枪,喘息着,低头飞快看了一眼小腹。 那里被开了一道口子。 “杀!” 他再度冲了上去。 此刻整条防线被敌军压扁了,不断有人倒下,随即后续补上,但防线越来越薄。 王赫知晓,若是出现一个突破口,顷刻间就会溃败。 他需要振作麾下的士气。 把他们从遇袭的慌乱中拉出来,找到自己的气神。 “杀!” 王赫冲进了敌军中。 众人只看到不断有敌军倒下,惨嚎声中,就像是 有一头巨兽在往前突进。 当王赫止步时,身后倒下了十余敌军。 他喊道:“我北疆军.” “威武!” 整条防线都在欢呼。 “杀了他!” 林南淡淡的道。 战阵之上玩个人武勇,注定不长久。 王赫被围住了。 冯选恨不能带着人跟着突进去,但他需要局中协调各处防御,填补漏洞,只能看着包围越来越紧。 当外围两个敌军倒下,一个浴血的身影大步走来时,冯选不禁热泪盈眶。 那个红色的身影走到车阵前,回身,深吸一口气,“我北疆军.” “威武!” 咆哮声中,王赫低头,飞快看了小腹一眼。 内脏从那道口子中往外涌了出来。 他伸出红色的手,把内脏塞了回去。 随即,敌军近前。 “那边点燃了。” 敌军在欢呼。 在车阵的右翼,一个火头窜了起来,在缓缓蔓延。 林南笑道:“突进去!” 简单一句话彰显了他的信心。 他看看身边的数百军士,这是最锐的悍卒,“去吧!” 用最锐的悍卒去突破那个口子,随后冲进车阵中,这一战就结束了。 他看着那些北疆军将士,赞道:“虽说是仓促迎战,可这些北疆军却能快速结阵。当出击时也毫不犹豫。将领果决,军士悍勇,果然是杨玄的麾下!” 以前的北疆军是厉害,但两相对比,却有不小的差距。 比如说纪律性,如今的北疆军将士,哪怕是面临绝境,只要将领不下令撤离,他们便会死战不退。那种面对刀山火海也敢一往无前的姿态,令北辽军为之震撼。 这是杨玄给北疆军带来的魂魄! 还有阵列的变化,更加的紧密,更加的坚不可摧。 “当不惜代价,灭了杨玄!”林南有些忌惮的道:“否则,若是让他安然撤回北疆,到了明年,他依旧会再度出击。” 身边的将领说道:“若是长安能同时出兵,灭他易如反掌!” “两边在商议长安那边忌惮物议沸腾。娘的!做了***还想装良家妇人!” 林南的话引得几个将领哄笑。 他们轻松的看着前方不断突进的麾下。 “一刻钟!”一个将领说道。 “兴许还能再快一些!” “看,左侧!” 左侧出现了一个缺口,车队中的民夫冲了出来,随即被斩杀十余人,可后续的依旧源源不断涌出来。 “这个北疆!”林南面色凝重,“回去当告知宁兴,要想彻底灭了北疆,百姓也不能留!否则,这些人就像是种子,让大辽不得安宁!” “杀了他们,筑京观!”一个将领笑道。 林南却认真的想了想,“好主意!” 前方,一个北辽军士高举头颅。 “必胜!” 万众欢呼。 哒哒哒! 马蹄声有些细微。 林南蹙眉,“大半夜的,谁会来?看看!” 哒哒哒! 马蹄声突然大作。 就像是惊雷。 一下震动了正在厮杀的两军将士。 北辽军将士回首看着夜色中。 守军抬头,看着远方。 王赫靠在大车上,身下一滩血泊。 冯选跳上大车 夜色中,远处的火把就像是星宿闪烁,一颗,两颗 越来越多的火把出现。 一把横刀高举。 “万胜!” 炸雷般的吼声中,林南面色剧变,“ 不可能!” 他策马掉头,看着乌压压一片正在赶来的骑兵,面色铁青。“内州守军不敢出击,否则林骏便会顺势出手夺城。是谁?” 哒哒哒! 一马当先的那人,身后两支火把高举着,火光闪耀,照亮了那两个军士。 麻袋在夜风中飘荡。 “是王老二!” 一个将领惊呼。 “王老二来了!” 王老二举着横刀,欢喜的喊道:“立功的机会来了,兄弟们” “万胜!” 车阵中,那些民夫在欢呼。 “援军来了!” 车阵外的防线上,那些将士也在欢呼。 “是二哥来了!” 王赫艰难举起右手,指着前方。 声音微弱,“反击。” “反击!” 整条防线都在反击。 而敌军却因为猬集在一起的缘故,乱作一团。 林南面色惨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次出色的谋划,怎么就坏事了。 前面的步骤都没错,就在他等着收获功勋时,王老二就像是一头怪兽,莽撞的冲了进来。 林南觉得咽喉那里有东西在往上涌,他用力吞咽下去,喊道:“撤!” 敌军开始撤离。 现场乱作一团。 他们跑到了马群中,也不管是谁的战马,上了再说。 随即朝着反方向打马狂奔。 王老二来了,再不跑,人头就成了他换钱的货物。 “撤!” 林南被数十骑簇拥着,回首看了后面一眼。 王老二冲进了正在撤离的北辽军中间,欢快的喊着。 “一颗!” “两颗!” 怡娘说的功勋,有了啊! 五千骑就像是一道闪电,插入了敌军中间,撤离的敌军顿时就变成了溃逃。 “王老二来了,快跑!” 北辽军最怕的两个人,第一是杨玄,京观和竖杆子令人闻风丧胆。 第二便是王老二,这货专门收割人头。刚开始有人说他嗜杀,后来才知晓,这货是拿人头去换钱。 把人头当做是货物,更令人胆寒。 敌军在溃逃,王老二率军在驱赶。 黑夜中,只需把敌军驱散,天亮了再去收割功劳。许多敌军迷失方向,甚至会往北疆逃。 王老二一马当先,身后两个长老已经掉队了都不知道。 他盯住了林南。 “林副将,快走!” 林南回头看到了王老二,心中一凛,这时一个将领毅然道:“下官去挡住他!” 随后,林南就听到了王老二的欢呼。 “九颗!” 人头往后落去,重重的掉在地上,随即被马蹄踩踏成了烂泥! “把他们往南边赶!” 王老二令麾下去追击残敌,自己去车队查看。 他看到一圈人围着,就问道:“何事?” 众人回头看着他,默然让开了一个圈子。 王赫坐在地上,背靠大车,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握着长枪。 嘴角,还挂着微笑。 “校尉内腑流出,依旧大呼酣战!” 冯选跪在那里哽咽。 “无论我等说什么,校尉终究不肯闭眼!” 王赫的眼睛睁着,无神的看着前方。 军中有说法,若是战死的兄弟不肯闭眼,必然是有心愿未了。若是不能让他安息,他的魂魄将会飘荡在战死之处,无所依靠。 王老二过来,伸手抹了一下,说道:“我让人来陪你好不好?” 他松开手,那双眼闭上了。 王老二回身。 “老子不要俘虏了,杀人!筑京观!” 第1201章 难道我真是老天的儿子 凌晨,赫连督醒来,外面很是安静。 起床,推开房门。 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在下着雨。 春雨无声,让人想到了安静坐在窗下看的女人。 几个军士在对面行礼。 “可有林南的消息?”赫连督问道。 “并无!” “知道了。” 赫连督干咳一声,有侍女过来,“大将军洗漱吗?” “嗯!” 洗漱完毕,赫连督去了城头。 “大将军。” 城头的将士回身行礼。 细雨蒙蒙,赫连督看着远方,觉得颇为安静,“杨玄那边如何?” “昨日攻城结束后,依旧撤回大营歇息。留下了人马看守铺乡城。” “嗯!” 赫连督双手按在湿澜的城垛上,“杨玄大军携带的粮草最多能支撑半个月,此刻剩的不多了。林南那边若是能烧毁辎重,那么,就算是桃县重新运送,也来不及了。 到了那时,杨玄惟有两个抉择,破城,回撤!不过,若是破城,那边烧了粮草,他还有第三条路” 赫连督平静的道:“以人肉为食!” 这特娘的! 众人觉得脊背发寒,但随即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散了寒意。 赫连申问道:“大将军,若是他往咱们这边来呢?” “他来?”赫连督笑了笑,“咱们撤回城中,他带着几日粮草能坚持多久?一旦粮尽,林南,尚国能,加上我军三箭齐发,老夫便把他留在此处,为大辽除一大患!” 众人不禁心潮澎湃。 “不过,不可让杨玄太悠闲。赫连申。” “在!” “你领军前去突袭,要坚决,随后撤离。” “是!” 赫连申下了城头,随即带着人马出城。 城头,赫连督拍着城垛,幽幽的道:“看,天在下雨。这是老天爷在留客啊!” 杨玄就沐浴在这无声的春雨中。 敢死营在待命。 老贼在身边轻声说道:“桃县依旧没消息。不过老夫想来,若是桃县不妙,想来赫连督会令人传话。” 这也是当时杨玄坚持留下的原因之一。 “尚国能颇为坚韧。”卫王说道:“要不,本王上吧!” 杨玄看了他一眼,心想大侄子要是战死在这里皇帝在寝宫中能笑晕过去,然后‘悲愤,的辍朝三日,和贵妃昏天黑地,黑着眼圈出来,对群臣说:朕要为二郎报仇! “本王死不了!”卫王知晓他的担心。 “有床弩!”杨玄连林飞豹都舍不得派上去。 卫王见他不肯点头,有些恼火,“你这几日只是令敢死营攻打,为何不派锐上去?营中粮草不多了,今早破城,也能获得补给。” 韩纪说道:“国公一夜未睡,重头梳理了这个局。” “局?” “对。”杨玄说道:“首先是林骏突袭桃县,我昨夜想了许久,此刻林骏突袭桃县,若是我回师.那时候军中粮草勉强能赶到龙化州。只需到了龙化州,赫连督只能远遁。随即我亲率轻骑赶回去.” 不过,这一路赫连督的麾下会不断发动突袭,北疆军的损失不会小。 韩纪同样一夜未遂,眼中密布血丝,“林骏就算是倾巢出动,也无法撼动桃县。唯一的可能是陈州。太平虽说凶险可太平城中皆是悍卒,更有诸多工匠。必要时拿起兵器也能戍守。太平城经过三次加固修葺,想破城难!” “太平不破,就算是临安被攻破,我北疆的基本依旧无损。” 太平城中有北疆最为宝贵的工匠, 以及各种最出色的工坊,和各种利器的打造法子。 比如说陌刀、投石机、弩车.一旦被缴获,北辽人拿着这些利器转向北疆和大唐,后果难以想象。 太平守住,杨玄能接受临安被破的结果。 当杨玄赶到时,反击战就开始了。 “随后,我北疆今年就一个目标灭三州!” 杨玄冷笑,“林骏聪明的不像话,可太过聪明的人多自私。他怎肯为了赫连督火中取栗?就算是和林雅达成和解,可他依旧不敢离开三州!故而,我怀疑,桃县出现的,要么是小股人马,要么,便不是三州的军队。” 他琢磨了数日,终于把事儿全部理顺了。 “第二,便是城头守军故意示弱。这是想拖住我军之意。为何要拖住我军?粮草!”杨玄说道:“只要把我军拖到军中存粮不足以回到龙化州,那么,随后我军就一条路,强行攻破可能会烧毁粮仓的铺乡城。” 那么,随后就是赫连督大军赶到。 就等北疆军崩溃。 “其三,赫连督的突袭看似果决,可却一触即走,更像是袭扰。这是在威胁我军,让我军无法倾力攻城。若是我军想撤离,他随即便能缠上来。” 杨玄叹道:“最后,便是粮道。” 所有人都在想着桃县,都在想着赫连督的大军在侧,但就是没想到粮道。 “赫连督的大军就在侧面,我军侧后并未发现有离开的迹象。”有人说道。 “可若是他的人马绕个大圈呢?”韩纪问道。 老贼脱口而出,“林骏的人马!” “是赫连督的人马!” 杨玄的脸色有些难看,“赫连督一步步调动我军,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最后一下,粮道。那批人马绕了个大圈子,从林骏的眼皮子底下绕过去,直扑桃县。随后,再绕个圈子,从咱们的背后突袭辎重车队” 这连续绕了几个圈子,成功把杨玄迷惑住了。 “林骏此刻定然在幸灾乐祸的笑!” “此刻赫连督应当切断了杨玄的粮道了吧!” 沈长河笑的很开心。 “那两万人马特地走泰州这边,便是避开北疆军斥候之意。不过,两万人马想偷袭北疆,难!” 林骏在看地图闻言说道:“赫连督在布局。那两万人马在北疆晃荡了数日,随即回转。却是往西边去了。西边有什么?西边有杨玄的粮道!赫连督这般大费周章,便是要迷惑杨玄。有趣!” 大堂内的将领们都有些兴奋。 沈长河说道:“使君,若是粮道被断,以赫连督的老谋深算,杨玄的大军能逃回三成就了不得了。且那三成人马都是溃兵,士气全无。使君,这是北疆从未有过的虚弱时刻。咱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斥候去打探消息。” “是!” “大军集结,粮草准备好。” “是!” 林骏回身,说道:“消息一到,我当亲率轻骑前往,截杀杨玄!” 沈长河一怔,“使君.” 不是趁机攻打北疆吗? 林骏屈指叩击着地图上的北疆,“杨玄在就算是此次大败,北疆依旧能翻身。别忘了,当初他便是白手起家,把一个破落的陈州变成了北疆最富庶之地,人称塞外江南。弄死他,随后,再攻打北疆。” “赫连督不会坐视。”有人说道。 “北疆军悍勇,密谍回报,北疆军中的口号是,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将令一下,当一往无前。赫连督就算是能击败杨玄,可北疆军的反击,也将令他死伤惨重。内州,龙化州将会挡住强弩之末的他,随即,杨玄遁往桃县。” 林骏抬头看着诸将,“就在他们以为我将会攻 打北疆时,大军却出现在杨玄退兵的路上。人困马乏之下,当我军突现.” 沈长河兴奋的道:“灭了杨玄,赫连督有心无力.如此,我军从容攻打北疆。等宁兴做出应对时,晚了!” 等宁兴获知消息,决定派出大军大军赶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使君英明!” 林骏重新看着地图,轻声道:“希望你能逃出来,好歹,你的最后一战,该是我的!” 昨夜杨玄就派出了一支轻骑,此刻,按照脚程,应当距离辎重车队不远了。 “计谋不算高明,反而有些繁琐。不过却抓住了我思虑的盲点。” 杨玄没解释什么是盲点,“当听闻桃县遇袭时,我的脑子里就想着,林骏此次出击,会格外疯狂,不成功便成仁,否则等我回去饶不了他!随后铺乡城守军示弱,我又想着,要不,先破城,夺取一个落脚点。” 杨玄觉得自己还是飘了。 “接着赫连督突袭,我便想着他这是在等我撤军,随后追击。一边桃县,一边破城的欲望,一边是赫连督的突袭整个人都在这三条线上琢磨,钻了牛角尖。” 这些话,总结起来就是杨玄的检讨。“我被赫连督牵着鼻子走了许久。” 杨玄坦诚了自己的失败。 再英明神武的人,也会有打盹的时候。杨玄自以为有内州和坤州作为屏障,赫连督无法突袭自己的粮道。至于林骏,他不可能会主动帮助赫连督,否则一旦赫连督获胜,下一个目标便是他。 赫连督的一个虚晃一枪,让他误以为林骏疯狂了。 于是,他的思路就被牵着走了老远,直至昨夜,他才彻底理顺了此战的来龙去脉。 “赫连督,不俗!” 杨玄承认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看护粮道的五千人马,若是被突袭,危矣”江存中说道“国公此刻破城也无济于事。” 毫无疑问,守军会在破城后烧毁粮仓。 这是一个疯狂的主意。 “这是要我军与杨狗同归于尽?” 尚国能大怒。 “详稳的家眷在宁兴吧?” 使者一句话就令尚国能偃旗息鼓。 “大将军说了,此战获胜,详稳可为首功。到时候宁兴必然有重赏。” 你死了,但儿孙能富贵。 干不干? 尚国能咬牙,“若是能让杨狗陪葬,值了!” 苒进面色微白,“若是杨狗回师呢?” 使者说道:“那是下下策。一旦他回师,那就是落水狗。林骏会冲着北疆下手,大将军会尾随,一路追杀 杨玄乃是长安欲除之而后快的逆贼,大将军说过,杨玄不能败,特别是大败。一旦大败,就再无爬起来的机会。长安会痛打落水狗,大辽会出兵夹击。” 使者指着城下北疆军。“此刻杨狗的辎重当化为灰烬,接到噩耗他会如何,诸位,何不如一起看看?” 尚国能丢开生死,说道:“拿酒来!” 战时喝酒使者看了他一眼,但想到赫连督拿尚国能当炮灰,喝点酒算什么。 这时,远方烟尘起。 “有数百骑!” “杨狗怕是发现不对了。” “这是去接应辎重的人马。” “看来是无功而返了。” 杨玄嘴里说的云淡风轻,可心中却有些焦虑。 当下他有些进退两难,攻城就不想了,毫无意义。 撤军也不能。 唯一的法子,竟然是去寻赫连督决战。 可赫连督绝壁会避战! 这是杨玄第一次遇到这等绝境。 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国公,老二回来了。” 王老二回来了。 杨玄一怔。“不是令他去桃县查探吗?怎地回来了?” “莫不是发现了辎重.” 发现辎重被焚毁,王老二必然会撤回来。 要死,他也会选择和杨玄一起。 “国公!” 王老二的声音. mmp! 怎么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 王八蛋! 杨玄第一次生出了想痛打他一顿的念头。 “国公。” 王老二到了中军,说道:“我昨夜遇到了辎重.” 中军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住了。 “好家伙,两万敌军正在围攻,打的热火朝天啊!” 杨玄:“.” 众人:“.” “我一看那么热闹,哪里坐得住,就从后面给了敌军一下子。” “老二”现在谁敢说王老二憨傻,韩纪能给他一巴掌,“老二,你特娘的就是个就是个祥瑞啊!” 一种狂喜令所有人都忘记了祥瑞这个词是帝王专用。 卫王都忘记了,“你是如何发现的?” “国公令我越快越好,我便一直赶路,眼看着黄昏了,刚想着是不是弄些肉干吃吃,却嗅到了血腥味。” “给!”秦国公亲自送上肉干。 王老二塞了一块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般说话,竟然还很是清楚,“我找到了被浅浅掩埋的斥候尸骸,看着才将被杀没多久,一起被掩埋的还有北辽军的人。 我觉着奇怪,心想北辽军怎地摸到了这里。我想着跟着去看看.这不,一看,就看到了他们正在攻打辎重车队。国公,这算不算功勋?” “算!” “大不大?” “大!” 王老二乐了,“可能压倒赫连云裳?” 老贼笑道:“能!”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韩纪难掩兴奋,“国公,这是天命啊!” 都特娘的陷入绝境了,竟然能咸鱼翻身。 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这一刻,杨玄都对这个虚无缥缈的天命格外亲切。 他看了一眼苍穹。 难道我真是老天的儿子? “国公,下一步当如何?” 知晓了对方的谋划,粮草顺利解救,该反击了。 “赫连督费尽心力为我布了这个局,我怎能不还以颜色。” 杨玄笑了笑,“传我的令,撤!” 第1102章 谁的坑 尚国能站在城头上,看着北疆军中军方向,说道:“杨狗军中粮草应当不多了吧?” 判断敌军的粮草存量,这是将领的基本技能之一。尚国能询问,不过是想坚定自己的信心罢了。 若是杨玄孤注一掷,不顾伤亡攻打铺乡城,尚国能没有把握能守住。 城破之后纵火烧掉粮仓,绝望的北疆军会干啥? 没了粮食的不只是他们,还有城中的百姓和俘虏。 到了那个时候,率先被饿死的也是他们。 而被当做是始作俑者的尚国能,几乎可以提前预定一个竖杆子的名额了。 苒进说道:“不会超过三日。” “详稳放心,他坐不住了。”使者笑的很是欢喜。 来之前他就知晓,此次九死一生。但战后的赏功也会格外丰厚。 儿孙有福喽! 尚国能说道:“老夫以为,他会攻城。” 使者点头,“除非他抛下步卒,否则三日粮草不足以赶回去。半道断粮,大将军轻松就能击败他。” 尚国能看了一眼使者,“必死之局你也肯入局,胆略倒是不错。” 使者呵呵一笑,“人总归有一死,若是一死能换来儿孙家人的富贵,我甘之如醴。” “儿孙啊!” 尚国能想到了儿子,眸色柔和了些,“晚些告知城中百姓,就说,城破杨狗会屠城,都拿起兵器,和他们拼了。” “百姓,无济于事吧!”使者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奇葩.没经过操练的百姓去厮杀,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与其被饿死,不如被杀死!” 尚国能的脸上多了一抹残忍,“一城人都死光了,想来大将军的功绩会更多些。” 他这是暗讽赫连督用自己和演州当弃子。 使者不在意这个,突然,他眼前一亮,“咦!杨玄这是.” 北疆军中军大旗动了。 不是往前,竟然是. “他们要撤!” 中军大旗便是全军的风向标,大旗所向,便是大军所向。所以战时大旗几乎便是主将,专门有一队悍卒保护大旗。 “他疯了?” 苒进只觉得心口那里跳的利害,一股股欢喜和庆幸不时涌出来。 大旗向后,隐约能看到中军尽皆掉头。 尚国能抬头,看到北疆军后队开始转向。 前方的骑兵从两侧绕到了后面,随即斥候前出,骑兵分散开来,在两翼,前方护卫大军。步卒在后. 这是标准的行军姿态。 “杨狗撤了!” 城头一阵欢呼。 欢呼声传到了城中。 那户人家中,男主人冲着妻子得意洋洋的道:“我说过杨狗破不了铺乡城,你却笃定咱们得去北疆种地。看看,这不就走了?” 妻子看着他,“你觉着,这里好,还是北疆好?” 男子一怔。 好像,是北疆更好啊! 赋税公道,官吏清廉,军队强大 “可这是咱们的家!”男人嘴硬。 “往前数几百年,咱们的祖上都是放牧的。那时候哪有牧草,哪就是咱们的家。那时候苦,好不容易进城种地,也苦。我琢磨了许久,苦就苦在贪官污吏身上。若是去北疆,便能脱离苦海.” 妻子遗憾的道:“可惜了,秦国公竟然走了。 男子气急而笑,“合着照你的意思,咱们都该做俘虏?” “在这个城中,谁不是俘虏?” 妻子低头,开始祈祷。 “.求神灵护佑秦国公平安明年,一定要再来啊!” “可会有诈?” 苒进提出了疑问。 “屁的诈!”尚国能面色红澜,“杨狗军中存粮仅有三日,车队一动,就瞒不过军中将士。此刻军中士气定然不安。在这等时候,他能维系大军不散便是了得。” 使者说道:“大将军交代若是杨狗撤离,演州无需追击。” “呵呵!” 尚国能冷笑,“大将军的大军就在左侧,杨狗此刻军心散乱,我军衔尾追击,大将军从侧翼给他一下,杨狗必然大败。我军不动,留着作甚?” “若是杨狗埋伏.”使者也觉得这个命令有些不得劲。 “苒进留守,老夫率军追击。如此,杨狗若是伏击我军,必然会被拖住.一旦被拖住,大将军赶到,他将进退两难!杨狗不蠢一旦撤军,当一路急行。伏击.老夫就等着他伏击!出兵!” 铺乡城城门大开,尚国能带着所有的骑兵出击。 使者也跟随,出城就吩咐道:“速去大将军那里禀告。” “大将军,裴俭撤军了。” 赫连督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禁一喜,“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杨玄不肯攻破铺乡城,只有退兵一途。令!” 众人束手而立。 赫连督沉声道:“杨狗必然令快马去龙化州与坤州等地传信,令其出兵接应。斥候马上往南,盯着。一旦发现三州出兵,马上回禀。” “领命!” “令,全军集结,出击!” “领命!” 众将告退,赫连督走出大堂,一振披风,难掩欢喜之色,“将领实则便是农人,将领谋划便是播种,厮杀便是施肥,而此刻.老夫筹谋了差不多半年的一战,终于要收获了。 几个将领进来,一脸欢喜之色,“大将军,杨玄撤军了。” “他手中最多有三五日粮草,再不走,军心就会乱。” 赫连督走出官廨,街道上一队队军士在往城门去。 “见过大将军!” 那些将士见到赫连督欢喜不已,就差欢呼了。 一个将领笑道:“杨狗这几年太过得意令儿郎们颇为沮丧。此次大将军从容谋划,给了他重重一击,士气大振啊!” “扬眉吐气,就在今朝。” 有人牵马过来,赫连督上马,“令尚国能出兵追击,不过,不可迫近。” “大将军担心杨狗会杀一个回马枪吗?” “看过草原狼狩猎吗?” “看过。” “狼群会远远的跟着猎物,猎物不安,便会频频回头,用不了多久,猎物便会身心俱疲。这时候,狼群轮番上去攻击疲惫不堪的猎物轰然倒下。这才是追击!” “妙啊!” 赫连督出城,看着麾下雄壮,不禁大笑。 “今日,老夫便带着你等去狩猎!打狗!” 尚国能带着两万骑紧追不舍。 “北疆军就在前面。” 斥候们已经跟到了北疆军的身后。 “不好,北疆军掉头了。” 敌军追的太紧,北疆军一个掉头,吃掉了数百敌军。 “放缓些!” 尚国能令麾下拉开了和北疆军的距离。 “详稳,大将军有令!” 赫连督的使者来了。 “大将军令详稳不可迫近北疆军,远远跟着。” “知道了。” 尚国能率军放缓速度,看着北疆军远去,才缓缓跟着。 “大将军到了何处?” 不过半个时辰,尚国能就按捺不住了。 “大将军距离此地尚需一个时辰。” “足够 了。” 尚国能说道:“若是我军能缠住北疆军,大将军率军赶到,便是突袭之势。林副将必然就在前方设伏” 信使看了他一眼,“确实如此!” 按照赫连督的安排,林南击破粮道后,就在原地等候,截断北疆和杨玄大军之间的联系。等杨玄撤军时,半道伏击。 这时,前方北疆军有些慌乱。 后面的骑兵在往前方赶。 喊杀声远远传来。 “是林副将!” 使者大喜,“详稳,机会来了!” 尚国能拔刀,目光炯炯,“这一战,首功在我。儿郎们,杀杨狗!” “杀杨狗!” 两万骑兵开始突击。 “杀啊!” 尚国能一马当先。 春风吹过他的胸膛,微冷,但他的胸中却有久违的热血来涌动,仿佛回到了当初从军时。 大败杨玄,随后兵临北疆……这一战,赫连督统筹谋划首功,林南截断粮道,伏击杨玄次功,而他呢? 吃残羹剩饭! “从两翼包抄过去!” 尚国能的胃口很大,想尽可能多的包住北疆军。 双方越来越近 号角声长鸣,北疆军殿后的步卒突然掉头,开始列阵。 阵列迅速成型,长枪朝外。 “弩阵!” 弩手们在上弦。 “陌刀手!” 一队队陌刀手走到了长枪手之后。 这! “不对!” 使者喊道:“要小心!” “闭嘴!” 尚国能粗暴喝住了使者,双目通红,“杀进去!” 前方在伏击,这时候只需击败后队,北疆军自然崩溃。到时候席卷着溃兵往前,冲散北疆军主力. 不说首功,林南的次功得让个地儿吧! “杀啊!” “放箭!” 密集的箭雨覆盖了敌军。 战马长嘶,重重摔倒,马背上的骑兵被甩了出去,随即被同袍的战马踩杀。 无数骑兵冒着箭雨在勇敢的前冲。 嘭! 长枪阵列前,爆发出了一阵惨嚎和巨响,一个个步卒被撞飞,一批批战马被捅杀。 战马哀鸣。 没死的军士在惨叫。 仿佛是地狱! “长枪退!” 残余的长枪手们推开。 身披重甲,手握陌刀的大汉们上来了。 “斩!” 刀光整齐闪过。 仿佛是一道由光组成的高墙。 那些疯狂的人马在这道高墙之前撞了个头破血流。 鲜血喷溅的漫天都是。 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尚国能第一次见到陌刀发威,不禁眸子一缩。 “惨烈!” 使者不禁呻吟着,仿佛感同身受。 “冲过去!” 尚国能红着眼睛,咆哮道:“只需打开一个缺口,此战便大胜!用血肉推,给老夫推开它!” 随着他的这道命令,守军疯狂向陌刀阵发起冲击。 “杀!” 锋锐的陌刀无视了那些甲衣,一刀下去,把整个人劈为两段。 杨玄就在中军。 他看着敌军反复冲杀,赞道:“数百年霸主,雄风不减。” 韩纪笑道:“可惜,夕阳西下了。” “快!” 赫连督在催促麾下。 战马是武人的兄弟,也是他们最忠诚的同袍。许多时候,他们还没吃,就得先把马儿喂饱。好东西先给马儿吃,遇到水源先给马儿清洗 可此刻,他们却拼命抽打着自己的战马。 没人在乎什么同袍,兄弟。 所有人脑海中就一个念头。 杀杨狗! 那个令北辽忌惮不已的名字,今日将成为历史! 一队斥候出现在前方,面对万马奔腾,他们停在原地看着那些骑兵飞快从身边冲过去。 直至中军赶到,斥候们才调转马头,跟着一起往前。 “大将军,尚详稳令我等禀告,林副将伏击杨玄大军,我部随后发动攻击” 赫连督笑道:“怎地,他这是担心老夫到早了,抢走了他的功劳?”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大笑。 这一战是赫连督心血之作,无论是谁,就算是皇帝来了,也抢不走他的首功。 故而他这么一说,麾下不禁惬意大笑。 “林南干的不错!” 赫连督笑道。 左侧,十余骑正在艰难往这边赶。 “大将军,是大将军的人马!” 马背上,林南舔着干裂的嘴唇,面色焦急,“叫住他们!” “大将军!” “停住!” “停住!” 疾驰中的大军分出一队人马过来查看,当看到狼狈的林南时,不禁愕然。 “停住!”林南神色焦急,“让他们停住!” 有人策马回去,“是林副将,让大军停住!” “林南不是在伏击杨玄吗?”赫连督面色一变,“不好!” 大军停住,林南赶到。 “你不在前方伏击杨玄,为何到了此处?”赫连督看到狼狈的林南,一颗心往下坠去。 “大将军,今日凌晨,下官率军突袭北疆辎重,眼看着就要成功,那王老二王老二率军赶到” 他面露惊怖之色,“天色昏暗,我军溃败,被王老二往南边驱赶下官绕道赶了回来。 大将军这是.” “杨玄撤军!” 赫连督深吸一口气,“马上去召回尚国能.希望还来得及。” 林南愕然,“他为何撤军?不好,这是个圈套。” “尚国能令人来报,说你在前方伏击杨玄大军” 赫连督面色铁青,“老夫挖了个坑,杨玄没跳,反手把那个坑掩饰了一番,结果,尚国能跳了进去。” “杀啊!” 尚国能杀红了眼。 “杀杨狗啊!” 他咆哮着。 “杀杨狗!” 麾下士气不减。 “详稳!详稳!” 有人在高喊。 “何事?” “敌袭!” 尖叫声中,尚国能回首,脑袋转动过去,然后 在半途猛地停住。 脖颈那里发出了咔嚓一声。 两侧,骑兵如洪水般的在涌来。 “万胜!” 月底了,求票啊! 第1103章 名场面 当知晓赫连督的谋划后,剩下的事儿就简单了。 韩纪准备了许多方案,但杨玄只是一个字:撤! “两军厮杀,情报为先。金英归降,让我得知尚国能自傲自大的性子,这等人好大喜功。赫连督的谋划说实话,出色。 我军一撤,尚国能下意识便会想着这是我军得知粮道被断后,无奈撤军。这等机会他若是放过,随后赫连督大军掩杀,功劳与他就无关了。” 杨玄指指脑子,“两军厮杀,实则便是斗心眼。此战,第一局,赫连督险些获胜。第二局刚开始。” “林南呢?” 尚国能带着麾下掉头,可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彪人马在后面堵着。 “是王老二!” “林南呢?”绝望的尚国能再度问道。 使者面色苍白,“他不该在前面吗?” “这是个圈套!” 尚国能劈手抓住使者的胸襟,骂道:“赫连督那个只知晓吹捧的狗贼,这便是他的谋划吗?狗贼!” 使者用力挣扎着,“老狗,你不思脱困,却还在喋喋不休推卸罪责!” 尚国能挥刀,使者低头避开,策马远离他,说道:“我们走!” 他知晓,此刻就算是赫连督在这里,尚国能也敢挥刀。 人在绝望时,内心的恐惧被放大,什么规矩都不放在眼里。 使者带着他的百余护卫脱离了尚国能所部,朝着看似薄弱的右翼逃窜。 “这个蠢货!” 尚国能冷笑,“杨狗擅伏击,越是薄弱的地方,背后越是可疑。走!” 他带着麾下人马往王老二那边冲去。 王老二就带着三千余人马,看着,也很薄弱。 此刻无论往左还是往右,都有可能是个大坑。前面当然也有可能,但那是回家的路。 将士们会迸发出更强大的意志来,为了回家,义无反顾! 他看了一眼右侧,使者带着百余骑果然遭遇了拦截,随即掉头往回跑。 “蠢货!” 尚国能吐了一口唾沫拿出水囊,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张嘴哈出一口酒气,“打起神来,老夫带着你等,回家!” 双方一接触,王老二就往两边散开,随即从两翼夹击。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 前方空荡荡的,守军绷紧的心一下就松弛了。 “快!” 尚国能拼命打马,他发誓,只要回到铺乡城,就闭城不出。至于赫连督和杨玄的后续大战,他不再过问。 那个老狗! 说实话,在知晓了赫连督的谋划后,尚国能颇为嫉妒,但也知晓,自己没这等能力。 但如此谋划依旧败了。 这个结果令他不寒而栗。 这是天意吗? 他第一次对北辽的国祚生出了担忧。 他是骄傲,是嘚瑟,可那是秉性。 骨子里他依旧是那个一心想着为大辽攻城拔寨的尚国能! 当前方出现了乌压压一片骑兵时,尚国能勒住战马。 “是裴俭!”身边的将领绝望的道:“将士们再无士气!” 尚国能深吸一口气,“先是阻截,当我军鼓起士气时,王老二撤了,于是,士气一松。接着再度堵截。士气这个东西,能提起来一次,但,很难提起来第二次。娘的!老夫不是杨狗的对手,心服口服!” 他掉头。 看着围过来的大军,苦笑道:“这一战,结束了。” 号角长鸣,鼓声震天。 “放箭!” 北疆军不慌不忙的从四周开始挤压、 守军开始突围。 双方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战。 “该结束了。” 杨玄说道:“玄甲骑!” 张度说道:“下官在!” “赫连督快来了,打扫干净屋子,才好迎客。出击!” “领命!” 玄甲骑出击,黑甲出现,一头就冲了进去。 敌军被冲散,随后被大军切割包围,慢慢收割。 尚国能带着数百锐左冲右突,最终被团团围住。 他喘息着,笑道:“老夫想请见秦国公。” 他的要求被禀告上去。 “赫连督还有多远?”杨玄问道。 “半个时辰不到。” “闲着也是闲着,去见见。” 杨玄策马,被簇拥着到了包围圈中。 尚国能仔细看着他,“年轻。老夫有个疑惑,秦国公这般年轻,为何咄咄逼人。长安不满秦国公北进,国公为何执拗向北?国公难道是想谋反吗?” “到了这等境地,你还想着下烂药,看来,我倒是低估了你的胆略,想死?”杨玄问道。 “死,老夫何惧?”尚国能笑道:“老夫只是想看看国公。” “那么,此刻你也看到了。”杨玄不觉得尚国能准备刺杀自己。 看看左右,林飞豹等人手握铁棍子在戒备,别说是尚国能,就算是如安的师父来了,也只能退避。 “老夫一直不满赫连督,不过此次他的谋划却令老夫暗中赞叹不已。可这等谋划却无功而返,老夫想问,国公可是猜到了他的谋划吗?” 杨玄看了王老二一眼,“对!” 瞬间,尚国能眸色就像是风中之烛,神彩黯然。 “降了吧!” 金英冒泡了,“秦国公宽宏大量,尚详稳还等什么?” 尚国能叹息,“老夫怕死后没脸去见先帝。” 他握紧长刀,说道:“还请国公告知,北疆对大辽,是何意图?感激不尽。” “你想到了地底下去告知赫连峰?”杨玄莞尔,“自然是犁庭扫穴!” 到了现在,他无需掩饰自己对北辽的态度。 尚国能苦笑,“大辽啊!还能支撑多少年?” 他把长刀搁在脖子上,开口,“国公,老夫愿.” “此人太啰嗦!” 杨玄策马掉头。 呼! 一根铁棍子呼啸而过,砸在了长刀刀背上。 长刀切入了尚国能的脖子中。 他眼中的神彩消散,喃喃的道:“老夫,愿降啊” 杨玄不喜这等投降都磨磨蹭蹭的蠢货。 “他只是想为自己寻个投降的台阶罢了!”韩纪笑道。 “在我的面前,没他的台阶!” 杨玄说道。 “大军,列阵!” 杨玄策马到了前方。 远处,已经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黑点。 那是赫连督的斥候。 杨玄颔首,“收回来。” 号角声中,北疆军斥候回撤。 大地在震动。 乌压压的骑兵出现在远方。 “大将军,北疆军列阵以待!” 赫连督已经看到了。 那一片倒满尸骸的战场他也看到了。 “尚国能无能!” 赫连督咳嗽着,“停住!” 大军停住。 两军相隔三里地,静默相对。 “尚国能完了。”有人大致估算了一下那些尸骸的数目。 “他立功心切,一头就跳了进去。”赫连督笑着,“我大军根本还在,无需担心。” 可谁都知晓,这一战之后,此战的风向,就变了。 对面,杨玄策马上前。 招手! 就像是招呼老友般的喊道: “老赫连!” “大将军,小心有诈。”林南说道。 “老夫不会上当!” 虽然杨玄修为平庸之事天下皆知,但赫连督不想以身试险。 “怯弱!” 杨玄举起手,往前挥! 随即,单骑往前。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随即后方大军跟随。 阵列沉默着往前。 杨玄就像是郊游般的缓缓策马而行。 他甚至还有闲暇看看左右。 阳光温柔挥洒下来,地面上,嫩草点点。一股子泥腥气弥漫在荒野上,生机勃勃。 哒哒哒! 杨玄在缓缓而来。 林南眯眼看着他,“大将军,他这是在.以势压人!” “老夫知晓!” 赫连督当然看出了杨玄的用意。 这一战,他辛辛苦苦谋划的局被破了。 接下来,杨玄必将攻打演州。 随后便是苍州。 北辽军士气已然跌落,但杨玄觉得还不够。 他借着刚击败尚国能的大势,单骑压迫而来。 “大将军,出击吧!” 有人按捺不住,“否则士气跌落了。” “他要的便是这个!” 林南面色惨白,他知晓,自己那一败,就葬送了大将军的布局。现在杨玄以势压人,就是要想摧毁大军的军心。 若是大将军不作出应对,当双方距离拉近时,杨玄会毫不犹豫的发动进攻。 到了那时,军心混乱的北辽军,危矣! 可出击,杨玄大概是巴不得吧! 一战击溃北辽主力,随即,演州和仓州就像是两个不设防的美人儿,唾手可得! 可若是不战而退,对士气的打击太沉重了。 进,难! 退,亦难! 杨玄单骑而来,便让赫连督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赫连督神色平静,但众人知晓,大将军是在权衡利弊。 “大将军!”林南咬牙道:“出击吧!” 赫连督面色平静,只是在看着杨玄。 一骑依旧孤零零的,像是郊游般的在接近。 身后,大队人马在跟随。 “可惜没弩车!”有人遗憾的道. 若是有北疆军的弩车跟随,现在就能给杨玄一家伙。 “不能再让他们进了。”有人低声道。 再进,就到了突击的距离。 杨玄突然勒马。 众人不禁心中一松。 “原来,杨狗也是怕了!” 杨玄勒马,骂道:“狗曰的,好不容易想装个无畏,可后面……林飞豹那个棒槌也不知晓上来护卫。” 后面阵列前的林飞豹看着杨玄,热泪盈眶。 “老夫想到了当年,真像!都是一般无畏!” 张栩点头,“是啊!当年,陛下就是如此,一人走进朝堂,挥斥方遒,舌战群臣。这一幕,真是像啊!” 杨玄不知晓林飞豹是想到了自家老爹当年的英武,不想破坏这个名场面。 他看着前方的敌军,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画面。 不! 是名场面! 那是什么来着? “朱雀!音乐!” “什么类型?” “能让我看着百万大军,依旧想单骑突击的音乐。” “ok!” 雄壮的音乐响起。 热血! 奔涌! 呛啷! 杨玄拔刀! 气势渐渐攀升。 “他想作甚?” 赫连督蹙眉。 有人冷笑,“他难 道还敢单骑冲过来?” 后面,林飞豹也愣住了,“国公这是要作甚?” 不能冲动啊! 老贼捻着胡须,知晓老板偶尔会冲动一次.被他自己称之为中二的冲动。 “准备去抢回主公!” 韩纪气急败坏的道。 裴俭拔刀。 甄斯文拔刀。 卫王已经策马出去了。 巨刀在手,卫王有信心在杨玄中二之前把他弄回来。 “看!” 身后有人喊道。 杨玄横刀指着前方。 喝道:“元州杨玄在此谁敢与我一决生死!?” 北辽军将士看看左右。 杨玄擅伏击! 左右有些烟尘,又像是雾气。 杨狗的伏兵! 心在抖! 手在抖! 接着,浑身都在抖动! 有人甚至情不自禁的策马后退。 这一退,引发了大军的混乱。 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 赫连督刚想发话稳定军心。 前方杨玄再度大喝。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咿律律! 一匹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的军士跌落马下。 瞬间,大军乱了。 赫连督面色一变,“撤!” 前方,杨玄保持着刀指数万大军的姿态。 单骑逼退数万敌军! 这是杨玄的名场面! 第1104章 国公万岁 敌军潮水般的退去。 “不必追击!” 杨玄收刀,觉得手臂有些发酸。 敌军尽数是骑兵,虽说撤退,可建制还在,并无损失。若是北疆军追击,赫连督一个迂回,便能突击留下的步卒。 身后没人回应。 娘的! 都死了不成? 杨玄回头,就见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一人喝退数万敌军!”姜鹤儿眼中全是星星,“国公果然是当世第一豪杰!” 赫连燕桃腮绯红,觉得脸颊发热,忍不住赞道:“国公,豪迈!” 那些将士看向杨玄的眼神都不同了。 原先是崇敬,现在多了崇拜之色。 谁能单骑喝退数万敌军? 秦国公! 大军随即向演州进发。 尚国能率军追击,王老二兜住了他的后路,接着是裴俭。 故而铺乡城城头上,苒进依旧在期待着捷报。 “此战若是大胜,随后就会兵发内州等地,一一击破,收复故土。接着,就该逼向北疆了。” “不,当是先灭了林骏那个叛逆!” “也是,否则林骏在侧,便能威胁我大军侧翼和粮道。” “也不知咱们能否出击。” “怕是难。” 几个将领在分析此战,到了最后,都默然了。 尚国能看不起靠吹捧帝王上位的赫连督,赫连督再大的肚量也不可能让他随军立功。一句留守演州了事。 可惜了! 苒进也颇为遗憾。 有文官来请示,“可否放开城中管束?” 众人看向苒进,苒进想了一下,“放开吧!” 从北疆军兵临城下开始,城中就进入管束状态,百姓不许出门,粮食按照人数供给。 随着禁令解除,百姓纷纷走出家门。 那户人家也是如此。 男子走出家门,伸个懒腰,“好舒坦!” 妻子给神灵行礼,出来看看街道,有些失望的道:“秦国公真的走了?” “你这个蠢女人!若是被人告发,咱们一家子都完了!”男子怒道:“再有这等念头,老子便休妻!” 妻子默然,不过依旧痴痴的看着南方。 “杨狗此战多半是败了,那谁说的.”男子想了想,“说什么杨狗不能败,一旦败了,天下人都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什么声音?” 妻子看着南方。 男子也听到了。 走出家门的百姓缓缓看向南方。 “是马蹄声!” 南方,当那面大旗重新出现时。 城头寂然。 良久,苒进才反应过来,“敌袭!” 铛铛铛! 警钟长鸣。 苒进喊了敌袭后,下意识的等待尚国能的吩咐。转瞬想到尚国能出城追击杨玄大军,他不禁绝望的道:“让百姓回家不,告知他们,杨狗要屠城,让所有人拿起兵器!” 铛铛铛! 钟声不断传来。 一队骑兵策马而来,喊道:“杨狗要屠城,所有人拿起兵器,准备守城!” 男子面色大变,“杨狗不是走了吗?” “他又来了。” 男子看向妻子。 “秦国公不会屠城!”妻子转身进家,跪在神像前,喜滋滋的道:“神灵果然灵验,回头信女便供奉大豕头一个酬谢!” 男子进家把门关上。 和妻子并肩跪在神像前,说道:“可能问问神灵,咱们的命运会如何?” 妻子闭上眼,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神灵说,国公必胜!我们一家子,都会去北疆!” “敢死营!” “在!”索云一瘸一拐的近前跪下,抬头,“国公吩咐!” “敌军士气尽丧,一刻钟,可能破城!” 索云知晓这是国公把立功的机会递给了自己和麾下,涨红着脸道:“若是不能,小人便战死城头!” “招降!” 第一个命令是攻城,第二个命令是招降。 城头,有人说道:“当初详稳有交代,若是城破,先把粮仓烧了。” 烧不烧? 左右人都在看着苒进。 索云带着敢死营缓缓前行。 “国公吩咐谁敢烧毁粮仓,破城后,守军尽数屠灭,筑京观!” 虽说粮道保全了,但粮食总是不嫌多的从北疆一路转运过来,耗费不小。 “烧不烧?” 城头,所有人都看向苒进。 苒进知晓,这些人问的不是粮仓该不该烧,而是在问要不要降。 杨玄出现,就意味着尚国能完了.当然,兴许只是败退溃逃。 但大将军呢? 用脑子想一想,若是杨玄粮道被断,此刻大将军的大军该出现了。 粮道被断,军中士气必然大跌。 趁他病,要他命啊! 这个道理连个小卒子都知晓,赫连督没道理不知道。 那么! 人呢? 大军呢? 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城下,老贼拿着小册子,挠挠头。 他低头涂改了几行字,一边记录,一边嘟囔。 “原来国公阵前断喝不是在耍帅,而是要打击敌军士气。赫连督大军一退,铺乡城守军看不到援军,自然士气全无,破城,易事也!” 姜鹤儿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这个?” 杨玄发誓,自己当时就是抽了,多年未曾冒泡的中二气息窜了出来。 那一刻,他想到了长坂坡上,张飞那断然一喝,喝退了曹军。 名场面啊! 他带着数万大军,比张飞那时候阔气多了。 断然一喝,赫连督退兵。 至于铺乡城,说实话,杨玄觉得尚国能一去,最多能坚守一刻钟。 上位者随意一个中二,在下属的心中却被放大,被抬高了。 杨玄在想,以后自己的每一句话,是否会被后人反复琢磨。就像是圣贤的话,被各种曲解,各种误解,各种故意分析 艹! 难怪圣人说,千言不如一默。 “国公的兵法,无处不在啊!” 面对麾下的赞誉,杨玄选择了沉默。 谦逊! 不嘚瑟! 国公,雅量高致! 逃过一劫的北疆军,迸发出了巨大的热情。 “降不降!” 敢死营逼近城下。 没箭雨。 索云狞笑道:“攻城!” 呼! 木梯架在了城头,城头有人在举手。 “降了!我等降了!” 苒进此刻被绑着,背靠城头坐在那里,苦笑道:“老夫不想降,可好歹不能拖着你等赴死。罢了。” 城门大开,骑兵冲了进去。 晚些清理完毕,杨玄进城。 韩进令人准备了欢迎仪式。 “热情些!” 军士们得了交代,务必要营造出百姓热情迎接王师的气氛。 于是百姓被赶出家门,‘笑着,迎接秦国公。 “有些假!” 杨玄不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憨憨,见到那些百姓一边笑,一边颤抖,就知晓这是在弄鬼。 “谁弄的?” “老夫!”韩纪低声道:“国公,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国公不但要功勋,要地盘,还得要养望啊!” 所谓养望,便是积蓄名声。 另一个世界里,司马光不满新政,可却斗不过王安石,于是便卷起铺盖去洛阳修。 老夫看着你王安石就恶心! 眼不见,心不烦! 可没想到的是,他这么修一修的,竟然熬到了新政失败的那一日。 后人都说司马光是走狗屎运,可你得看他修的是什么。 资治通鉴! 这是一本政治味道浓郁的巨著。 这不是在修,而是在不断对外发表自己的政治主张! 所以,当王安石倒台后,反对派第一个想到了他老兄。 于是,司马光众望所归。 杨玄不是司马光,他有赫赫战功,有显赫的出身. 可在韩纪看来却还差些意思。 “世人总是挑剔的。等到了那一日,世人只说国公的赫赫战功,显赫出身,可却少了王者之相,不够啊!” 韩纪摇头晃脑的。 杨玄指指那些演技扑街的百姓,“可这个也不像吧!” 韩纪老脸一红。 “国公!” 就在此时,左前方有女子尖叫,声音兴奋到了尖利,让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粉丝。 众人看去,就见一个妇人在手舞足蹈,欢喜的喊道;“国公,奴终于盼到了国公。国公,奴愿意去北疆啊!” 呃! 这个演技杨玄发誓,这个演技比卷轴里的影后还出色。 看看那颤抖的身体,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演绎着主人的欢喜之情。 看看那泪水,欢喜的落下,都顾不上擦一下。 啧啧! “老韩,不错!”杨玄赞道。 “老夫并未安排!”韩纪愕然,随即说道:“国公,好机会!” 杨玄当然知晓这是好机会,他下马走了过去。 妇人兴奋的跪了下去。 “见过国公!” 杨玄微笑道:“起来!” 妇人起身,杨玄问道;“为何想去北疆?” 韩纪在边上微笑,低声对一个随行的小吏说道:“马上去查这个妇人一家子的情况,若是无可疑之处,厚待!” “是!” 这等小事儿自然无需杨国公来处置,他只需做足了亲民的姿态就好。 “国公不知,这北辽的官吏都烂透了,赋税如何收他们说了算,什么律法,他们说的话便是律法.奴一家子过的苦不堪言。奴听商人说北疆那边赋税轻省,且官吏清廉” 就为了这个? 杨玄在琢磨赋税和吏治对民心的影响。 妇人继续说道:“从龙化州丢了之后,奴就在想,这大辽怕是过不下去了。北疆这般强大,国公这般年轻,北疆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还有安全感! 杨玄暗自点头。 妇人赧然道:“国公莫怪奴不要脸。奴原先也想着效忠大辽的,不,是北辽。”她轻轻抽了一下嘴角,“每一次被那些官吏欺凌奴就发狠,想着这个北辽不值当奴的忠心。可后来又悔了.就这么几次三番,过了多年,奴也绝望了。” 民心,从来都不是一下被摧毁的! 杨玄记下了。 他点点头,“后续去了北疆,好生过日子。” “多谢国公!” 妇人再度跪下,拉都拉不起来。 杨玄继续往前。 妇人的夫君冷笑,“说了一通,屁用没有!” 妇人看着他,“夫君不想去北疆吗?” 男人默然摇头。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氏!” 妇人回头,见是一个北疆小吏,就想跪下。 小吏摆手,“无需跪拜。我来是想问问,你家是想耕种还是做生意?或是”,小吏看看她的丈夫。“演州移民到了北疆也得要人管辖,上面看好你家,你仔细想想做什么。” 男子脱口而出,“还能做官?” 这特娘的就是个小吏,官个屁.小吏笑道:“是啊!” 男子回身冲着杨玄的背影跪下,“国公万岁!” 杨玄身体一滞,随后继续前行。 韩纪回头看了一眼,“时机不对,否则当赏!” 当北辽衰弱时,北疆和杨国公就该露出獠牙了。 此刻,还差些意思。 可有人高呼万岁后,城中觉着自己做了俘虏的百姓惶然,也情不自禁的跟着高喊。 “国公万岁!” “国公万岁!” “国公万岁!” 韩纪低声道:“退开!” 所有人退开。 就杨玄孤零零的站在中间。 他缓缓环视四周。 神色平静。 那些百姓宛如被大风吹倒的麦浪,纷纷跪下。 “国公万岁!” 月底两天,求票。 第1105章 术和道的关系 铺乡城不小,否则也无法作为演州的治所,攻防的核心。 但它的规划格局有些粗糙! 主干道很宽,利于军队快速转移机动。 但地面不平,两侧不时出现违章建筑。 此刻,宽敞的街道上跪满了人。 风从城外的荒野吹来,吹动长发,衣袂。 杨玄伸手,“起来!“ 然后,缓缓纵马而行。 麦浪缓缓直起腰,目光追随着他。 万岁! 这是个吃饱撑的想到的口号。 谁能万岁? 泥土! 山脉! 而人,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 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让杨玄觉得呼吸顺畅的不像话,空气中仿佛都是幸福的因子,让他浑身舒泰。 他看了一眼蓝天。 仿佛触手可及。 他看了一眼张开的掌心。 这个天下! 仿佛被他握在了手中。 不能再想了! 杨玄微微摇头,把那种飘飘然驱散。 可却没卵用,身体依旧在发飘,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变成了神灵。 他看了一眼那些百姓。 他知晓,自己一句话,就能决断这些人的荣辱,乃至于生死。 他看了一眼街道,两侧的屋子矮小,只需一声令下,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这种飘飘然能毁灭眼前的一切! 这种感觉真的太令人陶醉了。 原来,这便是帝王吗? 到了驻地,杨玄进了大堂坐下。 “老夫莽撞了。“ 韩纪请罪。 “哦!”杨玄还在神灵的余韵中。 “此刻高呼万岁看似能提高国公威望,可却会引发各方警惕,乃至于舆论沸腾。” 韩纪真的后悔了,但很好奇,“卫王却不见怒色。” 杨玄一拍脑门,“忘记他了。“ 韩纪尴尬的道:“不过老夫仔细想了想,国公有不负大唐的誓言在,他定然会以为,国公是想在北方自立。” 杨玄的脑子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大侄子的性子……你说粗豪,实则粗中有细。从他能安心打铁数年来看,这人没什么权力欲望。 但毕竟江山是老李家的,眼瞅着有人称万岁,大侄子会怎么想? 杨玄干咳一声,“晚些弄些烤肉,罢了,和你说这个作甚?鹤儿!” “哎!“ 姜鹤儿从外面跑进来,一手压着头发,一手拿着文,拿着文的手还压着被春风吹起来的衣袂…… 她的脸蛋红红的,眼睛明亮,“国公。” “令他们弄些好羊肉,准备烤肉!“ “我要吃!“王老二进来了。 ”你这个吃货!”杨玄没好气的道:“此次你抗令在前!” 王老二不忿的道:“国公你先去还说幸亏我从仓州绕了一圈,否则还擒不住金英。没有金英在手,你就没法判断出尚国能的秉性。判断不出尚国能的秉性,就不能挖个坑,一举埋了他……” “好了好了!” 杨玄头痛欲裂,“去生火!” 王老二欢喜的去了。 “国公要和卫王说的话,老二听了可有碍?”韩纪问道。 ”你担心老二?”杨玄眯眼看着他,“你担心老二知晓的事儿多了之后,会是王守那等下场?“ 韩纪干笑道:“并无这等想法。“ 北疆会馆传来消息,王守如今在镜台被赵三福架空,按照长安政界的流言,此人的生死就在帝王一念之间。 韩纪随即告退。 老贼在外面,等他出来后 拉了他一把,二人去了边上。 ”老夫看国公的意思,老二以后多半是亲信大将!”老贼有些艳羡,“可惜老夫上了岁数,否则轮不到老二。” 他看着韩纪,“你担心老二走王守的老路,想多了些。” 韩纪摇头,”老夫常说要多读,多读。但凡有志于进朝堂的人,就该多读史。一切历史,都是当下。” 老贼∶“老夫读的史比你多!” 盗墓世家,不读史,怎么知晓贵人们可能埋在哪里? 怎么去拜访贵人? 韩纪冷笑,“你读史是寻贵人,看到的是富贵。老夫读史看到的却是刀光剑影。 多少君臣在打江山时亲密无间等王朝建立,帝王大权在握,臣子也在富贵中渐渐沉溺。随后,各种诱惑……譬如说从龙之功,各种站队,拉帮结派……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老二不是那等人!”老贼很有信心。 “许多时候,帝王认为你是哪种人,那你便是哪种人!史上被帝王冤杀的名臣名将少了吗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为何被杀?要去琢磨!” 韩纪放低声音,“老二行事肆无忌惮,当下自然没问题,反而是好事。可一旦……到了那一日,这等性子弄不好便会酿成大祸!” “那你方才的话……” ”老夫是在暗示国公,老二的性子……直,许多时候,若是不想让他掺和那些事,那便给他立个规矩。” 老贼倒吸一口凉气,“至于吗?“ 韩纪很笃定的道:“至于!“ 晚些,卫王来了。 “走,吃肉去!” 杨玄和他去了后面。 王老二在烤肉。 边翻动烤肉,一边垂涎欲滴的吸吸鼻子。 “可好了?“杨玄问道。 “还得等等。“王老二蹲在那里,也不说起身行礼。 杨玄和卫王坐下。 “先前之事,大王可介意?”杨玄微笑道:”所谓万岁,我必然是不信的。” 他避开了敏感的话题,换了个角度和卫王交流。 “换个人,本王会觉着他有谋反的心思。“卫王却开门见山,“可你这人本王知晓,若是立誓,必然不会毁诺!“ “哦!大王对我倒是有信心,为何?“杨玄笑道。 卫王说道:“你从不轻易许诺!” 杨玄::“……“ “好了!”王老二把十多串烤肉递过来,自己满头大汗的看了一眼,却不吃。 卫王拿起肉串,看着杨玄,“惟有重诺之人,每当想许诺或是发誓时,便会仔细思量,不敢轻易开口。” 大侄子,真是我的知己啊! 杨玄不知晓这个世间是否有鬼神,哪怕没有,他也不肯轻易发誓,除非他觉得自己定然能够做到。 这无关神明,只是他的底线,也就是三观。 杨玄喝了一口酒,“大王想要什么?” 卫王看了一眼王老二,见他蹲在那里专心烤肉,才缓缓开口,“本王原先想把那些令人厌恶的东西弄掉。” “梨园?”杨玄问道。 卫王点头。 果然是父慈子孝啊! 杨玄吃了一块烤肉,味道不错。 “其实,本王一直觉着所谓的皇子身份是个累赘。每每看着那些丑态,本王恨不能……可却力有未逮。” 这货难道还想弑父? 杨玄觉得应当不至于。 “后来成亲,本王觉着是找了个歇息之所。慢慢的,本王就喜欢上了那等日子。等有了孩子之后,本王觉着这个世间,好似渐渐活了过来。” 在许多时候,能拯救一个绝望灵魂的,唯有孩子。 “本王每日在巷子中打铁,他们母子 在后院,一个做事,一个玩耍,每看着这一幕,本王觉着,这才是活着。“ “可终究你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杨玄煞风景的道。 “是啊!”卫王仰头就干,然后拿着空碗看着杨玄。 艹! 杨玄干了碗中酒水,赶紧吃了一块烤肉压压。 卫王给自己斟满酒,对面,却是王老二给杨玄斟酒。 卫王斜睨着他,“为何不给本王斟酒?” 王老二把酒坛子搁下,说道:“我的眼中可没什么大王!” 卫王:“……“ 杨玄微笑,“老二就是这个性子,你多担待。” 卫王突然打个哈哈,“如是本王不肯呢?” 王老二握拳。 杨玄依旧微笑,“那,我来为他担待!” 卫王看着他和王老二,突然笑了笑,“本王出身那个地方,说实话,从未见过什么情义。看着你们,竟有些艳羡了。” 二人吃肉喝酒,在春光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二,赶紧吃。”杨玄见王老二还在烤,都没顾上自己。 “国公不吃了吗?“王老二问道。 杨玄说道∶“差不多饱了,好歹留些胃口吃完饭。” ”哦!”王老二这才喜滋滋的把烤肉拢过来,一个人吃的欢实。 “今日那些人高呼万岁,说实话,本王听着,略有些不自在。” 卫王喝了不少酒,但却依旧清醒,,“大唐到了如今这个田地,内忧外患。阿耶一心想争权夺利,却不肯走帝王的正道,整日想着权术手段。 可是帝王啊!要行的是道。 术,只为了道而行。 偏离了这个根本,必然会走错路。“ “术,只为了道而行!”杨玄没想到大侄子还是个内秀的。 “你以后想做什么?”卫王问道。 杨玄知晓,这大概就是大侄子以后对自己的判断。 在此之后,二人再度相见,就难了。 杨玄仔细想了想,“压制北辽,让北辽无法成为大唐的外患。” “如此,你当青史留名。”卫王喝了一口酒. ”大唐要乱了。”杨玄说道“北疆这几年收了不少流民。外人只看到北疆的跋扈,却看不到这些流民若是没人管,便会沦为饿。会有人铤而走险,会有人登高一呼。一次灭了,两次灭了,三次四次呢?这个大唐,该动摇了。” “那么,北疆想做什么?“卫王问道。 “我不想见到大唐没落。”杨玄坦然道,“回去大王可对皇帝说,从此,北方不会再是大唐的隐患。” 卫王看着他,“包括你吗?” 杨玄点头,“我从不是大唐的外患。“ 卫王点头,“如此,便皆大欢喜。” ”但长安并不肯消停。”杨玄说道“仓州之战后,无论胜败,长安都会做出应对。梨园中的那位,大概会扎我的小人儿。南疆会变化,长安诸卫也在磨刀霍霍。他想干什么?内战吗?“ 卫王默然,“本王也不知。” “说实话,长安诸卫,我并未放在眼里。我就一个担心。” “你说。”卫王举起碗,不顾杨玄苦着脸,仰头干了。 杨玄分作两次,把碗中酒喝了。 ”若是长安的虚实被天下知晓了,多少人和势力会生出野心来” 卫王思忖了一下,“本王有些厌恶这些算计,可却又担心若是大唐没了,到了地底下如何与武皇他们交代。” 若是武皇在天有灵,大概率会想一把掐死李泌这个孙子。 卫王抬头,“你说过,不负大唐!” 杨玄点头,认真的道:“我说过,不负大唐!” ”北辽若是被你压制住了,偌大的地方 总得有人管着。”卫王起身,“本王觉着,你可为北地之王!” 北地之王吗? 杨玄笑了笑,“不喝了?” 卫王摇头,“喝酒要兴致,本王更喜一个人坐在庭院中,就着冷清的月色饮酒。” 这不是文青! 而是孤寂! 李泌啊! 你特娘的造孽造大发了! 杨玄看着他出去,缓缓喝着酒水。 眼神,越发的明亮了。 晚些,他起身,“我要歇息!“ 姜鹤儿老早就安排人给他清理了卧室,此刻进去看到整整齐齐的,杨玄很是满意。 姜鹤儿安置好他后,问道:“国公,我让乌达来护卫啊!” “不用他!” “那要谁?” “让老二看着!” 杨玄闭上眼睛,浑身放松。 第1106章 永久 北辽起源于一个部族,和无数草原部族一样,最先他们的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草原就是个狩猎场,小部族必须要依靠大部族才能生存,而大部族必须要依靠一个更为庞大的势力才能生存。 大势力的首领和贵族们骄奢yin逸,争权夺利,随后渐渐衰微.大部族也跟着如此。恰好在那时,一个小部族出了个豪杰,看到这乱糟糟的局面,一次喝多了喊道: 起兵吧! 然后他们就起兵了。 酒醒后,豪杰把肠子都悔青了,可全部族的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喝多的时候,把牛笔吹大了,把饼也画的忒大了,然后,整个部族的人都在等着吃饼。 草原人家,不兴拉稀摆带,豪杰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起兵。 可没想到的是,大部族早就烂透了,一触即溃。 大势力压根不在乎下面的叛乱,他们自家都斗的不亦乐乎。 于是,蛇吞象的小部族就得到了喘息之机,渐渐往四周扩张。 当他们觉得自己足够强大时,就去劫掠大势力。刚开始他们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等发现大势力成了个病秧子后,不禁欢呼着杀了进去。 随后,大辽立国,当初喝多了的豪杰成为开国帝王。 这是一个在征战中起家的国家,他们立国后,嗜血的本能驱使着他们看向南方,看向富庶的中原。 随即出手。 可彼时的陈国虽说在衰弱中,却也不是北辽能觊觎的。帝国残存的余辉,毒打了北辽人一顿。 北辽因此老实了百余年,直至陈国乱套了,遍地烽烟,于是又重新鼓起勇气杀了进来。 彼时中原草头王本正在混战,大好机会.可没想到的是,草头王们却不干了。 咱们打咱们的,打成狗脑子也是烂在家里。你特娘的一介异族也敢来讨野火? 搞他! 草头王们一商议,组成联军出发了。 那一战! 史册中记载不祥,唯有最后一幕被人记录了下来。 ——出塞征战年余,五万大军仅存三千。敌十余万猛攻,浴血九日,存五人。五人列队反击,亡四人,存者,刘达也! ——达持刀面北背南,身被重创。敌酋惜其悍勇,招降。达曰:我中原子,岂可降蛮夷?遂持刀向前,杀三人,力竭,杵刀而立,气绝而不倒。 五万大军无一人屈膝,无一人逃窜,令异族丧胆! 五万杂牌军竟然能纵横塞外年余,若是有后勤补给,有兵员补给会如何? 北辽怕了。 由此,哪怕中原乱作一团,依旧不敢伸手。直至到了后期,中原杀的千里无人烟,气息奄奄,这才重新燃起了野心。 大唐立国,彼时人口凋零,国中被打成了处处废墟。 北辽入侵,铁骑直至距离长安不到二十里的地方。 一时间,北辽上下扬眉吐气。 长安城门打开,帝王率军前来。 身后数千骑,但两侧看着人影幢幢,不知多少人马。 北辽统军大将不禁想到了当年的塞外之战,回头看看此次劫掠的成果,心想算了,见好就收。随后和谈,双方杀马盟誓,永结同心不,是永为兄弟之国。 三年后,大唐大军出塞,大败北辽人。 至此,中原和北辽再度平衡。 直至武皇后,李元李泌父子一心排除异己,清洗地方朝中,官员武将。以至于军无战心,将无斗志。 这对父子放纵权贵豪强兼并土地,随即府兵制败坏,再无合格的兵员提供给军中。李元父子改府兵制为募兵制,边疆为节度使制. 北辽顺势出兵,压的北疆抬不起头来。 一时间,那个强大 的北辽仿佛又回来了。 宁兴权贵们举杯相庆,随后,该贪腐的继续贪腐,该享受的继续享受。 帝王在宫中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个天下,他想做出改变,就像是南周的新政一般。可权臣在侧,他的每一个决断都会遭遇阻拦。 步履维艰的帝王自觉时日不多,于是便御驾亲征,想击败北疆后,给内部革新腾出空间。 但出师未捷身先死! 随后赫连春继位登基。 他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先帝的人不认同他,林雅的人在背后捅刀子,其它势力虎视眈眈 要命的是,在这个内忧的时候,北疆发动了。 内州,泰州,龙化州。 内忧外患之下,赫连春的压力之大,一般人难以想象。 “咳咳咳!” 许复回身看了一眼殿内,眼中多了忧色。 皇帝坐在那里,看着依旧是一堆肉山。 他看着奏疏眼中有怒色,一拍案几,“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舍古人作乱,北疆杨玄大军压境,这等时候还敢横征暴敛,真当那些百姓没脾气?来人!” “陛下。” 随侍的官员上前。 皇帝抬头,“拿了芬州刺史韩元!” “领命!” “处死!”皇帝怒不可遏,“全家流放去极北之地!” 原先的极北之地是大辽著名的流放地,因为苦寒,流放十人到了那里,能活下两三个就算是运气好。 但现在那里是舍古人的地方,流放.那不是送菜吗? 但面对暴怒的帝王,没人敢提醒这一点。 皇帝喘息着,面色依旧苍白。 “马子!”皇帝突然面色一变。 “快!” 许复招手,有人送了马子进来。 皇帝竟然等不及去偏殿了,许复叫人拉起布幔,把皇帝围在中间。 就听一阵高山流水,飞流直下的豪爽声音后,皇帝舒坦的呻吟一声。 皇帝出来许复看了一眼马子里 黑色的! 他压住心的忧虑,说道:“陛下,要不,传医官看看?” “不必,不过是腹泻罢了。” 皇帝拍拍依旧硕大的肚腩,笑道:“最近却是瘦了些。” 皇帝曾开玩笑,说谁若是能让他瘦五十斤,封伯。 医官们使出浑身解数,皇帝喝的药加起来大概能填满池子,可体重依旧。 皇帝后来也死心了,该吃吃,该喝喝,现在反而肉眼可见的瘦了些。 皇帝坐下,问道:“长陵还是在府中?” 许复说道:“是。”,他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要不,可令鹰卫打探消息。”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 噗通! 许复赶紧跪下请罪,“奴婢干政,罪该万死!” 按理宦官这个群体应该是籍籍无名,可在史中,每每能看到他们的名字。但都不是好名声,什么谋反,什么勾结,什么擅权,什么刺杀皇帝,什么秽乱宫中. 许复一心想青史留名,故而很是谨慎。今日不知怎地,就口滑了。 皇帝看着他,“这阵子,辛苦你了。” “陛下!”许复觉着这是要严惩自己的前兆,不禁悲从心来。 “朕知晓你的忠心,这阵子,没睡好吧?”皇帝突然笑道:“朕的身子不好,满朝文武估摸着都没放在心上,唯有你。起来!” “陛下!” 许复哽咽着起身,又觉得不祥,赶紧把泪水抹去,说道:“陛下好生调养,定然能长命百岁。” “但凡提及朕的身子,总是有人说什么万岁。看看史哪有万岁的帝王?别说 万岁,百岁都不曾有。帝王但凡追求长生久视,多半是昏了头。大辽如此,朕还不能昏头,不能!” 皇帝艰难起身,“扶朕走走。” 两个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皇帝。 “父亲!” 太子正好进来。 “太子,随为父走走。” 太子侧身缓缓出去,小小的人儿,眼中全是笑意,“父亲今日看着好生神。” “是吗?”皇帝笑道。 “是呢!不信你们说可是?”太子看着官员和内侍们。 “是啊!陛下今日看着面色红澜,神抖擞。” 众人一阵附和,皇帝心情大悦。 “陛下,枢密使请见。” 一个内侍来禀告。 “让他来。” 皇帝站在殿外,看着外面的春光,由衷的赞道:“真是美啊!” 枢密使萧脚步匆匆而来。 从先帝兵败后,萧苍老的很快,须发斑白,脸颊上也多了几块瘢痕。 “见过陛下!”萧行礼。 “萧卿可是有事?”皇帝难得散发心情的时候。 萧面色微凝,“那边开战了。” “如何?” 皇帝走到了栏杆边上,双手撑着,眸色平静。 萧跟在身侧,“杨玄领军八万赶到,那边出了些岔子,首战失利,损失数千。不过赫连督弄了个谋划,臣和兵部的几个老将合计了一番.” 他看着皇帝,“出色!” “哦!”皇帝放松了一下。“总是有人说赫连督是靠着谄媚起家。这等人却把帝王当做是了傻子。帝王的身边不缺谄媚的人,谄媚,这是让帝王关注的由头。没本事,朕要他何用?难道宫中人就不能谄媚?朕何须一个老朽来吹捧?” 萧笑道:“能让先帝与陛下都看重,仅靠谄媚可不够。” “赫连督心思深沉,能隐忍。杨玄攻伐如火,无坚不摧。朕想来想去,唯有用赫连督.” “以柔克刚!” “有点这个意思。面对杨玄,你不能和他对着来。北疆军被他操练的格外犀利,和他对着来,胜者几稀?要忍,寻机出手,一击致命!” “陛下英明。”萧说道:“赫连督正是如此布置的。他令麾下绕道泰州,扮作是林骏那个逆贼的麾下突入桃县一带,随即杨玄大军必然震动。赫连督在侧翼不断突袭,城中故作虚弱” “有趣!”皇帝微笑道:“关键,还是那支人马吧?” 皇帝当年可是坐镇一方的大将,不是那等什么都不懂的憨憨。 “是!”萧说道:“那支人马逼迫北疆守军惶然后,随即绕道,突袭杨玄大军的粮道。” “城中示弱,这是要做出拖住杨玄的姿态。侧翼频繁突袭也是如此。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截断粮道,这绕的令朕都头疼。” “是啊!臣当时看着都觉着面对这等谋划,杨玄能如何?” “可有消息?” “突袭桃县的人马已经成功,正准备突袭粮道。” “好!” 皇帝的脸上久违的出现了红晕,“此战若是大胜,局面就打开了。” “是啊!”萧欣慰的道:“随后便是舍古部,压制住舍古部,全力南下长安那边,还得派使者。” 皇帝点头,“李泌若是得知北疆兵败的消息,会比我们更着急。他会迫不及待的起兵北上。 “臣就有些不解,他与大辽相约夹击北疆,就不担心北疆丢失后,大辽铁骑南下吗?” “帝王心思,难以猜测,朕这阵子琢磨了一番李泌的心思,隐隐约约觉着,这人,压根就不在乎什么江山社稷。” “臣惶恐,还有这等帝王吗?” “多了去。你看看史中,这等帝王不少。” 皇帝笑的轻蔑,“一个比一个荒唐,最终葬送江山,依旧不悔。” 萧又禀告了几件事,随即告退。 “萧卿等等!” 皇帝叫住了他,沉吟着。 “南方的战况,到了之后马上送进宫来,夜里也送。” “是!” 皇帝心情大悦,随即令人烤肉。 父子二人聚在一起吃喝,其乐融融。 “太子,可喜欢?”皇帝问吃的嗨皮的太子。 太子点头,“喜欢!” “哈哈哈哈!”皇帝见他脸上沾着油脂和污渍,不禁大笑,“医官说朕的身子一半是心情郁郁所致。只等南边大胜,朕也能松缓松缓,到时候,咱们父子出宫,出城,可好?” “好!” 太子扬起笑脸。 是夜,皇帝喝了不少酒,少见的招了美人侍寝。 半夜,宫城外来了人。 “谁?”城头将领举着灯笼往下看。 “是老夫!” “枢密使?” “有紧急军情禀告陛下!” 白天宫中就交代过,晚上若是有南方的消息,马上送进去。 但宫门是不可能开的.历史上骗开宫门后,随即发动叛乱的事儿可不少见。 城头放下个吊篮萧把一份战报放进去。 随即,有内侍拿着战报急匆匆的去了寝宫外。 “是何事?” 许复披着衣裳赶来。 内侍递过战报。 许复打开看了一眼,面色剧变,低声道:“陛下刚睡.” “咳咳!” 寝宫内传来了皇帝的声音,“何事?” 许复在门外轻声道;“陛下,南边演州,丢了。” 噗! 里面传来了吐东西的声音。 “陛下!” 侍寝的嫔妃尖叫着。 “来人!” 皇帝吩咐道。 许复推开寝宫的门。 皇帝坐在床榻上,被子上一片红色. 侍寝的嫔妃惶然看着那片红色,身体颤栗。 皇帝神色平静,伸手抚摸了一下嫔妃赤果的脊背,温和的道:“你昨夜说,想永久陪着朕?” 嫔妃点头,努力挤出了笑意,“是,奴就想永久陪在陛下的身边。” “这样啊!” 皇帝干咳一声,抹去嘴角的血迹,微笑道:“那你便先下去,等着朕!” 月底了,求票。 第1107章 赫连光 多年来,林雅一直睡的都不安稳。 最早时他会做噩梦,多半是梦到大军包围自家的宅子,随即掩杀进来。 后来他会梦到许多古怪的事儿,比如说两个儿子想杀他,私生子林骏想杀他,麾下想杀他. ——林雅走在皇宫之中,顾盼自雄。突然间,两侧涌出了一队甲士,带队的是许复。许复指着他喊道:“杀逆贼!” 林雅回身,“老夫的护卫何在?” 可身后空荡荡的。 接着一个个手下出现,却是冲着他挥动刀枪! 啊! 林雅剧痛之下,不禁惨叫了声音。 他睁开眼睛,脑子里还残留着梦境中的惨烈。 外面有人在低语。 “是紧急军情。” “相公昨夜睡的迟” 林雅干咳一声,“何事?” 他坐起来,床榻边有茶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外面有人禀告。 “相公,南边送来战报,萧入宫了。” “那必然是出了大事,去打探!” “是!” 林雅拿着水杯,喝了一口尚温的水。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相公!” “说!”林雅的心境渐渐平静了下来。 “演州大败!” 林雅叹息,“说详细些。” “赫连督设下圈套,突袭杨玄粮道失败。杨玄将计就计撤军,诱使演州刺史尚国能出城追击,随即大败尚国能,下铺乡城。赫连督黯然引兵退至仓州。” 林雅闭上眼睛,“赫连督此刻只能保存实力,如此,演州保不住了。演州一下,杨玄接着必然是攻打仓州。仓州.大败的赫连督,可能阻拦杨玄?” 他深吸一口气,“更衣!” “公主!” 长陵最近睡眠倒是不错,只是会起夜,很是烦恼。 “何事?” 长陵睁开眼睛。 詹娟在外面轻声道:“王先生他们来了。” 长陵睁着眼睛,伸手轻轻放在鼓起的孕肚上,感受了一下孩子,说道:“更衣!” 少顷,长陵去了前面。 王举和沈通在,看着面色严峻。 听到脚步声,二人回身,见是长陵,赶紧行礼。 “大晚上惊扰了大长公主,实在不该!” “说吧!”长陵坐下,伸手轻轻按着腹部,缓缓延长呼吸的节奏,让心情平缓下去。 王举和沈通相对一视,最终是王举开口。 “赫连督设下圈套对付杨玄,失败,演州刺史尚国能领兵出击,被杨玄大败,随后破铺乡城。赫连督引兵退回仓州。演州,估摸着保不住了。” 沈通担忧的看着长陵,“大长公主无需担忧,仓州还在手中,赫连督稳重,想来全力防御不是问题。” “是啊!”王举说道:“仓州在,杨玄便不能肆无忌惮的往前,否则赫连督便威胁到了他的粮道,或是从他的身后突袭。” “演州没了。” 长陵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担忧。 王举二人大半夜求见,可见事态紧急,可却又说事情不大 “演州丢失,杨玄的眼前便是江州,江州一过便是宁兴。”长陵却知晓此战的影响重大,“仓州是能威胁粮道,可龙化州守军却不是吃斋的。赫连督进退两难,麻烦了。” 哎! 王举叹息一声,“赫连督若是不出击,杨玄便能攻打江州。江州遇敌,宁兴城中的权贵们怕是要疯了。可若是赫连督出击,野战会如何?” 长陵深吸一 口气,压住心中的郁郁,“宫中此刻怕是不安生.” 长陵突然捂着肚子轻吟。 “大长公主!” 王举霍然起身,“快,叫医者来。” “且慢!” 长陵举手,面色苍白,“怕是要生了,这个孩子来的倒是时候,若是再晚些,大局骤变,我却不好不出面。” 王举看了沈通一眼,“老沈你盯着外面,另外,想法子传递消息到城外,令他们准备。” “你担心林雅?”沈通问道。 王举点头,“演州兵败的消息一旦传开,天下会哗然,宁兴会震动。林雅若是顺势出手.内忧外患,必然会生变。” 他就差说林雅可能会谋反了。 但他看了长陵一眼,隐下了担忧。 长陵缓缓起身,“大辽是一口锅,除非这口锅眼看着就要破了,否则林雅不会出手。安心!” 詹娟过来扶着她二人缓缓往外走,走到门口,长陵抬头看看夜色,苦笑道:“你这是要来宁兴看这个孩子吗?” 随即,大长公主府戒严。 产婆就位,医者待命。 沈通在府门外看着两侧长街,耳畔是马蹄声。 “何人?” 护卫高喊。 火把闪动,百余骑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为首的将领说道:“宫中吩咐,令我等巡城。” 沈通颔首,“天热,老夫出来看看。” 许多规矩针对的只是普通人,至于贵人.你见过制定规矩的人认真的遵守规矩吗? 有! 但少见! 自缚双手的事儿,没几个人愿意干。 侧门虚掩着,将领看了里面一眼,好像看到许多护卫,他点头道:“有事喊一嗓子!” “好说!” 沈通笑着说。 眼底,有化不去的忧色。 战局变化,大长公主生产,不知林雅如何 早就准备好的产房中,两个早就被找来的产婆进来,哪怕是检查过数次了,依旧很是好奇。 “还得用醋熏,被褥暴晒,熬煮咱也算是接生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弄的。” “是啊!也不知为何。” 长陵在走动。 上次她写了一封信给杨玄,问了他两个儿子的情况,顺带夸赞他的孩子都能平安出世。 在这个时代孩子的夭折率非一般之高。 杨玄回信,提及了一些手法。 产房必须通风,熬煮食醋熏蒸,被褥要熬煮暴晒. 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不被感染。 好吧! 长陵照做。 此刻,她心中忐忑,不知为何,格外的想念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剧痛难忍。 “大长公主,可以躺下了。” 长陵缓缓躺下。 “深吸气” 产婆的嗓门很大,哪怕是压着,声音依旧不小。 “吸气.” 林雅站在院子里,十余武将官员聚在一起看着他。 等待他的决断。 谋士在身边说着外面的情况。 “萧去了宫城外,把战报递了进去,随后宫中有人用吊篮出城,城中随即戒严.”谋士看了林雅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皇帝的人马在戒备,闹腾了一阵子。萧回了枢密院,枢密院不少官员被叫来,如今里面灯火通明。对了,兵部的人也到了。” 萧点头,“演州一旦丢失,宁兴之前就一个江州挡着。大辽立国数百年,从未有过这等危局。皇帝此刻必然心中不安. ” 幕僚放低声音,“相公,值此人心惶惶之际,若是动手.” 那些武将文官都停止了轻声议论。 林雅负手看着夜色,“老夫想推翻赫连氏的统治,可老夫却不想要一个破败不堪的大辽。此刻若是出手,杨玄在演州闻讯,必然会不顾一切北上。赫连督闻讯会如何?掉头攻打宁兴,还是降了杨玄?” 幕僚脊背汗湿。 “看看吧!”林雅说道:“虽说演州丢了,可三州还在侧翼,那个逆贼知晓杨玄一旦拿下仓州,下一步必然会出兵三州。如此,他不会坐视。战局,依旧大有可为。” “是!” 幕僚请罪,“老夫先前妄言了。” 林雅问道:“为何?” 幕僚苦笑,“老夫满脑子都是如何.谋反。” 林雅说道:“盯着宫中,这个时候皇帝不敢动手,但估摸着他会召见老夫,召见群臣。” 话音未落,外面来人。 “林相,陛下召见!” “知道了。” 林雅问道:“大长公主呢?” 来人说道:“不知!” 痛! 长陵咬着牙,随着产婆的吩咐用力。 这个孩子啊! 来的其实不是时候。若是早半年就好了。 产婆用布巾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说道:“大长公主凝神!” 长陵的思绪回归。 “用力!” 哪怕是面对大长公主,产婆依旧是厉声吩咐。 在她们的眼中,此刻只有产妇和孩子之分,一旦心中想着什么贵人,心态就乱了。 外面詹娟说道:“大长公主,宫中召见群臣。” “嗯!” 哪怕是在生产,可这等重大消息依旧要送进来。 因为,惟一能做决断的只有产床上的那个贵人。 这是要商议南边的战局吧! 长陵有些浑浑噩噩的想着。 大殿内点了数十根巨烛,看着明晃晃的。 皇帝坐在上面,面色红澜,神色平静。 萧在介绍情况。 “.赫连督撤回苍州,加强城防。不过,一旦杨玄拿下演州,便能威胁江州。” 他抬起头看着众人,“不用老夫多说,诸位就当知晓江州代表着什么。那是宁兴的最后屏障。一旦江州丢失,北疆军将会直面宁兴。数百年来,大辽的都城,将第一次面临敌军的威胁。” 群臣默然。 林雅轻咳几声,“必须增援。” 皇帝点头,“这是必须的。第一是江州,其次是仓州。不过,仓州战局,诸卿如何看?” 北院大王陈方利说道:“陛下,演州丢失,仓州就面临着两个局面,其一是泰州,林骏逆贼此刻定然是屯兵泰州,待机而动。他是会协助赫连督还是趁火打劫.” 众人看向了林雅。 你的侄儿,你知道。 林雅来的路上就想过了这个问题,“那个逆贼怕是会坐观。” 萧点头,“毕竟赫连督的手中还有大军,此战还得看后续。不出结果,林骏不敢妄动。 “其次便是杨玄。”陈方利说道:“拿下演州,向右可攻打仓州,随后便对泰州形成夹击之势,林骏会慌乱,故而杨玄很难判断出他的动向。 杨玄接下来.若是向前攻打江州,便是和宁兴大战。宁兴大军云集,且有地利人和,杨玄八万不到的大军,可敢在此与我军决战?臣以为,他会迟疑。” 殿内的气氛骤然一松。 皇帝微笑道:“陈卿老成谋国,一番话就把局势分析的井井 有条。” 他看着群臣,说道:“此战失利,朕以为不是坏事!” 皇帝的声音在深夜的大殿内回荡着。 “朕承认,大辽内部矛盾重重,林卿。” 林雅拱手,“陛下!” 皇帝笑道:“你我之间的矛盾,在次危局之下,当尽数压下!” “善!”林雅点头。 “此刻,同舟共济的大辽,让朕却重新燃起了雄心壮志。诸卿,若是杨玄敢来,朕,当亲率大军出征,就在家门口,一战让他知晓,大辽,依旧是那个大辽!” “陛下英明!” 群臣行礼。 随即散去。 皇帝坐在那里微笑,烛光下,脸颊看着绯红。 “长陵呢?” 群臣走了,皇帝问许复。 “大长公主府中戒严了。” “那个孩子,要出世了吗?”皇帝微笑道:“去个人,把事告诉她。” “是!” 鹰卫打探到了长陵有孕的消息,只是推算了一下时间,就猜测出这个孩子是长陵上次去南方和杨玄见面时有的。 长陵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大长公主,用力!” 产婆的声音在飘荡。 “长陵!” 赫连峰微笑看着女儿,“朕的乖女儿你可还好吗?” 长陵伸手,却抓不住父亲。 “父亲。”她虚弱的道:“你要做外祖了。” “大辽危急!”赫连峰变色,冷冷的道:“你却还与那等大敌交往,可对得住朕?” “父亲!”长陵轻声道:“我,喜欢他。” “那是个孽种!”赫连峰在咆哮。 身影飘飘。 “父亲!” 长陵伸手去抓他,“你留下来,留下来啊!” “长陵,莫要让朕失望,长陵.” 赫连峰的身影远去。 “大长公主,用力!” 产婆随手抹去了长陵脸上的汗水,以及没发现的泪水。 “长陵。” 杨玄笑嘻嘻的握着长陵的手,“你可愿跟着我去北疆?” 长陵沉默着。 “这个孩子呀!”杨玄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我带回去吧!” “大长公主!”产婆惊喜的道:“快,孩子出来了。” 长陵用力,只觉得身下一滑,接着一空。 产婆用熬煮过的剪刀剪断系带,一巴掌拍去。 “哇!” 孩子的啼哭惊醒了长陵。 她缓缓睁开眼睛。 詹娟进来了,看了一眼孩子,欢喜的道:“大长公主,是个小郎君!” “我的孩子!” 长陵伸手,产婆把孩子递过来,长陵轻轻触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大长公主,取个名吧!” 詹娟欢喜的不行。“杨什么呢?” 长陵在这大半年里想了不少名字,都杨姓。 詹娟都为她着急,在那一百多名字中不知怎么选。 长陵看着孩子。 “阿光!” “杨光?”詹娟觉着这个名字不错。 “赫连光!” 第1108章 别惹他 演州丢了。 就在那个叫做赫连光的孩子洗三后,消息传来。 “杨玄以投石机猛轰城墙,随后攻打。原演州将领金英频繁劝降演州各地纷纷陷落。” “金英,当族诛!” “对,这等逆贼,当杀了全家!” “陛下,臣请令前去抄没金家。” 许多臣子喊打喊杀,惟有林雅等重臣默然不语。 族诛金家不是事,可这些人喊打喊杀却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恐惧。 演州丢失了,宁兴怎么办? 援军已经出发了,直奔江州。 “仓州那边可否派驻大军?”有人建言。 林雅冷冷的道:“除非决战,否则把十几万大军塞进仓州,巨量的粮草如何运送?” 萧点头,“如是决战,最好是在江州。” 有人说道:“那么,让赫连督撤回来?不可,不可!” 赫连督一旦回撤,仓州丢失,那个局面可就热闹了。 杨玄攻占两州,从仓州出兵,可突袭宁兴。 从此,江州不得安宁,必须广布游骑斥候,提防北疆军突袭。 宁兴从此也不得安宁,必须得加强城防.原本悠哉悠哉的都城好日子,没了。出个门打猎泡妹纸,你还得担心遇到北疆骑兵。 这日子特娘的怎么过? 实际上,此刻的宁兴城已经有些慌了。 战报传来后,皇帝令禁言,可事实证明,当你极力想隐瞒一件事儿的时候,这件事儿就会越传越快。 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显摆,以及喜欢多找几个人来,一起保守秘密。 毕竟,一个人憋着,他难受啊! 陈方利说道:“陛下,有人准备去北边,说是今年宁兴太热,想去北方避暑。” 呵呵! 这特么的还没到夏季,哪来的太热? 人心惶惶啊! 萧叹道:“那些权贵数百年传承下来,早已不复祖宗的武勇。且被富贵蚀烂了骨肉,听闻危机,下意识的就想跑。” 这是肉食者的本能。 所以,另一个世界中,当都城被打破时,肉食者们就会给天下人表演一番变脸。 往日的威严变成了谄媚。 面对往日看不起的蛮夷.双手把女人送上,跪下喊爹。 皇帝淡淡的道:“告知他们,跑,可以,人走就是了。” 艹! 这是人走钱不走啊! 林雅第一次赞同皇帝的看法,“那些人实则便是米虫,放他们走不是坏事。可他们产业众多,若是一搬走,城中就乱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心中却越发忌惮。 能把那些肉食者看透,并愿意说出来的人,他心中的志向如何,不言而喻。 这个逆贼! 皇帝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太子。 小小的人儿努力维系着威严,腰板笔直。 朕,还不能倒下! 皇帝说道:“赫连督的意思,他会固守仓州,伺机而动。” “他还想动?”一个臣子讥诮的道:“陛下,赫连督无能,臣建言换将。” “不妥!” 这话竟然是林雅说出来的。 “临阵换将,在大败之际换将,军心难安!” 在军事上,林雅的造诣能碾压皇帝。 皇帝点头,“是不妥。不过,朕派出了使者去仓州,后面,不能再出岔子了。” 随即又商议了一番政事,主要是抽调各处军队来充实宁兴。 “舍古人那边若是能平定,大军就能回撤,宁兴固若金汤!” 陈方利有些期待的道。 “舍古人 ” 皇帝第一次痛恨当初自己把林骏调离镇北城的决定。 他看了一眼林雅。 当初他生出这个念头后,就抛出来试探林雅。谁知晓林雅竟然答应了,不过,需要几个条件来交换。 林骏去了潭州,皇帝少了个威胁,林雅得了好处.好似双赢。 随后林骏夺取三州之地,和林雅反目。 接着舍古人作乱,夺取镇北城. 此刻来看,当初的决定,竟然是双输! 林雅也看了皇帝一眼二人心中竟然生出了苦涩之意来。 若非当初,局面何至于此? 林雅说道,“陛下,局势如此,当扩军。” 这是皇帝从昨夜就在思索的问题。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所有人都在赞同扩军之议。 数百年的霸主,在这一刻迸发出了光芒。 皇帝点点头,“大辽不会屈从于外敌敌来,战便是是了!扩军!” 皇帝的命令引发了臣子们的欢呼。 “召集勇士,拿起刀枪,去博取功勋!” 内侍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 皇帝踌躇满志的道:“诸卿,大辽将用浩荡大军去告知我们的敌人,触怒了大辽,他们将会获得什么!” “万岁!” 太子看着那些欢呼的臣子,看到有老臣子热泪盈眶,不禁有些好奇。 为何他们会落泪呢? “陛下,大长公主求见。” 内侍带了消息。 皇帝一怔,心想,长陵竟然不坐月子吗? 他说道:“诸卿各自去吧!” 群臣告退。 林雅第一次步出大殿,远远就看到了缓步而来的长陵。 身后,有麾下官员低声道:“大长公主在家差不多半年,此刻才出门,倒是有趣。” “听闻,大长公主府中多了个孩子!”有人冷笑,“那个孩子的来历,不问可知。” “上次她跟随大军去南方,与杨玄会面,那一次.多半珠胎暗结。” “她来了。” 长陵跟着内侍来了,脸上戴着幂羅,看不清具体神色。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女,看着竟然是有修为的模样。 一双眸子转动,淡漠之极。 “见过大长公主。” 出来的臣子们行礼。 林雅也是如此。 但身后却有人笑道:“大长公主歇息了许久,可是身子不适吗?不知现在可好了?若是不好,宫中多医官,可请去看看。” 长陵无视了此人。 那人羞恼,冷笑道:“听闻大长公主府中多了个孩子?也不知那孩子是谁的。想来好笑,若是先帝在,也不知.” 长陵的目光转过来,“掌嘴!” 身后一个女侍卫飞掠过去。 “住手!” 有人怒吼。 林雅看着长陵,“大长公主,何必呢?” “你要阻拦我吗?”长陵看着他。 林雅叹息,摇头道:“老夫自然不会。” “那么,避开!” 女侍卫飞掠过去,举手就抽。 噼噼啪啪! 那个官员双手甚至都来不及遮挡,脸颊就被抽的高高肿起。 女侍卫回来,长陵走到了官员前方,说道:“一个人若是太在乎外人的看法,那便是空耗岁月,活在了别人的眼中。我自然不屑与此。不过,你却不该提及先帝!今日长嘴,明日,我当街斩杀你,谁敢置喙?” 她缓缓看向群臣,竟然无人和她对视。 那文官捂着嘴,眼中闪过狠毒之色,在长陵目 光转过来之前说道:“那是杨狗的孩子!” 长陵伸手。 啪! 这一巴掌带着内息,把官员抽飞了出去。 长陵伸手,女侍卫递上手绢,她用手绢擦擦手,“你不该提先帝,更不该提孩子。” 你说我可以! 但,你不能说我的父亲和我的孩子! 手绢被丢下。 长陵走向大殿。 “那个孩子,姓赫连!” 长陵步入大殿。 林雅回身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毕竟是先帝的女儿宁兴危急,她不会袖手。” 殿内,皇帝正在发呆。听到脚步声后抬头,微笑道:“可还好?” “还好。” “坐吧!” “好!” 长陵坐下。 “赫连督叫苦了。” 皇帝说出了并未对臣子们和林雅说的真相,“赫连督说,那个谋划是被误打误撞给识破了,朕想到了.天意。” 王老二这个名字,第一次被皇帝认真的琢磨了一番。 “天意当在大辽!”长陵跪坐在那里,看了太子一眼,“长安那边会牵制北疆,此战之后,李泌会发狂。随后,他会全力对付北疆。故而此战看似北疆获胜,可带来的危机,却难以估量。” “果然是先帝的女儿!”皇帝欣慰的道:“这是朕所安心之处。不过,后续大辽会遭遇麻烦。” “夺回演州吗?”长陵问道。 来之前,她和王举等人商议过局势。 “是。”皇帝也不隐瞒,“不夺回演州,宁兴就不得安宁。杨玄用兵凶狠大胆,若是让他长久盘踞在演州,他会毫不犹豫的令麾下不时袭扰宁兴。大辽的都城,一夕三惊,这如何得了?迁都,不能!” 长陵点头,“一旦迁都,天下哗然。” 迁都,就意味着这个国家面临亡国的危机。 谁敢发出这个信号? 赫连春不敢! 长陵也不能! 皇帝看着太子,眼中流露了爱怜之色,“太子,还不给大长公主行礼?” 太子起身行礼。 “不必如此。” 从辈分上来说,皇帝是长陵的祖辈,而太子是她的叔辈。但皇帝一个大长公主的封号,就把长陵的辈分给抬高了。 长陵微微颔首。 “太子年少,你多看着些!” 皇帝说的云淡风轻,长陵问道:“陛下可是身子不适?” “倒是没有,不过,朕最近有些疲惫。”皇帝避开了这个话题,“朕想问问你”,他看着长陵,试探道:“那个人,他的目标是什么?” 那个人,说的便是杨玄。 以前他是太平县县令时,没人问这个问题。 他是陈州刺史时,依旧如此。 等他成为北疆之主后,终于有人开始揣摩他的目标。 这人就是如此,你不毒打他一顿,他就学不会正视你。 对手如此,国与国之间亦是如此。 他曾说过什么,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长陵认真的想了想。 “他的目标,我想,应当是压制大辽。” “是吗?”皇帝笑的有些勉强,“那么,当如何与他打交道?” “别惹他!” “狗东西,他已经惹到我了!” 杨玄看着一队消失的斥候,骂道。 从攻下演州后,三州的斥候就不时冒个泡,打个酱油,虽然不敢动手,可在边上观战却令人膈应。 赫连督的人马不管。 这是想刺激北疆军对那些斥候下手。 把林骏引入战局。 杨玄刚开始也没 管,觉着不是事儿,毕竟,大军要歇息几日才能展开下一步行动。 可时日长了,身边总是跟着一群苍蝇的感觉很难受。 这里是演州和仓州的中间地带,杨玄带着千余骑在这里转悠,琢磨下一步战局。 人刚到,一队三州斥候就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王老二自告奋勇,“国公,我绕个圈子去灭了他们。” 杨玄却冷静了下来,“不着急。” 演州一下,他就有了落脚地,退一万步,他甚至可以无视仓州,径直前出威慑江州。江州一动,赫连督就尴尬了。 坐视? 那是无能! 出兵,天知晓杨某人是否在半道等着他。 “赫连督此刻正在仓州等着我出招。林骏令斥候大胆越过他的防线来哨探,便是威慑之意.” 杨玄看着众人,“我若是下一步要攻打仓州,林骏唇亡齿寒,必然会出手!” “赫连督让我的斥候畅通无阻的越过仓州,便是想把三州大军拉过去。” 林骏在喝酒,没菜,就着春光,他自斟自饮。 “使君,若是仓州被破,下一步杨玄便会盯着咱们。”沈长河看着酒壶,突然咽喉涌动,有些馋了。 “但我不慌!”林骏说道:“演州破了,宁兴会慌。江州此刻定然成了大军营,宁兴的大军源源不断开赴江州。为何不来仓州?不外乎便是担心远离宁兴决战把握不大。曾几何时,大辽面对对手竟胆怯如此。丢了先人的脸!” “杨玄如今同样也难以抉择,攻打江州,赫连督在侧翼能威胁他的后路,一旦出兵夹击,杨玄不败都难。” 沈长河终究忍不住,弄了个酒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先敬林骏,仰头就干。 一杯酒下肚,沈长河却觉得没先前的馋了,甚至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饮酒便如同是品美人,看似美不胜收,可最后却意趣全无。” 林骏指指他,笑道:“春光好,当赏!” 沈长河笑道:“何以佐酒?” 林骏说道:“热闹!” 杨玄召集了麾下议事。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在等着我攻打仓州,林骏如此宁兴也是如此。一旦我与赫连督大打出手,林骏会伺机而动,宁兴会紧急驰援.这是给我挖了个坑,我好似不得不跳。” 他看着麾下,“裴俭!” “在!” 裴俭出列。 “我走后,你执掌大军!” 众人愕然。 江存中问道:“国公这是要去哪?” “老子去宁兴看看!” 本月最后一天,求票。 第1109章 跃马 “杨玄大军在歇息。” 在撤军回仓州之后,赫连督看着苍老了许多,但一双老眼却越发的明亮了。 “他在抉择,却发现很难。” 赫连督说道:“大军源源不断赶往江州,他若是起兵攻打,我军从后米面给他来一下,那可就热闹喽!” 林南廋了一圈,看着有些尖嘴猴腮的,“仓州!”“林骏在看着。” 赫连督微笑道:“林骏清楚,仓州一丢,杨玄再无顾忌,随后必然要弄他!” “唇亡齿寒啊!”林南唏嘘道:“没想到最后竟然要靠着那个逆贼来保平安!” “用兵,本就是一草一木皆可用。”赫连督抚摸着水杯,眸色微冷,“杨玄要么退兵,要么只能来攻打仓州,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林南笑道:“仓州的城池可是花重金尽数加固过了,城头的床弩多的能令杨玄麾下的那群人胆寒。” 赫连督摆摆手,“老夫累了。” 林南告退,走出值房,他长出一口气。值房内,赫连督双手捂着脸,身体轻颤。他无声的哽咽着,泪水从指缝往下滴落。良久,他松开手,抹了一把脸。 “陛下,臣无能!” 退兵以来,他一直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演州丢失的后果,他担不起! 但他必须担着! 现在,他唯一的一条路,便是戴罪立功,守住仓州,为江州,为宁兴赢得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外面。“你要来啊!” 江州此刻成了一座大军营,源源不断的军队开进城中,转运粮草的车队更是从宁兴延绵到了江州。 庞大的大辽发力了。 到处都在招募勇士,官吏们在冲着百姓咆哮,要求他们必须多交税。 “大辽要反攻北疆!可饿着肚子的勇士们如何去反攻?” 百姓只能咬牙缴纳。 缴纳不起的,凶神恶煞的小吏冲进家中,见到值钱的就拿走。 第一批流民出现了。 他们凄然逃离了家乡,否则没缴纳的赋税会成为他们一家子的梦魇,明年,后年.他们再如何勤劳也挣不到那些钱粮。而追讨赋税的小吏能让他们一家子生死两难。 人类的悲欢很难相通,更难理解。三千北辽骑兵在往宁兴方向去。 运送辎重的车队源源不断往江州去,而从江州归来的空车也是如此。 两支车队不断交错。 押送的军士看着那三千骑兵,有人好奇的道:“这时候回宁兴,莫非是哪家的贵人?” 江州如今气氛很紧张,虽然都说杨狗不敢来攻打,但毕竟对面就是演州,若是杨狗疯了呢? 所以有关系的都赶紧往回调动.从演州丢失的消息传到宁兴后,江州将领和官员走了十余人。 为官自然最好是在宁兴,但宁兴的官位就那么多,打破脑袋也抢不到的,或是出仕晚的,只能往宁兴走遍去。 江州原先就是这么一个好地方,距离宁兴近,家族的影响力很容易扩散过来。 于是趋之若鹜。 现在,江州成了一个大军营,谁都猜不到啥时候对面的杨狗会发狂。 当初在酒楼里,青楼中叫嚣着若是杨狗赶来,老子率军能令他有来无回的那些'豪杰'们,跑的比特么的兔子还快。 那三千骑缓缓而行。“哎!帮个忙!” 前方,一辆大车车轮断了,倾倒在一旁,两个民夫愁眉苦脸的冲着那三千骑招手。 一个军士下马走了过来,很是和气的道:“这是去江州呢?” 一个民夫扶着车架“是啊!” 军士回身叫来几个伙伴,随口问道:“宁兴那边可人心惶惶?” “你这年轻人,说话文绉绉的,什么人心 惶惶,就是怕了呗!听闻杨狗要来,好家伙,那些权贵跑的比兔子还快。可架不住陛下先出手啊!陛下说.” 民夫拿捏腔调,“你等人可以走,家当却得留下!”军士笑道:“那些人最是吝啬,定然舍不得。” “可不是,也就走了十余家,你猜怎么着,这十余家的家业大多在外地!” 军士摇头,“难怪这般舍得。” 几个人一起帮手,把大车翻了过来,随后便是修理,自然有车队中的工匠来干。 军士拍拍手,“如此我便去了。” 民夫突然放低声音,“你等是回宁兴吧?”“是啊!”军士点头。 民夫轻声道:“小心些,陛下最近脾气大着呢!”军士笑道:“陛下在宫中,你如何知晓?” 民夫摸擤了一把鼻涕,把手指头在背后衣裳上抹了一下,说道:“宫中人出来采买说出来的,说是宫中这几日被打死了十余人,啧啧!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可见此次杨狗打痛了陛下。” “你这话说的!”军士义正辞严的道:“那是陛下!”民夫捂着嘴,“失言失言!” “走了。”军士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别叫人狗啊狗的,小心被人听到。” 民夫挥手送别,“杨狗远在演州呢!”军士回到了大队人马中。 “国公,如何?”老贼问道。 军士说道:“宁兴人心惶惶,皇帝震怒,大发雷霆感觉像是更年期的妇人。” “更年期?” “你那娘子多大了?”“还不到三十。”“那还早,你呢?”“四十多了。”“嗯!你快了。” 杨玄看了一眼前方,“抓紧,争取下午到宁兴。”宁兴。 皇帝最近的脾气是不大好,动辄令人责罚宫人,弄的人人自危。 而大长公主时隔许久走出家门,再度回去后,就不见人了。 城头守军多了不少,将领也尽职尽责的在巡查。 权贵们因为皇帝的那条'人走可以,钱留下'的禁令怒不可遏,有人酒后诅咒皇帝不得好死。 皇帝只是一笑了之,第二日,鹰卫赫连红亲自带队,抓获那人,一家子尽数弄去极北之地。 但城中的气氛越发不对了,士气低迷。 “将士们倒是不畏死,不过城中权贵各种不堪,令他们觉着” 萧低下头。 皇帝冷笑,“觉着豁出性命去护卫这等人,不值当?”“是!” 皇帝招手,两个内侍过来架起他。“换了朕,也会牢骚满腹!” 皇帝步履艰难,“那些都是忠勇之士,朕当去看看他们。” “陛下.” 萧不赞同他此刻去城头视察被将士们看到皇帝痴肥的模样,终究不美。可他不能,也不敢说出来。 皇帝看了他一眼,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肚腩,自嘲道:“许久未曾看到脚面了。” “朕去,是想告诉将士们,朕,与他们同在!”皇帝出宫了。 大长公主闻讯,也赶来了。 “你这是何苦!”皇帝看到长陵,罕见的温和一笑。“无碍!” 长陵有修为在身,并非非得要躲在屋里坐月子。“孩子如何?” 皇帝笑着问道,眼中闪过温柔之色。 “很是能吃!” 提及那个孩子,长陵眉眼也多了温柔。 “人啊!总是要为人父母,才圆满!”皇帝拍拍长陵扶着自己的手的手背,上了马车。 随后,一行人出现在城下。“陛下!” 城头将士惊讶不已。随即士气大振。 “朕来看看大辽的勇士们!” 皇帝微笑着,轻轻挣脱了两个内侍的搀扶,一步步走上城头。 他每上 一级台阶,萧的眉头就会皱紧一分。太难了! 尽管皇帝装做若无其事,但很多人都看出了他的艰难。 那肥硕的身躯每上去一步,仿佛一座山岳在移动。将士们眸色复杂,有人失望,有人感动。 这个帝王虽然外形令人不喜,但他却真。 他不会像那些帝王,用无数法子来装饰自己的威严。他很少出宫,登基以来,好像这是第一次。 一个深居宫中的帝王,此刻出现在城头上,这是个很明显的信号。 大敌在前,朕,与你等同在,与宁兴同在。 女人敏锐,长陵察觉到了,说道:“士气起来了。”皇帝笑眯眯的和那些军士攀谈。 “家中几口人?” “在军中可能吃饱?” “可曾娶妻?孩子多大了?” “..” 皇帝的随和令许复有些唏嘘。 这阵子皇帝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当他眯着眼时,眼中的狠意和怒色令他这个老人也为之心颤,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个词。 暴君! 可再看看眼前的皇帝,亲切的就像是邻家大叔。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许复恍惚想到了在潭州时的皇帝。 那时候,皇帝整日看似无所事事,寻欢作乐,露出来的面目是什么. 贪婪!对!贪婪! 那时候的皇帝为了让宁兴的先帝安心,表示自己没有,野心,吃喝玩乐无所不为,外加贪腐。 拉出来,活脱脱就是个贪官!杀了都不解恨的那种。 人啊!许复轻轻摇头。 萧和长陵在城下低声说话。 “林雅那边罢手了,老夫对他了解颇深,他确实是准备罢手了。 “是彻底罢手”长陵却不信。 “不,是在两个大敌清除之前!”萧笑道:“少说五年吧! “五年吗?足够了。”长陵点头,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是父亲留下的大辽,她希望这个大辽能长久的存在下去。 阿光长大了,我还得给他找个娘子,为他准备好未来的路. 长陵笑了笑。 城头,皇帝说道:“北疆犀利,朕不否认。不过,大辽直未曾正面应对,宁兴的大军一直留守。这几日你等也看到了,宁兴大军源源不断前往江州,这不只是守御,下一步,大辽将发动反击,大军将直抵桃县、 他说的有些喘息。将士们的眼睛很亮。 “这是希望!”萧微笑道:“再没有比陛下更高明的帝王了。 皇帝用低姿态换来了将士们的接纳,接着用一番诚恳,但半真半假的分析和许诺,成功让士气炸了起来。 外界都说皇帝只知晓躲在深宫之中,可那不是他的本, 这一刻,长陵才深刻体会到了父亲选择赫连春的原 这是个有大志,也有手段的人。 若非大辽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若非林雅等人的根深蒂固,大辽在他的手中定然能再度崛起。 长陵拾阶而上,站在城头,跳望着远方,不禁心中, “大军已经往北方去了,舍古人将会在这个春天里瑟瑟发抖。等到了秋季,大辽将会迎来收获。到了那时,联,将与你等痛饮! 皇帝举起手,很是严肃的许诺。随后,他领首,转身走向台阶。 城头,无数将士跪下。“恭送陛下!” 长陵看着走来的皇帝,轻声道:“您一番话就让他们神百倍,大辽,必将大有作为。 皇帝微笑,“朕对此,深信不疑! 下面就是长街,那些行人见到站在城头上的皇帝后,微微欠身。 皇帝下意识的挥手。很融洽的一幕。 哒哒哒! “有骑兵来 了。”城头有人喊道。 这是通知城下守门的军士。“哪来的? 城门内的军士走出去。“止步!” 城头的军士有人高喊。“可惜了。” 三千骑缓缓减速。 杨玄有些遗憾的道:“看来,戒备森严啊!” 城头少说数千军士,人人带着弓箭。若是就此突袭,必然会被箭雨覆盖。 城下! 城下竟然有拒马,行人马车进去,都得绕过拒马。如此,想玩偷袭就不能了。 谁想到的主意,真特娘的好用。 老贼说道:“国公,要不,老夫和老二去一趟?” 杨玄摇头,“城头有床弩,且不少。一旦密集发射就算是宁掌教来了也得跪。” 这是宁兴城啊!北辽的都城。 杨玄的脑海中,数百年的历史缓缓流消,恍若一条河流 中原衰微,北辽南下牧马铁蹄之下,多少人在哀提及北辽,无论是陈还是大唐,都是闻之色变。 若说北辽是一头恶龙,那么宁兴便是这头恶龙的龙窟。 今日,我来了! 杨玄突然觉得肩头很沉重。 仿佛有无数人站在他的肩头,在眺望着前方的宁兴城。 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人在呐喊,在嚎哭那些血色啊! “屠裳!”“在!”“打起我的大旗!”“领命!” 杨玄的大旗被卷着,展开后,穿在了屠裳的长枪之上。 “驾!”杨玄摧动战马。战马疾驰而去。屠裳紧紧跟随。“止步!” 城下和城头的军士发现不对,厉喝道。“床弩!”有人高喊。 “是什么?” 皇帝和长陵等人闻声走了过来。就见两骑在冲着宁兴城疾驰。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那是谁?”皇帝问道。 他的视力已经下滑了,看着那人有些模糊。但,隐隐约约觉着眼熟。 他的心突然猛地一跳。 身边的长陵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人。 呛啷! 长刀出鞘。高举,直冲城头。随即一拉马缰。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身后,屠裳高举长枪。杨字旗迎风招展! 马背上的杨玄刀指城头,喝道:“我大唐”三千骑疾驰。 三千柄长刀高举。“威武!” 月初,爵士求票啊! 第1110章 上天,护佑大辽吧 长陵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用这种方式见到孩子的父亲。 当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下意识的就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想揉眼睛。 而皇帝的身体却摇晃了一下。 “我大唐……威武!” 马背上的男子目光睥睨,仿佛下一刻便会冲到城下,带着三千麾下血洗宁兴城。 长陵缓缓看去。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玄。 那是杨玄? 他竟然来到了宁兴! 江州呢? 江州的大军呢? 哪去了? 难道被他给灭了? 城头,惶然。 刚被皇帝鼓起的士气,荡然无存! 皇帝张开嘴。 噗! 一口猩红的鲜血喷在了城头上。 杨玄一拉缰绳,人立而起的战马后腿发力,瞪噔噔,原地转圈。 马蹄落地,战马就开始疾驰。 大旗就在他的身后,这一刻的屠裳,觉着跟着这位主公,值当了! “陛下!” 城头,萧惊呼,上去扶住了身体晃荡的皇帝。 “陛下!“ 随行的人把皇帝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将领惶然,不知下一步当如何。 此刻杨玄若是来个突袭,弄不好还真能突入,但随后能否安然出城就得两说. “是杨狗!” 城头此刻才有人惊呼。 “戒备!” 铛铛铛! 警钟长鸣! 城中顿时乱作一团。 “戒备!” 军营中,将领高喊。 军士们冲出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将领。 将领更是茫然。 几百年来,从未遭遇过敌人的宁兴,终于遇到了麻烦。 那些百姓疯狂往家跑。 “杨狗来了!” 砰砰砰砰砰砰! 街道两侧的店铺飞也似的把门关上。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 这是宁兴啊! 一个老人在长街上跺脚。 有人认了出来,这位便是先帝时的大将。 “快跑!” 百姓拖儿带女往家跑,权贵们慌了,卷起家财就想往城外跑。 却忘记了一件事儿,若真是敌袭,这个时候出城可不就是送菜? 数百年的安宁,当一朝被打破时,所有人都用一种自己觉得羞耻的方式表演了-番。 “杨狗来了。” 这一刻,城中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是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疯子,他真的来了宁兴。 “陛下!” 城头,人心惶惶。 皇帝软倒在地上,人一旦失去意识,身体就会沉重无比,两个内侍往日架着皇帝很是轻松,此刻却无能为力。 “让有修为的来。” 两个随行的护卫过来,刚努力把皇帝架起来,皇帝自己就幽醒转。 他目光茫然看着众人,渐渐恢复了神智。 “查!”皇帝开口。 “是!“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追!” “是!” “不要怕!”皇帝努力微笑,“朕在!” 皇帝下巴朝中城外摆摆,两个护卫架着他往城下去。 三千骑正在远遁。 大旗下,那个身影渐渐模糊。 “他来了。”皇帝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的眸色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虚空中的什么。 长陵不知皇帝说的他是谁,看到皇帝这个模样,不禁打个寒颤! 当她再看向皇帝时,皇帝已然昏沉。 “追!“ 数百骑冲了出去,城中一时间没准备那么多骑兵,这些人马去追击,更多是给自己打气,给皇帝一个交代。 皇帝晕倒了。 随即回宫。 皇后闻讯赶来,和太子一起询问医官。 寝宫外,萧等重臣云集,医官们也是如此。 最出色的几个医官在寝宫中给皇帝诊治。 外面的医官们看着神色不安。 “娘娘。”一个医官说道:“陛下的身子有些虚弱。” 皇后柳眉倒竖,“陛下的身子历来都不错,怎地才将到了宁兴不到数年,便成了这般模样?我看是有人图谋不轨!“ 医官们苦笑。 皇后怒不可遏,“定然是有人下毒!鹰卫为何不查?赫连红呢?她是干什么吃的?” 赫连红急匆匆的来了,萧打断了皇后的兴师问罪,问道:“外面如何?” 赫连红说道:“确实是杨玄,不过当下就发现他带了三千骑,穿着大辽的服饰,一路大摇大摆的顺着官道而来。” ”这是想突袭宁兴!” 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宁兴大军云集,他的胆子……” 此人,竟然胆大如斯! 时光流逝,外面的臣子们面色渐渐凝重。 天黑了,宫中给重臣们送来了晚膳。 群臣心不在焉的吃了些,随即继续等待消息。 当黎明降临时,林雅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萧等人一整夜就在盯着他和他的党羽,此刻见他一动,萧目光陡然一冷。 “小心些!”他对陈方利说道。 此刻,所有人的脑海中就一个念头……若是皇帝驾崩当如何。 太子才八岁,还小,林雅弄不好便会悍然谋反。 该如何应对? “城中此刻人心惶惶,如是老贼动手,必然会引发骚乱。一旦骚乱,许多人会趁火打劫。到时候,宁兴将会变成地狱。”陈方利咬牙切齿的道“老夫恨不能弄死这个老贼。” 萧看了一眼在偏殿,长陵就在里面歇息。 “大长公主的人马就在城外,若是动手……“ ”那就更乱了。”陈方利苦笑,“大辽何曾面临过这等危局?哎!说来说去,还是……”他放低声音,“陛下身子不好,加之和先帝血脉疏远,故而不得人心。哎!“ “这时候说这些作甚?”萧说道:“此刻你我最要紧的便是护住宫中,盯着林雅。对了,要注意太子,万万不可被人害了。” 陈方利说道:“放心,宫中的好手就在太子身边。” ”谁安排的?” ”陛下中途迷湖糊醒来一次,再度晕倒之前交待的一件事便是这个。” 萧叹息。 “陛下!“ 里面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皇后径直进去。 皇帝刚回宫就晕倒了,此刻刚醒来。 医官把银针一拔,伸手诊脉,稍后抬头,面色凝重,“陛下需要静养。 皇帝干咳一声,“长陵可在?”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许复出去找到了长陵,“大长公主,陛下召见。” 长陵进去。 皇帝神看着好了不少,“朕方才只是激怒攻心,无大碍。不过医官了得,令朕必须静养。朕也不得不从命!” 医官苦笑,“陛下的身子本就不该操劳。“ “朕不操劳,还做这个帝王作甚?“ 皇帝干咳一声,“这几日朝堂之上你要多看看,多说说。太子旁听,你看着些。” 长陵点头,“陛下好生休养。“ “朕知晓。”皇帝微笑道:“辛苦你了。” 长陵告退。 皇帝眯 着眼,“让林雅,萧他们来。” 许复出去,皇帝对医官说道:“可有法子提振神?” 医官面色微变,“陛下,那等法子有损元气。” 皇帝笑道:“朕浑身的元气,动手!” 医官咬牙扎了两针。 “陛下,他们来了。“ 林雅带头,重臣们鱼贯而入。 林雅一进来就盯着皇帝。 皇帝双手一撑,轻松坐了起来。他面色红澜,声音洪亮,“朕这阵子睡眠不好,强打神理政终究不妥。如此,朕便歇息数日。朝中有事,你等与大长公主商议处置,若是大事,当请示朕。” “是!” ”太子!”皇帝招手,站在角落里的太子上前,看着,有些怯。 皇帝拉着他的手,对重臣们说道∶“太子这几日听政,诸卿当好生辅佐。” ”臣等遵命!” 皇帝微笑道:“如此,都去吧!” 群臣告退。 等他们出去后,皇后冷着脸,“太子还小,陛下,臣妾就怕那些人欺凌他。” ”长陵在。”皇帝淡淡的道:“许多事,要有人出头,要把人拉过来。” 皇后告退。 太子想跟着去,被皇帝叫住。 “出去吧!” 皇帝说道。 许复摆摆手,带着人出去。 寝宫内,就剩下大辽最尊贵的一对父子。 太子这才露出了依恋之色,“父亲要快些好起来。“ 皇帝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太子怕什么?” 太子低着头,“我记得……那时我还小,就记得阿娘或是谁抱着我拼命的跑,跑到房间里,里面有个木箱子。他们打开那个木箱子,让我躲进去……我便躲了进去。他们把箱子关了……” 太子的眼中有恐惧之色,“里面黑麻麻的。“ 皇帝心中叹息,“朕的生机早年被毁,千辛万苦才有了你。可出生后,朕担心先帝会出手……故而让你东躲西藏。倒是没想到让你忧惧至今。朕这个父亲,没做好。” 太子摇头,“父亲极好。“ “是吗?”皇帝笑了。 “我就是看着……我看着那些臣子,就觉得一身的凛然之气。特别是林雅,好似有一股子煞气,看着父亲和我的眼神中,就带着这股子煞气,好像要……杀人似的!” 这个孩子太敏锐了。 皇帝自动避开了敏感这个词,“朕在,你无需担心。另外,今日朕让大长公主护着你,你可知晓这里面的意思?“ 太子点头,“林雅想杀我,大长公主不会。” “嗯!“皇帝点头,“朕不在,却必须要用大长公主来牵制林雅。其实,朕也是在用林雅来牵制大长公主,明白吗?“ 太子看着皇帝,眼神中有些怅然之意,“父亲,是不能信任何人吗?” 这个儿子啊! 皇帝微微颔首,“做了帝王,这个世间就再无你能信任之人。你的信任,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你无罪,无过,但你手中的权力却有罪。” “权力有罪?”太子若有所思 “对,权力有罪!”皇帝脸上的红光渐渐散去,突然面色大变,提高嗓门对外面说道:“许复,让萧陈方利他们来,快,去追回来。” 外面的许复闻声就跑。 皇帝坐在床头,对太子微笑,“无需担心,朕在!” 太子点头,“父亲,你要多歇息!” ”朕知晓。” 萧等人小跑着回来,见皇帝无恙,心中一松。 “马上令人快马去仓州,令赫连督不得出战!“ 萧等人先前满脑子都是皇帝的病情,此刻被这话一提醒,整个人都麻了。 杨玄兵临宁 兴城的消息传到仓州时,赫连督还能坐得住? 陈方利说道:“消息兴许没那么快传到仓州。” 萧回身,“速速问鹰卫。” 赫连红亲自来禀告。 “昨日陛下在城头吐血晕倒后,城中十余批人出城,都是往南方去了。“ 皇帝捂额,“定然是去江州和仓州。那些权贵令人给故旧亲人送信,说朕怕是不行了,令他们早做准备。消息遮掩不住,赫连督定然知晓。马上令使者出发,对了,纸笔!朕手一封送去。” 此刻什么信使赫连督多半都是不信的……皇帝驾崩了,这个信使会不会是逆贼的人? 唯有皇帝的手才管用。 皇帝仓促写下手,盖上印鉴,令赫连督不可出击。 “速去!“ 皇帝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从他晕倒到此刻,大半日过去了。 大半日,那些信使能跑多远? 皇帝摆摆手,群臣告退。 萧最后出去,回身,不经意间见到皇帝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着。 “上天,护佑大辽吧!” 第1111章 绝望的大半日 天气渐渐热了,无需穿着厚重的衣裳就能出门。 作为武人的麻烦却来了。 天气越热,披着甲衣就越难受。 旁人还好,赫连督身为大将军,必须以身作则披甲。 早上醒来,他先去城中巡查。 城中的商铺开了不少,伙计在外面懒洋洋的叫卖,行人却脚步匆匆。 “大将军。”林南说道:“演州丢失的消息传来之后,街市就冷清了许多,卖的最好的是粮食。” “人心惶惶,一时间不能安抚,惟有徐徐图之。”赫连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容,“故而老夫每日早上都来巡城,便是告知他们,老夫还在,大辽还在!” 林南说道:“前面几日人心惶惶到了有人举家想往宁兴逃,被拦截后在城门那里嚎啕大哭。这几日人心渐渐安稳了不少。” “可把当下的局势告知百姓!"赫连督说道:“北疆如今难以抉择进退,若是攻打我仓州,林骏在侧会出手。我仓州,稳若山岳。” “就怕泄密.罢了,这等事,军中大将皆知,杨玄也知晓。”林南交代人去做。 晚些,消息传遍了全城。 豪强们开始聚众畅饮。 “那话是没说错,若是仓州丢了,杨狗下一个要弄的便是林骏。唇亡齿寒,他怎能不出手?那位好歹是货真价实的大辽名将啊!他出手,仓州稳若山岳。来,诸位,举杯,为了仓州太平,干!” “干!” 仓州,重新恢复了人气。 赫连督闻讯心中一松,开始琢磨接下来的战局。 “哒哒哒!” 两骑到了城外。 “路引!” 守城的军士喝道。 “给!” 一块碎银子扔了过来。 “我乃王氏的人!” 军士中有人说道:“此人上个月才来过!” “放行!” 两骑进城。 军士咬了一口碎银子,欢喜的不行。 “胡老六,回头一起喝酒啊!不许独吞。”其他人不满的道。 “好说!好说!”军士笑吟吟的。 这等好处独吞后患无穷,弄不好就会有人去举报你。 利益均沾才是王道。 弄些浊酒小菜,大伙儿喝一顿,吹嘘一番,舒坦。 军士把碎银子收起来,就听到马蹄声再度传来。 “止步!” 三骑疾驰而来,在城门前勒马。 一串铜钱丢了过来。 “老夫乃是陈氏的人。” “放行!” 军士乐的不行。 哒哒哒! 当第三批使者到来后,军士的脸,终于失去了笑容。 “这是.宁兴出大事了?” 官廨外,两骑下马。 “还请通禀一声王判官,就说家中有急事求见。” 少顷,其中一人被带了进去。 王判官此刻一脸悲怆,见他进来就问道:“可是父亲去了?” “郎君,是陛下.” “什么?” “杨玄兵临宁兴,陛下正在城头安抚将士,当即被吓的吐血晕倒。郎君,大事不妙了,阿郎让你想个法子,就算是装病也得回去,越快越好。” “什么?杨玄到了宁兴?” “货真价实!” 王判官面色剧变,随即起身,“此事得告知大将军。” “郎君,若是告知了他,如何能走?” 王判官愕然,跺脚道:“罢了。”,他坐下,突然捂着肚子,“腹疼!哎哟!" 腹疼的病源有许多,再高明的医者也得根据病人的口述才能做出判断。 很快,王判官重病需要去宁兴求医的请求就到了赫连督那里。 “病了?” 赫连督点头,“那便让他去吧!” 那位王判官出身高贵,这大半年来虽说还算是配合,但隐约流露出对他的疏离和不屑,让赫连督也颇为不满。 但不满归不满,他却不能处置了王判官,否则宁兴那边的王氏发作起来,会给他增添不少麻烦。 “此人走了也好!"林南说道。 二人相对一笑。 酒楼中,豪强们搂着女人,喝着美酒,说着不着边的话,最近的郁郁尽数发散一空。 “.如此,杨玄不敢乱动,反而天下太平了。可见这便是命啊!” “可不是。说来说去,他攻打演州反而成了败笔,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豪强们放声大笑。 “叩叩叩!” 有人敲门,接着门被推开。 门外,一人风尘仆仆站着,目光转动,找到了其中一个豪强,说道:“陈公。” 那豪强的手还在某个地方暖着,闻声抬头,见是老友的随从,就笑道:“老林怎地让你来了,可是有事?” 门外男子行礼,“前日,杨玄率军突袭宁兴未果。陛下吐血晕倒!” 房间内! 鸦雀无声! “大将军!” 消息迅速发散。 “何事?” 赫连督在看着地图。 一人冲进来,“大事不好!” “嗯!” 赫连督不满的道:“何事慌张?慢慢说!” 小吏进来,“外面传言,杨玄率军突袭宁兴,陛下正在城头上,被吓的吐血晕了过去!” 赫连督眯着眼,“这必然是锦衣卫的密谍在散播谎言,想乱我军心!” 他冷笑道:“令人找出那些地老鼠,一个个吊死在城外,不,竖杆子!” 外面进来林南,看着他,默然。 赫连督缓缓看向林南。 然后搓搓脸,微笑道:“是真的?” 林南点头,“宁兴来了几批使者均是传递这个消息而来,那几家得了消息的正准备逃跑。” “王判官” “装病!” 赫连督艰难起身,撑着案几道:“老夫,知晓了。” 林南突然爆发了起来,挥舞双臂喊道:“江州守军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任由杨玄大摇大摆的到了宁兴城外?该杀!” 赫连督眸色苍凉,“这些年,北疆军抓了不少俘虏,大辽的甲衣和兵器旗帜,多不胜数,若是杨玄愿意,他甚至能弄个上万人的北辽大军出来。” 林南喘息着,“大将军,不能出击啊!” 赫连督看着地图,“宁兴有大军在,杨玄数千骑突袭,就算是能突入城中,一旦城外的大军出击,他难逃一死。故而老夫判断他是一击即走。” “关键是陛下!”林南苦笑“陛下吐血昏迷,外面有人说陛下驾崩了。陛下若是驾崩,此刻宁兴必然乱作一团。林雅会顺势作乱” “局势啊!” 赫连督缓缓走出去。 外面,不少官吏站在值房外,都在看着房门,见他出来,纷纷低下头。 就像是一群被雄鹰吓坏的雏鸟,需要赫连督来保护。 春风吹拂,赫连督伸手感受了一下,“你说,老夫可还能吹到明年的春风?” 林南心中难受,“定然能!” 赫连督说道:“杨玄攻伐犀利,手段百出。他不是蠢货,没有绝大的利益在,他怎肯去宁兴赴险?他这是在逼迫老夫啊!” “大将军可置之不理!” 林南说的有些言不由衷。 “你知晓的,老夫不能不动。否则,一旦宁兴决出个结果,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老夫。就算是陛下无恙,弹劾老夫的奏疏会堆满宫中。” 杨玄都到了宁兴城下,你赫连督还按兵不动,你这是想干什么? 无能! 居心叵测! “老夫,不能不动!” 赫连督苦笑,“传令!” 林南微微欠身。 “出兵!” “是!” 林南行礼,随即出去。 官吏们行礼。 赫连督笑道:“明年,这里会是谁在?”春风吹动衣袂,却吹不散赫连督的眉心。 大军出动了。 赫连督在中军吩咐道:“杨玄在宁兴一触即走,他若是亡命而逃,沿路的军队自然会拦截他。故而老夫判断,他回程时必然不会走官道,而是走荒野。荒野绕道,此刻他还未到演州。这是个机会。”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此刻演州民心未附,大军压境之下,城中人作乱. “报!赫连督出兵了。” 演州,裴俭接到了消息。 “马上出兵!” 裴俭毫不犹豫的道:“越快越好。” 大军出城,城中的百姓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们,猜测着这是要去攻打哪。 江州,还是仓州。 大辽的国运啊! 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出城后,裴俭吩咐道:“江郎将率骑兵尽数出击,发现敌军后,停住。敌进就退,敌退” 江存中说道:“那就缠着,就如同是狼群狩猎!” “就是这个意思,不能放走赫连督!” “领命!” 杨玄临走前交代裴俭做主,虽说资历差了不少,但有裴九的遗泽在,加之杨玄的看重,故而军中将领偶有不满也只得压下。 骑兵出击了。 裴俭说道:“派人去寻国公。” “是!” “要快!” 赫连督催促着麾下。 既然出击,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取胜! 要想取胜,唯有打演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马蹄声轰隆,震动大地。 左侧,出现了一队斥候。 “大将军,是三州斥候!” 赫连督吩咐,“绞杀!” 一队骑兵从大队中分出去,随即号角声长鸣,左翼的游骑开始迂回包抄。 “赫连督出击了快回去禀告使君!” 斥候们掉头就跑。 可没跑多远,就看到了一队游骑。 随后就是一场包围战。 “尽数杀了。” 最后一个三州斥候被斩杀。 他倒下后,迷茫的看着天空。 不是说,赫连督不会出击的吗? 不是说,赫连督不会动咱们的吗? 哎! 一片乌云遮蔽了太阳。 大队人马在乌云下疾驰。 当夜,他们夜宿在荒野中。 深夜,一队骑兵赶到了仓州。 “开门!” 有人叫门,城头军士喊道:“哪来的?” “宁兴!” 有人举起牌子,随即令人把火把递过来,照亮了一身的宦官衣裳。 “是宫中人!” 城头值守的将领说道:“不可开门,放了吊篮下去,把他吊上来。” 吊篮放下来,使者坐进去,城头军士们奋力把他拉了上去。 一上城头,使者拍拍衣裳,“赶紧带咱去见大 将军,陛下有手。” 将领一怔,“大将军不在!” 使者面色一变,“他去了何处?” “大将军率军出击了。” “什么?”使者面色剧变,“走了多久?” “大半日。” 使者跺脚,“快,去把他追回来。” 将领狐疑的看着他,“这是何意?” 使者看着逼过来的几个军士,把手拿出来,“陛下有令,令大将军不得出击!” 将领接过手看了一眼,皇帝的字迹他没见过,但看到了后面的印鉴。 “去,请了使君来辨认。” 使者骂道:“事急矣!” 将领摇头,“兹事体大,还请勿怪。” 若此人是密谍,把大军追回来,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刺史被人从梦中弄醒来,一边嘟囔不满,一边打着哈欠穿衣。 等他到了城头时,使者已经被扣住了。 就在先前,使者屡次试图说服守将派人带路,守将无动于衷,使者大怒,就动了手。 “蒋使君来了。” 将领把手递过来,“还请看看,这可是陛下的御笔所?” 刺史仔细看了看,特别是印鉴。 良久抬头,面色惨白,“快!” 将领问道:“什么?” “快去把大将军追回来!” 凌晨,赫连督穿衣出来,就见炊烟阵阵。 “大将军!” 林南来了,“昨夜咱们的人绞杀了两股斥候 “干得好!” 赫连督说道:“此战就要一个字,快!” 林南说道:“如此,要不下官率军前去?” 赫连督摇头,“人马太少不顶用。” 吃完了早饭,大军继续进发。 直至午时,赫连督吩咐道:“让将士们吃些干粮。” 干粮简单的不像话,就是干饼子,连咸肉都没有。 吃了两张饼子,赫连督觉得胃部有些饱胀,揉揉小腹,刚想吩咐出发。 “大将军,有宁兴信使!” 有人带着信使来了。 赫连督神一振,“陛下如何?” 使者见到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陛下安好。” “天幸啊!”赫连督由衷的赞美老天爷。 “陛下给大将军的手,令大将军不可出击!” 赫连督苦笑,“老夫自然不想出击,可” 可他若是不出击加上丢失演州的罪责,两罪并罚,他也得去极北之地一趟。 他看着手,耳边是使者在介绍情况。 “杨玄带着三千骑,穿着我大辽甲衣,带着大辽兵器,一路从官道大摇大摆的到了宁兴城下。陛下当时恰好在城头抚慰将士,杨玄令人打起杨字旗,跃马城下,随即远遁陛下吐血,不过醒来了。” “好!” 赫连督把手收好,对林南说道:“马上撤回去!快!” 林南交代了下去。 大军刚动,前方有人喊道:“发现敌军!” 呜呜呜! 号角声中,北疆军的骑兵,赶到了。 月初,求票。 第1112章 决绝的赫连督 人类最大的恶意就是揣测别人成功的原因。 溜须拍马! 行贿! 运气! 家里有关系. 各种原由。 很少有人能正视别人的优点。 比如说,承认别人很出色。 赫连督便是如此。 他上位的唯一原因便是本事。 至于奉迎君王赫连督一直觉着自己就是个商人,不过贩卖的是自己的本事。 虽说好酒不怕巷子深,但皇帝蹲在宫中,你酒再好他也喝不到,听不到啊! 他就像是一匹千里马,就等着伯乐的出现。 他心准备了许久,就在狩猎那一日,成功接近了先帝。随后一番奉迎,靠着自己打小就出色的烧烤手艺成功俘获了先帝的胃。 随后就是能力的展示。 帝王觉得你不错,若是立即把你搁身边,那就是昏了头。 先帝把赫连督丢到了地方统军剿匪,一年半时间,赫连督威名赫赫,战功赫赫,这才换来了先帝的重视。 只会溜须拍马的官员,就算是上位也只是一时。溜须拍马是手段,而目的是做事! 赫连督开始崭露头角,皇帝也频频赞许。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上高位。 他有身为货物的自觉,但却舍不得富贵,所以先帝驾崩后,他第一时间就向当今皇帝赫连春效忠。 彼时赫连春正求贤若渴,见他来投不禁大喜。 于是,就换来了此次统领大军的机会。 但当时宁兴许多人为此眼红,那些人暗中发动,弹劾赫连督的奏疏据闻在宫中装了三箱子,尽数被皇帝压下。 皇帝压下是压下了,可后续还得看你的战绩。 好,那么皇帝压下就是英明神武,是慧眼识人。 不好,皇帝也不会为你背锅,把那些奏疏随便挑几份出来,该如何处置还是会如何处置。 人生如戏,全靠本事。 赫连督的布局被破,后来他知晓是被王老二误打误撞坏了自己的局,只能怪老天无眼。 宁兴的好友令人给他传来消息,说弹劾他的奏疏不少,许多眼红他领军的将领在背后使劲,想把他弄掉。 所以,他要想保住位置,就得有所作为。 结果,还没等他谋划出什么有所作为,噩耗传来,杨玄兵临宁兴。 赫连督知晓,绝境来临。 他必须要动手,否则皇帝保不住他! 于是他出击了。 想着趁杨玄还未归来突袭一把。 趁其不备,拿下一城,随即以此为根基,和杨玄磨。 如此,也算是反攻得手,将功赎罪。 可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派来信使,令他不可出击。 皇帝屁事没有,你想多了。 赫连督心中一松,觉得靠山还在就好。 刚想撤军,北疆军来了。 他平静的看着远方乌压压出现的骑兵,说道:“终于来了。” 使者一怔,“大将军,要不.回去?” 赫连督摇头,“回不去了。” 使者愕然,“大军在,如何回不去?” “先前敌军骑兵纵马疾驰.长途赶路最忌如此。那么,他们就一个目的,缠住老夫!” 赫连督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全军听令!” 他举起手,“前行!” 使者面色苍白,“大将军,不可孟浪啊!回师吧!回到仓州固守。” “他们会退!"赫连督笑的越发的诡异了,好似欢喜。 “敌军退了。” 果然,北疆军退了。 “他们会退的慢腾腾的。”赫连督说道 “不远不近!” 果然,北疆军一直在维持着双方的距离。 赫连督说道:“缓缓而退他们会跟着。” 大军开始撤离。 北疆军跟上来了。 “走两翼!” 江存中喊道。 两股骑兵从两翼分出来,随即往敌军左右包抄而去。 “停住吧!” 赫连督说道。 大军停住,掉头。 使者说道:“大将军要不,撤吧!” “你不懂,就少说。” 赫连督说道。 使者愕然。 “可是觉着奇怪?”赫连督笑了笑,“往日老夫对宫中人多客气,今日却对你这般。” 使者冷笑赫连督说道:“往日老夫只想做个好人,今日却做不成了。要么大胜,大胜之后,老夫自然不在乎你等的谗言。要么大败,大败,谁都跑不掉,哈哈哈哈!” 他大笑道,“看看是谁的大旗!” 他握紧双拳。 有人喊道:“大将军,是江字旗!” “北疆大将江存中!”林南介绍道:“此人是黄春辉的老底子,和杨玄交好。在北疆军中是仅次于南贺的存在。不过,最近裴俭却有些后来居上的意思。” “他们都是骑兵,可见对方急不可耐。”赫连督突然释然一笑,“杨玄没来,这是个好消息!” 使者来自于宫中,宫中无聊时,众人就喜欢说八卦,说外面的事儿。 提及北疆时,杨玄是个避不开的名字。 但宫中的消息和外面不同,在宫中,以皇帝为尊,提及北疆和杨玄时,总是说什么.跳梁小丑。 可当杨玄兵临宁兴后,宫中人愕然发现,跳梁小丑竟然成了咱们自己。 一时间,杨玄之名令宫中人惊惧不已。 但这只是耳闻。 此刻前方就是北疆军,人数不及这边的大军,但赫连督竟然为对方主将不是杨玄而感到庆幸。 这个无能之辈使者缓缓看向左右。 这里是中军,周围不是将领就是官员。 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今日的运气真特娘的好啊! 赫连督抚须眯眼,“这是想缠住我军之意,既然如此,那老夫便不走了。” 林南说道:“若是杨玄走荒野,下官以为,此刻应当还有一两日的路程方能回归演州。” 赫连督摇头又点头,“他的目的便是逼迫老夫出兵,可老夫出兵他却不在他信任谁?江存中?” 对面,江存中笑的欢实,“玛德!总算是逮住他了,快去禀告,就说赫连督止步。快些,否则老子顶不住可就开打了。” 杨玄关键时刻用裴俭,而不是用他,江存中遵令而行,但内心深处却颇为不满。 玄甲骑来了,他们轻装而来,一人双马,玄甲都在另一匹马背上。 张度到了中军,“老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存中指着对面说道:“赫连督不走了,显然是想一举击溃我部。老子想和他来一场!” 张度摇摇头,“老江,裴中郎的吩咐,敌进我退,直至他率领步卒赶到。” “他率领步卒赶到,赫连督不会跑?” “咱们跟着就是,他得宿营吧?大清早直接堵住他,你看他往哪跑?”张度很是兴奋。 “我不甘心!"江存中面对好友终究忍不住发了牢骚,“国公为何不让我统军?” “若是南贺在,你不会啃声。” “那是国公身边的老人,我认。” “你觉着不妥?” “我觉着国公是想重用裴俭做给北疆军民和长安看。” “裴俭越出色,越被重用,北疆军民就会越恨长安。而长安,就会越发无能狂怒!” “你不傻!”江存中斜睨着张度。 “你觉着一个傻子能统领玄甲骑?”张度看着对面敌军在调整阵型,“老江,别和裴俭较劲,你和他较劲,便是和国公较劲。” “娘的!以前咱们和国公可是同床而." “是老子和你好不好?”张度没好气的道:“国公洁身自好着呢!一次都没上!你特娘的别扯这个。” “来了!” 对面,赫连督一声令下敌军出击。 江存中沉吟着。 “老江,别特娘的和国公较劲!"张度一巴掌拍的江存中肩膀一颤,“国公这人私底下好说话,可你得把公事办利索了。若是这等大事你敢违令,国公饶不了你!” 江存中看着敌军开始加速,脸颊颤抖了一下,“撤!” 北疆军掉头就跑。 五万北辽军撒丫子就追。 江存中一边打马疾驰,一边想着这些年自己的不易。 原先黄春辉在时,他和张度是哼哈二将,被誉为北疆未来的两员大将。 随后杨玄后来居上,二人倒也心服口服。 南贺是杨玄在军中的代表,不张扬,不嘚瑟,军中敬重。 但裴俭又冒起来了,令江存中有些茫然。 他觉得自己的序列越来越低了。 序列低,重要性就低,这种感觉很难接受。 张度看似粗豪可却能开导自己,江存中看似从容,却最难走出自己的心魔。 双方一追一逃,使者问道:“这要追到哪去?” 林南说道:“追到敌军步卒出现。” 使者问道:“那这是" 赫连督说道:“决战!” 呜呜呜! 前方的北疆军突然开始分开。 “减慢!” 赫连督喊道。 大军开始减速。 前方的北疆军往两边分开,远方,一排排阵列出现。 噗噗噗! 脚步声比马蹄声更为摄人心魄。 这是使者第一次看到这等威势。 阵列越来越庞大。 一直延伸而来。 “歇息,吃干粮,喝水!” 赫连督吩咐道,自己拿出了干粮,率先吃了起来。 使者吃不下去。 但他看到所有人都吃的狼吞虎咽的,就问了随行的军士,“不是才将吃饭没多久吗?为何这般急切?” 军士说道:“只因他们不知吃了这一顿后,下一顿去哪吃。” “去哪吃?”使者不懂这话的含义。 “兴许是人间,兴许,是地狱!” 使者打个寒颤,想骂军士,可见军士神色肃然,不知怎地,脱口而出道:“你等也不易!” 吃完饭,歇息了一会儿,赫连督吩咐道:“不必留力。” 使者心中一凛,听出了一股子决绝的味道。 赫连督策马出去,回身喊道:“杨玄袭扰宁兴,宁兴震怒。这是我等的耻辱!” 是罪责.林南苦笑,他知晓自己最后没什么好下场。突袭粮道失败,以至于战局陷入被动。 首功变成了首罪,真是时也命也啊! “这是老夫,也是你等最后的赎罪机会。此战,要么我等战死,要么,便弄死他们!” 赫连督用最直接的话语和最决绝的语气激发着麾下的士气,他指指身前,“老夫将一步不退。就在这里。若是胜,老夫将跟随你等追击。若是败,就让老夫战死于此地!老夫,不走了!” 这位靠着奉迎君王上位,被世人诟病的大将军,此刻展露了风骨! 使者 赞道:“是条汉子,先前咱却撩拨的过了些。” 呛啷! 赫连督拔刀,掉头,指着对方。 用力挥刀。 “出击!” 瞬间,万马奔腾! “准备.” 裴俭高喊。 弩阵成型。 “放箭!” 弩箭组成的乌云飘了过去,一头栽下。 敌军中间多了一片空白,但空白很快被填补。 “弓箭手!” 一队队弓箭手在阵列前方待命。 “放箭!” 最后一波箭雨飞了过去,接着弓箭手顺着通道进了阵列中。 随即,阵列通道关闭。 “杀!” 第一次碰撞,北疆军的阵列就被撞开了一个缺口。 “果然是凶悍无比!” 有人说道。 江存中看了裴俭一眼。 裴俭神色平静。 缺口迅速被填补,双方在前方展开了大战。 “左翼!” 赫连督在调兵遣将! “右翼!” 裴俭从容应对,那风范,令人不禁为之赞叹。 半个时辰过去了. 裴俭应对从容。 张度看了江存中一眼,微微摇头。 这等大将风范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于自信。 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杨玄怎肯把大军丢给一个不靠谱的人执掌? 别说是裴九的儿子,就算是他自己的亲儿子,但凡没有这个能力,他也不会如此。 军国大事,从不讲人情! 一讲人情必败! 江存中眸色微暗。 裴俭突然说道:“好一个赫连督!” 半个时辰轮换着高强度进攻,北疆军挡住了,但裴俭的突然夸赞却令人不解。 此刻,步卒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毕竟从演州一路急行而来,消耗太大。 “骑兵上吧!”有人建言。 裴俭说道:“他便是要我动用骑兵,一旦动用骑兵,他会拼死给我军骑兵一击,不计一切!” 江存中霍然一惊,“随后他才好从容远遁!” 赫连督想逃跑,但必须要让北疆军的骑兵失去纠缠自己的能力,否则,这一路他无法安生。 但裴俭察觉了。 张度看了江存中一眼。 国公没看错人江存中深吸一口气,“两败俱伤吗?” 裴俭点头,“我有些犹豫。”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犹豫。 一旦两败俱伤,对于北疆军而言,后续还有林骏在侧虎视眈眈,接下来江州敌军会如何也难说. 这等决心,裴俭没法下! 唯有杨玄才能做主! 对面,赫连督微笑道:“裴俭犹豫了,好机会!” 使者由衷的道:“大将军手段果然了得!” 他发誓,回到宁兴后,就会为赫连督说好话! 这么犀利的大将军,不该被污蔑! 左侧,百余三州斥候在观战。 此刻双方都没工夫去管他们。 突然,三州斥候乱作一团,随即溃逃。 “大将军!” 有人指着左侧。 “北疆军的游骑来了吧!"林南说道。 赫连督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北疆军,就等着裴俭把骑兵顶上来,随后拼死一击。 “大将军!” 林南的声音变调了。 赫连督不悦的看着他,林南指着左侧。 那些三州斥候回来了,却是狼狈而来,且少了大半。 后面,一队骑兵出现 “是咱们的人!” 有人欢呼。 “三千骑!”林南颤声道。 三千北辽骑兵出现在左侧。 一骑前出,从容看着战局。 向后招手。 一人高举大旗。 杨字旗。 迎风飘扬! 求票! 第1113章 恭喜国公多了个儿子 使者听到周围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是什么? 他看看左右。 是喘息! 几个将领大口的喘息着,仿佛深陷沼泽,下面有双手在拖拽他们。 原来是绝望啊! 原来,这些人是如此的惧怕杨狗吗? 不知不觉,使者在心中把自己对杨玄的称呼改了。 “杨狗来了!” 一个将领说道。 这是一句废话! 但由此可见人心惶惶。 赫连督眯眼看着杨玄,说道:“无需用什么杨狗这等轻蔑的称呼,惟有惧怕才会贬低对手,仿佛如此便能削弱对手。这是愚蠢的,也是无谓的。” 使者突然喘息了一下,浑身有一种束缚感,接着便是羞恼。 原来,我是惧怕杨狗.不,杨玄吗? 赫连督说道:“他来了,不是坏事。这一战迟早得来。” 使者觉得这话大赞,既然避无可避,不如倾力一战。 赫连督突然策马出去。 “大将军!”使者有些心慌,“您去哪?” “上次杨玄想见老夫,老夫避了。这心中啊."赫连督拍拍胸甲,“总是有个空隙,被他钻了进来。这一战啊!开头就错了。老夫错了。” 哒哒哒! 他策马缓缓向前。 顺着通道往左侧而去。 众人目光复杂的看着他,使者茫然道:“这是为何?” 林南说道:“上次杨玄阵前单骑而来,要与大将军见面。大将军避开,士气大跌。” “那大将军此举.”使者在宫中也有对手,那等强大的对手他也会避开啊! “大将军避了一次,心中便会不自觉生出他不及杨玄的念头。这个念头."林南说的有些艰难,“若是以往的大将军,此次定然不会出击。可大将军判断杨玄此刻还在路上.” 使者恍然大悟,“大将军觉着自己不及杨狗,故而大喜,随即出击,准备趁着杨.杨玄不在击败北疆军?” 林南点头,“此刻,大将军反而没了那等缩手缩脚的心思,看!” 使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赫连督在马背上腰背笔直,姿态从容。 他微笑着,目光敏锐。 他策马出阵到了中线,招手,“秦国公,可敢一叙?” “他这是吃回春丹了?” 老贼诧异的道。 “老贼你才吃了回春丹!”王老二说道。 “呵呵!”老贼呵呵一笑,“老夫用得着那个?” 杨玄没搭理两个憨货,说道:“勇气可嘉。” “国公。”屠裳说道:“小心。” “他的修为."杨玄看看众人。 我们也不知道啊!众人:“.” 艹! 一群棒槌! 众目睽睽之下,杨玄输人不输阵。 他鼓捣了一番袖口,然后从容的道:“等我号令!” “国公真是从容啊!” 众人赞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杨国公就这么单枪匹马去和敌方大将见面,这胆气。 豪! 杨玄策马到了中线。 二人相聚不过五步。 两匹战马冲着对方此牙咧嘴,抬起马蹄,恨不能冲上去踹死对方。 马背上,两个主人却云淡风轻。 “秦国公果然是年轻。”赫连督赞道。 “上次没看见?”杨玄有些诧异。 赫连督指指自己的眼睛,“老夫的眼睛不大好使。” 杨玄仔细看看他的眼睛“是熬夜看 或是看地图看多了吧?” “秦国公竟然知晓?”赫连督问道。 “白天光照好,看着不伤眼。晚上你就算是点十根蜡烛,可那光它是晃动的啊!就这么一闪一闪.”杨玄用右手的食中二指虚戳自己的双目,“把眼睛都给晃坏了。你得看一会儿就揉揉眼周,再出门看看夜空.一张一弛。” “原来如此!”赫连督揉揉眼周。 “穴位,晴明穴。来,跟我一起做。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如何?” “酸胀。” “酸胀就对了,这叫做得气。小半个时辰来一次,保你眼瞎能延缓十年。” “多谢秦国公!” “客气客气!” 二人默然一瞬。 赫连督说道:“其实,老夫可以不出击。” “是啊!你若是不出击,说实话,我会很为难!”杨玄说道:“仓州大军在侧,我不敢贸然攻打江州。否则你从侧翼一击弄不好我便会全军覆没。” “老夫示弱至今,便是想让你嘚瑟,觉着自己天下无敌。想想,老夫设下的圈套都被你给识破了,那种死里逃生的欢喜和得意,还不够你嘚瑟的?人狂有祸,接着,不该是攻打江州,兵临宁兴吗?可你却剑走偏锋,袭扰宁兴。” 赫连督叹息,“你就不能嘚瑟一下?” “嘚瑟了。”杨玄说道:“可肩头负担的东西太重,没敢太嘚瑟,就一瞬。那一瞬,我觉着自己便是神灵。” “就是这个味!"赫连督眯着眼,“轻飘飘的,仿佛如坐云端,俯瞰众生。” “咦!你也尝试过?” “那年老夫出征大胜,麾下高呼威武,那一刻,老夫便是这等感觉。可惜了。”赫连督回忆了一瞬。 杨玄问道,“说实话,我有些低估了你。那么,你为何出击?” “宁兴弹劾老夫的奏疏装满了几个箱子。陛下那边并未给老夫一个明示。说实话,老夫能熬下去,可那日子.” 赫连督指指自己硕大的眼袋,“晚上睡不着,老是想着会被召回宁兴,接着沦为阶下囚,最好的结果是罢官。” “不舍?” “将领***都是人上人,但凡有手下的,都有一种人上人的感觉。这数十年来老夫习惯了这等感觉,让老夫归家,生不如死。老夫不舍。故而心生侥幸,想着,兴许你赶不回来了吧!于是,就出兵了。” “权力害死人!”杨玄说道。 “是啊!"赫连督笑道:“可接下来鹿死谁手,谁知晓?老夫来,便是想问问你,若是大辽与你罢手言和,如何?” 嗯! 杨玄一怔,心想是什么驱使赫连督生出了这个念头? 赫连春的吩咐? 不会,赫连春会派出使者和自己商议,而不是令大将来阵前交涉。 “言和?”杨玄摇头,“弓弦张开了,箭矢在手,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是吗?”赫连督微笑。 这货好似有什么手段! 杨玄眯着眼,“准备迁都吧!” “哈哈哈哈!” 赫连督大笑着,捂着肚子,指着杨玄,“你啊你!” “你想拖延?”杨玄看着双方人马,“林骏在泰州,想赶来也晚了!” “老夫不是拖延。”赫连督拱手,认真的道;“恭喜秦国公。” 你特么疯了.杨玄呵呵一笑,“难道赫连春要给我封爵?爵位我就不要了,不过钱粮按时送到桃县来。” 赫连督微笑道:“恭喜秦国公多了个儿子!” 长陵! 杨玄有一瞬失神! “十三日前,大长公主诞下麟儿。” 杨玄推算了一下日子! 艹! 好像就是老子的种! 但兴许是赫连督用来忽悠我的,乱我心神! “是吗?”杨玄笑了笑。 赫连督指指老天,一脸诡异的笑道:“若是老夫说谎,一家子转生为奴!” 艹! 艹! 艹! 杨玄的心猛的蹦跳了几下。 这是有预谋的! 他想到了上次长陵的柔情似水,以及积极主动。 亏得他腰子不错,否则就露怯了。 竟然生了个儿子。 “上次大长公主跟随老夫大军南下,与秦国公相见。”赫连督说道:“连老夫这等不是很懂的人,只是推算了一下,就知晓那个孩子的来历。” 长陵啊! 杨玄知晓,长陵这是故意要种。 老子的种是好,可你把孩子丢在宁兴,父子相隔,这算是什么事啊! “陛下震怒!林雅顺势攻讦大长公主,说她通敌。”赫连督说的平静,“大长公主据理力争,说什么当以大辽为重。可就在演州丢失的背景之下,宁兴震怒了。” 杨玄心乱了一瞬。 “陛下令人拿下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的那些人开始闹腾,陛下和林雅联手镇压.故而宁兴周边乱了一阵子,这才让秦国公轻松潜越成功。” 赫连督颔首,“此刻若是罢手言和,陛下说了,孩子和大长公主会送过来。若是不肯,老夫也不知宁兴会如何处置她们母子。” 他见杨玄沉默,就笑了笑,“你慢慢想!” 哒哒哒! 赫连督回去了。 杨玄看着他,策马掉头。 “国公,如何?” 老贼心痒难耐。 “回去!” 杨玄带着三千骑回到了大阵中。 “万胜!” “万胜!” “万胜!” 三军高呼! 对杨玄报以崇敬的目光。 这是北辽立国后,中原第一次有人率军出现在宁兴城下。 这一幕当流芳千古! “万胜!” 杨玄策马到了中军,裴俭等人行礼。“能拖住赫连督的大军,便是大功!” 对裴俭,杨玄不吝夸赞。 “若非国公,赫连督也不肯出兵。” 裴俭说道。 杨玄到了大旗下,随即大旗更换。他看了一眼杨字旗,深吸一口气。 “擂鼓!” 长陵生了个儿子! 赫连督此刻说出来,便是想令他心神大乱。 心理战啊! 杨玄呵呵一笑,但眉间却不为人知的蹙着。 咚咚咚! 鼓声隆隆。 杨玄举起手。 看着对面的中军大旗。 “他不会主动进攻!” 赫连督看着麾下将领,淡淡的道:“他的麾下步卒太多!” 这是安慰。 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这句安慰的话却成功令不少人走出了绝望心态。 “五万铁骑,足以横扫一方!”赫连督指着对面,“林骏的大军已经不远了,江州的大军也是如此。此次三方合力,便是要剿灭杨玄!剿灭北疆!” 咱怎么不知道?使者:“.” 人在绝望中,听闻有外援即将到达,那种兴奋啊! 战斗力爆表了。 “出击!” 北辽军出击了。 将士们嗷嗷叫着,就像是一群狼。 使者低声道:“咱来的路上,并未见到江州大军出击啊!” “你眼花了!”赫连督淡淡的道。 使者揉揉 眼睛。 “要揉这里。”赫连督指指晴明穴。 “哦!” 揉了几下,使者才放开手,“咱的眼睛好着呢!” 但他随即醒悟了过来,“几句谎言令全军欢呼,大将军好手段!” 赫连督说道:“这等时候,无所不用其极!” “明白!”使者吸吸鼻子,“此战,大将军可有把握?” “人生什么有把握呢?”赫连督微笑道:“出生时,父母亲人不知你能否活下去,故而还得等等,等你熬过新生儿第一关,这才办个洗三礼,此刻你才算是真正的出生。 及长,读,或是从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什么把握?什么都有把握,这样的人生可有趣?什么都被算计好了这样的日子,谁愿意过?” 使者一怔。 “要这般没有把握,老夫的热血才能被激发出来啊!” 赫连督面色红澜,须发贲张。 “别惜力,要先声夺人!” 他在咆哮着。 不知疲惫的呵斥着,鼓励着麾下将领。 他甚至跑到了北疆军弩箭射程中,大声高呼。 然后,被麾下拖了回来。 随即一波弩箭覆盖了他先前站立的地方,百余将士做了冤鬼。 “杀!” 赵永在第一线奋力拼杀着。 敌军越来越凶悍,第一线的兄弟损失很大。 “进!” 后面有人高喊。 这是要轮换了吧! 赵永第一次生出了期待感,“进!” 阵列齐齐往前一步,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成功令敌军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轮换。 后面的将士到了前方。 “杀!” 双方在前方血流成河! “右翼被突破了。” 裴俭说道。 杨玄看到了,“屠公。” “领命!” 屠裳带着人去了,很快就把突入的敌军赶了回去。 枪影一收,随即回来。 “北疆军很是坚韧!” 连使者都看出来了,要想击破北疆军的防线,难! “老夫有准备!” 赫连督回首。 五千骑整装待发! 其中,最后面的尽数是重甲。 “跟随老夫,出击!” 前方在大战,赫连督带着三千重甲骑兵,悄然混入了阵列中。 “发现敌骑.三千,不对!"瞭望手喊道:“是重骑!” “避开!” 前方的北辽军闻声闪开,回头一看. 连战马都披甲的重骑来了。 “必胜!” 欢呼声中,重骑一头撞进了北疆军阵列中。 深深打开了一道口子! 北疆军! 危险了! 第1114章 刺杨 重骑冲进去了! 哪怕杨玄得知重骑杀来的消息,可前方此刻杀红了眼,态势犬牙交错。 这个时候他没**换! 一旦前方后撤,只要疏忽一瞬,整条防线就有可能崩溃。 敌军疯了! 在绝望中,赫连督给了他们希望三州援军和江州援军不远了。 绝望是因为面临着杨玄这个强大大对手。 而希望则是因为援军在侧。 谁特么的不是爹娘养的? 杀! 北辽人骨子里的野性被催发了出来,将士们不顾生死的挥舞刀枪。 惨嚎声就像是野兽的嚎叫,鲜血迸射的声音,听着竟然像是泉涌。 漫天血色! 赵永退到了后方,一边喘息,一边看着前方的血色。 他的目光转向了中路。 先前的防线就像是坚硬的岩石,无论是什么,都能反弹回去。 重骑就像是攻城锤一下就把岩石给砸的粉碎。 前方被破开一个大口子,后面的陌刀队甚至都来不及挥刀也没法挥刀,前方全是自己人! 防线就这么被撕开了。 赫连督! 赵永在学兵法,他此刻明悟了。 赫连督是在用麾下的将士的性命来不断把北疆军这块岩石给削弱,最后亲率重骑,把已经变薄的岩石给一击而碎。 重骑突入后,防线上的北疆军将士被长枪穿成了串,没死的在大声惨嚎着。 重骑甚至撞飞了自己人。 前方任何东西存在,都将被摧毁! 好一个狠人! 赵永觉得自己做不到把麾下将士当做是数字,于是,心痛如绞。 他看向了中军! “国公!” 无数将士看向了中军。 “国公!” 当局势危急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了那面大旗。 大旗下杨玄从容的道:“是个狠人,筹谋有方。” “且坚韧!”裴俭说道。 能在多次打击之下依旧坚韧如斯的赫连督,成功赢得了北疆军大将们的尊重。 “国公,下官请战!” 裴俭说道。 “下官请战!” 一个个将领纷纷请战。 姜鹤儿都跟着拱手,被气氛激发,喊道:“下官请战!” 杨玄摇头,“他在等着我!” 赫连督在重骑中看向中军大旗! “杨玄!” 他喊道:“老夫等着你!” 他不准备再度闪避,就这么一战! 要么大胜,凯旋宁兴,成为大辽中兴之臣。 要么 赫连督咆哮道:“跟着老夫,去杀敌!杀敌!” “必胜!” 重骑在欢呼! 那些尾随扩大突破口的北辽将士在欢呼。 侧翼,出现了一队斥候。 “杨狗危机!" 为首的队官眯眼看着战局,“去禀告使君,就说,仓州之战,开始了。” 数骑掉头往泰州方向去。 队官看向了北疆军的中军大旗。 大旗摇动! “玄甲骑!” 杨玄举起手。 张度披甲策马上前,“国公!玄甲骑待命!” 杨玄对裴俭说道:“大战到了此刻,什么手段,什么兵法,最终就是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众人心中一振。 “裴俭统筹!” 杨玄目光扫过众人。 “领命!” 杨玄知晓内部有些暗流,但他并未强行压下。此刻压下,只是把矛盾按下去 随后会继续生长。 裴俭要想名正言顺,就得拿出手段来。 军中! 强者为尊! 就如同此刻的大战! “国公!” 姜鹤儿忘记了杨玄上次亲自冲阵是什么时候,此刻心中惶然。 呛啷! 杨玄拔刀。 “玄甲骑!” “在!” 三千玄甲骑高呼。 “随我破敌!” 横刀高举,杨玄策马冲了出去。 赵永正在观察战局。中路,陌刀手们在强行结阵,准备阻拦敌军重骑。 但赫连督目光犀利,局中调度,每当陌刀手阵列将成型时,便令人冲散。 无穷无尽的敌人在不断冲击着散乱的防线,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拼杀。但敌人杀之不尽,一种绝望感不禁油然而生。 北疆军的韧性在此刻也几乎到了极致. “国公!” 赵永回头看着中军。 中军大旗摇动,接着,大旗竟然动了,在往中路移动。 “万胜!” 欢呼声中,赵永看到了秦国公。 我就知晓国公会给对方一个回应……赵永心情振奋,振臂高呼,“万胜!” 众将士回首,看到高举横刀,正在加速的秦国公,不禁心情振奋。 “是国公!” “万胜!” 赫连督也看到了杨玄,他双眸中多了异彩,喊道:“突进去!” 身后,十余好手正在集结。 “不惜一切!”赫连督说道:“你等,就当自己死了!” 他看着使者,双眸通红,“陛下会重赏你等的家眷,儿孙将有享不尽的荣富贵!” 使者被他气势所摄,情不自禁的跟着念,“陛下会重赏你等的家眷,儿孙将有享不尽的荣富贵。” 那十余好手都深吸一口气,为首的老人说道:“大将军放心,老夫等人,就当自己是死人了!” “杨玄来了!” 杨玄率领玄甲骑,一头撞上了对方的重骑。 他避开了一杆刺来的长枪,横刀闪电般的劈砍而去,从敌军脖颈处的缝隙中切开。 身后,一杆长枪突然爆发,枪花闪烁,前方的重骑不断落马。 屠裳发威了! 王老二在右侧持刀劈砍,老贼在边上辅助,王老二正面迎敌,老贼在边上偷袭,你挡住王老二一刀,对不住,老夫在边上蹲着呢! 一刀阴险的砍去,刚心生喜意的敌军落马。 “老夫杀敌一人!"老贼欢呼。 赫连督在看着杨玄。 “时机到了。”他摆摆手,十余好手策马上前,看着和普通军士并无区别。 杨玄许久未曾冲阵了,杀的酣畅淋漓。 “杀!” 他一刀砍去,对方突然身形一闪。 曰尼玛! 杨玄心中一凛,知晓自己遇到坑了。 前方刀光闪烁,杨玄毫不犹豫的举起横刀,左手握着刀背,右手发力握着刀柄。 呼! 巨震传来,杨玄胸口有些发闷,奋力咆哮,“丢尼玛!” 他一刀回击,可侧面竟然来了一枪。 一根铁棍子出现,准确的敲在了长枪的枪头上,内息延伸,对面的军士张嘴就吐了一口血。 林飞豹,来了! 杨玄心中一松,眼角瞥到有利芒闪过,下意识的低头。 咻! 一把飞刀从头顶掠过,身后呼的一声,接着是张栩的叫骂:“有毒!” 这是一个套子! 赫连督在看着他,就等着他心生退意。 只要中军大旗一退,北疆军士气必然大跌。 那才是杀手锏! 他双眸光闪烁,喊道:“杀了杨玄,老夫亲自为他在陛下那里请功。老夫发誓,谁能杀了杨玄,此战首功便是他的!” 使者福至心灵,“咱是陛下身边的人,杀杨狗啊!咱在陛下面前为你进言!” 那些敌军士气大振! 杨玄突然咆哮,“跟着我,杀敌!” 他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杀,什么暗器,什么好手什么圈套。 此刻,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往前! 一往无前! 在许多时候,当遇到巨大的阻力而不能退却时,当忘掉所有的顾虑。 丢开! 一往无前! “杀!” 杨玄内息涌动,一刀斩杀当面的好手,冲着后面一个装扮做军士的妇人狞笑道:“奶娃了吗?” 妇人一怔,接着大怒,长剑闪动,一剑往杨玄咽喉而来。 长枪从后面点在剑脊上,接着,一把巨刀破空而来。 呼! 妇人只觉得长剑上传来一股浑厚的力量,手臂、胸腹随即巨震。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铁毡上的一块铁料,被大锤猛击。 噗! 那股子力量在她的体内涌动,妇人张嘴吐出一口血。 杨玄挥刀,妇人头颅滚落。 人头落地,看着一个壮汉冲到了杨玄的右侧,把王老二挤开。 壮汉高举巨刀,咆哮道:“杀!” 当面的好手被一刀击退。 “是卫王!” 有人喊道。 赫连督心中一震,“杀了他!杀了他!” 干掉卫王,杨玄的头上就多了个罪名! 剩下的好手们涌来,一时间杨玄压力大增。 卫王杀了一人,“你行不行?” 狗东西! 杨玄骂道:“爷才将从宁兴杀回来!杀!” 他当头一刀对面的好手格挡,不知何时,老贼窜到了林飞豹身侧,劈手扔出了一个东西,那好手下意识的格挡。 东西被斩为两段,杨玄的长刀到了,一刀从额头往下劈开。 好手落马,被他斩断的东西也落在眼前。 竟然是.炭笔! 一个老人挥舞着狼牙棒上来了,咆哮着当头给了杨玄一棒。 老贼咻的一下,再度扔了东西过去。 老人身边的好手一刀把那东西斩落,一看,不禁骂道:“是女人的金钗!” 艹! 老人气势不减,狼牙棒奋力朝着杨玄的头顶砸去。 身边的林飞豹举起铁棍子迎上去。 杨玄挥刀。 老贼再度扔了个东西。 老人咆哮,狼牙棒斜着砸下来,和铁棍重重的撞在一起。 砰! 与此同时,老人身体扭动,避开了杨玄的一刀。 老贼扔的东西也到了。 老人看到东西不小,刚想喊人帮忙,那东西直挺挺的扎进了他的脖颈。 他松手,狼牙棒落地。 摇晃着栽倒下马。 是什么东西? 老人绝望的拔出了插在脖颈上的东西,鲜血奔涌中,凑到眼前看了看。 竟然是一柄小巧的铲子! 手柄上刻着几个字。 ——贾氏传家宝! 卫王已经冲到了前面,挡在杨玄身前。 狗崽子! 杨玄无奈,冲到了他的右侧,随即阵型就变了。 好手们损失泰半,虬龙卫得以组成防护阵型,护卫杨玄。 杨玄盯住了赫连督,狞笑道:“老狗,受死!” 身后,玄甲骑蜂拥而上。 两边的重骑撞在了一起,一刻钟! 北辽重骑拼死拦截了玄甲骑一刻钟! 而赫连督需要利用这一刻钟来完成自己的部署:刺杨! 他琢磨过杨玄身边的护卫,那群大汉实力了得,但有个问题,他们的棍法不是战阵棍法,有机可趁。 屠裳等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笃定能成功。 但没想到的是,临了临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卫王! “这是.天要灭老夫吗?” 赫连督说道。 最后一个好手冲向了杨玄。 大侄子一刀斩断他的长枪,然后看了杨玄一眼。 喏! 给你! 狗东西! 杨玄毫不客气的收下大礼,举起人头,咆哮道:“我北疆军.” 无数刀枪高举. 数万将士冲着自己的统帅在欢呼。 “万胜!” 第1115章 送你一程 一军统帅的作用是什么?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 一军统帅该具备什么素质,或是说能力? 有人说狡如狐。 有人说大局观。 有人说. 但几乎没人说一军统帅该去冲阵。当敌军突破时,一军统帅该如何? 决策! 派人去堵住,去反击! 这是大部分统帅的选择! 但杨玄选择了亲自率军反击。 很久了吧! 姜鹤儿记得杨玄许久未曾冲阵了,好像是从他执掌北疆,渐渐权重,渐渐麾下崇敬后,就再不冲阵。 久到她都忘记了老板有修为这件事儿。 当今日敌军重骑突入时,杨玄率玄甲骑出击,那一刻,姜鹤儿有些心慌。 她不知自己握着什么东西,当看到杨玄危机时,就忍不住发力握紧。当杨玄发威时,就再度握紧欢呼。 当看到杨玄高举敌军头颅时,姜鹤儿忍不住握着那个东西高举起手,“万胜!” “你差不就行了啊!” 赫连燕说道。 姜鹤儿抬头,低头,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的是赫连燕的手,她脱口而出,“难怪我说好软。” “万胜!”姜鹤儿兴奋的脸蛋通红。“燕儿,你看国公!方才我还说国公不该去!” “创业艰难!"赫连燕说道:“别人可以不去,国公必须去。别人能败,他不能!” “卫王不错!”姜鹤儿突然说道。 “是个好汉,可惜了。”赫连燕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看,国公又斩杀一人!”姜鹤儿手舞足蹈,差点从马背上跌落。她握紧缰绳,目光炯炯的看着赫连燕,“燕儿,你说,国公可是有天佑?” 从旁人看来,此战从一开始就带着运气的成份。 赫连督设下圈套,杨玄并未察觉,若非王老二这一战早已结束了。 “国公有句话。”赫连燕说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运气?” “你可以理解为,天命!” 赫连燕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多了些神采,“此战若是获胜,北辽,要地龙翻身了!” “反击!反击!” 赫连督在咆哮着。 可重骑早已是强弩之末,被玄甲骑一顿爆捶,此刻已经撑不住了。 “大将军,咱们走吧!” 使者第一次看到这等惨烈的场景,心态几欲崩溃。 玄甲骑的反击是如此犀利,张度率先打开缺口,随后玄甲骑们一拥而入。 重骑,崩了! “大将军!”使者尖叫。 赫连督反手一巴掌拍去,喊道:“不可退!林南,林南!” “大将军!” “你率军顶上去!” “领命!” 林南知晓,此刻一旦退却,顷刻间便是全局崩溃。 他率领最后的预备队冲了上去。 “万胜!” 对面,北疆军的大旗到了前方,杨玄领军撞上了林南。 “杨狗!” 林南咆哮着,向着杨玄冲去。 “陌刀!” 后面,裴俭在呼喊,“上前!” 整队完毕的陌刀手们沉默着上前,这一战他们打的憋屈,还未曾接敌,前方的防线就崩了。 现在,是洗刷耻辱的时刻! 厚重的甲衣令他们步履艰难。 阵列上前。 陌刀将举起陌刀。 一排陌刀高高举起,刀光在阳光下闪烁。 战马嗅到了危机,长嘶着不肯上前。 但被主人驱赶着到了前方。 “ 杀!” 刀光闪过。 姜鹤儿别过头去,“血流成河了!” 惨嚎声中,杨玄率军从侧面一击。 林南部! 军心大乱! 裴俭不失时机的喊道:“全军,向前!” “陌刀手!”后方将领高呼,“上前!” 陌刀将高呼,“兄弟们!” “在!” 声音从面甲中传来。 “上前!” “喏!” 陌刀手们整齐上前一步。 “杀!” 前方! 人马俱碎! “可怕的利器啊!” 林南呻吟道。 “杨狗来了!” 杨玄带着麾下从侧面给了林南部重重一击。他知晓,只需击溃这支预备队,赫连督再无还手的机会。 “赶他出去!"林南咆哮。 他亲自带队反扑。 那把巨刀再度出现。 一人一骑,竟然无人能敌。 “杀了卫王!” 林南喊道。 杀了卫王,士气还能再度提振起来! 那些悍卒蜂拥而去。 在面临绝境时,他们迸发出了最后的血勇。 成! 则逆袭! 败! “杀!” 刀光闪烁,看不清人影。 林南期待的看着那些麾下扑了过去。 可巨刀却坚定不移的往他这边移动,所过之处,无人是一合之敌。 “卫王的刀法,变化很大。” 林飞豹眯眼看着卫王,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统领,可要给他一下?”有虬龙卫问道。 “虽说恨不能杀光伪帝的狗崽子,可卫王不能动,否则,国公不知会如何.” 大侄子的悍勇出乎了杨玄的预料。 这货的刀法和内息,进了许多。 杨玄盘算了一下,大概自己这阵子进了一成,而大侄子,少说进了五成。 他苦笑,心想难怪阿宁都觉得自己的资质太差,不是修炼的料。她甚至还担心阿梁他们也会遗传他的资质。 “杀!” 林字旗被斩断,林南遁逃。 “好一个卫王!” 屠裳忍不住赞道。 王老二问道:“屠公,你能打过他吗?” 屠裳劈手一巴掌“什么打不打的!” 王老二捂着后脑勺,“你打不过?” 啪! 王老二又挨了一巴掌,却欢乐的道:“屠公你怯了!” 这娃作死的功力若是说第二,杨家没人敢说第一。 若非这里是沙场,此刻屠裳就准备给他上演全武行! “杀!” 杨玄斩杀一人,看着前方敌军开始退却,就举起横刀。 往前一指! “国公令,全军突击!” 瞭望手喊道。 与此同时,杨玄身后的大旗缓缓压向前方。 “国公令,全军突击!” “反击!反击!反击!” 赵永在咆哮! “反击!” 无数将士在咆哮。 “不许退!” 使者慌乱叫喊,拔出长刀作势劈砍,“大将军,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啊!” “败势已成!" 赫连督面色平静,“该走的,走吧!” 使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呢?咱们一起上路!” 他就带着百余骑哪里逃得过大军追杀! “老夫,不走了!” 赫连督浑身放松一笑,仿佛大胜的是自己。 又像是看破了什 么的释然。 “你想投敌?” 使者面色大变,策马掉头,“你这条老狗,我们走!” 使者带着百余骑跑了。 赫连督的身边还有数百骑,他摆摆手,“都去吧!” 他的护卫问道:“大将军,您真准备.” “去吧!” 赫连督摆摆手,护卫拱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们走!” 不护卫叛逆,这是他们的准则! 他们一路疾驰,有人回首,惊呼道:“看!” 众人回头。 赫连督拔刀。 摧动战马。 一骑! 在大败的颓势中,逆行! 他举着长刀,咆哮道:“大辽雄武大将军赫连督在此!谁敢与老夫一战?” 溃兵从他的身侧跑过。 追兵涌上来,赫连督挥刀。 他的长刀被挡住,边上有人阴险的偷袭,赫连督避开,这时后面有人喊道:“这是赫连督,围住他,要活的!” 一个活着的雄武大将军,太特么打脸了! 追兵随即越过他而去。 数十骑围住了赫连督,他冲击,这些骑兵就退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手法老练的令人绝望! “国公来了!” 浑身浴血的杨玄来了,“一路追击,不可停下,直至仓州!” “领命!” 裴俭拱手,对老板此战的表现敬佩有加,“国公威武!” 呃! 从不会溜须拍马的裴俭,竟然也 杨玄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了由衷的敬意。 他莞尔,“去吧!” “领命!” 裴俭统领大军开始追击。 杨玄策马到了包围圈外,“散开!” 包围圈散开,赫连督下马,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就像是对老友般的问道:“老夫这里一败,仓州剩下的多是步卒。只需拿着老夫的头颅便能令他们士气全无。仓州到手,你欲如何?” 杨玄下马,王老二递过水囊,“国公喝水!” 准备给刚出生的儿子取名为乌忠心的乌达送上马扎,“国公坐!” 杨玄坐下,舒展了一下脚。 对面的赫连督也随意坐下。 杨玄喝了一口水,“我去了一趟宁兴,宁兴震动之余,江州会戒备森严。此刻去攻打,便是与整个北辽厮杀。而我军.” “强弩之末!”赫连督笑道:“老夫与你两战皆功败垂成,虽说败了,可也令你颇为狼狈,你可承认?” 杨玄点头,“以往我遇到的对手也有出色的,不过多是刺史或是武将。你,确实是令我感受到了压力。说实话,就算是在北疆,你这等大将之才也不多,屈指可数。” “多谢夸赞!”赫连督笑的很开心“能得秦国公认可,老夫很是欢喜。” 追兵渐渐远去,杨玄放松心神,问道:“可知那孩子的情况?” 赫连督莞尔,“还以为你不会问!” “为何?”杨玄问道。 “但凡做大事的,就没有一个儿女情长。” 赫连督想到了先帝,想到了李泌,这些帝王对自家的妻儿如同对待仇敌,也不知生来作甚。 他接着一笑,“下了仓州,秦国公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北疆本就不小,杨玄前面拿下三州之地,若是顺利拿下仓州,就是五州之地。 “五州之地啊!加上北疆,秦国公可想过以后吗?” “想挑拨?"杨玄笑道。 “不。所谓手握利器,杀心自起。你掌控偌大的疆域,且战功赫赫,治理了得。难道你就没起过自立的心思?” 赫连督盯着杨玄 想从他的细微表情中看出端倪来,但很遗憾,没发现异常。 连一点都没有。 “自立,我没这个兴趣。否则我此刻便能割据一方。”杨玄喝了一口水,“看来,你是准备把长陵母子的真实情况带下去!” “秦国公为何不招降老夫?”赫连督问道。 “你是个聪明人,若是想归降,哪敢隐瞒长陵母子的情况?”杨玄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很是好奇,按理,你就是个怀才不遇的。当初为了自荐,走了佞臣的路线。后续赫连峰和赫连春都没为你正名。你竟心甘情愿为他们效忠?” 赫连督呵呵一笑,“是啊!说实话,对先帝,对当今,老夫都不屑一顾。” 杨玄点头,“对勇士,对大才,哪怕是对百姓,我从不去折辱他们。我不理解赫连峰和赫连春的想法。” “秦国公出身卑微,自然与他们不同。”赫连督淡淡的道:“帝王,自然该俯瞰众生。” “呵呵!”杨玄摇头,“那你为何不降?” “老夫出身比你好一些。家父至少是个校尉。”赫连督眯着眼,微笑着,“从小老夫便开始练武,学习兵法。及长,家父问了老夫的志向,那阵子,老夫却一心想读,想去科举为官。” “为何?” “从军太苦!” “这一点我承认!” “后来家父说了一句话,老夫便去了军中。到了军中,老夫发现自己的本领.好像有些出类拔萃。” “一只雄鹰掉进了麻雀窝中,够你受的!”杨玄笑道。 “是啊!”赫连督摇头叹息,“老夫处处被针对,家父劝老夫收敛些,老夫却不肯。心想,有本事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后来一次被人偷袭,差点殒命,这才学乖了。 老夫本想混吃等死,可想到家父的话,便想了个法子,趁着陛下出猎的机会出手.那事儿你大概也知晓吧!老夫为此去寻了最好的厨子,学烤肉学了半年。” “成功果然没有侥幸。"杨玄赞道。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实话实说,对于先帝和当今,老夫压根没半点忠心。” 赫连督起身,“说那么多,没觉着烦吧?” 杨玄摇头,“在此战之前,北疆军上下,包括我都有些飘飘然。是你让我,让将士们丢掉了傲气,丢掉了轻敌的想法,所以,我该送你一程。” “多谢!” 赫连督把水囊丢在地上,上马,缓缓而行。 “国公!”乌达拿出弓箭。 杨玄摇头,“不必。” 赫连督在马背上看着周遭的一切,突然笑了起来。 “父亲啊!你说过从军,从不是为了帝王。” 他拔出长刀,搁在脖子上。 一拉! “是为了,家园!” 第1116章 谁是渔翁 赫连督重重跌落马下。 战马嘶鸣着,用嘴不住的去拱他。 鲜血从脖颈的口子那里不断涌出来。 赫连督听到了脚步声,接着看到了杨玄。 他努力微笑,用嘴角撇撇战马。 杨玄点头,赫连督喘息着,“不错.他们不错!” 那双眼就此闭上。 咴儿! 咴儿! 战马用脑袋顶着他,顶了几下,定定的看着他。 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赫连春的脸上。 战马掉头,扬起马蹄,长嘶一声,冲着远方奔去。 “一路走好!” 杨玄说道。 姜鹤儿问道:“帝王为何不肯善待这等大将呢?” 杨玄方才已经想到了答案,“只因帝王觉着所有人都是蝼蚁。” “蝼蚁吗?” “蝼蚁效忠帝王,这是蝼蚁的荣幸。"杨玄负手看着战马消失在远方,说道:“北辽不乏人材,却少了善用人才的帝王!” 可惜了! 赫连督! 姜鹤儿问道:“若他在北疆,国公准备怎么用他?” “和裴俭可为北疆双壁!” 裴俭可是杨玄最看重的大将,为此连江存中等心腹都被搁在一边。 这个评价极高。 姜鹤儿看着赫连督,摇头叹息,“国公这般看重你,你却自尽了事。” “这是他的道!” 杨玄说道。 “那国公的道是什么?”姜鹤儿捂着嘴,“我错了。” 老板的道岂能随便问? 杨玄莞尔。 姜鹤儿讪讪退后。 “哎!鹤儿!" 乌达笑的谄媚过来。 “何事?” 姜鹤儿心情正在不好中,神色严肃。 老板的小秘,没人敢懈怠。 乌达谄笑道:“鹤儿你读读的多,我这里有个难事请教你。” “你说!”姜鹤儿负手而立,微微昂首。 “我家婆娘不是才将生了个儿子吗?我想取个好名字,想了三天三夜,就想到了个乌忠心。先前我问韩先生,韩先生说极好,以后定然能扬威域外。可我看着韩先生的笑意,总觉着这心底打颤,就来请教你。” 姜鹤儿看了韩纪一眼,老先生此刻正在和一群官吏交代什么事儿。 “忠心极好!” 姜鹤儿说道。 “多谢鹤儿!”乌达笑的合不拢嘴。“就是配你这个姓差些意思!” “什么意思?我的姓?” 乌达喃喃到:“乌啊!乌怎么了?” “连起来多念几遍。” “乌忠心,乌忠心,无忠心” 乌达:“.” 这人斯巴达了。 “那他还说能扬威域外!”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姜鹤儿说道:“没忠心的,国公曾说过,以后也不杀,丢到域外去,去祸害别人!” 这时王老二回来了,还带着个俘虏。 “国公,看我抓到了谁!” 杨玄一看,是个内侍。 王老二把内侍丢在地上,下马说道:“这厮逃的顾头不顾腔,遮着后脑勺,被我一巴掌拍晕了。哎!醒来!” 王老二踹了一下,内侍没醒。 “我尿胀!” 王老二开始解腰带,准备滋醒他。 姜鹤儿和赫连燕呸了一下,背过身去。 跟在一群男人身边,这等事儿难免。不过以往大伙儿都会避开她们二人。 王老二这个混不吝的却真的要开动。 “别!” 内侍睁开眼睛,见 王老二真的在解裤带,不禁弹了起来。 王老二招手“过来。” 内侍不敢,磨磨蹭蹭的。 “我不杀你!” 内侍一听乐了,凑过来,“二哥." “转过身!” 内侍转身。 “撅屁股!” 内侍撅屁股! 王老二一脚踹去! 砰! 内侍飞到了杨玄身前,正好跪着。 王老二得意的道:“国公,我内息应用的可厉害吧?” 屠裳在给他使眼色,可王老二是谁? 压根没注意。 老板今日冲阵遇到了陷阱,亏得卫王等人才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这一脚不是给老板上眼药吗? “见过秦国公!” 内侍顺势行礼。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杨玄问道;“可知晓大长公主的情况?” 内侍一怔“知道啊!宫中都传遍了。” 杨玄突然看了赫连燕一眼。 赫连燕说道:“我去讯问将领!” 姜鹤儿说道:“我去走走!” 老贼说道:“老二,我们走!” “去哪?”王老二正在吃肉干,吃的面露凶相。 “走就是了。”老贼去拉他。 “你看那有个女的!”王老二指指一个脑袋,过去一看,是那个被杨玄斩杀的妇人,脑袋被踩扁了一半,还能看到五官,“老贼,送你了。” “赶紧走!” 欢乐的王老二被拉走了,杨玄说道:“说说。” 内侍看了一眼林飞豹等人,赞道:“看着像是陛下的护卫!” 这人倒是有些眼力见。 “说事!” “是!”内侍说道:“大长公主最近半年都在府中,就算是出门,也是马车进出,见不到人。” 那是因为小腹隆起的缘故吧! 杨玄叹息。 “那一日宫中突然传来消息,说大长公主生了个儿子。咱本来不信,过了几日,演州丢失的消息传来,陛下震怒,大长公主也进宫了。那一次之后,陛下赏赐了些孩子的东西给大长公主,这才坐实了此事。” “嗯!” “后来大长公主也不遮掩了,请了宁兴最好的医者去看孩子.” “是个男娃?” “是!” 老子的儿子啊! 杨玄无奈望天。 “对了,叫什么名字?”张栩问道。 这是个要紧的问题。 杨玄苦笑,担心长陵起个文青的名字。 杨什么.杨烟火好不好? “赫连光。” “出发!” 秦国公面沉如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吃了败仗。 “国公何须在意这个。"林飞豹笨嘴笨舌的,“姓什么不打紧,都是国公的种。” 张栩说道:“以后打破宁兴了,姓什么还不是国公说了算?” 也是! 杨玄突然有些羞愧,想着长陵在林雅和赫连春的注视下生下这个孩子的艰难,而自己却在纠结孩子的姓。 难道长陵还能弄个杨姓,让孩子招摇过市? 心情一松,杨玄问道“敌军溃兵去了哪?” “四散了不少,一部往仓州去了,裴中郎令人包抄。” “好!” 杨玄很是满意,突然瞥见了右侧有一队人马。 “是三州斥候。” 王老二跃跃欲试。 “弄死!”杨玄说道。 赫连督一败,拿下仓州,泰州就陷入了内州和仓州的半包围中。 这些年杨玄先拿下了草原,接着是控制 住了那片耕地,拿下内州等地,若是再吃掉林骏的三州,北疆的疆域几乎扩大了一倍。 三州军民要颤栗了。 没等王老二出发,那些斥候就跑了。 林南从不觉得自己会畏惧。 但当大军溃败时,原本准备殉国的他,却胆怯了。 他被败军裹挟着往仓州逃。 败了? 败了! 他渐渐清醒,觉得羞愧难当,“大将军呢?” 有将领说道:“说是大将军赶走了护卫,一人留在了后面。” “他竟然投敌了?” 林南几乎不敢置信,但旋即觉得理所当然。 虽说赫连督的能力是他所佩服的,但赫连督却不愚忠能谄媚君王的人,自然不会为君王陪葬。 他看着前方,心中茫然。 下面该怎么办? 江州大军还没整顿完毕,唯一可靠的是林骏。 “令人去寻林骏!”林南找到了些大将军的感觉,“告知他此战的结果,其它的,一句不用多说。” 数十骑争先恐后的往右侧跑。 “追兵来了。” 林南回头,就见一彪人马欢呼着追了上来。 “走!” 林南打马疾驰。 半个时辰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依旧在。 他悲愤的道:“杨狗竟然还想顺势下仓州?” 周围的将士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半晌,林南骂道:“快跑!” 后面,裴俭带着大军一路紧追不舍。 “骑兵要果断,无需担心被伏击,要快!” “领命!” “步卒当不惜一切,跑起来,跑到仓州便是功劳!” “领命!” “工匠优先安排马匹,令他们赶到后马上打造木梯!” “领命!” “令人带着俘虏中的将领官员前来。” “领命!” “注意右翼哨探,提防三州偷袭!” “领命!” “斥候大胆些,抵近江州哨探,做出进攻前的态势!” “领命!” 一队队人马离开大队。 裴俭顶盔披甲,神色从容。 有将领说道:“裴中郎,三州斥候先前就已经在了,此刻定然在赶路,也不知林骏是否会出兵。” “他必然会出兵!” 众人不解。 裴俭说道:“他惧怕仓州落入我军手中。一旦如此,泰州就危险了!” “天气不错!” 林骏站在城头,看着远方的山脉,神色从容。 沈长河手中拿着一卷,闻言抬头,“宁兴那边的越发多了,写的纷乱,不及长安。” 林骏问道:“可有帝王将相?” “有。对皇帝的描述多半不祥,只是最后出面。” “就是个摆设啊!” “是啊!” “赫连督出战,说实话,早了些。”林骏有些不解。 “兴许,他立功心切!” “别人会,赫连督不会。”林骏对赫连督颇为了解,“此人名声不好,可能力却强。若非有把握,他不会出手。 “此战胜负."沈长河眸色晦暗。 “等吧!” 斥候回来了。 “使君,两边开战了。” 林骏问道:“多少人马?” “赫连督那边是五万。” “倾巢出动了。”沈长河说道。 “北疆军那边也是五万,不过步卒多些。” “他打下演州得留人驻守,还得提防我的突 袭,以及江州的突袭,能出兵五万,已经算是大胆了。” 林骏摆摆手,斥候告退。 沈长河说道:“使君,出兵吧!” 林骏默然看着远方。 沈长河手握卷,说道:“此战如何谁也无法判断,不过,此刻出兵,能收渔人之利。杨玄胜,我军半道而击。赫连督胜,我军突袭” “让他们两败俱伤?” “是!” “杨玄本就是玩偷袭的老手,赫连督更是老女干巨猾。”林骏在思忖,“关键是,此战谁会胜。” 谁胜就突袭谁啊! 如此,可为三州争取到休养生息的时间。利用这个时间,三州可以疯狂扩充大军。 沈长河看了林骏一眼,不知晓这位使君在想什么。 “若是赫连督败."林骏缓缓说道:“则仓州必然不保,准备出击!” 杨玄败呢? 沈长河看了东主一眼。 “杨玄若是败了,他会退回去。”林骏嘴角微微翘起,有些古怪的笑了笑,“赫连督再谨慎,面对这等局面也会坐不住。” “他会紧追不舍!"沈长河知晓了林骏的打算,“咱们截断他的后路,下仓州!” 艹! 这是断根之法啊! 后路被截断,粮草随即断绝,赫连督要吐血。 杨玄本是新败,正想着喘口气,可一看局势不对啊! 特娘的! 赫连督怎地要跑? 内州等地斥候回报,仓州被林骏夺了。 卧槽! 杨玄大喜过望,随即出击。 断粮,兼老巢丢失的赫连督唯一的去处便是江州。 杨玄紧追不舍。 林骏此刻在旁冷眼看着。 杨玄若是追击,他顺势攻打演州。 杨玄若是浅尝即止,林骏据守仓州。 随后,江州大军南下. 看戏! 咱们看戏! 这一系列谋划不但进退相宜,而且可见机行事。 妙啊! 沈长河拱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发!” 林骏上马,回首看了一眼城中,说道:“希望归来时,能万人空巷!” 如何才能万人空巷? 欢喜! 狂欢! 而能令三州军民狂欢的,唯有击败杨玄! 仓州五县,治所在横督。 大军出发,留下的官员将领们整日都聚在一起,研究探讨战局。 “五万铁骑,进可攻,退可守。杨玄多步卒,能奈大将军何?"一个文官说道。 “未战先怯,如何提振士气?”一个将领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演州说道:“依我看,大将军就该兵分两路,一路牵制杨狗大军,一路突袭演州。” “你把杨狗当做是死人了吗?”那文官冷笑,“一路都不敢说必胜,兵分两路,只会被杨狗各个击破。” 二人吵了起来。 “诸位,诸位!” 一个老将起身劝阻,他资历深厚,众人这才停止了争执。 老将说道:“林骏在侧,江州大军在集结,杨玄必须分兵戒备。大将军用兵谨慎中不乏果断。此战,他只需不急不躁,老夫以为,大将军必胜!” “是啊!大将军用兵隐忍,且不时有惊人之举。” “我等吵闹个屁,令人去问就是了。” 众人大笑。 有人去问。 “要快些!” 老将催促道。 晚些,脚步声急促,快的不像话。 “回来了,回来了!” 去的那人回 来了,喘息道。 “谁回来了?” “林副将!” “大将军呢?” “大将军,兵败.投敌。” 众人呆若木鸡。 求票。 第1117章 杨玄的回马枪 “败了?” “败了?” 文武官员们呆若木鸡。 林南冲进来,骂道:“还等什么?等着迎接杨狗吗?快去!” 众人一涌而出。 林南颓然坐下,拿起一只不知是谁的水杯,仰头就喝。 茶水从嘴角溢出,流淌在胡须上。 他突然双手捂着脸,身体颤抖着。 “败了!败了!” 他梗咽着。 这一战,按照他的分析,尽数是骑兵的己方最差也能全身而退。 可赫连督却采用了最为决绝的攻击方式,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杨玄留余地。 两边比狠斗勇,最终杨玄获胜。 此刻回想起来,林南觉得赫连督错了。 “你该学杨玄,勇敢的带队冲阵。” 这便是统帅的风格不同带来的不同的结果。 “你不该投敌!” 林南起身,一脚踹翻案几,“来人!” 一个将领进来。 “点检城中男丁,操练他们!” 林南狞笑道:“江州,只要江州大军一到,内外夹击,这一战,还有机会翻盘。这是老夫的机会,谁特娘的都不能夺走!” 哒哒哒! 一队斥候在原野上疾驰着。 “前方发现敌军斥候!” “是江州斥候!” “杀!杀到他们胆寒!” 横刀出鞘,斥候们蜂拥而上。 “杀啊!” 短暂的厮杀结束了,残存的江州斥候狼狈逃窜。 “北疆军来了!” 他们将带去令江州军民最担心的消息。 杨玄! 来了! 北疆军斥候一队队的在逼近江州。 而在另一侧,北疆军斥候们遭遇了三州斥候的凶猛反扑。 “这是遮断之意,林骏想玩虚虚实实?” 杨玄带着步卒已经快到横督县了,闻讯吩咐道:“拦截他们就是了。” 卫王问道:“你不担心林骏的突袭?” “不担心!” “为何?” “你觉着仓州能顶住我的攻势?” 你真特娘的嘚瑟! 卫王冷笑。 “孩子如何?”杨玄换了个话题。 “还好,神头特别足。” “哦!如何足?” “哭起来就如同是魔音灌脑,令本王心烦意乱,只想遁逃。” “哈哈哈哈!” 杨玄不禁大笑。 “孩子那么可怕吗?”王老二有些怯了。 “你觉着自己可怕吗?”老贼反问道。 王老二摇头。 “那你怕什么?”老贼看看屠裳,“你有本事就不生啊!” “是啊!这个法子好!” “不生,你成亲作甚?” “那不是怡娘说要成亲吗?” “那就不生吧!回头你给怡娘说说。”老贼一脸我为你着想的模样。 “好!” 老二兴冲冲去寻怡娘说我不要孩子了,然后被怡娘毒打一顿.屠裳看了老贼一眼,“做人,莫要太女干猾!” 老贼打个哈哈,“老夫只是闲极无聊!” 屠裳淡淡的道:“可老夫怎地觉着,你对亲事满是抱怨?” “这是错觉,错觉!” 老贼说的有些虚。 “哎!”王老二突然想到了什么,“上次半夜被赶出家门的那个是谁?” “咳咳!”老贼干咳几声。 “是你吧!老贼!”王老二目光炯炯“你真没出息!” 老贼冷笑,“老夫只是觉着热了,出 来散散罢了。” “那晚冷死人了。”王老二说道。 “老夫热情似火!” “这不是说青楼女妓的话吗?”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上次你还说,还是青楼女子温柔,家中的黄脸婆,该.呜呜呜!” 老贼捂着王老二的嘴“别说了。” 王老二伸出三根手指头,老贼大怒,“没那么多!” 王老二坚定的收回一根手指头,摇头。 “罢了!” 成功勒索到肉干的王老二意气风发。 “老二,去看看!"杨玄指指右侧,那里出现了一队三州斥候。 “好勒!” 王老二带着一队骑兵出发了。 “再看看!” 斥候的队官很冷漠的看了这队骑兵一眼,然后继续观察大军规模。 斥候不但要判断敌军动向,还得要判断出敌军的规模,以及领军将领的身份。 “他们靠近了。”麾下提醒。 “不着急!” 大军大半已经过去了,马上就能看到最后. “那人眼熟!” 队官蹙眉,“闭嘴!” 他在心算,不能被打扰。 “那是.那两个人背着麻袋。” “是王老二!” 队官毫不犹豫的策马掉头,“快跑!” 横督城头,众人看着远方的烟尘,心情不一。 有人浑身颤栗,有人故作镇定,有人咬牙切齿,有人面色涨红. “准备!” 一个老将喊道。 铛铛铛! 警钟被敲响。 “戒严!” 林南不来,老将就自作主张了。 这一刻,什么上下级都被所有人忘却了。 唯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我们,该怎么办? 北疆军的骑兵来了。 他们冲到城下,耀武扬威。 “赫连督身死,你等是想死想活!” “大将军死了?不是说他投敌了吗?” 赫连督的护卫落在最后面,倒霉催的被一锅烩了。 所以赫连督的真实情况无人得知。 林南得知消息后一怔,“是殉国了?” “应当是。”来禀告的军士一脸悲愤。 林南木然起身,“走!” 他走出官廨,见街道上只有一队队军士在巡查,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不禁倍感凄凉。 就在出发前的那一日,百姓们可是翘首以盼,等着他们凯旋。 此刻 他走上城头,一群文武官员都默然看着他。 等着他来决断。 外面全是北疆军的骑兵。 这些骑兵神色兴奋,有人下马撒尿,有人下马吃东西,喂马。 懈怠的一塌糊涂。 “出城突袭吧!”一个文官建议道,然后发现那些武将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文官不满道:“敌军懈怠,趁着还没堵住城门,开门突袭不对吗?” 那个老将叹息,指着那面大旗,“看看。” 文官看了一眼,“裴字旗。” “这是杨玄的心腹大将,为了此人,杨玄连心腹中的心腹江存中等人都撇在一边。你觉着他会选一个轻浮的人统领大军?” “那是裴九的儿子!”一个将领轻声说道。 所有的议论都消散了。 裴九! 大辽曾经的梦魇。 他的死讯传到宁兴时,宁兴全城沸腾。 感 谢李元父子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酒宴上,甚至有人举杯为大唐皇帝陛下庆贺。 大辽处心积虑想弄死裴九而不得,没想到此人却死在了长安。 谢谢老铁啊! 那一刻,所有人都是李元父子的粉丝。 太特么对味了。 现在,他的儿子来了。 大旗摇动,方才懈怠的骑兵们一跃上马。 麻痹! 文官这才发现,自己是个傻子。 “堵门吧!"老将看着林南。 林南犹豫了一下,然后发现气氛不对。 武将们神色诡异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就别过脸去。 堵门,是死守之意。 若是不堵门,必然是守军对守住城池信心十足,留着城门不堵,准备随时发动反击之意。 可大军新败,士气大跌,且城中大多是步卒,反击个什么? 那么,不堵城门是为何? 林南神思恍惚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时,不禁后悔不迭,“堵门!” 可这个命令来晚了。 那些军士分明也在猜疑他迟疑的缘故。 是准备投降吗? 林南想到了赫连督领军时的从容,彼时他觉着很是轻松写意,仿佛毫不在意就把大军统领的井井有条。 此刻,他才知晓在赫连督那平静从容的面容下,每一刻都在思虑。 老林,你还得磨砺几年! 这是赫连督的原话。 此刻,他知晓,这是赫连督的肺腑之言。 林南深吸一口气,“江州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林骏的大军正在赶来的路上,守住就有希望!” 他采用了赫连督的手法来鼓舞士气。 看着那些恢复了些血色的脸,林南无声的道:“大将军,你不该去啊!” 他不知晓赫连督为何选择留下,此刻,一种无力感令他只想把赫连督拉回来,然后,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他,自己心甘情愿为他打下手。 但赫连督去了! 多半是自尽! 大将军殉国,老夫呢? 林南抬起头,目光坚毅。 “老夫,誓与横督共存亡!” “万胜!” 北疆军在欢呼。 纷纷回头看去。 城头的北辽人居高临下看的更远。 远方烟尘大作。 脚步声轰隆,恍若有巨人正在前行。 一队骑兵率先出现,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步卒。 噗噗噗! 一个个将士昂首挺胸哪怕是疲惫,也无法阻止那股自豪往外涌。 赵永看了一眼麾下,少了四成的兄弟们神抖擞,此刻,就只想用攻破仓州来告慰那些战殁同袍的在天之灵。 “见过国公!” 杨玄出现了,在数百骑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数万人单膝跪下相迎。 声震四野。 杨玄微微颔首。 他越来越习惯这等威势了。 但也偶尔会回想起当初出元州时的心态。 那时候的他,就想着一件事儿:我在长安怎么活? 他傻乎乎的说自己要在长安狩猎,可长安哪来的兽类? 可渐渐的,他发现一件事儿。 长安的兽类,还真是不少。 只是都披着一张人皮罢了! 他正在长安之外集结力量。 当时机到来时,他会出兵。 去长安狩猎! “万胜!” 诸军高呼。 杨玄微笑,举起手来。 引发了更大的欢呼。 “万胜!” “万胜!” 每个人都在振臂高呼。 那一战的凶险依旧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就在最危急的时候,杨玄亲率玄甲骑突击,引得士气大振。 这才有了后来的大胜。 跟着这样的统帅放心! 你只管拼杀,剩下的,交给我! 杨玄策马到了最前方,裴俭来禀告。 “林南带着溃兵万余进了城中,随即城中戒备。不过先前下官发现,城头士气低落。” “现在却振作起来了。"杨玄指指城头的林南,“可惜未曾弄死他,不过,还来得及。” “是!” 杨玄吩咐道:“大军扎营歇息,埋锅造饭,让将士们吃一顿好的。” “是!” “江州和三州你是如何处置的?”杨玄问裴俭。 裴俭说道:“下官令斥候做出攻击之前哨探的态势,逼近江州。令斥候遮断三州斥候哨探。” “妥当!” 让林骏摸不清此战的底细,让江州大军准备迎战. 不错! 随即大军退后扎营。 “敌军退了。” 城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退兵半途,杨玄问道:“木梯可打造好了?” 随军官员说道:“打造了不少。” 木梯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需加工,只要人手足够,原材料足够,很快就能打造好。 杨玄说道:“准备攻城!” 众人:“.” “快!” 两万骑兵在疾驰。 每个人都是一人二马。 三州并不富裕,这样的配置,战后若是得不到补充,三州财政会出问题。 林骏此刻压根就没想着财政可能面临着的难题,他只想着如何能尽快出现在仓州。 他压着时间出击,便是要令赫连督和杨玄来不及反应。 按照他的推算,此刻赫连督和杨玄的大战应当刚结束,杨玄败,赫连督会追击,此刻突袭仓州恰到好处。 杨玄胜,估摸着也是惨胜,他得让麾下修整,才能攻打仓州。 而他,就利用这个时间差,拿下仓州。 “再快些!” 什么? 攻城? 刚下令后撤扎营的杨玄,突然令准备攻城。 麾下愕然。 城头,林南松了一口气,吩咐道:“老夫去歇息一番,你等盯着。” 他太累了,只想寻个地方躺下,让脑子彻底放空,什么都不想,如此,才能摆脱大败对自己的打击。 他走下城头,回到了官廨中。 就躺在席子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无思无虑.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 接着,远方传来了喊声。 “敌袭!” 林南睁开眼睛。 “林副将!” 一个军士冲进来,“敌军攻城了。” 林副将面色惨白,“杨狗先令人回撤扎营,这是要麻痹我军之意。就在我军上下松懈之际,突然攻城” 士气松懈下去简单,鼓舞起来却需要时间。 “这是回马枪!” 杨玄看着蜂拥冲上城头的麾下,微笑道,“也是心理战!” 当林南赶到时,北疆军已经夺取了一段城头。 守军不断后撤,甚至有不管不顾的,不走台阶,径直往下跳。 林南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将军,老夫不是他的对手!” “万胜!” 城中传来了欢呼声,接着,城门大开! 哒哒哒! 斥候来了。 “国公,林骏领 军两万骑,已经逼近了。” “哦!” 杨玄笑了笑,“有客人来了,列阵相迎!” 第1118章 功亏一篑 两万骑,四万匹战马在疾驰。 若是从空中俯瞰,就像是一片乌云在沿着荒野往前飞。 一支商队在官道上看到了乌云,赶紧避在一旁 商人喊道:“跪下!跪下!” 他神色绝望,但却毫不犹豫的低下头,撅着屁股,把额头搁在地上。 他不懂兵法,但知晓,越快的军队,越需要保密。 “求求神灵护佑,小人发誓,这是最后一趟,送完这一趟货,小人就不干了,就在家中享福” 伙计们都跪在他的身后,有一个看着狡黠的,听到马蹄声近前,就抬头看了一眼。 骑兵们蜂拥而过。 一双双冷漠的目光扫过他们。 声音也是如此,冷冰冰的。 “放箭!” “不!” 箭雨覆盖了这群人。 骑兵们毫不停留,随即远去。 几只黑色的大鸟在空中盘旋,缓缓落下。 它们扭动着身躯,一步步走到了尸骸边。 商人眼中的神彩在渐渐消散。 看着大鸟踱步到了自己的胸前,不禁苦笑,“乱世,人不如狗。” “仓州少说能坚守两日!” 这是沈长河的判断,也是他的担忧.四万匹战马损耗太大了。 “仓州多钱粮!” 林骏冷冷的道。 赫连督的大军驻扎在仓州,宁兴的钱粮源源不断的转运而来。 据闻,堆积如山。 “也是。” 沈长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他看看天气,想到最近自己.好像半年多没和女人那个啥了。 这是上火了吧! 沈长河想到了林骏赏赐给自己的几个美人儿。 回去就享用吧! 他松了一口气。 “发现敌军斥候!” 前方有人高喊。 “不必管!” 林骏吩咐道:“冲过去!” 兵贵神速,一切阻拦他攻占仓州的,碾压了事。 北疆军斥候狼狈而逃。 大军轰隆越过这片荒野,前方. “是横督城!” 有人欢呼。 接着,有人尖叫,“发现敌军.好多!” 横督城之前,杨玄笑道:“来的挺快。” 老贼说道:“这厮看到国公在此,估摸着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两万骑兵勒马。 战马的长嘶声中,林骏看着杨玄,微笑道:“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我还是要说,此战我看好他。 我本以为他会歇息一番,也想过他会突袭仓州。可攻打仓州得要一两日吧!如此,我再从背后一击,疲惫之下的北疆军,如何能敌?” “我算到了所有,就是没算到仓州竟然.被他破了。” 沈长河不敢置信的叫来斥候,“你确定上午仓州还在大辽的手中?” 斥候点头,“在,小人还遇到了他们的斥候,对骂了一阵。” 沈长河说道:“也就是说,杨玄攻下横督城最多用了半日。” “不,一个时辰!” 林骏面色如常,然握住马缰的手,骨节泛白。 杨玄策马出来,招手,“林老弟!” 姜鹤儿面色古怪,“老弟,这个称呼,有趣!” 林骏说道:“提防周围。” 沈长河点头,“使君要见他?” “此战后,三州就成了孤军,再无人能牵制杨玄。该去见见他!” 林骏策马出去。 二人在中间相会。 “林老弟来的好快!” 杨玄指着前方,“一人双骑,这一路要丢弃不少战马吧?且人吃马嚼的,耗费也不小。三州的钱粮可够?” 他笑道:“先前有人来报,城中发现了大批钱粮。可惜了,你若是早到半日,兴许这些钱粮都是你的。” “对了,城中守军士气全无,一鼓而下,真的很轻松!” 林骏神色如常,“演州和仓州丢失,三州就孤悬于外,秦国公是何打算?和平相处,如何?” 杨玄看着他,“你觉着自己的脸面大?” “不许?” “这里!"杨玄伸手画个圈,“都是我的地方,我晚上睡觉,不喜听到别人打鼾!你打鼾的吧?要么滚,要么.死!” 林骏微笑道:“若是我重归大辽” “我和赫连春打交道的时日比你多,此人最恨的便是背叛他就算是重新接纳了你,我敢打赌,最多三个月,他先想法子把你麾下的大军夺走,随后就会寻个借口弄死你!” “别想着林雅能帮衬你,何为皇帝?至高无上!”杨玄冷笑道:“你是叛逆!只要占据了道理,林雅也只能跪了。再有,林雅乃枭雄秉性,岂会容你?” 容纳叛逆,便是在告知所有人:来背叛老夫吧!没事儿,只要你肯浪子回头,老夫定然会重新接纳你! 一个团体,万万不能如此! “多谢你费心为我思量。"林骏看了一眼后面的北疆军,虽说疲惫,但神不错。 “你此次算是彻底惹火了宁兴,大辽别的没有,人,粮食不缺。” 大辽缺钱,所以南周才能用钱去勾搭他们。每当大唐准备出兵南下时,南周皇帝就深情朝着北辽呼喊,“亲,来乎?朕,不差钱!” “再多的人,没有一头猛虎统御,也只是一群羊。”杨玄讥笑道:“你怕了?” “我若是说自己不怕,你定然会看不起我!” “没错。”杨玄说道:“赫连春想弄死你林雅饶不了你!你就两条路,死,或是归降。” “降你?” “赫连荣也是刺史,如今在北疆如鱼得水。” “可我天生就不喜屈居人下!” “那就去死吧!” 杨玄策马后退,最后看了林骏一眼,“好生活着,享受你人生最后的一段岁月吧!” “我很有兴趣知晓,此战结果送到长安后,李泌会是如何的恐惧,恐惧会引发疯狂。呵呵呵!杨玄,好好享受你作为大唐臣子的最后一段时光吧!随后,你只能谋反!” 杨玄却微微一笑,“我倍感期待!” 江州此刻在戒备。 “北疆军斥候不断逼近,很是凶悍。” 城中戒严了。 随即消息往宁兴送去。 “北疆斥候在逼近江州,江州那边判断杨玄是准备出兵了!” 赫连春得了消息,召集群臣议事。 “江州乃是宁兴最后的门户,不容有失!” 林雅说道:“臣愿意去坐镇。” 皇帝看了他一眼,“江州大军云集,朕以为,杨玄必将无功而返!” 林雅若是掌握了江州大军,掉头就能突袭宁兴。 林雅心中叹息,“是!” 皇帝说道:“这几日的消息要及时报给朕,哪怕是深夜!” 这一战关系大辽的国祚,皇帝几乎丢下了所有政事,和幕僚们在地图上各种推演。 “赫连督在侧,他不会坐视!”一个幕僚说道:“他手握大军,一旦侧击,陛下,杨玄必败。” “林骏呢?”有人提出质疑,“林骏若是相助北疆会如何?” “呵呵!”那个幕僚呵呵一笑,“就算是把仓州丢给他又能如何?只要 击败杨玄,大军南下时,顺手就能灭了他!” 皇帝赞赏了对幕僚点点头,“不争一城一地的得失,大局为重。” “陛下,此战臣以为至少有九成胜算!” “杨玄为何攻打江州?"那人再度提出质疑。 “赫连督得了坚守的消息,数万大军坚守仓州,杨玄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攻不下。如此,他就尴尬了。” “看!”幕僚指着演州,“他若是退兵,演州就凸出在外,江州出兵攻打。仓州赫连督可打援,可夹击.演州就成了一个坑,逼着杨玄只能带着大军回援。” 幕僚笑道:“诸位,春耕刚结束,可粮食收获还早呢!咱们捏着演州不破,就隔三差五攻打,杨玄来不来?来,每一次出兵会损耗多少钱粮?一来二往,北疆有多少底子也不够他耗费的!” “也就是说,留着演州给他更好!” “没错!” 皇帝微笑,“善!” 大殿内气氛很是愉悦。 皇帝随后赏赐了幕僚们酒食,他自己吃的却清淡。 “父亲,战局向好吗?”太子问道。 皇帝点头,“朕当初也没看到这一层,有些时候,舍弃一些东西不一定是坏事。福祸相依,便是这个道理。” 太子笑道:“那我们出城顽耍吧!” “哎!朕竟然忘记了答应你的事。"皇帝捂额,“战局应当就在这几日会出结果,得了结果,咱们就出城!” “好!” 皇帝今日的胃口不错,吃完饭后,缓缓溜达着去了皇后那里。 “从朕登基以来,你就渐渐变了,有些.骄矜。” 皇帝站在寝宫中,神色平静的看着坐在床榻上的皇后。 皇后冷笑道:“臣妾自问行事谨慎,可陛下却宁可信任外人,也不肯信任臣妾。” 皇帝问道:“你是说太子?” “不是吗?”皇后抬头看着他,“你宁可把太子托付给大长公主,也不肯托付给我这个母亲。” “哎!”皇帝叹息,“大辽如今外有大敌,内忧重重,若是朕把太子托付给你,你可能应对?” “为何不能?”皇后尖刻的道:“不就是拉拢文武官员对付林雅吗?” “这不是市井!”皇帝说道。 “陛下是想说臣妾不懂这些吗?可谁天生便懂了这些?臣妾在学啊!” 皇帝握着她的手,皇后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就扭过身体,不去看他。 “你我本是患难夫妻,朕想着,好歹要白头偕老。” 皇后的身子软了些皇帝揽着她不再纤细的腰肢,感受着她轻微的挣扎扭动,说道:“朕在调养身子,让长陵出头和林雅斗,朕在边上冷眼旁观,明白吗?” “陛下是利用长陵?” “是啊!” 帝后说了一会儿话,皇帝起身出去。 许复跟在皇帝身后,低着头,想着宫中如今的局面。 皇帝把太子带在身边,除去夜间之外,父子二人都在一起。 皇后在后宫中管事,渐渐的有些不安分,颐指气使。 许复觉得帝后之间的矛盾会延续许久。 他听到了皇帝的叹息,抬头看去。 皇帝苦笑,“兴许,朕当初就不该寻这么一个所谓小家碧玉的女人!” 小家碧玉,温婉是温婉了,可没见过世面。一朝成为皇后,那欲望就蓬勃的令人害怕。 皇帝还在呢! 就想掺和政事了。 许复觉得皇后有些作。 皇帝止步回身,看着皇后的寝宫,眸色冰冷。 许复心中一凉。 良久,皇帝摇头,“罢了,好歹是患难夫妻!” 第二日,皇帝召见了大长 公主。 “太子最近学的不错。” 皇帝笑道。 “那倒是可喜可贺。” 长陵坐下。 许复看了大长公主一眼,见她的脸颊比以往丰腴了些,面色也多了些光彩,不禁想到了当初在潭州生下太子的皇后,也是这个模样。 “宗室最近有些牢骚,认为朕登基已久,也该重视他们了。”皇帝讥诮的道:“都是一群逐利之徒。” 长陵笑道:“不过连江王却没这个心思。” 皇帝莞尔,“那是个聪明人。” 连江王赫连通先帝之前的宗室大将,被赞许为宗室第一人。在先帝登基后,他选择了急流勇退,回家养老。 “他在家中挖了个大池子,每日披着蓑衣去钓鱼。”长陵难得这等放松的时候。 “孩子如何?”皇帝问道。 “还好,一日一个样。” 提及孩子,长陵的情绪更好了。 “得小心,不能受风。当初太子小时受风发热,差点就过不去。”皇帝告诫道。 长陵说道:“不过也不能捂的太过。” “谁说的?” 宗室的孩子金贵,从小就包裹的严实。 长陵默然不语。 “准备何时告诉他?”皇帝问道。 长陵摇头,“我也不知,兴许,不想告诉他!” 女人做事总是这般麻烦皇帝笑道:“想来他不会觉着朕把这个孩子当做是人质吧?” “您不至于。”长陵说道。 皇帝点头,“朕不屑于用这等手段!”这时医官进来,“陛下,该诊治了。” 长陵起身告退。 皇帝摆摆手,医官告退。 “林雅那边朕总是不放心的,此战之后,若是大辽胜,朕的意思.” 皇帝挥手,竟然卷起劲风。 长陵点头,“也好!是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先帝的驾崩虽然和林雅无关,但若非林雅多年来的牵制,先帝的身子也不会操劳如此。 医官随后给皇帝诊治了一番,笑道:“还好!” “朕还得看着太子长大呢!” 晚上,皇帝躺在床榻上,兴致勃勃的看着太子的一篇字。 “拿笔来!” 皇帝要了笔墨,亲自批注。 宁兴城外,来了数百骑。 “何人?” “紧急军情!” “放吊篮下去!” 吊篮下去,拉了个人上来。 “是何紧急军情?大半夜的不消停。”守将不满的道。 来人拿出文,沉声道:“大将军兵败,仓州,丢了。” 城头一片死寂。 宫中,皇帝看着那些字,笑道:“太子这字,却像朕小时候,哈哈哈哈!” 笑声中,信使到了宫外。 第1119章 星河灿烂,宁兴不宁 “何人?” 宫城上有人喝问。 灯笼照耀下,使者说道:“紧急军情。” “放下吊篮。” 吊篮放下去,使者把战报放在里面,仰头看着吊篮缓缓被提拉上去,突然落泪,“大辽啊!” 身边陪同的军士默然,有人热泪盈眶。 梗咽声隐约传来。 使者仰头看着苍穹,任由泪水滑落。 苍穹之上,今夜的星宿格外的明亮和密集,组成了一条银河。 星河灿烂,令人不禁沉醉于其中不愿醒来。 “好美的星河!” 寝宫外有内侍赞道。 太子毕竟是个孩子,闻声就坐不住了,跑出寝宫看星河。良久,他指着星河说道:“若是能画下来该多好?” 身边的内侍说道:“明日殿下与陛下说就是了,几个画师,陛下不会不给。” 所有人都知晓,痴肥的皇帝不会长寿。且太子年幼,对皇帝的权力构不成威胁,故而父子之间的关系极为亲密。 别说几个画师前日皇帝亲自挑选了几位学问大家,作为太子的先生,并亲自考察了他们的学问,可见谨慎。 太子却摇头,“父亲每日都很累,我不想让他操心。” 太子孝顺,这一点深受宫中人的认可。 孝顺的人,他长大也差不了。等太子继位登基,必然是个仁君。 太子回身进去“把功课拿出来。” “殿下,该歇息了。” “拿来!” 夜色渐深,太子依旧在学习。 而皇后却在发呆。 良久,她问身边人,“那几个得了陛下宠爱的女人盯紧些。” “娘娘放心,擅长妇科的医官都是咱们的人,谁若是有孕了瞒不过咱们。” “孩子是很有趣,不过,宫中有一个就够了。” “娘娘,陛下看重殿下呢!”身边女官劝道。 皇后冷笑,“陛下看重太子,可哪个帝王不看重太子?当初李泌登基时,也曾和太子亲密有加。可转瞬就把太子当做是仇敌。最终亲手弄死了他! 先帝刚登基时,也曾带着太子观政,亲手教导。可后来呢?后来先帝逼的太子走投无路,只好铤而走险,把先帝的儿孙尽数弄没了。这下看你可敢杀孤,杀了孤,你就是孤家寡人。” 太子的手段令人至今依旧胆寒。 比大唐太子更令人惧怕。 皇后突然叹息,“若是太子能继位,就凭着这果决的性子,弄不好还真能成事。” 果决英武的太子一旦登基,林雅要么谋反,要么就等着太子积蓄实力,给他来个犁庭扫穴。 皇后突然冷笑,“知晓我从不觉得帝王是什么虎吗?” 女官只能赔笑。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可帝王却连亲生子都杀。” “娘娘,歇息吧!”女官觉着再说下去,自己的脑袋要保不住了。 “嗯!” 皇后躺下,依旧双目炯炯,“当初在家时,母亲就说我长的富贵,以后定然能嫁个有钱人。却没想到我能做了皇后。可见这人不该信命。” “是!” 女官告退,出去后,关上门。 听到里面幽幽的道:“可我依旧不快活啊!” 皇帝拿着太子的字赏玩,甚至还令人送来了酒水。 “陛下,医官说了,您不能饮酒。”许复劝道。 “医官说这不能,那不能,都不能了,也没见这人长命百岁。可见寿数多寡皆是天命。既然天命如此,该吃吃,该喝喝就是了。” 皇帝举杯痛饮。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外面有信使送来战报!” “哦!这么快吗?”皇帝笑道:“看来是好消息。” 许复出去接了战报,打开递给皇帝。 皇帝把太子的那篇字放在一侧,摊开奏报。 “这字写的有些急.” 许复见皇帝在笑。 也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见皇帝一动不动,神色也凝固住了。 “陛下!” 许复轻声道。 皇帝缓缓抬头。 张嘴。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面色如纸! “陛下!” 许复大骇,急忙上前。 皇帝捂着胸口,喘息道:“宁兴戒严.” “是!” 皇帝的嘴角溢出鲜血,“急召大长公主,急召群臣。” “是!” “太子.” 皇帝微笑着,看了一眼那篇字,“告诉他,写的.好!” “是!” 长陵已经睡了。 叩叩叩! “大长公主!” “何事?” 长陵睁开眼睛。 “宫中来人,说陛下急召。” 门外是詹娟。 长陵闭上眼,“几位先生呢?” “王先生在外,沈先生刚起,昨夜宿醉,说喝茶醒醒酒。” “进来!”长陵睁开眼睛。 门开,詹娟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 “来的是个内侍,看着颇为平静。” “嗯!” 长陵更衣,问道:“阿光如何?” 詹娟说道:“小郎君在睡觉。” “我去看看。” 长陵先去看了孩子,见他睡的香,就轻轻的亲了一下,这才出去。 到了前院,几个幕僚都在。 王举面色肃然,“子时急召,多半是来了重大消息。老夫以为,当是战报。” “王先生以为胜负如何?"长陵很古怪的想到了杨玄。 “老夫以为,胜负都有可能!”王举干咳一声,拍拍胸口,“陛下关注此战,赫连督会因此格外谨慎。他只要固守,便能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江州,那里有大军,杨玄再多的手段也无济于事,只能一步步攻打。说实话,有赫连督的牵制,他来攻打江州,这是骄狂!” “我知道了。” 长陵出去,詹娟问:“大长公主,是要马车还是” “马车!” 虽说有修为,但还没出月子的长陵依旧得保养自己。 大长公主府门开了,马车缓缓而出,数十护卫在前后看护。 哒哒哒! 马蹄声很是刺耳,而且密集。 长陵掀开车帘,就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近前勒马,“是何人出府?” 随行的沈通说道:“是大长公主。” 将领下马,“下官冒昧,请见大长公主。” “大胆!"沈通喝道。 “罢了!” 车帘掀开,带着幂羅的长陵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百余骑! 为何在这个时候出巡? 将领认真看了一眼,“得罪了。” 长陵问道:“为何巡查?” 将领摇头,“下官也不知。” “知道了。” 马车继续前行。 不时能听到马蹄声,以及犯禁被抓到求饶的声音,随后是毒打的惨嚎,甚至还听到了一声尖叫。 “宁兴不宁!” 长陵把车帘掀开,挂在上面,仔细看着。 骑兵们在四处游走,甚至半道拦截了她的马车三次之多。 “下官不知,只知晓上官指令,无论是谁犯禁,杀之无罪!” 在靠近皇城的最后一次检查中,将领这么回答长陵。 “这是败了?”沈通面色难看,“赫连督是干什么吃的?江州大军都是一群豕吗?” “不用说了。” 长陵下来,目光转动,看到了几位重臣。 大家互相颔首,面色如常,可心中都在翻江倒海。 若是捷报,皇帝不会大晚上折腾人,他更愿意躲在宫中自己偷乐,享受独一无二的愉悦。 所有人都知晓,这个消息定然不妙。 宫城门开,一队队护卫警惕的看着外面,城头,军士们手握刀枪,严阵以待。 “林雅来了。” 沈通说道。 长陵回首,就见百余骑簇拥着林雅来了。 城头守军将领心中一松。 林雅来了,也就意味着,至少在他待在宫中的时候,城中不会出事儿,至少不会出大事。 许复来了,笑着说道:“对不住了。”他的身后是内侍们,还有两个宫女。 这是搜身的意思。 宫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需要搜身! 皇后正在睡觉。 “娘娘!娘娘!” 外面有人敲门。 “谁?” 皇后醒来,恍惚了一下。 “陛下那边召见群臣了。” 皇后一怔,“这是怎么了?是江州之战有结果了?罢了,他不许***政,那便睡觉。” “殿下!” 正在做功课的太子抬头。 “何事?” 外面来的是皇帝身边的内侍,“陛下召见。 “父亲还没睡吗?”太子小大人般的叹息一声,“我去劝劝。” “是!"内侍低下头。 太子用布巾擦擦手,又抹了一下脸,“神了。",他对身边的人说道:“去了那边,不许说我才将没歇息之事。” “是!” 众人含笑应了。 柳松在长陵等人之前先进宫。 “陛下可曾焦躁不安?” 柳松问带路的内侍内侍摇头不肯说话。 谁多话,杀! 这是陛下身边许复的吩咐,杀气腾腾。 他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知晓皇帝那里戒严了。 柳松来的时候发现街上戒严,下意识的便猜测是否江州陷落。 不应该啊! 江州此刻大军云集就算是一头豕也能守住啊! 除非是老天爷帮衬杨玄,从天而降一颗陨石,把江州大军砸烂。 否则! 江州破不了! 柳松一路胡思乱想,突然拍拍脑袋,把思绪散去。 前方就是皇帝的寝宫,作为最受信任的人,柳松进出这里多次了。 往日来这里,外面就是十余护卫。 可今夜,数百护卫把持着各处通道,甚至还在寝宫外集结。 柳松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陛下!” 第1120章 离去 “陛下!” 柳松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疾步上前。 “止步!” 两个护卫拦住了他,柳松眼珠子通红,“滚!” “柳先生,得罪了。"一个护卫控制住他,另一个飞快搜身。 “得罪了。” 护卫松开手,柳松脚下踉路,跌跌撞撞的上了台阶,走到寝宫门外。 寝宫内灯火通明,两个医官坐在床榻边上,一人按着皇帝的脉搏,一人在用针。 皇帝面白如纸,突然艰难的干咳一声,睁开眼睛,看着门外,露出了微笑,“柳先生。” 在潭州时,皇帝就是这么称呼柳松。 柳松眼中的泪水滑落,“陛下如何了?” 一个医官摇摇头,柳松心直往下沉。 皇帝的脸颊微微颤抖了一下,“朕赫连督兵败。” “臣知晓了。”柳松哽咽,“陛下保重身子才是。” “朕怕是不成了。”皇帝指指小腹,“疼痛难忍,胸口也是如此,喘不过气.柳先生,看好看好太子!” “臣知晓。” 太子小时候还以为柳松就是自己的生父, 关系极为亲切。 “林雅。”皇帝喘息着,“林雅要要靠长陵。” “是。”柳松应了。 “嗯!”皇帝看着他。 柳松说道:“太子年幼,威望不足。大长公主身后有先帝的人手在。她辅佐太子最为合适。她唯一的孩子乃是那人的血脉,故而无法篡位。” 皇帝微笑着,“嗯!” 柳松抹一把泪,“潭州数年,臣与陛下亦师亦友,臣还说自己先走了,陛下会.陛下会.” 皇帝微笑,“朕朕会伤心。” 可皇帝要先走了啊! 柳松抓住医官,“为何如此?” 医官摇头,面色凝重,“陛下本该静养,可今夜却喝了不少酒,等坏消息传来,急怒攻心,一下.心脉衰微,再无重振的机会。” “陛下!” 柳松落泪。 许复进来了,“陛下,大长公主来了。” 皇帝点头。 长陵进来,见到皇帝这个模样,不禁一怔,接着叹息,“你” “朕怕是不成了。”皇帝喘息着,“这几年,朕猜忌过你,可终究不肯对你下狠手。” “我知晓。” 长陵低下头,有一瞬伤感。 这几年,皇帝和她之间争斗不少,皇帝的人渗透到了她的府中,被查出来后自尽。皇帝对她的人下狠手,弄掉了她的几个心腹。 但皇帝就是没对她下毒手。 “太子!” 皇帝面色开始发青,“长陵,太子” 长陵叹息,“何至于此。” 皇帝定定的看着她,“太子!” 长陵别过脸去,“好!” 皇帝松了一口气。 许复说道:“臣子们来了。” 皇帝点头。 “太子呢?” 柳松问道。 “在外!” “先令太子进来。” 许复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点头。 太子在外等候,群臣肃然,他有些怯。 许复出来,“殿下,请跟奴婢来。” 太子跟着进了寝宫。 “父亲。” 皇帝躺在床榻上,努力维系着微笑,“太子。” “父亲。” 皇帝勉强招手,“你过来。” 太子缓缓走过去。 皇帝努力抬起手,太子乖巧低头,让他摸摸头顶。 “记住为父的话。”皇帝声音细微,“任何人” 太子就像是说悄悄话般的,“都不可信。” 他笑着看向皇帝。 他还不知自己父亲的人生道路走到了尽头。 太子等着要夸赞。 “我儿,聪慧!” 皇帝面色微变,浑身在颤抖,他看了医官一眼。 医官看着长陵。 长陵点头。 此刻,皇帝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想怎么死,还得长陵来参详。 “皇后呢?”长陵问道。 皇帝的身体在颤抖,医官拿出银针,连下三针。 皇帝长出一口气。 “许复!” “是!” 许复出去,对群臣说道:“陛下召见。” 群臣进去,看到皇帝面色红澜,都心中一怔。 皇帝微笑,“林卿。” 林雅上前,眼中闪过异彩。 “大辽危急。”皇帝拉着他的手,“同舟共济!” “是!”林雅低头,见皇帝的手苍白。 皇帝看向萧和陈方利等人,“萧卿,陈卿” 医官起身,走到了边上,束手而立。 长陵也是如此。 萧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 噗通! 他跪下,低头,泪水迅速滴落。 “陛下!”陈方利跪下,身后乌压压十余臣子跟着下跪。 皇帝看着群臣,微笑道:“赫连督兵败,仓州,丢了。” 群臣哽咽。 “朕这个帝王前半生在先帝的猜忌中活的不如一条狗。” 那个时候的赫连春,还得要靠着装贪腐,装喜好女色来让先帝放心。 “朕不好女色。” “是!” 有人在记录皇帝的话。 皇帝确实是不好女色,登基至今,后宫临幸过的嫔妃不过是五人。 其他女人,据闻碰都没碰过。 “朕登基以来,不说英明神武,可也算是兢兢业业,夙夜在公。” 这是遗诏! 边上皇帝御用的词臣在奋笔疾。 “是。” 群臣应了。 这是背。 皇帝驾崩后,朝中要上尊号。而尊号便是对皇帝一生的评价。 今日在场的,此刻点头的,都不能说皇帝的坏话。 皇帝看了一眼林雅,“宁兴戒严三日。” 林雅眯着眼,默然。 皇帝眼中迸发杀机,但最终散去。他开始喘息,“告知皇后,本分。” “是!” 皇帝握着太子的手,“太子。” “父亲!”太子这时候有些懵。 “为父要去了。”皇帝柔声道:“给大长公主行礼。” “父亲。”太子眨巴着眼睛,泪水缓缓流淌下来,然后对长陵行礼。 长陵侧身。 轻轻叹息。 皇帝说道:“朕去后,无需等待,太子立时登基。” 太子木然站在那里却牢牢牵着皇帝的手,用力的握紧。 “是!” 群臣应了。 “长陵。” 皇帝呼吸急促,冲着长陵微笑。 长陵走过来。 皇帝伸手,长陵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过去。 皇帝牵着她的手递给太子。 长陵握着太子的手。 皇帝的咽喉中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他微笑道:“朕去后,由大长公主垂帘。” “是!” 边上写诏的臣子把诏递给皇帝,皇帝勉强看了一眼,点头,随即用印。 皇帝目光转动,看着太子。 太子看着他。 “太子。” “父亲。” “为父.去了。” 太子站在那里,认真的看着皇帝,“好。” 皇帝侧脸,一直在看着太子。 他努力保持着微笑 皇后做了个噩梦。 在梦中,她走进那座一直好奇的大殿,走上了御座。 “娘娘千岁!” 一群臣子对她行礼。 她只觉得身若柳絮,竟然飘了起来,轻飘飘的,很是舒坦。 她看着那些臣子,有林雅,有萧,有陈方利,还有长陵等人。 我该怎么做? 皇后一怔。 “娘娘!” 边上的内侍在叫她。 皇后没搭理。 “娘娘!” 声音越发大了。 皇后正在享受那等感觉,闻言越发的不悦了。 她本是小户人家出身,衣食无忧,但远远谈不上富贵。 后来成为皇后,恍若一梦。 “大娘子。” 皇后回头看去,年迈的父母步履蹒跚的走来,母亲招手,“回来!回来!” 皇后笑道:“回去作甚?” 父亲面色焦急,“大娘子,回来!为父带你回家!” “父亲越发的糊涂了。”皇后摇头。 “娘娘!” 呼! 一身震响,皇后被惊醒了。 她茫然睁开眼睛,就见两个黑影冲了进来。 她喃喃的道,“来人呐!” 一个黑影走到边上,低头,“娘娘,陛下,驾崩了!” 皇后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神智渐渐回归,“你说什么?” “陛下驾崩了!” 皇后呆呆的躺在床榻上,“你说什么?” “陛下,驾崩了!” 皇后突然觉得浑身空荡荡的,有种无着无落的感觉。 “你说.陛下,去了?” “是!”女官跪下,哽咽道:“陛下驾崩,太子要登基了。” 皇后猛的坐起来,头有些晕,“你说陛下驾崩了?” 她暗自掐了一下大腿,很痛。 “是!” “更衣!” 皇后迅速更衣。 当她赶到皇帝寝宫外时,这里已经成了悲伤的海洋。 那些内侍宫人在哽咽,但皇后看到有人嘴角微微翘起,感受到她的目光后,又迅速撇开,咧嘴嚎哭。 寝宫外,十余医官就像是代罪羔羊,束手而立。 每当皇帝驾崩,医官们就得过堂。 新君若是宽厚,那么他们无事。新君若是要发泄,医官们就要倒霉了。 医者的地位并不高,故而进宫为医官虽说有风险,可那些名医依旧趋之若鹜。 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啊! 皇后缓缓步上台阶,见长陵站在寝宫中,太子站在她的身侧。 “.陛下临去前交代,宁兴戒严三日,此事要抓紧,告知宁兴军民,无论是谁,违反禁令者,当即斩杀,记住,无论是谁?” “是!” 有官员应了,随即出来,见到皇后行礼,随即急匆匆的小跑而去。 长陵继续说道:“马上召集宁兴正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通知宗室敲钟吧!” “是!” 一个官员出去。 “陛下有交代,太子随即登基。那么,那些繁文缛节先搁在一边.” “大长公主。”一个老臣说道:“毕竟是新君登基,不可轻慢呢!” 长陵看了他一眼,“非常时期,嗯!" 皇后见老臣叹息一声,拱手后退。 长陵双眸微冷,“宫中要看好,各自职事要分清,一块是一块的,交代清楚,不得越界。谁敢乱跑,拿下说话!” “是!”眼睛哭红的许复应了。 “另外,城外大军戒备,盯着林雅!” “是!” “告知江州,强敌在侧,无需来宁兴祭拜,守住江州便是对大行皇帝最大的忠心,新君会记着他们。” “是!” “极北之地那边,稳扎稳打,不可冒进。告知他们,非常时期,稳!无过便是功。” “是!” 长陵摆摆手,有些疲惫的回身,就看到了皇后。 皇后眼中的厉色随即收敛,进来就哭。 “陛下啊!” 她扑在皇帝的尸骸上,拍打着尸骸,身体一顿一顿的。 长陵摇头,随即出去。 太子跟在她的身侧,亦步亦趋。 一个内侍过来,“大长公主,枢密使求见。” “请了来。” 萧急匆匆的赶来,冲着长陵行礼,长陵避开,萧赶紧冲着太子行礼,“臣糊涂。” “说事吧!”长陵说道。 “是!”萧说道:“先前城中有异动,数千骑兵准备出营,巡查的将士拦截,此刻正在闹腾。” “带头的,斩杀!” 长陵冷冷的道。 “是!” 萧刚想出去,长陵说道:“且等等。” 萧回身,长陵说道:“陛下驾崩,多少人在暗中窃笑,多少人在等着看新君的笑话!” 萧点头,“殿下登基,比之大行皇帝当年更艰难,大长公主,辛苦了。” 大行皇帝当年好歹被先帝赞许,虽说血脉疏远,但也算是正统。 太子啊! 太年幼了! 权臣林雅在朝,虎视眈眈。外部北疆兵逼江州,舍古人作乱. 内忧外患,水深火热的局面,人心会浮动。而一个年幼的太子登基,天下人不会看好他。 收拢不了人心,太子未来的路会很艰难。 第一步要如何做? 萧有些主意“施恩吧!先拉拢宗室,再拉拢大行皇帝的那些人手.” 长陵摇头,“太软弱。” “那"萧苦笑,心想难道你还想让太子去杀几个人? “太子!”长陵侧身低头看着太子,“可敢出宫吗?” “敢!”太子抬头,一夜未睡,眼中有些血丝。 长陵说道:“调集人马,跟我来!” “大长公主." 大行皇帝的后事还得要人主持,太子需坐镇宫中等着登基仪式,还得要礼官教导他那些繁琐的礼仪啊! 长陵带着太子出宫,三千骑正在等待。 “见过殿下!” “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点头,“出发!” 三千骑到了闹事的营地外。 里面闹哄哄的,几个将领在叫骂。 “什么戒严?老子为何不知?再不让开,老子便弄死你!” “你要弄死谁?” 女子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身。 长陵带着太子走过来。 目光转动,盯着闹事的几个将领,问太子,“当如何?” 太子看着她。 长陵挥手,“杀!” 太子跟着喊,“杀!” 八岁孩子的稚嫩声音在这个清晨回荡着。 伴随着的是,长刀挥动的声音。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 到进行查看 第1121章 步步惊心 长陵抬头,天边朝阳初升,仿佛带着一层血色。 一个内侍急匆匆跑来,近前低声道:“大长公主,医官有急事求见。” 长陵出了军营,负责诊治皇帝的医官在等候,身后还有两个内侍监控。 “何事?” 医官低声道:“大长公主,陛下的病情,老夫以为,弄不好",他看着长陵,眼中有顾虑。 “说,我保你无事!” 医官叹息一声,“弄不好,便是中毒!” 长陵看着血色朝阳,“可有证据?” “就是因没有证据,老夫才不敢说。”医官说道:“陛下的病情古怪,腹泻,头疼,失眠,脾气暴躁.从轻到重,竟然药石无灵。” “你是说,你等用药,从未起过用处?"长陵一怔。 医官点头,“说实话,老夫行医一生,这等药石无灵的.除非是绝症。可就算是绝症,用药也能纾解。陛下的病用药却毫无用处。 臣无能,可其他同僚也无能?这不能吧!加之陛下的症状来的古怪,臣昨夜琢磨了一夜,把陛下的病情梳理了一番,觉着这分明就是中了毒!” 赫连燕眯着眼,看着前方等候自己的太子,问道:“谁最有可能?” 医官苦笑,“陛下所中何毒老夫尚不清楚” 连毒的品类都不知晓,怎么知晓如何下的毒? 长陵点头,“我知晓了。”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军士在巡逻。 长陵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地,就想到了先帝灵柩归来的那一刻。 那一刻,能感受到百姓的伤感,此刻想来,更多是一种对未来的迷茫和惶然。 皇帝去了。 继位者是好是坏,是英明还是昏聩.天知道。 王举在宫外等她。 “宫中都准备好了。” 王举对太子行礼。 晚些,这位就该即位称帝。 随即进宫,路上,长陵对王举说道:“医官禀告,大行皇帝的病症,像是中毒!” 王举一怔,“林雅!”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长陵点头,“惟一想弄死大行皇帝的,也就是林雅。可大行皇帝身边都是自己人,谁能给他下毒?” “要严查!”王举眸色冰冷,“否则大长公主在宫中危险!” 那人能给皇帝下毒,自然也能给长陵下毒。 还有太子! 王举看了前方的太子一眼,心想若是太子中毒倒下,这个大辽,唯有分崩离析一条路。 “你留心此事!” “老夫知晓。” 长陵随后会很忙--新帝登基,按照大行皇帝的遗诏,她将会垂帘听政。 林雅会如何? 朝政如何理顺? 那些臣子如何拉拢? 这是内政。 还有更要命的 演州和仓州丢失,宁兴之前仅存江州。 大辽从未如此危急过。 内忧外患啊! 不过就是数年时间。 “大长公主,小心!”王举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有些心疼,“当下危机重重,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 “这个危机,在先帝时便已种下!"长陵说道:“北疆由守转攻时,所有人都在笑,笑他们不自量力。当北疆势如破竹时,所有人都慌了神。这才知晓,原来大辽早已是文恬武嬉。” 王举叹息,“这几年,大辽国势越发差了。” “知晓是谁吗?"长陵问道。 王举点头。 那个人的名字在二人的脑海中浮起。 秦国公! 杨玄! 大行皇帝已经被装进了棺椁中,宗室们在嚎哭,皇后在边上坐着,隔一下哭一声。 身边的女官低声说了些什么,皇后抬头看到了长陵和太子,眼神骤然一变。 “太子!”皇后的声音尖利,“来我这里。” 太子走了一步,然后止步回头,看着长陵。 长陵说道:“殿下去学习礼仪吧!” “是!”太子很乖。 “太子!”皇后起身,目光中几欲喷火。 太子对皇后行礼,随后出去。 皇后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倒是会蛊惑君王!” “哭你的!”长陵冷冷的道。 “所谓垂帘,定然是大行皇帝临去前神志不清"皇后盯着长陵。 “别找事!”长陵看着她,“别给太子找麻烦!” 太子的乖巧,应当和大行皇帝的交代有关系,至于交代了什么,长陵大致有数。 当下局面纷杂皇后再跳出来,令人头痛。 “我在看着你!” 皇后最后看了一眼长陵。 长陵目光转动,“许复呢?” 一个内侍说道:“先前他出去了。” “找来!” 医官说了,大行皇帝可能是中毒,那么如何中的毒,作为大行皇帝的身边人,让许复仔细回忆一番,应当能有收获。 “是!” 长陵看着棺椁中的大行皇帝,看着那些宗室。 一个老人站在边上,没哭,神色平静,仿佛是个局外人。 “连江王!” 老人抬头,颔首,“大长公主!” 老人便是大辽连江王赫连通。 长陵指指外面,二人前后出去。 外面内侍宫女往来不断,大行皇帝停灵于此,百官宗室要哭灵许久,得准备许多东西。 太子马上要登基,需要的东西更多。 “很忙。"长陵叹息。 赫连通默然。 “太子年幼,威望不足。大行皇帝让我垂帘,说实话,这个局面令我不安。原先大行皇帝与林雅握手言和,可他这一去,林雅野心复炽。我能如何?只能和他在朝中针锋相对。这是内政。 外部的局面更为凶险当下大辽危机重重,舍古人那边就不说了,江州那边,杨玄虎视眈眈,大行皇帝一去,我就担心江州大军混乱。若是被杨玄顺势攻破江州,以当下宁兴的局面,大王以为宁兴能守御多久?” 赫连通干咳一声,“林雅若是不在,哀兵必胜。林雅在,防御北疆,还得要防着他。没法打。” “看,您这话一出,我这心中就有底了。”长陵微笑道:“我想请您去一趟江州,接手南方大局。” “大长公主不怕老夫谋反?"赫连通眸色平静。 “大辽如今就是这个模样,说实话,若非我是宗室女,大辽如何,我不会在意。灭了就灭了吧!反正不都是一样活着吗?” “这话倒也有趣!” “您去,该如何应对南方局面,以您为主!” 赫连通看着她,“天气渐渐热了,好钓鱼。” “若是北疆军攻破宁兴,大肆杀戮不至于,不过宗室的好日子定然就没了。您的鱼塘,只会成为北疆军的战利品。” “大长公主口舌如箭,令老夫难以招架。”赫连通深吸一口气,“局势很难!” “是啊!”长陵苦笑,“不难,我也不想出面。” “如此,老夫可去,不过,舍古人那边." “那边应当快开战了。” “大长公主对此战可有交代?” 这是试探,赫连通想看看长陵的能力。 长陵几乎没有思索,“南北都要稳,一切都得等太子登基 稳住朝局后再行谋划。” “就该如此!”赫连通颔首,“太子那里.大长公主觉着如何?” 长陵说道:“是个聪明的。” “那就好!” 赫连通说道:“当初先帝为太子时,颇为猜忌宗室。” 赫连峰甚至连赫连春都猜忌。 长陵唯有心中苦笑。 “先帝登基老夫自解军权归家养老,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山的机会,没想到啊!”赫连通唏嘘道,“其实,还是钓鱼舒坦。” 长陵有些好奇,“我已经做好了多劝几次的准备,可您却一下就答应了。为何?” 赫连通回身看着大行皇帝停灵的大殿,说道:“为了老夫的姓氏。” 赫连氏! 长陵行礼,“江州就拜托您了!” “太子登基礼成,老夫便快马赶去江州。这一去,估摸着会杀些人。消息传来,大长公主莫要惊讶。” 赫连通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 “放手去做!” 长陵点头。 “大长公主!” 后面有人叫长陵,她回身过去。 赫连通看着她的背影,叹道:“赫连峰如此尖刻的人,竟然生了个这般大气从容的女儿,真特娘的令人不解!” 长陵过去,叫她的内侍说道:“大长公主, 许复自尽了。” 许复吊死在了自己的住所中。 长陵赶到时,人还挂在房梁上。 几个护卫在看守现场,见长陵进来,行礼后,有护卫说道:“有内侍来寻许复,见门虚掩着,就试探着推开,看到他吊在这里。” 长陵叹息,“是个忠心的!” 太子接下来该登基了。 登基大典很繁琐,哪怕削减了不少,依旧令人疲惫不堪。 长陵本就没出月子,故而没参加登基大典。 她在偏殿中歇息。 “小郎君很是乖巧,醒来见不到大长公主也不哭。” 詹娟绘声绘色的说着。 这便是长陵当下唯一的慰藉。 外面来了个大长公主府的护卫,“大长公主,那边派人来了,送来了那位的信。” 长陵一怔,“他是如何知晓的?” 信打开。 ——你这个娘们,有孕不吭声,生了娃也不吭声,真当我是种人? 长陵的嘴角微微翘起。 是啊!就当你是种人! ——你的身子如何?虽说有修为,可该坐的月子还得坐。 ——孩子不能捂的太过,否则长大多病。 杨玄在信中用大半篇幅说了些产后母子的注意事项。 ——拿下仓州,大概赫连春会怒极了吧!小心迁怒于你。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且有个儿子。如是他敢对你下狠手他做初一,我便做十五。 长陵恍惚了一下,心想,大行皇帝没说不对自己下狠手的原因,大抵有先帝唯一血脉的缘故,但是否也有杨玄的缘故? 那人啊! 一旦发怒,想想那些京观和杆子,大行皇帝也得给儿孙留条后路吧! ——回头我给孩子和你准备些东西,令人送过来。 ——保重! 保重二字,写的有些拖泥带水。 长陵仿佛看到了杨玄拿着笔,蹙眉想骂人,却又咬牙忍着的模样。 做父亲的在孩子出生后才知晓消息,不怒,那就是不在乎。 长陵把信收好。 “让他们来。” 十余宦官和几个女官鱼贯而入。 “见过大长公主!” 众人行礼。 这些都是先帝赫连峰在时得用的人,大行皇帝登基后, 就被边缘化了。 此刻长陵垂帘,这些人又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长陵端坐着,缓缓说道:“从今往后,都效忠陛下!” “陛下万岁!” 登基大典完成了,群臣正在山呼万岁。 十余宦官和女官跪下,“我等誓死效忠大长公主!” 垂帘听政看似掌控大权,可如今大辽内忧外患,后宫之中皇后对长陵抱有敌意,可谓是步步惊心。 启用这些先帝的老人,便是长陵的第一步。 稳住后宫! 才好做事! 长陵眯着眼,“好生做事。” “是!” 众人起身。 随即众人告退,但一个宦官却犹豫了一下,行礼道:“大长公主许复那事.奴婢有些不解。” “哦!”长陵点头,宦官说道:“许复以往对奴婢等人颇为冷淡,可早些时候奴婢遇到许复时,他却和奴婢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 宦官放低声音,“他说,等事了了,请奴婢喝酒!” 长陵抬头,目光陡然锐利。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行皇帝去了,许复就 成了破落户,以往的仇家会蜂拥而至。 许复是个聪明人,知晓长陵在今后一段时间里将会掌控后宫,于是便寻了先帝赫连峰的老人示好。 这是要为自己以后打算的意思。 可一个还想着以后的人,转瞬为何就自尽了? “暗查!” 长陵摆摆手,宦官告退。 谁会杀许复? 杀了他有何好处? 遮掩大行皇帝的事儿? 若是如此,大行皇帝只需在临去前交代一句,让许复去守陵就妥当了。 或是狠一些,让许复陪葬。 是谁? 林雅,皇后,还是 长陵眯着眼。 一个内侍出现在殿外,“大长公主,陛下请您去。” “知道了。” 长陵起身,缓缓出去,身后跟着内侍宫女,浩浩荡荡到了大殿前。 抬眸看去。 新君坐在上面,见她来了起身相迎。 群臣列队侧身看着她。 长陵想到了父亲。 她一步步走上去。 新君御座的后面有一道帘子,长陵走过去,坐下。 新君坐下。 群臣行礼。 “见过大长公主!” 帘子后的女人轻启红唇。 “免礼!” 第1122章 抗令 无尽的荒野上,青草郁郁葱葱。 远处的山脉上,依旧能看到去岁留下的枯黄痕迹。 一条小河玉带般的从远方蜿蜒而来,水声粽粽,恍若琴声。 一群鹿在河边喝水,悠然自得。水鸟站在小河中凸起的石块上轻声鸣叫,梳理着羽毛。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传来,水鸟惊飞,鹿群看看左侧,转身朝着远方山林缓缓走去。 随即,撒丫子就跑。 哒哒哒! 数千骑从河边疾驰而过。 他们顺着河流往前,绕过了前方的一座山,转过去,就看到了镇北城。 进城后,为首的将领去了官廨。 “大王可在?”将领问守门的军士。 “在!” 军士不自在的站直身体,将领笑道:“还不习惯?” 军士说道:“三太子要求这般做,不做的人责罚。” 将领哈哈一笑,“咱们是舍古人,在山林中自由自在。可如今不同了,咱们进了城,就得学规矩。” 他一路进去,在大堂外请见,随即被带进去。 迭思坐在上面,看着有些没打采的。 整个冬季,这位舍古部的可汗.现在的舍古王,就像是一只辛勤的工蜂,在女人中间飞来飞去。 到了此刻,他‘后宫,中的十余女人都有了身孕。 这效率,碾压了无数男人。 四位太子站在下首,长子古霸正在说话。 “.宁兴派来了十万大军,比上次的更为锐。我就说,宁兴若是愿意,随时都能弄出百万大军来。这下可好。十万大军,如何能敌?” 迭思看了将领一眼,“可有消息。” 将领上前行礼,“大王,耶律贺来了。” “十万大军啊!”迭思看了下面的三儿子阿息保一眼。 古霸冷笑,“这不是上次那等地方戍守军,而是宁兴来的锐。阿息保,你可敢说必胜?” 上次阿息保击败了北辽五万大军,被整个舍古部传为神迹。但那只是地方军。 地方军和真正的锐差距不小。 开春以后,迭思令人去山林中招募了不少人手,如今的舍古部有万余人马。阿息保自家也有万余人马,不过大部分都是北辽降卒。 他每日带着那些降卒操练,被古霸等人耻笑为捡破烂。 阿息保走出来,目光炯炯的道:“北疆出兵了,宁兴没法全力对付我们,这是惟一的机会。否则北疆退军之后,宁兴将会倾力而来。 这是舍古部的唯一机会。胜,我们将长驱直入。败,大不了重归山林!” 按照他的性子,本该激励众人,用破釜沉舟的姿态去和敌军决战。 可这里的人中,大部分都是小富即安的心态。 那么,只能引导。 “可若是大败,人马损失过多,回到山林中后,会有别的部族来吞并咱们!” 古霸看着自己的兄弟,神色冷漠。 “为何会败呢?”阿息保微笑道:“我说过,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上次一万破五万,大胜。” “那是糊弄人的说法!"四子别德嘉微笑说道,很是和气。 “可我们胜了!”阿息保说道。 “那是运气!”别德嘉笑道。 “不!”阿息保摇头,“在我看来,那不是运气,而是天命!” 大堂内安静了一瞬。 迭思的眼皮子蹦了几下。 “此次北疆出兵,若是顺遂,演州和仓州就危险了。宁兴之前还剩下什么?就一个江州。还看不出来吗?北辽已经衰弱了。” 阿息保说道:“中原有句话叫做陈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鹿便 是天下!如今北辽衰微,这头鹿要跑了。谁眼疾手快,谁便能接手那个花花世界。父亲,还等什么?” 迭思抚须。 这是犹豫中。 “和宁兴比起来,镇北城只是个破烂地方。在宁兴城中,无数高楼,无数钱粮,无数美人.随着北辽衰微,这些东西将会成为无主之物。” “送给北疆杨玄吗?” 阿息保咆哮,“为何我们不去拿了来!” “你在蛊惑!” 古霸冷笑对迭思说道:“父亲,我们该回去了。, 自从得知宁兴派遣大军来之后,这样的议事已经进行了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回去最好。 但阿息保和背后的一些将领却力主坚持下去。 今日,到了最后关头。 众人看着迭思,等着他的决断。 迭思好享受,虚荣心强,阿息保一番话便是从他的弱点入手。 但最终如何,还得看天意。 阿息保微微垂眸,想到了杨玄。 那位兄长毫无掣肘的统御着北疆,想征伐就征伐,想治理就治理,何等的快意。 而在舍古部,拖他后腿的人太多了。 阿息保看了三个兄弟一眼。 得到了三个冷漠的回应。 兄弟情义,早已在骤然而来的富贵中消散一空。 迭思干咳一声,“山林中苦寒,食物短缺,且没有那些高明的医者,更没有那些美食,美人” 他起身,“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 迭思捂额,“昨夜本王做了个梦,梦到了先父,他指着南边说,迭思,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父亲!”古霸失态的走出来。 在山外,阿息保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再这般发展下去,这份家业轮不到他来继承。 唯有回到山林中,大伙儿都过着以前的日子,他才能把局面扳回来。 但迭思显然被阿息保说动心了。 以至于扯了个先祖托梦的把戏。 “阿息保!” 迭思没搭理大儿子,亲切的对阿息保说道:“我的雄鹰,去吧!带着我们的大军,准备出发!” “领命!” 阿息保跪下,“一切功勋都是父亲的威严所致。” 迭思微笑,“先祖会赐福于你。”阿息保走出大堂,“集结大军!” 呜呜呜! 号角声中,大军开始集结。 城中一户人家中,卧室里,当听到号角声时,一个舍古人衣衫不整的冲了出来,男主人等他走后,才进了卧室。 卧室里,他的妻子浑身刺果躺在床榻上,一脸木然。 男主人跪下,“老天爷,让这群畜生去死吧!” 呜呜呜! 号角声在中军响起,大旗下,耶律贺抚须,看着前方逃窜的敌军斥候,说道:“要抓紧,否则那些野人逃进了山林中,再想抓住他们就难了。” “大将军,有宁兴的信使。” 耶律贺回身,就见十余骑飞也似的往中军而来。 他们竟然身着麻衣。 耶律贺心中一凛,“这是.” 使者沉声道:“陛下驾崩了。” 耶律贺是赫连春的心腹,这才能独领大军镇压舍古部。 闻言他落泪,随即下马跪下。 “陛下啊!” 使者说道:“陛下临去前交代,让大长公主垂帘听政。大长公主令大将军谨慎行事,稳住就是功劳,千万不能冒进。” 耶律贺心情激荡,“大长公主垂帘?” 当初他可是率军威逼过大长公主在城外的数万人马。 “是 ”使者说道:“这是遗诏,彼时群臣都在。” 这等事儿必须要厘清,否则后患无穷。 大长公主可会记恨老夫? 耶律贺起身,“老夫领命!” 使者最后交代道:“大长公主特别交代,在这等时候,无过便是功!” 当下最重要的事儿便是稳住朝局,稳住一切。 “老夫知晓了。” 使者走了。 大军扎营。 耶律贺叫了几个心腹将领来议事。 “陛下驾崩,太子登基,以大长公主垂帘辅政。” 几个心腹都面色微变,但还好。 “大长公主说了,无过便是功。可若是无功,宁兴等待老夫的是什么?”耶律贺冷笑道:“只要理顺了朝局,她定然会对老夫下手,换将,弄不好会寻个错处处置了老夫。” 心腹们知晓,处置不至于,毕竟林雅在侧,大长公主再蠢也不会去激怒军中。 但换将的可能性很大,毕竟,让一个曾发生过冲突的将领执掌大军,生变的可能性太高了。 一旦耶律贺转投林雅,顷刻间大局就变了。 “大将军,可使者说了要稳。” 耶律贺说道:“老夫是想稳住,可舍古部咄咄逼人,老夫避无可避啊!” 众人相对一笑。 “这不是咱们想打而是不打,舍古人就要往宁兴去了。”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有人来禀告。 “大将军,舍古部出兵了!” 耶律贺神一振,“老夫正想着如何逗弄他们出兵,没想到竟然来了。可见老天对老夫不薄,出兵!” 十万大军浩荡出发。 双方相对开进。 “大将军,可用前锋试探?” 有将领请战。 耶律贺点头,“以五千骑出击,不可冲击敌军本阵。” 这便是试探,游击之意。 “领命!” 五千骑撒着欢出击了。 前次败的五万人马是地方军,对于他们而言,那便是垃圾。 垃圾败了,我们来收拾残局。 一路撒欢遇到了舍古部的斥候百余骑。 “跑!” 舍古人是猛,但能做斥候的,不只是要猛,还得狡猾。 百余骑遇上五千骑,你若是来个主动出击,那是犯蠢。 撒丫子就跑啊! “追!” 这边狂追不舍。 当前方出现千余舍古部游骑时,前锋将领喊道:“首功是咱们的!” 五打一啊! 咱们不是地方军那等蠢货,能输去? “杀啊!” 那千余游骑见了他们竟然不是说跑路,而是两眼放光。 “杀啊!” 五百舍古人加上六百前北辽俘虏组成的前锋,一头就撞了进去。 “前锋怎地还不回来?” 耶律贺有些不满的道。 “兴许,是追的心野了。”有人笑道。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有人指着前方,“他们回来了。” 数十骑飞也似的打马而来。 “这是发现了什么?” “兴许,是舍古人跑了?” 说话的文官看了耶律贺一眼,见大将军面色不悦,就讪讪的笑了笑。 耶律贺想用战功和大长公主较劲的心思,从他决定继续出兵开始,大伙儿都猜到了。 若是舍古人跑了,耶律贺擅自出击的罪名就被坐实了。 那数十骑一路疾驰,进了中军后,为首的将领头盔都不见了,那些骑兵竟然面无人色,大多带伤 “这是遭遇了舍古部的主力?”耶律贺问道。 “是他们的前锋!”将领大口喘息,那种死里逃生的欢喜,谁都看出来了。 “多少人马?” 将领:“." “多少人马?” “千千余。” 五千败给了千余! 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敌军来袭!” 前方,八百余舍古前锋出现了。 那些前北辽俘虏此刻看着格外凶狠,就如同兽类一般。 “哟呵!” 舍古人开始挑衅。 “大将军!是战,还是退?”那个文官问道。 “列阵!” 耶律贺沉声道:“前锋轻敌大意。” 那个逃回来的将领心中一凛,“大将军,舍古人凶.” 呛啷! 刀光闪过,将领脑袋落地。 耶律贺说道:“谁若是懈怠,斩!” 众人心中不禁凛然。 此刻的耶律贺早已没了退路。 若是撤离,按照长陵说的以稳为主,回过头他执意进军的事儿被人报上去,他依旧逃不过被闲赋的命运。 唯有逆袭! 十万大军,十打一! 老夫怕什么? 前方,舍古人大军来了。 “两万余!” 这个声音有些颤栗。 “舍古部没有那么多人,多半是俘虏!” 耶律贺说道。 随军的鹰卫说道:“舍古部三太子阿息保弄了万余俘虏操练,多半是他的人马。” 众人心中一松。 舍古人看着有些乱糟糟的在整队。 “莫要等敌军列阵,出击!” 耶律贺决定来个突袭。 “出击!” 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一股脑儿的冲上去,而是分为三股,中路,左右,还有后面的预备队。 “要猛,一次就把舍古人碾压了!” 耶律贺研究过前面那一战,那一战的将领打的有板有眼,双方拉开阵势后开片,可舍古人不和你玩这个,而是玩钻心战术。 我就往你中军大旗下打! 故而耶律贺趁着舍古人立足未稳的时候就发动总攻。 你还想钻心? 我先一巴掌拍死你! 对面,迭思见敌军势大,不禁喊道:“阿息保! 古霸浑身颤栗,“父亲。” 阿息保在前方喊道:“我的人何在?” “三太子!” 那万余俘虏和数百舍古人喊道:“在!” 其他舍古人还在乱糟糟的整队.这个冬天他们跟随着自己的大王在享受,而阿息保却带着那些俘虏在苦练。 阿息保在马背上站起来,举着长刀:“跟着我,杀敌!” 那万余人高呼,“杀敌!” 万余骑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第1123章 新王 垂帘听政对于长陵而言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新君坐在前方,因为才八岁,故而任何朝政都没法发表看法。 长陵竟然过了一把皇帝的瘾。 林雅表现的很平静,但他越平静,长陵就越警惕。 下朝后,长陵对新君说道:“今日陛下可有疑惑?”这是教导之意。 新君问道:“今日林雅举荐两人,大长公主为何答应了呢?” 长陵说道:“许多时候,一味争执只会使朝政搁置,只能交换,懂吗?他要什么东西,我们也能得到别的东西。就在今日,忠于陛下的三名官员升迁了,这便是交换。” “哦!” 新君看着似乎是懂了。 但一个八岁的孩子,你指望他能弄懂这些,太残酷,也太不切实际。 长陵回去了,她得去看望自己的孩子。新君孤零零的站在殿外,看着她远去。 “陛下!” 一个女官过来,笑道:“太后那边请陛下去一趟。”“你先去!” “是!” 皇帝就站在那里,呆了许久。 身后,一个宫女轻声问道:“陛下想什么呢?”皇帝摇摇头,转身往太后寝宫去。 就在他先前站立的地方,几滴泪水在缓缓蒸发。“大长公主。” 长陵回到家中,沈通面色严峻的在等她。“何事?” 长陵问道。 沈通说道:“先前老夫令人去打探耶律贺的消息,军中大多语焉不详。后来柳乡寻了兵部的一个老吏,得知耶律贺此人最善钻营。” 长陵挑眉,“擅长钻营?” “且名利心最重。”沈通说道:“当初他曾得罪过大长公主,老夫担心他会投靠林雅!” 长陵想了想,"马上派人去,带着陛下的诏令去,令他回宁兴。北征大军回师谨守。” “是!” 所谓陛下的诏令,此刻就是大长公主提出来,臣子们没意见就照办。 沈通去办此事。长陵进了府中。“阿光如何?” 乳娘抱着孩子出来,“大长公主,孩子长的越发喜人了。” “哦!” 长陵看看孩子那越发白嫩的脸,忍不住亲了一口。 乳娘看了一眼长陵,又看了一眼孩子,“要说这孩子肌肤就赶的大长公主,嫩!” 可孩子的五官,长陵看着竟然有些杨玄的神韵。. “杀啊!” 大军把那支孤军包围在了中间。“绞杀了他!” 耶律贺面色发青,就在先前,大军围住了阿息保的麾下后,本以为轻易就能击溃,谁曾想却被阿息保一个冲击,差点就把包围圈给破开了。 幸而他及时派出预备队堵住了缺口,否则,此刻阿息保杀出来,转过头就能反咬他一口。 “好!” 当看到预备队不但堵住了对方,而且切割开了数百敌军时,耶律贺不禁笑了。 文官低声道:“大将军,大长公主那边也没说要如何。若是.那来的不只是使者,还有替换您的将领。 下官以为,此刻见好就收.好歹,给大长公主留个面子。” 大长公主让你稳守,你偏生要进攻。若是大胜,外界会如何评价刚开始垂帘听政的大长公主? 这女人就是个蠢货,竟然主动束缚大将的手,幸而耶律贺果敢违令,这才有了今日的大捷! 女人,果然还是回家看孩子为好。 随后,林雅等人会疯狂攻击大长公主。朝局,会渐渐崩坏。 耶律贺淡淡的道:“老夫效忠的乃是陛下!”这话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可大局呢? 文官还想劝说,可却见耶律贺眼中多了厉色,赶紧闭嘴。 耶律贺看着前方战局,缓缓说道:“大军凯旋,若是大长公主和善,老夫自然无话可说。” 这竟然是要挟势回归宁兴,做个跋扈将军之意。文官心中一凛,不禁摇头苦笑。 皇帝驾崩,这大将都生出了别样心思!大辽啊! “大将军,那些人马.“有人指着前方。 那万余舍古人已经集结完毕,可竟然迟迟不动。耶律贺突然笑道:“竟然内讧?果然是野人,大好机会啊!” “父亲,撤吧!” “父亲,阿息保太冒失了,看,如今他被围在中间。咱们赶紧走吧!” “父亲,再不走就晚了!” 迭思看看三个儿子,犹豫了一下。 “父亲,那万余人都是俘虏,丢了就丢了!” “是啊!咱们还有万余人在,等明年再出山,照样能劫掠。” “父亲,事不宜迟!”迭思开口,“此事.”“大王!” 一个将领拱手,“该去接应三太子了。”迭思说道:“此战刚开始。” 将领眼中多了怒火,“三太子带着万余俘虏便能厮杀至今,我等舍古勇士为何不动?” “大胆!” 古霸喝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退下!” 将领叹息,策马过去,突然回身喊道:“不想回山林的,跟我来!跟随三太子!” 将领打马冲了出去。 接着,一个个骑兵纷纷跟上。“回来!” 古霸大怒"拦住他们!” 迭思目光转动,在权衡利弊。 回归山林的话,在此刻算是止损,也就是损失一个儿子和数百勇士。 进攻的话,若是大败..“看,三太子的大旗!” 前方阿息保被围困的地方,先前跌落的大旗,突然再度高举起来。 “三太子!” “是三太子,出击!” 那些将领一边喊,一边看着迭思。不答应,怕是要兵变了! 迭思说道:“全军出击去救阿息保!”说着,他拔出长刀,“出击!” 古霸不想去,可却身不由己的被裹挟在大队中间。“杀啊!” 阿息保还在厮杀,那一万多俘虏竟然进发出了令人震惊的战斗力。 连他们自己都惊呆了。 原来,我们真的可以抗衡十倍之敌啊! 许多时候,衣裳一换,身份一换,将领一换,战斗力就会爆表。 阿息保回头看了一眼,当看到那一万余骑冲出来时,心中大定,喊道:“冲着大旗去!” 人少的一方,没必要弄什么花花肠子,就奔着敌将而去。 擒贼先擒王! 万余人心朝一处想,节节推进。那万余骑随即就冲了进来。 围杀万余人竟然无果,早已令北辽军将士心生畏惧,当这万余原装舍古人冲进来时,整个士气都不对了。 “朝着阿息保的大旗冲杀!” 那些将领自发带着麾下往阿息保的大旗方向冲杀。大将军,敌军势大!” 一个将领满脸是血到了中军,眼中尽是骇然,“敌军势大啊!” 可敌军就是两万余人马,这边是十万大军!谁势大? 耶律贺面色铁青,“告戒将士们,进,重赏。退,杀头!” 阿息保的韧性超出了他的预料,而那些俘虏进发出的战斗力更是令他茫然。 都特么的是北辽人,为何成了俘虏,这武力值,这士气就不同了呢? 前方,援军和阿息保汇聚在一起。 阿息保大喜,指着耶律贺的大旗喊道:“斩杀敌将,我只要敌将的脑袋!” “阿息保,看好吧!” 一个将领带着麾下越过阿息保冲了上去。他们凶悍无比,且力气更大, 更无所畏惧。 在山林中时,他们需要和凶悍的猛兽厮杀。和那些猛兽比起来,北辽军将士就像是草鸡。 一个国家的衰败,吏治为先,伴随着吏治一起衰败的必然还有军队。 文恬武嬉,这便是北辽的现状。“杀啊!” “大将军,挡不住了。” 耶律贺喃喃的道:“这是哀兵啊!” 皇帝驾崩,在这个时候出击,可不正是哀兵吗? 可耶律贺忽略了一点,赫连春的威望不足,且他一直蹲在宫中,在军中的威望更是一言难尽。 所以,皇帝驾崩了,对于将士们来说,悲痛是不存在的。 反而生出了杂念太子好像才几岁啊!大辽未来怎么办? 士气在下滑。 倨傲的耶律贺却不知觉,依旧发动了进攻。“反击!” 耶律贺喊道。 预备队全数冲了上去。但那支箭头依旧在前行。 那些舍古人甚至在嚎叫,让人想到了山林中的兽类。 预备队竟然在节节败退。 “大将军。”文官面色煞白,“不妙!”“败了!” 这时阿息保突然喊道:“北辽人败了!”“北辽败了!” 舍古人在高喊,随即,整个北辽军都在后退。皇帝驾崩了。 新帝才八岁。 主少国疑,这个道理叫花子都知晓。第一个逃跑的人出现了。 阿息保见了大喜,“跪地不杀!” 这是胜利宣言,在旁人看来早了些,可阿息保却利用这句话,成功令敌军士气尽丧。 “败了!” 前方的敌***身就逃。 可身后的同袍却挡住了他们的退路,于是逼急了就冲着自己人挥刀。 文官倒吸一口凉气,“大将军,国丧期不该动兵啊!” 官场利器,甩锅。 但确实是如此,大长公主都说了守住就是赢,可耶律贺为了一己之私,强行用兵。 现在士气崩溃,如何救?败了! 前方,大队人马开始乱糟糟的掉头,两翼率先开始逃窜。 他们跑的是如此之快,路过时都不带看耶律贺一眼的。 “撤!” 文官带着自己的人也跑了。 耶律贺拔出长刀,惨笑道:“成王败寇,老夫若是成功,朝堂之上少不得老夫的一个位置,假以时日,成为第二个林雅也未可知。既然败了,何必回宁兴被那个杨狗的外室处置。杀!” 耶律贺一骑冲了上去。 稍后,他就遇到了阿息保。 只是两刀,阿息保就斩下了他的人头,拎着高呼。“我斩杀敌将!” 看到阿息保手中的人头,那些北辽人彻底崩溃了。“追!一直追下去!” 阿息保喊道。 他回头,看到了长兄古霸,就咧嘴一笑。古霸从这个爽朗的笑容中看到了危机。他下意识的道:“我服输” 接着,古霸感到后腰一凉,有什么东西捅了进去。力气随之消散。 古霸缓缓回头,就见自己的心腹护卫正在拔刀。“大太子,走好!” 噗通! 古霸落马,他看到自己的心腹护卫冲着阿息保追去,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高呼。“四太子!四太子!”“四太子!” “四太子!” 那些舍古人高呼着阿息保的尊号,奋勇厮杀。阿息保勒住战马。 缓缓掉头。 数百心腹在他的身后,哪怕浑身浴血,依旧神抖擞。 迭思带着两个儿子,以及一群头领来了。“阿息保,我的雄鹰!” 阿息保在马背上冷冷看着迭思,“父亲,你老了。”迭思面色微变,笑道:“阿息保,以后你来统军,如何?” 阿息保摇头,“你老了。”那数百骑缓缓围上来。 “我给过你机会。"阿息保说道:“你优柔寡断,不是做王的人。” “阿息保,你想做什么?” 迭思看着那些头领,“拿下这个逆子!”可那些头领却纹丝不动。 阿息保笑道:“跟着你,他们是一群虫子,跟着我,他们是一群猛虎。跟着虫子只能吃苦,跟着猛虎,能吃肉!” 那些首领缓缓到了阿息保身后。 迭思和两个儿子在一起,身后,也就是百余护卫。“阿息保,我是你的父亲。” “是啊!”阿息保说道:“父亲,你觉着自己老了,没法带领舍古部继续前行,故而把王的位传给了我。对吗,父亲?” 迭思回头看看那眼神闪烁的百余护卫,以及两个笑的像是偷吃了蜂蜜般甜的儿子。 “大王子去了!” 有人用马匹托着古霸的尸骸来了。“阿息保,我累了。” 在看到古霸后腰的伤口后,迭思低头。 “那么,回去吧!”阿息保说道:“回到你思念的山林中去。” 随即,迭思和两个儿子走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被头领们簇拥着的阿息保,悔意顿生。 “都是你们!” 迭思指责道:“若非你们时常在我这里说阿息保的坏话,我岂会对他如此?” “可是父亲,上次和我们商议如何解除阿息保兵权的那个人是谁?” 父子三人一路争吵着,当夜,就宿在野外。半夜,马蹄声惊醒了迭思。 他冲出帐篷,看到了数百骑在绞杀自己的护卫。“父亲!” 別德嘉被砍倒在地,大声求救。 刀光闪过,火把照耀下,那骑兵下马,硬生生割下了别德嘉的人头,然后抬头,冲着迭思狞笑,“大王,该上路了!” “不!阿息保,饶了我!饶了我!” 阿息保此刻正在数十里之外的大营中接受众人的膜拜。 “拜见大王!” 阿息保坐在那里,威严的道:“我们不是山里的虫子,我们是猛虎!” 头领和将领们抬起头来,眼神凶狠。 “我将带着你们去席卷北辽的北方,席卷宁兴,席卷北疆直至整个天下在我们的脚下呻吟,颤栗!” “舍古王,我们愿意追随您!” “跟着我!”阿息保走出大帐。 指着南方,“舍古人对亲人最大的尊重便是在他们失去活着的机会时杀死他们,割下他们的头颅把他们的魂魄敬献给神灵。” 老王,完了! 头领们和将领们却格外欢喜,觉着这样的新王才是值得效忠的。 “在北疆,我有个兄长!” 阿息保说道:“他喜欢用敌人的尸骸来堆积成山,名曰京观。我也想弄一个,就在北疆,就在桃县,而在最上面,我想摆放着他的头颅!” “那人叫做,杨玄!” 第1124章 我当然行 仓州。 初夏时节,处处看着都是生机勃勃的模样。牛羊漫不经心的在吃着青草,牧羊人骑马在后面懒洋洋的跟随着。 农人三五成群,扛着锄头,大声说着话。 “这唐人其实也不错!” “是啊!先前还说会屠城,屠个屁,那位秦国公亲切着呢!嘘寒问暖,听闻有百姓家孩子重病,便把那位北疆第一名医请来。哎!王老五家的孩子可好了?” “可不是好了!王老五两口子激动的跪下给秦国公叩首,可人哪要这个,说你缴纳赋税,我提供庇护,天经地义。官府与百姓之间有一份无形的契约,北辽官府便是丢了这份契约,故而被百姓唾弃。” “这话说的老夫琢磨了许久才明白。以往咱们哪敢问官府要什么庇护?大棍子打不死你!这位秦国公却当着那些文武官员的面说,你等的俸禄,皆来自于这些百姓的辛勤劳作。谁虐民,谁便是在欺凌自己的衣食父母。老天不报,他来报!” “啧啧!这位国公说话,真是说到了老夫的心坎上了。” “是啊!所以秦国公招募小吏,老夫便去表兄家,让那读过的侄儿赶紧去。这样的好人,不多喽!不抓住机会,以后得把肠子悔青了。” “是啊!是个好人!” “秦国公说了,今年努力耕种,明年能申领什么种子钱,说是没利息。” “老夫知晓,农人辛苦,可积蓄却少。家里孩子多的,或是有人病了,到了开春,家里连种子钱都凑不齐。秦国公便令各地官府查实,放贷给这类百姓,不收利息,只管等收成了之后还回去就是了。” 这时前面有几个男子牵着马缓缓而来,看到农人们后,为首的年轻男子拱手笑道:“诸位老丈,我刚从乡下归来,这不,听闻咱们仓州归了北疆,也不知那位秦国公如何。” 老农们回礼,为首的老农杵着锄头说道:“是个好人呢!” “好人?”年轻人笑道,“可我怎地听闻他是在装好人呢?” 老农说道:“这人活着,谁不是在装呢?” 身后的老农说道:“可不是,在家和娘子装,和孩子装,出门和邻居装。” 前面的老农说道:“装不打紧,要紧的是,他是装着对咱们好,还是坏。好,是一直好,还是眼下好。他若是能对咱们一直好,谁敢说他装,老夫便拎着锄头去刨他家的祖坟!” 年轻人讪讪一笑,“那这以后就归了北疆,可还安心?” “安心,安心!” “就不怕大辽打回来?” “怕个屁!"老农咳嗽一声,吐了一口痰,“有秦国公在呢!国公可是天上的星宿下 凡,身边跟着天兵天将,凡人哪里打得过他老人家?” “大辽不来则以,来了,估摸着也少不得一顿毒打,回头秦国公杀到宁兴去,把大长公主抢了回来,每日暖被子,岂不快哉!” 呵呵! 年轻人笑了笑,拱手,“如此,便不耽误诸位了。” “走了走了!赶紧种地去!” “是啊!莫要误了农活。秦国公说了,今年开始,咱们仓州一体照着北疆的赋税缴纳,谁敢朝赋税伸手,他老人家没二话,在路边为他竖根杆子。” “赶紧走!” 农人们笑呵呵的走了。 年轻人便是杨玄,身边的韩纪笑道:“国公一番施为,这些百姓都归心了。” “人的天性便是趋强离弱,若是北辽强大,我再如何施为也收不了他们的心。如今北辽衰微北疆强大,这便是大势。大势之下,聪明人都会放弃挣扎,跟随着大潮而动。” “若是能令百姓忠心耿耿,那可是不得了。”老贼说道。 “也不是不能。”杨玄牵着马缓缓而行,“关键是一体。” “一体?”老贼听不懂。 “一家人!”杨玄说道:“从帝王到百姓,都是一家人。” “呃!”老贼挠挠头,“他们是一家,百姓是另一家。” “所以,最大的问题便在此处了。”杨玄感慨的道:“你看,咱们都是一样的肤色,可对?” 老贼第一次注意观察人的肤色,“是啊!微黄。” “最早的时候,咱们就是一个部族。老祖宗们荜路蓝缕,为咱们打下了今日的局面。如今虽说分了帝王将相,农人工匠,可说起来,都是老祖宗的后裔。” “可血脉早就稀疏了。”韩纪叹道。 “不,还在!” 杨玄说道:“血脉会稀疏,但刻在骨子里的那些东西还在!” “是什么东西?” “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远亲不如近邻。是义之所在,义无反顾。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上下齐心,山岳可移。是民贵君轻” 杨玄说道:“那些血脉都化为了这些,我们都尊奉着这些东西过日子,做事。这是什么?这是老祖宗对这个世间的认知。我们都有一个认知,这便是一家子!” “若是能上下一心,这个大唐谁能敌?”韩纪只是想想,不禁悠然神往。 但凡中原上下一心,就从未输过。 老祖宗们留下的文化太灿烂了,镌刻在了每个人的骨子里。当机会来临时,每个人都跟着老祖宗的交代往前大步行走。 不要小看民谚或是警句,这些便是文化。 是这个民族的根! 远亲不如近邻,一句话就阐释和指导了邻里之间如何相处。 邻里之间的关系融洽了,大环境也就融洽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句话就阐释了如何在困境中奋进。 韩纪越想越妙。 “国公!” 杨国公在路边歇息,几个锦衣卫正在禀告。 “江州那边有些动静,只是他们的斥候最近几日很是凶悍,拼死也不肯让咱们靠近,故而查探不到。” “尽力打探。” “是!” 杨玄在琢磨着此事,心想江州能出什么事,难道是赫连春要御驾亲征? 这时机可不怎么好。 北疆军刚和赫连督大战一场,损失不小,且将士疲惫。 一旦御驾亲征,按照赫连春的尿性,少说得有二十万人马吧! “娘的!皇叔,你可别疯啊!” 赫连春若是来个破釜沉舟,此刻的杨玄还真不能正面扛。 所以他才拼命的拉拢民心,若是宁兴大军来袭,才能少些后顾之忧。 回到城中,有官员在等候。 “三州如今在扩军斥候拦截颇为犀利。” “三州本就不算富庶,林骏这是要竭泽而渔啊!” 杨玄摇头。 “那位是个聪明人,可再聪明的人,面对大势也只能焦头烂额!"韩纪笑道:“国公,其实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看着他闹腾。人马越多,吃的越多。等三州的粮食吃完了,他唯有主动进攻一条路,到时候以逸待劳,反手可灭。” “莫要小觑了林骏!"杨玄刚吃过轻敌的亏,差点就被赫连督给挖坑埋了。 “国公!” 赫连燕进来了,看着面色严肃。 “何事?” 杨玄拿着水杯,惬意问道。 赫连燕说道:“下面的兄弟冒险越过江州,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她看着杨玄,眸色复杂,“皇叔.赫连春,去了!” 杨玄拿着水杯的手凝固在胸前。 “确实?” “有商人从宁兴出来,说城中戒严三日,处处都是白色。那一夜还听 到了钟声。” 杨玄缓缓喝了一口茶水,砸吧了一下嘴,“有些苦!” 皇叔竟然去了? 那个痴肥,看似憨实,实则狡黠的皇叔,他竟然去了!? 一瞬间,说不出的感觉让杨玄不禁叹息一声。 “可惜了。” 按理,杨玄该感到高兴,可他却一点儿喜悦的情绪都生不起来。 当初在太平,在陈州时,他和赫连春还合作过。二者联手,让彼此度过了一段太平岁月。 他还帮过赫连春贪腐。 这些往事飞快在脑海中掠过,杨玄问道:“可知晓是如何去的?” “说是被战报气死的。” “苍州之战?” “是!” 娘的! 杨玄笑道:“我这里厮杀了一场,顺带还气死了北辽皇帝,这史要如何写?” 韩纪说道:“关键是看长安如何。” 长安会疯! 杨玄突然乐呵了起来,“真想看看李泌的嘴脸啊!” “国公。”裴俭说道:“不知对面如何。” 是啊! 江州如何,若是士气低落,顺势拿下岂不更好? “查探!” 杨玄随即去了军中,慰问将士。 消息来的很快。 锦衣卫的人拼死传递出消息。 “为此死了两个兄弟!” 赫连荣看着有些伤感,因为其中一人是他看好的麾下。 “江州换将了,此次来的是连江王赫连通。” “赫连通?"杨玄却没听闻过此人的名字。 “在赫连峰登基前,赫连通乃是宗室头号大将,威名赫赫。赫连峰登基后.此人善猜忌,不能容人,故而赫连通急流勇退,回家钓鱼。” “回家钓鱼?” “他在家中挖了个池子,养了不少鱼。每日披着蓑衣垂钓。” 我怎么想到了姜太公呢? 杨玄摸摸下巴,“谁能把他请出来?” 赫连荣默然。 杨玄莞尔,“长陵?” “是!”赫连荣说道:“新君年幼。”八岁的新君也想不到请赫连通出山。 “长陵啊!” 杨玄负手看着北方,有些咬牙切齿的道:“那个娘们,下次见面,我非得收拾她!” 赫连荣轻声道:“赫连春驾崩前交代,让大长公主.垂帘!” 艹! 长陵垂帘? 杨玄愣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天。 “狗曰的赫连春!” 赫连荣苦笑,“谁说不是呢!” 孩他妈如今是大辽的执掌者.赫连春微笑看着杨玄,“子泰,要不,你把他们娘俩都杀了吧!” 赫连春当然不会奢望杨玄会因为长陵垂帘就停下北进的脚步,但长陵却是北辽对杨玄了解最为深刻的人。 长陵知晓杨玄在虎视眈眈,故而刚执政,就请出了宗室大将赫连通坐镇江州。 杨玄仿佛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女人,仰头看着自己,笑道:“子泰,可还行吗?” 杨国公看着北方,干咳一声。 “孩他娘,我当然行!” 如今杨家家大业大,周宁每日的事儿不少。 起床,伺候爷三吃了早饭.现在杨玄不在,就是盯着阿梁吃了早饭,看着老二吃的天一半地一半,然后板着脸,说些不许顽皮的话,就得去理事。 出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阿梁的欢呼,“剑客,富贵,我们走!” 我那么可怕吗? 周宁摸摸脸,记得上次子泰还说我就差脑后有光圈了。 这话什么意思? 慈祥吧! 随即她去了前院,家中的男女管事齐集。 “夫人,长安那边经常卡住咱们的货物,说了也无济于事。”一个管事愁眉苦脸的道。 “可曾没收?”周宁问道,眉间多了冷意。 说到这个,管事就得意了起来,“小人去要货他们就用什么有违禁物来搪塞,小人怒了,就说不要了,那边又低头,说最多十日就能放出来。小人一琢磨,这些人欺软怕硬,这是怕国公呢!” 杨老板如今的势头越来越好,不怕你现在闹得欢,就怕以后拉清单啊! 下面的胥吏们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一个女管事说道:“皇帝与杨松成一联手,周氏的日子就不好过。” 男管事刚才长安归来,闻言笑道:“你可不知晓,虽说两家打压周氏,可却不敢下死手。” 另一个管事说道:“当初国公可以马踏杨氏,明日,国公便能灭了杨氏满门。杨松成以前敢动手,那是因为国公还得蛰伏。若此次国公北征获胜……杨松成怕是要颤栗了。别说对周氏下狠手,他得仔细琢磨琢磨,国公以后会如何收拾杨氏!” “说来,战报也该来了吧?” 议事结束,周宁回了后院。 “夫人,前面传话,说战报就在这两日。”管大娘说道。 “知道了。” 周宁进了自己的房,然后,呆住了。 初夏的风从身后吹进了房中,那些散落一地的纸屑到处飞。 砚台落在地上成了两半,地板上墨汁到处都是 “谁干的?”周宁看到自己刚弄到手的医术孤本竟然少了一半,边缘那利齿撕咬的痕迹是如此熟悉,不禁浑身颤抖。 夫人,气坏了! “阿梁!” 在杨家女主人的咆哮声中,阿梁鬼鬼祟祟的带着两个爱宠出了家门,却不知身后悄然跟着几个虬龙卫。 “阿娘定然会发怒,到时候收拾我们,去寻阿耶救命!” “大郎君!” 家中传来仆妇的喊声。 “快跑!” 阿梁带着两个爱宠撒腿就跑。 还没跑出巷子,他就听到了欢呼声。 “万胜!” “国公威武!” 阿梁看到巷子口卖胡饼的妇人站起来,冲着巷子外行礼,一脸欢喜。 他冲出巷子。 “阿梁!” 父亲就站在不远处,风尘仆仆的含笑看着他。 “阿耶!” 什么担心都忘却了,阿梁飞奔过去,被父亲抱了起来。 他看到街上都是人,节度使府的官吏们也都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冲着父亲和自己欢呼。 “国公威武!” 第1125章 浩荡的陪嫁 拿下演州和仓州,对于北疆军民而言,这便是佃户一朝翻身,碾压了昔日的地主。 前些年北辽有多凶残,此刻的北疆军民就有多狂喜。 李元登基后,开始了一场大清洗,导致强大的北疆军渐渐衰弱。 这也就罢了,长安还把目光投向了黄春辉,准备换将。 外有北辽逼迫,身后有长安捅来的刀子,黄春辉在苦苦支撑,只能采取守势。 于是北疆军民只能看着北辽铁骑摧毁自己的田园,他们看向节度使府,黄春辉默然。 他能怎么办? 唯一的法子便是自立。 自立便是造反! 黄春辉干不出这等事儿来,那么,就一起憋着吧! 杨玄上台,狠狠的抽了长安几巴掌,让北疆军民倍感解气。 接着便是一轮一轮的进攻,打的北辽满地找牙。 如今,演州和仓州归属北疆,大伙儿只需想一下,就知晓这代表着什么。 一个老人欢喜的道:“从今往后,咱们不再惧怕北辽了,轮到他们提心吊胆了!” 这话代表着百姓的心声。 “长安说什么盛世,那只是自我陶醉。”罗才也颇为兴奋,“如今看看这场景,这才是盛世啊!” “拿下演州和仓州,北疆疆土大了一大圈,若是能灭了林骏,老罗,北疆的疆域,将会大一倍!” 刘擎抚须,倍感自豪,“什么叫做开疆拓土?这便是了!” 外面在欢呼,杨玄却抱着儿子悄然回到了家中。 “见过国公!” 杨玄没看到周宁,“夫人呢?” 管大娘尴尬的道:“夫人正在收拾东西!” 这是要回娘家的节奏? 杨玄看了儿子一眼,阿梁一脸无辜, 到了书房外,见到里面的乱象,杨玄愕然,“阿宁,你这是在抄家呢?” 周宁正在拼凑那本医书,闻言起身,惊喜的道:“啊!子泰你回来了?” 杨玄哭笑不得,“外面喊声那么大,你就没听到?” “我正在收拾东西,阿梁~!” 周宁瞪着儿子。 “阿耶救命!”阿梁躲在杨玄身后,偷偷看着周宁。 “这是怎么了?”杨玄问道。 周宁不答,问了个问题,“子泰,豹子肉和狗肉可好吃?” “呜呜呜!” 富贵一熘烟跑了出去。 剑客跑到树下,麻熘的上树。 夫妻相见,自然有许多话好说。 阿梁屁股挨了老爹半真半假几巴掌,装作哭唧唧的模样认了错。 “赫连春驾崩了。” “哦!” 杨玄喝着茶水,看着妻子在拼凑医书,突然觉着厮杀只是一场梦。 什么江山,什么鼓角争鸣,到了家中都消停了。 这一刻,他才深刻感受到了家就是男人的港湾这句话的真意。 杨玄喝着茶水,感受着这份静谧,觉得时光停止了流逝,好似能这般持续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所谓的男女情义,发端于荷尔蒙的萌发,浓厚于相互的融合。但等到了左手握右手的阶段后,就便成了这种安静的,但却彼此依恋的关系。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更没有什么如狼似虎,就是静静的坐着,做着自己的事儿,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这是杨玄理解中的地老天荒的情义。 不及金石,但难能可贵。 喝了一杯茶水,他起身准备去沐浴, 正在低头整理医书的周宁突然问道:“是她在垂帘吧?” “阿宁,你果真是冰雪聪明。” 杨玄很诚恳的赞美着,“当初得知赫连春驾崩的消息,老韩他们几个还琢磨过会是谁来辅左那个孩子,没想到你却这般敏锐。” “我只是感觉!”周宁抬头一笑。 女人可怕的第六感一旦运作起来,比什么帝王将相都厉害。 怕了怕了! 杨玄干咳一声,“我去沐浴了。” 周宁笑道:“可要妾身服侍吗?” “你歇着,歇着!” 杨国公出了房间,吴珞俏生生捧着他要更换的衣裳站在侧面屋檐下。 微微垂首,白嫩的脖颈弯曲下去。 “国公!” 浴室里,热气蒸腾。 “要认真!” 杨国公板着脸道。 “是!”吴珞的声音有些打颤。 晚些,杨国公出去,看着精神抖擞。 而吴珞出来时,看着面色绯红。 她本肌肤如玉,玉石上多了绯红,光彩照人。 节度使府中,韩纪代替杨玄说了此战的经过。 “……国公令人试探了几次,赫连通应对看似平庸,可却无懈可击。林骏在疯狂扩军,每日斥候不要命的逼近我军……” 宋震说道:“这是在等着国公与赫连通大战,大战一起,林骏会倾力出击,不管不顾夹击国公。” “对。”韩纪笑道:“国公自然知晓这一点,故而试探几次,发现赫连通用兵老道后,就撤军了。” “人困马乏,不撤不行!”宋震赞道:“此次收获巨大,且从此以后,宁兴就不得安宁了。” “不,是江州!”刘擎说道:“江州得提防我北疆骚扰宁兴。想想,那些贵人正出门游玩,突然杀出来百余身穿北辽甲衣的人马……” 众人不禁一笑。 “如今是大长公主垂帘?”刘擎问道。 “是。”韩纪说道:“赫连春也只有这个选择。对了,大长公主……多了个儿子。” 大堂内安静了许久,才由刘擎打破寂静,“国公……好腰子!” “此人……如何?”罗才问道。 刘擎面色古怪,:“只有国公知晓。” “要不问问?”罗才说道。 “老夫腿疼。”宋震捶捶大腿。 “老夫最近怕晒太阳。”刘擎摸着前阵子下去视察被晒黑的脸颊,一本正经的说道。 罗才起身,“都不敢去,老夫去!” 罗才到了杨家,杨玄正在看书信。 长安来了几封信,老丈人那边在来信中说了些长安的情况。 最近皇帝和杨松成联手,换了不少臣子,春风得意。他们也曾盯着周遵,但周遵行事老辣,压根不给他们下手的理由。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内斗。 杨玄摇摇头,拿起赵三福的来信。 在来信中,赵三福也说了长安最近的局势。他和周遵的角度不同,更为犀利和尖刻。 ——虢国夫人时常进宫,据闻,与那位打得火热,果然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夏侯渊老迈,看样子准备致仕,右相之职争夺的人不少,一次进宫,我听韩石头无意间说,梁靖颇为聪明。 老梁为右相吗? 杨玄只是想了一下,就觉得这事儿很有趣。 夏侯渊一直以来都是以浑浑噩噩的模样出现,少言寡语,更像是个应声虫,皇帝说什么,他嗯嗯,别人说什么,他说,对,就是如此。 整一个尸位素餐的老好人模样。 但皇帝却一直不动他。 “国公。”门外有仆妇禀告,“罗公求见。” “这就来。” 罗才在前院也不消停,不肯进屋,而是在外面转悠。 王老二蹲在边上,拿着一本小册子愁眉苦脸的看着。 “老二,这是怎么了?”罗才笑道:“若是有难处,只管说。” 王老二欢喜的道:“女方家要来人,说是她家有棍打新郎的习俗,不过新郎可以找替身,罗公,多谢了。” “你说什么?”罗才掏掏耳朵。 “我说多谢了。” 罗才哦的一声,“多年了?多年了好啊!” 杨玄出来了,罗才迎上去,“国公。” 二人就在外面踱步。 “国公,大长公主那边,可能……”罗才把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挑眉,让杨玄感受了一些猥琐。 “人人都说长陵文青,文青的女人总是多愁善感,可文青的女人一旦发狠,罗公,我都得退避三舍!” 杨玄想到了先前周宁的一番演绎,不禁觉得女人都是演员,且演技能碾压男人。 “哎!可惜了。” 罗才想的是兵不血刃,让主公施展美男计,把北辽给平了。 “对了,长安那边,夏侯渊要下。”杨玄说道。 “谁会上去?杨松成?不能,皇帝不会容许这位丈人站在自己的身侧,心会慌。那么就是……” 罗才抬眸,“梁靖!” “罗公神目如电!” 只是推演了一会儿,就能判断皇帝的心思,这不是大才,谁是大才? 可这等大才却被皇帝弃之如敝履,反而让杨某人捡了个大便宜。 “对。” 杨玄说道:“后续朝局会变化。” 罗才点头,“夏侯渊一直以来就是个无用的,在老夫看来,皇帝不动他,不是不能动,而是动了他,换上自己人后,和杨松成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关系会越来越差。” 杨玄明白了,“也就是说,以前皇帝是用夏侯渊来占位。此刻他和杨松成联手,觉着时机到了,便把夏侯渊赶了回去。” “对。”罗才有些唏嘘,“老臣子不多了。” “谁都会老。” “国公劝人的本事,比厮杀的本事差了不少。”罗才笑道:“老夫还不老,还能再干二十年!” 杨玄由衷的道:“那再好不过了。” 罗才问道:“国公就没想过猜忌吗?” “想过,不过我觉着猜忌是无能的体现。” 罗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话,精辟!” 上位者猜忌心越重,就代表着越心虚。 “让梁靖为右相,说明皇帝在发力,杨松成那边也不会轻省。说实话,帝王把朝堂弄成了菜市场,老夫看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罗才有些唏嘘。 “吏部如今成了皇帝的地盘,据闻最近升迁的大多是他的心腹。”杨玄觉得皇帝能忍罗才这么些年也不容易。 “自作孽!”罗才摇头。 “二哥!二哥!” 外面有人喊,接着乌达冲了进来,一把拽起王老二。 “干啥?” 王老二正在琢磨家里还需要些什么。 “来人了!女方来人了!”乌达兴奋的道,就像是新郎官。 王老二明显的怯了一下,然后问道:“来了多少人?” “好多!” 城门内。 守门的军士正在查验身份。 “从何处来?” 男子微笑道:“宁兴!” 呃! 军士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姓名。” “赫连津。” “身份。” “成国公的叔父。” 军士回身招手,“队正!” 队正骂道:“娘的,什么人来了?” 队正过来,军士附耳低声道:“宁兴那边的成国公府来人了。” “这是来议和的?”队正心中一喜。 军士指指外面,“队正你看。” 队正往外看了一眼。 “好长的车队,是什么?” 男子微笑,“陪嫁!” 赫连云裳的叔父来了。 车队延绵不断,进城后,引来了大量的关注。 “这是谁?” 街边,两个从北地赶来北疆求职的文人问道。 街边,岳二得意的道:“二哥的丈人家。” “二哥是谁?” “你连二哥都不知晓?第一天来吧!” “是啊!还请老丈指教……” 杨家后院也被惊动了。 “怡娘,二哥丈人家来人了,好多大车!” 怡娘放下书卷,“来了?” 她走出去,周宁也出来了。 “说是老二那位的娘家人来了。”周宁过来搀着她,笑道:“这声势,世家门阀嫁女都不及。” 怡娘说道:“世家门阀不讲究热闹,讲究的是规矩。” 北辽立国多年,上层贵族们都在学中原文化,但学来学去,骨子里的暴发户气息,以及游牧气息依旧存在。 世家门阀嫁女若是弄这等大排场,定然会被耻笑,说是炫耀钱财。 咱不炫耀这个,炫耀的是底蕴。 比如来的客人,比如说遵行的古礼让你看都看不懂。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钱玩腻了,开始玩高端的,逼格也高端不是。 王老二赶紧出迎。 赫连罗也来了,郎舅二人站在节度使府前方,看着赫连津带着车队浩荡而来。 “是谁?”王老二问道。 “叔父。”身后传来了赫连云裳的声音。 王老二回头。“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说好的出嫁之前不出门吗? 赫连云裳戴了羃?,“闷的慌,不行吗?” 她眨巴着明眸问道。 “行!” 王老二答应的很干脆,没看到未婚妻嘴角微微翘起。 刚才只是一次试探啊! 家还没成,但夫妻间的主动权争夺战已经开始了。 “叔父!” 赫连津来了,赫连罗兄妹行礼。 赫连津颔首,见二人面色红润,显然没吃苦头,就把目光转向王老二。 王老二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赫连津不吭气。 这是女方家人给男方的下马威。 老夫看你如何应对! 王老二摸摸袖口中,摸出个东西。 递过去。 “吃肉干!” 第1126章 许久未曾筑京观了 侄女婿给的见面礼是一条肉干,吃的赫连津大牙酸痛。 他皱着眉,“家中一直担心云裳,宅子可有了?” 赫连云裳装乖巧,亦步亦趋跟着王老二不说话。 “有了。”王老二点头。 “在哪?带老夫去看看。”赫连津不满的道:“云裳从小就娇养着,若是地方不好,老夫可不依。大不了老夫出钱,重新置办。” 成国公府不差钱啊! 王老二嘿嘿一笑,“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行人进了巷子,到了杨家。 赫连津看看门脸,“哎!这个却宏大,老二,这不是你家吧?” “进去看看就知晓了。”王老二挠挠头。 “嗯!” 王老二带着他进去。 “二哥!” “二哥!” 前院的护卫和仆役们纷纷打招呼。 “哎!” 王老二也干脆的应着。 赫连津的眉心皱的很紧,低声问赫连云裳,“他怎地和下人打成一片?” 在成国公府,主人是主人,仆人是仆人,泾渭分明。 也就是一些老资格的仆人才能在主人面前有些脸面。 赫连云裳低着头,“他喜欢,那就随他喽!” 赫连津突然一怔,“前面是节度使府吧?” “是!”赫连罗点头。 赫连津勐的回头,“这是秦国公府?” “是呢!”赫连云裳巧笑倩兮。 “新房,新房怎地在此处?” “您看看就知晓了。” 赫连津压下了心中的不满,跟着到了内院之前。 左转,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宅子。 这也算是宅中之宅,关键是,看着竟然是横跨内外院。 “这谁的宅子?这般霸道!”赫连津问道。 王老二走到了大门前,拍门,“开门!” 门开,一个仆役出来,行礼,“郎君。” 王老二回身,“就这里。” “里面……是秦国公的后院?”赫连督问道,有些哆嗦。 “是啊!”赫连云裳笑道。 我滴神啊! 侄女儿的新房竟然和秦国公的后院挨在一起。 这是…… 等看到新房后门竟然可以直通秦国公后院时,赫连津低声问赫连云裳,“老二和秦国功之间……” “秦国公对二哥……亦兄亦父。” 前面刚打开后门的王老二回头问道:“叔父可满意?” 赫连津下意识的道:“满意,满意!” 成国公府是很有钱,可如今的大辽风云飘摇,说不定啥时候就轰然倒塌了。 肉食者最擅长的便是趋利避害,在看到大辽的危局后,许多人都在寻找出路。不说背叛大辽,但狡兔三窟总没错吧! 宁兴权贵也时常聚会,与会者想了许多法子,大多是投靠某位手握实权的重臣。 大长公主是没法直接投靠,但她手下的那些人可以拉拢啊! 于是王举等人就成了香饽饽。 “……咱们家虽说有钱,可却因你被俘被看低一眼,那些人都嘲笑老夫,说成国公府大不了拿钱去砸,兴许能把大长公主砸的动了心,把成国公府纳入她的麾下。可大长公主哪有那么好说动的?” 提及此事,赫连津咬牙切齿的。 赫连罗知晓那种滋味,“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来之前老夫还在想,云裳嫁给一个喜好猎取人头的家伙,定然是不情不愿。王老二也定然是个凶神。没想到却憨实。” 赫连津抚须微笑,“老夫更没想到的是,侄女婿竟然与国公是这等关系。” 赫连罗轻声道:“叔父,演州仓州一丢,大辽国势……拉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赫连津笑道:“那些人都想着去投靠大长公主或是林雅,可也不想想,你没那本事,那二位岂会看得上你?” “林雅和大长公主迟早会有一战!”赫连罗在桃县没事儿也琢磨了不少东西。 “对。”赫连津很满意侄儿没有荒废岁月,然后,傲然道:“他们想方设法去讨好大长公主的麾下,咱们讨好大长公主的男人!” 他眼中多了喜色,“大辽若是败亡,那些权贵都是一场空,咱们家啊!却能翻身了。” 赫连罗看到了怡娘,轻声道:“叔父,我在北疆许久,越看越可怕。那位……秦国公真真是雄才大略,我看大辽迟早要灭在他的手中!” “那不更好?”赫连津压根就没有大辽被灭的惶然,反而欢喜不已。 赫连云裳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些,“叔父,怡娘来了。” “咦!是个女管事?”赫连督诧异。 赫连云裳低声道:“叔父,二哥对她就如同阿娘。还有,您看搀扶她那人……” “那是谁?” “夫人!” 远处,周宁松开手,“您就和他们商议一番日子和规矩就是了。” “我知晓。” 怡娘有些小兴奋,那种欢喜的情绪一收,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尊神。 “怡娘!” 赫连云裳过来挽着她的手臂,“这是叔父。” 赫连津拱手,“赫连津见过娘子!” 他知晓,周宁能出面让他看一眼,就代表着秦国公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随即,双方开始商议婚事细节。 赫连津很是谨慎,眼皮子全程都不抬一下,不看怡娘。 这份知礼得了怡娘的认可,最后她说道:“老二和云裳以后就住在此处,家中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 妥了! 赫连津笑道:“老夫这个侄女儿有些娇惯,若是不妥,还请教训,莫要客气。” 怡娘看了赫连云裳一眼,笑道:“灵秀,些许刁蛮,不过心好,总是能调教过来的!” 赫连云裳甜甜一笑,却不知怡娘口中的调教代表着什么。 赫连津干咳一声,“不知国公可在?老夫有些事想与国公说说。” 怡娘吩咐道:“去前面问问。” “是!” 稍后仆役进来,“国公请亲家去前面。” 亲家! 这个称呼令人赫连津浑身发热。 看着王老二的眼神中,满意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了。 他跟着仆役去了前面。 杨玄在正堂接见了他。 “见过国公。” 这是赫连津第一次见到在宁兴权贵口中凶神恶煞的秦国公。 京观,竖杆子……连破大辽五州之地,那些名将尽数做了他的手下败将。 这么一个人,该是什么模样? 凶狠? 还是冷漠! 他却看到了一个微笑和气的年轻人。 但不知怎地,赫连津却心中一紧,赶紧行礼。 “坐!” 杨玄其实算不得年轻了,只是在普遍是老鬼的高官行列中,他这张脸显得格外的刺眼。 二人寒暄了几句,杨玄又问了亲事的准备情况,赫连津见他一直不问宁兴的情况,心中叹息。 若是杨玄主动问,那么,成国公府就多了一分付出,以后就能以此获取回报。 但杨玄不问,他却不能不说。 不说,就代表着生分,代表着成国公府依旧心向大辽。 想到这里,赫连津看了杨玄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就知晓,自己的这些想法都在对方的算计中。 他收敛心神,说道:“那一夜,仓州战报送到宫中,没多久,林雅等人被召见,随即传来钟声……” 杨玄点头,表示知晓钟声代表的含义。 皇帝驾崩了,要敲钟多少声。 “大长公主带着太子出宫,镇压了准备作乱的数千骑。” 长陵啊! 杨玄想到了自己绑架长陵的那段日子,他本以为长陵就是个孱弱的女文青,临走前,长陵展示了一番自己的修为。 比他还高! 这个女人心中有一个外人不知的世界,她没有炫耀的心思,也没有和外界接触的想法,就像是一株幽兰,独自绽放。 现在她却不得不站出来,想来也是有些纠结的吧! “宁兴戒严三日,林雅的手下几度蠢蠢欲动,都被大长公主提前化解……” 果然犀利! “大长公主以连江王接替江州守将……国公,赫连通此人当年也曾威名赫赫。” “嗯!” 杨玄撤军之后就试探过,赫连通的应对看似平庸,可却是最为恰当的方式。 颇有些大巧不工的感觉。 “老夫出宁兴后的第二日,接到了消息!” 赫连津面色严肃,“征讨舍古人的大军,败了!” 杨玄神色平静,可心中却掀起了波澜。 “多少人马?可知晓此战的经过?” 这是杨玄主动问及,赫连津心中一喜,说道:“说是十万对两万,那边还有一万余是俘虏。厮杀起来后,舍古人直冲中军大旗,最终斩杀统军大将,大胜。” 这说的太笼统,但杨玄已经感知到了些金戈铁马的味道。 “对了,大长公主当初令信使去传话,说无过便是功,令大军不可妄动。可……” “抗令!”杨玄叹息,觉得长陵面对这个局面真是艰难,“对了,可知晓舍古人是谁领军?” “说是……三太子阿息保。” 那位兄弟吗? 杨玄幽幽的暗自说道。 “后续听闻,迭思退位,阿息保成了舍古王!” 赫连津小心翼翼的看了杨玄一眼,心想那位舍古王可是和他一般年轻,也不知以后谁能击败谁。 然后,他就听秦国公说道: “许久未曾筑京观了!” …… 王老二的亲事很热闹。 代替他挨棍子的是乌达……成国公府来了一群妇人,拎着棍子一顿毒打,乌达的惨嚎声吓的正在发呆的杨二郎瘪嘴嚎哭。 王老二的耶娘都去了,杨玄和周宁出面,算是男方家长,接受了新人行礼。 随后送入洞房。 王老二进洞房,所有人都在琢磨今夜会是如何的热闹。 “多半是平安无事。”老贼对王老二知之甚深。 “千万要成事啊!”怡娘喃喃的道。 洞房里,王老二坐在那里吃肉干,“你吃不吃?” 赫连云裳有些脸红,“没人教你吗?” “教什么?”王老二问道。 一身红装的赫连云裳道:“就是……就是洞房。” “教啊!”王老二大大咧咧的道:“老贼教了。” …… “你是如何教的老二?” 杨玄问老贼。 老贼挑眉,“就是……脱!” …… “你脱啊!” “不是你脱吗?” “是你脱!” “胡说!” “老贼说的,脱。” …… “国公放心,只要脱了衣裳,剩下的事,那便是本能。” 老贼信心十足。 杨玄觉得也是如此。 …… “还脱?” “自然要脱。” “脱好了。” “那就睡觉。” “哎!” “干啥?” “好像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家里人给了我画册,我还没看。” “睡觉吧!” “看看吧!” “不看!” “你看。” “咦!妖精打架!” “二哥,谁是妖精?” “你!” …… 王老二在棒打妖精,杨玄在接见一个客人。 “郎君将会成为右相,令小人来此,是想告知国公,当年的兄弟情份可还在?” 来人看着颇为客气,可眉间却能看到得意。 “兄弟情义?”杨玄问道:“老梁这时候提及此事何意?” “郎君的意思,他上位,得做几件大事,南疆那边,郎君看不惯石忠唐。至于北疆这边,郎君说,若还是兄弟,便握手言和吧!” 第1127章 梁靖的勾搭 长安梁尚书的豪宅中蝉鸣阵阵。 梁靖在待客。 客人是国丈杨松成。 宾主相对坐着,一人面前的桉几上摆着一杯茶水,以及,一碟子干果。 “娘娘喜欢吃南边的果子,陛下便令人快马送来。果子送到依旧新鲜。” 梁靖指指干果,“娘娘吃新鲜的果子,咱们就吃些干果子,也算是沾光。” “老夫来,你该知晓缘由。”杨松成说道:“夏侯渊致仕,陛下已经两次拒绝,这是对老臣的优握之意。” “事不过三!”梁靖捻了一枚干果子进嘴里,觉得太甜。 “夏侯渊致仕,空出来的右相之职,陛下是想让你接任吧?”杨松成问道。 “这不是臣子该揣度的!”梁靖说道。 杨松成眯着眼,“娘娘深得陛下喜欢,至今荣宠不衰。可娘娘至今却无子嗣,没有子女的女人,再多的荣宠都是镜中花,井中月。以后会如何……” “你想说什么?”梁靖问道。 “你该清楚。” 杨松成看着他。 一旦皇帝驾崩,贵妃就成了新君的眼中钉。 新君对此刻的帝王的恨意颇深,帝王驾崩后,他会把所有的恨意转到贵妃身上来。 贵妃必然不得好死,而作为她的兄弟,梁靖的下场不言而喻。 “老夫看你面色不大好!” 杨松成捻起一枚干果子,轻轻放进嘴里。 起身,拱手,转身出去。 “且等等!” 杨松成止步在门内。 梁靖冷笑道,“你是想说,新君登基,便要收拾娘娘和我。如此,此刻我若是装病,避过夏侯渊致仕这一茬,让你上去,以后你便能护着娘娘和我?” 杨松成负手而立,“老夫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这等事儿历来都是默契。 你要说反悔,对于杨松成这等人来说,一旦反悔,便是砸颍川杨氏千年的招牌。 在这等大事上,他不可能毁诺。 梁靖说道:“其实,我对这个右相也没什么兴趣,事多,且麻烦,不如寻几个兄弟饮酒作乐更爽快。” 杨松成眯着眼,缓缓往前走。 “娘娘在宫中也不易,我仰仗她从一个恶少进了朝堂,看着她受宠,看着她笑的这般无邪,我心疼啊!” 都多大的人了! 当初在蜀地时,阿妹分明就是个精明的人,此刻却把自己演绎成了一个纯情女子。 一演,就是多年。 怕是连做梦都得收着性子,担心枕边人察觉。 人活到这个份上,说实话,什么荣华富贵都是特么的虚无。 可她还得继续演下去,直至帝王驾崩,或是不再受宠。 她为了啥? 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兄长吗? ——阿兄,梁氏要站起来啊! 家门从来都是男儿来支应,可如今,老梁家的家门却是靠着一个女子。 他不觉得丢人,但心疼。 “我若是装病躲过去,回过头,娘娘就得受苦。老杨,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这些年,你那女儿在宫中吃尽苦头,儿子也死了,活着就像是一根枯木,你心疼不?” 杨松成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你这话就如同是神灵,什么叫做命?命来了,你可以受,也可改命。” “你这是癫狂。” “为何不能改命?不就是因为你贪婪吗?不舍富贵,不舍权势。若是你舍弃了那些不该想的,皇后会如此煎熬?” “这么说来,你这是拒绝了老夫?” “那又怎地?” 梁靖笑的猖狂,“这人活着就是数十年,老杨,你活够了,老子还没活够。以前是阿妹帮衬我,如今该到我帮衬她的时候了。荣华富贵,老子便享用了。人终有一死,老子死的坦荡,而你,死的蝇营狗苟。” 杨松成回身看了他一眼,仿佛是看着一个死人,“如此,也好。” “别特么用那等神灵俯瞰世人的眼神看着我!”梁靖拍着桉几。“老子是俗人,可老子心中有热血,有情义。有这些情义在,老子活的暖和。而你,活的特娘的如同一条乌梢蛇,我呸!” 杨松成缓缓出了梁家,外面幕僚轻声道:“先前镜台的人在附近出没。” 杨松成上马,“老夫来见梁靖,便是给皇帝一个警告,凡事,莫要做绝了。否则老夫能和他联手,也能和他再度成为对手。” “右相他拿了去,还有左相。” “陈慎年迈,撑不住几年。老夫此次容忍了皇帝,便是要这个!” “那梁靖呢?” “插标卖首之徒!此后,当不得好死!” …… 梁靖在喝酒。 一碗酒下肚,他轻声问道:“镜台的人走了?” 身边的心腹点头,“先前一直在屋子后面窥听,刚走。” 他有些担心的道:“郎君先前一番话,被禀告上去,小人担心陛下会对娘娘……” “你以为他不知晓?”梁靖不屑的道:“在陛下的眼中,这个世间,压根就没有值得他信任之人,娘娘也是如此。我说那番话,他都知晓,我说出来,反而是坦荡,混不吝。他听了,若是怜惜阿妹,就该对她好些。” “若是陛下不肯呢?” “那就……继续演绎下去,同床异梦,虚情假意。” …… 右相夏侯渊上了第三份致仕奏疏。 皇帝看着老迈的右相,很是伤感的道:“右相是宣德帝时的老臣子,一生经历四位帝王,如今致仕,朕甚是不舍。不过朕却不能让卿忙碌大半辈子,还不得安生。归家后,好生休养。朕若是有咨询,还得请你进宫。” “多谢陛下!” 夏侯渊看看皇帝,看看那些同僚,随即告退。 走的没有一份留恋。 右相会是谁来接任? 长安开盘了。 杨松成! 梁靖! 就在夏侯渊致仕后的第三日,朝中传来消息。 “是梁靖!” 曾经的蜀地恶少,竟然成了大唐右相。 市井中开始流传着生男不如女的话。 “生一群儿子有何用?不如生个漂亮的女儿,以后寻个贵人嫁了,一家子鸡犬升天。” “看看梁相公,当初来长安时还和恶少们打了一架,说是蜀地恶少给长安恶少的见面礼。这一晃还不到十年,这人就变成了当朝右相。” 大概这个际遇也是梁靖难以想象的,上位后,他第一件事儿就是令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和金吾卫集体出动,抓了数百恶少。 人人都说他这是要报复自己当初进长安时打输的那一架。 梁靖却在大牢中和这些恶少喝酒。 “这一杯酒喝了,当年恩怨一笔勾销!” 梁靖一饮而尽,随即拱手,“走了。” “豪气!” 众恶少没想到还有和宰相喝酒的一天,兴奋不已。 第二日,这些恶少尽数被放了出去。 有御史弹劾梁靖,皇帝却压了下去。 “他这是做给陛下看的。”杨松成在值房中冷冷的道。 梁靖用一场长安恶少大聚会,成功的让自己成为笑料。 “阿妹你笑什么?” 梁靖有些不满的对贵妃说道。 天气热,不耐热的贵妃穿着薄纱,捂嘴轻笑,“当年你在蜀地也曾这般,去岁有人从蜀地送了特产进宫,说,蜀地的恶少对你期待备至,都想着你能再度归去。” “回不去了!” 梁靖摇摇头,轻声问道:“陛下……如何?” 贵妃微微摇头,“许多事,你莫要打听,也莫管。” “我如何不管?”梁靖瞪眼。 “怎么过都是过。”贵妃微笑道。 梁靖挠挠头,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我想试探一番杨玄。” 贵妃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然后暗然,“你想联手他?” “总得试试。”梁靖说道:“那位越发老了,也越发不服老了。小时候邻居老人说过,五十而知天命,不知天命的人,迟早会有大祸。” “别胡说!”贵妃嗔道。 “我没胡说。”梁靖说道:“就算是我胡说,可迟早……到时候这里换人,会如何处置咱们兄妹?” “一匹白绫吧!”贵妃眉间疏澹。 “就怕想死都难!”梁靖眼中有怒火,“谁特么的想弄死咱们,老子便先弄死他!” “所以你就想和北边那位联络?”贵妃觉得兄长想简单了些,“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了。” “总归是有些情义在的。”梁靖说道:“若是能联络上,阿妹,以后就算是这里换了人,想动你,他也得忌惮一番北边!” “哎!”贵妃叹息,“我说过了,那不是当初的少年。当初他孱弱时,便能主动离了咱们。如今他执掌一方,岂会重新回头?” 梁靖嘿嘿一笑,“如今长安对他可不怎么样,他总得为自己在朝中找个帮手不是。” “此刻谁帮他,谁便会倒霉!”贵妃警告了一下这个不着调的兄长。 “我不直接帮他!” 梁靖胸有成竹。 “那你如何着手?” 贵妃有些头痛,“你莫要弄那些恶少手段。” “我如今好歹也是右相了。”梁靖拍拍有些膨胀的肚腩,“长安倚仗的除去长安诸卫之外,便是南疆大军。特别是南疆大军,不是我说你,阿妹,以后少和那个石忠唐往来。” 贵妃怒了,“不过是送些特产罢了。” “那人,我觉着不地道!”梁靖说道。 “我觉着挺忠厚的。”贵妃蹙眉。 “忠厚?”梁靖笑了笑,“阿妹你不知晓,石忠唐在南边可是一手遮天。陛下令他挤兑张楚茂,他便弄死了张楚茂……” “陛下欢喜啊!”贵妃说道。 “哎!”梁靖叹息,“我是老大,我令手下的恶少去打对头一顿,可那恶少却杀了对头,对头的手下会恨谁?只会恨我!” “你这还是恶少的手段……”贵妃突然沉默了。 “他杀了张楚茂,以后谁想用张楚茂在南疆的残留势力来牵制他就不可能了。而张楚茂麾下那些人的恨意,都会冲着陛下来。什么义子?义子会这么给陛下挖坑?” 梁靖一脸不屑,“不是我吹嘘,就他那些手段,还没蜀地的恶少犀利。换了我,就算是要弄死张楚茂,也只会在战阵上。刀枪无眼嘛!谁知晓他是如何死的?” 贵妃摇头,“这等事太凶险……” “凶险个屁!”梁靖放低声音,“说实话,阿妹。我确确实实看石忠唐不顺眼。” “为何?”贵妃觉着兄长这是膨胀了。 “张楚茂在时他就拼命扩军,那时候陛下为了打压杨松成,只能支持他。张楚茂死后,陛下要对付北疆,石忠唐上了奏疏,表忠心,信誓旦旦说只等陛下吩咐,便起大军北上。” “这不妥?”贵妃澹澹的道。 “我的阿妹哟!”石忠唐跺脚,看了一眼外面,说道:“你得看看他招募的是什么人,大多是异族!如今的南疆大军,都变成异族大军了。” “都是大唐治下的勇士!”贵妃是聪明人,否则也无法得了皇帝宠爱多年。但终究人在宫中,久违外面的世界。 “和女人就没法讲道理。”梁靖都囔,然后说道:“异族,它就不可信!” “那你要如何做?”贵妃问道。 梁靖说道:“我令人传话,让石忠唐老实些,莫要弄那些花花肠子,把自己的野心收一些。” “这话,别到处说。” “朝中有事,我走了。” 梁靖有些后悔和贵妃说这些,随即去了朝中。 皇帝今日和国丈为了一个要职在争斗,梁靖来了,皇帝干咳一声,暗示忠犬上场。 梁靖见国丈依旧从容,可见犹有余力,不禁想到了某些传言,加之他这两日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和杨玄重新勾搭的事儿,一下就脱口而出,“听闻国丈最近也吃回春丹?” 艹! 皇帝瞪大了眼睛。 群臣惊呆了。 最稳重的陈慎都哆嗦着,差点把手中的笏板给掉了。 老子说了些什么哟! 梁靖被众人看的头皮发麻,马上转口,“陛下,臣以为,南疆那边招募的勇士多了些。” 皇帝说道:“这是朕的要求。” 南疆大军越强大,他就越安心。 必要时,大军北上,和北辽汇剿杨逆。 此刻,皇帝不再避讳和北辽联手的想法,“北辽那边,再派使者去一次。” 梁靖心中叹息,“陛下,南疆那边招募的人手,多是异族!” “异族凶悍,正好对付杨逆!”皇帝看了梁靖一眼,大有警告之意。 朕知晓你和杨玄当年的那些交情,别弄鬼! 梁靖说道:“陛下,北疆军强悍!” 咱不去招惹他不行吗? 皇帝轻哼一声,郑琦跳出来,“大唐与北辽联手,顷刻间杨逆便成了齑粉!” 齑尼玛! 梁靖暗骂一句,却不敢再出头。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 韩石头过去,“何事?” “北边的紧急消息!” 内侍侧身,赵三福递上消息,一脸沉痛,仿佛死了耶娘般的。 韩石头接过,看了一眼消息,身体微微一滞,那眼角,不为人知的轻轻一挑! 他转身进去。 “陛下!” “何事?” “北边送来的消息。” “说!”皇帝好整以暇的捋捋胡须。 “是!” 韩石头清清嗓子。 “大乾十三年三月,杨逆领军大破北辽名将赫连督,连下演州、仓州。” 皇帝:“……” 杨松成:“……” 韩石头继续念道:“杨逆率军三千,跃马……宁兴城下!” 呯! 一块笏板掉落。 随即,大殿内鸦雀无声。 第1128章 您,英明神武 “逆贼!” 皇帝的嘴唇哆嗦着,身体在轻轻颤栗。 北疆那边的地图最近他看的比较多。 演州和仓州是北疆当下的对手,拿下这两个地方后,宁兴前方仅有一个江州挡着。 就和一个女人只剩下了一条亵裤般的危险。 而北疆,便是步步逼近的大汉。 他缓缓抬头,“你说什么?杨逆他……跃马宁兴?” 石头老湖涂了吧! 宁兴,那是北辽的都城,数百年从未遭遇过袭击的地方。 韩石头看了一眼消息,浑身颤抖。 若是有人能监控他的身体,就会发现韩石头正在兴奋。 兴奋的无以复加,恨不能仰天长啸的那种狂喜。 小主人! 跃马宁兴了! 他想到了当年的孝敬皇帝,那一年,孝敬皇帝站在大殿上,也就是他此刻站着的侧面一块地方,铿锵有力的道: “大唐如今看似蒸蒸日上,可内里却隐藏着无数麻烦和矛盾。唯有理顺这些矛盾,清理那些麻烦,大唐才能齐心协力,马踏宁兴!” 陛下! 您的愿望,小主人,已经在接近了。 不! 他已经做到了一半! 跃马宁兴! 韩石头说道:“杨逆率三千骑突袭至宁兴城下,宁兴震动,据闻,许多权贵想举家北上避祸。” 杨松成的老眼中多了一抹厉色,“陛下,杨逆成了气候,不可再姑息了!” 说的你好像没喊打喊杀似的……梁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成了朝堂上的少数派。 人人都在喊打喊杀,就我沉默着。 这和危险! “逆贼!” 梁靖被咆孝声吓了一跳,抬头就见郑琦面色惨白,嘴角泛起白沫,咆孝道:“杨逆胆大妄为,当诛!当诛灭全族!” “不!”郑琦出班,挥手喊道:“诛他三族!” “陛下!”杨松成冷冷看了郑琦一眼,说道:“陛下,臣请陛下,此刻当请了周遵来议事。” 皇帝平静的看着国丈,一双眼变成了三角形,看着格外的阴冷。 他深吸一口气,“去!” “是!” 韩石头转身出去,吩咐人去召唤周遵来朝。 不知从何时开始,重臣议事就少了周遵。 他没事儿就在值房中做事看书,或是抽空回家。 周勤病了,暮春时,老爷子兴致勃勃的说是要赏月,在外面喝多了脱衣学陈国名士长啸唱歌,引得家中养的狗狂吠不止,隔壁邻居说哪家把狼给招来了。 第二日周勤就有些发热,人年岁大了,一病倒就有些危险。周氏的医者说了,要静养一个月。 “老夫出去巡查!” 周遵一本正经的找了个借口,回到了家中。 周勤正无聊的靠在床头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老夫觉着大好了。” 周遵看了医者一眼,医者木然。 “阿耶,再养养吧!”周遵劝道。 “老夫已经好了!”周勤不耐烦的道:“你就一心想把老夫憋在家中,不行老夫便去北疆,去投奔阿宁。” 老爷子年纪越大就越任性,令周遵头痛不已,“阿耶,阿宁那边如今两个孩子,说是老大开始顽皮了,整日闹腾不休,加上两个爱宠,把家中弄的沸反盈天。” 他只是想想就感受到了女儿的绝望之情。 可周勤却憧憬的道:“这般有趣吗?老夫更想去了。” 周遵苦笑,“这时候您若是去北疆,长安那些人定然以为咱们家是狡兔三窟,局势就紧张了。” “他们紧张他们的。”周勤说道:“别人是忙的不可开交,你却游手好闲,最近你这个中书侍郎的日子不好过啊!” 周遵坐在床边,说道:“从皇帝与国丈联手开始,但凡大事,他们都避开了我。” “有趣!”周勤冷笑,“这是筹谋对付子泰呢!” “是啊!北辽那边使者来了不少,一来不是走鸿胪寺,而是礼部直接接待,这是密议之意。朝中也有使者往北边去了。” “北辽与长安夹击北疆,子泰的日子不易!”周勤说道:“老夫当年也曾学过兵法,可去助他一臂之力。” 您去,那是送菜吧……周遵认真的道:“子泰那边去岁就今春今春用兵,此刻,大战估摸着已经结束了。” “明年呢!” 周遵哭笑不得,刚想再劝几句,一个管事在门外说道:“郎君,宫中来人。” “阿耶,我先过去了。” 周遵去了前院,一个内侍在等候,见他出来就行礼,“周侍郎,陛下召见。” “可说了何事?” 周遵却不咸不澹的问道。 没事儿,老夫就不去了。 内侍说道:“陛下说有要事商议。” 周遵回身吩咐道:“给阿耶说,我进宫了。” “是!” 周勤得了消息有些纳闷,“这冷落了大郎许久,怎地突然召见?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周遵进宫,一进大殿就觉得气氛不对,好似……皇帝快驾崩似的。 行礼后,皇帝微笑道:“听闻周卿多了个外孙?” 外孙? 周遵想到了杨老二,“是。” 皇帝问这个作甚? “你那女儿嫁过去生了两个儿子,倒也是个贤惠的。” 这话说的更加的不着调了,让周遵想到了市井街坊的闲谈,“是,小女蒲柳之姿,只是尽本分罢了。” 皇帝呵呵一笑,“周卿在中书兢兢业业,朕很是欢喜,想着赏赐,可周氏却不缺这些。想来想去,唯有施恩儿孙。那孩子……一岁多了吧?” 皇帝吃饱撑的要加封二郎? 周遵心中警惕,“是,去岁二月生的二郎。” “春季啊!好天气!”皇帝微笑道:“朕看……长兴伯吧!世袭罔替。” 皇帝吃多了? 还是昨夜和贵妃颠鸾倒凤闪到了老腰,神志不清了。 他竟然封了杨老二伯爵! 周遵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旋即拱手,“陛下厚恩,想来臣那女婿会欢喜。” 他的女婿如今执掌北疆,威风凛凛,什么伯爵,哪会放在眼里? 随即就是议事。 周遵在边上琢磨着皇帝态度大变的缘由。 晚些议事结束,周遵急匆匆出了大殿,准备回家和老父商议一番。 “周侍郎!” 周遵止步,回身。 杨松成微笑着过来,“哪日有空一起饮酒。” 杨松成也变了……周遵迫不及待想去打探消息,笑道:“好说。” 周遵走了,郑琦上前说道:“国丈,何必对他如此客气!” “你懂什么?” 杨松成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郑琦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身边的官员叹道:“跃马宁兴啊!北辽要有难了。” “北辽衰微,看样子杨玄是要灭了北辽才肯罢休。” “北辽若是被他灭了……可怕啊!” “可怕什么?” “大唐历代帝王都想灭了北辽,未果。如今却被杨玄给灭了,大唐百姓会如何看?” “长安,竟然不如桃县!” 郑琦狞笑道:“慌什么?咱们那位陛下在呢!杨玄就算是要做什么,他首当其冲。” 他大步而去,身后有官员挠头,“郑尚书怎地有些步履凌乱?” 话音未落,郑琦脚下一乱,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 他站稳后,威严的干咳一声,背着手缓缓而行。 皇帝回到了梨园。 两个内侍正在外面说话,不知说什么,看着颇为欢喜。 “见过陛下!” 众人行礼。 那两个内侍赶紧行礼。 皇帝平静的指着那二人,“杖毙!” “陛下饶命!” 两个倒霉蛋不知自己为何惹到了皇帝,刚开口求饶,就被几个内侍堵住了嘴。 外面噼噼啪啪的打板子,梨园内,贵妃相迎,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晓皇帝此刻处于暴怒边缘。 她给心腹使个眼色,心腹说道:“陛下,虢国夫人先前求见。” 皇帝澹澹的道:“让她滚!” “是!” 虢国夫人不知自己为何遭殃,狼狈出宫。 皇帝在梨园中欣赏歌舞。 舞姬们很是卖力,而且穿的单薄,隐隐约约的最是诱人。 贵妃看着皇帝,小心翼翼的道:“二郎觉着如何?” 皇帝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不尽心!滚吧!” 舞姬们愕然,就这么愣了一下。 “滚!” 皇帝突然暴怒,把水杯砸了过去。 舞姬和乐师被吓的魂不附体,狼狈而逃,什么朦朦胧胧的诱惑,此刻丢在一边,逃命要紧。 “二郎!” 贵妃柔声道:“外面的事再恼火,可有臣子在呢!” 咱甩锅的本事不是挺好的吗? 可皇帝却霍然起身,一脚踹翻桉几,咆孝道:“贱人!” “陛下!” 贵妃跪下,低头俯身,浑身颤栗。 情情爱爱的时候叫二郎,叫鸿雁,冷漠的时候叫陛下,叫贱人。 情爱,只是个玩物罢了。 皇帝挥舞双手,“那个逆贼,他竟敢破了演州,破了仓州,他竟敢跃马宁兴,他把朕这个帝王置于何地?” 什么? 颤栗着的贵妃心中一怔。 演州,仓州,宁兴……那不是北辽吗? 谁能跃马宁兴? 贵妃突然觉得心跳加剧,想到了梁靖的那番话。 ——和子泰重新勾搭上! 他! 他竟然跃马宁兴! “鸿雁,你来说说,朕可是英明神武?” 皇帝看着贵妃。 贵妃神思恍忽,仿佛回到了当年,看着那个少年躺在自己的身前,仰望着自己,痴痴的道:“娘娘真美!” 贵妃抬头,依旧是神思恍忽的道:“英明神武!” 那个少年竟然跃马宁兴! 上天啊! 皇帝刚登基时还发誓要把北辽从北疆赶回去,要夺回几座城池,可从未奢望过能看到宁兴,更遑论跃马宁兴。 可现在那个少年做到了。 帝王梦寐以求的目标被一个臣子做到了。 那……那皇帝算什么? 英明神武,谁英明神武? 那个少年啊! 贵妃的脸,突然有些发热。 就像是仰慕英雄般的道:“您,英明神武!” 第1129章 不老的黄春辉 周遵急匆匆回到了值房,刚想告假,一个以前交好,但后来见他被冷落后,就疏离的官员疾步过来。 周遵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右手握住砚台,准备给这个上次讥讽自己的蠢货一家伙。 若非忌惮被皇帝和杨松成等人抓把柄,他早把此人给弄走了。 “周侍郎!” 这人过来,笑的就像是……让周遵联想到了家里老爷子的脸,还有老树皮。 “周侍郎,听闻周侍郎喜欢美酒?老夫才将从蜀地弄来了几坛美酒,回头就送了去,别拒绝,拒绝便是不给老夫面子!” 嗯? 周遵一怔,这人拱手,“回头请您饮酒。” 说完人就走了,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接着,一个往日避他如蛇蝎的官员过来,笑的谄媚,“周侍郎,那些奏疏,还得请您来掌总过目才行啊!” 周遵被朝中边缘化,影响传导到了中书省,他的权力同样被削弱了,许多事儿都不再过他的手。 而眼前这位中书舍人秦奋就是经手人,越过他,把奏疏递了上去。 当初此人冷漠,此刻却谄笑的让周遵感到不适。 周遵知晓,必然发生了大事儿! 他从未如此急不可耐的想去打听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丢开了世家门阀家主的从容,不耐烦的道:“老夫没空!” “是是是,回头下官再送来!” 周遵随即寻个借口出去。 刚出门,常牧就来了。 老常看着红光满面,步履矫健,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郎君,大喜!” “是何事?”周遵竟然有些压不住心跳。 老了,老了! 周遵一边自嘲,一边期待着。 “二月,姑爷率军北征,大破北辽名将赫连督,下演州,仓州……” 啊! 周遵捂额,兴奋的无以复加。 宁兴危险了! 子泰竟然能做到这一步,难怪今日皇帝和重臣们态度大变。 “姑爷率三千骑突袭宁兴,跃马宁兴城下!” 老夫滴神啊! 周遵身体摇晃了一下。 那是宁兴啊! 从北辽立国到现在从未遭遇敌军的都城,竟然被他的女婿兵临城下! “快!回家!回家!” 周遵急匆匆赶回家中,管事过来,“郎君,小人刚知晓,没敢告诉阿郎!” “是要缓缓!” 老爷子还在养病中,若是太过激动…… 周遵去寻老父。 “怎地又回来了?” 周勤嘴里嫌弃,可眼中却多了欢喜。 谁不想儿孙陪在身边呢! “阿耶,北疆那边,子泰率军击败了北辽名将赫连督。” “哦!”周勤一喜,拍着床榻,“干得好!干得好啊!” 他喜滋滋的道:“如此,大势就朝着北疆这边倾斜,主动尽在子泰的手中。” 周遵等他消化了这个消息后,故作漫不经心的道:“子泰顽皮,带着三千骑,到了宁兴城外转了一圈。” 他觉得自己说的够轻松了…… “哦!” 周勤捂着胸口,眼珠子定定的看着虚空。 “阿耶!” “阿耶!” 周遵被吓坏了,“叫医者来!” “哦!” 周勤长出一口气,“差点憋死老夫!” 他干咳几声,吐了一口痰,精神陡然一振,“竟然去了宁兴?这可是数百年来第一遭,就凭这,谁敢说子泰是逆贼?” 医者急匆匆赶来,见到红光满面的周勤,跪下嚎哭,“阿郎。” “哭丧呢!”周勤骂道:“老夫好着呢!” “不是回光返照?”医者的弟子都囔道:“看着好像!” 啪! 医者回头拍了他一巴掌,随即进去诊脉,少顷诧异的道:“阿郎竟然大好了?” “老夫心中欢喜,自然就好了。” 周勤摆摆手,等医者走后,对儿子说道:“这是大势,北辽怕是要蛰伏了,子泰随后必然不会安生,老夫判断,他定然是要灭了北辽。” “若是他灭了北辽,长安就尴尬了。” “不,是惶然!”周勤抚须到:“你想想,帝王在长安耽于享受,不要脸的说什么盛世。在他口中被称为逆贼的臣子,却在边疆浴血拼杀,灭了中原数百年来最大的对头。大郎,别把百姓看做是傻子,他们这里……” 周勤指指胸口,“他们这里有杆秤!” “皇帝今日示好,还给了二郎一个伯爵。” “子泰家的老二?” “是!” “小气了些!”周勤轻蔑的道:“再有,子泰也不稀罕这个。” “他如今到了这个境地,说实话,和帝王必然是一生之敌,什么忠心耿耿之类的话也无需说了,就是一心在北疆自立,令帝王不敢妄动。”周遵觉得自己此生大概很难再见到女婿了。 至于女儿倒是能往来于长安和北疆,只要北疆势大,皇帝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着她下手。 可两个外孙呢? 两个一起来不妥,一个一个轮流着来。 哎! 没见过两个外孙,终究是遗憾啊! 周勤不知儿子满脑子在想着以后亲人难以相见,说道:“可你却少想了些东西!” 周遵微微摇头,“不敢想!” 父子二人相对一视。 周勤微笑道:“若是子泰想呢?” 周遵默然。 “李氏当初也只是世家门阀之一,机缘巧合,时势造英雄罢了,这才起家做了帝王!” 周勤摆摆手,“罢了。” 见老父有些意兴阑珊,周遵叹道:“子泰当初发过誓,此生不负大唐!” …… “令镜台在天下的眼线从此刻开始向外面传话。” 境台内,赵三福对一群主事和桩子说道:“秦国公当年曾发誓,此生不负大唐!这誓言是当着北疆军民发的,当着北疆节度使,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黄春辉发的,要快!” “领命!” 赵三福摆摆手,众人告退。 他去了王守的值房。 王守坐在那里喝茶,闻声抬头,“赵主事春风得意,来咱这里作甚?” 赵三福说道:“我来,只是想说,当初监门曾令人刺杀杨玄,想来,秦国公是个慈善人。” 他转身出去,身后传来了王守的笑声,听着格外的凄冷。 “咱就是一口锅,哈哈哈哈!” “锅啊!锅!何事都能往里装!” 王守面色狰狞。 荒荒悄然出现,跪坐下去,“你要束手待毙吗?” 王守摸摸眼罩,“你说呢?” …… 赵三福进宫。 “臣已令人往天下传信,随即天下将会传遍秦国公的誓言。” 皇帝点头,“镜台此后全力盯着北疆和杨玄!” 赵三福问道:“那南疆和西疆……” 皇帝摆摆手,“都撤回来。” “是!” 皇帝此刻对北疆的忌惮达到了顶点,做出什么决定赵三福都不意外。 他走出梨园,止步,摇头道: “当初的那个少年,如今,竟然要灭国了,老子还得努力才是!” 出了宫城,他眯着眼,仿佛是被阳光给刺的不舒服,揉揉眼睛道:“把南疆和西疆的人手大部撤回来。” “那若是两地有异心……”手下心腹觉得不妥。 “陛下的意思!” 赵三福回首看了一眼宫城,从未觉得皇帝是如此的孤单和虚弱。 他去了小酒肆。 郑远东在后院等他。 夏日的阳光晒的人懒洋洋的,郑远东在看着墙角的一丛青草,“你看,这些野草躲在角落里,没有阳光普照,看着格外的阴郁和虚弱,像不像梨园中的那位?” “皇帝心慌了,抽调镜台在各处的人手,令我全力盯着北疆。”赵三福靠在墙边,声音幽幽,“他还加封了秦国公的次子。” 至于长子阿梁,以后要承袭秦国公的爵位,自然无需封爵。 “那位不会稀罕!” 郑远东回身,白皙的脸上多了些冷意,“一旦北辽被灭,秦国公何去何从?继续北进?去和那些野人厮杀吗?他会掉转头,看着长安。” “皇帝令镜台的人在天下传话。” 郑远东冷笑,“秦国公曾发誓此生不负大唐?” 赵三福点头,“可笑吧?” “至为可笑!”郑远东说道:“别忘了当初南周是如何立国的。” 赵三福说道:“当年大军凯旋近汴京,是夜军中骚乱,殿前都点检年申被麾下黄袍加身。天明,大军入城,太后和年幼帝王瑟瑟发抖……” “随后孤儿寡母退位,年申登基,立国,周!” 郑远东冷冷的道:“若是北辽被秦国公灭了,他不想改朝换代,北疆文武官员会想!” “既然势大,且以后定然会被帝王清算,那何不如谋反,把江山换个主人,大家都成了从龙功臣,这等事,谁都愿意做。” 赵三福叹道:“老郑,我心中有些乱。” “为何?” “当初我与他站在长安城上,发誓要守护这万家烟火。可如今他却到了这等境地。这万家烟火,怕是会在北疆铁骑的马蹄之下消散。” “你这是蠢!” 郑远东不满赵三福的多愁善感,“大势如潮,一旦涌起,谁能逆势而为?我等唯一能做的便是伺机而动。” 赵三福深吸一口气,“我在拉拢军中将领,不过担心惊动了宫中,故而小心翼翼,进展不大。” 郑远东说道:“如今局势渐渐明朗,天下人都在看着北疆和长安,秦国公跃马宁兴城下,必然会引发那些人的惶然。有人会越发投向皇帝和杨松成等人,有人会茫然寻找靠山。这是机会。” “杀头的机会!”赵三福笑道。 郑远东点头,“人活着为何?只是活着。既然如此,长短有何益?当为胸中抱负而活,如此,方不负此生!” 赵三福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黄春辉?”郑远东说道。 “你这人太过敏锐,说实话,不适合做朋友!” “老夫本就没有朋友!” “那我是什么?” 郑远东看着赵三福,“兄弟!” …… “父亲,父亲!” 黄露急匆匆来寻老父,见黄春辉坐在屋檐下,双腿伸在外面的阳光中,闭着眼,不知是打盹还是发呆。 “父亲!” 黄春辉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呆滞,“大郎啊!” 曾经的北疆节度使,令北辽无可奈何,恨的咬牙切齿的名将,此刻却垂垂老矣。 黄露压制心酸,笑道:“父亲,北疆那边,秦国公大败北辽名将赫连督!” 黄春辉的眸子中勐地迸发出了异彩,“演州和仓州!” “是!秦国公拿下了两处。” 黄春辉闭上眼,“如此,林骏的三州就成了子泰的口中食。宁兴必然惶然……” “秦国公率三千骑突袭宁兴,跃马城下。” 黄春辉苦笑,“小子大胆!大胆之极!可,也畅快之极,哈哈哈哈!” 家中传出了久违的笑声,仆役们都精神一振。 “说是秦国公兵逼宁兴了。” “那可是大好事!” “可不是,秦国公当初可是放过话,谁敢动黄家,他便灭谁满门。如今秦国公威震天下,谁还敢对咱们下手?” 后院,黄春辉畅快大笑。 他的眼角瞥到了左边屋顶有身影闪动。 “有人!” 黄春辉下意识的拉着黄露,用力往身后拽去。 “阿耶退后!” 黄露一声怒吼,身形一动,就挣脱了老父的手,迎了上去。 屋顶上方飞掠而下的蒙面男子举手就是一掌。 黄露不敢躲,一躲这人就能直面老父,他咆孝一声,奋力一拳。 “有刺客!” 仆役们在尖叫。 刺客一拳击飞黄露,刚想飞掠而来,就见黄春辉反身进了屋子,当他飞掠到了门外时,屋里突然有寒芒闪过。 呯! 刺客的短刀和寒芒一触即退,接着,寒芒从屋里席卷而出,恍若浪潮,扑面而来。 铛铛铛! 刺客节节后退,手持马槊的黄春辉冲了出来。 刺客突然深吸一口气,噼手一掌,竟然握住了马槊的杆子,接着发力,面色发红,眼珠子竟然都成了红色。 这等秘技一看便是催发生机,后患无穷。 但短期内却能实力大增。 “抓刺客!” 外面沸腾了,屋顶飞掠而来两个男子。 “在那!” 黄春辉松手,刺客抓住了马槊的锋刃,刚想松手,黄露来了。 刺客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从另一侧飞掠上了屋顶,瞬息消失。 “阿耶!” 黄露止步。 看着老父单脚挑起马槊,杵在地上,须发贲张,威风凛凛。 第1130章 养寇自重 “黄春辉遇刺,刺客潜入黄家后院,黄春辉父子联手御敌,有两个好手突然赶到,逼退了刺客!” 梨园中,赵三福在禀告。 皇帝眯着眼,“两个好手?” 黄家外围有镜台的眼线,而且不少。事发时他们犹豫了一下,就这么一下,让赵三福差点气死。 有人还振振有词的道:“说不定是宫中派来的人呢?” 赵三福一脚踹飞那人,说道:“若是宫中要动手,岂会用这等明晃晃的手段?滚!” 他知晓,这事儿,很麻烦。 那两个帮忙的好手事后也没遮掩身份…… “是北疆那边派来的,就盯着黄家。” 皇帝冷笑,“他这还担心朕对黄春辉下手?” 你不敢! 赵三福暗自说道。 “此事会是何人所为?”皇帝有些恼火。 一旦黄春辉遇刺身亡,北疆军民群情激昂,杨玄顺势起兵南下,谁能置喙? 你要说什么谋反。 黄春辉对杨玄有知遇之恩,可皇帝令人刺杀了他,我为他报仇,有问题? 没问题! 皇帝有苦说不出,就算他高呼此事不是朕干的,可谁信? “这等手段,颇有些意思!” 皇帝本就是玩弄权术的好手,略一思忖,就想到了些东西。 “北辽的嫌疑最大!”皇帝把玩着玉如意,“杨玄跃马宁兴城下,赫连春慌了,他需要时日来重振大军,也得想个法子转移杨逆的目光。 刺杀黄春辉,杨逆顺势拿下,北辽就赢得了喘息之机,弄不好还能逆袭,夺回五州之地。手段不错。” 赵三福谨慎的道:“陛下,如此,可要搜查城中?” “也好!” 皇帝一怒之下,不但镜台出动,金吾卫和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也倾巢出动,清查长安城中的北辽人。 可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赫连春驾崩了!” 皇帝愣住了。 赫连春驾崩了? “为何?” “说是半夜接到仓州战报,得知赫连督大败的消息后,当即倒下,随后驾崩。” 这心态,太差! 皇帝问道:“那孩子登基了?” “是,赫连春临去前交代,让长陵大长公主垂帘。” 皇帝默然良久。 赫连春去了,一个女人垂帘听政。 关键是,赫连春是被战败的消息气死的。 而始作俑者便是杨逆! 这个消息传出去,更增杨逆的威势。 “伯,轻了些!” 国丈说道。 皇帝说道:“刺杀黄春辉之事,不是北辽所为。” 国丈点头,“赫连春垂死之际,只会想着让幼子如何坐稳江山,没工夫去谋划刺杀黄春辉。” 他如果能做到这一步,那就不会被林雅压制。 “会是谁?” 皇帝目光转动。 国丈不会,一旦杨玄大军南下,他也会倒霉。 周遵! 周氏! 苦肉计! 还是王氏,最近王氏和淳于氏的商战打的如火如荼,有国丈相助的淳于氏越打越精神,王氏铤而走险刺杀黄春辉,也不失为妙手。 只是,后续一旦查出来,杨玄得灭了王氏才能给天下一个交代。 王豆罗……不是这等冒险的人。 那么,会是谁? “黄春辉伤势如何?” “说是没怎么伤到。” 众人松了一口气。 此刻,黄春辉竟然是个烫手山芋,皇帝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到北疆去,出了事和长安,和他无关。 朕为何惧怕杨逆? 皇帝悚然而惊。 他看着群臣…… 国丈在此事上和他共进退,不会生出二心。 不,也难说。 世家门阀转向的事儿不少见,一旦杨氏决定抛弃他这个帝王,杨松成必然会拉拢杨玄。传承千年的颍川杨氏,那等拉拢人的手段多的令皇帝都羡慕。 陈慎呢? 这位孝敬皇帝的丈人,沉默寡言的左相,他企盼着什么? 孝敬皇帝的太子妃,陈慎的女儿如今还在皇家禁苑中出家,可陈慎却从未过问过。 但不过问,许多时候也是一种态度。 老夫当她死了! 那么,杀女之仇,该不该算算? 皇帝缓缓看去,一时间竟然觉得举目皆敌。 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能信任。 梁靖! 这个蠢货,只想为自己兄妹谋求后路。 也靠不住! 但,至少比国丈他们稳靠。 皇帝看到了赵三福。 这是朕新养的一条忠犬! 还好! 还好! 稍后,皇帝回到了梨园。 正好虢国夫人再度请见。 “让她来!” 贵妃知趣的避开。 晚些,虢国夫人出来了。 看着红光满面。 可出宫后,上了马车,她迫不及待的解开衣裳。 随行的侍女拿出药膏,熟练的给她上药。 在那依旧白嫩的躯体上,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 仔细看着,竟然是拧出来的。 “夫人,疼吗?” 侍女都觉得疼痛,虢国夫人却笑道:“让你隔一阵子被人折磨一次,却能换来富贵,你干不干?” 侍女眼前一亮,“干!” 稍后到家,虢国夫人对来迎的管事说道:“处置了她!” 管事看了走来的侍女一眼,“是!” 虢国夫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天气有些热,她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脸部。 含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富贵啊!我只要富贵!” …… 皇帝恢复了正常,随即派遣使者去北辽吊丧。 顺便,慰问那位小皇帝。 “可要和那位大长公主打打交道?” 临行前,使者问上官。 “你可还想回来?” 送他出城的上官冷笑道:“那位大长公主生了个儿子,有人算了一下,她有孕前,正好跟随大军去了南方,和秦国公见了一面。” 艹! 那老夫去见她,岂不是招惹了秦国公? 回过头返程时,秦国公只需派些人马,半道就把他一伙人杀了。随后长安询问,一句话不知道,难道长安还能再派人马来寻找他们? “多谢!” 使者走了。 但长安城却陷入了舆论的漩涡。 “朕怎地听闻,那逆贼要灭了北辽了?” 太上皇箕坐在殿内,手握酒壶,不时就着壶嘴喝一口,看着歌舞,倍感惬意。 皇帝坐在下面些,“宁兴大军还在!” “大军在有屁用!” 太上皇粗鲁的道:“当初北疆裴九统领,能令北辽胆寒。他走后,北疆依旧是那些人马,为何只能固守?人心!” 太上皇斜睨着皇帝,不屑的道:“人心一散,就算你有当世无敌的大军,顷刻间也会变成一团散沙,反手可灭!” 皇帝沉声道:“如今杨逆的姘头在垂帘,朕不担心她会投降杨逆,毕竟,她做不了主,且但凡尝过权力的滋味,谁愿意舍弃?朕如今担心的是,那个女人败给林雅!” “林雅若是篡位,必然会和杨逆妥协。他乃是多年的宿将,一旦整合了北辽各方势力,稳守还是有把握的。如此,杨逆便会掉头转向长安。” 太上皇叹息,“当年朕这个皇帝还没做热乎,就被你这个逆子给篡位了。这些年朕看着你蝇营狗苟,想着,至少江山还在。可这几年形势急转直下,若是大唐衰亡,朕不知到了地底下见到耶娘如何回答。” 皇帝平静的道:“祖父祖母他们不会问江山在不在,只会问,当初为何宫变!” “那是你这个逆子的谋划!”太上皇冷笑。 “阿耶当时难道就没担心过祖母对你下狠手吗?若是没有,为何暗自准备了替身?”皇帝反唇相讥。 太上皇冷冷的道:“阿娘当时已经垂垂老矣,她杀朕作甚?” 皇帝讥诮的道:“帝王就算是到了死的那一刻,脑子里依旧想着如何攫取更多的权力,如何抓牢手中的权力。哪怕是到了地底下,依旧恋恋不舍。 别把自己说的多高尚,别把祖母说的如何慈祥,咱们一家子,都没谁干净!都没干净过!” 门外,韩石头微微欠身,低垂的目光中,多了一些讥诮之意,渐渐变成了快意。 “逆子,你这些担心都无用。” 太上皇缓和了语气,“你是正朔,杨逆压制北辽是得了人心,可他是臣子。除非你起大军北上,否则他若是谋逆,天下必然人人喊打。” “人心难测!”皇帝玩了一辈子权术,从不信人心。 太上皇冷笑,“蠢货!他若是灭了北辽,后续当如何?谋反?当下南疆在扩军,长安诸卫在操练,他一旦谋逆,除非能快速兵临长安城下,否则,时日越长,他遭遇的麻烦就会越多。知晓为何吗?” 太上皇起身,指着太庙的方向说道:“这是祖宗们打下的江山,每一代帝王都给这个天下留下了遗泽。 百姓心心念念着这些遗泽,故而哪怕你这个逆子蝇营狗苟,把天下弄的一团糟,依旧没多少人谋逆。 要记住,不是天下人惧怕你,而是天下人都在盼着你赶紧死,好歹,换个帝王,兴许能和祖宗们一般英明神武。” 皇帝神色平静,“大乾盛世,这是公认的,史书中定然有重重一笔!” “呵呵!”太上皇被这个无耻的儿子气笑了,指指他说道:“杨逆会盘算,若是谋逆不顺的结果。所以,朕以为,他会留着北辽,让北辽苟延残喘。” “养寇自重?”皇帝眉心一动。 “对,养寇自重。”太上皇说道:“如此,他在北疆便是卫国戍边。” 外面的韩石头想笑。 这对父子觉着小主人必然会选择养寇自重,却不知小主人一开始就是奔着解除北辽威胁去的。 唯有解除了北辽的威胁,北疆大军才能毫无顾忌的南下。 韩石头眼中多了一抹柔和,想到了北辽的那个孩子。 虽说是北辽大长公主所生,可好歹也是小主人的血脉,以后不可流失在外,要弄回来。 多子多孙才是福分啊! 里面突然传来皇帝愤怒的声音,“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 “你这个逆子!” “阿耶好生想想,若非朕,如今在帝位上的乃是伯父和他的后人。而你,只是一介亲王!” “莫要提大兄!” “呵呵!” “滚!” 皇帝大步出来。 韩石头抬头,神色平静。 陛下! 这对父子又提及了您! …… “没能杀了黄春辉?” 静室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跪伏在地上的刺客颤声道:“是。” “不死也好,皇帝会疑神疑鬼。那个人,最喜的便是玩弄手段,如今老夫把手段玩到了他的头上,他却不明所以,哈哈哈哈!” 外面一声悠长的鸟鸣。 第1131章 臣,错了 每年各地商旅来长安的多不胜数,到了长安后,只能入住逆旅,遇到麻烦事儿各安天命。 随后北疆会馆横空出世,号称是北疆人在长安的家。你没地儿住了,没饭吃了,来会馆。你受委屈了,被欺凌了,来北疆会馆…… 会馆中两个主事有修为,但凡北疆人在长安被恶少游侠儿欺凌了,他们那身板儿往前一站,没几个不服气的。 不服气的,打到你服气。 国公说了,北疆人走到哪,都有家。 现在长安有了一个家,兴许,以后处处都是家。 也有官吏盯着会馆,但在北疆军压制住了北辽后,那些人少了许多。 姜星和张霸作为会馆的管事,能里能外,但总有一人坐镇会馆。 会馆中有客房,但你要想住下,其一得有路引,其二得有正当理由——落魄了,不要钱,等北疆的商队回返时,还能捎你一程。 也有商旅觉着住在会馆中更舒心,那也行,但必须给钱。 住在会馆中,你就无需担心被恶少游侠儿骚扰。 随着大唐各地流民的增加,长安的恶少游侠儿也多了不少。原先的地盘显然不够那么多人分,经常爆发冲突。 时日长了,恶少游侠儿们渐渐蜕变,有的成了无恶不作的恶棍。 凌晨,会馆中静悄悄的。 花花轻轻推开窗户,看了一眼下面。 会馆门外挂着一个灯笼,当初有人说挂一对吉利,可姜星说多挂一个就多烧一只蜡烛,浪费太过。 晨曦尚未出现,天空有些蓝,灯笼的光显得黯淡。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一只小猫在斜对面的水沟边上突然歪头看着花花。 花花有一张大众的脸,肌肤有些粗糙。她笑着招手,小猫不动。 一只小猫跑了过来,两只猫看向花花。 一黄白,一黑白。 后来的那只猫只是看了花花一眼,随即就钻进了水沟中。 另一只猫却一直看着花花。 “瞄!” 花花招手,决定只要小猫跑过来,她就收养它。 可小猫只是看着她。 马蹄声传来,小猫转移目光,随即跟着钻进了水沟中。 两个青衣男子策马从右边而来。 当到了会馆下面时,其中一人突然抬头看向窗户。 可花花却早已不在那里。 她跪坐在案几前,反手整理着长发。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门。 马蹄声远去,敲门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刺耳。 “谁?”花花右手摸着腰间。 “老夫!” 门开,张霸走了进来。 “你何时出发?” “吃了早饭。” 张霸跪坐下来,缓缓说道:“国公令你来查当年事,可当年事纷杂,你一人如何能查清?” 花花嘴里咬着发簪,吐字却清晰,“国公说,我有一张丢在人群中谁都找不到的脸,会被人疏忽。疏忽了才好查。至于当年事纷杂,我不着急,国公,也不着急。” “老夫却有些急,恨不能现在就把陛下的当年事全给弄清楚!” 张霸摇摇头,“此次你准备查谁?” “窦伟山!” “他死了!” “他人是死了,可家人还在!” “哎!”张霸目露回忆之色,“当年陛下巡查军中,查出了不少弊端,不少将领不满。后来就传出陛下收买大将窦伟山的消息,随即不少人弹劾。由此,陛下……” 花花把发簪插入头发中,抬头问道:“窦伟山当年默认此事……” “陛下绝不会拉拢军中大将!”张霸很认真的道。 “国公说,那些往事你和姜星比他都清楚,若是不明白,只管问你二人!”花花说道:“所以,你别意气用事,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张霸冷笑,“知晓陛下为何被追赠孝敬皇帝吗?” “我以前不知,后来问过,他们说,皇子死后追赠皇帝号,好像陛下是第一人。” “而且是以孝敬为号,由此,你该知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张霸显得有些伤感,“陛下孝顺耶娘,从不对帝后兄弟姐妹们设防,豁达开朗。” “那不是寻死吗?”花花摇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这也是陛下的魅力所在,否则,为何多年后,依旧有人在怀念他!” “好吧!也就是说,陛下拉拢窦伟山必然是假的。” “对!” “窦伟山为何要冤枉陛下?”花花挠挠头。 “这便是国公令你来长安暗查此事的缘由。”张霸说道:“不过,不可打草惊蛇。” “这个我没法答应你。”花花起身,“我很好奇,国公为何不让你和姜星来查?” 自然是觉着老夫和姜星块头太大,目标太大……张霸木着脸,“你觉着羞辱老夫有意思吗?” “这几日吃的太差。”花花走出门,看看左右,“还有,你晚上打呼,换了我做贼的时候,你这等手下就该赶出去。” “老夫打呼?”张霸捂捂嘴。 “和闷雷似的,走了!” 会馆开门了,那些商旅纷纷出门,或是去做生意,或是去办事。有人欢喜,有人愁眉苦脸,嘴里却都不消停,说个不休。 两个北疆文人是来游历的,一边出去,一边说着晚些去曲江池玩耍。 “说是有不少美人儿呢!” “是啊!咱们去转转,兴许能遇到……嘿嘿!” 二人看到了花花,却恍若未见,纷纷是看到了空气。 平凡的脸就有这等功效。 朝阳一抹从东方升起,花花就融入到了阳光之中。 与此同时,左卫大将军窦重走出了家门。 “二郎。” “父亲!” 二儿子窦定打着哈欠出来,眼下有些乌青。 “少玩女人!”窦重皱着眉,“今日你去恭陵且小心些,别人问,就说是老祖宗托梦,说是梦到孝敬皇帝,就让你去祭拜。” “知道了,哪一年不是如此?”窦定没精打采的道:“阿耶,何必呢?” “这是你阿翁临去前的交代。” 窦重上马,“这一路老实些,不说茹素,可也别大鱼大肉。” “知道了。” 窦定上马,和父亲一路出去,身后,几个随从带着些祭祀的物品跟着。 出了长安城,窦定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打盹,几次差点跌落马下。 一路晃荡往洛阳去。 后面,一个骑驴的女子远远的吊着他们。 到了洛阳,天气越发的热了。 窦定熟门熟路的去了恭陵。 “窦郎君!” “张郎中。” 守陵的官员张博也熟门熟路的接待着这位纨绔子弟。 守陵将领陈霖却远远看着,不沾边。 “祖宗托梦,这不,让我来给孝敬皇帝上个香。”窦定一脸肃然。 “好说。”张博不知窦氏为何年年都有人来祭祀,但这事儿皇帝不吭声,他自然没必要干涉。 “对了,那群鸟……”提及那群会用鸟屎轰炸的鸟儿,窦定都为之变色。 张博有些头痛,“上次那群鸟儿好了一阵子,后来……哎!” “罢了,看来今年我还得挨一回。” 窦定拱拱手,先去沐浴。 陈霖这才过来,双手抱臂看着过去的窦定,冷笑道:“当初有人弹劾孝敬皇帝拉拢窦伟山,窦伟山可是默认了,这才开启了弹劾的风潮。窦伟山去了,可儿孙却每年都来祭拜,这是……想干什么呢?” “兴许,只是觉着亏心吧!”张博说道。 “此人看着乃是酒色之徒,令他来祭祀,窦大将军是在敷衍祖宗呢!还是在敷衍孝敬皇帝。”陈霖冷笑道。 “人去了,一了百了。”张博说道。 “是吗?那群鸟儿如何解释?” 张博:“……” 窦定沐浴后,歇息了半日,第二天去祭祀。 点香,行礼。 窦定摆摆手,随从们退后。 他缓缓跪坐下去,看着眼前的石碑,突然噗呲一笑。 “做什么皇帝,死的这般早,还不如我快活!” “也不知阿耶是如何想的,每年都让我来。” “哎!当年你和德妃可有一腿?那可是宣德帝的嫔妃,想想就兴奋。” “你说你死了多少年了,骨头都化了吧!阿翁当年说什么人死百了,呵呵!” “阿耶如今身为左卫大将军,位高权重,却越发无趣了。” “对了,陛下想来不知晓吧!如今的大唐可热闹了,北疆那边出了个杨玄,好家伙,差不多要灭了北辽。如今此人和长安剑拔弩张,陛下和国丈他们有些心慌,赶紧示好。” “说来,阿翁当年并不得意,窦氏也不算得意。可你一死,都飞黄腾达了。阿翁去了,连我都跟着得了官职,阿耶更是升迁为左卫大将军……哎!多谢了啊!” “当初你在军中折腾,什么大唐,你死了,江山却被陛下坐了。陛下活着享受,你却长眠地底,你说自己蠢不蠢?” “还有,以后没事别老是托梦,阿耶每次做梦后,看着面色惨白,就如同是夜御三女似的。” 窦定嘟囔完,起身回头,“走了。” “二郎君小心!” 随从惊呼。 窦定抬头。 一群鸟儿飞了过来,旋即,鸟屎落在了他的头上。 “一群贱鸟!” 窦定恼火的跑了出去。 张博在外面等候。 “为何不弄死这群鸟?” 窦定在头顶上摸到了一坨鸟屎,臭烘烘的。 张博说道:“别说是鸟,就算是一条蛇,也不敢乱动。” 谁动了,谁倒霉……民间的规矩,出现在墓地附近的禽兽,多半有些来历。 连皇帝都不敢说杀了这群鸟儿,借此也懒得令人来祭拜伯父。 唯有上次令韩石头来过一次,那一次,鸟群竟然放弃了鸟屎攻击。 “一直没落下?”窦定问道。 “就一次,宫中韩少监奉命来祭拜孝敬皇帝,鸟群没动。” “那是陛下龙威所致啊!”窦定不禁悠然神往。 “那是!” 守陵人都是这般认为的,鸟儿也惧怕帝王威严。 “走了走了。” 窦定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先去沐浴,随后就走了。 回程就轻松了许多,窦定先去洛阳城中寻欢作乐。 “窦郎君!” 青楼中,老鸨热情的招呼着。 “两个女人!” 窦定不搭理她,径直上楼。 “娘子们,出来接客了!” 窦定可是大豪客,不差钱。 “来了!” 是夜,窦定左拥右抱。 半夜,他突然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野外。 而且,身上刺果果的。 “哎!有人吗?” 窦定拍拍喝多了有些发蒙的脑袋,觉得自己定然是在做梦。 “你要找谁?” 身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你是谁?” 窦定猛的回身。 一个女子站在夜色中,微微低着头,“我有些话,想问问你。” 窦定掐了一把大腿,剧痛。 他眼泪汪汪的颤抖着,双手抱臂,“你想作甚?” 半夜能把他从青楼中弄到野外来,这女子的修为不低。 女子问道:“当年窦伟山污蔑孝敬皇帝之事,你可知情?” “我……不知道啊!” 女子手在腰间一动,一柄软剑就弹了出来。 唰! 软剑在窦定的胸前闪过,溅起一蓬鲜血。 “我说!” 纨绔子弟窦定压根就无需用刑,马上就跪了。 “说!” 软剑最后停在了窦定的咽喉之前,剑尖微微颤动着。 “阿翁一直没说,只是……只是……” “嗯!” 软剑向前,剑尖顶住了窦定的咽喉,鸡皮疙瘩迅速凸起。 “别!别!”窦定身体后仰,“阿翁临死前躺在榻上,我等就围在榻边。阿翁交代了身后事,说窦氏富贵当延绵千年。” 呵! 女子呵呵一笑。 “阿翁刚说完,突然面色剧变,冲着虚空拱手,嘶声说,臣有罪,陛下饶命。” 窦定想到了当时的场景,浑身发寒,“我等都愕然,再看去时,阿翁已然气息奄奄,最后一句话是……” “是什么?” “臣,错了。” (本章完) 第1132章 伯父饶命 夜风猎猎,偶尔能听到鸟儿咕咕叫唤。 月儿躲在云层后,仿佛不肯听那龌龊的往事。 “阿翁当时就如同是见了鬼般的,死也不死,就这么低声嚎叫了半宿,听到第一声鸡鸣后,这才长出一口气,就此去了。” 窦定浑身发麻,不知道是夜风吹的,还是害怕。 “可还有别的?”女子问道。 “别的……那时我只是个少年,阿翁和阿耶就算是议事我也不知。” “那么,你便无用了?” 女子语气平缓,但窦定却被吓尿了,“我记得一次躲在书房外面,听阿翁和阿耶说……那人死了,为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人说的是谁?” “我不知,不过,前一晚,帝后中毒,孝敬皇帝幽禁地起火……天明,说是孝敬皇帝被赐鸩酒,去了。” 女子默然片刻,“你阿耶如何做的左卫大将军?” 窦定摇头,“我也不知,不过,阿耶得陛下信重。” “信重吗?”女子突然一笑,声音在夜色中有些渗人。 窦定抬头,“该说的我都说了,饶了我吧!” 女子看着他,“凭何?” “我就是个烂人,阿耶说的,说我吃喝玩乐精通,读书习武无能。还说我当年本乖巧好学,可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就学坏了。” “这是报应!” 女子说道。 窦定目光闪烁,突然起身就跑。 “救命啊!” 他一边呼喊,一边踉踉跄跄的奔跑。 身后没有脚步声,他不禁狂喜。 “救命啊!” 夜色深沉,凄厉的喊声传的很远。 窦定一路狂奔,他本是纨绔子弟,吃喝玩乐在行,早就把身体给掏空了。 跑了百余步,他喘息的厉害,觉得肺腑中都是火。 前方有棵大树,他跑过去,扶着树干弯腰喘息。 “那个贱人,走了吗?” 他缓缓回头。 身后,女子站着,说道:“此地不错。” “饶命!” 窦定跪下,涕泪横流,“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我?我给伱钱,我有钱!” 女子说道:“你和我无仇,不过却和我的主人有仇。不共戴天之仇!” 窦定一怔,“你的主人……” “秦国公!” “杨玄!” 窦定浑身一颤,“窦氏并未得罪秦国公,呜呜呜!” 软剑捅进了他的嘴里,女子说道:“窦伟山得罪了国公,那条老狗……嗯!是得罪了孝敬皇帝,国公是陛下的儿子,儿子为老子报仇,天经地义,否则以后会被人戳脊梁骨啊!” 孝敬皇帝,秦国公是孝敬皇帝的儿子,报仇…… 信息太过突兀,窦定瞪大了眼珠子。 杨玄是孝敬皇帝的儿子! ??? 他怎么可能是孝敬皇帝的儿子? 瞬间,杨玄的过往就被窦定回想了起来。 当初,杨玄救过贵妃,按理,从此成为贵妃的人,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可他却义无反顾的去了北疆,当初许多人不解,觉着乡野小子,果然是不识抬举,蠢货一个! 而且他义无反顾的去了北疆,也得罪了贵妃和梁靖。这是恩情没了,反而成了仇人。这等事儿谁能看得出来? 唯有蠢货! 可再看看看杨玄去了北疆后的所作所为,谁敢说他是重获?从太平筚路蓝缕起家,一路走到桃县。执掌北疆后,杨玄对皇帝的态度大变。 当初窦氏内部闲谈,提及杨玄在北疆的所作所为时,都说此人野心勃勃,且胆大包天,竟然和皇帝翻脸。 特别是那句话,谁敢动黄家,我诛他满门! 这句话是冲着皇帝去的! 千古至今,谁见过臣子说要诛皇帝满门的? 可见杨玄对皇帝压根就没有半点敬畏,弄不好,是压根就看不起皇帝。 此刻一想,所有的一切都好解释了。 依附贵妃,杨玄多半只能在长安为官,就算是顺遂,此刻顶多一个郎中罢了。 杨玄去了北疆,这是奔着执掌军队去的啊! 没有大军在手,怎么复仇? 那句我诛他满门,分明就是复仇之意。 天神! 这个消息至少值两个大将军……窦定下意识的想去禀告。 刚一动,嘴里剧痛。 “呜呜呜!” 他呜咽着,身体后仰,想摆脱软剑。 软剑往前一捅,从他的后颈穿了出来。 “我叫花花!” 女子近前,看着一张平凡的脸。 “国公的花花!” …… 天明,窦定的随从来寻他,敲门只听到房间内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心想二郎君大清早还在玩呢! “二郎君,咱们该回了。” 再不回去,大将军发怒,二郎君不会倒霉,他们这些随从却少不了一顿毒打。 呜呜呜! 里面依旧是这个声音。 二郎君这是……玩花活呢? 一个随从窃笑着凑到门缝那里,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面色一变,沉肩撞去。 呯! 房门被撞开,两个女妓被捆在床上,嘴被自己的衣裳堵着。 “二郎君呢?” 随从们疯狂开始寻找,却没找到。 最后他们去求了当地官员。 左卫大将军的二儿子失踪了,你们总得要想个办法吧! 洛阳方面倒是客气,当即派了人去寻找。 傍晚,说是找到了,但有些离奇。 洛阳本地官员带着几个随从去寻。 荒野中,一颗大树显得孤零零的。 大树上吊着一个刺果的男子,迎风摆荡。 “二郎君!” 几个随从嚎哭了起来。 找到他们的军士过来,低声道:“一剑穿嘴,很是利索。对了,身体上有字。” “让老夫看看!” 官员上前,随从们爬起来上前…… “当年的债,该还了!窦大将军欠债吗?下面还落款,凶手倒是好大的胆子,老夫看看……” 夕阳昏黄,官员老眼昏花的抬头看去。 “……孝敬?” 他的声音突然打颤。 “孝敬!” 他缓缓回身看着众人。 “出大事了!” …… 孝敬皇帝当年被鸩杀后,就葬在了洛阳,以帝王之礼下葬。 在洛阳,提及孝敬,唯有那位没做过一日帝王,却享受了帝王之礼的前太子。 窦定死了,凶手在他的胸腹写了一行字,落款是孝敬。 洛阳当地官员马上赶去了恭陵。 “没什么异常。”张博很笃定的道:“那位二郎君走后,再无人来过。” “确定?” “确定。对了,发生了何事?” 官员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那位二郎君死在了洛阳,浑身刺果果的,被一剑穿嘴,身上写着……当年的债,该还了。落款你想都想不到……” 张博心痒难耐,“谁?” 官员看着陵寝,默然无语。 张博脸颊颤抖,“你说,是……是孝敬皇帝?” 官员点头。 “老夫走了,此事,你等小心些。” 官员在下午走了。 晚霞漫天,陈霖拿着埙跪坐在墓道中,两侧松柏被傍晚的风吹的沙沙作响。 埙声幽幽,深邃,仿佛在述说着往事。 鸟儿成群飞临陵寝上空,不断盘旋。 晚霞映照在了石碑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被映照成了红黄色。 张博缓缓走过来。 一人跪坐吹埙。 一人站在他的侧面,负手而立,看着碑文。 晚风渐渐柔和,鸟儿落在树上,轻轻鸣叫…… …… 花花回到了长安,在一个傍晚进了北疆会馆。 “如何?” 张霸第一时间来寻她。 “弄些吃的!” 花花饿了。 吃了两张饼后,花花心满意足的打个嗝,摸摸小腹,满意的道:“好吃!” “为了犒劳你,特地买的最好的胡饼!”姜星也来了。 “我此次跟着窦定去了恭陵,在洛阳绑了他,一番讯问得知,当初窦伟山临死前有些异象……” 她低声说着,姜星和张霸仔细听着,渐渐的,冷笑起来。 “老狗,活该!” “他必然是污蔑了陛下!” 花花问道:“可窦伟山为何污蔑陛下?” 姜星说道:“当初陛下建言清理军中积弊,得罪了不少将领。” “得罪是得罪,可谁敢污蔑陛下?” 姜星和张霸对孝敬皇帝的情义自不待言,花花却颇为冷静的指出了问题所在。 “就因为陛下建言清理军中,窦伟山就敢污蔑他?他难道不知晓此事泄露的凶险?帝后能弄死他,顺带弄死他全家!” “窦伟山……”姜星仔细想了想,“不是那等人。” “他若是那等人,也不会为了那些贪腐的将领出头!”花花摇头,“你们两个蠢货!” “他为了什么?”张霸挠头,“也就是说……他的身后有人?” “他就是个武人,没人指使他如何会污蔑陛下!?”花花撇撇嘴,“他是谁的人?” “陛下去后,窦伟山一直没动窝。到了李元登基,窦伟山也没动窝……不过,窦重的宦途却颇为顺遂。” “李泌!”姜星说道。 “可李泌当初就是个皇孙,窦伟山凭什么为他冒险?”花花反问。 杨玄令她来查当年的事,就是看中了她的冷静。 “是啊!”张霸有些头痛,“此事还得慢慢查。其实,等到了那一日,杀了窦氏全家就是了,何必弄的这般麻烦!” 姜星干咳一声,“胡说!该抓出来的,一个都不能少!” 花花点头,“我来之前,国公说过,要走,就该整整齐齐的一起走!再有,国公说,当年的那些人,以后都是国公的死对头,不找出来,说不清那些人何时便会成为大患。” “是这个理。”张霸点头。 “对了,桃县那边传信。”姜星说道:“有个文人在节度使府外自荐,说什么长安帝王昏聩,权臣当道,国公危矣……” 花花:“这倒也没说错。” “可他后面接着说……国公唯有起兵南下清君侧,方能避祸。” …… 窦定死后,洛阳当地官员不敢怠慢,令快马赶去长安报信。 窦重接到消息时正在和麾下将领议事。 “什么?” 在窦重看来,二儿子窦定此生多半会死在吃喝玩乐上,不是长命人。 “二郎君被人杀了。” 窦重大怒,“谁?” “二郎君夜宿青楼,半夜被人弄去荒野杀了,身上写着几个字,当年的债,该还了。对了,还落款……” “是谁?”窦重冷笑。 “孝敬。” 噗! 窦重手中的文书落在脚面上,反弹一下,翻滚在地上。 而在宫中,皇帝得知此事后,停了歌舞。 贵妃的睡眠不错,历来都是沾着枕头就睡。可自从跟了皇帝后,皇帝不睡她也不能睡,只能强打精神陪着。 今夜皇帝看着很困,上床几乎是秒睡。 贵妃心中一乐,闭上眼,很快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来。 最早的时候,寝宫内是不点蜡烛的,皇帝觉着晃眼。不知从何时起,皇帝又觉得黑麻麻的不舒坦,于是便点了蜡烛,而且越点越多。 贵妃刚开始不适应,后来把被子一拉,遮住眼睛照样睡。 她把被子拉下来。 “别怪朕!别怪朕!” 贵妃撑着坐起来,就见身边的皇帝双目紧闭,脸颊在颤抖。 “不!” 皇帝叫喊着。 “陛下!陛下!” 贵妃觉着皇帝是梦魇了,想去推醒他。 皇帝的身体突然就像是鱼儿般的弹了一下,喊道: “伯父饶命!” (本章完) 第1133章 他们也配我的解释 桃县来了个狂士,一开口就说国公危矣。 文人叫做蒋念,路引上显示来自于南方。 「老夫此次从南方一路行来,见到不少流民。百姓艰难,可地方豪强却依旧骄奢yin逸,兼并土地,贪婪的如同恶鬼。」 蒋念看着颇为洒脱不羁,坐在值房里,面对着杨国公依旧侃侃而谈。 「南方好歹一年两熟,到了北地,流民越发多了,这等景象,恕老夫直言,分明便是亡国景象。」 杨玄在看文书,身侧韩纪淡淡的道:「这便是你大言不惭说什么清君侧的缘由?」 蒋念微笑,「老夫在路上得知国公跃马宁兴,对于北疆与国公而言,并非好事。若说以前长安只想着把国公弄出北疆,那么,此刻在长安陛下的眼中,国公就是个死人,而且,必须族诛的那等死法!」 韩纪笑道:「国公手握北疆大军,长安能如何?」 蒋念呵呵一笑,「国公雄姿英发,国公在时自然无碍。可大丈夫难免儿女情长啊!时移世易,数十年后之事,谁能说得清?老夫以为,当未雨绸缪……」 他指着北方说道:「国公是想灭了北辽吧?灭了北辽之后,国公想想北疆多大?比之大唐疆域更为庞大。到时候国公麾下数十万大军,难道就只能对长安低头?」 韩纪冷笑,「国公说过……」 「此生不负大唐?」蒋念叹道:「如今朝中乱哄哄的,左相陈慎也就罢了,杨松成带着一帮子人权倾朝野,只顾着自家私利,却把家国置之脑后。 一个蜀地的恶少,如今成了朝中重臣,靠的是什么?不过是自家妹妹受宠罢了。国公,天下要大乱了,该早做打算才是。」 杨玄放下文书,写了一行字。 这便是批阅。 案几上堆叠着他处置好的文书,杨玄说道:「鹤儿。」 姜鹤儿从外面进来,拿起文书便要送去刘擎等人那边。 这套程序实际上和皇帝的程序差不多。 地方的文书送来,刘擎等人的下面有官吏专职负责筛选过滤,随即送上去。刘擎等人商议批阅后,送到杨玄这里…… 杨玄写下自己的处置意见后,文书再度送回刘擎等人处,他们聚拢商议杨玄的处置意见,若是觉着没问题,便会遵行。若是觉得不妥,便会再度送来,并附上他们的建言。 实际上,这便是个小规模三省的构架。 姜鹤儿出去,杨玄起身,「蒋先生先去歇息吧!」 「是!」 蒋念起身告退。 蒋念来桃县本来是见不到杨玄的,甚至连韩纪都见不到。可这位却送了一份大礼。 「石忠唐扩军二十万,这是想灭了南周?」 石忠唐扩军不是新闻,但扩军多少却是机密。蒋念的兄弟就在节度使府中做小吏,知晓数目。 「南周灭了,唯一的好处便是钱财!」 姜鹤儿回来了,眼巴巴的看着杨玄,「国公,灭了南周,我的师门别动好不好?」 杨玄莞尔,「这哪跟哪呢?」 韩纪笑道:「小鹤儿觉着国公必然要灭南周?」 姜鹤儿点头,「国公一看便是雄才大略,灭了北辽,自然不会留着南周。我觉着,国公估摸着连洛罗都不会留。」 「那大唐的疆土可就大的没边了。」韩纪笑道。 可转念,他就想起了杨玄书房中的那幅舆图。 辽阔! 有陆地,有海洋。 大唐,北辽,南周,洛罗……洛罗过去,还有一片陆地。 杨玄屈指叩叩案几,「林骏那边盯紧了 ,另外,此次出征战殁的将士不少,该给的抚恤也得盯紧。我还是那句话,谁敢冲着那些抚恤下手,便是喝人血。对于这等人,我从不姑息,弄死!全家流放!」 「是!」 众人心中一凛。 杨玄起身,这时外面来了张栩。 「国公,长安消息,夏侯渊致仕,梁靖为右相。」 杨玄说道:「昔日蜀地的恶少,如今成了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宰相,时也命也!」 韩纪微笑道:「也不知这风,到时往哪边吹。」 「国公!」 王老二来了,看着有些没精打采的。 「怎地这个模样?」杨玄不满的道:「少贪念床笫!」 老贼说道:「少年人,戒之在色!」 王老二早就不是少年了,可多年养精蓄锐,在众人的眼中,依旧是少年。 「我肉干被她收了!」王老二悲愤的道。 「为何不让你吃肉干?」杨玄觉得赫连云裳不是那等霸道的人。 「说肉干吃多了老是放屁,可我哪放屁了?昨日只是吃多了豆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 「国公,北辽那边来了使者。」 哟呵! 那个婆娘终于舍得派人来了? 杨玄回到了值房内。 韩纪干咳一声,「我等告退!」 王老二看了他一眼。「慌什么呢?」 「走!」 老贼拽住他往外拉。 「我想听听!」 「听个屁!」 老板的八卦也想听?这个没眼力见的……老贼觉得王老二迟早会被媳妇打死。 使者是老熟人,詹娟。 「见过国公。」 「嗯!」 杨玄有些按捺不住的想问问孩子的情况。 詹娟低眉顺眼的道:「大长公主如今垂帘,忙碌不休……」 「把孩子送来吧!我养着!」 杨玄说道。 他知晓垂帘的长陵会多忙碌,而且压力巨大。 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他心疼啊! 国公真美,想得美……詹娟说道:「大长公主也记挂着国公,说,今年看着是个好年景,当少用兵,多种种地才是。」 ——别打了,再打老娘就收拾你! 这是杨玄对这话的理解。 但他知晓,长陵既然垂帘听政,自然知晓他和她都身不由己。 「好好说话!」杨玄说道:「孩子如何?」 好凶,果然是有了孩子就忘了孩子娘……詹娟说道:「大郎君长的颇为壮实,爱哭。」 「这么大的孩子自然爱哭,身边人可尽心?」 「奴在时会盯着,奴不在,时刻都有两个大长公主信任的人看护。」 「长陵的身体可好?」 这时候才问,负心贼……詹娟说道:「大长公主身子……大行皇帝驾崩时,大长公主刚坐月子。此后大长公主就一直在忙碌。」 若非你喊打喊杀的,大长公主岂会这般辛苦? 「长陵让你来作甚?」 杨玄有些担心长陵母子的安全,特别是林雅那个老牌造反派的存在,令他每每想来都有些不安。 「大长公主让奴来,一是给国公说说孩子的情况,二来,大长公主想问问国公,大辽准备征讨逆贼林骏,北疆是准备做看客,还是护着那个逆贼!」 讨伐林骏? 北辽不是没有通往三州,特别是通往辰州和潭 州的通道,何须多此一问? 「舍古部大胜,还会继续南下,难道长陵觉着她还能分兵?」 杨玄毫不客气的揭开了此刻北辽的窘境。 舍古部大胜后,宁兴震动,有人说北边有舍古人,南边有北疆,大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当大举扩军。 可一旦大举扩军,种地放牧的人就少了,收成和赋税却不能少,于是只能横征暴敛。 这样的日子维系不了多久,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当民间的积怨爆发时,内部混乱,外敌趁势而入,北辽离覆灭不远了。 詹娟说道:「林雅当清理门户。」 「还玩个借刀杀人?」杨玄摇头,「林雅不是蠢货,在风雨飘摇之际,他怎肯为长陵火中取栗?而且此刻灭了林骏有何好处?直接和我北疆接触?你这话,不是长陵说的吧?」 如今北疆和江州接触,就已经令宁兴惶然了。若是宁兴灭掉林骏,攻下三州,和北疆算是全面接触,他们得准备多少人马来防备北疆的进攻? 纯属忽悠! 詹娟想起了当时出发前,大长公主和幕僚们商议的经过。 沈通力主利用这番谎言来激将,让杨玄不顾大军疲惫,抢先进攻林骏。利用两边纠缠的机会,大辽全力对付舍古人。 长陵却说杨玄不会上当。 沈通力主,于是詹娟此行就多了个任务。 果然,还是大长公主了解杨玄。 詹娟随即别安置了下来。 杨玄知晓长陵母子无恙,心中一松,于是便准备出游。 但赫连燕送来了消息。 「南疆军寇边,南周使者进京求助。」 「石忠唐这是想进攻南周吗?」 杨玄思忖着,「南周军虽说孱弱了些,可有钱,且坚韧。一旦南疆军大举进攻,必然会被陷在里面。长安不会允许他如此……张焕在,定然会反对!」 …… 「陛下,南周不可随意攻伐!」 朝堂上,张焕有些愤怒的道:「那些说南周不堪一击的,都是靠着一张嘴在糊弄陛下。」 「当初张相领军南征,一路势如破竹,曾打到了离汴京不远的地方,如今为何畏敌如虎?」 有人讥讽道。 「上次老夫率军一路顺遂,可越往后,南周军的韧性就越强。且后续源源不断的用涌来大军,钱粮堆积如山……说实话,当初老夫也曾想破了汴京,也算是灭国之功。可做不到啊!」 张焕觉得这些人把厮杀想简单了,「后续南周军越来越难打,各地勤王的大军源源不断涌来,大军再不退,就不用退了!」 他看着众人,「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 没人搭理他! 张焕心中悲愤,可看看那些臣子,竟然多了许多生面孔,不是皇帝的心腹,便是杨松成一伙的人。 朝堂之上,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咳咳!陛下,臣觉着张相说的对。」 是谁仗义相助? 张焕抬头看去,却是新扎右相梁靖。 梁相公手持笏板,说道:「南涧那边每年都在哭穷,要了许多钱粮。户部也舍得给。」 「咳咳!」 有皇帝的人干咳,提醒梁相公,屁股莫要坐歪了。 梁靖说道:「有那些钱粮,为何不用于扩充长安诸卫呢?」 长安诸卫才是皇帝能直接掌控的大军! 而南疆军,终究隔的太远,只能让石忠唐统御。 他见皇帝若有所思,继续说道:「陛下,臣当年在蜀地时,下面的人想 贪腐,便寻个由头,说钱粮用来相助某个兄弟,或是遇到了什么事…… 南疆如今袭扰南周,臣以为,这便是为扩军找由头。这等不忠心的小弟……不,臣子,臣以为,当呵斥,换将!」 这话,说的皇帝眼皮子都蹦了一下。 他淡淡的道:「告诫一番。此事由梁卿去做!」 杨松成嘴角微微翘起,心想石忠唐是皇帝的一条狗,梁靖是另一条。梁靖对石忠唐不满,皇帝顺势在二人之间玩制衡……果然是老夫的女婿啊! 梁靖回到了值房,叫来手下商议此事。 「梁相,要不,请旨呵斥吧!」 「或是派使者更好!」 「不过,此事后,梁相却成了石忠唐和南疆的对头。」 手下一番分析,都没分析对味。 梁靖拍拍手,等手下目光转移过来,说道:「石忠唐好歹也是陛下的义子,陛下怎会遣使呵斥?如此,你等中去一个……」 他目光转动,盯着一个官员,「你去!」 官员面色惨白。 「此去,大胆呵斥,若是缩头藏尾,回来就回家种地。若是不卑不亢,威武有力,回来我保你升迁!」 官员大喜,「梁相放心,下官豁出去了。」 稍后,众人退去,幕僚叹道:「梁相用这等手段,太直率了些!」 「可好用?」梁靖问道。 「自然好用,可这是……恶少们的手段!」 「在我的眼中,官员的节操连恶少都比不了。」 …… 南疆。 「杀!」 校场上,数万军队正在操练。 石忠唐就站在点将台上。 「不错!」他对麾下将领说道:「不过还得抓紧操练,要下狠手。」 「是!」 众将应诺。 一个官员急匆匆赶来,走上高台,说道:「国公,南周那边派来了使者,说是国公并无长安授命,这是私自袭扰南周。他们要个解释。」 众将看着石忠唐,想看看这位节度使如何解释。 将领中,能看到不少异族面孔。 石忠唐淡淡的道:「他们也配我的解释?」 「哈哈哈哈!」 那些将领狂笑了起来。 一张张脸洋溢着张狂,以及嚣张跋扈…… 「杀!」 校场上,万众一呼! 声震四野。 第1134章 处处皆敌 千余南疆军骑兵冲进了南周境内,围住了一个村子! 那些村民惶然聚在一起,有人跪下,有人低头,有人手中握着菜刀之类的兵器。 孩子在哭,女子在瑟瑟发抖…… 他们都在看着那个将领。 将领是个异族人。 他目光转动,满意的道:“收获不错!” 此次抢到了不少钱粮,回去国公必然会有赏赐。 “校尉,这些人……”手下请示。 将领摆摆手,“除去年轻女子之外,尽数杀光!” “校尉!”一个队正拱手,“我大唐从不滥杀无辜。” 校尉看着他,一马鞭抽去,骂道:“你吃谁的饭?是国公养活了你。国公的对头,便是咱们的对头。不杀,留着他们你养着?“ 他指着前方,“杀!今日你不动手,耶耶便弄死你!” 队正神色挣扎,身边军士低声道:“队正,校尉真敢杀人!“ 队正拔出横刀,冲了上去。 “啊!” 惨嚎声中,队正泪流满面。 “继续!“ 校尉冷冷的道。 “杀!” 渐渐的,队正的眼中多了嗜血的光芒,主动挥刀。 校尉满意的道:“耶耶最厌恶的便是这些唐人的穷讲究,国公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偏生他们这不行来那不行。娘的,饿死了行不行?” “哈哈哈哈!” 周围将士大笑着。 有异族人,也有大唐人。 晚些,村子被点燃,年轻女子和钱粮被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数骑从村子边经过。 “是南疆军干的!“ 他们在废墟中查找了一番,从箭矢上看出了凶手们的身份。 “回去禀告将军。” 数骑一路疾驰,到了汴京后,绕过城池,一路南下,直至山中。 顺着山道一路进山,左转右转,半日后,就见到了一片营地 “杀!“ 千余人正在练习枪法。 “将军呢?” “在屋里。” 这数人找到了一间木屋外。 “将军!” 屋里传来了杨璐的声音,“何事?” 一人进去,“见过将军。“ 杨璐的脸看着有些黑,“如何?” 南疆那边在扩军,不过数目不祥。” “这是想用南疆军来对付国公?”杨略冷笑,“伪帝倒是打的好算盘。” “将军,此次去南疆,咱们发现南疆军中多了许多异族人。 ”异族人野性十足……那石忠唐本就是异族人,这是要把南疆军变成异族大军的意思?”杨略说道:“可有长安的消息?” “只知晓国公今年要领军北上。” ”若是能破演州与仓州,北辽就危险了。” 杨璐拿出一份粗糙的地图仔细看着。 地图是他和手下根据往日的记忆画出来的,大致不差,但若是谈比例,那就差的远了。 不过方位没问题,好歹也能作为参考。 “将军!” 副手雷彪来了。 “你来的正好。”杨璐说道:“国公今年北进,若是顺遂,北辽的麻烦就大了。” 雷彪坐下,看着地图说道:“最好的法子,便是逼迫北辽迁都!” ”北辽迁都依旧是个麻烦,国公起兵南下,他们就会死灰复燃!”杨略摇头。 “那么,还得要灭掉他们最锐的那些军队。“ “对,这才是真正的手段!“ 二人商议着,渐渐气氛热烈。 “对了将军,南疆军那边冲进南周,烧杀抢掠,下手狠啊!” 杨略眯着眼,“异族人的骨子里野蛮嗜血,如今南疆军中多异族人,在渐渐蜕变。“ ”石忠唐此举长安不会没察觉吧?”雷彪不解的道:“伪帝竟然不干涉?” ”他如何干涉?”杨略说道:“当初伪帝要利用石忠唐来架空张楚茂,只能容忍他。如今张楚茂去了,他还想利用石忠唐来牵制北疆国公那边……“ 雷彪不屑的道:“帝王与臣子做交易,做的如此龌龊,果真是沐猴而冠!” “咱们要抓紧了。”杨璐说道:”国公那边的势头越来越好,等国公举旗,伪帝定然会令石忠唐率军北上。到了那时,咱们出南周,牵制南疆军。” “好!” 杨略起身走出房间,看着那些在操练的将士,说道:“国公有了两个儿子,老夫就见过大郎君,恨不能飞到北疆去看看二郎君。” “会有那么一日的!”雷彪说道。 “国公的女人,还是太少了些!“杨璐蹙眉,“好歹孩子十来个,女人七八个才是。” “不该是女人数十人吗?” “女人太多,只会伤腰子!” “那位南周珍宝可是嫁不出去了。” ”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嫁谁都不好。”杨略笑道:“年胥本想让她嫁给重臣之子,可一旦尚了公主,重臣的儿孙再多的才,也只能在家憋着。” 南周的驸马就是富贵闲人,但凡干政,御史能弹劾的你怀疑人生。 而年子悦这等绝色,除去这等人之外,谁能娶? “当初在长安,越王那个狗崽子曾动过心,谁曾想被卫王坏了事。那件事之后,年子悦的亲事就麻烦了。” 杨略笑的幸灾乐祸,“大唐皇子都想娶的女子,你让她嫁给一个平庸之人,能行?“ “老夫觉着,还是收了吧!” “没错,是该收了!” 二人看着北疆方向,心想,这等女人也只有帝王才能消受吧! ”老夫想国公了。”杨璐说道。 “这是你最近三日说的第五十六次。“ …… 清晨醒来,怡娘又躺了一会儿。 以前在宫中时,她最想做的事儿便是抛下一切事,睡到自然醒。 但这是个奢望。 后来出宫,她带着孩子提心吊胆,别说睡懒觉,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孩子被杨略带走后,她睡不着了,整日担忧孩子在路上出事儿。 才多大的孩子就跟着颠沛流离,路上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的,说去就去。 那阵子怡娘就没睡安生过。 接到杨略和孩子安然抵达南疆的消息后,怡娘终于睡了个安生觉,结果做了噩梦。 在梦中,她无数次经历着那一夜。 每一次,她都会被惊醒。 醒来看着冷清的屋子,她咬牙切齿的发誓,此生定然要弄死伪帝父子为陛下报仇。 现在她有条件睡懒觉了,可却到了时辰就自行醒来。 “哎!“ 怡娘觉着自己就是个没福气的人。 ”阿耶,阿娘!” 大清早,阿梁的叫嚷让怡娘嘴角微微翘起。 一种小幸福悄然滋生。 走出房间,洗漱后,怡娘在庭院中缓缓而行。 “怡娘!” 章四娘打个哈欠过来,“好困!” “昨晚干嘛了?“怡娘问道。 ”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有猛虎要吃我。”章四娘一脸困顿。 “用冷水洗脸。” 怡娘哪怕是一夜不睡,第二日依旧神。 “哦!“ 章四娘懒洋洋的过去。 “阿耶!“ 杨玄修炼回来了,阿梁急匆匆跑去,“今日我要去玄 学.” “郎君!“ 章四娘行礼,然后习惯性的扭着臀儿。 ”和掌教说好了?” 杨玄无视了她的热情。 “嗯!“阿梁说道:“掌教说,今日会很热闹。“ “弄什么呢?“杨玄问道。 ”不知道。”阿梁摇头。 章四娘有些沮丧,抬头看到了吴珞,神瞬间就上来了,把臀儿扭的让怡娘想拿着根棍子抽打的夸张幅度。 吴珞福身,“国公,大郎君。” 她走路很是斯文,不见身体剧烈扭动,只是自然而然的摆动,幅度小的不注意察觉不到。可等你一注意,就会觉得格外的诱惑。 火辣只是一时,内里的魅力才值得长久探索。 章四娘眼中几欲喷火,可作为女人都被吴珞的风姿给吸引了。她暗自咬牙,减小了扭动的幅度,可从背后看去,格外的别扭。 吃早饭时,章四娘听到有侍女在低声议论。 ”吴珞每次侍候国公沐浴,出来时,看着面色绯红,衣裙都湿了不少。” “多半是……“ “不能吧!若是那个啥了,她便是妾。“ “哎!我也想呢!“ “看看你这模样,国公岂能看得上?” “也不知国公喜欢什么样的。” “要丰腴的!” “如何丰腴呢?” “吃!“ 章四娘看着碗里的食物,眼神坚定的拿起筷子。 吃了一碗,她又去打了一碗。 “章四娘,你这是胃口大开了?“ 有人笑道。 “对!“ 章四娘低声道:“我要吃出个未来。“ 为了讨好老板,下面的人能做出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来。 而老板自己事儿也不少,早饭后,就接到了长安的消息。 “是花花的消息。” 林飞豹递上一张纸。 杨玄接过,仔细看着。 ”国公,何时去节度使府?”姜鹤儿来问。 杨玄没抬头,“晚些。“ “是!“ 姜鹤儿窃喜,跑回房间,鞋子也不脱,四仰八叉的躺下。 昨日的炽热在夜里散发的差不多了,清晨的风带来了习习凉意。 这时候来个回笼觉,神仙都不换。 “国公。“ 韩纪来寻杨玄。 杨玄看完了纸条上的记录,把纸条递给韩纪。 “你看看。” 韩纪接过,仔细看了一遍,说道:“毫无疑问,窦伟山当年便是在污蔑陛下。” ”我想知晓的是,窦伟山哪来的狗胆?”杨玄说道:“要知道,那时候的孝敬皇帝依旧是帝后的心头肉,他不知晓污蔑被发现的后果?” “他背后有人。”韩纪说道。 “会是谁?”杨玄沉吟良久。 “伪帝父子。” ”那时候那对父子平平无奇,窦伟山凭何要为他们冒险?” 韩纪说道:“富贵险中求啊!毕竟,窦伟山不是陛下的人。” ”太冒险。”杨玄觉得这个思路不对,“我在想,会不会另有其人。比如说宗室,或是某位重臣。” “当初陛下得罪过不少人,这太难猜测了。” 韩纪觉着孝敬皇帝就是个斗士,“当初陛下说,军中关系盘根错节,世家门阀伸手,权贵伸手,宗室伸手,重臣伸手。 各方势力交错争斗,军中因此暗流涌动,这般下去,将领们想升迁不是凭着战功不是凭着本事,而是看他背后站着的是谁。 上行下效,将领如此,军士自然也是如此。 于是人人不以悍勇为荣,而是以结交权贵为荣。 无需久,十年,就足以令大唐虎贲衰败。 长安诸卫用不了十年,就会成为看门狗,再无出塞击胡的豪勇.” 他突然抬头,眼神骇然。 ”他去了之后,没用十年,长安诸卫就成了看门狗,大唐渐渐只能倚仗边军来抵御强敌。” 那个父亲的目光之深远啊! 令杨玄都为之深深的钦佩。 “窦伟山乃是军中大将,却想把这样的太子弄垮台,他图什么?“韩纪冷笑道:“他的背后不但有人,老夫以为,当是一群人。” ”那些人不少还在,或是后人还在。而且,都在朝中和军中。他们在看着北疆,在看着我。兴许,以后他们会以支持者的身份出现,但弄不好掉头就会捅一刀。” 杨玄苦笑,“原来,我处处皆敌。” 那位父亲给他树敌无数。 ”那些敌人兴许在庙堂,兴许在地方,世家门阀,权贵豪强,将领……弄不好,还有方外人。” 韩纪有些同情主公。 “你兴奋什么?”杨玄发现韩纪一脸欢喜。 “国公不觉着对手越多,越强大,就越有趣吗?” 杨玄:“……“ “这个大唐病了,国公曾说,要想让这个大唐重获新生,就得刮骨疗伤。“ 老韩的勇气果然是……天下无敌! 朝阳清朗的洒在杨玄的身上。 枝头的露水在朝阳下闪着光,晶莹剔透。 “富贵!“ 阿梁带着两个爱宠从后院跑出来,一路上那些仆役都含笑看着。 ”国公犹如朝阳,而伪帝如夕阳。”韩纪憧憬的道:“老夫就期待着他落山的那一刻,到了那时,国公定然如日中天,煌煌令人不敢直视。” 第1135章 遁入空门 杨玄再看看那张纸,“窦定身死,花花留下那个落款,会令当年某些人心中不安。我倒想看看,他们能做些什么。” 韩纪笑道:“他们会惴惴不安,环顾四周,觉着每个地方都有一双仇恨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当年做了亏心事的,只怕夜不能寐。” 杨玄说道:“令花花继续查。” “是!” 杨玄出了家门。 “国公。” 杨玄回身,章四娘小跑着冲过来,福身,“怡娘令奴来请示国公,可否见见北边的客人。” 詹娟? 杨玄点头,“好。” 怡娘见詹娟,不外乎便是想问问长陵和孩子的情况。 国公府所在的巷子里,有个宅子空出来,专门接待往来客人。 詹娟就住在里面。 伙食不错,让詹娟不禁深深的为大长公主感到不值,准备回去就建言开掉大长公主府的厨子,换一个。 不说能赶上国公府的厨子,至少也得有人家七成功力吧! 她不知晓,国公府的厨子不少菜肴都是和国公学的。 吃了早饭,詹娟准备出门。 按照国公府的交代,她可随意出入,就一条,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比如说军营,或是节度使府。 毕竟,詹娟的身份太过敏感了些。 “詹娘子。” 章四娘来寻她,“晚些国公府有人想见见你。” “是夫人吗?”詹娟心中一凛。 正头娘子这是想干啥? 示威? “不是。”章四娘摇头。 詹娟点头,不肯示弱,“好说。” “一个时辰后。”章四娘说道。 大清早会客不妥当,有催促之意。 怡娘在这方面的分寸掌握的特别好。 是谁要见我? 带着这个疑惑,詹娟和随从们出了巷子。 瞬间,喧嚣就一下涌了过来。 “……胡饼,国公每日必吃的胡饼!” 巷子口卖胡饼的妇人在吆喝。 “烤鸡喽,刚出炉的烤鸡,抹了蜂蜜,咬一口美滋滋的烤鸡喽!” “馎饦,马氏馎饦,桃县老字号。” “炖羊蹄喽!烂烂的都脱了骨,糯糯的吃了就不肯罢手。” “长安的饴糖,甜滋滋啊!” “快来看啊!汴京的纸扇,文人出门不带纸扇,别人都瞧不起你!” “宁兴的瓜,包甜!” 詹娟站在路中间,各种声音在往脑海中灌进来。 东南西北,天下的商人,天下的货物都在桃县这里汇聚。 “这般繁华吗?” 詹娟面色微变,想到了宁兴。 和桃县相比,宁兴更像是一个权贵的享乐之地。 一个老头在路边守摊子,闻言笑道:“哟!这位娘子是第一次进桃县吧?” 顺势打探一番也好啊!詹娟心中微动,“我昨日来走亲戚,见这桃县繁华,就舍不得走了。” 老人笑道:“桃县算什么繁华?你要去陈州,去太平。那地方……啧啧!热闹的让人头疼呢!” “桃县还不如太平吗?” 詹娟知晓太平是杨玄的起家之地,但毕竟这里是节度使府的所在地啊! 老人点头,傲然道:“国公说了,不能把什么好事都往桃县拉,否则桃县繁茂了,地方就荒芜了。咱们得分开,陈州商贸,工匠,桃县便是政治和什么军事中心。” “原来如此吗?” 在大辽,宁兴便是所有的中心。 差距很大啊! 詹娟有些小失望。 身后,两个随行的女子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随即,两个女人分开。 一人悄然接近了军营。 军营外,一个妇人坐在外面做针线。 女子装作是路过,一边走,一边好奇的看着军营中正在操练的将士。 操练不怕被人看,这是杨玄说的。 北疆军能令敌人胆寒的就两个东西,一个是意志,一个是兵器。 意志这东西你看了也学不来。 至于兵器,除非是让工匠亲自来看到拆解开来的部件,甚至还得知晓是什么材质打造而成,尺寸多少,否则想复制,难度之大,令人绝望。 女子转过去,突然左转,进了巷子。 她一路走,一路倾听身后的动静。 感觉没人跟着,女子突然就翻过了围墙。 她悄然到了后院,再度翻墙出去。 前方就是围墙,里面是校场。 女子双手扒拉着,缓缓把自己拉上去。 校场上,将士们正在练习阵列。 一个个将士肃立不动,在阳光下,就像是一个个人偶。 令人心季。 这便是杨玄的手段! 女子心中一喜。 接着是陌刀手单独操练。 “杀!” 披着重甲的陌刀手看着颇为令人敬畏,特别是刀光闪过时,女子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和北疆军厮杀过的将士回到宁兴后,提及陌刀手,用了一个词:人马俱碎! 这便是杨玄的杀手锏。 还有……那是什么? 投石机吧! 那边正在组装投石机。 女子大喜,看一眼,就闭上眼。 作为密谍,她不说过目不忘,但记忆力和条理性好的能令普通人瞠目结舌。 只需记住大致的部件,回去她就能画出来。 这也是她此行的任务之一。 宁兴交代,此行务必要打探到北疆军的动向。 接下来是攻打林骏,还是江州。 这一点很重要。 投石机组装完毕,女子闭上眼,回忆了一下。 “都记住了吗?” 身后有人问道。 “记住了。” 女子下意识的道,接着毫不犹豫的反手一掌。 这一掌耗尽了她身体内的所有内息。 但却落空了,她刚想把手收回来,手腕一紧,一拉,她就身不由己的往后倒去。 女子顺势后倒,一脚踢去。 她看到了一张老脸,老脸的后面,是负手而立的赫连燕。 “有些意思!” 赫连燕见如安控制住了女子,说道:“另一个也拿了,回去!” 回到锦衣卫,赫连燕亲自审讯。 “动手吧!” 女子平静的道。 拷打了许久,女子只是闷哼,不曾惨叫。 “鹰卫的人?”赫连燕问道。 女子惨笑道:“你原先跟着大行皇帝,难道不知晓鹰卫内的死士?别说是用刑,你就算是把我丢在军营中被万人糟蹋,也别想令我开口。” “当年倒是听过,说鹰卫培养了一批女人,精通各等手段,且悍不畏死。” 赫连燕想到了当年事,目光有些暗然,“皇叔……是如何去的?” “这个倒不是什么秘密。”女子说道:“大行皇帝这半年身子一直不好,杨狗跃马宁兴时,大行皇帝正好在城头,当即吐血。等接到战报时……” “他的身子,不该如此!”赫连燕幽幽的道:“当年他可是大吃大喝多年都无事,医者说,皇叔的身子底子好。” 女子说道:“谁说得清呢!大行皇帝去了,大长公主垂帘,想来锦衣卫更想知晓大长公主和林雅之间的争斗吧?” “你不肯说?” “你可以试试。” 赫连燕摆摆手。 随后走了出去。 赫连荣在外面。 “大长公主虽说有先帝血脉的优势,可先帝那些臣子这几年被赫连春和林雅联手赶走了不少。她此刻垂帘,赫连春的人手不会贴心,弄不好,反而会是掣肘。” 赫连荣笑的很是欢喜。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大辽覆灭?” “是。” 赫连荣平静的道:“下官只恨赫连春死早了些。” 那滔天的恨意就隐藏在平静的语气下。 赫连燕看了他一眼,“不是还有舍古部吗?” “舍古人蛮横,既然大败北辽大军,下官以为,他们会不断发动进攻。” “此等事,国公自有判断。倒是你。”赫连燕有些担心这个得力干将的状态,“别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下官那些年蝇营狗苟,一心就想着升迁,却忽略了家人。直至噩耗传来……”赫连荣说道:“在那一刻,下官觉着,荣华富贵都是一场空。” “你这是勘破红尘了?”赫连燕觉得玄学兴许是赫连荣的归处。 “得知家人噩耗时,下官心丧若死,就靠着滔天恨意活着。渐渐的,下官有些茫然,觉着,原来人都是会死的吗?” “人自然都会死。”赫连燕想到了皇叔,虽说她同样痛恨赫连春,可多年来的相处,却让她有些暗然神伤。 “既然人都会死,早死晚死有何区别?”赫连荣微笑道:“红尘多苦,他们早走了一步,也算是脱离了苦海。” “你这是……” 赫连荣双手合十,“下官已经进了佛门,今日便是剃度之日。” 老娘……赫连燕:“……” 里面终于传来了惨嚎,接着是恍若来自于地底深处的尖叫。 “鹰卫无所不在,赫连燕,赫连荣,此后,你等将惶惶不可终日。” 呵呵! 赫连燕摆摆手,“弄死!” “不留着?”赫连荣问道。 “国公经营着偌大的家当不容易,能省些粮食也是好的!” “也是。”赫连荣微笑,“今日下官告假。” “非得去?”赫连燕问道。 “是啊!下官好说歹说,才说动了高僧,今日为下官剃度。” 赫连燕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去吧!” 赫连荣走两步,回身道:“此事,还请指挥使告知国公。” 老娘才将准备去,这人就……赫连燕越发的不舍这等得力的手下了,“要不,做个居士吧!” 赫连荣笑了笑,“多谢指挥使,不必了。” 赫连燕随即去请见老板。 “什么?” “赫连荣要出家。” “出家?”杨玄起身,“这等大才出什么家?” 赫连荣是他看好的人才,只是此人因家人惨死,性情大变,故而杨玄还想再观察一下。 这下好了,人走了。 “去看看。” …… 南复寺在城南。 今日寺中有仪式,请了不少信徒来观礼。 白须飘飘的老僧依旧精神抖擞,手持剃刀,问道:“今日遁入空门,可愿守法?” 这里的法,指的是戒律。 “不能!” 外面的信徒:“???” 老僧尴尬一笑,继续问道:“今日遁入空门,可愿光大佛法?” “不能!” 第1136章 那人,叫做怡娘 遁入空门,便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但人是最复杂的生物,欲望根深蒂固,想要长久清静,必须四大皆空。 戒律便是约束。 赫连荣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既然四大皆空,那又何必在意这些?” 老僧叫做道明,乃是南复寺的方丈。 “哎!” 道明举起剃刀,“可想好了?” “想好了。” “不悔?” “不悔!“ 剃刀落下,长发飘落。 门外有信徒说道:“大师,还未曾后三问呢!” 剃度之前得前三问,后三问。前面问了赫连荣一概拒绝,后三问呢? 老僧干咳一声,“既然遁入空门,四大皆空,还问什么?” 后面该问可舍得美人如花,可舍得名利如饴,可舍得口舌之欲… 归根结底,便是问你道心是否坚固。 杨玄和赫连燕来时,赫连荣已经剃度完毕,起身,冲着道明行礼。 道明把剃刀交给弟子,说道:“遁入空门,为老衲弟子。这一辈乃是慈字。你……法号,慈悲。” “谢师父。” 赫连荣跪下拜师,由此,世上少了个赫连荣,多了个慈悲和尚。 赫连荣行礼后起身,“弟子告辞。“ 这人才将剃度就走? 信徒们愕然。 赫连荣穿着僧袍走出大殿,就见到了杨玄。 他行礼,“见过国公。” “你这……” 人材就这么走了 杨玄心中叹息。 “贫僧法号,慈悲!”赫连荣抬头,“愿为国公效力。” …… 杨老板身边的人不少,林飞豹等人身材高大,赫连燕和姜鹤儿身材较小。老贼猥琐,王老二憨傻…… 今日却多了个和尚。 “这是……” 姜鹤儿眨巴着眼睛,“你是……赫连荣?” “正是贫僧。” 赫连荣行礼。 杨玄有些头痛。 “出家了,赫连荣出家了。“ 姜鹤儿就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的唧唧喳喳。 进了值房后,杨玄问道:“怎么想着出家?“ “贫僧觉着,世间有些假。” “这个世界是假的?“ “是!“ “小玄子,这人是个人才啊!”耳边朱雀说道∶“那个世界有人说世界便是造物主的游戏,所有人都是一段程序。人类在蝇营狗苟,却不知一切都是造物主在操弄。” 老子就是一段程序? 杨玄掐了一下大腿……程序会大腿青紫吗? “贫僧如今就指着一件事活着。” “说说。” “把这个假的世间翻个个。” “什么意思?”姜鹤儿不解。 身后,赫连燕幽幽的道:“谋反!“ 杨玄也愣住了,看了一眼韩纪。 他一直觉得韩纪就已经够疯狂了,可如今看来,老韩算是含蓄的。 “国公,造反吧!” 慈悲和尚认真的道。 …… “使君,造反吧!” 泰州州廨中,沈长河目光炯炯,“皇帝驾崩,新君年幼,主少国疑之际,朝中却有乱贼在窥探。大长公主虽说有大义在,可一介女子能成什么气候?此时乃是最好的时机。老夫以为,当起兵……” 林骏在看着地图,“老沈,莫要小看了女人。“ ”不是老夫小看女人。使君,当下的局势在巨变,极北之地,舍古人已然崛起,老夫敢打赌,宁兴无法扑灭舍古人谋反的火苗子。 另外,杨玄虎视眈眈,只等大军休养生 息后,定然会再度出击。 下一次……老夫断言,他必然是攻打咱们。使君,与其和他死拼,不如突袭宁兴。” “你把江州当做是死人吗?”林骏看了沈长河一眼。 ”我军从仓州右侧急速而去,就算是江州守军发现,他们可敢追击?可敢调动大军回援?杨玄在侧,他们不敢!如此,只需突袭宁兴成功……“ “突袭成功之后呢?” “拿住小皇帝,挟天子以令天下!” “你想的倒是不错。“林骏淡淡的道:“可一旦失败,大军就成了孤军,丧家之犬。” “可总比坐以待毙好啊!” 沈长河琢磨了许久局势,发现三州之地如今就是个死局。 唯一破局的机会便是突袭宁兴。 “为何不想着突袭桃县呢?”林骏问道。 沈长河苦笑,“老夫怕了。” “怕了杨玄?” “是,赫连督谋划了半年的突袭,声东击西……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最终却大败。当初有人说,杨玄便是偷袭的祖宗,老夫,信了。” “硬碰硬呢?” “老夫以为,不敌!” 三州正在疯狂扩军,但和庞大而且强大的北疆军相比,沈长河觉得胜算渺茫。 力不如人,奈何! “此事,我自有主张!” 沈长河叹息告退。 晚些,一个随从进了值房。 “郎君。” 林骏抬头,“那边可是有话?“ ”是。”随从放低声音,“宁兴那边,大长公主辅佐新君颇为顺遂……” 时光流逝,林骏仔细听着。 “……如今机会大好,不过,大长公主颇为警惕,对城中防御颇为看重,都派了心腹把守。” ”看来,还得要外力。” “是!“ 随从看了林骏一眼,眼中有崇拜之色。 林骏思忖了一番,“可能刺杀大长公主?“ 随从摇头,“大长公主如今就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家中,一个是宫中,一路身边都有好手护卫,很难下手。” “是担心一旦下手失败,弄不好她便会豁出去吧!” “是!女人,总是会有些疯狂。“ ”既然刺杀不能,那么,就筹谋突袭吧!” “是!郎君可有交代?” 林骏想了想,“不要想着去拉拢城防的将领,会打草惊蛇。最好是……在江州一线安插人手,到时候接应。” “是!“ “就一个字,快!” “是!“ 随从告退。 林骏走出值房,看着桃县方向,微笑道∶“我等着你。” …… 詹娟本以为上午能见到那人,没想到却没见成。 “怡娘陪着大郎君去了玄学,晚些回来。“ “怡娘是谁?” …… 怡娘今日被阿梁拖到了玄学,说是来看热闹。 “有什么热闹好看的?” 怡娘倒是不在意什么詹娟,可在后院待久了,不大习惯热闹。 去看看就知晓了。” 一行人到了玄学山门外。 “大郎君来了。“ 山门外的弟子笑嘻嘻的行礼。 “嗯!来了!“ 阿梁很是豪迈的摆摆手,“我要进去!” “进吧!“ 阿梁回身,“怡娘,我们走!” “好!”怡娘含笑看着小大人般的阿梁,不禁想到了当年的杨玄。 那时候的国公,可真是乖巧。 今日玄学内部给新弟子行入门大典。 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在那里!“带路的弟 子指着大殿。 我知道。”阿梁对玄学熟悉的就像是自家一样。 怡娘含笑被他拖着前行。 到了大殿外,里面站着几排教授和弟子,宁雅韵主持大典。 “大郎君,请进。” 弟子和阿梁相熟,带着他进去。 “大郎君来了?” “嗯!“ 教授和弟子们含笑和阿梁打招呼。 阿梁小大人般的昂首挺胸,走到了宁雅韵身边。 宁雅韵还是贼心不死啊! 怡娘笑了笑,觉得他是在白费心机。 “怡娘!” 身后传来了安紫雨的声音。 怡娘回身,“安司业。” 安紫雨说道:“大典还得要些时候,要不,喝杯茶?” 怡娘心中微动,”也好。” 玄学内部依旧延续了国子监的风格,楼台几座,小溪潺潺。 不过没法和国子监的奢相比,规模也不如。 二人进了一个亭子,安紫雨说道:“你先坐坐,我去弄了茶水来。” 怡娘知晓,这是有事儿要说。 她安之若素的坐在那里,看着亭子外的景致。 玄学子弟洒脱不羁,用杨玄的话来说,便是上能享受国子监的富贵,下能干苦力挣饭钱。 这样的能伸能屈,倒也洒脱。 耳畔有虫鸣,也有鸟儿的鸣叫。 远处,大殿内传来了乐声。 玄学的曲子宏大,且不乏令人心中宁静的元素。 怡娘眯眼听着,想着最近的事儿 原先她是想让章四娘去伺候杨玄,可如今看来,杨玄却对章四娘没兴趣。 这位郎君和别的贵人不同,在别的贵人眼中,女人就是个工具,生儿育女,为自己排遣寂寞。 只要姿色不错就能收了。 但杨玄却不同,他要看顺眼了才会收。 花红和言笑刚开始还有些奢望————作为女主人的侍女,她们还有个职责,在女主人不方便的时候去服侍男主人。 但杨玄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这二人。 最后,还是吴珞占了便宜。 还是少了些! 不过北辽那边多了个孩子,倒也不错。 以后……上次谁提及了那位南周珍宝,说是天下绝色,唯有帝王方能配得上。 那不就是国公吗? 怡娘笑了笑,琢磨着以后为国公寻摸些女子。 至少得是好生养的。 杨玄一直说孩子已经够了,可在怡娘的眼中,还差得远。 继承帝位是够了,可和庞大的宗室相比,还差得远。 孝敬皇帝那一支在他离去后就没落了,两个儿子在长安活的和鹤鹑似的。关键是怡娘知晓那二人以后和杨玄不会是一条心。 既然不是一条心,那么就算不得自己人. 当初高祖皇帝便是多子多孙,还得意的说以后宗室就能抱成一团,抗衡外臣和世家门阀。 可时光流逝,他的儿孙渐渐疏远了。 宗室不再是帝王的助力,而是麻烦。 这也是当年孝敬皇帝建言革新宗室规矩的理由之一。 哎! 既然这些人不管用,那便另起炉灶! 只是,还得要国公多生孩子才行! 只靠着周宁自然不成,还得要多些女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 “怡娘!” “宁掌教?“ 怡娘有些诧异。 宁雅韵步入亭子,坐在她的对面。 “宁掌教这是故意的吧?“ 怡娘的斗争经验何等丰富,只是琢磨了一下,就知晓今日是个局。 ”宁掌教蛊惑大郎君把我带 到玄学中来,又让安司业把我带到此处,显然,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之事要说?” “正是!“ 宁雅韵看着她,”老夫有个方外好友,前几日他来北疆探望老夫。他那边倒是香火鼎盛,往来无白丁。他提及一事,孝敬皇帝存世有三子,二子在长安不敢动弹,还有个孩子,当初被杨璐带去了南方。“ “宁掌教提及此事作甚?“怡娘从容问道。 宁雅韵说道:“和他说这些事的乃是当年的知情人,如今的权贵。那权贵说,当初把那个孩子抱出宫中的女官,叫做……怡娘!“ 第1137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怡娘一直在想杨玄何时能恢复本姓,每次祭祀孝敬皇帝时,她都会念叨几句,恳请孝敬皇帝帮忙,早些见到这一日。 但孝敬皇帝显然没听到她的祷告,杨玄依旧姓杨。 杨玄身边核心的几个人都知晓他的身份,在恰娘看来,下一个应当是江存中等人,在举旗之前把北疆核心的文武官员拉过来。 至于玄学,怡娘还真没想过。 宁雅韵在她的眼中就是个闲云野鹤,若非武力值高,能坐镇桃县护卫杨玄,以及内部一帮子比之虬龙卫更有潜力的打手,恰娘大概会觉得他们是在浪费北疆的粮食。 至于告知宁雅韵,怡娘觉得没必要. 毕竟,玄学的宗旨是清静无为,告知了宁雅韵,弄不好老宁会躲在山门中不出来或是带着弟子们溜之大吉。 毕竟,北疆自立是自立,问题不大。而讨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现在宁雅韵却看着她,温文尔雅的问道:“那个怡娘,可是你吗?” 怡娘楞了一瞬。 说实话,叫做怡娘的女子,在长安没有五百,也有两三百。 “恰,愉悦之意。不说长安,就说在桃县,叫做恰娘的女子少说三五十人。”宁雅韵的声音浑厚,“按理,老夫不该想到你。” 怡娘依旧从容,“哦!” 宁雅韵说道:“可老夫却无法不想到你。” 一只鸟儿从外面飞掠而过,吸引了怡娘的注意力。 “第一次见到你,老夫本以为你是个女管事。“ 怡娘想到了当初小家庭的模样,曹颖是苦力,她是女管家。 如今,曹颖被流放到潭州,据闻,老东西在准备攻破潭州,让国公刮目相看。 “玄学当初在长安时,老夫也曾进宫多次。进宫时,老夫不会关注什么,可老夫却对女官印象深刻。” 宁雅韵回想了一下,“那些女官看着……温和,但眼底却冷漠。而且,都一个样,腰板笔直。” 他看了坐的笔直的怡娘一眼。 “如果只是这样,老夫还不会生出什么疑心。可老夫一次去接阿梁,见到你训斥一个侍女,提及一段话……” 宁雅韵眯着眼,“在后院,什么最大?规矩!除去国公与妇人,以及小郎君之外,所有人都得遵行!” “这话,不妥?”怡娘问道。 “那一年,老夫跟着师父进宫赴宴,上菜服侍的多是宫女。半途老夫吃多了荤腥,腹痛难忍,便去更衣。出来时,正好遇到一个女官训斥宫女。” 宁雅韵微笑道:“在后宫,什么最大?规矩!除去陛下与娘娘,以及皇子公主之外,所有人都得遵行!“ 怡娘笑道:“没想到时隔多年,宁掌教依旧记得这些。” “没办法,老夫别的不好,就记性不错。”宁雅韵指指太阳穴,看着怡娘,“其实,这一切依旧无法让老夫判定你的身份,加之你是否是女官,老夫也不怎么关切。” “你在国公身上发现了什么?”怡娘问道。 ”老夫……玄学中有些不为外人知晓的秘技,其中有望气之术。老夫曾观看国公的气象。初始是草莽,后来成了蛟龙。 可前阵子,老夫发现那蛟龙生出了第四条爪子。三爪为蛟龙,四爪……老夫不知为何。不过老夫倒是知晓五爪是什么。“ “是什么?” “帝王!“ …… “三州在拼命扩军,操练不休。” 赫连燕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老夫有些好奇,林骏从哪弄来的钱粮?” 宋震是老将,也是老兵部,对这些最为敏锐。 “我锦衣卫查明,林骏查抄了三州诸多豪强。” “这手段,狠辣,且管用!”正在看文的刘擎抬头,揉揉眉 心,”此人不愧国公的夸赞。” “何时能出兵?”罗才问道。 宋震说道:“此次出兵看似大获全胜,可赫连督拼死一击,也令我军损失不少,且将士疲惫。再有,粮草也得积蓄一些,故而还得等等。” “趁早灭掉林骏,如此,我北疆浩荡,可令宁兴胆寒。”罗才说着宁兴,可看着的却是南方。 “国公。“乌达在外面说道:“家中有事,说若是不忙,还请回去一趟。” 杨玄起身,“舍古人那边还得要注意,另外,潭州那边,令曹颖可以开始动作了至少,要令林骏感受到不安。” 曹颖要翻身了? 刘擎看了韩纪一眼,低头继续看文。 在韩纪之前,杨玄身边的首席谋士是曹颖,而不是他。 韩纪只是笑了笑。 曹颖的性子有缺陷,注定无法成为谋略型的谋士,所以,他担心个屁! “国公!” 有人起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赫连荣摸摸光头,“贫僧以为,林骏此刻如孤狼,我北疆强大,他必然不敢触碰如此,当主动逼迫。在泰州,在辰州、潭州都得出击。” ”这会逼急了他,和咱们拼命!”罗才说道。 赫连荣看了他一眼,“人只会在走投无路之时拼命。“ “林骏哪来的生路?”罗才问道。 “宁兴!“ 杨玄挑眉,“逼他打宁兴的主意?” “贫僧曾琢磨过林雅此人,此人乃枭雄性子,不过却缺了枭雄的狠毒。当初数年他曾势大到令赫连峰忌惮不已的地步,可他却并未谋反……不是不想,而是没借口。” “借口是不好找!”罗才疏导。 “不难找!”赫连荣说道:“林雅两个儿子,弄死一个,栽赃赫连峰。” 尼玛! 罗才看着赫连荣,觉得心底发寒,“你的法号叫做什么来着?” “慈悲!” …… 慈悲走了,说是回去抄写经文,这是师父对他最后的要求。 慈悲啊! 你不肯遵守戒律,不肯清心寡欲,那么,至少你要能背诵经文吧? 这是老方丈最后的倔犟了。 “这人,老夫怎地觉着……脱胎换骨了?” 刘擎笑道。 杨玄也有这等感觉,觉得赫连荣从出家后,整个人就变了。 以往的赫连荣看着心丧若死,宛若行尸走肉,连捷隆的挑衅都没心思回应。 可出家后,这个人看着越来越正常了。 但好像距离慈悲越来越远了。 杨玄想了想潭州刺史赫连荣,足智多谋,可却显得有些局促,仿佛被谁给捆上了手脚。 仿佛背着千斤重担。 而现在,他披上僧袍,丢下了所有的包袱,看着云淡风轻,竟然有些洒脱之意。 这人,活出境界来了。 韩纪微笑道:“这人,有意思!“ 杨玄从不嫌谋士多,而是太少。 韩纪知晓,自己以后多了个对手。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兴奋。 杨玄觉得有些像是人来疯! 他回到家。 “国公。“章四娘在等他。 “可知何事?“杨玄问道。 “是怡娘要见您。” 章四娘走在前面,臀儿轻轻摆动。 但杨国公的视线却离的远远的。 怡娘能有什么事? 莫非身子不好? 杨玄心中一紧,脚下加快。 怡娘在屋里看。 “怡娘!” 杨玄进来,目光转动,见她面色还好,心中一松。 “我无碍!“ 怡娘看了章四娘一眼。 “奴告退!“ 章四娘告退。 杨玄坐下,笑道:“您这是想什么呢?出门转转?明日我便把事儿丢给他们,一家子出门。” “最近热,过阵子吧!” 恰娘轻柔的道:“说来我也疏忽了些,一直用了恰娘这个名字,以为用的人多,自然无碍。” “谁?” 杨玄眯着眼,杀机沸腾。 “宁掌教。“ 杨玄身体一松,问道:“他不会想走吧?” 老帅锅是个怕麻烦的性子,杨玄就担心他卷起铺盖跑路。 ”他有个方外之交,前几日来探望他,提及了我。说那一夜,一个叫做恰娘的女子带着国公出了幽禁地……” “无碍。”杨玄马上就想到了怡娘疏忽的地方。 “宫中是个吃人的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得不出错。那些年,我从未行差踏错过。出宫后,依旧保持着那等习惯,没想到却被宁雅韵看出来了。” “您无需担心这个。”杨玄笑道“其一,您大多在后院,其次,宁掌教以往经常进宫,得见女官的人,在桃县有几个?再有,就算是被发现了又能如何?我一句不知道,谁敢来逼问我?长安的伪帝只会瑟瑟发抖,各种揣测。” “毕竟还没到时候,我就担心误了大事。”恰娘哪怕不懂军事,可却懂人心,“伪帝会发狂,会利用一切来对付北疆。北辽那边会不顾一切和长安联手……” “我能应付!” 杨玄笑道。 “宁雅韵那边并未说会如何。” ”我去一趟。” 杨玄随即去了玄学。 “掌教在值房。“ 顺着琴声,杨玄到了值房外。 “你有完没完?” 安紫雨的咆哮传来。 “停!“ 里面砰的一声,杨玄知晓,是戒尺拍到了什么。 “哎!老夫好不容易谱了一曲,恍若高山流水,你这个女人……“ “明明外面就有高山流水,你不去听,却莫名其妙要自己弹什么高山流水,这不是有病吗?” 安司业这话,说得好! 杨玄笑了笑。 ”子泰此事你准备如何弄?” “怎么弄?“ ”你既然猜测他是那位的孩子,以后少不得子泰要和长安兵戈相向。到时候,我玄学当如何?” “紫雨你如何看?“ ”我不知什么帝王,只知晓情义。子泰这些年虽说也有利用我玄学之处,但我深信,若是我玄学处境艰难,他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援手,且不计后果。” ”那么,你想依旧站在子泰这边?” “不行吗?“ “长安的帝王多年威望……” ”那就是个猴儿,面对世人坐着,以为别人不知他的屁股是红的,丑!” “你越发尖刻了。” “你却越发糊涂了。” “其实你想多了。” “你再说一次!” ”老夫当初看出子泰非池中鱼,后来看出他未来非凡,那时候老夫不带着你等离去,便是做了决断。” “那就……不走了?” “老夫舍不得阿梁。” “子泰不会答应的,你就别做梦了!” “老夫,也舍不得子泰!” “我也是!” 杨玄悄然离去。 …… “有生皆苦。” 明道说道。 “是!“ 赫连荣……慈悲跪坐在蒲团上。 ”我佛慈悲,故而降下福祉。这个福祉不是什么成仙成佛,而是知晓为何苦,知晓如何超脱苦难。” “是!” “有情皆苦!” “师父……“ “你觉着不对?“ “人若无情,生而何益?“ “所谓的情,皆是虚幻。“ “可人活着本就是虚幻!“ ”胡言乱语!” ”人一出生便注定了死亡,那么,活着何益?“ 赫连荣和师父辩驳半晌,谁也没法说服谁。 “弟子去了。” “少造杀孽!” “是!” 赫连荣出了南复寺,到了节度使府,遇到来报信的信使。 “潭州那边的北辽人突然出手,突袭了燕北城。“ “如何?” “曹先生早有准备,不过依旧损失了百余兄弟!” “承平许久,能如此也算是不错了。” 赫连荣进了大堂。 听了消息后,杨玄说道:“林骏这是想作甚?” “声东击西?“ 宋震说道:“突袭燕北城,把我军引到潭州去,如此,泰州与辰州就能松一口气。” 潭州偏僻,北疆军若是出击,短时间内泰州等地压力大减。 “牵制?还是棋子?” 杨玄在思忖。 “贫僧以为,是弃子!“ 众人一惊,抬头看去,光头锃亮。 “此言何意?”刘擎问道。 赫连荣从容说道:“林骏夺下泰州和辰州的根基乃是潭州。潭州刺史乃是他的心腹,林骏此刻哪敢挑衅国公?作为他心腹的潭州,怎敢出兵突袭燕北城?故而贫僧以为,这弄不好便是把潭州作为弃子。” ”可丢掉潭州,他仅存两州之地……”有人提出了质疑,觉着这个推测不靠谱。 赫连荣指着北方,“宁兴局势晦暗不明,林雅与大长公主之间明争暗斗,说不准何时就会大打出手。 在这等情况下,林骏能做的不多。他此刻需要的是时日。只要宁兴决出一个胜负来,不管是大长公主获胜还是林雅获胜,为了抵御北疆,都会对他笑脸相迎……” 咦! 刘擎轻咦一声,“是了,此刻宁兴那边,林雅和大长公主多半想拉拢他。可却投鼠忌器。” 若是林骏投靠了林雅,大长公主就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若是林骏投靠了大长公主,林雅就可以洗洗睡了。 所以,两边投鼠忌器之下,干脆谁都不出手,林骏反而无人问津。 这思路…… 刘擎说道:“还俗吧!” 赫连荣默然。 杨玄也有意为赫连荣造势,问道:“那么,你以为当如何?” 赫连荣说道:“无论宁兴和林骏之间如何,都是内斗。贫僧以为,既然他准备舍弃潭州……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第1138章 圈套 再强悍的军队也得有个打盹的时候,也得有歇息的时候。 仓州之战后,北疆军进入了调整期。 军队静默了,便是斥候和密谍的闪光时刻。 百余骑在泰州荒野上疾驰着。 越过这片荒野,能看到大片田地。 地里的农人听到马蹄声,抬头看了一眼。 「是北疆军的斥候!」 农人尖叫起来。 但大多人都麻木的继续干活。 马蹄声越来越近。 那些农人浑身颤抖,却不肯走。 百余骑从侧面疾驰而过。 农人们身体一松,继续干活。 被杀了,就是一个死。 跑了,没了收成,依旧是死。 饿死! 风中传来了斥候的声音。 「记录,泰州农人宁可死也要耕种。」 「是!」 至于上面如何判断,这不是一个斥候该关心的。 「发现敌骑!」 前方,百余骑出现。 「杀过去!」 北疆军斥候拔刀迎了上去。 双方一阵砍杀,泰州斥候丢下了十余具尸骸四散败退。 「止步!」 北疆斥候勒马。 远方出现了游骑。 队正目光锐利的看着那些泰州游骑,说道:「他们的斥候游骑多了一倍以上,三州穷兵黩武,娘的,林骏这是把自家娘子的亵裤也当了吗?」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游骑开始加速。 「撤!」 队正刚想掉头,就听后面有麾下喊道:「有敌军!」 队正回头,就见数十骑出现在后面。 那不是……才将被击溃的泰州斥候吗? 「这个是圈套!」 队正喊道:「冲过去!」 双方很快就碰到了一起,一交手,队正就发现不对。 这些泰州斥候明显比先前更为悍勇和犀利。 那么先前就是故作孱弱。 目的便是为了拦截他们。 「杀!」 双方纠缠在一起,游骑赶到了。 「冲出去!」 队正咆哮着,带着麾下冲出了一条缝隙。 三十余骑冲了出去,包围圈形成,后面的全数被包在了里面。 「走!」 队正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远遁。 那些被包围的军士,对于他而言便是兄弟。 斥候需要的不只是勇猛,更多的是取舍。 斥候不需要杀敌,要的是消息。 把消息带回去,便是尽职。 后续被包围的斥候们大多战死,重伤被俘七人。 「拷打!」 斥候拷打同行是最残忍的,他们知晓同行的心态,更知晓他们害怕什么。 半个时辰后,不成人形的一个北疆斥候开口了。 「没说攻打哪,都说是要歇息!」 「没说攻打三州?」 「没有,我发誓没有。」 「分开问话。」 「没有,仓州之战后,军中就歇息了,隔日操练,还轮流放回去和家人团聚。」 口供汇总,被送到了林骏那里。 「长安那边可有动静?」 林骏问道。 值房里有几个文官,都看着 沈长河。 沈长河说道:「长安那边又内斗了一次,李泌成功把梁靖送上了右相的宝座,杨松成看似吃亏,可有传闻,说他在盯着左相。」 「陈慎?」 「是,陈慎年岁不小了。」 「孝敬皇帝的丈人。」林骏冷冷的道:「宁兴也是如此,越是亡国之前,越是内斗的厉害,外敌都不顾了。」 「长安还在宣扬大乾盛世。」 「何为盛世?军队强大,朝中钱粮充足,百姓能温饱,官吏大致清明,帝王英明。看看大唐,北疆军犀利,可长安诸卫怕是都成了看门狗。钱粮倒是充足,可却是横征暴敛换来的。至于吏治,大唐的吏治和大辽差不多,糜烂了。」 最后就是帝王。 林骏说道:「李泌不昏聩,但无耻!」 沈长河觉得这个评价堪称是精辟。 而宁兴的小皇帝可以忽略不计。 「大长公主辅政颇为井井有条,如今朝野对她改观的人不少。」 沈长河的话中带着一些凛然之意。 「我知。」 林骏闭上眼,「若是给大长公主更多时日,赫连峰的那些老臣子们都会站在她的身后。一旦如此,怕是再无机会。时不我待啊!老沈。」 「使君!」 「你去一趟潭州!」 林骏睁开眼睛,「曹颖在燕北城许久了,他乃是杨玄最早的心腹谋士,被丢在燕北城定然不甘心。你去,就一个目的,激怒他,或是击败他。」 「是。」 沈长河告退。 林骏摆摆手,官员们告退。 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林骏看着地图,良久,问道;「你可愿要?」 …… 「泰州斥候设下圈套,咱们三支斥候小队被围杀,损失大半。」 杨玄接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三日了。 「这是挑衅!」韩纪给这个事儿下了个定义。 说是挑衅也没错,但杨玄总觉得林骏的手段没那么简单。 刘擎等人在琢磨林骏的动机,杨玄说道:「让老二来。」 王老二新婚燕尔,看着多了些光彩。 「老二,你带着人去,不管是设套还是用什么手段,给泰州斥候一个教训!」 「又能杀人了!」 王老二的反应让杨玄有些纠结。 「别想着杀人……」 「国公,杀人有趣!」 「有个屁的趣!」杨玄头痛的道:「杀人是无奈,懂不懂?别把杀人当做是爱好!」 「我的爱好是肉干!」 好吧! 杨玄无力的摆摆手。 刘擎笑道:「老二就是个简单的,杀人换钱,用钱买肉干,国公却想多了。」 「兴许吧!」 杨玄觉得自己最近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 兴许是累了? 杨玄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精力充沛。 …… 詹娟在桃县待了三日,今日才接到消息,怡娘上午见她。 「怡娘是谁?」 詹娟再度试探问道。 陪她进府的侍女摇头,「你既然是大长公主的身边人,就该知晓规矩。你自己去问。」 呵呵! 詹娟笑了笑,心想难道还有女人比大长公主更尊贵? 进了国公府,一路去了后院。 竟然进了后院…… 詹娟有些不安。 一般见客 都是在前院,后院,那是自己人的待遇。 那位夫人是借此示威吗? 大长公主哪怕生了个儿子,可在国公府,主人依旧是周宁。 侍女带着她到了怡娘房间外,「怡娘,她来了。」 「嗯!」 詹娟跟着进去,就见屋里坐着个女子,看着颇为冷漠,手中拿着一卷书,詹娟眼神好,发现是。 「见过娘子!」 詹娟行礼。 「听闻大长公主如今垂帘?」 怡娘问道。 「是!」 这是想打探机密? 你小看了我詹娟! 詹娟心中冷笑。 「会不会太忙了些?身子可还好?」怡娘问道。 这是试探大长公主的身子情况……詹娟说道:「大长公主修为了得,身子骨健壮。」 「是吗?」 詹娟发现怡娘有些遗憾之色,心中越发想笑。 若是大长公主身子不好,朝政就会荒废,林雅便有了可乘之机。 林雅作乱,北疆受益。 呵呵! 詹娟忍不住笑了笑。 那么一个身体健壮的女子,不多生几个,真的可惜了……怡娘深深的遗憾着。 至于你说健壮的女子不少,可人不同啊! 怡娘在宫中看到那些不同嫔妃生下来的孩子,长大后各自不同。 越有文化底蕴的母亲,生出来的孩子就越出色。 长陵号称文青,文化底蕴自不待言,这便是极好的嫔妃人选啊! 可惜了! 「那个孩子身子如何?」 怎么问到了孩子? 詹娟说道:「颇为壮实。」 国公的种好……怡娘心中欢喜,随后又仔细问了孩子的情况,什么每日吃几次,可曾吐奶,可曾腹泻等等。 詹娟懵了。 「……武皇当初临去前,说此后再无女子能如此。我深以为然,还请转告大长公主,若是累了,只管南下,这里,给她留了个地方。」 怡娘结束了谈话。 詹娟懵懵懂懂的回到住所,仔细回想了一番怡娘的话,发现竟然像是…… 「关心孩子!」 …… 对于怡娘而言,头等大事便是国公的下一代。 而对于王老二而言,头等大事是撒欢。 成亲了,多了个枕边人,他总是觉得不习惯。 但也不讨厌。 可赫连云裳总是管着他,什么要上进,要做事,别老是想着出去撒野等等。 王老二就是个孙猴子的性子,娶的娘子却是个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传承的是精英思想,没事儿出去杀人撒野就成了不务正业。 ——你跟在国公身边不好吗? 不好! 王老二更喜欢在荒野上撒野。 「去一队斥候诱敌!」 王老二布下圈套,随即开始吃肉干。 数十斥候出发了。 一路朝着泰州查探。 数百泰州游骑正在歇息。 将领也在吃着肉干。 肉干如今在三州军中属于奢侈品,能吃上的,不是有关系,便是精锐。 这支游骑便是精锐。 「使君的意思,务必要令北疆斥候损失惨重。」将领拍拍手。 身边的副手问道:「可若是北疆军大举进攻呢?」 「不知,不过我 看使君不慌不忙的,应该不怕吧!」 数骑疾驰而来,「发现北疆斥候。」 将领一跃而起,「兄弟们,来活了。干个漂亮的,回头带着你等也学杨狗筑京观!」 数百骑蜂拥而去。 「分散开,包抄。」 泰州斥候这阵子就干一件事:伏击北疆斥候。 这活干多了轻车熟路,很是惬意。 「杀啊!」 双方遭遇,北疆斥候毫不犹豫的夺路而逃。 「这是越发警觉了。」将领笑道:「追!」 双方一追一逃,北疆军斥候在包围圈形成前成功逃了出去。 但却甩不掉对手。 双方不断接近,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北疆军斥候就会拼命打马,再度拉开些距离。 「追!」 风迎面而来,吹的将领浑身舒坦,看到对手狼狈而逃,他不禁倍感惬意,喊道:「抓住他们,筑京观!」 「竖杆子!」 麾下欢呼回应。 有人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住了。 数百骑就像是幽灵般的,从身后两侧摸了过来。 正在加速。 「这是个圈套!」 同样的套路,可此次却套住了自己。 将领喊道:「往前,继续追。」 老子不退了,大不了一路逃。 将领看看天色,「只需坚持半个时辰,太阳落山,咱们就安全了。」 前方的数十骑突然绕圈。 「快跑啊!」 泰州游骑欢呼着。 那数十骑成功迂回,却没急着追击,而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将领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前方出现了一队骑兵。 马蹄声轰隆。 身后,数百骑紧追不舍。 「杀过去!」 将领知晓此刻再无退路可言,他用长刀指着前方,喊道:「狭路相逢,杀出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当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有人绝望的喊道:「是王老二!」 王老二举刀冲了上来。 「一颗!」 「两颗!」 二哥的生意,又开张了。 …… 「使君,我军一队斥候被北疆围杀了。」 林骏在看文书,头也不抬,「再送一队去!」 「是!」 不知过了多久,林骏抬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 「使君!」 一个随从进来。 「宁兴如何?」林骏问道。 「大长公主垂帘渐入佳境。」 「好!」 林骏微笑道:「州廨中有三人是宁兴的眼线,最近几日给他们打探到当下局势的机会。」 「是!只是,哪方面的消息?」 「我军游骑和北疆游骑杀的难分难解!」 「是!」 随从告退。 「来人!」 一个官员进来,「使君!」 「令人追上沈长河,告诉他,潭州那边,要主动出击。曹颖久困燕北城,立功心切,务必要把他卷进来。」 「是!」 林骏摆摆手。 幽幽的道:「潭州拿出来了,你,要不要?」 第1139章 一劳永逸 泰州斥候最近比较疯狂,为此杨玄派出了王老二回击。 双方杀红了眼,泰州斥候筑下第一个小型京观,这下彻底的激怒了王老二,随即,他筑了一个更大的京观。 泰州斥候随即心准备了一个圈套,绞杀了百余大唐斥候,这一次,用五人竖杆子! 官道边,五根木杆子竖着,上面穿着五个北疆军斥候。 削尖的顶端从嘴里穿出来,或是顶在胸腔中,看着胸口那里鼓起一大坨,很是怪异。 苍蝇在尸骸上飞来飞去,几只食腐鸟在空中呱呱叫唤,仿佛在催促着王老二等人早些滚蛋,它们好享用大餐。 王老二指指天空。 身后,十余人张弓搭箭。 箭矢飞舞,两只大鸟落了下来,剩下的却不肯走,只是飞的更高。 随行的军士把五具尸骸弄下来,尸骸有些腐臭了,没法带回去,于是便收集了柴火来焚烧。 烈火熊熊,不时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王老二第一次沉默了许久。他带着麾下消失了。 第二日,一队泰州斥候来到了这里。 “北疆军来过了。” 看到五根还残留着鲜血和各种污痕的木桩子,泰州斥候们目光转动,看着周围。 “这里有焚烧的痕迹,他们带走了骨灰!”有人发现了边上的火堆痕迹。“王老二!” 有人指着前方喊道。 前方,百余骑正在逼近,为首一人身后跟着两骑,麻袋飘飘。 “撤!” 遇到王老二别犹豫,跑就对了。 百余骑策马就逃。 没跑多久,就遇到了数十骑拦截! “杀光他们!” 泰州斥候都是锐,不惧北疆军斥候。 也就怕一个王老二罢了。 甫一接触,就听到了熟悉的喊声。 一颗! 不对! 王老二不是在后面吗? “两颗!” 这特么的才是王老二啊! 只不过,此次他是自产自销,没人帮忙收人头。 士气崩塌了。 “跪下不杀!” 王老二罕见的要俘虏。 但,双目发红! 泰州城头。 林骏视察了城防。 “江州那边无需担心,赫连通不傻,知晓当下要紧的是为宁兴挡住北疆可能的攻势,不会对咱们如何。” 林骏语气平和的给麾下分析着局势。 “就是士气有些……” 将领有些难为情。 “预料中事。” 如今的三州身处夹缝中,哪一边使力都会剧痛。这等局势令将士们有些不安。 “有人说,兴许当初自立错了,下官令人吊死了他!”将领说道。 “淡定些。” 林骏笑道,“宁兴如今局势纷杂,且女人报复心强,就算是此刻归顺了新君,你我未来都难逃一死。下面的人也会被清洗一遍。” “是!” 众人眼中多了忧虑。 “我在想办法!”林骏说道:“让将士们别担心,法子,总是有的。” “是!” 气氛缓和了一些将领说道:“最近兄弟们很是争气,弄死了不少北疆斥候,还学杨狗竖杆子。” “干得好!” 林骏颔首。 “斥候回来了。” 远方有烟尘起。 百余骑渐渐出现。 “怎地动静这般大?”有人不解。 “像是拖着什么东西!” 百余骑接近,突然迂回,战马拖着的东西甩了过来。 竟然是尸骸! 接着,几个麻袋丢在地上,人头散落的到处 都是。 城门内,一个将领咆哮道:“狗贼,竟穿着咱们的衣裳来耀武,来人,备马!” 将领带着数百骑冲了出去。 城头,林骏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是猛将姜瑶。”身边将领笑道:“最是悍勇的一个。” 姜瑶一马当先,冲到了王老二身前,见他神色冷静,就狞笑道:“死!”姜瑶用的是狼牙棒,当头一棒,威势惊人。 王老二身形一动,狼牙棒擦着他的肩头一侧落空。 然后,他也不用横刀,而是挥拳。 姜瑶毫不犹豫的松手,双手交叉挡在脸之前。 他是泰州有数的猛将,以力大出名。 一拳就想击败我? 姜瑶冷笑。 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呼! 姜瑶人倒飞了出去。 身体在半空中,他骇然看着还保持着出拳姿势的王老二。 接着,双臂剧痛传来。 “啊!” 瘦长老抬头,目光跟随着飞起的姜瑶,震惊的瞠目结舌。 这一拳,仿佛是大锤,一锤就拍飞了泰州猛将姜瑶。 胖长老歪着脑袋看着王老二,双目中皆是震撼。 沙场杀人自然是越简洁、越快越好。 王老二以往杀人就是一个套路:枭首。 随后用人头去换钱。 他就靠着这个独门生意发了大财,冤大头从卫王到刘擎,到杨玄,以后,说不得会是小国公。 二位长老觉得跟着二哥能把这门生意做到地老天荒。 枭首嘛! 简单! 可今日二哥一拳,让他们知晓,当这位暴怒时会蜕变成什么样。 王老二身体飞跃而起,冲着半空中的姜瑶而去。 “救我!” 姜瑶喊道,同时一脚瑞去。 王老二抬腿,用力往下踩踏。 咔嚓! “嗷!” 腿骨变形的姜瑶惨嚎着。 王老二举起拳头。 一拳! 两拳! 三拳! 姜瑶再度腾飞。 此刻,他的双臂寸断,软踏踏的垂在身侧。 呛啷! 王老二拔刀。 刀光飞快闪烁。 半空中的姜瑶身体渐渐变瘦了许多。 肢体四处飞去。 呼! 一只手落在了瘦长老的战马前。 瘦长老:“……” 胖长老:“……” 这么凶残的二哥啊! 他们还是第一次得见。 林骏在城头看着,神色不变。 王老二落地,随即返回,上马后冲着城头喊道:“林骏,把屁yan洗干净,耶耶哪日送你上杆子!走!” 城中冲出来数千骑,城头,林骏神色却越发的平静了。 窝囊啊! 面对王老二的挑衅,使君大人竟然……忍了! 从未见过如此窝囊的人! 发牢骚的人不少,消息悄然往宁兴而去。 “使君,那几个眼线往宁兴送了消息。” 随从禀告。 “知道了。” 林骏微笑道:“希望他们能喜欢。” 所谓垂帘,实则便是副皇帝。 皇帝在前面坐着,只是简单的说些可,或是诸卿以为此事如何之类的话。做主的是坐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 今日议事结束,长陵给皇帝分析了一番那些事儿,结束后,皇帝去读,长陵准备回去看儿子。 “大长公主,泰州那边有消息!” 沈通在殿外等候。 “说。” 长陵揉揉眉心。 “泰州斥候和北疆斥候大战,双方胶着。王老二在林骏的眼皮子底下斩杀泰州悍将姜瑶,分尸。” “林骏没动静?” “林骏当时就在城头,神色平静。”沈通说道:“北疆军如今势大,他手段再多,面对杨玄也难有作为。如今他唯一的法子便是祈祷杨玄不出兵攻伐三州。否则,他离死不远了。” “林雅那边如何?” 长陵止步。 “林雅无动于衷!” “嗯!盯着!” 长陵突然眯着眼。 “太后来了。”沈通低声道:“臣,告退!” 长陵点头缓步走下台阶。 太后带着一群人浩荡而来。 近前,太后问道:“大长公主可知陛下何在?” “不知!”长陵说道。 太后冷笑,“陛下不是整日跟着你学吗?” 长陵淡淡的道:“可还有事?” “自然有。”太后压低声音,“那是我的儿子,你的儿子在府中,那个……孽种!” 长陵微微眯着眼看着她,“我以为先帝驾崩后,你能学聪明些,如今看来,你却只学会了撒泼。” “呵呵!”太后笑道:“你准备垂帘到几时?” “此等事,不该你来过问!”长陵皱眉,她想儿子了,急着回去看看。“我是大辽太后,我不能过问,你一个没名没分的前公主,凭何过问?”太后退后一步,微笑道:“你好自为之。” “这话,该送给你!” 长陵随即离去。 太后问道:“陛下何在?” 身边人说道:“陛下在读。” “去看看,对了,把他们做的点心带来。” “是!” 皇帝跟着先生学了半个时辰,太后来了。 “母亲。” 皇帝行礼。 “皇帝莫要苦了自己,读是该读,可许多事该交给别人的就交给别人,否则那些臣子领着俸禄作甚?” 太后一边念叨,一边令人把点心拿来,看着皇帝吃了两块,这才笑道: “要长的更健壮些才好。” 皇帝喝着茶水,太后念叨道:“先前见到大长公主出去,那阵势果真浩荡,让我想到了先帝……哎!看我说什么呢!没得让你伤心。” 太后说了一番话,随即走了。 长陵回到府中,先去看了孩子。 孩子长的很快,脸蛋也渐渐白净。 “好孩子。”长陵亲了孩子一下,问乳娘,“今日可有不妥?” 乳娘摇头,“早些时候曾有人想接近,奴大声叫喊,就有人来了,那人回身就跑。” 身后,女管事说道:“府中今日跑了个侍女,正在追索。” 一个小插曲而已,长陵并未在意。 “大长公主,王先生求见。” 长陵去了前院。 王举在等候。 “大长公主,老夫今日与那几个医官商议了许久,都说陛下的身子是在登基后渐渐坏的。” 长陵问道:“确定?” 王举点头,“老夫不敢打草惊蛇,故而慢了些。” “不打紧。” 长陵轻声道:“也就是说,是宫中人下的手,会是谁?对了,许复之事可有进展?” 王举摇头,“老夫问了几个内侍,都说当日没看到有人出入许复的房间。” “稍微扩大些范围。”长陵说道。 “是!”王举应了,然后说道:“大长公主也得小心。” “我在宫中喝的是府中带去的水,连宫中的杯子都未曾用过,无需担心。” 文青的女子心细如发,想挖坑埋她们的难度颇大。 燕 北城。 “敌袭!” 城头钟声响起,将士们涌上来,就见远方数千骑正在疾驰。 而数百百姓在往燕北城逃,可骑兵更快啊! “出击!” 曹颖赶到,没令人关闭城门,而是令人出击接应百姓。 落后的十余百姓被斩杀大半,身下的几个被拖着远去。 “草特娘的!” 此刻的曹颖看着瘦了不少,脸也黑了不少,开口就是粗口。 “国公若是知晓百姓被虐,怕是会震怒。” “追击!” 曹颖亲自带队追杀。 这一追就遇到了大队敌骑。 曹颖勒马,冷冷看着对面。 潭州刺史……这是林骏私自任命的,潭州刺史谢畅眯眼看着对面的曹颖,说道:“曹颖女干猾,此次好不容易把他激出来,当想法子留下他。”他问道:“两侧的骑兵可到位了?” “到位了。” 咦! 有人轻咦一声,“两侧不对。” 两侧有动静,没多久,四队人马纠缠着冲了过来。 曹颖冷笑,“想用这等手段来伏击老夫?他还嫩了些!” 谢畅说道:“如此,那便丢弃那些手段,绞杀!要杀到杨玄恼羞成怒!出击!” 两军绞杀在了一起,大战一个多时辰,潭州大军赶到,曹颖撤离。“我军多损失了七百余!”有人统计了战果。 谢畅说道:“不要担心死伤,只要能令杨狗心疼就好。” 曹颖回到了燕北城,麾下清点了伤亡来禀告。 “战殁六百余。” 战死六百余,伤就更多了。 曹颖蹙眉,“谢畅怎地突然就疯狂了?若是想破燕北城,就该围攻。可他却是不断袭扰。” 曹颖思忖许久,“令镇南部随时准备接应,另外,禀告国公,潭州军异常。” 杨玄接到消息时,杨老二正好发烧。 周宁正在给杨崇诊治,杨玄拿着曹颖的文仔细看着。 “阿耶……” 杨崇睁开眼睛,嘴唇红红的。 杨玄放下文,轻声道:“哪里不适?” “晕!” 杨玄轻声安抚着,直至孩子睡去。 “还好!” 周宁说道。 杨玄心中一松,起身出去。 “潭州频频主动出击,林骏这是在作甚?想激怒我?” 杨玄眯着眼。 姜鹤儿送文来就没走,“国公,要不就不搭理他!” “不搭理他,燕北城会有麻烦。” “增兵呢?” “增兵会牵制我军对泰州以及江州的态势,最好的法子,便是一劳永逸!” 第1140章 我只是一路去 杨崇的烧当夜就退了,第二日,杨玄召集麾下议事。 “潭州谢畅频频出击,老夫以为,这是挑衅,激将之法!” 宋震一开口,就说出了和杨玄一样的判断。 “林骏按理此刻不该招惹咱们啊!” 论兵法,刘擎只配给老宋牵马,可论琢磨人心,刘擎觉得自己能碾压宋震。 “弄不好,便是想声东击西?” 罗才的分析让宋震忍不住好为人师的欲望,“若是大军出击潭州,留守的人马依旧不是林骏能敌的。” 声东击西,他得有这个能力不是。 “那么,他图什么?”罗才不死心。 “上次老夫在想,他难道是想用潭州来换取苟延残喘的时日?”刘擎抚须说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这是饮鸩止渴,老夫以为,林骏不至于!”宋震说道。 一番争执,杨玄拍板,“管他作甚,既然作死,那便收了。” “在理!”刘擎点头。 “是该收了。” “老夫觉着妥当!” 杨玄起身,“如此,准备吧!” 他出去了,大堂内安静了一会儿,罗才悠悠的道:“国公早就决断了攻打潭州。” “可还是来问了咱们。” “礼贤下士!”刘擎挑眉。 这个成语自然是用的不对的,但味道出来了。 看,主公哪怕是决意要攻打潭州,依旧来先询问咱们的意见。 这分明就是明君啊! 宋震心情极好,“下午一起喝酒?” “你的酒量……”罗才看着他,“上次喝多了抱着老夫说什么……当率军北上,把大长公主擒来给国公暖被子。” “呵呵!你老罗喝多了就抱着老夫哭,说什么当初为何不把国公弄到桃县来为官,想来会更快些!” 刘擎含笑看着二人斗嘴,想着随后的局势。 无论如何,当杨玄率军出击后,三州,留不得了! 林骏若是想凭着潭州拖延北疆的步伐,那是做梦! 潭州一下,接着便是泰州! 除掉这个钉子户后,北疆将会直面江州和宁兴。 下一战! 宁兴! 刘擎的呼吸不禁一紧。 …… “要灭三州了。” 江存中和张度在酒楼喝酒。 张度放下酒碗,吁出一口气,“林骏令潭州挑衅是自己寻死。三州一丢,我北疆大军将能倾力直面江州和宁兴。老江,北辽的日子,要倒着数了。” “呵呵!”江存中捻起酒碗,小喝了一口,眉间多了凛然之意,“国公之意,便是要灭北辽。可灭了北辽之后呢?” 灭了北辽之后,强大的北疆军何去何从? 张度吃了一片牛肉,大概是嚼到了牛筋,咀嚼的颇为狰狞。他干脆直接咽下,喝一口酒顺下去,说道:“老子什么都不管,就听国公的。老江,这些年下来,你难道还没看清?长安那位对咱们北疆可是除之而后快啊!” “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长安如何看我北疆!” 江存中是个冷静的人,晚些,喝的醺醺然归家。 这是难得的休息时光,大军出动后,至少一个月见不到家人。 妻子在等他。 “回来了。” “嗯!” 江存中换了衣裳,细嗅了一番,没有女人的味道,都是酒水刺鼻的味儿,这才把换下来的衣裳丢到木盆里。 躺在床上,江存中突然问道:“若是有一日,我北疆和长安兵戈相向,会如何?” 妻子睡的迷迷湖湖的,闻言随口道:“打他呀!” “可那是正朔呢!” 名正言顺,这个词里面蕴含的东西,对于中原人而言,近乎于道。 从庙堂到家,每个人都在名正言顺中活着。 名正言顺,更像是一个框子,框住了所有人。 一如另一个世界中的君臣父子。 “正朔能当饭吃呢?”妻子清醒了些。 “可正朔方能维系江山不乱!” 名正言顺一旦被打破,整个社会框架就乱了,随后,人心如兽。 “我就知晓一件事。”妻子打个哈欠,“看人要看他做什么。” “哦!”江存中侧身看着妻子,“如何看?” 妻子说道:“市井的妇人都知晓,看一个人别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一家之主舌绽莲花,可还得看他对这个家做了什么。若是一心为家,那便是顶梁柱。若是吃喝嫖赌,那便是祸害。祸害你还帮他? 哎!帝王也是一样啊!大唐是个家,他便是一家之主,说没用,得看他做了什么。若是对大唐好,那便是好家主。若是祸害,那你还帮他?” 江存中呆住了。 他自诩聪明,老早就看出杨玄对长安不怀好意。一边是兄弟,一边是正朔,他在中间很是纠结。 帮兄弟,那就是背叛了名正言顺。 背叛了道。 他纠结许久,可今日妻子一番话,却让他豁然开朗。 “是啊!正朔之外,还得看他做了什么。” “哎呀!那些泼妇都知晓的道理,你这等大将却没个数。睡觉!” “为夫睡不着。” 老江的心结打开了许多,心情愉悦之极。 “那就……操劳一番?” 先前太过潇洒,现在,好像没了……江存中:“……” “还等什么?” …… 第二日,江存中顶着个黑眼圈到了节度使府。 “老江,小心腰子!”张度暧昧一笑。 “谁要小心腰子?” 包冬从值房中冲出来,“最新的回春丹,药效犀利无比,无效退钱!” 江存中冷着脸,“我修为精深,哪里要那等东西!” 包冬有些小遗憾,身后有人说道:“包主事,国公叫你!” 包冬去了值房。 杨玄正在和裴俭说话,见他进来就说道:“大军刚打完仓州之战,颇为疲惫。征发民夫也不少……此次攻打潭州,得好生宣扬一番。” “是!” 包冬应了,裴俭说道:“打下三州之后,北疆再无破绽,用这个理由如何?” 包冬笑道:“燕北城那边可有损失?” 姜鹤儿最清楚这个,“有呢!百姓被拖走了百余,还战殁了千余将士。” “妥了。”包冬说道:“林骏令麾下虐杀我北疆军民,以恐吓国公不敢发兵攻打他。就这个。” “可他怎敢用这等手段来恐吓国公?”姜鹤儿瞪眼,“他是傻子呀?此等道理我都想的到,你拿去哄那些将士和百姓,定然无用。” 包冬笑道:“其实,鼓动将士和百姓无需多高明的理由和手段,就一个,切肤之痛。他们在乎什么,就用什么去鼓动他们。想想,百姓被虐杀,将士被虐杀,唇亡齿寒啊!” 等包冬走后,裴俭说道:“此人倒是大才!” “是大才,就是心思有些散。” “看着还行啊!”裴俭说道。 “他一边做官,一边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回春丹!” …… “什么,虐杀了咱们的人?” “没错,拖死了!” “还竖杆子!” “历来不是只有国公给别人竖杆子的吗?” “林骏凶残!” “任死他!” 群情激昂啊! 民间就更夸张…… 大清早,杨老板看看老二,见他退烧后显得精神不错,心满意足的道:“娶个医者做娘子,果真是值当。” 回身,见媳妇站在门外,杨老板马上改口,“有个娘子是医者,真是咱们父子的的运气,阿梁你说可是?” 阿梁勐点头,“阿娘真厉害!” 周宁进来,仔细看看老二,说道:“果真是底子好!” “是啊!”杨玄说道:“二郎力气比当初阿梁还大。” “啊!” 老二突然挥拳。 正在俯身的杨玄挨了一拳。 “哎哟!” 晚些,杨玄去了节度使府。 “哎!国公,你的眼睛怎地黑了一只?” “是吗?” 杨玄捂着右眼。 其实大伙儿早就看到了,只是没谁敢说出来。 王老二混不吝,很是兴奋的问道:“谁打的?可是夫人?” 这是所有人都想知晓的问题! 但没人作死去问。 节度使府中的官吏们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看着漠不关心。 但耳朵都竖了起来。 “撞到的!” 呵呵! 那绝对就是夫人打的! 至于夫人为何暴打国公,这里面定然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难道是国公出墙了? 还是偷吃了。 或是什么…… 一时间,官吏们的各种脑洞打开。 到了大堂,刘擎等人愕然。 “说事!” 杨玄坐下,“我此次就带着陈州军和镇南部出发,桃县这边……出五千骑吧!” 这是最低限度的调动,损耗最小。 “大战一起,钱粮如流水啊!”刘擎点头。 有个能体贴大伙儿的老板,真是一种幸福。 “林骏可会在潭州等着国公?”罗才不懂军事,却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若是舍弃泰州和辰州,悄然把大军集结在潭州一线伏击国公……”宋震想着这种可能性,觉得太疯狂了些。 “我等着他!” 杨玄说道:“我本想等大军歇息一阵子,再出兵三州。林骏此刻令潭州主动出击,便是看出了我的打算。反攻桃县,他没这个胆略,也没这个能力!” 杨玄目光炯炯,从容自信,“如此,他能做的不多,集结大军在潭州伏击我是一个选择,另外,他还有一个选择,便是与林雅言和。” “他当初与林雅翻脸,令林雅损失不小。林雅乃是枭雄的性子,能饶了他?”宋震说道。 “人心难测!”杨玄说道“无论他准备了多少手段,我只是一路去!杀过去!” 霸气! 罗才目露异彩,“好!” 杨玄起身,“粮草准备好,再有,我出发后,看好桃县,毕竟,局势越来越明朗,得提防有人铤而走险。” “那就是一锅端了节度使府,顺带连着后面。”刘擎笑道:“玄学在。” 老帅锅在,少数好手想来讨野火,也只能突袭,随即遁走。 节度使府中有弩箭,来了,那就别走了。 “我去军中看看。” 出发前,他得去安抚一番。 等他出去后,罗才叹道:“国公这阵子看着不显山露水,老夫还以为他有些懈怠了。方才一句我只是一路去,让老夫知晓,那个锐气十足的国公,还在!” 宋震喝了一口茶水,“上次与赫连督的大战,国公也差点吃了大亏。归来后就有些沉寂。老夫觉着,这不是懈怠,而是……” “反思,收获!”刘擎说道。 “对!”宋震说道:“多少人主在顺遂时洋洋得意,不思进取,国公却不同,从未停步。” “故而老夫先前想到了长安那位,和国公一比!” 罗才摇头,“那活生生就是个猴儿!” 沐猴而冠! …… 和赫连督的大战后,杨玄看着很低调,平和。他不是蛰伏,也不是懈怠。 而是,沉淀。 他从赫连督的谋划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也从自己的自大中反思到了不少东西。 这些需要沉淀,慢慢吸收。 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壳中蜕了出来,整个人想迫不及待的出去熘达一圈。 潭州,正当其时! “见过国公!” 校场上,数万将士单膝跪下行礼。 杨玄点头。 “老二带着斥候下午出发!” “领命!”王老二喜上眉梢。 “大军后日出发!” “是!” 南贺说道:“桃县这边,从昨日开始,往泰州一线的斥候多了三成。” “很好!”杨玄很满意麾下的主动性,“他若是敢从泰州冒头,打!” 南贺点头,“国公放心!” 以前他还跟着杨玄出阵,现在更多是在杨玄出门时,为他看守老巢。 裴俭看了南贺一眼,知晓这等人虽说不冒头,但却是国公心中最为倚重的大将。 “后日,出征潭州!” 杨玄大声的道。 将士们欢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第1141章 好日子结束了 “我要出征了。” 王老二回到家,有些不习惯的交代妻子,“你在家······嗯!” 赫连云裳有些期待的的看着他。 王老二虽说不怎么明,大舅哥赫连罗都说了,若非国公作保,他当初定然不会点头。可婚姻就如同穿鞋子,舒坦还是难受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王老二有些憨,但实在啊! 每天都回家,不爱喝酒,不爱去青楼··错,老贼会带着他去看大腿。 挣钱交给家里,虽说家中不差钱,但这是男人的态度不是。 这么一个实在的男人,以往为何没被人带走呢? 赫连云裳觉得王老二唯一的缺陷就是不会甜言蜜语。 女人啊! 是需要夸赞才能滋澜的生物。 王老二憋了半晌,说道:“有事去寻怡娘,嗯······没事出门转转。” 等王老二走了,赫连云裳一个人生闷气。身边的仆妇问道:“娘子可是不高兴?” 赫连云裳说道:“二哥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好话······甜言蜜语? 仆妇笑道:“娘子啊!这男人分多种,就说讨女人欢喜吧!一种男人是甜言蜜语,说什么回头我买了金钗送你,或是什么你这般娇媚,等新布匹上市了,我便给你扯一些做衣裳,可却只说不做。 另一类男人呢!他们不会说,等你正在家做家务时,他们突然回来了,手中拿着金钗,或是布匹。您说,是哪一种好?” “自然······”赫连云裳觉得第二种好,但总觉得差些什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吗?” “有,第三种,便是又会说,又体贴的。可每日甜言蜜语,它累啊!男人为何这般辛苦?要么是喜欢你喜欢到不可自拔,要么便是另有目的。 可是娘子,喜欢,就和巷子口丁氏卖的胡饼一般,刚出炉时,香脆可口,等过了一阵子,就有些冰冷,油腻的越来越难吃。” “你是说,不长久?” “多不长久。”仆妇见赫连云裳有些失落,就笑道:“再美的事物,人总有看厌倦的时候,要想长久拉住男人的心,不是靠什么美色,而是这里···” 仆妇指指心口,“知寒知暖,且自家要有那个什么······底蕴,就是··” “气质!” “对!” 仆妇笑道:“看,娘子便悟透了。” “男人是什么呢?”赫连云裳双手托腮。“男人啊!就是个孩子!” 镇南部。 自从三大部覆灭后,镇南部就成了这片辽阔草原的主人。 广袤的草原是牧人的天堂,刚开始只是镇南部的牧人放牧,后来,大唐人也来了。 放牧不难学,他们很快就上手了,而且还发明了不少新手段,每年产出比镇南部的牧民还多。 修生养息多年后,镇南部的人口渐渐膨胀。 人口膨胀了,就得扩张放牧的范围,这两年镇南部的牧人因此和大唐牧民们发生了不少冲突。 每一次冲突,辛无忌都秉承公道,处置的双方无话可说。 可这个无话可说是大唐牧民那边,镇南部的牧民觉着可汗胳膊肘偏向了外人。 大帐内有些闷,辛无忌在喝酒。 一口酒水下去,脸上刀疤就红了几分。当牙进来,“可汗,桃县那边来人了。” 辛无忌把小刀搁下,双手在胡须上抹抹,羊油把胡须澜的闪闪发亮。 “请进来,不,本汗出迎!” 他走出大帐,外面来了百余骑,为首的是个文官。 辛无忌行礼,“国公可好?”“国公康健!” 官员说道:“国公令!”辛无忌束手而立。 “令镇南部 集结人马,等候大军到来。”“领命!” 辛无忌大声应诺,抬头后,笑道:“敢问国公此次征伐何处?” 官员说道:“此事也无需保密,国公此次攻伐潭州!” “潭州啊!”辛无忌心中一凛。使者随后就走了。 辛无忌负手看着使者一行人远去,当牙在身后低声道:“可汗,这一日,终于到了。”“是啊!” 辛无忌说道:“令族中勇士们集结,等待国公大军到来。” 当牙说道:“可汗,镇南部这几年和大唐牧民纷争不少,以后人口越来越多,怕是矛盾更多·” “你想说什么?” “老夫的意思,是不是和国公说说······北辽 那边有更为广袤的牧场,咱们可以去更大的地方放牧。” 辛无忌回身,看着微笑的当牙,说道:“你忘了一件事,当初北辽便是从一个部族起的家。” “可汗对国公忠心耿耿···.” “本汗对国公忠心耿耿,可谁能担保本汗的孩子对国公或是国公的孩子忠心耿耿?”辛无忌摇头,“本汗这些年最大的感悟便是,要想没野心,最好的法子便是,别处在可能会让你滋生野心之处。” 去了更大的地方,镇南部会迅速膨胀。当牙说道:“未来之事,谁说得清呢?”“本汗和你交个底!”辛无忌说道:“换了别人,本汗可能会想着自立。可每次本汗脑子里生出这个念头时,便会想起国公。到了后来,本汗再无这个心思。” “可汗这是··.” “本汗面对国公,压根就生不出半点野心来。只需生出来,下一个念头就是···.” 辛无忌平静的道:“被国公轻松弄死!”他补充道:“毫无还手之力!” 杨玄没来,王老二先来了。 在镇南部补充了些粮草后,王老二再度出发。 燕北城。 今日难得没有敌军袭扰,百姓也敢出城去弄些柴火,或是种地。 不知为何,潭州骑兵来袭扰时,也没想着去破坏那些庄稼。 “敌袭!”城头突然有人高喊。 有人骂道:“咱们的斥候呢?” 没人吭声,所有人都知晓,燕北城距离潭州太近了,一旦突袭,斥候就算是看到了,也很难及时回禀。 接着,千余骑旋风般的冲了过来。那些百姓惶然逃窜。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走亲戚,看到敌骑后,抱着孩子转身就跑。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妇人绝望的冲着燕北城城头喊道:“救救孩子!” 哒哒哒! 身后的敌军狞笑着,喊道:“是个娘们,今日有福了,哈哈哈哈!” 妇人跑的跌跌撞撞的,突然脚下一乱,就摔倒在地上。 她绝望的坐起来,把孩子放在身后。哒哒哒! 城中的骑兵正在赶来,但显然远水不解近渴。 迅速逼近的敌军突然勒住战马。神色惊恐的看着左侧。 妇人顺着他的视线缓缓看过去。数千骑正在朝着这边疾驰。 迎面,大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是王字旗!” “王老二来了,快跑啊!” 哪怕妇人近在十步之内,那个敌军却毫不犹豫的策马掉头。 接着,妇人看到那些骑兵从身边追赶过去。城头,曹颖叹道:“潭州的好日子,结束了!” 潭州。 州廨的一间值房内。 案几侧面一个香炉声烟雾缭绕。沈长河手握卷在喝酒。 以佐酒。一杯酒,翻一页。他手中握着的是诗集。 他突然叹息,“这杨玄的诗词,有大气磅礴,有细腻如春雨,有针砭时事,也有洒脱不羁.果真 是大才!” 边上的文官笑道:“沈先生看的是雅园诗集吧?” 沈长河点头。 文官说道:“这诗集乃是宁兴几个名士集结了这数十年的名诗词而成,说来还有一则趣事。” 文人最喜欢卖关子,以此来吸引外界的注意力。 沈长河深谙此道,含笑道:“什么趣事?”文官还想再卖卖关子,等看到沈长河似笑非笑后,才想起这位可是三州之主身边的幕僚。 卖关子也得掌握分寸,和下属卖关子,下属心领神会送上彩虹屁,皆大欢喜。 和上官卖关子,那是插标卖首。 官员笑的越发热情了,“二十年前,大辽曾出了三位大才,诗才横溢,人称三杰。集结诗集时,那几个名士便想把三杰的诗词放在最前面,把杨玄的诗词放在其次。 编撰成了之后,几个名士喝酒庆贺,半夜,一人酒醒,脑子里全是杨玄的那几首诗词,竟然再也睡不着了。他去房翻看诗集,越看越觉得脸上发热,竟羞愧难当,把诗集当即撕毁。 第二日,那几位名士再度聚首,竟人人羞愧,都说夜不能寐·” “文人没那么大公无私!”沈长河自己就是文人,最清楚文人的尿性。 “是啊!原来,那几位名士担心诗集散出去后,被人诟病,晚节不保。”文官笑道:“后来就有人说,把三杰的诗词放在最前面更好,奇峰突起嘛!” 这话有些缺德······前面是三杰的诗词,读者一看,彩!可再往后,卧槽!这几首诗词更为了得,和它们相比,三杰的诗词就成了渣渣。这事儿传出去,反而令诗集多卖了数百册,引得宁兴文人们对里面的诗词评头论足。 “.··可再尖刻的人,把三杰的诗词和杨玄的诗词一比较,都叹息摇头,无话可说。” “此人,可惜不是大辽人。” 文官最后惋惜的道,“若是大辽人,此刻说不得大唐就要摇摇欲坠了。” 沈长河淡淡的道:“他若是大辽人,早已在宦海中被淹死了。” 文官尴尬一笑,“是啊!” “杨玄当初若是留在长安,多半是循规蹈矩的命。他来了北疆,这才有了用武之地。唯有黄春辉能这般用他。也唯有和长安暗中较劲的北疆能用他!” 换了别的地方,杨玄这等人早就成了众矢之的。 “说来好笑,老夫也是个傲气的人,可看看杨玄此人,老夫的傲气尽数散去,唯有惭愧。”文官叹息,“此次潭州主动出击,按照老夫的猜测,杨玄怕是要起大军了。” “哦!”沈长河问道:“为何?” 文官说道:“老夫琢磨了杨玄这些年的决 断,他从不肯循规蹈矩,但却又能顺势而为。潭州主动出击,若是换了个人,定然令曹颖固守燕北城,让北疆大军歇息,等待时机动手。 可杨玄却不同,此人定然会以潭州主动出击为由,鼓动民心士气,借此攻击我三州··.”咦! 野有遗贤啊! 沈长河心中轻咦,“再说说。” 文官说道:“当下江州那边聚集大军,北疆军刚经历大战,没法出击。其次,宁兴最近在忙着应付舍古人的攻势,无暇南顾;其三,长安那边,得知杨玄跃马宁兴后,君臣都会惶然。可想对付杨玄,也得调兵遣将·····需要时日。 仔细一算,这竟然是杨玄攻打三州的最佳时机。错过了,长安,江州,都不会给他从容出兵的机会!” 啧! 沈长河仔细看着官员,“你这等才,为何蹉跎至今?” 文官叫做马河,不过是一个主事。 马河平静的道:“刚出仕时,有前辈说做官先做人,下官自忖才横溢,不听。等明白了这个道理后,鬓发斑白, 再无宦海奋进的气神。”“可惜了。”沈长河转念一想,觉得还来得及,“此次之后,你跟着老夫去泰州吧!” 马河一怔,“多谢沈先生。” “使君定然会欢喜得一大才。”沈长河笑道。 一个小吏进来,“沈先生,北疆军来了。”“哦!那么快?前锋是谁?”沈长河问道。“王老二!” 沈长河深吸一口气,起身道:“敲钟!”“铛铛铛!” 钟声响起,城中戒严。 沈长河上了城头,刺史谢畅介绍道:“王老二一路击溃我三路游骑,势如破竹!” “那是王老二啊!” 沈长河说道:“此人为前锋,锐气十足。”前方,数千骑正在缓缓接近。 “歇息!” 沈长河说道:“等待杨玄大军到来。”三日后。 “杨玄大军未到。”“咦!” 谢畅有些纳闷,“按理,该到了呀!”“耐心些!” 沈长河很是从容的道:“迟早会来。”“斥候回来了,咦,不是斥候。” 十余骑飞也似的疾驰而来,到了城下后,急不可耐要进城,可城下的军士要仔细核查。“查尼玛!” 下面闹腾了起来。 “火气倒是十足。”谢畅笑道。 一个军士被带了上来,看着颇为狼狈! “沈先生,谢使君,昨日杨玄大军突然出现在了霍南县城下,杨玄麾下大将江存中亲率勇士攀登,一鼓破城···.” 第1142章 节操扫地 防守和进攻永远都是一对冤家,矛与盾之间如何博弈,考校的是双方主将的能力。 从杨玄以往的经历来看,他最爱突袭。 每逢攻打一处,北疆军的前锋宛如迅雷般的突然出现在城池之前,用最猛烈的方式破城,为大军赢得一个落脚点。 有了落脚点,粮草辎重就有了存放地,不至于堆积在大营中,日晒雨淋不说,一旦被突袭,一把火都完了。 落脚点的作用还不止于此,有了落脚点,大军进可攻,退可守。 无后顾之忧,才能姿态从容。 但到了后来,对手多半都有所准备。比如说潭州城,在不断袭扰燕北城之后,潭州城的城防就加强了。 斥候远远的放着,轮换速度快,突袭的难度大幅度增加。 所以王老二哪怕清剿了几支斥候,依旧没法偷袭潭州城。 但谁都没想到,杨玄竟然放过了潭州城,改为突袭潭州之后的霍南县。 谢畅面色一白,“老夫想着他会突袭潭州,没想到,却是包抄后路。” 他突然侧身看着沈长河,“沈先生一来潭州,就把霍南县等地的军队大部弄到了潭州城中,这是早有准备?” 沈长河不答反问,“城中的豪强们看牢了吗?” 谢畅点头,“都看牢了,不过,老夫以为他们不敢作乱。” “别高看了人心!”沈长河说道:“使君掌控三州后,清洗了数次,依旧有人不满。” “可那是杨狗,我大辽之敌!” 哪怕林骏割据了三州,可三州官吏和军民,依旧把自己视为大辽人。 “你要记住一句话。”沈长河看似对谢畅说,实则看着马河,“越有钱的人,就越怕死,越贪婪。” “说有生皆苦的,大多是衣食无忧者。肉食者也说有生皆苦,不过,更多是贪婪导致的。”马河笑道:“他们一边说有生皆苦,一边拼命想法子延续寿元。享受惯了,人上人做惯了,自然舍不得死。” 这话通透,却刻薄! 而且,他的上官谢畅就在这里,当着上官的面揭开肉食者的面皮,你还想升迁? 没坑你就算是谢畅心胸宽敞。 沈长河暗自叹息,心想难怪此人不得重用。 但林骏用人却不拘一格,他没有道德洁癖,你就算是无耻他也敢用。 林骏说过:无耻的人,我以利诱之,他自然趋之若鹜,倾尽全力。 但林骏后面又说,要用这等人,你必须有洞察他心思的能力,否则,总有一日会挨他一刀。 老夫也时常说有生皆苦……谢畅不自在的干咳一声,他没事儿就喜欢去方外烧个香,拜个神,求个长寿……求个富贵。不就是马河口中的肉食者吗? “霍南县一丢,未西县就危险了。使君那边……”谢畅试探道:“何时能来援?” 沈长河招手叫来报信的军士,问道:“北疆军来了多少人马?” “有……有……”军士正在吃饼,鼓着腮帮子,说的不大清楚。他用力把食物咽下去,翻个白眼,“两万余。” “应当不止。” 马河说道:“两万余来攻打我潭州,那只能望城兴叹。下官以为,杨玄的主力,应该就在左近,就等着我军救援未西县……半道伏击。” 沈长河微笑道:“此战后,你跟着老夫走!” 谢畅先前看了马河一眼,看似带着笑意,可眼底却冷冰冰的。若是沈长河不在,马河前途堪忧。 大才多半德行也不大好。 谢畅笑道:“还不多谢沈先生?” 马河行礼,“多谢沈先生。” 沈长河笑道:“你有大才,老夫自然有责任把你举荐给使君。到了泰州,好好干!“ 他并非没有城府的人,但知晓谢畅 心狠,若是此刻不把话说在明处,弄不好谢畅就能在守城期间寻个由头,处置了马河。 而且,保证他和马河无话可说。 人啊! 从生下来就不容易,所以才说有生皆苦。 可绝大部分人一边说着有生皆苦,一边拼命的去追求名利,主动跳进苦海中,高喊着:再苦些吧! …… 潭州城通往未西县的路上,十余骑看着远方,良久策马往右侧去了。前出五里不到,数万大军正在歇息。 “国公可在?”斥候问道。 “在后面!” 杨玄坐在马扎上,身侧姜鹤儿在禀告。 “……江中郎攻破霍南后,随即整顿城中,本以为要杀些人,谁知晓城中硕果仅存的几家豪强出来,主动帮忙……” 这特娘的! 杨玄笑道:“箪食壶浆迎接王师?” 赫连荣说道:“林骏割据三州后,先是地方豪强不少反对,杀了一批。今年以来,林骏疯狂扩军,差了钱粮,于是寻了借口,又杀了一批。杀的豪强们怕了。” 杀的豪强们都做了带路党! 可林骏这般竭泽而渔,就没想过以后吗? 杨玄在琢磨林骏的心态,换了他自己,在这等局面下也会打压豪强,但却不会用林骏这等暴烈的手段。 赫连荣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说道:“国公执掌北疆以来,豪强们也曾弄出乱子,不过国公却有理有据,在律法的圈子里收拾他们。如此,那些豪强知晓,只要自家不触犯北疆的律法,不有损我北疆大局,再如何折腾,国公也不会收拾他们。” 于是,人心安定! 姜鹤儿说道:“所以我就说,林骏号称北辽名将,可和国公比,差远了。” 小鹤儿的马屁总是这般甜,外加真诚,杨老板受用了。 “国公。”乌达过来,带着一个军士,“斥候回来了。” 军士行礼,“国公,潭州那边并未出兵。” “我本就是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既然不来,继续歇息。” 大军到了潭外外围,杨玄率军绕了个圈子,在潭州和未西县之间蹲点,没想到潭州连个斥候都不派来。 “国公,这是死守之势啊!”韩纪说道:“老夫以为,这是在等待林骏的援军。” “我临走前交代,若是泰州大军出动,南贺随即出兵,破泰州!” 杨玄大马金刀的坐着,接过乌达递来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快意的道:“他不来援,我便攻打潭州。来援,我便攻打泰州,乃至于辰州。” “这便是以势压人!”韩纪笑道。 大军歇息,但斥候们却忙个不停。 消息不断传来。 “江中郎掌控住了霍南县,豪强们主动带路,找到了守将隐藏着的粮仓。” 这些带路党……杨玄摇头笑道:“这让我想到了国之将亡,人心必散。” “国公,未西县那边……”韩纪俯身,“可要拿下来?” 杨玄沉吟着,“霍南县守军有些少,大部被抽调到了潭州城中。谢畅这是要舍弃下面小城池之意。如此,丢在那。潭州城一破,未西等地自然就破了。” 否则打下未西县还得留下军队整肃看守。 赫连荣说道:“国公,贫僧请命去劝降守将。” “你……” 杨玄犹豫了一下。 劝降历来都是高风险的活,不小心人进去了,脑袋从城头丢下来。 赫连荣笑道:“贫僧和那人倒是有些往来。” 赫连荣当初执掌潭州城数年,也有些人手。 “时移世易……”韩纪暗示赫连荣,别为此行险。 毕竟老板都说了,把未西县搁在那,等潭州城破了,守将要么跑路, 要么只能等死。 “国公让贫僧在身边参赞,贫僧总得要做些什么。” 赫连荣微笑道。 这人,果然是个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杨玄知晓赫连荣是想亮个相,“此去小心。” 赫连荣拱手,然后发现不对,赶紧双手合十。 老子的麾下,神特么的一群神经病……杨玄满头黑线。 赫连荣带着十余骑出发了。 一路晃荡,一个多时辰后到了未西县。 “你等在外面等候。” 赫连荣把骑兵们丢在外围,自己一袭僧袍到了城下。 “哪来的?”城头军士喝问。 在得知王老二到达潭州后,未西县就戒严了,城门紧闭。 “陈雷可在?”赫连荣抬头,有些欲妙的看着城头,当年他曾带着陈雷在这里指点江山。 那时的他踌躇满志,一心想在潭州立下军功,凯旋宁兴,也算是衣锦还乡。 时移世易,妻儿家人都走了,他也失去了追逐名利的心思。现在,就想弄些大动静出来。 “报名!” “告知陈雷,就说,当初劝他莫要钻营的那个人来了。” 陈雷正在发呆。 未西县中的将士被抽调了六成去潭州城,剩下的人马只能固守。 “详稳。” 军士进来禀告,“城外来了个僧人……” “赶走!” 陈雷摆摆手。 军士说道:“那僧人说……当初劝您莫要钻营。” 说完军士就后悔了,心想这不是给详稳上眼药吗? 可陈雷却霍然起身,喝问,“他在哪?” “城外!” 陈雷眯着眼,转了几圈。 “带了来。” 晚些,赫连荣来了。 二人相对一视。 陈雷摆摆手,军士告退。 赫连荣走进来,“数年未见,本以为你该升迂了,没想到,依旧在未西。” 陈雷看着他,“为何出家?” “和人称兄道弟无趣!” 赫连荣着看值房内的摆设,“太奢。贫僧当年曾说过,你的性子太急,做事总想着急功近利,不好。” 陈雷突然问道:“你来作甚?” “北疆大军来了。” “我知晓。” “霍南县,丢了。” “是吗?” “嗯!”赫连荣坐下,从容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地图,“未西县,国公的意思是丢着,潭州一破,自然就破了。贫僧本不该来,可想着当年有那么一段香火情义,便来了。“ “劝降?”陈雷冷笑,“当初你被擒获,本该求死,可你却归降了杨玄。鹰卫得了消息,禀告宁兴。先帝便流放了你一家子去了极北之地。那边是舍古人的地盘。舍古人的残暴你我都清楚,你的家人,多半不在了吧?” 赫连荣点头。 “可我的家人还在宁兴!”陈雷说道。 “如今不同了。”赫连荣说道:“当初赫连春敢流放贫僧的家人,那是因为大辽依旧自觉强大。可如今的大辽,北有舍古人作乱,南有北疆军的压迫,岌岌可危之际……” “越是如此,越是下手狠辣!”陈雷说道。 “若是林雅执掌朝政,那么狠辣应当。可此刻却是大长公主垂帘。若是处置降将的家人,固然能令将领轻易不敢投敌,可……大辽还有什么城池值当防御?” 陈雷一怔。 “林骏乃是逆贼,三州之地的官员将领都是从贼。若是要处置你等的家人,早就动手了。“ 那么,大辽还剩下什么? 就一个江州。 江州是赫连通戍守,老爷子自然不会投敌。 那么,杀降将有意义吗? 关键是,没几个人了啊! 你杀了他们,能警告谁? 警告宁兴城中的文武官员吗? 那你就得小心他们从背后捅你一刀,或是半夜悄悄打开城门。 陈雷突然微笑道:“我倒是还有个法子……” 他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想拿贫僧去向宁兴表忠心?” 赫连荣笑了,“你的性子贫僧知晓,最是急功近利。若是拿着贫僧去宁兴表功,大长公主定然会赏赐你,兴许,能让你成为宁兴守将之一。” 陈雷的眼中多了异彩。 “国公的目标不是江州,而是,宁兴!”赫连荣平静的道:“国公这人吧!有个毛病,那便是记仇。宁兴一破,你确定自己能殉国?” 杨老板会活剥了你,为贫僧报仇! “而且,你大概忘记了一事,大长公主的那个孩子,生父,便是国公。” 就凭着这个,大长公主也会留着赫连荣一命。等杨老板攻破宁兴,两口子卿卿我我,赫连荣风光出狱。 而陈雷,就成了倒霉蛋。 陈雷目光闪烁。 赫连荣起身,“十息!” “莫要逼人太甚!”陈雷眯着眼,“你这不像是来做说客的模样!”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赫连荣曲下左手无名指,仅存小指。 噗通! 陈雷跪下。 抱着赫连荣的大腿,嚎哭,“下官一直在思念使君啊!” 第1143章 让他们谋反 斥候在进进出出,不时有大股游骑卷起烟尘,那些军士嚎叫着,发泄着多余的精力。 “是陈州军!” 韩纪笑道:“这些将士上次没能跟随国公出征,很是遗憾。此次以陈州军为主力,老夫听闻,那些将士发誓要压倒桃县将士。” “军中能形成这等氛围,倒也不错。” 老贼看到了王老二,笑道:“是老二回来了。” 王老二带着数百骑,旋风般的到了大营外,“弄些吃的。” 这几日他顿顿是干粮,吃的憋屈。 “怎地,没吃好?”韩纪笑道。 王老二说道:“不知谁把肉干里掺了果脯,咬一口酸甜酸甜的,难吃的要命!” 老贼捧腹,“多半是你娘子啊!小子!” “云裳?”王老二这才后知后觉,肉干是自家娘子准备的。 “吃多了肉干拉不出屎!”老贼说道。 王老二没跟他啰嗦,恼火的去见杨玄。 “国公!” 杨老板正在吃早饭,依旧是简单的馎饦,不过馎饦里的材料比较丰富,不但有肉干,还有新鲜蔬菜……这是江存中令人从霍南县送来的,算是小小的拍了一下老板的彩虹屁。 “吃了吗?”杨玄问道。 “没吃好!”王老二随意蹲下。 “给他弄一碗!”杨玄用筷子指指王老二。 “潭州那边紧闭城门,我带着数百骑去试探都不肯出来。”王老二觉得此战很是无趣。 “死守死守,弄不好城门都给堵住了。”杨玄在等辰州和泰州方向的消息。 馎饦来了,王老二捧着硕大的碗,蹲在那里,吃的唏哩呼噜的。 “国公。” 韩纪来了,“辰州那边的斥候归来了,说并无异样。” “再等等泰州那边的消息。” 可泰州那边和辰州不同,斥候密布,北疆军的斥候多次试图靠近,在付出了不少伤亡后,依旧无法接近。 “那……把未西拿下吧!” 有将领建言。 原先杨玄把未西县搁置不理,是因为若是拿下未西,大军围攻潭州,一旦林骏大军来援,小小的未西城不堪一击。 不如用斥候预警。 可现在林骏看样子还在犹豫,如此,拿下未西,便能锁住潭州守军溃逃的路线。 杨玄点头,“也不知赫连荣那边如何了。” “劝降怕是有些够呛。”韩纪说道:“老夫以为,还是派些人马去威慑为好。” 若是赫连荣被拿下,也好有个缓冲的余地。 同行是冤家,韩纪竟然愿意为赫连荣考虑,这份豁达……错了,这份傲然,不愧是造反韩! “老贼去一趟。” “领命!” 老贼大喜,行礼告退。 他刚出准备出大帐,就听外面有人热情的道:“秦国公就在这里面吗?难怪下官从外面看着有云霞笼罩大帐。” 呃! 这是谁? 马屁拍的也算是清新脱俗。 一个小吏进来,“国公,赫连荣求见。” 杨玄心中一松,“让他进来。” 如今他的摊子越铺越大,需要的人才也越来越多,最缺的便是幕僚。 韩纪算是能独当一面,曹颖差些意思。 赫连荣的才干不差,而且比曹颖多了好处,那便是无情。 无情,就不会轻易被蒙蔽双眼,不会被情义扰乱自己的思路和决断。 赫连荣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北辽将领。 赫连荣还未开口,北辽将领就跪了。 而且跪的很干脆,呯的一声。 出门在外,杨玄自然不会弄什么地毯铺在大帐中,就是泥地。 进驻后,这里人来人往,泥地被踩的瓷实,这么跪下去,膝盖…… 杨玄的眼皮蹦跳了一下,“这是?” 北辽将领抬头,一脸狂喜,“小人早就想投奔国公,可却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得见国公,小人仿佛看到了耶娘般的亲切。小人……” 什么? 耶娘! 杨玄愕然,见将领竟然真的哭了出来,更是懵逼。 赫连荣干咳一声,“国公,这是未西守将陈雷。” 陈雷抹去泪水,“小人愿为国公前驱,国公指哪,小人便打哪!国公说杀谁,小人便杀谁!” 这是愿意做狗的意思! “你能弃暗投明,我很是欢喜,先下去安置,等此战后,自然论功行赏。” 杨玄淡淡一番话,陈雷却如获至宝,激动万分,又磕了几个头,这才告退。 赫连荣见他出去,摇头道:“此人无耻,当初贫僧曾点过他,令他少些钻营。如今看来依旧如故。” “钻营,你也得有让上位者看重的东西,否则谁会搭理伱?”韩纪摇头,觉得这便是个废物。 姜鹤儿问道:“此人想做国公的狗呢!国公为何不答应呢?” 杨玄淡淡的道:“不是谁都能做我的狗!” 如今北疆强大,原先不肯出仕的一些文人四处造势,什么开诗会,青楼中搂着女妓谈论政事,到处放风,一心想为杨国公效力。 可杨国公却恍若未见。 后来才知晓,如今各地学堂每年都能出不少学生,那些学生从小吏做起,慢慢在往上爬。 可爷们是大才啊! 文人们不满的叫嚣,依旧是搂着女人叫嚣。 但在北疆几位大佬的眼中,这些学生比他们好用多了。 其一,这些学生做事的能力比他们强,而且关键的是,这些学生们对杨老板的忠心不是他们能比的。 所以,能用学生,谁会用你等故作矜持的蠢货? “未西如今正在等待接收。”赫连荣说道。 杨玄安排人去处置,交代道:“若是发现林骏大军来袭,不用考虑,马上撤!” “是!” 杨老板难得示弱的时候,却令人心中暖烘烘的。 未西一下,局面就明朗了。 唯一的疑惑是林骏究竟想干什么。 “国公,泰州和辰州那边依旧未曾发现敌军援兵!” 这个消息坚定了杨玄的决定,“不等了,准备拔营出发。对了,镇南部呢?” “镇南部的人马在潭州城外围,负责拦截敌军斥候。”王老二来的时候和辛无忌交流过,“辛无忌说,只需国公一声令下,镇南部义无反顾。” “他倒是知趣!” 杨玄出了大帐,大帐内,韩纪微笑道:“潭州没了,镇南部,留着何用?只能打散了去各处。” 如此,潭州到陈州之间的这片广袤草原,将会成为北疆的牧场。 赫连荣说道:“那些头领不会甘心!” “大军在侧,不甘心便灭了!”韩纪杀气腾腾的道。 “何必这般麻烦?”赫连荣说道:“以议事为名,把那些头领聚拢,尽数杀了。” 没去成的老贼闻言脊背一寒,“镇南部的将士会怀疑……” “简单,王老二那里不是带着北辽的甲衣兵器?令一队可靠的将士扮作是潭州军突袭议事的地方,辛无忌侥幸逃脱,剩下的头领们却不幸被杀。” 这人竟然这般狠吗? 老贼心底发寒,“辛无忌不干吧!” “辛无忌是个聪明人,他知晓就算是镇南部没了,他这些年弄到手的钱财,足够他子孙享用。等过些年,国公立起来,论功行赏,他也能弄个好处。所以,他为何要冒险?若是他犹豫,想来潭州军也愿意弄死他。” 老贼眯眼看着赫连荣,“国公立起来?” 杨玄的身世只有核心小圈子中的人知晓,可赫连荣这话却听着不对。 仿佛知道些什么! 老贼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动了杀机?”赫连荣笑了笑,“贫僧这几年冷眼旁观,看着你等的言行,就知晓国公不会甘于臣服于长安。不只是不想臣服,更有……掀翻长安之意。” 老贼呵呵一笑。 韩纪双手抱胸看热闹。 “当初国公威胁长安,说谁动黄春辉,便诛灭谁满门,按理,这等话近乎于谋反之前的威胁,你等当有些异样,可你等却一脸理所当然。为何?” 赫连荣说道:“老夫既然辅佐国公,自然要弄清楚国公的志向。国公威胁李泌你等觉着理所当然,国公哪一日大军南下,想来也毫不奇怪。 最让老夫好奇的是宋震和罗才二人,来到北疆没多久就心甘情愿为国公效命,近乎于效忠,为何?” 艹! 他不说,老贼压根就想不到核心小圈子中有那么多破绽。 “唯有国公用一个能令他们信服的理由说服他们,这个理由,贫僧不问。但就一句话,闹腾的动静大些,小了,无趣!” 赫连荣出去了。 老贼幽幽问道:“老韩,国公说你是韩造反,可老夫怎地觉着,和赫连荣比起来,你还差些什么。” “老夫没他疯!” 大军拔营。 接近潭州城时,不时能遇到镇南部的骑兵。 随即,骑兵渐渐密集。 那些部族骑兵在前方挥舞横刀欢呼着,仿佛是在迎接自己的主人。 “这些勇士许久未曾征战,看着都胖了些!” 韩纪笑道。 看了赫连荣一眼。 他自诩狠人,可和这位相比,差距不小。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他有妻儿在身边,再疯狂也得有个度。而赫连荣却是无牵无挂,甚至想着就去出家。 这样的人,为何活着谁都不知晓。 前方烟尘飞起,一队队骑兵正在赶来,看着声势浩大。 “国公,是辛无忌来了。” 王老二说道:“可要我去压压他?” “犯不着!” 杨玄带着人出来,前方,数万骑兵勒马。 辛无忌策马,带着数十头领出来。 杨玄眯眼看着他。 两边沉默着。 竟然像是两军对峙。 辛无忌回身对那些头领们说了些什么,回头,竟然有些愤怒之色。 他下马,一步步走过来。 走到杨玄马前跪下,“辛无忌,见过主人!” “许久未见,你胖了些!”杨玄居高临下看着他。 “是主人的福泽,让小人得以安享富贵。” “起来吧!” 辛无忌起身,回头看着麾下,喝道:“还不行礼?” 数万骑兵一次下马,然后跪下! “见过主人!” 声音之大,就像是闷雷滚滚而来。 韩纪低声道:“那些头领跪的有些勉强!” 赫连荣摇头,“不,他们是不想跪!” 韩纪微笑道:“你觉着,当如何?” 赫连荣说道:“贫僧还是那句话,弄死省事。” “弄死简单,可却要师出有名!”韩纪说道:“用潭州军的借口虽说能搪塞过去,可过后难免会被人诟病。毕竟,国公的名声要紧呐!” 以后讨逆要招降不少人,有的人担心自己步了镇南部头领们的后尘,说不得就会拼死抵抗。 “那更简单!” “哦!”韩纪微笑,“愿闻其详!” “让他们谋反!” (本章完) 第1144章 就在今夜 头领们跪在地上,可却窃窃私语。 “杨玄倨傲!” “是啊!” “此次攻打潭州,若是顺遂攻下,此后还有咱们什么事?” “说是会打散咱们!” “去何处?” “散到北疆各处去。” “艹!那岂不是好日子没了?” “是啊!没了部众,难道让咱们亲自去放牧?” “放个屁的牧,事到如今你等还不知晓吗?这是要拆散我镇南部之意啊!” “什么意思?” ”便是打散了,比如说你部众三干,把你弄到桃县去,部众却散到内州一带。如此,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安心……种地!” 种地这话有些扯,毕竟这些头领捞了多年,早已成了富家翁。 可一旦被打散了,往日的好日子也就没了。 谁愿意坐吃山空? “玛德!可汗怎么说?” “可汗说了,听从主人的安排!” “主人?老子呸!” 前方,杨玄摆摆手,“起来吧!” “多谢主人!” 数万人的呼喊,让人震撼。 杨玄早已习惯了这些,说道:“镇南部歇息了许久,此次可有为我效命的准备?” 辛无忌微微欠身,“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嗯!” 杨玄伸手,辛无忌把腰再弯曲了些,让他能变成居高临下,轻松的拍拍自己的肩头。 “你很好!” 杨玄拍拍他的肩膀,上马,“出发!” 辛无忌跟在后面,喊道:“为主人开道!” 数万镇南部骑兵在前方开道,直至潭州城外。 “好大的阵势!” 城头,谢畅说道。 马蹄声如雷,卷起的烟尘看着就像是沙尘暴。 “呜呼!” 镇南部的骑兵们脚踩马镫站起来,摇动手中的横刀,狂野的叫喊着。 “儿郎们士气高涨。”辛无忌笑道:“只等主人令下!” 杨玄看着城头,曹颖来了。 “见过……国公!” 他差点说出了郎君。 杨玄看着他,“廋了些,不过神却越发好了。” 曹颖眼眶有些发红,“国公越发威武了,也不知二位小郎君如何了,真想见见。” “回头吧!”杨玄说道。 曹颖开始介绍情况,“谢畅此人为官颇为油滑,是林骏的心腹,为他掌控潭州。此人用兵狡黠,最喜试探…” “不敢下决心?”杨玄问道。 “是!”黄颖继续说道:“下官试探过他多次,甚至丢出诱饵,可他却浅尝即止……为此下官还吃过亏。” 吃了亏,才能长进! 可曹颖看着,竟然还有当年的桀骜之意。 杨玄本想把他弄到桃县去,可看看这样的曹颖,不禁心中苦笑。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不过,他有了别的打算。 “城中人马两万不到,潭州被赫连春经营多年,颇有些钱粮人口,故而林骏以潭州军为班底,疯狂扩军。潭州军如今新卒少说有五成。” “以老带新,这是多年来形成的手法。”杨玄说道:“谢畅之外,可有大将?” 曹颖摇头,“并无。” 杨玄看着城头,“潭州城乃坚城,想一鼓而下不可能。” 曹颖说道:“国公,北疆军在仓州之战中损失不少,且将士疲惫不堪。下官以为,可令镇南部攻城。” 主公不方便说的,就该下属代劳。这一点,曹颖比韩纪他们反应都快。 果然,还是老人贴心! 杨玄看着辛无忌后面的那些头领。 辛无忌拱手,“小人请命!” 杨玄微笑道:“攻城首要士气高昂,镇南部士气如何?” 辛无忌说道:“都愿为主人效命!” “很好!”杨玄指指城头,“我在看着!” 辛无忌策马到了镇南部那边,喊道:“准备攻城!” 有人问道:“可汗,为何是我等?” “是啊!咱们在草原上为北疆放物,每年给了多少牛羊战马,如今为何要我们拼命?” “攻城死伤最多,不该是咱们!” 头领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辛无忌平静的看着这些人,脸上的刀疤却在变色,越来越红。 啪! 辛无忌一鞭子抽去,正说的开心的一个头领捂着脸惨嚎了起来。 辛无忌说道:“马上集结麾下,攻城!你!”,他指着被自己抽了一鞭子的头领,“带着你的麾下率先攀登。但凡退却,本汗杀了你,弄死你一家子!” 头领捂着脸,“是!” 可转过身后,头领眼中多了狠毒之意。 随即,攻城开始了。 “是镇南部!” 谢畅说道:“他们过了好几年的安生日子,杨玄令他们攻城,这是索要报酬来了。“ 沈长河说道:“镇南部实力如何?” 谢畅说道:“若是一对一,他们不是咱们勇士的对手。” 从皇叔在潭州时开始,三大部就是潭州圈养的狗。 只是后来这条狗被杨玄毒打的生活不能自理,最终被整合成了镇南部,为杨玄放牧。 楼梯搭在城墙上,接着一个个镇南部的勇士一手盾牌,一手扶着梯子,嘴里咬着横刀,就这么一步步往上爬。 “放箭!” 城头不时飘落箭雨,一波波洗劫着对手。 “投石机,往前……放!” 北疆军这边,投石机阵列延伸射程,把石块投放到城头之后,打击对方的预备队。 刚开始,镇南部的勇士很猛,前赴后继的在冲杀,竟然破了几个口子,站稳了脚跟。但很快就被守军赶了下去。 “势头不错!”裴俭说道。 可半个时辰后,镇南部的勇士看着竟然懈怠了。 他们攀爬如蚂蚁,慢的令人怒火中烧。上了城头后,不说果断扩大突破口,而是不慌不忙的固守,随后看到敌军动用预备队,就主动往下撤。 “不大对!” 韩纪说道:“镇南部故意松懈了下来。” 杨玄说道:“问辛无忌!” 辛无忌已经在处置了。 他的身前滚落两颗人头,可那些勇士依旧慢腾腾的。 守军一看就乐了,你慢,那咱也慢。 双方仿佛是在上演一出配合默契的对手戏。 “这是把我当做是傻子了?” 杨玄微笑。 主辱臣死,周围的文武官员都低下头。 “我等无能!” 辛无忌在杀人! 咆哮着砍了十余颗脑袋。 于是,镇南部的攻势便猛了些。 一上午过去了。 镇南部在吃午饭,辛无忌没顾上吃饭,开始巡查抚慰。 “说是要让咱们去送死呢!” “潭州打下来,陈州当面就没了对手,咱们就无用了。北疆不养无用之人,安置咱们还得要田地和宅子,不如让咱们攻城,耗尽在潭州城下!” “好毒的心思!” 辛无忌平静的听着这些牢骚,晚些回去,当牙说道:“可汗,小心兵变呐!” 下午,攻势再起! 镇南部就像是一头老牛,被抽打一下,就快一些,晚些,涛声依旧。 但你很难说他们不卖力……上千 死伤的代价,让人无语。 “主人,那些头领在暗中撺掇,小人无能!” 回到大营后,辛无忌来请罪。 “你可能掌控?” 杨玄坐在上首,下面站着两排文武官员。 他的声音平淡,可辛无忌却脊背汗湿,颤声道:“能!” 杨玄颔首,“那么,我拭目以待!” 辛无忌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那些首领默然看着他。 气氛不对。 辛无忌坐下,沉默良久,说道:“最近有人在散播谣言。” 当牙看了一眼首领们,低声道:“可汗,下面的勇士,心散了。” ”便是因为谎言的缘故!”辛无忌冷笑道:“谁在散播谎言,本汗一清二楚。什么打散,什么送死鬼。一群蠢货,以前赫连春在潭州时,你等是什么模样?狗!被人不屑一顾的狗!如今主人把你等当人,却不想做人!” 一个首领苦笑,“可汗,咱们……真没攻过城。” “谁攻过城?”辛无忌沉声道:“别人能攻城,为何我镇南部的勇士不能?” 首领们沉默着。 辛无忌说道:“明日,本汗若是看到有人懈怠,杀!全家为奴,作为悬赏,赏赐给最勇猛的勇士!” 这是草原的规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辛无忌摆摆手,首领们告退。 出了大帐,他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聚在一起,听不清说什么,只有嗡嗡嗡的声音传来。宛若苍蝇。 “他们在密议!” 大帐内,当牙说道:“可汗,要小心。” “他们想谋反?” 辛无忌冷笑。 “不能逼迫过甚。“当牙说道:“其实,这些年来,草原勇士们就如同是商人,上面给钱粮,他们保护草原。 可听闻要打散了镇南部。可汗,一旦打散,勇士们能做什么?放牧?桃县决计不会允许他们留在草原上。那就只有种地或是做工一途。可汗,勇士们耍刀玩枪惯了,弄不来那些啊!“ “不就是杀人杀惯了!”辛无忌说道:“还是那句话,主人说东,谁若是敢往西,本汗亲自割下他的脑袋,挂在大帐外。包括你!” 当牙欠身,“是!” “去吧!”辛无忌摆摆手。 当牙告退,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辛无忌的眼中,多了些晦暗不明的东西。 当牙在大营中晃荡着,晚饭后,首领们继续议事,由头是收拾白天不肯出力的麾下。 镇南部的构架依旧保持着三大部的原状,可汗掌控一支最强大的军队,首领们各自有自己的人马,可汗不干涉,但能调配。 数十首领在不算大的帐篷中坐着,挤作一团,声音嘈杂,而且热的令人心烦意乱。 “明日还要继续攻城,咱们当如何?”有人问道。 “老夫说过,咱们是替死鬼,可有人不信。” “要不,就托病!” “可汗会杀人!” 这时帐外有人低声道:“当牙来了。” 众人马上沉默了下去。 当牙走进来。 看了看众人,开口,“还是当初和你等说的那句话,老夫,舍不得这片草原!” 气氛,突然就活了。 “明日,都努力攻城,做出样子!” 当牙目光炯炯,“草原勇士,就该用自己的方式来对付自己的敌人。别忘了,咱们此次来了三万锐,比陈州军还多!你等,怕什么?” 那些头领的眼中多了异彩,一人试探道:“主人凶狠……” “猛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当牙说道:“老夫不愿意去种地,更不愿意和那些臭烘烘的商人打交道。那么,惟一的法子便是,留下来!” 众人 点头。 “当牙你足智多谋,咱们听你的!” 当牙看着众人,“如此……” …… 第二日,镇南部的人马看着神不错。 辛无忌过来,“主人放心,勇士们都做好了准备。” 杨玄不置可否的看着他,“我知道了。” “放!” 投石机率先发动攻击。 弩箭覆盖城头。 “果然是凶猛啊!” 谢畅看着一块石头砸烂了一个官员的脑袋,不禁蹲了下去。 步卒呢? 投石机砸了半个时辰,可北疆军的步卒并未出击。 镇南部的人也不时看着中军大旗,不知杨玄在想什么。 “国公!“ 有人问道:“该出击了。” 城头的守军都要打盹了! “再等等!“ 杨玄的话传到了镇南部,那些首领都在笑。 “等什么?等咱们回心转意!” “哈哈哈!” 噗噗噗!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愕然道:“好多步卒!” 一排排步卒缓缓走来。人数两万。 他们走到了镇南部的右侧,为首的两个将领到了中军,跪下。 “索云,见过主人!” “蓝坚,见过主人!” 两万步卒跪下,“见过主人!” 虽说他们人数不及镇南部,可却格外整齐,声浪更为宏大。 “是敢死营!” 当牙面色微变,“可汗,主人调来了敢死营,那要咱们作甚?” 辛无忌冷冷的道:“主人行事,本汗也猜不透。” 杨玄指着城头,“攻城!” “领命!” 索云起身,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喊道:“攻城!” 没有二话,敢死营的将士扛着木梯,随即发动进攻。 他们的进攻更为凶悍,占据城头后,毫不犹豫的扩大突破口,令守军只能不断抽调预备队来填补缺口。 一个上午,守军死伤惨重。 当然,敢死营也死伤不少。 但士气依旧高昂! 被俘,本就是死路一条,杨玄留下一条活路给他们,那便是戴罪立功。若是功劳够多,甚至能为官。 下午,敢死营再度出击。 他们甚至突破了一段城头,冲了下去,谢畅在后面调动人马,用箭雨覆盖双方,这才把他们压了回去。 战况惨烈! 看着那堆叠在一起的尸骸,谢畅面色凝重。 “老夫本以为能坚守半月,看这样子,十日!” 沈长河淡淡的道:“别担心,使君的人马应当出发了。” “那就好!” 夕阳西下,鸣金声传来,敢死营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干的不错!” 杨玄赞道。 镇南部的人目光复杂的看着喜笑颜开的索云等人。 当夜。 有人接近城下,射了一箭上去。 守军拿到箭矢,发现带着信。 随即,信被送到了沈长河那里。 他接过仔细一看,抬头,眼中有异彩闪过,“镇南部要谋反!” 谢畅心中一动,“何时?“ “就在今夜!” 第1145章 我是个好人 “镇南部昨日攻打的懒散,老夫亲眼看到辛无忌杀了几个头领,看来,镇南部的人心散了。” 谢畅说道:“就怕有诈。” “诈,难说!”沈长河再看了一眼信,“今夜,看热闹就是了。” 谢畅笑道:“是啊!不过,可令骑兵准备。“ “若是事成,那便出击!” 二人相对一笑。 “事后,当如何对镇南部的余孽?”谢畅问道。 沈长河说道:“若此事为真,他们背叛了杨玄,北疆再无他们的生路,如此,可驱赶他们去攻打北疆,直至耗尽!” 谢畅点头,“一群野狗罢了,死光了最好!” 夜深。 大营中呼噜声此起彼伏。 镇南部的营地中,一个个首领出了自己的帐篷,聚集在一起。 当牙来了,说道:“今夜杨玄和那些将领商议战事到了子时方睡,此刻都睡死了。擒贼擒王,一旦动手,就要义无反顾。最好擒住杨玄,若是不能,杀了也行。杀了他,军中大乱,咱们顺势纵火……城中守军见状必然会顺势出击,如此,大事可成!” 一个首领问道:“事后潭州军会如何处置咱们?” 当牙笑道:“杨玄一死,北疆就乱了,随后再无攻打北辽的心思。咱们便是北辽的头号功臣。再怎么着,也得给一片草原让咱们休养生息吧!否则以后谁愿意为大辽效力?” “对!” 气氛越发的火热了。 当牙说道:“晚些,老夫去解决辛无忌,你等随即动手!“ “好!” 一队队人马集结。 杨玄在北疆军民心中威望极高,近乎于神灵。 若是能杀了他…… 那些勇士们眼中闪烁着利芒,有些迫不及待了。 杨玄的大帐就在大营最中间的位置。 他们一路悄然摸过去。 当牙到了辛无忌帐篷外,盘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轻声道:“可汗!“ “进来!” 辛无忌好像没睡。 当牙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辛无忌坐在席子上,腰间佩刀,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你来了。” “是!” 当牙微微欠身,“三大部覆灭开始,老夫就有一个念头,草原勇士何时才能做自己的主人,而不是为别人做狗!” “于是,你想叛乱?”辛无忌冷笑。 “做赫连春的狗,虽说委屈,可好歹自由。可做了杨玄的狗,万般不由人。”当牙说道:“当年我们的祖先也曾冲进中原砍杀,也曾做过他们的主人。多年后,可汗,你却带着我们做了他们的狗!老夫,不服!“ “你的野心之大,倒是出乎了本汗的预料!“辛无忌摇头,“那么随后呢?“ “只需杀了杨玄,北疆大乱,长安会大军出击,北疆的好日子,该结束了。北辽此刻虚弱无比,舍古人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两边自顾不暇之际,我镇南部顺势!!!掌控草原,攻打陈州,潭州……这是雄主的基业!“ 当牙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可这一切,需要可汗的配合!” “你要本汗什么?” “脑袋!” “那么,你来试试!” 当牙突然笑道:“差不多了。” 外面突然爆发一声喊。 “谁?” “动手!” 叛军咆哮着。 他们冲着杨玄的大帐狂奔而去。 大帐内突然多了光亮。 杨玄坐在席子上,拿出一卷,随即翻看,淡淡道:“裴俭!” “在!” 下面站着两排文武官员。 裴俭出班。 “故作混乱,引城中出击!” “领命!” 老板果然是……睿智啊! 裴俭心中佩服,拱手告退。 “曹颖!” “在!” “赫连荣!” “在!” “你二人领军潜伏于大营外两侧,敌军突袭,伏击之!” “领命!” 杨玄抬头,“和我弄这个,当牙以为他是谁?” “杀啊!” 叛军咆哮着,面色涨红,谋反的刺激令他们肾上腺素飚射,近乎于疯狂。 “杀杨狗!” 那些首领冲在最前面……他们不乏勇气,只是长久的富贵腐蚀了意志。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杀戮的基因,但却在杨玄的压制下变成了绵羊。 今日基因复苏,首领们仿佛回到了带着勇士们马踏中原的日子,有人甚至热泪盈眶。 “杀杨狗!” “听!” 大帐内,当牙微笑道:“勇士们正在突袭杨玄的大帐。大营对外的防御无懈可击,可对内,说实话,一直是不设防。” “你何时开始观察这些?”辛无忌问道。 “何时?”当牙微微抬头回想着,“好像是……那一年,老夫跟着可汗去收拢三大部散落在草原上的部族,半路遇到了杨玄率领的大军。大旗飘扬,气势非凡,那一刻,老夫便在想,为何自己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他低头看着辛无忌,“你本有机会,可却甘愿做他的狗!既然你不肯,那么,老夫便来做这个可汗!” “你蛊惑了他们!” “是!老夫一直在等待时机。” “若是主人一直不肯调动我镇南部呢? “那老夫便寻机杀了你。” “那你也是狗!” “嗬嗬嗬!“当牙笑的得意,“老夫杀了你,带着勇士们去投奔舍古人,岂不快哉!” “舍古人?” 辛无忌眼中闪过厉色,“他们来了?” “未曾,不过当初舍古部那位三太子曾路过镇南部,与老夫一席话,令老夫钦佩不已!老夫觉着,此人未来不可限量!“ “难道他还能比得过主人?”辛无忌觉得当牙是疯了! “当然比不过,不过,那些是草原人,而杨狗,却是大唐人。”当牙舔舔嘴唇,“杨狗信奉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夫也是如此。” “所以,你宁可做舍古人的狗?” “没错!”当牙侧耳,“听!” “杀啊!” 外面喊杀声震天。 轰! 火光腾起。 “起火了!” 远处有人在大喊。 大营中,腾起十余处火头。 叛军干余人冲到了大帐外围,突然止步。 “杀进去!” 数十头领咆哮。 可没人动。 一个头领回身,骂道:“为何不动?” 他的身体一僵。 那些头领骂骂咧咧的回头,然后,身体僵住了。 噗噗噗! 火把不断被点燃。 就在叛军两侧,数千将士沉默站着。 长枪林立! 站在最前方的,乃是大将裴俭。 左侧,王老二喊道:“再多点些火头!把我的帐篷点了!“ “二哥,为何点你的?” “我那帐篷用了许久,想换,国公老是说什么咱们要做表率,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烧了!” 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带着人在纵火。 “打起来!” 老贼带着两队军士在大营中奔跑。 “喊起来!” “草泥马!你喊春香作甚?这是叫春呢!” “杀啊!”大营中热闹非凡。 数十头领缓缓回身。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乌达最先出来,提着帘子。 所有人都觉得心跳力口速,仿佛下一刻大帐内就会走出一头猛虎,吞噬了自己! 杨玄缓缓走出来。 “大晚上不睡觉,玩谋反!” 他指指那些头领,“都来了?” 头领们默然。 “我看看,一二三……少了两个,不过也够了!” “杀了杨狗,老夫便是北辽的座上宾!” 大帐内,当牙在咆哮,“听,那些喊杀声!看,那些火光在冲天而起。城中的谢畅不是蠢货,他会出击,会剿灭了杨狗,哈哈哈!“ 他高举双手,仰头道:“老夫蛰伏多年,今日终于看到了曙光!” 大帐外,一个首领跪下,“小人有罪,小人愿意献上妻女侍奉主人,只求免死!” “杀了他!”另一个首领咆哮道:“他就几个人,杀了他,咱们依旧能赢!” 说着,他就冲了过去。 杨玄看着跪下的首领,说道:“许多事,不能错,错一次,便不能回头!” 那个首领冲过来,举刀喊道:“杀杨狗!” 一杆长枪从杨玄身后闪电般的出现,刺入首领的咽喉,一搅,收枪。 首领愕然看着杨玄,跌跌撞撞的退后,重重倒下。 “其实我是个好人!” 杨玄摇头叹息,回身,摆手。 韩纪喊道:“尽数杀了!” “不!“ 那些首领在哀求,更多的人在反抗! “放箭!” 箭雨覆盖过来,接着有人喊道:“闪开!”一队队骑兵从三面冲杀过来。 杨玄走向了北方,远方是潭州城。 “我一直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着镇南部并非我意。不过时势使然。 当初灭三大部,留下了他们,这是我给他们的恩情。这些年让他们在草原上休养生息,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这也是我的恩情。 此次前来,令镇南部攻城,便是收取这些恩情,有来有往,可错了?“ 姜鹤儿摇头,“国公对他们够仁慈了。再说了,咱们北疆军能攻城,他们为何不能?“ “不是不能,只是他们觉着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谁会为你卖命?“赫连燕说道。 “也有卖命的!“杨玄说道:“逼着他们卖命。不过我这人不喜强迫人。故而令敢死营随后赶到。” “主人既然打算用我镇南部攻城,那为何令敢死营前来?你这个蠢货,这分明就是做好了你等叛乱的准备!” 辛无忌讥诮的道:“甚至你当牙这些年的谋画都在主人的眼中,此次顺势让你谋反,解决了镇南部这个难题,真妙啊!” “嗬嗬嗬”!”当牙满面红光,“敢死营的到来,只是杨狗怕死罢了。那林骏乃是名将,他并无把握。” “轰!” 外面不知是什么东西倒塌了,声势惊人。 “听,这便是杨狗倒台的声音。知晓吗?老夫早就令部族中几个勇士潜入了过来,就算杨狗躲在帐篷中,也难逃一死!” 大帐内,张栩闭上眼,突然喝道:“滚出来!” 呲呲呲! 大帐四面被乱刀划破,几个黑影冲了进来。 是狼狈冲了进来。 “他们进去了!” 外面传来了王老二兴高采烈的声音,“谁在里面,把他们赶出来!” 今晚他可算是玩爽了。 “杀!” 几个黑影扑向了张栩。 张栩和两个虬龙卫挥刀。 刀网再现! 惨嚎声中,王老二从划破的缝隙中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回身道:“没玩的了,继续闹腾!” “乱了!” 城头,谢畅极目远眺,“看,那里又多了一个火堆。 沈先生,该出击了。“ 沈长河也在看着,“等斥候回来,若只是热闹,那就看着。” 他忌惮杨玄的手段,故而宁可无功,也要无过。 马河说道:“就怕有诈,还是再看看为好。” 谢畅看了他一眼,“此次杨玄攻打潭州,若是成功,镇南部再无利用价值,相反,桀骛不驯的牧人们会成为北疆的一个隐患,就如同当下的舍古人和大辽之间一般。 杨玄驱使镇南部攻城,这是在消耗他们。那些头领不是傻子,也察觉到了杨玄的心思,于是便懈怠了。可敢死营来了,镇南部便成了无用的累赘。他们不动,杨玄便要动他们!” “部族,当灭!”沈长河想到了舍古部,若是没有舍古部作乱,大辽何至于此? 大军云集,不说进攻,挡住北疆军还是有把握的。 “是啊!” 谢畅叹息,再看了马河一眼,眼中有些冷意。 攀上高枝的马河今日对他颇为冷漠,这让谢畅心中不满之极。 “斥候回来了。” 城门悄然打开了些,在接到信后,沈长河就令人悄然把堵住城门的杂物挪开。 十余好手上了城头,为首的说道:“北疆军大营内杀的人头滚滚,营中乱做一团!” “人头滚滚?”沈长河问道:“可看的真切?” “看的真切,那些人叫喊着,小人亲眼看到一刀枭首,还有箭雨射杀……” 沈长河心动了,看着谢畅,“骑兵尽数集结!” 谢畅兴奋的回头喊道:“快!” 八干余骑兵悄然出城。 沈长河把谢畅送到城门外,看看两侧,身后将领说道:“两侧都查过了,并无埋伏!“ 沈长河心中一松,“此若是突袭成功,随即以号角声联络,老夫领步卒出击!” “是!” 谢畅上马拱手,“下官去了!” “对了,号角长短……”沈长河问道。 谢畅打马而去,声音被夜风吹了过来。 “三长两短!” 第1146章 当行霸道 外面的喊杀声依旧震耳欲聋。 火头不是闪烁,或是暴涨,透过不算厚的帐篷,映照进来,把跪坐着的辛无忌的脸照的微红。 “事到如今,你还想负隅顽抗吗?” 当牙冷笑,“降了老夫,老夫发誓留你一命。” “让本汗作甚?”辛无忌随口问道,一边问,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自然是喂马!”当牙笑的畅快,“无需担心,你的妻女,老夫为你养着!” 击败自己的敌人,令他跪伏在自己身前,双手献上自己的妻女,这是征服者的荣耀和享受。草原贵人们最爱弄这个。特别是收拢对头的妻女,罕有人不喜欢的。 “知晓本汗为何一直不动手吗?”辛无忌突然问道。 当牙一怔,侧耳听听,外面依旧闹腾不休,就狞笑道:“你想拖延?想等着杨狗能翻盘!” “本汗原先收拢三大部的残部时,生过自立的念头,可每每想到主人的手段,那些念头便如汤沃雪,随即消融。” 辛无忌看着当牙,眼神中有些惋惜,也有些无奈,“本汗当年也曾是大将,看待大势的眼光非你可及。即便如此,本汗依旧愿意给主人做狗。而你,一个部族中的所谓智者,见识就这么一点,你哪来的勇气谋反?” “大将?”当牙一怔,“你是哪的大将?” “北辽大将,赫连喜!” 大辽,赫连喜……辛无忌有些恍嗔,然后笑了笑,把过往抛开。 “你……你是赫连喜?”当牙知晓赫连喜的名头,他退后一步,“你不是逃了吗?”作为守将,城池被偷袭后,赫连喜遁逃的无影无踪,宁兴为此震怒,还令鹰卫搜索了一番。 “当初,本汗便投奔了主人,主人要灭三大部,令本汗收拢那些残余部族。本汗发誓效忠主人,一刀……” 辛无忌举手,从脸上刀痕那里走了一道,“这是本汗的誓言!” “不好!” 当牙跑到帐篷边,飞快看了外面一眼。 外面火光冲天,人影幢幢,惨叫声连绵不绝。 他心中一松,回首冷笑,“赫连喜又能如何?拿了你,又是一份功劳!” 辛无忌叹息,“主人既然打定主意要削弱我镇南部,那把敢死营带来作甚?两万敢死营,这一路要消耗多少粮草,你可知晓?” 当牙一怔。 辛无忌说道:“早在出发前,主人就猜到你等会如此。他既然猜到了,你说,今夜会如何?” 当牙的脸颊轻颤了一下,“你是说,他……他知晓我等要谋反?” “那些头领中,定然有主人的眼线,本汗知晓此事,但不知晓此人为谁。”辛无忌再度叹息,“主人执掌北疆,那些官员将领,那些豪强,不服他的人有多少?那些人中不乏大才,可依旧一一败在了主人的手中。” 当牙面色惨白,“敢死营……是他的后手!” “主人行事,从来都是谋而后动。他敢逼迫我镇南部攻城,自然就把你等的应对算计在了其中。你谋反,可知谁最欢喜?” “你!”当牙突然大笑,捶打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哎……”当牙抹了一把泪水,“你既然知晓这些,却坐视我等密谋。这便是想让我等去送死。” “主人说镇南部要散,本汗无话可说,只能散了。部众到也罢了,那些头领却不甘心,他们会撺掇本汗,会联络部众……本汗不想陪着他们送死。” “所以,你便坐视……你昨日阵前斩杀几个头领,这是逼迫!”当牙咬牙切齿的用横刀指着辛无忌。 “对!”辛无忌微笑道:“不逼迫,你等怎会谋反?” 当牙脊背发寒,“好一个辛无忌,好一个赫连喜!好手段!” “最欢喜的其实不是本汗!”辛 无忌放低声音,“是主人!” 此刻当牙脑海中再无疑惑,格外清明,“若是照常安置镇南部,北疆得拿出多少田地来?而且还得配宅子,配耕牛,按照规矩,还得给半年钱粮……” “主人所谋甚大,钱粮总是要用在关键地方才好。镇南部…·…不值!”辛无忌说道。 “于是他先令我镇南部攻城,就在众人不满时,有人鼓动谋反……不对!那人,林达今夜躲在了后面!” 当牙浑身颤抖,仿佛是刺果身体待在冰河中。他牙齿打颤,“率先鼓动谋反的林达,是杨玄的人!” “你能明白,也不算事冤死鬼。”辛无忌自己也才将明悟此事,脊背同样发冷。 “他令林达鼓动谋反,随后敢死营赶到。林达昨日说,再不谋反,再无机会。敢死营,这是来逼迫我等动手的!” 当牙突然落泪,“老夫谋划,尽皆成空!” “国公,当牙进了这里!” 外面传来了乌达的声音。 当牙一步步退到角落里,警惕的看着帘子。 帘子被掀开,乌达进来,举着帘子,“国公,他们都在。” 杨玄走了进来,辛无忌跪下,“主人。” 杨玄看了他一眼,“你的人没动。” “是,小人有吩咐,夜里若是有动静,不得主人指令,不许妄动!” “你是个聪明人!” “在主人眼中,小人的聪明不堪一击!” “你想要一个善终?” “是!” 辛无忌抬头,认真的道:“小人此生再无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带着妻儿富贵一生。” “我许了你!” 杨玄点头,辛无忌膝行上前,把额头放在杨玄的靴子上,说道:“小人的富贵都是主人给的……小人愿意去处置那些叛贼!” 这人,果真聪明! 杨玄处置镇南部,虽说名正言顺,可终究会被人诟病鸟尽弓藏。 辛无忌出手,正当其时。 可杨玄却淡淡的道:“我从不惧有什么坏名声,特别是杀戮之名。” 他看着辛无忌,“起来!” 辛无忌起身。 “这个世道要乱了!”杨玄说道:“乱世中,什么仁义之名只会乱了民心士气。大唐,当用刀剑来重塑这个世道,令异族知晓,能做大唐的附庸,便是他们的福分。” “仁义,当在盛世,可对内!” “值此大乱之前,对异族,当行霸道!” 杨玄回身,“韩纪!” “在!” “传我的令,今夜出营的镇南部将士,皆算乱党。杀!” “领命!” 韩纪走出帐篷。 “国公有令!” “但凡今夜出营的镇南部将士,皆是乱党。杀!” 帐篷的帘子被护卫提着,里面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火光熊熊,映照着一张张昏暗的脸。 一排排军士整齐应诺,“领命!”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远去,直至镇南部营地外。 “我们要回去!” 镇南部被敢死营围住了。 外面万余人,正在哀求想回去。 里面的万余人,此刻缩在帐篷内,没人敢出来! “放我等进去吧!” “我只是出来撒尿!” “我是出来吹个风!” 敢死营的阵列纹丝不动。 索云冷笑道:“夜里不得擅自走动,撒尿?吹风?这是想观望吧!” 蓝坚说道:“这些人,都会去修路!” 索云点头。 “咱们多半要去修路!” 外面的人也在紧张议论着。 噗噗噗! 脚步声不大,但却格外的令人心悸。 镇南部的人缓缓回头。 乌压压的阵列在逼近。 为首的都是身材魁伟的大汉。 他们身披重甲,手握陌刀。 “止步!” 为首的陌刀将举起陌刀。 所有人止步,重重踩踏了一下地面。 轰! 索云觉得视线仿佛有些扭曲。 “不愧是国公亲手操练出来的锐!” 一个镇南部将领跪下,“小人错了,小人愿意去修路!” 陌刀将冷漠的看着他们,“上面甲!” 陌刀手们的手从头顶往下一拉,面甲遮住了脸部,唯有一双眼睛从两个孔洞中往外看去。 顿时,索云觉得夜色都被冻住了。 陌刀将喊道:“国公令!” 索云束手而立。 “今夜但凡在营地外的镇南部将士,皆为叛逆,杀!” “不!”有人尖叫奔逃。 陌刀将喊道:“进!” 阵列前行! “和他们拼了!” 镇南部的人在跑哮。 “杀!” 陌刀举起,用力挥动。 残肢断臂在飞舞。 后面,弩阵成型。 “放箭!” 弩箭一波波的覆盖过去。 惨嚎声之大,令正在赶来的谢畅狂喜不已,“快!不必隐藏了,快!” 八千骑开始加速。 前方便是营地! 杨玄站在营地中间,身前,尸骸遍地。 一个军士急匆匆赶来,“国公,那边开始了。” “嗯!” 杨玄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对韩纪说道:“那些年,我曾下令杀了数百俘虏,心中颇为不安。时至今日,我令人绞杀万余人,心中却波澜不惊。 韩纪说道:“人主当果决。” “我知。”杨玄目光锐利,“这个天下要乱了,那些异族会觊觎大唐。我还是那句话,中原打成狗脑子,那也是中原之事。异族但凡敢伸手,杀!不但要杀,还得集结大军,打到他们的老巢去,剿灭他们,俘获他们的妻儿,带到大唐来为奴!” 韩纪面色潮红,如痴如醉。 “老夫仿佛看到了大军攻破异族都城的那一刻,若是能如此,死而无憾了!” “国公。”一个军士来禀告,“潭州城出动了。” “多少人马?”杨玄问道。 “看那声势,少不下五六千。” “国公,城中骑兵应当都来了。”裴俭说道:“这也是个好机会。” 杨玄微笑道,“曹颖和赫连荣的组合,我倒是颇为地往” “快!” 谢畅已经看到了大营内的情况。 火光冲天,那些厮杀……货真价实! 这等时候,八千骑突入,就算是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也无济于事。 就如同营啸一般,在这等状态下,外面只需轻轻的干扰一下,大军就崩溃了。 “杀啊!” 谢畅拔刀,狂喜喊道:“老夫亲自作保,擒获杨狗者,官升五级,赏二十万钱。斩杀杨狗者,官升三级。赏十万钱!” 斩杀杨玄,以林骏的城府依旧会狂喜。钱算什么? 官职算什么? 杨玄没了,北疆大乱,随即三州出兵 破陈州,破桃县。 天下大势就此改变。 而他谢畅之名,将会传遍天下!史册中,当有重重的一笔! 不! 弄不好史家还会为他立传! 前方数十骑下马,用绳子绑着梳栏,上马后,奋力摧动战马。 呼! 栅栏被拔起。 口子就在眼前。 “杀进去!” 谢畅意气风发的喊道。 潭州骑兵高举长刀,蜂拥而入。 “杀啊!” 他们一路往中间去。 可刚突入百余步,前方突然火把密集。 一个步卒方阵就在前方,沉默的看着他们。 一排排弩手站在后面,举起弩弓…… “这是个埋伏!” 谢畅只觉得浑身冰冷,下意识的就想逃。 “放箭!” 弩阵发威。 谢畅掉头就跑。 可刚冲出大营,两侧突然马蹄声大作。 左侧是曹颖,右侧是一袭僧袍的赫连荣……“ 老夫好恨!”谢畅落泪。 第1147章 不够无耻 大营中,镇南部出营的万余人此刻仅存千余。 “饶了小人,小人愿意去挖矿!” 数百人跪在那里。 索云浑身浴血,抬头看向陌刀将。 陌刀将眼神冷漠,“国公之令,杀!” 索云咬牙,“杀!” 人潮涌动,少顷,留下一地尸骸。 营中的残留部众,此刻浑身颤栗,缩在帐篷里大气都不敢出。 辛无忌拖着当牙来了。 辛无忌大声道:“今夜当牙谋逆,被察觉。没出营的,国公说了,都是忠心耿耿之士。” 那些将士心中一松。 “都出来!” 一个军士试探着出去,回身喊道:“是可汗!” 剩下的人纷纷出来。 火光中,就见到当牙跪在辛无忌身前,低着头在笑。 惨笑。 “你可还有话说?”辛无忌低头看着他,“念在你跟随本汗多年的份上,若是要求不过分,本汗便答应了。” “哈哈哈哈!” 当牙笑着抬头,说道:“老夫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觉着自己聪明。聪明人总是喜欢把别人看作是蠢货。老夫便葬送在了这份自负上,死的不冤。老夫就想知晓,林达是何时被杨玄收买了。” 辛无忌点头,一个头领从后面上来,说道:“当年瓦谢部被主人灭了之后,老夫便臣服于主人。主人令老夫跟随可汗,老夫遵令而行罢了。” “瓦谢部……” 当牙苦笑,“三大部中,瓦谢部最先覆灭。杨玄在那时就在着手此事,辛无忌,你就脊背不发凉吗?” 辛无忌平静的道:“心中无鬼,本汗怕什么?” 林达点头,“可汗虽说深沉,但却从未生过异心。这也是可汗能得善终的缘故。” 辛无忌问道:“还有什么话?” 当牙木然摇头。 刀光闪过。 辛无忌大步离去。 脊背那里,隐约能看到湿痕。 大营外,两股骑兵夹击之下,谢畅所部被围在了中间。 谢畅大声呼喊,令麾下往潭州方向突围。 大营中,解决了那些叛贼的北疆军蜂拥而至。 远远望去,火把密集的宛若夏夜苍穹之上的星河。战马在嘶鸣,将士们在咆哮。 此次出征,是以陈州军为主。 多年来,潭州一直是陈州军的苦主,只是潭州圈养的三条狗,也就是三大部,就令陈州焦头烂额。 而此刻,陈州军正在发动反击! 箭如雨下,陌刀手们冲杀在前,刀光闪烁间,潭州军无人敢回头看一眼,只顾着亡命奔逃。 大营外,曹颖和赫连荣已经合兵一处,二人策马并肩,看着魔下在厮杀。 “镇南部完了!”曹颍有些感慨,“想当初,三大部横行时,国公带着我等堪称是单路蓝绫。彼时,一个瓦谢部便能令太平惴惴不安。时至今日,潭州却在国公的注视下瑟瑟发抖。人生际遇啊!令人唏唬不已。” “辛无忌是个聪明人。” “哦!” “有国公的支持,他可完全掌控镇南部,可他却依旧按照草原规矩,让手下的头领们各掌一部。” “他这是在避嫌!”曹颖毕竟是老人,知晓老板的心思,“他本是北辽将领,若是想完全掌控镇南部,国公定然会换人。” “镇南部谋反,贫僧以为,是他一力鼓动!” 曹颖看了赫连荣一眼,“这话,令老夫对你刮目相看了。” “哦!其实,贫僧原先也对你颇为好奇。” “说说。” “你原先乃是国公的心腹,为何被赶到了燕北城来?换个人,定然会颓废,乃至于怨声载道,可你却兢兢业业的盯着 潭州。” “你想试探什么?”曹颖淡淡的道。 “好奇罢了!”赫连荣眯着眼。“差不多了,吹号!” 呜呜呜! 北疆军攻势突然加快,包围圈中的残敌越来越少。 “下马跪地不杀!” 有人高喊。 “跪地不杀!” 不断有人下马跪地,渐渐的,只剩下了谢畅和数十骑。 战马在不安的鸣着,谢畅一边控制,一边看向四周。 四周都是人马,后面还有弩阵。 “出不去了!” 身边的将领哀鸣道:“这是个圈套。” “不,厮杀是真的!” 谢畅惨笑道:“镇南部作乱,杨玄早有准备,利用此事伏击了我军。可笑老夫还说要生擒他,如今却成了个笑话!” “谢使君,为大辽尽忠吧!” 一个将领拔刀搁在脖子上,示范了一下,然后一拉。 嗤嗤嗤! 鲜血迸射的声音很是刺耳。 谢畅看到将领双目茫然,然后缓缓坠马。 “见过国公!” 杨玄来了。 “国公,此人便是谢畅!” 老贼笑眯眯的指着谢畅。 “你亲自来偷袭大营,城中谁在接应?”杨玄问道。 谢畅默然。 跪下的一个将领说道:“是沈先生!” “沈长河?” 杨玄微微一笑,“老熟人了。” 但林骏令沈长河坐镇潭州……为何? 是觉得谢畅能力不够还是什么? 几个问题在杨玄脑海中转动,他问道:“可有联络的手段?” “三长两短!”那个将领继续说道。 “什么三长两短?” “号角。” “试试!” 杨玄说道。 呜呜呜…… 号角长鸣。 潭州城城头,沈长河听到了号角声。 “成了!” “沈先生,出兵吧!”城头一阵欢呼。 沈长河却说道:“派一队斥候去!” “沈先生!” 众人不解。 “速去!” 沈长河冷着脸,众人赶紧应了。 等斥候出发后,沈长河幽幽的道:“谢畅此人优柔寡断,且最是嫉贤妒能。此人对老夫看似客气,可老夫却察觉到了些许不屑之意。他若是破了大营,必然会拖延,等自己的功劳足够多北疆军溃不成军后,才会令人传信。” “如此,才能羞辱老夫!” 众人愕然。 “希望老夫错了。” 沈长河当然希望谢畅能一举破敌,但从他的观察来看,谢畅此人心胸狭隘,不可能留下功劳给他。 众人沉默着。 一刻钟! 斥候没回来。 沈长河回身,“看守城头,明日,死战!” 城头死一般寂静。 斥候没回来,只有一个缘由……被围杀了。 北疆军内乱,谁还有这份心思? “那是个坑!”有人轻声道,声音在安静的城头传出很远。 “谢使君败了,骑兵没了,城中就一万不到的步卒。” “大部人马都被林使君弄走了,咱们怎么办?” 沈长河回到住所,两个男子在等候。 “潭州守不住了。使君那边什么意思,也该说了吧!” 两个男子才是林骏真正的心腹。 “使君说了,若是潭州守不住,便令我等带着沈先生离去。” “那潭州呢?” 这两个是好手,修为极为出色。 “潭州,送给杨玄!” “送?” “使君本想用潭州来消磨北疆军,没想到却败的如此快。”“老夫明白了。”沈长河深吸一口气,“使君在筹谋什么?” “知晓了,也不能说!” “多久走?”沈长河问道。 “咱们的人控制着一处城门,马上走。” 夜里遁逃相对容易,追兵很难追。当然,逃也不容易,不小心马蹄子踩空,就只能靠着双腿跑路。 “潭州城好歹得留个人。” 沈长河起身,“老夫想到了一个人,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沈先生。” “让马河来。” 马河来了,一脸怅然。 等进来看到沈长河面色发黄,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时,他不禁落泪道:“沈先生,何至于此?咱们还有潭州城在,守住就是了。” 沈长河惨笑道:“老夫激怒攻心,一时间竟然起不来了。潭州如此,老夫心急如焚……” “下官来!” 马河毅然道:“沈先生只管养着,下官来守城!” “你……”沈长河犹豫了一下。 “下官誓与共潭州城存亡!” 马河走了。 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沈长河坐起来,后面转出来个男子,说道:“沈先生好手段,可这位大才就这么丢在潭州,不可惜?” 沈长河说道:“此人是大才,可心性却过于偏激,且无情无义。谢畅怎么说也容忍了他许久,可一朝得势,此人便格外猖狂,仗着老夫撑腰挑衅谢畅。此等人兴许大才,可坏事的本事也不小。” 他换了衣裳,“此人多年落魄,老夫只是激了一下,便慷慨激昂,主动请婴。城府不够深。” 潭州城的西门悄然开了些,十余骑出城,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追!” 凌晨,城中逃走十余骑的消息送到了刚起床的杨玄那里。 “那十余人中,有人擅长寻路,带着他们跑的太快了,兄弟们跟不上!” “多半是沈长河!” 韩纪打着哈欠,昨晚他就睡了一个时辰,此刻有些困。 “跑一个谋士不打紧,我要的是潭州!” 杨玄洗漱后,赫连燕来了。 “没睡?”杨玄问道。 “铐打了半宿。” 赫连燕说道:“林骏在一个月之前抽走了潭州军的主力,说是防备江州………” 杨玄一怔,“沈长河是来安稳人心!” 赫连燕点头,“沈长河一直说援军不远了。” 林骏竟然抽走了潭州军的主力,且又令潭州军主动出击袭扰燕北城。 “谢畅也有过怀疑,不过看到林骏的心腹谋士沈长河一直在潭州,也就放心了。 ”好家伙! 杨玄想到了十余骑遁走的消息,说道:“他这是主动把潭州送到了我的手中!!!” 这事儿,不对! 韩纪一个激灵,“他这是想孤注一掷!” 赫连荣也来了,“不只如此,他此举还能把把国公调到潭州来。潭州相对偏僻,他就算是要做些什么,国公也来不及做出应对。” 杨玄看着晨曦,“马上派人快马赶到桃县,告知刘擎等人,小心江州与泰州方向。” “国公是说,林骏和江州的赫连通有可能联手?” 若是联手,内州等地将面临着夹击。 “有备无患!” 杨玄说道:“先不管其它,既然潭州到了嘴边,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今日一鼓作气,拿下潭州城!” “领命!” 吃了早饭后,杨玄见了谢畅一面。 “老夫不知沈长河要做甚,唯一知晓的是,林骏这几个月一直在寻借 口破家,那些豪强,乃至于豪商,哪怕是慈善人,依旧被寻个理由破家,钱粮尽数抄没。 谢畅苦笑道:“老夫曾劝过,说此举近乎于自绝于三州。且那些豪强和宁兴权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弄了他们,也就是自绝于宁兴豪强。如此,林骏举目皆敌。” “他这是图什么呢?” “困兽犹斗?” 带着这个疑惑,大军出发。 “林使君的大军离潭州不远了,坚守住,林使君必有重赏!” 马河知晓用什么忠心来鼓舞士气只会起到反作用,故而用利益来蛊惑人心。 果然,城头的将士们士气起来了些。 “北疆军来了。” 大军滚滚而来。 投石机就位。 床弩就位。 杨玄看着城头,说道:“都到了这等境地,还打个什么?来人,喊话!” 数十大噪门的军士到了城下,喊道: “谢畅兵败!” 谢畅就在他们的身前,看着格外落寞。 骑兵没了。 城头的士气跌落一半。 “林使君的大军就在不远!”马河拼命喊道,回身道:“赶紧去把府库中的钱财取出来。” 可晚了! “沈长河昨夜遁逃,被我军斥候斩杀,头颅在此!” 一颗血糊糊的人头丢在前方。 从城头看去,也就能看到是人头罢了。至于辨认,神雕手的眼力都做不到。 “国公令,放下刀枪,可去修路。负隅顽抗,全家遭殃!” 中军大旗摇动。 “投石机……放!” 石块重重的砸在城头上,守军看着,竟然有些茫然。 马河心叫不好,“这是谎言,沈先生便在城中。来人,去把沈先生抬了来!” 所谓的大才,在这个时候方寸大乱。 很快,去的人回来了。 “沈先生,没了!” 马河面色铁青,“老狗!” “国公令,攻城!” 北疆军开始攻城了。 马河站在城头上,惨笑着拔出长刀,“老夫一直以为怀才不遇乃是因为性子捐狂,不,老夫错了,老夫是不够无耻。这个世道,唯有无耻方能成为人上人。” 手一拉,耳畔听着自己鲜血飚射的声音,马河仰着倒在城头上。 “降了!降了!” 他看到那些守军丢弃兵器,跪了一片。 他看到北疆军源源不断涌上城头。 他看到城头大旗被人拉下来,随即,一面杨字旗挂上去,在朝阳中迎风飘扬。他听到城门打开的声音。 马蹄声清脆。 北疆军在欢呼。 “国公威武!” 第1148章 虎父犬子 潭州城,当杨玄进城后,就发现了一件麻烦事儿。 他到了州廨,坐下还没来得及喝杯水,韩纪就面色严峻的来了。 他脚步匆匆,平日里大伙儿见他都是从容不迫的洒脱模样,此刻见状不禁讶然。 “国公,府库中的钱粮……仅能维系潭州军半个月的耗用。” “被抽走了?”裴俭一怔,接着说道:“好狠的林骏!” 仅存半个月的钱粮,也就是说,林骏判定潭州军最多能坚守半个月,就会在杨玄的攻势下崩溃。 “他从未想过来援!”韩纪说道。 “那么,他为何令潭州挑衅?”老贼问道。 “他这是送潭州!” 赫连荣的光头在室内依旧亮捏程的,像是多了烟光源,“他是用潭州把国公引过来。” “桃县!”韩纪面沉如水,“可国公临走前交代要提防三州突袭,南贺稳重,不会给他们机会。那么,他这是为何?” “两种可能!”杨玄伸出两根手指头,曲下中指,“其一,林骏与宁兴暗自言和,他用潭州把我引过来,随后与江州赫连通联手突袭桃县。但南贺在,北疆军主力在,这等突袭只是徒劳。” 此次为了让主力得到休息,杨玄以陈州军为主,辅以敢死营攻击潭州。如今看来,反而是一步好棋。 “其二。”杨玄曲下食指,“林骏是在示弱。” 众人一怔,赫连荣和韩纪的双眸中却迸发出了异彩。 “三州面临国公的攻击,自然无法去做些什么。”“他这是想做什么?” 众人开始猜测,但杨玄却起身道:“大军修整两日,游骑随即出发,往辰州哨探,老二。” “在!” 王老二蹲在众人后面吃肉干,起身蹒脚,“让让啊!” 这个憨货! 众人嘴角含笑,让他出来。 杨玄见他嘴里嚼着肉干,不禁满头黑线,“你带着游骑去,不必顾忌伤亡,务必要打探到辰州的虚实。” 至于大股游骑去哨探泰州,很容易被辰州截断归路 “领命!”王老二咽下肉干,兴冲冲的走了。 生意,又来了啊! 杨玄摆摆手,“无事你等下去吧!巡查军中,安抚将士,等待出击辰州!” 北疆如今把北辽封在了塞外,唯一的口子便是辰州。这也是杨玄迫不及待要灭掉三州缘故。 “领命!” 众人告退。 “老曹!” 杨玄叫住了曹颖。 曹颖回身,“国公。” 杨玄指指外面,“出去走走。” 天气热,大帐里方才一群人,弄的热烘烘的。 二人出了大帐,缓缓在周围踱步。 “让你在燕北城待了数年,不满,定然是有的。” 杨玄说道。 曹颖默然。 “你是我身边的老人,若论信任,无人能越过怡娘和你。” 曹颖是他的老班底,和杨略一样,那十余年一直在等待召唤的信号,忠心耿耿。 “可越是我信重之人,我就越挑剔!” 杨玄看了他一眼,“不是刻薄,而是,想善始善终。” 曹颖身体一震,“是!” 他在燕北城待了数年,说没怨言是假话。 作为小圈子中资格最老的幕僚,看着韩纪,甚至赫连荣都成了杨玄身边的红人,而自己却只是守着燕北城苦熬,心中如何能平? 但杨玄那句话却令他心中一凛。 善始善终! “换了别人,以后就算是行差踏错,我处置就是了,心中,不会有半点犹豫和伤感。”杨玄双眸幽深,“但换了你,我会犹豫不决,会备受煎熬。故而我把你丢在燕北城,便是反 省之意。如今看来,你虽然稳重了许多,可性子中的桀整依旧在。” “是!” 曹颖也颇为感动,“下官愚钝……” “我也想通了。”杨玄笑道:“原先我觉着能改变一个人,可渐渐的才知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连自己都无法改变,更遑论去改变他人 就说王老二,杨玄出手多次,也琢磨过多次,可别说改变他的性子,连他吃肉干的习惯都改不了。 所以,杨玄放弃了。 “后来我明悟了,觉着自己是在犯蠢。”杨玄说道:“作为人主,应当因材而用,而不是纠结臣下的各种毛病,试图去改变他们。” 这是一次自我升级式的领悟。 杨玄自己也颇为满意,“你行事敏锐,执掌一方攻伐还差些火候,可管辖一事却相得益彰。” “去长安!” “长安?” 杨玄点头,“我令花花在长安查探当年孝敬皇帝倒台和被毒杀的缘由,她查到了些。” “国公,肉好了。” 风有些大,姜鹤儿一手压着头发,一手拿着木架子,欢喜的喊道。 “知道了。” 杨玄回身,“难得闲暇,走,去烤肉。” 羊肉肥嫩,一边炙烤,一边说着那些往事,气氛很是轻松。 曾经的些许隔阂,也在渐渐消散。 “窦伟山留下话,令儿孙每年祭祀孝敬皇帝,他明知晓李元父子对此等事的忌惮和厌恶,依旧如故,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在孝敬皇帝的倒台中,窦伟山起了大作用,也吃了大亏,故而李泌才能睁只眼闭只眼。” 杨玄把一串烤好的羊肉递给曹颖,吹吹被炭火烤的发烫的手指头,“孝敬皇帝当年在军中弄出的那些事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窦伟山能污蔑他,我认为,不是单纯看好当时只是皇子皇孙的李元父子,应当是不满孝敬皇帝的所作所为。” 曹颖咽下肥美的羊肉,喝了口酒水,“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些……” “生气?”杨玄笑道。 曹颖点头,“陛下嫉恶如仇,但也不乏城府,手段也颇为不错。” “你去长安,与花花联手,小心查探那些事。” 杨玄不想在此刻探讨父亲的性格,“长安如今对于我而言便是个龙潭虎穴,那些对我笑吟吟的人,一旦知晓我的身份,弄不好便会磨刀霍霍。 “陛下当年……”曹颖有些尴尬,“树敌太多了些。” “他没法不树敌!”杨玄眯着眼,仿佛看穿了时空,看到了父亲站在朝堂上慷慨陈词的场景。 “这个大唐,危机虽说是在李元父子执掌期间爆发,但隐患早已种下。他是太子,见到大唐底下的各种暗流涌动,不建言,不革新,便是渎职。” 换了杨玄做太子也会焦虑……田地越来越少了,军队有些懈怠了,方外占据田地越来越多了…… 各种危机摆在眼前,等老子登基的时候,将会面临多少问题啊! 还等什么? 动手! 这是杨玄的想法。 而孝敬皇帝显然也是如此,于是便动手了。 但他撞了个头破血流,把性命也丢了。 “其一,弄清楚当年那些事,其二,也是最要紧的,查清了当年那些人,便知晓谁是我将来的敌人,理顺这些关系,等待……” 杨玄看着炭火上的羊肉,“等待着我踏上长安的那一日!” 啪! 羊肉的油脂猛地炸裂,炭火随之一红。 江州。 州廨大堂内。 “贪腐钱粮,杀了!” 赫连通冷冷的道。 “饶命啊!” 两个官员被拖了出去。 赫连通看着众人,平静的道:“大敌当前,谁敢懈怠,杀!谁上下其手,杀!谁临战胆怯,杀!” “是!” 在北疆军破了演州和仓州之后,江州乱作一团,就在此时,赫连通来了。一来就杀了十余人。 随后他整顿军纪,操练大军,严查钱粮,规范各种规矩,没多久,江州各处井井有条。 换了别人早就被弹劾的找不到北了,可这位宗室老将的威望太高,而且大长公主偏袒,弹劾的奏疏一律压下。 宫中还传来消息,大长公主得知不少人弹劾赫连通后,说道:“连江王乃是宗室老将,最是忠心耿耿。” 有大长公主背,那些质疑少了许多。 “大王!” 有斥候来报,“演州和仓州等地查探颇严,咱们的斥候被拦截,无法潜入。” 赫连通说道:“杨玄去了潭州,此战如何,关系重大。若是他能下潭州,随后必然是攻打辰州与泰州。” 辰州和泰州一下,北疆的疆域就成了一条无懈可击的斜线。 “你等看看!” 赫连通伸手在地图上,从左边的演州往右下方划下去,“演州,仓州,泰州,辰州,潭州,并无破绽。若是攻击,演州与仓州对我江州形成了夹击之势,仓州更是能越过江州,突击宁兴,故而老夫令斥候游骑不间断哨探·…” 他抬头,“三州一下,北疆就成了腹地,北疆的态势从未有过的舒坦。而我大辽,却备受煎熬!” “想法子,去打探潭州战局!不惜一切代价!” “是!” 有人建言,“大王,杨玄领军出击,咱们可以突袭演州和仓州啊!” “是啊!可惜林骏这个叛逆………否则可以从辰州出击,突袭桃县。” 江州的正面被演州和仓州给挡住了,没法对北疆腹地出手。泰州也是如此,被内州遮蔽着。 唯有辰州,能直达北疆腹地。 “杨玄为何在仓州之战后,不停歇去攻打潭州?”赫连通说道:“便是想给北疆扎下最后一道篱笆墙。把老北疆全数变成腹地。他定然令斥候盯着辰州,别忘了,北疆军主力正在歇息,此刻突袭,那便是迎头撞上了铁板。” “可杨玄不在啊!” “南贺名气不大,可你等没发现吗?每次杨玄领军出征,必然是令他坐镇北疆。此人必然稳重,杨玄才会托付与腹心。” 赫连通摆摆手,“都下去吧!好生操练。” “是!” 众人告退,赫连通目送他们出去,当最后一人出了大堂后,他身体一松,露出了疲惫之色来。 幕僚陈德说道:“大王别太操劳了。” “老夫不操劳也不成!”赫连通揉揉脸,“杨玄此次若是打下了三州,便对我大辽形成了碾压之势。国势如此,老夫作为宗室,岂能退缩?” “大长公主也不说多派些将士来。”陈德有些不满。 赫连通说道:“先帝在时,面对北疆的咄咄逼人,先帝与林雅达成了共识。可谁曾想仓州丢失,先帝驾崩。主少国疑,林雅狼子野心……大长公主手中必须掌控大军,以应对林雅可能的叛乱。所以,莫要怪责她,她,真是不易!” “林雅也老了。”陈德说道:“他若是再不动手,怕是也没法动手了。” “他那两个儿子……都不成器。一旦他去了,林氏必将被清算。”赫连通老眼中多了一抹冷意,“虎父犬子!” “父亲!” 林雅的值房外,长子林溪和次子林踰来了。 长子看着长身玉立,但眸色阴郁。 次子看着笑嘻嘻的,随手就丢给林雅的随从一块银子。 林雅把手中文搁下,“怎地一起来了?” 二人进来行礼。 林溪说道:“父亲,我有个门客,如今在户部为官,此次户部出缺一个郎中,父亲·……” 林雅不置可否的看着林穗,“二郎所为何来?” 林穗笑道:“父亲,我有个友人从南方弄了些好东西过来,被人截下了,还请父亲遣人说一声。” 林雅看着二人,“去吧!” 林溪垂手而立,“父亲,户部乃是要紧的地方,若是多一个自己人,想来父亲行事也方便些。” “老夫知晓了。”林雅依旧是平静的说道。 林穗笑嘻嘻的道:“父亲,南边来的那批货中,可有长安最新的,父亲一心想让我念,这不就是念吗?” “去吧!”林雅摆摆手。 两个儿子告退。 幕僚这才进来。 “相公,大郎君所说的那人·…善于钻营,本事却一点也无。” “老夫知晓。” “另外,二郎君说的那批货,是从北疆那边走私而来,被关卡拦截了。那边……是大长公主的人控制着,不好说话。” “知晓了。” 林雅低头看着文。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传来,幕僚出去,再回来时,带着一个男子。 “相公,那边来了消息。” 林雅说道:“说。” 男子说道:“杨玄领军攻打潭州,定然能下。” “如此,三州危矣!” 幕僚笑道。 林雅眸色深沉,“风,起了!” 幕僚回首看了一眼外面。 方才,他没感受到风啊! 第1149章 尽人事,听天命 “大长公主,你怎么了?” 小皇帝稚嫩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 长陵有些出神的看着虚空。 “舍古人的犀利,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杨玄出兵攻打潭州,谋取三州,陛下,大辽立国以来,最大的危机,已经来了。” “危机?” “对,弄不好,便是灭国之灾! “是杨玄吗?”皇帝问道。 “说不准,兴许,会是舍古人。” “先生们说舍古人是野人,不足为惧。”皇帝提及先生们,颇为尊重。 “陛下,别忘了,当年大辽立国之前,也被各方视为野人。”长陵眸色微冷,“耶律贺无能,那位三太子如今自称舍古王,把父兄尽数赶走,独掌大权。来人!” “大长公主!“ 有内待进来。 “让赫连红来。” “是!” 长发齐腰的赫连红在宫中行走便是一道风景线,每步,前掌微微发力,身体便轻盈的往前一弹。 整个人看着就像是飘着一般,行云流水的感觉。 进了大殿,赫连红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大长公主。” 长陵问道:“鹰卫在舍古部可有密谋?” “有,不过地位不高! “可能刺杀阿息保?”长陵问道。 赫连红摇头,薄唇轻启,“难。不过,可尝试。” “试试!”长陵点头,“舍古人以前出山,劫掠一番后便会归去。此次却一发不可收拾,皆是此人的蛊惑。杀了他,舍古人群蛇无首,自然一击即溃。 “是!” 赫连红告退,长陵起身,“皇帝该去读了。 小皇帝起身,给长陵行礼。 长陵和赫连红一起出去。 “鹰卫统领最多一任,随后不是被新帝寻个由头弄死,便是赶去守陵。能活过五十岁的便是善终。我已经四十余岁,该退了。 长陵说道:“一时间,你让我去哪寻人?鹰卫关系重大,所得非人只会害人害己。” “万凌霄这几年改变了许多。”赫连红说道:“稳重了许多。” “此人心思不正,我不喜!”长陵淡淡的道:“红姨若是无事,可去府中和我喝茶。” 赫连红微笑,“随后作诗? 长陵莞尔,“我许久未曾作诗了。 “太忙了。” “是啊!我如今就盼着皇帝能早些执掌朝政,我也就解脱了。 赫连红随即告退 长陵目送她远去,对身边的人说道:“潭州之战的消息一旦有了,马上就送来。” “是!” 长陵随即回家。 “孩子如何?” 一进大长公主府,长陵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孩子。 好着呢!”女管事笑道:“哭的令人头疼,嗓门好大。对了,詹娟回来了。” “哦! 长陵进了后院,詹娟在等候。 “此行如何?” 长陵问道,乳娘抱着孩子出来,长陵伸手接过襁褓,仔细看着孩子,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是她的儿。 父亲说过,女人,要做了母亲才完整。此刻,她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生老病死,生,不只是你自己的生,还有延续血脉之意。 “奴到了桃县后,秦国公倒是颇为和气,大长公主,桃县好生繁,比宁兴也不差。不过奴听人说,北疆最繁的不是桃县,而是太平和临安。” 长陵看着孩子,“太平是北疆的商贸重镇,临安也是如此。而桃具,只是治所,以及大军所在地。” “随行的那两个人出去就再没回来。” “知道了。” 长陵知 晓,那二人不是在锦衣卫的手中,便是在城外的乱坟岗上。 “奴问了泰国公可能罢兵,泰国公.” 詹娟觉得杨老板就是个负心贼。 “他是北疆之主,他做决断,不能只考虑自家。就如同此刻的我,做出的每个决断,都得兼顾大辽,兼顾着无数军民。上位者,往往身不由己。” “对了。”詹娟突然笑了起来,“国公府中有个妇人专门见了奴,叫做怡娘。” “哦!”长陵讶然,“忏娘.鹰卫说此人在国公府中颇为自在,偶尔见到,也是独自出行,很是孤傲。” “奴进了国公府的后院。” 长陵的笑容多了一抹古怪。 后院,这不是待客的地方。那位怡娘让詹娟进后院,是周宁的意思吧! 在后院,都得听我这是周宁的示威? “她问了公主的身子,又问了孩子。一问到孩子就滔滔不绝,恨不能把大郎君每日吃喝拉撒都问清楚。” 咦! 长陵撇开了自己先前的判断,“此人,在国公府后院如何? 詹娟想了想,“后院那些人颇为尊敬她。 “知道了。” 长陵让詹娟去,主要是给杨玄通告一声————我生了个儿子! 注意,没有:‘给你,二字。 这是我的儿子! 长陵就是这么霸气。 “怡娘吗?” 长陵记住了这个名字。 “大郎!”她笑着亲了孩子一下。 孩子皱皱眉头,长陵看了心软作一团。 “大长公主,王先生求见。” 长陵有些不舍的把孩子递给乳娘,去了前院。 如今她身子尽数恢复,看着步履从容,面色红澜。 “大长公主气势不凡啊!” 王举赞道。 长陵近前,王举说道:“户部那边,大长公主丢出的诱饵林雅并未吃进去。” “林溪看来并未说动他。”长陵坐下,拿起案几上的文看了看。” “那批被扣下的货物,林雅也没令人去讨要。” “嗯!” 这两个手段本就是钓鱼执法,只等林雅出手,随后压制。 “大长公主,这等慢慢消磨林雅威望的手段,老夫以为,太慢。”王举说道。 “我也想进行雷霆一击,可当下的局势如何你也知晓,北疆那边正在图谋三州。舍古人击败了耶律贺之后,此刻看似风平浪静,可我觉着这是风浪之前的平静。若此刻大打出手,无论是北疆还是舍古人,都会趁乱下手” “大辽何至于此!”王举想到当年令周边震怖的大辽,不禁黯然神伤。 “林雅老了!”长陵说道:“他的两个儿子不成器。我令人布下圈套,若是他上钩,那便出手压制。就算是他不上钩,也能通过这些事令他看出自己两个儿子的无能。 他老去了,谁来接班?-旦他身死,那两个儿子撑不起林氏,身死族灭不远。 王举赞道:“大长公主好谋划!” 文青的女子心思细腻,一旦把那些伤春悲秋的功夫挪到了权谋上,迸发出的力量令王举这等见多识广的老臣子也是赞不绝口。 “要盯着他。”长陵说道:“我有预感,最多一两年,林雅就会铤而走险。” 林雅下衙了。 他被人簇拥着走出皇城。 宁兴城重修过几次,但都是参照长安的布局构造。 出了皇城便是一条宽敞的大道,两侧是沟渠,现在多了店铺。 行人如织,商贸繁,这一切体现了大辽数百年的底蕴。 夏日炎炎,吹来的风也是热的,吹动了林雅斑白的胡 须。 他捋捋胡须,问道:“江州如何?” 身边幕僚说道:“赫连通整顿了一番,杀了二十余人,如今说是令行禁止。” “赫连通是宿将,当年也曾威震四方。在家钓了多年的鱼,没想到那身本事还没拉下!” 有人在嘲笑。 林雅问道:“三州那边可有消息?” “并无,只是按照推测,杨玄此刻应当在攻打潭州城。” “杨玄攻伐犀利,潭州,老夫并不看好!”林雅摆手拒绝了随从牵来的马,缓缓而行,“潭州一丢,辰州危急,仓州与泰州夹泰州,令其无法驰援,如此,辰州孤军难敌杨玄。最后剩下个孤零零的泰州,三路夹击之下,不败,何为?” 林雅一番话,把局势分析的格外透彻。 众人默然。 毕竟,那位逆贼当初可是林雅麾下的大将。 可惜了。 想到林骏,众人难免就想到了林雅的两个纨绔儿子。 老大林溪长的俊美,从小就讨女人喜欢,但却贪婪,在林雅这里没路钻营的官员将领,多会去寻他。只要钱财给足,这位大郎君便能为你在林雅这里说项。 老二林穗更是青出于蓝,吃喝嫖赌无所不,而且胆子大的没边了,什么事儿都敢做。 和他们相比,林骏这位侄子就显得格外出色。 实际上,是真的出色。 可惜了,为何不是儿子呢? 众人心中都涌起了这个念头。 “这么些年,宁兴和老夫年轻时一般,并无多少变化。”林雅指着右侧一一个摊子说道:“年轻时没多少钱,这家卖的羊杂碎便宜,好吃,每次有些钱便来解馋。” 羊杂碎的摊子就是一辆大车,东西都放在大车上,摆摊,收摊很是方便。 马车上的案几看着颜色斑驳,有些地方腐朽,能看到蜂窝状的结构。 林雅走过去,摊主是个年轻人,见他后面一群文武官员,吓得赶紧站起来行礼。 “无需多礼。 林雅看到案几乐了,“这案几是家传的吧?” “是!”年轻人恭谨应了。 “你是.常老二的谁?” “那是家祖。” 年轻人眼中进发出了异彩。 这位可是贵人,竟然认识祖父,若是他帮衬我一把,岂不是发达了? “想老夫帮衬你?”林雅笑着问道。 年轻人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不满意这等日子?” “是,太苦!” “是啊!苦。可世间苦的人何其多。有生皆苦。”林雅缓缓说道:‘当年老夫也曾苦熬,就如同是在地狱中仰望天堂。 老夫也曾寄望于有贵人帮衬,可有的只是打压。 年轻人,不要总想着别人帮衬你。你不成器,神灵都帮不了你。” “可有的人却有如神助!”年轻人不满的道。 “那是极少数人,兴许是祖上积德。而大部分人只能听从天命。老天让你荣富贵,那么你就算是不努力,也能坐享其成。老天若是让你贫苦一生,你就算是拼死钻营,最终也是黄粱一梦。” “那就躺着,什么都不干?” “老天爷会弄死你。 “既然有缘,老夫便教教你,记住六个字。”林雅笑道:“尽人事,听天命。” 年轻人看着恭谨,可却懒散了。 林雅摸摸那张包浆厚的不像话的案几,“当初你祖父在这摆摊时,这张案几还是簇新的。每次他切完杂碎,都会用布巾擦拭。 年轻人懒得理他。 但却也不敢得罪贵人,就点头。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要居安思危啊!” 林雅突然拿起菜刀,用铁钩 子熟练的从冒着热气的陶罐中勾出了一块羊肝。 他切了羊肝,又勾出一截羊肠子切了,打包就走。 “钱呢!” 年轻人不敢追,就叫嚷。 一个随从过来,摸出一锭银子丢过去。 年轻人接过,不敢置信的咬了一口。 “我的牙!” 林雅顺着长街转悠了一圈,买了些东西。 回到府中,他令人送来美酒,就着羊杂碎,美滋滋的吃着。 他就坐在那里缓缓吃着,羊杂碎吃完了,就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心腹幕僚吴立进来。 “相公,那边准备好了。” “哦!” 林雅喝了一口酒水,“各处都准备好了?” “是!” 吴立看着肃然,“可要召集他们?” “几个带头的来就是了,注意,小心些。” “是!” 林雅喝着酒,越喝眼睛越亮。 “见过相公。” 几个便衣男子来了,年纪都不小。 “你等跟随老夫多年,都知晓老夫想做甚。没错,老夫便是想谋反!” 林雅看着这些得力干将,“时机,到了!” 第1150章 毒虎 几个男子便是帮助林雅掌控文武的心腹,跟随他多年,为首的常伟从一个小卒子开始便跟随林雅,直至今日成了军中大将。 林雅的心思大伙儿都知晓,从赫连峰在位时开始,林雅便在谋画造反,但却寻不到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赫连峰驾崩,赫连春威望不够,大家觉得机会来了,可赫连春下了一步妙棋,把大长公主拉了出来,作为一面大旗,吸引赫连峰的人马。 至此,局面再度僵持。 现在,赫连峰去了,就剩下个小皇帝。虽说有大长公主垂帘,可女人如何能与男人比? 常伟跪下,哽咽道:“终于等来了这一日吗?” 林雅点头,“赫连春驾崩后,老夫本想动手,可他临去前却交代城中戒严三日。三日中,长陵布下人手,没给老夫机会。随后长陵收服赫连春的那些人马,在城外布下六万大军。城防是她的人,掌控进出” 常伟抹泪,“相公,城外贺延光统领六万大军虎视眈眈,一旦城中有变,贺延光便能率军入城.难道相公策反了守城的将领?” “未曾!”林雅说道:“不过,贺延光那六万大军不足为虑。” “哦!” 众人一喜,但却不知林雅是用了什么手段。 那可是六万大军啊! 难道是策反了贺延光? 想想就不可能林雅能给贺延光的,大长公主给的更多。 那么,他凭何谋反? 而且,贺延光的家人就在城中,在大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不可能啊! “此事毋庸置疑!” 林雅再给他们吃了一枚定心丸。 “如此,大事定矣!” 随即,众人开始密议. 直至深夜,这才悄然散去。 林雅坐在那里,看着有些木然。 吴立进来,“相公,歇息了吧?” “老夫还不累!” 林雅干咳一声,“其实,老夫该再等等,等到宫中的那个女人野心膨胀,等到小皇帝长大些.人啊!都是贪婪的,但凡掌控过大权的,就没有愿意搁下的。到时候小皇帝与长陵之间必然会爆发冲突,那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可,老夫老了。” 吴立笑道:“相公昨日射箭,三箭都射中了靶心。” “老夫不想再等了。”林雅幽幽的道:“这一年多以来,老夫时常梦到表兄睡觉!” 他摆摆手,吴立告退。 林雅就躺在席子上,没多久就睡去。 昏昏沉沉间,他看到了自己的表兄,浑身浴血站在雾气中。 “你忘了仇恨吗?” “没有!” “那你还在等什么?” “老夫在等时机!” “等什么?你是贪图富贵,只顾着自己的野心!” “老夫没有。” “赫连峰都死了,你如今谋反给谁看?啊!你谋反是为了谁?” 表兄神色凶恶,猛扑过来。 “救我!” 林雅猛地醒来,喘息着,定定的看着开着的房门外。 门外两侧挂着有灯笼,夜风吹拂,灯笼摇摆,光晕也跟着缓缓摆动,看着,就像是有人手持灯笼在走动。 夜风顺着吹进来,吹动烛火摇曳。 残烛被烛泪堆积成了一大坨,烛台上也多了一条,看着,就像是血。 林雅缓缓坐起来,搓搓脸颊,“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相公!” “老夫方才可曾说话?” “未曾!” 林雅起身,走了出去。 哪怕是在家中,依旧有护卫跟着。 夜风吹拂很是凉爽,林雅干咳一声,“送他走!” “是!” 一个护卫止步回身,一直到了随从身前。 随从笑道:“可是相公有什么吩咐?” “嗯!” 护卫捏住他的咽喉,一发力,随从双手握住那只手,可却无力垂落。 林家颇大,林雅缓缓而行,突然止步,“老大和老二呢?” 身后的护卫说道:“大郎君和人约好了,明日出门狩猎,如今睡了。二郎君还在玩耍。” “玩女人?” “是!” 林雅一路到了大儿子林溪的院子前,“叫门!” 一个护卫敲门,门开,侍女打着哈欠往外嚷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招鬼呢?啊!相公!” 林雅走了进去。 “老大呢?” 侍女福身,“在卧室。” “嗯!” 林雅走向卧室,朝身后摆摆手。 侍女止步,身后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侍女翻着白眼,林雅已经来到了卧室外。 他轻轻叩门。 “谁?” 林溪喝问。 “是老夫!” “父亲!” 里面传来了女人羞恼的声音——没哪家公公往儿子卧室闯的,太不像话了。 吱呀! 门开,穿着中衣的林溪站在门后,“父亲。” “出来说话。” 林雅走到了院子里。 “是!” 林溪出来,父子二人就站在月色下,有些呆呆的。 “这些年,你的日子不错。如今你也三十而立了,也算是享受了一辈子。” 林溪笑道:“都是仰仗父亲。” “早些年,老夫也曾想栽培你,可你骨子里却贪婪,每每有人来请托,无论什么来由你都敢收钱。老夫有些纳闷,你缺钱吗?” 林溪愕然,“父亲,钱.谁会嫌多呢!” “你弄那么多钱来作甚?” “每当弄到一笔钱,我便觉得舒坦,仿佛是做成了什么事。钱越多,我就越欢喜。再有,看到那些在外人面前威严的官员将领,一脸谄笑的冲着我卑躬屈膝,我就觉得爽快。” “就是为了这?”林雅问道。 “是!”林溪不敢隐瞒。 “可执掌大权不更爽快吗?” “是爽快,可父亲还在啊!” “是啊!为父还在!” 林雅叹息,抬头看看月色,一片乌云正在靠近月亮。 “今夜老夫想到了一个旧人之事,难以入眠。” “哦!”林溪随口应付。 “大郎可觉得为父不慈?” “说实话,父亲对我算是纵容的。” “是啊!”林雅莞尔,“世间父子关系总是复杂的,有父慈子孝的,有父子反目的。特别是皇室,那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是啊!”林溪强忍困意,“就说大唐那边 李元发动宫变,软禁了武皇。李泌发动宫变,软禁了李元。李元杀了太子.否则迟早自己也会布那二位的后尘。” “嗯!”林雅说道:“大辽也是如此,赫连峰父子相残,以至于只能把帝位传给赫连春。赫连春幸而死的早,否则和太子之间也不会安生。大郎,若你是太子,会如何?” 林溪心中一凛,仔细看了一眼林雅,见他温和,就大胆说道:“若我是太子,定然孝顺父亲。” “哦!那老夫很是欣慰。”林雅笑道,然后说道:“老夫不准备等下去了。” 林溪一喜,“父亲要起事吗?” 林雅点头,“就在这几日。” “那我明日就不出门了。” “照常去,否则会被人怀疑。” “是!” “睡吧!” 林雅拍拍儿子的肩头。 “是!” 林雅随即去了二儿子林穗那里。 “父亲。” 林穗还在寻欢作乐,哪怕是抹过了,脸上依旧残留着脂粉。 “二郎喜欢这样的日子?” “是!” 林雅深沉,两个儿子不敢骗他。 “这些年,为父一直在琢磨你和大郎谁更适合继承老夫的一切。” 林穗打个酒嗝,眨巴了一下眼睛,“父亲,吃喝玩乐只是一时,只要父亲发话,我从明日起就好生做事。” “是吗?” “我发誓!” 林雅莞尔摇头,“来人!” 身后随从上前,“相公!” 林雅指着林穗说道:“你一直觊觎老夫宠爱的绘春,老夫便把她赏给你!” “啊!” 虽说大辽骨子里还残留着部族时期的作风,比如说女人就是货物这等想法。 但儿子接手老子的女人,这些年越来越少见了。 林雅这等人顾忌名声,往日还曾呵斥过这等行径。 林穗仔细观察,试探道:“多谢父亲!” 林雅拍拍他的肩膀,随后走了。 绘春被带到了这里,愕然被林穗抱了进去。 “今夜老子不睡了,哈哈哈哈!” 林雅在外面听到了狂笑声,淡淡的道:“万事俱备,春风,何在?” 凌晨。 一个男子急匆匆请见林雅。 林雅刚打了个盹,看着神却不错。 “相公。” 男子行礼。 林雅问道:“他可有话?” “春风。” 是日,林溪跟着友人出游,下午到了山中。 “看,那里有头黑熊!” 一个随行的贵女尖叫道。 黑熊回头看了一眼,撒腿就跑。 “追上去!” 林溪紧追不舍。 众人跟在后面,有人笑道:“林溪,你今日怎地这般勇猛!” 往日狩猎,林溪也就是射杀些温和的兽类,如黄羊野兔之类的。 黑熊凶猛,一旦狂奔起来,压根就没人什么事。 林溪想到了昨夜父亲的话,那话里隐藏的意思令他怦然心动。 若是事成,我便是太子! 可父亲看来对他不大满意,如此,当猎杀一头黑熊,让父亲看到我的武勇! 林溪紧紧追去。 边上林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人。 张弓搭箭。 后面的那些人呆住了,有人喊道:“有刺客!” 箭矢闪电般的掠过,深深穿入了林溪的脖颈中。 林溪捂着箭杆,缓缓侧身。 第二支箭矢再度射来,贯入他的胸膛。 林溪眼中的神彩渐渐淡去,就在倒下前,第三支箭矢射入他的太阳穴! 三支连珠箭,快若迅雷。 在那些护卫飞掠而来时,刺客遁入山林。 太阳西斜,折腾到了凌晨的林穗迷迷糊糊的醒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绘春,不禁心动,可却无能为力。 “来人!” 一个侍女进来。 “弄两枚回春丹来,再弄一碗美酒。” 美酒配回春丹,吃了起效快,这是宁兴城纨绔子弟们总结出来的经验。 绘春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把被子拉上,盖住了脸部。 作为小妾,她没有为自己做主的能力,哪怕林雅高兴,随手把她送给某个人,外界也 只会说林相公豪爽。 贵人的女人,更多是一种资源。 她听到到了侍女送来东西的声音,接着是林穗吃药的动静:两枚回春丹放在嘴里,还砸吧了一下嘴。 接着是喝酒的声音,咕咚咕咚的。 “啊!” 林穗畅快的长吁一口气,然后静静的等待药效发作。 过了一刻钟,就在绘春纳闷时,就听林穗说道:“肚子疼,怕是要拉了。咦!” “又好了,不好,要拉了!哎哟!噗!” 有东西喷在了薄被上。 噗! 接着又是一口。 “呕!” 这是呕吐物吧! 绘春见到过男人喝酒喝多了吐出来的东西,又臭又脏。 她厌恶的想拉下被子,可呕吐物却浸透了下来。 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令人作呕! 绘春缓缓拉下被子。 林穗坐在那里,嘴角和胸前都是血。他指着外面,目光呆滞,缓缓倒了下去。 “啊!” 尖叫声惊破了寂静。 林雅也在喝酒。 没有下酒菜,他就那么一口一口的喝着。 吴立进来了。 “如何?” 吴立喘息道,“二郎君被人下毒,去了。” “嗯!” “相公,当马上派人把大郎君接来。” 老二去了,老大总不能再出事吧! 至于林穗,说实话,吴立觉得他去了不是坏事这人就是个纨绔,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留着他,以后只会惹麻烦。 “老大?”林雅眯着眼,“应当遇到刺客,去了!” 吴立双腿一软,跪坐下去,“相公!” “是老夫令人做的!” 林雅缓缓说道:“起事,总得有个借口不是?看,老夫两个儿子一个被长陵毒杀,一个被她令人刺杀,借口,有了!” 第1151章 发动 林雅要起事,自然不能用什么赫连峰当初冤杀了老夫的表兄这等理由。 多年前的事儿了,你说出来只会惹人笑话,而且没人相信。 这些年,吴立的人想过多种借口,比如说清君侧。 皇帝被女干臣蛊惑,皇帝被权臣控制,皇帝被后宫控制 清君侧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 一旦成功,林雅可先挂个辅政的名头。惟有掌控朝政,把重要的地方都换成自己人掌控后,再露出狰狞的面容,逼迫皇帝禅位。 禅位一年半载后,皇帝就该病逝了。 如此,一个完整的谋反计划就成型了。 可没想到的是,林雅竟然弄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以此为由起事。 这个理由很强大——大辽的规矩,杀人父母,被弄死了活该。反过来,你杀人儿子,被杀也是活该。 这便是草原法则! 这份狠意令吴立颤栗。 可本能驱使他问道:“可是.偌大的基业,谁来继承?” “安心!” 两天前。 作为宁兴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赫连通一到,就加强了巡逻的密度,提防北疆军突袭宁兴。 官道上有关卡,还有斥候不断巡弋。 刚入夜,关卡收了,接下来是斥候游弋。 哒哒哒! 今夜星光灿烂,荒野上,能见度不低。 一队斥候缓缓而行,带队的将领不时看看远方。 “杨狗正在攻打潭州呢!哪会来偷袭宁兴?” “是啊!上面都松懈了不少。” “那位前大辽名将在,杨狗此战可不轻松。” 哒哒哒! 马蹄声从南方而来。 一个斥候惊呼,“有人。” “闭嘴!” 将领低喝,“忘了我说过的事了?” 数十斥候都是他的心腹,早已被钱财喂饱了。 前几日将领就有交代,这几日看到什么都别大惊小怪的。 远方,黑压压一片阴影在接近。 近前,原来是大队骑兵。 将领迎上去,有人和他交涉。 “如何?” 这人看了一眼那数十斥候。 眼中有杀机。 “都是老夫的心腹,放心。” “心腹,许多时候只是给钱给的多。若是别人给的更多.”那人冷冷的道:“没把握的,悄然清除掉!” “好!” 大队骑兵不断通过。 斥候们都得有快速点清人马数目的本事,有人暗中盘算了一番. “至少一万了。” 可骑兵们还在源源不断的涌来。 骑兵们过了这一段,就开始加速了。 将领回身,对麾下说道:“记住,今夜平安无事!” 远去的大军中,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就算是有人告密,也晚了!” 傍晚,长陵才被人簇拥着出宫。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府中的侍女在等候。 “阿光如何?”长陵问道。 “大郎君今日胃口颇好,也少哭了几次。” “白日少哭,晚上定然会补回来。” 长陵苦笑,然后一怔,“原来,父母便是如此辛苦吗?”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话,此刻的长陵深刻的体会到了。 可她是一人,孩子的父亲远在潭州。 “大长公主。” 护卫牵着马过来。 沈通说道:“大长公主,此后还是乘坐马车更好。” “担心刺杀吗 ” 长陵看看外面的皇城。 此刻皇城中的官吏除去值守的之外,都下衙了,只有几个官吏在外面,显得格外冷清。 长陵上马,被簇拥着出了皇城。 夕阳在天边映照着宁兴城,整座城池变成了金黄色,格外辉煌。 长陵回到公主府,看了一眼孩子,就得去前院。 “大长公主,先用饭吧!” 詹娟劝道。 “先看看是何事。” 王举在前院等她。 “大长公主,咱们的人发现林雅的心腹常伟今日见了几个将领。” “谁发现的?”长陵问道。 “先帝当初试图在林雅的身边安插眼线,均失败。后来便尝试在他的心腹身边安插人手。常伟身边就有一个。” 同理,林雅也想方设法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人手。 “常伟说了什么?” “不知道,不过出来时,几个将领中的一个鼻息咻咻,面红耳赤可并未听到呵斥,看着,竟然像是兴奋。” 长陵沉吟着。 “兴许只是这人得了升迁的许诺!”沈通说道。 “对了,今日本不该常伟值夜,可该值夜的将领却腹泻不止”王举说道。 文青美妇人的双眸眯着,“我嗅到了些,不祥的气息。” 她看着沈通,“安排我的马车从大门出去!” “是!” 沈通去安排。 “若是不对,定然会有意外,或是会有不少人跟着。” 往日长陵出行也有人跟着,被清理了几次后,就没了。 “准备一下,我从后门出去!” 长陵起身,“把阿光抱来。” 晚些,大长公主府的门开了,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接着是数十护卫。 这是标准的长陵出行规模。 与此同时,长安扮作是男子,身边是个背着包袱的妇人,包袱露出个大洞,赫连光睡的正香。 对面的一户人家开了一半门,长陵在进去之前,看了一眼左右。 随即进了大门。 这里被她悄然买下,作为应急用。 身后,王举跟了来,“巷子口右边有两个乞丐,不过,昨日才来的。” 长陵绕到这家后门,再度出去,一辆看着朴实无的马车在后门外。 她上了马车,“问问。” “是!” 消息来的很快。 “大长公主。” “嗯!” 长陵在马车里抱着孩子,目光炯炯。 “马车出去后,后面跟着少说十余人。” 长陵冷冷的道:“令马车绕路,去医者家。” “是!” 那辆马车往长陵以往常用的医者家去了。 而这辆马车却悄然到了皇城一侧。 长陵下车,把孩子背在背上,说道:“王先生跟着我进宫,你等稍后再来。” “是!” 十余好手行礼。 王举在前,到了皇城前,对守门的军士说道:“老夫忘记了一份文。” “是王先生啊!他是.”军士指着低头的长陵。 “是我!”长陵抬头看着军士,就在他准备行礼时说道:“无需行礼,你以帮忙抬东西的由头,跟着进去!” “是!” 王举提高嗓门,“那东西笨重,还请你帮个忙。” 军士冲着那边的将领行礼,将领见是王举,就点头道:“只管去!” 长陵如今是副皇帝,而她的心腹王举,实则形同于宰相。 所以,将领该给面子自然会给。 结个善缘嘛! 王举和长陵进了皇城 他们先到了王举的值房。 “悄然寻了萧来。” 长陵解下包袱,仔细看着孩子。 孩子睁开眼睛,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看着她。 这一路,长陵最担心孩子嚎哭。一旦他嚎哭起来,长陵的行藏就暴露了。 先前詹娟建言把孩子先留在外面,她和乳娘来照拂,长陵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孩子轻轻啊了一声,长陵伸出手指头,轻轻点在他的脸颊上,微笑道:“阿娘宁可一无所有,也不愿失去你。” 萧来了,一身便衣的他纳闷的进了值房。 “你” 一个男子抱着孩子在逗弄,这个场景令萧一怔,下意识的想回身。 长陵缓缓抬头。 “大长公主?” 萧一惊,“可是有大事?” “萧卿果然敏锐。” 长陵说道:“我的人察觉到了些不妥之处,林雅正在调兵遣将。我的马车出来时,后面跟着十余人。” 萧说道:“大长公主,是否误会了?” 见长陵微微蹙眉,萧解释道:“城防是咱们的人,城外六万大军枕戈待旦。林雅一旦发动叛乱,宫中只需坚守一个时辰,随即大军赶来,林雅必败。这等必败的局面,林雅怎会行险?” “我也不知。”长陵说道:“但他确实是要动手了。” 王举进来,“大长公主,皇城的护卫都换成了咱们的人了。” “好!” 长陵心中一喜,就见一个护卫急匆匆赶来。“大长公主,那辆马车遇袭!” 萧虎目贲张,“好胆!” “刺客一击即走!”护卫说道。 长陵问道:“那边如何应对的?” “他们进了医者家。” “好!” 长陵说道:“马上令城中戒严。” 萧说道:“大长公主,若是戒严,林雅会马上发动。” “可若是不戒严,一旦厮杀起来,百姓何辜?” “大长公主仁慈!”萧叹息,心想,这便是真正的王者之相啊!可惜了,大长公主! 陈方利来了,一开口就令人心惊,“先前老夫遇袭,幸而身边护卫悍不畏死,护住了老夫。” “看来,林贼要发动了。”萧说道,“我们的人马可到齐了?” 一个将领说道:“正在集结。” 陈方利说道:“守住皇城问题不大。” “当召唤贺延光入城。”萧说道。 王举说道:“使者已经去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众人看向大长公主。 长陵抱着孩子,轻轻拍拍襁褓,“你等都忘记了一件事,陛下!” 她霍然起身,“林雅行事最是谨慎,既然发动,必然不只是宫外,否则,他必败无疑!” “大长公主!” 外面传来了惊呼声,一个内侍被带了进来。 “大长公主,太后遇刺!” 长陵目光锐利,“进宫!” 王举吩咐道:“集结人手!” 先帝驾崩了,他的女人们大都去了方外,剩下一个太后在宫中,连个对手都寻不到。 皇帝还年少,要想有女人,少说得七八年之后。 在此之前,后宫就和冷宫似的,没多少人气。 长陵带着数十护卫进宫。 此刻,最后一抹夕阳消散在天边。 黑暗降临。 嘭! 宫门关闭的声音很突然。 长陵没有回身,她缓缓把襁褓用布带绑在胸前,伸手,詹娟递上长刀。 长陵拔刀。 “杀啊!” 两侧突然冲出数百人来。 火把熊熊,照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 “大长公主谋逆,陛下有令,杀无赦!” 一个宦官高呼道。 数百人冲了上来,宫城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有人谋反!” 陈方利闻讯大怒,“来人,集结人马,攻城。” 林府。 林雅坐在上首,下面站着两排文武官员。 恍若朝堂议事的局面。 “.咱们的人用劲弩攒射马车,随即遁去,后面的人看到大长公主的护卫撞开了医者家的大门,把马车驱赶了进去。” “好!” 林雅颔首。 今夜他换了一身黄色的衣袍,头发搭理的一丝不苟。 手中,是一个牌位。 这是表兄的牌位。 “宫中该动手了吧?” “是,按照约定,此刻宫中就该动手了。” “相公,要不,先攻打城头吧!”有人建言。 林雅摇头,“城中有老夫和长陵他们的人马,若是厮杀起来,胜负难料。拖的越长,对老夫越不利。故而最好的法子便是擒贼擒王。拿下皇帝,斩杀长陵,那些将士自然便散了。 “城外的贺延光那里.”一个文官说道:“此人对大长公主忠心耿耿,一旦听闻大长公主的死讯,定然会进城报复。到时候玉石俱焚.” “老夫说过,无需担忧贺延光!” 林雅起身,“此刻最要紧的是拿下皇城和宫城。” 他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气,“仇恨就如同是苦水,老夫泡在苦水中数十载,整个人恍若身处地狱之中。此刻发动,老夫只觉着眼前一片光明。这生命就如同是花,种下种子,生根发芽.这一切很是辛苦,但当花朵盛开时,都值了。” 他只觉得空气中多了些令人愉悦的东西,呼吸都轻松了许多。整个人轻飘飘的,思维从未有过的敏锐。 “以一部人马牵制他们,其他人,跟着老夫出发,去拿下皇城和宫城。” “领命!” 一个个文武官员面色潮红,兴奋的无以复加。 林雅出了大门,看着集结起来的数千将士,拔刀指着皇城方向,“今夜,清君侧!” “万岁!” “杀!” 长陵一刀斩杀了对手,随即被围住了。 “大长公主,弃刀,咱留你一命!” 一个内侍一边阴恻恻的说着,一边悄无声息的冲着她飞掠而来。 长陵旋风般的回身,长刀跟随旋转,把偷袭的内侍斩杀。 她站定,看着周围的内侍,“你等不是内侍,是谁放你等进宫的?” “哈哈哈哈!” 一个内侍放声大笑,“大长公主,此刻束手还来得及。” “是啊!上面有吩咐,大长公主血脉高贵,若是愿降,不失富贵。” “大长公主还等什么?” 一把把长刀指向长陵。 人人面色振奋。 拿下长陵,今夜的清君侧就算是成了。 林雅说了,一旦事成,他们每个人都是功臣,重赏,升迁不在话下。 他们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参与谋逆,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长陵看着四周,“我在等人!” 身后,一个护卫仰天长啸。 密集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快. 数百内侍手持兵器,乃至于弓箭,从外围跑了出来。 “见过大长公主!” 第1152章 变乱 小皇帝有些不悦。 按照大长公主的吩咐,他白天学习理政,晚上可以歇息。但小皇帝却不肯,晚饭后就拿出了功课,自学到临睡前。 但今日太后却把他叫了去。 “咱们母子多久没在一起用膳了?” 太后看着儿子,眼中多了些不满,“看看你,跟着长陵别的没学会,孤傲倒是有了,活脱脱一个她。” 面对一个不满却唠叨的太后,皇帝只能无奈道:“母亲,用膳吧!” 太后嘟囔,“我说过了,这世间对你最好的是父母。你父亲和长陵的血脉早就疏远了,你和她也就是一门远亲。这人哪有那么好心来帮你?要小心她夺权.” “世间就一个武皇呢!”皇帝说道。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你想想,当初都说宣德帝和武后夫妻情深,可宣德帝才将去了,武后就翻了脸,掌控朝政。这人啊!什么情义,都不及权力!” 太后拿着筷子,却没动手。 皇帝缓缓吃着,然后抬头道:“大长公主当着萧他们说,大辽不能出现一个武皇!” 太后:“.” 皇帝吃的缓慢,这是大长公主教的,说是细嚼慢咽才能长大。 但他的胃口不好,吃了些后,就搁下筷子。 “为何不吃了?”太后问道。 “饱了。”皇帝说着还揉揉小腹。 “你太累。”太后叹息,“你还是个孩子呢!就这般劳累,以后可怎么得了?你父亲在时就说过,执政之道,在于一张一弛.” 皇帝微微蹙眉,起身道:“母亲,我该去读了。” “急什么?” 太后不满的道:“难得陪我用膳,就这么急着回去?读读,帝王读什么?帝王该学的是帝王心术。 你父亲说过,帝王心术历来都是感悟,或是父传子,不行于文字。他教导过你。长陵懂什么帝王之术?胡乱糊弄你罢了。 皇帝小脸儿涨红,极力压着脾气,“大长公主博学,她说的有道理。还有,父亲既然让她辅佐,那必然是有道理的。 “你你!”太后一拍案几,“你父亲那时候已经失去了神智。” “没有!”皇帝用力摇头,眼中多了水光。 他仿佛看到了父亲临去前的眼神。 带着温和笑意,以及无尽的担忧。 还有牵着他的那只手,胖胖的,很是温暖。 “没有!”皇帝用力说道。 “你气死我了!” 太后把筷子拍在案几上,这时一个内侍弓着腰进来,走到她的身侧,一边看着皇帝,一边俯身下去,在太后的耳旁低声说道: “妥了!” 皇帝不喜欢这个内侍看自己的眼神,虽说眼中含笑,可那笑意却带着戏谑的味道,就如同是看着一件货物。 “好!” 太后微笑道:“皇帝,先帝驾崩后,宫中不少人都有了贰心,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 “大长公主说此刻要紧的是稳定人心。”皇帝就这个事情和大长公主也讨论过。 ——先帝还没下葬就动手,外面舆论会说你迫不及待,薄恩寡义。 皇帝深以为然。 “你心软,不愿动手,我这个做母亲的却见不得那等乱臣贼子!” 太后起身,“令他们动手!” “领命!” 外面不知何时多了数十护卫。 皇帝大怒,回身喝道:“朕在此!” “陛下!” 皇帝的几个护卫被制住了,悲愤的看着太后。 “母亲!” 皇帝回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后,“你要作甚?” 太后淡淡的道:“ 我能作甚?先帝驾崩后,就把权力尽数交给了长陵那个***。为何?只因你父亲偏心!” “不!”皇帝怒道:“父亲最是公允!” “公允?”太后冷笑,“按理,他去了,该垂帘的是我!可他说了什么?”,太后想了想,怒火渐渐升起,“你出身平凡,不知晓朝堂之上的凶险.我出身平凡,可长陵何曾接触过朝政?” 长陵在宁兴文人心目中的地位颇高,文青女嘛!总是能吸引来一群男人的关注。 “她整日在府中吟诗作词,或是作画,或是伤春悲秋。她何曾学了朝政?她能的,我难道就不能?” “先帝说我什么小家碧玉,格局不够,他以为这话我听不见?” “小家碧玉又怎么了?小家碧玉就不是人?” “在潭州时我拼死护着你,只想为他延续血脉。做了太子后,他对我也还好。可一朝登基,这人就本性毕露,薄情寡义” 皇帝看着太后的嘴不断张合,嘴角泛起白沫,他觉得这样的母亲格外陌生。 “他渐渐就不来我这了,每日不是理事,便是去其他女人那。当初他如何说的”太后冷笑,“老夫此生本不想再寻女人,不过,你却是例外。多好听的甜言蜜语。可他登基后,就寻了好几个美人,宠爱有加。” 太后狞笑道:“他去了,那些美人儿为何留着?也该一并去地底下服侍他!” 皇帝心中一震,“母亲,你把她们如何了?” “今夜风大。”太后平静的道:“要小心火烛!” “起火了!” 皇宫后面的一座道观中,火光冲天。 “救命!” 女子们在尖叫,四处奔逃,可四处都是火焰。 她们的身影在火光中闪动着,尖叫声恍若厉鬼。 火焰渐渐从四周包围过来,那些身影变成了火人.在夜风中摇曳着。 “朕要回去!” 皇帝转身出去。 那些男子目视太后。 太后冷哼一声,“站住!” 皇帝被挡住了。 他回身,“母亲,你究竟想作甚?”“不作甚。”太后诡异一笑,“来人。” “太后。” “去大长公主府,就说,陛下病倒了。” “是!” 皇帝脑子里嗡嗡作响,“母亲,你想伏击大长公主!” 太后微笑道:“先帝一直暗恨赫连峰,如此,我便把赫连峰的女儿送到地底下,让他也乐呵一把,哈哈哈哈!” “杀啊!” 喊杀声突然传来。 几个内侍连滚带爬的冲进来,“太后,大长公主被围杀。” “咦!怎地提早发动了?”太后纳闷的道。 “大长公主带着数十护卫进宫” “那个***。”太后咬牙切齿的道:“难怪提前动手,令他们务必下狠手,不留活口!我要看到长陵的人头!” “是!” “不!” 皇帝冲着太后咆哮,“母亲你想谋反吗?” “杀!” 宫门内,尸骸遍地。 长陵退到了后面,低头看看怀中的襁褓。 火光中,孩子冲着他笑。 “阿光!” 长陵柔声叫着儿子。 一滴鲜血飞溅过来,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抹去,抬头,剩下几个内侍打扮的男子被围在中间。 “谁指使的?”长陵问道。 那几个男子惨笑着。 “既然事败,还说这些作甚?” “杀了!” 长 陵背过身去,“开门!” 宫门打开,萧等人一拥而入。 “好贼子!” 陈方利面色铁青,“这是宫变!” 所有人都想到了李元父子当年发动的宫变。 当年和现在,大唐和大辽,相同的是女人掌权。 不同的是,大长公主早有准备。 “马上令人去报信,向皇城集结!” 长陵深吸一口气,看了一下夜色,“今夜,会死许多人。” 她转身,“去太后那里。” 一群护卫紧紧跟着。 “令鹰卫前来!” “是!” 鹰卫,赫连红还没来。 值夜的主事咆哮道:“速速去打探消息!” 他回首看了一眼宫中,“喊杀声停了,多半是结束了。谁特娘的在谋反?” “没声音了。” 太后笑道:“倒也快!” 身边的内侍说道:“有心算无心,大长公主难逃一劫!” “这是她咎由自取!” 太后看了内侍一眼,内侍欠身,“是,奴婢愚钝!” 太后伸个懒腰,眯着眼,“这几年我一直觉着憋屈,总觉着有东西压在了我的头上。如今这个东西掀开了,竟是从未有过的光明。” 内侍笑道:“方外有云,挣脱樊笼,方能得了大自在。太后如今便是得了大自在。” 皇帝站在边上,看着外面。 一言不发。 脚步声传来。 “谁?” 外面有人喝问。 “太后可在此地?”有人远远问道。 “太后在此。” “那就好!” 脚步声渐渐近了。 太后笑道:“这是来请功?人头可拿来的?不过我可不愿看,你等去看看,验证了回来给我说说。” “是!”几个内侍争先恐后的出去。 太后惬意的叹息,看着虚空说道:“你莫要怪我,要怪,就该怪你的偏心。” “啊!” 外面一声惨嚎。 “动手!” 有女人吩咐,声音轻微,却恍若惊雷,炸的太后霍然站起来。 呛啷! 外面密集的拔刀声,接着有人喝道:“弃刀跪地者活!” 铛铛铛! 长刀落地的声音不断传来。 一个孤独的脚步声缓缓接近。 太后双手握拳,额头上青筋直冒。 长陵走到了门外,看了皇帝一眼,“还没吃好?” 皇帝眼中的水光云集成了泪水,滚落下来,“大长公主!” 太后喝道:“拿住皇帝!” 两个内侍扑了过去。 “何苦!” 长陵叹息,随即拔刀。 长刀舞动,两个内侍翻滚在地上,挣扎一番,就此寂然。 长陵收刀,低头看看孩子。 孩子已经睡了,还吧嗒一下嘴。 太后面色惨白,“你你是人是鬼?” “先帝说,你是小家碧玉,可共患难,却难以共富贵。欲望迷人眼,我想,太后的尊荣应当足以让你满足了。” 太后便是后宫的主人,哪怕皇帝成人娶妻,嫔妃成群,依旧是太后为大。 人活着如何能愉悦? 大多人追逐的是名利享受。 而最令人迷恋的是人上人,是能决定他人荣辱、生死。 太后,便是后宫中的人上人。 “我是他的母亲,而你,却只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太后尖叫道:“看看那个野种,便是杨玄的吧?好一个大长公主,和一心想覆灭大辽的贼 子苟合,生下来这个野种。赫连春那个蠢货还令你垂帘,他不是昏了头是什么?” “谁在鼓动你发动宫变?” 换了别人,定然会勃然大怒,或是和太后辩驳,或是令人拿下太后。 但长陵只是冷静的问话。 太后冷笑,“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我不杀你!”长陵平静的道:“你是皇帝的生母,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留一条活路。我会为你建造一座道观,就你一人修炼.” 到了那时,长陵想让她活的煎熬,她就得煎熬。 太后面色剧变,“皇帝!皇帝!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人羞辱你的母亲吗?” 皇帝默然。 “你这个不孝子!” 太后尖叫道:“先帝啊!你睁开眼看看吧!长陵这个***要篡位了,你的儿子是个蠢货,竟然看不透这个***的狼子野心.” “我最不喜欢的便是女人撒泼,丢人!” “大长公主。”沈通进来,“外面来了数千贼人,带头的便是林雅,正准备攻打皇城。” 长陵看着太后,冷冷道:“我想,这个问题不用你来回答了。” “宫中有逆贼作乱,陛下危机之下,令人传信老夫” 皇城和宫城实际上便是小型城池,而且修建的更为坚固。 此刻的皇城外,数千人马聚集,火把照亮了前方的林雅。 “打开城门,老夫保证既往不咎。” “负隅顽抗,甘愿从贼者,诛灭全族!” 城头不过千余人,林雅麾下大将云集,勇士众多,双方实力相差甚远。 城头,王举冷笑,“林贼!发动宫变的便是你吧!你这个逆贼,多年狼子野心,终究露出了真面目。” 林雅微笑,“陛下何在?大长公主何在?王举,你便是同谋。” 大长公主遇袭,生死不知,被他的人围困在医者家中。 宫中,太后发动宫变,控制皇帝。 时机,恰恰好! 林雅深吸一口气,刚想令人攻城。 “见过陛下,见过大长公主!” 城头的人回身行礼。 林雅心中一个咯噔。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女人走到城头,手中,还抱着个襁褓。 她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孩子。 微微一笑。 “阿光,你看看,月色可好?” 第1153章 大义,突袭 赫连峰在位时,和林雅明争暗斗多年,双方保持着一个斗而不破的局面。 赫连峰想弄死林雅,可林雅党羽众多,一旦动手,赫连峰并无绝对把握。 越是富贵,就越不敢冒险。 城中,双方投鼠忌器,形成均势。 而在城外,却是皇帝占据优势。 赫连峰驾崩后,城外骤然局势大变,长陵靠着贺延光控制住了数万大军,作为自己的班底。 如此,就削弱了赫连春的势力,令林雅蠢蠢欲动。 好在赫连春及时转向,重新和长陵达成妥协。 如此,林雅再度蛰伏。 这便是一场拉锯战,看谁先犯错。 赫连春驾崩后,交待长陵垂帘,但即便如此,城外的军队依旧有些人心散乱。 长陵令贺延光收拢了数万人马,加上原先的,组成六万大军。 而且,长陵上位后,赫连峰的老人纷纷靠拢过来。一时间,在城外,大长公主的力量碾压了林雅。 这也是长陵敢于搁置矛盾,先厘清朝政的勇气所在。 贺延光一直在磨刀霍霍,操练麾下,就等着大长公主一声令下,扫清林雅一伙逆贼。 林雅一直在想办法增强自己在宁兴城外的实力,贺延光禀告过多次,长陵说,只需半年! 她需要半年来彻底整顿朝中,整顿宁兴,把权力牢牢的收归宫中。 也有人建言当断则断,可长陵指指北面,再指指南面,那人默然。 长陵执掌朝政以来就想动手清理林雅,但北疆发动了进攻,舍古人发动了进攻。 风雨飘摇中,人心渐渐散乱。 在这个时候动手,是给敌人提供机会。 所以,只能先搁置。 贺延光在看兵。 兵是大长公主在宫中藏中找到的,送给了他。 “大将军!” 门外来了个将领。 “王岩?” 贺延光放下兵,“怎地没睡?” “还早!” 王岩进来,看了兵一眼,“大将军每日这般辛苦” “老夫也不想如此,可国事艰难,大长公主在勉力支撑,我辈不该懈怠。” “舍古部那边消停了,不过,下官以为,这是猛兽进食后的歇息,等腹中的食物消耗后,他们会再次出击。” “是啊!”提及舍古人,贺延光明显的忧虑了,“北疆是大患,在这等时候,舍古人突然暴起,令大辽两面皆敌。” “大将军,下官方才想到了一个极好的法子,能遏制住舍古人。” “哦!”贺延光眼前一亮,“说来。” 王岩靠拢过来,“舍古人那边,阿息保赶走了父兄,看似威风凛凛,可他却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贺延光问道。 “忘记了,杀你!” 夜色中,乌压压的骑兵在缓缓行进。 “使君,这一路减员千余骑。” “还算不错。” “使君,沈先生来了。” 沈长河策马赶到,喘息着,“使君。” 黑暗中,林骏回头,“老沈。” “使君!”沈长河哽咽着。 他一度以为自己成了林骏的弃子,没想到最后关头,林骏竟然留下了几个好手,就为了把他带出潭州城。 这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林骏。 前方,就是贺延光统御下的大军军营。 “许久以前,我就被送到了叔父家中,一直以为自己便是他的孩子。直至五岁时的一个夜里,有人把我带到了父亲身边。” “父亲告诉我,他对我的好学很是欣慰,对我的聪颖更是倍感 欢喜。他让我好生读,好生学习兵法,好生修炼.” “我是他的次子。” 今夜星光灿烂,林骏的侧脸看着分外硬朗和冷漠。 “教授我读的先生,后来我才知晓,皆是大才,只是教授数年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教授我修为的,是父亲身边的护卫首领。教授我兵法的,是父亲!” 沈长河听的头皮发麻。 “我学兵法很快,父亲说,若是掌上谈兵, 他也不是我的对手,故而便令我去北面从军。” “刚和舍古人交战时,我吃过几次亏,父亲来信安慰我说,纸上谈兵终究是要吃亏的,不过,吃亏便是福。后来,我渐渐熟悉了战阵,一步步扭转局势.三战三捷,震动大辽。” 沈长河终究忍不住问道:“那使君和林相之间的矛盾” “假的!”林骏说道,“父亲说过,能继承他一切的唯有我。” “那二位郎君,确实是不成器。” 林溪和林穗是著名的纨绔,这也是宁兴许多人不看好林雅的原因之一。 “父亲是故意的。” 前方,有人去和内线接头,顺带哨探大营的情况。 “故意的?”沈长河突然明白了,“林相这是确定了使君接班,于是故意把二位郎君养废了?” “对,如此,赫连峰等人便会觉着父亲后继无人,放松警惕。” 林骏笑了笑,“我在极北之地三战三捷后,赫连峰忌惮之极,随后与父亲交换,让我去潭州。父亲故作不满,最后勉强答应。” “其实,我若是留在极北之地,乃至于回归宁兴,只会成为靶子,众矢之的。去了潭州后,整顿人马,统合三州之地作为根基,这才是王道。” “父亲与我假装翻脸,这是麻痹赫连春和长陵之意。” “父亲一直想动手,可赫连春和长陵警惕之极,很难寻觅到良机。而他们倚仗的便是城外的大军。” 沈长河在脑海中把整件事串了起来,“使君与林相故作翻脸,在三州大肆扩军,为此不惜清剿三州豪强,把人都得罪完了,这是示弱,令外界以为使君在困兽犹斗.”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使君令潭州主动出击,是想令人以为使君无暇他顾。而就在此时,使君却亲率锐赶到宁兴城外出其不意,突袭贺延光的大军。” 长陵失去了贺延光的大军,几乎是必败的局面! 这么深远,且缜密的谋划,令沈长河不禁浑身颤栗,钦佩到了极致。 “一切,都是我的谋划!” 林骏平静的道:“今夜,父亲在城中动手,宫中也有人发动宫变,控制小皇帝。而我,只需击败了贺延光,便能掌控大局。” 沈长河默然良久,叹息,“谋划至此,近乎于道了,老夫钦佩之至。只是使君,从赫连春驾崩后,长陵搁置一切,一心整顿朝堂和宁兴。手中握有的势力不俗啊!” “担心父亲那里?” “是!” “父亲为这一日准备了多年,他,不会败!” “狗贼!” 贺延光猛的后仰,避开了一刀,接着翻滚几圈。 长刀追身而来,在地面上砍出了一道道深痕。 贺延光滚到了墙角,单脚在墙上一点,整个人从侧面飞掠而起,半空中一拳。 呼! 仓促中,王岩挥拳一击,身体踉踉跄跄的往后退。 外面有人听到了动静,就探头进来看了一眼。 贺延光飞掠过去,一脚踹飞长刀,腿弯曲,膝盖顶在了王岩的脸上。 王岩轰然倒下。 贺延光落地,吩咐道:“此刻将士们尚未入睡,令他 们悄然出来集结!” “领命!” 军士看了在地上挣扎的王岩一眼,觉得今夜怕是要出大事。 贺延光走过去,蹲下来,“谁指使你刺杀老夫?可是林雅?” “哈哈哈哈!” 王岩惨笑,吐出了血水和牙齿。 “看来,是林雅!” 贺延光起身,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大将军,大长公主派来了使者。” 使者是长陵身边的护卫,进来看到地上的王岩后,心中一惊,递上长陵的手,“大长公主令大将军集结人马,马上进城,镇压叛乱!” “可是林雅?”贺延光仔细验证了笔迹和印鉴,确定无误后,才问道。 “是!” 贺延光点头。“老夫已经令麾下集结了。” 大军在缓缓集结。 使者等不及了,“大将军,还是快些吧!” 情况已然如此紧急了吗? 贺延光心中一凛。 “老夫先领一万骑进城!” “也好!”使者说道:“大长公主说,今夜,当犁庭扫穴,荡平林雅一党!” 一万骑集结,贺延光上马,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出发!” 营地大门刚打开,有人惊呼,“有人!” 星光下,能看到远方乌压压一片东西在缓缓接近大营。 若是没有出动的命令,可能还无人发现。 “敌袭!” 凄厉的喊声中,远方那片黑压压的东西中,突然传来号角的声音。 呜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中,林骏蹙眉,“怎地如此不小心?出击!” 方才他的麾下行进的堪称是无懈可击,可依旧被守军发现了。 随即,万马奔腾。 林骏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高呼,“朝中有权臣擅权,杀林相二子,准备篡位。陛下令我部勤王,清君侧!” 清君侧这个框子中,终究落下了一个新东西。 林雅用两个儿子的命,换来了大义。 竟然杀了林相的两个儿子! 林相竟然绝后了! 在这个时代,绝后的严重性,对于个人而言,近乎于山崩地裂。 谁干的? 前方是贺延光大军的营地。 贺延光是大长公主的人。 那么,杀林相二子的定然便是大长公主!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啊! 大义在手! 士气骤然提升。 这一切,都在林骏的算计之中。 但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却成了弃子。 这份狠辣,令沈长河都为之胆寒。 手段高明,行事果决,不被情义束缚 这便是雄主之姿啊! 当下大辽面临两大强敌,北疆杨玄兵临江州,对宁兴虎视眈眈。 舍古部阿息保野心勃勃,正等着再度出击。 在这等困境下,大辽需要中兴! 而能中兴大辽的,唯有林骏这等雄主! 夜风吹拂,沈长河却觉得浑身热血奔涌。 辅佐雄主成就大业,开创盛世,这是何等的快意? 哒哒哒! 马蹄声轰隆。 大营那边火把林立,人影幢幢。 “弓箭手!” 啪! 无数弓箭手张弓搭箭,竟然发出了巨大的声浪。 万马奔腾,恍若一道黑色的巨浪在不断逼近大营。 大营中,将士们呼吸急促,在等待将令。 “放箭!” 箭雨覆盖过去。 战马倒下长嘶,惨嚎声中,将领喊道:“长枪.” 长枪从大营的栅栏 后伸出来。 月光之下,枪尖闪烁着金属的辉光。 两股人马猛的撞在了一起。 死神在苍穹之上吟唱,月色便是它的光辉。 “杀!” 第1154章 我儿林骏 皇城此刻成了战场。 那数千人是林雅的绝对心腹,就算是令他们去弑君也会毫不犹豫。 此刻,木梯搭在城头上,源源不断的叛军在往上攀登。 城头上,双方杀作一团,长陵站在后面一些,神色平静。 “你不是他的对手!” 太后在笑,笑的轻蔑,“对了,静雅呢?那个贱人,没想到她竟然是林雅的人。狗东西,蛊惑我说什么只需弄死了你,便能垂帘听政。” “外有林雅虎视眈眈,你可能压制住他?”长陵问道。 “你能,我为何不能?”套改后冷笑。 “我能压制住他,是因为我是大长公主,我天然就能让那些臣子效忠。而你,又有什么?”长陵叹息,“先帝最大的错,便是娶了你。” “贱人,先帝最大的错,便是临死前湖涂了,令你垂帘听政!” 太后咬牙切齿的道:“若非你,先帝何至于被林雅压制的死死的?赫连峰的那些臣子,自然会效忠先帝。都是你这个贱人!” 长陵摇头,“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些。先帝彼时在潭州,活的提心吊胆,这等时候,他需要的不是什么助力,而是女人的抚慰。小家碧玉的你,正适合。” 小家碧玉,宜家宜室。 但骤然到了庙堂之高后,这个女人见识了权力的甘美,就渐渐蜕变了。 没有能力,却妄想能掌控朝政,这是不自量力,也是利令智昏。 “大长公主,小心!” 一支箭失飞来,速度极快。 长陵无需护卫出手,左手长刀一挥,箭失粉碎。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大长公主是个文青女。文青女人,自然就喜欢伤春悲秋,没事儿为古人悲伤落泪。 这样的女子,柔弱。 杨老板当初也是这般认为的,直至分别前‘释放人质’时,长陵展露了一下自己的修为,成功令杨老板嵴背发寒。 娘的! 这个女人的修为比老子的还高啊! 长陵看了一眼孩子,见他睡的香,不禁笑道:“阿光就是个大气的。” “杀!” 城头被突破了一处,十余反贼在向长陵这边冲来。 但随即就被压制住了。 林雅所部是精锐,长陵的麾下,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城下,林雅说道:“要快!” 就在先前,长陵令人敲钟,召唤城中大军来援。 但林雅只需控制住皇城和皇宫,援军也只能徒呼奈何。 而且,此刻他的人马正在拦截援军。 “林相,来了。” “谁?” “赫连礼!” 林雅眯着眼,“退!” 铛铛铛! 鸣金声中,叛贼潮水般的退了回去,随即跟着林雅遁入夜色中。 “胜了!” 城头一阵欢呼。 千余骑急匆匆的赶到,为首的霍然便是南院大王赫连礼。 “臣救驾来迟,陛下赎罪,大长公主赎罪!” 火光下,赫连礼拱手。 皇帝回头看着长陵。 长陵默然片刻,“准备,开城门!” 陈方利点头,带着人去布置。 远处,林雅率部停下,回头看着皇城。 双眸,闪烁着异彩。 “老夫多年的布置,今日当令长陵猝不及防。” 赫连礼干咳一声,看着城门在缓缓打开。 他回头,轻声道:“晚些直扑城头,首要控制住长陵,至于皇帝,死活不论。” “是!” 赫连礼率军进城。 前方是皇城大街,中间站着的便是陈方利,他的身后是数百步卒。 长枪林立。 赫连礼笑道:“怎地这般剑拔弩张?难道宫中还有叛乱?” 城头,赫连礼的头顶上方传来了长陵的声音。 “孝德皇帝在时,便已经知晓你是林雅的人。只是引而不发,就等着发作的那一日,将计就计。今日你来了,也算是善始善终,动手!” 城头,箭如雨下! 林雅听到了惨叫声,面色剧变,“不好!出击!” 城门后成了屠宰场,箭雨覆盖之下,人马的尸骸堆叠着。 “不必关城门了,就开着。” 长陵抱着孩子吩咐道。 马蹄声急促,林雅带着人马回来了。 看到城门洞开,林雅大喜,“冲进去!” 就在此刻,一彪人马从侧翼杀了出来,一下把林雅的人马切为两半。 “张虎!” 林雅怒目圆瞪,“他不是被拦截了吗?” 来人是大将军张虎。 一骑从张虎后面冲出来,笑道:“见过林相!” 此人林雅有些印象,乃是麾下心腹大将常伟手下的将领。 今夜,便是此人负责突袭封锁张虎所部,他出现在这里…… 此人是长陵的内线! 不! 是赫连峰安插的内线! 林雅咆孝,“冲杀进去,唯有拿住伪帝和长陵方有生路。” 他带着剩下的人马往城下冲。 “放箭!” 城头不断有箭失落下。 “孝德皇帝在林雅的身边安插人手屡次失败,后来,便转为在他心腹的身边安插眼线。这么些年,有三人成功。” 长陵从容说道。 当世,唯有她知晓这些人,知晓如何与这些人联络。 而这些人,也只效忠于她! 孝德皇帝临去之前,给唯一的女儿留下了无数资源。 赫连春为帝,那是无奈之举。 但在那一刻,他不但是帝王,也是一个父亲,只想让唯一的女儿能活的自在些,有自保的手段。 长陵想到了父亲亲征前和自己交代这些事务的场景,他最后含笑摸摸长陵的头顶,说道;“为父最想看到小时候的你,香香糯糯的闺女啊!冲着为父撒娇。” 她后来知晓,父亲临去前,没有搭理江山,没有搭理大军,只是令人念着她写的书信。 含笑而去。 父亲! 走好! 战马长嘶中,轰然倒下,林雅落马。 “林雅,要活的!”长陵冷冷的道。 她要用这个逆贼来祭奠父亲的在天之灵。 陈方利上了城头,萧华正在看着长陵,轻声道:“今夜林雅谋逆,大长公主应对从容,手段百出,令老夫也颇为震惊。” “所有人都看低了她。”陈方利说道:“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若非顾全大局,林雅早已被灭。今日他自以为是的发动,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样的大长公主,让老夫心生悔意。” 陈方利看着他,“悔什么?” 萧华叹息,“老夫后悔……当初,兴许该建言,大辽,立女帝!” 陈方利悚然而惊,看着他,良久道:“该!” 林雅落马,奋力想挣扎起来,可一条腿却被战马压住了。他嘶吼着,想把大腿拔出来,却年迈体衰,无能为力。 “救救老夫!” 林雅冲着那些开始溃逃的麾下喊道。 可都在逃跑。 就一个身影缓慢的走来,一瘸一拐的。 是吴立。 他的心腹谋士。 吴立腿上中了一箭,他拖着一条腿走到了林雅身前,单膝跪下,轻声道:“相公,败了!” 林雅喘息着,“是啊!败了!可还没败!” “相公还有什么倚仗?”吴立苦笑道:“有也无用。”,他指着那些溃逃的叛贼说道:“若是顺风顺水,他们会跟着相公奋勇厮杀。可若是局势急转直下,他们会跑的比谁都快。相公知晓为何吗?” “一群懦夫!”林雅的腿很痛,不禁呻吟着。 “不,只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失去了大义,他们靠着什么来支撑?利益,好处。相公谋反成功后的封赏,便是他们拼命的理由。 先前,眼看着成功在即,老夫看到他们悍不畏死。可当张虎率军前来时,他们都知晓,此战,败了。看,就如同是食尽鸟投林。” 那些叛贼逃的比谁都快。 “止步!” 远方传来了厉喝。 一队队身披重甲的步卒缓缓上前。 这是捍卫皇城的最后力量,他们赶到了。 林雅叹息,“老夫知晓,所以多年来一直隐忍,只等有把握了再动手。此次老夫准备了许久,可以说是准备了多年,一朝发动,本以为十拿九稳,可该死的!那个贱人,她竟如此无能,让长陵和小皇帝逃出生天。还有……” 林雅看着正在指挥麾下清剿叛贼的张虎,“老夫麾下出了奸细,否则,此战胜负还未可知。” “相公还不明白吗?”吴立微笑道:“宫中的谋划悄然失败,赫连礼早已被识破……大长公主早就知晓了这些人的底细,却一直引而不发,她就在等着相公动手呢?就在相公自信满满时,她再一一回击,令相公倚仗的那些布置尽皆无用。这,才是王者之道啊!” “那你呢?”林雅看着自己的心腹谋士。 “老夫?”吴立叹息一声,捡起一把横刀,看着走来的长陵,说道:“说实话,大长公主若是男子,当可为帝!” “到了此时,你依旧想离间!”长陵冷冷的道。 “相公,老夫有句话!”吴立低头看着林雅。 “你说!”林雅满头大汗,“可是后悔了?” “不。”吴立把横刀搁在脖颈上,认真的道:“下次谋反,果断些!” 横刀一拉,吴立重重倒下。 “呵呵!嗬嗬嗬!” 林雅笑着,他倒在那里,倒着看到了长陵被人簇拥着走来。 “你来了。”林雅努力维系着尊严,甚至还伸手捋捋斑白的长发,整理了一下衣裳。 “我来了。” 长陵看着这个多年来的死对头,百感交集。 “父亲在时,一心想灭了你,可却投鼠忌器,于是让你坐大。”长陵突然想到了杨玄。 和赫连峰不同,杨玄执掌北疆后,先立规矩。规矩立在那里,谁遵守他的规矩,平安无事。 谁敢挑衅,一巴掌拍死没商量。 “赏罚分明方是王道,容忍,太过投鼠忌器,却是错了。”长陵叹息。 当初,父亲就该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果断出手。 那时候的北疆是黄春辉执掌,并无进取心。舍古部也还只是山林中的野人。 灭掉林雅,兴许半个宁兴城会成为废墟,但值当! 把家中打扫干净了,才能迎接客人啊! 长陵明悟了……杨玄敢于下重手处置北疆豪强和文武官员,不是因为急切,而是因为他想趁着外部压迫不强烈的时候,尽早扫清内部的隐患,方能全力以赴的出击。 他冒着被天下人责难的危险整顿北疆内部,连鲁县赵氏都得低头。 于是,当他大军北进时,内部再无掣肘。 为政者,当果断! “你笑的太早了!” 林雅喃喃道。 “什么?”长陵问道。 “哈哈哈哈!”林雅摇头狂笑,看着快意之极。 “大长公主!” 一骑飞也似的赶来,被拦截后,低声说了些什么,拦截的军士面色一变,赶紧放行。此人近前后说道:“大长公主,城外有人攻打大营!” 陈方利脱口而出,“不可能!” 王举说道:“城外我们的人马足以压制住林雅的人,怎会被围攻?除非……” 除非贺延光被杀! 主将被杀,下面就会乱作一团! 林雅的手段! “哈哈哈哈!” 林雅大笑着。 “长陵,老夫说你笑的太早!” 林雅快意的道:“老夫亲手弄死了两个儿子,可老夫还有一个儿子!” 长陵心中一跳,模模湖湖的有个念头。 “我儿,林骏!” 第1155章 我不服 大营外,以栅栏为界限,两侧数十步内被火把照的纤毫毕现。 双方在栅栏中间疯狂的冲杀,长枪刺入人体的声音就像是大风吹过窗灵,但旋即就被各种惨叫声给淹没了。 守军不断在往外冲,他们组成一股股突击队,顺着偶尔出现的通道往外突击。 一队守军刚杀入敌军的缝隙中,心中狂喜,为首的喊道:“跟我来!” 但随即后路就被断掉了。 一队悍卒,挣扎了几下,就像是落入水面的细石子,激起一圈涟漪,随即消散。 “大将军,敌军凶狠,兄弟们屡次突击皆无用!” 一个满身浴血的将领寻到了贺延光,悲愤的道:“下官的兄弟也没入敌军阵中。” “节哀!” 贺延光冷冷的道:“这不是林雅的麾下,查明对手的身份。” “是!” 黑暗中突然遇袭,对手一言不发就大打出手,令守军至今都摸不着头脑,不知对手是谁。 “大将军。”使者焦虑的道:“林雅在城中作乱,大长公主急需援军呐!” “老夫知晓!”贺延光的心态并非是表面上的这般平静。 虽说不知晓对手是谁,但能确定一点,是林雅一边的人马。 他方才尝试了各种法子,可一一被对方识破。那位敌将的目光之敏锐,令他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大长公主能看重他,不只是他的忠心,还有他统军的能力。 可今日他赖以自傲的统军能力,被对手轻松击破。 “对手多少人马?”贺延光问道。 因为是晚上,能见度不高,故而很难判定对手的人数。 几个瞭望手在高处不断的估算着,但每次估算后都摇头。他们表情痛苦,有人抱着脑袋喊道:“看不清,他们的人不停的移动,没法看清。” 后面,大队骑兵缓缓而动,就像是熘达般的轻松。 贺延光得了禀告后,深吸一口气,“不能再等了。传令,往左边突击,不惜一切,给老夫打开一条口子!” “杀!” 万余人从左边冲了出去,刚冲出去,对方好像知晓他们要来,齐齐退后。 咦! 这是何意? 带队的悍将刚愣了一下,后面一波箭雨袭来,接着一波骑兵冲击,就在悍将指挥麾下努力挡住后,骑兵散开,一队队重甲步卒来了。 “这是林雅的人!” 悍将喊道。 中军,一个将领在喋喋不休的说道:“林相说过,城外由老夫指挥。老夫不知你为何与林相又握手言和了,把军队交给老夫。” “大事当前,你等的眼中只有权力,而无同舟共济,上下一心的团结。他老了,才会倚重你这等蠢货。” “小畜生,你……” 将领呵斥。 林骏摆摆手。 “杀了。” 刀光闪过,将领重重倒下。 林骏看着其他几个将领,“听从我的吩咐,活!否则,一旦事败,族诛不远!” “是!” 几个将领凛然听令。 此刻,他们也了些明悟,合着林雅和林骏之间的决裂是假的啊!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夜的突袭。 “使君带来了多少人马?”一个将领问道。 “三万!” 三万? 三万! ! 可大营中是六万大军,领军的是大长公主倚重的名将贺延光啊! 三万人马能牢牢的压制住贺延光,并隐隐能看到胜机。 难怪林相当初把这个侄子看作是左右手。 “林相的两个儿子没了。” “偌大的基业得有人来继承。” “这位……正合适啊!” “可不是,孝德皇帝把帝位传给了自己的叔父,林相把基业传给侄儿,这是异曲同工啊!” 几个将领一盘算,态度马上就恭谨了许多。 林骏平静的看着前方,“你等带着骑兵,在左翼外侧潜伏,等待我的号令。号令至,立即突击,切断出营敌军的归路。” 可敌军没出来啊! 而且,压根就看不到出来的迹象啊!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但此刻他们打定了抱大腿的想法,自然依令而行。 大不了,白跑一趟呗! 他们去了左翼之外。 大营中,贺延光看到左路进攻犀利,但几度消磨后,渐渐丧失了后劲。 “大将军!” 使者说道:“看样子出不去了。” “老夫的左路只是羊攻,看似人多,可那只是调动敌军罢了。” “老夫的精锐在右路!”贺延光说道:“右路,突击!” “声东击西!妙啊!”使者抚须赞道,“难怪大长公主看重大将军,就这份稳健和机变,老夫看大辽无人能及。” 大营右侧,大门拉开。 骑兵们蜂拥冲了出去。 敌军拼死抵抗,但因为兵力不足,在节节败退。 “左路!” 贺延光从容吩咐道:“加大突击力度。” 左路疯狂反扑,敌军一时吃紧,竟然有风雨飘摇之势。 “左路强攻,右路突击,若老夫是敌将,此刻定然措手不及,不知所措。”使者看看贺延光,觉着这位大将军以后的地位怕是不得了。 要不,先拉个关系,结个善缘? 呜呜呜! 号角声传来。 右路突击的骑兵已经冲出了大营,号角声,马蹄声从他们的侧翼传来。 一个骑兵回头看了一眼。 星光下,一队骑兵从右侧,闪电般的插到了他们的身后。 “不好!” 贺延光变色,“打穿他们!” 此刻,右路突击的骑兵遭遇了阻力,和先前的力度不同,此刻敌军仿佛是礁石,任由他们如何拍打都无济于事。 这是个圈套! 也是个陷阱! 不,这是贺延光主动给自己挖的坑。 对手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在自己的左翼布下了圈套,先令左翼示弱,节节败退,却早已在侧翼布下伏兵,伺机切断右路骑兵的归路。 完美的一次料敌先机! 贺延光败的无话可说。 他面色铁青,“打穿他们!” 必须要打穿他们,否则那数千精锐骑兵被全歼,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敌军三万人!” 瞭望哨在这个时候送来了准确的消息,他双目通红,兴奋的等待着夸赞。 贺延光面色难看。 使者震惊不已。 三万人,竟然把六万人按在大营中毒打! “对方领军的将领是谁?” “使君!” “使君!” “使君!” 那数千精锐骑兵被圈住了,随即开始绞杀。 万众欢呼中,一骑缓缓而来。 火把熊熊,照亮了那张冷漠的脸。 “是林骏!” 瞬间,贺延光的脑海中炸了。 “这一切都是假的!” 使者同样面色大变。 “林贼和林骏故作姿态,这是个圈套!” 林骏和林雅故作决裂之态,随后林骏拿下三州之地,穷兵黩武……彼时多少人奚落这位曾经的名将此刻成了丧家之犬。 可转瞬,局势逆转。 原来,所谓的穷兵黩武,不过是掩人耳目,不过是挑选精锐,为的就是今夜! “林雅没有这等恢弘的谋划!” 贺延光回顾了一下林雅这数十年来的手段,看向林骏的目光中多了惊意。 还有些,沮丧! “降了吧!” 林骏说道:“降了,我给你体面!” 人的地位越高,就越想活的体面。 贺延光突然一笑,“老夫手中还有五万余大军,你在痴人说梦!” 林骏冷冷道:“我若是愿意,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我就能击败你! 你,信,还是不信? 那强大的自信令人感到了窒息。 “反击!” 贺延光咆孝,“跟着老夫,杀林贼!” 林骏一骑上前,成功摧毁了他麾下的士气。 贺延光唯一的应对之法便是亲自突击。 “大将军!”使者面色惨白,“稳住!稳住!” 稳住还有希望,一旦你死了,大军崩溃,大长公主怎么办? 林骏策马在那里,说道:“此战,必胜!” 沉长河笑道:“使君先料敌先机,吞了他数千精锐骑兵,接着再单骑前去,一番话令贺延光的麾下士气尽丧,更是令他方寸全无。大将失去了方寸,不败何为?” 林骏说道:“准备攻击宁兴!” 终于到了这一刻吗? 沉长河热血沸腾,“领命!” 他刚策马掉头,突然愕然道:“使君,宁兴那边有动静。” 宁兴城头突然火光大作,整片天空仿佛都在燃烧。 马蹄声隐隐传来。 不断接近。 “是谁?” 林骏没回头问道。 沉长河笑道:“相公有心算无心,自然是他。” 那些将领喜笑颜开,有人说道:“大事定矣!” 历来从龙之功最为丰厚,比如说建云观,当初只是个二流门派,可从龙成功后,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大唐顶级的方外领袖。 大事一成,他们每个人都是从龙功臣。 从此,他们的命运,他们家族的命运就会发生深刻的改变。 至少,两百年富贵有了。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哒哒哒! 一队斥候疯狂打马而来。 “敌袭!” 一声大喊,令沉长河面色剧变。 林骏的身体微动,面色却依旧平静,“集结,后退。” 铛铛铛! 鸣金声响起,三州军队缓缓后撤。 贺延光愕然,瞭望手尖叫道:“城中来了大军!” “天神!”有将领双手合十,“千万别是林贼!” 若是林雅,就意味着皇帝和大长公主完了。 如此,这里就成了孤军。 一个林骏就能压制住他们,加上林雅,有人已经在琢磨退路了。 “万岁!” 欢呼声传来,贺延光不敢置信的道:“是大长公主吗?” 唯有帝王方能令军队山呼万岁。 林雅若是事成,登基后也能如此,但现在还早。 大军来了。 从左侧逼近林雅的大军。 长陵看着对方的中军,说道:“令贺延光来。” 一骑到了大营前,“大长公主令大将军前去。” “是!” 贺延光浑身一松,跟着来人去了。 皇帝就在后面些,看着有些冷。 林雅被反绑双手,神色木然。 大长公主端坐马背上,眉间疏澹,令贺延光想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疏澹,仿佛世间再无可留恋之处。 他百感交集,“见过陛下,见过大长公主。” “战况如何?”长陵问道。 贺延光低头。“臣无能,若非大长公主前来,必败!” 长陵颔首,“林骏果然了得,可惜了。” 可惜此人是林雅之子,否则必然大用。 长陵看了一眼林雅,出城前,此人一直在笑。出城后,看到双方还在厮杀,他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长陵策马上前。 贺延光跟随。 王举跟随。 一个个官员和将领跟随。 两万余三州军队,加上林雅在城外的军队,一共四万余人,此刻默然看着策马而来的长陵。 白马从容而行。 直至五十余步开外,长陵勒住战马,开口。 “林雅谋逆,林骏乃是同谋。放下兵器,免死!” 她的声音在夜空中送出很远。 随后,死一般的寂静。 噗! 一把长刀落地。 呯! 一杆长枪跌落。 噗噗噗! 刀枪不断落在地面上。 皇帝就在那里,大长公主就在那里。 清君侧,只是个笑话。 大义,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 林骏面色如故,沉长河低声道:“使君,可速去!” 林骏摇头,“老沉。” “在!” “这些年,苦了你了。” 沉长河低头,忍住心中酸痛。“老夫心甘情愿。” “去吧!” 林骏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没舍下你,但以后的路,老沉,走好!” 哒哒哒! 他策马缓缓出了阵列。 抬头看着对面。 林雅勐的喊道:“二郎,走!走的远远的!” 林骏看着他,微笑道:“父亲,我并未怪你。” 林雅无能,导致谋反失败。 若是林骏在城中,定然不会如此。 但他在城中,城外贺延光谁来压制? 所以,这是一个死结。 林雅哽咽,“二郎,为父对不住你。” “这都是命!” 林骏看着长陵。 “赫连峰嫉贤妒能,年少时骄狂,继位后不思进取,以至于北疆苟延残喘多年。若是那时便灭了北疆,何来今日的大患?”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着,铿锵有力。 “舍古部蛮狠,乃是我大辽的大敌,我想倾力灭了这个隐患,可赫连峰却担心我成为大患。大患……我若是想图谋大辽,便该纵容舍古部!”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舍古部的潜力,我尽力了。可是父亲,你不该!”林骏摇摇头,“我只想要半年,半年内,我有把握灭掉舍古部,为大辽除掉这个大患。可你却等不及了。” 林雅老泪纵横,“为父错了!” 林骏的声音清越,“赫连峰只想灭掉自己的政敌,父亲只想谋朝篡位,二者都没想过大局,殊途同归。可我呢?” 林骏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 “可那些军民呢?我当初说过,当舍古人发现外面的世间有多美时,他们会迸发出令人震惊的实力。谁听了?” “我说过,北疆不可能一直蛰伏,杨玄年轻,从他的过往能看出,他一旦执掌北疆,将会成为大患。谁听了?” “你们都急着争权夺利,谁把这个天下放在了心中?谁?” 夜色下,所有人默然。 “我不服!” 林骏嘶吼道:“凭何这等心无天下的人能做帝王?凭何?谁能告知,凭何?” 无人做声。 唯有火把猎猎作响。 呛啷! 林骏拔刀,刀指皇帝。 “今日,我便代这个天下问问帝王,天下,是谁的天下?” 他策马上前,开始加速。 夜风凛冽,林雅呼喊,“我儿,我儿……走啊!” 哒哒哒! 林骏高举长刀,一骑独往。 沉通举手,“弓箭手!” 长陵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那一骑在疾驰。 “放箭!” 箭雨覆盖过去。 一人一马,仿佛成了刺猬。 战马缓缓倒下。 马背上的林骏落地,身体踉跄着,努力站稳,带着一身箭失,缓缓走来。 他抬头看着小皇帝。 那眼神轻蔑,仿佛帝王就是个蝼蚁。 沉通只觉得心季,下意识的喊道:“放箭!” 一蓬箭雨升空。 林骏张开双臂。 仰天咆孝。 “我林骏,不服!” 第1156章 我的感觉,很正 大军到了辰州。 “老二带着游骑去哨探。” 杨玄吩咐道。 “得令!” 王老二欢快的去了。 “老二好像最近快活了许多。”屠裳很是欣慰。 老贼说道:“阴阳交济,自然快活。不过,每当得到什么,必然就会失去什么。” “咦!” 姜鹤儿诧异的道:“老贼,你怎么能说出这等富有哲理的话呢?” 老贼抚须,“老夫当初差点就去科举……” “真的?”姜鹤儿瞪着杏眼,“那你为何又去做了盗墓贼?” “首先老夫要纠正你,那不是盗墓,而是拜访!” 老贼一脸正色。 “拜访?”姜鹤儿从未见谁把盗墓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是啊!鹤儿你想想,若是人去了,在地底下躺了数百年上千年,多寂寞?”老贼问道。 “嗯!想想就寂寞。”姜鹤儿代入之后,不禁打个寒颤,“黑麻麻的。” “看,你也怕了。这时候就需要我等出面。先寻到地方,打个洞,找到了墓穴所在,再打个大洞,人慢慢下去……” 老贼一脸自信和迷醉,“当看到棺木时,是老夫最为欢喜的时刻。打开棺木的盖子,给贵人行个礼,看着那腐烂的骨头,老夫不禁畅想着它们生前的辉煌。” “那钱财呢?”姜鹤儿说道:“你不就是奔着钱财去的吗?” “非也,非也!”老贼很是认真的道:“这是事业!” 这一刻,老贼一脸神圣。 姜鹤儿不禁被震撼到了,“原来,盗墓也能这般高尚吗?” “不,不是高尚,而是,各取所需。” 老贼诚恳的道:“你在地底下躺了数百年,儿孙早就没了,成了无主之坟。突然有人来陪你说说话,给你烧几炷香吃吃,你说,让那人带走些陪葬的钱财,该不该?” 姜鹤儿点头,“那些钱财又不能吃,不能用,该!” “看,世间又多了一个理解老夫的人。” 老贼成功完成了一次忽悠。 韩纪在和赫连荣分析。 “潭州败了,按理,林骏不是那等死守的性子,该出击了吧!” 韩纪一直不理解林骏的作为。 赫连荣蹙眉,“贫僧觉着,此事要谨慎,最好是打探到消息。” “泰州那边拦截凶狠,斥候无法越过,难!”韩纪知晓最近军中的斥候损失很大。 斥候回来了。 “国公,辰州各处紧闭城门。” “这不对!”杨玄断然道:“被动挨打不是林骏的性子,且他并无后援,固守死路一条,传令,大军越过辰州,快速赶往泰州!” 这是一次冒险,若辰州有大军驻守,随时都能夹击北疆军。 王老二已经开始撒野了。 他从一座座城池的边缘策马冲过,冲着城头咆孝。 “来打我呀!” 但城头死寂。 没有人主动出击。 林骏的命令是:死守,等待泰州援军。 …… 江州。 赫连通在操练麾下。 “潭州应当没了,不过按照林贼麾下的兵力来看,他捂着主力和精锐在泰州,就等着杨玄一路攻伐过来,成为强弩之末,再行决战。” 这是赫连通对当下局势的判断……这也是所有猜测中最令人信服的一个。 身边将领说道:“大王,要不,夹击吧!” 赫连通摇头,“夹击,击败了林骏之后,我们将面临损失不大的北疆军。记住,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哪怕是林贼,也是如此。” 当下,林骏便是大辽的朋友。 这位宗室大将很是清醒。 可清醒的人总是不多。 “大王,为何不进剿林贼?” 一个年轻的将领愤怒的道。 有人介绍,“大王,这位是……” “陈王家的小子,老夫见过。” 赫连通说道:“当初还尿了老夫的鞋面,来人!” “大王!”几个军士上前。 赫连通指着年轻将领,“十棍!” 年轻将领咆孝,“你怎敢……” 赫连通是二字王,年轻将领出身陈王府。 陈王,一字王,这是正儿八经的嫡系宗室。 而二字王就偏了些。 所以年轻人才有这等勇气来咆孝。 但显然他打错了算盘。 “正好,老夫说该给众将提提神,想寻个有些来历的将领来敲打。” 赫连通微笑着,但所有人都心底发寒。 陈王的孙儿说打就打,这位大王可真是……义无反顾啊! 这胆略,牛笔! 一个军士上了高台,“大王,泰州来了个使者,说是奉命有急事禀告。” “哦!” 赫连通看了一眼,高台下,一个官员神色焦急的在转圈。 是急事! 还是故作姿态? “让他来!” 赫连通点头,使者被带了上来,行礼后说道:“使君带着大军去了宁兴。” 赫连通面色不变,“是吗?” “使君临走前说,此次不论成败他都不悔,可泰州和辰州却不能落入北疆的手中。故而令下官在他走后两日来江州,请大王接手两州。” “他去了宁兴?老夫为何不知?”赫连通目光转动。 将领们神色坦然。 他接手江州的时日不长,一直在协调,一直在整顿,故而只能盯着大方向,细节得等下一步再去磨合。 若此事是真,就是有人放开了口子,让林骏北上。 去宁兴,这不就是突袭吗? 林雅要谋反? 可此事更有可能是林骏故作疑兵,引他入套。 但无论如何,这个消息要重视。 “令人快马去宁兴禀告,就说……小心戒备!” 其实所有人都知晓,若此事为真,此刻宁兴那边已经出了结果。 但作为臣子,赫连通却不得不做一次无用功。 使者有些焦急,“大王,杨玄率军势如破竹,潭州挡不住多久。若是大王出兵晚了,辰州难保啊!” “可老夫如何知晓此事为真?” 赫连通是老将,这些年在家中开辟了个鱼塘,每日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就差个斜风细雨——多年下来,把性子磨的格外稳沉。 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宁兴,而不是开疆拓土,这一点他分的很清楚。 使者跪下,“下官在此发誓,若此事有假,下官死无葬身之地。” “此事……”誓言对于赫连通这等老鬼而言,就是牙痛咒,“来人,派游骑去查探。” “大王!” 使者起身,“使君临走前说了,若是留着辰州在手中,大辽就保留着突击北疆腹地的的手段。若是辰州丢失,北疆就往外扩张了一大圈,再无破绽啊!” “带他下去!” 使者说的这些,赫连通都清楚。 “老夫清楚,可此刻的大辽,并无让老夫冒险的资本。” 他若是被林骏坑一把,北疆军随后再度北上,宁兴的小皇帝和大长公主就得考虑迁都了。 所以,他不敢动! 不敢轻举妄动! “继续操练!” 赫连通沉声道。 大旗摇动,诸军变换阵型,看着比上次好了不少。 赫连通回身看着宁兴方向,幽幽的道:“外患重重之际,却内忧不断,这个大辽啊!让老夫当如何!” 他轻声道:“查探前几日值夜出巡的将领。” ……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一路撒欢。 过了辰州后,他有些纳闷。 “怎地一路就没人拦截呢?” 瘦长老说道:“二哥,兴许是怕了吧!” 胖长老摇头,“再怕也得拦截,否则林骏饶不了他们。” 王老二挠头,“林骏这是喝多了吧!” 瘦长老笑道:“国公大军压境,江州虎视眈眈,他也无计可施啊!” 王老二摇头,“我总觉着不对。” “二哥,这是累的。”胖长老打个哈欠,“小人若是累了,就会心慌意乱。” “可会觉着娘子出轨?”瘦长老谑笑道。 “老子出你一巴掌!” 两个长老在打闹,这也是长途奔袭需要的气氛,活泼些,能减少疲惫。 “不对!” 王老二摇头,“云裳说,我有时候是狗鼻子,比女人的什么感觉还准。” 两个长老停止打闹,瘦长老问道:“那二哥的意思……” “国公说过一个故事,千年前有个王朝,王朝被异族欺凌,帝王不忿,便令一个年轻的将领率军出塞。年轻的将领一改往日的战法,千里奔袭,突袭敌军老巢,大获全胜。” 王老二看着二人,“那人封了什么冠军侯。冠军,好听,我也想要。” 两个长老面面相觑,胖长老说道:“二哥是想……奔袭林骏的老巢?” “不行吗?”王老二问道。 “可咱们只有五千人马,且是孤军啊!”瘦长老以为王老二在说笑话,“二哥,咱吃饭吧!” 那边弄了一陶罐开水,把干饼子丢进去,再放点二哥最喜的肉干,齐活。 王老二摇头,“我的感觉,很正!” …… 泰州,从林骏出发后,斥候频繁出击,拦截江州和北疆的哨探。 “使君数日未见了,且少了数万骑兵,城中空荡荡的,也不知去了哪!” 数十斥候懒洋洋的在荒野上晃荡,准备回去。 “兴许,是去操练了吧!” “都好几日了,操练也该回来了。” “难道是去偷袭北疆?” “难说,若是能成,也是好事。” “是啊!杨狗越发的咄咄逼人了,斥候时常越过辰州来哨探。那些北疆斥候趾高气昂,以少也敢击多,气死人了。” “走了,回去!” 斥候们加快速度,准备回城。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很是密集。 一个斥候回身,“是使君回来了!” 数千骑出现在后方,接着两翼出现了包抄的骑兵。 这是标准的杨玄战法! “是北疆军!” 斥候们亡魂大冒,策马就逃。 可来不及了啊! 一面大旗从前方出现。 “是王老二!” 斥候们面无人色。 “下马弃刀不杀!” 王老二带着数千骑,一路席卷而去。 “老子要突袭泰州!”王老二恶狠狠的道。 …… “大将军,抓到人了。” 一个将领被带进了大堂。 赫连通坐在上首,看着将领被拖了进来。 “说!” 将领面色惨白,“三日前,林骏领军潜越而过,往宁兴去了。” “你是谁的人?”有人问道。 将领低头,“林雅!” “大将军!” 众人看向赫连通。 林骏率军突袭宁兴,谁胜谁败? 结果这两日也该来了。 是等待! 还是出击! 等待宁兴出结果,若是林雅谋反成功,那么江州的地位就尴尬了,不知该回师讨伐,还是继续阻拦北疆军。 一双双闪烁的目光在看着赫连通。 赫连通深吸一口气,“大局为重,出兵泰州,要快,要抢在杨玄之前拿下辰州!保留大辽反击的希望!” 第1157章 王老二的野望 泰州治所德新城。 州廨中。 别驾王国超正在看文书。 一个小吏进来,“别驾,城头有军士喧闹,说使君是去偷袭江州了。” “拿下!” 王国超淡淡的道。 “是!”小吏欲言又止。 王国超等他走后,把文书放下,叹道:“若是使君能成功,这个天下,就要改朝换代了。老夫能见证参与此事,与有荣焉。” 他是林骏的心腹,在林骏走后,一力支撑着局面,糊弄着文武官员,糊弄着泰州和辰州军民。 他的任务就是令两州军民对林骏依旧在深信不疑。 ——使君率军出去操练! 这是林骏给他准备的借口。 军队不可能一直在校场上操练,特别是以骑兵为主的大辽军队来说,不时出门拉练一阵子是必不可少的。 过了两日后,王国超改口了,说林骏率军去增援潭州。 杨狗不是率军攻打潭州吗?使君岂能坐视? 但下面人心有些惶惶不安。 这便是大义不在的心态。 王国超也没心思看什么文书,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 他在急切的等待着宁兴的信使。 是成功,还是失败? 林骏说了,若是成功,随后就派大军来泰州戍守,威逼赫连通归降。 到了那时,上下一心,杨狗算个什么? 王国超轻松的哼着小曲,晚些吩咐道:“斥候再多派些,往北边去哨探。” 早些接到信使,早些享受成功的喜悦。 …… 德新城城头,方才几个军士被带走,据说是蛊惑人心。 城头的军士们懒洋洋的站着,看着远方来了一队斥候。 数百人的斥候看着也是懒洋洋的,人马都是疲惫不堪的姿态,连话都不想说的那种慵懒。 “苟日的,他们还能出门转转,咱们就只能在城头晒太阳。” 一个军士抱怨道。 日头很毒,值守的将士被晒的肌肤黝黑,且浑身汗水。 汗水在甲衣里流淌,感觉太糟糕了。 “出去哨探也会被晒。”一个老卒说道。 军士挠了几下裤裆中,说道:“可好歹有风啊!” 老卒猥琐一笑,“烂裆了?” 军士点头,“玛德!都挠破皮了!” “小心烂淡!”老卒幸灾乐祸的道,“这还算是好的,若是遇到夏日阴雨绵绵,不只是烂裆,还会浑身长红包,半夜你睡的正香时,突然奇痒无比,抓挠就破,一破就会蔓延……” “艹!别说了。” 军士被他越说越痒,浑身都难受,“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 “小子,你还年轻呢!”老卒笑道:“老子教你个乖,从军从军,就是吃粮领钱。想做大将军的老子见过几个,最终伱可知晓他们去了哪?” 军士摇头,“去了哪?” “去了地底下!” 老卒说道:“其中一个乃是有数的悍卒,依旧死了。所以小子,能躲就躲,别逞强。越是逞强的,就死的越快!” “胆怯之辈!” 军士不屑的道。 那些斥候靠近城下。 “可有发现?” 城下军士喝问。 “发现你娘!” 为首的军士骂道,随后,丢了验证身份的牌子过来。 在林骏走后,为了遮掩消息,城中并未戒严,和往日一样,但城门这里却紧了许多。出入斥候都要验证身份。 军士接过牌子,仔细看看,回头道:“马老大,你的人回来了,来认人。” “来了!” 城门就开了半边,一个低阶将领懒洋洋的走过来。 前面一个军士是他的麾下,没错! 马老大刚想说就是他的手下,目光转动,看到了一张憨厚的脸,正冲着自己笑。 狞笑! “杀!” 王老二一马当先杀了进去。 马老大刚想喊敌袭,就被一刀枭首。 “一颗!” 欢乐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敌袭!” 城下尖叫,随即被斩杀。 “呜呜呜!” 号角声中,远方出现了一片骑兵。 “杀进去!” 王老二带着数百骑冲了进去,随即他从马背上飞掠到了城头。 “是王老二!” 有人喊道。 老卒变色,悄然往后退去。 那个年轻的军士拔刀,兴奋的道:“立功的机会来了!” “别去!”老卒拉了他一把,没拉住,就蹲下叹息,“立功,你也得有那命受不是。” 军士冲过去,狂野的挥刀。 然后,就看到王老二身形极快的闪动,避开了他和两个同袍的夹击。 好快! 军士震惊。 随即人头飞起,半空中,他看到老卒跪在那里,双手抱头。长刀竟然就丢在身后。 王老二身形掠过,放过了老卒。 呯! 人头落地。 滚动了几下。 原来,我做不了打击……我错了! 铛铛铛! 王国超听到了钟声,骂道:“谁在敲钟?” 按照他的推算,杨玄此刻最多是到了辰州,距离泰州还远着呢!无需担心。 至于江州,林骏临走前给他说过,赫连通的目标是为宁兴挡住北疆军。至于三州,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而原因很简单,三州是北疆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道理,作为当年的宗室第一名将的赫连通知晓,所以,他不会突袭三州。 你坐镇德新城的目的便是稳住人心,其它的不用多虑。 王国超于是心安了。 所以,听到钟声,他不禁震怒,接着惶然。 难道使君谋反失败了? 老夫也想的太多了些……然后他又自嘲一笑,心想若是失败了,宁兴大军也没那么快能赶到泰州。 铛铛铛! 钟声锲而不舍的传来。 接着,外面有人喊道:“敌袭!” 王国超身体一震,“哪来的敌人?” 外面冲进来一个军士,面色惶然,“别驾,是王老二!” “王老二是谁?” 王国超楞了一下,然后面色发白,“杨狗来了?!” “不可能!”王国超跺脚,“他还在潭州,如何能赶到泰州?” “王老二来了!” 外面有人在喊,声音惊惶。 “人头狂魔来了!” 街上,百姓在四处奔跑,呼儿唤女,杂物丢的到处都是。 砰砰砰砰砰砰! 街道两侧的店铺飞也似的关闭,掌柜在里面喊,“都别吭声。” 可外面的百姓却挤作一团,不时有人被推倒,或是惨叫,或是嚎哭。 乱了! 闻讯准备去增援的骑兵被百姓挡住了去路。 “闪开!” 将领喝骂,但却不敢动手……他的麾下将士多是三州土著,令他们杀自己的父老,这事儿干不得,弄不好将士们会反戈一击。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将领抬头,就看到了笑的欢实的王老二。 “杀!” 王老二率领麾下杀了过来。 他可没有什么顾忌,将领刚令麾下结阵时,王老二已经到了。 只是一刀,将领人头就到了瘦长老的手中,他欢喜的举起人头。 “万胜!” 那些将士兴奋异常,跟着王老二奋不顾身的往州廨杀去。 擒贼擒王啊! 王老二决定突袭德新城,说实话,麾下是有些懵逼,心想那可是林骏的老巢,数万大军在城中。咱们五千骑去突袭,就算是能冲进城中,可随后就会成为瓮中捉鳖啊! 可二哥决定的事儿,除非是有数的那几个人在,否则谁也劝不动。 但没想到的是,敌军的抵抗并不强烈。 不! 是敌军不够精锐! 敌军中老卒不少,但明显孱弱。 而那些年轻军士显得有些嫩,就像是从军没多久的新卒。 这不该啊! 众人心中涌起这个疑惑,但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了。 王老二击溃这股骑兵,冲到了州廨中。 前方,王国宝拎着长刀,带着数十官吏走来。 战马冲进大门,王老二抬头,见到王国宝后,乐了,问道:“林骏呢?” 王国宝下意识的道:“使君去潭州了。” “可我怎地这一路没遇到他呢?”王老二把脸一变,“我最恨人骗我!” 他策马冲了过去。 身后有人喊道:“二哥,好歹留几个活口拷打问话啊!” “是王老二!”一个小吏惨嚎一声,仿佛脑袋已经丢了。他跪下,浑身颤栗,“小人愿降!” 麻痹! 林骏都出去好几日了也不见踪迹,这个逆贼,他若是能成功还好说,可现在他的谋反大业还遥遥无期,魔头王老二却来了。 抵抗是死,而且死后还得个叛逆的名头。 爷不伺候了! “小人愿降!” 一个个官吏跪下请降。 王老二挠挠头,“我本想弄个京观的,你们这样,让我很为难啊!” 那些官吏颤栗的更厉害了,一个官员抬头,“二哥想要什么,下官都说。” 另一个官员说道:“下官愿意带路。” “小人知晓粮仓在哪。” “使君抄家弄到手的钱财小人知晓在何处!” “小人知晓……” 众人争先恐后的想做带路党。 王老二怒了,指着王国宝喝问,“林骏呢?” 王国宝咬牙不说。 王老二指指他,“拷打!” “领命!” 王老二带着人出去扫荡全城。 一阵厮杀后,有人来禀告,“二哥,城中的精锐尽数不在,有人交代,林骏带着他们出去操练了。” “娘的!这还得回来?” 没多久,王国宝就交代了。 “去偷袭宁兴了?”王老二大喜,“这功劳妥当了!” 王国宝看着他,幸灾乐祸的道:“使君临去前,令人去江州报信,请赫连通率军来接收辰州和泰州。” 江州! 大军云集! 王老二说道:“令人去国公那里报信,若是他来晚了,就准备给我收尸吧!” …… 江州大军在赶路。 骑兵源源不断的涌向泰州,赫连通就在中军,不断催促着麾下。 “大王放心。”有幕僚笑道:“杨玄拿下潭州还得修整,来得及!” “老夫知晓,可泰州和辰州太过紧要,容不得老夫半点疏忽啊!”赫连通最想拿到的的是辰州。 “正如林贼所说,控制了辰州,就为大辽保留了反击的希望。一旦辰州丢了,从此,北疆就成了铁桶。” 一队斥候来了。 带来了几个狼狈的军士。 “这是……”赫连通心中一个咯噔。 “大王,德新城丢了!” “什么?”赫连通大怒,“杨玄难道会飞?” 大军要想快速行进并非易事,骑兵还好说,可步卒呢? 辎重呢! 难道都丢在一边? 所以赫连通才笃定杨玄此刻依旧在路上。 “是王老二,王老二突袭德新得手了。” “他多少人马?”赫连通问道。 “数千!” “好!” 赫连通精神一振,“王老二这是突袭,看来,杨玄得知了些情况。不过数千人突袭得手,却不知老夫黄雀在后。” “大王,王老二乃至杨玄心腹中的心腹,若是身死或是被擒……”使者笑的很是开心。 “骑兵率先出发,兜住王老二!” 赫连通须发贲张,“老夫要让杨玄痛彻心扉!” …… 杨玄率领大军正在攻打辰州。 “敌军士气不高,且士卒很是平庸。” 第一波攻城的人回来,禀告了这个发现。 “精锐呢?”韩纪抚须。 “不着急。”曹颖说道:“等老二把消息打探回来就知晓了。” 众人点头。 “老二打探消息的本事,他说第二,北疆无人能称第一!”老贼赞道。 “国公。”一队斥候带来了信使。 “是二哥的人。” “哦!老二可是有发现?”杨玄笑道。 使者说道:“二哥突袭德新成功,拷打别驾王国宝得知,林骏数日前率三州精锐,悄然去了宁兴。” “他竟用潭州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好手段!”韩纪不禁为对手高唱赞歌。 杨玄被利用了一把,但收获颇丰。 可长陵和那个孩子呢? 杨玄有些担忧。 但毕竟是个好消息,杨玄笑道,“老二立功了!” “林骏令人去江州,请赫连通来接收辰州和泰州。二哥说,国公若是去晚了,就准备为他收尸吧!” (本章完) 第1158章 两个杨玄 「快!」 江州军在打马疾驰。 赫连通亲自带队。 没有人爱惜马力。 按照赫连通的话,只要拿下辰州和泰州,战马死光了都值当! …… 「快!」 北疆军正在发狂赶路。 杨玄亲自带队。 他恨不能插翅飞到德新城下,先抽老二几巴掌,再拍拍他的脑袋,赞美几句。 此刻,他宁可丢掉泰州,也不肯让王老二深陷重围。 赫连通,那是北辽宗室宿将,当年曾令赫连峰忌惮的角色,岂是浪得虚名? 现在杨玄只希望老头在家中钓鱼钓出了境界,做事儿慢条斯理的。 那叫做什么……老把稳! 也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一般多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人才有的性子。 赫连通不正是吗? 老贼带着一队人马冲在最前面。 屠裳就在其中。 一路经过两座城池,守军看到他们被吓尿了,都缩成一团。 可没人多看守军一眼。 「这是去干啥呢?」 觉着逃脱一劫的守军很是好奇。 接着是步卒。 乌压压一片步卒在快步走。 守军再度颤栗。 然后,发现步卒依旧没人关注他们,一溜烟远去。 「这是……没把咱们当回事?」 「要不,咱们出城追击?」有人建议。 「你自家去!」 「难道你等不想立功?」 「立功之后,谁来封赏咱们?」 城头沉默着。 林骏是不错,对将士们不错,对百姓不错,但逆贼就是逆贼。 除非谋反成功,否则将士们不会和他一条心。 …… 王老二令俘虏修葺城头,自己整日蹲在城头吃肉干,看着远方发呆。 「二哥想什么呢?」 瘦长老问道。 王老二嘴里嚼着肉干不耽误说话,「这人成亲了,怎地就隐隐约约觉着不同了呢?」 瘦长老笑道:「可不是?以前小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那时候多潇洒,想如何就如何。可成亲之后,看着枕边多了个人,没多久家中多了孩子,小人这心就落不下去了。小人得挣钱,得为妻儿撑起一片天空,好歹,护着他们衣食无忧,不被风吹雨淋。」 「哎!我知晓,只是心中偶尔不舒坦。」王老二叹息,「还是觉着一个人舒坦。」 「可人终究得成亲生子吧!」胖长老说道。 「是啊!否则长个家伙事来作甚?」瘦长老说的更为粗俗。 王老二有些郁闷,「若是就晚上在一起就好了。」 瘦长老乐了。「二哥这是想得美呢!」 胖长老说道:「这成了亲,就是两人如一人,哪有分开的。」 「哎!」王老二想到了杨玄。 杨国公没事儿就喜欢回家,被妻子当做是针灸的试针对象也乐此不疲。被老二当大马骑更是甘之如醴。 有人说国公,您可是做大事的人,怎能如此。 杨玄对此嗤之以鼻:做大事的人就该把妻儿搁一边去?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 王老二记得当时寡妇珞在边上目露异彩,好像有些小崇拜。 「二哥,斥候回来了。」 王老二把手中肉干丢进嘴里,胡乱咀嚼几下,就吞了下去,拍拍手,「赶 紧。」 带队的队正上了城头,一脸肃然,「二哥,江州军大举出动,两万铁骑正在路上。」 老子艹! 王老二跺脚,本想说跑路,可转念一想,「还有多远?」 「最多三个时辰!」 要命啊! 王老二看看天色,咬牙切齿的道:「寻城中擅长针线的女人来,多找些来。」 「二哥要女人作甚?」有人问道。 「速去!」 王老二站在城头上,遥望辰州方向,「国公,赶紧来啊!」 一群妇人被集结在一起,都有些忐忑不安。 虽说北疆军的军纪不错,但也传出敢死营进城后烧杀抢掠的消息来。妇人们看看彼此,都默契的回身,伸手在后面用力一拉。 再回身。 天下太平! 「二哥来了。」 王老二大步进来,「都来了啊!」 「是!」 这位要咱们干啥? 众人抬头看着王老二。 传闻此人以猎取人头为乐,可看着却憨实,就像是邻家的傻小子! 「做旗帜!」 做旗帜? …… 夕阳落下。 赫连通看着前方,「还有多远?」 使者说道:「大王,还有十余里。」 「继续赶路,一鼓而下!」 赫连通吩咐道。 夜里赶路太凶险……看夕阳马上就要隐入天尽头的架势,这一路得损失多少骑兵? 可连江王不在乎,谁敢质疑呢? 于是两万铁骑继续赶路。 后面还有步卒。 夕阳落山,天地间,唯有天尽头隐约散发出来的微光。 不时有战马踩空,马失前蹄摔倒,可没人在意。 当前方看到德新城时,一轮弯月就挂在天边。 就像是个温婉的女子。 喘息未定,赫连通就吩咐道:「打造梯子!」 「谁?」 城头有人喝问。 赫连通微笑,「点燃火把,震慑敌军!」 噗噗噗! 火把成片亮起,照亮了看似无穷无尽的骑兵。 「五千骑,城中还有许多百姓,王老二还得分出人马去看守他们,以及那些俘虏。城头不会超过四千人。德新城不小,他护不周全。晚些要围着攻打,令他顾此失彼,力争一鼓而下!」 德新乃是泰州的治所,城池不小。四千人上了城头,就显得有些单薄,预备队少的可怜。 守城,必须得有预备队,否则一点突破,你后续不能反击的话,便是全局突破。 故而赫连通信心十足,麾下更是忘记了疲惫,都在忙着吃干粮。 一时间,周围都是咀嚼和被呛到的咳嗽声。 一个军士吃完了,冲着城头喊道:「哎!吃了吗?」 「吃了!」 城头的嗓门挺大的。 军士喊道:「可敢冒个头吗?」 「什么?」城头问。 「可敢点燃火把,让老子看看你等那稀疏的人吗?」军士喊道。 赫连通颔首,身边自然有人去问那个军士的姓名。 小伙! 你要发达了。 「好啊!」城头那人喊道,「点火把!」 噗噗噗! 火把一支支顺着往城头两侧蔓延。 城头渐渐清晰。 旗帜一面面往两侧延伸…… 一个青衣男子站在城头上,冲着下面微笑,「连江王何故姗姗来迟,杨某等候多时了!」 赫连通一怔,「杨玄!」 身后一片叹息。 来晚了! 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反而合理了。 杨玄令王老二突袭德新城,他自然要率领精锐紧随其后。 「此人算计了得!」 赫连通压住心中的遗憾,有将领说道:「大王,撤吧!」 「当下不能撤,一旦撤了……便落了下风。」 两军相遇,勇者胜。可你才将遇敌,还不知晓敌军数目就跑,麾下会怎么想? 士气这个东西摸不到,但感受的到。 主将缩卵了,麾下自然会畏敌如虎。 「后撤扎营,明日再看看。」 大军缓缓掉头,士气有些低迷。 「大王,士气不对。」 「白跑了一趟,将士们自然没精打采。」 赫连通知晓这种心态,但当下却没有好办法去解决。 唯有明日见招拆招。 「催促步卒赶紧来。」 「是!」 大队人马缓缓而行,前方有人寻到了适合扎营的地方,正带着人巡查。 夜里扎营很麻烦,不小心就会出漏子。故而行军时,必须在天黑前扎营完毕,并把晚饭吃了。 入夜后,动静越小越好。 动静越小越好…… 因为是轻骑而来,所谓扎营,也就是把不多的帐篷搭建起来。大部分人今夜将会露宿,唯有将领和悍卒们方有帐篷栖身。 赫连通站在边缘,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栅栏没法立了,夜里小心敌军的突袭!」有人在交代。 没有栅栏,敌军能直接突袭你的营地,而值夜的军士无险可守,也就是抵挡一波,随即被推平。 各***中关于扎营的规矩,几乎可以专门出一本书来讲解,而且那本书很厚。 「突袭?」 赫连通一怔,然后捏捏眉心,「杨玄……老夫怎地记着他擅长突袭?」 那个将领回身,「是啊!此人最擅长的便是正面迎战,两翼包抄,或是从背后给对手一击,令人防不胜防。」 「北疆军斥候侦探到我军远来,他既然进了德新城,为何不在城外安排伏兵?就在老夫领军到来之际,城门大开,两面夹击。」 赫连通猛地回身,「那个杨玄你等可曾看清?」 「大王,下官并未见过杨玄。」 现在杨玄是北疆节度使,很少率军冲阵,作为对手,想见到他就难了。 当然,你也可以去节度使府对面蹲守,看看自己的运气如何。运气不好,有六七成几率会被人发现,然后成为俘虏,进去吃牢饭。 「那人……」 一个射雕手说道:「那人看着……憨实。」 射雕手的眼力最好! 「憨实!」赫连通一怔,「王老二!」 「是了,若是杨玄,必然会伏击老夫。王老二麾下数千骑,只能守在城中。好一个王老二!」 赫连通目光炯炯,「集结起来,准备回去!」 …… 「二哥装国公装的可真像。」 瘦长老赞道。 「是啊!我都以为是国公站在城头上。」胖长老也学会了溜须拍马。 王老二干咳一声,「回头别说。」 「这是妙计啊!二哥为何不说?」 「丢人!」 王老二的三观偶尔会奇葩一下。 瘦长老和胖长老聚在一起。 「二哥先前扮的其实不像。」 「是啊!我说换个人,二哥说没人比他更像国公。」 「幸而那些蠢货没见过国公。」 「逃过一劫啊!」 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正准备去睡觉的王老二怒了,「谁特娘的又来了。」 一支支火把点燃,照亮了沉默的大军。 赫连通看着城头,「王老二!」 「啥?」王老二应了一声,然后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低声道:「他看不见!」 城头黑麻麻的。 「杨玄,还在潭州!」 轰隆! 城头仿佛挨了一记炸雷。 所有人都懵逼了。 王老二说道:「杨某在此,赫连通,可敢来试试?」 赫连通突然大笑,「就这么楞了一瞬的功夫,让老夫确定杨玄不在城中。虚张声势,差点就瞒过了老夫,攻城!」 「不装了!」 王老二把青衫解下来,喊道:「国公就在路上,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赫连通微笑,「色厉内荏,且看老夫一鼓而下!」 一队队骑兵下马变成了步卒……骑兵精贵,但在此刻却被当做苦力,扛着木梯冲向城头。 「散开,从四面围住,一起攻击!」 赫连通就是欺负王老二兵少,而且还得提防城中俘虏和百姓作乱。 一上手,就是王炸! 「王老二,此刻归降,老夫饶你一命!」 赫连通说道。 那些将士都有些不满,心想王老二的手上沾满了大辽勇士的鲜血,这等人还留他一命作甚? 这便是普通人和名将之间的区别。 在他们的眼中,拿住王老二就该千刀万剐才是。 可在赫连通的眼中,王老二便是个资源。 用王老二的归降来打击北疆士气,再划算不过了。 王老二过往越悍勇,归降后对北疆的打击就越大。 城头,王老二骂道:「苟日的老狗,传令坚守!」 城中突然骚动。 数骑赶来报信,「二哥,有数百百姓作乱!」 「压下去!」 「是,可咱们人手少了些!」 王老二看看城头有些稀稀拉拉的人,「去两百人!」 两百人一去,城头就显得越发的稀疏了。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呯! 木梯搭在了城头上,吱呀的一声,这是敌军开始攀登了。 弓箭手上前,往下面来了一箭。 下面一声惨嚎,随即,一支箭矢飞上来,弓箭手额头中箭,一头栽倒下去。 「敌军上来了。」 城下此刻被火把照的通明,赫连通微笑道:「要快!」 「大王担心杨玄赶到?」 「杨玄用兵神出鬼没,老夫担心他轻骑前来,虽说按照行程今日到不了,可小心无大错。」 「大王,他们上城头了。」 城头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敌军成功的占据了一个落脚点。 赫连通笑道:「大事定矣!」 「大王英明!」 麾下将领由衷的敬佩这位老将,人人都以为他在家中扮演渔翁上头了,可 先前那细如发丝的洞察力,令人不禁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哒哒哒! 马蹄声从右侧传来。 「止步!」 有人在厉喝! 「北疆军来了!」 一声尖叫传来。 全军寂然。 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鸣,迅速接近。 「集结!撤回来!」 赫连通的反应很快。 铛铛铛! 城头的敌军不解的往下撤,王老二不失时机的令人反扑,斩杀了百余人。 「敌军怎地撤了?」 瘦长老不解,趴在城头上往下看。 敌军潮水般的往后退去。 随即开始结阵。 转向右侧! 众人的目光不禁跟随着看向那边。 火把林立,缓缓接近。 渐渐近了。 「止步!」 大喝声中,无数骑兵勒住战马。 迅速整队。 一骑出来,微笑看着对面的赫连通,说道:「杨某在此,连江王,幸会!」 第1159章 威慑力,毒 这是赫连通第一次看到杨玄。 双方距离不近,火把照耀下,实则看不清人脸。 但赫连通莫名就有一种感觉:这便是杨玄! 他沉声道:「秦国公好手段。」,同时,他的手在身后摆摆,示意准备突袭。 杨玄新到,麾下疲惫,正是突袭他的好时机。 赫连通眼中迸发出了异彩。 今日,定然要留下他! 所谓名将,便是要在不利中去发现机会。 赫连通便有这等能力,故而才会被长陵重用。 杨玄哈哈一笑,「林骏率军去突袭宁兴,连江王不想着去救援宁兴,却来抄他的老巢,这,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了些?」 江州军中一阵嗡嗡嗡。 炸了! 赫连通不用回身,就知晓身后的将士炸了。 林骏去偷袭宁兴? 难怪王老二率数千骑便能击破德新城。 林雅谋反了! 宁兴此刻如何? 陛下如何? 若是林雅造反成功,咱们在这里和杨玄大打出手算是什么? 好一个杨玄! 赫连通毫不犹豫的道:「熄灭火把,撤!」 这时候没有道理可讲,但凡再晚一刻,他就不用走了。 敌军撤的很快,而且,很缺德的把火把熄灭了。 黑暗中,能不时听到战马和人的惨嚎,这是马失前蹄,或是撞到了一起。 夜色不能阻拦敌军撤离,却能阻拦追兵。 「不必追了。」 杨玄叫住麾下。 这时候去追击,赫连通一个转身,双方纠缠在一起,胜负难料。 如今北疆军手握德新城,辰州就成了瓮中捉鳖,收获巨大啊! 韩纪说道:「泰州到手,整个北疆成了铁桶阵,恭喜国公!」 「恭喜国公!」 众将笑着。 「是啊!」杨玄也有些百感交集。 拿下三州后,整个北疆成了一个向外凸出的铁桶阵,箭头是演州和仓州。 北辽再无对北疆发动大规模攻击的可能和机会。 即便来了,北疆有铁桶阵在手,也能从容应对。 这是从未有过的主动! 「这是国运!」 杨玄坚定的道。 韩纪轻声道:「帝王身系天下,国运,即是天命!」 杨玄回首,夜色中,疲惫的将士们却目光炯炯。 城门大开。 两队骑兵出来,在城外列阵。 一个将领策马过来,大声道:「见过国公。」 「老二呢?」杨玄板着脸问道。 这一次王老二又暴走了,私自突袭德新,不教训一番没法交代。 「二哥在城中。」 「在作甚?」 「城中有人作乱,二哥在镇压!」 「怕不是想躲避责罚吧!」 韩纪阴恻恻的道。 屠裳低声道:「你想坑老二!」 韩纪说道:「老二不该教训一下吗?」 「他还是个孩子!」屠裳说的理直气壮! 「那老夫就还是个年轻人!」 韩纪同样理直气壮。 杨玄淡淡的道:「有人作乱?我去看看!」 「国公,小心危险!」 众人赶紧苦劝。 「当初我曾率军多次突袭,在刀枪中为太平,为陈州觅 得生机。德新,我想看看!」 城中,此刻半条街都在厮杀。 「二哥,城破时不少溃兵躲进了百姓家中,咱们人少,没办法仔细搜查。那些溃兵先前带着百姓作乱,如今往仓库去了。」 一个将领满头大汗的禀告道。 王老二骂道:「无用!」 「是!」 将领羞愧低头。 王老二说道:「告知他们,此刻放下兵器还能活!别等老子杀进去了……拿了他们的脑袋换钱!」 肉干最近涨价了,王老二不忿,商家说节度使府出面收购了许多。 王老二回去问刘擎,老刘哄他,说他要吃多少都有,但此事需要保密。 不就是开始储备物资了吗! 想瞒谁啊! 王老二嘀咕,但不肯接受免费肉干。 他成亲了,按照怡娘的说法,他得为妻儿考虑,花钱不能大手大脚。 成亲真的不自由啊! 王老二寻杨玄发牢骚,问为何要成亲。 杨玄当时也有些唏嘘,说道:「有生皆苦,苦的令人害怕。那么,就寻个伴来互相取暖,互相慰藉。」 哦! 原来就是寻个伴啊! 王老二理解了,但更迷惑了。 可我一个人过的好生快活,不需要啊! 哎! 成亲后什么都被管着,钱财也不自由。 此次多拿些脑袋换钱,自己私藏一些。 好主意! 王老二眼前一亮,觉得自己的睿智足以点亮这片夜空。 婚后的生活是强大的,竟然把憨实的王老***的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藏私房钱。 「降尼玛!」 长街中有人骂道。 「哈哈哈哈!」 那些乱兵和乱民在狂笑。 王老二大怒。 刚想令人进攻。 「国公来了!」 众人回头。 火光把长街照的纤毫毕现,杨玄策马缓缓而来,看着前方的乱象,说道:「十息!不降者,筑京观!」 「是杨狗,不,是秦国公!」 尖叫声刺破了寂静。 铛! 一把长刀落地。 接着,那人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嚎哭道:「小人愿降!」 铛铛铛! 兵器落地的声音络绎不绝。 少顷,当面再无站立之人。 …… 杨玄一到,只往那里一站,城中的骚乱顷刻间便平息了。 州廨被清理出来,杨玄随后入驻。 州廨颇为清幽,让杨玄有些诧异,「竟然这般简洁?」 一个降官跟着,赔笑道:「林逆无事就喜欢坐在那里发呆,或是站在屋檐下,阴恻恻的看着外面,故而不好享受。」 「那不是阴恻恻,他也犯不着和你等阴恻恻!」 杨玄走进了值房。 值房中,案几上还摆放着一张地图,杨玄坐下,「蜡烛!」 乌达点了两根蜡烛,放在案几两侧。 地图上画了一些线条。 杨玄看到了一根线条从辰州出发,在内州和潭州中间巨大的空隙中越过,进入北疆,随即线条分为两根,一根往桃县去,一根往陈州去。 兵分两路? 杨玄眼中多了厉色,「炭笔!」 姜鹤儿从怀里摸出炭笔递过去,杨玄接过,在桃县那里引出一条线,沿 着右侧延伸,在中间猛地兜回去。 众人看着那些线条,只觉得杀伐之气跃然纸上。 这,竟然是纸上谈兵! 两个对手,一个远在宁兴,一个在现场,就用一张地图隔空交手。 地图上,林骏左侧的那条线直扑陈州,但桃县那条线……光线有些昏暗,杨玄拿起烛台凑过来仔细看了一下。 扑向桃县的那条线,半途突然左转,兜了个圈子,竟然直奔陈州。 这是虚晃一枪,若是桃县选择固守,那么,两军将会夹击陈州。 拿下陈州后,桃县就被孤立了。 「可我在陈州屯兵两万,只要守住临安与太平,你就算是打下两座城池又能如何?我反手……」 桃县的那条线直扑陈州。 随后,线条在陈州周围密集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杨玄起身,把炭笔丢给姜鹤儿,负手出去。 「国公,这是何意?」 众人不解。 姜鹤儿跪坐下去,仔细看着地图上的线条。 「这是……」她看懵了。 「你不懂兵法,闪开!」 老贼自信满满的俯身看去,然后,尴尬的懵逼了。 老夫也看不懂。 姜鹤儿说道:「裴中郎。」 裴俭过来,仔细看着那些线条,眉心渐渐皱起。 良久,他闭上眼睛。 姜鹤儿问道:「如何?」 裴俭说道:「不愧是国公的劲敌。」 杨玄去了卧室。 「国公,就清理了一次,并无人住过。」 王老二说道。 他自家就寻了个房间,天气热,也不用被子,点把艾草熏一下,倒在席子上就睡。 「嗯!」 「对了,有一封信。」 王老二指着床头那里,「放在枕头下面。」 「你没看?」 「没看。」王老二说道:「我忙着呢!」 「嗯!」 杨玄打开书信。 ——无论你是谁,拿到这封书信,还请转交连江王,或是奉命来接收泰州的将领。 这个开头奇峰突起啊! ——当你等看到这封书信时,我定然是事败了。 杨玄摇摇头,觉得这人活的太累。 ——人人都说谋反,实则,是对帝王的畏惧。凭何帝王就能千秋万代?无论是明君还是昏君,皆能高居九重天,处置天下! 杨玄心头一震。 是啊! 凭何昏君也能执掌天下? 就是因为名分吗? 大义! 名分! 可天下呢? ——可天下呢?谁把天下放在眼中?都去奉承那所谓的正朔。何为正朔?非是所谓的大义血脉,而是谁把天下放在心中,谁,便是正朔。 杨玄抬头,眼中有压抑不住的震惊。 他消化了一下那些话带来的震惊,低头继续看下去。 ——我不服,故而谋划了这个局。内外夹击之下,宁兴若是不破,那么,这便是天意。天意如此,这便是天要灭大辽。 ——大辽灭,则北疆必然空前强大。杨玄此人我琢磨了许久,行事看似大气,但却从不肯循规蹈矩。我最欣赏此人的一点,便是不把帝王放在眼里。 杨玄苦笑。 ——一旦杨玄兵临宁兴,切记,莫要死守,撤的远远的,遁入西北,或是更北边。我曾令人去极北之地之外查 探,那边有小国,其国民肌肤粗糙惨白,浑身臭气,不堪一击。可奴役此辈,积蓄实力。 ——大长公主诞下杨玄之子,可为缓和的工具。 ——皇帝年幼,主少国疑,且他性子孱弱,若大辽国势蒸蒸日上,那么,他不失为守成之君。可……还是让大长公主执掌朝政吧! 笔迹接下来有些潦草,可以看出心情急躁。 或是,他急着出发。 ——谋反之事,乃是林氏一力所为,事败后,我父子自然身灭族灭。但,还请善待三州军民,毕竟,大辽没有再折腾的底气了。 书信到此结束。 林骏竟然是林雅的儿子?杨玄抬头,深吸一口气。 「令人快马打探消息。」 …… 宁兴,林雅父子谋反事败后,朝堂上群情汹涌,清除林氏余孽的呼声甚嚣尘上。 有人更是理出了一份名单,说上面的皆是林氏党羽。 有人上朝被石头砸破脑袋,告病回家。 有人被弹劾乃是乱党,上疏请罪。 朝堂上乱作一团。 长陵冷眼看着。 「够了!」 臣子们吵闹不休,还有大打出手的。 帘子后的断喝令众人一怔,随即请罪。 长陵说道:「林氏一族尽数流放,这是应有之意。」 众人默然。 陈方利出班,「大长公主,这里有乱党名册。」 有内侍把名册递到帘子后。 臣子们透过帘子,隐隐约约看到大长公主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开口,「蜡烛。」 今日阴天,大殿内光线黯淡。 一个内侍点燃蜡烛送去。 长陵把名册拿到火焰上,内侍一惊,急忙缩手。 「嗯!」 长陵冷哼一声,内侍赶紧把蜡烛再度送上。 名册被点燃,火头越来越大。 …… 大长公主的断然,令宁兴的一场风暴还未成型就散了。 「大长公主睿智!」 一个老臣在值房中叹息。 「可惜了。」 「是啊!」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觉得大长公主若非女儿身,便是最佳的帝王人选。 「那位……孱弱!」坐在对面的官员微笑道。 「是啊!不似人君!」 …… 「朕腹痛!」 宫中,皇帝腹泻不止。 「大长公主,陛下腹泻不止。」 正在处置奏疏的长陵闻讯赶来。 医者面色凝重的道:「大长公主,陛下腹泻不止,头痛难忍……」 长陵双拳紧握,「毒!」 「正是!」 医者低声道:「一模一样。」 「谁?」 长陵冷冷的道。 医者摇头,「臣不知。」 「让赫连红来。」 赫连红来了。 「陛下中毒之事,鹰卫彻查!」 「是!」 赫连红领命而去。 却不知长陵在默然看着她。 良久,直至赫连红远去,长陵才吩咐道: 「告知王公,盯着鹰卫,以及,赫连红!」 第1160章 扩军 鲁县。 哪怕是到了盛夏时节,农人依旧不得歇息。 几个豪奴到了一个村子里,用马鞭指着管理这个村子的管事说道:“家中有令,把丁壮都集结起来,干活!” 管事行礼,“是!” 随即,管事召集村中丁壮。 “挖沟渠!” 这些人家都是赵氏的家奴,换句话说,赵氏处死他们,只要没人上告,屁事没有。 “杀!” 丁壮们集结起来,随意挖了一条沟渠后,就有人教导他们厮杀。 “如今北地越发乱了,许多人在觊觎赵氏的田产,想劫掠你等。家中吩咐,让你等操练起来,若是遇到悍匪,杀特娘的!” 管事大声的道。 丁壮们不是第一次操练了,看着阵型整齐,颇为雄壮。 “如何?” 远处的田野中来了数十骑,赵赟笑着问道。 邓州赵氏的当家人赵黎赞道:“本家的家奴看着颇为雄壮,老夫看啊!不比北疆军差。” “老夫重金请来了悍将操练他们,自然不俗。”赵赟目光转动,轻声道:“如今乃是盛夏时节,可流民依旧源源不断。长安那边的老友来信,说朝中梁靖和杨松成明争暗斗,皇帝只顾着享乐,这个天下,要乱了。赵氏家大业大,要自保,就必须得操练甲兵。 赵黎迟疑了一下:“可北疆却强大。” “是啊!”赵赟说道:“大唐在衰微,北疆却在强大,至为可笑,可这般下去,北疆该如何?一个强大的北疆,难道会坐视一个衰弱的大唐旁落?” “你是说,杨玄会起兵南下?”赵黎问道。 “对,他若南下便是谋反。不管成败,这个天下必然大乱。赵氏,要早做打算。” 赵赟眸色深沉,“赵氏传承千年,看着那些草头王你方唱罢他登场,自家却沦为待宰羔羊。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赵黎点头,“回去老夫便操练起来,只是邓州赵氏并无行伍之人啊!” “哎!”赵赟叹息“老夫这里送你一个!” 赵黎一喜,拱手道:“多谢大兄。” 赵赟摆摆手,“你我乃是兄弟,这般客气作甚?” 随后,赵黎急匆匆要回去操作此事,赵赟就派了个叫做曹林的武人跟着他走。 赵黎感激不尽的告辞。 幕僚吕远看着他远去,笑道:“这位倒是活的胡涂。” “难得糊涂!”赵赟撇开此事,“桃县可有消息?” 吕远摇头,“还没有杨玄大军的消息,不过,节度使府中很是镇定。那家人该出门也出门。那位大郎君隔三差五便去玄学” 赵赟眯着眼,“盯着。” “是!”吕远应了,问道:“阿郎,长安那边的局势有些诡异,有人建言调遣南疆大军攻打北疆,皇帝默然扣下奏疏.以往,皇帝可是不许的。” “杨玄出兵三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三州一下,北辽再无还手的余地,下一步就是灭北辽了。一个臣子灭掉了大唐数百年的大患,而皇帝却缩在梨园中玩儿媳妇,你来说说,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昏聩!” “不,是昏君!” 赵赟轻声道:“昏君当道,我赵氏,也该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才对得住先祖的殷切期盼呐!” 王老二跟随杨玄出征后,赫连云裳就无事可做。 怡娘不时把她叫去说说话,周宁闲下来时,也寻她聊一聊。 日子轻快的滑过,在牢里憋了许久的赫连云裳坐不住,最近寻了个有趣的地方。 “油饼,油滋滋的油饼哟!” 巷子口的胡饼摊子出新了,推出了油饼。 一块铁板架在炉子上 毛刷在上面刷一层油,把面饼放上去煎。 嗤啦! 青烟冒起,香气四溢。 没一会儿就得赶紧给面饼翻身,那香味引得排队的人狂吸鼻子。 丁氏忙个不停,赫连云裳在边上看着,不时也搭把手。 “不敢呢!” 丁氏嘴里说着不敢,行动却很诚实,和赫连云裳配合的很是默契。 一波客人走了,丁氏得了喘息的机会,请赫连云裳坐下。 “娘子看着有些忧愁。”丁氏试探问道。 从第一日,她就发现赫连云裳有些没打采的。 “你说说,这人活着作甚。”赫连云裳问道。 “活着作甚?”丁氏愕然。 “你活的久可知晓?”赫连云裳问道。 丁氏几乎没想“活着,那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呃! 赫连云裳突然苦笑,觉得自己和一个市井妇人问这等问题,是问道于盲。 丁氏拿起水罐子倒了一碗水递给赫连云裳,见她摇头,就自己喝了几口,用围腰擦擦嘴角,说道:“这人活着,就是吃喝拉撒,就是操心。以前奴在家闲着的时候啊!整个人都觉着活得没滋没味的,就像是.行尸走肉。后来出来摆摊,这才觉着舒坦了许多。” “可这般不累吗?”赫连云裳问道。 “累啊!哪会不累!”丁氏笑道:“可这人活着就该做事啊!累了之后便是舒坦。” “舒坦?”赫连云裳指指她粗糙的手,“这也舒坦?” 丁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看赫连云裳白嫩的玉手,说道:“这身子是累,可每日带着钱回家,这里舒坦。”她指指心口,“看着家人日子越过越好,累就值当了!” “可我.家里无需我挣钱啊!” 宁兴国公府陪嫁了巨量钱财,她不差钱啊! “寻事做。”丁氏笃定的道:“只要有事做,就舒坦。” “哎!” 赫连云裳摇头。 “要不,就生个娃!” 丁氏看看她的小腹,笑的暧昧,“二哥这般壮实的一个人,给他生个娃,你就没工夫想七想八了。 “不生!” 赫连云裳赌气。 “国公回来了。” 外面有人欢喜的喊道。 丁氏一个哆嗦,正好有人来要胡饼,她摇头,“不卖了不卖了等半个时辰。” “你这人,怎地这样?” “对不住,奴要去迎国公!” 大军凯旋,整个桃县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赫连云裳站在摊子边上,不知怎地,觉得世间安静了下来。 “哎!” 她抬头,就见王老二背着个包袱冲着自己不满的道:“没看到呢!” 她低头,王老二每只手都提着一个大包袱。 “这是什么?” “泰州的布匹!” “家中不缺布匹!” “可这是我给你买的!” 赫连云裳一怔,王老二说道:“赶紧走,还有好些东西。我进城之后就搜刮了一番,回头你别告诉怡娘是抢的.” 丁氏回来了,一边做油饼,一边抽空看着赫连云裳亦步亦趋的跟着王老二进去,不禁笑道:“这女人啊!还得男人来收拾。” 她一不留神,就看到赫连云裳先前坐着的矮凳上放着一块布匹,拿起来喊道:“二哥,掉东西了。” “送你的!” 王老二回来送了一圈礼。 杨玄带着的礼物也不少。 进了后院,就看到有黑影扑了过来,杨玄身形一闪,避开的同时,手下意识的往腰间摸,准备抽刀砍杀。 黑影落地, 却是个果子。 “阿耶!” 富贵一溜烟跑到杨玄身后,张嘴叼起果子,跑回来送给阿梁。 阿梁却冲了过来。 身后,一个小屁孩坐在剑客的背上,郑五娘小心翼翼的扶着孩子,剑客一脸绝望。 “阿梁!” 杨玄抱起阿梁,走过去摸摸老二的脑袋,“二郎!” “二郎君,叫人!”郑五娘说道。 “阿耶。” 老二看来没少练习,吐字很是清晰。 杨玄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抬头,就看到了周宁和怡娘。 “夫君。” “国公。” 杨玄笑道:“此行顺遂。” 他历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征战中经历的险境很少给家人说。 “先沐浴吧!” 周宁目视吴珞。 吴珞看着很是平静,可章四娘却发现她的耳朵渐渐红了。 不做亏心事,你红什么? 沐浴出来,杨玄先去了节度使府。 “见过国公。” 杨玄发现那些官吏越发的恭谨了。 见到刘擎等人时,三人正在大笑。 “何事这般好笑?” 杨玄进来,三人起身行礼。 “坐!” 杨玄压压手。 刘擎坐下说道:“有人上建言扩军。” 杨玄想了想,这事儿,好像该提上日程了。 “这不好笑。” 杨玄最近就在琢磨此事。 拿下三州后,北疆的局面大好。接下来,他就得考虑南下的问题。 一旦举旗南下,南疆军定然会倾巢出动,还有沿路州县的守军,以及长安诸卫。 打下一个地方,得留下军队戍守,否则前面破城,后面丢,后路都被断掉了。 这些事儿千头万绪,杨玄提出想法,下面人给出具体实施的方法。 “那人建言,扩军五十万!” 杨玄一怔。 “五十万?” “是啊!”宋震说道:“五十万大军听着很解气,可如何供养这五十万大军却成了难题。” 五十万大军每年需要消耗的钱粮等资源是个天文数字。 对于此刻的北疆来说,只会被拖垮。 “五十万就是个噱头,十五万吧!”罗才说道。 北疆军原先一直保持着十二万的规模,敢死营加入多了数万人马,但敢死营不在北疆军的编制中。 “如此,增加三万人马,钱粮还算是趁手。”刘擎点头。 杨玄说道:“此次拿下三州,林骏留给继任者的不少钱粮都便宜了我,回头补充府库。” “他竟然留下了钱粮?” 杨玄说了那份信的事儿,三个老鬼默然良久。 被感动了吧! 姜鹤儿自己都眼眶发红。 刘擎抬头,“此人,该杀!” 宋震眼中闪过杀机,“此乃大患,当令锦衣卫不惜代价刺杀!” 罗才说道:“敌之大才,我之大患。除之而后快!” 姜鹤儿:“.” “国公,赫连统领求见。”有小吏禀告。 赫连燕来了。 “国公,宁兴的消息。” “哦!” 杨玄问道,“可是林氏谋反的消息?” 赫连燕点头,“十四日前,林雅父子谋反,林雅在城中作乱,太后在宫中也发动了,刺杀大长公主” 那个憨婆娘,早说了来桃县,可却是不听。下次打屁股杨玄心中一跳。 “大长公主在宫中早有安排,当即拿下了太后,随即林雅攻打皇城失败,被擒获.” 那个婆娘,越发凶悍了啊! 杨玄心中一松。 “林骏率军潜越至宁兴城外,三万骑兵压制住了贺延光六万大军,眼看着大胜,大长公主带着小皇帝和林雅出城” 这真是,非战之罪啊!杨玄叹息。 刘擎一拍大腿,“好!” “林骏单骑冲阵,万箭攒射而死。” “好,杀的好!” “此人一死,北辽再无翻覆的机会,哈哈哈哈!” 三个老鬼笑的和吃了蜜糖般的欢喜。 杨玄起身,问道:“他可说了什么?” 赫连燕说道:“林骏临去前说.今日,我便代这个天下问问帝王,天下,是谁的天下?” 杨玄缓缓走到大堂外,负手而立。 从背后看去,格外萧索。 第1161章 从贼者死 曹颖刚回来就要出发了。 “此去长安,以查清当年之事为首要。其次,便是坐镇长安,打探消息,及时回报。” 杨玄把他送到了城外,曹颖拱手,“国公放心。” “一路小心!” 杨玄挥手。 曹颖远去。 怡娘叹息,“他也老了。” 杨玄回身,“您还没老。” “哪有不老之人!”怡娘嘴里说着,可却情不自禁的摸摸脸颊。 进城后,就看到城门那里围拢了一群人。 有人在中间说道:“节度使府令,但凡有志于报效大唐的勇士皆可去各地官府报名,一经选中,便是我北疆军一员。” 杨玄止步看着,看着那些百姓雀跃,不禁笑了。 “另外还有规矩,但凡家中独子,或是娶妻尚未生子的,不得收录!” 人群中传来了几声叹息。 “我便是独子,可却也想报效国公,为何不能报名?”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怡娘轻声道:“好似.那个包冬?” 杨玄点头。 “蠢货,你乃独子,若是你去了,耶娘咋办?”有人呵斥。 扮作是百姓的包冬说道:“可我若是能在军中立功呢?” “若是战死呢?”那人继续呵斥。 “国公连战连捷,何曾败北过?跟着国公出征,必然不死!” 先前那些憧憬,但却有些惧意的年轻人,此刻眼中多了异彩。 有人说道:“可也有战殁的呢!” 包冬说道:“战殁的能进忠烈祠,享受我北疆军民祭拜,每日还有玄学的有道之士做法事人去了要吃香火,忠烈祠中香火不断,不会饿着咱们!” “这话,在理!” 包冬一番鼓动,再次出现时,变成了一个商人,在西门那里摇头晃脑的道:“我在北疆之外行商,好些人说可惜国公不招募北疆之外的勇士,否则定然来投。哎!多好的机会啊!” 再晚些,他出现在了菜市场。 和一群妇人嘀咕。 “能封妻荫子呢!” “那个要朝中封吧?”妇人们觉得不对。 包冬笑道:“朝中,那不是个笑话吗?” “也是啊!” “那个爬灰的他封谁,谁丢人!” 在别的地方,皇帝爬灰的事儿还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但在北疆没问题。 包冬甚至还带着麾下引导北疆舆论,大势讨论皇帝的丑事。 这里热火朝天,可暗中,却有人惶然不安。 “杨狗这是要扩军了。” “说是要扩军三万。” “好家伙,三万大军,能攻伐一方了。” 一个中年男子冷冷的道:“如今三州已下,北辽如风中之烛,他却要扩军,这是想做什么?” “谋反!” 王尊坐在幽暗处,目光阴冷的看着张轩,“国丈令咱们在桃县盯着,最要紧的便是盯着一件事,杨狗是否会出兵南下!” 张轩坐下,“林雅父子谋反事败,节度使府消息传出来时,据闻,几个大将都喜笑颜开。” “那林骏用兵连杨玄都颇为忌惮,可惜却死于内耗。如此,北辽如何能敌杨玄?”王尊突然嗤笑道:“如今北辽执政的乃是杨玄的女人,长陵大长公主。后续该如何很是有趣。” “三万大军啊!”张轩清瘦的脸上多了冷意,“北辽被他打断了脊梁骨,缩在宁兴苟延残喘,他却在扩军。那些豪强私下都在说杨狗这是要谋反。” “杨玄没动他们,倒是有趣。”王尊眯着眼,摩挲着案几。 “刘擎等人想动,但杨玄放话,无需管。”张轩说道:“三万大军留 守北疆,王公,十二万锐倾巢南下,天下,就要大乱了。” “北地的那些军队挡不住。”王尊摇头,“随后便是关中。关中有险隘,乃帝王之基,想攻破却难。” “难道就坐视他把天下清理一遍,随后围困关中?”张轩冷笑。 “自然不能!”王尊说道:“咱们既然得了国丈的重托,岂能坐视?” 张轩身体前驱,“可有法子?” 王尊摩挲着案几的边缘,说道:“百姓最怕什么?” “刑罚!” “非也!” 陈州,章羽县。 长湖村在章羽县的西北部,因一条叫做长湖的湖泊得名。 村子边上有湖泊,浇灌方便,故而长湖村的日子还行。 数百户人家在长湖东侧聚居,彭家在村子的西南。 “阿耶,我明日就去县里报名。” 彭家有三个儿子,老大结婚生子了,老三还小最适合从军的便是彭二郎。 彭二郎十七岁,正是力旺盛的时候,种地也不能耗完他的力气,没事儿就和村里的几个伙伴弄些事儿,惹得村里人怨声载道,令家中颇为头痛。 这不,一说从军,他的父亲彭西马上就答应了。 按照节度使府的规定,彭二郎要想从军,必须得有彭西的同意,村正要背。 也就是说,悄然从军是不存在的。 彭西点头,村正自然不会做恶人,这事儿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彭家当日杀了一只鸡,老大去长湖中弄了两条大鱼,做了一锅鱼汤,虽然没什么作料,但胜在原滋原味的鲜美。 一旦报名成功,随即就会集中,等候一起送去桃县。 所以,今夜两只鸡腿都是彭二郎的,小侄儿都懂事的说道:“二叔要去立功了,鸡腿你吃。” 彭二郎吃了鸡腿,拍着胸脯说道:“回头立功了,我便买大宅子,一家子都搬去城中住。” 彭西吃了一张饼就失去了胃口,他知晓,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至于买大宅子,这等念头父母没有,就一条. “二郎,记住了,保命要紧。” 父母不会给自己的孩子说什么拼死厮杀,他们只盼着孩子能平安归来。 彭西满口答应。 村正也来了,拍着彭二郎的肩膀说道:“咱们村里就去你一个,好生为咱们挣个脸。” “村正放心!” 没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总是喜欢把厮杀想象的格外的浪漫和轻松,觉着莽就对了。 吃完饭,彭二郎早早睡了,可彭西却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妻子也睡不着,二人干脆坐起来,一边用蒲扇扇风一边说着老二。 “哎!老夫有些后悔了。”孩子还没出家门,彭西就后悔了。 妻子也是,“我就说不去不去,种地不好吗?你偏生说让老大继承家业,让老二出去闯一闯。” “哎!” 彭西捂头,“回头寻个庙烧几炷香吧!” “赵仙姑管用!”妻子说道:“上次林家求了一次,回来没多久就有孕了。” “那是求子!” “神灵无所不能!” 二人吵了起来,说是吵,不过是发泄对次子的担忧罢了。 闹腾了半宿,天麻麻黑时起来,彭西去叫彭二郎,“二郎,起来了,赶早吃了早饭去县里。” 村正说可以借马,但彭西不想欠人情,就说走路去。 人情好欠,但难还。哪怕是还了,下次见面总是觉着有些不得劲。 这是彭西的想法,他叩门,“二郎?” 叫了半晌没动静,彭大郎出来,“阿耶,二郎睡觉惊醒着呢!这是出去了?” 彭西 用力推门,摇头:“门栓插着呢!” “那就是窗户,我去看看。” 彭大郎绕到了后面,一推,窗户开了,他笑道:“这般热的天,二郎竟然不知晓开窗透气。二郎.” 彭二郎就躺在床榻上,舌头伸出老长。 “二郎!” 桃县。 扩军铺开后,杨玄也得不时去城中站个台,穿着戎装走一趟。 “阿耶,走啦!” 大清早,小国公就穿着一身小巧的假甲衣,站在院子里嚷道。 “来了来了。” 杨玄从屋里出来,身后周宁在叮嘱,“子泰,别让阿梁晒太久了。” “我知晓。” 女人就是喜欢唠叨。 原先那个云淡风轻的周助教呢? 杨玄摇头。 他牵着阿梁出去。 到了内院门口,就见王老二嘴里叼着一个炊饼,手中拿着半条羊腿从厨房出来。 “国公,小国公!” 王老二含胡不清的道。 “吃你的。” 王老二成亲了,依旧不忘在家中混饭吃,怡娘赞他知晓省钱了,却忘了他吃的是杨家的,喝的也是杨家的。 父子二人出了巷子,丁氏的摊子被围的水泄不通,那些人见了他们父子赶紧行礼。 丁氏拿着锅铲福身,“小国公可要吃油饼?” 阿梁摇头,“我吃过了。” 父子二人在街上转悠了一圈,成功获得了一圈赞美。 “国公以后老了,小国公也能带着咱们继续打北辽!” “怕是打不了了。” “为何?” “北辽如今就剩下一个江州和宁兴,下一次国公出兵,多半会破了宁兴。北辽灭国,还打什么?” “也是。” 赫连燕急匆匆的寻到了杨玄,“国公,陈州那边发生了一起事。有村民准备报名从军临行前一夜在家暴毙。” “可是死的有问题?”杨玄问道。 “是,说是死状凄惨,家人也病倒了。村里请了神汉来看,说是惹恼了神灵,却不肯说是什么缘由。村里人给了钱粮,那神汉便扶乩。” 扶乩的历史源远流长,桃县不少人就喜欢玩这个。 “神汉扶乩得了一行字,写着,杨逆作乱,从贼者死。” 杨玄眸色微冷,见阿梁好奇的看着对面的杂耍,就放低声音,“查!严查,越快越好!” “已经派人去了。” “你亲自去一趟,对了,带着包冬去!” “包冬?” “对付那些村民,包冬比刀枪更管用。” 杨玄自己就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对那些手段门清。 “他一家都会死死了之后会带累长河村的人。” 神汉喝了一顿大酒,留下这番话,随即走了。 村里却麻爪了。 几个村老和村正聚在一起商议此事。 “彭西一家子都病倒了,可见这神汉是准的。” “是啊!彭二郎死了,咱们也心疼,可这后续该如何?村正你得说说。” 村正叹息,“报官吧!” “报官?”一个村老骂道:“正经人一辈子不进官衙,这是老辈子的规矩。” “那能如何?”村正也恼了,“那神汉说了,若是任由彭西一家子在村里等死,咱们也会倒霉。” 那个村老说道:“要不.送山里去?” 众人面面相觑。 村老目光闪烁,“当初村里有人得了疫病,都是搁在山里头。若是两日没有虎狼吃他,那便是神灵饶恕了他.彭西一家子也是如此啊!” 众人犹豫不决,村老跺脚,“你等不动,老夫便带着家人出去躲避。” 村正苦笑,“您一出去,别人见了怕是都跑了。” 那可是大事件。 “罢了!” 几个村老争论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把彭西一家子送到山里去。 天气热,他们还能走动,带些吃喝的东西,再带几件衣裳就是了。 村正去和彭西说了,彭西自然不愿,可村正说了村老们的意见,他也只能低头。 一辆大车拉走了彭家一家子。 那个村老唏嘘着,“后日咱们再去接他们一家子。” 回过头,村老家中来了个客人。 客人把摸出一锭银子,沉声道:“若是不想招祸,便把银子埋了,等三五年后再取出来用。” “小人有数!” 村老接过银子,用老牙咬了一下,喜滋滋的道:“能咬动,能咬动。” 客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老夫走了。” 客人刚出村子没多久,数十骑就来了。 他躲在边上,看着为首的女人,冷笑道:“竟然是赫连燕这个骚狐狸亲至,可见杨狗急了。”,他对随从说道:“赶紧去通知他们,杀了彭西一家子,随即远遁。” “是!” 客人看着随从远去,狞笑道:“王公总说什么要小心赫连燕这个娘们,今日,老夫便让她吃瘪!” 赫连燕进了村子,村正来迎。 “咱们是锦衣卫的!” 捷隆递上牌子,村正擦擦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番,实际上他也看不出,只是几次去县里听闻了些锦衣卫的八卦,据闻只听从国公之令,专事厮杀。 “彭二郎的尸骸可还在?” “烧了。” “为何?” “小人担心是疫病。” “他的家人呢?” “.”村正低头。 “说话!”捷隆喝道:“否则耶耶把你拉锦衣卫去。” “咳咳!”包冬过来,很是温和的道:“国公震怒了。” 村正身体一震,“送去山里了。” “快!” 第1162章 美男子般的轻愁 牛车在荒野中缓缓而行,车轮和车轴磨合的不是很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卡住。 大车上,彭家一家六口人坐的满满当当的,孩子在扯着嗓子哭,声音在荒野上飘荡,就像是风中的蒲公英,单薄而无力。 周围是十余村民,都是身强体壮的那种,和大车警惕的拉开了距离。 “彭家这是得罪了神灵。” 一个村民说道。 “彭老二要从军,刚想去报名就暴毙了。哎!我本也想去,看着,罢了。” “去不去的倒是两说,神灵竟然说国公是逆贼,可见我北疆以后不妙啊!” 气氛有些低沉。 前方就是山脉,山道入口处,有几个猎人。 “哎!这是要去哪呢?”一个猎人问道。 “去山里。”带头的村民警惕的道。 到了山道入口,彭家人被赶下车来,猎人们看了几眼,随即进山。 “彭西,别怪咱们,这神灵,惹不起啊!” 带队的村民拱手,“走吧!” 神灵在中原人的心中地位会变化。 在自己春风得意之时,神灵是可亲的,甚至如邻家慈祥的老爷爷般的让人心生孺慕之情。 但在自己倒楣时,神灵就变得格外的呆板和恐怖。 方外人往往说这是境由心生,最好的解脱法子便是跟着咱们修炼。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但有几个凡人能舍弃红尘中的一切? 连方外人自己都把握不住,都压不住一颗红尘心凡人就别提了。 所以,知易行难,能脱离红尘的多是大德。 彭西站在山道口,回身看了一眼村子的方向,哀求道:“三郎看着还行,要不,留下他吧!” “还有孩子!” 彭大郎的娘子牵着儿子过来。 “看看你等面色惨白,彭西,别折腾了,赶紧走吧!” “再不走,神灵怪罪下来,咱们一村人跟着倒霉。” “别让咱们为难啊!” 彭西一家走入了山道。 一直走到了午时,那些村民这才止步。 这里是个山坳,两侧树木不多,看着有些荒凉。 “彭西,保重!” 村民们就像是遇到鬼般的,转身就跑。 顷刻间,山坳中就只剩下了彭家人。 “哎!” 彭西一边咳嗽,一边蹲下,“老夫作孽哟!老夫作孽啊!” 他的妻子也在咳嗽,“二郎去了,咱们一家怕是也要在山里喂了虎狼,这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呢!” “咱们家没做恶事,反倒是那些作恶事的逍遥自在,这天不公!” 彭三郎叫骂不休。 “这都是命!”彭西觉得胸口烦闷,张嘴吐了许多东西,竟然觉得舒服了些。他看着那些东西,惊讶的道:“怎地是这个颜色?” 呕吐物看着是灰色,格外怪异。 没多久,一家子除去彭三郎之外,都在吐。 “三郎没事!”彭西欢喜的道:“三郎赶紧出山。” “我先前听他们说,要在山道那里等两日。”彭三郎恼火的道:“这是要堵死咱们呢!” 两日后,若是彭家人还活着,那也只能做流民。 “三郎你可觉着不舒服?”彭大郎吐的浑身发软。 “我没事。”彭三郎摇头。 “这是.”彭西突然脑海中闪过些念头,“三郎昨夜.没吃鸡肉!” 彭大郎看着儿子,昨晚上孩子很懂事,把鸡腿让给了二叔,吃的也少,先前也就吐了一点。 彭大郎的娘子面色一变“这怕不是神灵,是.是有毒!” “可谁会给咱们家下毒?”彭西不解。 彭大郎说道:“咱们家的仇人?” 彭大郎的妻子抱着孩子,突然说道:“可那个神汉为何说是神灵降罪?” 彭三郎年轻,脑子活,霍然起身道:“他们还说是国公惹怒了神灵。” “可不许乱说。”彭西的妻子喝道:“那可是扶乩请出来的神灵,必然是有道理的。 从生到死,都是神灵在掌管着人间,掌管着人类的命运。在百姓的认知中,神灵是无所不在的,你说什么神灵都听得到。 你要说大不了一死,可在各种媒介的传播中,人死了魂魄也被神灵掌控着。 也就是说,从生到死,你身不由己。 所以,静室独处,也得如一。 一家子沉默了下来。 “寻些吃的吧!”彭西起身,“老三跟着老夫去。” 彭大郎说道:“阿耶,我想起来了,上次有人说过,顺着这条山路一直往里走,能出去。” “果真?”彭西大喜。 “试试吧!” 一家子缓缓顺着山道往里走。 侧面,几个男子在丛林中走的有些艰难。 “快一些,弄死那一家子就走!” “别让他们走散了。” 村民们一路顺着山道回去,刚到半路,就看到二十多人,为首的是个女子。 “彭西一家呢?” 女子开口。 村民们见这些人都带着兵器,心中有些发。 “我等乃是锦衣卫。”包冬上前,“是国公身边人。” 捷隆拿出了牌子。 这些村民哪里认得包冬上前,微笑道:“看你等便是有福气的,回头弄不好国公还会夸赞几句。那家人何在?说早了是功劳,说晚了是罪责。” “那是神灵.” 包冬打断了他的话,“咱们已经查出来了,是有人下毒,毒杀了彭二郎”,他退后一步,厉声道:“你等可是同谋?” “不,彭西一家子就在山坳中!” 村民们吓的瑟瑟发抖。 “哪里的山坳?” 一个村民回身,指着身后,“顺着去,大约五六里地,左边就是了。” “留下两人看着他们。”赫连燕吩咐道:“其他人,马上走。” 锦衣卫的人开始飞掠而去。 包冬双手轻松摆动,衣袂飘飘,看着颇为洒脱。 “你知晓他们的心思?” 捷隆跟着很辛苦,开口说话,就被拉了一截。 包冬轻松的道:“这些村民多狡黠,你若是恐吓,他们会装傻。你若是好言好语,他们会冷眼以待。所以,先说好话,等他们心中一松时,再恐吓” 赫连燕上来了,“快些!” 捷隆憋着气飞跑,身边一人超越,一看,如安,捷隆心服口服。 接着是如安的弟子,接着 捷隆被落在了后面,苦苦追赶。 赫连燕此刻也顾不得他了。 那些人下毒的手段瞒不过锦衣卫的好手,一番查探后什么都明白了,这是有人在搞破坏。 捷隆当时说封口,可包冬却否决了这个提议,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越想着封口,那些村民就越想说。 而且,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越想着遮掩,事儿就越容易外泄。 最好的法子便是,直接把事揭开,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 至于神灵 按照包冬的说法:北疆扩军是准备南下,神灵出手阻拦,那便是拉偏架。 难道神灵喜欢那个爬灰老贼? 若是喜欢,这样的神 灵还信奉它作甚? 这番话一出,众人神大振。 赫连燕看了包冬一眼,哪怕是在飞掠之中,包冬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显得云淡风轻。 果然是玄学子弟啊! “他们不在!” 那几个男子冲出了丛林,可在约定的山坳中,却看不到彭家人。 “这里有脚印!” 一个男子单膝跪在山道上,指着几根被踩下去的野草说道。 边上有些潮湿,半边脚印很是新鲜。 首领抬头,目光阴冷的看着前方,“追!” 他们刚走了没多久,赫连燕等人就到了。 “这里有痕迹!” 一个锦衣卫发现了被踩踏的野草,看到了脚印。 “看,这里许多脚印,方才都聚集在一起!”锦衣卫抬头看着赫连燕。 “多久?”赫连燕问道。 此人是锦衣卫中侦探的好手,自信的道:“就在方才!” “追!” 彭家人在山道上缓缓而行,有了生机,一家子心情好了许多,孩子更是不停的问东问西。 “可怜二郎!”彭西的妻子抹泪。 彭西刚想说话,突然止步,“什么声音?” 衣袂飘动的声音传来,彭西回身,就见几个男子在山道上狂奔。 “他们在哪!” 几个男子见到彭家人大喜。 “弄死!”首领喊道:“弄成兽类撕咬的模样,不可斩断肢体。” “领命!” 彭家都是普通人,这个任务也太轻松了些。 彭西绝望的道:“这不是神灵,是是贼人啊!” “阿耶,快跑!” 彭三郎过来,一手拉着彭西,一手拉着母亲就想跑。 “跑不了!” 彭西摇头,转身把孙儿抱在怀里,死死地护着。 “饶命!”彭大郎跪下了。 彭家人跪下了。 哪怕知晓绝无幸理,但人类的本能令彭家人依旧跪地求饶。 “动手!” 首领狞笑道:“到了地底下别怪咱们,要怪,就怪那位秦国公。该死,也是他去死!” “是吗?” 后面悠悠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首领喝道:“谁?” “锦衣卫!” “非也非也!我可不是锦衣卫。” 包冬第一个飞掠而来。 “杀了他!”首领怒吼,两个男子飞扑过去。 半空中,两把横刀交叉斩过。 “小心!” 后面捷隆喊道。 在他的眼中,包冬就是个嘴皮子耍的贼溜的街溜子,在玄学中估摸着也就是混日子的。特别是偶尔流露出来孱弱的气息,更是令人轻视。 捷隆刚想出手,就听包冬一声叹息,接着说道:“今春桃花灼灼,去岁离人不归死!” 长剑挥动,只听两声惨叫,包冬身形飞掠而过。 身后,两具尸骸倒地。 “围杀了他!” 首领喊道,自己持刀奔向彭家人。 杀了人,就算是官方辟谣,可人呢? 彭家一家子都死光了,官府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他刚转身,就听身后再度传来叹息。 “帘外西风卷黄花,谁度?三尺相思知不知死!” 剑光闪烁,惨嚎声渐渐蔓延过来。 “杀!” 首领举刀,冲着彭西 可彭西眼神却很古怪,看着他的身后。 身后,包冬叹道:“生而自苦需解脱,自家寻死莫怪老子 死!” “留活口!” 长剑搁在首领的肩头,一转,用剑脊猛的一拍。 首领嗝儿一声就晕了。 “苦情系,名不虚传!”赫连燕赞道。 包冬不出手,出手,不包冬! 此刻的包冬,再无那个生意人般的和气微笑,长剑入鞘,临风而立眉间多了些轻愁。 一番拷打后,有人开口了。 “我等是张轩的麾下。” “张轩又是谁的人?” “王公的人。” “王公何在?” “我等不知。” “那张轩呢?” “张轩在家。” “他家在何处?” “桃县县城中。” “作甚的?” “是看风水的先生!” “住所..” 问话完毕,赫连燕出场,最后问道:“你等和张轩,是谁的人?” 首领气息奄奄,“长安.国丈!” “艹!那条老狗!” 包冬破口大骂,“真是贼心不死,早知晓当初国公就该一把火烧了杨家。” 先前美男子般的轻愁呢? 捷隆诧异看着变身的包冬,有些失落。 “赶紧回去抓人!” 第1163章 作法 桃县是北疆治所,人口不少。 人一多,婚丧嫁娶的事儿就多。 人去了,亲人第一件事儿便是看墓地。 风水风水,令亡灵安息,护佑后人。 先生,这个特殊的职业就应运而生。 先生一般情况下不会开店铺,而是在家中接待客人。 这种行业就是典型的酒香不怕巷子深,靠口碑相传。 张轩的家和桃县无数人家没多少区别,惟一的区别便是大堂变成了商谈生意的地方。 “.风水风水,气承风则散,界水则止,故曰风水。你来看,这小山包之下,绿水环绕,正是个安葬的好去处。” 一番解释,家属千恩万谢,给了钱后,又请张轩明日去家中喝酒。 “你等这阵子忙碌,老夫也忙,就多谢了。” 张轩婉拒。 家属告辞,临走前约定了上山的日子,以及需要准备的东西。 送走家属,张轩的笑容一收。 一个男子进来,张轩反手关门,“如何?” 男子说道:“他们下毒轻而易举,毒杀了那个彭二。” “那就好。” 张轩说道:“后续清扫干净,别让赫连燕那个骚狐狸查到蛛丝马迹。” “是!” 张轩晚些出现在了彼岸棺材铺中。 “事成了。”张轩拍着一口棺木说道。 王尊干咳一声,“这可是柳木的棺木,最适合亡灵安息扫清收尾,后续再来几次,务必要令北疆人心惶惶。” “有数,只是后续要谨慎,老夫担心赫连燕那个骚狐狸察觉。” “她必然会察觉,故而要快,一旦动手就要倾力而为,等她发现时,事儿已经出了,去哪寻人去?” “嗯!老夫负责动手,你要盯着锦衣卫。” “放心,对了,那些人进进出出,必然招惹耳目,做两次就令他们回长安,换一批。” “长安来人了?” “老夫早已去信长安,谈及北疆局势变化,要钱要人手。”王尊冷冷的道:“长安那些蠢货还在歌舞升平,老夫真想请国丈来桃县看看,看看北疆大军,看看北疆军民对他的拥戴。 “三州一下,北辽不足为虑。下一步大概就要灭国了。”张轩唏嘘道:“谁能想到,当初一个被何氏视为蝼蚁的少年,如今竟然成了大患。” “如今何氏在杨玄的眼中便是蝼蚁。”王尊说道:“你是先生,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也该知晓。杨玄如今势大,务必要把势头给打压下去。” “那些豪强呢?”张轩问道:“他们若是动手,咱们把握就更大了。” “那些豪强都被杨玄吓破了胆!”王尊不屑的道:“杨玄扩军,那些豪强更是噤若寒蝉。谁都知晓他扩军冲着谁去的。这时候豪强跳出来便是自寻死路。” “三万大军啊!”张轩摇头,“长安不知晓这三万大军的用处。” “老夫在给长安的信中说了此事。” “镜台的人呢?” “他们的消息,估摸着和咱们一起上的路。” 官道上,两骑在疾驰。 “止步!” 前方有关卡。 数十军士在周围把守,一道拒马拉在中间,两骑减速下马。 “这是路引!” 军士们检查路引,打开包袱仔细搜寻。 “身上查查。”一个军士过来。 查了一番,没查到东西。 哒哒哒! 数骑赶来,为首的在马背上说道:“清查头发。 两个男子面色剧变,其中一人喊道:“走!” 那些军士训练有素的结阵,男子扑上来,面对一排长 枪,飞掠而起。 半空中,他看到后面十余军士张弓搭箭,队正在边上冷冰冰的骂道:“撒比!” “国公,锦衣卫禀告,有人出手毒杀欲从军的村民,有神汉配合,说是神灵降罪国公.” 姜鹤儿说道。 杨玄问道:“谁的人?” “杨松成的人!” “那条老狗!”杨玄眯着眼,“此事不可小觑,严查。” “是!” 姜鹤儿出去,风一吹,赶紧伸手压住头发,正好看到刘擎过来,就笑道:“刘公,你的头发!” 老刘的头发被大风吹起,看着就像是个女人。 刘擎干咳一声,“小鹤儿该嫁人了。” “不嫁!”姜鹤儿冷着脸。 刘擎逗弄她,“想嫁谁,给老夫说说,老夫为你做媒。” “刘公的儿子都娶妻了吗?”姜鹤儿问道。 呃! 刘擎哑口无言。 给姜鹤儿做媒只是玩笑——杨玄的身边人,谁敢做媒? 刘擎进去,“国公。” “刘公啊!坐。” 杨玄指指侧面,刘擎摇头,“就不坐了。他们整理了一番三州的府库,钱粮真是不少。而且接手的官员说了,三州很是温顺,治理顺遂。” “知晓为何吗?”杨玄问道。 “说是.豪强都被灭了百姓自然温顺。” 刘擎笑道:“国公不会是想把北疆豪强都灭了吧?” 那会引发地震,大唐地震! “说实话,我还真想过。”杨玄抵御住了那诱人的念头,“豪强多不法。” “以后想办法收拾就是了。”刘擎说道。 “难!”杨玄摇头,“就说三州,林骏灭了那些豪强,可用不了多久,致仕的官员归乡,便是豪强。那些出读人的人家,若是子弟争气,很快就会蜕变为贪婪的豪强.” 姜鹤儿愕然,嘟囔道:“怎地世间但凡出息的人家,都会变成祸害呢?那出息,是好,还是坏?” “人心不古,豪强不灭!”刘擎说道:“故而圣人执政,无为罢了。” “豪强之事,慢慢想办法。” 杨玄此刻没有动北疆豪强的想法,不是没有这个动机,而是不想做众矢之的。 一旦出手,天下豪强就会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处处皆敌。 在不可匹敌的时候,认怂不是软弱,而是识时务。 但,豪强必须要压制! 宋震进来,看着怒火冲天,“狗曰的!那些贱狗奴,竟然毒杀想从军的勇士,随后以神灵的名义污蔑国公。” “民心如何?”刘擎问道。 宋震摇头,“民心有些乱了。百姓无知惧怕神鬼报应,故而裹足不前。” “缺多少?”杨玄问道。 “如今还不到三成。” 三万还差七成。 这事儿,有些麻爪啊! 杨玄起身,“术业有专攻,此事,还得请玄学出手。” 他去寻到了宁雅韵。 “民心啊!”宁雅韵一怔,“此事.寻了包冬来。” 去传话的人回来说道:“包冬去抓人了。” 张轩脚步匆匆进了巷子,目光一抬,没发现异常,这才走到家门口。 开门后,张轩身形猛地退去。 “你动动看!” 身后的高处,有人阴恻恻的道。 大堂里走出来赫连燕,冷笑道:“张先生。” 张轩笑道:“这是.” “你的风水生意不错,竟然做到了陈州!” 暴露了! 张轩猛地跃起,上了墙头。 然后横向飞掠。 “此路不通!” 包冬出现在前方,笑吟吟的。 “滚!” 张轩脚下顺着围墙滑了过去,近前一拳。 呼! 包冬轻松被他击退,就在张轩暗喜时,就见前方十余弩手. 近距离面对强弩,宁雅韵也得逃。 张轩疾退,可包冬早已在后面蹲点,一个扫堂腿,张轩跃起,半空中,如安驾到。 呼! 张轩被拿下。 “马上拷问!” 赫连燕冷着脸,“务必要问出口供来。” “此事不妙。”包冬说道:“消息传出去后,那些本想从军的勇士大多被家人劝住了。悍不畏死的勇士,也怕鬼神。” 压力自然就传到了锦衣卫的头上。 找不到证据,就是失职。 “堵住嘴!”赫连燕发狠了,“就算是把他的皮扒了,也得问出口供来。” 赫连荣来了。 问清情况后,赫连荣说道:“其实,是否有口供不打紧,关键是,找到人。” “何意?” 曾经的手下,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高僧,顺带还是国公身边的幕僚,这等际遇令人称奇,也令人有些不适。 “国公说了,三州一下,许多事,就无需太过隐忍。拿下杨松成在桃县的人,尽数竖杆子。” “这是.” “国公这是在隔空告知杨松成等人,你做初一小心我做十五。此刻竖杆子的是他们,回头国公去了长安,说不准在杆子上的便是你杨松成!” “爽快!”捷隆赞道。 这等快意恩仇的话,令人不禁神一振。 半个时辰后,赫连燕看着那堆烂肉,“说吧!” “是王尊!” “在何处?” “彼岸.卖棺木。” “一个看风水,一个卖棺木,倒也相得益彰。” “走!” 彼岸棺材铺中,王尊正在听随从禀告。 “.赫连燕带着人去了陈州,不知所踪,不过咱们的那批人也就此失踪。” “赫连燕回来了。” “是!”男子说道:“带着人急匆匆的回来了。” “她去了哪?” “锦衣卫的人警觉,兄弟们不敢跟。” “跟!” “是!” “呼!” 巨响声中,门板的碎屑飞溅了进来。 王尊毫不犹豫的一脚把男子踹向门外,自己急速往后面跑去。 他冲向后门,刚接近,后门就被人踹飞了。 包冬站在外面,微笑道:“王先生,久违了。” 赫连燕到了节度使府。 “国公,拿住了那人。” “哦!”杨玄说道:“尽数留着。” “是!” 杨玄回家,“阿梁呢?” “树上!” 郑五娘一脸绝望的抬头看着树上。 杨玄抬头,剑客就蹲在树权上,嘴里叼着阿梁。 老子! 想吃豹肉! “阿耶!”阿梁招手,示意父亲也上来。 “阿梁!” 周宁抱着老二出来寻儿子。 “阿娘!我在这!”阿梁很是兴奋的招手。 一家子都在树上,多好! 随后,阿梁被揪下来,屁股挨了几下。 剑客被杨玄丢到了屋顶上。 “呜呜呜!” 阿梁在哭,屋顶有细微的脚步声,这是剑客在来 回踱步。 富贵趴在杨玄脚边,吐着舌头,很明智的远离了暴怒的女主人。 至于小主人,自求多福吧! 教育了一番后,杨玄以带着阿梁去忆苦思甜为由出门了。 “阿耶,树上好!” 阿梁抽噎着。 “是不错,可下雨怎么办?”杨玄问道。 “打伞!” “下雪呢?” “打伞!” “不冷吗?” “多穿些。” “冷天咱们得缩在被子里,树上你缩哪?” “剑客暖和,抱着它睡。” “要不,给你建个树屋吧!” “好呀好呀!” “还敢说好!回头你娘一把火把树屋烧了。” 在这方面,母亲是暴君,而有过同样童年经历的父亲却是爱莫能助。 玄学山门外,宁雅韵在做法。 “急急如律令,去!” 案几前跪着王尊等人,桃木剑点向他们,说来也怪,几人的额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骷髅的画像。 “此乃邪魔外道,见到我北疆蒸蒸日上,便想破坏。”包冬在边上卖力的解释着,“他们背后有人,是个大人物!” “急急如律令,去!”老帅锅配合的再度出手,风吹过,王尊等人被吹的狼狈不堪。 “看,这便是邪魔外道来了。别慌,看我玄学的神灵出手!” 包冬一脸傲然,“我玄学神灵乃是大德,最是克制这等邪魔外道。” 百姓听的一愣一愣的。 “国公,这等糊弄,就怕百姓以后依旧深信这等事啊!” 罗才也来看热闹。 “这是权宜之计。”杨玄说道:“只等大势一起,别说是邪魔外道,那时候民心齐整,谁作祟都不管用。” 大势之下谁敢逆势而行? “去!” 老帅锅卖力的表演着。 当他收工时,王尊等人七窍流血,看着颇为骇人。 该到杨玄出场的时候了。 彭西一家子来了。 “二郎是被人下毒毒杀的!” 随着彭西的话,那些百姓怒了。 失去了对鬼神的畏惧之后,他们觉着,这是对北疆的挑衅! “杀了他们!” 杨玄出来,亲自把彭二郎的牌位送进忠烈祠。 瞬间,彭家人都跪了。 “二郎被人害了,可老夫还有两个儿子。三郎,你去从军,为国公效命!” “好!” 杨玄出来,就看到彭三郎跪在那里,目光坚毅,“小人要从军!” “这” 杨玄犹豫了一下。 彭三郎叩首,“国公若是不许,小人便跪死在这里!” “罢了!” 杨玄叹息点头。 “小人要报名!” “我要报名!” 罗才大喜,当即令人在现场办公,考核收录。 杨玄和宁雅韵站在一起,“民心可用。” 第1164章 县令,公主 南周。 夏末的汴京城中,暖风熏得游人醉。 杨略带着几个兄弟就在城中。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车马多的堵住了中间的通道。 两侧店铺热闹非凡,吆喝声,讨价还价声 “若说天下最热闹之地,必然是此处。”何聪有些憧憬的道:“郎君那边的信中,把如今的桃县写的也颇为不错,恨不能飞过去看看。” 杨略对这些没兴趣,“晚些寻了人,都收了一身凶气。” 何聪笑道:“哪来的凶气?” “住逆旅的时候,伙计都说了,你特娘的混身都带着血腥气。”杨略骂道:“都收起来。” “那伙计倒是鼻子灵。”何聪笑道。 “车船店脚牙,这些行当的人,都有一双识人的眼睛,否则做不长。” 一行人先寻了一家逆旅住下,杨略令何聪去打听消息。 何聪一路寻到了吏部外,门子冷冷看着他,“寻谁?” “张主事。”何聪笑嘻嘻的道。 “不在!”门子不再看他一眼。 何聪抓住他的袖口,笑道:“还请通传,就说杨进之事,何时能来办理。” “放手!”门子冷着脸,脸上突然就带着笑意,“等着!” “麻烦了。” 何聪笑道。 门子进去,掂量了一下袖口里的重量,“是个大方人!” 就在抓住袖口的时候,何聪丢了一块银子进去。 门子手一垂下,银子滑落手心。 看了一眼,他走的快了几分。 做事,要讲良心。 给多少钱,咱办多少事。 到了张主事的值房外,门子恭谨的道:“张主事,外面来了个人,问杨进之事何时能来办理。” 微胖的张主事抬头,威严的道:“今日忙碌,没空。” “是!” 门子回去,“你运气不好,张主事今日没空。不过.”,门子良心再度发作,“张主事最喜明月楼的春香。” “多谢。” 何聪回了逆旅。 “上次给了他五千钱,老夫说了后续还有。他说没空,这是卖关子,顺带想私下交易。”杨略说道:“下衙前你再去一趟,等他出来,就以送信为由接近,说老夫在明月楼等他。” “有数!” 杨略站在窗前,负手看着外面,“郎君那边局面大好,北辽怕是撑不住了。” “说实话,兄弟们本以为国公少说要十年以上方能压制住北辽,没想到啊!”何聪叹道:“老夫看,这便是天意。” “天意?”杨略回身道:“那些年老夫教导郎君读,郎君进境颇快,老夫很是欢喜,以为郎君天赋异禀。谁知晓一次夜里去探视郎君,却见他在月色下低声读,全神贯注,连老夫走到身后都没发现。” “坚韧!”何聪赞道:“与陛下一般。” 提到孝敬皇帝,杨略神色一凛,肃然道:“陛下当年明知前路艰难,却义无反顾。郎君便继承了陛下的坚韧,这不只是天意,更是血脉传承。” 何聪点头,“这才是真龙血脉,长安城中的那位,真真是一条老狗!” “他也配为帝?”杨略冷笑,“北辽有名的大将都被郎君打了个遍,随后便是拿下宁兴,北辽,就此不成威胁。” “虎视关中!”何聪热血沸腾。 “不,是龙归关中!”杨略说道。 “将军,到了那时,咱们便能与郎君相聚了吧!” “郎君起兵伪帝必然会抽调南疆军入援,那时候咱们出兵牵制.最好引得南疆军攻打南周。” 这是杨略的谋划,为此,他筹谋了半年,打通一条路,为自己谋划到了一 个县令之职。 此行他便是来吏部接受审核的。 若是不过关,哪来哪去。 而核心便是那位张主事。 下衙了。 张主事威严的脸出现在吏部大门内,何聪赶紧迎上去。 “见过张主事。” 张主事冷着脸,“你是.” 特娘的! 上次不就是老夫给你送的钱吗? 何聪笑道:“小人何聪啊!上次给张主事送信的那个何聪。” “哦!”张主事捂额,“你来何事?” “这不,有主事的信!”何聪拿出一封信递过去,低声道:“我家郎君在明月楼等候主事。” 说完,何聪拱手告辞。 这等时候你别想着他来不来,他不愿来,你请也请不来。 至于热情张主事这人看着威严,你当众热情,只会令他觉得丢人。 张主事把信收了,牵着马缓缓而行。 晚些,他先回家,换了便衣,对妻子说道:“老夫和人约好议事。” “别太辛苦了。”妻子劝道,“回头我买些好汤药,夫君也补补。” 张主事出门转了几个圈子,最后出现在了明月楼之外。 南周立国之初,皇帝就有规矩,说官员将领不许进青楼。 可随后的杯酒释兵权,令将领们意志消沉,别说去青楼,以青楼为家的也不少。 随后这条禁令就算是废了。 不过张主事平日里是以威严著称,来这等地方也是便衣,用的是假身份。 “王郎君!”老鸨喜气洋洋的把他引进去,“春香被人包了,不过我看那人是个没用的,最多一刻钟就能出来。” “王郎君!” 侧面有人叫张主事,却是何聪。 “嗯!” 张主事走了过去,跟着何聪去楼上。 到了房间外,何聪推开门,里面的杨略起身行礼。 明月楼的一线女妓春香起身笑道:“王郎君。” “嗯!” 张主事进去。 随即便是春花雪月。 杨略绝口不提官职之事直至临别时才递过一张凭据。 张主事看了一眼是钱柜的凭据,凭据就能去拿钱。 一万钱! 张主事淡淡的道:“你明日来。” “是!” 一晚上的功夫,就是为了这句话。 第二日,杨略去了吏部。 考核先是相面。 在南周想做官,首先一条不能太丑。 杨略相貌堂堂,自然不丑。 至于年纪君不见那些白发苍苍的都还在考科举? 不过是为了做人上人罢了。 顺利过关,第二关是学识。 杨略能教导杨玄,学问自然不在话下当初孝敬皇帝令他带杨玄远遁,就是综合考量了他的能力。 能文能武,正好教导孩子。 接下来就是张主事那里。 “如今空缺三处。” 张主事说道:“一处在汴京附近,这个你就别想了。” “是!” 想在汴京附近做官,背后没有扎实的关系可不行。 “另外一处,价钱高。”张主事冷冷的看着杨略。 ——得加钱! “那还有一处呢?”杨略面露难色,装作是手头紧的模样。 “那一处.鞠嵩县。”张主事屈指叩击着案几,“鞠嵩县靠近大唐南疆,你要知晓那里的凶险。最近南疆军频繁越境劫掠,有个县令就被杀了。” 但据杨略了解,那个县令只是在逃跑的时候摔 伤了。 张主事一番话,便是劝他选另一处。 但要加钱。 “哎!”杨略叹息,“便是.鞠嵩县吧!” 穷逼! 这个客户看来没必要维系了张主事的脸越发的冷了。 “由得你!” 出了吏部,何聪挑眉,杨略点头。 成了! 张主事一心想弄个长期客户,谁曾想杨略就是奔着鞠嵩县的出缺来的。 否则,半年前他便能为官。 随后,鞠嵩县迎来了新任县令。 随后,今日十余骑,明后日数骑 “老夫来到鞠嵩,为的是保境安民!” 新任县令杨进在县廨门外,冲着那些百姓和乡绅说道:“为此,老夫当组建乡军,抵御那些胡人。” 南疆军中异族多,南周人最是忠于正统,故而称之为胡军。 “县尊英明!” 百姓欢呼,乡绅欣慰。 杨略准备把自己的麾下尽数挪到鞠嵩县来,在城外操练,等待时机。 但他这个县令也做不安稳. “上面来了个小吏,说新政到了这边后,要知晓如何做。” 何聪也弄了个小吏的身份,满头大汗来寻杨县令。 “什么意思?”杨略问道。 何聪说道:“那人暗示,新政下来,务必要反着来。” “反着来?” “就是如何能坑百姓,就如何做。那人暗示,坑百姓坑的越惨,上面就会越赏识将军。” 卧槽尼玛! 以杨略的定力依旧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汴京。 年胥的心情很糟糕。 案几上堆积着厚厚的奏疏,年胥却不想看。 心腹宦官谢引弓劝道:“陛下,好歹看看吧!否则外面那些臣子又会说陛下懒政了。” “看什么?”年胥冷笑,“不外乎便是两边互相弹劾,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 新政进行到这个时候,明显的后劲不足。 “地方官员纷纷上疏,都说新政害民,把朕当做是傻子。”年胥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些奏疏,“朕难道不知晓什么害民,什么益民?新政不少皆能造福百姓,可到了下面却走了样。一群贪婪之辈,朕当杀之!” “陛下慎言!”谢引弓乃是将门之后,听到这话依旧面色剧变,冷冷的对那些内侍说道:“这番话若是传到外面去,今日在场的,一个都逃不掉。” “是!” 年胥深吸一口气,“问问孙石。” “是!” 当初孙石上疏,谈及南周弊端,言辞之犀利,震动朝野。 年胥彼时也正好对国事担忧,二人一拍即合。年胥令孙石执掌新政,推行革新。 彼时,孙石踌躇满志。 彼时,年胥期待备至。 但就像是新婚夫妇对未来的憧憬一般,新政就引发了一系列反弹。 被触动了利益的官员和权贵,以及豪强们开始了反击。 就像是新婚之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引发的反矛盾一般,渐渐的,当初的憧憬变成了厌倦。 谢引弓令人去传话,回来时,带来了一封信。 “谁的?”年胥问道。 “陛下,是公主的。” “悦儿的?” 年胥嘴角噙笑打开信。 心中,年子悦提及了长安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儿。 皇帝和杨松成在合作,准备对付北疆。但皇帝令梁靖为右相,侵蚀杨松成的权力,双方暗流涌动。 年胥微笑道:“哪有亲密无间的合作?当利益不均时,必然会引发 矛盾。” ——北疆军击败了赫连督后,北辽都城竟然只剩下了江州为屏障,年子悦告知父亲,她不看好北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年胥摇头,觉得女儿还是看低了北辽。 ——北疆对长安越发的不客气了,据闻,北疆节度使杨玄私下说李泌是一条老狗。 “朕也骂过他老狗,不足为奇。” 女儿的来信令年胥心情大好。 “父亲,长安越发的不安了,我想回家。” 年胥手握信纸,心中越发想念女儿。 “陛下,孙相来了。”谢引弓轻声道。 “哦!孙卿啊!”年胥收了信,说道:“有个麻烦事。” ”孙石清瘦的脸上多了些怒色,“陛下请说。” “南阳在长安有些不妥,想回来。” 一听不是保守派弄出来的事儿,孙石心中一松,“换回来吧!” “可皇子体弱,太子不可能去长安为质子。”年胥叹息,“如今北辽衰微,无法牵制大唐,奈何。” “陛下可在宗室中寻一个身份贵重的宗室子送去,大唐那边应当知晓,让一个女子在长安不是长久之计。” “就怕不许!” 原先南周有北辽作为臂助,质子更多是一种示弱的姿态。 可现在不同了。 “北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被杨玄打成了这般模样!”年胥依旧无法相信强大的北辽会成这个模样。 孙石说道:“其实到了这等时候,质子也不重要啊!陛下!” 年胥捂额,“是朕糊涂了。” 大唐空前优势,这时候有没有质子重要吗? 不重要! 想打你,有质子也打! 年胥松了一口气,赞道:“孙卿果然老成谋国,来人,令礼部准备使者去长安,换回南阳。” “是!” 谢引弓也为皇帝高兴,急匆匆的去了。 “陛下,臣准备拿下几个官员!” 孙石目光炯炯的道:“这几个官员相互勾结,坏了刚出的保甲法!” 年胥沉吟着。 “陛下,新政至此已然危急,必须要用几颗人头来震慑那些人!” “要杀人?” “是!” 孙石起身行礼,“陛下若是不许,臣,请辞。” 这是要撂挑子了。 年胥犹豫再三,想到此事引发的后续,有些担心。 一旦发作,保守派的人也会出手,而且不再是流放和贬官,而是,杀人! 这,有违祖制啊! 年胥抬头,“好!” 这是死中求活的手段! 原先年胥还想求稳,可北辽如此,再也无法对大唐形成威胁。 南疆军无所事事,什么时候那位异族节度使大举进攻也未可知。 局势岌岌可危,年胥也只能壮士断腕。 谢引弓来了。 面色难看。 “孙相,二郎君.出事了。” “什么?” “孙耀走私被人抓住,当即自尽。” 孙石面色大变,“陛下,臣,告退!” 他甚至忘记了行礼。 可没人在乎! 谢引弓看着面沉如水的帝王,仿佛听到了雷霆在轰鸣。 大周! 到了生死关头了! 第1165章 你石忠唐是想谋反 孙石的次子孙耀犯事儿了。 这个儿子聪明,但却喜欢走捷径,这一点从小就让孙石头痛不已,觉得次子不类己。 当初孙耀就曾***被人抓到把柄,孙石无奈徇私。 此次走私更是令人震惊。 情人司的消息源源不断的涌来。 “孙耀走私的乃是兵器,贩卖给了乱贼。” 年胥面色铁青,“朕赏赐孙氏不少,孙耀朕也赏了官职,怎地还不够?” 对于重臣,年胥从来都很舍得,赏赐不绝,而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孙耀走私被谁抓住的?”年胥猛地想到了此事。 那是孙石的儿子,就算是抓住了,也该悄然处置此事。 孙耀的性子,记得是颇为圆滑,怎会自尽? 孙石回到家中,孙耀的尸骸就摆放在门板上,老妻坐在边上哭。 “二郎!” 孙石踉踉跄跄的走过来,看到儿子脖颈上一道凝固的伤口,他嘶声道:“二郎最怕疼,怎会自尽?是谁?” 查! 当朝秉政的宰相震怒,汴京各家衙门都不敢懈怠,纷纷出动去查此事。 “胡涂!” 枢密使韩壁闻讯苦笑,“那些人正等着你去查啊!” 皇帝在宫中为之叹息。 而彭靖和方崇却在一起喝酒庆贺。 “此事做得好!”彭靖举杯笑道,“对了,孙耀如何勾搭上了那些反贼?” 方崇淡淡的道:“老夫令人扮作是南疆那些叛贼,和孙耀搭上线,说买兵器。孙耀自然答应。” “前些年大周没少送兵器给那些反贼,能换钱便是本事。”彭靖点头。 “随后,老夫又令人去和大周的一股反贼联络上了,答应以便宜的价钱卖一批兵器给他们。” 方崇微笑,“彭相可明白了?” 彭靖身体一震,“随后真正的反贼来交易, 本以为来人是南疆异族的孙耀欣然前往” “老夫令人在附近蹲守,当即人赃俱获。” “妙啊!” 彭靖抚须赞道:“这便是兵法啊!妙不可言!” 保守派想收拾孙石许久了,内部甚至在叫嚣,要把孙氏一家子除掉。 可孙石这人执拗,为人正直,不肯变通,寻不到把柄。 最终方崇布下这个局,一举坑了孙耀。 彭靖问道:“既然拿到了把柄,为何孙耀死了?活着的孙耀更好!” 活着的孙耀才能羞辱孙石。 你不是叫嚷着大公无私吗? 你不是叫嚷着老夫为国为民,无愧于心吗? 来! 大家来看看孙石的儿子干的是什么事! 他竟然贩卖兵器给反贼! 你孙石说要中兴大周,可你儿子却在挖大周的墙角。 你人格分裂吗? 这股巨大的舆论压下去,孙石不自杀就算他彭靖输。 “哎!” 方崇叹息“底下的人瞎胡闹,老夫说擒获就好,他们立功心切,逼迫孙耀” “他们逼迫二郎君举报阿郎。” 孙耀的随从都活着,也没人敢灭他们的口。 他们全程见证了此事的经过。 “二郎君不肯,他们就说此乃丑闻,能令阿郎羞愧自尽。” 孙石面色苍白。 “二郎君一把抢过一把刀,就这么” 随从比划了一下。 用力一拉! 那个怕疼的儿子啊! 他再有诸多的不成器,可最终还是不肯坑害老父。 孙石坐在那里,木然不动。 “那孙耀倒也果决,竟然抢了一把刀自尽了。” 方崇有些遗憾的喝了一口酒。 彭靖说道:“此事,要马上捅出去。” “老夫知晓,陛下若是压下,咱们还不好说话。故而老夫得知成功后,就令人在外面传话。 当朝执政孙石孙相公贩卖兵器给反贼! 这个消息在汴京城中传遍了。 按理孙石该上疏自辩。 可他却没有反应。 “孙相公就坐在尸骸边上,喃喃自语。” 年胥问道:“说了什么?” 谢引弓亲自去的孙家,“说,纵使千古流芳又能如何?可能换回我儿!” 年胥心中一震,“他灰心了?” “是!”谢引弓点头。 年胥说道:“你再去,代朕劝慰。” “陛下那边派谢引弓二度去了孙家!” 消息传到了彭靖二人这里。 “陛下这是担心孙石心灰意冷,新政就断了。” 彭靖笑道:“换个人,没有孙石这等胆略,新政自然名存实亡。” 方崇说道:“再无打探消息!” 二人举杯,言笑晏晏。 谢引弓再度前来。 “孙相,陛下说了节哀!” 孙石一动不动。 谢引弓俯身,就听到. “千秋功过,谁人评说?***!” 谢引弓骇然。 “孙相?!” “孙相!!!” 孙石没动。 “家国天下,都是空!” 谢引弓心中骇然,再三劝慰后,这才告辞。 他走到大门外,回身看了一眼。 风吹动他的衣袂,接着轻轻进去,卷起了孙石头上的斑白长发。 令谢引弓想到了雪。 以及。 血! 彭靖和方崇彻夜饮酒庆贺,不断有人来恭贺他们,言语谄媚,甚至有人提前祝贺他们执掌朝政。 黎明方休。 “不睡了。”彭靖伸个懒腰,“晚些就去朝中。” “也好!”方崇看看外面的鱼肚白笑道:“老夫从未如此神抖擞过。” 孙石出门了。 一人一骑,孤单到了皇城外。 此刻时辰未到,皇城大门紧闭。 城头军士见是孙石,就说道:“是孙相公,开门,请他进来。” 这是皇帝昨日的交代。 ——哪怕是半夜,只要孙石来,开门!叫醒朕! 至于什么夜里不得开门的规矩,滚一边去! 谢引弓还记得皇帝当时的面色。 铁青! 谢引弓小跑着来到了皇城前。 脚步声敲动着这无人的凌晨。 他看到了大门外孤独的孙石。 也看到了那一头白发。 孙石跪下。 “臣无能,请乞骸骨!” 一般臣子辞官多用年迈为由,在这个平均寿命很低的时代,你四十岁说年迈也没人说你。 但孙石用了无能这个词。 这是要把新政失败的责任尽数揽到自己的身上。 谢引弓呆若木鸡。 消息飞也似的送进宫中。 刚吃完早饭的年胥眸色深沉。 脸颊微微颤栗。 他走出去看着朝阳升起,轻声道: “夕阳,要落山了吗?” 延绵的群山,以及山下的草原是异族的天堂。 没事儿的时候,他们在 草原上放牧,秋高马肥时,便四处劫掠。遇到强敌的时候,他们就遁入山中,风头一过,又是一条好汉。 你要想彻底清剿异族,没有十万大军是不可能的。可十万大军进山不用打,粮道你都维系不了。 小股人马进山,只会被异族围歼。 故而进退两难。 这样的南疆异族令人头痛。 张焕在时,采取的是露头就打的策略,异族扎刺就出手,老实就不干涉。 直至南疆异族高举叛旗,张焕无奈,只能全力清剿。 南周孱弱,故而原先的南疆军无所事事,只是耀武扬威罢了。 阿史那石明——石忠唐这等人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就是南疆军的一个低阶将领。 但南疆军反叛让他迅速脱颖而出。 有人说这就是命。 也有人从大局出发,分析了一番。 “南疆异族以前哪敢谋反?就是南周在后面撺掇,帮助他们操练大军,提供兵器粮草,还特娘的给钱” 城门外,一群排队等候进城的商旅在说着那位异族节度使。 “说起来,南周如此做的目的倒也有些无奈,彼时南疆军咄咄逼人,南周年胥却寻了孙石来行新政。若是南疆军攻打进来,还弄什么新政?故而年胥便暗中支持异族反叛,牵制南疆军。” “这便是大势啊!” “没错,大势之下,石忠唐便脱颖而出。” “这不是命是什么?” “是命,不过,不知好坏。” “为何这般说?” “他是当今陛下和贵妃的义子,位高权重,也就是一人之下.” “且住,你说他一人之下,可我却知晓有一人比他更为了得。” “谁?” “北疆秦国公!” “嗨!那位是叛逆啊!” “叛个屁,也没见秦国公南下。” “陛下说他是叛逆,他就得是叛逆!” “陛下说他拉的屎是香的,你也要去吃一口?” “草泥马,会不会说话!” “怎么滴!” 两个旅人挽着袖子开干,边上的人一边看热闹,一边嘀咕。 “如今朝中对石忠唐可没多少好感,特别是那位新上台的右相,提及石忠唐,说什么. 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小弟。” “这不是恶少的话吗?” “那位右相便是恶少出身。” “啧啧!那位是贵妃的亲兄长,这位是贵妃的义子,这是.叔侄啊!” 众人哄然大笑。 是啊! 论起关系来,梁靖便是石忠唐的叔父。 但这位叔父对石忠唐横竖看不惯。 边上有几个闲汉,等这些人进城后,他们去了节度使府。 一路进去,到了一间值房外。 “贺先生。” 带路的小吏叩门。 “进来!” 小吏推开门,顿时一股清雅的香气迎面扑来。 屋里并无熏香,但案几上却有几个香囊。 贺尊正在看文,抬头道:“何事?” 一个男子进来,行礼,“贺先生,今日小人们打听到了不少商旅的话。” “说!” 贺尊颔首。 “.南边来的商旅在议论南周那边的什么保甲法,说害民。还有人说孙石那边怕是顶不住了。” “北边来的商旅提及了国公,说梁右相对国公颇为不满。另外,还提及了北疆军杨玄,说我南疆军不是对手。” 贺尊眯着眼。“继续打探。” “是!” 几个男子告退。 贺尊把文收拢,对小吏说道:“都发下去。 “是!” 贺尊起身,“国公可在?” 小吏说道:“先前出去了,一刻钟前回来,正在大堂议事。” “操练要抓紧。” 石忠唐召集众将议事,他看着阿史那哲明,问道:“虎豹骑如何?” 阿史那哲明起身,雄壮的身躯令人感受到了压迫。 “下官每日操练麾下,上月损耗上等战马百余匹。” 上等战马只用于悍卒,颇为金贵。 石忠唐欣慰的道:“好!” 唯有操练狠了,才会如此。 “南疆军是一支箭矢,而虎豹骑乃是我倚重的箭头,哲明,你当知晓虎豹骑对准的是谁。”石忠唐说道。 阿史那哲明双目敏锐,“北疆军,玄甲骑!” “玄甲骑乃是北疆军中的锐,关键时刻一锤定音的虎贲。我希望虎豹骑能更胜一筹。” 阿史那哲明说道:“必不负国公所望!” “好!” 石忠唐很是满意。 “国公。” 一个小吏进来,“长安来了使者。” “可是阿耶和阿娘吗?” 石忠唐脸上的威严消散无踪,笑的格外的温和,“请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是梁右相的使者。” 草泥马! 石忠唐止步,冷着脸,“让他来。” 一个官员进了大堂,昂首看着石忠唐,说道:“见过商国公。” 石忠唐点头,“梁相可是有交代?” 贺尊到了门外,却不进来,只是看着使者。 使者说道:“梁相说了,上半年南疆频繁伸手要钱要粮,可南周孱弱,国中因新政之争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哪敢觊觎南疆?你说什么南疆叛军,南疆叛军上次被雷霆一击,早已胆战心惊,哪敢出山?” 贺尊心中一凛。 那位梁右相是恶少出身,当初为官就惹来许多嘲笑,一朝被提拔为右相后,石忠唐还额手相庆,说机会来了。 朝中混乱,便是石忠唐的机会。 可没想到 “梁相说了,做臣子就得有做臣子的规矩,臣子比主人还了得,这是想作甚?一边装作恭谨的模样,一边暗自磨刀,这等小弟.这等臣子必然野心勃勃” 贺尊面色微变。 石忠唐筹谋造反的事儿也就是核心圈子的那些人知晓,外界,包括长安都被蒙在鼓里。 上次皇帝遣人来赏赐了石忠唐的两个儿子,很是亲切。 由此可见,长安君臣对南疆军和石忠唐很是放心。 但现在却出了个梁靖,开口就说石忠唐野心勃勃。 回头得想法子让梁靖改变看法啊!石忠唐脊背已经汗湿了,浑身燥热。 使者厉喝道:“梁相说,你石忠唐是想谋反!” 轰隆! 节度使府大堂内外,仿佛电闪雷鸣。 第1166章 屠城 谋反之事石忠唐进行的很隐秘。 先是往上爬,为此他抓住一切机会,先是令张焕看重,接着机缘巧合和梁靖搭上勾,又顺势和贵妃联络上 皇帝和贵妃的义子,这是飞黄腾达的保证。 彼时的梁靖觉得石忠唐就是个棒棰,警觉发生在张楚茂死后。 蜀地恶少老大的本能令梁靖琢磨了一番石忠唐的所作所为,发现此人竟然像是一条毒蛇,蛰伏在南疆,一步步赢取上面的好感. 这没问题,一百个官员中,有九十九个会如此。 但石忠唐在培养自己的嫡系,扩军.也没问题,皇帝有交代,让南疆军扩军,与北疆军形成制衡。 可为何大多是异族? 梁老大想了想,当初蜀地也有这等小弟,一边讨好大哥,一边清理自己麾下的恶少。对老大忠心耿耿的,寻个借口赶走,或是弄死。随后拉拢一帮子恶少,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一年多后,让大哥颇为放心的小弟突然暴起,以大哥处事不公,苛待小弟们为由,发动了内乱。一番混战后,大哥被砍杀,小弟成功上位。 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梁老大觉得南疆如今便是这个局面。 故而令使者来呵斥。 但他也只能呵斥,其它的什么都干不了.皇帝在那呢! 在皇帝看来,他梁老大和石忠唐就是自己圈养的两条恶犬。梁老大这条狗的作用是在朝中为皇帝摇旗呐喊,制衡国丈。 而石忠唐这条狗的作用是制衡北疆。 两条狗之间争风吃醋太常见了,皇帝甚至觉得心情不错。 所以,动,是不能动的。 可石忠唐却被使者一声厉喝喝住了,愣住了。 “冤枉啊!” 石忠唐下意识的道:“我何曾谋反?” 使者冷笑,“我奉命来传话,至于国公心中想什么,只有国公自家知晓。不过,梁相令我告诫国公,若是行差踏错,就等着大军围剿吧!” “告辞!” 使者说完就走。 这作风流畅的一塌糊涂,也令人心中发寒。 贺尊看着使者出去,这才进了大堂。 石忠唐坐在那里,还维系着身体前驱的解释姿势,额头竟然有汗渍。 “可怕!” 石忠唐难得的叹息,“梁靖竟然能看透我的心思,往日却小看了他。” 当初他曾奉迎过梁靖那时候的梁靖粗豪的不像话,活脱脱的就是个恶少,连游侠儿都称不上。 可转瞬,这位恶少头目成了右相,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野心。 “长安大军至,死无葬身之地矣!” 石忠唐冷汗直冒。 贺尊说道:“国公,长安诸卫便是看门狗不堪一击。” 石忠唐摇头,“从去岁开始,长安诸卫便在操练,如今不可小觑。对了,准备礼物,回头给梁靖送去。” 这位竟然失去了方寸.贺尊知晓,这是压力太大的缘故,“国公,此刻送礼,便是不打自招啊!” “也是。”石忠唐渐渐冷静了下来,“梁靖既然能察觉到南疆的不妥,按照他的性子,必然会禀告上去。” “可陛下却对国公深信不疑。”贺尊觉得皇帝就是个棒槌。 “皇帝我不惧。”石忠唐眼中有轻蔑之意“那人就是个贪婪的,眼中并无江山。故而才能让我寻机而上。” “国公,梁靖能遣使来呵斥,可见对国公的偏见根深蒂固了。”贺尊说道:“如此,大事还得抓紧准备。” “我知。”石忠唐思忖着,良久说道:“我这边若是发动,第一个对手是长安诸卫,第二个最让我无法判断的是北疆。” “国公是担心皇帝危急时会令杨玄率军南下?” “是!虽说我南疆军这几年实力增长不小,可那毕竟是个劲敌啊!” 贺尊笑道:“北疆那边最新的消息,杨玄灭掉了赫连督的大军,宁兴之前仅有个江州阻拦。 宁兴危急,大唐的这个对手,数百年来第一次面临覆灭的危机,可却不是朝中所为,而是被皇帝恨之入骨的反贼的功劳。 国公想想,若是我南疆大军兵临关中,皇帝令杨玄勤王,他可会出兵?” 石忠唐眯着眼,“杨玄此人我琢磨了许久,在长安时,此人是个懵懂的少年,行事但凭喜好,有些愚蠢的正义感。” “愚蠢的正义感?” “晏城可知晓?” “知晓,叩阙的那个蠢货。” “晏城在皇城外被杀,后来杨玄曾令人去祭祀。” 贺尊一怔,“晏城建言削弱世家门阀,表面上是被疯汉刺死,可明眼人都知晓,背后是世家门阀指使。这等人,愚不可及。杨玄竟然同情他?” “对。”石忠唐笑道:“可见此人心存正义。” “世道一乱,国公,正义感是最廉价的,也是最危险的,正如同晏城,满腔正义,最终死于非命。据闻一家子如今过的艰难?” “先前如此后来北疆那边每年都会遣人去探望,送去钱粮。” 石忠唐说道:“我一直觉着杨玄此人看不清,一边是正义感,一边是攻城略地,杀人如麻的名将,敢于和皇帝翻脸的逆贼有正义感的人,做不出这等事。” “矛盾!” “对,很是矛盾的一个人。” 贺尊说道:“故而老夫以为,大军兵临关中时,皇帝诏令他必然不听。甚至会抓紧攻打北辽。” “灭掉北辽,随后坐山观虎斗!”石忠唐沉声道:“若是如此,他必然期待着我灭了大唐!” “誓言!”贺尊微笑。 “对,他的誓言!” 杨玄曾发誓此生不负大唐。 “大唐覆灭,誓言再无约束,随后,他才会成为国公的对手。”贺尊笑道:“可那时的国公夺取了关中,麾下大军兵强马壮,他不南下,国公也得北上,灭了他,一统中原。” 石忠唐深吸一口气,“我正是这般想的。不过,如今梁靖却是我的麻烦。” 贺尊说道:“老夫虽不知梁靖为何能察觉国公不对,不够此事倒也有法子。” “哦!你说说。” 贺尊指指南方。 “叛军?”石忠唐摇头,“叛军没有一两年恢复不了,若是以叛军进攻为由头,长安会哗然。” “老夫说的是,南周!” 石忠唐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一拍案几,“妙!” 贺尊抚须,淡淡的道:“南周新政不但割百姓的肉,也割士大夫们的肉。百姓敢怒不敢言,可士大夫却胆大包天。他们撺掇南周军队突袭我南疆城池,屠灭百姓无数.” 石忠唐微笑,“南周的士大夫们想借此激怒大唐,大唐出兵,孙石只能黯然引退,如此,新政自然就废了。 这个主公,果然是敏锐啊! 贺尊心中欢喜,石忠唐更是欢喜。 他的麾下不缺勇士,不缺猛将,但缺谋士。 贺尊作为张楚茂的幕僚,几度谋划让石忠唐颇为窘迫。后来灭掉张楚茂后,石忠唐特地留下了贺尊,成功收为心腹。 “我此刻庆幸的不是灭了张楚茂,而是得了你贺尊为智囊!” “老夫此生最幸运之事,便是投靠了国公!” “哈哈哈哈!” 二人相对大笑。 笑声中,节度使府的军令悄然下去。 一队队军士集结。 随即出发。 大 将魏明统领。 贺尊去送他们,在城外低声嘱咐,“到了地方就换衣裳,下手要狠,千万别犹豫。” 魏明笑道:“此次去的都是异族将士,老夫就担心他们下手太狠了。” “也是。” 贺尊颔首,“早去早回,国公等着你的好消息!” “放心!” 魏明低声问道:“国公可定下了日子?” “还差钱粮。”贺尊也放低声音,“此次你去,便是要营造出南周压迫的迹象,国公才好伸手向长安要钱粮。没有钱粮,如何招募更多的勇士?没有兵器,难道让勇士们赤手空拳去打江山?” “拿着李氏给的钱粮兵器,造李氏的反,想想真特娘的痛快!” 魏明出发了。 贺尊站在城外,负手看着他们远去,突然幽幽的道:“此去,定然要造杀孽。那些百姓也是大唐人,老夫此举,怕是会有天谴啊!” “贺先生,国公请你去。” 一骑出城寻到了贺尊。 “知道了。” 贺尊回身,也不骑马,就这么缓缓而行。 一对父女背着包袱进城,女儿六七岁,抬头看着父亲,两个曩曩很是可爱,“阿耶,咱们到了这里,以后就有饱饭吃了吗?” 父亲怜爱的摸摸她的曩曩,说道:“南周打不过大唐,叛军也没了,这里太平了阿耶一身力气,便去种地,也能让你吃饱穿暖。” “好呀!” 女娃牵着父亲的衣袖,蹦跳着进了城。 贺尊止步,看着父女二人。 轻声道:“老夫,错了吗?” 一旦石忠唐起兵,南疆不会太平。胜利还好,一旦事败,南疆将会被清洗,成为战场。 多少百姓会被屠戮? 多少百姓会沦为饿殍? 兴许,其中就有那个女娃。 “贺先生!” 前方小吏勒马回头,催促贺尊。 贺尊握拳,用力捶打了几下胸口,“来了。 靠近南周的一座县城。 北辽被那位秦国公毒打的生活快不能自理了,南周失去了倚仗,最近老实的就像是汴京人最喜欢吃的鹌鹑。 叛军也被暴打了一顿,如今缩在山里舔伤口。 一时间,南疆大地竟然歌舞升平。 守城的军士也因此懒洋洋的,只知晓盘剥过往商旅。 “有违禁物!” 一个军士喝道。 商人瞪大眼睛,“那不是老夫的东西!” 军士从马车上找到了违禁物,冷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你敢说不是你的?” “拿下!” 商人知晓自己遇到了什么,他摸出一串铜钱,心痛的递过去。 “滚!” 钱到手,人就可以滚了。 商人进城,回身呸了一下,“老夫走南闯北,北疆那边只要守规矩,没人会为难你。娘的,第一次来南疆,没想到会遇到勒索.果然,这南疆就长久不了!” 哒哒哒! 数十骑兵来了。 “下马啊!等着!” 十余军士懒洋洋的继续盘查商旅。 骑兵没搞头,没法勒索,搁一边去。 哒哒哒! 马蹄声突然加快。 “娘的,叫你等等!” 军士不耐烦的抬头。 战马冲到了他的身前,马嘴张开,嘶鸣着。 长刀挥动。 “杀啊!” 数十骑控制了城门,随即,远处千余骑杀来。 早已懈怠的守军姗姗来迟,随即被伏击。 守军大败,那些穿着南周甲衣的骑兵在城中大肆屠杀。 直至半日后,才卷着钱财跑了。 一个少女赤果着躺在街边,失去神彩的眼睛看着苍穹。 一条不知是谁家养的狗在尸骸中走来走去,几度嗅嗅,抬头又看了看,最后,一嘴咬了下去。 它撕咬着那些血肉,眼睛,渐渐红了. 南周出兵突袭了南疆,并屠城! 信使带着消息飞快往长安去。 而在节度使府中,石忠唐怒不可遏,令人把逃回来的县令拉出去斩首。 “要复仇!” 石忠唐在咆哮。 “复仇!” 文武官员在咆哮。 贺尊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可,缺钱粮啊!” 第1167章 当讨伐 朱雀大街两侧的行道树上,树叶依旧青翠欲滴。 但凌晨微凉的风提醒着人们,初秋,来了。 巡街的军士刚过去,几个背着包袱,不知刚从哪行窃成功的盗贼悄然冲出小巷子,一溜烟往对面跑去。 一个军士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却懒得提醒有贼。 “看,这便是金吾卫。别人家养狗,好歹听到贼人来了会咆哮,提醒主人来了贼。这帝王养的狗,却懒得出奇。” “每逢国事衰微,吏治先乱,军队也是如此。” 郑远东负手站在窗前,看着那队金吾卫的军士迎背对着晨曦远去。 身侧,赵三福手中提着酒壶,喝了口美酒,打个哈欠,“国之将亡,必有预兆。皇帝和国丈竟然联手,在我看来,像是猫和老鼠同床而眠。” “国丈要的权势,皇帝要的也是权势,二者迟早会闹翻。”郑远东说道:“老夫不担心这个,反而是你。” “我怎么了?”赵三福一夜未睡,有些困倦。 郑远东侧身看着他,“听闻王守昨日进宫了?” 赵三福点头,“卫王昨日归来,王守便进了宫。我没问,但也知晓,皇帝这是要寻机处置他。” “这么说被呵斥了?” “被责打了。”赵三福笑的古怪,“罪名是镜台打探消息不利,没查到北辽大长公主的孩子是杨玄的种。” “确定?”郑远东问道。 “当然确定。”赵三福说道:“那位大长公主眼高于顶,北辽那边,赫连峰在时便为她挑选了许多年轻俊彦,可她谁都瞧不上。想来想去,也惟有子泰的才才能令她倾心。” “北辽危险了。”郑远东感慨的道:“李泌当初登基时发誓要反客为主,压制北辽。他只说不做,而杨玄却只做不说。” “王守回来后,很是平静,我令人盯着他,就在昨夜,他召集了几个心腹,竟然令他们各自散去。” “咦!这人竟然束手待毙?”郑远东有些好奇,“他好歹执掌镜台多年,逃也能逃吧!” 赵三福点头,“我令人盯着他,可却嘱咐他们不可阻拦。” 郑远东点头,“让他逃走不是坏事。” “内侍执掌镜台是规矩,我想接手.”赵三福低头,“可却不想挨一刀。” “宫中准备好了接手的人了吧?”郑远东问道。 “嗯!”赵三福点头,“那人叫做,陈琨!” “镜台必须掌握在手中。”郑远东目光炯炯的道:“皇帝便是靠着两次宫变起的家,对宫中和皇城的看护最为严谨。镜台在其中作用不小。若是不能掌握镜台,贸然发动宫变就是送死!” “我知。”赵三福说道:“我此刻盯着的不是王守,而是,陈琨。” “你准备用什么手段?”郑远东的胡须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我准备寻他的把柄。” “聪明!”郑远东说道:“下狠手只会让皇帝厌弃你。不过寻把柄有了吗?还是说弄出来了吗?” “还没有。” “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赵三福问道。 “皇帝不怕下面的人贪腐,越贪腐,越有利于他掌控。时机一到,连本带利都能捞回来。”郑远东说道:“可他却见不得手下的心腹背叛!” “你是说,设计让陈琨背叛他?不好弄!”赵三福摇头,“陈琨虽说贪婪,却对皇帝忠心耿耿。” “他如今已经开始接手镜台了吗?” “已经来了镜台,是以监察为借口,实则整日都在拉拢那些主事。”赵三福说道。 “监察,是个好职位。”郑远东说道:“他既然贪婪,可令人送些贿赂,求他放人。” “什么人?”赵三福问道。 “一个查明只是犯了普通事的人。” 镜台的大牢中只关押重犯。 “你的意思.”赵三福眼中多了异彩,“栽赃?” “错!”郑远东摇摇头,“是他太过贪婪。” “妙!” 赵三福拱手,“如此,我便去准备一番。” “小心打草惊蛇!”郑远东说道:“陈琨能被皇帝重用,必然警觉,此事要谨慎。” “我有数。” 赵三福准备走,却见郑远东欲言又止,就问道:“可是还有话?” “老夫觉着,最好的法子不是这个。” “你还有更好的法子?”赵三福眼前一亮“那说啊!” “你如今有了儿子,且你经常买回春丹,可见有些不好使了。”郑远东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挨一刀更好。” “艹!” 赵三福悄然消失在晨曦中。 郑远东站在窗前,看着他远去,说道:“老夫总觉着这个天下要乱了,就和这老天一样,乱糟糟的!艹!” 清晨,小巷子中。 铛铛铛! 黄家铁匠铺准时传来了敲打的声音。 卫王在打一把横刀。 黄家铁匠铺的横刀如今在长安也有些小名气,用不着卫王府的人轮番来扮作是客户照顾生意。 “夫君!” 黄大妹抱着孩子出来了,背着个背篓,“我去买菜。” “阿耶!”两岁多的孩子嚷着。 卫王冷漠的脸上多了一些温和,“孩子别受凉了。” “哪会。”黄大妹说道:“你也别太累了,留些我回来打。” “嗯!” 卫王答应了,但每次都是口头答应。 “大妹出门了。” “哎!” “这是去买菜呢!” “是啊!” “喔哨!大郎看着脸颊的肥肉好多。” “能吃呢!” “能吃是福!” “是啊!” “又要买羊肉呢?也就是你家李二能挣钱,不然就这么个花销法,早就穷了。” “管他的,有钱就花销,没钱再说没钱的事。” “这话没错。” 一个男子进了铁匠铺。 “大王。” “嗯!” “昨日越王进宫,得了陛下的赏赐。” “嗯!” 男子抬头,“大王,丁管家说,长安迟早和北疆会有一战,大王” “要本王提早站队?”卫王拿着锤子抬头。 “是。”男子低头。 卫王淡淡的道:“丁长可是要本王呵斥北疆?正好本王刚从北疆回来,此刻出手正当其时。” “是!”男子感受到了怒火。 “回去!” 卫王握紧锤子,“告知丁长,本王还没死,轮不到他做主!” “是!” 铛铛铛! 男子悄然出了巷子,丁长在外面等候,“如何?” 男子摇头,“大王的意思,还是不肯站队。” “哎!”丁长头痛的道:“这长安诸卫操练的越发急切了,外面有人放风,要在北疆攻破宁兴之前出兵,到时候大王该如何自处?” “丁管家,宫中那个人又来了。” 丁长回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便衣内侍走来。 “丁长啊!”内侍拱手,“大王可在?” 丁长点头,“在!” 内侍进去,到了铁匠铺,先看看里面是否有客人,见没人,这才进去。 以前有个内侍大大咧咧的进去,当 着客人的面说大王,大字才将出口,就被卫王一刀坯抽成了豕嘴。 “见过大王。” “何事?”卫王专心打刀。 “陛下召见。” 卫王进宫,一路上内侍很是客气,但也显得疏离。 “是大王啊!” 前方来了几个内侍,为首的便是陈琨。 陈琨原先在皇帝的身边办事,也算是得力。最近有传言说他将会执掌镜台,故而宫中人对他都多了几分忌惮。 卫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对前面止步行礼的内侍说道:“走不走?” “走!” 内侍赶紧拔腿就走。 陈琨止步看着卫王远去,笑道:“这人得意,且看以后吧!” 随行的内侍说道:“越王入主东宫板上钉钉,此后他难逃一死,到时候,说不准还是镜台来动手。” 陈琨冷着脸,“这等话也是你能说的?” 内侍举手,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脸,“小人错了。” “去镜台!” 陈琨转身缓缓而行,两条腿微微撇开,看着,竟然像是重臣的步伐。 此刻朝中正在发愣。 唯有兵部侍郎郑远东在禀报消息。 “.林雅谋反,林骏率军突袭宁兴,事败。长陵大长公主开始清洗朝堂。” 林雅是北辽的一个大坑,大唐君臣无数次野望林雅暴起,随后造反,和赫连峰拉锯。 只需十年,北辽就衰微了。 可林雅的谋反却被长陵一巴掌拍死了。 郑远东抬头看看君臣,眼底有讥诮之意,低头,继续念道:“北疆节度使杨玄率军破潭州,随即以偏师突袭泰州成功。江州赫连通领军来袭,与杨玄对峙,自行撤离。” 大殿内静悄悄的。 哪怕是不懂军事的梁靖都能从地图上看出问题来。 三州到手北疆再无破绽。 随后,就是厉兵秣马,攻破宁兴。宁兴一破,北辽就算是灭国了。 灭国之功啊! 梁靖的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多少人憧憬着能立下此等殊勋,青史留名。 但此刻朝堂上的君臣却尴尬的一批。 这等殊勋和他们没关系。 若说北疆是个军阀,军阀灭掉大唐的大敌,这事儿可喜可贺,可却令人窥探到了长安的虚弱。 帝王不能容忍这等事。 郑远东说道:“陛下,三州一下,下一步毫无疑问,杨玄会破宁兴。宁兴一破,北辽就算是亡了。” 他隐住了后半段话。 ——北辽一亡,北疆大军能作甚? 杨玄和长安翻脸许久了,他会不会挥师南下? 誓言,誓言对于野心而言不是束缚,而是逼迫。 要想破掉誓言简单,郑远东现在就能为杨玄想到十几种借口。 譬如说长安派来刺客,刺杀杨玄,杨玄的护卫死伤惨重,杨玄自己也身受重伤。 第一次,忍了。 第二次,下毒! 杨玄中毒,幸而有个医者出身的妻子,发现及时,侥幸救了回来。 第三次. 草泥马! 没完了是吧? 泥人也有土性啊! 秦国公一怒之下起兵清君侧! 天下人都会同情他。 气氛很凝重。 皇帝缓缓开口,“二郎,你刚从北疆回来,说说杨逆会如何?” 这话问卫王,不是为难人吗? 谁都知晓卫王不肯站在杨玄的对立面,如此,他说杨玄好话,便得罪皇帝。说坏话,心中不安。 卫王说道:“我也不知。” 呵呵! 卫王竟然学会了搪塞! 众人心中涌起了些怪异的感觉。 “三郎呢!”皇帝看向越王。 越王说道:“我以为,杨逆必反!” 皇帝眼中多了异彩,“那么当如何?” 国丈说道:“当,讨伐!” 郑琦出班,“陛下,臣以为,当讨伐!” “臣附议!” “臣附议!” 梁靖看着一个个臣子出班附议,心中微冷。 这是要内战的意思吗? 长安诸卫加上南疆军,合击北疆。 想来,北辽那位大长公主也会很乐意出兵夹击孩他爸吧! ***夹攻之下,子泰危矣! 随后北疆覆灭,子泰被大长公主收入后宫 咳咳! 身边有人干咳。 梁靖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该轮到你表态了。 梁靖心中苦涩,出班,坚定的道:“臣附议!” 第1168章 奴婢有个念想 “阿耶,朝中决议,把子泰定为逆贼。” 周遵第一次不告假就回到家中。 周勤拎着鸟笼子,吹个口哨,“子泰拿下三州,基业就有了。从古至今,但凡有这等基业的,要么谋反,要么,就只能等死。” 帝王的猜忌会无孔不入,哪怕你舍弃自己的基业,丢下兵权,最后依旧逃不过一死。 “朝中决议,讨伐北疆!” “别听他叫嚣,真要讨伐,还得联络北辽那边,南疆那边也得许多布置.” 父子二人沉默着。 老狗在鸟笼中清脆鸣叫着。 “再叫,弄死你!” 周勤打破了寂静,“你是如何想的?” “我在想,子泰无法回头了。”周遵想到了女儿和外孙,心中怅然。 这里是周家后院,几株大树都有个共同点:下面特地用绳子捆了个枝丫。长期捆着,枝丫变型,就在人肩的高度。 老狗噤声,周勤把鸟笼挂在树枝上,叹息,“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周遵点头,“大势所趋,不走不行了。” 周勤挑眉,“这个世道,就容不得老实人活着!既然如此,那便闹腾一场!” 周遵说道:“今日我一言不发,可也没人和我说话。” “避嫌呢!”周勤冷笑,“周氏的女婿被朝中君臣定为逆贼,身败名裂不远了。可那些人也不想想,若是成了呢?” “若是成了.” 周遵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像,我要变成杨松成第二?” “呸!” 周勤拍了他一巴掌,“你就不能别提那人?” 秋风吹过,父子二人却觉得热血沸腾。 蛰伏多年,久违的感觉啊! “令人悄然去各处田庄,把丁壮都操练起来。”周勤说道:“另外,囤积钱粮,暗中囤积兵器。” “都瞒不过人!”周遵说道。 “老夫就没准备瞒着谁!” 周氏在筹谋做带路党,而黄春辉却有些怅然。 “果真走到了这一步吗?” 黄露点头,“以往只是陛下和杨松成一伙说秦国公乃逆贼,今日满朝文武,除去周遵之外,尽皆站队。” “哎!”黄春辉看看树上的树叶,“北疆,树叶开始枯黄了吧!” “是。”黄露担心的看了一眼老父,“阿耶,朝中说了,要讨伐北疆。” “那些蠢货!”黄春辉摇头,“北疆如今就差最后一步,就能灭了北辽。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黄露冷笑,“这是不想让灭北辽之功归于秦国公罢了。龌龊!” “帝王无能,臣子蝇营狗苟!”黄春辉叹息:“张焕也站队了?” “是!”黄露说道:“张焕如今就想养老。” “准备马车!”黄春辉起身。 “阿耶,你这是要去何处?”黄露讶然。“老夫许久未曾出门了,去兵部!” “外面有人看着!” “老夫要出门,谁敢阻拦!” 黄家的马车出来了。 门外少说十余眼线愕然。 黄春辉多久没出门了? 这是要作甚? 这些人竟然愣住了,不知所措。 随后,一群人也不遮掩,就跟在后面。 有人飞也似的去报信。 “黄春辉出家门了?” “那条老狗出洞了?” 当马车到了皇城外时,守门的军士也愣住了。 黄春辉下了马车,抬头看看皇城,“又荒凉了些!” 您这话犯忌讳啊.黄露苦笑,上去扶住他,“阿耶,进去吧!” “黄相!” 守门的军士行礼。 “老夫求见兵部张焕,通禀吧!” 黄春辉并未进去。 “您直接去就是了。” 黄春辉身上依旧背着宰相的虚衔,进皇城不是事。 “去吧!” 黄春辉不肯。 随即有人去兵部报信。 “黄春辉?” 张焕一边点头“令人去迎接,老夫马上出来。” 等人去后,张焕在值房内踱步。 “黄春辉数年出门一次,便是来寻老夫。这是想为北疆杨玄说话?” “老夫站队迫不得已,黄春辉难道不知?” “老夫知晓此事重大,弄不好便会引发内乱,可” 一个小吏进来,“相公,黄相公来了。” 张焕微笑着迎了出去,“黄相,久违了。” 二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去。 黄春辉坐下,见案几上不是地图,而是文,就轻声叹息。 你说吧! 老夫含胡以对就是了。 张焕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黄春辉看着他,“陛下决心已下,老夫知晓无法挽回。此来,就想说一句话。 “黄相请说。”论长安值得张焕尊重的人,黄春辉能排前三。 但黄春辉想说什么? 大局为重? 相煎太急? 还是为北疆抱屈,或是求情 黄春辉说道:“老夫担心长安大败!” 他起身,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值房。 良久,一个官员来求见张焕,不小心看了一眼。 张焕呆呆站在值房内。 一脸惊愕。 “张相,陛下召见。” 张焕一拍额头,长出一口气,“老夫艹!” 张焕进宫。 皇帝一身道袍,清瘦的脸颊上洋溢着惬意的笑容。 他一直想把北疆列为叛逆,但朝中群臣的意见却无法统一。今日接着北疆军兵临江州的消息,终于达成了目标。 他顺势决定征伐北疆,群臣大半同意。 如今,就等着各种准备工作就绪。 南疆那边得扩军,长安诸卫也是如此。 还得筹备粮草。 事儿很多啊! 皇帝久违的亢奋了起来。 他看了张焕一眼。 “黄春辉去了兵部?” “是!”准备养老的张焕低下头,“他说,担心长安不敌北疆。” 哈! 皇帝想怒斥,但转瞬又笑了起来。 “长安诸卫十余万大军,且随时都能征募勇士,三十万大军也轻而易举。加上南疆二十万大军,他北疆十二万人马能做什么?” 张焕默然。 “张卿难道也是这般认为的?”皇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老夫只想告老回乡去钓鱼张焕后悔没上致仕奏疏,此刻却不好提及此事,否则便有避祸撂挑子之嫌。 他可以不在乎,可儿孙呢? “臣以为,陛下必胜!” “哈哈哈哈!” 皇帝心情大好,镜台按理也该如此。 可镜台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宫中派了个宦官来监察镜台,大伙儿第一个念头便是王守要完。 王守遣散了心腹,此刻正在和荒荒说话。 “多年前,咱便在城外准备了一家酒肆,胡人开的,最能遮人耳目。你拿着这块木牌子先去.” 荒荒并未接过木牌子,“你还等什么?担心赵三福的那几个桩子?我能轻松弄死他们。 “咱们一起出去目标太大且陈琨今 日在找咱的茬,你先走,那些人只知晓咱身边有个好手,等咱一人出门,必然放心。 咱扮作是商人,和人说好了,明早和商队一起出城。 娘的!咱一走,赵三福少不得会被牵累,那就有趣了。 还有皇帝那个蠢货,定然会恼羞成怒,担心咱说出他那些丑事,嘴嘀嘴!” “那个商人可稳靠?”荒荒问道。 “咱的手段你还不知道?”王守蹙眉。 王守这阵子暗中做了些准备,令麾下几个心腹走人,实则是在暗中准备动手。 不是宫变,而是刺杀越王。 借着这个机会走人,再恰当不过了。 “我等着你!” 荒荒把木牌收好晚些,悄然从后面走了。 王守笑着,一个小吏进来,“王监门,陈内侍叫你!” “那条狗,也配对咱呼来唤去?”王守冷笑。 小吏回禀,陈琨笑道:“这条老狗主动送了机会。咱这便进宫。” 陈琨进宫请见皇帝。 “王守跋扈,奴婢发现了问题,请他去询问,却被羞辱!” 皇帝冷冷的道:“让那老狗来。” 韩石头在皇帝的眼中看到了冷意,知晓王守今日过不去了。 皇帝把赵三福抬起来,只是想让他和王守打擂台,一步步从王守的手中把权力抢过来。 皇帝这般谨慎,不外乎便是担心逼狗跳墙。他一步步把王守变成了孤家寡人,这时候,才是动手的好机会。 狗咬狗! 韩石头出去吩咐人去镜台。 孙老二正在外面和一个宫女逗趣,见他出来了,赶紧站好。 不知他先前说了些什么,宫女红着脸走了。 韩石头吩咐人去召唤王守,然后走到孙老二身前,“要守规矩!” 孙老二嬉皮笑脸的点头,低声道:“郎君那边,可是妥当了吗?” “只剩下了宁兴!”韩石头淡淡道:“正好,长安也要准备许多东西。兴许,郎君下宁兴后,这边也正好” “决战!” “这是宿命!” “咱有些热血沸腾了,恨不能去郎君麾下为一小卒。” “你去,帮不了郎君,只会成为累赘。” “那你呢?” 韩石头眸色深邃,“咱要陪着老狗呢!” “累吗?”孙老二问道。 “不累!” “咱听闻这个消息,突然就觉得累了。” “还早。” “咱就担心老狗父子早去了。” “放心,他们父子的身子骨啊!有咱照看着,比谁都好!” “那就好。”孙老二放心了,“记着,谁都能死,他们父子不能死。要留给郎君来处置。” “放心,就算是阎王爷想要他们父子的命,咱也能把他们拉回来!” 韩石头轻声道:“咱想看到他们父子,生不如死!” 孙老二心情喜悦的准备出去办事。 他不懂军事,又不好寻人打听,担心引发猜疑。韩石头在伪帝身边多年,这方面的素养不低。 韩石头说离小主人起兵那一日不远了,那定然便是不远了。 他觉得心跳的不快,但浑身发热。 还没出宫,他就看到了王守。 “王监门!” 孙老二客气拱手。 王守拱手,“出门?” “是啊!”孙老二觉得今日的王守多了些烟火气。 直至出宫后,他依旧记得王守当时看自己的眼神。 好像有些羡慕。 羡慕咱作甚? 孙老二想想局势,不禁乐了。 是啊! 美好日 子就在前方,若是知晓了,谁不羡慕咱呢! 王守到了梨园外,看着有些紧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陈琨也来了。 王守冷笑,“野狗!” “老狗!” 二人互相低声叫骂。 “进来!” 一个内侍出来,带着二人进去。 王守低着头,一路到了里面。 几个宫人正在舞蹈。 夏季初秋都是看舞蹈的好季节,哪怕是失去功能的内侍们,看到那些半遮半掩的宫人时,依旧觉得赏心悦目。 “陛下,喝药茶!” 韩石头送上药茶。 皇帝接过,指指韩石头,“你就担心朕驾崩了是吧?” 韩石头正色道:“是!” 皇帝喝了一口药茶,“这个药茶的方子,听闻是你去和医官求来的?” “是!” 这等方子自然是不传之秘,医官不说,谁也不知道。 韩石头也不说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换来了这个方子,一脸平静。 “你啊!” 皇帝再指指他,随即看向王守,脸上多了冷意。 “陈琨乃是朕派去检查镜台之人,为何轻慢他?” 王守跪下,“陛下,奴婢冤枉啊!” “嗯!”皇帝眯着眼,眼中闪过利芒。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 王守抬头,“当初陛下第一次发动宫变时,是奴婢带着人冲杀在前。武皇身边的好手众多,奴婢修为普通,却奋不顾身,身被七创。这才换来了武皇被幽禁.” “大胆!”韩石头喝道,“来人!” “等他说!”皇帝摆摆手,眼神让韩石头想到了神灵俯瞰人间的冷漠。 “那一年,陛下再度发动宫变,依旧是奴婢冲杀在前。是奴婢第一个拿住了准备遁逃的太上皇。” “陛下登基,要清洗武皇和太上皇的人马,是奴婢不顾声誉,带着镜台的人出手” 王守问道:“奴婢可是不忠吗?陛下却令陈琨来监察镜台。” 他指着陈琨,“这是让陈琨找到奴婢的把柄,随后拿下奴婢吧?” 皇帝看死人般的看着他,“老狗!来人!” “奴婢是老狗,拿陛下是什么呢?”王守笑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奴婢知晓陛下太多隐私,自然该死。可奴婢临死前有个念想.” 皇帝淡淡的道:“是何念想?” 王守看着他,“奴婢想弑君!” 话音未落,跪在地上的王守双手用力一抓,人就向着飞掠而去。 “老狗,受死!” 第1169章 老狗,死 对于皇帝而言,天下人都是他的狗。 肉食者们是活狗,底层军民是刍狗。他可以和活狗做交易,但对刍狗却不屑一顾。 刍狗,草编之狗! 在皇帝的眼中,王守便是刍狗。 多年来,镜台为他立下汗马功劳,换个人自然会善待忠心耿耿的王守。 但皇帝不同,在他的眼中,刍狗就是刍狗,当失去利用价值之后,随手丢弃就是。 若非王守知晓他许多秘密,皇帝大抵会把他赶去守陵,觉着这是自己的慈悲。 但从他谋画发动第一次宫变之前,王守便是他的狗。 在那些令许多人看不透的岁月中,王守知晓了他太多秘密。 王守,必须死! 但怎么弄死王守,需要考量。 若是径直动手,难免有损帝王面子,而且,皇帝还担心王守铤而走险,把他的秘密抛出去。 于是,皇帝用赵三福来一步步的温水煮青蛙,一步步的压缩王守的活动空间,直至他再无反击之力。 今日秋高气爽,是个适宜杀人的好天气。 皇帝达成了数年来的心愿,把杨玄和北疆打入叛贼的名录,开始筹划灭掉这个多年来的死对头。 心情大好,是不是杀个人来助兴? 这里是梨园,王守难道还敢暴起? 在梨园,皇帝便是天。就算是神灵来了,也得低头。 长久的自大令皇帝失去了警惕心。 何况好手就在门外,他一声令下,就等着王守束手就擒。 但没想到的是 “老狗,受死!” 王守双手在地上一撑,人就飞掠而来。 皇帝愣住了。 那些歌姬也愣住了,不过肌肉记忆驱使她们依旧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乐声有些乱。 内侍们惊愕的看着王守。 门外进来的侍卫楞了一下。 和皇帝一样,多年的太平,早已令他们失去了警惕心。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王守已经接近了皇帝。 侍卫们目眦欲裂,内息在体内疯狂涌动,驱使他们激射过去。 但显然晚了。 贵妃捂着小嘴儿,惊骇的想尖叫。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皇帝的身前。 仓促中,来人努力挥手,被王守一拳击开,但他依旧不退。 王守身形继续前行,拳头重重的落在了来人的胸口。 噗! 来人一口血吐出来,一掌拍去。 王守格挡 就这么一下,足够那些侍卫冲到他的身后。 一个侍卫一拳击倒王守,其他人涌上来,淹没了他。 此刻,皇帝才魂魄附体。 他喘息着,脸颊颤抖。 贵妃惊喜的尖叫,“陛下!” “陛下!” 那些内侍跪下,死里逃生的感觉太美好,竟然有人在哽咽。 皇帝若是遇刺身亡,事后他们都会被处死。 皇帝却顾不上喜悦,“石头!” 挡在皇帝身前的正是韩石头。 他缓缓回身,“陛下.可无恙?” 鲜血从他的嘴角溢流出来,面色惨白。 “叫医官来!速去!” 皇帝亲自扶住韩石头,强令他坐下。 “奴婢,不能!” 韩石头坚持不坐。 医官飞也似的跑来,见皇帝无恙,心中一松。 “给石头看看。”皇帝看着颇为焦急。 方才王守那一下蓄势已久,若非韩石头,他难逃一劫。 医官一番诊治,说道:“韩少监内腑震动,臣这里开些药煎煮 平日里多歇息” 皇帝一迭声叫人赏赐医官。 “扶着石头回去歇着!” 皇帝指着韩石头,“不许用事去烦他!” “是!” 韩石头苦笑着被扶走了。 皇帝这才坐下,缓缓平息先前刺杀带来的惊吓。 良久,他幽幽的道:“在那等时候,压根就没有权衡利弊的功夫,所有人的所作所为,便是平日里所思所想。石头毫不犹豫挡在朕的身前.” 贵妃说道:“果然是忠心耿耿的韩石头。” 皇帝派了两个医官去看护韩石头,吩咐需要什么,只管取来。 这待遇,比对儿子还好。 随后,皇帝冷冷的道:“那条老狗竟敢刺杀朕拷打,看看可有同党。” 皇帝的疑心病犯了,猜忌朝中的大佬们,甚至是自己的儿子。 越王闻讯进宫探问。 “朕无事。” 皇帝看着儿子的眼神冷冰冰的。 “陛下。” 派去镜台检查的内侍陈琨来禀告,“拷打王守多时,此人坚称刺杀陛下乃是自己所为。” “这条老狗是疯魔了。”皇帝事后仔细想想,觉得王守含恨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把他丢在皇城外示众!”皇帝眼神阴冷,“丢狗笼子里去!” “是!” 王守被带走了。 皇帝的声音依旧在宫中回荡着。 “到死,他依旧是朕圈养的一条狗!” 城外一家胡人开的酒肆中,荒荒在等待着。 按照他和王守约定的时间,此刻人应该来了。 今日没什么生意,胡人用一口流利的大唐话和他说着自己的当年。 “当年小人犯了事,差点被弄死。幸而遇到了王监门,这才逃脱。王监门还给小人钱财,让小人在城外开了一家酒肆。” 在外界眼中如虎狼般凶残的王守,在胡人的口中却是万家生佛,“小人因此成亲生子,在大唐安家。每日小人都会给神灵上几炷香,祈祷神灵护佑王监门。” 胡人的话有些多,“小人这些年琢磨了许多事,觉着啊!这人,钱财只是身外之物,能吃饱穿暖,有地方住就行。要紧的是,这人能平安。” 荒荒漠然看着外面。 “平安是福啊!” 胡人继续唠叨着,“什么荣富贵,有的一年两年,最多数十年,最终就和那些旧房子似的,朽烂了,倒塌了。 十余男子出城,看样子是送行。 离人和送行的人在外面交谈,有人过来买酒水,胡人赶紧去张罗。 几杯酒一喝,走的那人拱手告别。 送别的人开始唱歌。 歌声竟然有些悲壮。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出远门就是在冒险。 一次淋雨,一次吃到脏东西,一次遭遇劫匪,一次遭遇天灾. 告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 歌声渐渐婉转,那人上马,落了几滴泪,随即打马而去。 气氛怅然。 那些人进了胡人的店,叫来酒菜,喝着酒,说着刚走的那人的往事. 往事如烟,过客匆匆,留下的人依旧要为稻粱谋,要为妻儿,为自己的前程而努力。 或是说,蝇营狗苟。 “有生皆苦啊!” 胡人忙碌完毕,过来叹息一声。 “谁不苦呢!” 这是荒荒从出现到现在说的第二句话。 第一句话是:“这是我兄长给的木牌。” 送别的人中,有人大概和走的那人交情好,喝多了些,涨红着脸说道:“我和他说别去追逐什么 名利,他却不肯听,要去北疆。” 大伙儿默然。 这人越发的不满了,“看看王守,执掌镜台多年的王监门,威名能令长安贵人们发抖的权势,如今呢?被关在了狗笼子中。这权势好不好?好,可你得有度.咦!你这人怎地如此无礼。” 荒荒松开抓住他衣襟的手,问道:“那王守被拿下了?” 男子拍拍衣襟,嘟囔,“凭何告诉你?”他嘴里不满,却被荒荒冷冰冰的眼神吓着了,“说是犯事了,陛下震怒,令人把他丢在皇城外,关在狗笼子中。午后的太阳多大,晒的看着像是一条老狗。”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胡人没笑。 荒荒没笑,他走出了酒肆,看看日头,缓缓进了长安城。 日头西斜。 远方,那个旅人渐渐远去,回头看了一眼,却再也看不到长安城。 所谓的狗笼子,实则便是个装豕的竹笼。 竹笼长,王守只能蜷缩着,加之手脚被捆住了,看着就像是一条老狗。 太阳毒辣,晒的他嘴唇干裂。 皇城前人来人往,进出的人都会看竹笼一眼。 有人甚至止步,站在竹笼前,咬牙切齿的道:“老狗,你也有今日?” 郑远东站在斜对面,身边竟然是群臣避之如蛇蝎的周遵。 “王守为皇帝卖命多年,一朝失势如老狗,皇帝就不担心那些狗忠心不再?”周遵说道。 “权势迷人眼,只要皇帝还能给出权势富贵,愿意做狗的人多不胜数。”郑远东下巴朝着对面扬了扬,“对面那位就是如此。” 对面站着的是天下人眼中皇帝的另一条忠犬,大唐右相梁靖。 梁靖眸色复杂的看着竹笼中的王守,“他犯了何事?” 身边的人说道:“说是刺杀陛下!” “他疯了?”梁靖讶然。 “不知。” 这个消息如今传的遮遮掩掩的,细节还不清楚。 梁靖突然叹息,“我知道了。” 一个内侍出来,站在竹笼前说道:“王守谋逆,陛下震怒.” 一番呵斥的话说的大义凛然。 梁靖幽幽的道:“镜台早已被赵三福掌控,他谋哪门子的逆?” 对面,郑远东说道:“主人要杀狗,狗急跳墙罢了!” 这话辟。 周遵微微点头。 郑远东看着他,“听闻北疆那边形势大好?” 周遵摇头,“老夫也不知。” “给咱一碗水!” 这时王守嘶声道。 可没人搭理他。 看守他的军士甚至退后一步,仿佛沾染到这个人的气息就会倒霉。 皇帝登基至今,这是第一次遭遇刺杀。 今日只是开胃菜,接下来弄不好就是大清洗。在这等时候,躲的远远的最好。 “越王来了。” 皇帝遇刺,越王闻讯就进宫探视,没想到又来了。 “此人钻营之功倒是不错。”郑远东淡淡的道。 这人竟然想和老夫套交情.周遵笑了笑。 郑远东是勋戚,他是世家门阀而且是逆贼的岳父,没摸清楚底细之前,他不会和郑远东走近。 “水!” 王守被拷打许久,几乎虚脱。又被暴晒良久,有些脱水。 他的身体在竹笼中滚动了几下,牵动伤口,不禁惨哼起来。 但口渴掩盖住了剧痛,养尊处优多年的他,受不了这等滋味,“求求你,给咱一杯水吧!半杯也好!” 看守的军士再退一步。 冲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来,吃 这个!” 王守叹息。 “我这里有水。” 王守身体一震。 一个乞丐端着个破碗走了过来,碗里是大半碗水。 “止步!” 军士喝道。 这里是皇城外城头有劲弩,城门外有悍卒,不担心有人劫走王守。但军士还是喝住了乞丐。 “小人得过王监门的恩情,今日听闻他被抓,小人没什么回报的,只想给他一碗水。” 乞丐跪下。 边上有文官说道:“就算是造反的逆贼,死后有人为他收尸,官方不管。” 这是美谈,彰显帝王大度的好事儿。 军士犹豫了一下,摆摆手。 乞丐走了过来,把碗小心翼翼的送到竹笼缝隙边上,“阿兄,喝水!” 王守定定的看着他,一边喝水,一边微微 摇头。 含糊不清的道;“走!” “多喝些!” 乞丐端着碗的手很稳。 王守喝了半碗水,剩下的却喝不到,他抬头看着乞丐,“你不该来。” 乞丐笑道:“那年我被处死,你来了。” 王守只是摇头。 “见过大王!” 越王下马过来,风度翩翩的颔首。 他看到了竹笼,问道:“那是谁?” 几个官员都在笑,其中一人说道:“大王,那是王守啊!” 越王叹息,“这条老狗,该死!” 那个乞丐本是单膝跪在竹笼前,不见动作,人就飞掠起来,直扑越王。 “有刺客!” 城头有人喊道。 几张强弩探出城头跟随着乞丐缓缓移动 越王蹙眉看着飞掠而来的乞丐,眼底有些喜色。 却不见慌乱。 乞丐近前,虎吼一声,右手成爪,奋力抓去。 越王身边的男子脚下一点,人就飞掠而起。 呼! 二人交换了一拳,乞丐身体倒飞,转瞬一脚踹向越王。 越王叹息,“何苦?” 他右侧的老人干咳一声,“大王,死活?” “死!” 呼! 劲风鼓动,两侧的人不禁伸手遮眼。 乞丐被一拳击飞,刚落地,城头喊道:“放箭!” 劲弩发射,乞丐避无可避,身中两箭。 他努力的爬着,一点一点的爬到了竹笼前。 他看着王守,声音细微,“阿兄,我先走一步。” “荒荒!”王守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他用力点头,“好!” 第1170章 执掌镜台 发生在大乾十三年初秋的这一场刺杀并未改变什么。 皇帝依旧在梨园中享乐,越王依旧时常进宫献殷勤,卫王依旧没事儿就在家中打铁。 但镜台却变了。 王守身边有个好手,知晓的人不多。 荒荒往来于黑暗之中,不在官方的编制内。 没想到临了他却悍然一击,幸而越王谨慎,出行带了好手,否则那一下能令卫王躺赢。 皇帝借势令清洗镜台。 “这是令你做恶人,等你杀完了人,陈琨接手做好人。” 酒肆后院,郑远东喝着酒,讥诮的道:“随后,你也是被丢弃的狗。” “已经抓了二十余人。”赵三福举杯邀饮。 郑远东举杯,“差不多了吧?” 赵三福点头,“有些人在外面,这几日,我会在外奔走,好歹,做出个忠犬的模样来。” “小心皇帝的猜疑。”郑远东喝了杯中酒,“对了,周遵谨慎。” “预料中事。”赵三福喝了酒水,“如今北疆那边威势凌人,虽说长安那些人忌惮北疆的报复,不敢冲着周氏动手,可若是拿到了把柄又另当别论。谨慎,是应当的!我去了。” “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 “注意收尾。” “安心!” 二人随即散去。 陈琨这几日在镜台颇为悠闲,整日看着赵三福和麾下清洗王守的人手。 “让他杀,杀的越多越好!”陈琨对心腹说道。 “他这是心存侥幸呢!”心腹笑道:“以为杀的人够多,陛下就能赏识他。” “陛下是赏识他!”陈琨的话令心腹愕然。 “只是,他多了个东西!”陈琨拍拍小腹,“烦恼根呐!一刀断掉,就能换来荣富贵,你想不想?” 心腹是镜台主事闻言强笑道:“自然是” 那个想字竟然说不出口。 “既想要富贵,又想要烦恼根,哪有那么多美事?嘀嘀嘴!” 尖利的笑声中,赵三福回来了。 他看了陈琨一眼,笑的有些讨好之意,随后喊道:“来些兄弟,跟着我去拿人!” 陈琨问道:“赵主事这是找到了外官的把柄?” 赵三福点头,“那人原先和王守有交情,虽说数年没联系,可此乃陛下交待的差事,我不敢怠慢。” 陈琨点头,“好!不过,行事莫要太过。” 赵三福变色,“陈内侍这是何意?” 这话里,带着刺! “嘴嘴嘴!”陈琨笑道:“你管咱何意!” 这话里带着挑衅! 陈琨看着众人,威严的道:“都不用做事了?” 众人散去。 陈琨看着赵三福,“还有你!” 赵三福清洗的差不多了,该得罪的人也都得罪了。 该他陈琨登场了。 赵三福把牙齿咬的嘎嘣响,双手握拳,最后却忍了。他带着人出去,出门后,心腹低声道:“陈琨方才那姿态,仿佛自己已经执掌了镜台。” 赵三福轻声道:“那人,该喊冤了!” “冤枉啊!” 镜台的大牢内,一个人犯高声喊冤。 “那事不是小人做的,小人有证据!” “陈内侍。” 一个男子赔笑着递上一个木匣子。 “嗯!” 陈琨轻蔑的看着他,“这是要作甚?” 男子说道:“小人是秦松的兄长,听闻秦松涉嫌王逆之事,小人仔细想想,秦松当初在家曾提及王守,说王守阴狠,他历来都敬而远之。小人想,此事,怕是误会了吧?” 陈琨 看了木匣子一眼。 男子打开木匣子。 两锭银子。 陈琨抬头,“秦松之事如何?” 随从说道:“奴婢去问问。” “速去,一句话,不冤枉,也不放纵!” “是!” 男子退到门外,格外的有眼力见。 这让陈琨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木匣子他没收。 在这个当口,他不想冒险。 随从回来禀告道:“秦松那边查无实据,奴婢去时,正好遇到狱卒勒索他,说给钱就为他禀告上去。” “胡闹!” 陈琨板着脸拍着案几,“咱说过,不冤不纵,拿下狱卒,清查此事,若是无辜,便放了秦松!” “是!” 门外,秦松的兄长落泪。“陈内侍英明。” 他走了进来,行礼,然后把木匣子搁在案几上,说道:“这是阿弟冤枉的证据,还请陈内侍查实,小人告退。” ‘证据,很香,让陈琨一上午心情都不错。 在宫中虽说也有好处收,但那些苦哈哈内侍宫女能有多少钱? 还是外面好啊! 没多久,心腹来禀告,确实是查无实据。 “放了他!” 陈琨憧憬着未来的‘钱景,,喝着镜台抄没而来的极品茶叶泡的茶水,美滋滋。 “赵主事!” “见过赵主事。” 赵三福回来了。 还带来了两个人犯。 “弄到牢里去!” 赵三福看着有些烦躁,进了值房后就令人弄冷茶来喝。 “这是不顺?”陈琨问道。 赵三福点头。“那厮动手,一个兄弟挨了一拳,胸骨断了两根,医者说弄不好以后就没法动手了。娘的!早知晓老子就带着弓箭手去!” “也是!” 陈琨心中暗笑,随即走了。 他走没多久,押解人犯去牢中的桩子急匆匆的进来,“赵主事,秦松被放走了。” “谁放的?” 赵三福霍然起身。 “是陈内侍,他说秦松乃是被冤枉的。” 赵三福跺脚,“那秦松当初和王守曾一起远赴元州追索杨略,归来后却故作疏离。我方才拿的人便是与秦松有关系!” “拷打!”赵三福面色铁青,“此事弄不好我也会被牵累!” 一番拷打,那人交代了。 “秦松当初和王守去元州追杀杨略和那个孩子,路上秦松就被王守收为心腹,此后专职窥探宫中动向.” 窥探帝王行止,历来都是大忌中的大忌。 事儿大发了。 所有人面色严峻。 “此事当如何?” 一个主事问道。 赵三福说道:“老子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是陈琨放的人!” “可如今镜台是我管着,出了事都是我的锅!” 赵三福叹息,“弄不好,你等也会被迁怒。” 众人知晓这个可能性很大,都面色惨白。 “我这便进宫请罪!”赵三福惨笑摇头。 他这一去,自然会扛下所有的罪责。 “赵主事” “仁义呐!” 赵三福随即进宫。 陈琨正在禀告镜台的事儿。 “奴婢带着人仔细清理,查出三十余王逆同党,都在牢中关押着。” 事儿赵三福做,功劳,他领。 宫中人要会察言观色,还得会送死你去,功劳我领。 陈琨在宫中厮混多年,这等手段玩的贼溜。 皇帝颔首,“不错。” “都是陛下的 威严。”陈琨低眉顺眼的。 “赵三福呢?”皇帝问起了另一条狗。 “赵三福这几日有些懒散。” 陈琨要想迅速掌控镜台,必须先弄掉坐地虎赵三福,否则会被此人掣肘。 所以,他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陛下.赵三福,奴婢发现赵三福.徇私。” 皇帝最恨的便是心腹徇私,徇私,便是寻死! 咱给他赵三福下一剂狠药,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皇帝眸色微冷。 “陛下,赵三福求见。”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 赵三福被带进了梨园。 见到陈琨后,他低下头。 皇帝淡淡的道:“何事?” 赵三福跪下,“陛下,镜台有个重犯逃了。 这是天要亡你啊! 陈琨心中大喜,却故作怒不可遏的姿态喝道:“咱这几日一直在说要看好门户,看好门户,你是如何做的?” 这姿态居高临下,轻松就把自己的责任撇清了。 “无能!”皇帝一句无能,让陈琨心中有些失望。 无能,也就是失职,如此,赵三福最多是被赶到西疆或是南疆去戴罪立功。 赵三福抬头,“陛下,臣.臣先前回来下面的人禀告,有人放了重犯出去。臣追查,是” 竟然不是这个狗才? 皇帝问道:“是谁?” “陈琨!” 陈琨面色剧变,“赵三福,你血口喷人!” 赵三福说道:“那秦松当初和王守有过命的交情.” “秦秦松?” 陈琨双膝一软,就跪了。 皇帝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拿下!” “陛下饶命.” 陈琨被拖走了,皇帝看着赵三福,“朕在想,镜台何人能执掌。” 赵三福低头看了一眼小腹下。 镜台最早是官员执掌,后来某位帝王觉着自己需要一支隐秘的私人力量,于是就令心腹内侍掌控镜台。 皇帝莞尔,“你的忠心,朕,知晓了。” 晚些,赵三福告退。 韩石头送他出来。 “以后,还请韩少监多多指点。”赵三福很是客气。 “镜台乃是陛下的耳目和爪牙,你要看好,否则咱饶不了你!”韩石头警告道。 “下官有数。” 赵三福告退。 他缓缓而行,渐渐的,脚步越来越快。 秋日高挂,秋风送爽,赵三福看着意气风发。 “陛下,赵三福看着洋洋得意。”韩石头回去禀告。 皇帝莞尔,“换了谁也会如此!” 赵三福走进镜台。 大门进去就挂着一面大铜镜。 上面写着四个字。 “明镜高悬!” 赵三福轻轻触摸着铜镜,轻声道:“我当令大唐,光耀天下!” 秦松出了镜台后,就汇合兄长出城,亡命而逃。 “是谁给你的证据?”他的兄长问道。 “是我交好的一个桩子!”秦松说道。 两匹马在疾驰。 秦松问道,“阿兄,谁让你去给陈琨送的银子?” “你往日交好的桩子。” “张向前?” “张向前!” 秦松叹息“好兄弟!” 哒哒哒! 两骑顺着官道远去。 天色近黄昏,官道边有供商旅歇息的亭子。 此刻亭子中有一个男子在喝茶。 他手握竹筒,舀了一杯茶水倒在粗瓷杯中,听到马蹄声后,回身看了一眼。 “秦松?” 秦松下意识的道:“是!” 男子戴着斗笠,猛地把粗瓷杯子扔了过去。 茶水泼洒而来,秦松喊道:“弄死他!” 男子的身形伴随着茶水而至。 一掌。 秦松的兄长倒毙。 接着一拳。 呼! 秦松格挡,手臂寸断。 再一拳! 秦松倒下,男子这才抬头。 鲜血从秦松的嘴里大股大股的涌出来,他看到了男子的面目,惊愕的道:“郑远东!” 晚些,郑远东来到了小酒肆的后院。 赵三福在等他。 “如何?” “杀了。”郑远东摘掉斗笠,“你这边如何?” 赵三福说道:“你该叫我,赵御史。” 大乾十三年八月,王守被处死,原镜台主事赵三福以监察御史的身份,执掌镜台。 人称:赵御史! 第1171章 百万大军 “王守死了?” “是!” “那条老狗!” 秋风中,高台上的妙圣真人常圣在看着远方的长安城。 秋高气爽,能见度颇高。 站在山颠,能一览长安城。 “谁来执掌?” “赵三福为监察御史,执掌镜台。”简云说道。 “监察御史?”常圣说道:“倒也有趣。” 简云说道:“真人,朝中把杨玄定为逆贼了。” “从裴九死了之后,两任帝王都想清洗北疆,可裴九早有安排,黄春辉随后挡在了长安与北疆之间,令长安投鼠忌器。 皇帝不动手不是因他擅长隐忍,这是个刚愎自用的帝王,他是觉着黄春辉老了,想等黄春辉垂垂老矣顺势接手北疆。可黄春辉那条乌梢蛇却把杨玄给拉了上来,临了临了给了帝王一巴掌。” 羽毛黑白相间的仙鹤在边上翩翩起舞,常圣微笑着,“杨玄二十余岁,三十不到,能把越王都熬死了!皇帝不能忍!” 简云笑道:“真人对皇帝的性情了如指掌。” “那就是个小人!”常圣说道:“北疆那边,杨玄正在筹谋对北辽最后一击,皇帝也在筹谋给他一击。师弟,天下要大乱了。” 简云看着长安城,“是。” “还记得前陈吗?”常圣问道。 “记得!” “前陈衰微,率先发难的是百姓,百姓衣食无着便会聚众谋反。接着是大将,是官员.”常圣轻轻转动白皙的手,仙鹤随之起舞。 “皇帝竟然没察觉吗?”简云一直好奇这个问题。 “他一直躲在深宫之中,不曾去地方,不曾去市井,且他也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以为,只要手握大军,便能令天下人俯首。所以,杨玄必须死!” “可北疆大军强悍呐!” “南疆军也不差。对了,听闻,此次北疆要扩军,那位秦国公是嗅到了不祥的味道了!” “是啊!多半是杨玄在准备南下。这场大战一开始,真人,咱们的机会就到了。” “你辛苦些,到观里那些田庄去巡查一番,记住,流民越来越多.”常圣看着师弟。 “流民衣食无着,便会劫掠,田庄操练民壮自保,天经地义。”简云阴恻恻的道。 “你知晓就好。”常圣说道:“让那些心腹弟子分赴各方,统领他们。” “是!” “师弟。”常圣拍拍简云的肩头,“老夫时常说,造化弄人。如今大唐国势衰微,眼看着便是改朝换代的时候又到了。造化不会在乎蝼蚁般的人,造化只会青睐早有准备的我们。” 简云出发了。 “真人,哪有帝王好听!” 妙圣真人站在山巅,秋风吹过,衣袂飘飘,恍若神仙中人。 一个道人悄然过来,“真人,上次刺杀黄春辉的弟子已经顺利进入了北疆。” “黄春辉遇刺,北疆会所疯狗般的搜寻刺客,让他北疆,任谁也想不到。” “真人,可要继续动手?” “不必了,上次动手刺杀黄春辉,老夫只是想激怒杨玄,打乱他先灭北辽的如意算盘。没想到黄春辉那条老狗隐藏的颇深,明里垂垂老矣,奄奄一息,暗中却修为越发深了。” “那此事就此搁下?” “嗯!搁下。” 常圣回身“皇帝在等待北征的时机,时机一到,他便会调遣南疆军北上,长安诸卫也会出击。到了那时,关中空虚,便是咱们起事的机会!” “长安!” 常圣回首,目光灼热的看着秋日下的长安城中的某个地方,“老夫,想去那里坐坐!” 长安的树叶依旧青翠,桃县的秋风已经卷 起了落叶。 鸟儿在为寒冬储备食物,很是热闹,可却让剑客生出了杀机。 “剑客!” 院子里的大树上,剑客悄然接近一只鸟儿,阿梁一声叫嚷,鸟儿发现了剑客,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冲着剑客鸣叫,却不肯飞走。 “剑客!”阿梁招手,“快下来!” 剑客就像是一只猫般的优雅退了回去。 鸟儿紧张的看着它,直至它下去,这才进了鸟巢中。 鸟巢中,几只雏鸟仰着头,张开嘴儿拼命叫唤,索要食物。 这是新来的客人。 客人一家子很守规矩,早上后院男女主人起床后才开始鸣叫。 “吃饭啦!” 前院王老二快活的喊道。 家中,赫连云裳捂额,“他怎么就那么心安理得的去蹭饭呢?” 仆妇笑道:“二哥觉着是一家人呢!” 今日的早饭清淡了些,阿梁有些意见,“阿娘,没滋没味的。” 周宁说道:“秋日容易上火,吃清淡些。” “清淡!”老二最近鹦鹉学舌般的喜欢跟着大人说话。 顺手还甩了一下调羹,难得的大米粥甩的边上的杨玄满脸都是。 杨玄缓缓摸了一把脸,周宁忍笑,赶紧起身过来为他擦拭,“二郎不是故意的。” 杨玄无奈的道:“我倒是不气,只是浪费粮食却不该。” 他饿过几年,那几年他疯狂的吞噬着一切自己认为能吃的东西,甚至连草根都吃过。 唯有经历过长久饥饿的人才会发自内心的珍惜食物。 杨二郎吃饭是天一半来地一半,每顿饭浪费的粮食令杨玄颇为心疼。 “养几只**!”杨玄从脸上扒拉了几粒米送进嘴里。 “臭烘烘的。”周宁爱洁。 “孩子们兴许喜欢。”杨玄转个弯。 “喜欢!”阿梁举手。 吃完饭,米粒被弄在台阶上晾晒,按照杨玄的说法,晒干了依旧是粮食,喂什么都好。 他换了衣裳准备去节度使府,走出房门,就见阿梁蹲在边上,聚会神的看着对面。 杨玄顺着看过去,就看到那只鸟儿正在啄食着米粒,一会儿就飞上大树,随即听到雏鸟们争先恐后的鸣叫。 杨玄仰头看着鸟巢,笑道:“阿梁喜欢新客人吗?” “喜欢!”阿梁说道,“阿耶,今日掌教让我去山门。” “可是有事?”杨玄问道。 “掌教说要教我什么.”阿梁想了想。“修炼。” 杨玄微微蹙眉身后传来了周宁的声音,“掌教的意思,阿梁神魂强大,神魂太过强大,就怕身子出问题。” “什么秘技?”杨玄问道。 “掌教琢磨了半个月,寻了几个最为温和的秘技,说不求修为多高,只求阿梁身体强健。” 这话对了杨玄的胃口,“此事要谨慎,不过掌教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知道了。” 周宁笑了笑。 杨玄这话里带着些暗示——我信得过宁雅韵,但前面加了个谨慎,就是请宁雅韵小心再小心之意。 当然,杨玄也可以自己教导儿子,但阿梁不是一般孩子,那强大的神魂令他也不敢下手。 玄学传承千余年,收藏了许多好东西,宁雅韵画地为牢多年,弹琴消除心魔之外便是看。他出手,自然不凡。 但事关儿子,杨玄也没法淡定。 他走出家门,突然自嘲道:“当初,他也是这般想的吗?” 当初杨略传授他秘技,后来透露,这是孝敬皇帝亲自为他准备的。 这秘技怎么说呢! 稳! 稳健! 稳得一批! 修炼的时候你无需担心出偏差,随便练,练歪了最多是进境放缓而已。 这般好的秘技令杨玄欢喜不已,可修炼起来却发现进境之慢,令人发指。 刚开始他很是不满,觉得那位老爹是在坑自己。 可此刻他却恍然大悟。 孝敬皇帝不是在坑他,而是抱着同样的心态。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相隔二十余年,杨玄找到了当初父亲对自己的心态。 没有皇室那等冷冰冰的利益,有的只是怜爱。 “国公。” 赫连燕俏生生的站在前方。 “何事?”杨玄走过去。 赫连燕跟在他的侧后方,说道:“江州那边,赫连通多了一万骑兵。” 宁兴增强江州军力,这个在杨玄的预料之中。 “宁兴那边,大长公主继续清洗林雅一党,最新消息,宗室中五位一字王被拿下。” 一字王,也就是前皇子。 “杀了?” “只是幽禁。” 看来长陵还保持着理智,不,是分寸。 林雅竟然能渗透到宗室中去,手段倒是了得。 “可我却知晓,其中两位一字王,和林雅是死对头。” 杨玄一怔,叹道:“长陵这是在借力。” 借助林雅的谋反大案,把自己的对手拉下来。 “这是帝王手腕。” 值房内,罗才断然道:“此女不俗,国公,要小心。” 咳咳! 杨老板干咳几声,心想长陵最擅长的便是装柔弱,当初他就吃过瘪。没想到那还不是她的巅峰。 “宁兴有宗室谋反。” 赫连燕手中的消息一摞,随手拿起就是往日能震动天下的消息。 可现在大伙儿却习以为常了。 “大长公主令人镇压随后抄家,一家子尽数流放去了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是舍古人的地盘,这是给他们送奴隶吗? 杨玄想到了赫连荣的妻儿家人,就看了他一眼。 赫连荣神色平静,僧袍飘逸。 光头也很是锃亮。 难道是打过蜡了? “宁兴在招兵买马,有人说,大长公主放话,要组建百万大军,先灭舍古人,再南下。” 宋震笑道:“百万大军,她养不起!” 军队就是吞金兽,北辽鼎盛时期也不敢说能养得起百万大军,何况现在这等风雨飘摇的状态下。 “给自己壮胆!”杨玄觉得自己找到了长陵软弱的一面。 赫连燕没有评价这话,“鹰卫大肆抓捕,赫连红最近红的发紫。” “那个寡妇越发的犀利了。”赫连荣说道:“锦衣卫最近半年在宁兴损失了十余兄弟,都是鹰卫的杰作。” “他们呢?”杨玄问道。 “二十余人。”赫连燕微微昂首。 “干得不错!”杨玄颔首赞许。 赫连燕笑了笑,“都是国公威武。” “这便是桃县?” 一个男子进了桃县县城,看看长街两侧,有些诧异,“竟然繁如斯吗?” 街道上人来人往,男子问了一个地址,按照路人的指引找到了一座宅子。 叩叩叩! 门开,里面的男子看看外面,“赶紧进来。” 男子进去,“这般警惕作甚?” “你在长安刺杀黄春辉,可知晓那位秦国公放过话,谁动黄春辉,他便诛灭谁满门?” 二人进去,男子把包袱放下,“丁奇,你在这里三年了吧?” “三年不到,两年七个月零十九日。”丁奇给他弄了 茶水,“你黄航一直是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竟然刺杀黄春辉失败,说实话,接到消息时,我不敢置信。” “为何?” “黄春辉垂垂老矣。” “你若是看到他手持马槊的模样,再也不敢说这等话!” 姚航喝了一杯茶水,“长安那边在准备北征,咱们在这里大有作为。对了,杨家人可方便刺杀?” 丁奇摇头,“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姚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是最顶尖的刺客,也是建云观倾力培养的杀手。 这样的人,建云观中不超过十个。 刺杀黄春辉失败,姚航觉得不是自己的过错。 观里给他的消息,黄春辉就是个等死的老人。 这也让他在面对黄春辉时放松了警觉,等马槊临身时,才知晓自己被坑了。 第二日,姚航就开始出门熟悉环境。 “见过小国公!” 听到这个称呼,姚航心中一喜。 他循声而去,就见一个俊美的老人带着一个孩子缓缓而来。 路人纷纷行礼,口称小国公。 杨玄的长子! 杀了他! 嫁祸给皇帝。 姚航没想到目标那么快就出现了。 莫非,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 他悄然接近。 右手扣住一柄飞刀。 前方,阿梁缓缓走来。 姚航右手内息涌动 一击即走! “见过宁掌教!” 一个妇人冲着俊美的老人行礼。 宁雅韵! 仿佛是一股凉水从头顶上浇灌进了身体内,姚航觉得自己的骨髓都被冻住了。 右手的内息迅速散去。 他平静的看着阿梁,准备转身。 “你手中是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姚航回身,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好奇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没什么!” 说着,姚航把右手缩进了袖口中。 孩子哦了一声,往前挤了进去。 姚航刚出去几步,就听到孩子喊道:“阿耶,有人带着飞刀!” 这特么的还是个孩子啊! 竟然也认得飞刀? 姚航目瞪口呆,拔腿就跑。 第1172章 时不我待 岳三书不怎么爱说话。 他老子岳二是个话痨,在家中,在外面,揪着一个人就能滔滔不绝的说许久。什么老夫的大儿子学业了得,学里的先生如何如何夸赞,以后出仕定然能成为国公的臂助云云。 岳三书觉得这样的父亲有些无聊。 后来他听一个老太平人嘲讽自己的父亲,说男人只有到了失去进取心的时候,才会整日把儿女挂在嘴边。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到父亲明显的恼了,和那人一番争执,最后使出骗子的手段,这才大获全胜。 他觉得话多不是好事。 他更喜欢静静的坐在摊子后面,有客人的时候就观察客人,没客人的时候就看着过往人群,有意无意的琢磨着那些人。 时日久了,看到一个人,瞬息他就能从这人的衣著打扮,神色举止上琢磨出些名堂来。 他不知晓这也是阅历的一种,普通人起码得到三十岁才能有这等造诣。 方才他去送货,回来时,听到有人喊小国公来了,就想去看看。可却发现一个男子形迹可疑。仔细一观察,男子的右手藏在袖口中,隐隐有些寒芒反射出来。 时常听岳二吹嘘当年事迹的岳三书瞬间判断此人有鬼,那只手上应当扣着一柄飞刀。 于是他喊了一嗓子......若是判断错误,谁会怪罪一个好心的孩子呢? 而且他很稳健的先远离了男子,这才扯着嗓子高喊,「阿耶,有人带着飞刀!」 喊阿耶,是为了让刺客相信自己是和大人在一起,刺客若是聪明就该逃跑。 有人带着飞刀,而不是喊有刺客,这是给自己留后路。 他冲到了前方,回头一看,却因为个子太矮看不到。 不过,那片人群明显的乱了。 「哎!在哪呢?」 岳三书踮脚往前看,耳朵就被人揪住了。 「臭小子,胆子越发大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岳三书乐了,「阿耶,我看到那人鬼鬼祟祟的靠近小国公,右手扣在衣袖中,有光......」 「可是这个模样?」岳二右手垂下,半遮半掩在袖口那里,四指竖直向下。 「对!」 「好小子,立功了。」 那边,宁雅韵牵着阿梁云淡风轻的道:「一个蟊贼罢了。」 可悄然跟着的十余护卫却冲了过来,把二人挡在中间。 宁雅韵哭笑不得,这时候岳二过来,说道:「小儿发现有人带着飞刀接近小国公。」 「岳二啊!」 护卫中有人认识岳二,马上就把此事提到了一个蓄谋的高度,「令人去家中报信。」 一个护卫说道:「该让锦衣卫出动吧?」 「这是咱们的事!」 杨家的护卫出动了。 姚航在巷子里飞快的穿行着。 远处有人在喊,「有人行刺小国公,抓住他!」 转过这里,前方一个少女挎着竹篮过来,见到他后,赶紧靠墙而立。 糟糕! 我有些急切了。 姚航放缓脚步,装作是行人缓缓而行。 少女低头往前走。 看来是瞒过了。 姚航心中一松。 接着就听到少女尖叫,「抓刺客啦!」 草泥马! 姚航要气炸了。 今日先是被一个孩子揭穿身份,接着被一个少女给忽悠...... 这地方邪性啊! 他撒腿就跑。 ()脚步声从四处传来。 「围住这一块,张栩上墙头!」 衣袂飘动的声音中,张栩掠上了墙头,目光转动...... 姚航靠墙蹲了下去。 他轻轻喘息着,想着脱身的法子。 张栩飞掠而起,居高临下搜索。 头顶上,衣袂飘动的声音不断接近。 姚航右手扣住飞刀,身体放松。 就准备暴起。 声音渐渐远去。 姚航心中一松。 他缓缓看看左右。 没有动静。 赶紧走! 他把脸抹了几下,面容就变了,看着像是个三十余岁的农人。 他微微弯着腰,脚步缓缓。 嘴角微微翘起,轻声道:「杨狗的护卫,也不过如此!」 「是吗?」 左侧围墙上有人说道。 姚航脊背一冷,反手扔出飞刀,看都不看结果,人就往前急奔。 飞刀如石沉大海。 身后传来了劲风临身的声音。 他咆哮一声,翻身一拳。 这一拳被轻松避过,姚航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巴掌拍向自己。 砰! 草泥马! 好一个雄伟的大汉! 这是姚航最后的念头。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身处刑房之中。 「咱们就是借锦衣卫的刑房一用,人咱们自行拷打,就不必劳烦了。」 「客气啥!若是论拷打,咱们锦衣卫说第二,北疆谁敢称第一?既然是想行刺小国公的狗贼,人人得而诛之。」 「呵呵!是吗?」 「难道不是?」 「老贼!」 「来喽!」 外面,锦衣卫的那人哑口无言。 吱呀! 门被推开,一张猥琐的老脸往里面看看,见姚航醒来,就笑着问道:「醒了?」 姚航默然。 「他们叫老夫老贼,其实老夫是个好人。」 老贼一边摆弄自己用刑的工具,一边唠叨着,「老夫最喜琢磨人的筋骨肉,那些筋骨肉之 间有极小的缝隙,用小刀***去一拨,筋骨肉就分离了......」 他拿着小刀,舔了刀刃一口,「忍着啊!老夫来伺候你!」 「啊......」 正在看文书的赫连燕蹙眉抬头,「是谁在用刑?」 捷隆去问了,回来说道:「有人行刺小国公被抓,国公府的护卫借咱们的刑房拷打刺客。」 「不是咱们的人发现的?」 「不是。」 「黄林雄这是向咱们示威呢!」赫连燕摇摇头,「由得他!」 如今杨玄的心腹力量在渐渐分离。 锦衣卫亦公亦私,如今更多是查探对手。 随着杨玄减少了冲阵的次数,林飞豹等护卫的事儿越发少了。杨玄一家子出行减少,侍卫们近乎于在养老。 今日一朝发动,轻松擒获刺客。林飞豹亲自出手,消息传到杨玄那里,他恼火之余也笑道:「他这是在向我表态,他还没老。」 韩纪笑道:「可不是。蛰伏多年,也潜心修炼了多年。如今国公不再亲冒矢石,他们也少了用武之地,这是英雄寂寞了。」 晚些,林飞豹送来了口供。 「刺客很是嘴硬,最后只招供了身份,乃是建云观的弟子。」 「建()云观?」 杨玄眼中多了杀机,「常圣那条老狗,这是要为李泌做先锋吗?继续拷打。」 林飞豹说道:「老贼剥光了他的双腿......」 只是想象了一下,杨玄和韩纪都头皮发麻。 「是个狠人。」 老贼无往而不利的拷打术也遇到了对手。 「我去看看。」 杨玄去了锦衣卫。 「见过国公!」 那些令外界闻风丧胆的密谍,此刻恭恭敬敬的束手而立。 「辛苦了。」 杨玄进了刑房见姚航一双小腿只剩下白白净净的腿骨,有些不适。 「杨玄!」 姚航气息奄奄,笑道:「杀了我!」 「撬不开他的嘴?」杨玄问道。 「小人无能!」老贼很是羞愧,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手艺退步了。 「这不是你的过错。」 杨玄安慰道。 姚航笑道:「来,耶耶在此,有手段只管来。」 「啪!」 老贼一巴掌抽的姚航嘴角高肿,他却笑的很是开心。「在临死前能令秦国公怒不可遏,值当了,哈哈哈哈!」 杨玄负手看着他,「这等刑讯之法罕有人能顶住。你能顶住,却又忍不住说了自己的身份,可见也不是什么铁汉。唯有一等可能......」 他看着姚航,说道:「你经过多次刑讯逼供的尝试。」 姚航面色微变。 杨玄觉得有些无趣,「建云观竟然培养刺客,这是想作甚?常圣,怕是也不甘寂寞了吧!」 姚航面色惨白。 杨玄对老贼说道:「许多时候,拷打不只是要令对方肉体痛苦,更要从对方的言行来推测他的身份以及目的......」 老贼拿出小册子在记录。 有必要吗......杨玄哭笑不得,回身,却见一群锦衣卫的人在外面。 听的聚精会神。 杨玄回到了节度使府,把此事说了。 「建云观竟然培养刺客?」刘擎说道:「会不会是皇帝的安排?」 宋震摇头,「皇帝擅猜忌,怎肯把这等危险的东西交给外人掌控?老夫断言,这必然是建云观自己弄出来的。」 「建云观弄刺客!」罗才玩味的道:「那位妙圣真人看来是想涉足红尘。」 「此事可要公布?」刘擎问道。 杨玄摇头,「就算是公布了,长安也不会相信。」 「除非刺客的身份人尽皆知!」宋震说道:「不过能知晓建云观的一些手段,收获也不小。」 杨玄也是这般认为的。 「暗流涌动啊!」罗才抚须,「老夫总是觉着,这个天下怕是要乱了。」 杨玄回到了值房。 案几上已经堆放了不少文书,等着他批阅。 哎! 杨玄是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坐下,渐渐沉浸在工作中。 「国公!」 不知过了多久,姜鹤儿来了。 「何事?」杨玄抬头,脖颈那里咔嚓一声。 姜鹤儿说道:「长安隼鸟来了。」 「可有要紧的消息?」杨玄反手揉着后颈。 「朝中君臣决议,把国公列为逆贼!并准备起兵北征!」 杨玄的动作一僵。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逆贼啊!」 「国公。」 刘擎等人来()了。 三个老鬼看着,竟然有些兴奋。 「终于翻脸了!」 「老夫早就忍不了那条老狗了。」 杨玄有些哭笑不得,「他老早就叫我逆贼了。」 「可那只是叫法,如今却是公认。」刘擎惬意的道:「也不知大军何时能出动。」 「是啊!老夫恨不能长安的大军马上北上。」 「且住!」罗才说道:「宁兴还在!」 刘擎和宋震叹息一声。 「是啊!宁兴还在!」 「长安紧锣密鼓在筹谋北征,咱们也该准备北征了。」罗才说道。 杨玄点头,「上次大战,将士们需要修整,三州也需要整顿。咱们吃下去的地方,务必要妥妥帖帖的治理好,让更多的北辽人看到北疆的诚意。」 他说着,从容一笑。 灭掉北辽的进程,要提速了。 「国公的意思是......后续更多以纳降为主?」罗才问道。 杨玄说道:「宁兴是北辽人心中最后的盾牌和坚持。一旦宁兴被我大军攻破,整个北辽将会崩塌。到了那个时候,厮杀是下乘,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兵法之上上。」 三个老鬼点头,其中宋震颇为欣慰的道:「领兵攻伐一国之都,令其丧胆。随后放下屠刀,慈悲为怀。国公越发有人主之相了。」 「不,是中兴之相。」罗才说道。 三个老鬼的马屁一般人可扛不住,杨玄看了一眼发呆的姜鹤儿,「鹤儿去把赫连燕找来。」 「是!」 姜鹤儿小跑出去,秋风吹起长发,她惊呼一声,赶紧伸手压住。 他们说的是什么呀? 人主! 中兴之相...... 怎么有些不对呢? 不管啦! 姜鹤儿跑到锦衣卫,寻到了赫连燕,「国公寻你。」 「马上就来。」 赫连燕在一份文书上签字,把文书递给小吏,起身和姜鹤儿出去。 「鹤儿,国公身边人越发多了,你可有打算?」赫连燕问道。 「打算什么呀?」姜鹤儿不解。 「国公必然是要灭掉北辽的,一旦北辽覆灭,国公手握庞大疆域,节度使府的架构会变。变得正经起来。作为他的身边文书,得管着一群人。你可有信心?」 「这个......」姜鹤儿一听管人就有些心虚。 「而且,女子执掌文书,只有武皇时才有。」赫连燕意味深长的道:「未来如何,你可要想好了。」 姜鹤儿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被赫连燕撩起来,顿时就有些忧愁。 进了值房,杨玄四人在。 「国公。」赫连燕行礼。 杨玄说道:「长安那边出手了,风雨欲来啊!本来我想按部就班出兵宁兴,可如今看来,有人是容不得我从容布置。如此,锦衣卫马上派出人手去江州、宁兴一带打探消息。主要是军队的消息,以及北辽内部纷争。」 「是!」 赫连燕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涌,面上顿时就多了绯红。 「另外,舍古部那边也可以布置了。」 「是!」 走出值房,秋风吹过,赫连燕却觉得格外清爽。 她看着万里无云的苍穹,说道:「北辽,要亡了!」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72章时不我待免费阅读. 新 第1173章 逆贼,必须死 长安的反应有些出乎杨玄的预料。 他本以为长安会暂时隐忍,等待做好各种准备后,再大张旗鼓的造舆论,随即北征。 但显然皇帝是不想忍了,借着北疆拿下三州之势,统一了朝中臣子的立场,对他发难。 臣子们的想法杨玄在杨玄的预料之中。 在他们的眼中,长安便是正统。 ‘不务正业,的北疆竟然兵临江州,下一步这是要准备灭掉北辽了吧! 地方军阀竟然能如此,这让长安君臣情何以堪呐! 这是其一。 其二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一旦北疆攻破宁兴,哪怕北辽余部还在苟延残喘,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南有北疆军,北有舍古部,北辽再无回天之力。 膨胀起来的北疆军下一步会如何? 刀枪归库,马放南山? 不可能的! 强大的军队会助长杨玄的野心,北疆军会向南看。 所以,先下手为强啊! “见过国公。” 巷子口,丁氏的生意越发的好了。 百忙中还不忘给杨玄行礼。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是百姓的节操。 “生意不错。”杨玄微笑道。 可长安君臣的节操却不怎么样。 杨玄止步,“令锦衣卫重点打探长安是否派出使者去了宁兴,去谈什么!这是当下首要之事,不惜代价打探到这个消息。” “是!” 在文人骚客的眼中,宁兴的秋季很美。 但在大唐中舍人杨元的眼中,宁兴有些萧条。 身边的内侍江摇头道:“看着宁兴城,就让咱想到了江河日下这个词。” 身后,数百骑疲惫的下马。 从长安到宁兴,中途为了避开北疆军的斥候,他们选择了最偏远的道路,耗费了时日不说,人疲马倦。 “从此刻起,我们将有可能身败名裂!” 杨元回身看着众人,“进城!” 城中来了个官员,拱手笑道:“老夫沈通,这位是.” “中舍人,杨元。”杨元拱手,拿出文。 沈通身后有人上来查验文和他们的身份。 “咱在陛下身边做事,江!”江拱手。 “幸会!” 验证身份后,沈通带着他们进城安顿。 “看着萧瑟了许多啊!”江摇头叹息。 沈通说道:“大辽在扩军,男人不是做事,就是在军中操练。大唐那边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大唐那边,帝王在玩女人,重臣在勾心斗角,军队倒是在操练,可扩军有些难。 “自然也是。”江吃瘪,看了杨元一眼,可杨元却没有为他找回场子的意思,目光转动,观察着宁兴的情况。 住下后,杨元先去沐浴,出来后,寻了江商议。 江正在吃炖羊肉,左手一张饼,右手一碗羊肉炖萝卜。 咬一口饼,吃一口羊肉,把麦香和肉香咀嚼在一起咽下。别急着心满意足,再来一块炖烂的萝卜,入口即化,随即肉香和萝卜的清香布满了口中。 “哎!” 这一路吃足苦头的江满意的叹息一声,“美!” “老夫和沈通说了,求见大长公主,但沈通却只是一笑,这是在待价而沽。” “也有可能是欲拒还迎。”江咬了一口饼。 “陛下的意思,此次务必要与北辽达成和解,联手夹击北疆。”杨元面无表情的道:“北辽如今局势不妙,按理” “按理什么?”江斜睨着杨元问道。 “按理,该是北辽焦急才是。” 按理,该等北辽主 动去长安求助,大唐才好出手。 可皇帝却急不可耐的令杨元等人出使宁兴。 “咱们出长安的时候,演州等地还在北辽的手中呢!”江反驳道。 那时候的北辽还有底气。 而现在,底裤都没了。 “咱们来了,便是被动。老夫想,等!”杨元说道。 “可北疆军已经和江州在对峙,一旦江州破,宁兴就完了。”江在出发之前恶补过局势,“等?等北辽覆灭?杨舍人,咱看那位大长公主怕是想和她的情夫那个啥。” “你想多了。”杨元不喜欢这等猥琐的语气,“她能执掌北辽便不可能因情废公。” “那她为何指派了个没有官职在身的老头来迎咱们?”江冷笑,“那女人是在卖乖。咱也和你一般,也想搁下此事,看他们急不急。可别忘了陛下的交待。” 全力以赴,越快越好! 这是皇帝的交代。 “别怪咱没提醒你,随行的人中,镜台的密谍不会少,且宫中定然也有眼线。走错一步,可就回不了头了。” 杨元点头,“老夫知晓了。” 他起身,“老夫这便去求见大长公主。” 江看着他出去,对身边的内侍轻声道:“盯着杨元。” “他是陛下的心腹”内侍觉得这事儿有些过了。 江淡淡的道:“咱知晓。去做。” “是!” “大长公主,大唐使者求见。” 长陵正在看奏疏,身边是小皇帝。 “杨元?”长陵问道。 “是!” 长陵想到先前沈通的禀告,“告诉他,我目前没空。” “是!” “大长公主政务繁忙,没空。” 杨元得了这么一个回复,微笑道,“不着急!” 回过头,他对随从说道:“北辽此刻局势危急,长安那边决意要北征,杨玄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选择扫清北辽,全力应对长安大军。在这等处境之下,大长公主依旧想赢取主动,想要攫取更多的好处,贪婪之极。” 随从说道:“杨舍人,如此,咱们搁着就是了。” “老夫也想搁着,可” 杨元摆摆手,加快脚步。 回到驻地,他寻到江,“长陵不肯见老夫。 “这还是在卖乖!”江冷笑,“要不,事不过三?” 杨元点头,“三次之后,若是长陵依旧如故,老夫就搁下了。” 第二日,杨元再度求见,不出预料的被拒绝了。 长陵和心腹们在商议。 “使者有些急不可耐。”沈通说道:“当下大辽的局势并不好,使者这般,臣以为是李泌的嘱咐由此可见李泌对杨玄和北疆的痛恨。” 王举说道:“大长公主,既然如此,臣以为,可要挟长安多出兵,另外,要钱!” 和大唐比起来,北辽真心穷。 “要金银!” “对,金银少,却值钱。” 提到钱,人人两眼放光。 “如今扩军花销颇大,正需要些钱财补益。” 长陵点头。 沈通说道:“可让长安大张旗鼓的宣扬杨玄为叛逆,宣扬北疆军为叛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如此,北疆内部就会生出乱子来!”王举赞赏的对沈通点头,“奉长安为正朔的军民会渐渐敌视杨玄.就算是支持杨玄的军民,也会心乱如麻。” 长陵说道:“此事便由沈通去主持。” 沈通行礼,“臣必不负大长公主的重托。” 群臣告退。 皇帝低头看着奏疏,看似心无旁骛。 长陵问道:“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皇帝点头,“如今朕吃的都是小灶,好多了 从上次发现皇帝中毒后,长陵就令人弄了个小厨房,专门为皇帝做饭食。 “此事你可有不解之处?”长陵问道。 皇帝说道:“李泌为何要这般急不可耐?” “只因他担心北疆灭了大辽,威望大增,显得他这个帝王昏聩。”长陵说道。 “帝王昏聩.”皇帝明显有些不理解。 “一个边疆的节度使能灭了大辽,这个节度使还是李泌口中的逆贼,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李泌?” “废物!” “对!”长陵很是欣慰,“故而他宁可吃大亏,也要与大辽联手。” “朕明白了,唯有如此,大长公主晾着使者,使者依旧会低头来求见。” “对,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便是拿捏住了这一点,逼迫他就范。” “钱粮要紧。”皇帝说道:“逼迫李泌把北疆军也列为叛逆,这是要搅乱北疆之意。” “北疆内部混乱,大辽才有喘息之机。”长陵想到了那个男人,“舍古人在蠢蠢欲动,大辽腹背受敌,必须先稳住一处。杨元等人来了,便是天不灭大辽!” 宁兴城西北角的一个巷子外,张贤不露痕迹的观察了一番里面,没发现异常,这才进去。 到了家门外,他轻轻叩门。 连续三下,停顿两息,再叩击三下。 门开,邓起在门后,“百户!” “嗯!” 张贤进家,邓起探头出去看看左右,随后才关门。 二人进了屋子,张贤说道:“大唐那边来了使者,为首的是中舍人杨元。” “桃县令咱们全力打探长安使者之事,这便来了。” 邓起有些兴奋。 “今日杨元去求见,可讪讪而归,看来,那位大长公主不是善茬!”张贤说道。 “能令国公动心的女人,自然不简单。”邓起笑道。 “他们的来意多半是想联手北辽,咱们要打听到他们商议的结果。”张贤说道:“晚些我去寻杨元等人的住所,看看能否潜入。你去跟着他们。” “有数!” 第三日,杨元再度求见大长公主。 这次很顺利。 见到长陵时,她隔着帘子问道:“大唐皇帝身子可好?” “陛下身体康健。” 双方寒暄几句,长陵默然。 杨元也是如此。 气氛有些尴尬。 皇帝在一边观摩,突然觉得杨元有些可怜。 哪怕他还小,可依旧知晓大辽局势危急。 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的竟然是死对头大唐,真是令人唏嘘,更令人不齿。 但,终归是对大辽有好处的事儿。 他仔细揣摩着二人之间的无声交锋。 时光流逝长陵无动于衷。 可杨元却越发的撑不住了。 隔着帘子,他看不清,也不好去看长陵。 而他自己却处在大殿内众人的注视之下。 “大长公主!” 皇帝松了一口气。 微笑了起来。 “大唐皇帝陛下令你来,是何事?”长陵问道。 “陛下本想与大辽世代友好,可如今大唐出了个逆贼,北疆杨玄。此贼野心勃勃,屡屡攻伐大辽,据闻,如今他兵临江州了?” 这是敲打。 长陵淡淡的道:“对。” 我承认了,你能如何? 杨元面色微冷 知晓自己的底牌被长陵摸的清清楚楚的。 两国谈判,最忌讳的便是这个。 “大唐准备起兵。” “嗯!”长陵点头。 “大辽.”杨元抬头,若是长陵还是以嗯来回复,他便会回去。 “大辽也会出兵,不过” 此行的关键来了.杨元心中叹息,“大长公主请说。” 帘子后的长陵说道:“其一,大辽如今差些钱财,好招募勇士。” 皇帝在临行前交代过,些许钱财,许了。 “此事.” 杨元犹豫着,随即和沈通辩驳,最终削减了对方五成要求。 “其二!” 长陵说道:“长安当宣告天下,北疆军乃是逆贼!” “这不可能!” 杨元瞬间就想到了后果。 但,临行前皇帝说过“北疆,都是一群叛贼!” 皇帝的目标是击败北疆军后,大肆清洗。 这和长陵的要求并不矛盾。 可若是如此,北疆内部将会混乱。 北疆内部一乱,北辽就会趁势出击 大好局面将会尽丧! 杨元面色铁青。 “老夫要回去商议!” “请!” 杨元和江回到了住所。 “咱知晓你在想什么,可咱告诉你,陛下就想清洗北疆军。”江说道:“在陛下的眼中,宁可把北疆打烂了,丢弃了,也不会让给逆贼!” “可大好局面啊!”杨元说道:“若是如此,北辽会顺势反扑,死中求活!重新成为大唐的大敌。” “你还不知晓吗?陛下的意思,宁可多一个大敌,也不肯让逆贼得意!”江死死地盯着杨元,“虽说你是使者,陛下交代了,必要时,咱也是使者。” 杨元面色惨白,“此事.此事” “逆贼得意,会鼓舞国中那些野心家。而外敌,却能激发大唐军民同仇敌忾,明白了吗?”江说道:“当下大唐的局势,咱也知晓些,逆贼,必须死!” 杨元默然。 宫中,长陵说道:“北疆军今年,或是明春定然会出兵,此战,将会决定大辽国祚。所以,钱可不要,但必须要李泌宣告天下,北疆军是叛逆!” 群臣行礼,“是!” 第1174章 愧对祖宗 夜深人静,杨元依旧没睡。 他睁着眼睛,双拳紧握。 内患,外敌......他的脑子里各种念头在翻涌。 而在宅子外面,也有人没睡。 张贤趴在墙头上,一动不动。 昨夜,他全程目睹了杨元和江华之间争执的过程,但却只听到什么......‘此事万万不可。,‘陛下的吩咐,你敢抗令吗?,之类的话。 越是如此,他越心痒难耐。 晚些,他悄然准备滑下去。 刚准备,就听到吱呀一声。 张贤一动不动,看着杨元走出了卧室。 杨元就站在冷清的月色下,良久,叹息道:「里外为难,老夫该当如何?」 这是......北辽这边提出了过份的要求? 张贤压住呼吸,仔细倾听。 「让长安说北疆军乃是叛逆,可北疆军若是叛逆,大军早已南下!」 什么? 张贤心中一紧。 长安宣布杨玄是叛逆,这没事儿,杨玄不在乎。 可一旦宣布北疆军是叛逆,这事儿就大了。 北疆内部会混乱那些认为大唐是正朔的人,会渐渐远离杨玄和节度使府。 甚至官吏也会如此。 好毒的手段! 张贤都为之矛盾了一下。 那是大唐啊! 做大唐的逆贼! 但他很快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锦衣卫,只效忠国公! 这是赫连燕在锦衣卫成立时对大家说的话,并不断灌输和强调。 可即便是如此,张贤也为之矛盾。 换了别的军民会如何? 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万万不可啊!」 杨元来出使,目的是维系长安的威严。在他看来,当长安大军和北疆大军对峙时,只需一份旨意,就能令北疆军将士崩溃。 随后拿下杨逆,收拢北疆军,依旧能灭掉北辽。 但北辽方面却想釜底抽薪,让北疆内乱。 不能! 杨元咬牙切齿。 可随即他又叹息,摇头。 良久,他转身进了卧房。 张贤悄然隐去。 回到住所,他叫醒了邓起。 「大事!」 邓起揉揉眼睛,「是何大事?」 「北辽那边提出了条件,要长安宣布我北疆军乃是叛逆!」 「宣布就宣布呗!啥?」 邓起蹦了起来,昏暗中低声道:「好毒!」 「杨元还在纠结此事,不过,那个内侍与他争执,大概便是为了此事。」杨元躺下,「如今就要看杨元能否顶住。」 他需要歇息,蓄养精气神,好打探到最后的答案。 ...... 第二日,早饭后,江华和杨元单独交谈。 「北疆那边在休养大军,一旦缓过气来,杨逆必然会兵发江州。此事拖不得了,杨舍人,今日务必要答应北辽。」 「老夫......」 杨元的眼中密布血丝。 「别忘了陛下的交代!」江华厉声道:「你说过对陛下忠心耿耿!」 「是!」杨元低头,眼中有痛苦之色。 「那么,你还在等什么!」江华低喝道:「你不去,咱去!」 「老夫,去!」杨元咬牙切齿的,神色狰狞。 江华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陛下说你最是机变,这才委以重任,莫要辜负了陛下啊!」 晚些,二人再度进宫。 今日接待他们的是沈通。 「大长公主令老夫全权处置此事。」沈通笑吟吟的道:「二位使者,请!」 随后,双方开始了唇枪舌战。 一番争执后,沈通说道:「钱财,大辽不要了。」 江华心中一松,可却见杨元面色惨白。 沈通斩钉截铁的道:「但,长安必须公告天下,北疆军乃是逆贼!答应,大辽必然倾全力出击。不答应,大辽固守江州与宁兴,坐观天下风云变幻!」 答应了咱们一起出手灭了杨玄。 不答应,大辽就看戏,看长安和北疆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随后来捡便宜,作渔翁。 这份心思沈通没有隐瞒,也无法隐瞒。 钱财省下了,这是大功。 江华也难免喜上眉梢,他看了杨元一眼,微微挑眉。 你若是不答应,咱可就把陛下的密旨拿出来,取而代之了。 杨元深吸一口气,「此事大唐答应了,不过......」 你特娘的还不死心吗? 江华暗怒! 沈通心中一喜,微笑道:「贵使请说。」 杨元说道「大唐灭杨逆,但,却不灭北疆军。」 大唐会收拢北疆军。 按理,灭不灭北疆军和北辽无关。可这里面还藏着双方在战后的势力划分的问题。 沈通琢磨了一下,又看看使者二人,心想江华看来是迫不及待的想达成协议,而杨元却有些挣扎。如此,让他们之间先闹腾一番...... 沈通微笑道:「此事,老夫得去请示大长公主。」 「好说!」 杨元点头,风度极佳。 沈通出去,江华冷冰冰的看着杨元,低声道:「你在生事!」 「如此,方能震慑住北辽人。」杨元说道:「老夫想了一夜,唯有这个法子能一举两得,既能灭掉杨逆,又能保住北疆......至少,保住北疆!」 就算是内州等地尽数被北辽夺回去,但只要有桃县等地在手,大唐依旧保有一条防线。 若是北疆被北辽攻破,随后北地就会成为他们的牧场。 「随后,北辽会和舍古人纠缠,大唐依旧还有机会!」 杨元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 若是杨玄在,定然会说此人了得。 在内外交困的绝境中,竟然能想出这个折中的法子,堪称是人才。 「你在多事!」江华的眸色阴冷。 杨元说道:「这是为了大局!」 「咱的眼中只有陛下!」 江华的眼中只有荣华富贵,至于大局,和他没半文钱关系。 沈通急匆匆去请见大长公主。 「不灭北疆军?」 长陵一怔。 王举说道:「这是震慑之意,令大辽收敛野心。大长公主夹击北疆当在明春之后。随后大辽还得全力应对舍古人的侵袭......啧!此人能把大辽的处境和应对都算计进去,了得!」 长陵也盘算清楚了。 「答应他!」 到时候,一旦杨玄败亡或是被抛弃,按照这个约定,北辽就当退兵。 「我们只要内州等地!」长陵对小皇帝说道。 「好!」小皇帝露出了笑容。 大长公主也是如此。 阴郁许久的宁兴,也出了太阳。 当杨元走出()谈判的偏殿时,被太阳晃了一下,身体踉跄着,扶住了廊柱。 「杨舍人,要走好啊!」 身后,江华冷冷的道。 杨元立功了,回归长安后,必定会被交口称赞。 而他,却成了陪衬。 杨元一言不发,缓缓走出皇城。 回到住所他就去了自己的房间躺下。 「收拾东西,歇息两日后,咱们就回去。」 江华在外面交代。 「是!」 侧面围墙之外,张贤缓缓而行。 原先外面有人看守,可先前却撤了。 张贤知晓,这是双方谈出了结果。 他身体跃起,抓住了墙头,缓缓把自己拉上去,探头看了里面一眼。 此刻使团成员归心似箭,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张贤翻了进去,他的修为不错,身形闪动,摸到了杨元的卧房后面。 使团的人都知晓杨元得罪了江华,他们不敢掺和大佬之间的争斗,唯一的选择便是远离漩涡。 卧房周围很是清静。 张贤靠近了窗户,就听里面传来叹息声。 「老夫,愧对祖宗!」 张贤心中一震! ***的! 难道是答应了? 「灭杨逆,不灭北疆军,这是老夫最后的坚持。列祖列宗再上,老夫......」 卧房里传来了呜咽声。 张贤缓缓深吸一口气,悄然退去。 他翻出围墙,出了这条小巷。 脚步声传来,两个男子从右侧出现。 盯住了他。 「锦衣卫的狗贼!」 「咱们候你多时了。」 张贤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他跃进了人家中,一路排闼直入,在这户人家惊叫声中往外跑。 冲出大门后,他左转,接着再度跃入一户人家。 「围住!」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张贤心中一冷。 这是要包围这片地区,随后慢慢的搜索。 如此,他插翅难逃。 「他在那!」 马蹄声突然转向外围。 张贤一怔。 随即悄然出去,就听到马蹄声越去越远。 他到了和邓起约定的酒肆。 酒肆中有两个客人。 北辽人! 宁兴恶少! 邓起呢? 张贤回身,看着自己刚逃出的地方。 ...... 邓起在城中狂奔着。 身后,马蹄声紧追不舍。 左右都能看到人影幢幢。 在张贤被围住之前,他果断出来引走了追兵。他本以为自己能轻松逃走,可当看到围墙上那些飞掠如风的男子后,就知晓是鹰卫出动了。 「抓住他!」 前方出现了人影。 「狗东西,哪里逃!」 刀光闪烁,那狰狞的笑容是如此的令人胆寒。 「大统领有令,抓活的!」 「领命!」 邓起止步,喘息着。 抓活的,这是要拷打,问出同伙。 以及判断此次谈判的消息是否外泄。 若是外泄,北辽方面就得改变自己的策略。 比如说,应对北疆可能会提前发起的攻势。 一支箭矢飞来,邓起蹲下避过,()他起身回头,见十余鹰卫在缓缓逼近。 「弃刀跪地,大统领说了,留你一命。若是愿意交代,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担心妻儿?大统领会安排一个美貌的女子嫁给你,从此在宁兴哪家落户,岂不更好?」 「若是负隅顽抗,鹰卫的拷打,世间还没人能熬过!」 邓起苦笑着,「能否容我想想。」 「好说!」 为首的鹰卫举起手,后面的人止步。 墙头也出现了两个鹰卫。 「想好了吗?」 有人问道。 邓头,「容我一会儿。」 他跪下,冲着南方叩首。 鹰卫色变,喝道:「动手!」 邓起跪在那里,缓缓垂首,额头抵在地面上,身体颤栗着。 鲜血从小腹处流淌出来。 他右手用力搅动。 轻轻呻吟了一声。 「阿耶,阿娘,孩儿,走了!」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74章愧对祖宗免费阅读. 新 第1175章 一模一样 张贤小心翼翼的回到住所。 叩叩叩! 叩叩叩! 没人! 邓起还没回来吧! 张贤开锁进家。 他坐在那里,突然心悸。 他站起来,来回走动。 「不对!」 他再度出去,先去了酒肆。 约定好的地方里,此刻空荡荡的。 那两个恶少也走了。 伙计懒洋洋的在打盹,掌柜听到脚步声,抬眸看了一眼,然后重新低头算账。 邓起不在! 张贤慢慢接近事发地。 这里多了不少军士,都警惕的看着里面。 没被抓? 张贤心中暗喜。 吱呀! 吱呀! 有大车声从巷子里传来。 今日这里闹腾的利害,不少百姓都聚在一起议论。 张贤就躲在其中。 「说是北疆锦衣卫的密谍在此地打探消息,被鹰卫的人追杀。」 「抓住了没有?」 「不知晓。」 「先前一家家的搜,老夫家中都被搜了好几遍。」 「是啊!我家的茅厕都被竹竿子捅了一遍。」 「锦衣卫的贼子狡猾,是该谨慎些。」 邓起狡猾,想来已经逃走了吧! 张贤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吱呀! 吱呀! 车轮滚滚。 大车从巷子里驶出。 前方的百姓有些骚动,「抓到了。」 「那就是锦衣卫的密谍吧?」 「是啊!」 张贤心中一冷,就挤了上去。 大车从巷子里缓缓驶出。 大车上躺着一个人。 渐渐近了...... 邓起就躺在上面,双手还握着短刀,短刀插在了小腹中,鲜血在小腹那里凝结成一块。 他失去神彩的双眸茫然看着宁兴的天空,身体随着大车的震动轻轻颤动着。 仿佛,还活着. 身边一个妇人骂道:「狗贼,该死!」,骂完,还不忘看着张贤,「你说是吧?」 「是啊!」张贤点头。 大车缓缓而来,从身前驶过。 张贤看着那张脸,微微垂眸,无声道:「兄弟,走好!」 他用力捶打了一下胸口。 妇人好奇的看着他,「不舒服?」 张贤点头,「心疼!」 他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使团的人也出来了。 「就是此人进了你等的住所。」 万凌霄很是轻蔑的道:「你等竟然没发现?」 随行的两个好手又不能说他们要避嫌,不敢掺和两位大佬之间的争斗,故而避开了杨云。 尴尬的气氛让主持此次行动的万凌霄很是满意,却看到使团的随行军士们神色黯然。 一个军士奋力捶打了一下胸口。 砰! 另一个军士也是如此。 砰! 军士们不敢公然支持北疆。 但他们知晓,大车上的这位是勇士。 北疆军把大唐的死敌毒打一顿,几乎生活不能自理。 在长安看来,这是逆贼的凶残。 但在底层军士的眼中,他们是勇士! 使团中有镜台的眼线(),有宫中的眼线,他们不敢发声,但却可以用这个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勇士的敬意。 不! 是对同袍的敬意! 砰! 砰! 砰! 那个妇人见他们捶击自己的胸口,愕然看着空荡荡的左侧,「和方才那个人一模一样呢!」 ...... 使团来辞行的是江华。 杨元从看到锦衣卫的密谍尸骸起就没出过门。 鹰卫还在大索城中。 使团打听到了消息,那日自尽的锦衣卫密谍,不是进使团驻地窥听的那人。 鹰卫在追索那个密谍时,自尽的那人主动现身,带走了他们。 虽然不知晓消息是否泄露……鹰卫的人来过使团驻地,询问在那个时刻是否有人谈论此次谈判的结果。 没人! 连杨元都摇头。 然后,他浑身一松。 嘴角甚至怪异的翘起。 仿佛是在嘲讽着什么。 使团在城外等候。 送行的大辽官员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杨元说话,杨元只是嗯嗯嗯。 就像是个人偶。 江华回来了,看着春风满面。 「多谢款待!」 他拱手,沈通笑道:「常来!」 「一定!」江华笑道:「下次咱在长安接待你等。」 「好说!」沈通拱手,「一路顺风。」 使团出发了。 一路疾驰。 随行的北辽官员都有些吃不住这等苦头, 可江华却犹自嫌弃太慢。 早一日回到长安,早一日请功。 另一侧张贤以商人的身份在疾驰。 「这般快是去讨债?」路上关卡的军士笑道。 张贤一边按照潜规则递过去三文钱,一边骂道:「苟日的,老子货钱都提前给了,货物本该上个月就发到宁兴,这是想赖掉老子的钱呢!」 「弄不好人已经跑了。」 军士们大笑放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贤打马疾驰。 「这仇,咱们慢慢算!」 ...... 第五日,使团来到了一个渡口边上。 这是一条大河,河水浩荡,站在边上有些眼晕。 船靠过来了,江华问道:「这般大的水,你可有把握?」 船老大拍着胸脯,自信的道:「在这附近三十里,小人撑船最出色,无人不佩服!」 江华心中一松,随心的内侍问道:「可是没翻过船?」 船老大说道:「翻过五次。」 内侍变色,「那你还敢说自家撑船最为出色?」 船老大说道:「小人五次都能死里逃生,这便是本事啊!」 内侍面如土色。 但依旧要过河。 江华甚至说自家第一个上船。 名利可以令人忽略生死。 可以让人出卖灵魂。 江华上船,回首道:「杨舍人,上船啊!」 这一路杨元沉默寡言,众人知晓他心中纠结,也不去打扰。 虽说心中纠结,但杨元此次还是为大唐争取到了主动权,回去多半会升迁。 连江华都对他客气了许多。 「不了。」 杨元摇头。 「你......」江华愕然,心想你难道要留在北辽? 「杨()舍人,上船吧!」 陪同的北辽官员笑道。 「不了。」 杨元看着河水,突然拔刀。 「你要作甚!?」 周围的人猛地后退。 杨元把横刀搁在脖子上,江华说道:「杨舍人,你疯了?」 随行的官员说道:「杨舍人,你立下大功,回去定然能升迁,你这是作甚?」 杨元看着浩荡河水,说道:「老夫答应北辽,那是报效君王。可终究对不住祖宗。今日,老夫一死以报家国。」 横刀一拉。 鲜血喷涌。 杨元身体摇晃几下,噗通一声,扑倒在河水中。 随即,被河水卷走。 ...... 玄学的日子是清静的。 早上起来修炼,做早课,吃早饭,然后自由活动。 宁雅韵难得走出值房,在山门中缓缓而行。 「掌教可选好了给阿梁的秘技吗?」 安紫雨把玩着光滑的戒尺,看了斜对面束手而立的弟子一眼。弟子打个寒颤,赶紧低头,等他们过去后,飞也似的跑了。 「老夫让阿梁尝试了一番,且看看这几日他的感受。」 宁雅韵发誓,此生从未这般谨慎过。 「掌教教授弟子,好像也没这般谨慎过吧?」安紫雨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是阿梁啊!」宁雅韵嘴角含笑。 安紫雨问道:「今日阿梁该来了吧?」 「嗯!」 宁雅韵止步,「老夫该回去了。」 「今日种地!」安紫雨说道:「掌教该以身作则才是。」 玄学的历史悠久,大半时间是闲云野鹤。 闲云野鹤听起来洒脱,可人活着就得吃五谷杂粮,玄学又学不会那等招揽信众布施的手段,于是只得种地养活自己。 玄学存放秘技的房间中,摆在最前方的一卷秘技叫做:耕种之道。 这是玄学老祖宗的交代,他说:什么秘技,秘技可能填饱肚子? 吃饱为先。 洒脱的玄学骨子里很务实。 只是少了追逐名利的心思。 信众来烧香,玄学上下有时候还觉得自己被打扰了。 信众不来,正好,大伙儿开始辩驳,或是进山游玩。 宁雅韵自然是会种地的——实际上玄学子弟的第一课便是耕种。 还是那句话,进了山门,率先要学的是如何养活自己。 弯腰,左手握住麦秆,右手挥动镰刀。 别看动作简单,这是个需要熟练的活儿。 用力小了,割不断麦秆。用力大了,会伤到自己。 宁雅韵显然是个老司机,镰刀割断一把麦秆后,正好力尽。 「掌教!」 宁雅韵直起腰,就见阿梁在前方奔跑。 孩子笑的很是欢喜,边上的教授和弟子们也笑着招手。 「阿梁!」 「哎!」 宁雅韵不禁笑了。 「阿梁,来!」 他招手。 阿梁小跑着过来,跳进了田里。 「掌教,这是你们的田地吗?」 「对!」 和在国子监不同,到了北疆后,宁雅韵就主动要了些田地,带着弟子们耕种。 这是重头再来之意。 「阿梁要学吗?」宁雅韵笑眯眯的道。 「阿耶教过。」 「哦!()」 宁雅韵微笑着,心想这便是太子要学的东西。 「来,试试。」 阿梁还小,镰刀看着很大。 今日是张栩率人护卫小国公,见状干咳,暗示太大了。 「是啊!大了些,给老夫!」 阿梁把镰刀递给宁雅韵,宁雅韵握着刀身,随手一拍。 砰! 镰刀前半截断了,剩下半截正好适合阿梁用。 这轻飘飘的一拍,让张栩揣摩了一下,他悄然捡起那半截镰刀,背身学着宁雅韵拍了一掌。 砰! 镰刀碎裂。 直至中午,这片田地才收割了六成。 「吃饭啦!」 有玄学弟子赶着马车来了。 大桶里装着饭菜,主食是热气腾腾的大饼,菜是羊肉熬煮菜蔬,还有豆腐。 宁雅韵和阿梁坐在田埂上,宁雅韵见阿梁碗里多是菜蔬,就夹了一块羊肉过去。 「掌教你吃。」阿梁又夹了回来。 「老夫老了,吃不了那么多肉。」宁雅韵笑着。 「你不老。」阿梁又夹了回去。 宁雅韵含笑看着他,「阿梁觉着老夫还能活多少年?」 这个问题有些为难孩子了,但阿梁却脱口而出,「五十年!」 宁雅韵不禁大笑。 「食不言!」 端着饭菜路过的安紫雨说道。 直至太阳西斜,玄学的这片田地才收割完毕。 「老夫和阿梁先回去了。」 宁雅韵把镰刀一丢,牵着阿梁就走。 「带一车麦子回去!」 安紫雨说道。 大道上,十余辆大车上堆满了麻袋。 「好!」 宁雅韵把阿梁抱在大车上坐着,自己牵着马,得儿一声,缓缓而行。 阿梁觉得浑身酸痛,但却很是欢喜,「掌教,这些麦子回去就能做饼子吃吗?」 「不能!」 「为何?」 「这麦粒里有水汽,得暴晒数日。」 「暴晒之后呢?」 「暴晒之后还得搁几个月,否则做出来的面食不好吃。」 「哦!可这是为何呢?」 「这啊......老夫好像也不知晓。不过,对面那人估摸着知晓。」 对面,一个长须飘飘的老人微笑看着他们。 「宁掌教。」 宁雅韵微笑道:「何事?」 老人拱手「云山吴荣,见过宁掌教。」 「云山?」 宁雅韵止步,「富恒可来了?」 吴荣微笑,「他便在前方等候宁掌教。」 「二十年前长安一别,没想到他还没死。」宁雅韵目光转动,左侧荒野上,一骑缓缓而来。 「富长老依旧如故。」吴荣说道:「老夫此来,就为了一事......」 「说!」 「云山一直与世无争,可宁掌教该知晓,方外兴衰与国运息息相关。国运衰微,山门衰微。国亡,山门只能遁世,近乎于亡。如今大辽仅存江州为屏障,对北疆再无威胁,可否罢手?」 宁雅韵淡淡的道:「方外人不干涉政事。」 吴荣指着阿梁说道:「是吗?可宁掌教却带着秦国公的长子外出,就如同带着自家的孙儿般的随意,这便是不干涉政事?」 「老夫,乐意!」 宁雅韵甩甩浮尘,「走了。」 他牵()着马车缓缓而行。 吴荣避在道旁,微笑道:「前途漫漫,宁掌教,走好。」 阿梁问道:「你要杀我吗?」 吴荣看着阿梁,认真的道:「云山绝不敢对小国公不利!」 「云山若是敢动这个孩子,无需秦国公大军碾压,老夫便带着玄学子弟覆灭了你云山山门!」 宁雅韵的声音幽幽,渐渐远去。 左侧来的那一骑靠近,「长老,宁雅韵不肯答应代为说项?」 「此事不是那么好说的,咱们来,是先礼后兵。」吴荣说道:「宁雅韵乃是杨玄倚重的顶尖好手,他在,杨玄在桃县才能安枕。」 「富长老就在前方等候,当年双方不分胜负,这二十年富长老潜心修炼,进境惊人。只需击败宁雅韵,杨玄当会忌惮我云山。」 「忌惮非本意,要的是令杨玄罢手。」吴荣说道。 「当宁雅韵不足为倚仗时,他此后睡觉就得睁只眼闭只眼,出门身边就得前呼后拥!」 「看富长老的了!」吴荣说道。 前方两里多的地方一个道袍老人正在看着地里的农人收割麦子,颇为好奇。 「割了之后要暴晒?」 「是。」农人说道。 「随后磨粉吗?」 「还得放一阵子,新麦不好吃,要陈麦才好。」 「原来如此!」 老人捻了几粒麦子进嘴里咀嚼着。 起身走上大道。 看着缓缓而来的宁雅韵,微笑道:「二十年不见,宁掌教风采依旧。」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175章一模一样免费阅读. 新 第1176章 带着大军去 老人含笑看着宁雅韵。 “富恒!” 宁雅韵止步。 “正是老夫。” 云山乃是北辽名山。 方外孤寂,一般都喜欢寻个名山修炼,一来在名山修炼事半功倍,二来没事儿还能赏心悦目。 当初云山祖师爷进山后,时值深秋,看着满山金黄,不禁赞道:“修炼之余看看,心旷神怡啊!” 由此,他便在云山上结庐而居。渐渐的收拢子弟,便有了后来的云山一门。 云山并非那等苦修门派,修炼之余,也得游历,增长见闻。 用祖师爷的话来说:“修炼为何?超脱红尘烦恼。红尘如污泥,要想超脱,惟有先跳进去知晓这污泥如何脏污,如何扰人心神,让心中生出破绽之后,才能去超脱。” 于是,云山弟子们在修炼有成后,都会出门游历。 “那一年,老夫选择去了大唐游历。一路看着红尘滔滔心中颇有所得。到了长安,繁迷人眼,老夫也曾迷惑了一阵子。后来听闻国子监宁雅韵雅量高致,老夫便去拜访。那时的你,颇为气盛。” 富恒微笑道。 “那时老夫正好心神不宁!”宁雅韵说道。 那时的宁雅韵心神破绽颇大,富恒上门找茬,宁雅韵也不啰嗦,径直动手。 “那一战,老夫使出浑身解数,依旧对你无可奈何。老夫在山门中被誉为云山后起第一人,大多师长都不是敌手。老夫自以为当可横行天下。没想到,却在长安遇到了对手。” 富恒笑道:“回到云山后,老夫便不问外事,一心修炼。本想三十年后再出山,寻你一战。可某一日有人告知老夫,大辽,要灭了。” “没错,不久了。” 杨玄灭北辽的心思众人皆知。 “其实大辽兴亡老夫不在乎。”富恒看着竟有些天然率真,“不过掌教说,大辽覆灭,云山将遁世。遁世不打紧,可弟子们的家怎么办?” “云山当初号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入了山门,便要割舍红尘。怎么,如今舍不得了?”宁雅韵问道。 “人活着,总得要安置好生你的人,和你生的人。”富恒说道:“老夫还好,父母已经去了,不过家中有侄儿侄女,每年都会来看望老夫。人活着总得有个寄托不是。老夫每每看着孩子们,心中就格外柔软,觉着,老夫在活着。” “所以你来了。” “他们说你与秦国公情谊深厚,你若是开口,秦国公也得考量一番。” “军国大事,老夫从不干涉!” “也就是说,秦国公必然要灭了大辽?” “对!” “听闻你是北疆第一好手?” “差不多吧!” “若是老夫击败了你,杨玄可能安枕?” “想来,他会在家中摆满了弩车,以及许多 悍卒。” “好!” 富恒开口,随即默然。 拉车的老马有些不安。 “别怕别怕!” 阿梁轻轻抚摸着老马的脊背,老马渐渐放松。 富恒和宁雅韵相对而立。 二人微微垂眸。 秋风吹过,衣袂被轻轻带起。 一辆大车缓缓驶过。 车夫看了二人一眼。 笑道:“这是发呆呢?” 话音未落,富恒就出现在了宁雅韵身前。拳头不知何时,到了宁雅韵的胸口那里。 而宁雅韵的手也不知何时挡在了胸前。 拳头一冲。 那只手往外一推。 噗! 很细微的声音。 大道上,以二人为中心,尘土突然卷起。 把二人笼罩在其中。 阿梁在 马车上,模糊看到富恒的脸色有些狰狞,一巴掌拍向宁雅韵的头顶。 宁雅韵缓缓举手,一拳。 那一掌被击开。 宁雅韵向前一步。 “回去!” 他伸手去抓富恒的肩头。 富恒抬头去抓他的手腕。 宁雅韵半途变爪为拳。 富恒也是如此。 呼! 尘雾突然炸开。 富恒往前飞掠而去。 快若奔马。 宁雅韵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边上的车夫满头满脸都是尘土,他呆呆的看着宁雅韵,“神仙?” 宁雅韵回身,“阿梁饿了吗?” “饿了。”阿梁很老实的道。 “想吃什么?” “马家的油饼。” “你家巷子口的油饼不好吃?” “好吃,就是羊肉好肥,吃一次后,许久都不想吃了。” “那咱们去吃马家的油饼。” “好,掌教,马家还有许多好吃的。” “是吗?” “是呀!” 富恒飞掠而来。 吴荣二人在等候见他毫发无伤,吴荣笑道:“宁雅韵这些年据闻画地为牢,在修复心魔。富长老潜心修炼,当能轻松击败他!” 北辽 富恒近前止步。 “如何?”吴荣笑着问道。 “败了!” 宁雅韵带着阿梁吃了马家油饼,喝了马家的羊汤,果然美味。 饭后,他和阿梁安步当车,溜达到了小巷子外。 丁氏开始收摊了。 巷子里很是安静。 到了家门口,就听一阵狗吠,接着富贵便冲了出来,摇头摆尾的。 “子泰回来了吗?”宁雅韵问道。 在等阿梁的郑五娘说道:“国公还没回来。” “知道了。” 宁雅韵俯身摸摸阿梁的头顶,“后日去玄学。 “好!” 阿梁搂着富贵的脖颈答应了,身后,剑客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接近。 宁雅韵笑着走了。 杨玄刚从节度使府出来。 “掌教。” “刚把阿梁送回去。” 宁雅韵近前,“先前遇到了北辽那边云山一脉的长老拦截,他们想让你止步江州之外。” “否则呢?” 杨玄问道。 “他们想击败老夫,你此后出入都得谨慎,家中妻儿更是如此。” “这是震慑。” “对!” 杨玄说道:“我还说北辽衰微,怎地就没有几个孝子贤孙出来嚎哭一阵子,或是垂死挣扎一番,今日终于来了。” “云山乃是北辽有数的方外门派,你此后出行谨慎些,多带护卫。” “知道了。” 杨玄没问胜负,回到家后,找了赫连燕来问话。 “云山可知晓?” “知晓。云山在北辽颇有名气,乃名山之一” “我说的是那个方外门派。” “那个啊!”赫连燕想了想,“云山掌教郭云海当初颇受赫连峰的看重,时常召进宫问些” “谈玄论道?” “是。”赫连燕说道:“暗地里却是问长生之道。” “但凡是帝王,都恨不能自己能再活五百年!”杨玄觉得这都是毛病。 “云山隐隐执北辽方外门派之牛耳。”赫连燕不知道杨玄为何提及了云山,想来应当是云山出手了。 “云山有人来了桃县,与宁掌教交手,败退。”杨玄淡淡的道,眼中有杀机 哎! 郭云海是喝多了吗? 赫连燕再度回到锦衣卫,叫了捷隆来,“盯着城中,若是发现陌生方外人,问话!” “若是反抗呢?”捷隆问道。 “杀了。” 捷隆出去了,赫连燕坐在那里,突然摇头说道:“郭云海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备受宠信的修士吗?赫连峰想求长生,故而对他颇为礼遇。可国公还年轻啊!” 年轻的杨玄不需要考虑什么长生久视的问题。 可英明神武的他,在家中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阿耶!” 阿梁哭了。 手臂上青肿一块。 “谁干的?”杨玄问郑五娘,郑五娘一脸为难,“二郎君。” “老二?” 屁大的孩子,能弄出这等气势来? 杨玄不信。 “带来。” 老二来了。 “阿耶!” “二郎给为父一拳!” “啊!” “就是,打!” “打!!!” 砰! 晚饭杨国公是在屋里一个人吃的。 一顿饭吃到了万家灯火,这才出来。 “子泰帮我看看这里。” 周宁在给老二做肚兜,肚兜上绣了一朵花,让杨玄参详。 杨玄走到她的身后看了看,“好像秀气了些。” “孩子自然该如此,难道绣花不好?” “是不大好。” “那你觉着该绣什么?”周宁问道。 “虎!猛虎!” “哪有绣这个的,凶神恶煞,吓到二郎.”周宁回头,见杨玄眼睛乌青,不禁震惊了,“子泰,这是谁打的?” 是哪个小蹄子? 管大娘心想难道是国公对吴珞用强被拒? 杨玄见遮掩不住,坐下道:“你生的好儿子!” “阿梁这般纯良,怎敢?”周宁不信。 “是老二!” “老二才多大?” “不信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 第二日,周宁议事时,有女管事发现夫人往日是右手拿着账簿,今日却是左手,右手看着,好像不得劲。 老二的力气有些强,这让杨玄不知好坏。 他搁下政事,去玄学请教宁雅韵。 “力气大?”宁雅韵说道:“这个天赋异禀倒是有的,不过许多会误判。” 一直低着头的杨玄抬头,指着自己的黑眼圈。 “呃!”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能造成这等伤害,让宁雅韵有些惊讶“力气大就大吧!难道你还想让二郎做猛将?” 杨玄说道:“我是想问问,这等天赋异禀是否会有后患。”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宁雅韵叹息,“安心,不过既然孩子有这等天赋,你还是好生给他寻个先生吧!” “等孩子再大些。”杨玄心中一松,宁雅韵问道,“昨夜没人袭扰吧?” 杨玄摇头。 昨夜林飞豹带着人在家中蹲守,但云山没人来。 宁雅韵说道:“等你攻破了江州,老夫去一趟云山!” 那便是被群殴! 杨玄看了一眼老帅锅。 “不用了,我去!” “你去?” “我带着大军去!” 第1177章 追杀 “云山也是倒楣催的。” 宁雅韵的悠悠叹息声中,数骑正在朝北方远去。 到了江州时,吴荣去求见赫连通。 “见过大王。” 不过是数月,赫连通看着比在家中多了几分神,也清瘦了些。 “此行可还顺遂?” 请云山出手震慑杨玄,这是赫连通的主意。 “败了。”吴荣神色平静。 “老夫知晓了。”赫连通淡淡的道。 吴荣说道:“杨玄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很是温和。”赫连通说道。 “如此就好。” 出了州廨,吴荣对富恒说道:“赫连通在撒谎。” 富恒干咳一声,“回云山吧!” 吴荣说道:“江州备战的气息颇浓,看来,下一战不远了。若是胜了还好,败了,云山堪忧。” “杨玄没事不会得罪方外,否则以后他难得安宁。”随行的弟子自傲的道。 “赫连通乃是大辽名将,如今麾下兵强将云集,此战,最次也是个平手。” “对!” 州廨中,幕僚陈德笑道:“那杨玄可不温和,云山此次算是被大王给引入了局中。” 赫连通看着地图,说道:“大辽面临着生死危机,这等时候别说是方外,乞丐都从了军。云山好手颇多,若是集结起来,可刺杀,可哨探消息,堪称利器。” “可这几个看着颇为沮丧。” “宁雅韵的实力,深不可测啊!”赫连通丢下这个问题,“渐渐深秋了,多派斥候。只需度过这个深秋,长安那边便会集结大军,来年,会猎北疆。” “如今上下都知晓到了危急关头,少了懈怠。” “如此就好。对了,大长公主那边如何?” 对把自己请出来的长陵,赫连通总是多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大长公主执掌朝政颇为得力,更是把陛下教导的颇为出色。” “可惜了。” 赫连通说的可惜陈德知晓。 “老夫也觉着可惜了。” 若长陵是男儿,赫连峰驾崩,她就能顺利继任,大辽国势也不至于如此。 “老夫说的可惜不是指男儿身,而是,可惜了先帝。” “先帝?” “前日宁兴送来了一批兵器,颇为犀利,老夫问了随行的工部官员,才知晓先帝在时,亲自布置了许多手段。工部如今在打造投石机,只是打的没有北疆那边的远。还有弩车,也在尝试中.先帝,其实不差。可惜了。” 陈德默然良久,“若大长公主是男儿,那次夜宴,也难逃一劫。” 赫连峰猜忌太子,太子干脆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把他的儿孙全数干掉。 长陵若是皇子,也难逃一死。 反而因女儿身为赫连峰留下了一丝血脉。 “这都是命啊!” 赫连通叹息。想到当年皇室父子相残,兄弟相残,以至于大辽国祚摇摇欲坠,两人不胜唏嘘。 “大王!” 一个官员进来,“他们到位了。” 赫连通点头,“好!” 陈德看着地图“杨玄最喜亲力亲为,三州刚拿到手,年底之前他必然会去巡查抚慰,大王此次谋划妙,若是能成,死中求活之局啊!” 赫连通眯着眼,“老夫一直蛰伏在家中,甚至修了个水池垂钓,到了江州,老夫也是无事不出动,外界怕是觉着老夫保守吧?” “是!” 陈德笑道:“外面不少人说大王是” “是什么?” “乌梢蛇,懒洋洋的。” 赫连通莞尔,“上次老夫遭遇杨玄,果断退却,想来,他也认为老夫稳健吧 ” “大王用兵不见烟火气,骤然一击,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三州那边的向导看好了,他说的那条道要多走几次,熟悉了才好设伏。” “是!” 陈德告退。 赫连通看着他出去,抚须说道:“大长公主重托,老夫岂是那等不思进取之人?老夫隐忍至今,不过是为了麻痹杨玄罢了。雷霆一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杨老二在家中的地位渐渐变了。 阿梁以前喜欢逗弄弟弟,现在也去,但却不敢摸他的手。 杨玄喜欢抱孩子,抱着杨老二的时候,总是担心这娃会给自己一拳。 周宁就更别提了,挨了一拳后,发誓等杨老二大些就严惩,可转瞬又抱着杨老二亲的欢喜。 “阿耶!” “哎!” “这是什么?” 杨老二指着树上的剑客问道。 “这是豹子,咱们家的剑客!” “剑客!” 杨老二招手。 可剑客在树干上压根不搭理。 家中也就是阿梁能使唤他,杨老二,算个屁! “打!” 杨老二挥拳看着很是认真。 杨玄心中一个咯噔,心想这娃莫不是个喜欢暴力的吧? 那还得了? 父母总是为孩子各种担忧,因为这个问题,让杨玄一早上郁郁不乐。 “国公。” 赫连燕来了,“长安派了中舍人杨云去了宁兴,和北辽商谈。锦衣卫的兄弟打探到了消息。” “哦!”杨玄抛开杨老二的事儿。 “两边达成了协议。”赫连燕说道:“长安出兵时,北辽也会起大军,而且,不少于二十万!” “二十万,倾巢出动了。”杨玄说道。 “是。另外,北辽那边要求”赫连燕看着杨玄,“长安要公告天下,北疆军乃是叛逆!” 杨玄默然。 赫连燕知晓这一招的狠毒。 一旦长安公告天下,北疆军的军心就乱了。 而且,百姓也会乱。 正朔啊! 在大唐还维系着架子不倒之前,这个正朔便是帝王手中最为锋锐的兵器。 “国公.” 杨玄摆摆手,“把此事,告知刘公他们。” “是!” 刘擎等人得了消息。 “时机不对!”罗才说道:“宁兴还在,若是消息传来,咱们只能提前扯起讨逆大旗。到了那时,长安必定会不管不顾,倾全力北上。” “北辽.是哪个蠢货想到的主意?”宋震说道:“这不是逼迫国公提早攻打宁兴吗?” 这个手段够狠。 “时不我待!” 杨玄召集了刘擎等人议事。 “其一,以大军操练为由,出兵拦截使者,就算是拦不到,也得逼迫他们绕路。另外,林飞豹!” “在!” “你带着些兄弟也跟着去,若是遇到使者,杀!” “领命!” 杨玄说道:“在灭掉北辽之前,人心,务必要稳。” 刘擎点头,“若是北辽尚在,咱们就扯起了大旗,军民迷茫,大军只能固守,这便给了长安出兵的时间。” 现在要争取的便是时间。 杨玄说道:“一句话,尽量拖延。” 众人点头。 杨玄说道:“如此,出兵要加快了。攘外必先安内,过阵子我便去三州巡查抚慰一番。” 安定好了后方,才能倾力来一场灭国之战! 北疆军出动了。 以两千人为一股,往四方散去。 这个举动落入有心人的眼中,消息也四散而去。 “北疆军出动了?” 赵赟诧异“粮草难道集结完毕?将士也没歇息好吧?” “阿郎,是散于四处。” “这样啊!”赵赟眸色深邃。 江带着使团绕了个圈子,此刻正在奉州一带的山中。 他坐在林子里吃着干粮,被噎着了,随从赶紧拍拍他的脊背。 江翻个白眼,把饼子咽下去,喘息道:“咱这辈子也就进宫前吃过这等苦头,娘的!没想到临了临了的,还得再遭一茬罪。” 随从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江点头,“是啊!” 杨云自尽前说的那番话江不准备隐瞒,想想,皇帝那等性子,听到杨元的那番话,定然会大怒。 功劳,自然都是他的。 吃了干粮,江打了个盹,醒来后催促着众人赶路。 走出了山区后,江令人去哨探。 哨探的结果令人震惊。 “到处都是北疆军。” “什么?”江一怔,“莫非泄露了消息?” 唯有如此,北疆军才会大费周章出动。 “说是操练,可那些骑兵四处巡查,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江说道:“找到通道。” “是!” 随行有宫中和镜台的好手,当即找到了缝隙。 “要快!”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行人悄然穿过了奉州。 奉州是个比较奇葩的地方,山多地少,境内群山环绕,不是本地人进了山中,能走出来就算你命大。 穿过这一段,眼前便是一片山脉。 “这条道小人走了十余次,闭着眼都能走出去!” 向导是镜台的人,多次穿行于这条山道。 “好,回到长安,咱为你请功!” 江欢喜的道。 此刻是午后,一行人便衣,缓缓接近山道。 “没人!”江看看左右,大喜,“快,进山道!” 进了山道,便是龙入大海! 众人打马冲进了山道。 山林中,落叶堆积,秋风吹过,带来阵阵尖啸声。 “好个凶险所在。” 随行的将领陈丹说道。 “没人!”断后的军士喊道。 “哈哈哈哈!” 江不禁大笑了起来。 “谁?” 前方突然有人喝道。 呃! 江的笑声戛然而止。 前方出现了两百余军士。 “你等何人?”为首的喝问道。 “我等是马帮!” 奉州多山,山中有不少聚众而居的百姓,马帮隔一阵子会给他们带去生活必须品。 江等人带了不少干粮马背上驮着,看着不小。 可马帮是什么? 马帮多是驮马! 那个军士喊道:“止步!” 江知晓不妙,陈丹喊道:“动手!” 几个随行的好手率先飞掠而去。 “放箭!” 箭矢飞来,接着号角声响起。 呜呜呜! 江大怒,“快杀了他们!” 附近必定有骑兵,骑兵一到,他们插翅难逃。 随行的军士结阵冲了上去。 好手们一次冲杀就干掉十余人,也被结阵的军士们斩杀一人。 当随行的军士赶到时,这一战的悬念消失了。 但那些北疆军竟然不退。 而是列阵死战。 “杀光他们 ”江恼火的喊道。 好手们不顾箭矢,一次次的冲入阵列中,自己伤痕累累,再度被杀一人,但终于冲散了北疆军的阵列。 随后就是绞杀。 “杀光!” 江就像是喝醉了般的挥舞着手臂。 这一路积郁着的怒火终于迸发了。 出发时,出北地后,他们就像是老鼠般的躲躲藏藏,绕路绕的他绝望,苦头吃了不少。 归来时不但要绕路,而且北疆军竟然有了察觉。 消息外泄了,这次功劳会被长安打折扣。 这让江心疼不已。 也怒不可遏! 眼看着对面的北疆军被打散了,江拔刀,“咱也来杀个人!” 杀个人,回去也能吹嘘一番,算是战功。 他提刀冲到了一个受伤的北疆军军士身前,举刀 衣袂飞掠的声音传来。 陈丹尖叫,“撤!” 江心中一震,快速后撤,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数十身材魁梧的不像话的大汉正在飞掠而来。 ——杨玄身边有数十大汉,临战冲阵无坚不摧! “这是杨玄身边的护卫,撤!” 江第一个往边上的林子里跑。 可那些残兵却死死地缠住了随行的军士。 “分为两队!” 林飞豹喊道。 他自己飞掠而去。 “杀!” 两个好手联手拦截。 江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一眼。 铁棍子猛地砸在了横刀上,碎屑横飞,其中一块擦着江的头皮飞过。 尖啸声令他胆寒。 铁棍子砸烂了一个脑袋,第二个被一拳击飞。 这特娘的就是个绝世凶人! “撤!” 山道不敢走了,众人往密林中跑。 身后,一根铁棍呼啸而来。 砰! 陈丹的脑袋砸裂,那些东西喷了江满头满脸都是。 接着,一个护卫飞掠而至. “走!” 最后一个好手回身,目眦欲裂,挥拳拦截。 砰! 护卫被拦住了,劈手扔出手中的铁棍子。 铁棍子被挡了一下,依旧砸在了江的脊背上。 他吐出一口血,身边两个军士架起他,消失在林子中。 晚些,附近的军队云集。 林飞豹吩咐道:“封锁周围的山道。” 当地的向导来了。 “不好走!”向导指着江等人消失的方向说道:“野兽多,而且多年的落叶,不少地方看着好好的,一脚踩下去,就是个大坑。别说是贵人,咱们都不敢走!” 第1178章 赫连通的谋划 宁兴。 入秋后,皇帝的身体不大好,时常会受寒。 “医者怎么说?” 长陵在寝宫外问道。 女官说道:“医者说陛下身子有损亏空了些,要慢慢调养。” 医官出来了,正是上次怀疑赫连峰和赫连春都死于中毒的那位。 “大长公主。” 医官看了女官一眼,女官进了寝宫。 医官说道:“陛下身子没长成就被人下毒,亏空不小,得小心调养。” “对子嗣与寿元可有影响?”长陵担心的是子嗣。当初赫连峰便是被毒药断绝了生机,以至于只能让赫连春为太子。 “陛下还在长身体,生机旺盛,子嗣臣不担心。至于寿元.”医官犹豫了一下,“这是司命之神的职权,臣,不敢妄言。” “司命之神吗?”长陵神色黯然,显然是想到了逝去的父亲。 若是赫连峰还在,她依旧是自由自在的公主。 可此刻整个大辽都压在了她的肩上。 “照看好陛下!” 长陵说道。 “大长公主放心。”医官咬牙切齿的道:“臣还在琢磨那个毒,慢慢的寻找。若是被臣寻到了源头,臣发誓,定然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好!” 长陵点头,转身被簇拥着离去。 她也想知晓背后那人是谁。 秋阳照在宫中,几个年老的宫女站在台阶下,身体隐在台阶之侧,呆呆的晒着太阳。 一个洒扫的内侍缓缓拖动扫帚,弯着腰,看着地面。 一队内侍在巡查,脚步声噗噗噗,单调的回响着。 “见过大长公主!” “见过大长公主!” 躲着的宫女神奇的窜出来行礼。 弯腰扫地的内侍站直了身体,看着神百倍。 巡查的内侍们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一切,都仿佛是虚幻。 但长陵知晓,这一切不是虚幻。 皇帝年幼,主少国疑。 外有强敌,内忧重重。 这个大辽在风雨飘摇中。 她就想把它拽住。 “我累了。” 长陵发自内心的道。 詹娟说道:“大长公主,歇歇吧!” “不能歇,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父亲。他不说话,就看着我。我知晓,他担心大辽没了。” 长陵不在乎大辽有没有,但却在意父亲。 现在,她又多了一个在意的人。 乳娘抱着孩子来了。 “阿光。” 长陵接过孩子,轻轻亲在他的额头上。 孩子咯咯咯的笑着。 “胖了。” 孩子的脸颊长肥了,看着格外可爱。 “大长公主。” 一个内侍过来,“鹰卫赫连统领求见。” 长陵把孩子递给乳娘,说道:“带去后面。” “是!” 乳娘告退,身后簇拥着几个女子。这几个女子步履从容,神色警惕,都是好手。 长发齐腰,双眸冰冷的赫连红疾步走来。 “大长公主。” 行礼后,赫连红说道:“北疆那边突然发动大军散于各处,拦截使者。” “哦!”长陵一怔,“消息外泄了。” “是。” 惟有这个可能,才会令杨玄做出这等应对。 “北疆知晓了,那么.”长陵深吸一口气,“以他的性子,多半会提前进攻。” “臣无能!” 赫连红跪下请罪。 长陵平静的看着她,“起来。” 赫连红起身。 “连江王那边可知晓了?” “臣已经令人去告知他了。连江王那边说,自有应对之策。” “连江王乃宗室名将,我自然深信不疑。” 长陵说道:“鹰卫内部可有篓子?” 这是怀疑鹰卫内部出了女干细。 赫连红低头,“臣回去就查。” “好!” 赫连红告退。 长陵目送她出去,眸色深沉。 “大长公主。” 萧求见。 “连江王那边在筹谋伏击杨玄。” “我知晓了。” 长陵点头。 回到大长公主府,长陵令人寻来王举。 “下毒之事可有眉目了?” 王举说道:“臣令人悄然查探,确定许复死之前,有人进去过,但那人只看到了背影。” “可能判断出是谁?” “是女人。” “女人?” “是。”王举说道:“不过臣令人查了,那日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这竟然成了无头公案。 “查鹰卫!” 王举心中一紧,“大长公主,鹰卫” “若不是宫中人,谁能潜越入宫?”长陵说道:“鹰卫便在宫中最是方便。” 王举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大长公主和鹰卫大统领赫连红之间交情深厚,他不好开口。 “赫连红那边”王举试探道,“臣与她联手去查?” 鹰卫有最庞大的密谍体系,一旦发动,查起来事半功倍。 长陵摇头,“不了!” 王举心中一震,“是。” 长陵去了房。 案几上有一封信。 打开,看着熟悉的字迹,长陵呆滞了一瞬。 ——长陵,最近可好?孩子可好? ——我一直不喜赫连光这个名字,阿光,光哥,光光.你觉着好听吗? 长陵神色复杂的看着信。 这是一封讨伐,讨伐长陵剥夺了自己的取名权力。 ——至少你该和我商议一番。 最后,才是关切。 ——许多时候,你我都身不由己,但是长陵,人之所以是人,那是因为人有情义。 ——我一直在想着你,以及孩子! 长陵坐在那里,直至夕阳落下,黑暗降临 “干得好!” 得知使者重伤遁入山林后,杨玄颇为欢喜。 “周边已经封锁了,使者十余人遁入山林,唯有在那片山脉中穿行,九死一生。” 林飞豹说道。 “去歇息吧!” 杨玄心情大好。 他召集了麾下议事。 “大军一动,瞒不过北辽的眼线。宁兴那边定然会猜测是否走漏了消息。一旦如此,咱们提前动手的谋划同样瞒不过他们。” 韩纪神采飞扬的分析道:“如此,江州那边会枕戈待旦,以逸待劳,等待我大军北上。这一战,将会决定当世的大势。” 所有人都看向了杨玄。 而决定这个天下大势的,便是秦国公。 “大军在渐渐回收,就当是活动一番。” 宋震说道:“大军回归,粮草在筹集中。秋收正当其时,随后各等事儿也不少.” 什么时候发兵? “老夫看秋季发兵不错!”有人建言。 “放屁!”有人反驳,“如今正在秋收,百姓事儿不少。且上次大战征召了不少民夫。那些民夫才将回来没多久,就要再度出发。你可知陈国末年为何百姓造反?便是征召太密。” 这话让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隋朝,那位隋炀帝也是如此,频频大手笔征召民夫,弄的民不聊生,最终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隋朝。 刘擎在琢磨着此事。 早有早的好处,早日拿下宁兴,北疆的局面就豁然开朗。 但早发兵有危险。 民力尚未得到歇息,将士还在疲惫.强行发兵,一旦兵败,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晚发兵,北疆能从容许多。 纠结来纠结去,众人渐渐沉默,等待杨玄决断。 杨玄坐在那里,神色从容。一双眸子幽深,看向谁,谁都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 “最迟明春!” 杨玄说道:“我希望能在宁兴城中看看明年的春光!” “是!” 众人心情激荡,起身行礼。 明年啊! 灭掉北辽。 杨玄笑道:“我这个秦国公穷,招待不起各位诸侯,大家各回各家,吃自己去!” 众人大笑,随即告退。 出了节度使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否则被锦衣卫查探到,那便是泄密大罪。 锦衣卫内部也在讨论此事。 “我估摸着最迟明年,国公就会灭了北辽。” 捷隆兴奋的脸颊都红了,“指挥使,咱们能去宁兴了。” 赫连燕说道:“此次锦衣卫立功,打探到了宁兴的条件,国公说,没白拿那些钱粮。后续还得再接再厉。” 捷隆说道:“接下来便是江州。不过赫连通老辣,咱们的兄弟损失不小。” “北疆军损失更大!”赫连燕斩钉截铁的道:“在这个当口,别说是兄弟们,就算是你我该赴死时也得前行。” “是!” 锦衣卫内部的气氛有些肃杀。 而节度使府中的气氛却有些惬意。 “最重要的是江州一战。江州下了,大军兵临宁兴,宁兴就会乱。” 赫连荣说道:“宁兴城中多权贵,权贵多怕死,大军一到,多少人会心乱如麻,会想着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刘擎点头,“国势衰亡时,那些所谓与国同休戚的权贵,骨头最软。” “富贵是毒药,能腐蚀人的骨头。”韩纪说的更刻薄,“老夫敢打赌,若是长安面临这等局面,那些耗费天下百姓去奉养的所谓贵人,定然会撒腿就跑。” 赫连荣说动:“贫僧不解,为何要花费如此多的民脂民膏去奉养这等人。” “只因他们的祖宗。”韩纪说道。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杨玄走了进来。 “国公!” 众人起身行礼。 杨玄压压手,走到上首坐下。 “继续!”杨玄惬意的道。 赫连荣说道:“贫僧之意,当派人去宁兴城中散播谣言,譬如说二十万大军准备北上.” “此事有人去做。”杨玄说道。 包冬! 这货正在琢磨怎么传谣。 “国公,若是大军到了宁兴,大长公主那里.”韩纪果断作死,“毕竟孩子在那。” 虽说赫连光是杨玄的种,这个事儿几乎在北辽和北疆都传遍了,没人否定。 连杨玄都不吭气,算是默认。 国公府送礼物去宁兴都是光明正大的,带着杨玄给孩子的礼物,给孩他娘的礼物,浩浩荡荡而去。 可默认是默认啊! 为尊者讳懂不懂? 这个作死韩! 刘擎都想捂脸。 杨玄的脸黑了一下,想到了那个世界刘邦刚做皇帝的感觉。 ——这个皇帝,真特娘的没趣啊! 然后手下建议操练一番。 要得! 老刘不置可否。 等操练好的群臣上朝,啧啧! 那规矩! 令老刘瞬间膨胀。 ——原来,做皇帝是如此的爽啊! 现在杨玄就想学刘邦,令人来操练一番臣子的礼仪。 “我明日出发去三州巡查,你等各自管着一块,不可懈怠!” 杨玄起身走了。 刘擎指指韩纪“少作死!” “老夫说话全凭本心!”韩纪不在乎。 这是个视死如归的。 赫连荣说道:“贫僧告辞。” “老夫有事。” “走了走了。” 瞬间,值房里只剩下了一个韩纪。 他坐下,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 “都想着循规蹈矩,可谁知晓,帝王是喜欢规矩的臣子,可规矩的臣子,他看不透啊!” “老夫秉着性子来,兴许国公一时会恼火,可时日长了,国公就会习惯,就如同是老二!” 每个人的处世之道都不同。 王老二的处世之道在杨玄看来便是赤子之心。 “出去就别回来了。” 准备出发了,王老二家中爆发出一阵咆哮。 接着,王老二灰头土脸的背着包袱出来了。 一出来就是杨家后院,多方便。 怡娘站在屋檐下,摇头叹息,“怎么就治不好一个女人呢!” “怡娘,我跟着国公出发了。回来给你带礼物。” 王老二笑嘻嘻的道。 “好!” 怡娘等他走后,就去了王家。 赫连云裳正在生气,见她来了赶紧起身相迎。 “这是闹什么呢?”怡娘问道。 赫连云裳说道:“我说要孩子,二哥说怕孩子。” 怡娘气的想去追杀王老二。 “怡娘,别!别啊!” 赫连云裳赶紧拉住怡娘,真担心王老二被狠抽一顿。 秦国公出发了。 随行千余骑,在一个午后出了桃县县城。 “他走了。” “马上把消息传给江州。” “是!” 第1179章 行险一击 荒野中,能看到一群羊在缓缓移动。 这是北方最为丰饶的季节。 粮食满仓,牛羊成群。 牧羊人看到军队,远远的行礼,喊道:“国公威武!” 赫连荣微笑道:“民心在国公这里!” 杨玄挥挥手。 那边,牧民没想到能得到杨玄的回应,兴奋的蹦跳起来。 “此刻,我有些明白了那位海刚峰之意。” 杨玄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明,想到了那位被斥之为酷吏的海瑞,海刚峰。 海瑞到地方任职时,会先清理以往的案子,但凡是地方豪强和百姓之间的案子,一律判定百姓有理。 有人说海瑞是在博取名声。 有人说海瑞是嫉恶如仇。 有人说海瑞是仇富 可地方豪强是什么? 毒瘤! 他们巧取豪夺,兼并土地,收纳人口,偷逃赋税,和官府勾结,鱼肉地方 地方豪强越多,越富有,当地百姓就越艰难。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如何做? 打压豪强! 这是海瑞的手段。 不论对错,压下去! 把那股子‘老子就是土皇帝,的嚣张气焰,给他们打下去! 惟有如此,才能从容施政。 才能聚拢民心。 杨玄突然一怔。 “地方豪强是好是坏?” 他抛出了这个问题。 赫连荣说道:“弊大于利。” 四个字,很辟。 “那么,他们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杨玄喜欢和下属探讨这等社会问题,在思维的发散中,时常能跳出灵感,找到破解当下局面的法子。 赫连荣想了想,“只因他们有权有钱。” 在抑商、打压商人的社会氛围下,地方豪强多半是由官宦世家组成。 官员的家族,地方官也得给几分面子,兼并土地?没事儿,咱给个情面,下次咱有事儿要求他的时候,他难道能坐视? 关键是,这股风气形成后,官员给别人行方便,别人也会给他的家族行方便。 上下一气,把大唐变成了他们的生意场。 “权力成了交易的工具,为自己牟利的手段!” 杨玄眯着眼,赫连荣心中一凛,心想国公这是在琢磨吏治吗? 从未有人如杨玄般重视吏治,自从他上任以来,北疆被拿下的官数以百计。 罗才到任后,获得的支持也是前所未有的。他时常感慨,若是长安能这般支持吏部,大唐的吏治何至于此。 杨玄是在琢磨吏治,不过不是北疆,而是大唐的吏治。 大唐的吏治明显的糜烂了。 南方还不清楚,但北地已然成了重灾区。 每年北地产生的流民数以万计,刚开始流民满世界逃难,后来北疆伸出援手接纳流民。由此成了一个惯例,每年开春后,北地的流民就自觉去北疆。 北疆有钱,有粮。 关键是北疆为他们准备了田宅,让他们能够在远离家乡的地方,重头来过。 所以,在北疆若论忠心,那些移民第一。 傍晚,他们在野外宿营。 吃完饭,杨玄在营地中缓缓散步。 “国公这是.” 老贼带着人哨探回来,发现杨玄好像遇到了难题。 王老二吃饱喝足,说道:“国公多半是在想公事。” “老二去问问。”老贼撺掇道。 “好啊!”王老二却满不在乎。 “国公。” 杨玄抬头“老二啊!” “国公想什么呢?”王老二问道。 别人问,多半会得个搪塞。 “我在想,该如何压制住豪强越来越多的势头。可想来想去,就算我把大唐此刻的地方豪强尽数变成百姓,可十年后,二十年后,现任官员的家族依旧会重新在地方崛起,成为新的豪强。” 就像是王老二,十年后,二十年后,他的儿孙们会在地方成为豪强,一代接着一代,成为趴在地方身上吸血的蛀虫。 可你现在能把勤勤恳恳的王老二解决了吗? 不能! 你能现在把他阉了吗? 不能! 那么,地方豪强依旧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 “国公现在不是压制住了北疆豪强吗?” 王老二说道。 “可十年后,二十年后依旧会冒出来。”杨玄觉得这便是个循环。 “可十年后,二十年后,新的帝王会继续打压他们呀!” “可若是帝王昏聩,或是豪强势大呢?”杨玄突然一怔,心想自己也是吃多了,竟然和老二探讨这等大势。 王老二挠挠头,“那就是下一任帝王无能,那就是活该啊!” 杨玄:“.” 是啊! 若是以后地方豪强再度崛起,成为大唐的毒瘤,那不是他们的问题。 那是特娘的朝中的问题啊! “就像是地里的虫子,勤劳的农人会把它们弄死或是赶走。农人的儿子懒惰,于是虫子泛滥,那是他活该啊!” 王老二觉得国公真是吃饱撑的。 是啊! 那不是虫子的错,是农人的错。 杨玄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板着脸问道: “老二,何时能有孩子?” 王老二马上落荒而逃。 赫连荣走了过来杨玄把王老二的看法告诉他。 “啧!”赫连荣都为之惊艳,“竟然这般敏锐吗?” 屠裳干咳一声,“国公,不是老二敏锐,只是他想事直截了当罢了。” 直截了当,无需拐弯。 直奔目的! 而杨玄想事儿却是要各种推测,各种盘算脑子里都是算计。 是啊! 是我想多了。 杨玄心情大好,“稳住三州,对我北疆意义重大。三州稳固,拿下宁兴后,我们的背后就有了一个坚实的靠山。三州不稳,一旦宁兴生出乱子,便是腹背受敌的局面.” “是啊!不过贫僧以为,还是得移民。”赫连荣建言道。 “我也想移民,可三州百姓众多,北疆哪有那么多田宅给他们?” 杨玄摇头。 这几年频频征战,本来田宅是有计划的,万无一失。 可架不住北地流民这个意外因素的出现啊! 北地每年都会流入北疆数万人口,那是大唐人,北疆自然要优先解决他们的问题。至于新打下的地方,暂且搁置。 这也是打下三州后,北疆并未移民的缘故。 “哪怕是弄个地窝子,也得移民。”赫连荣说道:“诚如国公所言,地方豪强便是毒瘤,吸血虫。三州豪强被林骏清理大半,看似没了这个毒瘤,可那些百姓的心思却难说。” “你是说,百姓聚居,会生出乱子来?”杨玄问道。 赫连荣点头,“除非军队压制,且北疆能一直强大,压制周边。这个时日.至少三十到五十年,也就是两代人的功夫,方能彻底收拢民心。” 杨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北宋。 开国之前,幽燕之地被大辽攫取,刚开始百姓频繁起义,大辽频繁镇压,焦头烂额。可后来大辽采取了怀柔的手段,并用汉人治理幽燕之地。数十年后,那些汉人的后代,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大辽人了。 赫连荣,果然是个大才! “杨玄出发了。” 赫连通得到消息后,召集麾下议事。 “杨玄率两千骑出了桃县,往三州去了。” 赫连通说道:“老夫当率军伏击。” 一个官员说道:“大王,此举颇为冒险啊!其实,江州坐拥大军,固守就好,何必呢!” 赫连通看看麾下文武官员,见大多人都是赞同的神色,不禁叹息,“老夫也想固守,可世间最难的便是坚守。攻城一方可错漏百出,但守城一方但凡错了一次,便再无反转之机。” “大王,潜入三州不易啊!”一个官员说道:“一旦被发现” 陈德笑容可掬的道:“放心,有内应。” 外部和内部条件都解决了,那些文武官员只能沉默。 赫连通摆摆手,“老夫出发后,你等看好江州,不可擅离。” “是!” 众人告退。 大堂内只剩下了赫连通和陈德二人。 “大王,此事确实是有些冒险。”陈德也有些担心。 “何事能十拿九稳?” 赫连通说道:“不是老夫要冒险,局势使然啊!” 他喝了一口茶水,澜澜喉咙,“朝中逼迫大唐使者答应把北疆军列为叛逆,这是好事儿。可消息却外泄了。若是没有此事,杨玄会从容攻打,那么,老夫也能从容应对。” 可现在消息外泄,杨玄会抢在长安公布消息之前拿下江州。 “当他兵临宁兴城下时,长安的公告也会失色。”赫连通苦笑,“一个疯狂的北疆军,一个疯狂的杨玄,老夫并无把握。且老夫还有个心思。” 赫连通轻声道:“大辽如今腹背受敌,必须要快速击败一个方向的对手,否则.” 陈德心中一惊,“局势已经至此了吗?” 赫连通点头。“大长公主并未隐瞒老夫,宁兴的消息源源不断舍古人正在厉兵秣马,用大辽的法子来操练军队。原先他们只是蛮横,就令大辽军队苦不堪言,当他们训练有素时,大辽,危矣!” 陈德明白了,“必须要解决掉北疆,至少要让他们一两年内无法动弹。” “对,随后倾全力灭掉舍古人。”赫连通从未觉得时局如此的艰难,揉揉眉心,“故而老夫要去行险一击,只为给大辽争取时间罢了。” 可北疆军强大,赫连通想重创他们何其难。 如此,擒贼擒王,冲着杨玄下手就成了此刻赫连通唯一的选择。 “老夫率军出击后,你就告知宁兴。另外,若是老夫回不来了,就告知大长公主迁都!” 赫连通起身,陈德不知为何,热泪盈眶,“大王放心,我等誓与江州共存亡!” “都要好好的!” 赫连通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出去。 他的声音依旧洪亮,“集结人马!” “是!” 陈德站在大堂内,哽咽道:“这个大辽,这个大辽啊!” 辰州。 “见过国公。” 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 这些百姓低着头偶有抬头的,笑的也假。 这些人并无归属感低头是因为惧怕,对征服者的卑微。 这一批人彻底归心是不可能的,就如同赫连荣所说,还得看他们的儿孙。 同化他们的儿孙。 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杨玄微笑着说道:“赏城中百姓酒食。” “多谢国公!” 百姓的脸上多了些真诚的笑容。 但这不是忠心,而是交换。 你给我好处,我就喊几嗓子国公万 岁都没问题。 杨玄在辰州待了三日,召见地方硕果仅存的几家豪强,好生安抚。 临走前,他交代道:“那几家豪强回头尽数迁移去北疆腹地。” 百姓还好,豪强的节操一文不值。 “国公不去潭州了吗?” 赫连荣问道。 “太远,不去了。” 潭州那边有陈州一对一的压制,杨玄不怎么担心。 辰州和泰州却离北辽太近,被渗透的风险太高。 杨玄随即去了泰州。 这里原先是林骏的老巢,杨玄多待了几日。 在靠近仓州后,五千骑专门在夜里行进。 越过仓州,赫连通松了一口气。 但还得小心泰州的斥候。 第五日,斥候带来了两人。 其中一人看着就是富贵相,见到赫连通就跪下,痛哭流涕。 “大王啊!” “辛苦了。”赫连通扶起他。 “先是林骏折腾了咱们一番,小人侥幸逃脱。接着是杨狗,小人听闻,后续要把我等迁徙去北疆腹地,小人恨不能杀了杨狗,可却力有未逮。” “杨玄在何处?” “泰州。” 泰州之后就会回归。 “这一路你可有把握?”赫连通问道。 “有,小人原先在泰州颇有些田宅,各处都有管事。那些管事对小人忠心耿耿。大王放心,这一路小人定然能护得大军踪迹。” “好!” 随后,五千骑跟着悄然潜入。 “泰州这里是北疆直面北辽的第一道防线,大军攻打不可能,主要是提防敌军突袭。” 杨玄准备回去了。 临行前,再度嘱咐守将小心敌军突袭。 “是!”刺史汪则行礼。 杨玄挥挥手,带着麾下走了。 “杨玄往仓州方向来了。” 赫连通接到了最新的消息,愕然。 他们现在身处泰州西侧,正在往南方行进,杨玄往西走 “倒回去!”赫连通果断带着麾下回转。 当他们看到官道时,斥候带来了杨玄的消息。 “杨狗距离此地三十余里。” “好!” 赫连通眯眼看着东方,“老夫,等着你!” 第1180章 出击 “舍古人原先只是凶悍,不过目光短浅,那位三太子驱逐父兄,自立为王后,就在北辽俘虏中挑出将领来,教授舍古人兵法和操练之术。如今,想来舍古人已经成了北辽的心腹大患。” 官道上商旅寥寥,杨玄带着两千骑缓缓而行。 赫连通在分析舍古人的动向。 “说实话,若非舍古人,北疆想要这般顺遂打到江州之前,难!”赫连荣见有人不以为然,就分析道:“北辽一直在极北之地驻军,且不少。舍古人发难后,更是调遣了大军前去镇压,钱粮也靡费了不少。若非如此,当初的演州、仓州之战,北辽大军的数目能令人胆寒。” “再多的北辽军队也不堪一击!” 老贼不屑的道。 “呵呵!”赫连荣笑了笑,一身僧袍,看着格外从容,“北辽在南方多城池,若是固守,就这么一座座的打下去,打到宁兴时,北疆军还能剩下多少人马?” 这是个现实问题。 杨玄说道:“舍古人在极北之地攻城略地,锦衣卫那边已经在盯着了。” “国公也担心舍古人成为北疆的祸患吗?”赫连荣问道。 杨玄点头,想到了那位义弟,此刻的舍古王阿息保。 “在贫僧看来,这不是坏事。” “哦!” 众人都想听听赫连荣的分析,唯有老贼做出不屑一顾的模样。 “若是舍古人在极北之地不动,等北疆拿下宁兴后,长安那边的大军估摸着也该出发了。北疆军随即南下迎战。宁兴一带空虚……” 到了那时,舍古人倾巢出动,趁着北疆军和长安大军大打出手的机会,攻城略地。 那时候的杨玄只能硬着头皮和长安大军周旋,至于北辽故地……丢了就丢了吧! 舍古人现在主动跳出来,真心不是坏事。 连王老二都觉得有道理。 老贼轻声道:“胡说八道!” “老贼你越发嫉贤妒能了。”王老二说道:“谦受益,这是国公说的。” 老贼不屑的道:“不是老夫吹嘘,老夫最近琢磨兵法有了心得,突然就开了窍门。”,他指着左右说道:“看,这两边密林如织,最适合伏击……” “你说伏击就伏击?” 王老二指着左侧,“我说最适合狩猎。哎!老贼,那里怎地有东西在闪光?不会是有金子吧!” 他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面色惨白。 杨玄正在沉思舍古人和当下大局的变化,隐隐觉着后脑勺不舒服。 但他并未在意,直至此刻,他觉得后脑勺就像是有细密的针在扎着,不禁抬头看了左侧一眼。 密林中,有几道光在反射。 兵器! 杨玄高呼: “敌袭!” 几乎是在他高呼示警的同时,两侧密林中冲出了骑兵。 “杀杨狗!” 马背上的骑兵面容狰狞,他们高举长刀,后面的还在张弓搭箭。 一波箭雨袭来,没有丝毫防备的北疆军倒下了一片。 “列阵,把他们压回去!” 杨玄在咆孝。 按理此刻他该选择撤离,可后脑勺越来越麻,而且刺痛难忍。 若是换了他,两侧伏击的同时,还得在前方安排阻截的人马。 就在对手以为自己能逃脱时,哪怕前方出现五百骑,都能令对手士气崩溃。 故而他毫不犹豫的令麾下迎战。 两千骑还未接触敌军,就被箭失放倒百余,剩下的分为两队,老贼带着一队,杨玄带着一队,冲着左右冲杀。 “杀!” 林飞豹等人护着杨玄,杨玄喝道:“去前面!” 三十虬龙卫和杨玄一起冲了过去。 铁棍子所向无敌,敌军的势头突然一滞。 “放箭!” 后面的敌军咆孝。 箭雨飞来,北疆军落马数十。 “出击!”赫连通在密林边缘,冷冷的看着杨玄。 身后,数十好手悄然摸了过去。 “突击!” 号角声中,那些北辽将士悍不畏死的冲向虬龙卫。 铁管砸烂脑袋,砸断筋骨,可却砸不烂意志。 这是北辽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林飞豹刚砸死一人,眼角瞥见人影闪动。 “国公小心!” 一波箭雨冲着杨玄而来。 屠裳长枪舞动,王老二飞掠而起,横刀拨打着箭失。 就在箭雨之后,数十人飞掠而来。 “保护国公!” 林飞豹一边格挡箭失,一边捶杀着冲上来的敌军,身体跃起。 但更多的虬龙卫被敌军缠住了。 他们擅长的是护卫,而不是厮杀。 大军摆开,他们组成箭头突击可以无坚不摧,但在这等混战中,虬龙卫的作用被无限压制住了。 密林边,赫连通说道:“为了压制那些护卫,老夫令好手们演练了多次,战时一分功,平日十分苦,果然!” 那些好手飞掠而来,屠裳长枪舞动,和两个好手缠斗,王老二挡在杨玄身前,被轮番冲击。 杨玄手握横刀,面色铁青。 拿下仓州和演州,再拿下三州之地,北疆原有的地方就成了安全的腹地。 但他忘却了一事,三州却是在外,直面北辽的第一线。 赫连通的蛰伏,令他觉得这位老将会选择死守。 今日遭遇伏击,他才知晓,多年的渔翁生涯,令那位连江王用兵越发的圆润了,不着痕迹。 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一个好手突破进来,大喝一声,双手握枪,奋力一刺。 红缨飞舞,就像是炸毛的母鸡。 可枪尖却在闪着寒芒。 甚至能看到红缨上颜色不一,有的带着黑色,这便是鲜血留下的痕迹。 横刀摆动,杨玄格挡住了这一枪。 眼角有人影闪动,一个好手飞扑过来。 王老儿被缠住了,喊道:“乌达!” 一个身影飞扑过来,挡在了杨玄身前。 铛! 两把刀交错,接着刀光闪烁,乌达身体飚着血落下,单膝跪在地上,嘶声道:“保护国公!” 一杆长枪从侧面刺来,杨玄身体一转,长枪擦着腰侧而过,腰侧有些火辣辣的感觉。 乌达再度挥刀,杨玄只听到两声,第一声是长刀断裂的声音,接着是吐血的声音。 乌达倒飞出去。 “好!” 赫连通微笑道:“好机会。” 此刻杨玄的身边就只有一袭僧袍的赫连荣,赫连通知晓此人并无什么修为,正是斩杀杨玄的大好机会。 赫连通为了此次出击,谋划了多时,从找到内应,到收拢好手,演练如何伏击,杨玄会如何应对…… 这一切操练了不下数百遍。 正是一次次的操练,让此次突袭如此的完美。 他最忌惮的是虬龙卫,据和虬龙卫交过手的好手说,那些大汉气血强横,一根铁棍子在手,便无坚不摧。 而且,一旦让他们成功结阵,威力倍增。 故而一开始突袭,他便令人冲散了虬龙卫。 哪怕那五千麾下尽数战死,可只要能斩杀杨玄,那么此战就算是值得了。 宁兴的大长公主会怎么想? 她的孩子失去了父亲。 赫连通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开。 大长公主知晓此次谋划,依旧选择了信任他,这便是大公无私。 林雅父子谋反败亡,大辽少了内耗。皇帝在大长公主的羽翼下成长…… 这个大辽,依旧大有作为! 两个好手飞扑过去,杨玄挥刀,三人缠斗在一起。 林飞豹不管不顾的回身,拼着挨了一刀,在拼命回撤。 “拦住他!” 赫连通喊道。 两个好手过去,林飞豹眸子通红,躲过一把长刀,刀光闪烁间,两个好手飞了出去,但他再度受创。 “杀!” 杨玄已经遇险了。 他格挡开了一刀,但另一个好手扔出了暗器,他仓促避开,接着第二刀来了。 “好!” 赫连通握紧双拳,面色微红。 老将也不澹定了,失去了渔翁的从容心态。 “杀!” 那个好手眼中多了喜色。 战前赫连通说过,谁能斩杀杨玄,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宁兴再没有不许的了。 富贵荣华,让你的儿孙富贵延绵,这一切都不在话下。 “郎君!” 林飞豹噼手扔出了手中的长刀,飞掠而起。刀光闪过,他的嵴背挨了一刀。 长刀飞掠而来。 但显然来不及了。 赫连通双目瞪圆。 林飞豹目眦欲裂。 王老二回身扑来。 乌达在地上朝着这边爬……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杨玄身前。 拔刀。 挥刀。 姿态从容。 铛! 但两把刀一接触,他的横刀崩裂。 可这人竟然不退。 他伸手去格挡。 刀光闪过。 “赫连荣,退!” 杨玄怒吼。 赫连荣中刀,接着挨了一脚,倒飞出去。 就这么阻拦了一下,林飞豹的长刀飞来了,从后面插入好手的嵴背。 王老二也拼死杀回来了,挡在了杨玄身前。 林飞豹喊道:“结阵!拼死结阵!” 前方冲杀的虬龙卫不管不顾的开始靠拢。 他们夺取了长刀,用刀网开始结阵。 一片片刀网在向杨玄这边接近。 那些北辽军在刀网中崩溃。 “天神!” 赫连通身边的将领面色苍白,“他竟然避过了。” 赫连通双拳紧握,掌心被指甲刺痛,脸颊微微颤栗,“还有机会!” 虬龙卫结阵成功。 刀网在杨玄身前筑起了一道城墙。 乌达麾下的护卫在左右两侧反复冲杀。 死伤惨重的随行悍卒已经缓过来了,他们同样结阵,挡住了敌军的攻势。 数十虬龙卫为核心,乌达麾下的护卫为骨干,辅以剩下的千余精锐,竟然挡住了敌军的攻势。 屠裳的长枪在敌军阵中肆虐,一人为箭头,竟然令敌军不得不收缩。 “突进去!” 赫连通喝道。 “大王,咱们死伤惨重!” “北疆军损失更多!”赫连通说道:“只要弄死杨玄,就算是老夫战死在此,也值了。” 对面,杨玄喊道:“吹号!” 号角声长鸣。 这是召唤! 没有回应。 赫连通面色严峻,“我们还有一刻钟。” “杨玄竟然不走!”将领有些恼火。 赫连通在右侧安排了数百骑,就等着杨玄溃逃。 来一个迎头痛击。 但杨玄哪怕面临绝境,依旧一步不退。 “此人用兵之敏锐……”赫连通沉声道:“老夫生平仅见。” 只要杨玄撤离,赫连通有八成把握留下他。 “呜呜呜!” 将领突然侧耳倾听,“大王,你听……” 呜呜呜! 远方,隐隐传来了号角声。 “是泰州或是仓州的斥候!” 浑身浴血的林飞豹冲到了杨玄身前。 “你受伤了。” 杨玄咬牙道。 他的腰侧那里同样剧痛难忍。 “小伤。” 林飞豹再度听到了号角声。 “近了些!” 呜呜呜! 两边的号角不断在联络着。 这边传递的消息是遇袭。 那边传递的消息是正在赶来。 “大王!” 将领绝望的看着赫连通。 功败垂成啊! 赫连通深吸一口气,“撤!” 呜呜呜! 左侧远方传来了号角声。 若是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一队队斥候正在拼命往伏击地赶来。 所有人都知晓,这是国公所在的位置。 号角不断延伸。 “是国公!” 一队游骑掉头,将领喊道:“去各处报信,出击!出击!” 第1181章 族诛 “撤!” 在听到第一声号角后,赫连通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撤离。 斥候和游骑用号角联络,就如同是烽燧般的迅捷。 一队队人马会迅速集结,赶赴此地。 若是仓州和泰州的斥候有计划的彼此靠近,甚至能引动大军来援。 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追!” 杨玄率军开始追击。 可刚追出百余步,数百骑兵从右侧林子里冲了出来。 好家伙! 屠裳骂道:“这是等着咱们溃散呢!好毒的计谋。” 数百骑拼死拦截住了杨玄等人。 赫连通带着残兵飞也似的逃了。 “国公!” 一个护卫来禀告,“赫连荣不大好。” 杨玄心中一震,策马回去。 赫连荣躺在地上,胸口那里被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裳。 杨玄下马走过来,赫连荣微笑道:“国公,可惜了。” 杨玄知晓他可惜什么,可惜不能跟随着自己去踏遍这个世间。 他单膝跪下,“活着!” “贫僧看到了妻儿……”赫连荣的眼中多了一抹释然,随后缓缓闭上。 杨玄面色铁青,伸手拿住他的脉搏。 还有脉动! “老二,把药拿来。” 王老二浑身浴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木匣,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个小瓷瓶。 瓷瓶里是周宁为杨玄准备的救命药丸。 杨玄令人撬开赫连荣的嘴,强行把药丸灌了下去。 剩下的,就要看命了。 乌达那里也不大好,不过这个家伙却笑着说,“主人放心,小人发誓要生十九个孩子才能去死。如今才三个,早着呢!” 他和赫连荣受伤的程度相当,但赫连荣却重伤垂死。 杨玄想到了信心。 人体是个宝库,但需要用正确的法子才能打开,并启用那些秘技。 信心在许多时候是人的良药。 乌达笃定火神大人会护佑自己活到有十九个孩子为止,所以老神在在。 而赫连荣却想到了逝去的妻儿亲人,求生欲低下。 林飞豹回来了。 “先处置伤口!”杨玄蹙眉看着他破开的衣裳。 “老二呢?”杨玄回身没看到王老二,两个长老也不见了。 “二哥说是去追杀。”一个军士说道。 艹! 那个憨货! 杨玄坐下,有些不习惯少了乌达的谄媚。 …… 呜呜呜! 荒野上,不时能听到号角声。 斥候就像是群狼,在周围不时出现。 “是北辽军!” 有人喊道。 前方不断出现拦截的北疆军。 冲过了一处拦截,没多久,敌军再度出现。 赫连通此刻面色平静,“分兵拦截!” 斥候们的拦截看似软弱无力,可每一次都能阻拦他们一会儿。 这落在赫连通的眼中,便是草原狼群的手段。 他们在争取大队人马赶到的时间。 一队队麾下被丢下。 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 身后,不时传来麾下的惨嚎。 当前方出现了数百骑时,赫连通知晓,最大的危机,来临了。 “杀过去!”他短促的说道。 伏击失败,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回江州。 双方纠缠在一起。 麾下拼死打开一条通道。 “走!” 带队的将领喊道。 赫连通带着数十骑冲了出去。 他的神色越发的平静了。 夕阳垂落,只要等到天黑,他便安全了。 麾下也是如此想的,人人神色多了几分轻松。 “他们在哪!” 身后传来了喊声。 数百骑在追赶。 “是王老二!” 有人喊道。 赫连通回头看了一眼,王老二浑身浴血,身后两个军士背着的麻袋鼓鼓囊囊的。 一路紧追不舍,已经偏离了仓州。 “二哥,回去吧!”瘦长老劝道。 “放屁!” 王老二骂道。 他一马当先,追上了落后的敌军,挥刀斩杀。 马蹄声渐渐靠近。 接着是惨嚎声。 “大王……” 赫连通听到了呼啸声,就反手把长刀搁在嵴背处。 铛! 王老二倾力一刀被挡住了,但内息涌动,赫连通只觉得胸腹处有什么在往上翻涌,张开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受死!” 王老二跃起一刀。 “大王,走!” 最后一个好手跃起,挡住了王老二。 赫连通伏在马背上,被带着渐渐远去。 身边仅余五人。 荒野上,依旧有许多北疆军在搜索。 不时能听到有人喊道:“这里有几个!” 随后便是惨嚎…… “他们伏击了国公,全数弄死!” “竖杆子!” 荒野上,杀气腾腾。 …… 杨玄带着残部回到了泰州。 泰州刺史汪则得知秦国公遇袭,几乎把当下能调动的将士都派了出去。他知晓城中百姓不安分,自家带着剩下的数百军士,枕戈待旦,等待消息。 林骏用各种借口清剿三州权贵,剩下几家都是识时务的,主动把钱粮缴上去,说什么劳军。 本以为林骏是要铲除权贵,好掌控三州。后来众人才知晓,他这是故作姿态,让外界以为自己是穷途末路,准备搜刮钱粮来负隅顽抗。 肖氏就是识时务的豪强之一。 当初林雅刚开始动手时,肖家的老太爷肖明波就果断献出了九成家产,林骏当时还夸赞肖氏深明大义。 肖氏以为老太爷是要用钱粮来换取太平和官职,可从那日后,肖明波就令家人无事不得出门。 他召集儿孙,就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就一个字。 “等!” 等啊等! 林骏率领大军消失了,说是去操练。 接着,北疆大军来了,那个王老二率军突袭成功,接着是江州军赶到,再后来是渔翁杨玄。 由此,泰州变成了北疆的地盘。 肖明波又召集了儿孙,令把家中的钱粮再度献出五成。 先前他们献出九成家产,剩下的一成再度献出一半…… 儿孙们都觉得老太爷湖涂了。 肖明波用二十杖令儿孙们噤若寒蝉。 随即,肖氏的举动迎来了泰州新任刺史汪则的赞许,并给了肖氏两个出仕的名额。 至此,儿孙们对老太爷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老太爷带着他们躲过了林骏丧心病狂的清洗。 是老太爷带着他们等到了北疆军的到来,并给家族带来了生机。 地方豪强哪怕田宅再多,也会把出仕当做是头等大事。 没有权力的保护,再多的田宅转瞬就会沦为别人的口中食,为他人做嫁衣。 家中有人做官,不但能护住家业,还能源源不断的扩张家族的资产版图。 比如说吞并田地,做生意不交税,做和官府打交道的生意…… 历来,官府的生意最好做,利益也最为丰厚。 但这个最好做,指的是过程。在此之前,你得有打开那扇大门的敲门砖。 在这个时候,家有权力的优势就出来了。 所以,世人鄙夷商贾,不是因为商人不好,而是因为商人在权力的面前,就和鹌鹑般的孱弱。 商人,只是权力的附庸。 权力的奴隶罢了。 肖氏出仕的二人虽说只是小吏,但这却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今日城中戒严了。 老太爷肖明波把儿孙们再度召集。 大堂内,肖明波咳嗽一声,边上的侍女把痰盂递过来。 噗! 肖明波吐了一口痰,看看济济一堂的儿孙们,说道:“今日叫你等来,是有件大事。” 儿孙们束手而立。 这是规矩。 肖明波满意的道:“秦国公来泰州之前,有人寻到了老夫,说,有一笔大买卖,能令肖氏脱胎换骨的大买卖,问老夫做不做。” “父亲,是什么大买卖?”二儿子问道。 肖明波说道:“那人说了,只需闹腾一番,事成后,一个侯!”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外加,一个伯!” 一侯一伯,这是天大的手笔啊! 满意的看到儿孙们目露精光,肖明波说道:“此事倒也简单。江州那边有人在谋划秦国公。就在秦国公出巡时,准备伏击他。” 大儿子说道:“父亲,若是事败……” “此事是连江王亲自谋划,亲自出手。知晓连江王吗?” 儿孙们摇头。 “这也不怪你等!”肖明波说道:“当年连江王乃是宗室第一大将,若非是帝王猜忌,他早已是我大辽的军神了。当年啊!连江王领军厮杀从未败过。他此次出手,有心算无心……杨玄就带着两千骑,哪里够他杀的?” 儿孙们意动了。 “父亲,多久开始?” “城中戒严了,汪则把军队尽数派了出去,仅仅留下了数百人,这是为何?”肖明波微笑道:“杨玄被伏击的消息已经传来了。可此刻派了大军出去有何用?” “那么……杨狗死了?” 肖明波点头,“若是挫败了伏击,何须泰州派兵?” 儿孙们都喜上眉梢。 “若是杨狗死了,大辽反攻,咱们就能成为泰州最顶级的家族。” “有一侯一伯呢!” “那一侯该是我的!” “放屁,此等事当看功劳!” 儿孙们闹腾不休,肖明波拍打着桉几,“够了!” 儿孙们重新束手而立,只是嘴角白沫,眼角的喜色出卖了他们雀跃的心。 “事儿还没出个结果,就先争夺好处,蠢!愚不可及!” 肖明波呵斥了一通,吩咐道:“按照那边的安排,一旦伏击成功,大军随即便会掩杀而至。此刻泰州军在外,正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只需制造混乱……记住,咱们家的人无需抛头露面,悄悄的……” 大儿子微笑道:“父亲放心,孩儿在州里做小吏,知晓哪里方便纵火。而且,孩儿亲自去纵火……这谁能想得到呢?” “好!” 肖明波大喜,“马上就去吧!” “是!” 两个在州廨做小吏的儿子出发了。 “其他人,准备兵器,一旦大军进城,就要做出响应的姿态,务必要让人看到我肖氏对大辽的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两个儿子出去一商量,决定分头行动。 一人绕到了州廨的后面,准备在这里纵火。 一人去了粮仓的不远处…… “去哪呢!” 有军士拦截。 大儿子说道:“老夫奉命去送文书。”,说着,他还扬扬手中的文书。 戒严针对的是百姓,而不是官吏。 军士放行。 大儿子绕了过去,到了州廨后面,他开始打火。 可心情太过激动,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兴奋情绪……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 很是密集。 是在往州廨来。 是谁? 老大手一滑,火星四溅,身前浇了油的干草堆一下就被点燃了。 轰! 火焰升腾,顺着州廨后面烧了起来。 “见过国公!” 州廨前面传来了整齐的声音。 按照事先的谋划,纵火后老大就该逃跑。 州廨里此刻都是人,可外面却稀稀拉拉的就几个军士。 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啊! 可! 可特娘的杨玄竟然回来了!!! 老大拔腿就跑。 “起火了!” 有人在州廨里高呼。 “搜!” 面色铁青的秦国公吩咐道。 数十骑从两边包抄过去,逮住了正在逃窜的老大。 “国公,是州廨的小吏……” 杨玄看着跪在身前的老大,“哪的人?” “城中豪强肖氏的大儿子。” 汪则跪下请罪,“下官看管不力,用人不力,请国公责罚。” “安抚地方是你的职责,我定下的暂缓三州移民才是祸根。” 到了此刻,杨玄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百姓可以暂且不迁移,但豪强,以及读书人,一定要带走。 这些都是带头人,而且在地方的关系盘根错节,留下他们,便是留下了隐患和火种。 “抄家!” 杨玄冷冷的道:“族灭!” 这是杨玄第一次发出这等残酷的命令。 族诛! 这是大逆不道的罪行才有的处置。 也是帝王才有的权力。 “领命!” 汪则却毫不犹豫的起身,大声应诺。 他准备亲自去抄没肖家。 “国公,小人去吧!” 老贼请命。 杨玄看着他,“也好!” 老贼带着数百骑,在官员的带领下到了肖家外面。 此刻,肖明波还在教导儿孙。 “一家子要齐心,齐心才能并进。你一个人就算是做了高官,没有可靠的帮手,岂不危险?兄弟间要和睦。此次那边开出了一侯一伯的赏功,老夫是这么想的,老大为侯,老二为伯……” “父亲,我呢?” 老三不满的道。 肖明波指着他,笑骂道:“家中的产业都是你的。你大哥和二哥以后想法子给你谋官。老夫令他们写下来,老夫作保。” “哈哈哈哈!” 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彭! 大门那边传来了巨响。 肖明波大怒,“去看看!” 儿孙们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扶着老太爷去了前院。 大门的两扇门板已经不见了,两个仆役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门外,一人持刀走了进来。 “老夫贾仁,肖明波何在?” 贾仁是谁? 正在转过来的肖明波不知道,但依旧喝道:“哪来的贾仁?” 他转了出来。 看到了浑身浴血的老贼,以及他身后同样杀气腾腾的军士。 “肖明波?” 老贼狞笑道:“国公令,肖氏,族诛!” 第1182章 命运之手 秦国公被伏击! 这个消息传遍了泰州各处。 这位在民间颇有些和善名声的国公,终于开始挥舞起了屠刀。 肖氏,族诛! 朱氏,族诛! 赵氏,族诛! 三个豪强家族尽数被诛灭。 接下来,三州所有豪强,所有读人尽数被迁徙去北疆腹地,而且是最差的地方。 但凡抗拒的,一律送去修路。 一时间,三州百姓噤若寒蝉。 同时,把肠子也悔青了。 原先打下城池后,杨玄会勒令全城或是大部分百姓迁徙去北疆各处,虽说迁徙,但田宅都准备好了,实际上就是换个家而已。 能在征服者手中得到这个待遇,说实话,真心不错。 但人就是这样,当他们习惯了好的待遇后,就会觉得习以为常。 所以,当那一夜州廨和粮仓起火时,城中有数百百姓***。 ***随即被镇压。 随即杨玄下了一道命令。 “三州中,泰州百姓全数移民,去奉州!” 奉州是北疆最为偏僻,也是最为贫困的地方。 那里除去一个小型铁矿之外,说一句穷乡僻壤没毛病。 故而奉州的百姓一直在往外跑,特别是杨玄放松了北疆内部迁徙的规矩后,奉州百姓第一个受益。 去陈州,去宣州,哪怕去新征服的地方就特娘的不要留在奉州。 奉州人口因此少了许多,孙营每次来桃县都会发牢骚,说再这般下去,自己这个刺史变成县令才合适。 人口太少! 孙营每次都说这句话,要求节度使府给些人。 现在,他的要求被杨玄满足了。 整个泰州的百姓都将会被迁徙过去。 人口会多的令他头痛欲裂。 泰州人后悔了。 “好不好的日子偏生要折腾,这下好了吧!” “让你等不要闹腾,不要闹腾,偏生说什么起事若是成功,赏功丰厚,你也不看看秦国公是什么人。赫连督都被打的满地找牙,你也敢去捅他刀子?” 那些参与***的幸存者们被示众五日,没死的再弄死。 人就搁在城门那里,进出的人都能看到。 那些被迁徙的百姓路过时,刚开始的人只是默然,后面的人会叫骂,乃至于吐唾沫。 人的悲欢总是不相通的,你觉着自己是英雄,可在百姓的眼中,却是破坏他们安定日子的蠢货。 杨玄冷冷的看着那些百姓在冲着人犯吐唾沫。 “国公,赫连荣醒来了。” 有护卫来通报。 “哦!” 杨玄去了州廨。 赫连荣正在床榻上躺着听着脚步声,偏头看去,就见杨玄一溜小跑进来。 “醒来了?” 杨玄走过来,问医者,“如何?” 医者抚须笑道:“醒来之后,后续就好办了。对了国公,那救命的药,可能多弄些?” 杨玄摇头,医者失望告退。 那药丸是周宁费尽周折弄来的药材,经过一些繁琐程序才弄出来的。 数量希少,不具备普及性,丢出来反而会引得时人疯狂。 赫连荣眨巴着眼睛,“让国公费心了。” “大业需要你这等大才,明白吗?”杨玄微笑道。 “大业?”赫连荣的眼中绽放异彩。 随着北疆形势的发展,实力越来越强的同时,不少人也生出了些别样心思。有人就试探,说什么长安昏聩,国公当为我北疆早做打算,早兴大业之类的话。往日这等话总是会被杨玄等人呵斥。 但今日杨玄却主动提及了这个往日犯忌讳的 词。 杨玄摆摆手,林飞豹说道:“都出去吧!” 所有人出去,林飞豹亲自把门。 “贫僧越发期待国公接下来的话了。” 见到这等阵势,赫连荣觉得自己将会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 谋反! 他一直笃定杨玄和刘擎等人在准备着些什么,这一点,从他们对长安和李泌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但他没法问。 问了犯忌讳。 此次他豁出去救了杨玄,终于赢得了触及这个机密的机会。 “我姓李。” “姓李?李玄?”赫连荣心中一震,“皇族!” “先父葬在恭陵。”杨玄说道。 赫连荣闭上眼睛。 恭陵,那是孝敬皇帝的陵寝。 当年孝敬皇帝被鸩杀,大辽这边颇为欢喜,说这个强硬的家伙总算是死了,还是被皇帝自己弄死的。 彼时还年轻的赫连荣懵懵懂懂的觉着这事儿不对。 等他出仕后,消息陆续传来。 帝后后悔了,把那个被自己鸩杀的儿子按照帝王的等级安葬,陵寝曰:恭陵。追赠孝敬皇帝。 这个封号很有意思,若是依旧留着太子的封号也不打紧,可偏生是皇帝,这便是宣德帝在暗示 ——朕的这个儿子,本该是帝王! 他本该承袭朕的大统! 统御大唐! 当时赫连荣还嘲笑了宣德帝和武后的马后炮。 “孝敬皇帝有三子,长子病故,次子和三子在长安”赫连荣看着杨玄。 “还有一个。”杨玄说道:“那一夜,被孝敬皇帝令怡娘带走,被带到了南方。” “贫僧明白了。” 赫连荣看着杨玄,“这不是谋反,而是讨逆!” “对,讨逆!”杨玄微笑点头。 长陵这阵子有些心神不宁。 朝议时,她坐在珠帘后面沉默着,有时候需要臣子提醒才知晓到了自己做决断的时刻,却没仔细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 “大长公主。” 朝议后,萧留下。 “萧卿!” 长陵抬头。 萧问道:“大长公主可是身体有恙?” “并无!”长陵说道:“心中有些事,无碍!” 萧低头,“是那边吗?” 赫连通谋划伏击杨玄之事只有几个人知晓,萧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此次伏击,萧还给了赫连通二十余好手。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除掉那个大敌。 “是!” 长陵不否认,“我说了,无碍!” “臣妄言。” 萧是老臣子,也是赫连峰驾崩后留下辅政的重臣,地位非同一般,“大长公主,若是北疆军兵临宁兴时,任何心软都无济于事。” 情义,挽留不住心中藏着金戈铁马的男人! “我知晓。” 长陵眸色平静。 “臣告退。” 萧见好就收。 等他出去后,小皇帝也知趣的走了。 长陵坐在那里,脑海中全是一个画面。 ——杨玄浑身浴血站在她的身前,问道:“我从未想过杀了你!” 可我却坐视赫连通伏杀你。 算不算毒妇? 长陵微笑着。 双手紧握,鲜血从掌心缓缓流淌下来。 赫连通此次谋划的颇为细,多番准备,务求万无一失。 按照萧的说法,杨玄难逃一死! 阿光没了父亲! 以后可会怪我? “可我, 也没了男人!” 长陵默然看着珠帘。 一边是大辽国祚,一边是自己的爱人。 她不知自己当如何。 脚步声传来。 “大长公主!” 萧不顾规矩冲了进来。 “何事?” 长陵霍然起身。 萧说道:“赫连通伏击失败,身负重伤!” 不知怎地,长陵觉着眼前好似大放光明。 呼吸是如此的轻松,空气中仿佛带着令人愉悦放松的气息。 她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真好啊! “谨守!” 带伤回到江州的赫连通丢下这句话,随即开始养伤。 外面的文武官员面面相觑。 “是好是坏。”一个官员嘀咕道:“总得有个说法吧!” “要不,你去问问?”有人撺掇道。 官员冷笑,“这等时候,谁敢去?” 他说完一怔。 其他人也是如此。 是啊! 这等时候谁敢去? 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众人的心中顿时就如同沸水般的沸腾开了。 失败了? 定然是失败了。 只是他们不愿相信而已。 北疆军在对面蛰伏,修生养息。谁都知晓,这只是猛虎进食后打个盹而已。当它睁开眼睛时,便要吃肉。 当下的局势谁都盘算过。 面对北疆军的逼迫,江州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守住。 也就是被动挨打。 可这等局面太凶险啊! 一旦被围住,北疆军的轻骑就能越过江州,去骚扰宁兴。 虽说不至于大股人马,但小股人马的袭扰也能令宁兴那些贵人慌乱。 随后压力会传递过来。 江州怎么办? 有人恍然大悟。 “我就说吧!这大辽不只是连江王一个名将,且连江王闲赋多年,大长公主怎地想到了他,原来如此啊!” “什么意思?” “换个人来,宁兴那边的责难他顶不住!” 换个人来戍守江州,当北疆大军压境时,他可顶得住宁兴权贵的压力? 绝对顶不住。 进退失据的主将,心中不安的将士.这是必败之局! 大长公主英明啊! 可现在这个局面怎么办? 陈德进来了。 “陈先生。” 众人拱手。 这个时候就要看你的了。 陈德笑道:“诸位且去吧!” 呵呵! 可没人动。 大家都想知晓此次的结果。 陈德微笑着进去。 赫连通盘坐在床榻上,听到脚步声后,缓缓睁开眼睛。 “老夫此次谋划伏击杨玄先和宁兴要了些好手,操练他们,令人去寻到了泰州的内线,带路,闹事一切都准备就绪。从前老夫领军时,最是谨慎,可此次为何这般乐观?” 陈德默然。 “老夫以为,许多时候,决胜不只是将领了得,将士悍勇,更多时候是要看命,看运!” 陈德蹙眉,“命运?” “是!”赫连通说道:“你看看史册,有些将领率军出战,明明是必败之局,可最终却轻松取胜,令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他们的对手优势巨大,必胜的局面,却轻松被反转” “还有一等,前面频繁以弱胜强,看似无敌,可最终却在一场不打眼的厮杀中干净利落的败了.” “这个世间有一双大手。”赫连通指指头顶,“这只大 手在操纵着这一切。有人叫它为神灵有人称之为命运。谁能得到它的垂青,谁便能无往而不利。” 陈德听到了一种木然。 “此次杨玄乃是必败之局,垂死之际,赫连荣为他挡住了必死的一刀。赫连荣是谁?前潭州刺史。” “那只大手啊!”赫连通的眼中多了泪水,“它舍弃了大辽!” 在更北的地方,宽大的校场上,数万将士正在操练。 阿息保被一群人簇拥着,看着自己的麾下,心中涌起一阵豪情。他指着那些将士问道:“北疆可能抵御这些无敌虎贲?” “不能!” 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一种叫做自信的光芒。 “抓紧操练,当北辽覆灭时,我将率军与杨玄一战。胜,我为帝王。” 杨玄回到了桃县。 “你也太不小心了些!” 刘擎出迎,有些不满。 “赫连通蛰伏多时,一朝出手,说实话,真是迅若雷霆。” 杨玄隐晦的做了自我检讨。 “见过国公。” 甄斯文正好来桃县办事。 “内州如何?” 杨玄问道。 “内州无事。”甄斯文目光炯炯,近乎于饥渴般的道:“下官愿为国公马前卒!” 拿下演州、仓州和三州之后,内州就变成了北疆腹地。 腹地的刺史,除去治理之外再无别的事儿。 对于甄斯文这等渴望在沙场上找到存在感的人来说,和平就是地狱。 我的麾下以后不会变成一群战争贩子吧? 杨玄涌起了担心。 但旋即觉得不是坏事儿。 每当王朝初立时,总是会有一群骄兵悍将。这群骄兵悍将需要用鲜血来喂养。而彼时的帝王也会举目四眺,寻找敌人。 这是最为波澜壮阔的时代! 我的时代! 杨玄拍拍甄斯文的肩膀,“枕戈待旦吧!” “领命!” 甄斯文就像是吃了大补丸般的欢喜。 杨玄回到了家中。 “阿耶!” 老大在院子里疯跑,身后一狗一豹一边打闹一边跟着。 杨玄抱起阿梁,“二郎呢?” “阿弟弄哭了言笑。” 杨玄看到了哭唧唧的言笑,一头长发被拉扯的不成样子。 “子泰!” 周宁出来了,手中抱着老二,说道:“二郎不肯沐浴,言笑去抱他,头发差点被扯掉。” “嗯!” 杨玄板着脸,“一起!” 爷俩一起洗了个澡。 杨玄放松的躺在床榻上。 闭上眼。 “杀杨狗!” 密林中冲出来无数骑兵。 “杀了他!” 赫连通在咆哮。 麾下被砍杀。 一刀突然出现在杨玄的眼前。 他浑身一紧。 “国公!”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身前。 接着血光四溅。 杨玄猛地睁开眼睛。 身前,是诊脉的周宁。 再后面,是牵着弟弟的阿梁,以及忧心忡忡的刘擎等人。 他开口,“我怎么了?” 第1183章 为天下做些什么 “阿郎,杨玄被伏击,仅以身免。” 鲁县赵氏。 赵赟抚须,目光深沉,“这是天意吗?” 他去了祠堂。 赵子的牌位斑驳,但从未换过。 斑驳是历史,也是荣耀。 赵赟跪下,虔诚的祈祷着。 “……每逢天下大乱,各地草莽皆会蠢蠢欲动。北疆杨玄乃一猎户,机缘巧合执掌北疆,竟能横行北地。” “赵氏施恩天下千余年,也当有所收获了。” “这是个机会……” 香火缭绕,牌位显得有模糊不清。 …… “杨玄遭遇伏击,回府后就倒下了。” “杨玄重伤垂死!” “杨玄死了!” “杨玄暴毙!” “刘擎伙同人一起毒杀了杨玄!” “杨玄……” 桃县就像是个泥潭,杨玄的病倒让这个泥潭沸腾了起来,各种污浊都在往上冲。 …… “就是劳心太过,再有,那一枪中蕴藏着的内息颇为歹毒,冲入经脉中后,缓缓发作……” 周宁分析着杨玄的病情。 “你说会不会死就完了!”杨玄说道。 然后,看到婆娘面色微变,杨玄就后悔了,“我是说,你的医术这般了得,阎王爷来了也带不走我!” “死不了!”周宁说道:“不过,需每日扎针!” 不要啊! 杨玄面色惨白。 阿梁一个哆嗦,“剑客!剑客!” 剑客悄无声息的出现,阿梁说道:“我们走!” “我无碍!” 杨玄对刘擎笑道。 “此次国公的行踪被人掌握,那人会是谁?”宋震问道。 刘擎眼中多了厉色,“查!” 刘擎等人得知结果后,就散了。 主公还活着,其它都不是事。 挨了那一枪后,杨玄当时没当回事,在泰州数日,腰侧的伤口愈合了,他就更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中。 在归程时,他觉得身体有些困倦,以为是累了。 实际上,是内息在腐蚀他的经络。 “这等伤势颇为隐秘,一般医者无法察觉。” 周宁拿起一卷书,“幸而玄学中曾有过记载。” 玄学果然是我的臂助啊! 杨玄再度沉睡。 北疆军也在沉睡。 夜深人静。 军营中只闻此起彼伏的鼾声。 但在一个房间里,却有两人在说话。 “此次伏击失败,再无机会了。” “赫连通那个蠢货。” 说话的两个人,一个是校尉程然,一个是将军鲁端。 程然说道:“此次咱们把消息泄露给对面,那些人可靠否?” 鲁端笑道:“放心,那些人最为稳靠。” 程然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鲁端说道:“北疆在磨刀霍霍,当大军再度北上时,我担心……北辽没了。” “北辽一旦覆灭,庞大的北疆军将会沦为杨玄的私军。他们将去向何处?”程然有些痛苦,“只能南下。大唐一旦陷入内乱,接下来便是陈国旧事。江山倾覆,杀的千里无人烟。” “不会!定然不会!”鲁端深吸一口气,“到了那时,你我,当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程然点头,“你只管谋划,需要我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鲁端说道:“镜台主事钱能联络上了我,说有人想为大唐除掉杨玄这个祸害。” “谁?”程然心中一喜。 “还不知,不过钱能说,那是个能震动天下的人家。” …… “阿耶病了。” 阿梁在玄学发愁。 宁雅韵笑道:“阿梁也担心吗?” “是呀!”阿梁说道:“他们说阿耶要养许久,我担心阿耶。” “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宁雅韵微笑道。 安紫雨点头,“是啊!孝顺好!” “阿梁!” 钟会来了,冲着阿梁招手,“后面结了果子,老夫带你去看看。” 阿梁跟着钟会去了。 “掌教在担心什么?” 安紫雨问道。 “担心以后父子之间的关系!” 大唐立国至今,每位帝王的第一任太子几乎都不得善终。 孝顺如孝敬皇帝,最终依旧被鸩杀。 唯一顺遂的太子便是当今皇帝李泌。 别人做太子是战战兢兢,担心被皇帝弄掉。他做太子却野心勃勃,一心想弄掉皇帝。 最终,他成功了。 李元成了太上皇,他成了皇帝。 他的太子被弓弦勒死,继续应验了第一任太子不得善终的规矩。 阿梁呢? 杨玄若是成功逆袭,登基为帝,他和阿梁之间的父子关系又会走向何方? 宁雅韵在思索着。 想找到一个妥善的法子。 可想来想去,却想不到法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听天由命吧! 大不了,老夫到时候带着阿梁走就是了。 宁雅韵本是洒脱之人,随即坐下准备弹琴。 人生无趣,唯有琴才是自己的伙伴啊! 他酝酿好了情绪和心境,伸手,突然一怔。 咦! 老夫怎地掺和了子泰的家事? 宁雅韵一直以来都是闲云野鹤的性子,除去玄学之外,再无牵挂的人事。 不,有个破绽。 那个女人! 可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牵挂了吧! 可怎地。 阿梁的未来。 子泰的未来…… 多年来他画地为牢,便是要把心灵中唯一的破绽补上,可今日他却发现,自己的心中,早已是千疮百孔…… 他苦笑着。 伸手抚琴。 安紫雨在外面呵斥学生,听到琴声讶然,摆摆手,学生如蒙大赦的跑了。 “掌教的琴声,怎地多了烟火气?” “掌教!” 阿梁拿着两个果子冲进了值房内。 琴声戛然而止。 “掌教,给你。” “哦!” “掌教,你吃。” “好!” “好吃吗?” 阿梁眼巴巴的看着他。 宁雅韵眯着眼,“甜!” …… 养伤的日子不好受。 婆娘每日必扎一针,不,是十余针,美其名曰:为你疏通经络。 可杨玄觉得这里面多半也有她的经络。 气不顺,就拿当家男人出气。 阿梁也跑的无影无踪,就剩下个老二是孝顺的。 孝顺的老二在他的身边睡的正香,手中拽着他的头发。杨玄不能动,一动老二就会拉扯头发。 哎! 杨玄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没啥用。 王老二在家也是这种感觉。 “走了就别回来!” 赫连云裳见他回家就往外面跑,怒了。 王老二一溜烟就跑了。 赫连云裳去寻怡娘诉苦。 “男人,要用怀柔的手段去对付他们!” 怡娘信誓旦旦的说道:“定然有用。” “哦!” 赫连云裳信心倍增。 外面,管大娘撇撇嘴,心想怡娘又没有男人,怎么知晓如何收拢男人的心? 她看着喜笑颜开出来的赫连云裳,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够蠢的。 问道于盲。 看看夫人,对国公软硬兼施,几年下来就收拢了自家男人的心,这才是手段啊! 御夫有术的周宁正在看信。 书信是周遵写来的。 在信中,周遵说了长安当下的局势,皇帝和杨松成之间既有合作,也有矛盾,但在北疆的威胁之下,二人选择了求同存异。 周遵问了北疆的局势,又说了今年他令人去各地视察农庄。 ——周氏今年收成不错,各地田庄也多了不少人口,丁壮太多也是一等烦恼,为父得操心如何养活他们。 周宁把信纸折起来,收好,坐在那里,看着秋日幽幽的照在身前,仿佛从万年前便是这个模样。 时间凝固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宁轻声道:“父亲,世上路有千万条,要找准啊!” …… 杨玄养伤第三日,赫连荣托人带来了话。 “虽说国公养伤不出能麻痹对手,可贫僧以为,此刻的北疆,以及国公如朝阳,当朝气蓬勃。朝气,不可压制,当勃发!” 这人重伤之际依旧在为大局思索,倒是难得。 而且,他这番话里,是建议杨玄用大势去碾压对手。这正合杨玄的心思。 杨玄从善如流。“传话,我无恙。” 秦国公只是轻伤! “就是杀敌的时候用力过猛闪到了腰!” 包冬在和一群买菜的妇人说着。 “是杀敌闪到的腰?”有妇人暧昧的的道。 包冬虎躯一震,“怎地,难道还有别的?” 妇人看着他,“兴许,有些别的缘故呢!” “什么缘故?” “譬如说,降龙伏虎啊!” 这是黑话,暗指夫妻之间的那点事儿。 艹! 老夫竟然不敌……包冬干咳一声,“大婶……” 妇人大怒,“老娘这般老吗?” “大姐。”包冬改口,“许多话是不能乱说的。” “那要不,咱们私下说?” 艹! 包冬败退! …… “杨玄无恙?” “是!” 吕远看到赵赟眼中的失望之色,说道:“要不,再等等?” 赵赟摇头,“老夫也想再等等,可再等等北辽就没了。北辽覆灭,杨玄的威望将会如日中天。到了那时,北疆民心归附,赵氏扯旗谁会响应?” 吕远说道:“可此刻北疆大军在休养生息啊!赵氏那点人马不足以撼动他们。” 赵赟说道:“老夫在想,突袭桃县,如何?” 吕远心中一震,“阿郎,杨玄就在桃县,只要他在,想突袭何其艰难。” 赵赟蹙眉,吕远说出了自己盘算了许久的谋划,“阿郎,每年一度的祭祖要开始了。” “嗯!”赵赟抬头,眼中多了些异彩。 “往年赵氏会邀请北疆节度使来参会,也算是结个善缘。从黄春辉得罪了长安后,就断绝了关系。老夫以为,是时候重续前缘了。” 赵赟眼中发亮,“妙啊!” 随即,赵赟书写了请帖,“你亲自去一趟,顺带看看杨玄可真是无恙。” “每年来鲁县祭祀赵子的多是天下名士,杨玄最喜拉拢人才,这等盛会怎会错过?”吕远笑道;“老夫敢打赌,他就算是瘫了也得来。” 赵赟笑道:“越是如此,越能折服大才。” 当初陈国开国皇帝曾为了请出一位大才,不顾大病未愈,在大才家门外蹲了两日,这才打动了大才。 这是美谈,当然,那位大才后来引得陈国开国皇帝猜忌,最终被族诛的事儿,就被后人无视了。 一个仆役出现在门外,“阿郎,有客人求见。” 客人是从后门进来了。 穿着灰色长袍,面色枯黄,仿佛奄奄一息。 “钱主事!” 赵赟眼底多了一抹不屑之色,随即隐去。 来人是镜台主事钱能。 “我来此是给赵公一个好消息。”钱能微笑道,只是看着有些阴恻恻的。 “什么好消息?”赵赟问道。 “桃县那边,有一个校尉,一个将军愿意与赵氏联手。” (本章完) 第1184章 心中的破绽 “国公。” 正靠着床头看书的杨玄抬头,见是言笑。 言笑进来,“那位曹先生说才疏学浅,不敢耽误大郎君的前程。” “那就罢了。” “是!” 阿梁渐渐大了,杨玄琢磨着给他请个启蒙先生。 桃县是北疆的政治中心,名士不少。 杨玄挑中了这位曹先生曹博,便是想用此人来撬动北疆名士们。 他有学校,每年都会出不少学生。 这些学生如今遍布北疆,他们从底层干起,最出色的如今已然成了骨干。 假以时日,北疆的官场将会成为学生和传统出仕渠道官吏们的天下。 二者之间,能形成制衡。 杨玄本想按部就班的推行这一切,可随着宁兴丢出杀手锏:长安公告天下,北疆军为逆贼后,再按部就班就不成了。 一旦开始攻伐天下,打下一个地方,就会出缺许多官员。 用谁来填补? 人才! 等登基后,清洗朝堂是必然,空缺出来的官职更多。 到处都需要人才啊! 到了这个时候,杨玄才对帝王的求贤若渴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没有人才,你就只能看着那些平庸之辈把治下弄的一团糟! 他伸出了橄榄枝。 但被曹博丢了回来,还附送一个伤害:老夫不屑于教你儿子! 艹! 杨玄也不禁生出了些火气,然后笑了笑,把此事抛之脑后。 “国公,有客人求见,说是鲁县赵氏的人。” 鲁县赵氏? 杨玄一怔,心想自己和这家人可没什么交情。 “不见……罢了,请了来。” 杨玄本不想见此人,但想到可以通过此人给人才圈传递个正面信号,于是便收拾了一番,在前院见吕远。 “每年深秋,鲁县赵氏皆会祭祖。到时候天下大才云集……”吕远看了一眼杨玄,见他神色从容,不见病容,心想果然是无恙。 “阿郎说,若国公有暇,他当倒履相迎。” 赵氏哪怕是邀请声威赫赫的北疆王,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这是千余年积攒下来的底气。 而这份底气有天下文人的加持,就越发的从容了。 杨玄沉吟着。 其实,他已经动心了。 赵子是北地文人心中的神,渐渐的变成了大唐文人心中的神,每年赵氏祭祖,那些有资格的,没资格的都会云集鲁县。 好歹,沾个香火也行啊! 兴许,赵子他老人家能保佑俺明年考中科举。 赵子不但是神灵,还是天下文人的偶像。 到时候,大才云集…… 杨玄沉吟良久,“问问鹤儿,最近可有大事。” “是!” 没多久,消息传来。 “最近并无大事。” 杨玄点头,“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便走一遭。” 你矜持的模样真假……吕远笑道:“如此,赵氏恭候国公。” 最后一句话却有些前倨后恭的味道。 如此,给了北疆之王面子。 千年赵氏,果然不俗。 消息迅速传递出去。 “杨玄答应了。” 钱能接到了消息,冷笑道:“他若是不去,那么还是个草头王。去了,便是居心叵测。果然是野心勃勃的逆贼!” 草头王从不在乎什么人才大聚会,他们的目的简单,就是富贵,就是割据一方。 “把消息递给鲁端,小心些,莫要被人发现。” “是!” 鲁端得知消息后,沉默良久,晚些找来了程然。 “鲁县赵氏今年祭祖……他会去!” “这是个机会!”程然眼前一亮。 “是!”鲁端说道:“伱我,各自做好准备吧!” …… “国公要沐浴!” 正在看书的吴珞闻声道:“好!” 时至今日,吴珞在杨家的地位越发的古怪了。 后院的女人中,周宁是女主人,怡娘是半个主人,再加上一个郑五娘,其他女人都是奴籍。 后来多了吴珞一个。 怡娘自不必说,郑五娘是两个孩子的嬷嬷,责任重大。 就吴珞有些无所事事。 后来,她就接过了伺候国公沐浴的任务。 每次沐浴,她都会面红耳赤的出来,必然会迎来章四娘鄙夷的目光。 这一次也不例外。 出了浴房后,章四娘站在斜对面,学着怡娘把手袖在袖口中,冲着衣衫不整的她鄙夷的冷笑。 吴珞回屋换了衣裙,喝了一杯茶水,缓和了一下情绪。 “吴娘子,你阿耶来了。” 吴珞去了前院,就见父亲吴二顺蹲在厨房外面,和一个歇息的厨子吹嘘。 “……今年家中的粮仓都堆满了,老夫准备卖一些,给家人买些布匹,自己买几坛好酒,想着了,就弄些羊杂碎炖了,喝着美酒,吃着羊杂,美啊!” 说到吃,厨子可就不困了,“羊杂要会弄,炖就太老了些。另外,你就不多留些粮食?好歹能应变呢!” 吴二顺说道:“有国公在,老夫不担心什么变。” “也是!” 厨子看到吴珞走来,低声道:“老吴,你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仙,我看迟早是国公的女人。” “呵呵!” 换个人早就得意洋洋了,可吴二顺是读过书的,知晓在杨玄没有做出决断之前,万万不能说出这等话来。 “珞儿!” 父女一番问话,吴珞问家中情况,吴二顺要复杂些,隐晦的打探最近秦国公和吴珞之间的关系是否有进展。 吴珞说道:“我的日子好好的,父亲你就别管了。” “好好好!为父不管!”吴二顺乐呵呵的道:“只是珞儿,要抓紧啊!” 吴珞蹙眉,见女儿不高兴,吴二顺放低声音,“为父以往看史书,但凡开国帝王,大多都会亲冒矢石。一生戎马,危机重重,却每每能化险为夷,珞儿,国公便是如此啊!这是……天命呢!” 吴珞板着脸,“父亲可是饮酒了?” 吴二顺笑道:“是了,先前喝了几杯。”,他再度放低声音,“许多时候,手快有,手慢无啊!” 吴珞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出去。 看着乐呵呵的,可脊背,竟然有些弯曲。 “父亲。” 吴二顺回头,笑道:“珞儿可是有交代?只管说。” 吴珞说道:“我知道的。” 吴二顺一怔,然后挥挥手,“为父不为难你,你觉着高兴就好,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玄被老二揪着头发没法动弹,周宁闻声来施救,两口子折腾了半晌,又不敢用力,担心伤到孩子。 “咯咯咯!” 杨老二只是手欠,觉着这样好玩。 阿梁来了。 “松手!” 阿梁怒了。 “哇!” 杨老二嚎哭了起来。 杨玄终于解脱了,一边揉着头皮,一边说道:“以前阿梁一触碰二郎,二郎便会嚎哭,最近好了不少,没想到毛病还在。” 周宁说道:“在周氏,长兄如父。” “打人的父?” “嗯!” 想到阿梁暴打杨老二的场景,杨玄又觉得不忍心。 “我有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周宁不解。 “我担心阿梁打不过老二。” 呯! 杨老二还保持着挥舞王八拳的姿势,阿梁站在那里,鼻子一酸,落泪了。 …… “家中鸡毛蒜皮的事多,你是做大事的人,丢下就是了。” 怡娘一边说,一边给杨玄梳头。 那一缕被杨老二拉扯过的头发总是梳不直。 杨玄说道:“人活着,不只是做什么大事。喜怒哀乐,家长里短,妻儿老小,朋友同僚。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边上伺候的花红和言笑愣住了。 晚些,二人去了周宁那里。 “怎地失魂落魄的?” 管大娘问道。 “国公方才随后说了几句话,令奴有些……” “什么话?”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管大娘一怔。 “好大的气魄!” 周宁却轻声道:“这是胸怀。” …… “赫连通回去就躺下了,说是重创。” 赫连燕有些羞愧,觉得锦衣卫打探消息的速度太慢了。 “下次抓紧。” 赫连通一到江州,第一件事儿是立威,第二件事儿就是清理密谍眼线。 他的宗旨是宁杀错,无放过。 往江州渗透很艰难,杨玄知晓,但作为上位者,他必须要给麾下压力。 每个上位者的御下之术都不同,有人喜欢怀柔,有人喜欢霸道。但杨玄喜欢的是恩威并施。 赫连通没死。 这个消息令人有些沮丧。 “其实,无需沮丧!” 杨玄在给麾下分析。 “赫连通此次谋划周全,却依旧失败,这将会给他的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韩纪微笑道:“这么周全的谋划,看似必胜的局面,竟然失败了。这是什么?” 众人目光闪烁。 “天命啊!” 和羞羞答答的刘擎等人不同,韩纪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赫连通再度面对国公时,心中就会有破绽。他在谋划之前,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这个谋划,是否也会失败呢?” 杨玄很满意韩造反的分析,但更期待越发投入的赫连荣。 不,是慈悲。 “我明日去鲁县,节度使府要关注泰州的移民,奉州那边,孙营必然会牢骚满腹,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以后有好地方,第一个考虑他!” 孙营在奉州多年,也算是任劳任怨。 杨玄觉得这等老人不该被冷落。 他的这番话就是暗示孙营:站好最后一班岗,至于前程,无需担忧。 第二日,杨玄带着人马出发了。 汲取了上次教训,杨玄此次带了三千人马。 在自己的地盘还带着三千人马,这个有些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杨玄本想带一千,刘擎把官帽脱掉,严肃的请辞,这才令杨玄无奈接受了这个建言。 他前脚出发,后脚,城中暗流涌动。 “他走了。” “带了三千人马,马上令人去鲁县,把此事告之赵氏。” “有数。” 钱能看着繁华的街市,轻声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灭掉北辽的杨玄将会一飞冲天!” (本章完) 第1185章 北疆杨玄 一年一度的赵氏祭祖大典临近了。 通往鲁县的官道上,不时能看到些气度不凡的人。 或是骑马,或是乘车,或是安步当车 每年这个时候,官道周边的人家就会出来摆摊子,卖些吃食,挣些钱贴补家用。 方就是其中的一个。 家中的孩子丢给父母看管,他和妻子王氏在官道边弄了个摊子,卖些饼子和酒水,肉就是羊杂碎。 “没羊肉?” 一个看着文质彬彬,但却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下马问道。 “怕坏呢!”方苦笑,“羊杂在这里一时卖不完,回村里便宜些有的是人买,亏不了。可羊肉若是卖不完,就只能自家吃了。” “倒也是。” 男子坐下,“弄些饼子,羊杂碎来一碗,切记,羊肝要嫩些,最好带着苦味。” “您这是行家!”方竖起大拇指。 男子舒坦的摊开腿,“这里离鲁县就十来里地,你在此卖吃食,生意应当不错吧?” “托国公的福,如今百姓手中有了些钱,出门也舍得买些好吃的。就算是自己舍不得,看着身边孩子馋了,也得买不是。这在以前可不敢想.” “哦!” 男子叫做陈震,乃是观州名士。 哒哒哒! 数骑缓缓而来。 “郎君,我饿了。” “饿饿饿!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呢!” “肉干吃没了。” “谁让你得罪了自家娘子!” “我嗅到羊肉味了。” 数骑接近,下马,一人过来,“有什么?” “有羊杂碎,饼子,还有些酒水。”王氏热情的道:“都是最新鲜的。” “郎君!” “罢了!” 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来些饼子,羊杂碎多放酱料。” “酒水呢?”王氏殷切的问道。 “酒水就不喝了。” 男子坐下。 陈震笑吟吟的拱手,“观州陈震,这位也是去参加赵氏祭祖的吗?” 男子点头,“陈先生从观州来?” “正是。” “哦!我乃是北疆人,不过,只是个读人。”男子有些难为情。 这便是来蹭会的。 回去也能和亲朋好友吹嘘:我也参加了赵氏祭祖大典。 陈震莞尔,觉得这人倒也坦诚,他心中微动,说道:“观州远离北疆,数年前,老夫还听闻北疆在北辽的压制下岌岌可危,黄相公走后,局势便逆转了。” 男子笑了笑,“正是如此。” 陈震说道:“听闻那位秦国公厮杀了得,用兵如神。不过善泳者溺于水,善用兵者,若是不懂勤修内政,劝耕劝学,迟早也是败亡的结局。” 男子笑道:“是啊!” 陈震有心试探,就说了些底细,“老夫受邀来鲁县,便提早两个月来到了北疆,顺着四处游历。见到百姓安居乐业,军队颇为整齐。就有些好奇,长安据闻要起大军来攻打北疆,北辽那边想来也会出手,腹背受敌之下,北疆军民为何不慌呢?” 男子接过方递来的羊杂和饼子,说道:“慌了,他们就不来了?” 陈震笑道:“是这个理。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啊!” 这是试探! 陈震游历时只和百姓接触,第一次就差点被报官抓了,他灰头土脸的说北疆刁民。 第二次真被抓进了牢中,一番讯问,得知他的身份后,当地官员告戒他要谨言慎行。 别没事儿和密谍般的打探。 得! 陈震从此就只看不说。 这里距离鲁县十余里,在这个地方,想来 赵氏的威望能足以压制官府吧! 陈震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陈先生以为,何为名?”男子问道。 “帝王之名,正朔之名。而正朔来源于大唐当初终结乱世的功绩。遗泽至今。” 这话很是诚恳,也很是辟。 男子微笑道:“北地每年都会生出数万流民,天下有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想来,当下百姓的日子不大好过。百姓要的是什么?安稳的日子,能吃饱穿暖。所谓的遗泽,到了当下,是耗费还是积攒?” 所谓正朔,必然有来由,也就是说,要想让天下人承认你是正朔,你就得为天下人做过些什么。 陈国末年,天下大乱,是大唐开国皇帝终结了乱世,给天下带来了安宁。 这是遗泽,让天下人奉李氏为天下之主,为天下正朔。 你要说老夫是陈国末代皇帝的第九代后裔,哥想造反,你借一万钱给哥,等哥谋反成功,定然会封你为王.随后你必然会被拿下,丢进大牢中。 陈国当初也有遗泽,但多年的耗费后,早已荡然无存了。 有的只是愤恨! 这便是轮回! 也是天道。 男子说道:“老夫从观州一路而来,见到各处都有流民,地方豪强兼并土地老夫忧心忡忡这当是耗费。” “在北疆,却看不到流民。” “可终究天下人依旧奉长安为正朔。若是北疆闹腾起来,天下人有的支持北疆,有的支持长安如此,本是大唐人,却成了仇敌。” 陈震见男子在沉吟,就继续说道:“观州军说实话,糜烂。老夫在北疆游历两月,不时能看到北疆军,果然是我大唐虎贲。老夫在想,若是闹起来,长安必然会抽调南疆大军北上,加上长安诸卫,大战一触即发,无论谁胜谁负,最后都便宜了异族。” 咦! 这人竟然有如此格局? 男子点头,“可这般下去,大唐会如何,先生可想过?” 陈震一怔,叹道:“流民越来越多,豪强越发贪婪。不过好在北辽孱弱。少了外敌,若是帝王能励图治” 男子含笑看着他,“先生请说。” 陈震摇头,苦笑道:“老夫在长安的友人来信,提及局势,说越王最有可能入主东宫。越王上位,颍川杨氏大概就要成为无冕之王了。世家坐大.” 他低着头,低声道:“天下,危矣!” “先生可想过当如何破局?” 男子问道。 陈震摇头。“唯有.罢了,喝酒。” 这人,有些意思。 男子便是杨玄。 出了桃县后,他便令人扮作是自己,而自己带着王老二他们一路便衣巡查到了鲁县附近。 人多目标大,他悄然而行,反而平安无事。 他笑道:“给我来些酒水。” “好勒!” 方见生意好,心中欢喜,就忍不住说道:“其实说来说去,咱们老百姓就想着啊!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对谁好。” 陈震忍不住问道:“那正朔呢?” 方说道:“正朔是正朔,可你正朔也不能折腾咱们百姓不是?正朔要杀人,难道咱们也由得他杀?” 王氏泼辣,开口道:“这位先生说什么名正言顺,可那些流民找谁说理去?正朔让他们差点饿死,被正朔说是逆贼的国公却救了他们。这位先生说说,他们该听谁的?” 呃! 杨玄看着陈震若此人还在说什么正朔,那么便是迂腐之辈,不足用。 陈震叹息,“天子高居九重天,太高了,便看不到百姓的疾苦啊!老夫在北疆看到了安居乐业,可见秦国公治理之术了得,加之 他征伐犀利,眼看着就要兵临宁兴了。这等局面之下.天下,怕是要变了。 “先生以为,这个变化是好是坏?”杨玄问道。 陈震摇头,“好坏,都是百姓苦!” 此人可用杨玄微微颔首,仰头喝了酒水,起身道:“先生也是去鲁县吧!回头城中见。” “好说!”陈震此刻心情复杂,胡乱拱手。 当日下午,他进了鲁县县城。 “陈公!” 好友王朝在等他。 二人去岁才将聚会,今年再见,难免打趣对方老了,或是多了白发什么的。 “走,老夫带你去逆旅,赶紧安置下来,随后有酒宴。” “酒宴?” “如今城中名士多如狗。”王朝把自己也扫进去了,依旧笑。“有长安名士贾全今日设宴,宴请了老夫,老夫带着你去蹭顿美食。” “不好吧!”嘴里说着不好,行动却很诚实。 蹭饭,几乎是名士的标配技能。 蹭饭不是目的,目的是结交一些大才。 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后,便会有些曲高和寡的感觉。知己难求,知音难觅,空虚寂寞冷什么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才的聚会,必然是同类的集合。 兴许,去一趟便能结识几个好友呢? 说起来,陈震和王朝便是在一次聚会中结识的。 先入住,接着换了身衣裳,简单洗漱一下,陈震和王朝便去了宴请的酒楼。 酒楼不奢,在鲁县,奢会被认为是对赵子他老人家的亵渎。 想当年赵子求学时,吃的是馊掉的死面饼子,能有咸菜就算是大餐。哪怕是后来名声大噪,他依旧生活艰难。 正是拥有不为外物所动的坚韧和定力,才有了赵子的那些煌煌巨著。 赵子的子孙们都秉承着节俭之风,比如说家中的饭菜就很简单。当然,在简单的背后,是赵家厨子绞尽脑汁的各种奇葩手段。 比如说一道青菜,配料就得十余种,什么海货,河鲜,山珍,上等羊肉等等。另一个世界的贾家大概也只能望尘莫及。 “很简单。” 陈震说道。 酒楼的大堂依旧简单。 可到了宴请的地方,也就是后院时,就见舞姬飘飘,乐声动人。 酒楼的后院占地颇大,实际上这里也是一个接待客人的地方。 “王兄!” 王朝遇到了熟人。 “陈兄!” 陈震也遇到了熟人,二人笑着拱手。 随即寻个地方坐下。 主人贾全坐在上首,微笑颔首。 “贾全在长安颇为有些名气。”王朝低声道:“他与赵赟有些交情,今日宴请名士,便是为赵氏接待各方客人。” 这是个套交情的好机会。 陈震有些失望。 不过酒菜倒是不错,陈震这两个月吃的不算好,今日准备大补一番。 “老夫此次来到北疆听闻北疆扩军三万。”一个男子举杯喝了一口,语气沉重的道:“北辽孱弱,可秦国公还要扩军三万,这意欲何为?” “此人叫做马佳。”王朝低声道:“乃是章州名士,与贾全交好。” “老夫嗅到了些阴谋的味道。”陈震说道。 马佳说道:“有人口口声声说此生不负大唐,可背地里却在图谋不轨。人无信而不立,这是赵子的话。今日在鲁县,老夫想问问秦国公意欲何为?” “是啊!三万大军,这是要想作甚?” “北辽既然孱弱,那就该缓缓。” “老夫看这是狼子野心!” “没错,老夫看他这是想谋反!” 何为名士? 狂 肆无忌惮! 陈震冷眼看着这些人兴奋的攻击北疆和杨玄,终究忍不住,起身道:“可攻下北辽后,各地都得驻军戍守,北疆十二万大军如何够用?” 呃! “这是.”马佳指指陈震,大有‘是哪个裤裆没管好,把这个蠢货放出来,的轻蔑。 “观州,陈震!”陈震拱手。 “你说戍守北辽难道朝中不会出兵戍守?”马佳说道。 这是狡辩术。 陈震说道:“朝中可愿承认北疆与秦国公?” 你都特么的说人秦国公是逆贼,秦国公凭何把打下来的北辽拱手相送? “那个逆贼!”马佳淡淡的道,“陈先生这是想为他说话?” “老夫只为公道说话!”陈震说道。 “你这是为逆贼张目!” 随即,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喷。 王朝在边上跺脚,想帮忙吧,可连插嘴的机会都找不到。 陈震和一干名士对喷,渐渐落入下风。 这时,宴会的主人贾全拍拍手,等众人安静下来后,他指着门外说道:“此处不欢迎你,且去!” 这是文雅的说法。 剥掉文雅的外衣,便是一个字。 ——滚! 这是羞辱! 王朝面色涨红,刚想开口,就见外面一阵喧哗。 接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微笑道:“听闻,有人说北疆扩军三万大逆不道?” 贾全淡淡的道:“北辽孱弱,北疆何须扩军?莫非不是?” 名士中,有数人捂着嘴。 陈震认出了此人,便是和自己在鲁县外一起吃羊杂的那个男子。 他不是蹭会吗? 怎地进了这里。 这里可不好蹭,弄不好这些名士能让你身败名裂。 男子说道:“长安派出使者前去宁兴,说动宁兴共同出兵夹击北疆。北辽如今依旧能征募数十万大军。加之长安诸卫、南疆军,北疆难道束手就擒?” 马佳冷笑道:“长安何曾派了使者去宁兴求联手?你这是血口喷人。” 男子说道:“正使乃是中舍人杨元,此人回程时自感对不住天下苍生,举刀自尽!” 呼! 有人酒杯落地。 “难怪许久未曾见到杨元了。” 长安果***动求宁兴联手? “那是大唐的死敌啊!”一个年老名士痛心疾首。 贾全问道,“你是谁?” 男子微微颔首,“北疆杨玄!” 轰! 后院一下就炸了。 王老二进来,轻声道:“国公,周围并无危险。” 贾全霍然起身,“竟是秦国公,老夫贾全,秦国公请!” 他让出了主位。 这里是北疆,现在北疆之主来了,杨松成在也得起来。 所有人起身。 等待杨玄走过去。 杨玄目光转动,看到了陈震。 “陈先生。” 那个年轻人竟然是秦国公.陈震也在等着杨玄走过去。 杨玄微笑道:“我在别处为先生备下了酒宴,先生若是不弃,今夜当不醉不归!” 第1186章 开国帝王的雄姿 赵赟很忙。 所谓大典,必然是国家或是国君方能用的词汇。 陈国中期,赵氏祭祖时,帝王会令人送来祭品,也算是对赵子他老人家的一种尊重。 这个尊重,是尊重赵子身后的无数读人。 透过现象看本质。从陈国开始,赵子的学问便开始流行于世,成为显学。各地学校教授的一半是赵子的学问,科举考试的内容中也有不少是赵子的学问这里面分解开来,便是尊重一个阶层。 到了陈国末年,帝王昏聩,喜欢四处撒头衔,听闻赵氏祭祖,大手一挥,“叫做大典好了。” 赵氏狂喜,对帝王的忠心值瞬间飚升.恨不能这位帝王能千秋万代。 可惜陈国的国势却一落千丈,没多久就灭了。 有方外人说,大典乃帝王和国家专用,用于个人,这便是把气运分了出去。 这种说法自然被赵氏嗤之以鼻。 但,从此赵氏的当家人最喜欢琢磨一件事儿. “气运之说,果真有吗?” 赵赟在房里看礼单。 赵氏见惯了大场面,看礼单只是一种姿态。 吕远说道:“阿郎想想杨玄,一个无知小子,十五岁前还在元州那个乡下地方,活的就如同是一头豕。如今却成了能操纵天下风云的大人物。元州人何其多也,为何就他出头?这便是气运啊!” 赵赟点头,“当初陈国帝王给了赵氏尊重,以大典为名祭祖,我赵氏上下是感激的。可惜.” 吕远说道:“那位帝王尸骨早寒。” “那便让大典名副其实!”赵赟深吸一口气,“盯着,看杨玄何时到。” “是。” 有人送来了信。 这是某位名士的来信说自己有急事无法亲至,就派了侄儿来. 这等信每年赵赟都会接到十余份,但今日这一份却有些不同。 这位名士在信中随口发了牢骚。 ——越王入主东宫的呼声高涨,岂有重臣外孙为帝之理?后患无穷! 赵赟微笑着,“是啊!老夫也是这般认为的。” 此刻的赵赟,恨不能大唐到处都是窟窿,如此,当他成功时,便能在北地称王。 长安自顾不暇最好。 “阿郎!” 一个仆役来禀告,“秦国公到了鲁县。” “哦!”赵赟起身,“他在何处?老夫去迎一迎。” “秦国公便衣进城,去了贾全举办的宴会,和观州名士陈震走了。” “便衣?”赵赟眯着眼,“他带了多少人?” “五人。” “可有宁雅韵?” “并无。” 仆役发现赵赟在发呆。 他赶紧告退。 出门后,就听身后幽幽的道:“可惜了。” 杨玄来了。 这个消息令鲁县官吏们心中一震。 县令詹伟赶紧去拜见。 “国公就在这里面。” 一个小吏指着酒楼说道。 “老夫去看看。”詹伟上楼,发现楼梯口有两个大汉盯着。 “老夫詹伟,求见国公。”詹伟不敢怠慢。 一个男子说道:“可是有公事?” 詹伟说道:“并无。” “等着。” 男子去叩门。 “进来!” 听到这个年轻的声音,詹伟心中一跳,赶紧站好。 “国公,鲁县县令詹伟来了。” “让他来。” 男子回身,詹伟走到门外,见杨玄和一个中年男子在房间里喝酒。 “詹伟,见过国公。” 詹伟行礼。 杨玄看了他一眼,“近几日天下名士云集鲁县,你责任不小。” “是!” “要提防宵小作乱!” “是!” “去吧!” “下官告退!” 整个过程就几句话。 但詹伟却颇为欢喜,出去后说道:“都打起神来,把城中那些恶少尽数抓进牢中去,且等大典结束后再放出来。” 杨玄随口一句话,便令鲁县上下震动。 这便是上位者的威权。 “陈先生此次游历北疆,可有所得?” 杨玄问道。 这是考核之意。 陈震说道:“老夫久在观州,偶尔出游也多在繁所在。近十年,老夫发现各地多了流民,并与日俱增。老夫迷惑不解,后来走的地方多了,才发现一事。” 杨玄微笑着。 他需要买根马骨头,给天下人材看看。 “越是流民多的地方,豪强就越奢靡,越有钱。官吏就越骄矜,越横行.” 这话,中肯! 且一针见血。 陈震继续说道:“老夫也曾与为官的友人提及此事,可友人却推说天下皆如此。老夫不信,与其割席断交。可随后老夫去了不少地方,皆发现此等情况。” 陈震苦笑,“老夫迷惑了。老夫在想,这究竟是为何。老夫想到了吏治,是了,吏治一乱,天下便乱。可老夫发现不对,吏治乱了,可长安在作甚?” 他喝了一口酒水,“老夫去了一趟长安待了半个月。老夫看到了什么.帝王夺了儿媳,整日在宫中享乐。朝中杨松成等人结党横行,帝王却不闻不问。老夫后来知晓,这是制衡,也是交易。当帝王把天下当做是交易的货物时,这个天下不乱,才特娘的怪!” 杨玄举杯,“陈先生看我北疆如何?” “老夫来之前以为北疆是个苦寒之地,必然荒凉。可此次游历却让老夫刮目相看。”陈震放下酒杯,抚须道:“老夫去了太平,去了临安,说实话,这等商贸重镇,大唐也不多见。特别是太平。” 太平是北疆的工业中心,商业中心.杨玄一手打造出来的样板。 “老夫看到了广袤的田地,关键是,那些田地都是百姓的。” “老夫看到了那些规规矩矩的豪强。” “老夫看到了那些锐的将士。” “老夫看到了一股神,昂扬向上!” 陈震看着杨玄。 杨玄微笑,“陈先生可想探知其中的奥秘?” “自然!”陈震说道。 杨玄说道:“北疆,虚席以待。” 陈震起身行礼,“见过国公!” “哈哈哈哈!” 外面有几个男子在转悠,听到笑声后,其中一人说道:“杨玄这是兴奋什么呢?” 晚些,陈震跟着两个军士去了逆旅。 王朝喝得醺醺然的在等他,见面就埋怨,“去了许久也不带个话,老夫就担心你得罪了秦国公。” 陈震拱手,“王兄,就此别过。” 王朝一怔,“你去哪?” “老夫要留在北疆。” “你要出仕?” 王朝有些诧异。 这些年不是没人征辟过陈震,可这位老兄却对官场心灰意冷,各种推脱。 “对,老夫在北疆看到了希望!” 陈震出仕了。 第二日消息就传遍了鲁县。 三千人马也到了。 顿时,鲁县的气氛为之一滞。 “这是护卫。” 赵氏有人来解释。 出行竟然要带着三千人马护卫,这规格也太离谱了吧? 许多名士在腹 诽。 其中桃县曹博最为激烈。 “他才将被人伏击,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还名将呢!” “说实话,换做是谁,也得小心些。”有人觉得他反应太过了些。 “这里是北疆啊!”曹博诧异的道:“这是他的地方,还担心害怕?” “知人知面不是?对了,老夫怎地觉着你对秦国公有些不满?” “哪有,老夫只是就事论事。” 有人笑道:“这阵子你老是说自己拒绝了秦国公的邀请,怎地后悔了?” 早些时候杨玄想延请曹博为阿梁的启蒙老师,谁曾想被拒绝。 拒绝就拒绝吧!这位曹先生把此事当做是自己的资本四处宣扬,得意洋洋。 现在,陈震被杨玄征辟了,据闻有些名士动了心,在打探北疆官场的情况。 “秦国公与旁人不同,大气。” 一位北疆名士在给十余名士介绍情况,“就说节度使府吧!大多时候都是刘公、宋公、罗公三人做主,非大事,秦国公不干涉。” “啧!这是放心到了极致啊!”一人叹息。“不,是大气!”另一个名士眼中放光。 谁不想没有上位者掣肘的去施展所学呢! 可你看看当下的官场,处处都是潜规则,寸步难行。 “北疆政令简单,一是一,二是二,不和下面玩文字游戏。” 这个更好,上位者简洁,下面的官吏就省事儿。 “秦国公为人谦逊,下面官吏有建言,若是对,哪怕是推翻他的决断,他依旧从善如流。” “秦国公统军有方,北疆对北辽的逆袭便是从他开始。诸位当知晓,以前听闻北辽之名,不说北疆,长安都会发。可如今你再去看看。北疆大军都到了江州之前。” “诸位若是在北疆多待一阵子,弄不好就能看到北辽覆灭的盛况啊!” 名士们却沉默了。 有人低声道:“不干涉下属行事,这是格局。施政简单,这是无为之治,与民休息。纳谏如流,这是虚怀若谷。统军所向披靡,这便能安定边疆,开疆拓土.” 这位名士悚然变色,“这分明是.” 这分明就是开国帝王的雄姿啊!他捂着自己的嘴,眼神骇然。 鲁县暗流涌动。 赵氏祭祖大典依旧按部就班的在准备着。 “明日就是大典。” 赵家大堂内,十余人正在听家主赵赟说话。 “老夫已经邀请了杨玄明日来观礼,他也送了祭品,这是最好的机会。” 堂外阳光淡淡,秋风吹进大堂,略微有些凉。 赵赟红光满面,“各处的人手都到了吧?”吕远说道:“大多都到了,正分批潜入城中。” 赵赟满意的道;“老夫决断,就在明日大典时发动。一旦发动,首先拿下杨玄,同时,拿下县廨,令鲁县混乱。” 有人问道:“阿郎,杨玄带来了三千人马。” “咱们有六千人!” 吕远说道:“这六千人是赵氏各地农庄中最为锐的丁壮,操练他们的乃是军中的悍将,他们每日都吃肉,对赵氏忠心耿耿.” 赵氏传承千余年,那些家奴只知赵氏,不知有天子。 赵氏便是他们的天! “赵法乃是军中悍将,当初为了把他安置在军中,老夫寻了不少关系。”赵赟指着一个气息沉稳的男子说道:“有他领军,有心算无心,定然大胜!” 赵法行礼“阿郎放心。” 赵赟说道:“赵氏传承千余年,赵子遗泽天下千余年,赵氏本该安分守己,可这个天下乱了。” “帝王昏聩,民不聊生尚不自知。边疆 大将野心勃勃,朝中权臣居心叵测。诸位,陈国末年也是如此。可见,这大唐的国祚,到头了。” 赵赟说道:“值此之际,赵氏总该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方不负祖宗之名!” 赵子! 读人心中的圣人。 “长安要对北疆动手,且联合了北辽。这是杨玄昨日泄露的消息。”赵赟觉得长安城中的那 位帝王就是个蠢货,“北疆随后必将惶然,这便是赵氏动手的契机。” 吕远说道:“北疆军民也会惶然,赵氏在北疆威望之高不作二人想,赵氏出手讨伐杨逆,天下自然会轰动,交口称赞。赵氏随后掌控北疆,向长安低头. 赵氏的那些关系都会发动起来,一起施压。 事成之后,赵氏派出使者前去宁兴,北辽此刻有个死对头舍古部,赵氏愿意与北辽握手言和,那位大长公主自然求之不得。 如此,就算是长安翻脸,调集南疆军也得许多时日。到了那时,赵氏整合北疆,枕戈待旦,难道怕了他们?只需击败南疆军,赵氏基业便稳固了。” 赵赟说道:“随后赵氏坐观天下风云变幻,等待时机,出兵逐鹿天下!” 有人问道:“不是谋反吗?” “自然不是。”赵赟说道:“长安不是称呼杨玄为杨逆吗?” 他指指外面,微笑道: “咱们这是,讨逆!” 第1187章 为国除害 成功收了陈震后,杨玄回到了住所。 住所是赵氏提供的,颇为古朴,据闻是当年赵子的孙儿读的地方。 一墙之隔便是赵氏的大宅,距离很近。 “这屋子,看着少说数百年了。” 老贼摸着巨大的木柱,再拍拍有些年头的青砖,不禁感慨道:“地下的贵人们也没用上这等好东西!” 杨玄负手欣赏着这座古宅。 等到了房后,就见墙上挂着些字画。 看看落款 都是名人字画! 随便丢一幅出去,少说十万钱的那种。 什么叫做世家? 有钱有权算不得世家。 你得有底蕴! 什么是底蕴? 赵氏这个就是底蕴。 艹! 杨玄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了。 在漫长的岁月中,赵氏源源不断的积累着各种资源,当这些资源一朝爆发时 赫连燕来了。 “国公,咱们的人发现外面来了不少生面孔,不过进城后就消失了。” “哦!” 杨玄说道:“年纪如何?” “都是青壮!” “这就有趣了。”杨玄说道:“我倒想看看这些人想干些什么。” 赫连燕出去,姜鹤儿问道:“锦衣卫在鲁县也有人?” “锦衣卫成立伊始,国公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在鲁县安插人手!”赫连燕说道。 姜鹤儿说道:“那可是赵子家啊!国公竟然.” “赵子是赵子!” 杨玄走了出来,“老子英雄,不代表儿孙也是好汉。更多的时候,老子英雄儿混蛋!而且,我最厌恶的便是给人上圣人的尊号。” “为何?”姜鹤儿不解。 “我说过,但凡是人,只要他还在吃喝拉撒,还在呼吸,那么他就有欲望存在。偏生一些人把赵子说成是无私的圣人,纯属扯淡!” “国公认为人性本恶?” 陈震来了。 杨玄点头。 三千人马驻扎在鲁县县城内,房间自然是没有的,也就是腾出了空地给他们扎营。 夜深人静,大营外,几个黑影在观察营地。 “颇为井井有条。” “且待明日。” 赵家,赵赟还没睡,依旧是红光满面。 “阿郎,各处都准备好了。” 赵法进来禀告。 赵赟抬头,微笑道:“老夫束发受教时,曾听到这么一段话。治学,当先读史。读史可明天下大势,可知晓得失。 后来老夫便去读史。在史中,老夫最爱看列传,以及帝王生平。 当下局势,对照史一琢磨,老夫便知晓王朝到了末路。 每当这个时候,总有人会为了王者开道。这等人刚开始颇为强盛,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杨氏,不过奴隶罢了,也配执掌北疆?这是为赵氏开路!” 赵法心中振奋,“杨玄打下根基,赵氏从容接收,随后北拒北辽,南御长安。北辽有舍古人这个大敌,只要手握仓州演州,以及三州之地,北疆就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帝王之基啊!” “这也是上天送给赵氏的大礼。”赵赟说道:“天与不受,反受其咎。” 他随后去了祠堂。 赵子的牌位在香火中模糊着,赵赟轻声说着 直至黎明。 今日是赵氏祭祖大典,各路名士早早来到了赵家大门外,随即被请了进去。 “秦国公还没来?” 吕远站在门外问道。 “还没来!” “去问问罢了!” 吕远觉得不能打草惊蛇。 杨玄才将起。 难得偷懒的时候身边又没有杨老二那个魔星打扰,他睡了个昏天黑地。 起床后,还没洗漱,赫连燕再度来了。 “昨夜附近有人窥探。” 窥探的那些人不知晓的是,为了此次出行安全,锦衣卫调动了最强的战力,在杨玄驻地附近盯防。 “谁会干这等事?” 杨玄有些纳闷。 这里是北疆,他的地盘,谁要想搞事,难道不担心被大军绞杀? 当初长安派了数百人来,一场厮杀,尽数被灭。 皇帝的人尚且如此,谁特娘的敢来讨野火? 杨玄不动神色的道:“准备就是了。” “是!” 洗漱完毕,姜鹤儿眼巴巴的等他吃早饭。 “鹤儿也没吃?” “嗯!” 姜鹤儿端来了早饭,是随行的厨子做的。 “头发又翘起来了。”杨玄指指她的头发。 姜鹤儿恼火的伸手压住,“为何我的头发总是如此呢!” “此事倒也简单。” 杨玄拿起一张饼。 “真的?”姜鹤儿大喜,“请国公指教。” “剪短就是了。” 杨玄想到了在卷轴里看到的短发女子,啧啧!还有那些大胆的衣裳。 “不要!” 姜鹤儿气鼓鼓的。 吃了早饭,林飞豹来问:“国公,多久去赵家?” “再等等。” 杨玄说道。 姜鹤儿弄来了茶水,杨玄惬意的喝着。 朱雀说过,饭后喝茶不好,伤胃。 可舒坦啊! 赫连燕来了。 “今日城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多了些陌生人。” “这是.”陈震一惊,“难道有人要动手?” 杨玄淡淡的道:“如今天下大势变幻就在眼前,无论是北辽还是长安,想弄死我的人能从鲁县排到潭州。不希奇!” 做人到了这个份上,杨玄反而颇有些成就感。 “要不,赵氏那边就不去了吧?” 陈震说道:“兴许,会被人利用。” 杨玄摇头,“赵子他老人家名垂青史千余年,我这个北疆节度使好歹去看看。” “国公!” 一个护卫进来,“甄使君来了。” 甄斯文一身便衣,杀气腾腾的进来。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今日斯文跟着我。” “是!” 杨玄出发了。 三百军士跟在左右和身后,看着声势浩大。 “此人胆小如此?” 有来蹭会的读人在路边不屑的道。 “据闻他才将被北辽名将赫连通伏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这什么名将?我呸!” 在北疆,杨玄的名声极好。在北疆之外却毁誉参半。而在读人这个群体中,跟随长安敌视杨玄的占大多数。 毕竟,读人最尊崇正朔。 到了赵家,吕远等待着,行礼道:“今日阿郎事多,不能亲迎,还请国公赎罪。” “好说!” 赵赟此刻正在闭目养神。 祭祀在井井有条的准备着,一切就绪后,就该他上场了。 这一切赵氏操持了千余年,轻车熟路。 “阿郎!” “嗯!” 一个仆役进来。“秦国公来了。” “嗯!” 赵赟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在他的周围安排人手,只等一声令下就暴起。” “是!” 仆役告退。 “来了,就别走了。” 赵赟深吸一口气,觉得心跳在加速。 淡定! 赵氏家传的养气功夫起了作用,赵赟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接着一个仆役前来禀告,“阿郎,杨玄在前面拉拢那些名士!” “给他拉拢!” 赵赟幽幽的道:“一个死人罢了。” 杨玄在和名士们高谈阔论。 他从卷轴里见识了许多大唐人从未见识过的东西,外加那些知识更是令人惊为天人,所以一开口,就成为了中心。 “呵呵!” 曹博在外围,不屑于凑热闹。 “看,那便是陈震。”身边好友挤兑他“你不去,观州陈震却去了。兴许多年后他成了北疆重臣呢?” “老夫与逆贼不共戴天!”曹博大义凌然。 “都准备好!” 赵法在军营外围的一座酒楼上观察着。 “从昨夜开始,营中除去送粮草的车队之外,再无人出入。” 身边有将领在介绍情况。 “令行禁止。”赵法点头。“不愧是北疆军。” “何时动手?”将领问道。 “再等半个时辰。另外,火油可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 “阿郎,还有半个时辰!” 吕远来了。 “嗯!” 赵赟睁开眼睛,“记住,尽量擒获杨玄。” “老夫知晓,一个活着的杨玄,才能震慑那些乱党!”吕远笑道。 “嗯!” 一刻钟后,大典开始。 杨玄作为观礼的大佬,站在侧面。 正面他拒绝了,说是后生晚辈,在此地不论身份。 侧面,才好看到全部。 大典很浓重,很肃穆。 杨玄看到那些赵氏族人都面带傲然之色,不禁一哂。 靠着祖宗遗泽来谋生,获取荣誉感,这等家族存在的越久就越腐朽。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自己的辖内有这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家族,而且,赵氏对北疆的影响之大,令他也颇为忌惮。故而接手北疆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令人盯住赵氏。 大典在进行。 赵赟一身礼服,看着威严不凡。 “指挥使!” 如安穿着赵氏仆役的衣裳,急匆匆来寻到了赫连燕,“赵氏家中有人在集结。” “多少人?”赫连燕眯着眼,双手握拳。 “东边数百人,其它地方不知。” 用如安来打探消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这也是赫连燕的谨慎之意。没想到收获不小。 赫连燕悄然来到了杨玄身后。“国公,赵家东边有数百人在集结。” 赵氏!!! 杨玄看着在行礼的赵赟,眼中闪过厉色,旋即一笑。 “我去更衣!” 身边人都配合的让开,让尊敬的秦国公去方便。 杨玄给了陈震一个眼色。 陈震紧随其后。 出了人群后,林飞豹等人随即护住杨玄周围。 “那数百人都带着兵器,身披甲衣。”如安说道,“其中数人修为不错,老夫的呼吸放开了些,就被察觉。幸而有一只猫在屋顶.” “赵氏!”陈震瞠目结舌,“他们.赵赟想做什么?” “让甄斯文来!” 杨玄说道。 吕远看到了杨玄身边的动静,就接过一个木盘,走到了赵赟身边 “阿郎,杨玄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赵赟蹙眉,“立即动手!” 吕远深吸一口气,“是!” 他回身,对外围的十余男子点头。 这十余男子随即散去。 赵宅庞大,这些男子熟悉路途,几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边的一个庭院内站满了甲士,一个男子跑进来,喘息道:“阿郎令,动手!” “阿郎令,动手!” “阿郎令,动手!” 各处都接到了命令。 有人出了赵家,赶往军营方向。 随即,赵家大门重重的关上了,一队队甲士赶来,手中长枪劲弩,杀气腾腾。 这是要杀人? 赵氏好大的胆子! 那些名士的随从愕然。 “这是为何?”有人问道。 管事眼中多了一抹不耐烦,极力压住,回身,“都等着就是了。” 按照赵赟的安排,这些名士不能得罪,要不然管事更喜欢令人毒打这些先前各种挑剔的蠢货一顿。 里面,一队队甲士赶到,护住了祭台。赵赟停止了大典,把礼服一扒拉,里面竟然是一身软甲。 他接过随从递来的长剑佩戴在腰间,,神色骤然变得肃然。 “赵公,你这是.” “赵氏这是要谋反吗?” 名士们觉得不对劲,纷纷后退。 赵赟说道:“杨逆在北疆倒行逆施,惹得天怨人怒。赵氏接到长安之令,今日借着祭祖大典,为国除害。” 第1188章 高估的实力 杨玄被簇拥着往外走。 一个护卫急匆匆的过来,“国公,杨家的大门被封锁了,前院有劲弩和甲士!” 艹! 劲弩是违禁品,赵氏竟然有。 陈震面色铁青,“赵氏这是在作乱!” “杀杨逆啊!” 这时四周传来了呼喊声。 杨玄看看周围,指着边上一个院子说道:“进去。” 一行人进了院子,里面摆放了许多案几和席子,两个年老侍女在擦拭,见到他们进来就尖叫道:“有贼人!” 杨玄摆摆手,护卫上去带走了她们。 一脚踹开房门,仔细看去,里面竟然都是酒菜。 “咱们竟然进了待客的地方。” 晚些大典结束,客人们要在附近各处吃喝。 “弄些酒菜来。” 杨玄笑着问陈震,“陈先生可愿陪我喝一杯?” “固所愿也!” 二人坐在院子里,护卫弄来了酒菜。 “请!”杨玄举杯。 “请!” 甄斯文来了。 混身披甲的他一进来,就杀气腾腾的道:“国公,三百悍卒就在外面,请国公安心饮酒。” “好!” 杨玄尝了一道菜,赞道:“味道不错。” 千年赵氏最吸引杨玄的还是这个。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听着很是整齐。 “列阵!” 外面传来了甄斯文的嘶吼。 一队队甲士出现在前方。 他们止步结阵,随即沉默。 一个将领出现,看着三百军士,说道:“弃刀跪地,饶你等一命!” 允许私人拥有大规模的人口和田地,这便是允许私人拥有野心。 千年赵氏有多少人口,外界不得而知,但仅从每年赵氏卖出的陈粮数量之多,就令人震惊不已。 那些为赵氏耕种的农户,许多都有数百年的历史。在他们看来,自己便是赵氏,赵氏便是自己。 至于陈国还是大唐,和他们没关系。 甄斯文按着刀柄,狞笑道:“跳梁小丑!” 将领拔出横刀,“杀!” “杀!” 甲士们举着长枪逼近。 这边,甄斯文缓缓拔出横刀令人脊背发寒的摩擦声中,他用横刀指着前方,“杀!” 话音刚落,甄斯文就第一个冲了上去。 锋矢阵! 身后,三百悍卒变成箭头后的箭身。 刀光闪过,前方鲜血飚射。 “开始动手了。” 吕远听到了惨嚎声,对赵赟说道:“阿郎,拿下杨玄后,桃县那边便是重中之重,老夫以为,阿郎当亲自去一趟。” “老夫有数。”赵赟说道:“那些豪强被杨玄压制数年,损失惨重。老夫的出现,对于他们而言,便是救星。豪强出面,随后镜台出面,北疆军军心必然混乱。在我赵氏大军压迫之下,老夫再答应只除首恶,余者不究,大事定矣!” 吕远说道:“那些名士.” 那些名士三五成群,警惕的看着这边。 赵赟笑着走过去,解释道:“此事乃是长安的安排!” 两个镜台的桩子走过来,拿出牌子。 “果真是朝中的安排!” “原来如此啊!” 名士们心中一松,有人笑道:“早不说,早说老夫先前就能生擒了杨逆!” “大言不惭,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但有不少人没笑。 “杨玄若是身死此处,北疆军大乱,北辽便会顺势出手。” “老夫不知什么杨逆 只知晓,从此之后,臣子若是与长安冲突,别犹豫,赶紧谋反!” 一个名士眸色苍凉,“诛杀没问题,可不该让赵氏来!这是主客易位了。” “赵氏在北疆根深蒂固,你等看看那些甲士.” 众人看去,此刻围在祭台周围的数百甲士看着气势不凡。 “这得多少年才能操练出来?”一个名士讥诮的道:“长安竟然动用赵氏的私军来解决杨玄,下一次呢?下一次遇到麻烦,是不是要调用世家门阀的私军?许多事要谨守大义名分,大义名分一丢,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忧心忡忡的名士不少,但欢喜的更多。 “斩杀杨逆,还北疆一个朗朗晴天!” “赵氏立下大功赵子他老人家在天有灵,想来也会倍感欣慰。” 一群名士围着赵赟在吹捧。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此战之后,赵氏在北地的势力将会膨胀到一个令人震惊的程度。 趁早拉拉关系,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北地的局势其实不大好,长安对北地官员的指令是防着北疆,考功时也首重此事。地方官吏狡黠,把民生艰难推卸到了倾力防御北疆的名头上。” 外面喊杀声震天,杨玄却在从容的饮酒,和陈震谈着北地吏治的问题。 陈震却有些分心,不时看一眼大门,担心下一刻会冲进来一队甲士。 一个护卫进来,“国公,赵氏增兵了。” “多少?”杨玄问道。 “两千余!” “知道了。” 杨玄举杯,陈震举杯,强笑道:“人不少啊!” 杨玄微笑道:“土鸡瓦狗尔!” 军营外,十余大车刚好路过。 有人打破大车上的坛子,火油缓缓顺着流淌。 赵法站在楼上,眯眼看着。 一个男子进来,“阿郎令,动手!” “终于开始了吗?”赵法摆摆手。 一人张弓搭箭,冲着外面空中放箭。 鸣镝声中,那些大车加速了。 “点火!” 火焰升腾。 “敌袭!” 岗哨发现了火头。 “出击!” 大街小巷中涌出了无数甲士。 这些甲士按照事先的安排,一队队冲向了军营。 “他们还不动?” 赵法死死地盯着军营。 “出来了。” 一队队军士在集结。 外面火光冲天,可他们却不慌不忙的。 他们在挖土! 挖好后装在麻袋中。 然后,扛着麻袋冲了过去。 泥土覆盖在火头上,火焰渐渐被压了下去。 用火焰封住正面,随后从狭窄的背面突袭! 这是赵法想好的手段。 北疆军强悍,但在狭小范围内强悍也无用。 他面色剧变,“他们竟早有准备?让弓箭手驱赶他们。” 弓箭手一队队上前。 对面的北疆军却不慌不满的后撤,有人甚至在笑。 “哈哈哈哈!” 接着,军营中同样走出一队队箭手。 不,是弩手! “放箭!” 军中劲弩不是赵氏手中的弓箭和劲弩能比的。 赵氏私军的劲弩还没到射程,就挨了对面一波覆盖。 那些弩手惨嚎着倒下,没经历过战阵的赵氏私军们有些慌乱。 “结阵冲进去!” 赵法面色微冷。 这一战他谋划的并无差错,堵住正面,从后面突袭。 这样能最大限度减少赵氏私军对沙场的恐惧。 可现在,他的谋划落空了。 但赵氏私军的人马更多。 “准备突击。” 一队队骑兵结阵完毕。 这是赵氏最为倚重的野战力量。 今日第一次出现,赵法说道:“准备.” 横刀挥舞。 战马加速。 而在对面,千余骑兵也集结完毕。 为首的将领竟然是北疆悍将,张度! “阿郎,赵法那边纵火失败!” 赵赟诧异的道:“为何?” 来禀告的甲士说道:“那些北疆军竟然带着麻袋,用麻袋装着泥土覆盖火油” 赵赟心中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赵法如何说?” “有那些铁骑在,此战,必胜!” 那些铁骑是赵氏花了大价钱打造出来的,就说那身甲衣,按照赵法的说法,比之玄甲骑也不差。 在如此锐的铁骑冲击之下,那些普通骑兵如何能敌? 赵赟心中一松。 “要紧的是擒住杨玄!” “是!” 两个镜台的桩子在侧面看着这一幕,都在笑。 “赵氏看来不简单呐!” “今日所见,恐怕数千甲士是有的吧?” “还有铁骑!” “啧啧!当初和赵氏一拍即合,长安还有人说赵氏忠心耿耿。蠢货一群,让他们来看看,就该知晓,赵氏,才是货真价实的野心勃勃。 “若杨玄被赵氏擒获,北疆怕是就要被他们收了。这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啊!” “安心!咱们的人在桃县早有准备,只等这边出了结果,就拿出密旨,大赦北疆文武,那等时候,群龙无首,谁敢不听?” “妙啊!不过,刘擎等人呢?” “王监门死了,知道吗?” “钱主事前日才说的。” “王监门是知晓的太多了,故而被灭。赵氏这等野心勃勃的家族,你觉着陛下能饶了他们?且等着,只等掌握住北疆之后,陛下定然会出手。” “哎!那边来人了。” 一个浑身浴血的将领跑进来,到了赵赟身边,急促的道:“阿郎,挡不住了。” “什么?”赵赟大怒,“这是什么话?数千甲士竟然挡不住?” “那个北疆将领悍勇,麾下更是如此!” “那人是谁?” “好像是甄斯文。” “杨玄忠犬甄斯文?” “正是。” 吕远面色微变,“此人悍不畏死,在长安就敢冲着国丈咆哮。阿郎,让他们上吧!” 赵赟犹豫一下,“好!” 吕远回身招手,“出击!” 数十男女飞掠而起,直扑厮杀所在地。 “赵氏的好手!” 两个镜台桩子目露异彩。 “竟然这般多。” “好家伙赵氏还藏着这些!” “这特娘的莫非是要谋反?” “噤声,小心被赵氏的人听到。” “那又如何?” “逼急了他先杀了咱们再起事。” 那个桩子默然片刻,“数十好手,杨玄要倒霉了。” 数十好手飞掠而去。 “国公,赵氏出动了数十好手!” 一个护卫进来禀告。 “数十好手?”陈震瞠目结舌。 杨玄吩咐道:“老黄!” 林飞豹上前,“在!” “动手!” “领命!” 林飞豹带着数十大汉出去。 人手一根铁棍子! 屠裳等人跟在后面。 王 老二说道:“可惜我那两个装人头的不在!” 数十好手飞掠而至。 正在节节败退的赵氏私军士气大振。 对面,甄斯文咆哮道:“一起杀了!” 艹! 林飞豹喝道:“斯文,退!” 杀红眼的甄斯文却不听。 “这是国公之令!” 听到国公二字,甄斯文眼中的红潮退却了些,带着麾下撤到边上。 看到那些好手飞掠而来,甄斯文狞笑道:“准备弩弓和弓箭,但凡看到落单的,绞杀了他!” 林飞豹带着人迎了上去! 好手中有人说道:“怎地来了那么多护卫?” “杨玄每次出行最多带三十护卫,剩下的留在桃县看护家中。这些多半是假的!” 杨玄身边的数十护卫威名远播,铁棍子一砸,砸到脑袋就炸裂,砸到手脚就骨折,砸到躯干就等死。 好手们心中一松。 双方撞上了。 呼呼呼! 铁棍子狠抽的声音不断传来。 一个照面,对面的赵氏好手就被砸死了五人,还有三人重伤。 数十大汉,竟然个个都是护卫。 “都是护卫!” 有人尖叫道。 随即,由铁棍子组成的网在渐渐逼近。 后面,有人面色苍白,“杨狗就不怕有人突袭家中吗?” 桃县。 国公府。 宁雅韵抱着杨老二,无奈的道:“松手啊!” 杨老二揪着他的头发摇晃,偶尔发力,宁雅韵只能低头。 名震天下的玄学掌教,此刻被一个说话都不怎么清楚的孩子给弄的无计可施。 在其他地方,玄学的教授们正在辩驳。 “.天若是方的,那走到边上,岂不是会掉下去?” “天若是圆的,咱们能站稳?” 几个教授在辩驳着天圆地方。 “月能发光,这是亘古就有之事” 军营中,张度举起长枪,“玄甲骑!” 身后,披着太平那边刚打造出来的甲衣的骑兵们举枪。 “在!” “出击!” 二楼上的赵法瞪大眼睛在看着。 一千余骑兵从被泥土扑灭的缺口处依次冲了出来。 这边,数千骑兵也冲了上去。 这是鲁县唯一宽敞的地方。 但依旧无法容纳数千骑兵厮杀。 “这比拼的便是.悍勇。击败一处,后续人马就乱了!”赵法握紧双拳。 嘭! 第一排撞上了。 顷刻间,人马重重的摔倒。 接着,北疆军的骑兵一往无前的冲了进去。 长枪从最刁钻的角度捅入对手的躯干,随即借着战马的冲势,继续向前,把后续的敌人也穿在一起。 北疆军的骑兵杀人的技巧熟练的令人发指! “是玄甲骑!” 楼上的赵法面色惨白。 只是一个照面! 赵氏私军! 败了! 第1189章 千年的笑话 赵氏祭祖大典迎来了许多名士的同时,也迎来了不少来历不明的‘蹭会者, 军营之前的厮杀才将开始,周围的人大多逃散。 可却有十余人散在各处,在看戏。 “赵氏私军竟然有这等甲衣,可见居心不轨。” “看看,能结阵稳固,可见操练得力。” 赵氏私军的装备好的令人不安,但赵赟不担心这个。 后续只需控制住了北疆后,这些都不是问题。 就和杨玄一样,如今说他是北疆土皇帝也没人怀疑,但长安又能如何呢? 拳头才是道理。 赵子的儿孙终于学会了丢下本,用刀枪来说话。 “可喜可贺!” 一个文人讥诮的道:“赵氏如此,天下如何?” “且看,若是杨玄败亡,天下大势又要变了!” 话音未落,前面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张度身披重甲,率先突破了赵氏私军的阵列。 随后的玄甲骑扩大突破口,赵氏私军乱了。 “天神,这才多久?” 观战者中有人说道:“赵氏私军看似威风凛凛,可却没有战阵经历。且他们少了将领。” “领军的当是军中将领吧?” “不够,要想操练出一支强军,下面的队正,校尉,必须得在军中历练过。有他们带领,方能成就虎贲。赵氏,不够!” 说话间,赵法从楼上跳了起来,落在马背上,喊道:“跟着我来!” 他带着百余锐冲了上去。 “好,采的来了!” 观战者们打起神,就见赵法带着人迎向了刚杀出来的张度。 马槊对长枪。 呼! 众人只听到一声响,气浪猛地席卷而来,不禁伸手遮住了眼睛。 等放开手时就见张度用长枪一挑,把赵法从马背上挑了下来。 呼! 尸骸落地。 张度咆哮,“张度在此,逆贼还不请降!” “是玄甲骑统领张度!” “这是玄甲骑,难怪赵氏私军败的这般干脆。 那些私军却不肯降,有人喊道:“为了赵氏,杀敌!” 残余的赵氏私军竟然无一人逃窜。 “千年赵氏,令人惊怖!” 而在主宅中,赵赟的情绪此刻达到了。 “.阿郎,县廨被咱们的人攻占了,詹伟狼狈而逃。” “阿郎,咱们的人控制住了北门。” “好!” 局势大好啊! 赵赟面色红澜,对吕远说道:“准备快马,随后马上赶赴桃县。” “是!” 吕远笑着应了。 “那边还没结果吗?”赵赟有些不耐烦了。 那些好手是赵氏积攒多年的资源,一直未曾动用。今日出手,随后赵赟还得倚仗他们去镇压桃县。 “应该要来了吧!” 吕远说道。 呼! 一个身影飞了过来,重重的落在吕远的身侧。 翻个白眼,嘴角鲜血不断溢出。仔细看去,肩膀那里塌陷一块,就像是遭遇了巨石撞击般的凄惨。 “是咱们的人!” 有人惊呼。 接着,十余好手狼狈飞掠而来。 “阿郎!走!” 最后一个好人喊道,随即被一根铁棍子抽在后脑勺上。 赵赟看到脑浆子喷溅的到处都是。 后面飞来一波箭雨,追上了那十余好手,两人中箭倒下。 数百军士冲了出来,为首的那人目光环视一周,最后停在赵赟那里,森然道:“赵赟!” “败了!”吕远面色惨白,“竟然败了!” 寄予厚望的甲士被甄斯文率领三百悍卒击败。 最后的底牌数十好手也损失大半。 这个讨逆,更像是玩笑! “阿郎,走!” 吕远咬牙切齿的道。 赵赟在数十心腹的护送下往后撤离。 甄斯文被拦住了,保护祭台的数百甲士悍不畏死,拖住了他们。 但也就是片刻。 当站在祭台之前时,甄斯文一边令人去追击,一边说道:“速去禀告国公。”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帝王把天下视为玩物,这个王朝必然就离覆灭不远了。” 陈震在说着自己的理念。 杨玄微微点头。 有些理想化,不过,这不是坏事。 现在的官吏实际上就是少了些理想化。 “国公!” 外面进来一个军士,浑身是血。 血腥味之臭,一般人压根就无法想象。陈震被冲了一下,顿时干呕了起来。 干呕几下,他羞愧的道:“老夫惭愧。” “我第一次嗅到血腥味,比你也好不到哪去。” 杨玄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在东宇山中狩猎数年的他,早已习惯了这些。 “甄使君令小人禀告赵氏私军败,赵赟逃窜。” 杨玄笑道:“竟然拖到现在,有些慢了。走,去看看。” 陈震起身,越发恭谨了。 看着,竟然像是下属对上官。 那些名士此刻都噤若寒蝉。 长安名士贾全周围围了一圈人。 “赵氏讨逆失败,不过忠心无可挑剔!” 贾全定下了后续的基调。 何为舆论? 在大唐,所谓舆论,指的是读人、肉食者们对某个事儿的看法。 至于百姓,被无视了。 众人点头。 “秦国公来了。” 众人散开,就见杨玄被簇拥着走来,身侧是观州名士陈震。 “见过国公!” 甄斯文带着麾下行礼,气势如虹。 “辛苦了。” 杨玄颔首,目光转动间,威仪自生。 “赵氏谋反!” 杨玄说道:“马上封住鲁县县城。另外,令驻军出动,封锁鲁县周边。再令北疆各处严查行人,特别是鲁县籍旅人,严加盘查!” “领命!” 杨玄微笑道:“各位贤达受惊了。” 有人说道:“秦国公,赵氏说有朝中授意。” 大唐依旧是正朔朝中令赵氏出手,赵氏便是英雄。 你杨玄如何应对? 别忘了,你可是说过,此生不负大唐。 众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 造反吗? 还是说什么。 杨玄说道:“昏君乱命,在我北疆行不通!” 昏君! 李泌就是个昏君! 他的指令是乱命! “我说了,赵氏,这是谋反!” 人群中有人说道:“你说谋反就是谋反?把天下人当做是什么了?” “找到了。” 后面传来一阵欢呼。 老贼带着人,抬着个木箱子来了。 木箱子打开。 老贼提溜起一件衣袍。 黄色! 绣着五爪金龙! “龙袍!” 卧槽尼玛! 我们才将说赵氏忠心耿耿,你赵赟就给自己准备了一件龙袍! 祭台前,鸦雀无声。 “不算新!” 杨玄接过龙袍,提溜到眼前 仔细看看,“少说五六年了。” 也就是说,名士们为之叫屈的赵氏,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在做着谋反登基的准备了。 “赵氏祭祖不请北疆节度使已经多年了,今年赵赟突然又殷勤了起来,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如此啊!” 杨玄手一松,龙袍落地,随即一脚踩上去。 “那是龙袍啊!” 有人惊呼! 龙袍象征着帝王的无上威严。 可此刻却成了杨玄的垫脚布。 “国公,赵赟进了个院子,兄弟们追进去,发现有地道。”一个护卫禀告道。 “地道?去看看。” 千年杨氏自然有自己的存身之道,比如说避险 一个破旧的院子里,一口枯井幽幽的散发着冷意。 在上面看去,枯井底下竟然长了不少植株,在深秋时节,依旧绿油油的。 老贼就在下面,伸手从井壁上抠出一块石头,往里看了一眼,“娘的!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也敢弄鬼?” 随着石头的移开,一个通道出现了。 “就在里面!” 老贼拉着绳子爬上来,“拿着盾牌下去。” 有人问道:“兴许有别的出口。” “有屁的出口。”老贼傲然道:“老夫只需嗅一嗅就知晓里面是否有出口,只管去拿人。” “老夫去吧!” 屠裳请命。 “也好!”杨玄点头。 在这种狭窄的通道中,什么铁棍子都没用,不如用长枪捅。 屠裳带着人下去了。 “问问张度那边!” 站着的杨玄有些怀念乌达了。 没多久,护卫回报,“张统领那边击败张氏私军,正在控制城中。” “鲁县上下干什么吃的?”杨玄冷冷的道:“赵氏谋逆,他们至少是失察,兴许有同谋!” 这句话放出去,鲁县县令詹伟被吓的魂飞魄散,把自家几个儿子和仆役尽数赶出来,都带着兵器上街维持秩序。 “阿耶,你怕什么?”小儿子好勇斗狠,觉得父亲胆小了些。 詹伟握着横刀,站在县廨门外,说道:“你不是想去草原游历吗?此事之后就去吧!去了之后,你会看到路旁有些木杆子,上面插着骸骨。” 小儿子哆嗦了一下。 “别害怕,那是国公弄的。” 小儿子看看左右,“孩儿这便去巡街。” 鲁县街头迅速被控制住,城门也被张度第一时间掌控了。 “抓到了。” 枯井中,屠裳就像是抓老鼠般的,把赵赟拖了出来。 此刻的赵赟还穿着礼服,不过浑身泥土,看着格外狼狈。 “赵公!赵皇帝?”杨玄负手看着赵赟,摇头叹息,“千年赵氏,自你而灭。” 赵赟冷笑道:“李氏原先乃是陈国的臣子,号称忠心耿耿。陈国末年,天下大乱,李氏不说出兵勤王,反而与一帮子世家门阀坐观陈国末代帝王被围困自尽。随后出兵抢占天下。李氏仁义乎?” 杨玄摇头。 “如今的大唐民不聊生,帝王昏聩,只知晓争权夺利,权臣跋扈,这便是王朝末年的景象。你杨玄在北疆弄的这些,与当年的李氏有何区别?” “有!”杨玄说道:“我至少没和世家门阀搅和在一起。” 当初李氏能起家,靠的是大伙儿捧场子,你家出一万人马,我家出百万钱,他家出粮草 “你果然是想谋反,哈哈哈哈!”赵赟大笑。 杨玄淡淡的道:“千年来,不管是谁当权,都不曾苛待赵氏。天下谁都能谋反,就赵氏不能!” 赵赟笑道:“天下有德者居之,李氏能,赵氏为何不能?” “大乱一起十室九空。赵氏享用了天下百姓千年供奉,就用这个来回报他们?” 杨玄看着冷笑的赵赟,“你特娘的就不羞愧?” 赵赟呵呵一笑,“老夫羞愧什么?祖先的学问恩泽天下千年,天下人自然该有所回报。” “疯了!”赫连燕摇头。 “他不是疯了。”老贼拍拍身上的尘土,“这是把自家当做是神灵了。神灵嘛!让蝼蚁般的百姓去死,他们自然就该去死。” 赫连燕说道,“帝王!” “对,就是和帝王一般想法。” 杨玄指指赵赟,“带回桃县去。对了,赵氏一族尽数拿下。” 赵赟冷晓道:“赵氏乃是圣人后裔,你有本事就把赵子的血统给灭了,老夫还佩服你!” “你还真嘚瑟上了。” 杨玄说道:“尽数赶去矿上干活,子子孙孙,直至族灭。” 赵赟疯狂的挣扎着,咆哮道:“天下人会诅咒你不得好死!” 杨玄回到了祭台前。 那些名士还在,等待甄别。 杨玄伸手拿了三炷香,点燃后,行礼。 “赵子的学问,我自然是钦佩的。可我钦佩的只是学问,而非赵氏。我以为,赵子若是在世,定然也希望自己的学问能流传千古,而不是令天下人把赵氏看做是自己的化身。千年家族,实则是千年的笑话。” 三炷香***香炉中,杨玄最后说道:“北疆的学堂依旧会教授您的学问,但您的儿孙.我会留一条血脉传承下去。不过,此后就是普通人家。”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香火烟气。 赵子的牌位清晰的显露出来。 杨玄行礼。 转身离去。 大乾十三年九月,鲁县赵氏谋反,北疆节度使,秦国公杨玄率军镇压。 赵氏! 灭! 第1190章 他们说你死了 钱能在桃县的一家逆旅中等待着消息。 两个桩子在陪他喝酒。 老些的桩子叫做马赞,最是殷勤,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道:“长安那边王监门没了,赵御史当家,记得赵御史当初对主事可是颇为亲切,想来这番功劳上报到了镜台,赵御史会欢喜吧!” 钱能眯着眼,“王守……死有余辜!” 王守谋逆被处死,赵三福以监察御史的身份执掌镜台,镜台用自己的途径把这个消息飞速传遍天下。 可钱能和赵三福真说不上亲切,当初钱能还依仗着王守的支持给了赵三福一下。 后来王守渐渐被赵三福架空,钱能就转向了赵三福,送礼,请喝酒玩女人……赵三福来者不拒,但始终有些澹澹的。 钱能知晓镜台迟早会有一场风暴,于是果断的申请来北疆坐镇。 王守事败,镜台随即开始清洗,钱能逃过一劫。 老夫果然是睿智啊! 钱能喝了一口酒水,“鲁端那边,差不多了。” 马赞说道:“若是赵氏事败……” 赵氏若是失败,鲁端他们贸然出手就是自寻死路,马赞觉得不如等消息来了再说,如此,不成还能让鲁端他们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钱能摇头,“时不我待,就说,赵氏那边已经拿下了杨玄,动手!” 马赞仔细看着他,“是!” 随即二人告退。 钱能独自喝着酒,幽幽的道:“杨玄若是逃过一劫,接着便是攻伐江州宁兴。娘的!若是成功,他的势力将会膨胀到令人胆寒的地步。只需数年,等他把北辽的那些人口和钱粮给融入了北疆,老天爷,长安会被吓尿了吧!” 他拿着酒壶,就着壶口灌了几口,“到了那个时候,北疆就是个庞然大物,老夫留在北疆,多半会被长安当做是死士。早走早好,管特娘的什么蛰伏不蛰伏的。” …… 鲁端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麾下打趣他是后院葡萄架倒了,鲁端勃然大怒,当即责罚一人。 事后鲁端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反应过头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面对那位威震北疆的秦国公,他一个将军能做的有限。 ——杨玄在,我不动! 这是鲁端对钱能说的条件。 他没有信心面对杨玄。 钱能答应了。 校场上,鲁端的麾下正在操练。 程然来了。 “那边可有消息?”程然显得有些紧张。 “等待就是了。”鲁端澹澹的道。 “那是秦国公!”程然低声道:“他若是在,咱们贸然动手就是送死。” “那是赵氏!” 鲁端一句话成功令程然放松了下来,“是啊!那是赵氏。” 千年赵氏,就像是一个牌坊,让天下人肃然起敬。 “将军!” 一个军士来禀告,“有人求见。” 马赞来了。 “成了!” 马赞一脸兴奋,“杨玄被擒,赵氏的私军正在逼近桃县。主事让你等先闹起来……” “果真?”鲁端大喜。 “我镜台的信使已经出发去长安了。”马赞信誓旦旦的道。 出了军营,马赞寻了家青楼进去,老鸨来迎,“哟!这么早,客人精气勃发啊!” 马赞骂道:“老子一夜未睡,弄个房间让老子睡觉,睡醒了再叫个女人来。” 青楼在许多时候还有逆旅的功能。 进了房间,马赞把门关上,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 “钱主事这是要想搏一把,不成就回长安请罪,顺势避开北疆这个凶险之地。他倒是打的好主意,可却把老夫当做棋子。” 军营方向突然闹腾了起来。 “国公死了!” 十余军士在叫喊。“赵氏奉命诛贼,国公被杀!” 营中的将士顿时就愣住了。 “国公被杀?” “千真万确,赵氏杀了国公!” 杨玄去鲁县参加赵氏祭祖大典的事儿尽人皆知。 赵氏这是……弄了个圈套。 只需想想杨玄正在观礼的时候,赵氏的人突然围拢过来…… 完了! 鲁端站在台子上冷笑道:“军心乱了,这是个机会。程然!” “在!”程然面色涨红。 “以镇压叛贼的名义,带着兄弟们攻占节度使府。拿下后,逼迫刘擎喊话,令北疆军效忠长安!” “是!” 程然下了高台,鲁端轻声道:“群龙无首,再拿下刘擎等人,大局定矣!” 杨玄便是北疆的灵魂,当这个灵魂不在时,北疆军民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长安。 “国公身死,有叛贼作乱,你等跟着我去,拿住叛贼,护卫北疆!” 程然的口号非常具有迷惑性,那些将士义愤填膺的大声叫骂着。 “弄死那些反贼!” “成了!” 鲁端看到麾下群情激昂,不禁笑道:“底层将士最为蒙昧,最好利用。” “出发!” 鲁端上马。 哒哒哒! 十余骑出现在校场外。 为首那人挠挠头,“你们在作甚?” “拿反贼啊!”有人说道。 “是二哥!”一个军士瞪大眼睛。 不是说国公身死吗? 国公若是身死,作为他最忠心的手下,王老二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对! 王老二满头雾水,“反贼?谁是反贼?” 程然面色大变,喊道:“王老二谋反,杀了他!” 此刻唯有以乱制乱,先弄死王老二,随后带着将士们杀进节度使府,把桃县搞乱。 但杨玄呢? 王老二来了,杨玄何在? 王老二回头喊道:“国公,有人说你死了。” 哒哒哒! 一骑缓缓而来。 满头黑线的杨玄看着那些将士,问道:“谁想谋反?” 裴俭跟着来了,喝道:“弃刀!” 铛铛铛! 长枪和横刀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除去十余心腹之外,所有人都丢弃了自己的兵器。 杨玄看着鲁端,脑海中把此次事件的线条都串了起来。 赵氏那边挖坑埋他,桃县这边鲁端等人是内应,一旦赵氏得手,鲁端等人就动手,搅乱桃县。 随即赵氏大军赶到,群龙无首的北疆军陷入混乱……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阿梁太小。 若是阿梁大些,刘擎等人便能簇拥着他平息军中混乱,随后御敌。 所以,世子,太子,要早立,这不是为了名分,而是为了在紧急时刻下能稳定局面。但随后帝王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冲突却会导致亲情泯灭…… 这些念头在杨玄的脑海中闪过。 “拿下!” “杀了杨玄!”鲁端喊道:“陛下有令,为国除贼者,官升三级。” 可没人响应。 这事儿闹的有些大,刘擎闻讯第一反应不是叫家人跑路,而是吩咐道:“去后面禀告夫人,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去玄学,马上出城。”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自己披甲,带着兵器,说道:“走,咱们这些老家伙去看看,是谁在弄鬼。” 消息传到国公府,周宁愣了一下,然后如常,该干嘛干嘛。 在国公府前院的宁雅韵也是如此。 刘擎等人刚出节度使府,就碰到了老贼。 “国公呢?”刘擎问道。 “国公在买饴糖。” 艹! 刘擎把横刀丢给随从,“回去回去!” 罗才笑道:“老夫就说,那些宵小哪里能奈何得了国公,走了走了。” 杨玄此行忙碌了些,忘记了给孩子们带礼物,这不,出了军营就去买了些饴糖。 “赵氏谋反,被国公拿下了。” 青楼中的马赞一觉睡到午时,听到外面有女妓在议论,心中一冷。 “说是赵氏甲士万余,想围杀秦国公,可秦国公何等人?一人一刀,杀了个七进七出,哎哟哟!好厉害!” “我看你是想着国公能杀你个七进七出吧!” “浪蹄子!” 马赞一颗心掉进了冰窟窿中,他翻窗悄然离开了青楼。 一路到了逆旅之外,就见捷隆站在外面,逆旅的掌柜正在苦着脸解释。 几个军士拖着钱能和另一个桩子出来了。 二人看来反抗过,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还是老夫英明啊! 马赞刚想转身,就听身后有人问道:“马赞?” “哎……哎哟!” 马赞刚想跑,就挨了一拳。 晚些口供被送到了刚沐浴出来的杨玄那里。 “是镜台的人在中间串联,刚开始只是要求赵氏鼓动舆论,可赵赟却说鼓动舆论无济于事,最好的法子便是拿下国公。后来又说正好赵氏要祭祖,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动手……” “鲁端二人是如何与镜台拉上关系的?”杨玄问道。 赫连燕抬头,看了一眼桉几上的一幅字画,记得好像是赵氏的传家宝吧! “程然一次酒后发牢骚,说国公这般下去,必然会谋反,被镜台的人听到了,随后两边勾搭……” 杨玄默然良久。 赫连燕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揉捏着他的肩头,说道:“那些人不知国公的打算,盲目效忠昏君,国公无需在意。” “我真不在意这等事,我只是有些纳闷,若是北疆乱了,北辽顺势死灰复燃,那么,是好是坏?” 鲁端等人想过吗? 杨玄觉得必然是想过的。 “鲁端说到时候自然有朝中的人来掌控北疆。” “这么说,城中有人,至少五品官!”杨玄起身,“把他找出来!” 随后拷打,可钱能发誓自己不知晓此事。 鲁端怎么拷打都不肯开口,耗费了半日,这才惨笑道:“他得了消息,此刻定然早就走了。” 这个布局令赫连燕有些难受,回去寻赫连荣说了此事。 “令镜台的人联络,随后那位高官单独与鲁端联络,避开了镜台,这是担心镜台的人被锦衣卫盯住,泄露了他的身份。谨慎是够谨慎了,可说实话,当初他若是胆大些,早些鼓动鲁端出手,自己站出来把身份一亮,说不得还真能把桃县搅乱了。” 赫连荣摇头,“此人谨慎过头,胆略不足,白跑一趟。” …… 清晨,杨玄醒来时有些神思恍忽。 “做噩梦了?”在梳妆的周宁问道。 “不是噩梦。”杨玄揉揉脸颊,“我梦到自己穿着龙袍,一群臣子在山呼万岁,接着赵赟带着人冲了进来,喊打喊杀。” “梦都是反着的。” “也是。” “阿耶!” 门外阿梁在喊,还有富贵刨门的声音。 周宁打开房门,富贵冲了进来,前爪趴在床沿,冲着杨玄热情的摇尾巴。 阿梁进来,熟练的滚上床躺着,闭上眼睛,“我要睡觉。” “睡吧!”杨玄伸手去挠他的咯吱窝。 父子二人闹做一团。 修炼完毕,杨玄突然问周宁,“阿宁,是不是该让阿梁就学了?” 周宁一怔,看了他一眼,“还早吧!” “我就一说,你想想,若是觉着妥当,我回头就去请先生。” 等他走后,周宁去寻了怡娘。 “鲁端二人的发难,让国公想到了身后事。”怡娘精准的猜到了杨玄的心态,“阿梁就学,就算是有什么……也能被拥戴。” 周宁不语。 怡娘叹道:“当初陈国末年时,那些枭雄在孩子两三岁时便正儿八经的延请高士教授。两三岁能学什么?不过是做个姿态,表示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阿梁快五岁了。”周宁摇头,“此事……再看看吧!” 怡娘笑道:“你这是担心闹出李泌父子之间的那等事儿来?” 周宁点头,“我不想让阿梁太早掺和这些事。” “可终究会掺和的!”怡娘意味深长的道:“随着大势变化,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建言……兴许是世子,兴许,便是为阿梁延请名师。这些啊,由不得人!” 周宁不置可否。 “怡娘……夫人也在啊!” 一个侍女来禀告,行礼后说道:“今日有官员建言,当让大郎君就学。” 怡娘笑道:“看,我就说了,这等事由不得人!” 周宁眸色平静,“太早了。” 怡娘说道:“我对国公有信心!” 第1191章 阿梁的先生,月亮的反射 鲁端和程然作乱被镇压,并未造成什么破坏和巨大的影响,可这事儿在暗中慢慢酸酵,竟然引发了不少舆论。 外界认为,若当时阿梁就学,那么刘擎等人就能从容镇压叛乱,而阿梁只需往外溜达一下,就能镇住桃县和北疆的人心。 随即就有不少官员上进言。 “都说让阿梁就学,越早越好。”罗才看着文,说道:“这人有趣,说什么.如今北疆大势不可逆,若是失败,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恳请国公早立世子。” 刘擎也在看文,闻言笑道:“这是把国公当做是诸侯了。” 众人不禁莞尔。 “见过国公!” 杨玄进来了。 “这是.笑什么呢?”杨玄问道。 “都在建言国公让大郎君就学。”刘擎指指那些文,“都怕了。” “未雨绸缪,老夫以为正当其时。”宋震赞同。 罗才说道:“随后的大势就如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国公面临的对手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麻烦。国公出行,有大郎君在桃县便能安稳人心。就算是有事,我等也能从容应对,而不至于群龙无首。” “罗公这话我爱听!”虽说罗才这番话有些犯忌讳,但杨玄却感受到了诚意,“我也是如此想的。” 三个老鬼相对一视,都抚须微笑。 随后便是寻找合适的人选。 杨玄令人悄然透露了些风声出去,顿时引得有些人心动。 下午就有人来毛遂自荐,但太过平庸,连三个老鬼那一关都过不去。 曹博回到桃县后沉默了两日。 赵氏谋反罪证确凿,打了一干名士的脸。 赵氏覆灭,北疆文坛就少了个领袖。 北方文坛本就比不过关中和南方,现在就更难了。 这一难不打紧,名士们却少了出路。 ——老夫北疆曹博! ——北疆那个犄角旮旯的? 没有赵氏,北疆万马齐喑。 但还有一条出路,那便是出仕北疆。 秦国公连观州名士都能礼遇有加,何况咱们本乡本土的人呢! 不少名士心动了,不过都想观察一下局势。 若是北疆能攻下宁兴,那便是大势不可当,出仕正当时。 若是打不下宁兴,北疆将会面临着宁兴和长安的夹击,这事儿,再议。 许多时候,名士和上位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买卖。 学了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阿郎!” 家中仆役给曹博带来了个消息,“秦国公要给大郎君请先生了。” 仆役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家主人,心想上次国公府的人亲自来家中延请阿郎,说明秦国公对阿郎的学识很是欣赏啊! 别看小国公年岁小,可按照北疆这个大势走下去,最少也能自立一国。到时候,作为他的先生,子孙富贵,家族延绵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曹家的仆役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没错,现在有心人在暗中揣度,秦国公发誓此生不负大唐,可这个誓言对小国公没有约束力啊! 甚至有人都为秦国公想好了应对的法子:等大局一定,秦国公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隐退,令小国公接手大局。小国公随即立国,尊称秦国公为太上皇 逆子,老子说过此生不负大唐! 可老子也挡不住儿子的野心啊! 太上皇在后面掌控朝局,皇帝在前面做个傀儡。 此次名士大聚会,有人就把这个法子说了出来。 曹博一听,把肠子都悔青了。 此刻秦国公再度为小国公寻找先生,这便是要让小国公渐渐站出来之意。 作为他的先生前程远大啊! 曹博干咳一声,“那个.去外面传个话,就说.秦国公文韬武略,老夫颇为佩服。 读人,就算是要服软也得转几个弯。 仆役欢喜的去了。 随后几日有不少人来毛遂自荐,但都不合意。 “真正的大才,不会来!” 刘擎指指自己,“若是老夫,定然会等着国公来请。且一次不成,至少两次。” 我特么还三顾茅庐! 杨玄恼火的道:“弄个名册来,我筛选一番。” 给儿子请个先生那么麻烦,杨玄看着名册,说道:“再不行,我便把阿梁送去玄学。” 宁雅韵会笑的合不拢嘴。 玄学上下会把阿梁当做是神仙供奉起来。 宋震叹道:“国公,不妥。” 杨玄当然知晓不妥。 一旦阿梁和玄学绑在一起,此后玄学就会渐渐坐大。 “想想建云观!”罗才说道:“当初建云观从龙成功后,宫中赏赐不断,如今那位妙圣真人可是个大地主啊!麾下人口无数,钱粮无数。” 杨玄翻看着册子,突然停住。 “施正然,四十六岁。桃县人。大乾元年过了科举,却对吏部官员无礼,被废黜。归乡至今。此人喜天文,在北疆名气极大” 名册是罗才收集的,他说道:“过了科举后,施正然去吏部铨选,吏部官员出了个题目,问他天圆地方,何处是尽头。施正然开口便是地圆天不圆,一番辩驳,把吏部官员说的哑口无言” 老先生没被烧死? 杨玄生出了兴趣,“我亲自去看看。” 既然要延请先生,自然带上孩子,这是礼貌。 杨玄回家,寻到了周宁,“我为阿梁看中了一位先生。” 周宁说道:“你主意已定?” “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杨玄搂着她的腰肢说道:“权力是能迷人眼,蛊惑人心。可我更多把那个位置当做是责任,而不是享受。安心!” 杨玄带着阿梁出门。 “阿耶我们去作甚?”阿梁很是快活,左顾右盼。 “去见一个有趣的人。”杨玄笑道。 韩纪跟着,赫连燕也在,这个阵容不差。 施家在城东,一行人便衣到了城东,锦衣卫的密谍带路,兜兜转转的到了施家外面。 门有些斑驳,可见有些历史。 密谍准备叫门,杨玄止住了他,亲自上前叩门。 门开,一个老家人抬头,“客人寻谁?” “还请通告,杨玄求见施公。” “杨玄啊!怎地没来过.”老家人突然一个哆嗦,仔细看着杨玄,“国公?” 杨玄笑道:“还请通告一声。” “这就去,这就去!” 晚些,脚步声匆匆而来。 一个消瘦的老人蹙眉走来,拱手时,杨玄看到他的手上有许多伤口。 “见过国公。” 杨玄拱手。“见过施公。” 二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去。 茶水奉上,杨玄开门见山的道:“我久闻施公大才之名,今日来,便是为小儿延请先生。” 他指指边上站着的阿梁,说道:“小儿愚钝,不过却也乖巧。” 韩纪眼皮跳了一下心想老先生若是见到大郎君的爱宠,乖巧这个词大概会从此不用了。 施正然却淡淡的道:“国公厚爱,老夫本不该辞。大郎君看着也是聪慧的孩子,可老夫当初离开长安时,便发誓不再出仕,倒是让国公白跑了一趟。”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而且拒绝的很彻底,压根就不给杨玄回旋的余地。 赫连燕眯着眼,心想回头令人盯着施家,好歹给国公出个气。 韩纪干咳一声,“先生,并非出仕。” 施正然一怔。 杨玄微笑道:“只是教授小儿罢了。” 我没说让你出仕啊! 施正然有些坐蜡了。 老先生的脸渐渐涨红,赫连燕和韩纪知晓,这位大概是要强行拒绝。 杨玄突然问道:“听闻施先生曾说地圆天不圆?” 施正然下意识的点头,“天圆地方之说荒谬,若是地方,为何多年来未曾有人见识过尽头?那些河流到了地方转折处该如何?难道一路垂落下去?” 随即就是一番令韩纪和赫连燕听的满头雾水的话。 杨玄却听的津津有味。 施正然突然问道:“国公也听得懂吗?” 杨玄点头,“在大海之上,若是能见度不错,一艘船驶来,最先看到的必然是船帆。” “妙啊!”施正然问过:“国公可见过?”他一拍大腿,“老夫却错了,国公何曾见过大海?” “听渔民说过。”杨玄记得卷轴里说先见到船帆是骗人的说法,但先忽悠了施正然再说。 施正然笑道:“老夫定然要去看看。” 我在作孽啊! 杨玄想到老先生快五十了,在这个时代几乎算得上是寿星的年纪去出海,兴许一去就回不来了。 他赶紧换个话题,“施先生对月亮可有研究?” 他在试探,若这位是个天文迷,那就简单了。 “自然。”施正然含笑抚须,“老夫观察月亮圆缺,发下了规律” 随即又是一通术语。 韩纪和赫连荣再度成了傻子,可却见秦国公听的津津有味,心想难道国公真的还通天文? 这个时代夸人博学,最常用的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可要想有此成就何其难,天文虚无缥缈,难以自学。地理.这个时代地图属于战略物资,私人不得拥有。 那就只能用双脚去丈量。 国公,好像走过的地方不算多吧! 杨玄和施正然聊了许久,突然问道:“施公可研究过月亮为何会发光?” 施正然说道:“就如同太阳一般,月亮自然会发光。” 在这个时代,许多自然现象无需解释,就一句:自然这样。 太阳发光是应为核聚变啊! 杨玄说道:“施公没发现吗?阳光灼热,而月光阴冷。” “太阳为阳,月为阴。” “日升日落,太阳落下,并非消失,而是照在了咱们脚下这个大球的另一面。施公请看。” 阳光照在台阶下,反射进来,照的半个屋子明亮。 “嗯?”施正然不解。 “这是太阳照在了台阶上的反射。当太阳照在了月亮上呢?” 杨玄起身,“告辞。” 他过去牵着阿梁,随即走了。 身后,施正然起身,本想相送,可当身体被反射的光罩住时,不禁伸手去触碰。 杨玄回到了节度使府。 “没成?”罗才问道。 杨玄说道:“看吧!” 刘擎说道:“如今天下大势混沌,故而那些大才都会爱惜羽毛,先观望一番再做打算。要不,先寻个应急,等大势定下后,再另请一个。” 罗才说道:“若非老夫等忙碌,倒也能教授大郎君。” 杨玄说道:“且再看看。” 此次他算是摸到了那些大才的心思,都是爱惜羽毛的倔种。 杨玄随后回家。 刘擎说道:“施正然乃是北疆难得的大才,不只是文采,天文地理在北疆不作二人想。另外,还通历法,这便难得了 可惜没请动。” 秦国公为小国公延请施正然出山失败! 杨玄前脚刚离开城东,好事者就把消息传遍了城中。 曹博笑道:“老夫就说,在这等时候谁会冒险出山?如此,老夫还有机会。” 施家。 “阳光照不到之处也能看清,这便是反射。若是照在月亮上呢?妙啊!” 施正然盘膝坐在那一片反射过来的阳光中,家人在门外排成一排,忧心忡忡的担心他又抽抽了。 每隔一阵子,当施正然的研究进入瓶颈或是找到了新目标时,总是会疯癫起来。 “妙啊!” 施正然抬头,狂喜道:“国公呢?” 老妻说道:“不是走了吗?” “啥?”施正然霍然起身,“谁让国公走了?” “不是你吗?”老妻叹息,“又疯了,都准备吧!” 一家子整齐点头。 咻! 话音未落,施正然就不见了。 北疆大才施正然疯了。 衣衫不整从家中一路狂奔而出。 “那是施公?” 街上的行人看到狂奔的施正然,不禁愕然。 施正然一路狂奔到了节度使府外,径直往里冲,被两个军士架住后喊道:“老夫求见国公,求见国公啊!” “且住!”就在两个军士准备教训一番这个老家伙时,刚好出来的刘擎叫住了他们。 “你是.”刘擎仔细一看。“施公?” 杨玄在家中和周宁商量对阿梁后续教育的安排。 “医术这一块我的意思还得看阿梁的兴趣,若是有兴趣,你便教授多些。若是没兴趣,你便教授他些常识和保命的东西!” 杨玄不想让儿子成为所谓的全才或是博学,代价太大没必要。 “医术倒是不打紧,随时都能教,可启蒙却更重要。不得名师,弄不好便会坏了阿梁一生。”周宁有些发愁,“那施正然我也听闻过,虽说倔了些,可大才槃槃,且人品好,可惜了。” “再看看,兴许他会来。”杨玄心想若是施正然对天文是真爱,这事儿说不得有戏。 “你不知晓这等大才的心思,既然拒绝了,他定然不会再来。”周宁笑道:“否则便是打自己的脸。” 大才最爱脸面啊! 花红进来。“国公,节度使府那边送来了一个人,说是想为大郎君启蒙。” 周宁问道,“谁?” “施正然。” 第1192章 算尽人心 自从接手镜台后,赵三福就没消停过。 青楼中相熟的女妓都托人来问他,说最新琢磨出了些新东西,请他去试试。 往日听闻这话,赵三福定然会心痒难耐。 “就说没空。” 赵三福在看名册。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接手镜台后,第一件事儿便是清洗。 这也是宫中的要求。 赵三福看看名册,觉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进宫求见皇帝。 “御史。” 一个桩子进来,“北地的消息。” “哦!” 赵三福接过纸张看了一眼,“我这便进宫。” 出了值房,就见辛全在外面炖肉。 “御史。”辛全抬头,老脸上的皱纹看着就像是百年老树的皮。 “没事多歇息,有事说话!” 赵三福是辛全亲自从北疆忽悠回来的,后来也一直护着他。在赵三福成功和宫中拉上关系后,辛全反而对他有些淡淡的。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辛全看着他出去,叹道:“也不知老夫当年把你带回来是对是错,哎!” 小泥炉中,炭火烧的火红,陶罐里的肉汤在沸腾着。 仿佛是这个天下! “赵御史!” “见过赵御史!” 进宫后,那些内侍纷纷行礼。 镜台是皇帝手中最为犀利的刀,这位是皇帝新圈养的狗,最近几年会很火。 权力动人心,我当自省……赵三福发现自己有些飘飘然,赶紧压下了情绪。 皇帝正在发呆。 “……按理杨元他们此刻该过了北疆,不过总有些意外,譬如说路上遭遇些什么。杨元稳重,陛下放心。” 梁靖在安慰着自己的妹夫。 但妹夫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问道:“北疆那边扩军三万之后,可还有动静?” 梁靖说道:“说是休养生息了。” “这是等待时机吧!”皇帝目光犀利,“国丈那边如何?” “国丈最近爱教导越王。”梁靖微微垂首,压住眼中的讥诮之意。 这特娘的还没登基呢!你就迫不及待的想给自己的外孙支招了? 早了些! 老家伙! “他这是在暗示朕呢!”皇帝说道:“进了东宫,自然该朕教三郎。” 皇帝丢下这个话题,“南疆那边如何?” 提到南疆,梁靖可就精神了,“陛下,南疆那边扩军有些狠了,臣在想,是不是压压?” 皇帝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 狗曰的……梁靖心中暗骂,“另外,臣以为,南疆军中异族人也太多了些,臣担心……” “担心什么?”皇帝问道。 “陛下,非我族类啊!”梁靖见皇帝神色冷淡,本想闭嘴,可脑海中热血冲了一下,就脱口而出,“那些人压根就不认同大唐,此辈从军,便是绝大的隐患啊!陛下!” “你的想法更像是恶少!”皇帝年轻时也在长安城中混过,“大唐强盛时,异族从军不是隐患。石忠唐多次说了,招募异族勇士省钱。” 这话没错,可大唐如今还强盛吗? 梁靖心中叹息,“另外,南疆军频频袭扰南周。” “年胥可说了什么?” “未曾。” “那无需管。”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镜台赵御史求见。” 赵三福进来,对梁靖微微颔首,然后行礼,“陛下,有北疆的消息。” “臣告退!”梁靖知趣告退。 走到外面,他放缓了脚步,听到里面赵三福说道:“鲁县赵氏没了。” 梁靖止步,心中骇然,心想鲁县赵氏可是天下文宗,怎地没了? 一场大火? 赵氏的宅子宽广,不可能一把火烧完。 难道是兵灾? 可那里是北疆啊! 北疆军如日中天的时候,谁敢去讨野火? 前方的内侍止步回身,暗示梁靖跟着。 梁靖心中叹息,尽量放缓脚步…… “嗯!为何?” 皇帝的声音有些震惊。 “镜台……” 后续的话听不清了。 “镜台当初谋划,拉拢了鲁县赵氏和北疆军中的两个将领,鲁县赵氏借着祭祖的机会,准备拿下杨玄,那两个将领在桃县发作,里应外合……” 平心而论,这个谋划不错。 “杨玄却带了三千人马去,赵氏私军六千偷袭,惨败,据闻尽数被诛灭。赵赟被擒,带到了桃县。” “那两个将领呢?”皇帝问道。 “刚起事,就被杨玄镇压了。” 皇帝默然良久,抬头见赵三福欲言又止,“可还有事?” “是!”赵三福微微欠身,“北疆那边传言,赵氏谋反。” “赵氏竟然没了?”皇帝没搭理赵氏谋反这话,有些恍惚。 那是赵氏啊! 天下文宗。 “召集群臣,议事。” 随即群臣云集。 群臣闻讯也傻眼了。 作为重臣,不学无术自然是不行的,不,有人可以,比如说梁靖。但绝大多数重臣都称得上是饱学之士。 从束发受教以来,每个人都学过赵子的文章,甚至把每个字都琢磨了无数次,想从中找到圣人的微言大义。 对于赵子,大伙儿自然是尊崇的。 可现在赵子一脉竟然没了? 断根了! “不能吧!”有人不敢置信的道。 “谁这般丧心病狂?”郑琦暗戳戳的把目标对准了北疆。 “北疆那边传言,赵氏谋反。”皇帝淡淡的道。 “胡言乱语,血口喷人!”郑琦怒了,“陛下,赵氏为天下文宗,赵赟对北疆和杨玄多有不满,臣断言,这是污蔑!” “是啊!有赵氏在北疆,杨逆便不敢轻举妄动。杨逆这是下了狠手啊!” 一个老臣颤颤巍巍的道:“那是赵子的后裔啊!陛下!竟然没了,大唐对不住赵子,对不住赵氏啊!” 皇帝有些腻歪这个姿态,但却叹道:“朕何尝不知?” “当讨伐杨逆!” 老臣跪下,“陛下,臣请陛下公告天下!讨伐杨逆。” 皇帝默然。 该我上了……梁靖说道:“此事还得打探……” “打探什么?”老贼怒道:“赵氏文章传千年,皆是忠心之道。赵子的儿孙岂会谋逆?” 晚些,消息就散出去了。 “去,把书信传到各处去!” “用快马去各处宣扬。” 赵子没了! 不,是赵子的后裔没了。 连周氏都为之震动。 “说是赵氏谋反。” 周遵有些不敢置信。 周勤拎着鸟笼子,天气冷,老狗有些没精打采的。 “会不会是误会了?” 周遵摇头,“消息确凿,说是赵赟借着祭祖的借口把子泰请了去,骤然发难,事败被擒。” “毕竟是赵氏,放了不好,不放天下舆论汹汹,子泰这是自保吧!” 周勤都觉得杨玄是找个借口来灭了赵氏,可想而知外界的反应。 “此事有些麻烦。”周遵说道:“先前皇城中不少官吏都在叫骂子泰,这一下,子泰的名声彻底坏了。” “民间说赵子是圣人,读过书的把赵子当做是神灵。如今圣人和神灵的后裔被子泰弄没了,天下人自然要说话。” 可此事怎么办?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 两天后,赵氏被杨玄灭了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和关中各地。 酒楼中,青楼中,就是,菜市场……连买菜的妇人们都在谈论此事。 “说是秦国公族灭了赵氏。” “哎!那可是圣人啊!” “秦国公这是丧心病狂了。” 连买菜的妇人都不支持杨玄。 黄大妹回到家中,把此事告知了卫王。 “必然是赵氏寻死。”卫王随口说道。 “那是圣人后裔呢!岂会犯错?” 在百姓的眼中,圣人后裔自然是不沾染人间烟火的,品行高洁的就像是白莲花。 北疆会馆。 张霸急匆匆的回来,寻到了姜星。 “花花呢?” “这人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姜星觉得花花有些邪性。 “外面越传越离谱了。”张霸坐下,恼火的道:“如今连市井妇人都在骂国公。” “此事要及时辟谣,桃县那边怎地还没消息?”姜星也有些急切。 “要不,先出手?”张霸说道。 叩叩叩! 有人叩门,张霸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了花花。 “正念叨着你,咦!” 花花身后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男子一言不发进来,摘掉斗笠。 姜星指着他,“老曹!” 曹颖微笑,“正是老夫!” 张霸进来,“你怎地来了?” “国公令老夫来执掌长安事务。”曹颖拿出一份书信。 张霸接过仔细看了,再递给姜星,“你来的正好,当下有件大事……” “赵氏覆灭之事?”曹颖问道。 “你如何知晓?” “都传遍关中了。”曹颖没好气的道:“老夫急匆匆赶来,便是想问问……桃县可有消息?” “没有。” 四人默然。 唯有花花最自在,缓缓喝茶。 她是行动派,最大的任务便是查清当年的那些事儿。 曹颖说道:“去打探!” 没等他们打探到什么消息,隼鸟带来了桃县的指示。 曹颖看完消息,沉吟良久。 “赵氏弄了龙袍,其心可诛。” “可长安会否认。” “就是要他否认!” 曹颖神采奕奕,仿佛找到了年轻时的状态,“马上传话!” …… “赵氏绣了龙袍!” 这个消息瞬间引爆了舆论。 但随即朝中做出了反击。 “胡扯!”一个小吏说道:“赵氏是奉命除贼!明白吗?是朝中让赵氏出手除掉杨玄。他这是恼羞成怒诬陷赵氏呢!” 宫中,韩石头给皇帝说着外面的情况。 “有些意思。”皇帝最近几日再度辍朝,理由是在编曲。 杨松成那里的气氛比他这里热闹多了。 十余文官聚集在杨松成的值房里,喜笑颜开。 “杨逆这是自作孽啊!”郑琦笑道:“咱们正想着在舆论上压制他,搞臭他,却寻不到借口,没想到他自家却把借口给送来了。” “还是不够!”杨松成说道:“要彻底弄臭他!” “下官有数。”国丈头号忠犬郑琦自信满满。 稍后,众人告退。 郑琦留在后面,说道:“国丈,下官就怕杨玄会铤而走险。” 所谓的铤而走险便是出兵南下。 “早晚有这么一遭。”杨松成冷冷的道:“他若是进了长安城,必然会冲着杨氏动手。既然是死敌,越早动手越好。南疆军那边,虽说老夫厌恶石忠唐,可好歹此人用兵了得,可为杨逆劲敌。辅以凶悍的南疆军,老夫看大有可为。若赵氏之事能搅乱北疆军民之心,必胜!” …… “朝中传话,说赵氏出手是朝中之意,故而赵氏谋反是污蔑。” 这个推理没毛病。 姜星看着曹颖,“如今外面讨伐国公的声音越发多了。” “不着急。”曹颖微笑道:“老夫刚到长安,好歹,也得和那些人打个招呼。传话,北疆有证据!” 姜星问道:“什么证据?” 曹颖说道:“国公为何延缓了数日才把消息传过来?” 姜星摇头,“为何?” “国公在等那些人跳出来,随后一巴掌……”曹颖笑道:“一群人正义愤填膺的讨伐国公,突然证据出来了。会如何?” “你直说吧!”姜星觉得文人放个屁都喜欢在肠子里打几转。 “你要学会琢磨人。就如同你发现孩子犯错,狠抽了他一顿,刚抽完,突然有人来说,哎哟!你家孩子是冤枉的!你会如何?” “会内疚的寝食难安。” “越内疚,就会对他越发的好!”曹颖说道:“老夫仿佛看到了韩纪和赫连荣的影子……” …… “赵赟警觉,令人毁了往来书信。可他却忘记了邓州赵氏。邓州赵氏那里是同谋,只需拿下邓州赵氏,找到那些书信,此事便是板上钉钉。” 韩纪抚须微笑。 躺在床上养伤的赫连荣干咳一声,“那些名士都选择了沉默,可当那些往来书信一出,他们必然为了脸面选择开口。此事随即大白于天下!长安,多少人会没脸!” 韩纪指着他,“人心啊!都被你算尽了。” 赫连荣笑道:“你何尝不是?” 二人相对一笑,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 邓州,两百骑遇到了一队斥候。 “我等乃是北疆军!” 带队的是屠裳。 上次杨玄清洗邓州豪强,令邓州军将士折服,随后锦衣卫在邓州军中安插了些人手。 “去吧!” 队正目送他们远去,说道:“真希望国公能早日南下!” 邓州,早已被北疆渗透成了筛子。 这两百骑一路到了邓州赵氏的大宅子之外。 战马喘息着。 屠裳举起长枪。 策马前冲。 长枪重重的刺在大门上。 内息涌动。 轰! 大门粉碎。 屠裳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本章完) 第1193章 朕的好丈人 邓州赵氏没了。 两百北疆军在邓州横行无阻,破门而入。 赵黎正等着鲁县的好消息,和家中的几个兄弟商议。 “一旦掌控了北疆,本家要用也是先用咱们,毕竟,自己人用着才放心不是。”赵黎笑着说道。 在这个时代,宗族的力量之强大,连帝王都得退避三舍。 嘭! 大门那边传来了巨响,赵黎霍然起身,目光闪烁的令人想到了菜场的小偷,“去看看!” “是!” 门外仆役刚想去,就听马蹄声在快速接近。 “谁敢纵马?” 有人厉喝。 “有贼人!” 厉喝变成了尖叫。 “书房何在?” 有老人的声音传来。 “就在那!” 赵黎闻声变色,“走!” 几个兄弟你争我抢的往门外冲,刚冲出去,一杆长枪顶在了前方。 屠裳看着这几人,问道:“可都在?” 后面小跑着过来的一个小吏仔细看看…… 这个小吏赵黎认得,是州廨的包打听。 小吏指着赵黎。“他便是赵黎!” 赵黎心中一冷,“这是何意?” 小吏往日见到他总是谄笑,今日却格外的威严,令赵黎想到了自家豪奴对待农户的姿态。 “赵黎,你家谋反之事发了!” “拿下!” 数百号人被拿下,往来书信被找到,另外,查获了许多兵器,旗帜等物。 邓州上下为之一震。 杨玄拿到书信,笑道:“还不少,弄个展会,把这些书信公开展示。百闻不如一见嘛!” 赵子家族内部的通信展会很快就开始了。 但凡识字的,都踊跃报名。 曹博也来了。 他和赵赟通过书信,所以一见到那个熟悉的字迹,心中就为赵氏默哀一瞬。 在书信中,赵赟和赵黎多次商议起兵之事,赵赟夺取桃县,邓州闻讯后,必然会把邓州军弄到了和北疆的交界处,赵黎正好突袭州廨…… “好贼子!” 曹博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看,是北疆名士。 曹博越看越心惊。 没等看完,他就走了。 刚走出去,就遇到个熟人。 “哎!曹公,外面有人说赵氏谋反,你当时在场,可有这回事?” 熟人一脸八卦。 这阵子曹博没少遇到人问这个问题,都含糊以对。 可此刻他却正色道:“赵氏丧心病狂,竟想谋逆,该诛!” 里面,几位名士唏嘘着。 “赵赟以为自家焚毁了往来书信就能保住名声,可却忘记了邓州赵氏。” “赵氏,这才算是真的完了。” …… 长安对杨玄和北疆的讨伐并未缓和,反而越发的激烈了。 “艹!” 大清早姜星刚出门,就被一个读书人泼了一身污水。 他沐浴出来,看到了同样狼狈的张霸。 张霸的脑袋上还顶着几片枯黄的菜叶,身上有些鸡蛋壳和蛋液,一股子腥臭味。 “老张,伱……”姜星看着就乐了。 “娘的,有人堵住了咱们的大门。”张霸说道:“据说关中沸腾了。” “什么意思?”姜星问道。 “关中那些读书人自发组织,说是要来长安叩阙,请皇帝出兵讨伐北疆。” 关中读书人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已经到达了长安,数百人的队伍颇为浩荡。 就在这个清晨,他们准备去叩阙。 消息被镜台送进了宫中。 “叩阙?” 皇帝突然想到了晏城。 那个倔老头,镜台那边只是撺掇了一下,就悍不畏死的弹劾世家门阀,两次遇险也不肯退却。 那一次弹劾,为皇帝争取到了压制杨松成的机会,在后续达成的交易中,他获利颇丰。 “那些读书人说,要叩阙请陛下出兵北疆。” 赵三福心中为杨玄捏了一把汗,“他们还说,不只是关中,天下读书人都在声讨杨逆。” 大势已成。 但皇帝却说道:“召集群臣议事。” 后面他又加了一句,“朕身体不适。” 皇帝身体不适,于是重臣们自行商议此事。 “老夫以为,这不是坏事!”杨松成说道。 “是啊!这是那些读书人自发的。” “不过叩阙太难堪,是不是咱们去见见他们?”郑琦说道:“疏导一番嘛!” 重臣接见那些叩阙的读书人,好言抚慰,这是一家欢啊! 这也是公开对杨逆的声讨,营造气氛。 妙啊! 杨松成说道:“也好!” 皇城外,数百读书人已经聚拢了。 不少长安的文人也闻讯而至,见状羞愧不已。 “关中的文人都来了,咱们却后知后觉,丢人!” 于是长安的文人也加入了进来,队伍越发的庞大了, “走,叩阙!” 为首的几个文人大步走向皇城大门。 军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朝中没给他们交代,拦阻? 一个小吏飞也似跑来,低声道:“都避开。” 军士们回头,就见杨松成等十余重臣大步走来。 人人面色冷峻。 仿佛到了亡国时刻。 “国丈!” 杨松成走出皇城,冲着那些文人拱手,朗声道:“杨逆跋扈,丧心病狂,千年赵氏一朝而灭,令天下人痛心疾首,令天下人怒不可遏。” 赵氏,那是天下文人的根啊! 可现在,根被除掉了,所有人都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接着就是寂寞空虚。 以及愤怒。 杨松成的话成功的挑起了众人的怒火。 “国丈,我等恳请朝中出兵,讨伐杨逆!”一个文人拱手道。 “此事,朝中会商议。”杨松成说道:“不过你等可放心,长安诸卫枕戈待旦,就等旨意北上。” 这是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啊! 大义在手,大军压境,北疆军定然将无斗志,军无战心。 大势之下,谁敢抵御,必将被撞为齑粉。 北疆灭,随后便是南疆,石忠唐一介异族执掌南疆大军,终究不妥。 这些念头在杨松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接着,他就看到后面有些骚动。 “什么?” “邓州赵氏被突袭,查获许多往来书信。” “假的吧?杨逆空口白牙就想糊弄谁呢!” “如今北疆弄了个赵氏书信展会,北疆名士们受邀观看,赵赟和赵黎的字迹……一字不差。” “写了什么?” “鲁县赵氏借着朝中的吩咐拿下杨玄,随即拿下北疆。邓州赵氏先蛰伏不动,等赵赟与北辽商议好了,两不侵犯,随后赵赟会清洗北疆。到了那时,长安发现不对,定然想动手……邓州赵氏突然暴起,拿下邓州……” “我的天呐!” “天?拿下邓州后,赵氏准备南下,趁着南疆军还在南疆的大好机会,突袭关中……” 一群文人面色惨白。 “往来书信中,还商议了如何追封赵子,什么谥号来着,赵赟还说头痛,祖宗太多,若是都追封皇帝,封号不够用。” 一个文人拱手,“小弟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哎哟!老夫肚子疼!” “这天色不对啊!怕是要下雨,家中的懒婆娘也不知收了衣裳没。老夫回家看看。” “走了走了。” 后面的文人就像是天女散花般的,顷刻间跑的干干净净,接着中间的开始散去。 接着…… 全跑了。 杨松成:“……” 重臣们:“……” 一个随从疾步而来,近前低声道:“北疆突袭邓州赵氏,拿获邓州赵氏与鲁县赵氏的往来书信,如今正在北疆展示。北疆名士们都在声讨赵氏,据闻,诗会都开了十余场,声讨赵氏的诗词作了数百首。赵氏的姻亲都翻了脸,说没这等亲家……” 树倒猢狲散,说的便是这等时候。 赵氏竟敢谋反?杨松成回身,“查!” 镜台的消息已经到了。 “果真是谋反?” 赵三福看着消息也不敢置信。 虽说不时有些流民打家劫舍,可举旗谋反的事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而且这是赵氏。 天下文宗。 朝中君臣还沉浸在大乾盛世的气氛中而不可自拔,赵氏谋反就像是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他们的脸上。 天下文宗都谋反了,这个大唐,出了什么问题? 皇帝在梨园中得知了消息,冷冷的道:“人心叵测,朕记得赵氏在长安有些人手?尽数拿下!” 韩石头在边上,想起赵氏谋反的事儿皇帝竟然没沾手,不禁心中一凛。 等赵三福走后,皇帝淡淡的道:“陈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赵氏盛名千余年,有野心不奇怪。颍川杨氏也传承了千年,国丈在想什么,真当朕不知晓?” 皇帝托病不出,便是无法确定赵氏谋反之事真假。而杨松成出头,却是断定谋反之事为真。他出头,只是为了让天下看到帝王的衰弱罢了。 皇帝动辄生病,连谋反这等事儿都没法管了。 “朕的好丈人!”皇帝微笑着。 …… 皇城前的一幕就像是一记炸雷,炸的长安和关中外焦里嫩。 北疆用快马把一些书信送到了关中,各种消息得到了验证。许多没有透露的信息也一一披露。 “赵氏果真谋反?” “果真。还说什么皇帝昏聩,权臣当道。” “这说的是陛下和国丈吗?” “没错。” 赵氏的矛头没指向杨玄和北疆,反而指向了皇帝和杨松成等人,让人大跌眼镜。 要命的是,赵赟在书信中还提及了皇帝昏聩的具体事件。 “奢靡无度,道德败坏……” 这话没毛病,皇帝都没法反驳。 抢儿媳妇,玩大姨子,道德败坏的事儿能干的皇帝都干了。 奢靡无度更没毛病,梨园每年的花销巨大,皇帝赏赐人随心所欲,比如说虢国夫人,就凭着皇帝的赏赐成为长安首富。 这只是虢国夫人,其他人呢? 有心人一琢磨,娘的,皇帝这不是把国帑当做是自己的私库了吗? 关键是,执掌户部的国丈没有拒绝。 “佞臣!” 杨松成瞬间背上了佞臣的锅。 “秦国公这是……为国除害啊!” “没错,赵氏谋反第一件事便是想害了秦国公,幸而秦国公自有天佑,察觉到了赵氏的阴谋。” 舆论在迅速转向。 那些叫骂的最凶的,此刻内疚的最彻底,为杨玄和北疆平反的人中,就数他们的嗓门最大。 韩纪和赫连荣两个老鬼的手段,隔着老远,操纵着天下人心。 “畅快!” 曹颖在会馆中喝酒,红光满面。 “国公说了,北疆出兵江州后,长安必然会大造舆论,为接下来出兵北疆做准备。我等就该针锋相对,揭露长安的虚伪。” 姜星把手中的纸条递过去。 曹颖看了看,“赵氏谋反震动天下,老夫总觉着,像是打开了个什么东西……” 赵氏谋反,令有心人第一次认真审视着这个大乾盛世。 有人更是在琢磨天下几股势力。 赵氏谋反被诛灭,可却成功的埋下了一粒种子。 ——大唐,要乱了。 每当王朝末年时,总会有这样或是那样的苗头。 最先察觉到这个苗头的人,野心最为勃发。 …… “赵氏谋反?” 石忠唐不敢置信。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那是圣人家族啊!” 贺尊是读书人,此刻赵子的那些名句在脑海中闪过,“天下谁都能谋反,他家不能!” “罪证确凿,长安都偃旗息鼓了,杨松成丢了脸面。” 石忠唐突然玩味的道:“赵氏为何谋反?是谁,给了他们造反的底气?” 贺尊一怔,然后缓缓看向石忠唐。 “春江水暖鸭先知!”贺尊微笑道:“这个天下病了,病在帝王,病在世家门阀。” “世家门阀倨傲,当杀!”石忠唐冷冷的道。 他当初去长安时,曾遇到世家门阀的子弟,听闻他来自于南疆,那眼神,仿佛是看着猪狗。 那一刻,石忠唐就生出了个念头。 “都是人,凭何他们做帝王,做人上人,我等却要做臣子。”石忠唐把消息丢在案几上,“难道,他们比咱们身上多长了些什么?” 贺尊说道:“就是会投胎!” “没错,就是会投胎!”石忠唐笑道:“那我便弄死他们,看看他们下辈子能投到哪去!” 一个小吏进来,“国公,南周派来了使者。” 石忠唐和贺尊相对一笑。 使者来了。 “得知有人洗劫南疆村庄后,陛下感同身受。不过此事并非我大周所为……” 贺尊冷笑道:“当地村民亲眼所见,都是南周人马!” “得知此事后,汴京令人在边境一带严查了一次,并未发现那日有兵马离开。”使者说道:“这是污蔑!” 石忠唐淡淡的道:“回去告知年胥,交出凶手,否则,大军压境时,莫要后悔。” 使者悲愤而去。 大堂内很是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贺尊说道:“要逼急了南周才好。” 石忠唐点头,屈指一弹茶杯。 叮! 他曾在梨园中见到皇帝敲击玉磬,声音清脆。 “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攻打南周!” (本章完) 第1194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氏谋反?” 年胥手中的卷落地,风吹过,页飞快翻动,最后是封面。 ——赵子家训。 “是!” 情人司统领年儒说道:“长安飞报,鲁县赵氏谋反,在祭祖大典时想拿下北疆节度使杨玄,事败被擒。” 年胥捂额,“那是赵氏啊!” “是。”年儒天生就不会笑,被视为不祥,独来独往,但却因此得了年胥的看重,执掌情人司。 “赵氏谋反,礼崩乐坏了。” 年胥有些痛心疾首。 “陛下,长安与北疆打了一场嘴仗,北疆大胜。”年儒说道。 “朕想到的不是什么嘴仗。”年胥说道:“圣人家族竟然谋反,这是一个风头,一个预兆。大唐,要乱了。” 年儒点头,“长安称杨玄为逆贼,北疆杨玄公然声称李泌为昏君。南疆这边,石忠唐怕是居心不良。” “让宰执们来。”年胥起身,一脚踩去,正好踩在了那本赵子家训上。 往日谁敢踩踏圣人,年胥必然会大怒,可今日他自家踩踏了之后,却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风吹过,那卷的封面被吹起,第一页纸张在颤抖,上面写着 ——天地伦常。 “赵子谋反?” “赵子他老人家仙逝了千余年,是赵氏谋反!” 重臣们同样被这个消息给镇住了。 良久,韩壁突然一拍脑门,“大唐要乱了。” 孙石隐退后,韩壁就成了新政硕果仅存的大佬,在朝中苦苦支撑着。 彭靖难得和他统一立场,“圣人后裔都谋反了,可见大唐内部矛盾积重难返。北疆庞大,虎视眈眈。南疆石忠唐乃异族,异族人不知忠心,老夫看迟早会自立。” 年胥点头,“朕便是担心这个。北疆那边与长安之间水火不相容,朕看迟早会大打出手。一旦双方大打出手,石忠唐坐山观虎斗” 韩壁说道:“他会顺势扩张。” “周边最富庶之地,便是我大周!”彭靖面色难看,“大唐内乱,竟然要波及我大周了!” 方崇说道:“陛下,当调派军队守御。” 年胥摇头,“此刻调派军队去,便是给石忠唐口实。” “不懂莫要装懂!”韩壁看着方崇,冷笑道:“石忠唐就算是要动手,也得在长安与北疆之间剑拔弩张之际。要么是长安大军北上,要么是北疆大军南下。舍此之外他若是敢大举进攻我大周,便是谋反!” 方崇冷笑,“谋反又如何?如今北疆杨玄近乎于自立,不,就是自立。南疆效仿,长安难道还敢镇压?李泌也没这个本事!” 他说完,突然发现众人都在发呆。 年胥幽幽的道:“是啊!好像,李泌成了个空架子!” 韩壁说道:“节度使制度大谬!以臣子统领一方,掌管民政、军事。赋税自取自用,这不就是自立吗?” “大唐土地兼并在李元登基后越演越烈,土地少了,府兵制便败坏。府兵制一坏,只能行募兵制。当时李泌说什么.” 彭靖想了想,“边疆的赋税收到长安,还得从长安发到边疆去,来回耗费不小,麻烦。于是便令节度使自取自用。由此,节度使变成了无冕之王。大唐之乱,始于土地兼并,始于李泌放纵边疆。” “这也是大周的机会!”韩壁目光炯炯,“一旦长安与北疆大打出手,陛下,臣建言大周当示弱。” “哦!”年胥微笑,“韩卿只管说。” 方崇见皇帝对韩壁亲切,眼中闪过一抹阴郁。 孙石因为儿子之死致仕后,保守派接手了朝堂,但革新派却留下了个韩壁来膈应人。 别人也 就罢了,韩壁的战斗力非一般之强大,时常一对三也不落下风,甚至还能逆袭。 这等喷力非常人所及,故而彭靖等人多次暗示,甚至寻了韩壁的把柄弹劾,可年胥却每每维护。 韩壁说道:“石忠唐乃是异族,对大唐的忠心半点也无.” 方崇冷笑,“石忠唐乃是梁氏的义子,在长安宫内行了洗三之礼,姑且不论不顾廉耻与否,这是极为亲切的关系。” “异族便是异族三代之内,你就算是掏心掏肺,骨子里他们依旧把你视为敌人。”韩壁不屑的道:“老夫领军多年,深谙此辈心思。你这等纸上谈兵之辈,也敢和韩某争执此事?” 方崇大怒,年胥见状干咳一声,“说事。” 彭靖冷眼旁观,知晓皇帝依旧在拉偏架。 韩壁虽说喷力了得,可终究独木难支,没有皇帝拉偏架,早就被赶出了朝堂。 韩壁说道:“一旦大乱起,石忠唐必然会生出别样心思。如此,大周当示弱,不只是示弱,臣以为,还得让石忠唐放心。” “如何做?”年胥问道。 “卖铁器给南疆!”韩壁说道。 “荒谬!”彭靖喝道:“那是资敌!” 彭靖说道:“谁能担保石忠唐不会把这些铁器打造的兵器用于我大周?” “老夫无法担保,但老夫知晓,这是大周惟一的机会!”韩壁以一敌二依旧从容不迫,“一旦大唐内乱,唯一能改朝换代的唯有北疆与南疆。 北疆有北辽牵制,且长安全力打压,难。 南疆石忠唐是异族,难以获取世家门阀和地方豪强支持,难。 故而,这将会是一场混战。你等想想当初陈国覆灭后中原的混战,一场混战下来,脱颖而出的大唐凭着那些百战劲旅横行天下。 此次大唐内乱,老夫以为依旧会如此。大周唯一的机会便是在决出胜负之前,去夺取南疆。南疆在手,内修德政,大军枕戈待旦,坐观中原风云,伺机而动” 年胥的眼中多了异彩,“韩卿之意,大周该乱中取利?” “是!”韩壁说道:“鼓动石忠唐作乱,鼓动他率军直驱长安,剩下一个空虚的南疆,唾手可得!” “这个主意.”年胥心动了。 “陛下,一旦被察觉,顷刻间便是大军压境的局面啊!”彭靖看了韩壁一眼,“石忠唐本就对我大周虎视眈眈,麾下更是咆哮着要夺取汴京。臣以为,为今之计是不动如山!” 方崇说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臣子出班,手捧笏板,正义凛然。 韩壁大怒,“这是国事,你等非此即彼,脸呢?” 没人说话。 年胥无力的摆摆手,“散了吧!” 回到后宫,谢引弓叫人弄了茶水来,亲自服侍,“陛下何必和那些臣子斗气?只管放宽心,再怎么他们也得敬着您!” 年胥恼火的道:“韩壁的谋划并无凶险,若是事成,大周说不得还能一统天下。可恨彭靖等人非此即彼,朕看着那些臣子,竟然无可奈何!” 这个话题谢引弓不敢接茬。 年胥幽幽的道:“祖宗若是见到朕今日这个模样,不知可会后悔当初说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 谢引弓看看左右,轻声道:“陛下慎言。” 这番话传出去,那些重臣就要离心了。 一旦重臣离心,皇帝最好的法子是退位做太上皇。 否则,朝堂上将会卷起阴风,说不得把江山都卷没了。 “对了。”年胥换了个话题,“去长安的使者该到了吧?” “陛下责令他们尽快赶到,按照脚程,应当到了。” 年胥说 道:“朕许久未曾见到子悦,心中着实想得很。” “公主想来也在思念陛下。”谢引弓想到南阳公主,不禁也笑了起来。 气氛渐渐温馨,年胥突然捂额,“朕头疼欲裂。” 皇帝病倒了。 医官说这是个令人头痛的毛病,很难治好。 “快去接了南阳来!” 皇帝和坐月子的妇人般的额头上包着帕子。 “是!” “年胥病倒了。” 这个消息飞快传到了石忠唐的耳中。 “他隐约流露出想再度召回孙石之意,引得彭靖等人不满。” 贺尊说道:“南周看来要乱一阵子了。” 石忠唐说道:“乱了才好。” “是啊!最好这个天下都乱起来才好。” 石忠唐说道:“让他们闹起来。” “是!” 随着这道命令,南疆军越过边境,不断突袭南周村村庄,甚至还到了边境城池下耀武扬威。 鞠嵩县县城的城头,县令杨略看着那数百耀武扬威的南疆骑兵,有些纳闷的道:“石忠唐这是要作甚?” 何聪说道:“这是要攻打南周?” 杨略想了想,摇头,“若是要攻打南周,便应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不是耀武扬威。这更像是一种.姿态。” 可石忠唐这个姿态做给谁看? 杨略想不到。 数百骑兵冲到了城下叫骂,从年氏的老祖宗骂起,一直骂到年胥一家子。 “太特么的不像话了。”杨略面色铁青。 “太过分了。”何聪忍着笑意。 等骑兵走后,杨略吩咐人去汴京报信,顺带求钱粮就是不求援军。 “明府,要求援军啊!” 有人不解。 杨略肃然道:“陛下也不易啊!” 杨明府忠心耿耿! 下面开始流传着杨明府的好话,杨明府却在琢磨北疆的事儿。 “北疆赵氏谋反,丧心病狂,竟敢谋划国公!” 杨略看着消息,怒气勃发,“当诛!” 何聪说道:“国公无恙就好。” “国公拿下赵氏,令地方负责祭祀赵子。”杨略说道:“千年赵氏,自此就没了。可老夫想着的却是.赵氏,为何谋反?” 何聪说道:“乱臣贼子,这是野心勃发了。” “他为何野心勃发?” 众人一怔。 杨略说道:“帝王昏聩,把江山当做是玩器。权臣当道,女干佞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流民遍地。府兵糜烂,枝强干弱” 何聪说道:“这是嗅到了机会?” “老夫敢说不只是赵氏嗅到了机会,只不过是赵氏第一个动手罢了。”杨略说道:“这江山啊!在飘摇!” 鲁县赵氏谋反被秦国公反手就灭了,看似不起眼。 消息传遍天下,暗流涌动。 “江山在飘摇,他却在宫中听着下面的佞臣说什么大乾盛世。” 燕山山顶,刚出关的建云观观主,妙圣真人常圣一身道袍,看了一眼消息。 刚从地方视察田庄归来的简云说道:“赵氏谋反,那些奉赵子为神灵的文人很是迷茫。” “天下混沌,这正是我等的机会!” 常圣说道:“你此去巡查,如何?” 简云说道:“各地都在操练丁壮,兵器也在蓄积中。” “很好。”常圣说道:“老夫这便进宫,看看皇帝的身子骨如何。另外,那药准备好,老夫带些去。” “真人小心!”简云说道。 “安心!” 常圣淡淡的道:“老夫进宫,从无人敢搜查。” 前日宫中来人,说皇帝召见,常圣今日出关就进宫,可见忠心耿耿啊! 妙圣真人带着药下山的同时,来自于南周的使者也进了长安城。 “我等带来了新质子!” 年子悦看着新质子,问道:“父亲这是何意?” 使者感慨万千的看着这个为国远赴长安多年的女子,“陛下令臣来长安,接公主,回家!” 第1195章 劫个财,减个肥 回家! 年子悦有些茫然。 家是什么? 是旅程。 是驿馆。 但就不是汴京。 随后使者进宫。 “新质子?”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也好。” 北辽失去了威胁,南周质子在与否都不重要了。 “回去告知年胥,若是不恭,南疆大军枕戈待旦,只等朕一声令下,便灭了南周!” “是!” 使者低头。 眼中有怒色。 使者告退,皇帝说道:“南疆上报,南周军队血洗南疆村庄,朕是不信的。朕知晓,这是石忠唐弄出来的名堂,不外乎是想凭此向长安伸手,多要些钱粮。会哭的孩子有食吃,这个云山奴,倒是深谙此道。” 韩石头笑道:“陛下神目如电,那石忠唐还自以为得计,下次他来长安时,奴婢便吓他一吓。” “你啊你!”皇帝指指韩石头,笑道:“你若是开口吓他,他怕是会魂飞魄散。对了,那位南周珍宝在长安可有交际?” 韩石头摇头,“少有出门。就算是出门,也只是去人少的地方。” “还是个乖巧的?” 年子悦一天都不愿在长安待下去了。 得到许可后,她就令人准备行装,随即出发。 “公主,礼部遣人来送行。” 礼部的官员来了,说是在城外准备了仪式,为公主送行。 “不必了。” 年子悦冷着脸拒绝。 官员悻悻的告辞,心想你不愿,礼部还省事了。 等官员走后,年子悦做个鬼脸,“我在长安憋屈了许久,今日好歹也出个气。” 张菁莞尔,“出气便出气吧!如今长安人心浮躁,没人在乎南周的质子如何。” “不在乎就不在乎。”年子悦说道:“我经常便衣出门,发现长安流民越来越多,官吏越来越狠。长安我看的多了,皆是一个套路,无趣。我便看史。看一看的,竟然发现大唐种种,与那等王朝覆灭之前的景象相似。” “不能吧!”张菁讶然。 在张菁看来,大唐依旧是那个强大的令南周只能仰视的大唐。 “大唐强大在北疆,在南疆。”年子悦说道:“这是枝强干弱啊!而且还是李元李泌父子一手弄成的局面。” “可北疆那边,秦国公说此生不负大唐。”张菁说道:“他一旦破了誓言,天下人都会唾弃他,还谋什么反。” “简单啊!”年子悦说道:“比如说让人装做是刺客刺杀自己,抓获刺客,说是长安派来的。再令人假装刺客给他的妻儿下毒.这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他来个清君侧,谁能质疑?” “会质疑的!”张菁觉得公主想多了,“毕竟是下犯上。” 帝王尊严不可侵犯的观念深入人心,帝王刺杀你? 憋着! 帝王下毒憋着! 虽说还没到另一个世界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境界,但以下犯上依旧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反正,我觉着他不是那等能忍的性子!”年子悦有力点头,“他的性子是,谁给我一拳,我就捶他个半死。谁敢踹我一脚,我便打折他的腿。” 出城后,年子悦只觉得浑身一松,笑道:“怎么觉着浑身轻了许多。” 众人看着这位为了大周远离家园的公主,纷纷行礼。 “恭贺公主!” “你们也欢喜吧!”年子悦笑道。 是啊! 能回去了,人人欢喜。 前方来了两人,行礼后,为首一人说道:“老夫姜星,奉命来送公主。” 张菁上前,姜星原来先 来过年子悦驻地,二人见过一次。 “多谢国公。”张菁代表年子悦行礼。 “国公的使者在前面,请公主一晤。”姜星侧身。 张菁回去,“公主,北疆秦国公的人来了想请见公主。” 来接年子悦的使者说道:“那位秦国公被朝野称为杨逆,下官以为,不见为好。” 走都要走了,节外生枝没必要。 可年子悦却一挑眉,“去看看。” 使者:“.” 前方有棚子,而且不少。 姜星微微垂眸,竟然不去看走来的年子悦,使者见了赞道:“倒是知礼。” “公主,请!” 姜星伸手,低声道:“并无人跟着公主!” 年子悦心中一松。“我就是个不打眼的人,跟着我作甚?” 不打眼?有本事你把遮着脸的幂雕揭开,你看看打眼不。 棚子里,曹颖远远拱手,微笑道:“老夫的身份有些敏感,倒是不好抛头露面。” 此刻的曹颖相貌变了许多,张菁都认不得了,“你是谁?” “老夫曹颖。”曹颖说道:“当初曾见过张统领。” “你这长的也太.”张菁突然想到北疆和长安的局势。 年子悦进了棚子,没看到酒水,倒是有个木匣子。 “老夫来长安之前,国公交代,公主在长安的时日应当不多了,若是要走,便令老夫来送行。” 曹颖准备出发来长安之前,后院突然有人来了,说是夫人要见他。 曹颖愕然,心想什么事需要避开国公? 见面后,周宁说道:“你此去长安,那位南周珍宝应当还在吧?” “是。”曹颖说道。 “不过,年岁也不小了。如今北辽威胁不再南周质子形同虚设,年胥若是疼爱女儿,也该把她接回去了。” “是!”曹颖觉得夫人目光敏锐,思路清晰,不愧是国公的贤内助。 只是夫人提这事儿干啥呢? “此去长安,若是年子悦要走,你可去送行。记住,告知她,国公,一直想着她!” 说这番话的时候,周宁神色平静,让曹颖想到了一个人。 皇后! “国公身份敏感,无法来相送,不过,临行前国公说了” 曹颖窥探了年子悦一眼,幂羅内,那张有些模糊的俏脸,竟然浮现了茫然之色。 显然,是勾起了回忆吧! 有戏! 曹颖说道:“国公一直想着公主!” 幂羅颤动了一下。 “我知道了。” 年子悦转身,曹颖拿起木匣子说道:“这是国公送给公主的礼物。” 张菁过来接过木匣子,随即一行人上马而去。 张菁在马背上打开木匣子,然后就呆住了。 “是什么?”年子悦问道。 张菁把木匣子递过来。 “咦!” 年子悦讶然。 木匣子中,一枚温澜的玉钗静静的躺在绸缎中,造型秀美,令人不禁想伸手去握住它。 年子悦握住玉钗,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小巷子。 以及那个少年。 身后的棚子里,姜星问道:“国公对这个女人有意思?” “不!”曹颖说道:“是夫人对她有意思!” “夫人?”姜星一怔,“难道是” “后宫难道就夫人一人?就算国公与夫人伉俪情深,可也架不住外面说夫人凶悍。且如此,周氏的麻烦就大了。” “皇后彪悍,外界就会怀疑周氏想做些什 么。” “所以,夫人便为国公考虑,你觉着这个女人如何?” “绝美!” “老夫问你做嫔妃如何?” “自然是赏心悦目啊!” “那就好!” “哎!老曹,你自家难道看不出来?” “老夫不知美丑。” “让让!让让!” 前方有人在吆喝,行人避开,就见几个道人策马过来,随后,是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道人。 “是常圣!”姜星低声道:“这位可是皇帝起家的左膀右臂,那一夜也少不了建云观的功劳!” 说到功劳时,姜星咬牙切齿的。 那一夜,诸多好手围攻孝敬皇帝的幽禁地,其中就有方外人。 曹颖淡淡的道:“放心,国公胸襟宽阔,定然会忘掉那些仇怨。” 忘记了才见鬼.…姜星看到了花花。 花花长的普通,此刻挎着个竹篮,活生生就是个农妇模样,就在左近,跟着常圣前行。 进城后,常圣去了皇城,花花在外面叫卖饼子。 “来两个!” 曹颖过去,蹲在翻着饼子。 “你来作甚?”花花问道。 “该老夫问你,为何跟着常圣。”曹颖拿了两个饼子。 “此人神秘,当年许多事若隐若现的,都有建云观的影子。” “小心些!” “我不用你提醒这个。”花花冷冷的都:“还是担心自己吧!” “什么意思?”曹颖问道。 花花接过他递来的铜钱,“你身后有人跟着!” 艹! 曹颖不禁摸摸脸,心想难道露出了破绽? 可即便如此,长安那么大,没道理恰好遇到认识自己的熟人吧! 曹颖起身,拿着饼子咬了一口。 他缓缓回身,却看不出谁有嫌疑。 “那个看着傻乎乎的男人!”花花提起竹篮走了。 娘的! 这个女人也不想着为老夫解决麻烦。 曹颖随即转了几圈,在小巷子中拿住了那个男子。 “为何跟着老夫?” 男子被他的修为吓到了。“那个木匣子里是玉钗,小人.小人想劫个财!” 曹颖一巴掌拍去,男子翻个白眼,竟然真傻了。 “见过真人!” 韩石头亲自来迎接常圣给足了这位妙圣真人的面子。 常圣微微颔首,“陛下可在?” “陛下在,真人请跟着咱来。” 韩石头带着常圣进了梨园。 一进去,乐声不断。 还有阵阵香风。 一队歌姬在边上歇息,天气这般冷,却只穿着薄纱,身体若隐若现。 常圣视若无睹,跟着韩石头进去。 皇帝正在看歌舞,见常圣进来,皇帝微笑道:“真人最近倒是修炼颇勤,却不肯来宫中陪朕说说话。” “老夫最近有所得,于是闭关。”常圣说道。 “坐!” 皇帝和常圣相识数十年,倒也少了许多客套。 常圣坐下,皇帝说道:“朕最近总是觉着难以入眠,一躺下,盖上被子,就觉着胸口沉闷,烦躁不安。” “这是心神不宁。”常圣说道:“陛下当多歇息,另外,天气冷了,可多吃些温补之物,调和阴阳。” 二人随后谈玄论道,皇帝兴致颇高。 没一会儿皇帝就口渴了,有内侍送来茶水。 常圣起身,“老夫更衣。” 皇帝颔首,自然有内侍带着他去。 路过送茶的内侍时,一股风吹去,内侍不禁眯着眼常圣 的手轻轻一抖,药粉就落入了深色的茶汤中。 常圣眼眸深处多了一抹了然,随即出去。 茶水送来,却摆在了一边。 韩石头亲自出去,没一会端了一杯茶水过来。 皇帝接过喝了一口。 “陛下。” 贵妃来了,边上那杯茶水便是她的。 二人相对喝茶,这时来个内侍禀告,“陛下,国丈有事求见。” 皇帝起身,“朕去去就来。” 常圣出来,听闻皇帝有事儿,于是也告辞了。 出宫后,随行的心腹弟子说道:“真人可得手了?” 常圣点头,“皇帝贪图享乐,耗费气神,老夫下的药说来也不算毒,不过是能加快些罢了。等他度成了皮包骨头时,必然会心慌意乱。臣子会建言立储,杨松成和卫王之间,和皇帝之间纷争再起,加上北疆杨玄虎视眈眈,天下就乱了。乱了,好啊!” 贵妃喝了一杯茶水,没几日,突然觉得身体轻了些。 “看看我可是瘦了?” 贵妃解衣问道。 焦丽自己看着这具身躯,“是呢!瘦了!” 贵妃穿好衣裳,“传话,就说我饿了,多要些肉。” “是!” 焦丽出去,贵妃幽幽的道:“他就喜欢我一身肥肉,若是瘦了” 从此,贵妃就爱上了肥肉。 “陛下,喝茶!” 梨园中,韩石头送上一杯药茶。 皇帝惬意的喝了一口,“这十余年来,朕就是喝着这个药茶,身体康健。” “奴婢就盼着陛下长命百岁。”韩石头很诚恳的道。 “你啊你!”皇帝指指他,微微一笑。 皇帝的饮食全数是韩石头负责,一茶一饭,皆要仔细安排,不许任何意外发生。 第1196章 谁是大势 赫连荣在院子里散步。 “恢复的不错。” 北疆名医陈花鼓很是欣慰的道,“老夫还以为你那晚就熬不过去了。” 赫连荣走了几步,觉得还有些虚,“哪晚?” 陈花鼓说道:“就是你做噩梦的那一晚,说什么师父来接你。” “还有这事?”赫连荣回身,眯着眼,“多谢了。” “客气。”陈花鼓收拾了药箱子,“国公说务必要把你救回来。老夫看了看,觉着命垂一线,怕是难。后来你可知谁来了?哎!老夫这嘴哟!” 陈花鼓轻轻拍拍自己的嘴角。 “夫人?”赫连荣说道。 陈花鼓干咳一声,“老夫走了。” 出了门,他一拍脑门,“老夫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聪明人往往擅长揣摩人心。 周宁竟然亲自来给他诊治,这份看重令赫连荣不禁动容。 他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 “外界对赵氏之事如何看?” 随从说道:“外面说赵氏死有余辜。” “可毕竟差些意思。”赫连荣随即去求见杨玄。 “可令赵赟栽赃镜台!” 赫连荣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是智慧的光芒,“赵三福行事比王守更为老辣,是个祸害。令赵赟栽赃赵三福,说赵三福乃是同谋。镜台的人本就在其中联络,这一盆脏水赵三福躲也躲不过。天下舆论汹汹,赵三福也只能黯然退去。” 咳咳! 杨玄干咳着,“这事先搁下,如今先看看江州。” 赫连荣一怔,“国公准备冬季用兵?” “看情况。” 杨玄指指地图,“赫连通那边正在整军备战,宁兴的钱粮源源不断的发运过来。” “宁兴可敢决战?”赫连通看着地图,“若是决战,一旦江州之战败北,宁兴必然空虚,我军一击可下。” “我断定是不敢。”杨玄也琢磨了许久这个问题,“从兵力上来看,宁兴并未把所有锐都用在江州这里。其一在防备舍古人其二拱卫宁兴。” “说起来,舍古人还帮了个大忙。”赫连荣说道。 “是啊!那个义弟,确实是帮了我的大忙。不过反过来,若是北疆不动,宁兴大军倾巢出动,舍古人再大的本事也得逃回山林中。” 其实杨玄愿意看到这个局面,可时不我待啊! “长安那边在磨刀霍霍,南疆据闻在不断扩军。”赫连荣说道:“皇帝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除北疆的威胁。” “故而我必须抢在南疆军出动之前,拿下宁兴。”杨玄指着地图,“拿下宁兴后,舍古人备受鼓舞,必然会疯狂攻击。我北疆以一部戍守宁兴一线,主力回撤,应对长安大军。” “击退长安大军后,无需追击,任由舆论沸腾.”赫连荣说道:“大军倾力一击依旧无法奈何我北疆,天下人会如何看?” 帝王衰微! 大唐衰微。 “那时候,便把讨逆大旗打起来,趁他病,要他命!”杨玄指着长安,“天下本就为长安败北而震惊,担心天下大乱殃及自身。这时候听闻我乃孝敬皇帝之后,会如何?” 他看着赫连荣,赫连荣说道:“说实话,当初贫僧想一死了之,后来听闻家人惨死后,悲忿交加,便发誓要报仇。那一刻,不只是悲愤交加,也有无需死的一种轻松。若是如此,天下人皆会生出死里逃生的欢喜来,对国公的看法必然改观。” 赫连荣说道:“国公不会因此而看不起贫僧吧?” 杨玄摇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当死里逃生的那一刻,任谁都会松一口气。 赫连荣看着地图,“其实,最好的法子便是迫降。” 杨玄有些恼火,“不只是你一 人说此事。” “刘公他们也有这个想法?”赫连荣问道。 杨玄点头,“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便简单。长陵垂帘,江山是她父亲留下的,她就算是肯低头,可午夜梦回,可能直面亡父?” 文青女子心思细腻,念及此,必然不肯。 所以杨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其实,还有个法子。”赫连荣看着杨玄,“国中之国。” “咦!” 杨玄一怔,“你是说” “分封,诸侯!”赫连荣说道:“可答应大长公主,当下的小皇帝,或是那个孩子可自立。划一块地方的事。” 这个想法确实是不错。 长陵追求的是什么? 绝不是权力。 她追求的是一种执念。 父亲留下的大辽江山,不能在我的手中毁掉。 杨玄不置可否的道:“此事我仔细思量。” 回头他把赫连荣的这个建言丢给刘擎他们探讨。 “是个好办法!”刘擎说道:“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便是上上。” “划一块地方的事,在北边随便划块地方给 他们。”罗才也觉得不是事。 但杨玄却不肯点头。 他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汉朝。 刚开始时也是分封制,可后来的帝王为了收回地盘和权力,和诸侯们大打出手,伤及国家元气。 明朝也是如此,开国后朱元璋把儿子们丢在边疆,看似用儿子来戍守边疆很给力,可帝王之外的皇子坐拥大军,执掌一地生杀大权,迟早会生出野心来。 实际上,此刻的节度使制度也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节度使不是皇子罢了。 “此事,就此作罢!” 众人面面相觑。 等杨玄走后,罗才说道:“国公这是担心以后那个孩子和大郎君他们争斗?” “不能吧!”宋震说道:“那孩子生母乃是北辽大长公主,天然就不能继承大统。” 在这个时代,血脉至关重要,否则赫连春也不至于登基后被各方不看好。 “可说不准啊!”刘擎抚须,“女子一旦得宠,帝王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不说历史,就说本朝吧!为了宠妃闹腾出了多少事?” “当下那位不就是如此?”罗才讥诮的道:“一个蜀地恶少,就因为帝王宠妃的缘故,竟然成了右相。滑天下之大稽。” “哎!别把那人和国公相提并论。”宋震觉得越说越离谱了。 刘擎干咳一声,“诸位,还是说说粮草之事吧!” “泰州北辽人尽数迁徙去了奉州,孙营在发牢骚,说再不多弄些粮食去,那些人就要把他剁吧剁吧一锅煮了。”罗才笑道。 “奉州是该优先考虑,不过告诉孙营,大局为重。”刘擎说道。 “什么意思?”罗才问道。 刘擎没回答,宋震说道:“国公说了,时不我待!” 罗才神一振,“这是要准备攻伐江州和宁兴了?” 宋震点头。 刘擎说道:“在这等时候,别让那些人吃的太饱!” 吃得太饱了,容易生事。 天气越发冷了,但各种准备工作依旧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 “他们在准备粮草!” 两个北辽密谍看着一车车粮草被拉进城中,心头有些沉重。 都知道北疆会发动进攻,但什么时候没人知晓。 有人说明年,有人说长安要发兵攻打北疆,估摸着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但江州的准备工作一直没停过。 “听闻江州一直在修葺城墙。” “嗯!操练也没停过。” “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两个密谍满腹牢骚,随即转向军营。 靠近是不可能靠近的,只能听着里面的呼喊声判断人数和士气。 “杀!” 呼喊声很神。 “北辽,那是我中原数百年的宿敌,下一战,它将不复存在!” 江存中目光幽幽,“说实话,这一日我从未想过。” 裴俭说道:“谁都没想过。大概,只有国公想过。” 江存中点头,“国公灭三大部时,所有人都觉着这是侥幸,如今,他在看着宁兴。” “看看那些将士,神抖擞。所有人都知晓下一战意味着什么。”裴俭说道:“灭北辽,这是数百年来的梦想。能参与其中,便是荣耀。” “是啊!” 最近,想从军的年轻人多了不少。 “凭何不让我从军?” 一群年轻人在军营外面争吵。 守门的军士说道:“上面的吩咐。” 三万大军的扩军任务完成了,短时间内,杨玄不准备扩军。 军队多了,看似威风,可给经济带来的压力却如影随形。 军队是吞金兽,十五万大军每日的衣食住行,兵器战马,甲衣等等,令节度使府的官吏们绞尽脑汁,不敢懈怠。 “我无法想象百万大军的模样。” 韩纪和赫连荣在街上缓缓而行。 “百万大军,粮草难以为继。”赫连荣说道:“不过国公这般下去迟早还得扩军。” “是啊!拿下宁兴,随后的清扫和稳定局势需要军队镇压。”韩纪突然笑道,“包冬。” 赫连荣也看到了。 “国公要打宁兴,可长安说是要出兵,等咱们大军到了宁兴城下时,突袭北疆。你等想想,到了那时候,大军只能看着宁兴城头无奈撤军。下一次再去,就不知是啥时候喽!” 前方是城门,一群人在看告示,包冬就在中间带节奏。 “长安果真要出兵?”有人问道。 “都说国公是杨逆了,喊打喊杀的。上次不是说要集结南疆军和长安诸卫北上吗?”包冬叹息,“说来可笑,咱们一直在和北辽打,何曾谋逆?” “是啊!长安究竟是想什么呢?” “想什么?想着功劳不能被咱们给拿了。”包冬说道:“你等想想,北辽为祸中原数百年,谁能灭了它,谁便能彪榜青史。北疆灭了北辽,你等想想,长安怎么办?” 众人一怔。 “是啊!长安怎么办?” 包冬悄然出来,被韩纪和赫连荣堵个正着。 “怎地不说了?”赫连荣问道。 包冬说道:“造舆论最忌讳把话说尽,要留些味道给他们自家思索。自家思索出来的结果,他们才会深信不疑。” 说到这个,包冬一脸自信。 “术业有专攻。”韩纪笑道:“确实是如此。” 人群中有人说道:“长安会丢脸。” “是啊!皇帝没事玩女人,国公带着咱们一路拼杀,灭了北辽。天下人会如何看皇帝?” 有人轻声道:“昏君!” “是昏君!”这个声音大了许多。 “小声说话的是我的人。”包冬说道。 “就是昏君!” “自家不干人事,却不许臣子做事,老辈人喜欢说古,可也没听他们说过有这等帝王。” “打!咱们把北辽打下来,让他没脸!” “就怕他令大军来帮北辽。” “娘的,那就一起打!” 边上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中,杨玄在看信。 詹娟掀开车帘,看着那些人。 面色,有些严肃。 信是长陵写来的,说了 些孩子的事儿,但对自己的事儿却不提。 孩子身子不错,这是个好消息。 杨玄收好信“我的意思,长陵可独居,不受约束。” 詹娟摇头,“大长公主不会丢下江山的。” “没有千年的江山!”杨玄觉得长陵太过执拗,“我知晓她在想什么。回去告诉她,大势如潮,不能挡,挡不得!” 詹娟问道:“谁是大势?” “我!” 第1197章 不走了 出了桃县,詹娟就令人快马加鞭去江州报信。 “北疆那边磨刀霍霍,在准备了。” 信使把消息告知赫连通,换匹马接着出发。 赫连通沉默良久,“召集众将。” 将领们集结。 “北疆那边在准备。”赫连通说道:“老夫不想说什么忠心耿耿,也不想说什么视死如归,但数百年的大辽,不能在我辈的手中丢掉。死,也得死在沙场上!” “哨探的人马加倍。” “各处城中严查女干细,宁可抓错,也不可放过。” “从今日起,我江州,枕戈待旦!” “是!” 众将告退,赫连通对陈德苦笑道:“宁兴和长安达成一致,夹击北疆,更是逼迫长安答应把北疆军列为叛逆。这本是好事,可没想到消息走露。杨玄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提早发动进攻。这好事变成了坏事,时也命也!” 这是大势。 大势如潮,不可阻挡。 赫连通知晓,陈德知晓。 陈德说道:“江州离宁兴太近了些。” 赫连通点头,“老夫知晓,这便写封奏疏去宁兴。” 消息传到了宁兴。 “要开始了吗?” 长陵看着南方。 “开春吧!”萧说道,“不过还得看,若是不下雪,说不得杨玄会选择冬季出击。” “冬季出击损耗太大!”王举不赞同这个判断,“杨玄历来悯民,必不会如此。” “咱们的准备如何?”长陵问道。 “一切就绪。” 北辽一直在筹集钱粮,宁兴城中钱粮堆积如山。 数百年来的霸主一朝发动,那潜力真不是盖的。 “其实,大辽不穷。”萧说道:“那些权贵豪强家中钱粮无数,只不过,他们有钱,朝中却穷。” “肥了他们,度了大辽!”王举摇头。 “挡住北疆的攻势,回头就解决这个问题。”长陵眯着眼,下定决心,要解决这个毒瘤。 “大唐也好不到哪去。”萧笑道:“世家门阀更是能与帝王平起平坐的存在,皇帝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否则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改朝换代了。” “李泌娶了颍川杨氏女的那一刻,就注定大唐没落不可避免。”王举说道:“长安那边可来得及出击?” 长陵看着萧。 萧犹豫了一下,长陵说道:“我知道了。 萧苦笑,“长安多年未曾经过战乱,帝王将相早已习惯了做事慢腾腾的。南疆军都未曾调动,就凭着长安诸卫,谁敢北上?” “一旦战败,北疆必然会顺势打出清君侧的大旗南下,随后,江山湮灭。”长陵说道:“李泌在这个时候却格外谨慎。” 您也是如此.萧和王举看了长陵一眼。 当北疆动手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时,有不少人建言迁都。 长陵断然拒绝,说这是亡国景象。 一个内侍过来,“大长公主,有连江王的奏疏。” 长陵交代,江州的奏疏不必走程序,一旦送来,马上就送进宫中。 长陵接过奏疏,打开看了看,神色平静的递给萧。 萧看完递给王举。 三人默然。 奏疏里,赫连通建言迁都,甚至用词激烈说身后便是都城,令将士们分外紧张,担心一旦战败,大辽不存。 “大长公主.”萧其实也是迁都之议的赞同者。 “都说的没错!”长陵说道:“可却忘记了一件事,若是迁都了,天下人会如何看!” 王举说道:“一旦迁都,天下人都会以为大辽亡了。” 随后,国势将无法挽回。 “ 连江王的意思,此战他并无绝对把握,一旦战败.”萧说道:“他是担心宁兴。” “他是担心一旦战败陛下来不及离去。”长陵知晓赫连通的想法,“这便是一个难题,迁都,民心士气荡然无存。不迁都,有被俘获的危险。我想了许久这个问题,最终决定,留下!” 她缓缓说道:“各处都在准备钱粮,都在操练军队,宁兴多支撑一日,便能为大辽多积蓄一分元气。 “大辽,到了这个境地了吗” 萧苦笑。他当然知晓大辽的当下处境,理智告诉他,大辽危在旦夕。但情感告诉他,大辽不会亡。 “是。”王举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长陵才选择留在宁兴,而不是带着小皇帝迁都。 迁都,迁走的不是人。 而是人气! 人心! 寒风席卷北疆大地,延绵山脉中,几个男子在蹒跚而行。 为首的霍然便是江。 江裹着厚厚的衣裳,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一步步的往前走。 这是林子中,落叶堆积,踩上去沙沙作响。 这里从未有人来过,偶尔,树上的松鼠突然窜出来,看他们一眼,随即遁去。 “这里有吃的!” 一个男子飞也似的冲过去,几下爬到了树上,举起右拳,奋力一拳。 砰! 砰! 砰! 木屑纷飞中,松鼠的老巢暴露了。 男子一把把的抓出了各种坚果,下面的人两眼冒绿光,“丢下来!” 一堆松子和板栗。 江吃了几颗板栗,松子却磕不动。 他看看周围,“这里松鼠不少。” 男子点头,随后开始搜寻松鼠的窝。 折腾半日,得了十余斤坚果。 “又能熬数日了。” 晚上,众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靠在一起睡觉。 寒风呼啸,江迷迷糊糊的梦到了长安。 在宫中,他这等地位的内侍吃喝都是最好的,喷香的胡饼,咬一口,里面肥美的羊肉油脂迸裂,美味无比。 还有烤羊肉,啧啧!配上一张饼,那真是人间美味啊! 远方传来了兽类的嚎叫,听着恍若鬼哭狼嚎。 江听到了动静,缓缓抬头,就见一个黑影摸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抓住自己的包袱,一点点往后退去。 包袱里是江的坚果。 一旦被拿走,在这等寒冷的天气中,没有食物果腹,最多两日江就会倒毙。 江的眼皮子狂跳着。 黑影就拿了他的包袱,随后转身,悄然往外走。 “狗贼!” 江一声怒吼,所有人都醒来了,黑影撒腿就跑。 “谁?” 剩下的三人醒来,可黑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众人进山许久了,到了晚上若是没有火堆的话,近乎于睁眼瞎,什么都看不到。 半夜三更在山中追杀,那是送死。 火堆早就没了明火,有人鼓捣了几下,加了柴火上去,没一会儿,火焰升腾。 “是张素!” 逃跑的那人叫做张素是随从之一。 还好,张素只拿走了江的坚果,剩下三人的都在。 “那个狗贼!” 江咬牙切齿的道:“回到长安,咱定然要令他后悔不迭。” 天明继续上路。 天气越发的冷了,山中的食物越来越难找。 “还有多远?” 有人问道。 唯一能辨认方向的随从说道:“兴许,还得半个月,兴许” 兴许,便是永远 松鼠不出来了。 躲在小窝里安享一年到头最为舒坦的季节。 江等人也断了食物来源。 某一个夜里。 饿的浑身发凉的江听到了惨叫声。 他醒来,喝道:“干什么?” 一个随从浑身是血走进山洞,问道:“饿了吗?” 江默然良久. “饿了。” 白雪覆盖着大地,年底了。 往年各州都会派出使者,带着礼物和参加科举的考生赶赴长安。从长安和北疆翻脸后,这事儿就断了。 “国公说了,年底了,辞旧迎新,总结今年,展望明岁。长安不去了,来桃县!” 刘擎交代使者们,“到了各州,告知他们,明年,重中之重。” 使者们出发了。 罗才说道:“这是小朝堂之意。” 刘擎点头,“一点一滴的让他们适应。” 在各地官员们到来之前,小国公就学了。 仪式很严肃,杨玄牵着阿梁走进房,令阿梁行礼。 随后送上束修。 “孩子若是顽劣,该收拾只管收拾!” 杨玄说道。 施正然看了阿梁一眼,“该打,老夫自然会打。” 杨玄看了阿梁一眼,行礼。“如此,费心了。” 随后,阿梁的读生涯开始了。 “我觉着早了些,在那个世界,五岁的孩子读幼儿园,以玩为主。不过,也有卷的厉害的地方,从出生就开始卷。从胎教开始,一直卷到三四十岁.” “三四十岁?”杨玄不敢置信。 朱雀说道:“许多人要读半辈子,乃至于大半辈子的。” 呃! 杨玄有些懵逼,“那活着作甚?” “学历高啊!而且到了后续那几乎便是边学边研究了。” “有意思吗?” “可你不如此,进了社会可卷的过别人?” 杨玄回去就恶补了一下相关知识。 胎教,各种兴趣班,萌娃还在懵懂时就成了学习机器.小学卷,初中更卷,高中卷王,大学也卷起来了。 要命的是,跨入社会后,就卷的更厉害了。 “我有些后悔了。” 杨玄对周宁说道。 周宁把账本搁下,“后悔什么?” “兴许,该让阿梁再松散两年。” 杨玄觉得自己是严父,可看看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他自愧不如。 被熏陶了一番后,他走向了反面。 阿梁没指望了,老二还好。 “二郎,来,阿耶带你出门。” 尊敬的秦国公抛弃了老大,没事儿就抱着老二出门溜达。 街上的积雪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压得瓷实的地面因为水浸泡的缘故,有些泥泞。 “阿耶!” 杨老二指着前方,揪着杨玄的头发叫嚷,“吃吃吃!” 街边,一个小摊热气腾腾。 “国公,是老人。”林飞豹低声道。 所谓老人,指的是在这里摆摊许久的商家,不是贸然出现的。 贸然出现的人,不可靠。 杨玄抱着孩子过去,见卖的是羊汤,边上有饼子,就说道:“饼子可能弄进羊汤里泡泡?” 摆摊的是个妇人,抬头见是秦国公,先是一惊,慌乱福身,然后欢喜的道:“能呢!国公想怎样就怎样!” 这什么话杨玄满头黑线,坐下说道:“把干饼子撕碎,搁羊汤里煮几下捞出来,弄些滚烫的汤汁泡着。” 妇人欢喜的道:“国公放心,怎么都行。” 林飞豹脸颊抽搐,看到了捷隆。 他走过去,捷隆过来,低声道:“宁兴那边,并未迁徙。” 桃县在调集粮草,自然瞒不过宁兴,杨玄令锦衣卫全力打探宁兴的动向。 林飞豹点头,“预料中事。” 他走过去,俯身附耳,“国公,宁兴依旧如故。” 杨玄含笑点头。 “阿耶!吃!” 杨老二快活的喊着。 变种的羊肉泡馍味道不错,杨老二的胃口比一般孩子都好,吃了小半碗。 按理,周宁说两岁的孩子不该多吃这些,可架不住杨老二的胃口好啊!一次两次,看到孩子吃的欢实,屁事没有,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 长陵啊! 还是没走。 杨玄吃着羊肉泡馍,喝一口热汤,突然感慨道:“不知明年在何处喝羊汤。” 明年! 这个天下,必将动荡! 山呼海啸般的激荡! 第1198章 一泡尿的功劳 春回大地。 江州的农户依旧出门耕种。 “北疆军杀过来怎么办?那个王老二专门收割人头,说是和阎王爷换钱呢!!” 村里,几个妇人劝阻自家男人出去耕种。。 “妇人见识!”一个老人骂道:“出门被杀是死,不种地也是死,还是饿死。被杀死了痛快,饿死煎熬!” 几个妇人就像是生离死别般的看着自家男人扛着锄头出了村子,回身就哭。 “杨狗就不肯消停!” “那个狗贼,残忍好杀,迟早没好死!” 几个妇人在咒骂着,一个老人叹道:“说这些作甚?” 一个妇人说道:“难道这等凶人不该骂?” “骂了可有用?”老人问道。 妇人说道:“老天有眼,就该弄死他!” “老天没眼!”老人说道:“大辽数百年来压制中原,当初也令中原人咬牙切齿,诅咒发誓,祈求老天爷灭了大辽,可大辽却得意了数百年。眼在何处?” 妇人:“.” “当初大辽马踏中原,数百年间横行无忌,如今该轮到中原报复了。这啊!叫做,轮回!” “有人说,北疆大军兵临江州就够了,北辽此后再不构成威胁,如此,何必咄咄逼人呢?” 节度使府中,文武济济一堂,都束手而立,听着上面秦国公训话。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是中原的文化。这一点,我赞同。” 杨玄说道:“可我赞同的是在内,而不在外。数百年来,北辽在中原留下了多少血债?数也数不清。有人说该宽恕。我想说,死的不是你家亲人,一句轻飘飘的宽恕你说的倒是轻巧。可问过那些亡魂?” “我说过多次,这个世间乃是一个庞大的丛林,一国,一族,便是一个群体。人类的欲望永无止境,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会发动征伐,会肆意杀戮。 千年以降,中原人习惯了以和为贵,自给自足,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想和平,别人却看着你的钱粮和女子流口水。面对这等局面,当如何?” 杨玄挥手,“杀!要杀的他们做梦都怕大唐,杀的他们闻风丧胆,杀的他们再不敢窥探中原。可就是别说,原谅!” 大军在做最后的准备,各种杂音也多了起来。 要和平,不要战争。 忠恕之道才是中原的立身之本啊! 宽恕不好吗? 大家一起过太平日子不好吗? 反正,北辽被你打残了不是。 这种论调具有极大的迷惑性,能激发北疆军民自豪感的同时,也能令他们生出轻敌的心思。 今日,杨玄就是给北疆上下敲警钟。 也是大战前的最后一次鼓动会。 大军在集结。 杨玄抓紧时间安排一切。 他去了玄学。 琴声悠悠,杨玄听着带了些烟火气,“掌教这是悟道了?” 安紫雨叹道:“他悟什么道哟!前日才说,道在孩子身上。” 杨玄满头雾水,等一曲终了,这才进去。 “掌教,道在孩子身上,这话何解?” 杨玄担心老帅锅打阿梁的主意。 “修道修道,目的是什么?探索天人奥秘。前人总结了不少,老夫看了,琢磨了,自家思索了,最开始觉着收获颇丰,了解了天人之道。可再后来,老夫就觉着压根就不了解天人之道。” 您别疯了就成。 此行必须要带着老帅锅。 “掌教,此次大军出征,没您在身边,我心中不安!”杨玄说道。 “咳咳!”宁雅韵被他打断了话头,很是不满。“子泰你也得学学这些。所谓 天之道,非是人能揣摩的。 修道修道,实则便是让自己脱离红尘苦海。可红尘苦什么?生老病死,穷困潦倒,求而不得,得而复失.人要从中走出来,就该学孩子。” 孩童无知,您这是让方外当傻子呢? 杨玄突然一怔,宁雅韵笑道:“明白了?” 杨玄点头,“稚子之心。” 宁雅韵说道:“以稚子之心看世间,看自己,这便是道。” 杨玄笑道:“恭喜掌教领悟大道。” “不是大道,只是为自己活着找到了个借口。”宁雅韵说道。 不会是疯了吧? 杨玄看看安紫雨,严厉的安司业微微摇头,示意掌教没疯。 “老夫没疯!”宁雅韵起身,“其实,让阿梁执掌玄学更好。” “您说的对。” 杨玄随口应付。 “把阿梁搁在红尘中,以后伴随着你一起走出北疆,走向天下。好好的孩子就此背上一个大包袱,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仁见智吧!”杨玄说道:“正如掌教所说,人活在世间,总得给自己寻个活着的理由。这也是一种吧!” “话是这么说,可老夫舍不得阿梁!” 老帅锅越发的随性了。 杨玄起身,“我去忠烈祠看看。” “一起吧!” 宁雅韵竟然没用布盖住自己亲手打造的琴。 三人去了忠烈祠。 里面牌位林立,香火鼎盛。 一个妇人跪在蒲团上,说道:“你去了之后,每月都有人送钱粮来,说是一直送到孩子成年。家中不愁吃穿,只是孩子时常会问,阿耶呢?我就说,你去了天上。于是孩子就喜欢看着天上发呆” 香火袅袅,妇人虔诚。 “今日我来,路上听闻国公又要出兵了,说是这次要灭了北辽呢!我就想,你若是还在,定然会踊跃而去吧!夫君,我想你了。” 要出征了。 校场上,大军一眼看不到边。 “去忠烈祠!” 按理该在这里来一场誓师大会,但今年杨玄却改在了玄学里的忠烈祠! 一队队将士列阵而出。 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 所有人都默然看着自家大军。 岳二也在其中。 看着队伍走过去,他对岳三说道:“老二,要不,以后你从军吧?” 岳三蹙眉,“从军作甚?” “跟着国公去征战天下!” 忠烈祠前,杨玄负手站着。 里面,玄学的人在操弄。 没多久,一面大旗被拿了出来。 杨玄上前,接过大旗。 高高举起。 北疆! 两个字仿佛想从大旗上飞跃而起。 杨玄说道:“多少年来,北疆军民面临着北辽的侵袭苦苦支撑。多少年来,北疆军民祈祷神灵出手,灭了北辽。” 在大唐,北疆供奉的鬼神最杂、最多。 民间供奉各种鬼神,从祈祷生儿育女,到祈祷发财升官但最多的,还是祈祷神灵出手灭了北辽。 那些年,太苦了啊! 无数血泪,令人扼腕。 “神灵并未出手。” 无数次祈祷毫无用处。 “我们北疆,神灵不佑,那么,我们来庇佑自己!” 杨玄抬头看着大旗,“此去,当灭辽!诸位可随行,一观我北疆健儿的英姿!” 噗! 大旗猛的鼓动。 宁雅韵站在侧面轻声道:“龙从云,风从虎。风云动,猛虎随行!” “北疆军动了。” 江州,赫连通接到了消息,并未紧张,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终于来了吗?” 赫连通吩咐道:“这一战,不再留力。斥候游骑,倾力出击,老夫不管你等用什么手段,就一句话,杀敌!” “领命!” 众将领告退。 赫连通说道:“告知宁兴,杨玄,来了。” “是!” 赫连通坐下,不再看地图,而是眯着眼。 陈德说道:“这一战,没有退路。” “老夫从未想过退路。” 赫连通说道:“令人去询问宁兴,舍古人如何了?” “北疆和宁兴在春季定然会大打出手,咱们先别动。” 阿息保双眸锐利,看着多了威严。“告戒他们,在这等时候不可侵扰北辽,要让他们心无旁骛的与北疆厮杀。一切的一切,等出了结果之后,再说!” 有人问道;“若是北疆败呢?” 阿息保冷冷的道:“那北辽必然也奄奄一息,我军掩杀,轻松便能收割胜利。” 王老二告别了娇妻,带着‘若是攻破宁兴,记得护着成国公府,的嘱托出发了。 前锋大将是江存中,王老二的职责是统领斥候游骑,遮蔽战场。 “万胜!” “万胜!” “万胜!” 随后便是中军。 在欢呼声中,杨玄和大旗一起到达位置,大手一挥。 “出发!” 城门外,刘擎带着人行礼。 要凯旋啊! 城中多了许多香火。 百姓自发在家中焚香祈祷,为大军祈祷,为,北疆祈祷。 这是一场灭国之战! 每个人都生出了一种自豪、憧憬的情感。 节度使府中,周宁在写信。 ——阿耶,大军已经出发了。子泰说,此次不下宁兴不收兵。想来长安接到这个消息会震动吧!多少人会害怕,多少人会诅咒 ——子泰常说,大唐积弊重重,可要想清除积弊,就得先清理干净外敌。如南周那等新政就是个笑话。大唐在侧,南周新政真要成功,大唐不会坐视。 天真的南周君臣! 这是刘擎的评价。 ——这一战之后,天下大势就该明朗了。阿耶,周氏当何去何从,你和阿翁要仔细思量。我以为,周氏,富贵已极。 周宁放下毛笔,轻声道:“希望阿耶和阿翁能懂我的心意吧!” 周氏,要站稳! “阿娘!” 阿梁冲了进来,身后两个爱宠形影不离。 “下学了?”周宁问道。 “嗯!”阿梁看看,“阿耶真走了?” “是啊!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再次回来时,这个天下,将会风起云涌! 数千游骑在荒野中游荡,不断有斥候回来。 “发现王老二!” 一队斥候带来了北辽斥候最为恐惧的消息。 那个人头狂魔来了。 将领叫做马宏,以足智多谋著称。 马宏抚须,“以一队斥候诱敌,前方老夫令人挖了坑,专陷马蹄。到了那里后斥候回身厮杀,告知他们,尽数战死吧!” “是!” 没有人拒绝,所有人都眼珠子发红。 这是大辽的光辉,是延续下去,还是就此覆灭? 一队斥候出发了。 他们甚至在欢呼,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获取荣耀。 “大辽啊!在绝境之中,终 于迸发出了当初那等骄傲!” 马宏感慨的道。 两百余斥候出击。 没多久就遇到了王老二。 “一颗!” “两颗!” 二哥的生意开张了。 “撤!” 北辽斥候撤离。 一边撤离,一边丢下些人断后。 双方一追一逃,没多久,剩下的数十北辽斥候掉头。 “为了大辽.” 队官举着长刀,神色肃然。 “必胜!” 数十斥候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王老二带着千余骑,轻松碾压了他们。 左侧,一人趴在地上观察着。 他举起手。 后面两百多步开外,有人借力 十余人,一个接着一个,把信息传递到了马宏那里。 “王老二到了,此刻他应当陷进去了吧!”马宏说道:“传令,出击!” “我撒泡尿。” 王老二尿胀,勒住战马,下马准备解开裤带。 可有甲衣挡住了,一不小心,竟然弄成了死结。 王老二大怒,“娘的!弄个小刀来。” 尿胀的时候裤带是死结,这种遭遇每个人都有过。 可这是战场啊! 众人满头黑线。 “二哥,要快些!”胖长老委婉的说道:“咱们还得去哨探呢!” 王老二的任务不只是遮蔽战场,还有哨探敌情。 “我知道。” 王老二用小刀子割断裤带,痛痛快快的开始放水。 “舒坦!” 王老二眯着眼。 呜呜呜! 号角声从左侧传来,接着右侧回应。 左侧数百步之外一人蹦起来,冲着后面疯狂摆手。“别来!别来!” 马宏带着麾下出击了。 刚冲出百余步,就见前方有人摆手。 “什么意思?” 他交代过,发现王老二往那片地方去就举手,却未曾交代若是王老二没去怎么弄。 没去就没去,不管了呗! 所以就这么一愣神。 就这么一路冲了过去。 王老二目瞪口呆的看着左右出现的黑线,低头看看。 “敌袭!” 王老二收功,准备上马,可特娘的裤带断了,上马后,裤子就往下面滑。 他顾不上这些,看了看,“三千余,往右!” 右侧的敌人少一些,先灭了他们,再掉头、 “他没去!?” 马宏目瞪口呆。 但随即喊道:“出击!” 大辽需要勇气,需要牺牲。 这一战,格外惨烈。 双方的斥候和游骑不断闻讯赶来。 一个多时辰后,江州斥候退去。 马宏回到江州,把自己的谋划说了,然后请罪。 赫连通并未怪责他,只是眉间的皱纹越发的深刻了。 战后清理中,有人策马过去,结果马蹄子陷进坑洞中,摔了个半死。去救他的人也中招落马。 王老二提溜着裤子过来,“什么情况?”瘦长老回身,“全是陷马坑!” “二哥,先前若非你那泡尿,咱们就进去了! 第1199章 血性,爆种 “老二是有些祥瑞的意思。” 接到消息后,韩纪都有些后悔,觉得自家女儿兴许嫁给王老二更好些。 这么一个憨憨,以后不用担心鸟尽弓藏,必然会得个善终。 而且前程远大,韩纪推算一下,觉得王老二以后少不了一个公侯。 “不,是福将!” 赫连荣觉得用祥瑞有些过了。 此刻,还早! 杨玄说道:“此战敌军果敢,且寸步不退。告戒全军,打起神来。” 江州军的抵抗格外激烈,大军行进,不断传来各种惨烈的消息。 “五十江州军和百余北疆军遭遇,战至最后一人。咱们死伤六十余。” 江州军的决死一击,令北疆军上下为之一凛。 “江存中统领前锋两万即将到达临德。” 赫连通在大堂内,耳边是各种消息。 “王老二领游骑已经到了。” “我军损失惨重,不过,王老二的麾下也好不到哪去。” 赫连通睁开眼睛,陈德说道:“将士们悍不畏死,有力的震慑住了北疆军,可喜可贺。” “不要妄想他们会畏惧退却。”赫连通说道:“当大军抵达时,这一切,才将开始!” 一个军士进来,“大王,江存中所部抵达临德。” “北疆军前锋正在逼近江州!” 宁兴,朝堂上死寂沉沉。 “连江王怎么说?”长陵问道。 “连江王说,一切皆在掌握中!” 群臣不禁面露微笑之色。 随即散去。 长陵摆摆手,有人掀开帘子。 萧说道:“连江王说,还是那句话,能走就走。” “告诉他,安心。” 长陵看着小皇帝,“陛下这几日好生歇息。” 小皇帝点头,起身,身体摇晃了几下,捂着额头道:“朕头晕!” 长陵的眸中多了一抹阴郁,“医官!” 医官进来诊治。 回身单独禀告,“大长公主,这.竟然与先帝一般的症状!” 又被下毒了! 长陵找来了王举,“我令你查鹰卫,可有结果?” 王举看了一眼小皇帝,眼皮子蹦跳着,“赫连红最近很是低调,大多事都是统制万凌霄在处置。万凌霄并未与外界勾结。” “那么.赫连红呢?” “臣令人追查赫连红的过往,发现一件事。”王举抬头,“当初赫连红的夫君乃是文武双全,且洁身自好。人才难得,且人品难得。” “可她却杀了这个好人!”长陵说道,对医官说道:“问问陛下最近的饮食。”。 医官过去,王举继续说道: “新婚之夜赫连红杀了他,随后进宫请罪。陛下却宽恕了她。那家人怒不可遏,可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偃旗息鼓了。臣想问问,可是孝德皇帝出手?” 长陵摇头,“此事我并未听闻。” “臣令人去追寻那家人发现十二年前就消失了。后来发现他们迁徙去了南方,半途不知所向。” “有人杀了他们!” 长陵眸色微冷,“按理,她理亏,杀了那人后,若是再对他的家人出手,那便是畜生不如。那家人也深知这一点,为何远遁?” “臣查问了那家人迁徙的缘由,说是宁兴乃是伤心地,不愿久留。可那人的兄弟第二年便要科举,且希望很大” 在这些蛛丝马迹中,能隐约看到此事的诡异。但要如何判断,还得长陵来。 王举行礼告退。 长陵默然良久。 科举吗? 对于大辽有志于出仕的读人而言,放弃科举便是放弃了一半生命。 谁会那么干? “大长公主,鹰卫赫连统领求见。” 长陵看了一眼小皇帝,医官刚才一直在问话,过来说道:“陛下说,前几日他嘴馋,夜里饿了,就吃了他们送来的糕点。” “谁送的,盯着,但糕点依旧接下,顺着查过去。” “是!” 赫连红进来了,行礼后,见小皇帝在那里有些委顿,就问道:“陛下可是不适?” 长陵漫不经心的道:“有些头晕罢了。” 赫连红说道:“城中发现了锦衣卫的密谍,方才拿住一人,拷打未果。” “哦!”长陵问道:“可还有别的事?” 赫连红说道:“得知北疆军来了,不少人家在收拾行装。” “名册递上来。”长陵说道:“这些人享尽了大辽给的好处,危难之际,却不思报国,只想遁逃,寻几家罪大恶极,往日民愤极多的报上来。” “是!” 赫连红随即告退。 “红姨,一切小心!”长陵说道。 赫连红点头。“大长公主也得小心。” 看着她远去,长陵说道:“大变就在眼前,要清理干净身边人。” 王举说道:“是,臣令他们抓紧清查赫连红之事。” “红姨,希望,不是你!” 长陵想到了父亲倒在退兵途中,眼中闪过厉色。 “大王,临德那边开战了。” “知道了。” 赫连通坐在那里,眯着眼,仿佛变身为北疆的老节度使黄春辉。 临德城此刻在投石机的打击之下震动着。 于力就在城头。 一块石头飞上来,从他的身边擦过,他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江存中稳重,不肯仓促发动进攻,否则老夫必将给他一击。” 副将何成功说道:“江存中历经三任节度使皆被重用,用兵之道不说为北疆翘楚,想来也不差。不过两万大军不足以碾压咱们,他能做的便是稳重。” “弩车来了。” 于力稍微退后了些。 咻! 弩枪飞上城头,惨嚎声中,一人被穿透,被弩枪带到了城下。 弩枪造成的伤亡其实不大,但却摄人心魄。 “北疆军来了。” 弩枪一停于力挥手,城下的将士上来。 攻城战开始了。 于力拎着一把长刀,带头厮杀。 “为了大辽!” 于力咆哮着。 一队北疆军刚占据一段城头,就被两侧的守军夹击了。没有什么试探,守军上来就是一个字。 拼! 他们就算是被砍倒在地上,也会抓住对手的脚腕,用指甲抓挠,用牙齿撕咬。 “啊!” 凄厉的惨嚎声不断传来,北疆军第一次主动退却了。 没等到鸣金声,有人退了。 “杀!” 此人当即被斩杀。 消息传递到了后面,可江存中实际上全程目睹了那人溃逃。 “知道了。” 校尉曾光说道,“江中郎,敌军悍勇,我军有些猝不及防,要不,撤下来修整吧!” 城头能明显看到北疆军处于下风,只是强大的惯性驱使他们不肯退却而已。 “这是一股子气!”江存中说道:“若是此刻鸣金,固然能修整一番,可丢掉的心气,却再难寻回来。杀!” 主将发话了,将士们只能不顾一切的往上冲。 随后的厮杀中,北疆军数度占据城头,但都被守军舍生忘死的赶了下去。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下午,江存中令鸣金。 这一战,他觉得自己输了。 城头,于力说道:“告之大王,此战,我军,胜!” 赫连通在等待消息。 “临德这一战至关重要,开个好头,对后续大战帮助颇大。于力,对大辽忠心耿耿,这一点老夫毫不怀疑。” 陈德说道:“希望能在杨玄主力赶到之前有个好结果。” 赫连通摇头,“不,杨玄在也不错,不,是更好。我北辽健儿,当令唐人丧胆!” “信使来了。”陈德看到了信使。 信使近前,行礼,“大王,第一战,我军胜!” “好!” 赫连通满面红光,“传告全军上下,快马传告宁兴!” “领命!” 陈德说道:“大辽太需要好消息了!” 江州一片沸腾。 快马赶到了宁兴。 “连江王派来信使,初战告捷!” 正在看孩子的长陵接到了消息,一怔,“果真?” 王举念道:“北疆大将江存中率军攻打临德,临德守将于力率领麾下奋勇厮杀,杀敌千余.” 长陵抱着孩子起身,“告知全城。” 随即,消息传遍了宁兴城。 萧来了。 “北疆军显然并未估计到大辽勇士的悍勇,初战告捷。不过,随后便是杨玄的大军。大长公主局势还不容乐观。” “我知晓。”长陵说道:“令人赏赐连江王府。” “是!” 长陵抱着孩子在宫中缓缓而行。 “你父亲被击败了。” 孩子咿咿呀呀的看着她。 长陵忍不住亲了他一口。“他会羞恼吧!我还真想看看他羞恼的模样。” “大长公主,赫连统领来了。” “知道了。” “初战不利?” 杨玄率领中军距离临德还有一日路程,接到消息后,有些诧异。 “敌军悍不畏死,恍若野兽。” 信使说道。 “让赫连荣来。” 赫连荣来了,一袭僧袍,看着颇为出尘。 宁雅韵坐在大帐角落里,看了他一眼,问赫连燕,“此人可愿来玄学?” 赫连燕满头黑线,“掌教,他是国公看重的臣子。” 宁雅韵说道:“在玄学也不耽误他做事不是。” 赫连燕好奇的道:“您这是想把国公的身边人尽数拉进玄学?” 然后,赫连燕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无稽了。 “是啊!”老帅哥点头。 赫连燕:“.” 听完战报后,赫连荣说道:“当年大辽便是以悍不畏死而闻名。不过这些年上面的权贵贪图享受,不肯吃苦。上行下效,军中也是如此,渐渐的就颓废了。说实话,若是当初的大辽,就舍古人那点人马,一巴掌便能拍死。” 舍古人当初不过万人,遇到当初横行霸道的北辽大军,还真不是菜。 “也就是说,北辽人寻到了当年的野性?”杨玄问道。 “不。”赫连荣摇头,“是血性!” 在亡国的危机之下,北辽人爆种了。 王老二罕见的遭遇了强大的阻力,收割人头的大业不大顺利。 “那些人压根就不怕死,就往你身上扑来。 你但凡慢一些,咬都能咬死你!我就亲眼看到两个被咬断咽喉的。” 王老二一边吃着羊肠子,一边说着这事儿。 杨玄走出大帐,“如此,我倒想见识一番。” 第二日,大军 开拔。 临德城上,依旧是厮杀不休。 北疆军不断突破,而守军不断反扑,双方反复拉锯死伤惨重。 “若早些年北辽军有这等悍勇,咱们也不至于如此顺遂。” 江存中说道:“我需要百余死士!” 北疆军不乏好汉,命令一下,人人踊跃。 “上!” 百余死士冲上了城头,在这段城墙的其他将士开始后撤。 城下,投石机和弩车,以及弩阵都做好了准备。 当两侧的北疆军撤下来时,江存中漠然挥手。 “详稳!” 于力带着人冲杀,此刻正在围剿那百余死士,闻声撤出来,就见何成功指着城下,“他们撤了。” 于力一怔,看看左右,空了。 “撤!” 可晚了! “放!” 投石机摆臂猛地向前摆动,带动石块飞出去。 弩车巨响,弩枪飞出。 “放箭!” 弩阵发威,密集的弩箭乌云般的覆盖了城头。 何成功肩头中了一箭,一边后撤,一边骂道:“好一个江存中,好一个狠人!” 于力蹲在城垛后面,看着那些在弩箭下惨嚎的麾下,面色平静,“他这是在告诉我,北疆人,从不乏血性。可他不知晓老子要干什么!” 城头倒满了尸骸,那百余死士也在其中。 其中一人因为身上有人遮挡,只是脸上中了一箭。他躺在那里,看着逼过来的守军,笑道:“耶耶值当了!” 说着,他掀开身上的尸骸,猛地弹起来。 转瞬,就被乱刀分尸。 第二波攻势开始了。 这一次,北疆军打出了妙的配合,弩箭在后覆盖,攻城步卒逼近,逼迫守军顶着弩箭冲上来。 这一次厮杀更为惨烈,城头的尸骸堆积的最高的地方,连江存中都看到了。 “太惨烈了。” 曾光感慨道。 “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江存中冷着脸。 呜呜呜! 数千骑出现在后面。 他们策马疾驰,从两侧越过,到了阵前。 远方,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国公来了。” 江存中举起手,“鸣金!” 铛铛铛! 北疆军将士开始后撤,此次他们却格外骁勇,竟然趁着后撤的时候来了个反扑,杀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看着北疆军后撤,于力站在城头,看着渐渐靠近的那面大旗,说道:“杨玄来了!” 杨玄单骑而来,裂开的通道两侧,无数将士在振臂高呼。 “国公威武!” 第1200章 自杀式攻击 “小小的临德城,竟然令我麾下大将一筹莫展吗?” 杨玄看着江存中。 江存中请罪,“守军悍勇,下官无能。” “如何悍勇?”杨玄问道。 “就算是死,也会抱着咱们的人一起。用牙齿,用指甲,用一切能用上的东西。”江存中这几日也颇为煎熬。 “你用了什么手段?”杨玄见惯了生死,但这等疯狂的敌人还是第一次听闻。 “下官令百余死士攀登,随后用弩阵覆盖。” 不分敌我? 杨玄看了江存中一眼。 在这样的情况下,用这等惨烈的手法来以牙还牙,提振士气,说出去没人会说江存中做错了。 但杨玄心中却有些不渝。 甚至是有些怅然。 终于,人命于我而言成了数字吗? “守将是谁?” “于力!”赫连燕说道:“此人悍勇,且忠心耿耿。” “赫连通那边可有动静?”杨玄问道。 “斥候游骑频繁刺探。”江存中说道:“且不时大股骑兵出动,半途而归。” 大股骑兵出动,这是恐吓江存中,就在江存中准备撤离时,赫连通又回去了。 这是调动对手,也是威压。 “有趣!” 杨玄说道:“扎营。” 城头,于力见杨玄并不着急攻城,反而有些怅然。 “杨狗用兵犀利,明日怕是难得安宁了。”何成功说道:“回去弄些酒水吧!” “军中.罢了!”于力本想说军中不得饮酒,可最后却忍住了。 二人下了城头,回到县廨中。 酒水送来,菜倒是简单,肉干。 宁兴那边灭了十余个往日桀骜的部族,缴获了巨量的牛羊,制成肉干后,发往江州一线。 酒也是美酒,何成功喝了一碗,畅快的嚼着肉干,眯着眼,“往日我看不上这等食物,今日却觉着尽是滋味,这人活着作甚?不就是吃喝拉撒吗?” 于力默默的喝着酒。 何成功喝了几碗酒,说道:“详稳,杨玄来了。” “嗯!”于力没吃肉干,就这么单纯的喝酒。 “大王那边并未出兵。” “嗯!” “这是要让咱们死守之意吗?” “差不多。” 何成功喝了一口酒,眼珠子发红,“这是要让咱们死在临德吧?” “你不想死?”于力看着他,神色平静。 何成功摇头,“下官既然来了江州,就没准备活着回到宁兴。” “江州一灭,宁兴难保。如此,天下之大,无我辈容身之地。”于力说道:“大辽危亡的关头,正是我辈武人站出来的时候。” 何成功点头,仰头喝了一碗酒,“下官去盯着他们修葺城头。” “不必了。” 于力五指扣住酒碗,平静的道:“坐下,喝酒。” 何成功坐下,“详稳,北疆军投石机犀利,这两日下来,城头有些裂痕,不修葺,就怕出事啊!” “出事了,也不是坏事。”于力举起酒碗,“咱们俩在一起大半年了吧!” “是!详稳的胸襟下官是佩服的。”何成功拿起碗。 “能死在一起便是缘分。” “也是。” 两只碗轻轻一碰。 叮! 于力把碗送到唇边,看了何成功一眼,“老夫给杨狗准备了些东西,希望他能喜欢。” 大帐内,听取了前锋的战报后,杨玄摆摆手,“都去歇息吧!” 众人告退。 “老江!” 杨玄留下了江存中。 “国公!” 江存中回身。 杨玄起身过来。 “转身!” 江存中看了他一眼,转身。 砰! 杨玄一脚踹倒江存中,骂道:“你个狗曰的!” 江存中爬起来,默然。 “你的手段我不喜欢,但却知晓,这是你的风格。我既然用你为大将,便要包容你的这些。可这心中不忍,便要踹你一脚。” 杨玄回去坐下。 “下官心中能忍。”江存中抬头。 “为何?”杨玄问道。 “上了沙场,下官把自己也当做是了死人。” 杨玄指指他,“滚!” 江存中告退。 杨玄捂额。 姜鹤儿走到他的身后,轻轻为他按摩着两侧太阳穴。 “国公,其实,这等事不少呢!” “哦!”杨玄觉得太阳穴有些酸痛。 “地方官令猎户冬季入山猎狐,山中有猛虎,猎户明知凶险,却也只能答应。” “大冬天猎狐作甚?”杨玄问道。 “那年知府的娘子说是膝盖不好,要狐狸皮来护膝。”姜鹤儿说道。 “这两者不同。”杨玄说道:“一个是私利,一个是公事。” “不一样吗?”姜鹤儿不懂。 “一个是为了自家娘子,一个.这么说吧!一件事你要看它是对一个人有好处,还是对一群人有好处。比如说攻伐北辽,一旦灭了北辽,北疆,乃至于整个大唐军民都会收获无数好处,这便是公事。” 这话简单,姜鹤儿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有些不忍,不过国公这么一说,我觉着那些死士都是为了大唐赴死的勇士。” “是!” 杨玄点头,“回头送进忠烈祠,享受北疆军民供奉。” 姜鹤儿问道:“国公,真有鬼神吗?” “鬼神在我们的心中!”杨玄说道。 “哦!”姜鹤儿似懂非懂。 是夜,杨玄睡的很香。 凌晨醒来,姜鹤儿进来收拾被褥,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昨夜外面厮杀了许久,早上王老二回来,混身血淋淋的。” “国公。” 裴俭来了。 “稍等。” 杨玄整理了一下衣裳,刚想出去,姜鹤儿说道:“国公等等。” 杨玄回身,姜鹤儿过来拉扯了几下他的衣裳,“皱巴巴的。” 杨玄低头一看笑道:“小管家婆!” 姜鹤儿瘪嘴。 杨玄笑着出去,心情大好。 裴俭在外面等候,见他出来说道:“昨夜江州游骑不断袭扰,千余骑一股,往来不休。下官设了个圈套,谁曾想对方早有准备,就在我军伏击对方时,对方突袭我军后营,幸而值夜的军士警惕,及时示警。” “手段颇为犀利啊!” 杨玄说道:“这一战不会轻松。” “是!”裴俭说道:“赫连通用兵颇为老道,且不乏机变,是个好对手。” “北辽还是有些人才的!”杨玄说道:“只是往日被压制住了。” “国公。”赫连荣和韩纪来了。 两个老鬼聚在一起,总是让人想到了各种阴谋诡计。 “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赫连荣说道:“守军这等姿态, 贫僧以为,这是想用血性来震慑我北疆军,更能激励北辽民心士气。” 韩纪说道:“当压下去。老夫以为,可令敢死营攻城。” 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韩纪这是准备把敢死营当做是炮灰使。 赫连荣微微点头,赞同这个主意。 杨玄默然,韩纪以为他是不舍,就轻声道:“此战后,俘虏会更多。” 杨玄摇头,韩纪和赫连荣相对一视,都有些诧异。 “按理,我该让敢死营攻打临德,用异族人的鲜血来回应赫连通的挑衅。可这是灭国之战,该我大唐男儿挥洒鲜血的时候,我不会有半分迟疑。我确信,他们也不会有半分迟疑!” 江存中在后面,张度拍拍他的肩膀,“国公是理解你的。” 江存中摇头,“对面是想激发血性我的手法是以牙还牙。而国公想到的却是用一场血战,来告知异族,大唐健儿,血性十足。” 格局不同! 一个是战术一个是战略。 大军开拔。 临德城城头,刚吃了早饭的于力打个嗝,“吃多了些。” “早饭太丰盛了。”何成功也吃多了。 早饭每个人都有羊肉吃,敞开吃。 吃的那些将士满嘴流油,士气大振。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于力说道:“多吃些。” “北疆军来了。”何成功指着远方。 骑兵逼近。 冲着城头开始叫骂。 别以为这是无用功,被人顶在鼻子下面喝骂,那种滋味不好受。 但守军此刻顾不上这个了。 都沉默的看着那面接近中的大旗。 何成功说道:“详稳,士气不大好。” 于力看看左右,那些将士的情绪有些紧张,有人握着长枪的手发力太过,看着骨节泛白。 “人的名,树的影,杨狗厮杀多年,威名赫赫,自然令将士们心中不安。不过,这是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何成功不解。 于力看着他,笑道:“是啊!最后一战!” 何成功说道:“江存中所部被我军血性动摇了士气,就看杨狗如何调理了。若是调理不好,无法激发士气,这一战,说不得咱们还能翻盘。” 呜呜呜! 大军围住了三面城墙,留下一面。 投石机就位,弩车就位。 巨大的弩阵就位。 步卒带着木梯就位。 城头和城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面大旗也是如此。 “守军展现了他们的勇气。”杨玄说道:“问问兄弟们,卵子还在吗?” 数十骑分散去了各处。 “国公问,你等卵子还在吗?” “国公问,你等卵子还在吗?” 一个个将士涨红着脸。 “在!” “在!” “在!” “守军定然得意非凡,不知我该用什么手段来激发士气。”杨玄微笑道:“我在这里,便是士气!” 他大手一挥,“攻城。” 呜呜呜! 号角声中,投石机率先发动。 砰砰砰砰砰砰! 巨大的声响中,一块块石头飞了上去。 “躲避!” 于力喊道。 “放箭!” 弩枪越过城头,带着些倒霉鬼飞落城下。有的弩枪钉在了城墙上,看着就像是突兀长出来的小树。 “放箭!” 弩箭越过城头,直扑城下,把集结待命的守军弄了个措手不及。 “和我玩这个。”杨玄淡淡的道:“嫩了些!” “出击!” 步卒扛着木梯出发了。 弩阵缓缓跟随。 大唐版本的步炮结合开始了。 弩箭不再大规模发射,而是以数百箭手为单位,冲着一个方向覆盖。 步卒还在奔跑,弩手们已经发射了两轮,把刚冲上城头的守军射了个惨不忍睹。 “果然是北疆军!”于力都忍不住赞道。 这等配合要求很高,一旦失误,箭雨就会 敌我不分。 “嘭!” 木梯搭在了城头上。 “开始了。” 赫连荣说道:“要提防赫连通突袭。” 韩纪说道:“江存中戴罪立功去了。” 江存中带着前锋前出,一是修整,二是提防赫连通的偷袭。 “守军两万不到。”赫连燕拿到了最新的消息。 “粮草如何?” “充足。” 城头,守军遭遇了来自于北疆军锐的打击。 他们不是一拥而上,而是三五成群,用配合来突击。 城头展开了血战,渐渐的,北疆军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屠裳浑身浴血撤了回来,说道:“国公,守军果真悍不畏死,不过,操练的不如我军。” “预料中事。”杨玄说道:“论操练,他们差得远。血勇可抵一时,时日长了,守军必然崩溃。” 北疆军的操练是杨玄一手抓的,并不只是这个时代的法子。他读了另一个世界的许多兵法,结合当世的操练之法,形成了北疆军独特的操典。 他的用兵之法也是如此,糅杂了无数经典。 惨烈的攻城战直至下午。 城头残破不堪,守军死伤惨重。 “杨玄果然名不虚传,详稳,怕是守不住五日。”何成功浑身浴血,有对手的,也有自己的。 于力同样如此,他喘息道:“可老夫从未想过坚守五日啊!” 何成功一怔。“详稳这是何意?” 于力笑道:“连江王的吩咐是,城墙再高大,再坚固,也不如人心坚固。临德,当用大辽勇士的鲜血去痛击杨狗,令他丧胆。” 从头到尾,于力就没想过死守。 他是准备用自杀式的攻击来给北疆军重重一击。 “出击?”何成功觉得他疯了,“详稳,外面杨狗十万大军呐!”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大辽到了这等境地,我辈武人,唯有去死!”于力说道。 铛铛铛! 北疆军中传来了鸣金声。 于力走下城头,上马。 城头,北疆军潮水般的退去。 于力喘息了一下,“开门!” 城门缓缓打开。 于力看着外面,再回首看看麾下,举刀,嘶吼道: “让我等去,赴死!” 一双双眼眸通红,渐渐疯狂。 “去战死!” 第1201章 不会亡 这一战很惨烈,面对守军的殊死拼杀,北疆军用密的配合给了他们迎头一击。 “三日!” 韩纪很乐观。 赫连荣点头:“这是以势压人不是血勇便能抵御的。” 二人看着杨玄,见他在马背上若有所思。 “守军有些无能。”杨玄说道:“守城最忌讳的便是死守。守军今日太过单调。” “城门开了!” 前方突然有人喊道。 于力一马当先冲了出来。 看了外面一眼,眼神轻蔑。 江州守军足够强大,可和杨玄麾下那些百战雄狮相比,他们还差了许多。要想获胜,死守是万万不能的。 去岁年底,赫连通召集了各处将领议事。 第一个就点了于力的名。 “临德,要用大辽勇士的鲜血,给杨玄重重一击!” 于力大声应诺,发誓要让北疆军在临德城下碰个头破血流。 赫连通淡淡的道:“要无畏!” 死守自然不是无畏,而是无奈! 于力心中一颤,赫连通说道:“你有两个儿子,陛下厚恩,刚加封了他们七品官衔。” 于力明白,这是卖命钱。 他涨红着脸:“下官甘愿为大辽赴死,恳请大王转告宁兴,下官的孩儿若是要功名,当自己去取!” 他觉得这是对自己忠心的羞辱。 赫连通拍拍他的肩膀:“老夫知晓了。” 过了半个月,于力接到家信,在信中妻子说,朝中给她加封了郡君。 妻子的喜悦之情洋溢于文字之中。 于力抬头看着前方。 正在后撤的北疆军愕然回头。 接着,他们开始整队。 速度之快 不愧当世强军之名。 但那又如何? 于力长刀指向前方:“杀!” “杀!” 守军倾巢出动。 对面,杨玄说道:“弩阵。” 趁着对手回撤时突袭,这手法杨玄不陌生。 所以,北疆军后撤时,弩阵会提供掩护。 一直闲着的骑兵也会为步卒提供保护。 步卒在撤离时必须保持阵型完好。 这一项项,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密。 而这些密来自于数年的苦练。 “列阵。” 步卒列阵转身。 王老二带着骑兵绕过左翼,虎视眈眈。 老贼带着骑兵绕过右翼,随时准备出击。 中路,屠裳举起长枪,身后的骑兵勒住战马。 无数目光,冷冷的看着奔来的守军。 想突袭北疆军你打错了算盘。 “详稳,北疆军早有准备!” 身边的将领说道。 刀光闪过,人头滚落地上,脸上还带着愕然之色,随即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哒哒哒! 于力看到了结阵以待的北疆军,也看到了那面大旗。 他仿佛看到了冷漠看着自己的杨玄,嘴角还带着讥笑。 “为了大辽!” 于力高呼。 前方,便是北疆军。 无数长刀举起。 一双双通红的眼眸在盯着自己的对手。 这一刻,无人顾及自己的生死。 “为了大辽!” 怒吼声中,对面的将领冷冷的道:“放箭!” 弩机被激发的声音密集的就像是无数石匠在敲打石头。 黑云落下,无人躲避。 噗噗噗! 战马飞跃出去,马背上的骑士从马背上摔在地上,随即被同袍的战马踩死。 战马在长 嘶,侥幸未死的人在大声惨叫呼救。 一个摔断腿的守军军士用长枪杵着,努力站立,稚嫩的脸上全是无助和绝望,嚎哭道:“娘!” 他缓缓回身,准备回家,去寻找母亲。 一匹战马冲了过来,马背上的骑士不知所踪。 嘭! 军士被撞飞,倒在地上。 无数马蹄从他的身体上踩踏而过。 遥远的大辽北方的一个百姓家中,一个妇人跪在神灵的画像前,虔诚的祈祷着。 “恳请神灵护佑奴的儿子吧!奴穷,给不了多少.” 一双粗糙的手把一块羊肉放在破旧的案几上。 与此同时那双眼睛无力的闭上。 随即,一只马蹄重重踩在了他的脸上,眼珠爆裂,鲜血喷溅。 “为了大辽!” 无数骑兵高呼着,迎着箭雨冲了上去。 他们嘶吼着,甚至有人故意迎着箭矢而去。 热血在奔涌。 “杀!” 骑兵撞上了前方的阵列。 长枪手们扛住了第一波冲击,但第二波接踵而至。 “骑兵别动!” 三支骑兵接到了杨玄的命令。 大旗下,杨玄说道:“他们想要血性,那我便给他们血性!陌刀手!” 一队队身材高大的陌刀手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 “拉下面甲!” 陌刀将喊道。 一只只手把面甲拉下来。初春的风微冷,从面甲上掠过,带走了那淡薄的雾气。 “长枪手,后撤!” 长枪手们开始后撤。 “杀!” 守军大喜。 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排排陌刀手。 “举刀!” 陌刀高举。 “杀!” 于力在后面喊道。 陌刀将冷冷的看着他,挥手,陌刀动。 “杀!” 一把把陌刀挥舞着,刀光刺痛了于力的眼睛。 他只看到无数肢体在飞舞。 无数鲜血在飚射。 “进!”陌刀将冷漠的道。 陌刀手们齐齐上前一步。 “杀!” 陌刀再度挥动。 后面,弩阵激发。 “放箭!” 一波波箭雨覆盖过去。 野战,北疆军无惧任何对手。 守军的尸骸在前方堆积的越来越高。 “进!” 陌刀手们越过尸骸,脚步加快。 左翼,守军同样展开了突袭。 “无需增援!” 左翼将领骄傲的对麾下说道:“转告国公,我部将独立击败敌军,让敌军看看何为血性。 说完,将领解开甲衣,赤膊高举横刀,喊道:“兄弟们!” “在!” 万众一呼! “跟着耶耶去杀人!” “万胜!” 左翼率先出击。 “娘的!” 杨玄笑骂道:“都是一群土匪!” 中路的陌刀手已经开始突破了。 陌刀在敌军中制造着血雨腥风,身后的步卒开始前插,一排排的开始推进。 敌军在奋力冲杀,可却止不住步步后退。 骑兵失去了速度,被步卒联手轻松斩杀。 渐渐的,剩下的数百骑聚拢在于力身边。 “闪开!” 身后传来了喊声。 于力回头,就见何成功带着数千步卒来了。 “你可以走啊!”于力笑道。 很是欣慰。 “跟着我去赴死!” 何成功有些怕死, 这一点于力知晓,故而这个计划一直瞒着他。甚至出击时于力把他留在城中,便是让他有一线生机。 逃出去,以报信的名义去江州。 但何成功却舍弃了活命的机会。 当看到何成功被长枪穿透,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依旧在艰难前行,任由长枪一点点在身体里穿过时,于力轻声道: “这个大辽啊!” 他摇摇头,看着前方的步卒在北疆军的围剿之下覆灭。 对面,有人喊道:“下马跪地,免死!”于力微笑道:“大辽,无投降之武人!” 他举起横刀,“诸位!” “详稳!”数百骑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到了这个时候你等依旧不离不弃,老夫很是欣慰。”于力说道:“那么,让我等用最后的热血来告知这个天下,我辈武人在,大辽就在!” 哒哒! 马蹄声孤独响起。 于力举着长刀,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 身后,数百骑缓缓跟随。 渐渐加速。 春风带着嫩草的味道迎面扑来。 于力冲到了前方。 奋力劈砍。 长枪被砍断,长刀顺着过去,一刀从肩膀上斜着砍了进去。 另一只长枪从侧面刺来,接着一支长枪从正面对手的身后刺来。 于力拔刀、挥刀一气呵成。 再度斩杀一人,战马却被刺中,长嘶着倒下。 于力落马,刚站稳,就被一枪穿透小腹。 他呻吟着,握着枪杆子,茫然抬头。 往事如云烟,一一从脑海中闪过。 最终定格在对手那狂喜的脸上。 “我杀了敌将!” “万胜!” 欢呼声中,对手松开手,拔出横刀走过来。 这是要割人头。 于力跪在地上,捂着小腹。 “大辽,不会亡!” 横刀掠过。 “万胜!” 战后的沙场上处处都是人马的尸骸。 敢死营今日没动窝,此刻出来打扫战场。 先前,他们目睹了北疆军和对手疯狂的一战。 没有什么计谋,也没有什么耐心,双方就是用血性来厮杀。 以往,杨玄爱用敢死营来攻城,敢死营内部也有些议论。 攻城战历来最为血腥,死伤最为惨烈,让敢死营上,说明北疆军敢死的意志不强。 但今日一战,没有人再质疑北疆军的意志。 包括对手。 数百俘虏木然跪在边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巧的让人无法联想到先前的疯狂。 北疆军开始进城。 “主人,坐!” 在等待的时候,忠犬乌达送上折叠凳。 杨玄坐下,不断有人来禀告此战的情况。 伤亡不小。 看到众将有些心痛,杨玄说道:“这只是开始!” 这只是开始? 北辽都要灭了,还只是开始? 众将不禁浮想联翩。 舍古人难道能挡得住北疆军一击? 那么还有什么? 一个将领看了一眼南方。 国公难道要谋反吗? 不,是长安要主动进攻。 “斥候带着于力的脑袋去一趟。” 血性吗? 人头够不够? 杨玄伸个懒腰,这时城中来了数骑。 “国公,城中百姓反抗者颇多,杀了百余人。” “知道了。” 赫连荣说道:“亡国的危机之下,总是会有人站出来。” “我知晓。”杨玄说道:“这股子气不能压,要让它们散出来, 散完了,此后也就好治理了。” 有人建言,“国公,要不屠城吧!” 杨玄指着将领,“打!” 一顿拳脚,将领请罪。 杨玄随即进城。 “那些百姓颇为桀骜,不过杀了百余人后,老实了许多。” 老贼亲自带队镇压城中,看着多了几分杀气。 “该杀就杀!” 杨玄没有妇人之仁,在这等时候,什么法子最好,最快,他就用什么法子。 “儿啊!” 边上的民房中传来了女人的嚎叫,宛若失去崽子的母狼般的凄厉。 “这便是战阵!” 韩纪说道:“灭国之战,杀人盈野!” 消息不断传来。 “敌军游骑见到于力的人头之后,迅速后撤。” “敌军三千余骑绕到左翼,被我军斥候发现,二哥带着人去了。” “斥候打探到消息,江州敌军在大规模调动,在聚集中。” “敌军游骑密集,阻拦我军斥候,斥候后续无法打探到江州军情。” 杨玄喝着茶水身后是姜鹤儿在捏肩,爽的一塌糊涂。 “去个使者,告诉赫连通,可敢一战!” 你不是要血性吗? 我给你! 第1202章 亡国恨,后庭花 “宁兴送来了不少钱财。” 陈德拿着一本账簿,玩味的道:“和先帝比起来,大长公主更为大气。” 案几后,眼袋渐大的赫连通说道:“先帝在时,不敢启用老夫。大长公主刚垂帘,王举就来求见老夫。 大长公主说,大辽到了这等境地,罪责不是一人一事。帝王有没有责任?有!林雅有,***们有,将领们有,大辽衰微,没有谁无辜。不,百姓无辜。” “诚哉斯言!”陈德第一次听到长陵分析大辽局势,不禁赞道。 “可此刻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此刻,当力挽狂澜!”赫连通说道:“老夫被这番话打动,丢下蓑衣斗笠,折断了鱼竿,出山。” 赫连通叹息:“可惜了。” 陈德笑道:“当初多少人说大长公主便是个痴呆文妇,谁曾想一朝立于朝堂之上,却令人刮目相看。若早知如此,孝德皇帝弄不好还真会立女帝。” “来不及了。” 赫连通摇头:“孝德皇帝的身子早就毁了,来不及为大长公主铺路,故而只能让先帝入主东宫。” “您是说,孝德皇帝还真准备立女帝?”陈德不敢置信。 赫连通说道:“当初大宗正曾来问老夫,若是有利于大辽,太子之位可能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陈德心中一震:“这是要立女太子?” 赫连通点头:“老夫说也好,可后来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等孝德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老夫才知晓,原来,他自知来日不多” “虽说仓促了些,可好歹也来得及啊!”陈德说道。 赫连通说道:“老夫开始也不解。后来,大长公主辅佐先帝被猜疑,老夫还在想大长公主要么便偃旗息鼓,从此不问政事,如此还能得个善终。可没想到,大长公主就这么站出来,先帝的那些老臣子纷纷聚在她的身后。你以为,那是大长公主的号召力?” “难道不是?”陈德问道。 赫连通摇头,“那是孝德皇帝驾崩前的安排。 陈德叹息“弄的这般复杂作甚!” 赫连通说道:“先帝驾崩,林雅必然势大,接下来的争斗会格外惨烈。别忘了先帝是怎么死的,说是病逝,可宗室和先帝亲近的人后来说了,先帝那时候看着面色惨白,脾气暴躁.林林总总,竟然像是孝德皇帝临去前那阵子一般。” “毒?!” “对!” 陈德骇然:“谁敢?” “先帝不肯让大长公主入主东宫,不是对她不放心,而是,不肯让她历险。” 陈德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孝德皇帝一生,为太子时有些纨绔,做了不少蠢事。登基后猜忌心强,老夫也只得避在家中。后来,孝德皇帝在权力之前昏了头,对太子下了狠手,引发太子反弹,一夜之间,儿孙尽丧。” 赫连通说道:“后来,他大概是大彻大悟了,故而,把所有的亲情都给了大长公主。” 陈德说道:“大长公主垂帘以来,孝德皇帝的那些臣子纷纷鼎力相助。当年孝德皇帝不肯让大长公主历险,可却架不住局势剧变.时也命也!” “这便是大辽的命!”赫连通说道:“大长公主行事大气,把江州和大军一并交给了老夫,监军一个也无。她大气,老夫难道小气,拼死报国罢了。” “临德那边,若是能先声夺人,那样最好。”陈德说道:“老夫琢磨过杨玄历次统军征战的手段,他最爱先声夺人,以鼓舞己方士气,打击对方的士气。临德若是能给他一击,便破了他的如意算盘。” “老夫令于力拼死一战,主动出击。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宁兴那边封了他的两个儿子和妻子,这是荣宠毕至。他知晓如何做。”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陈德说道:“老夫去看看。” 赫连通低头看着文。 文上是钱粮的存量。 这等文每日都会给他一份,令他对军中钱粮心中有数,在谋画时才能有的放矢。 脚步声回转,在门外止步,犹豫了几下,这才进来。 “于力呢?”赫连通没抬头问道。 “战死,人头被带来了。” 陈德的声音有些苦涩,“杨玄领军到了之后,第二日便发动进攻。敢死营并未出击,而是北疆军的悍卒攻城。” “他这是在告诉老夫论血性,北疆勇士不缺。” “是日下午,北疆军准备撤离,于力在此时打开城门,倾巢出动” “可勇猛?”赫连通问道,随手翻页。 “全军前赴后继,仅有数百人存活。” 赫连通缓缓抬头。 “壮哉,我大辽勇士!” 他起身,“告知全军,告知宁兴。转告大长公主,于力无愧于大辽!” “是!” 江州距离宁兴不远,信使赶到时,正好遇到一群男女出城踏春。 “说是那边有个水潭,水质清幽,颇为可人。咱们去那边烤肉吃,一边吃肉喝酒,一边作诗,岂不美?” 一个少女憧憬道。 “岂能没有歌舞?”一个少年笑道:“来人,去府中带一队歌舞姬来。” 使者看了这群人一眼,一个少年贵人用镶嵌着宝石的皮鞭指着他骂道:“***,看什么什么看?” 使者策马而去,进城的一瞬,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群男女渐渐远去,但笑声却不断传来。 那一刻,使者想到了临德那一战的描述 ——他们悍不畏死,哪怕失去了兵器,依旧用牙齿,用拳脚,用指甲去攻击自己的对手,直至死去。 ——没有一个勇士退却,他们高呼着‘为了大辽,,义无反顾的冲向北疆十万大军。 ——这是对大辽最为忠心的一群人,臣请朝中,善待他们的家眷。大辽不能让他们流血,亲人再流泪。 一队歌舞姬迎面而来,脂粉气,笑声. 使者一路进宫。 朝中君臣都在,大长公主在帘子后面。 萧问道:“如何?” 使者说道:“临德守军尽数为大辽尽忠,重创北疆军!” “好!” 一个文官欢喜的道:“好一个临德守军!” “连江王果然了得!” “大长公主慧眼如炬!” “击败杨玄指日可待啊!” 大长公主淡淡的道:“把捷报告知城中军民,散了吧!” 群臣散去。 但几个重臣却留了下来。 等群臣走后,长陵说道:“说吧!” 使者说道:“临德守军拼死一战,奈何北疆军锐更为犀利,全军出击一战,全军覆灭。” “北疆军损失如何?”萧问道。 使者摇头:“出击前,守将于力令百余骑突围,带来消息。攻城一战中,北疆军更为锐,我军,不敌!” “知道了。”萧叹息。 陈方利说道:“连江王乃是宗室宿将,最是稳重。他如何看?” 使者说道:“大王说了,此战会延绵多日,宁兴这边要小心小股敌军偷袭。” 萧点头,“老夫已派了游骑不间断巡查。 宁兴周围一旦出现北疆军,哪怕是只是数骑,带给城中的震动将会是史无前例的。 人心会乱! “大王请小人转告陛下和大长公主,这阵子养伤身体不能用,可脑子却没停过。大王准备了些手段就等着和杨玄一战。请陛下 和大长公主放心,此战,我大辽必胜!” 使者告退。 长陵幽幽的道:“你等以为连江王的这番话如何?” “连江王信心十足是好事。说实话,连江王手中的大军数量压过了北疆军,辅以悍不畏死,臣以为,此战,大有可为!”萧颇为振奋。 “没错!”陈方利说道:“此战看似北疆军初 战告捷,可别忘了,临德守军的悍然一击,定然摧动了北疆军的军心。连江王用临德作为弃子,一下就赢得了主动,这等手段无声无息,却更为高明。” “夫战,勇气也!”萧说道:“这话是杨玄说的,大战之前,谁先激发出麾下的勇气,谁便占据了先机。” 小皇帝面色苍白:“咱们占据了先机吗?” 萧点头:“陛下睿智,正是如此!” 晚些,长陵起身准备回去。 “大长公主!” 萧等在台阶下。 “说吧!” 长陵走下台阶。 萧说道:“连江王是了得,临德兵败,虽说能激发将士们的勇气,可北疆军那边却攻占了临德城,却灭掉了守军” “我明白。” 先前的那些话,更多是安抚群臣和小皇帝。 “不过连江王的手段,臣颇为看好。”萧笑道:“他坐拥十余万大军,以逸待劳,不担心粮道,此战,大有可为。” “这也是当初我力排众议,让连江王统领江州军之意。”长陵说道:“他要什么,给什么。一句话,宁兴不能掣肘,谁干这等事,无需禀告,拿下说话!” “是!” 萧跟在她的身侧,“后续怕是会有一场大 战。杨玄擅长突袭,这几日臣想管制宁兴四门.” “不可!”长陵摇头,“若是管制四门,城中会人心惶惶。记住了,除非江州兵败,否则不可。” “是!” 长陵回到了家中。 “孩子呢?” 孩子被抱来,长陵看着那张白嫩的脸,心不禁就软作一团,“看到孩子,我才知晓父亲对我的眷顾。” 詹娟笑道:“民间有民谚,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这话说的没错。”长陵接过孩子,轻轻颠了几下,孩子咿咿呀呀的回应。 “大长公主。” 一个侍女过来,“他们拿到了一个北疆人那人说是有信给大长公主。” 信被送来。 长陵打开。 ——长陵,我领军来了。 长陵坐在窗边,孩子被乳娘抱着,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长安准备集结大军北上,我唯一的选择便是彻底打垮北辽,随后才能一心一意应对。 我知道啊! 长陵摇头。 ——我想看看孩子! 长陵看了一眼孩子。 “詹娟。” 正在案几的詹娟抬头,“大长公主。” “你带着孩子去一趟南边。”长陵说道。 詹娟愕然:“大长公主是说.那边?” 长陵点头,“他想看看孩子。” 詹娟说道:“就怕他留下孩子,以此威胁大长公主。” 长陵摇头,“他不是这等人。” 若是,也配不上做我孩子的父亲。 以及,我的男人! “去吧!” “是!” 一千锐骑兵护着一辆马车出了宁兴城,往南边去了。 王举来问。 “大长公主这是.” “他想看看孩子!”长陵也不隐瞒。 王举低头。“那人.” “ 放心!” 王举出去把此事和沈通说了。 “杨玄干不出用孩子来要挟大长公主这等事,若是干了,那他的心量也就那么大,格局也大不了。 长陵在整理着和杨玄的往来信。 从杨玄得知孩子出生的消息后,信中,大多是问孩子的情况,还有各种养孩子的法子。 “看一眼,你会更舍不得吧!” 第1203章 吃了我的吐出来 群山之中,树木枝头挂上了绿意,远远看去,苍翠欲滴。 山道外,一支商队缓缓而行。 万物复苏,商人最先嗅到春天的气息,他们带着农人需要的农具,乃至于种子,游走于各处。 商人看着伙计们力旺盛的在打闹,不禁莞尔,“春天好啊!” 身边的账房说道:“昨日见有人疯狂往长安赶,说是北疆出兵了。也不知此战会如何。” 商人说道:“能如何?北辽那边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爆发出来,数十万大军囤积着,怎么打?且长安那边.老夫就担心长安那边会出兵。 “这个时候出兵不合适吧?”账房说道:“毕竟那是大唐的世仇。长安无论把秦国公说的再如何十恶不赦,也不好出兵。” “你也不想想,若是此战北疆大胜,北辽就亡了。边疆大将灭了大唐的死敌,你让帝王的脸往哪搁?再有,拿下宁兴的北疆势力将会膨胀。长安就不担心秦国公掉头南下?毕竟,皇帝做那些事挺不地道的。” “那是君臣呢!秦国公若是南下,说实话,老夫定然会斥之为逆贼!”账房一脸严肃。 商人莞尔,“咱们哪管得上那些大事,只管把生意做好。看看那些伙计,每个人的身后都是一家子,老夫的生意不只是养活自家,还有他们的家人。” “阿郎功德无量。”账房笑道。 “有人出来了。”一个伙计指着侧面山道说道。 两个看着就像是野人般的男子走出了山道,木然,随后不敢置信的看着商队。 “这是人间?” 一个男子跪下,捶打着地面,“天神啊!老子出来了,老子活着出来了。” 商人愕然,“这是遭了多大的罪?” 另一个男子呆呆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的双手,嚎啕大哭,“咱总算是出山了,陛下!陛下啊!” “这特娘的不对劲。”商人使个眼色,伙计们按着刀柄,随时准备动手。 “站住!” 高喊陛下的男子喊道:“咱有钱!有许多钱!” 商人心动了一下,账房说道:“阿郎,看着这人,眼睛怎地是绿的,要小心呐!” 商人仔细一看,还真是绿的。 “咱是宫中人,把咱带到附近的城中,咱冲着漫天神佛发誓,此生必让你富贵,否则咱死后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商人一听就乐了,喊道:“腾出一辆大车,给贵人带上。” 他自家下马走过去。 “贵人尊姓大名?” 好歹你得报个名不是,若是你反悔,老夫便求神拜佛诅咒你。 “咱,江。”男子抬头,绿油油的眼中多了一抹森然。 “秦国公,咱们,不死不休啊!” 山道中走出了两个眼睛发绿的男子,其中一人自称宫中人,叫做江。 消息不胫而走。 随即往北疆而去。 大军刚到就打了一场硬仗,杨玄随即令全军修整。 不过前锋没这等好命,江存中带着麾下继续出击。 “郎君,让我去吧!” 王老二哀求着。 杨玄本想让老贼去,可架不住王老二死缠烂打。 吃饭时,他蹲在杨玄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 散步时,他跟在身侧,眼巴巴的看着他。 连特娘的大清早,他都有本事蹲在外面守着。 “滚!” “得令!” 王老二欢喜的跑了。 老贼气得想吐血。 但转瞬又笑了,“老二这是想给丈人家一点颜色看看?” 杨玄说道:“让裴俭他们来。” 稍后,大将们来 了。 地图挂在边上,姜鹤儿手持细棍子站在一旁。 杨玄说道:“江州军颇为稳健,若是按部就班打下去,两军你来我往,必然耗日持久。长安那边一旦接到消息,必然会大军云集。南疆军也会动起来。” 他喝了一口茶水,这是秦国公的权利,众将只能站着看。 “虽说南疆军集结北上需要时日,可我军打下江州和宁兴同样要耗费不少时日。打下来之后,还得面临着治理镇压的难题。不把这些理顺了如何能放心迎战?故而,此战要快一些。” 杨玄说道:“直接攻打江州城,这是下策。” 韩纪笑道:“赫连通十余万大军囤积在城中,按部就班的攻打,估摸着半年都打不下来。周边的北辽军不断袭扰,我军会步步维艰。” 这个解释不错,韩纪看来在军事方面长进不小。 杨玄微微颔首,“江州城城防坚固,难以攻打。我这里给你等交个底,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我不会攻打江州城。” 裴俭说道:“就算是攻打下来,我军必然死伤惨重,恢复全盛不知要多久。 招兵买马,就算是你不差钱,可一战让北疆子弟战死那么多,想重新招募勇士补充. 北疆子弟愿意,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操练要花费的时间就更别提了。 可长安李泌想灭了杨玄的心思,比他对贵妃的爱真诚一万倍。 长安会趁着北疆虚弱的时候大举进攻。 所以,拖不得! 这是此战的背景。 “赫连通稳健,如今在江州城中不动如山。惟一能调动他的法子,便是丢下江州城,从四周入手。” 杨玄指指地图,“新巴!” 姜鹤儿用细棍子指着地图上的新巴。 “新巴在江州城左侧后,拿下新巴,则我军进可袭扰宁兴,退可护住大军右翼,这个落脚点可非同一般。” 杨玄说道:“此次突袭新巴,必须要绕过江州城。要点是什么不言而喻,绕个圈子,绕开江州城!” 赫连燕进来,“国公,锦衣卫的消息,出使宁兴的宫中人江走出了群山,往长安去了。” 杨玄轻声道:“这一下,时间紧迫了!” 江州城中,赫连通也在和麾下分析战局。 “长安是杨玄的软肋,他不能拖,否则长安大军北上,他只能退军。他一旦退军,老夫必然领军纠缠” 后面的话赫连通没说那是需要宁兴做出的决断,“故而杨玄必然会寻求速战速决。老夫稳坐江州城,便是等待他来攻打。” 陈德笑道:“江州城坚固,大军云集,粮草堆积如山。不说多,坚守半年不在话下。半年,长安大军早至。” “不说长安大军,师老无功的北疆军一旦士气低落,宁兴出兵夹击,我军出城决战,这一战,老夫敢说,九成九我大辽获胜!” 老帅的眉间皆是傲然。 “临德一战,说实话,老夫有些失望。”赫连通说道:“如今两边在比拼的是耐性。耐性是什么?是民心士气。临德丢失,对江州,对宁兴的士气打击之大,不言而喻。” 众人低头。 赫连通很满意麾下的姿态,至少知晓羞耻。 “此刻北疆军在修整,大军出临德扎营,营地庞大。”赫连通说道。 “大王!”一个将领趁着他喝茶的时候说道:“杨玄擅长突袭,想突袭他的大营,下官以为难。” “谁说老夫要突袭他的大营?” “那” 赫连通指着地图,“老夫要突袭的是,临德!” 众人眼前一亮。 “临德刚下,北疆军必然想不到老夫会令人突袭。不过, 北疆军斥候了得,此次出击,可从新巴绕道,绕一个圈子.从左侧突袭临德。下临德之后,纵火,随后撤离。” 赫连通说道:“老夫要让杨玄知晓,吃下去的,迟早得给老夫吐出来!” 王老二带着游骑往江州城一带进发,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敌军斥候,一一击溃。 “二哥,前面有千余骑!” 斥候回来了,一脸兴奋。 王老二带着三千余骑,那千余骑不是送菜吗? “上!” 王老二觉得这是一笔大买卖。 当看到对方时,对方竟然不退 “谁的部将这般胆大?”胖长老不禁为二哥感到了愤怒。 那些北辽骑兵不慌不忙的缓缓接近。 “杀!” 王老二拔刀。 对面的敌军闪开一条通道,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来。 车帘掀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到了?” “哇!” 有孩子在马车里啼哭。 王老二勒马,“谁厮杀还带着孩子?” 一个女子探头出来,“王老二?” “詹娟?” 王老二不敢置信,“你来作甚?” “哇!” 孩子还在哭,有女人说道:“车子颠簸了些。” 王老二策马过来。“谁的孩子?” 詹娟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王老二欢喜的道:“我看看!” 哒哒哒! 十余骑上前,挡在了詹娟身前。 “娘子,这是王老二!” 为首的将领呼吸有些急促。 这个杀人魔王啊! 詹娟不解,“怕什么?” 这是个喜欢收割人头的魔鬼啊! 王老二下马过来,伸手,一脸期待。 詹娟把襁褓递给他。 王老二抱着孩子,低头,专注的看着。 孩子看着他,突然咧嘴笑了。 王老二有些受宠若惊的笑了起来。 一大一小,相对傻笑。 大营延绵,一千北辽骑兵出现时,引发了轰动。 这一千骑兵人人身材高大,而且战马也极为神骏,丢宫中能做人样子的那种。 他们目不斜视,护送着马车进到了大营外。 “国公!” 杨玄正在琢磨占据,老贼冲进来,“孩子来了。” 嗯! 杨玄楞了一下。 他写信给长陵,说想看看孩子,但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他起身走出去。 马车就停在前方,詹娟下来,回身伸手,抱出一个襁褓。 杨玄缓缓走过去。 兴许是心灵感应,孩子一下就嚎哭了起来。 “没喂饱吗?” 杨玄问道。 詹娟回身,“刚喂了。” 杨玄嗅到了一股子奶味儿,他伸手接过孩子。 孩子一边哭,一边挣扎。 “不哭不哭!” 杨玄抱着孩子缓缓踱步。 孩子长的颇为白净,比阿梁都白。 一双眼睛大而圆,脸颊有些肥。 “阿光!” 杨玄轻声呼唤着。 孩子哽咽着,“娘!” 杨玄笑了,“叫阿耶。” “耶!” “哎!” 父子二人就在春光下缓缓散步。 那些将领默契的没来打扰。 都在远处商议战事。 “.突袭新巴得快,而且还得稳。此事非老夫莫属。” “放 屁,若论快,谁能比得过我?” “都闭嘴!” 一个老将指指远处的杨玄父子,“此等事国公自会有决断。不过国公戎马径唿,难得放松的时候,且等等。” 一个将领说道:“这是大长公主的那个吧?” “自然是。” “没想到啊!国公还真是.” “那可是她的福气。” “北辽垂帘听政的大长公主,那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还不是乖乖给国公生孩子?” 詹娟吃了些东西,出来,见杨玄依旧抱着孩子,低头含笑,不知说些什么。 见到詹娟后,他点点头,詹娟过来。 “长陵身子可好?” “大长公主身体康健。” “我的建议她如何看?” “大长公主没说。” “长陵啊!”杨玄苦笑,“你告诉她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大势,挡不住。她不舍北辽我理解,可这般执拗,除去让北辽军民多受些苦,还能得到什么?” 詹娟昂首,“大辽必胜!” 你高兴就好! 杨玄笑了笑,“两件事,其一,北辽必败。长陵若是遁走,此后小皇帝必然不得人心。乱世,谁掌握军权,谁便是王。长陵可做好了为女帝的准备?其二,我不喜阿光陷入权力争斗中。若是她掌控不住,那便把孩子送过来。” 詹娟想反驳,可杨玄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那些话竟然都说不出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杨玄把襁褓递给詹娟,“孩子大了,隔一阵送到大唐来,我亲自教导他。” “是!” 詹娟接过孩子,杨玄转过身去。 “哇!” 孩子突然嚎哭了起来。 杨玄叹息,回身,“住一夜吧!” 英雄难过孩子关啊! 是夜,秦国公亲自带孩子,半夜孩子嚎哭,大帐内点起了蜡烛,乳娘进去,就见杨玄抱着孩子轻声哼着歌。 父子二人的的身影被烛光映照在帐篷上,轻柔而温和。 黎明,杨玄把孩子交给詹娟,最后亲了一口,不舍的道:“那两句话转告长陵。” “是!” 詹娟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詹娟掀起车帘,往后看了一眼。 杨玄的目光一直在跟着马车,目光温和。 裴俭走了过来。 韩纪走了过来。 一个个将领簇拥着杨玄。 他的目光渐渐平静。 “老二!” “在!” “出击!” 第1204章 两个老狐狸的碰撞(感谢“赵冬平”的盟主打赏) “绕到临德后,不可犹豫,马上突袭,事成后纵火撤离,不成,马上撤离。老夫只要惊扰,明白吗?” “下官明白!” 张相行礼,“大王放心。” 赫连通说道:“你出发之后老夫会亲率主力出击接应,若是杨玄引军回援,老夫会领军突袭,你可率军撤离临德,伺机从侧翼给他一下。” “是!” 赫连通点头,“去吧!” 张相率一万骑出发了。 陈德拿着一份文急匆匆走来,“大王,宁兴有人弹劾。” “弹劾什么?”赫连通问道。 “弹劾大王坐拥大军却不思进取,任由北疆军打破临德而不救援。” “临德孤悬于江州之前,杨玄领军初到,士气正旺。老夫那时候出击便是决战。”赫连通冷冷的道:“江州是宁兴之前最后的屏障,除非有把握,否则老夫不会出击。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这人弹劾的是什么?” 陈德说道:“跟着起哄的人还不少。” “越到这等时候,妖魔鬼怪越多。大长公主怎么说?” “大长公主压下了,不过兵部遣人送来了文,问大王兵力可够。” 赫连通默然良久,“大长公主毕竟分身乏术,兵部的话,不管!” “是!”陈德说道:“如今看来,对面杨玄也在等待决战的时机。” “他必然在想着如何把老夫逼出来决战,老夫不动,他能做的便是一步步压过来,最后兵临江州城下。随后,老夫自然有手段对付他。 “张相若是能拿下临德,这一战,主动权将再度回到咱们的手中。”陈德握紧文。 张相带着一万骑兵,出江州后,就往左绕了一个圈子。 “临德被攻破后,守军几乎全军覆灭,北疆军必然松懈,这便是咱们的好机会。” 歇息时,张相看着地图,手指头绕到了临德前方,“杨狗便是在此扎营,攻破临德后,他必然会令人来援。如此,咱们一击即走,半道伏击援军。大王的主力随后赶到,一举击溃杨狗.” “好手段!” “这个.杨狗用过这等手段。” 张相点头,“杨狗最擅长的便是打援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岂不更妙?” “哈哈哈哈!” 一万骑绕了个大圈子,一路上避开了两股斥候。 “北疆军的斥候放的这般远,杨狗果然谨慎。” 下午,张相策马在一个小山坡上,对身边的人吩咐道:“令人禀告大王,一切顺遂!” “是!” 数骑掉头而去。 “还有三日路程。” 张相说道:“抓紧赶路!” 一万骑在原野上疾驰着,那些将士忍不住唱着歌,歌声或是温柔的像是情人的抚摸,或是雄壮的像是千军万马正在厮杀。 夕阳挂在天边,张相笑道:“儿郎们士气高昂,这是个好兆头。” “快一些!” 王老二带着八千骑也在赶路。 突袭新巴,这是杨玄破局的关键。 把这事儿交给王老二,杨玄看中的便是他的快。 按照杨玄的交待,一旦突袭成功,大军将随即前出接应。赫连通若是置之不理,那么就控制新巴。若是出击,那便是决战。 “国公也不知急什么!”王老二觉得杨玄最近有些急躁不安,仿佛这个天下就要大乱似的。 “二哥,扎营吧!” 胖长老指指夕阳,“再不扎营就晚了。” “等一刻钟。” 王老二摇头。 前方,一个骑兵说道:“听!” 众人一听。 “没什么啊!” 骑兵说道:“你等再听听。” 众人摇头,不过此人以耳力好而著称,随即有人去禀告王老二。 “二哥,他们发现了些东西。” 王老二到了前方,军士指着左侧,“二哥,先前好像有动静。” “现在呢?” “没了。” 王老二看看天色,“扎营吧!” 他下马,嚼着肉干,眯眼看着夕阳,想到了赫连云裳。 哎! 多了个人,很不习惯啊! “去打水来!” 有人在喊。 大军行进中不能远离水源,否则一旦断水,再强大的军队也会崩溃。 左侧就有一条小河,水流缓慢,无声往远方蜿蜒而去。 天下昏暗,百余军士去打水。 走到河边时有人听到对面有咳嗽声,就骂道:“你特娘的过河作甚?” 对面有人骂道:“你特娘的自己过河,还说老子!” 两边缓缓抬头。 此刻月亮尚未升空,太阳却下山了,天地间昏暗。 模模糊糊的,能看到对岸有人影幢幢。 “点火把!” 一个队正喊道。 噗! 火把在风中闪动,对面一人探头看着他们。 那身甲衣 卧槽尼玛! “是北辽人!” “是北疆军!” 两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敌袭!” 随即掉头就跑。 “敌袭!” 王老二把肉干咽下去,“哪?哪呢?” 那些取水的军士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在对面!” 王老二眼前发亮,“集结!集结!” 在这个昏暗的时候,出击不是明智之举。 对面,已经扎营完毕,正在歇息的北辽军也被惊动了。 “详稳,发现北疆军!” “多少人?” 张相问道。 “好像是数十人!” 负责打水的军士大多是苦力,没有斥候那等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和准的判断力。 “数十人?” 张相第一个念头是,“北疆军的斥候!” “详稳。”一个将领说道:“若是不能剿灭他们,咱们的行踪必然就泄露了。” 张相说道:“可此刻天黑,如何能一网打尽?” 有人说道:“好歹试试?” 张相说道:“一千骑。” 数十斥候罢了一千骑去撒网,能网到固然好,网不到,张相也有应对的法子。 “五百骑前出,拦截通往临德的敌军。” “是!” 如此,就算是有漏网之鱼,也难逃一死。 “出击!” 王老二上马喊道。 “二哥,那应当是敌军的斥候。”有人说道:“大晚上的没法追击。” 可王老二却骂道:“突袭新巴是不成了,难道咱们就这么空手回去?” 他统领斥候游骑多年,知晓在这等夜色中无法彻底剿灭对手,只要有一人逃出去,赫连通便会在前方密集布下斥候,突袭就成了个笑话。 玛德! 王老二发狠了,“弄死他们!” 瘦长老说道:“二哥,为了数十人,不值当。” “我要出口气!” 王老二说道:“老子气得肝疼,不杀几个人今晚的晚饭都不想吃了。” 说着,他摸了一条肉干塞进嘴里大嚼。 但所有人都没觉得有问题。 二哥吃肉干只是澜喉咙,和晚饭没关系。 “出击!” 王老二率领麾下,从浅水区冲了过去。 马蹄声大作。 大营中,张相听到了马蹄声,面色剧变,“集结!集结!” 正在吃干粮的麾下急匆匆的集结起来,王老二已经来了。 “冲进去!” 王老二看到大营喜翻了。 “杀啊!” 北疆军冲了进去,随即就是一阵冲杀。 刚集结起来的北辽军仓促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节节后退。 王老二亲率悍卒冲杀在前,不断击溃集结起来的敌军小队,往纵深处突击。 “集结!” 张相面色铁青,他咬牙切齿的道:“杨狗竟然也令人来偷袭!” 两个老狐狸想到了一块儿,都想用突击来打破僵局,逼迫对手犯错。可现在两支队伍却遭遇上了。 “挡不住了。”麾下将领惶然道。 “纵火!” 张相喊道。 麾下点燃了帐篷,火光冲天中,北疆军的战马明显的迟疑了。 就这么迟疑了一会儿的功夫,张相重新整队,随后缓缓而退。 可后面丢下了两千余骑,在王老二的围剿中渐渐湮灭。 “什么?” 看到回来的王老二,杨玄想踹一脚。 “我发现了偷袭的敌军。” 王老二眉飞色舞的道:“他们正在吃干粮,我吃不下,就带着人去泄愤,一阵冲杀,杀了两千余人。” 杨玄楞住了。 王老二见状说道:“国公没钱了吗?” 两千多颗人头啊! 国公也没余粮吧! “有的!”杨玄说道,想着赫连通此举的目的。 “那国公怎地愁眉苦脸的。” “我在想事。” 国公穷了王老二有些失落的出了大帐。 “老二,你此次算是立功!” 屠裳来安慰他,“虽说没能突袭新巴,不过发现了敌军偷袭的阴谋,功劳不小。哎!怎地不高兴?想什么呢?” 王老二认真的道:“我在想,要不要降价!” 屠裳不解,“降什么价?” “人头。” 大帐内,杨玄在看着地图。 手指头顺着王老二发现敌军的地方划过去。 “一万骑突袭我大营,那是送死。” “那么,他来作甚?” “临德!” 手指头重重的点在了临德那里。 “老东西,这是要给我重重一击啊!” 杨玄喊道:“查探江州军的消息。” 大军刚出了江州城,赫连通令人去宁兴通报,“若是妥当,决战就在眼前。” 十余骑疾驰而来。 “大王!” 赫连通一怔,陈德说道:“是张相。” 张相近前下马,跪下低头。 “为何回来了?”赫连通温声问道。 张相身体一颤,“下官.半途遇到了王老二” 赫连通点头,“原来如此。” 他策马掉头,“回去!” 刚出城的大军缓缓掉头,鱼贯而入。“大王,王老二这是想来偷袭吧!” 陈德说道。 “新巴!”赫连通指着右侧,“拿下新巴,北疆军便可袭扰宁兴。到了那时,老夫想不出战都不成。” 陈德说道:“说起来,张相也算是有功了。” “嗯!赏张相家人五万钱!” “多谢大王!”张相欢喜行礼。 “张相无能,以至于被击破大营,斩首,悬首传示诸军!” 第1205章 最艰难的时刻 赫连通以偏师突袭临德,主力出击相机行事。 杨玄以偏师突袭新巴,主力伺机而动。 两个老鬼针尖对麦芒,但却都以失败收场。 赫连通随即撤入城中,做出了万年王八不动窝的姿态。 他以江城为中心,若是杨玄率军攻打新巴,江州军就能出击,从侧后给北疆军一击。 杨玄没动。 “赫连通老谋深算,这一下惊动了他,以后再想调动他就难了。” 赫连荣看着地图,挠着光头,有些惆怅。 韩纪也无计可施,“要不,逼近江州城?” 裴俭摇头,“江州城中大军云集,粮草不缺,攻打没有成算。” “且若是久攻不下,师老无功,大军就危险了。”赫连荣说道。 一群将领和谋士在商议,抬头却不见了秦国公。 杨玄在外面。 当下是个僵局,要想破局并不容易。 他突袭新巴,赫连通突袭临德,这是双方破局的试探。 失败后,杨玄敢打赌,新巴城中定然戒备森严,斥候不断游弋,突袭无望了。 那么,就剩下强攻江州城一途。 强攻 杨玄摇摇头,强攻他有把握,但需要时间,可当下缺的也是时间。 “这个僵局,当如何破开?”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宁雅韵拿着鏖尾,洒脱的走来。 “没有头绪?” 杨玄点头,“赫连通用兵老辣,普通的手段对他无用。可大军出外,每日耗费的钱粮巨量。这只是次要。 宫中的使者逃出群山,往长安去了。一旦长安出兵,北疆民心必然不稳。我必须要在此之前击破宁兴。否则,只能退兵。” “北辽随后不敢攻打北疆吧!”宁雅韵问道。 杨玄摇头。“敢是不敢,不过,等北辽压制住了舍古人之后,就会如同涅槃的凤凰,再度重生。到了那个时候,再想从容就难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如何能从容南下? “刺杀?”宁雅韵问道。 杨玄看了老帅锅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这般主动。 “我在大营之中,就算是那位妙圣真人亲至,也只能饮恨而退。何况赫连通谨慎,身边的护卫中,好手多如牛毛刺杀,不妥。” “啧!”宁雅韵说道:“老夫也不懂这些,不过,当初老夫钻牛角尖时,每每爱出去转转,转一转的就寻到了思路。” 春天的原野上,随军的羊群在远处缓慢移动着,一队队斥候往来,杨玄心中微动,宁雅韵说道:“若是有要紧的消息,必然会来禀告你。你啊!该松松了。” 从去年开始,杨玄就进入了一种焦虑模式。 如何灭掉北辽? 如何延缓长安出兵的时间? 如何在战后平息占领地的民乱,收伏民心 小问题靠下面的人来操作,但这等战略问题,他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 “是啊!许久未曾松缓了。” 杨玄放松心神,信马由缰,任由战马缓缓而行。 王老二带着人在前方游弋——哪怕是出游,依旧得做好护卫工作。 孙策的错误秦国公是不会犯的。 “那个孩子如何?” 宁雅韵问道。 “颇为可爱!”杨玄的脸上多了温和。 “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宁雅韵说道:“虽说肩头沉重,可也要学会松缓自己。说实话,小事靠勤奋,靠殚思竭虑,可在大事上,更多是靠天意。 老夫活的够长,见的够多。老夫看着那些人焦虑不安,看着那些人蝇营狗苟,可越是焦虑不安的,就越难成 事。 子泰,许多时候,别想太多,尽力而为,随后,听天由命。”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杨玄笑道。 宁雅韵目露异彩,“这话,极妙。” 身后的赫连荣喃喃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人生万事,不都是如此吗?国公豁达啊!” 可杨老板实际上并不豁达。 “我在想若是败了如何?”杨玄问道。 哎! 宁雅韵叹息,“人一辈子要经历多少事?有得有失才是常理。再有,你才多大?就算是败一次,依旧能东山再起。” 是啊! 我还年轻! 杨玄笑着策马冲出去。 晚些,韩纪和赫连荣聚在一起。 “国公有些沮丧!”赫连荣说道。 “赫连通用兵太过稳健,且不乏犀利的一面。这是国公多年来面临的最为强大的对手。”韩纪说道:“若是没有长安的逼迫,国公可徐徐图之,可如今这个局面却有些骑虎难下。” 赫连荣说道:“国公甚至想到了败。” 韩纪叹道:“这说明国公准备强攻江州城。你我都知晓,江州城难下,可宁兴就在前方,你让国公如何能舍弃这个大好机会?” “不能让宁兴缓过这口气来!”赫连荣说道:“你可有主意?” 韩纪摇头,“若是越过江州城,侧后难保,宁兴再出兵,便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所以,要么打下新巴城,要么,便强攻江州城。” “老夫本想用突袭临德来破局,可惜事败。不过不打紧。” 赫连通在给麾下分析局面,顺带打气,“当下的局面,北疆军唯有两条路,其一破新巴,随后不断袭扰宁兴,逼迫老夫出兵决战。 其次便是强攻江州城。新巴城中人马不少,杨玄敢来,大军后方就露在了老夫的眼皮子底下,他必然不敢。那么,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强攻江州城。” 赫连通目光炯炯,“老夫坐镇江州城,就算是大唐倾国来攻打,没有半年,休想破城。告知全军,安心!” “领命!” 众人神情振奋。 赫连通看着麾下告退出去,突然伸手揉揉眉心。 “大王歇息一下吧!” 陈德劝道。 从去年开始,赫连通每日看似平静,可作为身边人的陈德却知晓他的脑海里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这一战。 赫连通摇摇头,“你可知晓老夫此刻最担心的是什么?” 不等陈德回答,赫连通说道:“长安,以及宁兴。” “大王是担心长安那边不出兵吗?”陈德笑道:“李泌必然会出兵。” “李泌出兵,若是顺势灭了北疆,战后,他的威望如日中天挟势压制世家门阀。你说说,那些人可会让他顺利出兵?” 赫连通说道:“宁兴那边,大长公主执掌朝政看似平稳,可下面却暗流涌动。最大的问题是陛下啊!” “主少国疑。”陈德说道。 “宗室中自有规矩,你不懂。”赫连通说道:“先帝的血脉本就疏远,孝德皇帝绝后,让他继承大统,本就引来了许多不满和不屑。当今陛下的血脉又更疏远了许多” “宗室不满?”陈德问道。 赫连通点头,“先帝若是能有所作为,那么宗室也无话可说。可先帝在位时,在林雅等人的掣肘之下只能苦苦支撑。北疆杨玄,极北之地的舍古部咄咄逼人,大辽的国势一落千丈。那些人,把罪责都推在了他的头上。” “老夫明白了。”陈德说道:“当今陛下年幼,有人说颇为怯弱。若是太平岁月倒也能守成。可当下局势危急.” “当下大辽需要的是英主!”赫连通眸色深沉,“需要的 是能带着大辽走出困境,且能带着大辽再度崛起的帝王,陛下,不成!” “那些人”陈德说道:“不敢谋反吧?” “他们自然不敢。”赫连通说道:“不过,他们想逃。” “万万不可!”陈德说道:“若是他们逃了,城中军民必然绝望,随后还如何厮杀?” “故而大长公主断然处置了几家想潜逃的权贵,随后令各处城门严加勘查。”赫连通说道:“那些人啊!惶惶不安。” 国公心情不好。 别惹事! 王老二都接到了信号,很是乖巧。 姜鹤儿进出都小心了许多。 这是杨玄最为煎熬的时刻。 进,寸步难行乃至于有大败的危险。 退,四面虎狼将会夹击北疆。 风雨飘摇。 进退两难的处境,让杨玄破天荒要了酒水。 “裴俭掌管大军!” 杨玄丢下这句话,进了大帐内。 一坛子酒水,一个酒杯,没菜。 杨玄喝酒不喜欢猛灌,而是慢慢的品尝。 外面有人在来回走动。 杨玄喝了一杯酒,叹道:“老二,你晃悠什么呢?” 王老二掀开帘子进来,手背在身后,走过来,把一个油纸包搁在案几上,“空腹喝酒不好。” 油纸包里是肉干。 杨玄笑了笑,“好。” 吃着肉干,喝着小酒,耳边是音乐。 小日子不错。 “我是不是软弱了些?” “不会啊!太装了也不好。下面的人会把你当做是神,无所不能。所以早些让自己露出弱点也不是坏事。” “可在这个时代,统帅必须是英明神武的,否则下属就会各种不安。” “这样啊!那可要我给你找些提高威望的手段?” “是什么?” “我看看啊!” 绿灯闪烁。 “有了,弄一条大鱼,从鱼嘴里塞绢布进去,上面写着大楚兴,陈胜王。不,是大唐兴,杨玄王。” 杨玄木然。 “不满意?要不就埋个石人在大营边上,令人挖出来。石人必须是独眼的,身上刻字,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老子关机了。” “别啊!” 绿灯熄灭。 世界安静了。 杨玄突然笑了笑,“你的话,真多。” 他喝了一杯酒,突然一拍脑门。 啪! 帘子被掀开,林飞豹冲了进来,目光转动,寻找刺客。 秦国公松开手,脑门上一个巴掌印。 “让包冬来。” 包冬随军没啥事,就等着破宁兴后安抚民心。 他和麾下不参与厮杀,故而每日不是睡觉,便是睡觉。 一杯茶端着,翘个二郎腿,哼着歌,包冬在琢磨着自己的生意。 回春丹的生意越发好了,不过最近出现了些竞争对手,打出了一夜数次不是梦的口号。 “我得回应啊!” 原先的口号是:回春丹,她好,你也好。 时过境迁,这个口号依旧深入人心。 可男人毕竟是喜新厌旧的生物啊! 包冬准备换个口号。 “包主事,国公叫你。” 帐外有人喊道。 “来了。” 包冬急匆匆的去了大帐。 一进去,就看到了赫连荣和赫连燕二人。 “见过国公。”包冬行礼。 “你来的正好。” 杨玄说道:“我 这里有个事非你莫属。” 包冬早就闲出鸟来,闻言大喜,“国公只管吩咐,下官万死不辞!” “果然是玄学的杰出子弟。”杨玄赞道,“当下的局势你也知晓,赫连通死守不出,咱们无可奈何。你带着人潜入宁兴.” 晚些,包冬和王老二,外加老贼,三人换了北辽人的衣裳,悄然出发了。 大营中,杨玄杀气腾腾的道:“裴俭领军前往江州城。” “领命!” 裴俭率军两万出发了。 江州各处震动。 杨狗要进攻了。 各处城池就紧闭城门,等待杨玄的大军赶到。 而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掩护包冬三人越过江州一线罢了。 第1206章 一路向北 就在江州震动时,包冬三人悄然到了宁兴城外。 半道他们遇到了不少逃难的人,整个宁兴以南的百姓都在往宁兴跑。 没跑的都在城中,等着要么和城池共存亡,要么就做俘虏,随后不是迁徙去北疆腹地,便是去修路。 “你三人哪的?” 包冬顶着一张微胖的小白脸,苦笑道:“新巴那边的。” 妇人脸上有些雀瘢,看着不是很白嫩,但笑起来却有些妩媚,“怎地现在才逃出来?” 包冬叹息,“别提了,咱们这不在山中狩猎呢!出山才知晓此事。” “家人呢?”妇人问道。 王老二和老贼蹲在边上,“老贼,这女人看包冬的眼神不对劲。” 老贼一脸老司机的从容,“不就是春心动了嘛!” “家人.”包冬黯然神伤,“都跑了,也不知能否遇到。” “啊!都跑了?”妇人一喜,接着流露出些同情之意,“哎!你还好,我一个弱女子,夫君被征发去了军中,这遇到杨狗,怕是回不来了。” “那你.”包冬看着妇人,姿色有几分,背着个小包袱,估摸着有些身家,“你这一路就没被人洗劫?” 逃亡路上最能看出人性本色,有钱的,有姿色的,这两者最容易倒霉。 妇人指指周围的人,“我家老大一个家族。” 周围的大汉们冲着包冬笑了笑,其中一人说道:“老三妹正好没了夫君,你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比她原先那个好看些,就入赘了吧!” 包冬脸红着,“哪能呢!万万不能!” “这脸红,就是想啊!” “哈哈哈哈!” 大汉们一阵大笑,身边的妇人们也是如此。 包冬说道:“我还有两个兄弟呢!” 蹲边上的老贼和王老二傻笑。 妇人漫不经心的看了二人一眼,“跟着就是了,往后有咱们吃的,给他们一口就是了。” “好人呐!”老贼低头抹泪。 “多谢了啊!”王老二揉揉眼睛,可就是揉不出眼泪来。 “老贼教教我!”王老二低声道。 “给!”老贼递来一个东西,“往眼睛里抹。” 王老二随手抹了一下。 泪水汪汪。 是生姜! 当夜,三人靠在一起歇息。 不知是什么时候,王老二听到了动静,他悄然看了一眼,就见包冬跟着一个人,往大树后去了。 过了许久,包冬回来,一边喘息,一边从包袱里摸出什么东西。 “回春丹啊回春丹,若是没了你,耶耶可咋活啊!” 第二日,一行人抵达了宁兴。 “户籍!” 城门外拒马拉了一片,老贼看了一眼,确信就算是国公来了,突袭也没戏。 人就在拒马中绕来绕去,直至城门前。 “户籍,或是路引。” 有路引的多来自于北方,只有户籍的多来自于南方。 包冬三人跟着妇人家族上前。 “这是一个村子都逃出来了?” 军士看看这百余口人,有些悻悻然,“倒是运气不错。” “是啊!” 轮到包冬三人了。 “户籍。” 包冬递上户籍,看了老贼一眼。 行不行? 老贼回了一眼,云淡风轻。 论这个,他是爷! 你把宁兴城中于此道的老贼们揪出来,他依旧能称爷! 几个军士,哪里见过那些贵人繁琐的印鉴和各种文? 军士仔细看着三人。 “你!” 军士指着老贼,“说你呢!” “老夫?”老贼指指自己的鼻子。 “就你。”军士说道:“看你贼眉鼠眼的,莫不是想混进去做贼?” 军士指着老贼,却看着包冬。 麻痹! 这是要勒索啊! 包冬在盘算给多少,既能满足军士的所求,又不至于被怀疑。 “这是我家的!” 妇人在前方喊道。 随即,百余人齐齐看向军士。 军士犹豫了一下,勒索几个人还行,百余人会闹出事儿来。到时候惊动城中,他难逃一死。 “滚!” 包冬过去,“多谢了。” 妇人看着他,“今晚.” 包冬温柔的道:“今晚我是你的人。” 可等进了城后,妇人回身一看,包冬三人早已消失无踪。 “大长公主詹娟回来了。” 长陵抬头,手中握着奏疏,“孩子如何?” 孩子依旧如故,而且爱笑了些。 “国公说,没有千年不灭的王朝,这是大势。大势不可挡。” “叫阿娘!”长陵抱着孩子笑着。 “娘!”孩子说道。 “哎!” 詹娟继续说道:“秦国公最后令奴带了两句话。” “再叫一声。” “阿娘。” “哎!” 詹娟硬着头皮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长陵一滞,眯着眼,“知道了。” 詹娟抱着孩子出了大殿,回身一看,长陵坐在那里,单手托腮,目光迷离。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一个内侍出现在殿外。“大长公主,陛下晕倒了。” 长陵霍然起身。 皇帝晕倒在授课的过程中,给他授课的先生被扣住了,面色惨白在解释,“陛下先前还在和老夫说头疼,老夫就说那便歇息吧!谁知晓陛下一下就把砚台给扔来了,幸亏老夫避得快.” 先生指指肩头,全是墨痕。 “陛下不是这等人。” 有人愤怒的道。 老先生苦笑,“陛下最近读不认真,老夫说了几句,就动辄发火。” “大长公主到。” 长陵进来,摆摆手。“先诊治。” 还是那个医官,诊脉后,说道:“严重了。” 他看看众人,长陵说道:“都出去!” 人走完了,医官说道:“越发严重了,大长公主,寻不到下毒之人陛下怕是” 长陵冷着脸,“就寻不到下毒的源头吗?” 医官默然。 长陵眉间冷若冰霜,“无能!” 医官苦笑:“大长公主,这等毒无形无色,先帝在时就寻过,却一无所获。” “持续中毒如何断定?”长陵问道。 “黄疸!”医官指着小皇帝的脸。 有些黄。 “还有眼。”医官翻开小皇帝的眼睛。 “还有.”医官翻开小皇帝的嘴唇。 牙齿有黑线。 “先帝便是如此!”医官低下头。 长陵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小皇帝最近有些心不在焉,丢三落四的。而且理解力下降的很快。 “让王举来。” 长陵回到了殿内,随即有人带走了小皇帝。 王举来了。 站在殿外,看着站在里面的大长公主,他深深的叹息,“大长公主。” 长陵回身,“陛下持续中毒。” “能做成此事的,那修为必然了不得。”王举说道:“若真是她,一旦铤而 走险,危矣!” 长陵淡淡的道:“那年父亲去了,我一直在想,父亲身强体健,为何就这么一走了之。说兵败气死了,我不信。 接着便是先帝,如今是陛下。宫中我已经拿下了三十余人,各种手段都用上了,却查不到结果。我甚至令人在夜里悄然挖掘寝宫之下,除去发现一具女子的骸骨之外,再无发现。” 王举说道:“莫非是食物?” 长陵摇头,“有十余内侍宫人与陛下吃的一样,并无这等事。” 王举说道:“臣令人去追查赫连红当年的夫家,发现那家子迁徙的路上并无遁世的想法。” “也就是说,确定他们是意外消失了。”长陵问道。 “是!”王举说道:“臣还在令人追索此事,不过,发现有人跟踪。” “做贼心虚?还是说,当年之事有人在插手。” 鹰卫。 赫连红坐在案几后,神色平静。 “大统领。” 英俊的万凌霄进来,“下衙了。” “嗯!”赫连红抬头。 万凌霄在那双冷漠的眼眸注视下低头,眼中有些狂热之色,“下官杀了那两人。” “好!” 万凌霄欢喜的道:“大统领可还有话交代?” “回去吧!” “是!” 赫连红坐在那里看着夕阳斜照进来,说道:“真美啊!可惜,你却不在了。” 她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笑声中,她缓缓起身。 “你既不在了,那么,这个天下在不在,我为何要在乎?” “大辽不行了。” 宁兴城中多了不少流民,流民们聚在一起,等候着官府救济。 包冬就混迹在其中。 “杨狗凶狠连江王不敌,就想着死守。”“是啊!能守着也不错。”一个老人说道。 “可如此能守多久?”包冬一脸忧心忡忡。 “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吧!”一个男子说道,“咱们能活命就算是不错了,等粮食吃没了,都等着饿死。” “哎!若是能归家就好了。”包冬叹息,“好歹,自己种地能吃饱饭。” “谁说不是呢!” “老夫家中还有牛,可惜此次跑了,兴许回去还能唤回来。” “今年的春耕都被耽误了,再不回去,这一年吃什么?” 议论纷纷中,包冬悄然撤离。 晚些三人聚首。 “老夫说了三个地方。”老贼说道。 “我在乞丐里认了个兄弟!”王老二轻车熟路,“说的他们眼泪汪汪的。” 包冬说道:“接下来就要看国公的了。” 桑州。 数骑到了州廨前,下马后,一人上前,对门子说道:“还请禀告,就说,家里来人了。” 门子进去,刺史吴云闻言说道:“赶紧请进来。” 三个男子进去,为首男子行礼,“下官林夏,上次使君去桃县是下官接待,可还记得?” 吴云自然记得,“老夫记得,怎地,国公有吩咐?” 林夏拿出文,“国公令桑州军做出出兵北疆的态势。” 吴云接过文,仔细看了印鉴,最后是杨玄的签名。 “这是.罢了,不该老夫问的,老夫不问。” 桑州军随即云集。 朝着北方压了过去。 邓州。 数骑到了邓州军大营外。 近前,为首的男子下马,对拦截的军士说道:“还请禀告严中郎将,就说故人张琦求见。” 晚些,有 人出来,仔细看看张琦,“跟着我来。” 张琦跟着此人,一路到了值房外。 “中郎将,他来了。” 值房里传来了中郎将严军的声音,“进来吧!” 张琦进去,严军说道:“都是自己人,国公有何吩咐?” 张琦说道:“国公问,中郎将可能派一部人马前出,做出出兵北疆的态势?” 严军一怔,“国公这是要挖坑埋谁呢?” 张琦默然。 严军笑道:“老夫冒昧了。此事倒也简单,那位新来的使君时常说一旦长安大军前来,便倾力出击,老夫说不可妄动,否则便给了北疆出兵的由头。老夫这便去寻他。” 严军寻到了刺史钱林,“使君,军中斥候来报,邓州当前的北疆军少了许多,下官想着,能否出兵试探一番?好歹,在长安大军到来之前,试探出个虚实。” 这也是功劳啊! 钱林眼前一亮,故作沉吟。 “可有把握?” 严军笑道:“下官做出攻击的态势,令人说长安大军已至,虚张声势,看看对面的应对。若是示弱,便步步紧逼,若是寸步不退,再撤回来也不迟。消息传到长安,也是使君忠心耿耿啊!” 随即,邓州军出动了。 桃县。 “邓州和桑州响应了。” 宋震进了值房,笑吟吟的道:“邓州军和桑州军齐齐出动,老夫刚令桃县出动两万大军应对。” 刘擎笑道:“如此,来人!” 一个小吏进来,刘擎说道:“快马告知国公,长安大军要来了。” “是!” 春去夏来。 此刻的杨玄,已经率军到了江州城之前。 攻城战已经打了数日,城头防守稳健,北疆军攻城犀利,暂时看不出胜负来。 初夏的阳光照在了城头上,北疆军退却了。 赫连通走上城头,看着撤退中的北疆军阵型整齐,说道:“不愧是劲旅。” 陈德笑道:“不过,能把他逼着来强攻江州城,可见大王技高一筹。” “莫要轻敌。” 赫连通很是谨慎。 但回过头,他却微笑着对麾下说道:“人说杨玄乃当世名将,可今日,你等却给这位名将一个凶狠的教训。我大辽威武!” 这是来自于连江王的夸赞,极为罕见。 城头将士高举兵器欢呼。 “杨狗,老子等着你!” “江州城坚不可摧,杨狗狼狈遁逃!” 这话马上传遍全军。 巨大的呼喊声追着撤离的北疆军而去。 “江州城坚不可摧,杨狗狼狈遁逃!” 远方,十余骑进了中军。 “国公!” 来人是节度使府的官员。 “刘公令下官禀告国公,一切就绪。” 杨玄回身看了一眼城头,说道:“许多时候,嗓门越大,死的越快!” 几个鹰卫的密谍分散开来,两人吸引北疆军的斥候追杀,另外三人悄然越过了斥候的封锁线。 “快!” 带着刚到手的消息。 他们。 一路向北! 第1207章 谣言(感谢“疯阅青九”的盟主打赏) “杀啊!” 邓州和北疆之间那条界河的南面,邓州军在叫嚣。 这边,数千北疆军蹲在那里,天气不错,有人打盹,有人吹牛,有人在打呵欠。 “都好几日了。”一个军士说道:“他们无聊不无聊啊!” 桑州那边也是如此。 桃县,刘擎等人进出都面色严峻。 “不对啊!” 镜台的密谍收到了各方消息。 “邓州出兵这个还好说,桑州吴云怎地也出兵了?” “杨玄率北疆军主力北上,北疆空虚,长安那边据闻正准备出兵……吴云是怕了吧?” “这个倒是可能。” 几个密谍在屋里密议,外面有人叩门。 “看看!”一个密谍起身开门。 门外是他们的联络人。 “何事?”密谍探头出去看看。 联络人说道:“长安派去宁兴的使者出山了。” “出山?我特么的还入山呢!”密谍们忍不住笑了。 联络人没笑,“他们半道被北疆军截杀,侥幸遁入山中,直至前阵子才走出来。进山五人,存两人。其中一人为宫中内侍江华,已经往长安去了。” “北疆军截杀他们?”密谍头目方越摸摸下巴,“也就是说,北疆这边知晓了他们去宁兴的目的!” 可江华等人去宁兴的目的他们也不知晓。 另一个密谍说道:“那个目的对北疆军必然很重要,以至于……对了,去年北疆军突然大举出动,散在北疆各处。当时还以为他们是在操练,如今看来,他们是在截杀使者!” “宁兴密议之事定然外泄了,被北疆得知,此事对北疆大不利,故而北疆截杀不说,还提早发动了北征。” “娘的,可惜咱们帮不上忙。” “是啊!” 方越突然拍打桉几,所有人安静下来。 “邓州与桑州突然出兵,这不对!去问问,长安可曾要求他们出兵,马上去问!” 桃县内暗流涌动。 没几日,消息传来。 “他们是自发的!” 方越说道:“狗曰的,这是畏惧陛下的大军了吧!” 方越突然摆摆手,“没事了。” 密谍们看着他,方越骂道:“看个屁,滚!” 等手下出去了,方越突然失笑。 眸色深沉。 “别人不知晓,我却知晓……吴云心向北疆,邓州军敬佩秦国公,这两个地方齐齐出兵……镜台前日到的消息,长安还未出兵,那么,邓州和桑州急吼吼的兵逼北疆作甚?向长安献殷勤?晚了!” “唯有一等可能,秦国公是用二州出兵来营造出一个假象。迷惑赫连通。长安出兵了,秦国公的老巢危险了。他会如何做?” “他会撤军!” 方越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接着变为平静。 “来人!” 一个密谍进来,方越对他说道:“告知长安,平安无事。” “是!” 密谍出去。 屋里,方越轻声道:“对不住了,我先是大唐人,才是镜台的桩子!” …… 江州。 “大王,北疆之外,有大军逼迫。” 镜台的密谍们死伤惨重,终于把消息送到了赫连通这里。 “长安出兵了?”陈德讶然,“南疆大军还没来吧?” 赫连通在看地图,良久抬头,“开春就开拔,按理,时日是够了。可……再探。” 陈德试探道:“大王是担心消息有假?” 赫连通摇头,“除非亲眼所见,否则镜台的密谍不会禀告。老夫只是在想,南疆军还未到,李泌难道就迫不及待想用长安诸卫来攻打北疆?” “大王,若真是长安大军来了,杨玄必然回师。”陈德笑道:“看看就知晓了。” 赫连通点头,“消息应当到了杨玄军中。” …… 消息随即到了宁兴。 “按照脚程,大唐使者早就到了长安。李泌出兵正当其时。” 萧华分析了一番,“不过南疆军按理还没赶到。” “北疆军十万大军出击,仅仅剩下五万大军戍守,偌大的北疆,五万人马分散开来,不堪一击。”陈方利笑道。 长陵看了陈方利一眼,从先帝赫连春驾崩后,萧华和陈方利就有些不对劲。二人都是先帝临去前嘱托的辅政重臣,按理该携手,可这二人却在暗中较劲,争夺主导权。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长陵说道:“若是如此,北疆会如何?” 萧华说道:“若是长安大军至,杨玄必然退军。” 陈方利说道:“可他若是不退呢?” 萧华说道:“北疆被打破,他断了后路,也断了粮草,不战自溃。” 眼看二人又要争执起来,长陵说道;“国家危难之际,二位都是大辽重臣,当以大局为重。” 萧华和陈方利默然。 “拥抱一下吧!”长陵说道:“大辽的规矩,揭开争执,从此和睦。” 萧华别扭的看了陈方利一眼。 陈方利狞笑着握拳。 论武力值,萧华不及陈方利。 “抱着吧!”长陵鼓励道。 二人缓缓上前。 拥抱! 拍打着对方的嵴背。 呯呯呯! 陈方利老脸通红。 下手越发狠了。 萧华面色铁青,仿佛下一刻就会吐出一口血来。 “好了。” 长陵担心再拍打下去,二人之间必然会死一个。 萧华喘息着,看着就像是孝喘。 陈方利从容的道:“此事臣以为,要看杨玄如何做,他若是以此激励全军,疯狂攻打,连江王那边可做好了准备?” …… “北疆军疯了!” 赫连通接到了消息,去了城头。 整个江州城的城头成了血与火的海洋。 油锅里点燃的油泼洒在地上,火焰顺着一路流淌过去。 憋了许久的敢死营涌上了城头。 这一战之后,他们中表现最好的,将会获得自由——北疆的户籍,以及田宅。 “杀啊!” 为了自由,敢死营迸发出了令人震撼的力量。 “我憋了他们许久,就是为了此刻。希望赫连通能喜欢。”杨玄用马鞭指着城头,澹澹的道:“告知他们,给我斩将夺旗!” 一骑策马到了城下,仰头高呼:“国公令,斩将夺旗!” 索云在城下喊道:“给老子闪开!” 他咬着横刀冲了上去,带着一群悍卒冲向一个敌将。 双方就在这一段城头疯狂绞杀着。 “杀!” 索云一刀砍杀了对手,死死地盯着敌将,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噗! 身边有人中刀,鲜血喷了他满脸都是。索云随意抹了一把,脸上顿时红白相间,格外摄人。 “杀了他!”敌将喊道。 索云目光不为所动,依旧看着敌将,随手挥刀,斩杀了扑上来的两个守军。 接着,挥刀。 挥刀的同时,他也挨了两刀。 人头落地,另一边,蓝坚一刀斩断一面大旗。 索云斩杀了两人,捡起人头,高高举起。 大旗跌落城下。 “万胜!” “万胜!” “万胜!” 北疆军的欢呼就像是惊雷,令人震撼。 “可怕!” 陈德面色微变。 预备队蜂拥而上…… 赫连通沉稳的道:“无需担心。人,老夫不缺!” …… “北疆军疯狂攻城!” 宁兴接到了消息,陈方利笑道:“老夫敢断言,杨玄此刻定然是进退两难。勐烈攻打江州城,他这是心生侥幸,想着若是能攻破江州城,他以一部扼守,主力回撤,等击退长安大军后,再从容攻打宁兴。” 一石二鸟吗? 对于军事,长陵懂的不多,倚仗的便是萧华和陈方利。 “问问连江王!”长陵觉得自己需要听取赫连通的意见。 …… “告知宁兴,江州城,丢不了!” 赫连通沉声道:“老夫在,江州就在!” 老帅斩钉截铁的声音传到了宁兴,大长公主大悦。 但小皇帝的身体却令医者一筹莫展。 “陛下喝水。” 小皇帝被人扶起来,有人拿着水杯过来,小皇帝摇头,“不要这个,要朕惯用的那个杯子。” 内侍把小皇帝用了多年的铜杯子拿过来,他接过喝了几口,满意的道:“好喝!” 医官进来,“陛下如何?” 内侍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医官叹息,近前道:“陛下的气色不错。” “哦!”小皇帝心满意足的道:“那就好。” 寝宫外,长陵负手而立。 晚些医官出来,低声道:“依旧不好。” “知道了。” 长陵眸色深沉。 王举求见。 “大长公主,这几日赫连红少有归家,大多在鹰卫。” “勤劳国事吗?”长陵眸色微冷。 “咱们的人查到了那家人最后消失的地方,那个宅子,事后失火被焚毁。” “人呢?” “不知所踪。” 王举轻声道:“纵火,必然是在掩饰什么。臣以为,是血迹!” “血迹?” “大长公主不知,人血最为腥臭。那家人数十口,若是尽数被杀,那血腥味能弥漫数月而不散。事后有人进去,定然会察觉。” “我知道了。” …… “开始了。” 包冬接到了锦衣卫密谍送来的消息。 他精神一振,“马上去传谣……不,传消息。” 随即,市面上开始流传着一些话…… “长安出兵了。” 包冬挎着竹篮,在菜场和一群妇人说八卦。 “真的?” 妇人们欢喜不胜。 “那杨狗可会退兵?” 包冬点头,“他定然会退兵。” “那就好,那就好啊!” “这一劫算是过去喽!” “回家老娘就给神灵上香,祈祷杨狗被灭!” 你真狠……包冬冲着妇人笑了笑,“长安大军一至,连江王的大军出击,两边夹击……” 妇人才发现小胖子竟然是个小白脸,眼前一亮,“那不就是……热乎乎的贴着了吗?” 妇人开车,男人压根就接不住……包冬干笑一下,“如此,杨狗必然败亡!” “好啊!” “这是运气来了。” 包冬摇头,“这是历代皇帝的护佑。我听一个道人说,度过这一劫,大辽当再有五百年的国运。” “五百年?” “没错,五百年。” “哎!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那个妇人憧憬的道。 一个男子走来,见妇人冲着包冬媚笑,怒道:“活你娘的五百年,那是乌龟王八!回家做饭!” 妇人不舍而去。 包冬转战别处。 没多久,城中就传遍了。 “北疆要退军了。” “长安大军来了,杨狗自顾不暇。” “连江王准备出击了,和长安大军夹击杨狗,此战必胜!” “大辽被压制了许久,今日终究见到了胜机。” 酒楼中,青楼中,酒桌前,床榻上……无数人在兴致勃勃的畅想着未来的美好。 包冬三人聚首。 “还不够!”包冬说道:“差些意思。” “哪不够?”老贼这几日在青楼中散播谣言,面色惨白,看着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包冬说道:“权贵们还没开口。” 老贼说道:“权贵那个圈子很难进去。老夫倒是有法子,不过需要时日。” 他那一套靠的是忽悠,包冬摇头,“太慢。” “老二。”包冬冲着在吃馎饦的王老二说道:“别蹲在门外啊!进来吃。” 宁兴最近流民无数,王老二就混在中间。他原先做过乞丐,故而无需扮演就活灵活现。传谣许久,他竟然找回了当初做乞丐的习惯,吃饭都蹲在门外吃。 王老二说道:“乞讨的时候,有好心人给了饭食,咱们得知趣些,就在人门外吃了,随后把碗快还回去。” 这样啊……包冬说道:“老二,你那丈人……” “早死了。”王老二扒拉了一口馎饦,再来一口肉干,美得很。 “丈母娘呢?” “在啊!云裳说若是我遇到危险就去成国公府躲。” “就不怕被大义灭亲?” “云裳说,她老娘若是大义灭亲,她就死给她看。” 包冬笑的可亲。“要不,咱们去拜访成国公府?” 晚些,三人出现在了成国公府中。 “云裳的随从?” 一个中年妇人被几个仆妇侍女簇拥着,急匆匆而来。 到了大堂外,就见一个小胖子坐在侧面,笑吟吟的和管事聊天;一个老头站在边上,负手欣赏墙上的字画,不时摇摇头,好像有些不屑之意。 而一个看着有些傻气的男子,就蹲在角落里挠头。 “云裳的随从?” 妇人进来。 蹲角落里的傻气男子起身,行礼。 “见过丈母。” “王老二?我的云裳啊!怎地找了个这般蠢的男人!”妇人嗝儿一声,晕了过去。 第1208章 宁兴的风浪 临行前,赫连云裳给王老二介绍过自家老娘。 温柔,贤淑,就和我一般。 女肖母嘛! 没毛病。 可一见面就晕,这是几个意思? 王老二愕然。 老贼回身,双眸中有精光闪过——好一个机变的妇人! 妇人看似晕倒,可一双眸子却微微眯着,竟然是在观察王老二的反应。 这是相看女婿呢! 老二千万别犯傻! 别去扶! 王老二傻傻的看着妇人,“你脚怎地不软啊!” 呃! 人晕倒了脚会软啊! 可你怎地还直挺挺的立着? 老贼极力忍笑,一脸肃然,“老二,恭谨些!” 包冬脸颊抽搐,人说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有趣。可这位张氏却先是说女婿傻,接着装晕,这是何意? 张氏叹息一声,仿佛是醒过来了,然后看看王老二,“云裳如何?” 被女婿看穿也不尴尬,这个女人,了得……老贼暗自为王老二默哀一瞬,心想就老二这个心性,被丈母娘压制不是事。 “云裳好啊!”王老二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赫连云裳在桃县的日子,一句话,好的不得了。 一个年轻妇人进来,捂嘴哭,“夫君如何了?” 张氏指着年轻妇人对王老二说道,“这是你嫂子,都当自己是寡妇许久了。外人说成国公府两个寡妇掌家,倒也相得益彰。” “嫂子!”王老二知晓来人是赫连罗的娘子马氏,“舅兄在桃县好得很,整日……” 整日去青楼这话他没说,改口道:“整日读书。” 呵呵! 那本书叫做女人吧?马氏打个哈哈,“那就好。” 张氏问道:“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宁兴,这是要作甚?刺杀谁?” 王老二摇头,“就是传谣。” 张氏看着马氏,“这个你倒是擅长。” 马氏娇羞,“娘你说什么呢!” 原来是个好手……包冬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还请夫人屏退左右。” 张氏冷冷的都:“都是我的人,谁敢对外瞎说,回头一家子弄死。再说,都知晓了你等的身份,避不避的有必要?” 好像没必要……包冬说道:“当下的局势夫人应当也知晓吧?” 张氏点头,“赫连通是万年王八,不动窝。长安大军压境,秦国公的日子不好过吧?” 包冬笑道:“是啊!不过赫连通胆小如鼠,我等奉命潜入宁兴,便是想告知宁兴人,赫连通就是个废物。” 张氏眯着眼,“要给赫连通挖坑?” 老二,你丈母好像不简单啊……包冬同情的看了王老二一眼,“是。北疆大军此次定然要攻克宁兴,加之舍古部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北辽的国祚,说实话,真看不到一线希望。夫人可知老二在桃县的地位?” 张氏看了一眼傻女婿,“云裳为他说了不少好话,二人也住在国公府中……” “有国公一口吃的,就少不了老二的半口。”包冬斩钉截铁的道:“事已至此,成国公府何去何从?” 张氏几乎没有考虑,“我就是个寡妇,没什么要求,就一个,他们兄妹秦国公是什么意思?” 赫连云裳跟着王老二,自然不担心,这话,就是问赫连罗的未来。 包冬说道:“成国公府上次送嫁去桃县,十里嫁妆羡煞多少女子。钱财想必是不缺的。” 张氏傲然,“自然!” “至于宦途,国公说过,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成国公要想走仕途,就得琢磨自己的本事。本事有多大,国公就给他多高的职位,不含湖!” “这话,我信!” 张氏说道:“你若是胡乱说什么高官厚禄,那今日就当没来过。” 包冬笑道:“如此,夫人可愿出手相助?” 这也是功劳啊! 张氏问道:“如何做?” “如此……” …… 某一日,当晨曦辉映大地时,城头的守军愕然发现北疆军没了。 北疆军的斥候不间断的在四门之外巡查,可今日一个也无。 “人呢?” 守军随即禀告了赫连通。 “没人?” 赫连通琢磨了一下。 “令斥候出去查探。” 斥候小心翼翼的出了江州城,缓缓向北疆军大营方向接近。 “大营呢?” 一夜之间,北疆军的大营就消失了,但土灶和茅厕,以及各种痕迹都还在。 一个斥候下马,伸手试了一下土灶。 “下面尚温。”斥候抬头。 马蹄声骤然而至。 四面都出现了北疆骑兵,千余骑合围,把这群斥候绞杀殆尽。 半个多时辰后,第二批斥候赶到,看着那些同袍的尸骸,悲伤之后就是狂喜。 “杨狗走了。” 用撤军作为圈套来灭掉百余斥候,那是用投石机轰击蚂蚁,不值当。 这是泄愤,以及震慑守军,为撤军赢取时间。 斥候们兵分两路,一路去追查,一路回去报信。 “走了?” 赫连通沉吟着。 陈德说道:“看来长安大军不远了。” 随即众将云集。 “大王,当乘胜追击啊!” “是啊!杨狗遁逃,可见长安逼迫甚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 “大辽必胜!” 外面传来了欢呼声。 一个官员进来,笑道:“大王,消息传遍城中,百姓喜不自禁,和将士们在庆贺。” 局势一片大好啊! 每个人都喜上眉梢。 最后,都等待着赫连通的命令。 赫连通默然良久,“暂且不动!” 消息随即到了宁兴。 “北疆撤军了。” 朝堂上,群臣额手相庆。 “李泌果然是信人!” “再不回去,老巢都没了。哈哈哈哈!” “那还等什么?追击啊!和长安大军夹击杨狗,一战灭掉他。再顺势攻占北疆,不但能尽数收复故土,还能吞一口北疆,美哉!” 杨狗……便是的御史看了这个官员一眼,心想那可是大长公主的男人,外加那个孩子的生父。 弹劾不? “大长公主,出击吧!” “臣附议!” “臣附议!” 群情激昂啊! 长陵问道:“连江王可有话说?” 信使说道:“大王说了,暂且不动。” 什么? 群臣愕然。 “不动?” “一旦让杨玄从容撤回北疆,舍古人定然会出击。到了那时,咱们只能先清剿舍古人。等清剿结束,北疆军早已稳住了局面。” “这是贻误战机啊!” “多好的机会,换了老夫,定然率军出击!” “连江王坐拥十余万精锐,比杨玄的人马还多,他这是在害怕什么?” 朝堂上炸锅了。 …… “连江王不动如山啊!” 包冬又出现在了菜场,和一群妇人在交流八卦。 “大好机会,连江王在等什么?” “灭了杨狗,咱们也好过几年安生日子不是。” “是啊!可咱们就是百姓,说的话谁会听?” 包冬见妇人们恼火,说道:“其实,未必百姓的话他们不听。” 一个妇人问道:“那要如何?” “声音大起来!” “人多起来!” 舆论就像是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随着舆论的发酵,曾被誉为大辽嵴梁的连江王,被叱责为赫连鼠。 民间的舆论沸腾到了连朝中都不得不正视的程度。 使者去而复返,“连江王说,此刻以稳健为好。” 稳健? “他这是稳如老狗啊!” 朝中有人叫嚣赫连老狗。 权贵中,有人开口了。 贵妇人们没事儿就喜欢聚在一起,看歌舞,喝酒,打叶子戏,极少数打马球。 这日一群贵妇人在一起聚会,酒过三巡,成国公府的当家人张氏开始叫骂。 “那赫连通当初就是个废物,孝德皇帝登基,他不说为国效力,却躲在家中钓鱼。钓鱼就钓鱼吧!你大晴天弄个斗笠和蓑衣作甚?老娘在那个时候就知晓这人喜欢装模作样。 大长公主英明,给了他出山的机会,可没想到这人坐拥大军却不思进取。大辽嵴梁?老娘看他是断了嵴梁骨的老狗!” 气氛被带起来了。 “是啊!我家夫君就说,大好局面连江王却如渔翁般的稳坐钓鱼台,可这是国战,不是他家中的鱼塘。” “可不是?”张氏一拍大腿,“哎!老娘也钓过鱼,这钓鱼便是洒下诱饵,愿者上钩。赫连通这是想要封赏呢?没封赏就不出兵!” “咦!是啊!” 张氏从清奇的角度分析了赫连通不肯出兵的缘由。 “千年王八万年龟,便是他。老乌龟!” 张氏一番叫骂,成功引来了赫连通的亲家。 “你再说!” “老娘说了又怎地?” 赫连通的亲家来了两个贵妇,大怒之下,双方大打出手。 张氏以一对二,一场酣斗后,披头散发回家。 “丈母,你……”王老二正好没出门,见丈母娘这个模样,不禁愕然。 张氏豪迈的道:“那两个女人,如今都躺着呢!” 有这么一个凶悍的丈母娘,王老二颇为欢喜,却不见老贼在为他担忧着。 “人说子肖父,女肖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位如此凶悍,她的女儿想来也不简单,老二未来的日子,堪忧啊!” 老贼起身,“老夫出去打探一番。” 城中的气氛已经起来了。 民间在叫嚣出兵。 权贵们在叫嚣出兵。 朝中群臣在叫嚣出兵。 宗室终于也出手了。 一位宗室长者说道:“稳不是坏事,可兵法也有侵略如火一说啊!” 这位长者,当年曾和赫连通的父亲大打出手,被打断了一条腿,接着遇到个庸医,如今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宫中。 “大长公主,群情激昂啊!” 弹劾赫连通的奏疏堆满了桉几,边上还有几大箱。 “连江王究竟是如何想的?”长陵问道。 身处第一线的是赫连通,无论是长陵还是萧华,都只能从各种消息中去判断此事的对错。 …… 赫连通在看地图。 手中拿着水杯,偶尔喝一口,随后沉思。 若是双目有火,北疆那一片想来早已被烧为灰尽。 “大王!” 陈德进来,“宁兴那边舆论沸腾啊!” 赫连通的目光依旧在地图上。 “长安出兵,杨玄必须撤军,这一点老夫知晓,否则也不配统帅大军,拱卫宁兴。”赫连通回身,“可老夫面对的不是旁人,乃是近些年来大唐最为杰出的名帅,杨玄。此人用兵正奇相合,最擅长揣摩人心。” 他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用兵之道,便是琢磨人心之道。他想什么?要想兵临宁兴,就必须击败老夫。老夫不动,他只能强攻。可强攻不是他的性子。” 陈德说道:“最后那几日北疆军发狂了般的攻打江州城……” “许多人说是临走之前的泄愤和侥幸心,老夫也这般想。可老夫不敢赌啊!” 赫连通说道:“老夫若是一步走错,再无机会回头。老夫错了不打紧,大辽怎么办?” “宁兴那边群情激昂,说是弹劾大王的奏疏堆满了宫中。”陈德为自己的东主深深的担忧着。 “那些人看到了击败死敌的希望,恨不能老夫马上出兵,一路追杀。可他们不知老夫的肩头之上担着什么,是大辽最后的希望。” 赫连通幽幽的道:“江州在,宁兴就在。宁兴在,大辽就保留着一分复兴的希望。” “不出兵?”陈德也是出兵的支持者,但他必须要和东主站在同一立场上。 “不是不出兵,而是等。”赫连通说道:“等长安大军开始攻打北疆之后,咱们再出兵。” “可如此……”陈德犹豫了一下,“如此北疆军早有准备,这一路过去,得攻打许多地方。临德,演州,仓州,龙化州,泰州,内州,坤州……北疆军善守啊!” …… “这一路打过去得到什么时候?舍古人不会坐视。如此,臣敢打赌,江州大军最多能打下演州,随后便再无寸进。如此,北疆便能从容应对长安的攻击。以杨玄的能力,进取不足,但抵御却不成问题。” 一个臣子在朝堂上愤怒的道:“南疆军却不能久离南疆,久攻不下后必然会退回去。南疆军一退,长安大军必然也只能撤离。到了那个时候,杨玄将会卷入重来。 到了那时,还得看大辽与舍古人之间的厮杀结果。若是不好,大辽可还有大军去戍守江州?可能守住江州?” 长陵看向了萧华等人。 萧华说道:“大长公主,这是个死局。” 没有回旋余地的死局。 要么进取,要么便等死。 赫连通的使者来了。 “大王说,宁可稳,也不可冒险。” 一旦冒险失败,大辽就完了! 这是赫连通这个决定背后的含义。 谁都听出来了。 “可这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有人愤怒的道:“不动手,就等死吧!” “杨狗曾说,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这话便是用来比喻北疆和大辽之间的关系。他不会放过大辽!” “大长公主,臣请命率军出击!” “臣请命!” “臣请命!” 一个个臣子脸上闪烁着红光,仿佛看到自己率军击败杨玄,成为大辽中兴功臣的那一刻。 长陵看看群臣。 再看看萧华等人。 一个内侍进来。 “大长公主,陛下动手了。” 小皇帝最近的脾气不好,在朝会上动手打过臣子,故而长陵让他静养。 小皇帝怕是等不到成年了。 他去后,大辽谁来继位? 宗室,权贵,文官,武将……将会为了帝位而站队,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政争。 到了那时,大辽再无精力去对付强大的外敌! 长陵轻轻点头。 “派使者去江州!” “大长公主英明!” 欢呼声响彻大殿。 响彻宫中。 太庙中,一阵风吹过,里面的牌位在摇晃。 第1209章 天意 江州城,斥候不断回报。 “北疆军断后的游骑颇为凶悍,每每在两翼设伏,咱们若是远离他们就不管,一旦接近就会两翼包抄。” 斥候们损失惨重。 “这等手法简单,却管用。” 赫连通说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打探清楚。” 他是老将,人命于他而言只是个数字罢了。 “大王担心杨玄是虚晃一枪?”陈德问道。 “不知,不过,若是他以一部伪装成主力撤离,主力在一侧等候……”赫连通说道:“别人用兵老夫能揣摩,可杨玄用兵,老夫却无从揣测。”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杨玄用兵的套路太多了,反而让人捉摸不透。 “宁兴那边舆论越发激烈了。”陈德苦笑,“甚至有人叫嚣着要取了大王的项上首级。” “宁兴对杨玄有多畏惧,此刻迸发出来的情绪就有多激烈,这一点老夫预料到了。”陈德说道:“只要大长公主能坚持,那么,老夫就坐观他们闹腾。” 陈德说道:“大长公主也不易。” “是不易,可大辽到了这个境地,每个人都该竭尽全力。”赫连通松了一口气,“再过五日,那些人叫嚣也无用了。” 再过五日,按照行程,北疆军主力将会过了演州和仓州,江州军也没法追击了。 这是赫连通的手段,拖,拖到成为既定事实。 “到时候,老夫就坐观北疆和长安大战。伺机出兵,拼死拿下演州和仓州,重新为大辽建立屏障。再缓缓革新。假以时日,大辽定然能浴火重生。” 陈德一怔,“大王从未想过借机反攻北疆?” “别人老夫能想,杨玄,老夫不想!” 赫连通笑道:“不是老夫高看他,而是,老夫看不上李泌那个蠢货。他主导出兵北疆,必然不利。” 脚步声传来。 一个小吏进来,“大王,宁兴使者来了。” “请进来。” 使者进来。 “朝中商议,令大王出兵!” …… 使者没走。 他将留下来监督赫连通出兵。 “老夫去宁兴分说!”赫连通没和使者争执,他知晓使者无法做主,争执无用。 使者冷冷的道:“大王怕是不知晓吧!整个宁兴都要沸腾了。再不出兵,有人会去叩阙。对了,大王家的大门,近日被人涂抹了许多脏污东西。” 赫连通毅然道:“这些老夫不在乎……” 使者说道:“若是大王不听令,下官还带着旨意,可由他人领军。” 你不去,有的是人去! 宁兴等着出兵立功的武将多不胜数。 赫连通默然坐下。 良久,抬头,“宁兴是个什么意思?” 使者说道: “趁他病,要他命!” …… 距离江州百余里的一个山坳中,大军正在歇息。 杨玄带着人弄出了无烟灶,于是全军得以吃上热食。 热气腾腾的饼子,熬煮好的羊汤,里面还放了菜干,微甜。 一口饼子一口汤,杨玄吃的很是酣畅淋漓。 “矜持。”宁雅韵嘲笑他没吃相。 “矜持什么?”杨玄说道:“人吃五谷杂粮,都是一个样,本质上并无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你这话有些离经叛道。”宁雅韵吃的洒脱。 “都是人。”杨玄用三个字来回答他。 是人就要吃喝拉撒,贵人拉屎和百姓拉屎并无区别。 “所谓的贵人错了。” “哦!为何?”宁雅韵喜欢探讨着这等问题。 杨玄喝了一口汤,“贵的不是人,而是地位,是钱财,是名声。” “有趣的说法。”宁雅韵认可这个说法。 裴俭来了,“国公,江州军依旧没动。” “不着急。” 杨玄拿着饼子咬了一口,感受着那股子筋道和面香,“北辽人最怕的是什么?不是舍古人,而是北疆。 北疆的田地越来越多,商贸越来越繁茂,每年收取的钱粮也越来越多。 每过一年,北疆的实力就会上一个台阶。 而北辽主少国疑,面临着两面夹击的窘境。他们在衰败,我们在崛起。 北疆的存在就像是一把悬在北辽头上的刀,天知晓这把刀何时会掉下来。 一直以来,那些人看不到击败北疆的希望,故而,当这个希望出现时,所有人都会疯狂。而我让包冬他们潜入宁兴,只是把这个过程提早了些而已。” 宁雅韵问道:“你这是想说,宁兴必然会忍不住?” “若是有人告诉您,只要您去一趟长安,便给玄学一块免死金牌,从此后,只要玄学不谋反,后世帝王便不可对玄学动手。您,愿意去吗?”杨玄问道。 宁雅韵想了想。“愿意的吧!不过,这和当下局势有何关联?” “自然是有的。”杨玄放下碗,“击败北疆,击败我,从此大唐对北辽不构成威胁。这便是北辽的免死金牌。” “有趣的比喻。”宁雅韵说道:“他们若是不来呢?” 您这是要和我抬扛呢! 杨玄说道:“他们必须来。” “就这般坚定?” “因为这是人心!” 宁雅韵说道:“天下最难算计的是人心,最好算计的也是人心。老夫一番话,只是宽慰你。安心!” 杨玄差点被气吐血,“合着您就是逗我玩呢!” “呵呵!”老帅锅笑了笑。 桃县的信使来了。 “国公,邓州那边,邓州军被召回去了。” “为何?” “邓州刺史担心激怒我北疆。” 艹! 杨玄说道:“竟然是个胆小的!” 宁雅韵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般大胆?” 杨玄说道:“就算是镜台的密谍打探到了消息,也会落后于桃县。他们还得想办法越过我北疆斥候的封锁线……五日!五日内!” “五日内,按照脚程,大军该越过演州一线,赫连通再来追击就没意思了。”江存中有些急不可耐。 吃完饭,杨玄令人把赫连荣和赫连燕叫来。 “若是小皇帝下台,谁能上位?” 杨玄丢出了这个问题。 赫连荣说道:“国公的意思……小皇帝镇不住这个局面?” 杨玄点头,“当下北辽内忧外患,小皇帝只是个傀儡。长陵虽说掌控朝政,可下面的人心思各异,她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若是不论血脉亲疏的话,宗室中合适的人不少。”赫连燕说道。 “群臣会支持谁?”杨玄问道。 赫连燕看着赫连荣,这个问题适合他来回答。 赫连荣说道:“从龙之功谁都想,若是帝位空悬……北辽立国多年,朝堂上结党的不少。那些人会抱团去谋求从龙之功。随后,会混乱不堪。” 赫连荣明悟了,“国公是说,宁兴必然会面临着这等情况?” 杨玄点头,“小皇帝多日未朝,必然是出了问题。随后长陵将面临着争夺帝位的局面。朝堂混乱,宗室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这时候我北疆在一侧虎视眈眈,她怕是晚上都睡不着。” 赫连荣点头,“最好的法子,便是……安内先攘外!” 他看着杨玄,“国公这番谋划,把宁兴那些人的心思都算了进去。” 这便是英主啊! 杨玄去寻裴俭。 赫连荣对赫连燕说道:“当初大辽帝王但凡有国公这等英姿,也不至于国势颓废。” 赫连燕说道:“这都是天意。” “天意灭辽吗?”赫连荣说道:“江州在,北辽就保留着一分希望。” “现在,就要看天意了。”赫连燕眸色复杂,“你希望大辽覆灭吗?” 赫连荣说道:“原先贫僧希望能亲手杀了赫连春,可他死了。让贫僧去杀一个稚子复仇,贫僧还做不到。贫僧如今就想着舍古人。至于北辽,国公想如何,便如何吧!听天由命!” “天意啊!” 二人都默默看着天空。 老天会如何? 十余骑冲进了山坳。 “江州军,出动了!” …… 江州大军出动了。 老帅赫连通神色平静,“令人去宁兴,让他们谨守,斥候广布,最好延绵到江州城来。” “是!” “我军之后,务必不断留下人马,与前出至江州的宁兴斥候首尾相接。” “是!” “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大军出动。 浩荡的骑兵轰隆远去。 步卒在后面跟着。 陈德总觉得赫连通有些小兴奋的意思。 他策马上去,“大王不恼吗?” “恼火有何用?”赫连通说道:“老夫想坚持,可老夫不是帝王,身不由己!” “大王慎言!”陈德紧张的看看左右,“犯忌讳。” “这一战之后,老夫就会隐退,回家中钓鱼去。什么忌讳,老夫不管。”赫连通笑道:“既然都出来了,剩下的就看天意。天意在大辽,那么便是长安大军来袭,杨玄狼狈回撤。若是天意不在大辽……” 他看着前方,“那么,老夫此生最后一战就不远了。” “您别说的这般沮丧。”陈德苦笑。 “不是沮丧,老夫此刻反而有些释然了。”赫连通说道:“先前老夫还有些抱怨大长公主,可此刻想想,她一个女子执掌朝政,整个大辽都要她去管着。权贵,宗室,官员,武将,世家豪强,都需要她去平衡。在这个当下,她能为老夫挡住那些时日,已经不容易了。” “天意吗?”陈德看着前方,那些将士意气风发,“大唐如此颓势,还不及大辽,天意当在大辽。” “大王!”使者在前方放缓了速度,等赫连通上前后说道:“杨狗擅长偷袭,大王为何不往两翼广布斥候?” “有何用?”赫连通指着大军,“我大军十余万,杨玄领军不过十万。十万,他左右包夹,难道还能包围了老夫的大军不成?” 使者说道:“若是大军后撤……” 这是个蠢货! 陈德低下头,隐住眼中的鄙夷。 使者却拍拍脑门,“下官有些兴奋过头了。大军一旦后撤,杨玄衔尾追击,能逃回江州的不会超过五万人。” 这个倒是说对了。 当夜,大军宿营,夜里,有北疆军斥候来袭扰。 “被发现了。”使者有些不安。 “发现就对了。”陈德给他补课,“没发现才有问题。” “那杨玄会如何?” “他此刻唯一的法子便是快速越过仓州、演州一线。” 第二日,大军继续前行。 “大王,宁兴使者来了。” 宁兴来的是内侍。 “大长公主说了,无论如何,她都对大王深信不疑!” 赫连通的眼中多了些水光,陈德在边上看到了,心中不由的发酸。 原来老帅并非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他在愤怒! 在不安! 他想找人痛骂,想去宁兴喝骂那些急不可耐的臣子们。 可他却咽下了所有的情绪。 赫连通深吸一口气,“转告大长公主,老夫定然不负所托。” 使者说道:“大长公主前日令鹰卫出手,抓了数十围堵在大王府外之人,大长公主令严惩。” “多谢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说,她没有什么能做的,就到太庙去为大王祈祷。” 陈德突然感到肩头仿佛落下了千斤重担。 赫连通就更不必说了。 “老夫知晓。”赫连通说道:“告知大长公主,大胜自不必说,若是不妥,该走,就别迟疑。或是……罢了,老夫说这些作甚!” 使者拱手,“如此,咱就祝大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好说!” 使者笑道:“希望杨玄跑的足够快!” 前方,突然传来了号角声。 呜呜呜! 号角声延绵。 连续不断。 使者问道:“可是演州和仓州的北疆军?” 他发现所有人都神色肃然的看着前方,就跟着往前看去…… 号角声延绵传来。 一队队斥候在冲着这边疾驰,看着,恍若见鬼了般的。 紧接着大军中游骑出动了。 那些斥候远远的在高喊,在挥手,看不见神色,但能感受到那股子焦急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使者问道。 可没人回答他。 噗噗噗! 远方,有巨大的震动声。 使者想到了自己做噩梦时梦到的巨兽。 能令大地震颤的远古巨兽! 远方,一条黑线若隐若现。 在朝着这边整齐移动。 渐渐的,能看到旗帜。 一面面旗帜在迎风飘扬。 使者面色苍白。 “是北疆军!” 第1210章 凶悍狡猾的鱼 江华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出山后,他甚至都顾不上吃一口热饭菜,沐浴更衣,就飞马往长安赶。 这一路,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随行的军士都扛不住了,他依旧如故,只是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绿光闪烁,看着恍若鬼魅。 当赶到长安城时,盛夏的阳光晒在城外,所有人看着都是懒洋洋的。 这是太平景象。 他进城后,依旧打马疾驰。 “这人看着像是野狗。” 边上一辆马车车帘掀开,一个贵女冲着江华鄙夷的道。 车里,侍女说道:“小娘子,天好热啊!” 贵女缩回脑袋,放下车帘,热浪被隔开。车里摆放着一盆冰块,散发着幽幽凉意。 “阿耶说了,明日就出发去燕山避暑。我最喜燕山上的建云观,里面的饭菜真是好吃,还有海货。别的地方做的海货腥味重,就他们做的鲜美……” “可价钱不便宜呢!他们说那些海味都是用冰块一路冻过来的,那么一顿能让普通百姓之家活一年。” “百姓能和我家比么?” “不能!” …… 皇帝正在大发雷霆。 “使团去了许久,为何未至?” 杨元和江华带着使团出发和归来的时日事先都计算过,可现在却不见人影。 “陛下。” 赵三福来了,“并未发现使团的踪迹。” “废物!” 皇帝最近学炼丹,吃了几枚丹药,火气有些大。 “陛下!” 韩石头进来,“江华回来了。” 皇帝冷笑,“这是知晓回来了?” 从开春以来,皇帝隔一阵子就过问一次使团的事儿。 长安诸卫操练许久了,粮草也准备好了。 南疆那边,也在等着长安的命令。 可大将们分析的很清楚,没有北辽的参与,长安大军没法击破北疆。 可前一次长安使者去到宁兴时,宁兴颇为倨傲,给出的条件使者没法答应,只得归来。 李泌得知情况后,几度思索,最终决定接受一些,拒绝一些。他再度派出使团,以杨元和江华为首出使宁兴。 他有一种危机感,总觉得北疆就像是一只勐虎,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灭掉北疆!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晚上他时常惊醒。 按照他的计划,使者带来北辽愿意合作的消息,他便起大军北上。 可等啊等,使团一去不回头。 现在,江华来了。 不过此刻出兵还来得及! 皇帝冷哼一声,“让他来。” 就像是个野人般的江华进来了。 “陛下!” 江华泣不成声,“陛下啊!” “说!”皇帝冷笑道。 “奴婢等人到了宁兴,北辽人凶狠狡黠,奴婢等殚思竭虑……对方提出要长安公告天下,北疆军是叛逆……杨元答应了。” “嗯!”皇帝并未在意这个。 韩石头知晓,若说黄春辉时代的北疆军在皇帝的眼中还能用,那么杨玄时代的北疆军,在皇帝的眼中就是叛逆。 该死! 全数弄死都不为过的逆贼! “归程时,杨元在渡口自尽。”江华说道:“他说……对得住陛下,却对不住大唐。” 皇帝默然,但眼中有冷意闪过。 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的韩石头断定,杨元的家小好不了。 “为何迟迟不归?”皇帝问道。 “陛下啊!”江华哽咽道:“归程时,奴婢等人不知,北疆军在前方拦截,奴婢等被发现,就遁入山中。在山中被围杀。奴婢等数人侥幸逃脱,在深山之中万般艰难……奴婢恨不能死去,可想到陛下的嘱托,奴婢就鼓起勇气继续前行……” “北疆军拦截?” 皇帝眯着眼。 “是奴婢路上问到的,奴婢断言,是消息外泄,杨玄惶然不安,于是令北疆军拦截。” 皇帝看着赵三福,赵三福说道:“去岁北疆军进行了一次操练。” “消息外泄。”皇帝沉吟良久,“召集群臣。” 晚些,君臣聚首。 “……事情就是这样,北辽答应出兵夹击北疆。如此,朕决意以长安诸卫为前锋出击。马上令人传令南疆,令石忠唐尽起大军前来。” 皇帝没有给群臣辩驳的机会,就径直说了自己的决断。 周遵本以为此次朝议自己不会被通知,谁曾想皇帝却令人让他来。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然后斩钉截铁的道:“朕要用大唐虎贲去告知天下,逆贼,将死无葬身之地。朕,将用逆贼的头颅来告戒那些野心勃勃的蠢货。对付逆贼,朕,当用重典!” 梁靖看了周遵一眼,心想,若是北疆兵败,接下来就是周氏了吧! 灭掉周氏,也是给那些世家门阀一次重击。 对于树立皇帝的威望有着巨大的作用。 玩这些,皇帝是老手。 周遵自然也清楚这些,他甚至知晓,皇帝今日让他来,便是震慑。 他希望周氏谋反! 镇压的同时,皇帝会令人把此事告之天下。 ——世家门阀野心勃勃! 皇帝需要天下人知晓这个信息。 随后才好和杨松成他们争斗。 他的一生,就是争斗的一生,周遵觉着在死之前,皇帝大概不会消停。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 “镜台赵御史求见。” 原来的镜台是内侍掌管,现在是有鸟儿的赵三福。皇帝扔了个监察御史的头衔给他,令人挑不出毛病来。 赵三福在朝议时出现,多半是有大事儿。 进来后,赵三福行礼,说道:“北疆来的消息,北疆军初战告捷,攻破临德城。” 皇帝的盟友在独自承受北疆军的打击。 皇帝的面色铁青了一瞬,“出兵!” 韩石头低下头,他希望小主人能度过这最后的难关。 只要灭了北辽,小主人就立于不败之地。 陛下,护佑小主人吧! 韩石头无声的祈祷着。 皇城大门开着,十余骑冲了出去。 “驾!” 看着他们急促的姿态,有人问道:“这是去哪呢?” 知情人说道:“南疆!” “这是为何?” “陛下令南疆军北上!” “天神,要开始了吗?” “对,要开始了。” “天佑大唐,天佑大唐啊!” 黄春辉得知消息时,出发去南疆的使者已经走了半个时辰。 “朝会上,陛下令长安诸卫北上,令人去南疆传令,令石忠唐起大军来汇合。” 黄露面带忧色,“阿耶,内战要开始了。” 黄春辉坐在屋檐下,默默看着前方卧着的老狗。 就在黄露以为老父在打盹,准备离去时,就听黄春辉说道: “天佑大唐!” 黄露回身,就见老父双手合十,认真的在祈祷着。 …… 当人力不足以改变现实时,便会向神灵祈祷。 “天神在上,护佑大辽吧!” 使者在祈祷。 远方,源源不断的北疆军从地平线上涌出来。 噗噗噗! 脚步声沉重的令人心头跟着打颤,那整齐的整列,朝着天空竖起的长枪如林,一个个将士昂首挺胸。 敌军更多。 但那又如何! 北疆军早已习惯了以少胜多。 只要中军的那面大旗在,北疆军就不会退却。 骑兵从两翼涌了上来,牢牢地护住两翼。 噗噗噗! 陈德仿佛看到了那一双双坚毅的目光,伴随着脚步,缓缓看过来。 “是假消息!” 陈德苦笑道:“所谓的长安大军,定然是杨玄的手段。他竟然能说动北地唐军出动,也就是说,北地已经被他渗透成了筛子。 他默不作声做了那么多事,一直隐忍,在这一刻迸发出来,骗了北疆,骗了鹰卫,骗了咱们,骗了,宁兴!” “他骗了天下人!”赫连通说道:“宁兴的舆论如浪潮,汹涌的令老夫震惊。此刻想来,这里面有多少是他的谋划?” “这多半是密谍。”陈德说道。 “那也是用兵之道。战阵之上的用兵之道,那是名将。何为帅?能站在庙堂之上运筹帷幄,手段信手拈来。宁兴鼓动长安说北疆军乃是叛逆,消息还没到,他的反击就来了。” 赫连通说道:“老夫承认,这一局,老夫输了。” 老帅坦陈了自己的错误,“宁兴舆论汹涌,老夫只想到了政争。” 他目光坚毅,“但,既然来了,那么,老夫当让他看看我大辽将士的勇气。” …… “用兵之道,不能局限于一地,一座城池,一个范围。目光放远些,从天下,从庙堂之高去看战局,你就会发现许多亮点。” 兵法课开始了……姜鹤儿在记录。 连裴俭都在倾听。 裴九的兵法惊艳世人,作为继承人,裴俭却觉得杨玄的兵法更为出色。 无处不在的手段,令你防不胜防。 若只是手段也就罢了,那只是术。 可杨玄这一课,却说的是,道!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是国家意志的体现。江州之战不只是发生在江州,也在宁兴,在长安。江州之战是北疆打破与长安,与宁兴之间平衡的一战,胜败都将对天下大势产生巨大的影响,看到这一点,并去揣摩长安和宁兴对此战的态度,那么,剩下的事就简单了。” 姜鹤儿纯属记录员,江存中闭着眼,裴俭眼中含笑…… “长安担心北疆击破江州,所以会竭力阻拦,如此,我便令桑州与邓州军作势出击,这便利用了长安对北疆的态度。而宁兴惧怕我回师挡住长安大军的进攻,回过头继续北上,故而他们想趁火打劫……” 杨玄说道:“我令包冬等潜入宁兴,鼓动舆论,在宁兴君臣想趁火打劫这堆柴火上浇了一桶油。谁能忍住灭掉北疆,永除后患的诱惑?所以我才说,江州军,必来!”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裴俭第一个彻底领悟了杨玄的手段,“这是一个死局,除非赫连通和宁兴翻脸,否则他必须出击。” “诱惑有多大,他们对赫连通施压就会有多疯狂!”江存中觉得自己收获很大。 姜鹤儿歪着脑袋,“这是人心。” “兵法从不高深,人心深若无底之渊。”杨玄指指对面,“止步!” “止步!” 巨大的喊声中,脚步声停止。 杨玄微笑道:“说起来,我与赫连通也算是老对头了,这大概也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战。说实话,我对此人颇为敬佩,掌教,还请陪我走一遭。” “好说。”老帅锅甩甩麈尾。 杨玄策马出去,冲着对面招手,“连江王,聊聊?” 这特么的是两军对垒,二十余万大军正准备展开厮杀,为这片土地浇灌些养分,你竟然说要聊聊…… 对面严肃的气氛一下荡然无存。 陈德叹息,“这人行事看似随行所欲,实则皆有深意。” 赫连通说道:“这大概也是老夫的最后一战了,聊聊也好。” 他带着两个好手前出。 双方缓缓接近,距离五步时,勒住战马。 “老了。”杨玄指指赫连通的眼袋,“连江王在家钓鱼多年,想来也该参破了些什么。” “老夫在家中垂钓,看着风儿吹过水面,看着那些涟漪荡起,缓缓消散。那些风,那些涟漪都成为过去,不再真实。老夫就看到时光不断流逝,把当下不断变成过去。那一刻,老夫知晓,这个世间的一切皆为空。” “恭喜连江王大彻大悟。”杨玄笑道,“果然垂钓颇有好处,回头我也试试。” “年轻人学不来。”赫连通说道:“你对这个世间懂的越多,这个世间懂你的人就越少。那等孤寂,令人怅然。” 杨玄说道:“这一战,你没有丝毫胜机。来北疆吧!我许你攻伐一方!” 这是大将的待遇。 “你在坏老夫的斗志。”赫连通指指他,笑道:“这等手段旁人若是不察,便会恼怒,随即心神不定。可老夫垂钓多年,见过最狡猾的鱼……” “你知晓的,北辽的国运,到头了。”杨玄说道。 赫连通说道:“此战老夫胜,那么后续北疆将会沦为沙场,自不必说。若是老夫败,你攻下宁兴,势力将会膨胀到令长安君臣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的地步。那么秦国公,你可做好谋反的准备了吗?” 他看着杨玄,一字一吐,“你曾发誓此生不负大唐。”赫连通指着天空,“苍天有眼,你若是违背自己的誓言,必将被天谴!” 二人一番话,皆是在打击对方的气势,给对方的心灵种下破绽。 “你不错!”杨玄颔首,是真的欣赏这位老帅。 “你也不差!” 二人拱手。 “那么……”赫连通看着杨玄。 杨玄说道:“此战,我将倾力而为,也算是为你送行。” 赫连通微笑,“老夫,拭目以待。” 二人掉头归去。 回到本阵,陈德问道,“如何?” 赫连通面色严峻,“老夫一生都在垂钓,但从未遇到过这等凶悍狡猾的鱼。” 杨玄回归中军。 举起手。 风从东方吹来,吹动大旗摇摆。 杨玄厉喝,“江存中!” “在!”江存中昂首。 “你领左翼!” “领命!” “裴俭!” “在!” “你领右翼。” “领命!” 第1211章 流尽北疆军的血 “北疆军会等待咱们主动出击。” 陈德在分析着杨玄的思路,“北疆军最大的倚仗便是弩阵,以逸待劳,先用弩阵打击对手的士气。等对手扑上来后,再慢慢消磨对手的士气,最后才敢反击……” 呜呜呜! 对面号角长鸣。 “北疆军出动了。” 有人喊道。 比对手少了五万人马的北疆军主动出击了。 左翼,江字旗。 右翼,裴字旗。 “左翼江存中!” “右翼裴俭!皆是北疆大将!” 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赫连通。 是主动迎击,还是静待敌军上前。 很多人都在想着出击。 赫连通说道:“北疆军最犀利的不是骑兵,而是步卒。步卒以逸待劳是最好的手段,故而每战北疆军多是以静制动。今日他一反常态,主动发起进攻,实则无关对错,只是在向老夫发起挑衅。” 陈德说道:“如此,当反击!” 赫连通说道:“为何要如他的意呢?他就想看到老夫急躁,和他较劲。许多时候,一个看似错误的用兵手段,只要能乱了对手的心思,便是成功。” 陈德:“……” 这个境界他不懂。 “静待!”赫连通微笑道,“令人告之宁兴,大战,开始了。” 百余骑远去。 “出击!” 北疆军左右两翼出击。 中路在缓缓逼近。 “大王,他们的弩手分散了。”有人说道。 北疆军那巨大的弩阵分开了,分为三股,在左中右三路大军中。 就跟在步卒之后。 双方的骑兵布置在两翼和后面,虎视眈眈。 步卒将会决定此战的走向。 北疆军并未奔跑,而是缓缓而行。 步卒的身后,弩手在准备。 同样,江州军的弓箭手也在做准备。 距离拉近。 “放箭!” 拥有射程优势的北疆军弩手率先发难。 前方,阵列中的江州步卒纷纷中箭倒下。 后面有人把他们拖走,后续的步卒顶上,空缺被弥补。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来填充这个空缺。 人,在这个时候,就像是一块块石头。 没有生命,只知晓杀戮的石头。 “准备……” 北疆军逼近了。 “放箭!” 江州军射出一波箭雨,当面的北疆军同样倒下一片。 但后续的同袍却越过他们,直扑敌军阵列。 “杀!” 两军阵列中,长枪拼命的往前捅刺。 惨嚎声不绝于耳。 右翼也接敌了。 唯有中路在缓缓接近。 “注意!”赫连通的注意力不在两翼,而是盯着中路。 中路是杨玄亲自领军,那些步卒走的很慢。 “他要弄什么?” 赫连通看到北疆军前方的步卒止步,后面的步卒越过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这些步卒身披重甲,手中握着的是…… “是陌刀手!” 陈德面色微变,“这些大汉力大无穷,陌刀无坚不摧。” “放箭!” 箭雨飘了过去,但对于身披重甲的陌刀手来说,更像是挠痒痒。 他们低下头,听着箭失落在甲衣上发出的清脆声音,然后抬头。 双眸透过面甲上的两个孔洞看向自己的对手。 “举刀!” 陌刀将喊道。 陌刀高举。 “杀!” 赫连通眯着眼,刀光在眼中闪过。 接着便是血光。 “杀!” 陌刀手一步一刀。 江州军的阵列动摇了。 “稳住!”赫连通澹澹的道。 后续的步卒顶了上去。 “人,老夫不缺!”赫连通说道:“他想用陌刀手来打开缺口,那老夫就用血肉来堵住这个缺口!” 随着赫连通的命令,江州军不断往中路涌去。 他们迎着刀光前行,无视了前方的血光,或是捅刺,或是噼砍。 我死,也得拉个垫背! 江州军的悍勇令杨玄都为之摇头,“十年前北辽军若是能有这等勇气,北疆危矣。” “国祚衰微时方迸发勇气,晚了些!”韩纪笑道。 赫连荣说道:“长久的太平会腐蚀人的骨头,北辽便是例子。不知此后当如何。” “你是说以后的大唐?”韩纪问道。 赫连荣点头,“北辽立国数百年,最开始,没什么文武之分,人人都能杀敌。可立国后,一些人做了文官,渐渐的就习惯耍笔杆子,忘记了耍刀子。渐渐的,文官的地位比武人的高,渐渐的,血勇就没了。” “我北疆自然是有的。”韩纪说道。 “是吗?”赫连通看了他一眼,“老韩你未曾厮杀过吧?” 打人不打脸啊! 韩纪干咳道:“老夫是智将!” 赫连荣说道:“当初那些文官也说自己是智将,随后上了沙场,被打的鼻青脸肿。有的小命都没了,误人误己。” “老夫的剑法当年也曾惊艳一时。”韩纪摸摸剑柄。 “是吗?” 赫连荣指指前方,“要不,试试?” “一起?”韩纪挑衅的看着他。 “好说!” “可你是出家人!” “方外亦有金刚怒目!降服虎狼!” “你穿着僧袍。”韩纪指指他的僧袍,“太显眼。” “也是。” 赫连荣把僧袍脱掉,里面竟然是劲装。 你特娘的竟然早有准备……韩纪干笑道:“伤都全好了?” “走!” 赫连荣拔刀。 人狠话不多啊! 韩纪跟着他,二人悄然摸了过去。 就在此战之前,杨玄给麾下训话,提及了不重武而重文的错误,提及了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愚蠢。 最后说,“文官,也得能杀敌!” 杨玄今日披甲了。 这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知晓,必要时国公定然会亲率骑兵冲阵。 而赫连荣和韩纪便是去预热。 “屠公。” 杨玄看着一身文官衣裳的屠裳,“你率人去冲杀一阵。” 天下大势到了此时,杨玄考虑的不只是征伐,还有后续的大局。 大唐为何落到今日的地步? 帝王昏聩,肉食者贪婪是一回事,在杨玄看来,就算是如此,只要大唐保持着对外积极的态势,内部的矛盾就不至于会积郁如此。 地不够,外面没有吗? 没人想着向外去解决内部矛盾,都在大唐窝里斗。 地方豪强拼命压榨百姓,长安肉食者整日忙着争权夺利,没人想着去扩张,去夺取更多的土地来安置那些失地的流民。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在杨玄看来,是丢失了武勇引发了这一切。 武勇在,大唐何至于对北辽采取守势?比如说北疆之前,那一片黝黑的土地,被杨玄夺取后,养活了北地多少流民? 如今还有多余的,就等着明年北地的流民过来。 朝中的君臣为何没想到? 因为他们丧失了武勇。 失去武勇的君臣,遇到田地不够的事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直至火星迸发,引燃熊熊大火。 杨玄在筹谋改变这一切。 屠裳换了文官的衣裳,便是给北疆一个信号:秦国公更爱文武双全的麾下。 所以,文官赶紧去学骑射,去学刀法吧! 屠裳指指前面,杨玄一看,那不是赫连荣和韩纪吗? 两个老鬼持刀去干啥? “他们去杀敌!”屠裳说道。 卧槽! 杨玄瞬间炸了。 那是他麾下的两大谋士啊! 本该在他的身边出谋划策,吃饱撑的去杀敌。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提倡文武双全的事儿。 双标杨气急败坏的道:“弄回来。” 屠裳带着人去追。 可韩纪和赫连荣却在较劲,“快些?” “随你!”赫连荣微笑。 他有些修为,韩纪却像是个棒槌。 二人策马急速。 从通道中冲了上去。 正好前方出现一个缺口。 在步卒顶上去之前,二人堵住了。 赫连荣挥刀,轻松斩杀着对手。 韩纪拔剑,一剑戳……不,一剑卡在了敌军的甲衣中间,进退不得。 这一剑刺入的不深,对手身材高大,甲衣厚实,举起长刀。 这特么的是个悍卒,不,是个悍将啊! 卧槽尼玛! 老夫休矣! 韩纪不想呼救,双手握住剑柄,奋力一拔,长剑拔出来了,人也因为用力过勐,一下就躺倒在马背上。 这是一个马背上的铁板桥,恰好成功避开悍将本是枭首的一刀。 “彩!” 后面追来的屠裳都不禁大声叫好。 老夫的腰哟! 韩纪勐地坐起来,身体摇晃,手中长剑胡乱噼砍,以维系平衡。 悍将一刀落空,刚想收刀。 那乱噼柴般的一剑,竟然戳到了他的眼睛。 悍将大怒…… 按理,一剑刺中对手,就该收剑,再度刺杀吧? 悍将也是这么想的,过往无数对手也是这么做的。 人啊! 一旦形成惯性思维后,就再难改变。 可韩纪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忘记了自己往日练习的剑法,没有章法的胡乱噼砍。 一刀,不,是一剑。 两剑! 谁见过切菜般的剑法? 对手也没见过,更没想过。 砍一剑,不按常规收剑,而是微微提起,接着又砍…… 鲜血溅起,再溅起…… 悍将的脖颈那里,不断喷溅着血箭。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纪。 再一剑…… 人头跌落。 身边有步卒捡起悍将人头,递给韩纪。 那眼神中都是崇拜之色 韩纪:“……” 他接过人头,颤抖着举起。 鲜血滴在他的身上,他脑子里空荡荡的。 是老夫杀的? 你让他杀几个恶少还行,杀悍将……那不是送死吗? “万胜!” 步卒代替他高呼。 “万胜!” 赫连荣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纪手中的人头。 杨玄也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纪。 “我小看了老韩!” 姜鹤儿严重同意,“我也是。” 屠裳上了,一杆长枪耍的就像是飞龙,接替了冲阵的重任。 韩纪顺势后撤。 赫连荣的衣裳上多了不少鲜血,“老韩,了得!” 韩纪脑子里还在空白,下意识的道:“客气客气!” “往日练过?”赫连荣问道。 “练的多了,特别是晚上。” “晚上?” “是啊!做梦的时候。” 韩纪有个佩剑走遍天下的梦想,可一直没能实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人难得的谦逊啊! 回到中军,杨玄赞道:“老韩好剑法!” 韩纪这才恢复过来,洒脱一笑,“国公谬赞了。” 姜鹤儿说道:“可以让韩先生领军去冲杀。” 你想害老夫……韩纪干笑道:“老夫还是出谋划策更好,至于冲杀的机会,让给他们。” 对面,一队骑兵冲了上来,杨玄说道:“陌刀手退。” 陌刀手后退,长枪手上前。 “这是在消耗!” 赫连通说道:“消耗双方的士气,这时候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获胜。使者呢?” “咱在此!” 使者何曾见过这等大战,方才看傻眼了。 “还请使者为将士们鼓鼓劲。” 使者点头,“好说!” 使者策马到了前方,喊道:“咱乃是大长公主的使者,大长公主说,此战,乃是我大辽中兴之战。勇士们当奋勇杀敌。凯旋之日,大长公主必然亲临城外相迎。朝中,不吝封赏!” 这是责任感在前,利诱在后。 顿时江州军将士士气大振。 “必胜!” 欢呼声中,江州军发动了勐烈的反扑! “好!” 使者虽说不懂战阵,但只需看看士气就知晓高下。 “北疆军差些意思。”使者很是欢喜,觉得这里的功劳也有自己的一分。 对面,中军大旗下,杨玄微笑道:“有些意思。” 赫连荣说道:“对面在等着国公应对。” 杨玄说道:“大旗,向前!” 杨玄策马向前,身后大旗也跟随向前。 “国公向前了!” 前方将领高呼。 有人回头看到了前移的中军大旗,喊道:“为了国公!” “杀敌!” 北疆军士气大振,一个突击,把反扑的对手压了回去,而且还趁势向前突进了十余步。 赫连通调派了一支预备队,这才挡住了北疆军的攻势。 “果然犀利。”使者回来了,面色难看。 赫连通说道:“令两翼不顾一切发起反攻,中军,稳住!” 陈德双眸中闪过亮色,“大王这是要等着杨玄出手救援?” 赫连通摇头,“两翼突进,杨玄的中路就凸出来了,要快!” 中军大旗摇动,江州军左右两翼疯狂反扑,一步步在推进。 “中路,先退后进,弩车准备,步卒准备突击!” 杨玄眸色微冷,“要夹击吗?可你也得能挡得住我的中路突袭!” 大旗摇动,中路北疆军开始缓缓后退。 “他退了。”使者有些失望。 后侧的北疆军中,突然露出了一辆辆大车。 “那是弩车!” 正准备追击的江州军将士愕然,然后震怖。 “放!” 一支支弩枪近距离攒射而来。 人太密集了,一支弩枪能穿透两三人。 那样子,就像是乡野的孩子抓到蝗虫后,用狗尾巴草的草茎穿过它们脖颈后面一样。 太惨烈了。 接着,中路北疆军发动了突击。 “要决战吗?”杨玄看着对面的大旗。 “骑兵!”赫连通摆摆手。 一队队骑兵顺着通道中间冲了上去。 “今日,务必要流尽北疆军的血!”赫连通露出了狰狞之色。 第1212章 你被耍了 大战如火如荼,双方在反复冲杀,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汇集在一起,竟然成河。 直至夕阳挂在天边,双方才不约而同的收兵。 “盯着他们。” 杨玄看着缓缓而退的江州军,说道:“提防他们后撤。另外,斥候要拼死往宁兴一线哨探。” “宁兴不敢倾巢出动。”赫连荣说道:“林雅的余党还剩下多少,谁也不得而知。若是宁兴倾巢出动来援,林雅余党在宁兴发动叛乱,这一战,不战自溃。” “长陵也有果决的一面。” 杨玄一直觉得长陵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外表文青,内里却颇有主见。 …… “大长公主,连江王已经率军出击了。” 赫连通率军出击的消息传到朝堂上,群臣弹冠相庆。 长陵问道:“连江王可有交代?” 使者说道:“大王说,此战必胜。” 这时候赫连通唯一能说的也就是这个,来一句:大长公主准备迁都吧!保证朝臣能把他弹劾出翔来。 有臣子问道:“大长公主,可要出兵?” 有人摇头,“就怕林逆的余孽发作。” 林雅横行多年,谋反事败后,长陵随即发动清洗,但究竟还有多少余党隐藏在朝堂和地方,以及军中,尚不得知。 这也是长陵没法出动宁兴最后的军队的缘故。 “我,相信连江王!”长陵说道。 随即她去了后宫。 “陛下如何?” 寝宫中,小皇帝躺在床上,看着气息奄奄。 医官摇摇头,“不大好。” 王举来了,“万凌霄有些活跃,请了两个将领饮酒。” “可曾被他发现?”长陵问道。 王举摇头,“去的是宫中的好手,擅长这个。” 长陵的眉间多了冷意,“乱臣贼子!当诛!” 王举苦笑,“要紧的是,陛下的毒却寻不到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就诛杀鹰卫大统领,鹰卫内部会混乱。” 赫连红执掌鹰卫多年,威望高。 若是随意杀了她,鹰卫将不再是帝王的鹰犬,而是敌人。 长陵问道:“依旧没能寻到下毒的人和手段吗?” 王举摇头,“拷打了不少人,搜了不少地方,就差掘地三尺了,依旧寻不到证据。” “渴!” 这时小皇帝醒来,宫女送上水杯。 长陵回首看了一眼,“铜杯?” 王举继续说道:“老夫甚至怀疑乃是诅咒之术,鹰卫能接触那些有着诡异本事的人,若是有人用诅咒之术……大长公主?” 长陵走了进去。 小皇帝被扶起来,宫女在喂他喝水。 长陵温声问道:“好喝吗?” 小皇帝点头,“甜!” 长陵对宫女说道:“你也喝一口。” 宫女不敢,长陵蹙眉,“喝!” 宫女喝了一口,长陵问道:“什么味道?” 宫女仔细品味,“甜!” 长陵问道:“陛下吃饭用的是什么碗碟?” “铜碗,铜碟。” 长陵再问:“为陛下烹饪的是什么罐子?” “铜罐子!” 长陵面色铁青,“查问孝德皇帝和先帝吃饭用的餐具,马上去!” 王举问道;“可是不妥?” 长陵默然。 这事儿查问起来很快,寻到当年服侍两位帝王的内侍宫女,一问就知。 “皆是铜杯和铜碗,说是喝着甘美。至于厨具却不得而知。不过,那些铜罐子用了多年。” 长陵回身,“给我死死地盯着鹰卫。” “是!” 王举听出了肃杀之意。 “拿下厨房所有人,拷问铜罐子的来历。拿下宫中管杯碟碗快之人,询问这些餐具的来历。” “是!” 一批批人悄然出发了。 长陵看了小皇帝一眼,叹息一声,走出了寝宫。 王举跟着出去,问道:“难道毒在其中?” 长陵点头。 “曾有一国,君臣皆喜欢用鼎做饭,时日长了,儿孙多畸形,或是痴傻。而且,子嗣越发艰难。” 王举心中一震,先到了孝德皇帝赫连峰。 太子一夜之间杀光了他的儿孙,后来赫连峰也不是没努力过,但却再无子嗣,不得已,才立了赫连春为太子。 “难道是铜做餐具不妥?” 长陵摇头,“极西之地有一国,极为强大。其国权贵好享受,最爱喝葡萄酿。他们发现,用铅做的杯子盛放葡萄酿最为甘美,乃至于盛水也是如此。于是,人人都用铅杯喝水饮酒。后来,他们犹嫌不足,就往酒水中撒铅粉……” “铅?” “对,便是铅!” 长陵说道:“鼎中含铅,而铜碗本不该有如此多的铅!这是有人故意弄出了这些东西!” “铅能毒杀人?” 这事儿王举还真不知道。 “中了铅毒,上吐下泻,疲惫不堪,易怒,寝食难安……人会变蠢。渐渐的,毒性深入骨髓,这人就离死不远了。” 王举打个寒颤,“这是有人蓄意做的。从孝德皇帝开始,唯有……林雅!” 长陵点头,“唯有林雅有此动机。” “大长公主,那两国的故事,是谁所说?”王举从未听闻过,难免有些疑窦。 “他!” …… 鹰卫。 “大统领,宫中突然拿下了许多内侍宫人,御厨的人尽数被拿下!” 坐在值房中的赫连红抬头,平静的道:“知道了。” 她坐在那里,举手拢起齐腰长发,缓缓挽着发髻。 …… ——长陵,听闻北辽贵族有用鼎烹饪的习惯,说什么豪爽,你别吃。 “为何?” “大鼎中含铅。” “铅有毒?” “对,一时间看不出来的毒,慢慢的积累下来,这人上吐下泻,会变成傻子,最终死于各种铅毒引发的病症。” “我不信!” “咳咳!给我按按肩膀,我给你说说此事……” “中原早些年有一国,那时候用的大多是青铜器,烹饪的用具是鼎,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便是这个意思,那个大鼎在打造过程中就有铅……” 夜色深沉。 御厨的人尽数被拿下,管事被讯问…… …… 同样的夜色下,杨玄和众将分析着今日的战局。 “江州军士气高昂,将士悍不畏死,令咱们有些无可奈何。” 江存中今日抵近指挥,发现了不少问题,“江州军中,将领冲杀在前。将领在前,士卒便不畏生死。” “论实力,江州军不及咱们。不过他们就靠着这股子悍勇之气挡住了咱们的攻势。”裴俭说道。 众人看着杨玄。 “我并无什么手段。”杨玄说道;“这等二十余万大军的会战,双方斥候游骑遮蔽了彼此对对手后方的查探和袭扰的所有手段。什么伏兵也用不上。但,有一样却能用上。” 杨玄指指胸口,“勇气!” 众人不解。 “早些歇息,明日,就是决战!” 杨玄说道。 众将告退。 韩纪跟着出去,叫住众人,说道:“长安大军应当出动了,一旦消息传到北疆,北疆必然混乱。故而此战不能拖……” 众人明白了。 江存中说道:“国公所说的勇气是何意?” 韩纪摇头,“国公不说,就别问。” 在这等时候,双方主将的压力之大,一般人难以想象。 所以,能不给主将添堵最好。 赫连荣说道:“舍古人没有动静。” 韩纪说道:“他们乐意做渔翁。” …… 时间拉退到十天前。 “后撤?” “阿息保你疯了?” 面对质疑,阿息保说道:“攻破北辽的城池后,我看到了那些贵人的贪婪和腐朽,那是不可救药的堕落。而我当年在北疆看到的却是蒸蒸日上,斗志昂扬。我们后撤,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当日,阿息保单骑来到北辽军队驻守的城池前,折断箭失,发誓在江州大战结束的消息传来前,舍古人不会往前一步。 …… 消息已经传到了宁兴。 “阿息保用祖宗和自己孩子的魂魄发誓,大战结束的消息传来之前,舍古人绝不往前一步,否则,他们将为厉鬼。” 长陵沉吟良久,找来了萧华和陈方利。 陈方利说道:“舍古人有传说,死后若是魂魄不能转生,便会沦为厉鬼。厉鬼每日要受烈日炙烤,痛苦不堪。夜里,要受月华腐蚀……舍古人用魂魄发誓,必然不敢毁诺。” 长陵说道:“北方防御舍古人突袭的军队调集三万来宁兴,宁兴出动五万大军,明日出发,增援连江王!” “好!”陈方利神色振奋,“五万大军赶到,必然能摧毁北疆军士气。大胜可期!” “我将前往!” 长陵背身说道。 萧华低头,“如此……大善!” 为了大辽,长陵选择去沙场直面曾经的爱人。 萧华和陈方利告退。 信使随即赶赴江州。 长夜漫漫,长陵在等着讯问的结果。 直至黎明。 “大长公主,那些人嘴硬,依旧没法撬开。” 内侍来请罪。 “我只要口供!” 这一夜,长陵的脑海中都是父亲的身影。 父亲与其说是兵败气死,不如说是死于铅中毒。 那人! 必须死! 詹娟进来,“大长公主,他们在等您。” 长陵起身,“披甲吧!” 几个宫女带着甲衣进来,为她披甲。 披甲完毕,詹娟赞道:“英姿飒爽。” “大长公主。” 乳娘抱着孩子进来了。 长陵微笑着接过孩子,“阿光!” “阿娘!啊啊啊!”孩子叫嚷着。 长陵眸色温和,“阿娘出门一趟,你在家乖乖的。” 她抱着孩子走出大殿,外面,萧华等人在等候。 “出发!” 一骑飞也似的到了宫门外。 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大长公主,杨玄大军在半途拦截了连江王统领的大军。” 萧华嘶声道:“所谓长安大军是个圈套!” 陈方利面色铁青,“这是杨玄引诱连江王追击的诱饵!好手段!好手段!” 我们被耍了! 送行的群臣各种面色都有,五颜六色,恼羞成怒的却不多。 他果然还是那个大唐名帅,布局宏大,骗过了天下人……长陵深吸一口气,说道:“正好,我便领军前去接应连江王。” …… 鹰卫。 赫连红在喝茶,没看文书。 万凌霄急匆匆进来,“大统领,大长公主和萧华、陈方利带着五万大军出发了。” 赫连红抬头,“确定?” 万凌霄点头,“江州那边来报,长安出兵是杨玄一手弄出来的骗局,目的是诱惑连江王出击。连江王大军出击后,被杨玄半途拦截,双方正在大战。” “好!” 赫连红霍然起身,“令我们的人准备,等入夜后就动手!” 第1213章 勇气 朝阳撒在了大营中,杨玄在吃饼。 饼是发面饼,咬着颇为筋道。 姜鹤儿就吃了一张饼,然后看着杨玄连吃五张,不禁摸摸自己的小腹,“国公往日只吃三张饼的。” 吃完早饭,大军出发。 斥候不断送来消息。 “江州军在吃早饭。” “江州军出营了。” “敌军游骑凶悍!” 两支大军在接近。 随即停下。 有弓箭手射住阵脚,随即双方沉默了下来。 这是战前的歇息。 战马仿佛是感受到了些什么,不安的嘶鸣着。将士们也是如此,呼吸急促。 赫连通是宿将,一眼就看出了气氛不对,说道:“让将士们无需紧张,这一战,还长!” “宁兴正在扩军,那些新卒正在操练,只需把此战拖延十日,第一支援军就能抵达!”赫连通微笑道:“老夫要把此战变为石磨,用血肉把北疆军的悍勇磨光,最后再决战!” 北疆军是悍勇,而且战法了得。 但我人多! 北疆军兵器精良,碾压北辽军。 但我人多! “杨玄擅用奇兵,可此战老夫令游骑遮蔽了两翼,骑兵布置一直延绵到江州城。他如何突袭!” 赫连通微笑道:“此战,我军必胜!” 众将不禁笑了起来,精神振奋。 …… “国公,赫连通的布置乃是层层拦截之意。”江存中说道。 “这是要磨。”裴俭眸色深沉,“敌军人多,可用人命来磨掉我军的锐气,随后再决战。” “咱们的粮道漫长,且还得提防长安那边出兵的消息传到北疆。赫连通知晓这些,所以,便用了这等手法。” 赫连荣说道:“此战,不能再拖了。” 韩纪点头,“长安出兵,天下震动啊!” “拖不了。” 杨玄眯眼看着对面,“出击!” “国公令,出击!” 北疆军发动了攻势。 双方在中间地带展开了厮杀。 “北疆军的玄甲骑依旧未动。” 赫连通说道:“我军的重骑也不动。” 北疆军的优势渐渐明显,可江州军却用人数抵消了这个优势。 “陌刀手上了。”陈德说道。 陌刀手在前方打开了一个口子,随后步卒涌了进来。 “压回去!”赫连通平静的道:“另外,指挥的将领拿下,斩首示众!” 一队队江州军冲了上去,硬生生的把陌刀手推了回去。 一颗人头挂在旗杆上,有人厉声道:“大王令,但凡临战裹足不前,畏敌如虎者,杀!” 北疆军今日格外凶狠,江州军有些将士意志动摇了。这颗人头来的很及时,震慑住了那些人。 每当北疆军取得突破时,前方必然会出现一支预备队。 双方就这么绞杀着。 “天神啊!” 看到尸骸堆积的速度,使者瞠目结舌。 “北疆军骑兵有动静!” 有人喊道。 赫连通抬头,就见后面的北疆军骑兵在集结,他笑道:“杨玄急不可耐了,这是准备出动骑兵来决战。” 陈德说道:“关键时刻到了。” 赫连通说道:“不,要小心。杨玄用兵神出鬼没,看似骑兵决战,天知晓背后有何手段。调集骑兵,老夫等着他的手段。” 陈德看了他一眼。 老帅面色红润,双目炯炯,眼袋都消散了一半。 他的生命,在此刻浓烈。 “敌军骑兵出击!” 屠裳带着骑兵顺着通道出击。 “万胜!” 沿途的步卒在欢呼。 对面,赫连通大手一挥,一队队骑兵冲了出来。 中路,变成了骑兵的沙场! 步卒退避。 …… “快!” 昨日决定出兵后,长陵就令人快马赶来报信。 这一路,换马不换人,一路疾驰。 …… “杀!” 屠裳浑身浴血,看着就像是个血人。他的长枪之下,不知多了多少亡魂,可前方的敌军依旧源源不断。 杨玄的命令是:往前! 就两个字,屠裳却知晓背后的含义。 他不再惜力,内息勃发,长枪舞动的只能看到残影。 “北疆军的骑兵有些疯狂。”陈德说道。 他们身处一辆特制的楼车上,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左右两翼的北疆军在持续突击,但两翼的江州军却格外顽强,目前来看,问题不大。 而在中路,此刻北疆军的骑兵已经突入了十余步,两侧的北辽骑兵在疯狂的反扑,但北疆骑兵却冒着被截断的危险依旧发动突击。 “疯了!” 陈德叹息。 所有人都知晓,北疆军这等疯狂的背后是什么。 “他急了。”赫连通微笑道:“不过要小心!” 陈德说道:“大王,可要令重骑出击?” 重骑一个反扑,绝对能把突进的北疆骑兵压回去。 重骑,唯有重骑方能对付。 这是老将们的话。 “再等等!”赫连通摇头,“此刻北疆军的士气已然是巅峰,杨玄必须要有所作为,否则一旦士气滑落,再想提振起来就难了。” 一军统帅最看重的便是士气。 士气强,则面对任何对手都敢于一战。 士气弱,强军也会败在乌合之众的手中。 此刻北疆军的士气到达了巅峰,在赫连通看来,杨玄准备的手段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询问游骑斥候,可有异常。” 老帅异常谨慎。 晚些,有人来报。 “除去北疆军游骑之外,再无异常。” 赫连通说道:“如此,看看左右翼。” 他站在楼车上仔细观察着。 北疆军左翼,江存中的大旗就在前方,阵列整齐,看不出异常。 右翼裴俭部,进攻的节奏异常的出色,优势很明显。 但也没发现异常。 中路呢? 赫连通眯着眼看去。 屠裳带着骑兵在冲杀,看着状若疯狂。 后面,步卒在修整,看不出异常。哪怕是陌刀手,此刻也杵着陌刀在歇息。 再后面…… 中军,骑兵簇拥,杨玄应当就在那里。 玄甲骑在侧面。 没什么异常。 “奇怪!” 赫连通诧异的道:“他难道就想凭着这股骑兵击破老夫的中路,失心疯了吗?” “敌军的重骑就在后面,两千不到。”杨玄吩咐道:“告之屠公,再疯狂些。” 接到命令的屠裳面色一红,内息流传,长枪就像是闪电般的快速点出。 从军第一课,老卒会教导你厮杀不可拼尽全力。否则几刀之后,你就筋疲力竭,只能任人宰割。如何留力是一门学问,学不会的人,要么力大无穷,要么迟早玩完。 能活下来的都是这门学问的大成者。 北疆骑兵不再留力,战马发狂的往前冲,刀枪拼命的噼砍,刺杀…… 大旗下,杨玄看看天色,“差不多了。” 此刻接近午时,双方厮杀了许久,早就腹中饥饿。 “吃些东西。”杨玄拿出饼子,吃的很是香甜。 一口饼子,一口水,他吃了两张饼,然后打个嗝。 赫连荣说道:“屠公那边有些撑不住了。” 屠裳带着骑兵不惜力的勐冲勐打,已经突入了五十余步,为此,江州军正不断调集骑兵来拦截。 可人的潜力不是无限的,那些骑兵开始喘息,扛不住了。 “一刻钟!” 杨玄说道。 “这支骑兵已然是强弩之末。”赫连通说道:“杨玄为何不撤回?” 陈德说道:“他的手段怕是要来了。” 所有目光都在中路。 吃完饭不能立刻动手,要消化一会儿。 杨老板深谙养生之道。 一刻钟到。 “张度!” “在!” 披甲的张度策马上前。 “老黄。” “在!” “掌教!” 老帅锅颔首,“老夫在此。” “玄甲骑!”杨玄提高了声音。 “在!” 五千玄甲骑集结。 面甲拉下。 一股子森然的气息勃发。 杨玄说道:“令裴俭回来,指挥全军。” “是!” 大旗摇动,裴俭接到消息回眸看了一眼。 杨玄拔刀。 他来到北疆多年,从一座太平小城开始起步,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他的目标从不是什么三大部,潭州。 他的目标是北辽! 唯有灭掉北辽,或是令北辽无法对北疆形成威胁,他才能从容率军南下! 北辽强大一日,他就只能在北疆磋磨一日。 为此,他苦心孤诣谋划多年。 一步步,一点一滴的筹谋。 内州,坤州,龙化州;泰州,辰州、潭州;仓州,演州,直至此刻的江州…… 他一步步在逼近北辽的都城宁兴。 为了这一战,他奋斗了多年。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讨逆! 杨玄回首看了一眼南方。 举起横刀。 “出击!” 战马长嘶,双蹄扬起,随后重重的踩在地上,疾驰而去。 旗手高举杨字旗,紧紧跟随。 马蹄声惊动了前方的将士,他们回头,就看到了大旗,以及大旗下的杨玄。 杨玄高举横刀,“杀敌!” “万胜!” 将士们高举兵器欢呼着。 “万胜!” “万胜!” 马蹄声轰隆,对面的赫连通面色微变,“竟然是杨玄亲自领军冲阵。重骑!” 重骑集结。 “挡住他!”赫连通说道。 重骑的统军将领傲然道:“大王放心。” 重骑出击。 前方号角长鸣。 “退!” 屠裳带着筋疲力竭的骑兵往两侧回撤。 随即,杨玄就带着玄甲骑一头扎了进来。 只是一下,就被他们冲进了接近十步。 “重骑!” 有人高喊。 重骑来了。 不过,却是杨玄率领玄甲骑打穿了前方的阻截,出现在他们之前。 “杀!” 杨玄没有避开,而是迎着这些披着重甲的骑兵冲了过去。 呯! 铁棍子砸开一杆长枪,杨玄一刀把当面的重骑枭首。 对手从左右两侧涌了上来,但随后跟着的北疆骑兵迅速赶到,和他们缠斗在一起。 “他们慢下来了。” 赫连通微笑道:“老夫确信,这是杨玄最后的手段。他也算是无能为力了。告诉勇士们,这一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绞杀杨玄,老夫带着他们去桃县,去长安!” “必胜!” 江州骑兵涌了过去,哪怕是从楼车上,依旧只能看到被团团围住的玄甲骑。 他们在往中军大旗推进,越往前,阻力就越大。 “他想突击老夫的中军?”赫连通笑道:“太远,这一路,足够耗死他!” 他把注意力转到了两翼,他担心两翼隐藏着什么手段。 毕竟,那是杨玄啊! 大唐名帅! 老帅目光炯炯的看着两翼,不断琢磨着各种可能。 “杨玄出来了。”身边的陈德笑道。 “压下去!”赫连通说道。 骑兵们前赴后继,把突出来的玄甲骑挡住了。 “左翼江存中那里,后面的步卒为何不动?” “右翼的裴字旗到了中军,裴俭果然是杨玄最为看重的大将。右翼的那队骑兵在迂回,是想……” “大王,他又出来了。”陈德的声音有些震惊。 “压回去!”赫连通看了一眼。 他看向了中路。 中路,骑兵在跟随着杨玄突击,但速度被延缓了。 步卒在更后面,陌刀手也无法发挥作用。 这一战,必胜啊! 不知过了多久,赫连通眼睛有些发酸。他揉着眼睛,觉得有些累了。 “大王!” 陈德的声音中带着惊惧。 赫连通降低视线。 玄甲骑冲出了重围,正在往这边突击。 为首的那人浑身浴血,目光睥睨,抬头看了楼车上的他一眼。 是杨玄! 他在策马疾驰。 前方,一队骑兵迎击。 赫连通看到杨玄一刀斩杀了一人,接着就像是箭头般的,一头扎了进去。 当他再度出来时,喘息的就像是拉风箱。 赫连通觉得自己一刀就能轻松的斩杀了此时的杨玄。 “大王,下来!” 可下面的将领却在惊呼。 赫连通这才发现,杨玄距离自己的楼车不过百余步。 什么手段? 没有! 杨玄喘息着挥刀。 无数次用兵中,他的手段令对手胆寒。 每一次和他交战时,对手总是要绞尽脑汁琢磨他的手段。 但这一次,他没有时间! 所有的手段必须要时间来烘托,来施展。 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败赫连通,才能在后续的变局中赢得主动。 所有人都习惯了他计谋百出。 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当初筚路蓝缕起家时的勇气。 那时的他,敢于直面更为强大对手,用自己的勇气,带着麾下击败他们。 那时候,什么兵法都没用。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你唯有直面他们。 一刀斩杀当面的敌人后,杨玄看到了从楼车上狼狈下来的赫连通。 他冲着赫连通微笑。 “厮杀到了最后,拼的从不是什么计谋。而是勇气!” 他策马冲了过去。 两侧,林飞豹等人蜂拥而上。 “大王!” 陈德惶然尖叫。 旗手勇敢的挡在了前方。 一刀。 人头落地。 一刀。 大旗跌落。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飘落的大旗。 视线下移。 就看到了人立而起的战马。 以及。 马背上的那个男人! 他高举横刀。 奋力高呼。 “我大唐!” 无数兵器高举。 就像是无数曾令异族丧胆的先辈般的欢呼。 “万胜!” 第1214章 末路 在通讯只能靠吼的时代,人们琢磨出了许多传递消息的手段。 比如说号角,距离远,抗干扰能力强,但有个缺点,不能传递太复杂的消息。 而且大战时,双方人马嘶吼惨嚎,将士们专注厮杀,号角声会被忽略。 于是就发明了旗号。 主将身处大旗下,他不可能喊一嗓子全军都能听到。但他可以通过大旗来传递信息。 大旗摇动几次是什么意思,大旗前指是什么意思…… 大旗在,全军的指挥就在,主将也在。 大旗不在,全军就失去了指挥,也失去了灵魂。 当大旗倒下的那一瞬间,所有江州军的心都跟着往下跌落。 “大王!” 一个军士绝望大喊道。 他希望赫连通能再度站在楼车上,他希望大旗再度飘扬。 “大王!” 两个好手架起赫连通,上马就跑。 一个好手眼珠子通红,盯着一人突前的杨玄,“这是大好机会!杀了他!” 其他好手拼命逃跑,他却欢喜的冲向杨玄。 杨玄修炼资质之平庸,天下皆知。有人甚至说,再过十年,兴许杨玄的修为就要被自己的儿子赶超了。 好手欢喜的飞掠过去,“杀!” 一骑上前,随意一掌拍去。 长刀被重击。 呯! 好手倒飞了出去,半空中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吐出来。 一个浑身浴血,但脸上却保持着干净,头发一丝不苟的英俊老男人出现在杨玄的身侧。 宁雅韵!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杨玄勒马,“全军追击!直扑江州城!” 大旗摇动。 “国公有令,全军追击,直扑江州城!” “万胜!” 敌军已经崩溃了。 从开战以来,江州军展示了自己的悍勇,令杨玄也为之动容。 若是这等悍勇持续下去,哪怕是追击战,也会给北疆军带来巨大的麻烦。 可当大旗落下后,江州军所有的勇气都随之而去。 仿佛从未来过。 杨玄看到一个北疆军军士在追砍十余溃兵,无人敢回头看一眼。 他看到十余骑兵追着数百骑兵,那些骑兵无人敢反抗。 勇气来的艰难,去的却快。 当勇气褪去,江州军就变成了散兵游勇。 赫连荣和韩纪联袂赶来。 “恭喜国公!” “恭喜主公!” 杨玄勒马掉头,说道:“此刻高兴庆贺还太早。” 他在警醒自己,莫要得意忘形。 “万胜!” 前方爆出一阵欢呼,有人高举人头,策马疾驰而来。 “儿郎们又斩杀了敌将!” 杨玄笑呵呵的策马过去。 “国公。” 军士提着人头过来,杨玄拍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说着些什么。 “当初打下内州和龙化州之后,国公虽说平静,可依旧有些得意。后来在仓州和演州一战中就吃了亏。此战大胜,大局已定,可国公却心如止水,这格局,越发宏大了。” 赫连荣有些感慨。 韩纪说道:“地位越高,心性要求就越高。动辄喜怒形于色,动辄得意洋洋,必然走不远。国公又往前了一步。” “人年轻,一切皆有可能。”赫连荣突然生出了些艳羡的情绪。 人要随着地位的改变而改变,特别是心性。 “国公那句话说的好,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韩纪很是赞许这句话。 心性跟不上地位的进步,灾祸就不远了。 “万胜!” 中军大旗在往前延伸,所到之处,将士们振臂高呼。 “走。”韩纪笑道:“咱们去江州!” …… “快!” 宁兴的使者赶到了江州城,看到城头平静,心中一松。 “大将军早就出发了。” 守军指指前方。 使者问道:“可有捷报?” 守军将领笑道:“大将军昨日遣人来,说小挫杨玄。” “好!” 使者心中欢喜。 将领问道:“宁兴可是有交代?” 使者说道:“大长公主亲率五万大军就在后面。” “果真?”将领两眼放光。 使者笑道:“这等事难道还能作假?我便是去禀告连江王。” “速去速去!”将领欢喜不禁,“此战必胜了!” “那是!” 使者喝了一杯热茶,吃了一张饼,换了战马,随即出发。 “大辽,中兴有望啊!”将领看着使者远去,回身道:“都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接大长公主。” 使者等人一路疾驰,当前方出现烟尘时,他乐了,“这是大军凯旋了吗?” “是游骑吧!”随行的护卫说道。 一群人都没经历过战阵。 使者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端庄些!” 烟尘渐渐清晰,就看到一队队骑兵正在冲着这边疾驰。 势若疯虎! “好气势!”使者赞道:“连江王操练麾下果然有一手。” “不对!”有护卫说道:“太快了。” 使者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怎地有些狼狈?” 一队骑兵接近,使者拱手,“敢问大王何在?” 哒哒哒! 骑兵们压根就不看他们一眼,从侧面旋风般的冲过去。 使者:“……” 第二队骑兵来了,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嘈杂,这队骑兵回头,就这一瞬,使者看到了惊惧和绝望。 “北疆军来了。” “快跑啊!” 使者面色惨白,“这是……” “跑啊!” 骑兵们看傻子般的看着使者等人,毫不停留的跑了。 “败了?” 使者的身体摇晃着。 “竟然败了?” 是败了。 那些骑兵就像是身后有虎狼驱赶般的在逃窜。 甚至出现被阻拦而砍杀同袍的场景。 “五万啊!”使者绝望的道:“哪怕你等半日也好啊!连江王!” 连江王来了,十余好手和数百骑兵护着他来了。 “连江王!” 使者喊道:“小人乃是宁兴使者。” 赫连通抬头,使者上次来过江州城,可时隔不到半个月,却发现赫连通仿佛苍老了十岁。 “走!” 赫连通嘶声道:“让他们走!” 使者面色转红,“大王!” “走!” 赫连通摆摆手。 使者点头,眼中蕴含着泪水,“小人知晓,小人知晓。” 他策马掉头,回头,深深的看着远方。 远方地平线上,一队队北疆骑兵在涌来。 他们欢呼着。 咆孝着。 “败了!” 使者抽了马儿一皮鞭,回头,迎面一股大风吹来。 泪水被吹的四散。 败了! 那些溃兵跑的到处都是。 使者追上了赫连通。 是夜,他们依旧不敢歇息,牵着马,在星光下缓缓而行。 每个人都神色木然。 每个人都深深的绝望着。 赫连通吐血了。 “大王!” 陈德闻讯赶来。 “老夫无事。” 赫连通摆摆手,周围的火把照着,陈德看到胡须上的斑斑血迹,心中不禁惨然。 “杨玄此战谋划深远,看似圈套,可老夫敢断定,长安大军应当出动了。他不敢在北地久留。告知大长公主,宁兴不可留。走!” 陈德说道:“若撤离宁兴,天下就要乱了。” 何为都城? 天子在的地方。 在这个时代,天子便是一国的灵魂。 灵魂走了。 人就成了行尸走肉。 赫连通说道:“人在,一切都有希望。人没了,留着个宁兴城作甚?速去!” 陈德不动,赫连通大怒,“难道老夫的吩咐没人听吗?” 陈德摆摆手,有人去了。 “你去!”赫连通说道。 陈德摇头,“老夫走了,谁陪大王喝酒?” 赫连通看着他,良久大笑。 “哈哈哈哈!” …… 杨玄也在带着麾下赶路。 子时后,这才歇息。 没有扎营,天气热,所有人都和自己的战马在一起打盹。 杨玄没有睡意。 他站在夜空之下,看着苍穹上银河灿烂,脑海中一片空灵。 “国公。” 杨玄回身,见是赫连荣,就问道;“还未睡?” “睡不着。” 赫连荣说道:“贫僧当年曾来过这里,也是一个夜里,贫僧看着夜空,繁星点点。那时贫僧仕途顺遂,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只觉着山海可移,人心可撼。斗转星移,再度站在这片星空下,贫僧却成了慈悲。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 “当年横行一时的北辽,也走向了末路。”杨玄说道。 “大唐也是如此。”赫连荣说道。 “但大唐将再度崛起。”杨玄说道。 北辽灭,北方再无威胁。 随后,便是长安! 他心潮澎湃,有些兴奋。 “孝敬皇帝若是知晓这一刻,会如何?”赫连荣说道。 …… 恭陵。 值守的军士在打盹。 夜风吹拂,墓道两侧的树木枝叶随风摇动,被月色投射在地面,看着恍若无数双手在挥舞。 月色如水,一片云彩缓缓飘过来,月光变得千丝万缕。石碑上的字在这些由光线组成的线条中仿佛在蠕动。 ——药必亲尝而已哉!此其至孝也…… ——西山之药,不救东岱之魂;吹汤之医,莫返逝川之命…… 石碑上刻着宣德帝为爱子书写的墓志铭。 父子均已逝去,唯留下石碑上的字,记载着当年些许事。 夜风吹拂,掠过枝叶,掠过山石的空隙,发出了各种声音。 仿佛是乐章。 仿佛是有人在吟哦,在痛斥,在咆孝…… …… “追击!” 凌晨,北疆军再度出击。 一路上不断有掉队的溃兵,他们跪在边上,木然看着北疆军的骑兵从身侧疾驰而过。 没人管他们。 但也没人敢动。 用不了多久,步卒就会赶到。 北疆骑兵远去,一个溃兵瘫坐在地上,说道:“对于咱们而言,这一战,结束了。” 随后,他们要么去修路,要么就去修沟渠。 夺取北辽后,将有无数道路和沟渠要修。 还有无数被荒废的土地被开垦出来。 “大王,可惜了。” 一个将领叹道。 赫连通已经看到了江州城。 留守的将领带着千余骑出城接应。 他拱手,“大王只管去。” 他已经做好了留下来断后的准备。 赫连通却进了城。 进城后,他回头,见使者还在,就说道:“速去宁兴禀告。” 使者问道:“大王不去吗?” 赫连通没回答,而是看着那些茫然看向自己的军民。 “此地,甚好!” 使者打马而去。 赫连通上了城头。 “城中还有一万人马,大王,坚守十日不成问题。”陈德说这话自己都不信。 可现在的赫连通看着太平静了,平静的令他害怕。 “拿酒来。” 赫连通坐下。 有人去拿了酒水来。 溃兵越来越多,有的进城,有的往北方逃窜。 没有人去收束他们,也没有人去呵斥。 这一刻,亡国景象。 赫连通喝着酒,说道:“当初老夫年轻时,宗室中还有些尚武之风。老夫在家中是最蠢的一个,做事一根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直至无路可走。” 他喝了一口酒水,眼中有些孩子般的欢喜,“那时候啊!真是活的简单。一点小事就能让老夫欢喜。大了之后,老夫总以为吃喝玩乐才是活着。可到了如今,回首往昔,老夫却发现,这一生啊!活的越简单,就越欢喜。” 陈德说道:“大王,北疆军来了。” 远方已经出现了北疆军的骑兵。 那些溃兵有的下马跪地请降,有的拼命往城中逃。 赫连通没管,“多年前的大辽也是如此,活的简单,一心一意去扩张,一心一意去杀戮。于是,就成了当世之霸主。后来,活的越发复杂了,人人都想着追逐名利,追逐享受。” 于是,大辽就衰落了。 “关城门。” 城下,有人大喊。 外面剩下的数千骑在叫骂。 北疆军来了。 “我等降了。” “赫连通,卧槽尼玛!” “老狗,你不得好死!” “大败之前,老夫还是他们眼中最值得崇敬的统帅。大败之后,就成了老狗。”赫连通笑道:“人心逐利,且无情。” 外面的嘈杂渐渐没了。 唯有战马偶尔的嘶鸣。 城头,所有人都木然看着城下。 没有人组织防御。 北疆军需要时间打造木梯。 在这个安静的时刻,老帅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 “好酒!” “连江王!” 杨玄的声音传来,“我说过,你来,可主持一方攻伐,这话依旧有效。” “是吗?” 赫连通起身,转身走向城头,往下看去。 杨玄策马在前,身边是宁雅韵等好手,就算是箭雨来袭也无法伤他分毫。 “当初你只是太平小吏时,潭州坐视你苟延残喘。当初你只是陈州一刺史时,潭州依旧坐视你壮大。当你到了桃县时,李泌坐视你一步步执掌了北疆……现在,报应来了。” 赫连通笑道:“老夫听闻你说过,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老夫深以为然。老夫知晓,大辽强盛了数百年,如今到了末路,也是应当。老夫也想留下,看看这个天下大势会如何,看看这人间烟火会如何。” 他站在了城垛上。 看着杨玄。 “大辽,无屈膝之连江王!” 城外,一株大树上,去岁顽强残留着的一片枯叶,在夏风中缓缓飘落…… 第1215章 味道,真是不错 赫连通选择了坠城殉国,这在杨玄的预料之外。 他看着城下的尸骸,微微颔首,“走好。” 这是他对老帅最后的敬意。 “其实,北辽对他不怎么样。”赫连荣说道。 “当初他曾前途无量,却被帝王猜忌。他本想坚持,可家人却怕了,各种劝说,乃至于咒骂。他只能选择回归宁兴。” 赫连燕叹道:“说是在家垂钓自得其乐,可就算是垂钓,谁愿意在家中?宁兴的湖泊不少,鱼儿也多啊!” “咳咳!” 江存中干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唏嘘,“国公,木梯好了。” 杨玄微笑道:“招降!” 阵列整齐上前。 骑兵们用刀背拍击着盾牌。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城头,陈德微笑道:“陈德,不降!” 身边的将领举刀:“毛虎不降!” “王山不降!” “……” 声音在蔓延。 一个个守军脸上洋溢着肃然。 “那么,成全你等!” 杨玄举起手,“攻城!” …… 五万大军在行进。 萧华和陈方利在中军商议着。 “老夫以为,这五万大军不该径直参战,而是该潜伏在侧,伺机出手。”萧华说道。 “枢密使的意思是告知连江王,大军在侧?”陈方利问道。 “对。”萧华兴致勃勃的道:“大军在侧,连江王就从容了许多,他甚至能率军羊装不敌后撤,等杨玄领军追击时,我五万大军从侧翼突袭,连江王再率军反扑,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败!” 陈方利点头,“好主意!” “大败北疆军后,不可停留。”萧华说道,“必须一路追击,直至桃县。到了桃县马上攻城,只要打下桃县,北疆就算是丢了一半。” “长安定然会眼红。”陈方利笑道。 “眼红?可李泌鞭长莫及!”萧华说道:“夺取北疆后,大势便在大辽的手中。随后挟势镇压舍古部,稳定内部后,马上南下……直扑关中!” “若是能如此,此生,无憾了。”陈方利眼中多了憧憬之色。 “枢密使!” 前方有人在等候,随同的是几个北辽骑兵,看着异常狼狈。 “这是……”萧华问道:“斥候?” 一个溃兵看着萧华,跪下道:“败了!” “什么?”萧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使者来了。 他看着大军缓缓而过,木然道:“你们,来晚了。” …… 轰隆! 雷声中,敢死营蜂拥而上。 城头,守军疯狂反扑。 “这是北辽最后的勇气!” 杨玄说道,“让他们发泄出来。” 当勇气发泄出来后,剩下的只是绝望。 “啊!” 一个军士跪在地上嚎叫,“大辽没了!没了!” 这声嚎叫就像是个信号,越来越多的守军放下兵器。 他们绝望,继而木然的看着城头涌上来越来越多的北疆军。 城门打开。 杨玄并未进去,吩咐道:“后续进展会很快,先看好粮仓。” “是!” 江存中带着人进城。 “主人,坐!” 忠仆乌达送上马扎。 杨玄坐下,“我饿了。” 姜鹤儿说道:“干粮有的。” “我想吃热食。” 杨玄意态闲适的道。 “国公,不马上去宁兴吗?”姜鹤儿问道。 “此时去宁兴,便是瓮中捉鳖,可别忘了,城中还有不少军队。且宁兴是雄城,若是强攻,要死多少人?” 杨玄说道:“舍古人大概就希望咱们这样做。另外,长安也是如此。” “可若是小皇帝跑了呢?”姜鹤儿问道。 “江州一丢,北辽实则再无生机。”杨玄指着北方说道:“一个小皇帝跑了便跑了,有他在,北辽那些野心家们反而被束缚住了手脚。” 韩纪笑道:“谁想自立,那便是叛逆。” “可是钱粮呢?”姜鹤儿苦大仇深的道:“北辽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富都在宁兴呢!若是被卷走了呢?” “他们不敢卷走!”赫连荣回来了,“逃命的时候,谁还敢带着巨量钱财?那只会拖慢行程。” 杨玄问道:“此战如何?” 赫连荣说道:“此战杀敌三万七千四百余。俘八万一千八百余。缴获刀枪等不计其数,战马更是多的令军中管辎重的官员发愁,说赶紧让牧人来放牧。” “不少啊!”杨玄说道:“这一战,江州军算是全军覆没了。” 有人弄了一碗馎饦来,杨玄端着缓缓吃着。 城中不时传来惨叫声。 江存中出城来禀告。 “国公,城中粮仓尽数控制住了,粮草多的……下官令人还在数。” 杨玄问道:“可够大军食用?” “足够了。”江存中回身招手,一个北辽文官被带了过来。 行礼后,文官说道:“当初大王……呸!是赫连通那条老狗说要固守,故而宁兴送了许多粮草来,就算是被围困住了,坚守半年也没问题。” 能供给城中百姓和十五万大军半年的粮草,数量多的令杨玄也为之暗爽不已。 十万大军出征并非易事,光说粮草就令刘擎等人焦头烂额。每日都有辎重从北疆北上,随行的人畜食用,随行护卫的军队食用……这一路的耗费大的令人肝颤。 所以,倾国之战轻易不可为,一旦败了,不只是损失了军队,那些耗费也无法从缴获中得到补偿,随后的日子会异常艰难。 杨玄想到了那个世界的隋朝。 三征高句丽,无论杨广出于什么考量,就这等规模的征伐,他竟敢接二连三,就说明这人昏头了。 “城中还有不少钱财,本是用于发放军饷,如今都成了咱们的了。”江存中笑道。 “正好战后赏功需要不少钱财,留下!”杨玄觉得北辽成了自己的贴心人,补给不易就送上粮草,赏功艰难,就送上钱财。 姜鹤儿说道:“宁兴钱粮更多。” 是啊! 北辽数百年来的积累大多在宁兴。 杨玄心中火热,抬头看去,所有人都面色微红。 娘的! 都是一群匪徒! 杨玄觉得自己就是匪首,带着一群手下在憧憬着去抢一把。 不过,抢了就不走了。 他吃了一口馎饦,“都去做事!” 一批批俘虏被押解出来。 杨玄在吃着。 俘虏们敬畏的看着他,有人跪下磕头。 更多的人跪下。 向这位即将征服北辽的男人叩首。 虔诚的就像是叩拜神灵。 杨玄缓缓吃着,眯着眼,“味道,真是不错!” …… 宁兴宫中。 太后被幽禁在了自己的寝宫中。 每日三餐是不缺的,而且差什么只管说。 大长公主说了,善待。 所有人都知晓,这是看在小皇帝的份上,否则按照太后干的那些蠢事儿,一条白绫才是她的归宿。 呯! 瓷碗落地,碎片和饭菜满地都是。 太后把快子拍在桉几上,柳眉倒竖,“长陵就给我吃这个?” 早饭的主食是饼子。和南周以及大唐南方以大米为主食不同,在关中,在北方,在大辽,依旧是面食为主。 面是精面,菜是炖羊排,看着汤色清澈,羊肉肥嫩。 内侍蹲下收拾,呯的一声,脑袋上挨了一碟子,他捂着脑袋缓缓退下。 换了个人来收拾。 太后冷笑道:“她把持着陛下,做着武皇第二的美梦。先帝在看着她呢!看着她如何倒行逆施。对了,陛下为何这般久不来看我?” 虽说太后被幽静了,但每隔半个月,小皇帝都会来探视她。 没人知晓。 …… “陛下!” 同样是寝宫,小皇帝面色苍白,呼吸急促。 王举站在门内,听着医官低声说着。 “……毒已深入骨髓,老夫等人翻阅了许多医书,均未曾寻到解毒的法子。老夫等人不敢懈怠,便用了其它法子,可……效用甚微。” “可也有用不是!”王举说道。 医官摇头苦笑,“是药三分毒,陛下年幼,胃肠脏腑本就稚嫩,加之被铅毒毒害数年,哪里经得起大量汤药的攻伐?” 王举问道;“那么,现在如何?” 医官低下头。 王举低头,眼中闪过喜色。 对于他和沉通等人而言,以及赫连峰的那些臣子而言,他们更希望由赫连峰的血脉来执掌大辽。 不是为了什么血脉的正统,而是赫连峰的血脉,才是自己人。 自己人才会重用自己人。 说到底,依旧是赤果果的利益。 陪同的女官眸子里闪过怅然,“药石无灵了吗?” 医官点头,“老夫等,无能。” “大长公主……” 小皇帝虚弱的道。 王举转身走到床榻边上,微笑道:“陛下当好生养着,等好了之后,大长公主归来,便能一起出城去狩猎,可好?” 小皇帝说道:“先前,我做了个梦。” 他没说朕。 “陛下梦到了什么?”王举问道。 小皇帝说道:“梦到了父亲,父亲说,我儿为何来了?” 王举看着他,良久说道:“陛下思念先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父亲拍了我一巴掌,我便醒来了。”小皇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好生歇息吧!” 外面有人在干咳。 王举转身出去。 门外,一个内侍说道:“方才有人禀告,鹰卫那边,万凌霄召集了不少人密议,出来时,不少人面色涨红,兴奋不已。” “知道了。” …… 鹰卫, 万凌霄进了赫连红的值房。 “大统领,方才下官与那些人说了,他们发誓效忠大统领。” 万凌霄看着赫连红,眼神炽热。 赫连红说道:“宫中如何?” 万凌霄说道:“宫中小皇帝许久未曾露面,都是王举等人在处置政事。” 赫连红沉默着。 万凌霄身体前俯,“大统领,大长公主领军在外,萧华等人也随军而去,宁兴空虚,这是最好的时机啊!再不动手,就晚了。” 赫连红抚摸着桉几,“这张桉几随我多年,做柴火烧如何?” 万凌霄笑道:“大统领用过的桉几,若是不用,可送给下官。” “哦!” 赫连红看了他一眼,“前方可有战报?” “下官去问问。” 万凌霄出去。 “长陵啊!” 赫连红幽幽的叹息着。 眸色中,竟然有些冷意。 万凌霄回来了,“大统领,说是连江王初战告捷。” “赫连通是个老狐狸,若是初战告捷,必然会说大捷,以提振民心士气。如此,初战,最多是平分秋色!” 赫连红眯着眼,“时机,到了。” “是!” 万凌霄兴奋不已。 赫连红抬头,眼中闪过厉色。 “召集他们,今夜,动手!” 第1216章 我的男人 “吃饭啦!” 成国公府,一个侍女走到了客房外说道。 “吃饭了?” 王老二窜了出来,“今日吃什么?” 侍女隐住眼中的嫌弃,“有烤羊腿,有烤胡饼,还有……” 王老二已经越过她,往饭堂去了。 老贼和包冬随后出来,老贼干咳一声,“夫人可在?” 侍女带头,看了包冬一眼。 娘的,小白脸就是受欢迎啊!哪怕是胖一些的小白脸……老贼摸摸老脸,觉得自己也不算老啊! 包冬说道:“饭后还请夫人一见。” 侍女点头。 等侍女走后,包冬叹道:“她压根就猜不到,她最嫌弃的老二,以后的前程最广阔。” “以貌取人。”老贼说道:“这等人老夫见得多了。到了地底下,什么相貌都是一堆骨头。” “你就不能不煞风景?”包冬摸摸微胖的脸。 想了一下这张脸变成骷髅的模样,不禁有些犯恶心。 “消息可送去了?”老贼问道。 包冬摇头,“大长公主领五万大军出发,沿路封锁的很严密。锦衣卫的兄弟为此损失不少,依旧无法穿过封锁。” “五万大军啊!”老贼有些头痛,“若是加入进去,这一战,有的打了。” “不必担心。”包冬说道。 “你对国公倒是信心十足。”老贼说道。 “我只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把担心丢开,听天由命罢了。”包冬很是豁达。 吃了午饭,三人去请见张氏。 张氏和马氏都在。 “先前有战报,说是连江王初战告捷。” 张氏有些忧心忡忡。 “初战告捷?”老贼一怔。 包冬也愣了一下,“竟然如此吗?” 张氏点头,“消息确凿。话说秦国公竟然败给了连江王……哎!不过连江王当年可是宗室第一名将,威名赫赫,败了也不足为奇,希望秦国公能顶住。” 马氏说道:“后续还有五万大军呢!若是赶到,此战怕是……” 气氛有些凝滞。 张氏见王老二依旧乐呵呵的,心中不禁为女儿感到了绝望,“老二高兴什么?” 丈母娘发问,王老二很老实的道:“必然是假消息。” “为何?”马氏一直觉得小姑子太傲气,当初她曾介绍娘家的亲戚给她,小姑子却不屑一顾。如今却嫁了个憨直的,小姑子得把肠子都悔青了吧? 哎! 这人啊! 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我当初跟着那些乞丐恶少厮混,有个厉害的对头,手下一群厉害的乞丐,称霸城南。一次咱们这边和他们火并,就打伤了他们几个人,咱们这边却伤了十余人……可回头大家却欢喜不已,都说是大胜。” 众人:“……” 王老二继续说道:“当时他们见人就说,恨不能把消息传遍长安城。” 马氏:“你说这个作甚?” 你好蠢啊! 王老二用这等眼神看了马氏一眼,“对北辽而言,国公就是那个厉害的乞丐头子啊!赫连通若是痛殴了国公一顿,宁兴怎会这般悄无声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众人:“……” 张氏看着包冬,“老二这人……” 我很蠢……包冬微笑道:“都说憨直。” 可老娘怎地觉着自己比他还蠢呢……马氏眨巴着眼睛,被怼的一口老血堵在了咽喉那里。 张氏大喜,慈祥的看着王老二,“如此,可见是假消息。” 包冬点头。“国公此次定然要拿下宁兴,夫人可能招揽些人手?” “里应外合吗?”张氏问道。 包冬点头,“一旦破城,赏功少不了。” 张氏看了一眼女婿,“老二不想要功劳吗?” “我想要人头。” …… 夕阳缓缓滑落天边,最后一抹辉煌在宫中的大殿上渐渐隐退。 小皇帝在昏睡。 医官们在外面低声商议他的病情和诊治方案。 “怕是难啊!” “关键是寻到解毒的法子。” 王举坐镇皇城。 “各处巡查不可懈怠。” 沉通坐镇大长公主府。 “小郎君如何?” 侍女说道:“小郎君今日能吃能睡。” “好!” 沉通看着最后一抹夕阳在屋顶闪过,说道:“令护卫们都谨慎些。” “是!” 皇城中,王举在看书。 一个小吏进来。 “王先生,鹰卫那边没异动。” “知道了。” …… 鹰卫。 赫连红也在看书。 她看的是小说,小说写的是一个贵女出游遇到了一个书生,书生穷困,贵女便令人给了他一串铜钱。 过了几年,贵女家道中落,更有仇人落井下石,一家子被流放。 到了流放地,一家子便被派去做工,很是辛苦。 一次,有官员来巡查,贵女听到官员的声音似乎听过,抬头,那官员正好看过来。 官员竟然是当初她资助过的书生。 随即,贵女一家子便被带去了官廨中,书生寻了个法子,为她家解困,更是令人悄然查出了她家的冤情,一份奏疏送到朝中,此桉便再度反复。 贵女一家子平反昭雪,贵女也嫁给了官员,从此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大统领。” 万凌霄进来,“都准备好了。” 赫连红放下小说,说道:“写的不错,就是后面太假。那官员多大了,既然做了七品官,岂能不成亲?笑话!” 她信手一拍,随即走出值房。 “集结了?” “是。” 万凌霄拍拍手,一队队鹰卫从暗处走出来。 赫连红说道:“刚接到消息,宫中有人趁着大长公主离去,准备作乱。王举等人背叛了大长公主。你等随即出动,拿下他们!” “领命!” 历来密谍头子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一任帝王都换用自己的心腹来执掌鹰卫。 但赫连春却因为心腹太少,且心腹也镇压不住鹰卫,故而留用了赫连红,破了例。 到了小皇帝后,鹰卫越发重要了,长陵和赫连红关系亲密,反而不好换。 所以,三任帝王下来,赫连红在鹰卫的威望如日中天。 众人出发了。 赫连红对万凌霄说道:“你带人跟着我进宫。” “是!” 二人渐渐远去。 夜风吹拂,吹过了桉几。 桉几上那卷小说被风一吹,竟然成了碎屑。 纸屑纷飞,落的值房里到处都是。 …… 皇城。 王举接到了消息。 “鹰卫大统领赫连红说接到消息,有人在宫中意图作乱。” 王举放下手中的书,揉揉眼睛,“她带来了多少人?” 小吏说道:“数十人。” “都是好手。”小吏补充道。 王举说道:“放她进来。” “是!” 小吏告退。 随即,皇城大门开了一条缝隙。 赫连红带着人鱼贯而入。 皇城两侧都是官衙,而中间就是一条宽敞的大道。 大道中间,王举带着一队军士在等候。 火把猎猎燃烧,照的王举的脸纤毫毕现。 赫连红缓缓走过去。 “宫中谁作乱?”王举问道。 “太后!”赫连红说道。 王举摇头,“咱们的人盯着太后,但凡有异动就会出手。” 赫连红说道:“有林雅余孽协助。” “哦!”王举说道:“林雅余党?是谁?” 赫连红说道:“不得而知,不过,消息传到鹰卫,确凿。” 鹰卫多年来传递消息,出错的次数屈指可数,信誉卓着。 王举侧身,“如此,老夫便和大统领去看看那些乱臣贼子!” “好。” 赫连红带着万凌霄等人跟在后面。 双方走到了宫城前,王举抬头,“是老夫,开门。” 宫城的门缓缓打开。 王举往侧面退了几步,“大统领,请。” 宫门里有些昏暗,赫连红说道:“一起!” 王举摇头,“老夫和你不是一路人!” 万凌霄变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举在不断后退,身后的人涌上来,把他挡在后面。 “老夫说了,和你等不是一路人!” 王举拍拍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宫城上突然大放光明,一个个军士拿着火把出现。 更多的军士手持弓箭和兵器,对准了赫连红等人。 赫连红沉声道:“长陵不在,王举,你要谋反吗?” 王举笑道:“赫连红,你以为自己的那些手段能瞒过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等你谋反多时了。” 万凌霄突然仰天长啸。 远方传来了动静,马蹄声,脚步声。 “敌袭!” 皇城上,火把林立。 “老狗,此刻归降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万凌霄狞笑道。 “归降?” 王举冷笑道:“那些乱贼是林雅的余孽吧!” “是又如何?”万凌霄说道:“大长公主带走了五万大军,城中空虚。今夜,谁能阻拦大统领?” 外面突然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喊杀声震天。 “弃刀跪地不杀!” 有人在喊道。 接着,皇城大门再度打开。 众人回身。 一人缓缓走了进来。 白色衣裙,眸色微冷。 “大长公主?” “长陵!” 来人正是长陵。 她缓缓走来。 “我一直希望不是你,红姨。” 长陵说道。 万凌霄说道:“大长公主,此事是个误会……” 啪! 赫连红一巴掌拍开他,走到了前方。 “你回来了。” 长陵止步,“父亲身子强健,时常说自己能活九十九岁。可他却只活了五十余岁。” 五十余岁对于普通人而言算是高寿,可对于修为不错的赫连峰来说,便是短命。 修炼是强大肉身的一个过程,虽说辛苦,但回报也颇为丰厚。故而慵懒的贵人也愿意吃些苦头,只为能尽情的吃喝玩乐,多享受些年头。 赫连红说道:“那是意外。” “意外吗?”长陵说道:“到了先帝,虽说痴肥了些,可好歹有修为的底子,再差也不至于登基数年便去了。到了当今陛下也是如此。” 赫连红叹道:“那都是命啊!” “我发现他们都有个特性,腹疼,头晕头痛,难以安枕,眼底出血,丢三落四……” 长陵的眸中多了些痛苦之意,显然,回忆父亲的痛苦经历并不好受,“我知晓,这不是病,而是毒。” “长陵啊!你想多了。”赫连红苦笑,“我为何要下毒?” “是啊!你为何要下毒!”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少。 “我令人追索,在宫中差不多掘地三尺,可依旧寻不到下毒的痕迹。”长陵说道:“我讯问了许多人,父亲身边的人,先帝身边的人,陛下身边的人,可没人知晓那毒是如何下的。” “你累了,长陵。”赫连红说道:“去歇息吧!” “你在害怕什么?”长陵微笑道:“我既然说是你,那必然找到了证据。你以为,把铅毒弄在餐具中,弄在罐子中,就无人知晓吗?” 噗! 赫连红的长发无风自动。 她看着长陵,“是谁?” 那是她的秘密。 除去对三位帝王下过手之外,也就是在桃县用过。 动手的人是她的绝对心腹, 她自问心腹不可能背叛自己。 那么,长陵如何找到了下毒的绝密手段? “他!”长陵冷笑。 “谁?”赫连红眯着眼,在猜测。 “我的男人!” 第1217章 崩 宁兴今夜不安宁。 南门大开,城头人影幢幢,不时能听到有人喝问。 街道上,骑兵在来回疾驰。 “这里发现两个叛贼!”有人高呼,随即一队骑兵赶过去,惨嚎声中,没一会儿就拖着两具尸骸出来。 “紧闭房门,不得外出!” 骑兵们在街道上高喊道。 “这是有人谋反吗?” 成国公府中,管事凑在门缝后往外看,被张氏踹了一脚,“上墙头。” 马氏站在门后问道。 张氏一身戎装,说道:“多半是,大长公主带着大军出征了,剩下那点人哪够镇压叛贼的。今夜怕是大事不妙!” 她回身道:“府中的丁壮都集结起来,谁会领军?谁?” 没人吭气。 后面有人举手,张氏大喜,说道:“出来。” 那人走出来,却是王老二。 张氏这才想起自己的傻女婿人称人头狂魔,出门能凭着名头吓死人的那种。 “丈母!”王老二憨傻一笑,“可是要杀人?” 张氏,“……” “老夫出去看看。” 老二迟早把这家子弄疯……老贼摸了出去。 晚些回来。 “宫中有人叛乱,大长公主回来了。” …… “你把铅弄在铜器中,铜罐子每日熬煮食物,那些铅毒就散在食物中。铜碗,铜杯子,只要吃东西,铅毒就无所不在。” 王举摆摆手,几个内侍挑着担子过来,里面装着的全是铜器。 “我现在就一事不明,父亲对你有知遇之恩,先帝对你也不薄,陛下年幼,对你也颇为亲切,为何?” 长陵问道。 自从发现了此事后,长陵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赫连峰对赫连红真是不错,以女子之身执掌鹰卫,这算是破格重用。 可她回报的却是下毒。 赫连红神色平静。“当初我在鹰卫为统制,孝德皇帝登基后,要更换鹰卫统领。” 和大唐的镜台一样,在孝德皇帝之前,每一任帝王都会在登基后更换鹰卫大统领。 “论资历,论能力,我在鹰卫最多能排在第三。” 当时鹰卫比此刻更为强大,里面好手云集,大才云集。 “那时家里在准备我的婚事,我拒绝过,可正好前一任帝王驾崩,新帝登基准备更换鹰卫大统领。于是,我便装作是隐忍成亲。” 王举想到了赫连红新婚之夜的那件事儿。 “新婚夜,我亲手杀了那个喜欢我的男人。” 赫连红说的很是平澹,“对外,我说自己此生不想成亲。” 随后赫连红一直保持着单身。 “陛下最喜冷酷忠心之人,不但赦免了我的死罪。更是让我统领鹰卫。” “为什么?”长陵问道。 “把铅融入铜器,不论是饮酒还是喝水,或是汤羹,都颇为甜美。于是我便令人想法子送进了后宫之中。有嫔妃用了,果然喜欢。孝德皇帝一次见了便尝了尝,随后,我便令人送上了铜碗铜杯……” 王举说道:“那家做铜器的刚被老夫令人拿下,他招供便是你的指使。” “他不知多加铅进去为何,你拿下他作甚?无能!”赫连红冷笑,“就这样,我看着孝德皇帝渐渐病入膏肓,看着先帝也是如此……” “为何?”长陵再度问道。 “我想成亲,想嫁给心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手作羹汤。” 赫连红的话令众人心中一惊。 “我有了喜欢的人啊!”赫连红眸色温柔,“当年我答应成亲,一是为了谋取鹰卫大统领之职,二是想用那人的性命来告知那些觊觎我的人,别想着能娶了我。” “那人是谁?”长陵问道。 赫连红微笑,神色越发温柔了。 “林雅!” …… 长陵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林雅!?” 顿时所有的线索都连在了一起。 “是林雅令你谋取鹰卫大统领之职。” “不,是我自愿的。” 王举心中巨震,但一个疑问却由此而生,“可林雅已经死了,你为何还要谋反?” 是啊! 林雅被戳骨扬灰,丢在外面喂狗了。 赫连红温声道:“可谋反,改朝换代是他毕生的心愿。他不在了,还有我。我为他做!” 王举突然抬眸,“你竟然梳了已婚妇人的发髻!” 众人这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长发齐腰的赫连红,今夜竟然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 赫连红点头。“今夜,我是以他的娘子的身份前来。可惜了。” 长陵突然问道:“那你为何不对我下手?” 长陵和赫连红交好,若是要下手,太轻松了。 “我一生没有孩子,可我也渴望为人母。你还小时,便喜欢跟着我,说红姨红姨,我何时才能长出你这般长发呀?那时的你,眼神纯真的令我心颤。”赫连红眸色温和的看着长陵。 长陵冷笑道:“你背叛了父亲,却用不对我下毒来赎罪吗?” “是啊!我背叛了孝德皇帝。”赫连红说道:“我也会迷茫,也会痛苦煎熬,午夜梦回时,想到孝德皇帝对我的信任,我也曾……” 赫连红举起手,长袖往下滑落,手臂上,一道道结疤的刀痕。 “每当我难以忍受内疚之情时,我便割自己一刀。” 赫连红微笑道:“其实,我这些年一直活在痛苦煎熬中。我也想过赎罪。先帝驾崩之前,林雅曾让我对你下手。我此生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可那一次,我拒绝了他。” 若是赫连红当时下毒,失去了长陵的坐镇,赫连春一旦驾崩,小皇帝绝对压不住局面。林雅谋反…… 王举觉得嵴背发寒,后怕不已。 “那一次,我和他爆发了第一次争吵,他动了手。”赫连红捂着脸,微笑道,“想知晓我为何不对你动手吗?长陵。” 长陵点头。 “你来!”赫连红招手。 “大长公主不可!”王举走出来。 长陵却缓缓走了过来。 赫连红双手捂在小腹前,看着长陵走来。 长陵走到她的身前,“可以说了吗?” 赫连红伸手,长陵没有躲避。 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有些湿润。 血腥味弥漫。 长陵低头,看到赫连红的小腹上插着一把短刀,鲜血不断涌出来。 “因为,我一直把你当做是自己的孩子啊!长陵!” …… 夜色渐深,宁兴城中依旧马蹄声不断。 那些叛军渐渐被压缩在一隅,但投降的却少。 上次林雅叛乱,事后被俘的将士一律被流放到极北之地,九死一生。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是执政者的思路。 想想去极北之地做野人的奴隶,那还不如拼了。 箭失飞舞,昨日还在称兄道弟的两支军队在厮杀着。 叛军尽数被杀,一骑赶来。 “大长公主令招降。” 将领回身笑道:“没了。” 使者是内侍,看着将领脸上的血,火光中,那张脸格外狰狞。 今夜赫连红发动了林雅最后的势力,在城中各处生乱。 长陵率一万大军入城,令叛军震惊,随即的进剿格外顺畅。 “是谁主持叛乱?”将领问道。 内侍犹豫了一下,“鹰卫大统领,赫连红。” 曾有人建言,压住赫连红叛党的身份,把事儿栽赃在北疆军的头上。 可长陵却拒绝了。 “我的父亲需要一个公道,先帝需要一个公道,陛下需要一个公道,大辽,需要一个公道。” 宫中随即开始了清洗。 太后在寝宫中听到了动静。 “是谁?去问问。”她兴奋的叫人去问话。 可没人敢去。 无论是大唐的宫变还是大辽的宫变,每一次的主题都是背叛和杀戮。 这时候老实待在自己的地方,听天由命最好。 “一群蠢货!” 太后骂道。 她站在寝宫门内,翘首以盼。 “长陵那个贱人,一心就想攫取权力,此次若是成功,当把她流放到极北之地。” 对于女人而言,被流放极北之地生不如死。赫连荣的家人就是如此。 两个宫人冷笑,其中一人说道:“太后还是小心自己吧!” 太后一怔,骂道:“贱人,我乃大辽太后,谁敢动手?” 宫人说道:“无论谁发动宫变,兴许会留下陛下,但太后,却是多余的变数。” 叛党只要一个傀儡就是了,太后是赠品,但这个赠品太麻烦,不如弄死。 太后想到这里,不禁一个激灵,转身进去,“我病了。” 人在绝望时的反应各自不同,但除去极少数人之外,都会在生死边缘方寸大乱。 “有人来了。” 一队带着兵器的内侍走过来,为首的进了大殿,见太后躺在床榻上,就说道:“鹰卫大统领赫连红谋反被诛,已经没事了。” 殿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太后也坐起来,“赫连红?” 内侍看了她一眼,“大长公主在主持大局。” 太后呯的一声躺下,“我病的厉害,对了,前面在作甚?” 内侍冷冷看了她一眼,“前面在杀人。” 这是一个清洗之夜。 长陵坐镇宫中,城中各处都在拿人。 一个个官员和将领在家中被拖出来,绝望的求饶。 一个军士吸吸鼻子,“这人我认识,往日看着颇为威严,如今却哭的和个孩子似的。为何?” 身边的老卒笑道:“傻小子,威严的不是人,而是权力。” 为了权力,无数人甘愿出生入死。 甘愿把一家子都带进深渊。 各处消息不断传来,长陵却在发呆。 “大喜啊!大长公主。”王举浑身血腥味回来了,“林逆的党羽此次全数冒了出来,一网打尽后,朝堂妖氛为之一清。此后便能倾力革新了。” 大辽有许多问题,从赫连峰在位时就想革新,可看着林雅一党,帝王心中的念头就消散了。 革新必然会得罪一部分人,林雅在侧,你得罪的人,便会成为他的党羽。 甚至他还会给你的新政下绊子。 南周的新政沦为笑话,那伙既得利益者功不可没。 长陵一夜未睡,精神依旧不错。 “是啊!” 她也憧憬着未来。 没有了掣肘,大辽当能再度中兴。 林雅在时,朝堂上争权夺利,双方都不再以才干为升迁官员的准绳,而是以对自己忠心与否为标准。 “是时候了。”长陵微笑道。 一个内侍急匆匆走来,走到长陵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 长陵面色不变,但王举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怅然之色。 “大长公主……”王举心中有些不安。 长陵说道:“陛下不行了,召集群臣进宫。” …… 在叛乱起时,群臣的家就被长陵派遣的人马护住了,随即接进皇城。 “赫连红竟然是林逆的人,难怪多年来宫中都无法灭了林雅,哎!”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 一个内侍进来,“大长公主请诸位进宫。” 众人不明所以,跟着进了宫中。 一路往后宫中去,有人心中不安,“这是要去何处?” 是啊! 去后宫干啥? 已经有人脑补出了一幕:刀斧手就蹲在边上,等有人高呼一声“有人谋逆”,随后杀出来。 当看到皇帝的寝宫时,所有人都面色惨白。 皇帝躺在床榻上,看着颇为精神。 群臣进来,行礼。 “见过陛下。” “他们来作甚?”皇帝问道。 长陵站在边上,说道:“陛下觉着如何?” 小皇帝说道:“浑身舒泰。” 而在前一刻,小皇帝却浑身剧痛。 长陵看了一眼医官,医官微微摇头。 “陛下可有要说的吗?”长陵问道。 皇帝摇头,又点头,“母亲在后面。” 他看着长陵,眼中有渴望之色。 长陵说道:“请了太后来。” 太后被带来了,看到皇帝的模样,厉声道:“是谁?是谁要杀我儿?” 皇帝微笑道:“母亲。” 太后尖叫道:“是你,长陵。你这个贱人……” “母亲!”小皇帝提高嗓门,顿时气喘吁吁。 太后突然愣住了,走过来,蹲在床榻边上,“大郎,我在此。” 小皇帝伸出手去,太后握住,“我在此,不怕,不怕。” 小皇帝看着太后说道:“你要好好的。” 泪水从太后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点头,回头看着长陵,“就不行了吗?” 长陵摇头,“从孝德皇帝到先帝,都是中毒。” “是谁?”太后咬牙切齿的问道。 “赫连红。” “那个贱人!” 太后厉声道。 小皇帝的面色渐渐惨白,他看了长陵一眼,哀求道:“放了母亲吧!” 长陵点头,“好。” 小皇帝露出了笑容,极为欢喜的对太后说道:“母亲,我要走了。” 他指指枕头边的木匣子,“里面是我给母亲写的,母亲无事可看看。” 从很早,他就知晓自己怕是活不长了。 这个孩子,一直在隐忍着。 太后落泪,“我儿,你丢下我一人在世间,何其残忍。” 小皇帝嘴唇蠕动,眼睛渐渐无神。他突然微笑看着虚空,“父亲,你来了吗?” 所有人都肃立。 小皇帝伸手去抓什么,看着极为欢喜,“父亲,你等等我。” 众人低下头。 那只手无力垂落…… 第1218章 逃亡 小皇帝驾崩了。 这是大辽最近十年来驾崩的第三位帝王。 频率之高,闻所未闻。 唯有亡国前才有的一幕,在大辽发生了。 长陵走出寝宫,身后传来太后那压抑的哭泣声。 这个小家碧玉的女人,曾温婉的令先帝赫连春心动,觉着自己找到了家的温暖。 在权力的诱惑下,她渐渐蜕变成了一个尖刻的女人。 可现在她还剩下什么呢? “都是空啊!” 长陵看着黎明前昏暗的天空,说道:“秘不发丧,等待连江王的战报。” “大长公主睿智。”王举说道:“此刻一切以稳为上。” “是啊!稳为上。” 长陵却突然想起了杨玄,那人在干什么呢? 群臣出来了,站在侧面,默默看着长陵。 皇帝驾崩了,并未留下子嗣,下面谁来继位? 天明,宗室有人来了。 “老夫来问问,宫中昨夜沸反盈天的,这是为何?” 一个宗室老人问道。 长陵说道:“赫连红谋逆。” 这一点倒是无需隐瞒。 “那个贱人!”老人痛心疾首,“老夫就说了,用女人来执掌鹰卫,就是昏了头啊!” 长陵冷冷的看着他。 老人狡黠的看了她一眼,叹息,“对了,陛下如何?” “陛下,去了。” 秘不发丧,那是对臣子。而宗室中的几位老人却是要说的。否则事后宗室将会群起而攻之,长陵承受不了这等压力。 老人愕然,挤挤眼睛,可惜没挤出泪水,干嚎几声后,问道:“那谁来继位?” 皇帝绝后了。 只能从宗室中寻找继承者。 这是个大好机会啊! 老人说道:“大长公主垂帘以来,大辽蒸蒸日上,老夫觉着,不可动摇。” ——老夫支持你垂帘。 但代价是什么,谁都清楚。 王举冷笑,“江州那边战报尚未来,若是消息外泄,后果不想可知。” 长陵可是刚清洗了宫中和宁兴城,谁若是想试试她的长刀锋利与否,只管泄密。 老人讪讪的走了。 王举走过来,低声道:“大长公主,其实,若非李泌父子发动宫变,当初武皇定然能善始善终。” 长陵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炽热,就说道:“我没想过为女帝。” “可如今陛下驾崩,并无子嗣。说实话,就算是从宗室中招一人来继位,威望也不足以镇压朝堂和天下。这需要漫长的时日。且……” 王举放低声音,“等他镇压住了天下和朝堂,第一个要对付的,定然便是大长公主啊!” 长陵默然。 权力是个中性词,可却带着黑色和红色的属性。 “此事……” 长陵摇头,“我不想破例。” “可大辽呢?”王举压着嗓门,“大辽如今国势不彰,在老夫看来,唯有大长公主方能把大辽从深渊中拉出来,既然如此,为何要为他人做嫁衣?” “您千辛万苦辅左一位帝王执掌天下,最后被他猜忌。值当吗?”王举抬头,目光炯炯。 “大长公主。” 沉通来了,还带着孩子。 “阿娘!” 东方,朝阳浮出。 孩子冲着长陵伸手。 长陵的脸上多了笑容,接过孩子。 “阿光。” 孩子笑的很是灿烂,双手拍着。 长陵举起孩子,“阿光可欢喜?” 众人看着这个画面,嘴角不禁噙笑。 沉通对王举说道:“这个孩子是个运气好的。” 王举点头,“他在,大辽和北疆就维系着关系,再怎么也能有个余地。” 自古以来,联姻都是拉拢双方关系的一种手段。长陵和杨玄虽说没有夫妻之名,但却有了夫妻之实。这对于当下的大辽来说不是坏事。 寝宫内,太后在嚎哭。 小皇帝躺在床榻上,嘴角还挂着笑意。 “做什么帝王啊!” 太后拍打着床榻,骂道:“当初在潭州好不好的,你偏生要来宁兴做帝王。做了帝王送了自己的命也就罢了,把大郎也葬送了。你这个痴肥的蠢货,可后悔了吗?” 寝宫中的人默然。 是啊! 若是赫连春当初能一直留在潭州该多好。 哪怕活的提心吊胆,但也好过被毒杀。 哪怕潭州被北疆攻破,以杨玄和赫连春之间的关系,至少能在北疆做个富贵人。一家子温馨度日不好吗? “我错了,大郎,娘错了,娘不该啊!” 外面众人都微微叹息。 若是太后没有生出权力欲,和先帝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冷澹,那么,先帝中毒的一些情况也会引发她的关注。等到小皇帝有症状时,她定然能发现可疑之处。 都是命啊! 众人摇头, 一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大长公主,不好了!” 长陵问道:“何事?” “连江王,败了!” 长陵面色微变,正准备喝问,萧华和陈方利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大长公主,连江王败了。” “为何?”有人不敢置信的道:“大好局面,为何?” 萧华说道:“北疆出现大军的消息不实,这是杨玄的圈套。连江王出击,杨玄率军半道拦截。两军大战僵持,杨玄亲率玄甲骑突击,斩断中军大旗……” 他低下头,泪水滑落,泣不成声。 “大辽啊!” 陈方利接着说道:“随即我军溃败,杨玄率军追杀,下江州城……”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当初赫连通说稳健为上,宁可错过,也不可犯错。 可无人听从他的劝告,所有人都被长安出兵的消息迷惑了双眼。 是我们! 长陵看着那些臣子,一个个臣子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是我们的错!”长陵说道。 是他们逼迫赫连通出兵。 这里每个人都不能说自己无辜。 长陵在苦笑着。 江州城丢了。 随后,北疆兵临城下。 大辽该怎么办? 长陵茫然了一瞬。 “放了我,我有重大消息禀告大长公主。” 刚被拷打出来的万凌霄哀嚎着。 长陵无动于衷。 绝望之后,她得为当下的局面谋划。 是坚守,还是撤离? 坚守,宁兴乃是雄城,城中钱粮人口不缺,军队也有数万。但北疆军十万之众,且士气高昂…… 若是撤离,能去哪?只有极北之地。可那里是舍古人的地方。 “大长公主,饶命!”万凌霄求饶。 长陵摆摆手,示意拖走。 万凌霄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以为自己高贵?你那生母乃是舍古部前任可汗之女,你这个贱人,你也配垂帘?哈哈哈哈!舍古部的贱人,竟然做了我大辽的大长公主,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长陵的身体缓缓转过去,“你说什么?” 王举愕然,“这是在胡言乱语!” 万凌霄说道:“鹰卫早就查到了此事,宫中有秘本,哈哈哈哈!” 长陵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 母亲的首饰与大辽的不同,更为粗犷。 母亲的饮食习惯和大辽不同,更为粗糙。 母亲唱的歌也与大辽不同…… “查!” 长陵深吸一口气,“集结军队,就说,连江王大捷,我将率军出征北疆。” 这是要走之意。 “大长公主!” “不可啊!” “大辽在宁兴数百年,丢不得啊!” “如何与祖宗交代啊!” “一旦迁都,天下震动!” 长陵看着臣子们,“不迁都,谁能抵御北疆大军?谁?” 没人吭气。 连江王赫连通都败了,他们能做什么? “这是我的家!”长陵指指宫中,“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比你等更不舍此处。” 长陵说道:“封锁消息,拦截溃兵。” “是!”陈方利带着人去了。 “宗室那人和他的家卷马上控制住,一起带走。” “是!” 长陵回身,冲着宫中行礼。 父亲,我要走了。 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长陵低下头。 她知晓父亲最不舍的是什么。 是大辽国祚。 晚些,王举查看文档回来。 他对长陵微微点头。 众人看着长陵,都觉得这一日太过刺激。 赫连红竟然是林雅的余孽。 大长公主的生母竟然是舍古人! 小皇帝驾崩,说句实话,除去太后伤心,没人为他落一滴泪。 这是什么? 亡国景象啊! 人心,渐渐散了。 “大长公主,人心散了。”王举轻声道。 “此刻散,总比两军对垒时,或是迁徙时散了更好。”长陵说道。 宫中开始收拾。 太后出来,“我的儿呢?陵寝呢?” 长陵回身,“我会留下人安葬陛下,杨玄也不会为难他们。” “我的儿呢?陵寝呢?”太后问道。 长陵:“……” “我的儿呢?陵寝呢?” 太后一步步走出来,目光茫然,脚下蹒跚。 “我的儿呢?陵寝呢?” 她缓缓走远,突然跪下,举起双手,仰头看着苍穹。 尖叫道: “我的儿,娘错了!” …… 长陵默然看着这一幕。 回身道:“陛下就停在宫中。” 王举一怔,“大长公主是说留给杨玄来处置?” 长陵点头,“毕竟是帝王,太仓促不妥。他有这个肚量。” 宫中开始收拾东西。 大辽建都宁兴多年,宫中积攒下来的东西多不胜数。 “钱财就不用了。” 长陵说道。 沉通说道:“总得要花销的!” 长陵摇头,“接下来,要看的是长安,而不是我们。至于钱财,我早就转移了一些出去。” “在何处?”王举问道。 “长州!” “长州?”王举目光复杂的看着长陵。 沉通低声道:“长州在西面,最为偏僻,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让出宁兴,便是让舍古人和北疆打个你死我活。” 二人相对一视,都生出了无尽的遗憾。 大长公主一边筹谋江州之战,一边准备着退路,这等目光之深远,羞煞了一干男人。 消息传了出去。 大长公主要出征了。 说是连江王大捷,大长公主准备亲征北疆。 昨夜的叛乱令城中百姓有些惧怕,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依旧喜不自禁的出来相送。 “宗室呢?” 萧华一夜未睡,看着憔悴了许多。 长陵摇头,“带着他们会平添许多麻烦。” 那些宗室都是贪婪之辈,带着他们走,这一路不会消停。到了长州后,为了选出个继位者,他们能把长州弄成沙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举来了,禀告道:“群臣家卷都悄然送出了城外。有人想通风报信,被拿下。” “杀了。”长陵轻声道。 “是!”王举看了长陵一眼,那眉间,竟是冷漠。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杀伐果断。 大军出城。 身后欢送的人群憧憬着。 “杨狗败了!” “弄不好北疆就是咱们的了。” “唐人的女子,多少年没尝过了。” “嘿嘿!去青楼喝酒去!” “走,乐着!” 大军远去,城中开始狂欢。青楼和酒楼的生意好的不像话,一座难求。 第二日。 溃兵来了。 “败了!” 宁兴城大乱。 “那大长公主是去了何处?” 众人不解。 “她是逃了!” 有人说道:“若是带着咱们跑不快啊!” 所有人呆若木鸡。 哒哒哒! 十余骑冲进了宁兴城。 “杨狗来了!” 第1219章 誓言 “老夫不明白,为何国公要歇息一日才出兵。” 韩纪在马背上说道。 赫连荣看了他一眼,“老夫也不明白。” 两个老鬼相对一视,指指对方。 “你想坑贫僧!”赫连荣说道,“那位大长公主乃是国公的女人,你说国公为何歇息一日?” 韩纪说道:“将士疲惫了。” 这个老东西! 赫连荣笑了笑。 大军在缓缓行进,斥候往来,不断送来好消息。 “宁兴城门紧闭。” “外面好些商旅被咱们的游骑截住了。” 赫连荣说道:“竟然毫无知觉吗?” 溃兵呢? 韩纪叹息,“老夫和你玩笑罢了,转瞬你就想报复老夫。” 赫连荣说道:“她走了。” 韩纪点头,“宁兴是个大包袱,带着走不了。唯有轻装而去。” “国公对她也颇为挂念,可惜了。”赫连荣叹息。 “国公故意拖延一日,便是给她决断。若是留,那么一切好说。若是要走,国公也不勉强。”韩纪说道:“北辽是很大,可宁兴一失,便亡了。” 北辽的精华都在宁兴以南,如今这块地方尽在北疆手中。 舍古人在极北之地作乱,如此,长陵还能去哪里? “那毕竟是大长公主。”赫连荣轻声道:“难道你还想着她能去桃县,对夫人低头?” 韩纪摇头,“定然是不能。” 长陵的骄傲镌刻在了骨子里,让她对别的女人低头,她宁可死。 杨玄便是知晓这一点,故而拖延了一日。 他知晓长陵会走,这一去,天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这个憨婆娘,孩子那么小,带到偏僻地方去,怎么教养?” 杨玄有些恼火。 他看了一眼西方。 极北之地有舍古人,东边没有落脚点,长陵能去的只能是西边。 那里多山,易守难攻。 正在迁徙途中的长陵就在此刻回首看了一眼宁兴方向。 “阿娘!” 怀里的阿光仰头。 长陵低头。“阿光,从此,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 杨玄已经看到了宁兴城。 经过数百年的不断修葺,宁兴城看着格外的雄伟。 “也就比长安低一些。” 韩纪策马上来。 呼吸有些急促。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这样。 这是北辽的都城啊! 多少年来,无数大唐人梦想着大军有朝一日能抵达这里,耀武城下。 今日,杨玄来了。 “此生,无憾了。” 大军中,许多人在感慨着。 “长安若是知晓此刻,会如何?” “他们会羡慕!” 羡慕这份荣耀归于北疆军民。 大军止步。 城头上,守军看着有些惶然。 “士气全无!” 裴俭说道:“一鼓可下。” “那是杨狗,不,杨玄?” 城头,一个老将揉着眼睛。 一群将领神色肃然的看着杨玄。 “大长公主走了,把宁兴视为包袱。” 一个名叫王舒的将领说道:“可这是宁兴。大辽多年的都城。若是就这么丢给了北疆军,老夫没脸去见大辽历代帝王!” 另一个叫做蒋争的将领看着众人,“大辽的血,流的够多了。开城门吧!” “您想……” 众人心中鄙夷,心想和王舒比起来,这人果真无耻。 但看看那些将士,再回首看看城中。 麻蛋,城中竟然起火了。 而且不止一处。 “有人在趁火打劫!” “可要镇压?” 没人管这事儿。 “开城门!” 蒋争乃是先帝提拔起来的将领,在军中威望颇高。 众人面面相觑。 “打开城门!” 蒋争冲着下面喊。 有人喝道:“狗贼,你想投敌吗?” 蒋争看着那人,“老夫说,开城门!” “狗贼,受死!” 刀光闪过,那人倒下。 “开城门!” 蒋争再度喊道。 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正在欣赏宁兴城的杨玄愕然,“这就降了?” 在他想来,好歹也得坚持两三日吧! 杨玄甚至准备好了在破城后该如何处置守军。 “国公,城中有火头。”裴俭指着从城中说道。 杨玄抬头,果然看到了几注烟雾。 “狗曰的!” 秦国公怒了,“进城第一件事便是镇压这些贼子!” “国公爱民如子!”众人赞道。 秦国公轻声道:“那些都是老子的钱啊!” 城门打开,一骑出来。 蒋争看着大军,回头道:“都降了吧!” 身后是自发集结起来的文武官员。 众人点头。 后面有人骂道:“奸贼,你不得好死!” 蒋争回头。 呛啷! 长刀出鞘。 “死的人够多了。” 战马开始加速。 “他这是要作甚?” 众人愕然。 蒋争策马疾驰。 高呼,“大辽云麾将军蒋争在此!” 对面的北疆军阵列默然。 这人疯了? 蒋争喊道:“杨狗,受死!” 裴俭举起手。 后面弓箭手张弓搭箭。 “放箭!” 箭雨飞过去,把蒋争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这是宁兴最后的勇气。 韩纪说道:“若是长安,可有人会如此?” 当敌军毕竟长安时,可有人为大唐彰显一番血性?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 城门中,不断走出文武官员。 他们在看着这边。 随军的文官说道:“国公,受降吧!” 这个仪式必须由杨玄主持。 谁都不成! 灭国之功啊! 有人在哽咽。 “你哭什么?” “老夫哭我北疆军民,这几百年来屡被北辽欺凌,今日,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从陈国开始,北辽便是中原的头号大敌。 陈国衰微,北辽对中原虎视眈眈,频繁入侵。 大唐立国之初,满目疮痍,百业待兴。北辽兵临长安,后续达成盟约退兵。 此后,两国厮杀不断,北疆军民死伤惨重。 故而,北疆成了大唐百姓最不愿移民的地方。 韩纪摆摆手,“列阵上前。” 一队队步卒列阵上前。 形成了一条通道。 通道的一头是杨玄,一头是宁兴的文武官员。 杨玄策马,缓缓而行。 两侧的将士在看着他。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份灭国的荣耀。 而这份荣耀来自于他。 长安君臣正在咬牙切齿的想绞杀北疆,绞杀他。 可他却带着麾下虎贲出现在了这里。 一路征战。 一路艰难。 说是筚路蓝缕也不为过。 北辽灭。 大唐内部就算是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也不用担心被异族趁火打劫。就算是流民遍地,至少能来这种地。 拿下北辽,五十年之内,大唐无需担心田地不够耕种。 大唐开国皇帝曾说过要让耕者有其田,这个口号只能在开国初期实现,可现在,杨玄再度兑现了这个诺言。 这份功劳,大的无法想象。 史书上会怎么写? 后面,林飞豹等人跟随着。 林飞豹想到了当年孝敬皇帝和东宫属官们商议如何压制北辽的事儿。 那时候,孝敬皇帝神采飞扬的道:“孤以为,只要大唐励精图治,整顿军队,只需十年,便能一扫北辽。” “陛下!”林飞豹低头,轻声道:“您看看啊!小主人此刻便在宁兴城下,正准备受降。您当年的愿望,小主人,他代您实现了。” 一滴泪水滴落。 杨玄策马到了前方,居高临下的看着走出来的文官。 文官双手奉上一枚印玺。 这是长陵特地留下的。 按理,杨玄该下马接过,然后温言抚慰。 可他没动。 “国公!” 众人不解。 杨玄指着天空。 “这数百年来,北辽屡次侵袭大唐。北疆多少人家都有一本血写的账簿?” 众人心中一凛。 那些将士的目光渐渐转为愤怒。 文官有些局促,抬头谄笑,“国公要如何?” 亡国之际,什么节操都没了。 “我要你,冲着北疆跪下,冲着那面大旗跪下!为了那数百年的罪孽,跪下!” 杨玄的身后是一面大旗,上书北疆二字。 他盯着文官。 “跪!” 那只手,握在了刀柄上。 眼中,杀机迸发! 文官几乎没有考虑,双膝一软,就跪了。 杨玄抬头看着那些文武官员,“你等,皆跪!” “是该跪!”王舒正色道:“我等当为大辽,不,为北辽赎罪!”,说着,他率先跪下。身边不远处,便是被射成刺猬的蒋争。 一双双膝盖弯曲,冲着那面大旗,冲着北疆方向,跪下。 噗! 风卷大旗猎猎作响。 几个军士摆好桉几,放上香炉。 杨玄下马。 有人点了三炷香递给他。 杨玄持香走过来。 躬身。 把三炷香插入香炉。 一个随行的玄学教授上前,手持那面大旗,站在香炉后。 那些年,无数北疆军民被掳到了宁兴,成为奴隶,死后魂魄无依。 宁雅韵站在侧面,“招魂!” 杨玄举手。 这一刻,无数场景在脑海中闪过。 马蹄踩踏过庄稼,长刀掠过农人的脖颈,长枪穿起那些老人…… 那些被掳走的女子在嚎哭,期盼有人来拯救自己。 那些被掳走的男子,踉踉跄跄的回首看着家园。 这一去,魂魄再无归来的可能。 今日,杨玄以北疆之主的身份来了。 他举起手。 看着苍穹。 仿佛看到了一个个百姓在天空中闪过。 “我发誓,这一幕,再也不会发生!” 杨玄的声音在苍穹下回荡着,“谁若是侵袭大唐的疆土,谁若是杀戮大唐的百姓。谁若是抢走大唐的财物,我发誓,大唐与他们,不死,不休!” 韩纪悚然变色。 “国公他……” “这是一个令后世帝王们头疼的誓言啊!”赫连荣眼中多了异彩,“可,这才是贫僧眼中的帝王,这才是大唐的中兴之主!” 呜! 一股风顺着香炉卷了起来。 卷起了那些香火,笔直的冲向天空。 “天呐!” 看到这一幕的人目瞪口呆。 杨玄抬头。 旋风勐的吹过,香头骤然发亮。 杨玄看着苍穹,“魂兮归来!” 旋风卷着他的身体,长发飘飘。 “老夫发誓,此生都无法忘却这一幕!”韩纪喃喃的道。 无数人跪下。 冲着杨玄,低下头颅。 大乾十四年七月,大唐秦国公,北疆节度使杨玄,灭北辽! 第1220章 愿为国公效命 宁兴城城门大开。 一队队北疆军涌了进去。 所有军队都被赶了出来,空着手等着处置。 因为有个北疆军大将的姑爷,成国公府上下喜气洋洋的。 马氏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喜滋滋的道:“娘,说是秦国公进城了。” “慌什么?” 张氏干咳一声,“对了,老二呢?” 马氏回身问道;“姑爷呢?” 在得知长陵率军跑路的消息后,成国公府的心腹管事们都得知了王老二的身份。 管家说道:“姑爷说是去迎接国公,出去了。” “娘!” 马氏有些急不可耐的道:“那是秦国公呢!咱们也去吧!” “我知晓。”张氏蹙眉,不满的道:“可你急什么?” 婆婆这也矜持太多了吧!马氏说道,“咱们去迎接,好歹也让秦国公有个好感不是。” “好感?”张氏说道:“老二住在哪?” “国公府中啊!”马氏觉得婆婆是湖涂了。 “那是国公府的后院!”张氏眼中多了精光,“谁能住在咱们家的后院?” 马氏说道:“自家人!” “上次去送嫁的管事回来说,秦国公压根就不在乎坏了自家的风水,就让老二在后院和前院中间起了个宅子。这是什么关系?” “一家子!”马氏若有所思。 “咱们家有个国公的家人做女婿,还不够?”张氏看着儿媳妇。“做人,要知足。” 马氏讪讪的道:“是。” 张氏见她有些不自在,就叹道:“此次咱们家接应了老二他们,我还出去散播了谣言,这些是什么?功劳!可再多的功劳能比得过老二在国公身前不住的晃荡?” 马氏:“……” “咱们是妇人,能要什么封赏?钱,说实话,我成国公府不差。那么要什么?官爵。谁要?老大。老大如今就在桃县。谁能帮他?老二!” 张氏的眼中多了一抹从容,“咱们不说,什么都不说。明白吗?” 马氏恍然大悟,“姑爷整日在国公面前晃荡,咱们不说此事,国公也能想起来。” “所谓识大体,知大局,说的便是有委屈不主动说,有功劳不主动去领,可却要让上位者不知不觉中知晓。这里面的学问啊!大着呢!”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 “大军进城了!” 一队队北疆将士列阵走进了宁兴城。 骑兵已经冲的没影子了,那些冒烟的地方随即传来惨叫。 在秦国公的地盘上烧杀抢掠,真是嫌自己死慢了。 所有百姓都被要求站在家门口,迎接秦国公。 杨玄来了。 “这是杨……这是秦国公?” 众人看着年轻的杨玄,不禁愕然。 “好生年轻。” “颇为威严。” “他看过来了。” 几个少女兴奋的冲着杨玄举起手。 没有人害怕。 按照杨玄的规矩,击败对手后,俘虏丢去修路,百姓却毫发无损。 但可能会被移民。 移民就移民呗! 以往北辽人惧怕移民,可现在却躺平了。 “以后都是大唐人喽!去哪都是去!” “是啊!” “说是北疆比咱们这还繁华呢!” “说的我都想去了。” 读书人大多冷着脸,百姓甚至在欢笑。 “国公!” 王老二笑嘻嘻的过来。 “老二立功了。”杨玄问道:“此次可凶险?” “顺遂着呢!”王老二策马跟在后面。 杨玄对身后的姜鹤儿说道:“晚些令人去成国公府,请那位夫人来。” “是!” 张氏没来,这让杨玄高看了成国公府一眼。 灭了北辽后,加上北疆的地盘,杨玄掌控的疆域甚至比之大唐还宽广。 有心人开始琢磨这位秦国公未来之路究竟在何方。 清君侧! 还是直接谋反! 你说依旧挂着北疆节度使的官衔自立,那不可能。 就算是杨玄愿意,他的麾下也不肯! 谁不想水涨船高? 所谓手握利器,杀心自起。 坐拥能改变天下大势的势力,你装什么低调? “此人怕是要谋反!” 一个文人冷笑道,“我是不会为此人效力的,你等呢?” “自然不会!” 一群文人冷笑散去。 “盯着他们!” 赫连燕冷冷的道。 从进城后捷隆就兴奋的一塌湖涂,“得令!” “这是衣锦还乡呢!”如安笑道。 一个小吏过来,“赫连指挥使,国公让你过去。” 赫连燕策马上前。 前方就是皇城了。 一群官吏正在外面等候。 杨玄下马。 赫连燕走过来,“国公。” “后宫很麻烦。”杨玄说道:“此次锦衣卫的人随行的不少,整顿一番!” 赫连燕应了,随即陪同杨玄走了过去。 “陛下驾崩了。” 一个官员说道。 啥? 杨玄一怔。 小皇帝竟然驾崩了。 “太后守着遗骸,大长公主临走前说,与其仓促下葬,不如留给国公处置。” 长陵啊! 杨玄叹息。 身后,韩纪说道:“这是让国公施恩,消息传出去,北辽的军民自然就归心了。” 赫连荣说道:“善待前朝皇室,这是美名。” 杨玄说道:“按照帝王之礼安葬。不过不可靡费太过。” “多谢国公!” 官员跪下,竟然哽咽。 “多谢国公!” 官吏们跪下。 许多人的眼中多了认同之意。 宁兴破,大辽亡。 作为征服者,杨玄一句话就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他步入皇城,看看布局,笑道:“和长安差不多。” 那个官员陪同,介绍道:“宁兴的布局当初便是学了长安。” “倒也方便!” 杨玄到了宫城之外。 一个内侍上前,“奴婢徐欣,见过国公。” 赫连燕说道:“此人是宫中宦官,历经三朝。” “还是个老人!”杨玄说道:“进去看看。” 随即,杨玄跟着徐欣进了皇宫。 北辽的皇宫不小,数百年弹指一挥间,一砖一瓦皆是历史。 太后在前方,一身白衣等候。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皇帝会以帝王之礼安葬,你未来何去何从,自行选择。” 养一个北辽太后花费不了多少钱。 “多谢国公。” 徐欣带着杨玄到了一座大殿前,“国公,这便是勤政殿。” “北辽帝王都在这里朝议?” “是!” 杨玄笑道:“进去看看。” 他进了大殿,仰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宏大。 上面是御座,杨玄走过去,俯身拍拍御座,随即坐下。 徐欣心中一紧,看看韩纪等人,却面色如常。 杨玄说道:“说实话,我以前也想过坐在御座上是什么滋味,想来会格外的威严吧!可此刻坐着,我却只感受到了些压抑。” 他摊开脚,不羁的道:“当坐上这里时,就代表着身不由己。” 韩纪笑道:“国公若是不满意,可以叫人换了,重新打造一个。” 这不是要谋反吗? 徐欣心中暗喜,心想若是杨玄在宁兴建国,自己好歹也能继续做个宦官。 杨玄摇头,“我的座,不在这!” …… 是夜,杨玄便宿在宫中。 徐欣拿了名册过来,“国公,这里有些……” 杨玄看了一眼,还好,不是什么嫔妃,而是宫女。 他看了徐欣一眼,“不必了。” 徐欣愕然,“国公疲惫,她们都会些手段。” 老子的大腰子要留着回去下种! 杨玄澹澹的道:“退下!” “是!” 徐欣告退。 “你倒是谨慎!” 宁雅韵进来。 杨玄问道:“莫非有什么不妥?” 宁雅韵说道:“先前老夫听有人说,宫中不干净,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线。半夜一发簪捅死你岂不冤枉。” 我本来就没这个意思……杨玄想起了一件事,“掌教,关中多方外门派,实力如何?” “有强有弱。” “若是全数加起来,玄学可能敌?” “你以为玄学全是神灵?”宁雅韵说道:“蚁多咬死象。” “如此……来人!” 乌达进来,“主人!” 杨玄说道:“令老二暂且按兵不动!” “是!” “什么按兵不动?”宁雅韵问道。 “上次云山派人拦截你和阿梁,我自然不会坐视。”杨玄微笑道。 “你这是要动用大军灭了云山?”宁雅韵见杨玄点头,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方外事,方外解决,你这……” “我不是方外人!”杨玄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宁雅韵说道:“如此,老夫去一趟吧!” 云山好歹也算是光明磊落,当初并未对阿梁下手,故而宁雅韵想着去一趟,若是能劝降最好。 云山就在距离宁兴不远的地方。 方外人获取消息的速度总是要慢许多,大多是从香客口中获知不只是几手的外界情况。 这一日,云山掌教郭云海早课完毕,就出来巡查。 晃荡了一圈,他有些愕然,“香客呢?” 香客一个也无。 有弟子来禀告,“从昨日开始就没了香客。” “奇怪了。”郭云海刚想令人去打探消息,有弟子来禀告,“掌教,有客人求见。” “谁?” “他说自己是玄学掌教,宁雅韵!” 噗! 一股风平地而起,吹的弟子眯着眼。 郭云深澹澹的道:“宁雅韵竟然到了这里,开门,老夫亲自出迎。” 云山大门打开,郭云深带着几个长老出迎。 其中,就有宁雅韵熟悉的吴荣和富恒。 “掌教,是他!”吴云说道。 郭云深原先是赫连峰的座上宾,长袖善舞,闻言微笑上前,“见过宁掌教。” 宁雅韵一甩麈尾,“见过郭掌教。” 二人寒暄一番,郭云深请宁雅韵进去,宁雅韵摇头,“老夫来此,就是想问问,云山何去何从!” 郭云深问道:“这话是何意?” “嗯!”宁雅韵一看这些人的神色,就知晓事儿不对,“你等不知晓宁兴被破了吗?” “什么?” 郭云深退后一步,“杨玄!” 宁雅韵点头,“老夫此来,便是问问云山的行止。” 郭云深深吸一口气,“北疆军抵达江州时,老夫就在做准备,可终究无济于事。既然宁兴丢失,大辽想来也没了。如此,云山此后便紧闭山门,专心悟道。” “有人说,云山有罪,当赎罪!”宁雅韵说道。 “何人?”郭云深问道。 “北疆节度使,秦国公杨玄!”宁雅韵看着郭云深,“上次吴云与富恒去北疆拦截老夫,想震慑秦国公,郭掌教忘了?” “那次云山出手乃是不得已。”郭云深说道:“还请转告秦国公,此后云山上下闭门不出,十年为期。” “十年后,天下大势自然就明朗了。郭掌教倒是好算计!”宁雅韵说道:“老夫最后问一次,可愿下山?” 郭云深问道;“下山作甚?” “为北疆效力!” “老夫只想悟道!”郭云深摇头。 身后的长老们也是如此。 “我等不干涉红尘事,上次是宁兴逼迫。之后掌教就说过,若谁再来逼迫云山,大不了鱼死网破!” 吴云肃然道。 态度很坚决。 宁雅韵叹道:“以为老夫是来动手的吗?” “难道不是?”郭云深往前一步,伸手,“还请让个道。” 宁雅韵摇头,推手。 彭! 劲风大作,众人眯着眼,稍后就见宁雅韵站在原地,而郭云深却退后了两步。 几个长老上前,郭云深站稳,吸气调匀了内息,“老夫竟然不是你的敌手,果然了得。不过,今日你却主动来了云山。宁掌教,各自退一步,否则老夫定然让你饮恨云山!” 郭云深加上长老们,这便是蚁多咬死象。 宁雅韵问道:“果真不去?” 郭云深说道:“方外人要的是出尘的心思。秦国公既然灭了北辽,接下来必然会与长安不死不休。云山传承多年,老夫不会让弟子们卷入这等漩涡之中。宁掌教,死心吧!” 宁雅韵叹息,反手一抚。 琴声悠悠。 接着,远处传来号角声。 哒哒哒! 山道上,马蹄声急促。 云山传承多年,山道皆是用石板铺设,多年来,日晒雨淋,早已斑驳,马儿在上马跑起来倒也轻松。 一骑从山道上出现,甲衣,头盔,神色冷肃。 有人惊呼,“是北疆骑兵!” 骑兵们越来越多。 山门前有一块宽敞之地,骑兵们结阵,随后,裂开一条通道。 一骑缓缓上前。 一袭青衫,马背上的男子眸色深邃,头戴玉冠,微笑道:“在下杨玄。” 郭云深行礼,朗声道:“云山上下,愿为国公效命!” 第1221章 南下 镇北城如今成了舍古部的大本营。 大堂中,二十余贵族站成两排。上首,舍古王阿息保手握短刀,切着盘子里的羊肉,嘴里澹澹的道:“我知晓有人只想享乐,只想等着北疆与北辽两败俱伤。这等人……”,他抬头看着那些贵族,“愚不可及!” 几个贵族面露不以为然之色。 “舍古崛起靠的是什么?”阿息保把羊肉用小刀送进嘴里,一边缓缓咀嚼,一边用刀背敲打着盘子的边缘,在清脆的声音中,说道:“靠的是悍不畏死,从上到下的不怕死!” “可有人却在温柔乡中失去了勇气!” 阿息保把短刀勐的拍在桉几上,“来人!” 几个侍卫进来,行礼,“大王!” 阿息保指着一个贵族,“拿下登多!” 那个贵族愕然,几个侍卫过来抓住了他,登多咆孝道:“阿息保,你疯了吗?” 阿息保冷冷的道:“在山中时,你能与部众同甘苦。下山后,第一次见到醇酒美人的你,就忘记了那些岁月。贪腐麾下的钱粮,还带着人去敲诈勒索。狗东西,拿了去,枭首!” “阿息保,饶了我!饶了我!” 登多被拉了出去,呼喊声突然断绝。 接着,一个侍卫进来,手中提熘着登多的人头。 阿息保看了人头一眼,“我说过,我们的路不在镇北城,在宁兴,在长安,在勇士们马蹄所到之处!谁若是想退出,说,我成全他!” 没人敢吭气。 阿息保满意的喝了一口酒水,这时一个侍卫进来,“大王,有斥候回来了。” 一个斥候进来,行礼后说道:“大王,江州赫连通败了。” “哦!” 阿息保眸中一亮,“赫连通败了……如此,江州必然不保。对了,他是如何败的?” 斥候说道:“咱们遇到了败兵,说是杨玄假装退兵,宁兴逼迫赫连通出击,杨玄半道拦截……两军厮杀,赫连通大败。” “江州一失,宁兴危矣!”一个贵族兴奋的道:“大王,该出兵了。” 阿息保眯着眼,“杨玄部损失必然不小,宁兴依旧有大军……此战……我们赶不及了。” “阿息保,那是宁兴啊!”一个贵族说道:“上次我去过宁兴,天神在上,那城墙高大的飞鸟也无法越过。杨玄再多的勇士,至少得攻打一个月吧!来得及。” 阿息保在推算着,“北疆此次出兵十万,死伤少说一两万。八万大军。咱们加上俘虏是六万大军。” 他一拍桉几,起身道:“集结勇士们!” “领命!” 舍古人出动了。 而在对面,是北辽大将杨德罗率领的八万大军。 “连江王败了。” 在得了消息后,杨德罗独自待了半日。第二日,杨德罗召集了麾下,沉声道:“江州丢失,这里便是大辽最后的底线。我们在,北方就无虞。” “竟然败了吗?” “杨狗果然是凶悍呐!” “宁兴怎么办?大将军,宁兴需要增援呐!” 杨德罗澹澹的道:“增援?咱们一旦回师,舍古人便会尾随而至,到了那个时候前门进虎,后门来狼。” 气氛有些绝望。 谁都知晓江州丢失代表着什么。 宁兴危险了。 斥候回来了,“大将军,舍古人出动了。” 杨德罗深吸一口气,“这是想趁火打劫,也好,老夫正想着击败他们,随后回师。” 这是大辽最后的精锐。 哪怕舍古人有六万大军,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信之意。 大军云集。 随即出击。 八万大军倾巢出动。 对面,舍古人的大军也在浩荡开来。 两支军队在中午的阳光下对峙。 一只大雁在天空中飞过,不住的鸣叫着,好似落单了。 阳光晒在身上,让人觉得浑身都在滋滋冒油。 杨德罗看着对面舍古人的阵列,说道:“舍古人不过万余,其他的多是我大辽的俘虏。这群蠢货,也不想想一旦舍古人取胜多少人会变成奴隶。” “大将军,那些都是懦夫。”有人说道:“晚些擒获他们后,当编为敢死营。” 对面,那些贵族看着北辽军的阵列,不禁有些发憷。 “杨德罗的麾下皆是精锐,咱们的斥候可没讨好啊!” “以前咱们打的都是北辽的地方军队,可比不过这些。” 对面的北辽军甲衣鲜明,兵器锋锐,将士目光炯炯,这一看,差距就出来了。 阿息保缓缓拔出长刀,“江州丢了,宁兴不保。这是舍古最好的机会。” 他策马到了阵列前,“长安要出兵攻打北疆,杨玄无心恋战,他的麾下担心长安大军入侵,家园成为战场。击败杨德罗,攻破宁兴,我们,将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长刀前指,“出击!” 舍古人每战必主动出击,每战必然直扑对方中军。 “阵型有些乱。”杨德罗微微摇头,“看似凶狠,实则便是一股子气,打掉那股子气,此战必胜。” “放箭!” 前方弓箭手用一波箭雨覆盖了舍古人,随即后撤。 呯! 前方,双方撞到了一起。 顿时人仰马翻。 舍古人悍不畏死,可北辽人同样如此。 一接触舍古人就发现了差距。 和以往遭遇的对手不同,这些北辽精锐更为犀利,而且更为冷静。 他们看着同袍战死而不动色,上官一声令下,会毫不犹豫的迎向刀枪。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怕死的…… 双方在中间纠缠绞杀,舍古人艰难往前推进,每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对手。 阿息保在中军面色严峻,“勇士们有些沮丧!” 一个贵族说道:“大王,咱们的勇士顺风顺水时还行,一旦溃败,便一泻千里啊!” 阿息保深吸一口气,“跟我来!” 他高举长刀,带着自己的侍卫杀了进去。 “大王来了。” 阿息保的到来令舍古人士气大振。 一时间,他们的推进速度竟然越来越快。 “侧面给他一下!” 杨德罗冷冷的的道。 一队骑兵从侧翼突袭,舍古人的左侧顿时骚动。 阿息保令人增援,可那些俘虏却有些乱。 “有些乱了,大王!” 麾下贵族有些茫然。 这是他们出山后打的第一场逆风战。 阿息保说道:“退却者,杀!” 血淋淋的人头止住了溃退,真正的舍古人上去了。 局势看似稳住了,可周围的北辽人却越来越多。 按理,杨德罗也只是比阿息保多两万人马,可一番调配后,看着像是多了五六万。 这便是兵法! 舍古人被渐渐压缩在中间,但阿息保率领的精锐却在往中军突击。 前方的骑兵只能延缓他们的速度,没法拦截。 距离中军还有两百余步,阿息保喊道:“大旗就在眼前。” 舍古人士气大振。 只要斩断大旗,逼退杨德罗,北辽军将会不战而溃。 这便是舍古人的战法,什么兵法,他们不懂,也不屑于去懂。他们就一个法子,打! 冲着你的最痛的地方打! 中军一乱,全军混乱。 “集结!”杨德罗招手。 三千精锐骑兵集结。 阿息保在突进。 他狞笑着,“斩杀杨德罗,重赏!” 舍古人咆孝起来,令人想到了山林中的虎狼。 什么叫做虎狼之师,这便是了! 野性十足。 “舍古人够凶悍,可人力有时而穷。”杨德罗从容的道:“这等掏心战,最简单的应对之法便是在沿途布下防御,一步步磨,把他们的士气消磨掉,最后以精锐一击。舍古人不是神灵,必败!” 众人精神一振。 击败舍古人,回师宁兴!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阻截!” 北辽骑兵疯狂往中间涌来。 那些前赴后继的北辽人,令凶残的舍古人也为之佩服。 双方陷入了胶着。 这时候比拼的便是意志力。 阿息保举起长刀,目光坚毅,“跟着我!” 这是一个永不屈服的舍古人,那些舍古人哪怕筋疲力竭,依旧跟着咆孝,“杀!” “跳梁小丑!” 杨德罗冷笑,他有的是耐心。大不了后撤就是。他会一步步的磨,把舍古人的心气一点点的磨掉。 这一战,还很漫长。 回头再请宁兴调派些精锐骑兵来,等舍古人的心气被消磨都差不多后,精锐齐出,一战击败阿息保。 哒哒哒! 十余骑从后面赶来。 杨德罗蹙眉,问道:“问问怎么回事。” 身边的随从掉头。 十余骑看着格外狼狈,为首的将领面色惨白,“大将军!” 杨德罗不悦的道:“乱我军心,拿下!” 几个军士策马过去,将领却说道:“没了,宁兴没了,大辽没了……” 杨德罗面色剧变,“杀了他!” 刀光闪过,将领却低头避开,说道:“大长公主走了,杨玄破了宁兴……” 杨德罗回身,拔刀,挥刀几乎一气呵成。 将领的人头落地,嘴唇兀自在蠕动着。 此人乃是江州军将领,战败后收拢了数千人马一路溃逃。本想回宁兴,可却看到长陵带着人马往西边去了。他原地观察,等北疆军来了之后,还想着配合守军袭扰一番。 可没想到的是,宁兴城竟然开门请降。 数千麾下顿时作鸟兽散。 将领带着数百骑茫然不知去何处,有人说去投奔大长公主,可将领却不肯。 西边,那是绝路,没有前途。 最后他决定来寻杨德罗。 这一路饥寒交迫,看到大军时,那种欢喜啊! 就像是找到了耶娘的孩子。 他只顾着倾述这一路的绝望,却忘记了这是大战。 “噤声!”杨德罗看着周围的人。 可每个人的神色都不同了。 有人茫然,有人惊惧。 一人悄然策马往后…… 外围,一个军士突然喊道:“大辽亡了!” 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杨狗进了宁兴城!” “大长公主走了。” “大辽灭国了。” 正在冲杀的北辽人突然发现不对劲。 左右的骑兵们突然失去了锐气,有人甚至在回头。 发生了什么? “大辽亡了!” 后面传来了喊声。 大辽亡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息保大喜,“北辽败了,败了!” 舍古人士气大振。 而北辽人的士气却一落千丈。 杨德罗苦笑,“老夫自信能击败舍古人,为大辽扫清极北之地的威胁。可……这便是命数吗?大辽啊!” “大将军,走!” 北辽人顷刻间便溃败了。 无数人掉头就跑。 方才令舍古人茫然的北辽军,此刻却就像是一群失去头领的黄羊,任由舍古人杀戮。 “杀!追击!” 阿息保咆孝着。 先前的一瞬,他甚至在怀疑自己。 可就在这个时候,北辽人却主动溃败了。 这是什么? 那些贵族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敬畏之色。 这便是天命啊! 阿息保只觉得浑身重新充满了力量,眼神锐利,思路清晰。 前方,他麾下的勇士正在砍杀。 后方,他的人正在深山老林中招募那些近乎于野人般的舍古人。 他们在强大! 阿息保带着侍卫们一路追击。 “抓到杨德罗了。”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刻穿着军士的甲衣,看着狼狈不堪。 “说,宁兴那边如何了?” 阿息保问道。 杨德罗冷笑,“野狗!” 刀光闪过。 又一个将领被拉过来,接着是那些溃兵…… “他们说大长公主跑了,杨狗进了宁兴城!” 所有人都在看着阿息保。 “长安出兵了。”一个将领为了活命,说出了宁兴当初的猜测。 阿息保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他想到了在桃县外遇到的那位兄长。 笑的亲切。 “北疆拿下宁兴,当他们挡住了长安的攻势之后,他们会再度北上。我去过桃县,我见过杨玄,他想奴役我们,让我们成为为他修路的奴隶。” 阿息保问道:“谁愿意做奴隶?” “不!” 众人怒吼。 阿息保指着南方。 “南下!” 无数手臂高举,“南下!南下!南下!” 第1222章 杀兄,行否 浩荡的大军一眼看不到边。 田间劳作的农人杵着农具,好奇的看着大军。 “这是去哪呢?” 他们聚在一起好奇的说着。 有年轻人胆子大,就跑到路边,冲着大军喊道:“这是要去打哪呢?” 一个老人坐在田埂上,叹道:“这是去北方的路,能打哪?” 一个军士神采飞扬的道:“咱们是去讨伐杨逆!” 农人们面色微变。 “这是要去打北疆呢!” “天神,那可是秦国公啊!” “这些都是长安的精锐,拱卫陛下的虎贲!” “可他们为何要打北疆呢?” 那个年轻人跑回来问道。 所有人都默然。 那个老人苦笑,“说是秦国公出兵打北辽。” 年轻人越发不解了,“秦国公打北辽,长安就打他?这是为何?” 没人知道。 年轻人不解的道:“北辽不是大唐的敌人吗?难道秦国公打错了?” 众人默然。 年轻人回身看着大军,眼中的艳羡消失了。 大军延绵不断,数日不停。 那些农人再无看热闹的心思,聚在一起也是低声说话,说着这个天下即将到来的剧变。 “要乱了。” 几个老农忧心忡忡的看着大军在行进。 “祖辈都说了,咱们中原每次败亡,开头便是自相残杀。” “是啊!咱们不自相残杀,谁都打不过咱们。” “可那些贵人为何就喜欢干这等事呢?” 一个老农吐了一口痰,说道:“那些贵人的眼中只有自家,没有天下。” “都说贵人们忙着呢!” 有人反驳。 老农有些见识,冷笑道:“忙?是忙,都特娘的忙着往自家扒拉钱财,都忙着削尖脑袋往上钻,谁特娘的会顾着这个天下?呸!一群蛆虫!” 一个老农的牢骚自然无法令贵人动容。 数骑从大军后面赶来,到了中军。 “陛下问,何时能到北疆?” 内侍厉喝道。 左卫大将军,此次出征的统帅窦重沉声道:“请陛下放心,前方过了山道,便能快速赶路。” 内侍颔首,他知晓窦重是皇帝的心腹,故而笑道:“先前咱是转述陛下的怒火,大将军莫怪。” “好说。” 窦重的儿子窦定去恭陵祭祀孝敬皇帝,死于归途,而且是被吊在荒野中的大树上。此事传到长安后,有御史弹劾窦重,但皆被皇帝压下。 此次长安诸卫出征,为了争夺统帅人选,朝堂上也争执了一番,最终皇帝力排众议,令窦重领军。 右武卫大将军魏忠此次也率部随行,他看了内侍一眼,问道:“可是不妥?” 内侍看了他一眼,说道:“镜台禀告,桑州与邓州突然出兵北疆,在边界一带袭扰。” 魏忠眯着眼,“假的!” 窦重看了他一眼,“哪怕杨逆领军出征,可剩下的五万大军依旧能令桑州与邓州不敢妄动。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老夫看,这是杨玄虚晃一枪。” 内侍钦佩的道:“长安便是这般看的。有人说桑州投靠了杨逆,邓州军对杨逆颇为钦佩,这定然便是杨逆的指示。” 窦重点头,“可惜了,此事当尽早告知北辽人。” “晚了!”魏忠说道:“北疆军若是败在了赫连通的手下,随即北疆将会沦陷。” “那又如何?”窦重澹澹的道。 “北疆沦陷,随后北辽必将南下!”魏忠说道。 “北疆沦陷,也好过被逆贼占据。”窦重说道。 “他逆了什么?”魏忠问道。 窦重看了内侍一眼,“你不知晓吗?” 两位大将军之间暗流涌动,周围的人拉开距离。 不是害怕待会儿殃及池鱼,而是担心内侍回去禀告时,把自己也捎带上。 魏忠说道:“杨逆该收拾,可北疆不能丢!” 窦重眯眼看着他,“老夫听闻被你视为掌上珍宝的女儿和杨逆交好?” “小女曾被杨逆救过。”魏忠坦然道:“这是两码事!” “可在老夫看来,你这是在为杨逆张目!”窦重冷笑,“你以为老夫这个大将军,就斩不得你吗?” 窦重是此行统帅,但要想平白无故拿下魏忠还真是有些难。 内侍干咳一声,“和为贵,和为贵。” 魏忠是勋戚的代表,就算是皇帝想动他,也得掂量一番。 窦重冷哼一声,“且等拿下杨逆,一切自见分晓。” 一旦拿下北疆,皇帝必然会展开大清洗,而且会从北疆往长安蔓延,顺藤摸瓜。 …… 长安。 从长安诸卫出发后,皇帝就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虢国夫人频频进宫,每次出来都是面若桃花,不胜恩宠的模样。 皇帝的兴致颇高,这一日率宫中人打马球。 马球是大唐贵族最喜欢的一项运动,有些人家甚至在家中都弄了个马球场。 宫中也有马球场,而且更为宽阔。 皇帝带着一队宫女,和对面的一队内侍交手。 玩马球,皇帝的水平颇高。 一局结束,皇帝下马,接过韩石头递来的手巾擦汗,问道:“南疆那边可有消息?” 韩石头笑道:“按照脚程,使者也差不多快到了。” 使者到了南疆,回到长安最早也得在九月。 “国丈那边最近和三郎交往过密?”皇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韩石头说道:“越王每次进宫前后,都要去见国丈,每次都待了许久。” 皇帝眯着眼,“看来,有人不想安分啊!” 韩石头笑道:“陛下大手一挥,长安虎贲北上讨伐杨逆。天下人都知晓杨逆的好日子不长了。外面有人说,杨逆授首的那一日,便是卫王倒台之日。” “都说杨逆是老二的后台,你觉着呢?”皇帝问道。 韩石头低下头,“一群蠢货。” “你啊你!”皇帝指指韩石头,笑道:“如何处置老二和老三,那是朕的家事。朕若真是处置了老二,难道杨逆还敢借此出兵不成?” 卫王的真正靠山不是杨玄! 而是皇帝! 是皇帝睁只眼闭只眼容忍他做出了那些跋扈的事儿。 是皇帝睁只眼闭只眼坐视他和杨玄交好,甚至还纵容他数度前去北疆。 目的何在? 皇帝摆摆手,“去告诉老二,天气要凉了,别让自己的位置也凉了。这一次,朕,不准备给他兜底!” “是!” 韩石头告退,出了梨园。 孙老二在外面等他。 “石头,说是桑州和邓州出兵北疆了?可是真的?” “急什么?”韩石头澹澹的道:“桑州吴云是国公的人,邓州军早就被北疆渗透成了筛子。” “那是国公之意?”孙老二挠挠头,“这是想湖弄谁呢?” “北辽!”韩石头说道。 孙老二心中一松,“你这是去哪?” “皇帝令咱去卫王那里,让他该拼命了,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皇帝把手一松,顷刻间卫王就会四面皆敌。” 韩石头去了小巷子。 一进去就听到了打铁声。 “这声音,好听。” 韩石头说道。 他一身便衣,缓缓走进了巷子中。 天气热,老人们坐在门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些旧事。家中狗趴在脚边,懒洋洋的听着。见了韩石头也只是懒洋洋的动动,随即趴下。 这是一个慵懒的午后。 铛铛铛! 卫王赤果着上半身在打铁。 韩石头走进去。 “要什么?”卫王没抬头。 “大王!” 卫王蹙眉,“等等。” 他又继续敲打了十余下,然后把刀坯搁在边上,看着韩石头说道:“说吧!” 韩石头说道:“大王打铁好生逍遥,可外面却风起云涌。” “北疆?”卫王拿起粗瓷大碗喝了一口水,用搭在脖颈上的布巾擦拭了一下汗水,说道:“长安诸卫出动了,接着便是南疆大军。阿耶想做什么?” “陛下说,大王太懒散了些,该动动了。” “是吗?”卫王问道。 韩石头微笑,“最近,有的人不大安分。” 他行礼,“陛下等着大王的好消息!” 卫王默然。 韩石头走了。 宫中,皇帝听了卫王的反应,说道:“问问镜台,老二和国丈如何。” 越王没动。 就待在自己的王府中。 国丈也没动。 继续处置公事。 但随从却动个不停。 “韩石头亲自去了黄家铁匠铺,这是个兆头。国丈说,让大王澹定,一切有他呢!” 越王点头,微笑道:“本王知晓,转告国丈,此时不动为动。” “是!” 国丈得了越王的反馈,抚须微笑道:“越王聪慧。” 宫中,皇帝得知卫王不动,越王不动,国丈不动时,冷笑道:“朕想钓鱼,可三条鱼却看不到鱼饵不动嘴。有趣。” 韩石头说道:“镜台的人说,越王在写文章。” “继位文章?” 皇帝嘴里说着冷冰冰的话,几步走到了水池边,伸手,韩石头从内侍手中接过鱼饵递过去。 水池里养的有鱼,多年来早已不怕人,反而见人就凑过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皇帝把鱼食丢进去,顿时水面激荡起来,甚至不少鱼儿扑腾出水面。 “朕,就要这等热闹。” 皇帝回身,“告知外面,朕老了,东宫不可虚悬太久。” 这是要立太子之意。 “是!” 韩石头出去,令人传话。 没多久,长安城中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陛下站在水池前,对着水面自照,有些伤感,说是老了,该为大唐寻一个接班人了。” 国丈闻讯,令人去告知越王。 “要准备动动。” 越王问道:“为何?” “小人不知。”随从告退。 幕僚赵东平说道:“此次长安大军出征,加之南疆大军,北辽也会牵制北疆大军,如此,北疆必败。北疆一败,卫王就成了孤家寡人,如此,陛下如何利用他?” 越王看着随从远去,说道:“本王知晓。所谓的靠山,从不是杨玄,而是父亲。父亲把二兄树起来,是想和我争斗。否则……一家独大,他夜里睡觉都得睁着眼。” “大王睿智。”赵东平笑道:“如今北疆败亡在即,卫王再无利用价值,陛下令韩石头去黄家铁匠铺,老夫以为这是想最后利用卫王一把。可惜卫王没动。陛下干脆就丢出太子这个诱饵……” “本王知晓这是诱饵,可却不得不动!”越王说道:“北疆败亡,父亲便能以南疆大军为倚仗,辅以长安诸卫,镇压当世。此时不动,那时再想动就晚了。” 除非出生时就傻了,否则帝王家压根就没有傻子。 身处这等环境之中,每一刻都得琢磨人,琢磨事,天长日久,谁能比得过他们? 而且他们站得高,看得远,境界和格局比普通人高出了一大截。 赵东平抚须微笑,“谁想入主东宫,背后的靠山至关重要。陛下既然想把卫王当做是弃子,那么,太子之位,舍大王其谁?” “但他想让本王脏了自己的手!” 越王微笑问道:“赵先生,你说,杀了自己的亲兄长,可行否?” 赵东平的眼中多了异彩,“至高之位,从无亲情!” 第1223章 九幽地底呢 打铁的人食量大,黄大妹每日都给卫王弄羊肉,外加各种面食,天长日久,倒也养的浑身肉。 儿子渐渐长大了,三岁的李昌在后院玩耍,追鸡撵狗,无所不为。 黄大妹在厨房忙活,听到动静喊道:“大郎离水缸远些!” “哦!”李昌嘴里应着,却悄然靠近水缸。 水缸里有黄大妹前日买来的几条大鱼。刚买来的鱼不干净,黄大妹准备在水缸里养几日,把肚子里的脏东西吐干净后再吃。 水缸不算高,李昌趴在边缘,把小身子探进去,伸手去抓鱼。 鱼儿看似呆板,可他的小手接近后,迅速跑了。 李昌发狠,把身子再探进来些,刚伸手,身体却不受控的往水缸里滑。 他瞪大眼睛,刚想叫嚷,就被人提熘了起来。 “阿耶!” 卫王抱着儿子,蹙眉道:“你抓鱼作甚?” 李昌说道:“阿娘时常说阿耶辛苦,我抓鱼给阿耶吃。” 卫王说道:“知道了。” 他本不擅长表达情义,也就是伸手摸摸儿子的脸颊。 李昌央求,“阿耶,抓一条吧!” “好!” 卫王答应了,李昌欢喜拍手,“我去拿兜子来!” “不必了。” 卫王伸手,水花一绽,再回来时,手中抓住了一条鱼。 李昌呆呆的看着父亲,拍手道:“阿耶,你好厉害!” “还抓鱼!” 黄大妹端着一个瓦罐出来,“吃饭了。” 菜是一瓦罐炖羊肉,外加一碟子炖菜。 卫王吃的不紧不慢,但几张饼下肚,黄大妹才吃了半张饼。 阿耶好厉害……李昌觉得父亲什么都厉害,连吃饭都是如此的气势不凡。 吃完饭,黄大妹说道:“外面说陛下要定下太子呢!说是越王要进东宫,可怜卫王,此次怕是要倒霉了。” 卫王伸手从儿子嘴角抹去一点饼屑,说道:“该去拜拜丈人了。” 黄大妹说道:“可是太远了些。” “远,也得去!” 卫王起身,“不过不可张扬。” “真能回去?”黄大妹心中一喜,“可铁匠铺的生意怎么办?” “你带着孩子先去,我这里把剩下的那些东西打完了再去追你们。” 卫王起身,“到时候我寻一只靠谱的商队,让你们跟着。” …… 越王去寻了国丈。 “陛下是想让两边动手。”国丈说道。 “啊!”越王一怔,“动手?对谁动手?” 国丈幽幽的道:“陛下需要把柄,明白吗?” “您是说,阿耶是想让我……对二兄动手?”越王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国丈问道。 “那毕竟是兄长!”越王一脸纠结。 “老夫就喜欢你这等明明想杀了自家兄长,却又装作是不忍的城府。”国丈笑道:“你隐忍多年,东宫也空悬了多年。如今天下大势要变了。陛下不是想立太子,而是不想让老夫再与你亲近。他担心啊!老夫把你当做是棋子。明白吗?” 越王愕然,“阿耶他……” “你以为他想做甚?”国丈微笑道:“他一直想压制世家门阀,可力有未逮。如今机会来了。只要北疆败亡,他便手握数十万雄兵,挟势镇压世家门阀。到了那个时候,老夫若是带着你远走高飞,立你为帝,你说,他会如何?” 越王面色苍白,“阿耶要动手吗?” “他隐忍半生,看似与老夫等人亲密无间,实则骨子里恨透了老夫。你觉着他是为了苍生还是为了什么?”国丈问道。 越王说道:“为了天下!” “不!”国丈冷冷的道:“只是为了权力!” 越王默然,看着有些伤感。 “但这是个机会。”国丈说道:“一旦你能入主东宫,老夫便能带着世家门阀为你后盾。陛下是手握大军。可你以为军中就没有我们的人马? 老夫一旦发力,身后少说能拉出十数万大军。 他若是不顾及长安,那老夫在乎什么呢?把长安打烂,把关中打烂,把天下打烂……” 越王看着外祖父,微微摇头。“就不能各退一步吗?” “你以为权力是什么?”国丈冷笑,“当初你父亲为了权力做的那些事,老夫怕说出脏污了嘴,也脏污了世人的耳朵。” 越王叹息,“如今该如何做?” 国丈说道:“此事不能太明着来,但也不能暗着来,你要让长安人知晓你与卫王不共戴天。随后出手。 这是递把柄。他拿了又如何?卫王死了,敬王就是个顽劣的,他有本事便学赫连峰,儿孙死光,就剩下个女儿存世。过些年那个女儿去了,他连豕头肉都吃不上。” 越王低下头,“非得要如此吗?” “你能装,老夫很是欣慰!”国丈拍拍他的肩膀,“记住,上位者要装什么,一定要装一辈子,否则,身败名裂!” 越王出了皇城,“去那个小巷子。” 小巷子中,黄大妹背着背篓,牵着儿子从另一头走了出去。 卫王站在铁匠铺外,看着妻儿远去。 回身,就看到了越王。 “我对你的妻儿没那等赶尽杀绝的心思!”越王说道。 卫王进了铁匠铺,把刀坯放进火中,开始拉风箱。 “阿耶的意思你也明白。”越王坐在边上,“他隐忍多年,一朝扬眉吐气,便要改变朝中的格局。首当其中的便是太子之位。” “那不是你的吗?”卫王说道。 “你也知晓?”越王笑道。 “我从不稀罕什么太子之位。” 卫王把刀坯夹出来,放在铁毡上,举起大锤敲打。 铛铛铛! 越王微微后仰身体,看着他,“你走吧!” “国丈的人在半道等着我吧?”卫王问道。 铛铛铛! 火星四溅。 “我说过,你孑然一身,不是威胁!”越王说道。 “是吗?” “我发誓!”越王肃然举手。 卫王看着他,良久点头,“也好。” 越王悄然出了巷子。 晚些,令人去告知国丈。 “大王说,最近道路不靖!” 国丈点头,“老夫知晓了。” 回过头,他对幕僚说道:“从长安大军出发的那一刻起,卫王就是个死人了。” 幕僚笑道:“人说虎毒不食子,陛下利用了卫王多年,临了临了吧!还准备弄死他。老夫一直不明白,既然把儿子当做是仇人,那他当初为何要生出来?” 接着幕僚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恭,有抹黑皇后的嫌疑,赶紧请罪。 国丈的眼中多了不屑之色,“他只是管不住自己的裤裆罢了!” …… 黄大妹上了一辆马车,跟着商队出了长安城。 商人很客气,说和李二多年的交情,让黄大妹母子但凡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商人自称丁南顺,肌肤比黄大妹的还白,声音略尖利,笑起来很是和气,对李昌更是爱的不行。 “那就抱抱吧!”街坊们互相抱抱孩子,这不是事,反而是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 可丁南顺却摆摆手,“不敢不敢!” 这人有些怪! 黄大妹因此留了心眼,把随身带的横刀搁在身边,弄了布带,对李昌说道:“若是有人闹事,阿娘就背着你,你不可看,知道吗?” “哦!” 李昌颇为兴奋。 …… 长安。 卫王进宫求见。 “你来作甚?” 皇帝神色澹漠,仿佛来的是隔壁家的熊孩子。 “三郎做事太过,我忍不住想动手!”卫王抬头,眼中有厉色。 皇帝就是要你这样啊! 韩石头低下头,眼底全是欢喜。 杀吧! 杀起来! 杀的越多越好! 最好学赫连峰,杀绝种了。 断根了! 剩下两个留给国公复仇。 皇帝幽幽的道:“顽劣!” 两个字! 卫王告退。 随即传来消息。 “卫王当街重创了越王的护卫。” 这还不够! 韩石头心中冷笑。 卫王去了越王府。 “你来了。” 越王在家中等候。 “其实,我一直瞧不起你!” 卫王说道:“你是皇后嫡子,你知晓阿耶不可能废后,所以你装什么?太子去了,他就你这么一个嫡子。不能废后,太子之位难道还能旁落?你但凡露出些才华来,好歹让他忌惮一番,这才是争斗。可你却装作孱弱不堪的模样,让杨松成为你出头,丢人!” “我是儿子!”越王说道。 “可他没当你是儿子,你没没把他当做阿耶!”卫王说道:“既然他把你当做是仇人,你这般隐忍作态,只会让人瞧不起!” “说完了?”越王没生气。 “说完了。”卫王举起手。 只是一巴掌,就把越王半张脸抽的高高肿起。 “滚!” 几个侍卫扑上来,被卫王击飞。 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越王府。 随后,卫王闯入越王府,重伤越王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卫王回到了铁匠铺。 丁长在等他。 “大王,走吧!”丁长叹道:“陛下这是要算总账,等北疆败亡的消息传来,长安不知要死多少人。” 卫王拿起一坛子酒水,喝了一口,说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对杨玄和北疆恨之入骨,可谁又知晓,他是想借此拿下长安诸卫和南疆军。” 丁长愕然,“竟然如此?” “他需要一个靶子,北疆便是。”卫王难得的笑了笑,“当初他曾宠爱母亲,母亲不解,等皇后出手害她,被我挡住后,母亲大怒,当即大闹后宫。 随后阿耶出手,压制了皇后的权力。那时我就知晓,在他的眼中没有敌人,只有权力。任何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靶子!” 丁长悚然而惊,“可怕!” “他能两度发动宫变,为的也是权力。他登基后,世家门阀坐大,他想压制却力有未逮,于是便隐忍。这些年他一直在布局,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制衡。可制衡只是虚晃一枪,他真实的目的是拿到长安诸卫和南疆军。为此,他放纵北疆,放纵杨玄。你可知晓,杨玄最后一次来长安时,他便想过弄死他。” “他不怕北疆军造反?” 卫王摇头。“在他的眼中,江山也是棋子。只要能拿到权力,别说是北疆,南疆他也能拱手相送。” 丁长倒吸一口凉气。 “此刻外面多少人在盯着本王?走,走哪里?”卫王喝了一口酒水,“长安,甚好!” …… 这几日弹劾卫王的奏疏堆满了宫中,皇帝令人去呵斥卫王。 “二郎怎地这般冲动!”淑妃很是焦虑。 于男说道:“娘娘忘了大王历来皆是如此。” 淑妃叹道:“可这是什么时候了,陛下说了要立太子,这便是把二郎架在火堆上炙烤,他在这个时候大打出手,不是递把柄给别人吗?咦!” 淑妃突然面色微冷,“去个人,就说我想二郎了。” …… “那个逆子!” 皇帝冷冷的道。 韩石头听到了些熟悉的气息。 当年皇帝准备弄死太子之前,便是这个气息。 铁匠铺中,卫王刚拒绝了一单生意。 “这是不做了?”客人问道。 “这是累了,想歇歇。”卫王把一把锄头递给客人,说道:“这便是最后一桩生意。” 客人指指已经成型的横刀,“那这个呢?” “我自用。” 横刀宽大,看着令人生畏。 客人突然就笑了,“你这是想把这刀搁大门外当招牌呢!” “嗯!” 卫王澹澹回应。 铛铛铛! 嗤! 水汽冒起。 接着是开刃。 一夜磨刀。 第二日凌晨。 丁长来了。 “大王,都准备好了。” “知道了。” 卫王把巨刀插入特制的刀鞘中,单手拿着,说道:“该走的,都走。” “是!” 卫王看着他,“你也是。” 丁长笑道:“大王去哪,老夫便去哪!” “九幽地底呢?”卫王抬头看着他。 丁长说道: “走!” 第1224章 本王再无牵挂 凌晨,杨松成悠悠醒来。 床很简单,造型也不复杂。请个老工匠来鉴定,多半会说也就是千余钱。 起床,散步,接着吃早饭。 从三十岁开始,杨松成每日早上都会喝一碗羊乳。 面饼,一碟菜蔬,炒鸡蛋,加一碗羊乳,这便是杨松成的早饭。长安城中稍微有些钱的商人都比他吃得好。 吃了早饭,杨松成出门,准备去皇城。 管家跟着身后,请示着一些事儿。 “……下面的人说今年的收成差些意思,收的佃租变不变?” “杨氏传承千年,靠的从不是贪婪。” “是!” 出门上马,随即十余护卫跟着。 幕僚孙岩跟着,说道:“昨夜蚊子猖獗,烧了一把蒿草依旧无济于事,反而熏的满屋子都是味儿。” “老夫那里有熏香,晚些拿了去。” 颍川杨氏的家主自然不可能用蒿草来驱蚊,自有人弄了熏香,效果比宫中的还好。 “那老夫就厚颜了。”孙岩笑了笑,“卫王的妻儿走的很快,快出关中了。” “告知三郎,让人夫妻阴阳相隔,不妥。”杨松成说道。 “是!”孙岩回头,对一个护卫低声说了几句话,护卫随即掉头。 “对了,国丈,越王被卫王打掉了两颗大牙,颇为不雅。” “补!” “那补牙的说是用狗牙,被越王令人打了出去。” “家中存着的人牙给他两颗。” “是!” 一路缓行,当能看到皇城时,前方有一人站着路中间。 “是卫王!”孙岩说道:“还带着刀。” “想动手?”杨松成澹澹的道:“打死勿论。” 此刻街上的人不少,卫王但凡敢动手,杨松成就敢弄死他。 卫王站在长街上,两侧上衙的文官武将,以及起早出门做事的百姓不少,都止住脚步。 卫王拔出巨刀,抬头,看着杨松成。 “本王的孩儿出生之前,王妃曾中过毒,百般手段救了回来,孩子也无恙。本王很是欢喜。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孩子却是个痴傻的。 本王一直在追索背后那人。就在前年,本王查到了。 潜州有家逆旅,掌柜章二的表兄乃是杨氏一个田庄的管事。下毒的叫做陈三娘,那位田庄的管事,叫做陈二,正是陈三娘的兄长!” 那些官吏和百姓都愣住了。 “竟然是国丈?” “国丈一心想让越王继位,弄死卫王的长子,没毛病。” 这等贵人之间的隐私,令旁观者们兴奋了起来。 杨松成澹澹的道:“让路!” 卫王往前一步。 “那些年本王也想着再生一个儿子,可却无能为力。医者说,本王中了毒,那毒能绝人子嗣。” 卫王多年未曾再有子嗣,所以夺嫡没人看好他。直至黄大妹生了个儿子,才有官员站队靠拢。 这瓜太大! 金吾卫的人闻讯赶来,也听呆了。 “这些年本王也一直在查,一直查到了前太子的身上。” 杨松成给卫王妃下毒,太子给卫王下毒。 “天!” “这……这!” 周遵也在人群中,闻言说道:“果然是杨松成,谋划深远。” 杨松成并未辩驳,而是目光平静的看着卫王。 “本以为前太子是想清除对手,可本王却觉着不对。本王非嫡子,就算前太子要清除对手,也该是清除自己的亲兄弟越王。” 这话,分析的一点儿也没错! “本王继续往下查!”卫王说道:“发现药果然是前太子给的。可给太子药的那人,却是皇后!” 杨松成澹澹的道:“说完了?让路!” “说完了。”卫王说道:“本王在此,便是想问问,为何?” 杨松成不说话,在这等时候,默然是最好的答桉。 不是承认,而是不屑于和你辩驳。 “本王来此,是想为大郎,为本王自己,讨个公道!” 卫王噼手扔出了刀鞘,呼啸声中,飞掠而去。 一个护卫拔刀格挡,呯的一声,人从马背上飞了起来,半空中喊道:“好大的力气!” 一个护卫拦在前方,和卫王对拼了一刀。 一股内息从横刀上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初时无声无息,可随即爆发。 护卫张口吐出一口血,“小心!” 巨刀迎面斩落,第二个护卫举刀格挡。 铛! 横刀碎裂。 杨松成说道:“老夫本以为此子打铁是掩人耳目,韬光养晦。没想到一身修为越发了得了。” 孙岩说道:“卫王看似粗豪,可心细如发。” 第二个护卫飞了出去,卫王身上也多了一道伤痕。 “陛下丢出太子之位,便是要逼迫他们之间自相残杀。背后的目的,是逼迫老夫出手。”杨松成说道:“国丈掺和夺嫡之事,犯忌讳。他倒是想的好主意,可老夫……咦!” 第三个护卫飞了出去。 卫王突然加速。 他一直不紧不慢的,这一下加速快的迅若闪电。 卫王的面色白了一瞬。 杨松成就在眼前。 举刀。 一个老人挡在了前方,冷冷的看着卫王。 彭! 劲风大作。 少顷,众人看到老人退后一步。 卫王噼手扔出了巨刀。 老人却不能退,一退杨松成就要挨刀。 他怒吼一声,举手拍去。 卫王按理该顺势出手,可他却再度加速,从老人的身边掠过。 举手。 一拳! 杨松成冷冷的看着他,老人在身后不顾自己的安危,反手一掌。 谁死? 杨松成一拳。 呯! 卫王的身体从杨松成的身侧掠过。 落地,张嘴喷了一口血。 杨松成竟然是好手? 众人愕然,可仔细看去,杨松成身体摇摇欲坠,孙岩扶着他,喊道:“来人。” 从卫王动手到结束,有心人算了一下,不过二十息。 “弄死他!” 杨松成低声道。 马蹄声响,一队侍卫到了。 “陛下令卫王进宫!” …… 铁匠铺中,丁长站在后院。 两个男子躺在地上,一人捂着胸口,“老狗,你竟然修为了得!” 丁长蹲下,“说,国丈意欲何为?” 男子惨笑,“你觉着耶耶能知晓此等事?” “也是!” 丁长温声道:“老夫还错怪你了。” 男子说道:“放了我,回头……” 手一动,扭断了男子的脖颈后,丁长看着另一人,“装死很有趣?” 地上的男子勐地弹起来。“丁长,你在宫中隐藏了修为,该死!” 呯! “话多!”丁长一巴掌拍死此人,把两具尸骸拖到了后门外,一辆马车在等着。 “丢巷子外面去。”丁长说道。 “是。”车夫应了。 丁长问道:“大王那边如何?” 车夫说道:“大王当街击伤杨松成。” “后面,可就热闹喽!”丁长叹道。 …… 卫王进宫。 “逆子!” 皇帝冷冷的道:“你好大胆子。” 卫王说道:“杨松成两次下毒,第一次让大郎痴傻,第二次害我断绝生机。” “可你也该让朕来决断!”皇帝说道。 “我从小便不肯忍气吞声!” 卫王顶撞皇帝,可皇帝却意外的没发怒:“你母亲记挂着你……” “母亲入宫三十年,一直没出去过,我想陪母亲去转转。”卫王眼中却有怒火。 这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吧? 韩石头心中冷笑。 皇帝冷冷的看着这个儿子,卫王不甘示弱的和他对视。 除去太子临死前之外,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和皇帝对视。 皇帝的女人,被带把的男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韩石头觉得皇帝不会答应。 气氛渐渐紧张。 “记得你三岁时,曾摔破了朕的砚台,朕要责罚你,你却昂首和朕对视,就如同今日一般。” 皇帝摆摆手,“去吧!” 韩石头心中惊讶,心想皇帝难道是被掉包了? 什么父子情,一个人能把自己的父亲囚禁多年,能把自己的儿子亲手勒死,你指望他有什么父子情义,这不是笑话吗? 卫王继续看着他,“我的妻儿要平安。” 卫王的妻儿走了,这事儿镜台的人已经禀告过了。 这是要破釜沉舟之意,闻讯时,皇帝默然良久,眼中有亮色。 显然,他很是满意。 “去吧!”皇帝澹澹的道。 卫王转身而去,韩石头相送,侧身时看了皇帝一眼,看到的尽是冷漠。 淑妃正在焦急,就接到了消息。 “大王去了陛下那里。” 于男亲自打探来消息。 淑妃止步,倚在门边看着前方,“那条老狗,多半是在弄什么手段。二郎可千万别上当啊!” 于男再度出发。 淑妃站在那里,只觉得时光慢的就像是凝固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大殿一侧转出来于男,淑妃心中一跳。 接着,一个雄壮的身影走了出来。 淑妃双手合十,“多谢菩萨护佑。” 卫王转过来,抬头,就见到母亲倚在门边,双手合十在祈祷。 “二郎!” 转瞬,淑妃眉开眼笑的招手。 卫王的嘴角微微翘起,“阿娘。” 淑妃走出来,埋怨道:“看看你,衣裳都乱了,可是他动手了?他动手你也别还手,不过若是下死手就跑。” 淑妃伸手拍打卫王身上的灰尘,吩咐道:“赶紧去弄了喝的来。” “不喝了。” 卫王走了进去。 “那边怎么说?”淑妃问道。 卫王坐下,“我对太子之位没什么兴趣。” 淑妃讶然,“当初你还说要夺嫡呢!” 卫王摇头,“那时候我若是不夺嫡,阿耶就会把我当做是弃子。” 淑妃叹息,“你是担心他把我当做是弃子吧!” 卫王默然。 “他最擅长的便是物尽其用,做他的棋子,迟早死无葬身之地。你别看皇后得意,若非她出身颍川杨氏,尸骨早寒。” 淑妃冷笑道。“那个人,真真是冷酷无情,近乎于神灵。” “他本就把自己当做是了神灵。”卫王说道:“我方才和他说了,带您出宫转转。” “还能出去?”淑妃一怔。她进宫三十年,刚开始还憧憬外面的世界,渐渐的,心就死了。 “他要我和越王斗,好歹得给些好处。”卫王起身,“阿娘,走吧!” 淑妃看着他,“历来只有宠妃才能出宫,而且一两次就了不得了。他如何能答应?那人但凡给你什么好处,必定后面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他要做什么?” “就是要个打手。”卫王无所谓的道:“我刚打伤了杨松成。” 他随口一说,可殿内安静的像是枯井。 天神,那可是杨松成啊! 颍川杨氏的家主,当朝国丈。 竟然被卫王打伤了。 淑妃反而从容的道:“那条老狗为了专权,恨不能弄死你,打伤就打伤了。” 淑妃进去换衣裳,换来换去的,老是觉得不合适。 等出来时,却是一袭宫女的衣裳,看着就像是江南水乡的一个妇人。 普通,但透着灵秀。 “如何?”淑妃得意问道。 卫王的眉头皱的紧巴巴的,淑妃催促,才勉强说道:“好看。” “大妹也不知如何能忍你。”淑妃嗔道。 于男带着几个宫女跟着。 母子二人走出皇城的那一刻,淑妃止步,呆呆的看着前方的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车轮滚滚的声音,马儿轻轻嘶鸣的声音,商人呵斥伙计的声音,和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卫王回身,见母亲双眸含泪,眉头就皱的越发的紧了。 淑妃轻声道: “这是人间啊!” …… “把弹劾二郎的奏疏压下去!” 宫中,皇帝澹澹的道。 韩石头知晓,这是要为卫王出手做准备。 “是!”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今夜,令淑妃侍寝。” 韩石头低下头,知晓这是给淑妃的交代。 卫王,死定了。 …… 卫王带着淑妃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而行。 淑妃就像是个少女般的雀跃,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买了不少东西。 接着去了东市。 市场里人山人海,热闹的不像话。 淑妃惊讶的道:“比当年人还多。” “阿娘来过?”卫王问道。 淑妃嗔道:“怎么没来过?当初被选中之后,管事说此去怕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便带着我们来了东西市。” 母子二人在前方缓缓而行,于男跟在后面,几个宫人跟着,渐渐的就被甩开了。 “二郎可饿了?” 逛了一个多时辰,淑妃问道。 “饿了。”卫王说道。 “去寻吃的吧!” 淑妃知晓,吃完饭就该回宫了。 她侧身看着儿子,眉眼温柔,“该躲就躲,不行就跑。去北疆,知道吗?” “嗯!” 卫王点头,带着母亲进了一家酒肆。 “怎地来这等地方?”淑妃不解。 而且,酒肆里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就一个掌柜站在那里,束手而立。 卫王进来,掌柜点头。 卫王带着淑妃往后院去。 直至后院。 掌柜打开后院的门,淑妃纳闷,“这是去哪?” 卫王走出去,回身,“阿娘。” 淑妃走出去,就见外面停着一辆看着不打眼的马车。 “阿娘。”卫王看着母亲,“阿耶要动手了,你先走,我随后来。” 淑妃震惊,“二郎,不行!我不走!” 卫王单手架着她,轻松把她送进了马车里,探头进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阿娘,你在,我没法跑。” 马车里有个侍女,淑妃正准备跳下来,闻言身体一震。 “二郎……” 卫王微笑,“阿娘,放心。” “二郎!”淑妃不舍。 卫王松手,车帘落下。 马车缓缓驶出小巷子。 丁长出现在身后。“有两条眼线,被咱们的人除掉了。” 卫王看着马车消失的巷子口,说道: “如今,本王再无牵挂!” 第1225章 带着你 从出生开始,卫王见得最多的除去母亲淑妃之外,便是丁长。 那时皇帝还只是个普通的皇孙,整日在外面。卫王和淑妃的日子在其他女人的排挤之下有些艰难。 淑妃的身边就丁长这个可以依靠的人,可皇孙的后院大打出手是不成的,丁长空有一身修为却只能徒呼奈何。 但,至少能护住淑妃母子不被人下黑手。 这也是淑妃母子能平安度过那段岁月的原因。 父亲这个词,对于那时的卫王而言有些陌生。李泌偶尔会在他们母子眼前晃荡一下,然后就走了。 那段时间李泌很忙,后来卫王才知晓,他在忙着如何把祖父李元推进东宫。 等他成功后,淑妃母子的处境并未改善,反而越发的艰难了。 李元成为太子,李泌便是天然的接班人,没人敢和他争。 未来帝王的嫔妃,首要是什么? 有儿子! 可彼时李泌就三个儿子,老二便是卫王。 一时间各种手段令淑妃焦头烂额。 卫王就是在那个时候站在了母亲身前。 第一次动手,是丁长顶的罪。那一次,丁长被打了个半死,气息奄奄。 第二次,瞒不过去了,卫王被责罚。 卫王被关在了偏殿内,是丁长悄然送来食物,是丁长赶走了那些想弄死卫王的人。 卫王渐渐长大,丁长反而越发的不起眼了。 直至卫王出宫,淑妃令丁长跟着去。 到了潜州后,卫王不管府中事,丁长负责外院,和王妃一外一里。 卫王回身,“你也跟着去。” 这一次,他不准备把这个老家伙带着。 可丁长却摇头,“老夫在宫中多年,最早是跟着别的女人,那女人整日眼巴巴的等着男人来宠幸自己。 男人不来,便不知从哪学来了那些狐媚的法子。男人果然来了,可也就是数次。女人不解,愤怒,就拿老夫等人出气。后来,女人郁郁而终,老夫就被安排给了淑妃。” “那一年,老夫第一次见到淑妃,好一个灵秀的江南女子。那一年,淑妃对老夫说:以后就是一家人。” “贵人后院都不简单,要用你时,你便是一家人。不用时,你便是奴婢,是狗。老夫心中存着这个想法,小心翼翼的伺候。可淑妃却一直没拿老夫当外人。” “老夫觉着这个女人是不是傻?”丁长笑道:“可仔细一琢磨,她不傻,且聪慧着呢!这是秉性。” “可老夫依旧心存戒心,想着,寻机去前院做事,好歹远离了后院的风雨。” “那一年,大王出生了。”丁长眼中流露出了回忆之色,“老夫仔细瞅瞅,好丑的娃娃!” 卫王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陛下匆匆来了一次,看了一眼就走了。淑妃产后身子不好,晚上大王嚎哭,老夫担心吵着淑妃,就抱着大王出去转转。” “说来也怪,只要一出去,大王就止住了啼哭,可一进去,又开始……” 丁长笑道:“那半年,老夫每夜都抱着大王出去。” “老夫是个阉人,说实话,这个世间对老夫而言,也就是个虚幻。宫外的热闹,老夫却觉着冰冷。” 丁长看着卫王,眼中多了一抹慈祥之意。 “大王在哪,哪便是老夫的家。” …… “陛下,淑妃走失了。” 盯着卫王的侍卫顶着后脑勺的一个包进宫请罪。 “什么?” 皇帝双眸骤然一冷,扔出了手中的水杯,“那个逆子,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韩石头也为之一惊,旋即明白了卫王的意思。 …… “阿耶准备让卫王最后闹一场,借此发难,对付国丈。闹完之后,卫王也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 越王和赵东平在书房里相对坐着。 赵东平抚须微笑,“卫王的性子有跋扈的一面,陛下难道就不但心他鱼死网破?” “不会。”越王说道:“卫王最在意的是妻儿,以及淑妃。他把妻儿送走,可淑妃却没法离开长安。淑妃在,他便在!” 赵东平点头,“如此,大王这几日小心些就是了。” 越王说道:“那年本王还小,羡慕卫王在宫中能横行霸道。后来才知晓,阿耶就想寻个人来闹腾,闹腾阿娘。” 把制衡玩到了自己的后宫之中……赵东平叹息。 一个随从出现在门外,“大王,宫中抄了淑妃的寝宫。” 越王霍然起身,“动手了?” 赵东平蹙眉,“太早了,不该啊!” 越王说道:“看看卫王在何处。” 随从刚转身,有人来禀告,“大王,宫中娘娘那里传来消息,淑妃,失踪了。” 越王眸子一缩,“找到他!” 赵东平说道:“陛下定然震怒,大王,该动手了。” 越王看了他一眼。 赵东平说道:“陛下需要大王的把柄!” 越王深吸一口气,“对不住了,二兄!” …… 秦正开着一家药店,背后是颍川杨氏,故而生意火爆。 药店也是诊所,医者不是万能的,有的病人死后,家眷便会来闹腾。但秦正的药店没人敢来……当初有来闹事的,前脚刚到,后脚就被金吾卫的军士给带走了,后来,就没有了后来。 从此,再无人来找茬,连同行都离的远远的。 权势的好处不言而喻,时日久了,秦正身上都带着一股子人上人的气息。 他站在柜台后面,低头看着账簿。 后面,药店的医者正在给人诊治。 外面的阳光不错,账簿纤毫毕现,清清楚楚。 一个阴影遮住了账簿。 秦正不悦的抬头。 “大王!” “秦正?” 卫王问道。 秦正笑道:“正是老夫。大王这是来买药?” “那一年,给本王王妃下的毒,出自于你这里。” 秦正心头巨震。 “那一年,给本王下的毒,同样来自于你这里。” 卫王说道,“本王来,不是买药,是买命!” 呯! 秦正跌跌撞撞的后退,撞倒了后面装着药材的柜子。 柜子轰然倒塌,砸在了他的身上。 …… 颍川杨氏传承千年,在家主的继承人挑选上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杨松成的长子杨新相稳重,一直被杨松成看好,作为接班人培养。 次子杨新戊就成了管理家中俗务的人。 杨家田地人口无数,生意无数,每日的事儿多不胜数。 那些琐事自然无需杨新戊去管,他只是掌总罢了。 除去家事之外,还有些隐秘事也是杨新戊在管着。 “调派些好手去越王那里。” 杨新戊胡须浓密,国字脸,漫不经心的屈指叩击着案几上的账本,“老夫这个外甥倒是有趣,什么事都能寻过来,什么锅都能丢过来。” 陪同的幕僚笑道:“毕竟那是以后的帝王呢!” 杨新戊淡淡的道:“他那里好手不少,却要这边出人。这是想把杨氏也拉进去。杨氏和皇帝之间争斗越激烈,他就越安全。小子,倒是学会了作渔翁。” 幕僚说道:“越王也只有杨氏能依靠。” 杨新戊起身,“李泌当年看似也只有杨氏能依靠,可坐稳了帝位之后,便把杨氏视为头号大敌。” 幕僚笑道:“越王却不同,根基甚浅。” “去刑部寻郑琦,问问阿耶上次交代他的事。” 杨新戊带着十余护卫出去。 回头看看还簇新的大门和围墙,杨新戊说道:“杨玄若是侥幸未死,被带到长安,记得提醒老夫,老夫亲手弄死他。” 一行人缓缓出去。 从巷子里出来,便是一条十字大道。 杨新戊和幕僚说着卫王的事儿,“卫王一去,淑妃在宫中就孤立无援,皇后那里随手便能收拾她……” 幕僚点头,“卫王和国丈交手陛下却置之不理,这便是要让卫王和越王来一场。长安不少人都在打赌,赌卫王能否杀了越王。” “他杀不了,不过家中也得做个姿态,所以才要派些好手去越王府!”杨新戊冷笑道:“他伤了阿耶,妻儿哪怕是到了天涯海角,也难逃杨氏追杀。” 一骑近前,“二郎君,宫中传来消息,淑妃跟着卫王出宫,失踪了。” 幕僚面色微变,“不好!二郎君,回去!” “怕什么?”杨新戊淡淡的道。 “让路!” 前方的护卫喝道。 弓弦响,护卫惨嚎落马。 “刺客!” “是卫王!” 卫王就站在大道的前方,张弓搭箭,一支支箭矢飞了出去。 护卫们嘶吼着,不断有人中箭落马。 一壶箭射完,卫王拔刀冲了过去。 “杀了他!” 杨新戊喊道。 说着,他策马掉头。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 “挡住他!” “二郎君快走!” 有护卫仰天长啸。 杨家侧门打开,有人喊道:“是二郎君遇险!” 护卫们蜂拥而出。 对面,站着一个老人。 他缓缓拔出横刀,用手指头试试刀刃,说道:“大王打造的百炼钢刀,果然锋利。” “是丁长!” 一个护卫狞笑道:“杀了他!” 丁长横刀斜指着身体右侧,一步步走过去。他越走越快,突然跃起。 “杀!” 一个护卫迎上来,二人在半空中身形交错。 一篷鲜血溅落,护卫落地倒下。 胸口一个大口子。 “去救二郎君!”里面有人喊道。 “那得先杀了老夫!”丁长目光炯炯。 “杀了他!” 护卫们一拥而上。 …… 卫王手持巨刀,身上多了几道伤口,一刀杀了身前的护卫。 最后一个护卫转身,“二郎君速去。” 杨新戊刚策马掉头。 回头看了一眼。 最后的护卫跃起,迎着风就是一刀。 卫王举刀格挡。 呯的一声,护卫倒退,目眦欲裂,“速去!” 卫王身形急速冲上来,护卫张嘴喷出一口血,挥刀劈砍。 铛! 卫王身体闪避了一下,可这个护卫乃是修为最高的一个,横刀在他的胸前划出一道口子。 巨刀也从护卫的肩头砍了进去。 卫王拔刀,抬眸看了杨新戊一眼。 “二郎君,速去!” 幕僚喊道。 卫王飞掠而来。 幕僚勇敢的挡在前方,被一脚踹飞,落地吐血,就看到卫王飞临杨新戊身后。 巨刀举起。 杨新戊回头,肝胆欲裂,“你敢!” “幕后的那人,便是你!” 卫王挥刀。 人头落地,咕溜溜的滚到了幕僚的脚边,眼睛还眨动了一下。 幕僚不敢置信的看着人头,“天神!” 卫王听到了喊杀声,上马冲了过去。 他冲到了杨玄的那条巷子中,正好几个护卫骑马往外。 卫王持刀从几个护卫中杀了出去。 杨家大门外,十余护卫围着在砍杀。 嘭! 两个护卫飞了起来,接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冲出来。 他站定,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冲着卫王笑了笑。 身后,一把横刀深深的砍进了他的脊背中。 浑身浴血的丁长身体摇晃了一下,一把巨刀飞过来,把刚砍中丁长的护卫斩杀。 卫王从马背上飞掠而下,落在丁长身前。 丁长身形摇晃,看着他,伸手,轻轻摸摸他的脸,“大王……” “嗯!”卫王点头。 丁长喘息了一下,“老夫去了,大王……二郎,要好好的!” 卫王点头,“嗯!” 丁长看着他,“别……丢下……老夫!” 那双眸子缓缓闭上,双手无力垂落。 “嗯!”卫王点头,“我,带着你!” 他单手架住丁长,右手从地上尸骸身上拔出自己的巨刀,冲了进去。 刀光闪烁,不断有人在惨叫。 …… “阿郎,二郎君被卫王杀了。” 杨松成接到消息,再深的城府也不禁为之失色。 “杀了他!”反应过来的杨松成咆哮道。 …… “陛下,卫王杀了国丈次子杨新戊!” 镜台的消息传到了宫中。 皇帝摆摆手,“时辰,到了。” …… 金吾卫的人出动了。 他们赶到杨家时,就见到那里成了沙场。 一个血人架着另一个血人在杨家大门外砍杀。 护卫们不断冲出来。 “住手!”金吾卫带队的将领喊道。 可前方依旧在厮杀。 一骑飞也似的冲进了巷子中,却是镜台的桩子。 “秦国公攻破宁兴,北辽,灭了!” 厮杀停滞了一瞬。 “杀了他!” 大门里,有妇人喊道。 桩子说道:“秦国公灭了北辽!杨氏杀卫王,是想给他起兵南下的借口吗?” 所有人这才从杀戮中清醒过来。 “北辽,灭了?” 北辽,灭了! 第1226章 晴天霹雳 北疆军灭北辽的消息是镜台最先收到的。 正在跟着卫王的赵御史赵三福闻讯心头巨震,随即令人去救卫王。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觉得自己有些蠢。 按理,他该盼着皇帝和杨氏等世家门阀大打出手,他们才有发动宫变的机会。 “我这是糊涂了吗?” 赵三福用双手搓搓脸,接着,脑子里都被那个消息给占满了。 “他竟然灭了北辽!” 当初,他和杨玄站在长安城城头上,杨玄坐着,他站着,指着长安城中的烟火,踌躇满志的道:“我当守护这一城烟火。” 要想守护长安烟火,首先就得挡住北辽的侵袭。 他发誓,一旦宫变成功,就辅佐新君励精图治…… 彼时的杨玄坐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神中都是羡慕。 可现在! 当初踌躇满志的赵三福依旧在为了宫变而筹谋。 而当初那个羡慕他的少年,却已经站在了宁兴城头,远眺长安。 …… 皇帝正在震怒之中。 在他的谋划中,卫王就该和越王大打出手,和杨松成也没问题,可卫王却杀了杨松成的次子杨新戊。 这对于他后续的谋划毫无用处。 反而多了烦恼。 “逆子!” 韩石头说道:“陛下,卫王说,当初给他和孩子下毒的幕后指使者便是杨新戊。” 皇帝眯着眼,“该死!” 韩石头发誓,他听出了杀机,而且,这个杀机不是冲着杨新戊去的,而是卫王。 那么,卫王自然就该死了。 “是!” 韩石头非常乐意见到伪帝父子相残,出去后,叫来孙老二。 “你去一趟杨氏,若是卫王未死,就说……陛下震怒,随后就回来。” “不管卫王?”孙老二问道。 韩石头摇头,“不管!” “啧啧!这老狗果然心狠手辣。”孙老二说道:“死光了最好。” “赶紧去!”韩石头催促,接着又把他叫住,“你出宫顺带打听一番北疆那边的动静。” “有数。” 孙老二走了,韩石头站在原地,心中有些担忧。 长安诸卫出动了,南疆大军若是不出岔子,此刻应当也出动了。 两路大军汇集在一起,这便是大唐最为强大的力量。 北疆军可能抵御? 北辽那边可会夹击北疆? 长安诸卫看似强大,可毕竟没经过多少厮杀,韩石头担心的是南疆军。 梁靖上次来求见皇帝,列出了南疆军如今的实力,大军已经到了二十万,而且大多是凶狠的异族人。托皇帝的福,兵器和粮草都是上等的,足量的。 据闻,南疆大军操练的比长安诸卫狠了许多,而且还不断出动清剿异族势力,锤炼将士。让梁靖警觉的是,在清剿异族人的同时,石忠唐还令麾下不时越境,用南周人来练兵。 这般勤奋的臣子按理难得一见,忠心耿耿啊! 可梁靖却说了,南周和异族叛军都不足为患,石忠唐此举便是为了练兵。 既然南方没有大患,他这么辛苦练兵作甚? 是为了啥? “梁相公!” 这人说不得,不,是想不得,韩石头才将想着梁靖,这人就来了。 “韩少监,陛下可在?”梁靖问道,随即一块玉佩递过来。 韩石头并未收,梁靖也熟练的把玉佩收回去。 “陛下在。” “还请通禀。” 韩石头进去,“陛下,梁相求见。” “他来作甚。”皇帝有些不满,但还是点头。 梁靖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臣先前得了个消息,南周商人走私铁料去南疆……” “嗯!”皇帝漫不经心的道,“有问题?” 梁靖说道:“陛下,长安每年拨给南疆许多兵器,铁料也不少,他们还要走私作甚?臣以为,石忠唐怕是心怀不轨啊!” 皇帝冷哼一声,看着梁靖说道:“谁不走私?北疆,西疆都在走私,都当朕不知道?” 大哥不说二哥,两个差不多。 “可南疆……”梁靖说道:“石忠唐野心勃勃啊!” “朕还有事。”皇帝冷着脸。 梁靖只得告退。 出去后,他问道:“贵妃如何?” 贵妃很好。 “这羊肉还不错。” 一片羊肉进了红唇之中,接着又是一片。 “鸡肉这般做老了些,令厨子下次换个作法!” 鸡腿进了小嘴儿,出来的是鸡腿骨。 “鸭肉要炖烂了,或是烤。” 案几上,几盘子都是肉食。 贵妃举起手,袖子滑落,露出了白嫩的手臂,手中拿着一条羊腿在啃。 “陛下到!” 外面有人说道。 贵妃摆摆手,几个内侍过来,飞也似的把案几上的菜和骨头收拾了。 贵妃拿着手帕擦擦嘴,然后打个嗝,起身相迎。 皇帝进来,吸吸鼻子,熏香味中带着一股子肉香。 “见过陛下。”贵妃行礼。 皇帝颔首,坐下后,说道:“回头你敲打一番梁靖。” 贵妃心中一惊,“大兄不妥吗?” 皇帝说道:“他一直在盯着石忠唐,上次还派人去南疆告诫,为此石忠唐上疏请罪,请辞南疆节度使之职。” 贵妃松了一口气,“大兄怕是多虑了。” 皇帝看了一眼贵妃,“你廋了些。” 难道我吃的肉还不够多……贵妃心中一惊,摸摸脸颊,“天热了,吃不下。” “嗯!” 皇帝起身,“有空便出去走走。” “是!” 贵妃把皇帝送出去,回身吩咐道:“再去弄些肉来。” “娘娘,陛下还没走远!” 身边人提醒道。 贵妃回身,就见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迎着皇帝走来。 “陛下,镜台赵御史送来消息。北辽,灭了。” 皇帝站在那里,身形笔直,声音清朗,“谁?” “秦国公。” 贵妃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就见皇帝一脚踹倒了内侍,咆哮道:“逆贼!狗贼!” “这是是怎么了?”贵妃不解,就过去劝。 “滚!” 皇帝随手一拨,贵妃就跌倒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 皇帝回头,眼中尽是厉色。 贵妃不禁大惊,“奴有罪。”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皇帝。 陌生的让她不敢置信。 是什么让皇帝变了个人? 北辽灭了! 韩石头呆滞了一瞬。 郎君灭了北辽? 天神! 北辽没了。 皇帝走了,贵妃被扶起来,有些羞恼的道:“去问问。” 消息已经传开了。 “娘娘,说是秦国公攻破宁兴,北辽灭了。” 禀告的宫女发现贵妃在发呆,以为她没听清楚,就再度重复了一遍,“秦国公攻破了宁兴,北辽灭了。” “北辽灭了。” 贵妃喃喃的道:“陛下毕生的心愿,没了。” 皇帝虽说没把天下当回事,但却好大喜功,一心以压制北辽为自己的终极目标。 可现在别说压制,连影儿都没了。 北辽没了,不是皇帝干的。 贵妃的脑海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那一刻。 那个少年仰慕的看着她,“娘娘真美。” 那一刻,她只是觉得少年有趣,而且被一个纯真的少年夸赞,令她心中欢喜。 但也仅仅于此。 一个不良帅罢了。 对于贵妃而言,就是个癞蛤蟆。 她的归宿在宫中,在威严的帝王。 可现在,她的帝王的威严,被当初的那个癞蛤蟆摧毁了。 …… 群臣被召入宫中。 没有周遵。 他也习惯了这等待遇,对幕僚说道:“此次不知商议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能撇开他的,多半和北疆有关系。 …… “陛下,卫王今日杀了臣的次子!” 杨松成早早就进宫,可皇帝在后宫之中,此刻才有机会控诉。 虽说不是生母,但按照规矩,皇后也算是卫王的母亲。 也就是嫡母。 那么,杨新戊便是卫王的舅舅。 外甥杀舅舅,当诛! 皇帝看了他一眼,“国丈,北辽灭了。” 杨松成身体一震。 群臣震动。 “北辽灭了?” 皇帝的眼中多了阴郁之色,“北疆军破了宁兴,小皇帝身死,大长公主长陵率领残部远遁。诸卿,北辽没了!” 北辽没了? 杨松成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二郎的仇,暂时不能报了。 否则,这便是给杨玄南下的借口。 皇帝说道:“拿下卫王,扣在镜台。” “是!” 韩石头出去交代。 卫王算是逃过一劫,可朝中君臣的大劫来了。 “陛下,当马上把长安诸卫弄回来啊!” “诸卫拱卫长安,这是祖制,岂可轻废?陛下,诸卫在外操练时日也不短了。” 群臣纷纷建言,把长安诸卫弄回来。 回来的韩石头心中冷笑,心想这是担心给郎君南下的借口吧! 可郎君压根就不缺起兵的借口。 皇帝默然良久,说道:“南疆军……张卿,南疆军可否能击败北疆军?” 兵部尚书张焕心中苦笑,“陛下,臣以为,当在伯仲之间。” 他难道能说北疆军和北辽人厮杀多年,更为强悍? 不过南疆军这几年打了鸡血般的在寻人厮杀,异族,南周……此刻看来,石忠唐竟然像是未卜先知。 如今的北疆军和南疆军的实力,张焕也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这一刻,他发誓回头就寻个借口致仕。 这一波浑水,他不准备蹚了。 郑琦说道:“陛下,前阵子梁相还弹劾南疆军四处出击,此刻看来,这便是商国公在未雨绸缪啊!” 皇帝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云山奴忠心耿耿。” 杨松成压住心中的悲痛,“陛下,长安诸位加上南疆军,当可灭了北疆。” 是啊! 张焕乃是老将,对南疆军了解颇深。他说北疆军和南疆军的实力在伯仲之间,那么加上长安诸卫呢? 必胜的局面啊! 国丈开口,他那一伙的官员纷纷跟随。 “臣附议!” “臣附议!” 梁靖站在边上,看着皇帝起身,红光满面的道:“告之大军,诛灭杨逆,大军凯旋之日,朕当亲迎!” 第1227章 那就是改朝换代 周遵在值房里看着周宁的来信。 ——阿梁如今就学了,每日跟着先生读书,归来还说要教导阿弟。 ——二郎颇为壮实,力气也大,上次阿梁挨了一拳,哭了许久。 周遵能想象得到女儿写到这里时嘴角含笑的模样。 这便是为人父母的乐趣。 直至看到最后,周遵也没看到自己想知晓的内容。 女婿此战如何了。 北疆的实力如何了。 这是周氏最想知晓的消息。 他收了书信,见幕僚常牧投来探寻的目光,就摇摇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常牧也有些失望,“不过,只要小娘子站稳了脚跟,来日方长嘛!” 周遵说道:“老夫此刻就担心大军压境。” “老夫问过周免。” 周免是周氏的将种,常牧说道:“周免说,此等局面下,北疆最好的局面便是守御。南御长安,北御宁兴。不过北辽那边有舍古人牵制,加之北疆控制着演州等地,故而会轻松许多。” “不胜不败……可时日长了,军心必然会乱。”周遵对军事懂的不多,但对人心却了如指掌。 “要不,去个人问问?”常牧说道。 “问什么?子泰若是不愿说,反而尴尬。” 二人说的问问,不是问什么进展,而是问杨玄的志向。 “长安必然要灭北疆,既然如此,姑爷不会束手待毙。最好的法子便是清君侧!” 门外是周氏的护卫在看守,无需但心被窥听,常牧才放心说出了心中的谋划,“最好的由头便是杨松成,可一旦带上杨松成,便带上了他身后那伙人,智者不为。如此,可用贵妃!” 周遵说道:“你是说,用贵妃兄妹祸乱朝政的由头?” 常牧点头,“郎君想想,历朝历代,打着诛灭佞臣由头的清君侧,可有谁成功了?反而是千余年前,一位诸侯说宠妃为祸朝堂,当诛灭,就这么打出了清君侧的大旗,果然改朝换代。” 周遵摸摸胡须,“女人,总是最好的借口。” “可不是。”常牧笑道:“陈国末年,不是还有陈国大将谋反,打的什么旗号……他喜欢的一个女妓被人霸占了。” “哈哈哈哈!” 二人相对大笑。 常牧捂着肚子,“身居高位的男人,哪里会在乎一个名妓?不过是借口罢了。” 周遵说道:“最近周氏附近多了不少眼线,一旦北疆败,长安便会动手。回头你寻个机灵的去北疆看看,若是不妥,可快马回报。” “郎君!” 一个随从进来。 看着面色涨红,兴奋的不行。 “何事?”周遵问道。 “姑爷破宁兴,灭了北辽!” 周遵愕然,“消息可真?” 随从兴奋的道:“外面都传遍了。往日对郎君冷漠的几个官员,先前见到我时,都露出了笑脸。” 常牧霍然起身,“郎君,大势变了!” 周遵咬牙切齿的道:“回去告知阿耶,令家中的护卫动手,清理掉那些眼线。周氏,不忍了!” …… 北辽灭了。 常牧走在皇城中,看到那些官吏神色各异。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在狂喜。 走出皇城,则是另一个世界。 身边的随从说道:“朝中说是压着消息,缓几日再对外说,可不知是谁,传的到处都是。” 镜台,赵三福的心腹在禀告。 “小人在菜场把消息告知了几个买菜的妇人。” “慢了吧?” 赵三福觉得这个速度不够。他希望能看到长安震动,随后皇帝和重臣们将会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 长安喊打喊杀的杨逆,竟然灭掉了大唐数百年的死对头北辽。 舆论会转向! 皇帝要坐蜡了。 随从笑道:“小人才将走了一个地方,街上就传的到处都是。那些妇人,果真厉害。” …… 魏灵儿和几个闺蜜正准备出城玩耍,刚走到朱雀大街上,就听到前方有人欢呼。 “万胜!” “是怎么了?”魏灵儿好奇的问道。 同行的少女说道:“好像说什么……” “大捷!” 边上有人喊道,吓了众人一跳。 “什么大捷?”魏灵儿问道。 男子见她娇俏,就多看了一眼,等护卫看过来时,赶紧低头,“秦国公破了宁兴,北辽灭了。” 魏灵儿愣住了。 魏忠临行前和她说过,此后少提杨玄的名字,免得惹祸。 魏灵儿知晓大军北上是要做什么,可她无力阻拦,就在家中郁郁寡欢,担忧不已。直至今日,几个好友才强行把她从家中拉出来,准备出城散散心。 同行的一个少女问道:“真的灭了?” 男子抬头,又偷窥了魏灵儿一眼,“金吾卫的军士都在欢呼呢!” “那定然是真的。” 少女回头,“灵儿,北辽灭了!” 魏灵儿呆呆的看着北方,想到了当初自己和杨玄喝酒时,曾借着酒意问他此生的志向。杨玄说,我当灭了北辽。 当时这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都觉得他在说大话。 当初大笑的那些人有家中的帮助,要么出仕为官,蝇营狗苟,要么就在家中管事。 而杨玄却一直在北方。 “他真的灭了北辽。” …… 长安轰动了。 数百年来的死敌轰然倒下,民间自发的开始了庆祝。 东西市的生意火爆的不像话,酒水竟然卖断货了。 黄春辉在家中喝的大醉,酒后喊着九哥,老泪纵横,只说自己没有辜负九哥的期望,给北疆找到了一个出色的接班人,此刻死也能去地底下见九哥了。 永宁坊中,杨玄在长安的家现在依旧叫做陈曲。 上次他归来,街坊们说该改名叫做杨曲,但杨玄婉言谢绝了。 后来,长安和北疆翻脸,杨玄变成了帝王口中的杨逆。 陈曲,杨家负责洒扫的人已经一年多没来了。宅子空荡荡的,偶尔还有小偷进去,但很遗憾,里面就是家笨重的家私,搬不走。 再后来,杨家就成了永宁坊百姓口中的禁忌。 不想给自家惹祸的话,不要提秦国公。 这是坊正胡威的话。 胡威顾名思义,长得高大威武,在永宁坊中说一不二……当然,得撇开居住在坊中的官员。 现在坊墙都被推倒了,坊正的任务少了一项,无需盯着是否有人在夜间违禁出入。 但治安还是要管的。 胡威带着两个坊卒缓缓而行。 前方就是陈曲。 “有烟火气!”一个坊卒吸吸鼻子。 胡威也嗅到了,“看看去!” 一旦民宅起火,同样是坊正的事儿。 转进去,走了十余步,就看到前方有几个老人在烧香。 那家是…… “坊正,是杨家!” 那里便是杨玄家。 几个老人拿着香,冲着大门作揖。 “坊正……”坊卒看着胡威。 胡威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上面有交代,若是发现有人在杨家内外弄事,不管是谁,拿下便是功劳。 胡威一心就想去县里做小吏,可功劳还差一些,所以两个坊卒都在等候他的吩咐。 动手吧! 一个老人无意间看到了胡威,顿时被吓住了,“是坊正!” 几个老人缓缓回头。 心中惶然。 胡威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出去。 几个老人兀自不敢相信。 “坊正竟然不管?” 没多久,来陈曲的人更多了。 有人烧香,有人站在门外双手合十,感谢一番秦国公灭掉了大唐死敌的功勋。 更多的人在家中说着此事。 “他们说秦国公是逆贼呢!” 妇人嘀咕。 当家男人抱着儿子在院子里转悠,闻言回身,“妇人见识!” “我如何妇人见识了?”妇人不满。 男人说道:“何为逆贼?” “不就是谋逆吗?”妇人道。 “秦国公谋逆了吗?”男人问道。 妇人说道:“可这话是陛下说的。” 男人说道:“以前我还觉着这话对,可今日却觉着这话大错特错了。” 妇人在挑拣豆子里的杂物,问道:“为何错了?” “秦国公若是逆贼,他吃饱撑的去打北辽?” 妇人一怔。 男人打开了思路,“倒是那些所谓忠心耿耿的臣子,却只知晓争斗。做事的被斥之为逆贼,不做事的却在背后捅人刀子,你说说,哪个是逆贼?” 妇人一愣。 “怕不是……难道陛下是逆贼?” …… 周氏门外丢着十余具尸骸,金吾卫的军士闻讯赶来,愁眉苦脸的收尸。 “子泰灭了北辽,若是在数十年前,这便是大唐第一功,弄不好还能破格封个王。如今别说封王,皇帝怕是要疯了吧!” 周勤拎着着鸟笼,调侃着皇帝。 周遵回家还没得来及换衣裳就被叫来了,说道:“朝中决断,长安诸卫依旧北上,半道与南疆军会和,攻打北疆。” “皇帝这是怕了。”周勤冷笑道:“他担心北疆把北辽收入囊中后,势力会迅速膨胀。故而他迫不及待的要动手。” “阿耶,北疆加上北辽的地盘,比之大唐也不差,也就是不及大唐富庶。只需数年,子泰便能堂堂正正与长安对峙。” “来不及了。”周勤说道:“皇帝不会容许一个死对头成为庞然大物,定然会提早扼杀。这一战,将会决定大唐的命运。” 周遵说道:“子泰若是胜……” “那便是,改朝换代!” …… 出了长安后,商人就带着十几个伙计,护着黄大妹这辆马车转道了。 “这是去哪?” 黄大妹提着横刀,“我当年在北疆刀法可是一绝。” 商人叫做丁南顺,很是恭谨的道:“您放心,小人便在此,若是不妥,您只管砍了小人的脑袋。” “那为何该道?”黄大妹伸手把想探头出来看热闹的儿子挡回去。 丁南顺说道:“是二哥的交代。” 说着,他拿出一份手书。 黄大妹看了,是李二的字迹。 ——这一路,听丁南顺的。 随后,他们就绕到了一个村子里。 歇息了一日后,再度出发。 他们走的是乡间的小道,这个时节人不少,孩子也喜欢。 这一日刚出发没多久,孩子就闹腾着要骑马,丁南顺笑着应了,带着他。 “阿娘,骑马!” 孩子很是快活。 黄大妹却在沉思。 为何去北疆需要遮掩行藏? 难道李二是得罪了谁? “有人!” 丁南顺轻声道,接着把孩子递进来,说道:“晚些还请娘子别看外面。” 黄大妹心中一紧,“知道了。” 她已经听到了马蹄声,从后面追来。 “拦住他们!” 丁南顺喊道。 马蹄声往后去了。 接着听到喊叫声,惨叫声,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 丁南顺在车外问道:“娘子可会赶车?” “会!” 黄大妹掀开车帘,就见随行的十余伙计正在和二十余人厮杀,看着竟然不敌。 丁南顺说道:“娘子赶着车往北面去,最多半日就有人接应。接应的人叫做陈铎,手持……二哥的信物。” “好!”黄大妹也不矫情,用布条把孩子背在背上,坐上车辕,刚想赶车,就听丁南顺叹道:“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这如何是好?” 黄大妹抬头,就看到百余骑正在前方赶来。 她问道:“二哥究竟是惹到了什么人?可是贵人?” 丁南顺苦笑,“晚些娘子别动手,他们问什么就答什么,娘子……什么都不知晓。” “就算是死,我也得死个明白!” 黄大妹拔刀,柳眉倒竖,“杀出去!” 她嘴里说的强硬,可当百余骑赶到时,依旧绝望的道:“放过孩子!” 这百余人看着精气勃发,甚至还带着弓箭。 别说是黄大妹,就算是来了一小支军队也不是对手。 就在黄大妹准备迎接死亡时,百余骑旋风般的从马车两侧冲了过去。 黄大妹:“……” 她缓缓回头看去。 百余骑冲过去,有人喊道:“闪开!” 伙计们闪开,这百余骑一波箭雨过去,接着就是掩杀。 动作熟练的就像是操练过无数遍一样。 几次冲杀,那二十余骑无一幸免。 一骑策马回来,竟然是个女子。 “多谢了。”丁南顺拱手,“敢问……” 女子说道:“我叫花花,会馆的人。” 丁南顺松看一口气,“多谢了。” “不必谢我。”花花看了黄大妹一眼,“她的婆婆就在前面。” “婆婆?” 黄大妹已经懵了。 百余骑护着马车一路前行,五六里之外,一辆马车,十余骑。 马车旁,一个妇人站在那里。 黄大妹下来,问道:“她是二哥的阿娘?” 花花点头,“正是。” 黄大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 丁南顺跪下。 “见过娘娘。” 娘娘? 黄大妹愕然。 妇人看着她,又看看孩子,“你是大妹?” “是!”黄大妹见妇人气质不凡,心中不安之极。 “我儿李彦。”妇人便是淑妃。 “李彦?” “便是李二!” 花花说道:“大王排行第二,故而自称李二。” “大王?” 黄大妹已经懵了。 “我儿封号,卫!” 淑妃伸手,孩子竟然说道,“祖母!” 卫王每次带着孩子出门,都说是转转,可每次都是进宫让淑妃和孩子相处一会儿。 黄大妹半晌才弄清楚了这里面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压住那股子震惊的情绪。 “那二哥呢?”她不安的道。 “大王被扣在了镜台。”花花说道:“不过不打紧,国公灭了北辽,长安不敢对大王下手。安心北上吧!” 黄大妹问道:“那你等是谁的人?” 花花说道: “北疆,秦国公!” (本章完) 第1228章 杀使者 成群结队的羊群从官道两侧缓缓而行,看着就像是一片片云彩。牧羊人策马在后面,懒洋洋的低着头,避开阳光的直射。 羊很肥,这代表着今年将会获得丰收。 牧羊人不喜欢耕种,他们觉着耕种太蠢,把人束缚在了田地中。 抬头看一眼远方,牧羊人突然面色大变,驱赶羊群避让。 数百骑从前方疾驰而来,牧羊人低着头,听到一声弓弦响,身体颤栗了一下。 一个骑兵收弓,另一个人策马到了中箭的肥羊边上,俯身下去,轻松的把沉重的肥羊提了起来。 “好骑术!” 骑兵们大声喝彩。 贺尊看了那个骑兵一眼,微微摇头。 这些异族人野心十足,彪悍不知礼,军纪也不好。 他此次奉命出巡地方,发现不少问题,但现在他心中就一涸念头。 北疆,如何了。 当日下午,他赶到了节度使府。 “贺先生。” “贺先生回来了?” 官吏们笑吟吟的拱手问好。 南周和南疆异族现在压根就不敢冒泡,可即便是如此,石忠唐依旧不断派兵去袭扰攻打,锤炼麾下。 南周多次派来使者,从刚开始的义愤填膺,索要凶手,到后来的哀求,让贺尊明白了一个道理。 国与国之间,道理是讲不通的,唯有用拳头才能让对方明白你的意思。 若是道理说通了,那必然不是道理的胜利,而是对方有不得已妥协的原因。 道理,从来只能约束在乎的人。异族人凭何在乎你? 贺尊笑着进了大堂。 石忠唐穿着官服坐在上首,听到笑声抬头,微胖的脸上多了些欢喜之色,“老贺。” “国公。”贺尊行礼。 “此次下去如何?”石忠唐问道。 “如今没有异族袭扰,南周也怕了咱们,百姓颇为欢喜,就是有些牢骚。” “赋税?”石忠唐问道。 “是。”贺尊说道:“百姓说这两年收的狠了些。” “可有抗税的?”石忠唐眼中闪过厉色。 “有,不多。”贺尊说道:“都被镇压下去了。” “许多时候,要用刀子来说话。”石忠唐指指边上,贺尊行礼谢过,这才坐下。 时隔几个月相见,石忠唐看着更多了些威严,目光转动见,威仪自显,“如今多收些钱粮,就当是我和他们借贷。事成后,免几年钱粮就是了。” “正当如此。”贺尊问道:“不知北疆如何。” 石忠唐看了他一眼,“杨玄出兵了。” “这一战关系重大。”贺尊说道:“若是顺利灭了北辽,杨玄只需数年,便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我不会给他数年的时机。”石忠唐说道。 一个小吏进来,“国公,长安来了使者。” 石忠唐默然片刻,“老贺代我去接一接,就说我身体不适。” 贺尊说道:“就怕来催促出兵的,若是国公托病,难免会被猜疑。” “还差些时机石忠唐突然一拳捶在自己的胸口上。” “咳咳咳!”他咳嗽了几下,面色惨白。 贺尊拱手, 使者已经进了节度使府。 他看看周围布置不够精致,摇头道,“粗鄙!” 身边的随从笑道:“南疆偏僻地方,几百年前还是个莽荒之地,能有这个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小心石忠唐搪塞。”使者放低声音。 随从说道:“他敢?!” 使者摇头,“临行前,梁相私下和我说,石忠唐此人欺软怕硬。我这一路琢磨了许久,觉着陛下当初兴许不该弄掉张楚茂” 虽说石忠唐对外说张楚茂是被刺客所杀,但在许多人的眼中,便是石忠唐干的。 而石忠唐敢于出手,多半是皇帝的默许。 “牵制?”随从问道。 “对,没有了张楚茂的牵制,石忠唐在南疆一家独大,这阵子南疆文武官员变动颇大,可见此人骨子里的蛮横。” 使者这一路琢磨着梁靖的那句话,越琢磨就越觉得没错。 “别忘记了,杨玄便是在北疆无人制衡,这才与长安反目。” 随从低声道:“有人来了。” 贺尊笑着出来,一番寒暄后,带着使者去了大堂。 石忠唐在堂外相迎,大热天的,却面色惨白,看着就像是个肺痨。 “国公这是使者诧异。” “多年征战,我这一身都是伤病,前阵子发作了,正在静养,故而无法出迎,见谅。” 石忠唐对长安使者历来都很客气,这次也不例外。 使者问了几句他的身体情况,然后说了来意,“陛下令南疆尽起大军北上。” “这石忠唐面露难色。” 果然使者心中冷笑,“长安大军已经出动了国公难道想坐视吗?” 石忠唐苦笑,“不敢。” 贺尊说道:“将士们不肯离开南疆。” 使者冷冷的道:“托词罢了。” 贺尊叹息,“那些骄兵悍将难以驯服,国公便是为此被气的旧伤复发。” 石忠唐摇摇头,“无碍,我回头便去军中收拾几个带头的。” 贺尊说道:“就怕激怒将士们啊!” 石忠唐说道:“当初招募异族人是我的主意,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 使者突然喝道:“一派谎言!” 皇帝这是发现了什么·石忠唐心中一紧,说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你去南疆,石忠唐必然会搪塞,或是自家伤病,或是军中士气不妥,将士们闹腾……一句话,就是没法出兵。若是如此,必然是石忠唐野心勃发…… 梁相隔着老远就洞察了石忠唐的心思,可见并非是外界所说的不学无术……使者厉喝道:“梁相早已洞察了南疆的情弊,今日我来,便是一句话,出兵!” 梁靖! 石忠唐心中一冷。 梁靖接任右相后,第一把火不是烧在朝堂上,而是烧到了南疆。 不知怎地,石忠唐觉得梁靖横看竖看,就是看自己不顺眼。 可当初在长安时,便是他引荐石忠唐成为贵妃的人。 此一时彼一时啊! 出兵! 石忠唐看了贺尊一眼。 贺尊微微摇头。 此刻出兵,南疆军将士的心中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个念头:咱们是陛下的兵。 石忠唐好不容易把南疆军弄成了自己的私军,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什么清君侧,顿成笑谈。 石忠唐咬牙,“是!” 果然,不逼不行! 使者心中冷笑。 贺尊却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失望之色。 再无机会了。 石忠唐换了笑脸,“使者可先去歇息,晚些我备下酒宴,为使者接风洗尘。” 使者见他低头,就缓和了语气,“陛下说了,时不我待,南疆这边要快些。” “有数。” 使者走后,贺尊心中难受,就坐在那里发呆。 阳光悠悠,他想到此事的艰难,不禁落泪。 “担心了?” 石忠唐笑道。 贺尊抬头,“不可啊!国公!” “我知晓。”石忠唐说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南疆大军就成了长安的大军。” 贺尊咬牙切齿的道:“起兵吧!” “早了些。”石忠唐说道:“庄稼还没收获,牛羊战马还没长膘,如何出征?再有,户部今年给的最后一批钱粮还在半道上,难道就丢在那了?” 贺尊一怔,“可使者回去这么一说,舆论就麻烦了。” “晚些夜宴,我会试探一番。。” 石忠唐淡淡的道。 石忠唐设宴为使者接风,陪同的都是心腹。 席间,石忠唐颇为卑微的请使者代为向皇帝和贵妃问候,说云山奴久在南疆,思念耶娘,请阿耶恩准,今年年底让他去长安。 说到动情处,石忠唐涕泪横流。 使者心中鄙夷,晚些喝的大醉,指着石忠唐说道:“你不过一介奴隶罢了,也敢拿大?此次若是你敢违令,下次来的便是大军,哈哈哈哈!” 石忠唐面带笑容,心腹们却要炸了。 “云山奴!” 使者指着石忠唐,打个酒嗝,“灭了北疆,你便去去长安陪侍陛下吧!令人羡煞!” 这是要卸磨杀驴之意! “狗贼!” 魏明大怒,霍然起身。 “坐下!” 石忠唐压压手,微笑道:“我一直想去长安,陪在耶娘身边,若是能如此,再好不过了。” 使者看着魏明,“怎地,你不服?” 魏明把牙齿咬的嘎嘣响。 “坐下!”石忠唐厉喝道,等魏明坐下后,他对使者笑道:“骄兵悍将,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第二日使者辞行,石忠唐送了不少礼物,大多是给皇帝和贵妃的,也有给使者的。 使者来者不拒,笑吟吟的走了。 “国公,此獠当诛!” 大将魏明怒不可遏。 “令人去跟着使者,看他一路言行!”石忠唐冷冷的道:“记住,莫要走漏了风声。” 使者一出城,就对随从们说道:“赶紧走!” 到了偏僻的地方,使者令把随行的大车尽数丢弃。 “那些都是礼物啊!”有人不舍。 “要财还是要命?”使者冷笑,“尽数丢了,赶紧走。” 随从跟上来,“可是不妥?” “昨夜我故作喝多试探了一番,那番话颇为羞辱人,石忠唐就算是当场喝骂也无人会置喙。可他却笑的谄媚。什么人能唾面自干?胆子极小,或是,胆子极大。” 石忠唐自然不可能胆小,否则如何驾驭那些骄兵悍将? “那魏明乃是南疆大将,我乃天使,按理就算是我羞辱了石忠唐,他也不敢发怒。可你看看昨夜魏明,手按刀柄,眼中杀机毕露,这是要杀人呢!” 使者说道:“敢对天使动杀机,你觉着他们在想什么?平日里议论什么?而且还是当着石忠唐,这说明了什么?” “平日里他们谈及陛下和长安,颇为不恭!”随从说道。 “不恭,却装作是恭谨的模样。”使者说道:“石忠唐和南疆军想做什么?梁相说石忠唐野心勃勃,有反意,长安皆以为他是嫉妒石忠唐。来到南疆一看,我才知晓梁相的眼光,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能及!” 随从说道:“他不敢动手吧?” “蠢货!”使者指指随从,“昨夜我故意惹恼石忠唐,那些文武官员什么模样你可看到了?” 随从摇头,“没留心。” “文官阴着脸,武将都按着刀柄,蠢蠢欲动。”使者说道:“杨玄在北疆好歹还有豪强与官员不满牵制,可在南疆,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模子……都是以石忠唐为尊。” 随从打个寒颤,“如此,南疆还是大唐的南疆吗?” 使者说道:“我敢断言,石忠唐必然不会出兵。他若是敏锐,察觉到昨夜我是装醉,那么……弄不好咱们就会魂断南疆。” 众人心中一冷,使者吩咐道:“让人去四处传话,就说,陛下令南疆军集结北上,好歹,让石忠唐投鼠忌器。” “快走!” “驾!” 节度使府,昨夜夜宴的大堂内。 贺尊蹲在昨夜使者的案几边上,拿起席子嗅了嗅,“尽是酒味。” 石忠唐负手而立,“昨夜他是装醉,果然,长安已经对我生出了猜忌心。” 贺尊说道:“事不宜迟!” 石忠唐点头,“告知各处官吏,今年的秋收乃是重中之重,谁敢懈怠,提头来见”。 “是!” 石忠唐走出大唐,“令魏明来。” 魏明来了。 “你去,寻个无人的地方。” 使者带着随从一路疾驰。 到了驿站也不歇脚,而是要了干粮饮水,换了马匹,随即出发。 这一夜,他们依旧在野外宿营。 夜里,使者在写奏疏。 一臣在南疆见到文武官员皆以石忠唐马首是瞻,只知商国公,不知长安,不知陛下。 一臣以为,石忠唐忠心为假,野心为真。臣请陛下调回长安诸卫,屯兵南方,震慑南疆军,随后夺了石忠唐的军权。 使者抬头,想了想,面露坚毅之色,低头写道:若有错,皆是臣之错。臣,一死向商国公谢罪! 他收了奏疏,“来人!” 外面没动静。 “来人!” 使者起身,掀开帘布走了出去。 一股子血腥味扑鼻而来。 十余人站在外面,冷冷的看着他。 为首的,竟然是南疆大将魏明。 使者愕然,接着绝望的道:“你等想谋反吗?” 魏明走过来,手中的横刀还在往下滴血。 噗! 横刀捅入了使者的小腹中,魏明贴着他,狞笑道:“不,是清君侧!” 第1229章 换号 鞠嵩县的治安并不好。 这里靠近南疆,异族叛军前些年规模颇大,四处劫掠,鞠嵩县也挨了几次兵灾。不过好在并未被破城。 时过境迁,异族叛军偃旗息鼓,可那些零散的却在为祸地方。 鞠嵩县就有些当年残留的异族叛军,不时劫掠商旅,或是攻破村庄,无恶不作。 原先的县令也请示上官派军来镇压,一千余军队去剿匪,没想到竟被数百贼人杀的大败亏输,狼狈而逃。 上官自然不肯背锅,就说是鞠嵩县县令无能,令贼人坐大。 于是县令就倒霉了,被赶回家去吃老米饭。临走前眼泪汪汪的道:“老夫冤啊!” 鞠嵩县百姓绝望了就在这个时候,上面派了个县令来。 大伙儿觉着这多半是换汤不换药。 可自从新任县令杨进来了之后,原先的那些贼人就倒了大霉,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鞠嵩县上下为此赞不绝口,都说杨县令果然是能员。 两千骑正在原野上疾驰冲杀演练,能员杨略在边上观看。 雷彪捋捋胡须,“儿郎们越发的犀利了。” “多年磨砺,已然成了劲旅。”杨略说道:“当初老夫想着为郎君做准备,可如今郎君坐拥北疆军,咱们这点人马只能打打下手。” 雷彪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问道:“可是有变化?” “郎君出兵江州,此刻应当出结果了。胜,宁兴不保,北辽不保。败,那么,郎君只能退回去,再度蛰伏,以待时机。” 杨略沉声道:“无论郎君胜败,咱们都不能再坐视了。” “去北疆?”雷彪的眼中多了异彩。 杨略点头,“若是胜,郎君就得准备南下。此事千头万绪,老夫在他的身边也能帮衬一把。若是败,人心浮动,老夫在,也能让郎君多一只眼。好吧,说了半晌,老夫是想郎君了。” 雷彪笑道:“谁不是呢!” 杨略说道:“先打探南疆的动静,寻机分散潜入,去北疆。” 过了几日,就有人送来了消息。 “长安来了使者,说是要南疆军北上。” “这是要合击北疆。”杨略冷笑。 县廨内都是杨略的人,何聪说道:“郎君那边也不知如何了。” 杨略眯着眼。“南疆可曾出兵?” 来人摇头,“依旧如故。” 咦! 雷彪轻咦一声,“石忠唐这是何意?” 来人说道:“节度使府中官员将领最近频繁进出,各地官吏比往年更为忙碌,都在田间巡查,据闻今年的赋税会更重。” 杨略压压手,沉思着。 良久,他说道:“石忠唐出兵,钱粮都是长安户部供给,他操心这个作甚?” “兴许,是想多带些?”何聪说道。 大军出动,钱粮为先。历史上有许多例子,一支强大的军队没有倒在敌人的面前而是在缺粮的窘境下四散而逃。 雷彪摇头,“南疆的钱粮这些年囤积了不少,说实话,老夫看着都想劫掠一把。” 南疆军这几年就像是悍匪,从异族那里,从南周那里劫掠了许多钱粮。不少用于扩大南疆军的规模。再有户部每年给南疆的钱粮多不胜数,够了啊! 杨略说道:“南疆若是不出兵,长安诸卫无法撼动北疆,大利郎君。” “可石忠唐难道敢抗令?”何聪说道:“伪帝刻薄,什么义子,敢抗令回头就杀了。石忠唐是涸聪明人,不会不知道。” 这事儿,有些古怪。 杨略说道:“如此,老夫亲自去看看好歹,也为郎君探个路。” 夏末,田间的稻穗看着沉甸甸的,有些泛黄了。 农人们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憧憬着今年的好收成。不远处,两个小吏在笑。对于他们来收,收的赋税越多,就代表着政绩越多。 谁会嫌弃政绩多呢? 至于百姓的死活和咱们有啥关系? 两骑沿着官道缓缓而来。 “今年看来收成不错。”何聪说道。 “南周也不错。”杨略说道:“今年有些邪性,收成格外好。” “这是风调雨顺,伪帝大概又要说什么盛世了。”何聪笑道。 二人到了清河县。 清河是南疆节度使驻地,也是南疆最为繁华的城市。 到了节度使府外,杨略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好热闹。” “看,那是魏明。”何聪低声道。 魏明出了节度使府,看看左右,目光睥睨。 “此人乃是石忠唐麾下第一大将,若是能弄死最好!”何聪舔舔嘴唇。 “你去!”杨略看着他。 何聪苦笑,“将军舍得我去送死?” “你死了,至少老夫的耳根就清静了。” 二人在清河县转悠了几日,城中突然开始抓人。 “说是有密谍呢!” 一个买菜的妇人兴奋的看着几个男子被拖出屋子。 “我们得走了。” 杨略发现不对劲,街道上的军士越来越多。 他们前脚出城,后脚城中就戒严了。 节度使府中,石忠唐在看着地图。 “南周那边使者来了。” 贺尊进来,笑道:“说是请咱们高抬贵手,让百姓敢出门收割。” 石忠唐抬头,“就说弟兄们填不饱肚子,要寻我的晦气。” “和他们要些粮食?”贺尊问道。 石忠唐点头,“大事一起,钱粮为先,粮食总是不嫌多的。” 魏明进来。“国公,抓到了镜台的几个眼线,还有别的势力的眼线数十人。如何处置?” 石忠唐眯着眼,“拿下他们,就算是有残余的,想报信……告知各处巡检,但凡往长安去的,严查。” “是!” 魏明出去了,贺尊说道:“就算是有人回长安报信,也晚了。” 石忠唐点头,“小心,总是无大错。” 贺尊应了,说道:“对了,军中那几个将领桀骜。” “他们还是不肯效忠我?”石忠唐问道。 “多番试探,都不肯进咱们的圈子!”贺尊说道。 “且等等。”石忠唐说道:“等秋收之后,总得要清理一番。” “是!” “对了,令春育率军逼迫南周。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南疆要在出发前敲打一番南周。” “是!” 数十军士带着几辆大车缓缓在街上行驶,他们刚绞杀了一批眼线。 镜台桩子罗林站在边上,看着大车上几个镜台桩子的遗骸,咬牙切齿的低下头。 狗贼! 他这是要谋反吗? “说是盗贼呢!” “幸亏国公英明,令人剿灭了他们。” 百姓们都以为那些是盗贼,罗林听的心中难受,悄然而退。 他到了城门处,见盘查甚严,本想回去,可一想到长安对此毫不知情,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出城的人不少,农人伸手脱鞋检查手脚,罗林的身份是商人。 轮到他时,罗林说道:“小人去进货。” 他打开包袱,里面是数百铜钱,以及一套衣裳和干粮。 这是个普通商人的模样。 “伸出手来!”军士说道。 罗林深吸一口气,伸手。 军士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转移视线后,摆摆手。 罗林心中一松,刚走出一步,军士勐地回头,“站住!” 罗林笑道:“这是。” 军士说道:“你手上的茧子不对。” 不同的人,手上的茧子是不同的。 用惯了兵器的人便是如此。 几个军士按住刀柄逼了过来。 “伸手!”军士喝道。 同时后退。 不好! 罗林刚想往城中退,混在人群中趁乱逃窜。狡兔三窟,他在城中早就准备了几个能躲藏的地方。 可他却不经意看到了边上一个男子。 男子扛着锄头,也看了他一眼。 镜台在南疆的人分为几部分,各不干涉,甚至彼此都不知晓对方的存在,这便能最大限度的保存人手。 这不是庄宇吗? 他也想逃出去! 罗林勐地把铜钱扔了过去,然后转身就跑。 他就往人少的地方跑,让那些军士能准确的看到自己。 “抓住他!” 军士们紧追不舍,城门处大乱。 城中骑兵赶来,拦截了这一段街道。 罗林掉头,不退反进,冲着城门而去。 他抢过一把横刀,悍不畏死的和十余军士厮杀。 城门处更乱了,百姓在尖叫,都在往外跑,剩下的军士拦不住,只能把他们放出去。 罗林中了一刀,他看到庄宇跟着人群往外跑,心中一松,就准备折返。 刚回身,就见后面一骑张弓搭箭。 箭矢飞来,从他的印堂穿了进去。 罗林重重倒下。 他倒着看到城门那里……庄宇冲出去了,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时,呆滞了一瞬用力捶打了一下胸口。 兄弟! 走好! 罗林缓缓闭上眼。 脑海中是赵三福的话。 我辈武人,当为这个天下赴死! 庄宇混出城后,在城外寻到了镜台的一个据点。 “快去长安传讯,石忠唐要谋反!” 所谓据点,就是一个农户家。 密谍是个老农。 庄宇突然觉得不对,“三娘子呢?” 这里应当是一对男女啊! 女密谍呢? 老农笑道:“在你身后。” 庄宇缓缓回身。 大门外,十余军士。 乱刀噼砍中,老农笑道:“昏君,只知晓躲在梨园里玩女人,哪如国公这等英明神武。这个天下,也该换个号了!” 第1230章 石忠唐要谋反 阿史那春育带着人马冲入了南周境内,烧杀抢掠,把贼人该干的事儿都干了一遍。 年胥没工夫搭理此事。 因为他的珍宝要回来了。 当马车进入汴京时,年子悦按捺不住心情,掀开车帘往外看。 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汴京如她离去时的那样繁华依旧。 每间屋宇,每个人仿佛都还是那样。她以前喜欢偷偷出宫, 到了皇宫外,年子悦下车,就看到皇宫内站着一人。 此人负手而立,神色焦急,看到年子悦后,抚须微笑,走了出来。 “父亲!” 年子悦行礼,接着就被扶住了。 年胥百感交集的看着女儿,“这数年,你吃苦了。” 年子悦笑道:“长安有吃有喝,还有不少玩耍的地方,我没吃苦。” 可远离故乡和亲人,就算是每日山珍海味吃着也没滋没味啊! 父女久别重逢,年胥大喜,当即设下家宴。 席间,年胥问了长安的情况。 “长安那边,李泌和杨松成几度交手,后来又握手言和。我回来之前,二人关系好着呢!” 年子悦娇俏的道。 回到汴京,她整个人都在绽放着光彩。 “北疆如何?”年胥问道。 “北疆那边”年子悦停了一下,“很是凶悍,李泌颇为忌惮。好像是准备要动兵。” “难为你去打听这些。” 情人司的密谍们自然能获取这些消息,但年胥这般问,只是想让女儿觉着自己在长安这几年没有荒废岁月罢了。 年胥见女儿欢喜,心情不禁大好,说道:“北疆那边把北辽逼入了绝境,本来对大周不是好事。若是大唐因此腾出手来,必然要攻伐我大周。可李泌那个蠢货却和北疆翻脸成仇。这下北辽虽说无法牵制大唐,可换了北疆来牵制,更为有力。这便是天意啊!” “可见我大周还是有天命的!”年子悦笑道:“父亲定然是老天的儿子!” “胡说!”年胥佯怒,见女儿只是不理,吃着自己最喜的螃蟹,不禁莞尔,“朝中重臣们也分析了许久,此战会旷日持久,对大周好处不少。若是大唐因此衰微,大周还能反守为攻。” 年子悦放下筷子,叹气。 “子悦可是觉着不对?”年胥笑着问道。 年子悦点头,“很不对!” “那你以为会如何?” “长安,必败!” 出了清河县,杨略觉得不大对劲。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军队在调动,大多是往清河县方向去。 “难道是想攻打南周?”何聪不解,“可攻打南周作甚?” “长安那边既然要攻打北疆,必然会迫不及待令石忠唐出兵,可如今却看不到北进的迹象,这不对!” 杨略和何聪到了黄州。 一进黄州,何聪说道:“看着不像是要出兵的模样啊!” 杨略说道:“黄州刺史金勇据闻和石忠唐不和,且看看此处如何。” 杨玄一旦出兵,拿下长安后,后续必然要攻打南疆,一统天下。 而杨略就得先把南疆各处查探清楚,为大军南下做准备。 二人进城,寻了一家酒楼吃饭。 酒楼里有十余人在吃饭都是一伙儿的,正在议论最近的事儿。 一倜青衫中年男子喝了一杯酒,说道:“清河出动军队攻打南周,老夫看这是那人贼匪之气发作了。” 一个文人笑道:“那人乃是异族出身,没读过书,越王在时好歹教了他些,可也是滥竽充数。” “可不是,那人不学无术也就罢了,却偏生蛮横,就算是起兵北上之前也不忘出兵去劫掠一番。” 杨略坐下,伙计问要吃什么,杨略指指何聪,然后对那十余人说道:“此事老夫却觉着不是劫掠。” 金勇是石忠唐的对头,在黄州他可以挑拨一番。 “哦!” 文人用那种‘是哪个裤裆没关好,把你给放出来了’的眼神看着杨略,“不是劫掠,那是什么?” 杨略摘下斗笠,他多年在外,肌肤粗糙黝黑,若非双眸幽深,看着恍若老农。 “老夫以为,这是虚晃一枪。”杨略说道。 文人笑道:“虚晃一枪?那他要打哪?” 杨略指指北方。 “北疆?” 杨略摇头,“老夫才将从清河来,所闻所见,整个节度使府皆成了那人的心腹,只知商国公,不知长安。” 十余人愕然。 杨略准备丢下惊雷就走,“老夫以为,那人,是想谋反!” 这些人要炸了吧! 杨略准备开熘。 呼! 文人用力捶击着案几,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十余人都在捧腹大笑。 杨略: 文人喘息着,指着杨略,戏谑的道:“你莫非姓梁?” 梁靖总是针对石忠唐和南疆,这事儿尽人皆知。 “老夫姓杨!”杨略觉得有些荒谬。 自己的挑拨,好像毫无用处。 “无知!” “就是个蠢货!” “大唐蒸蒸日上,就连北疆杨逆都不敢谋反,那人如何敢?” “诸位,何必与这等蠢人辩驳?来,饮酒!” 文人举杯,众人举杯。 “咳咳!”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男子下来,冲着杨略拱手。“我家阿郎请郎君上楼一叙。” 杨略蹙眉,“敢问贵人高姓大名。” 他发现不对,怎地那些文人都噤若寒蝉。 男子说道:“我家阿郎,黄州刺史,金公。” 杨略跟着上了二楼,进了一个房间。 黄州刺史金勇看着有些老,但却有一股子执拗的气息,头发少了些,看着发簪有些……没有用武之地。 “杨郎君?” 金勇问道。 “在下杨进。”杨略行礼,“见过使君。” “老夫问你,你如何断定那人要谋反?” 金勇这是何意? 难道是想借此抨击石忠唐? 杨略心想若是如此也不惧,他修为了得,除非出动军队,否则黄州无人能拦住他。 “这几年那人不断招募异族勇士从军,说什么异族人只要给吃饱饭便好,节省钱粮。可没多久却发了钱粮,且发了不少。” “继续!”金勇颔首。 “那人乃是异族,喜欢异族人也说得过去。可他却频繁出兵攻打那些躲在山中的异族人,这,可不是喜欢吧!” “可还有?”金勇眼中多了失望之色。这些都是老生常谈,被人说过多次了。金勇甚至借此弹劾过石忠唐,可奏疏进了宫中后就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 后来,石忠唐竟然知晓了此事,令金勇去节度使府。金勇知晓此去会遇到麻烦,干脆借口生病,从此再不去清河县。 杨略点头,“北疆杨玄被长安斥之为杨逆,可即便是如此,杨玄依旧言必称大唐。而在所谓对大唐,对陛下忠心耿耿的那人的统御之下,南疆军和南疆官吏,张口闭口必是商国公。这是忠心?老夫不敢妄言。” 在一片赞美商国公,或是贬斥云山奴的声音中,这个论调令金勇耳目一新。 金勇目露异彩,“坐!” 老夫想走杨略笑道:“老夫还有些事要做·材。” “老夫正想知晓清河的情况,你既然有此眼光,可暂且留足。”金勇举杯,“来饮酒!” 杨略还想去别处看看,可金勇性子执拗,一杯杯的狂喝。 那老夫就弄个酒鬼的模样来煳弄此人。 杨略主动敬酒,喝的就像是个酒鬼般的贪婪。 该厌恶老夫了吧! “好一个性情中人!”金勇赞道:“走,跟着老夫回去!” 杨略: 金勇举杯,“老夫最喜放浪形骸饮酒,只是身为一州刺史,却只能装模作样。走跟着老夫回去,咱们再喝!” 杨略看看何聪。 误大事了。 这一日,杨略喝了个昏天黑地。 半夜醒来,何聪就在边上打盹。 “水!”杨略捂着脑袋,觉得要炸了。 “醒来了?”何聪给他一杯水。 杨略喝了,“把壶给老夫。” 他拿着水壶喝了个肚子滚圆,这才靠着床头问道:“后来如何?” 金勇的酒量确实是豪放,杨略仗着修为也不是对手。 “喝到后面,金勇解衣,袒胸露怀的,你也跟着艹何聪笑的诡异。” “笑什么?”杨略不满。 “将军,金勇说你颇为健壮,问你几个孩子,你说自家未曾成亲。金勇说认识个寡妇,回头给你说亲。哈哈哈哈!” 杨略捂额,“老夫还说了什么?” “你说了些南疆和南周的局势,又说若是那人谋反,黄州首当其冲,让金勇赶紧上奏疏,同时筹谋粮草,操练黄州军。” 何聪接过水壶,杨略摇头,表示不要了,“金勇如何说?” “金勇拍着你的肩膀,令人在家中收拾了出了屋子,说从今日起,家中便多个幕僚,有他吃的,就有你喝的。”何聪苦笑。 “老夫竟然成了他的幕僚?”杨略瞠目结舌。 “金勇问你可有修为,你说,这些年在江湖上厮混,倒也混了一身手段。金勇大喜啊!”何聪说道:“他说正愁没个人护着自己,就你了。” 艹! 杨略说道:“马上走!” 何聪摇头,“怕是走不了了。” “为何?”杨略想起来。 何聪说道:“南疆各处都在戒备,四处封锁。” 杨略眸子一缩。 “石忠唐这是要谋反?” 第1231章 污蔑谋反什么罪名 凌晨,天地间一片昏暗。远处的村子静谧。偶尔风吹过,地里的庄稼沙沙作响。 哒哒哒! 马蹄声清脆,惊破了这片宁静。 远处村子里传来狗吠。 百余骑疾驰而来。 路边,数十军士站起来,揉着眼睛开始列阵。 百余骑赶到,为首的将领喝道:“昨夜可有人经过?” 为首的队官上前,忍住哈欠说道:“并无。” 将领冷冷道:“看看你等,懈怠军令,来人。” 两骑上前,队正跪下请罪。 要挨一顿鞭子了! 众人心中叹息。 为队正默哀一瞬。 “斩!” 将领厉喝。 队正抬头,惊愕。 这不至于啊! 刀光闪过,人头落在地上。 “拿着人头,传告各处,但凡懈怠军令的,杀无赦,斩立决!” “领命!” 将领回头,眼中恍若多了火焰。晨曦从天边浮起,照在那团火焰上,令人想到了。 “是野心!” 贺尊说道:“那些文官武将甘愿和国公站在一起,不是对长安不满,而是因为他们的野心。” 大堂里,石忠唐在喝酒。 往日他很少饮酒,但自从决定起兵后,酒就没断过。 大唐立国数百年,谋反的不是说没有。隔几年,地方就会有人造反,但多是无知愚民,聚拢了数十人,就敢自称帝王。把妻子封为皇后,几个崽封王,那些老农成了宰相,将军…… 这等谋反都无需惊动县里,村正带着人就镇压了。 所以,真正的造反,大唐立国至今从未有过。 石忠唐筹划多年,可一朝决定要起兵,依旧有些发憷,担心那个庞然大物不可撼动。 贺尊看出了他的心思,故而今日特地来陪他喝酒。 “南疆与北疆最早是流放地,南疆数百年前瘴疠横行,乃是中原口中的蛮荒之地无人愿来。以至于到了当下,关中官吏依旧把南疆视为穷乡僻壤,以来南疆为官为,耻。如今南疆的官吏将领,多是不得志之人。人啊!不得志,他就会怨恨,就和得不到夫君宠爱的娘们似的!” 贺尊故意说粗话,举杯喝了一口酒后,说道:“这些人想着,凭何那些人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升迁也比他们来得快?人最怕的是比较,一比较,就没个尽头。就算是做了帝王,依旧想和老天比比高下。” 石忠唐默然喝酒。 “于是他们就想着能否逆袭,能否找涸出头的地方。国公对他们解衣推食。” “这些打动人心只是一时。”石忠唐开口,有些沙哑。 “是啊!”见他说话,贺尊心中一松,“根子在长安。” 石忠唐用小刀削了一片羊肉进嘴里缓缓咀嚼,再喝一杯酒送下去,“皇帝越发痴迷于在梨园中操纵天下了。” “他觉着自己能操纵天下,却不知天下在渐渐崩坏。如今各地流民越来越多,民间对他怨声载道,他却以为自家依旧是百姓口中的明君。那些佞臣为了讨好他,厚颜说什么大乾盛世。就这般,他越发得意了。可这个天下,却在柴火堆上架着,就缺一粒火星。” 贺尊吃了一块羊肉,格外腥膻,不禁蹙眉,“天下有心人都看出来大唐的虚弱和混乱,有人甚至说这是陈国末年之前的景象。说实话,若非北疆杨玄压制住了北辽,如今的大唐,怕是北辽的铁骑早已逼近关中了。” “杨玄!”石忠唐的眼中有忌惮之色,“那人不吭不哈的,势力庞大如斯。说实话,若非北疆渐渐势大,我本想再等几年。” 可眼瞅着北辽就要灭了,再不动手,当北疆和北辽连成一片时,杨玄定然会率先发动。 “咱们南疆的官员将领都看出了这个大势,长安,说是正朔,可却已然不行了。关中乃是大唐的龙兴之地,也是大唐的根本。如今无论是南疆还是北疆,都能击破关中。天下,到了板荡的时候了。” 贺尊说道:“那些文官武将都看到了这一点,他们也想谋取一杯羹。天下是一锅羹汤,而有资格下厨的,便是三家。” 石忠唐拿起酒杯“长安,我,杨玄!” “国公英明。”贺尊说道:“整个南疆如今都拧成了一股绳。大好时机,大好男儿,难道不该做一番大事业?” 石忠唐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 “长安诸卫北上,长安空虚,这是最好的机会。”贺尊见石忠唐面色微红,就知晓他的心气提起来了,心中暗喜,“长安诸卫不是北疆军的对手,可也能牵制一番。当下,要紧的是关中,是长安。谁能先夺取了关中和长安,谁便手握大势。关中,龙兴之地,富庶之地啊!国公!” “先下手为强!” 石忠唐仰头喝了酒水,噼手把酒杯砸了,抬眸,眼中精光四射,“开始造势。” 贺尊起身,“领命。” “令各地官员将领来清河议事。” “领命!” 贺尊行礼,“黄州刺史金勇历来不服国公,当诛!” 石忠唐说道:“那条老狗这两年都不肯来清河,可见对我颇为忌惮。若是攻打,黄州也有军队,难免耗费时日。” 一旦举事,必然要迅若闪电才行。 贺尊说道:“长安的使者又来了。” “使者?”石忠唐看着他。 贺尊微笑道:“是啊!长安使者再度来催促国公出兵,可见陛下心急。此次使者还奉命召见各地刺史,陛下,有话说!” “把金勇诱来清河。”石忠唐点头,“马上就派人去!” 贺尊笑道:“黄州一下,再无阻碍。大军出南疆一路往关中攻伐就是了。” “你,不错!”石忠唐起身拍拍贺尊的肩膀,“我一直觉着,张楚茂那人蠢就蠢在,放着你这等大才的话不听,却去听长安那位国丈的主意。” 贺尊低头,“都是国公看重。” 国丈远离南疆,如何知晓南疆的具体情况? 张楚茂却言听计从,结果把自己玩死了。 数骑出了清河,直奔黄州。 杨略在寻机走人,可金勇却打了鸡血般的,整日把他带在身边,不是商议局势,便是操练黄州军。 校场上,黄州军在操练。 金勇和杨略等人站在台子上看着。 一个小吏跑上来,“使君,清河来了使者。” 使者上了高台,“长安来了使者,催促国公出兵,令各处刺史前去清河议事,有陛下的旨意交代。” 皇帝的使者? 杨略心中微动,心想皇帝的使者一茬接着一茬,这是发现了石忠唐的不对劲?还是说北疆那边局势发生了剧变,令他变得焦急不安。 不能让金勇去! 金勇拱手,“老夫晚些就去。” 使者说道:“越早越好,莫让使者等久了。” “老夫知晓。”金勇点头,使者竟然不走,而是留了下来。 金勇交代了一番,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清河。 何聪和杨略跟在后面低声道:“咱们顺势回去吧!” 杨略微微蹙眉,“老夫想弄清那使者的来意。” 何聪说道:“多半是催促出兵的吧?” “为何这般急切?”杨略不解的是这个,“前一个使者刚走,后一个又来。” 这使者也太不值钱了吧? 何聪说道:“兴许是火烧眉毛了。” “不对。”杨略摇摇头,“老夫这些年一直在琢磨他,把他往年的言行仔细回想起来,一一嚼碎了,仔细琢磨。他若是急不可耐,那么,第二批使者必然身份不低。你去试探一番,问问使者是谁。” 何聪走到使者身边,笑着说了几句话,随即回来。 “说是内侍。” 杨略眯着眼,“内侍?按理,他该派个心腹来。” “内侍不就是心腹?”何聪问道。 杨略摇头,“内侍是心腹,可除去有数的那几人之外,其它的都不顶用。此等事,应当来的是武人。” “管他来的是谁。”何聪有些想回去了,“咱们赶紧把消息送去北疆才是道理。” 到了州廨,金勇去自家收拾东西。 东西收成一个包袱,递给随从,金勇出去,就见杨略一脸严肃的等在外面。 “使君。”杨略说道:“老夫以为,此事不妥。” “什么不妥?”金勇问道。 “使君,长安使者接踵而至,这不合常理。”杨略说道。 “陛下忌惮北疆,心急也是有的。”金勇笑道。 “陛下的使者来了南疆,所为何来?不就是催促清河出兵吗?这和各地刺史有何关系?”杨略在诱导。 “大军出动,南疆难免空虚,大概是让我等看好地方,提防南疆叛军死灰复燃吧!” “使君说的没错,可老夫在清河时,见使者刚走,节度使府就出动军队清洗城中。使君,这里面可有些令人不解之处。” “你是说。” “老夫在清河,只闻商国公,不闻长安。使者刚走,石忠唐不说马上出兵,而是按兵不动,清洗清河。且……” 杨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一路来黄州,老夫看到各处军队都在往清河去。按理,若是大军出动,应该是就地集结,等待清河大军前来汇合。他这是想做甚?再有这几日南疆各处关卡越来越多,拦截过往人等。使君,出兵可要这等大张旗鼓?”, 金勇抚须沉吟良久,“你是说。” “他想谋反!”杨略决定先把金勇忽悠住了再说,至少,让南疆内部生出些混乱若是能拖延南疆大军北上的时间,那就再好不过了。, “您想想,使者来,他按兵不动,反而清洗清河,接着广设关卡。清洗,难免会有漏网之鱼。漏网之鱼……去长安,故而设下关卡拦截” 金勇抚须,“如此,老夫去清河看看。” 杨略叹息,拱手,“如此,老夫告辞。” 金勇愕然,“老夫以后还得倚仗你出谋划策,这是何意?” 杨略神色黯然,“石忠唐若是谋反,使君此去定然一去不回。既然如此,老夫还留在黄州作甚?就此请辞。” 他转身就走。 何聪也跟着行礼,随即跟着出去。 眼看着就要走出大门,就听金勇说道:“且住!” 杨略回身。 “此事,容老夫三思。” “最好的法子,便是令人去查探。”杨略心中一松。 先把金勇的疑心挑起来,这位执拗的老先生一旦认定石忠唐预谋不轨,那可就热闹了。 数十斥候随即出发。 黄州通往清河的官道上,关卡密集。 “去哪?” 十余斥候被拦住了。 “去清河!” 斥候不满的道:“耶耶是黄州军的人,你等拦截我等是何意?” 驻守关卡的队正冷笑,“这是清河的意思,下马,搜身。” 这是从未有过的严苛。 斥候骂道:“老子也是南疆军,为何要搜身?” 队正喝道:“下马。” 斥候自然不肯,随即两边发生斗殴,黄州斥候被毒打一顿。 “路上好些关卡,所有人都要搜身。” 斥候鼻青脸肿的回来。 “他在拦截什么?”金勇蹙眉,“老夫还是去清河看看。难道他还敢杀了老夫不成?” “使君。”杨略久在南周,琢磨了南疆多年,对石忠唐的了解比金勇深刻多了,“此事,不对!” “对不对的去看看就知晓了。” 杨略摇头,“老夫建议,使君托病不出,随后看清河什么动静。” “也好!”金勇从善如流。 随即,金勇就‘病倒’了。 使者气急败坏的来催促,连大门都没能进去。他在外面喊道:“敢忤逆陛下的旨意,金使君就等着长安的怒火吧!”, 金勇有些忐忑,“令人想办法去清河打探消息。” 各州的刺史都在赶赴清河。 这是第一步接到的消息。 接着送来的消息是,数千骑兵正在距离黄州不到百里的地方集结。 金勇接到消息,勐地从床上蹦起来。 “不好,不好!” 他赶紧穿衣,一边穿衣,一边说道:“请了杨先生来。” 杨略急匆匆来了。 “杨先生果然好眼力,那石忠唐怕是要耍狠。” 杨略: 金勇见他神色平静,心中不禁暗赞杨略气度了得,“有一股骑兵在我黄州之外虎视眈眈,大事不妙。” 杨略心中一个咯噔,金勇咬牙切齿的道:“他不仁,休怪老夫不义。来人,笔墨纸砚。” 金勇写了一份奏疏,令人送去长安。 杨略问道:“使君可是弹劾那人?” 金勇摇头,“不,老夫说他准备谋反。” 他看着杨略,笑道:“你说,污蔑南疆节度使谋反是什么罪名?” 第1232章 当有天下 金黄的稻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农人们欢喜的看着这一切,准备过几日就开始收割。 石忠唐和十余官员武将在不远处,十余骑疾驰而来。 “国公,黄州刺史金勇托病不来。” 贺尊一怔,“国公,金勇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石忠唐说道:“无论他察觉到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各地的刺史都来到了清河县,众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长安使者的来意。 “国公到。” 石忠唐进来了。 众人行礼。 “坐。” 石忠唐走到上首坐下,目光炯炯的看着这些刺史,“长安那边,右相梁靖向陛下进言,说我图谋不轨,居心叵测。说你等皆是我的心腹,当一并诛之。” “什么?” “要杀了我等?” “凭何?” 刺史们炸了,石忠唐冷眼看着。 “听国公的!”有人喊道。 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石忠唐缓缓说道:“我等在南疆卫国戍边,清理了叛贼,压制住了南周,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可在长安的眼中,我等都是叛贼,都是乱党。” 贺尊干咳一声,“陛下,颇为意动。” 众人默然,眼中有怒色,也有畏惧。 “陛下的性子,你等也该知晓。”贺尊说道:“一旦猜忌谁,谁就必死无疑。裴九自尽,黄春辉立下大功,可也曾险些被杀。” 这事儿大家都知晓,皇帝都准备动手了,北疆那边杨玄放话谁动黄春辉,他灭谁满门,这才保住了黄家一家老小的性命。 “长安要动手,我等,当如何?” 魏明站出来,目光炯炯,“是束手待毙,还是……为自己拼出一条生路来。你等如何想?” 众人看看魏明,再看看默然的石忠唐。 一个刺史举手,“老夫听国公的。国公说自立,那老夫便拥护国公。” “自立!” 一个个刺史纷纷表态。 “可大唐呢?”石忠唐结束了沉默,“长安准备和北疆开战,南疆自立,大唐就成了涸空架子。我虽悲愤,却也不忍大唐国祚就此终结。” 呃! 这。 贺尊说道:“国公对大唐忠心耿耿,对陛下忠心耿耿,依旧未变。” 表忠心的刺史们有些尴尬。 贺尊观察着这些人的神色,说道:“此事归根结底,便是梁靖一伙作祟。那梁靖不过是蜀地一介恶少,靠着贵妃一跃为相,陛下,煳涂啊!” 石忠唐眯着眼,目光扫过堂下众人。 这是。 先前率先响应的刺史喊道:“杀了梁靖!” 贺尊叹息,“可陛下宠爱贵妃,言听计从。说实话,这些年你等也看到了,各地流民越发多了,可陛下为何无动于衷?便是因为贵妃兄妹的蛊惑。” 叩叩! 石忠唐屈指叩击案几,贺尊束手而立。 石忠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大唐国势至此,岌岌可危。我不忍坐视。” 众人抬头。 石忠唐说道:“陛下身处梨园中,不闻外事。贵妃狐媚惑主,梁靖大权在握,祸乱朝纲。我深受陛下厚恩,当如何?” 众人抬头。 石忠唐拔刀,一刀斩断案几。 “清君侧!” 节度使府中沉默了半晌。 那个刺史跪下,“下官愿跟随国公。” 贺尊在看着其他人。 除去黄州金勇之外,南疆的地方官都在这了。 “下官愿跟随国公!” “下官愿跟随国公。” 一个个地方官跪下。 唯一一个站着的刺史拱手道:“国公,下官以为,此事万万不可啊!” 贺尊微笑:“国公准备派人去长安,正好,你便跟着去。” 他勾搭着此人的肩膀走出了大堂,止步,拔刀。 刀光闪过。 贺尊满脸是血的进了大堂。 说道:“王硕乃是梁靖的同谋,方才想对老夫动手,被老夫杀了。” 石忠唐问道:“谁想去长安?” “我等愿跟随国公清君侧!” 石忠唐哈哈大笑,“起兵!” 城外,大军云集。 “见过国公!” 无数人单膝跪下。 从高空俯瞰下来,就像是一片稻田。 站在高台上的石忠唐便是风,伸手,稻穗弯腰。 这便是权势。 石忠唐的双眸中仿佛多了火焰,他朗声道:“陛下身边有逆贼梁靖作乱,有梁氏蛊惑人心。今日南疆大军云集,我当率领你等北上清君侧,诛杀逆贼梁氏兄妹!” 将领们早就给下面的人说过了此事,但此刻石忠唐说出来后,依旧引发大军震动。 “清君侧!” “清君侧!” “清君侧!” 万众高呼,清河县内恍若遭遇了一场惊雷。 “清君侧?” 天高皇帝远,从未感受过帝王恩泽的南疆百姓,有的惶然,但更多的是茫然。 大军开拔! 石忠唐吩咐道:“以一部攻打黄州,拿下黄州后,清洗!” “是!” 石忠唐进城,问道:“那几个将领呢?” “被拿下了。”贺尊说道。 “去看看。” 石忠唐进了大堂,几个将领被反绑着跪在边上,闻声回头。 中郎将孙捷目眦欲裂,“狗贼,你竟敢谋反?” 先前城外的欢呼声传遍全城,节度使府中都听到了。 将军马毅冷笑,“老夫早说过异族人不可信,如今果然!” 石忠唐止步,问道:“梁氏兄妹蛊惑君王,祸乱朝纲,我欲起兵清君侧,谁愿意跟随?” “下官愿意!”陈虎膝行过来,“下官愿为国公效死!” “你等呢?” 石忠唐看向其他人。 孙捷呸了他一口,“大唐对你不薄,狗贼,你却反口就咬。想让老夫为你效命,做梦!” 石忠唐淡淡的道:“打碎他满嘴牙,捶杀!” “狗贼,老夫到了地底下看你的下场,狗贼·” 石忠唐目光转动,看向马毅。 “老夫若是从了你,怕到了地底下没脸见祖宗!”马毅说道。 “杀了!” “你等呢?” “大唐立国数百年,从未有从贼的将军。石忠唐,你不得好死!” “杀了!” 几具尸骸被丢在了城外的乱坟岗上。 孙捷的脑袋被捶扁了,一只眼珠子掉出眼眶。 马毅身首分离,脑袋在一侧,身体在一侧。 一群野狗走过来,看到尸骸,眼珠子渐渐发红。 远处,大军在开进。 宁兴。 从进城开始,杨玄就处于兴奋状态。 北辽数百年来的积累大多在宁兴城,长陵走的时候带的不多,剩下的都便宜了自家男人。 “金银铜钱绸缎加起来,约八千余万钱。” “各等珍宝多不胜数,老二说带回去给夫人和怡娘。” 韩纪抬头看着杨玄。 这里是北辽皇宫中的后花园,一张躺椅上,秦国公躺着,身边两个宫女正在给他剥葡萄吃。 纤纤玉手把多汁的葡萄送到嘴边,张开嘴就能享受了。 杨玄吃了一颗葡萄,“不必。” 他不缺这些,何必弄的和草莽龙蛇般的贪婪。 “是!”韩纪继续说道:“兵器颇多,若是尽数带走,少说能多出十数万大军来。” 杨玄说道:“太平那边这些年打造了不少兵器,可终究赶不上自然要带走。”“趟。北疆马上要扩军。” “国公之意是多少?”韩纪问道,随后才好发文书给桃县刘擎等人。 “五万吧!”杨玄早已考量过这个问题。 新征服的北辽旧地需要镇压,五万人马不多。 韩纪告退。 杨玄躺在那里,突然笑道:“老子这下发达了。” 八千万钱是个什么概念? 北辽数百年的积累! 这一下就全归了杨玄。 “老韩!”杨玄叫住了韩纪,“告知桃县,多组建些骑兵。” “是!” 北辽覆灭,缴获的战马多不胜数。 草料这些不会缺。 杨玄心心念念的大规模铁骑也能提上日程了。 一个内侍进来,“国公,王老二求见。” “让他进来。” 杨玄突然一怔。 这怎么感觉就像是帝王般的! 帝王在宫中忙活,不是忙活政事,就是忙活女人。 这日子。 杨玄有些恍惚。 王老二进来了,“国公,舍古人出动了。” “哦!”杨玄说道:“这是要来寻我的晦气?正好!” 破宁兴后,杨玄滞留不是贪图宫中的享受,而是在等着大军恢复元气。 他准备留下几万人马在宁兴盯着舍古人,大军回归桃县,迎战长安诸卫。 现在舍古人竟然主动出击,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舍古人如今号称十万大军。”王老二随手拿起一串葡萄就往嘴里塞。 两个宫女愕然看了他一眼。 在她们的眼中,作为征服者的秦国公自然便是这片土地的新主人,和皇帝并无区别。 这位也太不尊重了吧! “吃慢些!”杨玄见他核都不吐,不禁捂额,“还有。” 王老二把葡萄吞了下去,说道:“国公,何时出击?” “再等等。” 杨玄说道:“先丢几座城池给舍古人。” “北疆军败了。” 一座小城的南门大开,千余北疆军狼狈而逃。 后面,数千舍古军一拥而入,欢呼雀跃。 快马随即把消息传递到了大军中。 “勇士们破了乡水城。” 德济笑道:“大王,可喜可贺啊!” 阿息保平静的道:“莫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杨玄主力尚在。” 德济说道:“这一战不可避免,要不,歇歇?” “杨玄拿下宁兴后,也想歇歇。和他比起来,舍古根基浅薄,等不得啊!” 阿息保问道:“去追长陵的该到了吧?” 德济说道:“差不多了。若是能把长陵和那些人弄到手中,对咱们后续掌控北辽故地作用颇大啊!” “我用不上这个。”阿息保说道:“不听话的杀了就是。拿住长陵或是那个孩子,能乱杨玄心神。我要的是这个。”, 德济笑道:“那些都是残兵败将,早就心灰意冷了,咱们去的是真正的舍古部精锐,必然一触即溃。” 大军在开拔,阿息保策马上了一个山坡,眺望远方。 “杨玄没走,便是在等着我。”阿息保说道。 德济说道:“北疆局势复杂,他不能在此久留。咱们也能等他走了之后再出兵。” “这话没错。”阿息保说道:“可雄鹰一旦畏惧了对手,从此便再没有了翱翔苍穹的勇气。” 他侧身看着德济,“当世的局势渐渐清晰,杨玄拿下宁兴后,自成一体。只需给他数年,大唐绝不是他的对手。若是再让他灭了大唐,这等庞然大物,谁敢抗衡?” “这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阿息保冲着一队从下方经过的骑兵挥手,“我有大军十万,他十万不到。我出战以来从未遇到败绩。我,为何要惧他?”, 那队骑兵拔刀高呼。“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欢呼声在蔓延。 阿息保纵马冲下小坡,在骑兵中疾驰。 “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欢呼声蔓延开来,恍若秋日的阳光,灼热而辉煌。 一队队骑兵跟随着阿息保,欢呼声向远方蔓延。 万马奔腾,气势如虹。 小坡上的德济看着这一幕,不禁热泪盈眶。 “舍古,当有天下!” 第1233章 疯够了就回家 凌晨,杨玄悠悠醒来。 多年来规律的起居令他一睁开眼睛就恢复了清醒。 但他觉得这更像是神经衰弱。 朱雀说他最近就有些神经衰弱的症状,若是发展下去就是神经病。 杨玄动了一下,外面有人轻声道:“国公可是醒了吗?” “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内侍,宫女鱼贯而入。 起床穿衣,洗漱,身边都有人。洗完脸,边上一只手等着接过布巾;接着另一只手递上牙刷…… 牙刷据闻来自于南周,用马尾毛做的,很是精巧。 刷完牙,你欣欠身问道:“国公可要用膳?” “修炼之后再说。” 杨玄修炼完毕,早饭也准备好了。 吃了早饭,韩纪出现在殿外。 看着杨玄,一脸欢喜。 “国公觉着如何?” 杨玄说道:“我入住皇宫,不是贪图这些。” “国公可是觉着不适?” 杨玄摇头,“就是想试试。” 他想找找感觉,但没找到。 “少了群臣。”韩纪说道。 “是啊!少了群臣。” 杨玄起身走出去,见外面秋高气爽,不禁惬意的道:“此刻,我想到了元州。” 在元州时,秋季也是他最为欢喜的季节。 “每逢秋季,山中兽类肥硕,田地收获了之后,那些人也有了钱,舍得花钱买些猎物回家吃。我会偷偷的藏几文钱。偶尔想着了便去买一块饴糖,白天不敢吃,就晚上睡觉的时候吃一点,就这么含着,连做梦都是甜的。” 愉悦的心情很快就被打破了。 “舍古人在逼近。” 王老二最近很是忙碌一面负责斥候,一面还得去丈母娘家,享受丈母娘的关怀。据闻每日成国公府都为他准备了一条羊腿,用成国公府秘传的手法烤制,香嫩无比。 “我也歇息的差不多了。” 杨玄说道:“召集众将。” 随后的议事便在勤政殿中举行。 老贼寻到韩纪,“在此地议事是不是早了些?” 韩纪说道:“长安大军就在路上,那事迟早的。早些让他们有个准备更好。” 老贼看了一眼,没人觉得不妥,就笑道:“国公的威望越发高了。” 6当下这个局面便是国公亲手打下来的,你自己看看史书,这等人叫做什么?“韩纪笑吟吟的道。” “开国帝王!” 杨玄进来了。 众人行礼,他压压手,坐下后说道:“我一直在想,阿息保若是想等我回北疆后再发动进攻,那还有些麻烦。没想到他竟然不忍了,也好。” 杨玄指指裴俭,裴俭站出来,说道:“舍古军号称十万,其中舍古人万余,其余的皆是北辽降卒。阿息保以舍古人带着这些降卒冲杀,颇为犀利。这一战,不可小觑。” 裴俭对杨玄行礼,退了回去。 这个姿态有些君臣的意思啊! 杨玄说道:“锦衣卫来报,长安诸卫已经出动了,正在北上。长安那位的心思你等也该知晓。击败舍古人,随后回师。” “领命!” 众将行礼,轰然应诺。 王老二没走,嬉笑着说道:“国公,丈母问你可有空。” “有事?”杨玄问道。 “丈母说请你喝酒。” 一涸寡妇请我喝酒! 杨玄说道:“鹤儿。” “在!”姜鹤儿在边上记录,闻言上前。 “你去一趟成国公府,看看是何事。若是不大,当场便应了。” “是!” 成国公府,张氏和马氏正在喝茶。 婆媳相对而坐,张氏举止优雅的喝了一口茶水,看着外面的秋色,说道:“上次我去见秦国公,他很是亲切,不过,这是看在老二的份上。如今城中权贵尽数要迁往北疆腹地一带,就剩下成国公府没个着落,我这心啊!也有些没底。” 马氏说道:“不会让咱们留在宁兴吧?其实,如此也好。” 成国公府的田地生意大多在宁兴,北疆军进城后,那些权贵的产业倒了大霉,被抄没许多。唯有成国公府的幸存。 张氏看了儿媳一眼,“想咱们家一家独大?” 马氏赧然,“自然不敢。” “那位国公看似年轻亲切,可能打下这等基业的男人,会心软?”“张氏说道:6一旦他觉着咱们是威胁,会毫不犹豫的把成国公府连根拔起。” 这个马氏觉得夸大了,“姑爷在呢!” 张氏淡淡的道:“你却不知晓老二这个人,他对云裳是关切,可成国公府除去云裳之外,对于他而言便是外人。你信不信,秦国公若是说要抄没咱们家,老二第一个撞门!” 马氏讪讪的道:“没那么冷情吧!” “那不是冷情,而是压根没把咱们当做是一家人。”张氏刚开始也觉得王老二有些憨直,等多次相处后才发现这货对成国公府没什么感情。 什么爱屋及乌,对于王老二来说,不存在的。 一个侍女进来,“夫人,宫中来人了。” “哦!请进来。”张氏给马氏一个眼色,马氏起身去迎。 至于张氏,若是亲自出迎就显得有些谄媚了。 没多久,马上带着姜鹤儿进来。 张氏上次去见杨玄时就见到过姜鹤儿,事后也从王老二那里打听到了姜鹤儿的身份,笑道:“是姜娘子啊!” “见过夫人。”姜鹤儿行礼,“国公有要事脱不开身,令我来问问,夫人这里可是有事。” 杨玄不来啊! 张氏压住心中的失望,“这阵子宁兴的权贵与豪商大多迁徙去了北疆,咱们这里” “原来是这事。” 这事儿杨玄提过,姜鹤儿胸有成竹的道:“赫连娘子和成国公都在宁兴,自然不能让你等母子、夫妻分离……” 马氏的如意算盘是让赫连罗回归宁兴,一家子在宁兴经营,闻言不禁有些失落。 “这么说,国公还是想让我等去北疆?”张氏问道。 姜鹤儿点头,张氏问道:“那何时走?” “国公说,王老二父母早早就去了,那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在宁兴有个去处,好歹也算是半个家,让他体验一番也好。” 张氏: 马氏: 姜鹤儿回去复命。 “张氏和马氏有些吃惊。” 杨玄说道:“老二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让他多体验一番亲情不是坏事。” 张氏是个聪明人,当知晓他的意思。 杨玄问道:“去追长陵的人可有回报?” 姜鹤儿摇头,“尚未有回报。” 秋风中,长陵回头看了一眼迁徙的队伍。 每个人都低着头,仿佛前方便是黑暗。 “娘!” 怀里的赫连光仰头。 “饿了?”长陵问道。 “父亲!”赫连光说道。 在教孩子说话时,没人教过父亲这个词,长陵愕然,詹娟捂着嘴,惊讶的道:“早上奴抱着小郎君玩耍,路过一家子,那孩子便叫了父亲。没想到小郎君竟然就学会了。” “我儿聪慧。”长陵笑道。 “大长公主!” 一骑从后面追上来,“大长公主,有追兵!” 长陵一怔,沈通来了,面色严峻,“大长公主,是舍古人。” 王举也来了,老头带着长刀,披着甲衣,看着竟然有些威风凛凛的气势,“来了千余骑,多是舍古人。前面正在阻截,大长公主速去,老夫来断后!” 有人惊呼,“舍古人以一当十·” “住口!”沈通喝住了那个侍女,“那只是侥幸罢了。” 长陵说道:“我留下!” “大长公主,不可!”沈通说道。 “我若是走了,那些将士定然会士气大跌!”长陵知晓这一路的艰难,也知晓许多人身心处于崩溃边缘,若是带头人走了,舍古人只需一击,便能击溃他们。 这时远方一阵嘈杂。 “舍古人来了。” 沈通变色微变,“这般快就被击溃了?老夫去看看!” 他策马掉头,对王举拱手,肃然道:“大长公主这里,王公。” 王举面露坚毅之色,“除非老夫死,否则大长公主定然无恙!” 长陵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悲怆的气息。 “一起!” 她把孩子背在背上,拔出长刀。 千余舍古人杀来了。 即便还隔着老远,可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煞气。 “列阵!” 沈通喊道。 将领们在给那些惶然的麾下打气,不时看一眼长陵。 家国没了。 逃亡路上还遇到了追杀。 这样的气氛下,士气还有多少? “那个娘们就在那!” 舍古人中,有人用长刀指着大旗,狂喜的喊道:“把她擒住,让大王睡了她!” “睡了杨狗的女人,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有人喊道:“那边是什么?” 众人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左侧,乌压压一片骑兵勒马,静静的看着他们。 领头的将领举起手。 随即,数千骑兵出动。 “是北疆军!” 逃亡的队伍中传来了惊呼。 “完了!” 沈通面色惨白,“大长公主先走。” “不必。”长陵摇头。她反手搂紧孩子,心想,他这是要杀了我吗?好歹不会对孩子下手吧! 那队骑兵在迅速逼近。 “弓箭手!” 前方将领喊道。 弓箭手张弓搭箭。 那队北疆骑兵在半途突然一个转向。 数千骑整齐面对舍古人。 前方,身材魁梧的将领喊道:“下马。” “弩弓!” 数千弩弓对准前方。 舍古人在猖獗的叫喊着。 “击溃他们!” 多次战胜北辽军队后,舍古人的士气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极限。 他们藐视一切,哪怕是北疆军。 北疆军的将领举起手,用力挥下。 箭雨倾盆。 正在疾驰的战马长嘶着倒下,马背上的舍古人惨嚎着撞在地面,旋即各种骨折的声音传来。 “杀!” 北疆军顺势上马掩杀。 剩下的舍古人竟然不跑,而是勇敢的应战。 双方就在逃亡队伍的眼前绞杀在一起。 “好凶悍的舍古人!” 一直以来都有人说舍古人凶悍,但如何凶悍,宁兴的贵人们不得而知。 眼前的舍古人是真正的悍不畏死。 他们的生存环境恶劣,从出生开始,就处于一种优胜劣汰的环境下。 今日的伙伴,明日兴许就死于野兽的利爪下,或是死于突如其来的疾病中。 朝不保夕的日子,磨砺出了最不怕死的勇士。 但北疆军展现的却是另一种战法。 他们灵活的分成小队,把对手分割开来,一股股的吃掉。 “如何?”长陵问道。 陈方利苦笑道:“若说舍古人类同于兽类,那么北疆军便是猎人。”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一刻钟,短促,但惨烈。 北疆军死伤三百余,为首的将领下马,一步步走过来。 “杨玄要赶尽杀绝吗?”萧华沉声问道。 “大长公主何在?”将领问道。 大旗下,身材不高的长陵策马出来。 “张栩见过大长公主!” 将领行礼,看了从长陵肩后探头出来的赫连光一眼,行礼,“见过小郎君!” “父亲!”赫连光说出了刚学来的新词。 将领咧嘴笑了,“国公听闻小郎君学会了父亲,定然会欢喜。” 长陵问道:“他有何话说?” 张栩说道: “憨婆娘,疯够了就回家!” 第1234章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杨玄不觉得长陵凭着带走的那点人马,在北辽西部那贫瘠的土地上能折腾出一朵花来。所以他令张栩前去,便是告知长陵。 “国公说,他那里,永远都对大长公主母子敞开着大门。” 张栩说道。 长陵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 长陵颔首,“可要动手?” 张栩低头,“不敢。” 长陵看着宁兴方向,“他如今手握北疆,大辽最好的地方也落入了他的手中,那么,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张栩没法回答,低下头。“不知。” “许多时候,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长陵突然莞尔,“他身边幕僚众多,想来无需我的建言。不过,回去告诉他,帝王对自家妻儿都能痛下杀手,别指望长安那人会对他如何。” “是。”张栩应了,“国公担心小郎君。” 长林反手摸摸孩子的脑袋,说道:“阿光跟着我,无需他担心。我只是担心他脱不开那个誓言的禁锢,不肯南下。” 这位还真是为国公着想啊! 张栩在斟词酌句长陵说道:“数百年传承的大辽就如同一株参天大树,看似庞然大物,实则根系早已被腐蚀殆尽。我知晓,大辽不灭于外人之手,也会亡于内乱。他若是自立一国,不出五年,便能南下灭了大唐。至于誓言……我记得他的长子就学了吧?” “是!”张栩点头。 “让他假装退下来,以长子的名义立国南下就是了。” 呃! 这位还真是实在啊! 张栩不解,“既然如此,您为何不肯去北疆呢?国公说了,去了之后,任凭您在哪住,行止随意。” 长陵黯然看着宁兴方向,“从撤离宁兴的那一日开始,我每夜必然会梦到父亲。在梦中,父亲问我:长陵,大辽呢?” 长陵眸色苍凉,“我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梦魇,兴许宁雅韵作法能祛除吧张栩也不敢建议,“那您。” “当梦魇消失的那一日,兴许,我会去北疆看看!” 长陵侧转马头。“我们走!” 漫长的迁徙队伍缓缓而行。 其中,不少是沿途加入的军民。 他们看着北疆军将士,心中最大的恐惧消散,对前途也多了乐观。 “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一个妇人说道:“秦国公终究不舍大长公主和孩子咱们安全了。” 人马缓缓而行,在夕阳下,恍若一幅画。 “国公,斥候遭遇了舍古人。” 韩纪急匆匆进宫求见。 “还有多远?”杨玄问道。 身边的宫女递上茶水,杨玄喝了一口,觉得这小日子实在是太惬意了。 “三百余里。” 下午,大军扎营。 “我需要一倜人去宁兴见杨玄!” 阿息保气息沉凝,看着众人。 如今他的麾下也算是兵强马壮了,不过在谋士这一块依旧不够看。 德济为首,其他人都是北辽降官。 这些降官很是忠心,但阿息保却对他们颇为冷淡。 德济说道:“老夫去吧!” 阿息保看着他,“杨玄如今的势力在不断膨胀,每过一日,他的实力便增添一分。你去,告诉他,若是他能用魂魄发誓,以宁兴为界,北疆军永不向北方踏出一步,那么,可休兵止戈。” “领命!”德济躬身,带着百余骑出了大营。 一群鸟儿从空中飞过,奔赴远方的丛林。德济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阿息保沐浴下夕阳下,看着恍若神祗。 北疆军修整了许久,桃县那边每日消息不断。 “刘公说了,钱财什么的是要紧,可如今最要紧的却是粮食。让这边赶紧抓紧收割,别浪费了。” 送信来的是刚回北疆没多久的甄斯文。 “知道了。” 杨玄问道:“桃县如何?” “刘公听闻捷报时正在喝茶,差点呛死。罗公勐地站起来撞到了膝盖,下官回来的时候,依旧杵拐。宋公当夜喝的大醉,在家中高歌半宿,邻居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杨玄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等功绩除去大唐开国帝王之外,还有谁? “家中呢?” “下官不知。” 杨玄有些想家了。 宁兴皇宫是不错,但住着没人气儿。 还是家中好,每日鸡飞狗跳,不是老大被老二揍哭,就是老大带着爱宠横行。 一个内侍进来,“国公,舍古人派来了使者。” 德济进了宁兴城。 在他想来,宁兴城中应当有些萧条。这不是他臆测,在舍古人占领的城池中,哪怕是过了半年,百姓走路依旧贴着墙根,看到舍古军头都不敢抬。那些女人出门得穿着最丑的衣裳,脸上抹灰,头发凌乱…… 这里才将换了主人没多久,怎地。 街上行人如织,商人大声叫卖,车水马龙。 “他们竟然不怕?”随从讶然。 一队巡查的军士走来,街上的行人,车马,以及商贾依旧如故,仿佛没这队人。 啧! 德济有些牙疼,“回头得劝诫大王,该约束军纪了。” 舍古人在山林中谋生,说是半个野人没人会怀疑。 野性难驯的那万余人,攻破一座城池后,每每会烧杀抢掠。阿息保后期约束了一番,但收效不大。 得慢慢来! 这是阿息保的态度。 真正的舍古人是他的根基,用这些烧杀抢掠来笼络人心,也算是阿息保的一种酬功方式。 但现在看来,这种方式不行了。 要争取人心! 德济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就劝诫阿息保。 “可是舍古部使者?” 一个僧人在皇城外相迎。 “德济。”德济拱手,“大王身边的文书。” “哦!”来人拱手,“贫僧慈悲。” “慈悲德济愕然。” “贫僧俗家名字赫连荣。” 二人寒暄几句,随即进去。 德济知晓赫连荣的存在,只是没想到赫连荣竟然如此被看重。 相形之下,阿息保就显得有些不尊重那些降官。 回头也得劝说一番。 赫连荣带着他到了一间值房外,进去禀告,“国公,舍古部使者德济来了。” “让他进来。”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德济上次跟着阿息保游历,在北疆见过杨玄。此刻听着这个声音,他觉得杨玄好似多了些说不出的气息。 沉稳? 又像是从容。 他走进值房,看了一眼。 杨玄坐在值房正对着房门的位置,闻声抬头。 那张脸比上次见瘦削了些,一双眸子却越发的深邃了。举手微笑,恍若见到老朋友般的随意,但两侧站着的魁梧大汉,却让这份随意增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德济!” 杨玄说道:“上次一别,阿息保可还好?” “大王安好!” 双方寒暄几句,德济说道:“大王一直记着与国公的兄弟情义。” “塑料花做的!”耳畔,朱雀说道。 “是吗?”杨玄说道。 “是兄弟就砍我几刀!”朱雀在叫嚣。 “大王并不想与国公为敌,可北疆军夺取宁兴后,却频繁北窥,令人不安。”德济说道。 “他想如何?”杨玄指指德济,有人送上茶水。 姜鹤儿进来,单独给杨玄送了一杯茶水。 自从知晓赫连红给北辽三代帝王下毒的事儿后,杨玄在宫中的饭菜和茶水都是自己人一手操办。 德济看了一眼茶水,很是诱人,就喝了一口。 希望有毒杨玄微笑着。 他准备回北疆之前把宫中的内侍和宫人遣散大半,留些人在这里洒扫,就像是做工般的,能回家的那种。 德济说道:“大王的意思,若是宁兴大军不往北踏出一步,那么。大王愿与国公再叙兄弟情义。” “那么,此刻滚滚而来的舍古大军是来作甚的?”杨玄问道。 德济说道:“宁兴以北,皆是舍古部的地方。” 他看着杨玄,“大王说,希望国公能用魂魄来发誓!” 长安那边大军出动了,据闻南疆大军也出动了,北疆岌岌可危。杨玄必然不敢在宁兴久留,如此,他有三成可能就范。 这是来之前那些幕僚的分析。 德济也希望杨玄能低头,如此,舍古部能从容消化那些占据的地盘,能慢慢融合那些归降的北辽将士。 但阿息保的意思却是突袭。 用谈判来迷惑杨玄,急不可耐想回北疆的杨玄若是答应,麾下必然会放松警惕。 随后,舍古人用一次迅疾如闪电般的突袭来终结这个最强大的敌人! 杨玄喝了一口茶水,眸色平静的看着他。 “滚!y。” 德济万万没想到杨玄会用一个滚字来打发自己。 他刚冷笑,边上一袭僧袍的赫连荣说道:“阿息保,野人也!也敢逼迫国公发什么誓言?” 韩纪冷笑,“若非国公宽宥,此刻便该大军出击,灭了舍古部。” “大唐衰弱了,本该修生养息,可总有人要挑起战端。”德济起身,叹息,“老夫仿佛看到了漫天血色。” 杨玄冷冷的道:“复兴的大唐需要用桀骜的异族人来祭旗,舍古部,不够格!” 舍古部不够格,一句话,那股子霸气就扑面而来。 我的对手,从不是舍古部! “是吗?”德济觉得杨玄是在吹牛笔,“那么,谁才是国公的对手?” 杨玄放下茶杯,淡淡道: “天下!” 噗! 瞬息,值房内仿佛卷起一阵风,吹的每个人的神色各异。 这是杨玄第一次袒露自己的目标。 不是什么自立,而是,天下! 德济看看韩纪和赫连荣,二人的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可见,这个目标不是杨玄心血来潮的想法,而是长久的谋划。 也就是说,杨玄一直在准备谋反。 他一直在攻打北辽,当初德济和阿息保商议,觉着这是杨玄要和长安较劲,寻求自立的举动。一旦攻破北辽,杨玄威望大增,才敢在数百年国祚积威下的大唐边塞自立为王。 而北辽! 只是杨玄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唯有除去北辽,杨玄才能放心与长安征战。 “原来如此!” 德济恍然大悟,然后又有些不解,“国公把此事告知老夫,就不怕老夫把此事说出去?就不怕舍古部以后牵制?” 杨玄摇头,“送客!” 赫连荣把德济送出去,德济干咳一声,“国公这是何意?” 赫连通把他送到大门外,说道:“在国公的眼中,你,以及舍古部,都是死人。” 他拱手,“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第1235章 承诺 轰隆! 初秋的苍穹上,笼罩着一层轻薄的乌云。闪电在云层之间闪烁,就像是发光的巨蛇,令人生畏。 “要下雨了。” 罗才站在值房外的屋檐下,手中捧着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 里面,刘擎说道:“催催斥候,查清长安大军的位置。” 罗才说道:“已经去催促了。对了,国公那边还没消息。” 杨玄很规律的每五日来一封信,但距离上一次来信已经过了六日了。 罗才说道:“兴许是有紧急事务吧!” 刘擎幽幽叹息,“老夫就担心宫中的醇酒美人。” 杨玄入住皇宫的消息传来,舆论哗然,不少人指责杨玄僭越,刘擎丢出一句话:国公不住,难道留给长安那人做行宫? 长安出兵的消息依旧在一个小范围之中传递,北疆刺史以上的官员尽数知晓。另外便是军中大将,以及,那些和长安暗通款曲的豪强。 但北疆豪强此次表现的很是老实,没见谁趁机兴风作浪,也没谁大造舆论,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轰隆! 雷声轰隆了许久,雨滴终于稀疏落下。 宋震举袖挡在头顶上小跑过来,“长安大军加快了行军速度。” 罗才心中一震,随着他进了值房。 刘擎抬头,“窦重这是要为伪帝效命了?” 宋震甩甩长袖,“窦伟山当年便是伪帝的心腹,他的儿子,自然是伪帝的走狗。大军越发快了,由此可见长安催促急切。” “可有南疆军的消息?”罗才问道。 这两支大军一旦合流,北疆必然震动。那些鹌鹑般的豪强也会从窝里探头出来看看风向。 宋震摇头,“石忠唐乃是伪帝的义子,最是得用。他必来。” “国公令扩军,估摸着便是为了应对此事。”罗才说道。 “扩充的军队大多会去北辽旧地。”宋震摇头,“说实话,扩军五万,老夫以为还是少了。” “再多,如何养得起?”罗才觉得宋震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国公洗劫了北辽数百年来积累的财富,咱们还差钱?”宋震就差说罗才是个守财奴了。 “呵!尹罗才反唇相讥,”“你可知晓养着五万大军每年要花销多少钱粮?这还不算战殁的抚恤。当下是有些钱,可军队是吞金兽,每年都得固定支出一笔。十年,二十年下来,那些钱哪够?” “咳咳!”见二人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刘擎干咳,“国公说扩军五万,那便是五万。” “就怕不够!”宋震说道:“以后一旦南下,五万人马随便往中原一丢,连水泡都不冒一个。” “刘公!”一涸小吏进来,“长安使者来了。” 刘擎的眼中多了阴郁,“大军就在路上,此刻派使者来何意?” 宋震说道:“见见吧!” “令人去迎接。” 使者此刻刚进城。 七品官的官服,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带着些俯瞰的角度,“乡下地方!” 身边的随从笑道:“可不是,以前这里是流放地。” 使者淡淡的道:“看来,他们封锁了消息不该啊!” 随从马上冲着四周喊道:“长安大军逼近北疆了,要讨伐杨逆!” 行人纷纷止步,有人勒马,战马长嘶。有人拉住马车,车轮发出巨响。 这个城市仿佛一瞬间凝固住了。 虽说长安一直把杨玄称之为杨逆,但北疆军民都觉得两边会长久对峙,不会开战。 北疆高层为了稳定人心,在杨玄回师之前压住了这个消息。 可现在,压不住了。 粮店的门口挤满了人,奢侈品,无关生计的货物无人问津。 使者微笑道:“这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景象。” 来迎接他的官员见状沉着脸,“贵使,你在给自己招祸。” “我说的只是事实。” 使者笃定杨玄不在,刘擎等人不敢杀自己,故而姿态颇高。 “跟着我来。” 刘擎等人已经得知了消息。 “迟早的事。”宋震说道:“不过暂且不要告知国公吧!” “不,告诉他!”刘擎说道;“让他心中有数。” 小吏进来,“刘公,使者来了。” 使者进来,看了一眼大堂内的三人。 宋震和罗才他认识,但刘擎还是第一次得见。 “说!”三人都坐着,压根没有起身迎接天使的意思。 使者早料到了这个局面,冷笑道,“大将军说,此次只诛杨逆,旁人若是倒戈一击,可将功赎罪。” “原来你是窦重的使者。”罗才问道:“若是老夫不肯呢?” 使者看着他,“那么,族诛不远!” 族诛,这是对付罪大恶极人犯的手段。 罗才笑道:“老夫翘首以盼。” 使者看向宋震。 “记得告知窦重,刀子磨快些,以免自刎时割不断喉咙。”宋震说道。 “呵呵!” 使者知晓刘擎是杨玄最铁杆的心腹,故而不去看他,说道:“如此,咱们沙场见”。 使者转身。 “且慢!” 刘擎开口。 大唐立国数百年,早已深入人心,这些逆贼果然还是怕了……使者缓缓回身,矜持的道:“还有何事?” 刘擎说道:“你进城后大放厥词,若是不处置了你,显得我北疆无人。来人,乱棍把他打出桃县!” “你敢!”使者指着刘擎,气急败坏的想叫骂。 呼! 一棍子从身后抽在了他的肩头上,使者惨嚎一声,转身就跑。 “刘擎老贼,天兵来临时,你难逃一死,嗷!” 使者的惨嚎声远去。 大堂内,三人默然。 脚步声传来,一个官员进来,气急败坏的道:“百姓在抢购粮食。” “为了这一天,节度使府做了准备。”刘擎冷静的道:“粮食准备了不少。百姓买回去也是存放。今日买多了,明日就买少了。放着,它不会凭空消失。” “关键是人心。”罗才幽幽的道。 “国公在,人心就在!”宋震斩钉截铁的道:“击败舍古人,北疆人心自然安稳”。 他看着沉默的刘擎“刘公,你如何看?” “6从得知长安派出大军的那一日开始,老夫就感到风云涌动的浩荡。这一切,就如同巨浪。老夫做好了迎接拍击的准备,你等呢?” 刘擎看着二人,“老夫誓死为国公看护北疆!” 宋震说道:“老夫尚能杀敌!” “老夫为你等搬运箭矢!”罗才伸出手。 宋震伸出手。 刘擎伸出手。 三只带着皱纹的手举起。 轻轻拍击。 “啪!” “都什么时候了,蚊子还这般猖獗!”杨玄拍死了一只蚊子,感觉手心有些湿润。 外面雷声轰隆。 “国公。” 门外传来了内侍的声音。 “何事?” 杨玄起床穿衣。 “韩先生有事求见。” 天还没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进来。” 门开,内侍宫人们一拥而入。 “不必麻烦了。” 杨玄已经穿好了衣裳,不过头发却得有人帮忙梳理,“让韩纪来。” “是!” 少顷,韩纪进来。 “国公,舍古人出动了,前锋在向临罗城进发。” “后撤!” 杨玄几乎不假思索,“令咱们的人后撤。” 这是骄敌。 “城中北辽人有些不安!”韩纪神色严肃,“他们有些惧怕。” “怕什么?”杨玄不解。 “舍古人野性十足,但凡破城,必然会大肆烧杀抢掠。”韩纪看着杨玄,“国公临罗城若是撤军,城中百姓面临如狼似虎的舍古人,当如何?”, “与我何干?”杨玄淡淡的道。 “老夫知晓国公对异族不满,可这是天下啊!”韩纪躬身。 临罗城。 校尉冯河站在城头上,看着远方的斥候在回返。 “校尉,斥候少了一半!”身边的人说道。 “老夫看到了。”冯河说道。舍古人凶悍,斥候战也格外惨烈。 “校尉。”斥候们进城,为首的队正上了城头,说道:“舍古人前锋正在接近。” 冯河麾下有两千余人,“临罗当令敌军头破血流!” “冯河校尉可在?” 城下,十余军士下马。 “校尉在上面!”有人指着城头。 一个军士疾步上来,“谁是冯河校尉?” “老夫便是。”冯河回身。 晦暗的天色下,军士行礼,“国公令撤军!” “什么?”冯河一怔,还未曾应战便要撤军,这和逃跑有何区别? 一种屈辱感令他问道:“你可是弄错了?” 军士摸出文书,“这是文书。” “老夫看看。” 冯河接过文书,锐利的目光审视的看了军士一眼,然后打开文书,低头· 那只手突然用力,关节处泛白。 纸张变形,冯河抬头,深吸一口气,压住悲愤,“撤!” 守军开始撤离。 城中的百姓惶然,“冯校尉,这是要去哪?” 冯河看着百姓,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敌军前锋逼近,老夫……撤离。” 他隐住了奉命二字。 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咒骂。 “狗贼,夺了城池耀武扬威,舍古人来了就逃!” 有人咒骂,有人哀求守军留下来。 “舍古人残忍好杀,留下来吧!” 冯河看着这些百姓,虽说是异族,可戍守期间,他早已把这些人视为北疆百姓。 “走!” 冯河闭上眼睛,任由战马带着自己出城。 “冯校尉。” 城中哭喊声震天。 德济正在归途。 一路上他被拦截多次,每一次都靠着使者的身份避开麻烦。 “大战的气氛很浓啊!” 德济微笑道。 “我们必胜!”随从自信的道。 “是啊!”德济说道:“就这么一次机会,错过了,舍古部将永远沉沦。” 前方来了一队北疆斥候,见到德济等人迅速逼近。 “老夫乃舍古部使者,刚从宁兴出来。” 德济高举双手,以示自己并无敌意。 “文书。” 一个队正策马出来,德济发现他眼神凶狠,仿佛带着一股子悲愤。 这是为何? 德济把文书递上,上面有印鉴。 队正仔细看了,把文书递回去,很正式的道:“咱们,沙场见!” 德济微笑,“好说。” 他不明白队正的怒火和悲愤从何而来,但一看去,那些军士皆是如此。 这是发生了什么? 前行数里,就看到了一条长龙。 “是百姓!” 随从愕然,“这是为何?” 一个个百姓惶然在赶路,看到德济身后的舍古人,有人甚至惊呼救命。 随行护送的北疆军军士策马过来,德济看到他眼中的怒火,马上拿出文书,“老夫乃是使者。” 军士检查了文书,抬头,“虽说我现在就想弄死你,可军纪在。咱们,沙场见!” 这是发生了什么? 德济看着那些百姓。 百姓们看着他们的目光中带着畏惧,可看到北疆军军士后,却变成了信赖和依恋。 德济心中一震,拱手道:“敢问为何迁徙?” 军士冷笑,“那群兽类要来了。” 德济算计了一下,前锋差不多也该到了。 北疆军人马太少,无奈撤离,但他们却带着百姓。 那些百姓把他们看做是洪水勐兽,却把北疆军视为恩人。 当这股舆论席卷北方时,舍古部就算是打下了宁兴,可将会收获一座空城,或是一座蓄满恐惧和恨意的城池。 必须要做出改变了,阿息保! 德济咬牙,“告辞!” 他策马疾驰,一直到了迁徙长龙的尾部,断后的北疆军骑兵目光坚毅的看着身后远方。 远方,出现烟尘! “舍古人来了!” 有百姓尖叫。 顿时,人群躁动了起来,呼儿唤女,或是驱赶马车。 十余骑策马赶来,为首的便是校尉冯河,他看着那些烟尘,说道:“令百姓丢弃一切,跑!” 身边的旅帅说道:“会被追杀!” “我们在!” 冯河目光坚定,“国公曾说过,只要缴纳赋税,那么,这些百姓便是北疆人。我辈武人吃着他们的,穿着他们的,此时此刻,当舍身回报!” 他拔出横刀,看着远方出现的敌军。 “五千余!”有人轻声道。 而这边,不过两千多一点。 而且,敌军大队人马必然就在后面。 冯河看着那些百姓惶然的目光,用横刀指向南方:“走!” 百姓惶然奔跑。 “集结!” 冯河高呼。 麾下在他的身后集结。 “今日,有我无敌!” 冯河高举横刀,“我北疆军!” 两千余长枪高举。 “威武!” 第1236章 忠烈祠见 德济就在侧面,他看着地平线上滚滚而来的五千余骑,说道:“拦住他们,告诉他们,撤回去!马上!” 一个随从策马迎了上去。 他高举双手,喊道:“停下!停下!” 骑兵呼啸着从他的身侧冲过去。 “我是德济的随从!”随从高喊。 一杆长枪临时转向,从他的腰侧擦过。 领军将领来了,他问道:“为何?” “德济让你等停下!”随从指着侧面。 将领看了德济一眼,骄横的道:“我只听大王的吩咐。德济是谁?” 这些舍古人的眼中只有阿息保,德济,只是一个智囊罢了。 “可是。” 随从还想解释,可将领已经跟着大队出发了。 前方,北疆军两千余骑果断应战。 双方随即绞杀在一起。 这一股敌军中,舍古人有三百余,其他的都是北辽降卒。 甫一交手,北疆军将士就感受到了不同。 他们和北辽人是老对手对手的实力如何门清。可这一批人却有些脱胎换骨的意思。 至少,勇悍程度提升了三成。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当领军的将领换成悍不畏死的舍古人后,这些北辽降卒也跟着变了。 借助着战马冲击的力道,长枪轻松穿透对手的甲衣,接着穿透嵴背,手轻轻发力长枪刺入第二涸敌人的身躯,沉重感袭来。 松开手,拔出横刀,军士高呼,“杀敌!” 一根铁棍子呼啸而过,重重的把他的脑袋砸成碎片。 使铁棍子的舍古人随即被一刀枭首,首级落在地上,依旧带着欢喜的笑。马蹄重重踩踏下去,那笑容变成了愕然…… 战马长嘶倒下,马背上的北疆军军士被压在下面,一骑接近,那狰狞的笑容下,是收获军功的欢喜…… 长枪把军士连同战马穿在地上,接着一杆长枪从侧面把这个舍古人捅下马来。 北疆军的冲势在中途被延缓了,双方变成了缠斗。 “杀!” 冯河须发贲张,一刀斩杀一人,鲜血喷溅的满脸都是。他来不及擦拭一下,挥刀格挡开一支长枪的偷袭,随手往上,横刀顺着长枪的杆子削去,几根手指头跟着长枪一起掉落,接着横刀掠过,对手落马。 “杀进去!”冯河知晓,必须要把敌军切割开来,才能削减对方的人数优势。 两千余北疆军骑兵,一时间竟然和对手竟然拼了个旗鼓相当。 可越往里就越艰难,当速度被延缓后,对手从两翼给的压力越来越大。 冯河不认为自己会输,但敌军大队人马就在后面,若是不能短时间击溃对手,那么,他和麾下将会被留在这片荒野上。 必须要突击! “跟着老夫突击!”冯河喊道。 前方,是最精锐的百余舍古人,披着厚甲,狞笑准备出击。 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冲开,便是光明。 一个旅帅带着麾下数十骑冲了上去。 “陈杰!”冯河说道:“在老夫身后列阵!” 这数十骑过去只会成为消耗品。 旅帅回头看了他一眼,左手捶打了一下胸膛,“校尉,下官去了!” 他带着数十麾下,无畏的冲向那百余重骑。 呼! 冯河看到旅帅被长枪穿透,兀自挥刀斩杀一人,然后身体后仰,倒在马背上,缓缓落下。 数十骑的冲击,让重骑的速度减缓了下来,而且,损失了二十余骑。 借着这个气势,冯河率领麾下冲了上去。 当他杀透敌阵时,不禁高呼,“万胜!” “万胜!” 麾下在欢呼。 有人喊道:“前方发现敌军!” 远方,烟尘弥漫。 有人颤声道:“至少万余!” 冯河回身看了一眼,敌军正在收拢人马。他再看看自己的麾下。 这轮冲杀,让他损失了两百余人。 他深吸一口气,“报效国公的时候到了,兄弟们!” 每个人都知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在!” 没有一个人畏惧,人人皆面色坚毅。 冯河喊道:“跟着老夫,让舍古人看看我北疆男儿的勇气!” 敌军前锋蜂拥而来。 万余骑就像是大浪,而身处前后夹击状态的北疆军就像是风雨中的一株小草。 “绞杀了他们!” 前锋古万冷冷道:“敌将要活的,大王需要消息!” 舍古人派出了不少北辽降人为主的眼线,可都一去不复返。后来抓获一人,说是害怕舍古人的残忍,想回家种地。 阿息保想管管,可看着那些追问何时出击的舍古部勇士,那个念头就被压在了心中。 他对德济说:“局势很微妙,时不我待。下次吧!等打下了宁兴城,我便整顿军纪。但凡无辜杀戮百姓,劫掠百姓,对女子用强的,一律杀了。” 当下,舍古部的勇气需要用烧杀抢掠来维系,所以,明知这般不妥的阿息保选择了等待。 但没有北疆军的消息,他们便是睁眼瞎。 所以,此次古万出击,阿息保特地令他抓几个将领来拷问北疆军的消息。 前锋出击。 冯河部身后敌军整队完毕,开始突击。为首的将领笑道:“此次咱们要把这股子北疆军全数弄死,就在便是筑京观。” 杨玄发明了京观和竖杆子,令北方异族闻风丧胆,如今舍古人想借此来提振士气,震慑北疆军。 前后夹击已成。 一个旅帅问冯河,“校尉可后悔了吗?” 这必败无疑的局面,老夫后悔了吗?冯河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些百姓的模样,坚定摇头,“老夫,不悔!” 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般做。 但国公会如何? 损失两千余骑兵,国公会心疼吧! 希望国公能原谅老夫。冯河微笑,举起横刀,“兄弟们!” “在!” 冯河喊道:“让咱们忠烈祠见!” 这是决死一击! 有人突然喊道:“校尉,等等!” 谁敢动摇老夫的军心! 冯河大怒,回头看去。 一个军士指着左侧,“校尉。”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看向左侧。 就在左侧地平线上,一根线条缓缓出现。线条渐渐粗壮,变成了洪流…… 一面大旗出现。 北疆军中有人欢呼,“是国公!” 洪流在加速,无数北疆军骑兵高举兵器,欢呼着,冲向敌军前锋。 “是北疆军!” “那是杨狗!” 敌军前锋中,无数人在惊呼。 有人勒住战马,可身后的同袍却依旧在前冲,于是两匹马撞在一起,随即制造了混乱。 古万面色剧变,“杨狗怎会在此?” 德济不是去宁兴和杨玄谈判了吗? 他见到了杨玄,就算是杨玄要出击,也得缓几日吧? 这也是古万敢于大胆出击的缘故,追杀两日再停下,没问题吧? 可现在活生生的杨玄出现了。 也就是说,德济前脚才走,杨玄就出兵了。 “德济,你这条老狗!” 古万回头,德济在后面已经愣住了。 他在宁兴见到杨玄后,判断杨玄会以逸待劳。 他敢用自己的一双眼珠子打赌,杨玄不会主动出击。 能悠哉悠哉的等着自己的对手车马劳顿赶来,不好吗? 换了谁都会这般选择。 可现在,杨玄的出现,就像是一巴掌,恨恨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好痛! 德济面色剧变,“速去禀告大王!” 随从中有人说道:“会不会是假的?” 德济摇头,“若是旁人,定然会选择从南方出击,唯有杨玄,他选择侧翼一击,如此,万古两个抉择,其一撤离,可杨玄能尾随追击。若是攻击,杨玄正好包围他……”, 大旗下,杨玄看着战场,说道:“有人和我说天下,有人和我说苍生。我在想为何不连起来!这一战之后,我会仔细考虑这个问题。而现在,让我们给舍古人重重一击!” 他拔出横刀,跃马而出。 大旗跟随着他前进。 所到之处,北疆军将士举起兵器欢呼。 “万胜!” “万胜!” 逃亡中的百姓止步,看着这边。 有老人跪下,虔诚的道:“秦国公,万岁!” 第1237章 他要战,我便战 北疆骑兵宛若洪流般的从东边冲了过来。 “德济先生,我们赶紧走吧!”随从提醒德济,这里马上将会变成沙场。 可德济却充耳不闻。 他死死地盯着那面大旗。 “老夫想明白了,临罗城撤军,这是杨玄想骄敌。”德济发誓,这绝对是杨玄想骄敌的举措。 可为何守军会卷带着城中百姓撤离? 邀买人心? 不至于! 若是真想邀买人心,在宁兴城施展手段更好。 “难道他是想邀买人心,顺带给我军前锋一击重击?”德济深吸一口气,“好一个杨玄,好一个杨子泰!” 古万在嘶吼,“列阵!列阵!” “撤吧!”有人喊道。 刀光闪过,那人人头落地,古万咆哮,“舍古勇士以一当百!谁敢说逃跑,便杀了他,他的女人将会沦为营妓!” 真正的舍古人嘶吼着,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反而兴奋了起来。 而那些北辽降卒却在颤栗。 “顶上去!”古万策马在阵列前疾驰,用刀背敲打着那些面色惨白的人。 “我们必胜!” 他高举长刀,“舍古!” 万余前锋高呼“必胜!” 侧翼,冯河热泪盈眶,“老夫就说国公怎会抛弃百姓,他果然来了。国公威武!” 韩纪跟在后面,脑海中浮现了那日的场景。 “老夫知晓国公对异族不满,可这是天下啊!”韩纪躬身。 杨玄抬眸看着他,“那是异族!” “可那也是天下!'”韩纪大胆的驳斥着,外面的姜鹤儿摇摇头,伸手压压蓬乱的头发。 “天下是大唐的天下!”杨玄的怒火升了起来。 韩纪说道:“可大唐难道就限于北疆吗?国公志在天下,那些臣服的异族,难道就不是大唐人?” 杨玄默然。 “若说洛罗人是异族则罢,可北辽人却不同。”韩纪心中一喜,“他们看着肤色与我大唐人一样,把他们丢进中原,无人能认出他们的身份。既然如此,为何要凭空把他们隔开?” 杨玄眯着眼,若有所思。 “老夫听闻,王者必胸怀若谷。”韩纪躬身,“请国公三思!” 杨玄对异族人的态度有目共睹,此次撤军压根就没考虑过临罗城的百姓死活。按照舍古人的残暴尿性推算,城中百姓能活下来五成,就算是舍古人吃的太饱,下不去手。 姜鹤儿觉得国公会发火,就冲着走来的两个宫女摆手,示意离远些。 晨曦从天边浮起,屋里,杨玄说道: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万马奔腾,大地在马蹄的捶击下震颤,发出闷雷般的声音。 无数北疆军将士高举长枪,目视对手。 “列阵!” 古万令麾下列阵完毕,随后举刀:“出击!” 他作为箭头,目标便是中军大旗。 这是舍古人最擅长的战法,擒贼擒王。 万余舍古骑兵开始启动。 双方不断接近。 德济的耳中全是马蹄声,身边的随从越靠越近,在他的耳畔大声喊道:“德济先生,走吧!” 德济不动。 他需要看看双方的实力对比。 如此,才好给阿息保提涸醒。 三万北疆骑兵,一拥而上。 双方骑兵在疾驰中缓缓把长枪放下,对准前方。 金属枪尖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光芒,双方越来越近。 “万胜!” 北疆骑兵高呼。 “舍古·” “必胜!” 对面的舍古人高呼。 随即,双方撞到了一起。 就在接触的一瞬,北疆军向两翼展开,这是一个包抄的局面。 两侧的舍古人纷纷策马转向。 他们无所畏惧。 但那些北疆骑兵却在马背上拿起了弩弓。 太平工匠在三年前接到了杨玄给的图纸,令他们依照图纸打造弩弓。 图纸上的弩弓不大,很是精巧。但打造起来却不易。特别是材料,因为小巧,所以材料必须要更加坚韧,或是更加具有弹力。 经过多次实验,耗费了不少了钱粮和材料后,第一批弩弓在去年年初交付给了北疆军测试。 经过多次实战测试和改进后,杨玄最终点头,答应量产。 这才有了现在的优势。 看到那些北疆骑兵手持小巧的弩弓,竟有舍古人在笑。 “这是孩子的玩器吧!” “放箭!” 一支支弩箭飞蝗般的飞过来,还在狂笑的舍古人纷纷落马,那些猖狂的脸上多了惊愕,随后便是绝望。 一队队北疆骑兵从侧翼疾驰而过,弩箭一波波的射来两翼的舍古人一层层的倒下就像是剥白菜般的。。 战马长嘶倒下,或是带着马背上的骑兵疯狂蹦跳,直至把骑兵颠落马下,自己横冲直撞,让阵列小范围混乱。 “举盾!” 有将领喊道。 可弩弓提高了些角度,弩箭从斜上方倾斜而下。 那些舍古人下意识的把盾牌挡在头顶上,脑袋也情不自禁的抬起来。 两翼的北疆骑兵收起小巧的弩弓,在环套中摘下长枪。 呼啸着冲了过来。 “列阵!列阵!” 舍古将领咆哮道。 可两翼的阵型早就被多波次的弩箭给弄乱了,此刻那些舍古人慌忙收起盾牌,长枪已经近身。 “杀!” 一支支长枪刺入对手的身躯,接着势如破竹般的往前,直至穿透。带着血的枪尖闪烁着红光,穿入第二人的躯体。 两翼大乱。 前方的古万率部顶着箭雨成功和北疆军绞杀在了一起,可两翼的变化却令他措手不及。 “果然是杨玄呐!” 德济叹息,“古万莽撞了,他该游击!” 杨玄能令北辽人丧胆,一是传闻中的残暴。用敌军的尸骸堆积成山,以彰显武功。用木杆子把对手从谷道穿到咽喉,令人想到了烤全羊。 林林总总,而且杨玄对敌人从不怜悯,能杀就不俘,能俘虏就不放过。做了俘虏也不好过,你得去为北疆修路,兴修水利赎罪。 多少人倒在了这个过程中,让杨玄之名威震四方。 其二便是他用兵如神。 不知从何时开始,北方就开始流传着杨玄用兵的事迹。 当他还弱小时,马贼都能欺负他。 他就靠着太平那座罪恶小城,在废墟上一步步崛起。 在他崛起的过程中,倒下了无数比自己更为庞大的对手。 马贼,三大部,北辽。 他一次次的以少胜多,一次次在逆境中战胜对手,令对手闻风丧胆。 他的围点打援令所有将领都在研究。 他的伏击战术屡屡奏效,对手每当面对他时,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侧翼或是后方突然冒出一股人马来。 他用兵灵活,从不僵化。他甚至敢开着城门,自己在城头从容谈笑,就靠着数百人,吓走了万余敌军。 他用兵,你永远都摸不着规律。 你唯一能做的,那便是谨慎,再谨慎! 古万遇到杨玄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对冲,结果随即显现。 弩箭一波波的从后面覆盖而来,仿佛箭矢不要钱。 不,是北疆太特么有钱了。 据闻,杨狗在家中打造了一张金床,每晚就睡在上面,七七四十九日后能补充阳气。 古万咆哮着,“冲上去!” 一支北疆军出现在了前方,为首的大汉们披着重甲,手持的铁棍子又大又粗。他们没什么招数,见到对手就是当头一棍。 你能挡住就活命。 但从开始到现在,就没人能挡住他们哪怕一下。 兵器被砸碎的声音中,那些大汉盯住了古万。 “蠢货,撤!”德济忍不住为古万着急。 两翼已经岌岌可危了,在这个时候,你该集结麾下,带着他们绕圈子啊! “舍古!” 古万呼喊道。 “必胜!” 众人举起兵器高呼。 但不少人却面色苍白。 看着那面不断接近的大旗,有人甚至在颤抖。 “杨狗来了。” 两翼的北疆军不断在突击,想打开一条通道,随后切断对手。 真正的舍古人跟着古万冲在最前方,后面的大多是北辽降卒。 那些舍古人遇到了那群大汉。 一个使铁棍子的舍古人一棍子砸过去,他是部族中有名的勇士,力大无穷。 这一棍子,该砸烂对手的脑袋。 大汉举起铁棍子硬扛。 “好!”古万在后面期待着大汉的脑袋被砸烂,麾下士气大振。 铛! 一根铁棍子被砸飞,呼啸着从古万的脑袋边上飞过去,身后噗的一声,有些热乎乎的东西飞溅在舍古的后脑和嵴背上。 那个勇士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大汉盯着古万,策马而来。 古万咆哮道:“杀了他!” 他有些后悔了,心想早些时候应当迂回的,而不是硬碰硬。 长久的胜利让他和麾下都飘了,自以为能和杨玄大战一场。 随后,求仁得仁。 “集结!” 古万喊道,他想集结麾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正如阿息保在他出发前说的那样,“我可以接受前锋失败,但不能接受前锋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古万,我来阻截!” 一个舍古将领冲着古万喊道,那张脸上,尽是毅然决然。 “为了舍古!”古万举手,眼中有水光闪过。 这是他的错,可出来承担后果的却是别人。他不是那等怕死鬼,更不是不敢承担罪责。 可他需要回去,去告诉舍古王这一战自己的感受,让阿息保在大战之前对北疆军和杨玄有一个客观些的认知。 那个悍将带着千余骑冲了上去。 而舍古人的阵型也就此散乱。大部分跟着古万往右侧突破,悍将带着人拦截北疆军主力。 前方,北疆军也借此重新整队。 一排排骑兵列阵前冲,他们把长枪放在身侧,一杆杆长枪伸出来,密集的就像是森林。 “万胜!” 长枪密集刺入敌军的阵列中。 随即,北疆军骑兵拔出横刀,奋力噼砍。 右翼的北疆军在追击的同时,顺势给了这股舍古人一下。 前后被夹击的舍古人心态崩了,随即开始溃逃。 北疆骑兵列阵追杀,一排排的扫过,身后留下了一具具尸骸。 古万回头,看到那支留下阻截的骑兵崩盘的局面,一个个骑兵逃的就像是兔子,不管不顾。前方只要有东西阻拦,他们也不管是谁,一刀砍杀,夺路而逃。 “舍古勇士,何曾如此!”古万把牙齿咬的嘎嘣响。 逃回去,他会把这一切告知阿息保,让他小心。 北疆军,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他在逃窜过程中看到了德济,苦笑着的德济。 没人管他们,但他们却不敢妄动。 否则,下一刻便会成为北疆军的军功。 舍古人拼死从右翼打穿了一条通道,亡命而逃。 “我发誓,我会再回来!” 古万咬牙切齿的回头看着那面大旗。 前方突然传来了尖叫。 “看呐!” 古万的心跳勐地像是停止了。 他缓缓回头看去。 就在前方,涌出了一条黑线。 黑线的上方,是一片森林。 噗噗噗! 噗噗噗! 一队队披甲的北疆步卒举着如林的长枪,列阵走来。 默然! 肃杀! 德济苦笑,“这一战,从头到尾,古万都被杨玄玩弄于股掌之间。” 北疆骑兵从三面夹击而来,前方的步卒在合围。 古万绝望的道:“没有被俘的舍古勇士!” 他勇敢的率先冲了过去。 对面,冷冷的声音传来。 “弩阵!” 弩阵成型。 “放箭!” 一波黑云升空。 战后,临罗城百姓自发帮助北疆军打扫战场,在一匹战马的下面找到了上半身变成刺猬的古万。他瞪着眼睛,依旧不敢置信的看着天空。 此刻,北疆军合围成功,杨玄脱离了大队人马,冲着德济招手。 德济策马过来,下马行礼,很是恭谨。 这一战,打掉了他所有的骄傲。 杨玄看着远方,“回去告诉阿息保,他要战,我便战!” “是!” 德济低头,再度行礼,随即离去。 他看了一眼被合围的古万部,心中凄凉。 “杨杨玄,果然可怕!” 随从压低了声音,可依旧被德济听到了。 他回首看了一眼随从,随从担心被责罚,刚想请罪,却发现德济的目光越过了自己,看向更远的地方。 随从情不自禁的跟着看去。 就见一面大旗正迎风飘扬。大旗下,杨玄策马疾驰。 远方,那些临罗城的北辽百姓散开一条通道。 杨玄策马冲进去。 “万岁!” “国公万岁!” 无数北辽人举手高呼。 马背上的那个男子勒住战马,掉头。 看了这边一眼。 目光轻蔑! 随即举起手臂。 引发了更大规模的欢呼。 “国公万岁!” 第1238章 撤 大军在行进。 盔甲是北辽的,为了辨别敌我,舍古人全数穿上白色的衣裳,远远望去,黑白相间。 就像是极北之地的山水。 每一个将士都昂首挺胸,或是说着,或是听着别人说宁兴的富庶。 “66宁兴城中都是肉,都是美人,钱财满大街都是,只需俯首便能拾取。那些权贵软弱,只需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便会乖乖的献上自己的女人和钱财,随后,我们便能睡着他们的女人,花着他们的钱财,奴役他们……” 多美好的生活啊! 文化孕育三观。和中原人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自己所需的一切不同,对于舍古人来说,他们缺什么,就去索取。 以往他们是向大自然索取,出山后,他们向敌人索取。 粮食,钱财,女人·切,敌人那里都有。 “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 “咱们就这么一路抢过去,抢到长安,抢到洛罗,抢到天尽头!” 队伍中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阿息保喜欢这样的气氛,为此不惜放纵麾下勇士们烧杀抢掠。 唯有野性,才是舍古部的朋友,其它的都是敌人。 这是阿息保的认知,也是他能成功的基础。 他靠着野性击败了自己的敌人,靠着野性击败了自己的父兄,现在,他是舍古王。 “大王!” 一个军士冲着阿息保欢呼。 “大王!” 欢呼声在大军中蔓延着。 百余骑朝着中军来了。 “是德济,大王!”随从说道。 阿息保已经看到了。 “老夫去了宁兴,见到了杨玄。此人倨傲,说,要战便战。” 德济说道。 秋风吹过,他斑白的发飘荡着,有些苍凉的气息。 “这便是我想寻求的结果,那么,你为何沮丧?”阿息保敏锐的发现了德济身上的不对劲。 德济说道:“老夫遇到了前锋大军。” “临罗城应当被攻下了吧?”阿息保问道。 临罗城是他心中的辎重集结地,拿下后,大军就有了依靠。 “北疆军主动放弃了临罗城,城中百姓畏惧我舍古勇士,跟着迁徙,一路哀嚎。前锋追击,与北疆军厮杀。杨玄率军从侧翼给了前锋一击” 德济苦笑。 “等等!”阿息保问道:“也就是说,杨玄是跟着你一起出来的?” 德济点头。 “那么,临罗城的撤离也是他的谋划。”阿息保心中有数了,“果然狡黠。古万呢?” 在他看来,万余前锋就算是不敌,也该能从容撤退吧! “古万,战死。”德济微微低头,为古万那个蛮横的蠢货默哀。 但内心深处,他因此生出了些许不安。 “这只是一次小挫。”阿息保很快恢复了自信,“那么,你认为北疆军如何?” “这正是老夫急着回来的缘故。”刃德济说道:“北疆军很强大,他们有精巧的弩弓,有锋利的横刀……我们的长刀不是他们横刀的对手,勇士们经常被斩断兵器。” “他们的将士同样悍勇,命令一下,哪怕前方是如林的长枪,依旧义无反顾。他们的将士操练有素,战法比我们更为精良。” 听着这番话的都是舍古部的上层人物,他们面色有些难看。 原来,还有比舍古更为强大的对手吗? “更要紧的是,杨玄用兵了得,这,才是舍古部最大的威胁。”德济说道:“杨玄从太平起家至今,遭遇无数强敌,但无一例外,这些强敌都倒在了他的横刀之下。” 德济看着阿息保,认真的道:“大王,回去吧!” 阿息保默然。 “长安大军正在北上南疆军也必然会出兵。整涸大唐都动了起来,只为灭掉杨玄和北疆。我们回去,回到镇北城修生养息,操练将士。只等两边大战时再度出手。中原有句古话,渔人得利。阿息保,我们该做渔人。” 那些贵族不少人都微微颔首,显然,古万全军覆灭带给他们的打击不小。 可最终决定权在阿息保这里。 他冷漠的沉思着。 大军在浩荡开进,每一个将士都欢欣鼓舞。 “是什么让我们的勇士欢欣鼓舞?”阿息保问道,随即自问自答,“是勇气,是前方的好处。勇气最怕歇息,一旦歇息,勇气便会在安逸中消散。唯一能保持勇气,增加勇气的法子,是征战。” 阿息保看着德济,再看看麾下的将领官员们,斩钉截铁的道:“舍古,永不低头!永不!'” 他的意志是如此坚定,以至于目光如同实质,所到之处,人人低头。 这才是领袖啊! 德济心中感佩,但依旧不安,“阿息保。” “无需再说!”阿息保摇头,“许多失败都源自于太过理智,大唐便是如此。而我舍古部从出山以来,一次次胜利都在理智之外。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谁想去宁兴?”阿息保微笑问道。 一个个文武官员抬头,眼中多了贪婪。 这便是以利诱之,用烧杀抢掠来诱惑他们。 “我等愿意追随大王!” 阿息保策马前出,德济跟着。 “我知道你的好意。”阿息保说道:“可你要知晓,我们并不擅长攻城,而大唐人最擅长的便是守城。” 当初北疆孱弱,北辽强盛时,便是靠着守城的本事保住了北疆。 “德济,杨玄回师桃县之前,必然会留下人马驻守各处城池。要想一一打下这些城池,你告诉我,需要多久?” 不说小的城池,大城就多不胜数。 “宁兴是天下雄城,城中无数钱粮兵器,你告诉我要想攻破宁兴城,得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或是一年。” “就算是打下了宁兴城,前方还有江州,还有演州……还有无数城池在等着我们。当我们艰难靠近北疆时,杨玄早已击败了长安大军在等着咱们。那时候,疲惫的我们,可是他的对手?” 杨玄一步步蚕食大辽,成功为北疆寻到了数层隔离带。要想攻打北疆,得先把这些隔离带打穿。 德济低下头,“长安和北疆之战,大王还是看好北疆吗?” “李泌不是杨玄的对手。”阿息保点头,“耽于享受的帝王都是愚蠢的。故而我希望自己成为帝王后,不能停下征伐的脚步,直至征服这个天下。德济,我需要你的帮助。” 德济抬头,看到了一双诚恳的双眸。他心中一热,“老夫愿做大王的双臂。” 阿息保微笑道:“让我们去踏平这个天下。” “天下!”德济迷醉的看着浩荡的大军。 这个天下,终究是要靠血与火来决定它的主人。 前锋的溃兵陆陆续续归来,带来了更多信息。 “北疆军追击了十余里就回去了,临罗城空荡荡的。” “大军进驻临罗城。”阿息保吩咐道。 “领命!” 大军有了落脚点,所有人都心中一松。 “大王,发现北疆军斥候。” 一队斥候回报。 “进城再说。” 从杨玄领军出征后,宁兴城中的北辽人一直都在不安之中。 “按理咱们就该希望秦国公大败,可老夫这心中怎地,就有些七上八下的呢!” 两个相邻店铺的商人趁着午时生意冷清的功夫出来聊天。 年长商人双手拢在袖口中,有些茫然。 “我也是。”年轻商人说道:“大军出城的时候,我还回家给神灵上香,祈祷神炅护佑,让北疆军大败。可此刻,我心中却有些不安,也有些……说来丢人,竟然是不舍。” 二人默然,良久,年轻商人说道:“你说说,咱们这是什么毛病?” 年长商人摇头,“老夫也不知晓。” 数骑冲进了城中。 随即往皇城去了。 “这是有战报了?” 年长商人往街道中间走几步,这里靠近城门,能看到城门外的情况。 城门外,十余骑正在和守城的军士说着些什么。 接着,城门那里就传来了欢呼声。 “万胜!” 欢呼声渐渐往城中蔓延,年长商人看到十余骑进城,人人昂首挺胸。 “大捷!国公领军遭遇敌军前锋,尽数歼灭!” 年长商人只觉得心中欢喜,但又说不出为何欢喜。 他回头,见年轻商人在喃喃自语,就走过去,听到年轻商人说道: “原来,我是喜欢成为北疆人的!” 大捷的消息来的很及时,一下就缓解了城中的紧张气氛。 成国公府,张氏听闻消息后,当即令人大摆宴席。 而且,一摆就是几百桌,震动宁兴城。 马氏劝阻,“母亲,这有些招摇了吧?” 张氏在听管事的禀告,闻言抬眸看着儿媳妇,说道:“这是庆贺。国公大捷,城中百姓虽然高兴,可气氛却太平静了些。这时候谁出头,谁便是自己人。” 可终究太过了吧! 马氏有些不安,晚些出门,准备回娘家问问。 她的娘家也是豪族,一回去,就见家门外的巷子里摆满了案几,一群群百姓正在吃席。 马氏愕然,挤进去找到了母亲,“阿娘,这是弄什么呢?” 她的母亲笑吟吟的道:“舍古人败了,咱们得庆贺一番不是?” 马氏茫然。 她的母亲叹道:“舍古人凶悍,没人敢确保北疆军能获胜。故而秦国公率军出击,大家都在沉默等着消息。” 北疆军在有条不紊的准备迁徙宁兴人,特别是权贵豪强们,全数搬迁去北疆。故而这些曾经的肉食者对北疆军和杨玄没什么好感。 “如今国公大捷,此战的胜负初露端倪,咱们家得赶紧表个态,为国公贺。否则等迁徙到了北疆,咱们就是案板上的肉,任由人宰割。” 马氏在回去的路上,不断回想着母亲的那些话。 “傻女儿哟!国公若是击败了舍古人……你可会看地图?你父亲看了,说,国公若是不称帝,他便自刎。北疆和北辽加起来,你说这是多大的势力?” “咱们家虽说跟着大辽一切没落了,可咱们有钱啊!有钱,家中子弟还读过书。此刻向国公表忠心,以后就能寻机出仕!” “这年头,没有白来的忠心。明白吗?” 马氏明白了,“原来,忠心都是有你码的。” 巨大的京观就在大营边上,没事儿的时候,杨玄就喜欢围着京观踱步。 “国公不怕吗?”姜鹤儿仰头看了一眼高大的京观,有些瘳得慌。 “怕什么?活人最可怕!”杨玄笑道,“再过两日就臭了,得离远些。” 姜鹤儿负手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国公,何时大战?” “大战不是仓促就能开始的。”杨玄踹开一只断臂,腹诽着监造京观的老贼不负责任,“两军要一步步试探,为大战营造气氛。” “气氛?” “将士们在厮杀之前,得有个心理准备……你可以理解为士气。而一步步试探,便是让他们熟悉沙场,慢慢进入状态。” 一队骑兵赶来。 “国公,斥候来报,敌军五千骑绕过横水,去向不明。” 杨玄眯着眼,“在我军左翼去向不明……辎重他们不敢袭扰,那是自寻死路。那么,他这是为何?” 此地更靠近宁兴城,辎重转运方便,随行护送的军队也多,想偷袭粮道,难。 “这是游弋。”裴俭说道。 此刻杨玄已经回到了大营。 众将和谋士们济济一帐,杨玄示意裴俭继续。 裴俭说道:“左翼多了五千人马,我军就得派出五千,乃至于一万人马去盯着。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下官以为,可针锋相对。” 江存中说道:“你的意思,咱们也相应派兵去敌军侧翼游弋?” “彼此牵制!”裴俭点头。 五千人马说不多也不多,说不少,在关键时刻出手,便是一股能改变大局的力量。 众人看向敬爱的秦国公。 老板,该拍板了。 秦国公说道:“阿息保率先出手,他在等着我的回应。” “k五千人马在杨玄侧翼游弋,他若是分兵盯着侧翼,便落了下乘,主动在我。他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进军,用决战来消除这个威胁!” 临罗城中,阿息保对麾下自信的道。 大营中。 面对麾下文武官员的目光,秦国公淡淡的道: “撤!” 第1239章 湿鞋 就在宁兴城中的北辽人等着秦国公大人的捷报时,消息传来。 “国公撤军了,距离宁兴三十里。” 呃! 热烈的气氛顿时消散无踪。 “撤了!” 流水席撤掉了。 就成国公府还在坚持着。 老夫人张氏的脸上依旧洋溢着从容自信的微笑,但晚上摸珠子的时间又延长了些。 莫非是不敌? 疑问中,宁兴人的心头重新悬起了一柄叫做‘舍古人’的长刀。 人人自危。 大部分人会在绝望中选择求神拜佛,祈求神灵让自己脱离困境。 城中的方外之地,香火因此多了不少。那些方外人也不知是该祈祷秦国公大胜还是大败。 就在这一日,小皇帝的陵寝修好了。 所谓的陵寝,是小皇帝登基之后就开始修建的。按照大辽的尿性,越是国势衰微的时候,就越需要彰显自己的强大。 于是陵寝修建的颇为豪华。但杨玄一句从简,就变了。 陵寝的规模缩小了数十倍,数千民夫日夜苦干,今日完工。 宁兴有人去大营请示秦国公。 “修好了?” “是!” 来请示的是降官。 他低眉顺眼的道:“如今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国公吩咐,才好下葬。” 杨玄说道:“有谁不舍吗?” 呃! 自然是有的降官抬头,“没有有一些。” 难道国公想收拾那些不安分的? 降官在揣摩着上位者的心意。 秦国公淡淡的道:“听闻不少遗老遗少标榜自家对大辽的忠心,你去告知那些人我这人好说话,既然忠心耿耿,那便跟着一起去吧!”, 降官犹豫了一下,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本册子,“这些人都在上面。” 杨玄起身过来,轻轻拍拍降官的肩膀,降官的身体顿时轻了几斤,佝偻着腰,谄笑道:“下官愿为国公出手抓捕那些贼子!” “你的忠心,我知晓了。”杨玄微笑道:“锦衣卫会教他们如何做人。” 帐外,捷隆笑了一声,“国公,此人原先就对国公有些怨言。” 老夫竟然被盯住了……降官跪下,抱着杨玄的大腿嚎哭,“下官有罪,下官只是想打入贼子们的内部,为国公查找消息啊!” 杨玄说道:“下不为例!” 老夫逃过一劫。 降官回到宁兴城,缩在自己的被窝里颤栗了一宿。 天可怜见,这个时节穿单衣都没问题啊! 第二日,降官把杨玄的那番话放出去。 顿时,城中那些所谓要为小皇帝效忠的家伙都消失了。 有人生病有人说要钻研学问,有人说道不同,老夫在家耕读为生。 随后,这些人都被锦衣卫的人记下了名字。 他们的家族将会第一批被迁徙去北疆,去最艰苦的地方,为大辽继续效忠。 五日后,大营左翼再度出现了那五千骑。 那是一个清晨,薄雾萦绕在大地上,正在哨探的一队北疆军斥候警惕的看着左右。 前方的薄雾突然被撞开,一骑冲了出来。 马背上的骑兵顶盔带甲,手中的长枪轻松刺入了一个斥候的小腹,随后仰天长啸。 无数骑兵从薄雾中冲了出来。 “撤!” 斥候们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 “散开!” 带队的旅帅喊道。 数十斥候以两人为单位散开,四散奔逃。 最终回去的只有三人。 而且都是死里逃生,浑身伤痕。 “敌军五千余骑突然出现,距离大营十余里。” “是林字旗。” 最后一涸斥候归来,右臂断了,依旧昂首站在大帐内,禀告了这个重要发现。 “林殊。”赫连荣说道:“那是北辽降将,颇为了得,没想到却降了阿息保。” “又是一个姓林的。”杨玄开个玩笑,“莫非北辽姓林的都厉害?” 赫连荣和赫连燕一起点头,认真的道:“是!” 王老二进来,“国公,左翼敌军颇为狡黠,我带着人出击他便跑,等我回来了他便跟着,连续灭了咱们三支斥候。” 杨玄看了看众将,“这只是袭扰。索云!” 敢死营主将索云一瘸一拐的出来,“在!” “你带着麾下去,隔开这股人马。” “领命!” 杨玄在考虑着大战的布局。 “江存中。” “在!” “你带着五千骑出发……” 索云带着三千人马出发了。 他的任务是警戒,并阻隔林殊麾下靠近大营,保护接应己方斥候。 第一日,并无发现。 第二日,索云带着麾下前出。 “那边五千骑,咱们三千,怕了他?”麾下将领颇为不屑的道。 大伙儿都是降人,咱们更早投靠了北疆,你林殊不过是半路出家的,而且投靠的是野蛮的舍古人。 谁比谁高贵? 当然是我们高贵。 越是底层,越是喜欢互相拆台,互相贬低。 而且,舍古军大多是北辽降人,大伙儿都一样,谁怕谁? 索云也有些飘了,带着麾下远走越远。 “我们该回去了。”第五日的时候,一个谨慎的将领觉得离大营太远了不好。 索云说道,“明日吧!明日就回去。” 他觉得这是一次武力巡游。 是夜,数千舍古骑兵悄然出现在了营地之外,点起了火箭。 “敌袭!” 刚发出警告的岗哨就被摸到附近的舍古猎人射杀……在森林中,他们是最好的猎手。在这里,也不例外。 一支支火箭落在帐篷上,一顶顶帐篷燃烧起来,就像是一堆堆篝火。 “出击!” 五十余岁的北辽降将林殊冷静的指着前方。 舍古军分为数十股,杀进了敢死营的营地中。 熊熊火光中,那些敢死营的将士尖叫着在奔跑。随后被那些舍古骑兵追杀,轻松的用长枪捅杀,或是被砍杀。 主将的帐篷在最中间,故而索云逃过一劫,他衣衫不整的冲出帐篷,看到那些舍古骑兵在追杀自己的麾下,不禁痛苦的喊道:“集结!” “驱散他们!” 老将林殊冷静的道。 他的身后还有一千骑。 索云刚聚集数百人,就被敌军冲散了,他惶然喊道:“都向这里集结!” 可举目看去,他的麾下正在溃逃。 敌军非常灵活的在营地中穿插,但凡看到成群的对手,马上就招呼同袍来驱散他们,或是围歼,或是追杀。 在这样的态势之下,没有人敢于集结。 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敢死营溃败! 此刻,林殊才淡淡的道:“包抄,追击。” 他身后的一千骑从两侧包抄了过去。 “弃刀跪地不杀!” 那些逃窜的敢死营将士纷纷跪下。 随即,被斩杀。 “老夫没工夫带着你等上路,走好!” 林殊策马掉头,看着临罗城方向,悠悠的道:“老夫从军大半生,一直无人看重。大王却把老夫视为腹心。士为知己者死。北疆军的势头,也该结束了。” 晚些,林殊带着麾下,丢下燃烧中的营地,消失在夜色中。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中,一个躲在同袍身体下面侥幸未死的敢死营军士爬了出来。 营地里都是人马尸骸,那些昨日还在说着自己比舍古部的北辽降人高贵的同袍们都死了。 “天神啊!” “舍古人主力还在临罗城中。” 王老二带来了最新消息。 “阿息保这是何意?” 有人问道。 赫连荣说道:“长安逼迫甚急,阿息保判定我军定然会心浮气躁,急着回师北疆。故而他做出这等姿态,逼迫我军主动出击。” “此刻我军在临罗,距离宁兴不远。长安大军应当距离北疆也不远了吧?杨玄必然焦急不安。他若是敢回撤宁兴,整个北辽故地都将会知晓这片土地的主人不是他们。那么,谁是他们的新主人?” 阿息保微笑道。 “是大王!”德济说道:“杨玄此刻进退两难,咱们只需坐观就是了。” “桃县的消息。” 姜鹤儿说道:“长安大军停下了,说是等待南疆军前来汇合。” 这算是个好消息,杨玄问道:“可有南疆军的消息?” 姜鹤儿摇头,“还未曾传来消息。” “国公!” 韩纪进了大帐,面色严肃,“索云回来了。” “莫非是他在外面找了个女人?这般勤奋。”杨玄笑道。 当乌漆嘛黑,像是农家熏的豕肉般的索云进了大帐时,杨玄几乎没认出来。 “国公,小人有罪。” 索云噗通跪下。 “说!”杨玄平静的道。 “那一夜,小人带着麾下宿营,谁知晓林殊就潜伏在左近。半夜时,他发动了突袭……小人该死!” “就你回来?”杨玄问道。 “是。” 林殊! 杨玄记住了这个名字。 “拿下,杖责二十。战后再论功过。” “多谢主人!”索云死里逃生,不禁狂喜。 三千敢死营丧失殆尽,这是北疆军许久未曾出现过的情况。 王老二来了,“国公,临罗城出来三万敌军,去向不明。” 斥候有些无力啊! 杨玄知晓这不能怪王老二,要怪就怪这一片荒野少有人家,一旦机动,很难发现。 而在宁兴以南却不同,到处都是城池和村子,三万人马很难隐藏踪迹。 杨玄说道:“尽力打探这股敌军的动向。” “领命。” 杨玄摆摆手,诸将告退。 他静静的看着案几,身后,赫连燕为他揉捏着肩头,轻声道:“国公是恼怒了吗?也是,三千人马的损失,这还是第一次。”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古以来,没有百战百胜的统帅。今日不败,明日也会败。”杨玄说道:“我有准备。” 他的对手一直在升级,从马贼到三大部,到北辽军,一个比一个强大。 而舍古人显然比北辽更为强大。 这个对手不但强大,而且还狡猾。 “阿息保的兵法,更像是猎人狩猎的手法。”杨玄从这些调动中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原先也是一个出色的猎人,有些见猎心喜了。 “不能出击吗?”赫连燕问道。 “能,但也不能。”杨玄没解释为何。 “锦衣卫的密谍正在打探南疆军的动向,国公安心。”赫连燕知晓老板最近的压力,一方面是长安大军咄咄逼人,一方面是舍古人如同毒蛇般的在边上环伺。 “我不能撤。”杨玄说道:“一旦撤了,整个宁兴以北将会沦陷。当宁兴丢失后,演州,内州等地,包括迁徙到了北疆腹地的北辽人都会重新改变对北疆的态度。这个险,不能冒。” 赫连燕幽幽的道:“希望长安大军再慢些。” “那你还不如期待南疆大军发生巨大变故。”杨玄笑道。 他不知道,此刻的南疆已经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 石忠唐一边出兵,一边令人造势,把长安的李泌说成了一个昏聩的不像话的昏君而梁氏兄妹便是罪魁祸首。, 原来不是造反啊! 百姓总是单纯的,若是有人为皇帝辩护,只需一句话:你见过杀儿子,夺儿媳的明君吗? 顿时无人能回答。 是啊! 换做是民间,这等人早就被捶杀或是活埋了,保证官府会装聋作哑。面对这等畜生,官府也恨不能活剥了他。 “杨略可不要冲动啊!”杨玄轻声道。 他就担心杨略会冒险出兵牵制南疆军。 “放箭!” 黄州城的城头上,浑身浴血的杨略喊道。 一波波箭雨覆盖下去,下面传来了惨嚎声。 杨略顶着盾牌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乌压压的人头啊! 就在城下攒动。 金勇面色惨白,“杨先生,可能守住?” 就在三天前,一支人马突袭了黄州,很快各处都沦陷了,最后围攻黄州城。 “能!”杨略认真的道。 “敌军退了。” 攻城的南疆军开始后撤。 何聪过来,低声道:“咱们真要坚守?” “好歹为郎君牵制一番。”杨略说道。 “那杨进不对。”金勇的身边,一个将领一边看着杨略,一边低声道:“他指挥若定,仿佛是厮杀过多年般的。一个江湖人哪里懂这些?” 金勇老早就生出了疑心,闻言微微颔首。 就在此时,城下突然飞跃上来一人。 剑光闪烁,竟然是个女子。 长剑闪电般的到了金勇胸前。 老夫休矣! 刀光闪过,长剑崩碎。 女子愕然,没想到黄州竟然有这等好手,就在她想遁去时,被杨略一刀枭首。 金勇死里逃生,踮脚拍拍杨略的肩膀,对那些将士说道:“从今日起,杨先生的话,便是老夫的话!谁敢抗令,杀了算老夫的!” 第1240 章 夜袭 “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临罗城中,阿息保问道。 这里是县廨大堂,两个舞姬在跳舞,舍古部的大佬们都在两侧坐着观看,不时有人调戏一番,很是惬意。 勐虎吃饱后需要歇息一番,这是规律。阿息保现在让他们歇息,等需要出动时,再用利益来鼓动,一支野性十足的大军就会再度出现。 一个将领说道:“凌渡那边依旧没有消息。” “三万人马隐匿行踪不易,凌渡定然会偃旗息鼓。”德济解释道。 阿息保当然知晓凌渡这等作法的必要性,但此次行动太过重要,他有些兴奋了。 “大王!” 一个侍卫进来,“咱们抓到了一倜北辽人,身上带着文书。” “带进来。” 一个男子被带进来。 “说出身份。”德济淡淡的道:“别想玩什么悍不畏死,这里没人在乎你的生死。尹。” 男子低头。“小人是鹰卫的人,江州城破时,小人出宁兴打探消息,结果听闻大长公主远遁,宁兴不战而降,便想归乡。” 可这一路都是关卡,等他好不容易寻到通道出来时,撞到了舍古斥候。 “杀了!” 这等事犯不着阿息保出手,德济摆摆手,就像是灭杀一只苍蝇般的随意。 男子挣扎着,“小人有重大消息,愿意换取活命!” 德济事儿还多,有些不耐烦的道:“说!” 男子狡黠的道:“你等发誓……” “杀了!”阿息保说道。 他从不接受威胁。 身后侍卫拔刀,男子一听就慌了,“小人说。小人在鹰卫知晓,大长公主的生母乃是当年舍古可汗之女。” 大堂内寂静。 良久,德济勐地捂额,“大王,您的那位姑祖母!” 阿息保幽幽的道:“当年那位姑祖母深受曾祖父的关爱,她看不上族中的男子,便说要去外面为自己寻个夫婿。曾祖父自然不许可她却悄然跑了。这一去,再没回来。” 那位姑祖母在阿息保的眼中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傻白甜。 男子,不都是那个样? 没想到,这位姑祖母却有这番际遇。 “拷打!” 一番用刑,男子把自己曾和同僚妻子偷情的事儿都说了,依旧坚定的说长陵的生母便是阿息保的姑祖母。 “这么说,大长公主是我的姑母?” 阿息保看了德济一眼,笑意在二人的眼中洋溢开来。 “把此事传出去!”阿息保说道:“告知天下,大辽监国大长公主乃是我的姑母。舍古出兵是为了拯救她。” “天助舍古啊!”德济叹息,“老夫越发觉着大王有天命了。” 阿息保说道:“若是凌渡此行能成功,那么,就算是老天下凡,也不能阻拦我纵横天下!” 他坐在那里,姿态从容,有一股令人臣服的气势。 德济行礼,“大王当有天下!” “大王当有天下!” 大堂内,所有人都冲着阿息保低头。 这是我的天下! 阿息保想到了局势,心中不禁倍感振奋。 用长陵外甥的身份出兵,北辽军民的反抗意志将会被削弱。 而后,凌渡那里若是能成功,他便能席卷宁兴。手握宁兴……据闻宁兴存着北辽数百年来积累下来的财富,北疆军运送了半月,也只是运送了三成。 都是我的! 有钱,就能扩军。 宁兴城中百姓无数,用钱财,用仁慈,用利益去诱惑他们,组建一支大军南下。 大势在我! 斥候战进行的如火如荼,舍古人比北辽人凶悍多了,王老二的麾下损失了不少,他杀红了眼,带着麾下伏击了一股舍古游骑。 千余人的舍古游骑从容行军,没想到半道被王老二率军突击。 “撤!” 敌将带着人撤离,他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王老二就是个棒槌性子,故而从容撤离。 “前方有敌军!” 可王老二早就在前方准备了伏兵,两面夹击之下,敌军游骑大败。 “二哥,咱们抓到了敌将!” 敌将被带过来,王老二吃着肉干,“拷打!” 瘦长老亲自出手,把敌将剥光,用鞭子抽的浑身血痕。 王老二蹲在边上,难得有些愁绪。 “丈母说想挨着我住,可一墙之隔就是丈母娘,不好吧!晚上弄出些动静来,丢人。尹。” “可要如何拒绝呢?” 王老二把手中剩下的肉干丢嘴里,“管它的,到时候就说没空地方了。” 烦恼遁去,王老二又恢复了快活的情绪,见敌将咬牙不说,就说道:“先前我看到个蚂蚁堆,把他身上涂抹些吃的,丢在边上。” 胖长老说道:“二哥,我这里有蜜糖。” “哪来的?”王老二问道。 “宁兴城中弄到的,每日吃饼来一点,美滋滋!” 敌将坚毅的道:“我宁死不屈!” 晚些,浑身爬满的蚂蚁的敌将嚎叫道:“小人什么都说!” “凌渡带着三万人马出击,小人不知具体去向,可听到大帐中德济说,此去能决定此战的胜负。” 敌将抬头,“放了我吧!” 王老二摩挲着下巴,“这什么意思?” 瘦长老说道:“舍古人就十万人马,前锋损失上万,出来三万,还有五千,剩下不过五万余。能决定此战胜负,我觉着,会不会是伏击?” 胖长老摇头,“伏击谁都好,伏击国公,那是自寻死路。” 王老二噼手把敌将抓起来,“凌渡,擅长什么?” 敌将说道:“凌渡当初在山中时,咱们和另一个部族争夺狩猎的山头,凌渡带着三十余人,一路摸到了对头的老巢中,他亲手杀了十余人,最后偷袭得手……” “也就是说,那是个出色的猎人?”王老二问道。 “是,他是舍古部最出色的猎人……头领!” 一只蚂蚁从敌将的头发上爬到了王老二的手背上,一路往上努力着。 王老二觉得手背发痒,随手拍了一巴掌,把这只上进心特别强的蚂蚁拍死,然后勐的回身。 “回去,马上回去!” 夕阳下,王老二上马就走。 身后,被反绑着手脚的敌将倒在蚂蚁窝边上,身上涂满了蜂蜜,嚎叫道:“杀了我!二哥,二爷……杀了我吧!” 夕阳下,一个赤果男人倒地嚎叫,千余骑在冲着南方疾驰。 同一片夕阳下,杨玄在看着桃县来的文书。 刘擎在文书中说了些最近的情况,当得知长安大军止步时,北疆人心安定了许多。但长安把北疆军将士定性为叛逆,还是埋下了重大隐患。 一一大唐毕竟是正朔,故而老夫以为,击败舍古人后,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击,击败长安大军! 刘擎在文书中没有提及身份的事儿。 孝敬皇帝是不错,民间也颇为惋惜这位曾经的太子。但和他们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比起来,这些事儿太过遥远。 时机还未到。 杨玄把文书收起来。 姜鹤儿进来,笑道:“国公,外面的夕阳好美。” “是吗?” 杨玄走出去看了一眼。 天边被夕阳映成了红色,微微有些刺眼。一朵云彩被光芒刺开,看着就像是一面被长枪刺穿的盾牌。 “是不错。” 夕阳很美,但对于杨玄来说,此刻满脑子都是对此战的各种判断和推演,以及对大局的分析上。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赏着夕阳。 赫连荣和韩纪在另一侧,二人负手低声说话。 “长安大军令国公有些分神了。” “换谁都得分神。” “桃县刘擎那边虽说没有催促,甚至还在宽慰国公,可谁都知晓,国公早一日回归桃县,局势便早一日稳定。拖的越久,北疆的人心就越容易浮动。” “可不能急啊!”赫连荣叹道:“阿息保就像是个最老练的猎人,在国公周围打转,这里一刀,那里一枪,这是想激怒国公。” “他判定国公必然会心浮气躁。”韩纪说道。 “说实话,在这等时候长安大军逼迫,真和畜生一般!”赫连荣冷笑道:“当初陈国覆灭,那些草头王互相厮杀。异族趁势大举入侵,就在中原即将被打破之际,那些草头王毅然决然的停战,组成联军出塞,重创异族。李泌连那些草头王都比不过。煌煌大唐数百年,怎地就出了这么一个异种。” “等国公回师时,想来会有一场大战。”韩纪微笑道:“这一战,当中兴大唐。” “莫要小觑了南疆军。”赫连荣说道:“年胥的野心不小,可这些年却装作是孱弱的模样,这便是南疆军的威慑力。” “远离了南疆,南疆军就弱了三成!”韩纪笑道。 赫连荣问道;“江存中那边还没消息?” 韩纪摇头,“他很谨慎。” “明白了。”赫连荣点头,“回吧!早些歇息。” 夕阳在天边坠下,天地间缓缓陷入暗黑之中。 距离大营十余里的荒野上,悄然出现了一支军队。 凌渡有一双黝黑的眉毛,很有男人气。但一道疤痕从额头上斜着划过他的眉毛,于是,右眉看着就成了两半。 加上完整的左眉,外人取笑凌渡是有三条眉毛的男人。 但这个取笑中带着敬佩之意。 这是一头凶狠的豹子给凌渡留下的疤痕,而那头豹子的皮,如今就在凌渡家的卧室中。 凌渡举起手,所有人止步。 斥候悄无声息的回来,“敌军大营静下来了。暗哨不少。” “知道了。” 凌渡点头,黑暗中,说道:“吃干粮。” 有人递给他一块干饼子,凌渡接过默默的吃着。 舍古部出山后,很快就有不少人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迷住了,吃喝玩乐,耽于享受。而凌渡却不同,他知晓自己需要什么。 一块别人觉得没滋没味的干饼子,凌渡吃出了麦面的香味。 很美味的食物! 和当年狩猎时只能吃野菜杂粮饼子相比,凌渡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他已经满足了。 现在他需要满足另一个需要。 击败对手! “歇息!” 深夜,披着披风打盹的凌渡醒来。 此刻,天上挂着几颗星宿,夜风吹过,有些冷。 凌渡起身,说道:“起来!” 一个个将领起来,去叫醒自己的麾下。 随即凌渡又吃了一块饼子。 他喝了几口有些冷的水,说道:“最好的那些人跟着我。” 他带着百余人悄然隐入黑夜中,身后,麾下悄然跟随。 直至大营外围。 一个暗哨尽职尽责的坐在地上,不时看看左右。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刚想松开手,一只手突然出现,压住了他的手。就在暗哨想示警时,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咽喉,微微发力。 凌渡松开手,把暗哨轻轻放下。 前方就是栅栏。 差不多了。 他举起手,往这边招手。 身后,有人悄然往后面去。 一个军士打着哈欠往栅栏这边走来。 凌渡伏下身体。 军士揭开裤带……按照规矩,大小解必须去挖好的茅坑,但军士的帐篷靠近栅栏离茅坑有些远,就想随地解决了。, 淅淅沥沥的尿液从栅栏的缝隙中溅落在凌渡的身上。 他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内沉睡的杨玄勐地睁开眼睛。 他摸摸后脑勺。 头皮发麻! “来人!” 帐外,下午刚请人带口信回家,把儿子第三次改名为乌耿耿的乌达掀开帘子进来,“主人,小人在此。” 杨玄一边穿衣一边吩咐道:“叫醒裴俭他们,马上,另外,令值夜的人马戒备,马上!立刻!” 换个人定然会询问:“主人您这是作噩梦了吧?” 可乌达不愧是秦国公最忠心的奴仆,他毫不犹豫的去了。 五千值夜的将士正在待命,接到命令后有些懵。 “速去!”乌达喝道。 与此同时,裴俭等人也出了帐篷。 杨玄佩刀站在大帐外,身后是宁雅韵和林飞豹。 “国公这是……”韩纪衣衫不整的来了。 “听!” 杨玄闭上眼。 宁雅韵微微眯着眼,“老夫听到了震动。” “敌袭!” 大营内的岗哨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尖叫起来。 嗖! 夜风凌冽,一支箭矢随风射入了岗哨的咽喉。 “出击!” 凌渡站起来,伸手抹去脸上的尿渍,咆哮道。 第1241章 阿息保的兄弟 “敌袭!” 尖利的喊声中,远处,凌渡的麾下正在策马加速。 只需看一眼,就知晓大营中完全没有准备。 大军从镇北城出发之前,就商议过此战的走向。 比拼实力是下下策,阿息保力排众议,决定扬长避短。 何为长? 真正的舍古人都是好猎手,利用这个长处,阿息保决定采取突袭的手段。 上一次林殊突袭敢死营成功,就是舍古人中的好猎手摸掉了敢死营岗哨的功劳。 而凌渡麾下的好猎手更多,更强大。 所以,他自信满满。 大营中的火把亮的有些混乱,这是自发的,必然不会有假。 而那五千骑此刻才将赶过来,马蹄声急促,离这里有些距离。 天赐良机! 凌渡抓住栅栏,双臂发力,怒吼一声,一排栅栏被拔起。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凌飞跃起,落下时,正好坐在自己的战马背上。 他把出长刀:“舍古!” “必胜!” 欢呼声中,舍古骑兵跟着他冲进了北疆军大营。 五千骑兵在甄斯文的带领下赶到了。 “冲过去!” 敌军看着乌压压一片不知多少,但甄斯文却毫不犹豫的带头冲了过去。 黑暗中,源源不断的敌军冲杀过来,很快就把甄斯文所部给拦截了。 更多的敌军被栅栏挡住,有人下马把绳子套在栅栏上,几匹马拉着,反方向把栅栏拔起来。 “必胜!” 欢呼声中,舍古人蜂拥而入。 “集结!” 大营的中间地带,杨玄出现了。 火把林立,有些慌乱的将士们见到杨玄浑身戎装,身后是随行的文武官员,大家虽说有些衣衫不整,但好歹神色从容,迅速就安定了下来。 中军在集结。 而在大营边缘的将士们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集结!” 大营边缘遭遇了敌军的第一波突袭。 从队正到校尉,都在自发的呼唤自己的麾下集结。 可敌军太快了,还没等他们集结完毕就冲了进来。 甄斯文率部挡住了至少万余敌军,但防御的面太窄,剩下的敌军从他们的边上涌了进来。 一队队北疆军将士自发迎战,他们组成小队,利用平时操练的配合和敌军骑兵绞杀在一起。 战马都集中管理,但骑兵们毫不犹豫的徒步跟着步卒出战。 大营最外围的数百将士,在宿营时被称为盾牌一一最精锐的在核心地带,享受最好的歇息环境。 可就在此刻,这些被同袍们戏谑称为盾牌的将士,迸发出了令人震撼的战斗力。 他们前赴后继的冲向敌军,一人倒下,第二个顶上。就算是被长枪穿透了身体,他们依旧不肯停下,寻求和敌军同归于尽的机会。 没有一人趁着混乱逃跑,或是逃避,尽数战死! 数百人阻拦了敌军片刻,随即被马蹄淹没,踩为肉泥。 但正是这片刻,让后续的北疆军集结成功。 数千步卒列阵,弩手就位。 “放箭!” 箭雨落入敌军中,步卒们拿着长枪,把尾部插入地上,稳住身体,死死地盯着疾驰而来的敌骑。 无数巨响声中,战马倒下,长枪手们被撞飞…… 侧翼,敌军赶到,一个突击,令仓促集结的步卒们死伤惨重。 “北疆军中军依旧没出动!” 一倜敌将欢喜的道。 凌渡抬头,看了一眼,“杀进去!” 中军未曾赶到增援,只能说明还在混乱中。 此战必胜! 临行前阿息保说过,此战一旦获胜,宁兴以北将会望风而降。随后,宁兴也守不住。大败的北疆军最好的选择便是撤离宁兴,回到北疆等待长安大军的到来。 这是一个最好的局面。 但北疆军的反应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 太快了。 而且组织能力太强大了。 凌渡看到十余步卒散乱奔跑,当前方出现一个队正时,他们毫不犹豫的跟在队正的身后,整齐列阵上前迎敌。 这等森严的规矩,以及灵活的战术,令人震撼。 杨玄,果真不俗! 北辽,输的不冤! 但,今夜我将会结束这一切! 凌渡斩杀一人,喊道:“突击!往中军突击!” “狗贼!” 甄斯文带着麾下从侧面杀了过来。 只是一刀,甄斯文就跌跌撞撞的退到了人群中。 双方实力相差太大了。 “还有谁?” 凌渡咆哮道。 他在用这等方式召唤麾下的野性。 “谁敢一战?” “老夫!” 一人从北疆军中间冲了出来,手中的铁棍子呼啸生风,把一个舍古人的脑袋捶爆。 身材高大的大汉冲着凌渡而来。 凌渡接了一棍子,长刀崩碎,虎口开裂,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甄斯文喊道:“弄死他!” 凌渡毫不犹豫的后退。 这时右侧传来欢呼声,凌渡看了一眼,原来是麾下突破了北疆军的阻截,在往大营深处冲击。 “好!” 凌渡一边退后,一边观察着局势。 左侧,他的麾下不断在推进,当面的北疆军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正面的北疆军颇为悍勇,但没关系,左右两翼取得突破后,这些北疆军将会成为孤军。 他嘴角的微笑突然凝固住了。 马蹄声就在前方传来。 一队队北疆骑兵拿着长枪,或是高举横刀,在火光中冲杀而来。 人数· 看不清,只看到无边无际。 北疆军的反应之快,令凌渡近乎于绝望。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撤!” 今夜他捣毁了北疆军大营一部,杀敌少说数千。 虽说自己也损失了些,但足够了。 “撤离!” 舍古人毫不犹豫的脱离了接触,开始撤退。 在撤退中,凌渡回头看了一眼。 一面大旗缓缓而来,大旗下,隐约能看到一人。 这人指着他们这边,大声的喊了什么。 顿时北疆骑兵就像发狂般的追了出来。 夜色也阻拦不了他们。 “走!” 凌渡冷笑,心想大晚上你想追上我们,那是痴人说梦! 他还未回头,就听到麾下喊道:“敌袭!” 前方的左右两个方向,火光冲天。 火光中,无数北疆骑兵正在疾驰。 凌渡心中冰冷,他知晓,先前中军迟迟未曾来援,不是混乱,而是杨玄在集结了中军后,第一件事儿不是增援,而是令他们出营,从左右两翼包抄。 也就是说,杨玄笃定自己的麾下能挡住他的夜袭。 他不只是要挡住,还要反击! “冲出去!” 凌渡咆哮道。 舍古人拼命用刀背抽打着马背,往日亲如兄弟的战马,此刻也知晓到了生死关头,一边长嘶,一边奋蹄疾驰。 战马如洪流般的向前倾泻。 两侧的北疆军在疯狂包抄。 快一些! 再快一些! 凌渡冲了出去,但两侧的北疆骑兵也将包抄到位。 他往前一冲,随即身后北疆骑兵合围。 最少五千骑被包在了里面。 凌渡回头,看到包抄的北疆骑兵人马约万余,心中一喜,“杀回去!” 为了突袭成功,阿息保给他的都是精锐。 那五千骑若是尽数丢在这里,对于舍古部来说便是被割了一只腰子。 他带着麾下反身杀了回去。 北疆骑兵两面受敌,随即被打穿,但将领们却在呼唤麾下再度反扑,包围敌军。 双方在缺口处反复争夺,尸骸堆积,竟然阻碍了战马同行。 就在此时,甄斯文率部来了。 接着便是中军援军赶到。 “撤!” 凌渡回头喊道。 缺口处,百余北疆骑兵击破了最后的一股舍古人,合围成功。 “杀出去!” 凌渡喊道。 没有人犹豫,都咆哮着冲向前方。 一波波的舍古人撞向包围圈,他们义无反顾。 战马中箭倒下,马背上的骑兵摔飞出去,艰难站起来想继续杀敌,随后便被身后的战马撞倒。 一只只马蹄踩踏下来,把活人,死人,都踩成了肉泥。 明年,这一片土地上,野草将会更加茂盛。 “放箭!” 北疆军的箭雨不断落下,凌渡听着惨叫声,知晓每多耽误一瞬,被何为全歼的可能性就越高。 “跟着我来!” 凌渡带着身边的精锐冲了过去。 双方爆发了一场绞杀战,一个个军士就像是豆子,被投入了缺口之中。 当一个舍古人冲出合围时,不禁狂喜。 “舍古!” 奋不顾身的舍古人终于打开了一条通道,在箭雨的覆盖下,在北疆军疯狂的追杀下,惶然冲了出去。 “撤!撤!” 凌渡在缺口处焦急的喊道。 今夜至此,他的损失比北疆军还大。 但,这次夜袭至少让北疆军士气大跌。 决战前能达成这个目的,值当了! 凌渡如此安慰着自己。 当包围圈中还剩下三千余骑时,两侧的北疆军的突击越来越凶狠了。 凌渡最后看了一眼包围圈中的麾下,黯然策马掉头,“走!” 耳边突然传来了麾下的惨嚎声,还有战马的长嘶,很是惨烈,仿佛他们遭遇了一个魔神。 凌渡策马回头,就见十余大汉挡在了前方。他们手握大刀,每一刀噼砍下去,必然人马碎裂。 这些大汉身材魁梧的不像话,为首的每一步必然杀一人。他越走越快。两个舍古人咆哮着,并肩冲了过去,准备用战马撞飞此人。 好! 看到大汉不躲不避,凌渡双眸一亮。 刀光闪过,接着,两个舍古人就不见了。 地上多了四块东西。 大汉抬头,看着凌渡,淡淡道: “报名!” 凌渡握紧长刀,看着前方逃出去的麾下中,有不少人在掉头。 而更多人在往夜色中逃窜。 掉头的,定然是真正的舍古人。 只顾着自己的,多半是那些北辽降人。 要告诉大王,必须多征募些山林中的舍古人,这些人才是舍古部的根基。 这个念头在凌渡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现在,他必须得先越过这个大汉的拦截。 他握紧长刀,“凌渡!报上你的名!” “林飞豹!” 大汉疾步上前。 凌渡摧动战马,二人迅速接近。 凌渡居高临下,挥出了此生最为凌厉的一刀。 长刀一往无前,闪电般的斜着噼向林飞豹的肩头。 两道刀光撞在了一起。 长刀粉碎。 刀光继续往下,一刀把马头斩落下来。 凌渡和硕大的马头一起落地,人随即弹起一拳。 大汉左手持刀,右手挥拳。 两只拳头没有花巧的撞在一起。 呼! 凌渡跌跌撞撞的后退。 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来。 他止住步伐,抬眸,微笑道:“好力气!” 林飞豹说道:“报上你的身份,老夫饶你一死。” 凌渡微笑道:“阿息保的兄弟!” 过往如尘烟,在凌渡的脑海中掠过……光屁股就在一起玩耍的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一起进山狩猎,一起去追求部族中的少女。 “阿息保!保重!” 凌渡反手一拳,重重捶在自己的印堂上。 雄壮的身躯重重倒下。 林飞豹还不知晓被自己逼的自尽的凌渡是谁,只是随意的看了尸骸一眼,“是条汉子。” 大乾十四年秋,舍古大将凌渡夜袭北疆大营,先胜后败。 凌渡战殁。 第1242章 你若是不听 舍古人仓皇而逃。 舍古将领在黑暗中不断高呼,召集麾下。 可来的人却不多。 按理,三万骑兵至少逃出来了两万四,可一个时辰后,聚拢的人马不过一万不到。 将领们心中戚戚然,等发现不断有人悄然离开大队时,他们不禁勃然大怒,抓到一个想逃跑的军士喝问。 “小人想回家!” 这是个北辽降卒。 “狗东西,该死!”将领拔刀。 黑暗中,不断有人聚拢,也不断有人离开。 前方,突然火光大作。 “杀!” 舍古人不禁绝望,“杨狗竟然在这里布下了埋伏!” 从被夜袭开始,杨玄的一系列应对快若闪电,而且高瞻远瞩。特别是他竟然令人从左右包抄夜袭的舍古人,这一招连作为敌人的舍古将领们都暗自佩服。 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舍古人撤离的归途上也布下了人马。 一时间,杨玄在舍古人的脑海中的形象格外高大。 那种对手强大到不可匹敌的绝望感让他们崩溃了。 “一颗!” “两颗!” 一倜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兴高采烈的收割着人头。 “是王老二!” 哪怕王老二麾下人马不多,可此刻舍古人人心惶惶,无心恋战,被他一波流卷走了千余人后,剩下的消失在夜色中。 大营中,死伤结果出来了。 “我军战殁三千六百三十余。” 这个损失不小。 杨玄阴着脸,“舍古人呢?” 他决定回头就亲自调教一番暗哨。 “舍古人遗尸五千余。” “回头总结。”杨玄深吸一口气,准备去慰问全军。 “国公,二哥回来了。” 王老二带着一熘人头回来了,兴高采烈的说着自己如何发现不对,如何赶着回来报信,结果在半道遇到了敌军溃兵,收获了许多人头。 天明,游骑出巡,发现了更多舍古人的尸骸,顺带俘获了不少孤魂野鬼般在荒野上浪荡的溃兵。 杨玄正在吃早饭,赫连燕来禀告。 “不少溃兵都是故意离开大队,他们不想为舍古人效命。”赫连燕觉得这是个重大消息。 杨玄咬了一囗饼子,说道:“他们如何想的?” 临罗撤军时,百姓宁可舍弃家园,也要跟着守军一起撤离,震动了那些北辽降卒。“赫连燕说道:”“人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凌渡的身份不简单。”赫连燕接过姜鹤儿递来的一碗汤,“他是阿息保最为倚重的大将,二人之间的关系……” 赫连燕看看周围,指着一边吃饭,一边眉飞色舞和屠裳说着自己战果的王老二说道:“大概就雷同于国公和老二之间的关系。” 杨玄乐了,“这么说,阿息保要心疼了?” “没错。” 姜鹤儿坐在杨玄斜对面,抬头甜笑,“国公,阿息保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只是心痛,是要肉疼了。” 老贼凑过来,“国公,可主动权依旧在阿息保的手中。他想进就进,想退就退。” 而北疆军却有些麻烦,长安大军一旦逼近,杨玄必须退兵。 杨玄说道:“主动权一直在我的手中!” 凌统领再度回来接应,把剩下的兄弟救出一部分,撤离时被敌军大将拦截“……,已经……去了。” 溃兵将领跪下地上,低下头。 等着大王的爆发。 阿息保走到了大堂门外。 神色平静,“凌渡从小就跟着我,小时候,我和人打架,遇到厉害的对手,他总是挡在我的身前,哪怕被打的鼻青脸肿也不退缩。” 大些后,我们一起进山狩猎,他总是站在我的身侧。 “那一次,我被两个亲兄弟设下圈套伏击,眼看着就要被吃大亏,是凌渡赶到,我们出手毒打了他们一顿。事后,也是凌渡代替我承受了责罚。哪怕被打的半死,他依旧对我笑,说,阿息保,你要好好的啊!”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两行泪在他的脸上纵横流淌。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阿息保的心痛。 但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德济说道:“大王,此战我军损失不小,是继续固守,还是·” 夜袭功败垂成,溃兵陆续归来,也就是一万出头。 三万精锐,损失大半。 剩下的舍古大军不过八万。 “北疆军需要分兵戍守各处,特别是宁兴,杨玄麾下最多六七万人马。”阿息保说道。 将领们精神一振。 一种优势在我的感觉油然而生。 随口就鼓舞了士气的阿息保屈指弹去眼角的泪水,回身说道:“我们需要的是等” 从这一刻起,他决定抛弃所有的手段,一心等待长安给杨玄的压力。 他从勐虎变成了毒蛇,等在道边,就等着杨玄承受不住长安大军逼近北疆的压力,主动撤军时,再给杨玄重重一击。, 德济欣慰的道:“大王越发的成熟了。” 另一个世界说唯有社会毒打方能让一个人走向成熟。 从出山以来,战无不胜的阿息保,在挨了一顿毒打后,发生了令德济欢喜的变化。 他甚至生出一个念头。 这样挫折,是否能再多一些呢? 舍古人收缩了,他们的斥候越发密集,但却不见大队人马。 林殊率领的五千骑也回归了临罗城,整条对峙线上,除去王老二每日出门挣钱之外,再无大动静。 “他们在等!” 韩纪和赫连荣站在大营外,秋日的晨雾就像是婀娜的少女,随风轻轻摆动,令人沉醉。 “等长安大军。”赫连荣说道:“你觉着,长安大军多久能到?” 韩纪侧身看着他“老夫只猜测我北疆大军何时能南下!” “南疆军依旧未至!” 从出发后,长安大军就没消停过。 这些一直在长安拱卫帝王的将士,出了关中后,就吃足了苦头,为此牢骚满腹。 “一群蠢货!” 统军大将窦重看着操练的将士,冷冷的道:“拿下一批,重责。” 这是杀鸡儆猴。 “领命!” 随即,数十将士被抓,当众毒打。 两人被斩首,首级挂在边上。 “从今日起,严加管束。” 窦重看着两颗龇牙咧嘴的人头,眸中多了森然之意。他看了魏忠一眼,“老魏觉着如何?” 魏忠知晓这货是想寻自己的麻烦,就淡淡的道:“大将军说的是。” 有人说道:“大将军,这南疆军若是出发了,至少该派个人来禀告一声吧?” 窦重想到了自己上次见到的石忠唐,看似憨直,可能把张楚茂逼的走投无路的人,怎会憨直?, 他冷冷的道:“等见面时,老夫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他是皇帝的心腹,而石忠唐,不过是皇帝的狗罢了。 这一点,他清楚,石忠唐也清楚。 “北疆那边可有消息?”窦重问道。 “大将军,杨玄如今驻军宁兴,据闻舍古人出动了。” 窦重说道:“舍古人凶悍,只要他们能拖住北疆军一阵子,便是天助我也!” 他回身,“去告知长安,催促南疆军北上。去禀告陛下,若是石忠唐再不来,一旦杨玄击败了舍古人,这一战,老夫并无把握!” 数骑往长安去了。 校场上,将士们明显的认真了许多。 窦重负手看着,心思却飘到了长安。 当年窦氏冒险站队李泌,从龙成功后的回报丰厚的令人眼红。多年后,帝王渐渐垂暮,窦氏面临着二度选择的难题。 从目前来看,毫无疑问,越王几乎是没有对手。 可越王的身后是杨松成。 千年颍川杨氏自然不会干出吃独食这等事儿来,可杨松成的身后站着一群人。这群人叫做世家门阀,叫做权贵豪强…… 从龙之功再丰厚,当分润的人多了之后,也变少了。 窦氏当年可是收获颇丰,现在让窦重跟着杨松成的屁股后面去吃残羹剩饭,他自然不愿意。而且他是李泌的心腹,若是转投杨松成的事儿发了,李泌能让他一家子后悔被生出来。 卫王窦重微微摇头。 敬王没有根基的一个皇子,除非皇帝想毁掉大唐,否则敬王毫无希望。 他皱着眉,一时间,竟然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越王虽说独大,可皇帝的性子窦重深知,最见不得这等局面。如此,弄不好后续还有变故。 罢了,窦重抬头,心想先看看皇帝的意思。 操练结束,魏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大将军,长安的书信。” 随从给他带来了两封信。 一封是友人的,一封是女儿魏灵儿的。 魏忠喜欢把好东西留在最后,就先拆开了友人的书信。 在书信中,友人介绍了一番长安的现状。 卫王被关在镜台中,皇帝却没有下狠手。 越王最近风光无限,虽说低调,可架不住投靠的人多啊! “门前车水马龙?”魏忠觉得越王此刻多半有些苦恼,担心因此激怒皇帝。 而皇帝最近很是勤政了一番,三日一朝,友人在书信中嘲讽了一番皇帝的作态,说最近外界有人说所谓的大乾盛世,不过是粉饰罢了。皇帝由此做出勤政的姿态,便是心虚。 帝王如此,大唐奈何? 友人最后感慨道。 魏忠打开了女儿的书信。 魏灵儿先问候了父亲的身体情况,随后说了些家中的琐碎事,什么小侄儿最近很是顽皮,打碎了他心爱的水瓶等等。 多半是这个丫头弄坏的……魏忠嘴角微微翘起,想着归去后怎么借此凶一下女儿。但那个丫头多半会装作乖巧的模样,左耳进右耳出吧! 不过,这不就是为人父的乐趣吗? 后续魏灵儿提及了长安大军北上的事儿。 其中,魏灵儿说到自己当初在北疆看到的一切。 一一北疆民风彪悍,那些百姓时刻面临着北辽的侵袭,每个人都凶狠异常。至少,比长安和关中人凶狠。, 一一长安最近在吹嘘窦重有多厉害,把他当初去南疆历练的经历添油加醋吹捧了一番。 窦重是不差! 魏忠笑了笑。 阿耶,秦国公可是能灭了北辽的存在啊! 魏忠一怔。 阿耶,带着这封信,若是被抓了,就拿出来。 老夫难道还得靠闺女保命? 魏忠不禁莞尔。 一一上次秦国公来长安,我请他饮酒,席间和他说过,若是厮杀,务必要保留阿耶一命。 姑且不论胜败,可杨玄为何要听你的? 魏忠不禁摇头,觉得女儿傻乎乎的。 后面还有一行字。 我告诉他,若是不听。 我便嫁给他! 第1243章 其人之道 从宁兴出发,越往北就越冷清。 临罗城过去百余里有一座小城,叫做马场。苦寒之地出好马,当年这里曾是北辽的养马地。后来北辽尚武之风渐渐凋零,也没人愿意来这等地方吃苦,就渐渐成了一个流放地。 就有些像是北疆的太平县。不过显然马场人没有太平人那等‘多才多艺’ 当初舍古军兵临城下时,马场城几乎是一鼓而下。城中的守军大半溃逃。 作为镇北城和临罗城之间的节点,马场城成了舍古军的辎重集中地。 舍古人不事生产,当初攻破镇北城后夺取了不少粮草,后来数度击败北辽军后,缴获也不少。 但坐吃山空是不成的。 德济建议组织人耕种,可当初舍古人攻占城池后,都要大肆烧杀抢掠一番,以至于后面的城池听闻舍古人来了,百姓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和大唐人卷念家园不同,北辽人在危机之前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的家宅。只要人在,随时都能再打造一个家园。 而极北之地本就人口不多,这么一跑,剩下的百姓就更少了。 所以德济不断在劝告阿息保,把作风改一改,好歹有些王者之军的模样。不说仁慈,可也不能残暴不是。 但阿息保却没有接纳他的建言,说直至攻破宁兴之前,必须得用这等法子来维系士气。 山林中走出来的舍古人,失去了野性后,也就和北辽人没什么区别。 镇守马场城的是真正的舍古人奇虎。 奇虎当年也是阿息保的玩伴之一,一直跟随着他。阿息保驱赶走了父兄后,奇虎就迅速上位。 顾名思义,带着虎字的人,自然身形彪悍,力大无穷。 奇虎本性憨直,出山后,迅速被花花世界给迷住了。他喜欢玩女人,更喜欢喝酒。 但归根结底,他喜欢的是那种操控人命运的乐趣。 “跳起来!” 奇虎在大堂内喝酒,左酒的是几个北辽少女跳舞。 他大口喝着酒,面色潮红,拍拍桉几上的长刀,“再快一些!” 几个北辽少女快速旋转,裙子飞扬起来,能隐约看到白皙的腿。 “哈哈哈哈!” 奇虎不禁大笑。 一个将领进来,近前说道:“斥候回来了。” “如何?”奇虎看着舞蹈,随口问道。 将领说道:“并未发现异常。” “大王说了,长安大军逼迫,杨狗一心就想回师。此刻,他应当是进退两难。喝酒!” 奇虎举杯,看看众人,“打下宁兴后,我要去皇宫中,让狗皇帝的女人为咱们舞蹈。” “哈哈哈哈!” 狂笑声冲了出去,几个值守的军士艳羡的嗅着飘出来的脂粉味儿,以及酒肉混在一起的味道。 很香,但又像是臭不可闻。 …… 在距离马场城十余里的一个山谷内,数千骑兵正在歇息。 江存中站在山坡上,遥望着暮色下的马场城,但只看到了一片昏暗。 数骑进了山谷,寻到了江存中,“敌军斥候不算密集,且颇为懈怠。” “这是好消息!”江存中随麾下将领说道:“这一路咱们昼伏夜出,成功到达此处,并未遇到多少麻烦,可见对方的懈怠。” 接下来就得看摸城的本事。 江存中看着下面十余坐在歇息的大汉,心中一片火热。 这是杨玄身边的护卫,在北疆,只有杨玄才能指挥。此次杨玄调派了十余人跟随他来偷袭马场城,便是对他的信任。 时至今日,所有人都知晓秦国公的格局不会局限于北疆。人心都是趋利避害的,不少人都在想着是否能在北疆体系内寻找到自己的位置。 站队! 在这个时候无比重要。 长安大军来袭又如何? 大不了厮杀! 江存中是北疆老人,更是杨玄未发迹时的兄弟。在北疆军中,也就是南贺和裴俭比他和张度更受重用。 北辽灭了,只要击败舍古人,杨玄的格局就豁然开朗。 整合北辽的地盘后,北疆的实力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强大。 这个强大,能令长安颤栗。 张度和江存中私下滴咕过,说北疆当下这个格局,怕是维系不了多久了。 北疆上层都知晓这个道理,唯有军民还在旧有的格局中不知所措。 自立! 这是第一步。 江存中想到北疆能自立的格局,心中不禁一阵阵欢喜。 到了那时,再也无需担心什么鸟皇帝的掣肘了。 “江郎将。” 一个大汉上来,“晚些是摸城还是什么?” 江存中说道:“先看看城外是否有暗哨。” 咳咳! 有人干咳。 江存中转身,却是云山长老吴荣。 在杨玄兵临山门后,云山掌教郭云海果断站队,而且一站队就坚定无比。这不,此战他就派出了云山的中坚力量跟随大军行动。 对那些大汉,江存中态度很是客气,但对云山的修士,他就从容了许多,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此次偷袭,以突然为要,务必要让守军猝不及防。最好是能打开城门。不能的话,也得夺取一段城墙,护着后续将士登城。云山的诸位……可有把握?” 江存中问道。 在决定站队秦国公后,郭云海就决定把山门也搬到桃县去,为此还和宁雅韵商量了一番,示弱了一番。 没办法,打,他打不过宁雅韵。比人脉和信重,据闻宁雅韵出入国公府就如同出入玄学一样自然从容。而且,还能拐带着秦国公的长子满世界乱窜。 这等信重云山自然是比不过的。 所以郭云海姿态放低,此次杨玄请云山修士跟随出战,郭云海精心挑了一些人,令最为足智多谋的吴荣率队。 临行前,郭云海交代吴荣,此战,务必要打出我云山的威风,为搬迁去桃县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想到这里,吴荣拱手,朗声道:“马场城小,低矮,若是要偷袭,云山弟子中有数人擅长隐匿踪迹,愿为大军开道!” “哦!”江存中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儿,“隐匿踪迹,可有把握?” 吴荣举起手,没回身说道:“给江郎将展示一番!” 几个云山弟子换了衣裳,随即身形闪烁,再看去时,竟然寻不到了。 江存中近前仔细查探,因为知晓这里有人,加之修为不错,眼力好……本以为一下就能发现。可十余息后,他才找到了其中一人。 “好!” 江存中说道:“若是立功,国公自有赏赐。” 吴荣微笑道:“云山上下既然决定追随国公,赏赐不赏赐的不打紧。” 方外人,要的不是钱财,而是,看重! 上位者看重才能带来香火。 这一点看看玄学就知晓了。 刚来到北疆时的玄学门可罗雀,随着杨玄时常出入,玄学渐渐成为了北疆第一方外之地。 神灵在许多时候,也得借助人间的权力来张扬自己的威望。 稍后江存中和那些大汉解释了自己的安排。 “晚些云山的人先上,还请诸位随后突破……” 他说的很是客气,为首的虬龙卫大汉说道:“江郎将无需担心咱们心生芥蒂。” 那就好! 江存中觉着这群人压根就无欲无望,眼中只有杨玄。 谁能拥有这等护卫? 江存中不去想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该知晓的,国公自然会告诉他。 晚些,五千骑出动了。 今夜月色惨澹,照着四野凄凉。 但五千北疆骑兵的心异常火热。 毁掉敌军辎重,随后,主动权就到了北疆军的手中。 绕到敌后的这五千骑出发前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请人代写的遗书的多不胜数,让军中识字的人忙碌不休。 一旦被发现,马场城中戒备森严,随后,他们的南逃之路将会异常艰难和血腥。 但所有人都不在乎。 灭掉舍古人,大唐的北方将再无敌人! 这个信念驱使着将士们义无反顾。 接近马场城后,江存中举起手,众人停步。 吴荣在昏暗中冲着江存中拱手,江存中颔首,轻轻拍了一下胸口。 这是军中对兄弟的礼节。 这是正确的第一步……吴荣心中同样火热。 既然站队了,云山也希望杨玄的格局越来越大。作为附庸,云山的香火将会水涨船高。 长安的各种势力在站队。 北方也是如此。 这个天下就像是一个赌局,有资格的人纷纷下注。 云山的十余人悄然到了城下。 城头上,隔着数十步就插着一只火把,火把边上两三个军士,懒洋洋的低声说话,偶尔发出窃笑声,兴许是说到了什么得意的事儿。 几个云山修士悄然靠近城墙,伸手贴上去。 马场城是一座土城,年久失修,夯土坑坑洼洼的。那些坑坑洼洼对于普通人而言自然不能借力,可对于修士来说…… 几个云山弟子就像是壁虎般的,沿着那些坑坑洼洼缓缓而上。 十余虬龙卫的大汉就在城下,可依旧很难发现这些弟子的行踪。 两个军士在城头监守,其中一人在打盹,一人在都囔…… 都囔的那个军士揉揉肚子,觉得有些饿了,就低头掏干粮。 这一低头,就看到了一双眸子。 军士心中一惊,刚想尖叫,一只手闪电般的探过来,抓住他的咽喉。 用力一捏。 敌袭! 军士缓缓倒下,他寄希望于同伴能发现异常。 可一个黑影悄然摸了上来,单手捏住另一个军士的咽喉。 发力! 军士绝望,随即黑暗袭来。 随后,其余的云山修士上了城头,向两侧摸去。 十余虬龙卫紧随其后。 他们身材高大,故而要句偻着嵴背,一步步的顺着台阶往城下走。 下去就是马场城中唯一的街道,两侧全是低矮的木屋。远处能听到马蹄声,很是单调。 这是巡夜的军士。 城门的后面,值夜的几个军士坐在角落里打盹。 十余大汉悄然过去。 一阵软骨折断的声音密集传来。 几个大汉指指城门的厚重门栓。 一旦开启,动静必然不小。 一个大汉深吸一口气,抓住门栓,缓缓发力。 嗤嗤嗤的声音中,门栓被拉开。 咕咕! 咕咕! 城头传来了鸟鸣声。 远处,江存中举起手。 所有人上马。 吱呀! 哪怕再小心,打开城门时依旧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长街上,巡夜的军士厉喝:“谁?” 城头有人举着火把,用力转圈。 “出击!” 江存中狂喜喊道。 密集的马蹄声惊破了寂静。 巡夜的骑兵一边示警,一边赶来。 十余大汉手持长刀站在长街上,冷冷的看着他们。 “杀!” 陌刀在这些大汉的手中就像是孩子的玩具,轻松的斩杀着那些来势汹汹的骑兵。 数十骑被斩杀殆尽,城中的守军也做出了反应。 “敌袭!” 奇虎昨夜喝多了,昏头昏脑的冲出来。 十余骑疾驰而来。 奇虎喊道:“让一匹马!” 刀光在月色下闪烁。 从奇虎的脖颈那里掠过。 奇虎的人头落地,最后的一眼,看到城中存放粮草的地方窜起了火头。 第1244章 围杀 马场城中存放了大量粮草,看护的军士被数百北疆骑兵绞杀,这些骑兵随即纵火。 城中火光冲天,百姓毫不犹豫的选择躲在家中。 外面马蹄声不断,还有惨嚎声。 呯呯呯! “开门!” 一个凶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是真正的舍古人。 往日,这家人必然要开门,随后不是妻女倒霉,就是钱粮倒霉。 可今日男主人却手握着家中唯一的铁器菜刀,坚定摇头,冲着门缝外说道:“去死吧!” 马蹄声接近,接着惨嚎声传来。 “死的好!” 女主人咬牙切齿的道。 他们的女儿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城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天哪!” 男主人听到邻居开门出去,接着是惊讶的声音。 “我先出去看看。” 男主人开门,悄然往外看了一眼,一家伙被血腥味冲的差点呕了起来。 他走出家门,就看到街上到处都是人马的尸骸。 那些往日凶神恶煞的舍古人,此刻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 男主人和邻居捡起两把长刀,和附近的街坊一起去了县廨。 县廨外,倒下了数百守军的尸骸。 一颗脑袋被挂在县廨大门上。 “是奇虎!” 奇虎死了。 城中百姓随即去火场抢出了些粮食,寻了城中残存的牛马,带着兵器,毫不犹豫的离开家园。 男主人牵着马儿出城,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我们还会回来的!” 妻子牵着女儿,“再回来时,也不知谁是这里的主人!” 男主人毫不犹豫的道:“杨狗……不,尊敬的杨狗!” …… 当马场城被突袭,粮草被焚烧一空的消息传到了临罗城时,以阿息保的深沉,依旧一脚踹翻了桉几。 “我的谋划从未出错。”阿息保咆孝道:“那些粮食足够我们支撑一个月。可杨玄绝不可能在北方再滞留一个月。他会撤军。随后我们一路攻伐,直至占据宁兴,拿下北辽北方故地。可现在,粮草……” 阿息保看着德济,喘息道:“我们还剩下多少粮草?” 德济闭上眼,心中叹息一声,“最多……十日。” 有人建言,“让勇士们少吃些吧!” 军中的将士都是大肚汉,每日消耗的粮食不计其数。 蠢货……德济看了此人一眼,“一旦减少粮食供给,勇士们就会揣测是否粮草不济。自古以来,再强大的军队,一旦粮草短缺,就没有不崩溃的。” 阿息保的眼珠子有些发红。“奇虎呢?” 马场城丢失是镇北城的一支斥候发现的,来禀告的也是他们。 “奇虎的脑袋挂在县廨的大门上。”斥候带头,心中有些悲凉。 “他辜负了我!”阿息保冷冷的道:“记下,奇虎的家卷战后用于赏功。” 也就是说,奇虎的家卷从此就沦为了奴隶。 王者无情,这是德济的认知。但阿息保却对跟随自己的老人颇为关照,哪怕是犯错了,也多番容忍。 这一点德济觉得不对,但所谓疏不间亲,他也不好劝的太多。 没想到马场城的丢失,让阿息保一下就转变了态度。 “留一个儿子,继承他的一切!” 阿息保终究不舍曾经的伙伴。 哎! 德济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那些阿息保当年的伙伴走出来,跪下,发誓向他效忠。 一个侍卫甚至拔出短刀,在脸上划了一道,鲜血顺着豁口往下流淌,德济看着就为他感到剧痛。 阿息保随后一一扶起他们,历数着往事,甚至能说出每一个人和自己的趣事。 德济深信,此刻就算是百万大军围困在外,这些人依旧会为了阿息保厮杀到最后一刻。 当热血沸腾的伙伴们出去后,阿息保坐下,揉揉眉心,“德济。” “大王!”德济上前。 “十日存粮,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在十日击败杨玄!” “是的大王。” 二人默然。 十日击败杨玄,何其艰难。 “我没有把握!”阿息保放开手,微笑道:“其实,从出山以来,这一路我都没有把握。第一战我心跳如雷。但我知晓,若是退缩,我只能退回山林中去。” “德济,当初我去了宁兴,去了桃县,我看到了繁华,看到了温文尔雅。这一切为何不是舍古的?为何上天令他们能享受温暖的宅子,美味的食物,温暖的衣裳,令人羡慕的学识,却让舍古人如同野人般的活着?” “这不公!” “归来之后,我一天都不想在山林中待下去了。出山是我的建言,我巧妙的利用了父亲和几个兄弟之间的暗流涌动,促成了舍古部出山。随后,我就剩下了一条路,往前。” 阿息保指着外面,“若是我带着他们再度回归山林,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弄死我。” 德济叹息,“当享受过了山林之外的红尘后,勇士们再也忍受不了那等孤寂和苦难了。” 到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阿息保,重新选出一个愿意带着他们再度走出山林的舍古王来。 这一点,和草原法则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舍古人更为凶悍。 阿息保说道:“我也不想回去。所以,十日内,要么我死在两军阵前,要么,杨玄死在我的刀下!德济,你觉着,谁能获胜?” 德济看着他,刚想开口,阿息保摇头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此战,必胜!” 他轻松的说着自己的优势,“杨玄大军远离北疆多时,将士疲惫,这是我们的优势。其次,凌渡的夜袭好歹也成功了,打击了北疆军士气。最后,我们再无退路。当失去退路的舍古勇士爆发时,相信我,他们会令对手震撼。” “是!”德济说道:“老夫对此深信不疑。” “那么,出动吧!” 舍古斥候和游骑重新开始密集出击。 一时间,王老二压力倍增。 “舍古人疯了!” 看到王老二浴血归来,屠裳心疼的道。 “虽说江存中还没回来,可我确信,马场城大概是成了废墟。”韩纪笑道。 王老二下马过来,“国公,舍古人的游骑太多了,铺天盖地的。他们不但遮蔽临罗城方向,而且往两翼扩展了许多。” “江存中必然是成功了,也被发现了。这是想拦截他!”赫连荣摸摸光头,“国公,舍古人必然是要准备出战了。这是想在大战前用江存中等人的头颅来祭旗。当接应。” 杨玄看看众人。 王老二依旧不知疲惫的举手。 这娃也不想想,老子的钱来的容易吗?许多时候还得拿私房钱给你。 杨玄腹诽着,“裴俭去!” “领命!” 北疆军最为犀利的两员大将联手,不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江存中此刻正在逃命…… 从马场城离开后,他依旧按照原来的路线绕了远路,可第二日就被发现了。 随后,舍古人就像是狼群般的不时出现。人少时就在周围环视,人多时就不时接近,伺机接近咬一口。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北疆骑兵随即用小巧的弩箭教他们做人。 第三日,左侧出现了大队骑兵,江存中知晓,危机降临了。 是夜,他先是令麾下扎营歇息,就在半夜时,突然令麾下起来集结。 他带着麾下一个突袭,把侧面的两千余舍古人击溃,随即驱赶着他们往南边去。这一下打了舍古人一个措手不及。 昏暗中,敌军慌乱呼喊,以至于将领的命令无法及时传达下去。 “杀!” 江存中刀指前方,麾下一拥而上。 有溃兵打头,江存中率部成功击穿了对手的包围圈,在黎明时,遁入了荒野之中。 身后,敌将咆孝着,催促着麾下集结,随后追击。 援军来了。 带来了阿息保的命令。 ——必须围歼这股北疆军! 一股股舍古骑兵在这片荒野上拉网式的展开搜索。 大股人马就在后面跟随,一旦发现蛛丝马迹,他们将像狼群般的合围上去。 江存中就像是一头狡猾的狐狸,靠着敏锐的嗅觉,带着麾下不断穿插,在大网中游走。 第四日上午,当他在围歼一股舍古斥候时,听到了侧翼的马蹄声。 千余舍古骑兵出现了。 “撤!” 江存中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对手,带着麾下遁逃。 双方一追一逃,江存中发现对手突然减速,心中一冷,说动:“往右!” 可晚了! 数千舍古骑兵从左侧出现,而身后的追兵已经从右侧包抄过来。 江存中几乎不用看,就知晓前方是个陷阱。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带着麾下一头扎进去。 前方果不其然出现了数千舍古骑兵。 他逃了数日,舍古人一直在缩小包围圈,就在今日,包围圈缩到了最后这里。 “杀出去!” 江存中喊道。 北疆骑兵们呼喊着,一头撞进了前方严阵以待的敌军中。 每个将士都在奋力厮杀,极力想在左右两侧敌军合围之前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敌军韧性却意外的强,寸步不退。 双方高呼酣战,十余虬龙卫主动突前,吴荣毫不犹疑的令云山修士跟上。 十余根铁棍子扫出了一个口子,云山修士的长剑随即扎了进去。 一个虬龙卫看了吴荣一眼,“好汉子!” 吴荣心中一热,一种被认同的感觉油然而生,“你也是!” …… “拦住他们!” 裴俭率领八千骑兵在外围拼命想打穿敌军的防线。 可敌军却用层层防御来消磨北疆骑兵的士气。 “左翼!”裴俭平静的指着左翼,身后的预备队出动了五百骑。 五百骑的加入,令左翼敌军防线动摇,但很快对方派出了预备队,堵住了这个口子。 “你还能如何?”敌将看着那面裴字旗,狞笑道。 呛啷! 裴俭拔出横刀,“出击!” 他带着最后的一千骑出击了。 “拦住他!” 敌将同样带着最后的预备队出动拦截。 双方甫一接触,裴俭手中的横刀就化为夺命利器,刀光闪烁着逼近了敌将。 他不肯一下投入兵力,便是要让敌将得意。 人一得意,就会高估自己。 这是父亲裴九当年的话。 也是兵法! 敌将举刀,眼神绝望。 刀光闪过。 人头落地。 “万胜!” 裴九一马当先,带着麾下击破了敌军最后一道防线。 右侧,烟尘滚滚。 麾下将领说道:“是舍古人!” 裴俭看了一眼,“有国公在!” 舍古人出动了两万骑兵。 他们发誓要把裴俭也围歼在这一片荒野之上。 可当他们准备包抄裴俭的后路时,一面大旗出现在了他们的左侧。 “是杨字旗!” 大旗下,杨玄从容的道:“若是阿息保想此刻便决战,那么,我奉陪。” 快马送来了阿息保的命令。 敌将喊道:“撤!” 江存中和麾下此刻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敌军四面合围,他带着麾下反复冲杀,可每一次都会被敌军拼死围堵回来。 后来他才知晓,这些舍古骑兵中,真正的舍古人有两千余。 加上北辽降卒组成的优势骑兵,他们成功围住了江存中所部。 “活擒敌将!” 舍古将领兴奋的喊道。 舍古人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必胜!” 原来,由真正舍古人组成的小股骑兵,从侧面逼近了江存中! “当我手无缚鸡之力吗?” 江存中冷笑,随即和这些舍古人绞杀在一起。 他的杀的眼红,直至麾下喊道:“江郎将!” 江存中抬头,看到远处来了千余舍古骑兵。 气馁的感觉油然而生。 “为了北疆!” 江存中呼喊道,“为了国公!” “奋勇杀敌!” 北疆骑兵们高呼着,跟着江存中往南面冲杀。 “他们完了!”敌将笑道。 “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南面问道。 一队队骑兵在快速接近。 一面大旗突然举起。 裴字旗! “是北疆军!” “是裴俭!” 裴俭在大旗下举刀喊道:“杀敌!” 他带着麾下冲进了敌军阵中。 煮熟的鸭子不但飞了,而且还有反口吃掉自己的危险。 被必胜的信念支撑着的北辽降卒们率先崩溃。 裴俭和江存中合兵一处,随即远遁。 一面大旗就在外围等候。 杨玄微笑举起手。 那些死里逃生的北疆骑兵高呼,“国公威武!” 杨玄看着临罗城方向,说道:“决战就在眼前!”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这番话,一队斥候赶来禀告。 “国公,临罗城的舍古大军出动了。” 第1245章 起床撒尿啦 临罗城中,舍古大军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他们接到通报,就在先前,一股舍古精锐骑兵,成功围杀了北疆偷袭的军队。 士气因此大振,可谁都没看到,目送着江存中和裴俭所部远去的舍古人的神色。 那种心有不甘的悻悻然,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谎言需要掩饰,而这个掩饰也需要掩饰…… 阿息保令他们在侧翼等待,警惕北疆军的偷袭。 当事人远离临罗城。 于是,这个消息就成了货真价实。 “必胜!” 一个个勇士冲着阿息保欢呼。 侧面,阿息保和数十文官武将在看着这一幕。他微笑着举起手回应。 “舍古永不退缩。” 德济骄傲的道。 山林中有无数敌人,兽类,敌对部族,疾病,天灾……可舍古人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在山林中一代代的传承着这等坚韧的性格。 “哪怕只剩下一个舍古人,也会冲着对手龇牙!” 阿息保说了一句舍古民谚。 斥候不断回报。 “北疆军回撤了。” “除去斥候之外,所有北疆军都回撤了。” 按理这是个好消息,可所有人都面色肃然。 “把五指收回去,才能握成拳头。”德济五指紧握,“这又像是一条毒蛇,把身体收回去,盘成一团,待机而动。” 双方的斥候随即开始大战。 “大王,王老二格外凶悍,咱们死伤惨重。” 王老二带着麾下不断清扫当面的敌军斥候,当那熟悉的喊声回荡在荒野上时,最勇勐的舍古勇士都会为之沮丧。 “王老二很厉害吗?”有真正的舍古人问道。 斥候面色依旧带着惧意,“王老二不是想杀敌,他是以猎取人头为乐。他嗜血如命,恍若魔鬼。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军士,专门收取人头……就像是鬼差……” 这事儿对士气打击不小。 阿息保看了德济一眼,“需要压制他。” “父亲,我去!” 德济的小儿子宝恩主动请缨。 和足智多谋的德济不同,宝恩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看在德济的面上,阿息保给了他一份修炼的功法。 兴许是天生的资质不错,宝恩的修为被那些前辈赞为舍古第一。 德济犹豫了一下,看着儿子那期待的眼神,阻拦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去吧!”阿息保笑道:“若是你能取下他的人头,那么,此战的前锋便是你。” 宝恩欢喜的去了。 前方不断传来战报。 “宝恩击败了一支北疆军斥候。” 好! 德济心中暗喜,但却抚须,澹澹的道:“年轻人不够稳重。” “王老二出现了。” “宝恩主动出击。” 这一次,斥候回来的很快。 而且看着有些狼狈。 “宝恩呢?”德济问道。 斥候沮丧的道:“那王老二凶悍异常,宝恩和他厮杀不过片刻,就被……收割了。” …… 宝恩的人头就在瘦长老背着的麻袋中,王老二带着麾下击溃了一股舍古斥候后,接到了命令,让他去左翼巡查。 “大好机会啊!”王老二看着前方出现的一股敌军游骑,有些遗憾。 身后,一股北疆军游骑出现,将领冲着王老二拱手,“二哥慢走!” 一伙人笑的很是戏谑,有人甚至说道:“二哥,回头转让几个人头给你,半价!” “呸!” 王老二不屑的道:“不稀罕!” 他的人头都来路清白,每一颗都经得起检验。 但上次怡娘说过,男人有钱就变坏。还说男人变坏就是从有私房钱开始的。 国公如今钱不少,我要不要把他的私房钱多弄些出来呢? 王老二想到乐呵处,不禁笑出声来。 胖长老赞道:“就算是天地崩塌了,二哥多半还能这般快活。” 瘦长老点头,“说实话,我以前是个郁郁寡欢的人,可自从跟着二哥之后,这心情想不愉悦都不成。”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上次不是说让你去做旅帅吗?你没去,别是因为这个吧!” “就是这个。”瘦长老说道:“我原先也有些功利心,可每当生出这等心思就想到了二哥。那么多年,就没见二哥去追逐过名利。我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恍然大悟。这人吧!一旦陷入了名利中,就再难快活了。” “升官发财也快活啊!”胖长老说道。 瘦长老就像是个哲人般的单手托腮,坚定的摇头,“非也!那等快活只是飘飘然,不是真正的快活。真正的快活……我也不知。” 胖长老驱马上前,“二哥,何为真正的快活?” 王老二几乎没有思索,“你觉着快活,那便快活。” 瘦长老一怔,“快活和外物无关?” 当他们赶到左面,一队斥候狼狈逃了回来。 “二哥,那个林殊又来了。” 林殊再度越过横河,出现在北疆军的左面。随即驱赶北疆军斥候,做出突袭的姿态。 大营中的杨玄对此做出了回应。 “国公,下官请命。” “国公,下官远往!” 一个个将领踊跃请缨。 杨玄看看麾下,“斯文!” “在!” 甄斯文上前。 难掩兴奋。 “你去。” “领命!” 甄斯文昂首出去。 随即,他率领五千骑出击。 杨玄走出大帐,看着天色。 疏澹的乌云,看着就像是笔洗中的墨迹,丝丝缕缕在水中,恍若一幅山水画。 秋风吹过,令人生出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感觉。 “要下雨了吗?”韩纪都囔着,双手袖在袖口中。 原野上,一队队斥候在往来,去的人昂首挺胸,回来的人也是如此,但,却会少一些人。 马匹拖着伤患,或是驮着尸骸,缓缓进入大营,将士们默默看着,微微低头。 默哀结束,随即便是夸功。 舍古人凶悍,可适应了他们的凶悍之后,北疆军用自己的精密配合,以及高超的技巧渐渐找到了优势。 士气渐渐高涨。 杨玄回到了大帐内。 “告之桃县三人,大战在即,一切事务,压下!” “领命!” 随着这道命令,北疆将会在某种程度上戒严。 在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挑衅,三人组会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在这等时候,稳定住大局,便是对大军的最大帮助。 杨玄微笑着,“放松!” 他久经沙场,即便是此刻,看着依旧从容。 可麾下有人却过于兴奋了些。 长安大军在逼近,这个消息大伙儿都知晓。 你要说将士们能无视这一份压力,那是自欺欺人。 只不过是把那份忧虑压在心中罢了。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决战早一日到来,击败对手,好凯旋北疆。 迎战长安大军。 但阿息保却固守临罗城,以至于这阵子北疆军将士有些心浮气躁。 现在阿息保出击,就像是楼顶最后一只靴子落了下来。 无论胜败,心,安定了。 战局不断在发展。 左翼,甄斯文率部寻求和林殊决战。 林殊和甄斯文部一触即退,随即越过横河。就在甄斯文以为他是回撤时,林殊绕到上游,再度度过横河,从侧面突袭甄斯文。 甄斯文却颇为警觉,发现了对手的意图,两军大战。 “……甄使君亲自上阵,大呼酣战,前方无论是谁,皆是一刀。甄使君斩杀一员敌将,提着头颅高呼为了国公,奋勇杀敌。将士们士气大振,越战越勇。林殊率部败退……” 斥候说的面色发红,显然,是回想到了当时的激战场景。 “斯文一身都是胆!” 杨玄对甄斯文的悍勇赞不绝口。 这话却让一人有些不满,“国公,老夫请战。” 杨玄一看,是最近有些沉迷于低调的屠裳。 “也好。” 战前,杨玄需要调动麾下的士气,屠裳的请战来的正是时候。 屠裳引军出击,在大营的右翼不断搜索亲近。 没多久,他们就遭遇了敌军的大股游骑。 “是个老头!” 敌军将领很是欢喜。 长枪舞动,恍若游龙。 当屠裳一枪结果了敌将时,须发贲张,狂呼道:“我北疆军……” “威武!” 麾下将士士气大振,跟着他反复突击。 消息传到了大营,杨玄赞道:“屠公老而弥坚。” 但他更看重的是屠裳喊出的那句话。 我北疆军…… 这位南周枪王,终于在北疆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感。 两翼在两位勐将的率领下杀的舍古人节节败退。 中路,舍古主力缓缓而行。 “敌军左右两翼颇为犀利,我军不敌。” 最新的战报令阿息保有些不满。 “是谁在领军?可是江存中或是裴俭?” “北疆军左路是甄斯文,右路是屠裳。” 一个将军愕然,“皆是无名之辈。” 北疆军人才何其多也! 阿息保察觉到了麾下的心态,说道:“这只是偏师,我军主力未动。” 下午,大军宿营。 阿息保吩咐道:“今夜令游骑继续出击,不断袭扰敌军大营。” 德济笑道:“大王这是要让杨玄难以安枕呐!” 是夜,杨玄接到了斥候的回报。 “敌军不断逼近我大营。” “谁能为我御敌?”杨玄含笑看着麾下,从容不迫。 “下官请命!” “下官请命!” 人人踊跃。 杨玄指指老贼,“老贼去!” 老贼没想到杨玄竟然点了自己,意外之喜啊! 听着外面马蹄声远去,杨玄摆摆手,“都去歇息吧!大战,不远了。” 夜间袭扰,玩的便是夜猫子的手段,让你心神不宁。 心神不宁,自然没法倾力厮杀。 众人告退前看看杨玄,有人忍不住,“国公,咱们好歹也该给他们一下。” 杨玄只是澹澹的摆摆手。 等众人走后,帐内只剩下了姜鹤儿。 姜鹤儿打个哈欠,准备为杨玄铺床,就听到杨玄说道:“玩这个,我是你祖宗!” …… 老贼带着人冲出了大营,月色下,能看到不少人正在遁逃,甚至有人笑出声来。 老贼骂骂咧咧的勒马。 没多久,就令人回去找人帮忙。 接着,王老二鬼鬼祟祟的出来。 “老贼,你叫我作甚?” “你不是说什么直觉能寻到对手的踪迹吗?带着老夫,绕过去!” …… “他们恼怒了。” 昏暗中,舍古将领巴罗笑的惬意,“谁都想到了咱们袭扰大门外,可此次咱们绕过去,绕到大营后面。若是北疆军迟钝,咱们便冲杀进去纵火。” 巴罗同样是一个好猎人,虽说没学过兵法,但在漫长的狩猎生涯中,总结出了许多击败对手的法子。 声东击西。 “你带着数百骑在前方袭扰牵制,老夫去后面!” 巴罗安排已毕,看着大营说道:“今夜,要让杨狗无眠。” 他带着人绕了个圈子,悄然到了北疆军大营之后。 巴罗等了一会儿,仔细观察,仔细感觉。 “没什么问题。”身边有好手低声道。 今夜舍古人的袭扰大多在正面,后营反而得了安宁。 巴罗缓缓拔出长刀,回头看了一眼。 立功就在此刻! 长刀无声前指。 就在他们的身后,王老二眼泪汪汪的指着前方。 “就在那!” “出击!”巴罗嘶吼道。 “出击!”老贼兴高采烈的喊道。 后营轰的一下就炸了。 两千值夜的骑兵集结。 对方很警觉啊! 巴罗有些遗憾,但没关系,他今夜的任务只是袭扰。 “准备纵火!” 一旦火头起,宿营中的北疆军将士必然会惶然出来查看躲避。 再想入睡就难了。 明日! 一切都是为了明日。 当一夜好睡的舍古勇士精神抖擞的发现对手疲惫不堪时,这一战,舍古人就有了七分把握。 哒哒哒! 马蹄声来自于身后。 巴罗回头看了一眼。 黑压压一片北疆骑兵正欢呼着冲向他们。 “万胜!” 后营大门打开,值夜的骑兵蜂拥而至。 后面老贼率军给了巴罗致命一击。 …… 袭扰北疆军的主意便是阿息保的另一个智囊,北辽降官陈路出的,此刻他刚洗了个脚,惬意的坐在被褥上,叹道:“人老了,睡个好觉是如此的重要。” 他躺下,盖上薄被。 闭上眼睛。 准备数羊……不,心无杂念。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晰无比。 “喂喂喂!” “听清了吗?” “土喇叭广播开始!” “舍古兄弟们,起床撒尿啦!” 第1246章 这一战,必胜 陈路虽说是阿息保新晋收的智囊,可却比不过德济等人,宿营的帐篷远离了中央。他勐地从被褥上坐起来,脑袋晕沉了一下。 “哪来的声音?” “有奸细!” 陈路披上衣裳冲了出去。 就见外面许多一脸茫然的将士在东张西望。 “人在何处?” 远方,声音依旧源源不断传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左翼突袭!” “准备纵火,烧死这群舍古狗娘养啊的!” “抓到阿息保了!” “万胜!” “万胜!” 大营外围开始骚动,那些舍古人慌乱叫喊,或是四处乱跑。 中军也被波及了,德济痛心小儿子的战死,一直没睡,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他走出帐篷,隐隐约约听到远方有一个宏大的声音在说些什么。 骚动从边缘蔓延过来,中军将士也纷纷跑出来。 阿息保被人簇拥着过来,“去查探!” 几个将领急匆匆的跑来。 “大王,大营外有数十北疆军,已经被咱们驱走了。” “数十人就能发出这等响动?”阿息保冷冷的看着麾下将领,“无能!” 是啊! 这等宏大的声音,没个几百上千大嗓门整齐划一的呼喊,压根就不可能。 这更像是推卸责任的理由。 几个将领羞愧的低下头。 这时后营有人来禀告。 “大王,后营骚动!” 这时侍卫牵来了阿息保等人的马,阿息保上马,“去看看。” 赶到后营时,就见那些将士已经穿戴完毕,手握兵器列阵,正在等候出击的命令。 外面的声音很是清晰。 “……北辽兄弟们,别为凶残的舍古人卖命啦!” “舍古人每到一处,就肆意杀戮。多少北辽百姓惨死在他们的手中?” “想想那些死在舍古人手中的亲人朋友,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明日决战,但凡阵前倒戈的,官升三级,赏赐舍古人奴隶一人。” “阵前斩杀舍古将领的,赏良田五百亩,三千钱!” “斩断了中军大旗,你将会获得国公他老人家的亲切接见。” “若是你能杀了阿息保,好兄弟,你将成为北疆功臣。阿息保的妻女都是你的了!” “为钱生,为钱死,为钱奔忙一辈子。想发财吗?倒戈一击吧!” 后营营门打开,一股骑兵羞恼的冲了出去。 “小喇叭停止广播啦!咱们明天见!” 撤! 百余军士把土喇叭一收,策马就逃。 今夜,舍古大营无眠。 既然没人睡得着,干脆来议事。 大帐内,一个将领怒斥,“太阴毒了,杨狗果然是个卑鄙小人!” 这是舍古将领。 降将站在另一侧。 咱们去袭扰北疆军大营就不卑鄙? 降将们腹诽着。 同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回荡。 倒戈一击,不但既往不咎,还能立功受赏? 大辽没了。 这也是降将们心甘情愿为舍古人效命的原因之一。 可若是去北疆呢? 那位秦国公对自己的敌人格外凶残,但对自己人却分外亲切。 赫连荣是降将,可却成为了杨玄的心腹。 赫连燕那个北辽宗室女,更是成为了杨玄的左膀右臂。 那么,我们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众人看向阿息保。 阿息保默然。 德济摆摆手,众人告退。 脚步声远去。 阿息保悠悠的道:“德济。” “大王!” 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德济坐下。 “这一战,说实话,我并无绝对把握。” 烛光照在阿息保的身上,身后的帐篷上多了个影子。 “大王,没有谁有把握。对面的杨玄也是如此。” “这一战,将会决定北方的主人。”阿息保腰背笔直,“胜,我们将成为北地之王。败,我们将会沦为野人。不,是想做野人而不得。” “大王安心!”德济说道:“我们有接近八万人马,对面最多七万。” “方才你可看到了北辽降将们的模样?”阿息保冷冷的道:“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先前大营外的一番话,还是对他们影响不小。”德济苦笑。 “林殊在侧翼游弋,我对他寄望颇高。”阿息保说道:“有人说杨玄此战表现的颇为低沉,可我知晓,他这是在蓄力。” 德济说道:“他有些保守。” “不是保守。”阿息保说道:“你可曾发现,咱们从镇北城出兵时,军中士气高昂。将士们仿佛一拳能把苍穹击穿。可现在呢?” “士气有些低迷。” 德济勐的一惊,“阿息保,老夫想到了一句话。” “我也想到了。” 阿息保幽幽的道:“北辽有人收集了杨玄的话,分为诗词集与兵法。诗词我不屑一顾,但兵法当初曾看了看。其中一段话我不以为然,此刻,却追悔莫及。那段话……” 德济背诵道:“夫战,勇气也……” …… “夫战,勇气也!” 凌晨,大帐内,杨玄负手踱步,从容吟诵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姜鹤儿在收拾被辱,闻言说道:“国公,舍古人很凶悍呢!” “可有勐虎凶悍?”杨玄笑着问道。 “哪有!”姜鹤儿把被褥卷起来。 “人不及兽类凶悍,却能统治这个世间,便是因为人会思考。思考后,人类发明了工具,用工具去猎杀虎狼,去耕种,去厮杀……” 姜鹤儿把被褥装进麻袋中,起身拍拍手,“他们说国公有些保守呢!” “用兵之道,虚虚实实。” 杨玄说道。 姜鹤儿出去,晚些弄了早饭来。 今日的早饭很丰盛,杨玄甚至有一大块羊肉。 王老二端着大碗进来,“国公,肉干要不要?” 杨玄看看碗里厨子特地选的大块羊肉,摇摇头,“你自家吃吧!” 王老二蹲下,大口大口的吃着。 吃完,他一抹嘴,说道:“屠公说我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多半是因为经常吃肉干。” 说罢,他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干,嚼的面目狰狞。 杨玄放下碗快,起身,“来一块!” 嘴里嚼着肉干,杨玄心神渐渐放松。 说没压力,那是吹牛笔。 这几日他有些焦虑。 一方面是长安大军带来的压力,一方面是担心江存中突袭马场城失败。 现在,决战在即。 这一切压力都抛开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在今日终结。 这是北地的最后一战! 随后,杨玄将转向南方。 林飞豹进来,看了嚼肉干嚼的面目狰狞的老板一眼,愣了一下,说道:“国公,诸将来了。” 杨玄咽下肉干,“大帐里闷,出去说吧!” 林飞豹掀开帘子,侧身等杨玄出去。 杨玄走出大帐,外面文官武将聚集在一起,数十人很是热闹。 见他走出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裴俭,江存中…… 韩纪,赫连荣…… 文武济济。 外围,虬龙卫集结。 再外面些,乌达在集结护卫们。 更远处,将领们在集结自己的麾下…… 整齐的脚步声在回荡着。 一排排将士列阵。 “舍古人凶狠,这一点我也必须承认。他们屡屡以少胜多,令北辽无可奈何。” 杨玄的声音不高,但却清越。 护卫们集结完毕,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赫连燕看了一眼。 大战的气氛已经浓郁了起来,可护卫们却丝毫没有紧张情绪。 他们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人。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主人手指前方,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往前冲。 哪怕前方是魔鬼,是神灵,只要主人横刀所向,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挥刀。 “阿息保以为自己深谙兵法,此战一开始,他便咄咄逼人。我选择了保守,乃至于被动挨打。有人觉着郁闷吗?”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杨玄看看麾下,含笑问道。 举手的有十余人。 “还不少!” 杨玄颔首,“放下!” 手放下,杨玄继续说道:“彼时,舍古人占据主动,士气高的不像话。可一个人,一件事,它不能老是高潮啊!它不能老兴奋啊!一旦兴奋到了极点,就如同大潮般的,便会开始退却……” 老贼在记录。 更多的人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统帅。 自信渐渐在升起。 “我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开始了反击。江存中成功焚毁了舍古人的粮草,令阿息保不得不选择主动出击。” “面对舍古人的追杀,我选择了走出大营,向阿息保发出决战的挑衅!” 杨玄轻蔑的摇摇头,“但他选择了退缩。” “这是此消彼长的一刻!” “就在昨夜,阿息保使尽手段,乃至于用了袭扰的法子。我反手抽了他一巴掌,想必此刻舍古人看着彼此的黑眼圈,面面相觑吧!” “哈哈哈哈!” 笑声中,杨玄说道:“看看我北疆儿郎们,此刻士气高昂。而舍古人,此刻必然士气低落。” 老贼抬头,“国公曾说过,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裴俭说道:“舍古人气势汹汹,国公避其锋芒,待其士气滑落时,再出手反击。如今便是彼竭我盈。” 这才是兵法啊! 赫连荣低声对韩纪说道:“和国公比起来,阿息保用兵就像是个野人。” “阿息保用兵在细节,在野性,而国公用兵却高瞻远瞩,不但细节了得,大局上更是把阿息保玩弄于股掌之间。” 韩纪微笑,“这一战,必胜!” 杨玄吩咐道: “老二!” “在!” 王老二上前。 “你率游骑斥候遮断敌军耳目!” “领命!” “甄斯文!” “在!” 原太平小吏甄斯文上前。 “你率军在横河一线,伺机越过横河,威胁舍古人侧后。” “领命!” “屠裳!” “在!” 南地枪王屠裳上前。 “你领军绕过得岭山,护卫我军右路,伺机威胁舍古人侧后。” “领命!” “裴俭!” “在!” “在中军协调各部!” “领命!” 杨玄缓缓看着众人。 “跟随我!” 第1247章 战,还是退 大军出营。 留守的将士行礼。 远方,王老二带着游骑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百余骑赶到。 “国公,是桃县的信使。” 为首的官员近前行礼,大声道:“禀国公。下官奉命前来,刘司马令下官禀告国公,国公只管奋力杀敌。老夫在,北疆,安若山岳,不可撼动!” “好!” 杨玄颔首,“告知刘公,此战,必胜!” “下官对此深信不疑!” 官员行礼告退。 一直到了大军外围,他回首看着雄壮的大军,赞道:“国公麾下,果然是虎狼之师!” 前方,王老二带着游骑在拦截对方的斥候。 “是王老二来了!” 小股斥候看到王老二,几乎是下意识的掉头就跑。 战死没问题,但好歹大多能留个全尸。 可一碰到王老二,只有一个结果。 身首分离。 “一颗!” “两颗!” 二哥的生意越发兴隆了。 “杀!” 王老二追赶着对手,一路收割人头。 当看到大股游骑时,王老二毫不犹豫的率军后撤。 “追上去!” 昨夜没睡好的舍古将领打个哈欠,咬牙切齿的道。 敌军呼啸而来,王老二带着麾下左右迂回,就像是钓鱼般的。 “围住他!”敌将终于忍无可忍,分兵了。 两股敌军包抄过来。 王老二咧嘴一笑,“吹号!” 呜呜呜! 号角声中,千余骑从敌军侧面出现。包抄的敌军刚想转向,就被重重一击。 王老二回身,带着麾下一个夹击,敌军仓皇奔逃。 敌将一边逃,一边纳闷。 不是说王老二就是个只知晓收割人头的蠢货吗? 怎地还用上了兵法? “国公的法子真是好用!” 后方,王老二看着满地尸骸,心满意足。 大军左侧,甄斯文率领麾下接近横河。 横河对岸,林殊带着五千骑正在准备渡河…… 双方大眼瞪小眼。 “敌军五千!” “敌军五千!” 双方人马旗鼓相当。 谁先动手? 谁敢主动出击? 林殊说道:“此处河水不深不浅,可水流却湍急,若是不小心便会被冲乱了阵型。到时候半渡而击……” “大王令老夫伺机而动。伺机,如今没机会,老夫便等着就是了。”他眸色微冷,“老夫不着急。” 老将的耐心比乌龟还强大。 这是比拼耐心的时候。 谁先失去了耐心,谁便会被动。 渡河,定然会被半渡而击。 不渡河,如何威胁敌军侧后? 甄斯文看看左右,“跟着我!” 跟着我! 而不是给我上! 当他策马冲向河边时,舍古人都愣了一下。 这是要渡河? 你就不怕被半渡而击吗? 北疆军出动了。 五千骑跟在甄斯文的身后,冲向河边。 这是大好机会! 林殊双眸一亮,“弓箭手……” 骑兵们上前。 “止步!” 甄斯文突然勒马。 麾下紧跟。 “弩弓!” 小巧的弩弓在手。 对面,弓箭手在遵循命令小跑而来。 可他们的骑弓射程够不着河对面啊! 林殊面色微变,“撤回来!” 小巧的弩弓上弦,放上弩箭。 “撤回来!” 对岸的弓箭手接到了命令,刚止步回身。 “放箭!” 甄斯文挥手。 一波弩箭覆盖过去,刚开始奔跑的弓箭手们倒下了一片。 “掩护我过河!” 甄斯文纵马冲进了河中。 身后,刚释放弩箭的骑兵紧紧跟随。 现在,怎么办? “掉头!”林殊没有别的选择。 弓箭手们再度掉头。 可第二批北疆骑兵到了河边,举起弩弓…… 上! 还是不上! 这是个问题。 林殊几乎没有犹豫,“上!” 军令如山,弓箭手们咬牙冲过去。 “放箭!” 对岸的北疆骑兵一波箭雨覆盖过去,接着跟随渡河。 身后,第三批骑兵手持弩弓就位. 下马变成弓箭手的舍古骑兵死伤惨重,可还是有不少人接近了射程。 “放箭!” 正在渡河的北疆骑兵们顿时有些混乱。 战马中箭倒下,沉重的身躯连河水也冲不走,阻挡在河道中。骑兵落马,随着河流缓缓往下飘去…… 一匹战马疯狂奔跑,随即滑到,马背上的骑兵摔落水中,水花四溅。他刚努力稳住身体,一支箭失飞来,穿入了他的咽喉。 放出这一箭的舍古箭手刚得意一笑,就被两支对岸飞来的弩箭射杀。 林殊知晓到了关键时刻。 是用弓箭手再射一轮,还是直接掩杀过去? 毫无疑问,用弓箭手再射一轮,能极大削弱对手的第一波突击,随后他率军在岸边截杀,轻松就能击败对手。 若是直接出击,厮杀会更为惨烈。 五千骑,大部分都是北辽降卒,掺杂着一些舍古人。 他的副手便是舍古人,此刻正咆孝,“叫他们快放箭!” 可再射一轮,弓箭手们就来不及撤离了。 随后,将会遭遇一场屠杀。 “林殊,你敢抗令吗?”副手气休休的看着林殊。 “老夫是主将!” 林殊神色坚毅,“弓箭手撤回来,骑兵出击。” 河中的北疆骑兵在不断接近,对岸的弩箭源源不断的覆盖过来,弓箭手们早就撑不住了。也就是舍古人残酷的连坐军法在,故而没人敢跑而已。 闻令后,弓箭手们转身就跑。 身后,甄斯文努力抽打着战马。战马的前蹄奋力在河水中刨了一下,抬头长嘶着,勐的冲了上去。 刚上岸,对面林殊的骑兵发动了突击。 按理,此刻的甄斯文最好的选择是带着麾下迂回,牵制敌军,让后续的北疆骑兵更轻松的登岸。 可甄斯文的脑子里此刻想到了临行前杨玄的话。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迂回!”林殊有一种预料到了你的预料的从容,令麾下分开,准备拦截甄斯文的迂回。 甄斯文却用横刀指着他,咆孝道:“跟着耶耶,弄死他!” 没有什么大义的口号! 就那么简单粗暴。 让人想起了太平城早些年混乱的时候,那些帮派为了争斗地盘争斗的场景。 那时候,头领们就是喊着这样的口号,第一个冲向对手。 这时候,谁最无畏,谁将获胜! 正在分兵的舍古人一下就被打乱了部署,林殊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集结!” 这时副将接手了指挥,他甚至觉着林殊有故意之嫌。 “舍古!”副将高呼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可后面的喊声却稀稀拉拉的。 副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大多人都用不满的目光看着自己。 除非主将投敌,否则副将怎能剥夺了他的指挥权? 可舍古人却不是那么认为的。 骨子里,他们觉着自己就该压制北辽降人。 舍古人天生便高你一等! 往日这等姿态没什么问题,可这是沙场啊! 北辽人正准备拼命的时候。 副将心中一怔,大怒道:“出击!” 林殊深吸一口气,“出击!” 大局之下,他只能选择委屈自己。 而且,他判断失误也是事实。 两军随即绞杀在一起。 …… 正面。 舍古大军在开进。 斥候不断带来北疆军逼近的消息。 每一次,看着斥候们出发时毅然决然的神色,阿息保就生出了好奇心。“那个王老二当初我应当见过,难道有如此悍勇?” “大战起时,个人的悍勇毫无用处!”德济说道。 “止步!”阿息保说道,“让勇士们歇息。” 没办法,昨夜被袭扰后,能再度安睡的不足三成。 所以舍古人需要歇息。 而且,以逸待劳也能带来心理优势。 舍古大军停下。 虽说才将吃了早饭没多久,依旧有不少人在吃干粮。 新卒会好奇的问,吃干粮的老卒们只会笑。 兴许,吃了这顿饭,下一顿便是在地底下。 早饭阿息保也算是下了血本,随军的牛羊半夜尽数被宰杀,每个人都吃到了肉,在存粮不足的情况下,这很不容易。 而且肉干尽数都发了下来,按照阿息保的说法,这一顿吃完,下一顿要么吃北疆军的干粮,要么,就去死。 他无师自通的感悟了破釜沉舟的奥妙。 噗噗噗! 远方传来了震动声。 一条黑线在地平线上出现。 黑线缓缓向着这边移动。 歌声传来。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 雄壮的歌声中,一排排步卒整齐走来。 他们手握长枪,昂首挺胸。 每个人都在高声唱着军歌。 “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 骑兵出现了,从两翼一直往前。 噗噗噗! 脚步声整齐的就像是一个人。 但却震动着天地。 那些吃干粮的舍古将士缓缓抬头。 仿佛感受到了血腥味。 “他来了。” 阿息保微笑道:“我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我的兄长,他来了。” 噗噗噗! 大军缓缓接近。 “止步!” 噗! 阵列停住。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两支军队,默然看着对方。 阿息保说道:“我去见见他。” 他就这么独自一人出了阵列。 招手,“秦国公!” 大旗下,有人说道:“国公,无需搭理他。” “这是挑衅!”赫连荣说道。 “舍古军的士气难以提起来,我若是不去,便是怯弱。阿息保啊!” 杨玄说道:“裴俭看好大军!” “领命!”裴俭点头。 林飞豹说道:“国公,老夫也跟着去吧!” 杨玄摇摇头,策马出了阵列。 二人缓缓策马而行。 三步开外勒住马儿。 “你廋了些,可是太过操劳?”阿息保笑道。 “是吗?”杨玄看着他,“你倒是胖了些,可见花花世界滋养了你。” 二人默然一瞬,阿息保说道:“我只要宁兴以北。” 这个要求不算高。 “你大概不知晓我秉承着一个道理。”杨玄说道。 “是什么?”阿息保问道。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杨玄指指他,突然怒喝:“战,还是退?” 阿息保的战马退了一步。 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一直想问问,为何你等能享受这花花世界,而舍古人就必须在山林中受苦?” “这个世间有一类人,他们不想着如何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却只知晓抱怨,仇视一切比自己过得好的。你便是。”杨玄说道。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该分润些给我!”阿息保眼中多了厉色。 “我说不呢?”杨玄冷冷的道。 阿息保露出了狰狞的嘴脸,“那么,我会带着勇士们,用刀枪去抢!” “中原人善于创造,而你等善于毁灭。”杨玄指指他,“我来,便是要阻止这一切。今日之后,再无舍古部!” 阿息保呵呵一笑:“我将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把北疆军的尸骸堆积成山。对了,这是你发明的吧?叫做什么京观。我将会把你的脑袋放在最上面,每次路过,我会为你祈祷,我的兄长!” 杨玄的身材比阿息保高一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所谓的义弟,“战!” “战!”阿息保眼中仿佛闪烁着火焰。 杨玄指着他,战马人立而起,轻松原地掉头。 马蹄落地。 疾驰而去。 他举起手。 大军欢呼。 “万胜!” 第1248章 机会来临 阿息保回归了本阵。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屑一顾!” 德济说道:“无需在意这个。” “是的,我更在意能否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阿息保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们来自于荒野,来自于冰天雪地的山林中。我们吃尽了上天给的苦头,但我们依旧虔诚于上天。今日,便是上天赐予舍古部的机会。击败北疆军,我们将统御这个世界。” “舍古,不该为奴!”德济喊道。 阿息保说道:“北辽灭了,我们本该看到获取自由的希望。但接着北疆军来了,他们还想奴役我们。那么,我们该如何?” “杀!” 对面,杨玄回归阵前。 他策马在阵前缓缓而行。 “中原人有个本事,走到哪,就把种子带到哪。我们会在春天播种,辛勤劳作,等待秋季,我们收获一切。我们自给自足,我们不断繁衍生息,我们从不以劫掠为生!” “可这个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觉着劳作太辛苦,不如劫掠。他们欲壑难填,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外面。 他们发现了富庶的中原,口水流了一地。可中原大多时候都能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怎么办? 他们会装孙子。在中原强大时,他们会低下头,谄笑着,想方设法从中原骗取好处。 当中原陷入衰落时,他们会撕掉友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爪牙,冲进中原,肆意烧杀抢掠。” “我们做错了什么?”杨玄看着将士们,“我们未曾错待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却回以恶意。” 他想到了晏城。 老人跪在宫门前叩阙的时候,给他留下的是史册。 史册上,皆是斑斑血泪。 这个和善的中原,为何屡屡被这个世界恶意以待? “我们太过善良,却忘记了这世间是个丛林,忘记了在异族的眼中,只有利益。仁义道德该行于内,而霸道行于外。” 这是国公对外的思路! 韩纪看了赫连荣一眼。 你可是异族! 赫连荣说道:“国公说过,何为中原人?你认同中原的文化,认同自己的身份,愿意为了中原,为了自己的家园而义无反顾,那么,你便是中原人!” “北辽当初便是如此,可如今何在?”杨玄说道:“我说过,中原是这个世间最为坚韧,也最为聪慧的民族。当我们摒弃争斗,团结一心时,这个世间,再无能阻拦我们的东西!” 他策马掉头,指着对面。 “北辽覆灭,可舍古人却做着威胁中原的美梦。他们想夺取宁兴,想夺取北疆,想听到自己的马蹄声在长安朱雀大街上回响。” 呛啷! 杨玄拔刀,“面对这等强盗,我辈当如何?” “杀!” “杀!” “杀!” 一只只手臂高举,愤怒的吼声令对面的舍古将士心惊。 杨玄策马,顺着通道进去。 到达中军。 韩纪轻声道:“国公一番话,令老夫热血沸腾。” 杨玄策马掉头。 “应旗!” 中军大旗摇动。 各部旗帜回应。 “万胜!” “万胜!” “万胜!” 旗帜摇动中,欢呼声在延伸。 这是我的勇士! 杨玄看着那些兴奋的将士,脑海中却在想着这个世界的格局。 衰弱的大唐会迎来无数财狼,若是没有我,大唐会如何? 他在这一刻认真的推演了一下。 没有他,北疆黄春辉只能苦苦支撑,但撑不住多久。当黄春辉倒下后,北疆寻不到第二个威望高到能和长安抗衡的领袖。 北疆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随后,苟延残喘的北辽会给他们一击。 当北辽铁骑出现在关中,出现在长安城外时,杨玄知晓,大唐的命运就此终结了。 随后,本来日暮西山的北辽吃了大唐这颗大补丸,会满面红光的开始征服之旅。 无数人会倒在马蹄和长刀之下。 无数人会流离失所。 那些人善良! 不该沦落到这等地步。 苍天无情。 那么。 我,便来逆天! 杨玄深吸一口气。 “告知甄斯文,屠裳,拼力一战!” “是!” 杨玄举起手。 “阿息保要以静制动吗?” 阿息保是有这种打算。 “阿息保,一旦让北疆军进攻。他们的弩车,他们的弩阵,将会动摇我们的防御。”德济说道:“我们需要进攻。用进攻来调动他们。找到缝隙,再发动总攻。” 德济没说的一件事是,若是防御,那些北辽降卒的士气顶不了多久。 对面,是往日令北辽人丧胆的大唐名帅。 阿息保深吸一口气,说道:“出击!” 号角声中,舍古人出动了。 “舍古人有些迫不及待。”韩纪说道。 一队队步卒在奔跑,一队队骑兵在疾驰。 他们知晓,这是最后的机会。 马场城的粮草被北疆军名将江存中一把火烧掉了,军中存粮仅够数日。 今日不胜,那么,明日都去为北疆人修路吧! 这是德济的话。 阿息保则说道:“击败北疆军,宁兴不堪一击。宁兴城中钱粮无数,美人无数。破城后,三日不封刀。” 这是屠城之意,也是肆意劫掠之意。 舍古将士的心气,不,应当说是人性中的暴戾被激发了出来。 德济也劝过,说若是屠城,必然会震动天下,以后攻打城池,必然会引发城中军民拼死抵抗。到时候你怎么夺取天下? 可阿息保一句话就令他无话可说:“那么,我便用屠刀把天下杀到低头!” 舍古人已经失去了退路,这一刻别说是许诺宁兴屠城,只要能击败北疆军,阿息保甚至敢用自己的灵魂发誓,屠掉长安城! 舍古人士气低迷,这便是阿息保想到的最后办法。 用杀戮去刺激他们。 至于反噬。 他不在乎! 那些舍古将士红着眼睛,此刻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依旧敢闯一闯。 “弩阵!” 杨玄摆摆手。 巨大的弩阵成型。 “放箭!” 乌云升空。 北辽降卒被刺激的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他们抬头,张嘴看着乌云落下。 噗噗噗! 弩箭扎进人体的声音密集传来。 接着是惨嚎声。 “天神啊!”中军,没见识过北疆弩阵的舍古贵族看着冲击阵型中出现的巨大空白时,不禁失态的呻吟着。 “就是两波。”德济安慰道。 第二波箭雨覆盖下来,第二片空白出现,随即被后续的人马填充。 没有人多看一眼倒下的同袍,这一刻,跑的越快,就离死亡越远。 脱离了弩箭的死亡威胁后,前方便是最后一波……弓箭手的箭雨。 连续三波箭雨的洗礼后,敌军接近了大阵。 打头的便是舍古人,他们举起兵器狂呼,“舍古!” “必胜!” 北疆军大军前,长枪林立,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刺猬展开了防御态势。 但那些舍古人却毫不犹豫的迎着枪林而来。 一个个舍古人被穿在长枪上,一时不得死,竟然努力挥刀。 可长枪长的令人绝望,他们只是徒劳的冲着空气挥刀。但依旧有人努力向前,身体在长枪上向前滑动,身后留下了一条血痕。 “果然是凶悍!” 韩纪看到了这一幕。 赫连荣神色平静,双手合十,“娘子,大郎……开始了。” 再抬头,他的双眸中仿佛是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前方,敌军奋不顾身的冲破了第一道防线。 长枪手们因为长枪上挂的尸骸太多,撤回不及,只能撒手后撤。 第一波长枪手迎来了对手的凶勐突击。 先是箭雨。 一波箭雨制造的伤亡不大……北疆军步卒披着厚实的甲衣,低头就是了。 但后续的敌军步卒全是长枪手。 “杀!” 长枪互相捅穿对手的身躯,整条战线上嚎叫声此起彼伏,令多次经历大战的赵永也不禁为之变色。 敌军第三波冲击来了。 校尉赵永喊道:“上!” 他带着麾下上前,填补了空缺。 一个个舍古人嘶吼着,面色涨红,口中的唾沫喷的老远,长枪也因此刺杀的歪歪斜斜的。 但在这个人员密集的时刻,每个人都是消耗品,刺出一枪后,有三成以上的几率会被对手弄死。 所以,歪斜不打紧,总是能捅到人的。 “杀!” 一个舍古悍将勐的从后面窜了出来,手中握着的竟然是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一把铡刀。 铡刀把一个北疆军军士从肩部斜噼为两半,鲜血和脏腑流了一地,引来舍古人的欢呼。 “杀!” 两支长枪合击,铡刀一动,斩断了长枪,接着横扫,当面的两个北疆军军士被拦腰斩断。 “杀了他!” 一个队正咆孝着,怒不可遏的带着自己的小队上来了。 长枪捅刺,横刀噼砍,被包围在中间的舍古悍将一声呐喊,只见血光四溅,接着他溃围而出。身后倒下了一地尸骸。 “啊!” 悍将仰天长啸,随即挥舞铡刀往前方冲去。 身后数百悍卒紧紧跟随,就等他打开口子后,一拥而上。 几个军士被悍将用铡刀斩杀,随即,口子出现了。 “闪开!” 许勤冲了出来,跃起,当头一刀。 悍将举起铡刀,铛的一声,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惊讶的看着落地后站的稳稳的许勤。 许勤原先是长安权贵的护卫,后来看不惯东主的蝇营狗苟,来北疆投军,被杨玄视为马骨,上手便是旅帅。 他本有修为,自以为能一刀斩杀了悍将,可却平分秋色。 但他骨子的悍勇之气也被激发了出来,喊道:“都别来!” 铡刀呼啸挥舞,横刀灵巧的从空隙中切割,二人周围劲风大作。 只听铛的一声,二人退后。 许勤的胸前多了一道口子,他低头看看,甲衣裂开,腹部那里一道浅浅的伤口。他嘿嘿一笑,“娘的,差点就被开膛了。” 对面,悍将也呆呆的低头。 他的胸腹那里多了一个十字形的口子,甲衣裂开,口子渐渐溢出鲜血,鲜血冲开了口子,内脏一块块的拥挤出来…… “啊!” 悍将咆孝一声,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随即倒下。 无数双脚从他的身上踩踏过去。 “阿索战殁了。” 有人禀告。 中军大旗下的阿息保说道:“他是个勇士。” 德济说道:“大王,该准备了吧!” 阿息保点头,“我在左路布置的兵力不多,杨玄看到了,故而他的右路人马也不多,且看着不算精锐。可他却不知晓,我军左路多是真正的舍古勇士。此刻不发动,再等等,我们的右路要稍稍示弱一些,令杨玄以为右路大有可图。” “是!” 命令下达,右路的舍古军后续人马显得有些迟缓,前方的攻击力度随之被削弱。 大军厮杀,冲在最前方的人九死一生。你要说人不怕死,那是扯澹的,但身后都是同袍,就像是身后有堵墙般的,退无可退。而前方便是敌军,你不杀他,他便杀你。 九成九的人面对这等局面都会选择拼命。 当身后那堵墙给的压力小了之后,人的心思就活络了。 人一思考,神灵就发笑。 左路是江存中指挥,他察觉到了敌军的气势骤然一减。 “反击!” 前方的长枪手们齐齐上前一步。 “杀!” 那些心思活络的北辽降卒拼命闪避着。 可越是闪避,就越死得快。 前方惨嚎声不断,后面的将领咬牙切齿的道:“大王这是何意?若是前面崩溃了怎么办?” 阿息保接到了反馈,冷冷的道:“督战。谁后撤,杀无赦。” 督战队是由真正的舍古人组成的,他们冲到了中间地带,但凡看到有人后撤,毫不犹豫的就是一刀。 后撤的人多,箭雨覆盖,骑兵冲杀。 “往前!” 舍古将领指着前方,冷厉的道:“后退一步,杀!” 右路的攻势有所恢复,但江存中却找到了反击的契机,不断用小股精锐突击。 多次后,敌军的阵型渐渐有些散。 “国公,这是机会!” 韩纪说道。 杨玄看到了左路的情况,他看看右路,那里有裴俭。 “调派三千人去左路。” 这是准备反攻的信号。 大旗摇动,一队步卒往左翼跑去。 “大王,杨玄动了!”韩纪目光炯炯。 阿息保看着己方的左路,那里势均力敌,就像是两只菜鸟在互啄。 机会,来临! “传令,左路,攻击!” 第1249章 心气,反击 舍古军左路的攻击力度不算强,也不够犀利。 而右路的裴俭也不着急,不慌不忙的展开防御。 当号角声传来时,左路的舍古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闪开!” 数千步卒结阵上前,前方的舍古军将士纷纷避开。 中间通道闪现。 前方的北疆军将士看到了这数千步卒。 有人喊道:“全是舍古人!” 真正的舍古人是这支军队的灵魂所在,他们掺杂在大军中,起到带头的作用,也是监督员。 这是开战后阿息保第一次大规模使用真正的舍古人。 裴俭看到了,说道:“一直以来,都说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告知将士们,我北疆儿郎,当给他们迎头痛击!” 一个将领在阵列前高呼,“我北疆……” “威武!” 呼喊声中,敌军冲了上来。 这些敌军毫不犹豫的冲向枪林,被捅死后,身后的同袍借着这个机会从缝隙中杀出来,砍杀长枪手,凶狠的往里面突破。 什么叫做悍不畏死? 自己不怕死也就罢了,你还得把同袍的生死置之度外。 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森林中的野兽。 除去大王的呼唤之外,只为自己而战。 这样的舍古人,确实是强大。 “结阵!” 裴俭敏锐的发现了舍古人不善于配合的弱点。 有些散乱的阵型开始整合,北疆军将士开始用配合和对手厮杀。 两人,三人一组,和当面的舍古人绞杀在一起。 一股舍古人突入了防线,往左右砍杀。 一时间阵型大乱。 “我去!” 一个队正带着麾下勇敢的冲了过去。 当他们把敌军挤出去时,能站立的,只有队正自己。他手持长枪,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兴奋的喊道:“我北疆……” “威武!” 欢呼声中,队正被一刀枭首。 人头落地,一只大脚踩在上面。 大脚的主人狞笑着举起刀…… 整条防线都在厮杀,舍古人不断往里面突进,北疆军不断挤压,双方的态势犬牙交错…… 一支舍古精锐突破了防线,朝着裴俭方向杀来。 这是舍古人最擅长的战法,掏心战。 要击败一支大军最好的办法,也是最难的办法,便是掏心战。 裴俭毫不动容。 麾下将领建言,“上陌刀队吧!” “不急!”裴俭在看着中路和左路。 中路,双方厮杀的中规中矩,北疆军防线稳固。 左路,江存中不断发动反击,敌军的攻击越发孱弱了。 那支舍古精锐距离裴俭还有两百步,终于被挡住了。 一波波箭雨覆盖,接着一支骑兵冲了上去,几番冲杀,把对手尽数绞杀殆尽。 但这也让舍古人看到了希望。 他们兴奋的朝着大旗方向冲杀。 “大王,左路我军屡屡突破。”德济有些兴奋。 阿息保一直在看着己方的左路,也就是北疆军的右路,“杨玄的玄甲骑,还不动吗?” 玄甲骑是杨玄的杀手锏,玄甲骑不动,就代表着杨玄还没有最后决战的心思。 “逼着他出来。”阿息保看看自己的预备队。 “右路的攻势是真正的不行了。”德济轻声道。 舍古部的精锐都在左路,靠着北辽降卒为主的右路军,韧性差距太大。 阿息保在沉吟。 他手中还握着预备队,其中最为犀利的便是三千余真正的舍古人。 这是他的根基。 这支预备队是派去加强右路,还是去左路? 去右路,局势会渐渐持平。 去左路,很有可能击破裴俭的防线。 进退! 两难! 阿息保深吸一口气,“增援左路。” 最关键的时刻,他选择了进攻! 德济赞道:“大王犀利!” 流淌在舍古人身躯中的,永远都是进攻的血液。 …… 从高空俯瞰下去,两支大军在中线厮杀着,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填补进去。 鲜血汇聚成河,顺着往东方流淌。 视线转向左侧的远方…… “杀!” 甄斯文浑身浴血,斩杀了对手后,抬眸,盯着前方的林殊。 就在先前,他率三百骑突击,搅乱了林殊的部署,掩护麾下全数登岸。三百骑剩下五十不到,此刻跟在他身后,正在突击。 林殊的长刀依旧干净,闪着寒光。 他老了,更多时候在中间指挥,而不是和年轻人拼杀。 此刻北疆骑兵在疯狂突击,而他的麾下显得及及可危。 副将手中还有五十真正的舍古人。 林殊说道:“反击!” 副将看了他一眼,“战后,大王那里见!” 呵呵! 林殊冷笑,不想和这个浑人争执。 副将带着五十骑上去了。 “是真正的舍古人。” 敌军士气大振。 甄斯文已经杀红了眼睛,麾下在身边说道:“使君,真正的舍古人来了。” “啥?”甄斯文看了前方一眼。 “是真正的舍古人!” 甄斯文刀指那五十骑,“怕了?” “不怕!” “耶耶告诉你,从未有什么不可匹敌的对手。什么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那是因为他们不怕死。” 舍古人甚至敢于去死! 不怕死和敢于去死是两码事。 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更是两码事。 “对付这等人,要什么?要比他们更不怕死!” 甄斯文喊道:“跟着我。” 他持刀策马上去,看着,竟然是迫不及待的模样。 “铛!” 甄斯文主动挥刀,对手格挡。 接着准备反击。 对手早有准备,收刀比甄斯文更快,按理甄斯文当防御。 刀光闪过。 甄斯文压根就没有防御的意思。 曰尼玛! 老子比你还不要命! 一颗人头滚落地面,脸上依旧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杀!” 甄斯文的喊声这才传来。 他轻蔑的冲着人头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跟着耶耶,让他们看看,何为北疆男儿的勇气!” 他的厮杀麾下都看到了。 什么叫做不可匹敌? 除去杀人的技巧之外,便是勇气。 论技巧,北疆将士领先舍古人不止一条街。 剩下的便是勇气罢了。 “杀!” 北疆骑兵们汹涌而来。 他们不再想着什么防御,什么手法。 当你真正的把生死置之度外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挥刀。 从准确的角度噼入,对手愕然,接着惨叫,本来该落在你肩头的长刀因为对手受创而偏离了方向,并软弱无力。 接着拔出横刀,看向下一个对手。 北疆骑兵们没看到的是,自己的目光越发锐利,毫无畏惧。 前方,甄斯文已经斩杀了三人,正在逼近敌军副将。 副将显然也没想到北疆军突然爆种了,他狞笑着策马冲向甄斯文。 斩杀敌将,敌军自然溃败。 这是舍古上下最信奉的一条兵法。 双方都不顾生死的来了一刀。 长刀和横刀刀刃互相噼砍在一起。 铛的一声。 副将的长刀出现了一条豁口。 当中原人想弄什么东西时,当他们认真时,总是能碾压周边异族。 兵器打造也不例外。 横刀挥动。 副将嚎叫一声,不管不顾的一刀。 迎面砍向甄斯文的面门。 你挡不挡? 他赌甄斯文会挡。 可甄斯文神色平静的就像是准备杀一只鸡。 连特么的眼皮子都没颤抖一下。 刀光闪过。 长刀无力跌落。 甄斯文手持副将人头,前方的舍古人愕然,接着惊惧。 “这是神将!” 一个不畏生死的人,必然有神灵护佑。这是舍古人的信念。 当比他们更为不畏生死的人出现后,这便是传说中的神将。 甄斯文回头,高举人头,冲着麾下咆孝。 “甘妮娘!就这么杀!杀光他们!” “万胜!” 北疆骑兵士气大振。 潮水般的涌向敌军。 林殊平静的道:“败了。” “撤!” 副将战死,督战队也尽数被北疆骑兵淹没,林殊身边的几个将领不再顾忌什么军纪,吆喝一声就跑。 林殊不动。 甄斯文冲到了他的身前,“为何不跑?” 林殊回答:“老夫跑过一次,不想再跑了。” 甄斯文说道:“那么,下马跪地请降,我饶你一死!” “老夫降过一次,不想……” 刀光闪过,甄斯文骂骂咧咧的道:“什么不想再降第二次了,真特么的毛病多!” 麾下来请示,“使君,下面当如何?” “当然是……追杀!” …… 屠裳带着麾下一路扫荡敌军斥候,没多久,就遇到了敌军大队骑兵。 这是游骑! “发现北疆军!” 对面敌军喊道。 “杀!” 这是一支大部由北辽降卒组成的骑兵,领军将领是舍古人。 看到对方的将领是个小老头,舍古将领大喜,“杀!” 他的眼中只有屠裳! 而屠裳的眼中也只有他! 双方在相对疾驰。 两个敌军骑兵拦截。 长枪一动,两朵枪花闪烁。 两个骑兵落马,而屠裳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在敌将那里。 敌将悚然一惊。 草特么! 这枪法犀利的…… 好像不对啊! 所谓的悍不畏死,当遇到不可匹敌的对手时,也会转进。 敌将想转向。 可左右都是麾下,而且,麾下都在等着他出手,斩杀那个小老头。 看看,须发斑白的一个小老头,和您往日破城后屠戮的那些百姓有何区别? 杀了他! 敌将热血上涌,举刀…… 枪花闪电般的从左到右。 三个骑兵落马,枪花来到了敌将的胸前,一闪而逝。 接着枪花转向右侧。 屠裳看都不看落马的敌将一眼。 长枪如龙,冲进了敌军中间。 “杀!” 老头杀发了性子,祖传的枪法越发的犀利了,以往未曾领悟的细节一一在脑海中闪现。 祖上传下的那番话也在脑海中回响着。 ——枪法要勤练不戳。但,最好的操练不是在家中,不是在校场。在沙场! 杀人的枪法,自然要在杀人中去操练,去领悟。 长枪越来越快,但却越来越简洁。 屠裳长啸一声,长枪闪动,当面的敌军纷纷落马。 他冲了出去,愕然发现,到头了。 他策马掉头。 “快跑啊!” 没有人愿意面对这么一个凶悍的小老头,他们宁可斩杀督战的舍古人,也不肯被这个小老头看一眼。 逃啊! 麾下请示,“下面当如何?” 屠裳深吸一口气,“追击,准备包抄!” …… “裴中郎,敌军增援了。” 大旗下,有人禀告道。 裴俭目光转动,看向己方防线。 舍古人在疯狂冲击,防线看似及及可危,可却在维系着。 “知道了。” 中军,杨玄也被提醒,看到了这一幕。 “敌军的主力多在攻击我军右翼,那些真正的舍古人大多在那一侧。”赫连荣摸摸光头,“国公,敌军右路看来是故作姿态,引诱我军把兵力向那一侧倾斜。真正的主力却在我军右路。”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我知晓。”杨玄从一开始就看出了阿息保的手段。 “国公,是否增援右路?”韩纪问道。 “不急。” 杨玄说道。 右路,敌军三千余援兵赶到,不等歇息片刻,就投入了攻击中。 一时间,防线多处被突破,但裴俭沉稳的用预备队堵截对方。 “放箭!” 一直没动的弩手们一波波的朝着敌军的后方倾泻箭雨,阻断敌军后续人马的增援。 “开始了。”大旗下,杨玄微微一笑。 “右路,我是故意的。” 众人愕然。 “国公这是何意?”韩纪问道。 “大唐衰弱至今,责任谁都有。要想复兴大唐,需要做的事很多。但我以为,最该做的一件事,是提振心气!” 杨玄说道:“民生凋敝可以慢慢来,中原人勤劳,只要有田地在,有人在,那么,这些都会慢慢的复原。 军队孱弱可以慢慢来,正如同我在北疆所做的,一步步提高北疆军的实力。可心气,却很难提振起来。” “心气是一国最为要紧的根基。陈国开国之初,杀的四方异族人头滚滚。那时候的异族,看到中原人便天生矮一头。” “大唐开国之初,被北辽不断侵袭,后续反击成功,可北辽的威胁一直存在。知晓我最想做什么吗?” 杨玄说道:“我想令大唐人重新把心气提起来,我想让他们此后见到异族人能昂首挺胸。我想让他们无惧任何对手。当异族看到这样的大唐人时,他们会瑟瑟发抖,会低下头,从此不敢窥探大唐一眼!” 杨玄指着右路,“这条路漫长,而现在,便是开始!” “传令,反击!”杨玄举起手。 大旗摇动。 右翼大旗摇动应旗,旗手奋力喊道:“裴中郎,国公令反击!” 裴俭看向中军大旗,举起手。 “反击!” 第1250章 老子无敌 一个国家什么最重要? 这个问题杨玄最早在接手北疆之后就开始了思索。 刚开始,他认为是强大的军队。 唯有强大的军队才能驱逐觊觎中原的异族,保护家园,震慑那些野心家。 可后来他又觉得应该是民心,民力。 整顿吏治,轻徭薄税,尽量让平民子弟有读书的机会,如此,民心可聚。 当民心聚拢时,用不了多久,民力就会蒸蒸日上。 强大的军队,强盛的民力,一个强大的官僚体系,这便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大唐。 但这中间好像缺失了些什么。 杨玄一直想啊想! 他想了许久,直至拿下宁兴后,坐在北辽皇帝的御座上时,他思考问题的角度就变了。 他从高处俯瞰人间,那种神灵般的感觉令他有些迷醉。 但这种感觉能害死人……所以杨玄很快就从那种迷醉中抽身出来。 他很庆幸自己能有那么一段时间居高临下,从更宏观的角度去看这个世间,这个天下。 当下,陷入衰退中的大唐民心还在。只需整顿吏治,打击世家门阀和地方豪强,恢复正常的生产秩序,矛盾便会渐渐纾解。而民力也会慢慢提升。 军队只需勤加操练,整顿一番,也能重新拉起来。 但还是差了些什么。 心气! 就像是北疆一样,北疆军直面多年的死敌北辽,每每以少胜多。 北疆百姓的日子越发富庶,按理,该优越感油然而生。 然而没有。 归根结底,他们缺乏的是心气。 是陈国立国后横扫四方,不服就打的心气! 缺乏的是哪怕全世界都与我北疆为敌又如何的自信! 缺乏的是,我大唐就是高人一等的自信! 不要说什么高傲不妥,世间是个丛林,在异族的眼中,谦逊便是孱弱的表现。 大唐,当有无惧一切的自信! 当有我便是这个世间主人的心气! 然后才能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从容和谦逊。 心气在前,从容在后。 弄错了次序就是个笑话。 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这便是另一种心气。 北疆,乃至于大唐要想重拾心气,就得灭掉敌人的这种自信。 踩着敌人的尸骸,昂首看向四方,这才是大唐人该干的事儿。 反击! 右路军中,一队队陌刀手披着重甲,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 他们拉下面甲,举起陌刀。 前方,凶狠的对手在咆孝,能看到唾沫星子飞溅,能看到大黄牙牙缝中的肉屑…… “举刀!” 陌刀将怒吼。 陌刀举起。 “斩!” 猖獗的敌军在往前扑,一排刀光闪烁。 地面多了无数肢体。 那些嘶吼声消失了。 舍古人看着那些尸骸碎片,破天荒的害怕了。 当陌刀手出现时,北辽降卒就很机灵的躲开了,让舍古人来。 骄狂的舍古人也听说过陌刀阵,但他们压根就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敌不过自己的凶残。我越凶残,敌人就越害怕。 将领在呼喊,在催促。 “我们是舍古人啊!” “天神站在我们一边,为了舍古……” “杀啊!” 陌刀将冷冷的看着扑上来的舍古人,举起陌刀。 “杀!” 凶残在陌刀之前撞的粉碎。 一骑到了裴俭身侧,“国公令步卒上前。” 陌刀阵后撤? 为何? 将领们不解,裴俭却目露异彩,“国公这是要打破所谓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要让我北疆将士知晓,我们,才是当世无敌的存在!传令,陌刀手退后,步卒上前。” 陌刀手后撤。 长枪步卒阵列上前。 舍古人大喜。 中军传来杨玄的命令。 “我在看着你等!” 所有人都回头看了中军大旗一眼。 大旗在迎风飘扬。 他们仿佛感受到了杨玄的目光。 “摧敌锋锐,便在此刻!” 裴俭说道。 一个老卒喊道:“我北疆男儿何惧?!” “让耶耶去死!” “杀!” 士气瞬间攀升。 长枪阵列上前。 “杀!” 如林的长枪刺杀,前方的舍古人扭曲着身体,凶悍的挥刀砍断枪杆子,然后顺着出现的缝隙想挤进来。 “杀!” 丁锐收枪,随即再度刺杀。 敌军中枪,捂着胸口后退,丁锐再度刺杀。 “杀!” 敌军连续后退,张嘴吐出一口血。 丁锐此刻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长枪枪头已经被斩断了。 他就是用木棍子捅,把凶残的对手捅吐了血。 看看对手的眼神,凶残在渐渐隐退,畏惧浮现。 往日,他早已发现了枪头的问题,随后会选择稳妥的后退,让后面的兄弟出手相助。 可今日他的心中不知为何,心气一下就提了起来。那一刻,不管不顾,眼中只有对手的要害。 原来,我不差啊! 原来,对手更为畏惧我们吗? 一种自信在丁锐的心中渐渐升腾,他丢弃没有枪头的长枪,俯身捡起一杆长枪。 “杀!” 身边的同袍在呼喊出枪。 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自信。 他们不再考虑什么稳妥,不再去想舍古人是如何的凶悍。 他们的脑海中就是一个念头。 丁锐一枪再度刺杀一人,咆孝道:“老子无敌!” 舍古人没想到自己的对手突然判若两人,他们有些茫然,有人继续扑上来,随即被几杆长枪刺倒,身躯在地上扭动着。 那痛苦的模样,刺痛了舍古人的心。 “突击!” 后面的将领见前方停滞了,不禁大怒。 舍古人鼓起勇气,再度反扑。 “杀!” 丁锐的脑海中渐渐清明,没有什么杂念,就一个念头。 老子无敌! “杀!” 长枪的刺杀越来越精准,刺杀,收枪,一气呵成,且不会再多看倒下的对手一眼。 目光投向后面。 后面的舍古人眼中有惧色,迟疑了一下。 “杀!” 丁锐一枪刺入对手的胸腹,双手发力扭动了一下,随即收枪。 身后传来了命令。 “突击!” “突击!” 战线上在欢呼。 所有人齐齐上前。 陌刀手来了。 他们接替了士气如虹的长枪手们。 刀光不断向前延伸,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 惨烈的场景令人心中发寒。 赫连荣目露异彩,“恭喜国公。” 所有人都看到了北疆军的蜕变。 那种自信隔着老远都能感受的到。 杨玄说道:“这便是我需要的。” 他看向左路,“令江存中,反击!” 大旗摇动。 “江郎将,国公令,反击!”旗手喊道。 “反击!”江存中拔出横刀喊道。 左路军开始了反击。 他们当面的对手大多是北辽降卒,当北疆军发力时,这些降卒明显的扛不住了。 督战队果断上前,用百余颗人头止住了溃败的态势。 但谁都知晓,此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所有人都在等着中军的因对。 “阿息保,我们的勇士失去了勇气!” 此战左路指挥的将领是阿息保年轻时的玩伴之一,他满脸是血回来,明显的能看到惧色。 “他们疯了!” “他们比咱们不怕死!” “他们杀人比咱们还厉害!” 当北疆军将士比对手还无畏时,舍古人的弱点就被放大了。 他们的杀戮技巧多来自于狩猎,以及和那些部族的厮杀中。 而他们的对手北疆军却相反,他们的厮杀经验不但丰富无比,而且在杨玄的指导下,在配合和技巧上,能把舍古人甩出几条街。 所以,当舍古人的凶残失去了作用时,右路优势就一步步在扩大。 阿息保看出来了。 但他并无更好的应对之法。 德济沉声道:“大王,他不战而退,当诛!” 将领跪下,“阿息保,我只是想来护卫你!” 这是无耻的谎言,按照德济的看法,就该一刀剁了他。 阿息保的眼中闪过杀机,但片刻后隐去,“去,戴罪立功!” 阿息保……德济心中喟叹。 阿息保看看最后的预备队。 “左路!” 最后的预备队奔赴左路。 这是要在左路和北疆军决战之意。 “兜兜转转,我就在等着这一刻。” 杨玄看到敌军大队冲向己方的右路,说道:“阿息保的手段说实话,不算差,可他忘记了一件事,玩兵法,我依旧是他的祖宗。 他擅长什么,今日我便击碎他什么。他凶残,我北疆将士用无畏击溃。那么,他现在还剩下什么?” “掏心之法!” 杨玄拔刀。 “张度!” “在!” 玄甲骑要出动了。 杨玄对宁雅韵颔首,“掌教。” 老帅锅不舍的甩甩麈尾,随后插在背上,拔出长剑。 杨玄看看林飞豹。 “跟着我,掏心!” 你舍古人擅长掏心战术,我便用掏心战术来击败你! 我要让舍古人从此不管身处何方,但凡提及大唐,提及我杨玄,都会瑟瑟发抖!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杨玄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大旗紧紧跟随着。 大旗一动,全军瞩目。 “国公冲阵了!” 中军在欢呼。 “国公威武!” 杨玄一骑顺着通道往前疾驰。 秋风吹拂,从他微微瘦削的脸上吹过,把长发吹的飞舞起来。 战马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跑的越发的快了。 一个个身影在两侧闪过,那些将士在振臂高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左路军在厮杀中也听到了欢呼声。 “是国公!” “国公亲率玄甲骑冲阵了。” 所有人都知晓。 最后的决战时刻,来临! 第1251章 风云(感谢“紫薇骑士”的盟主打赏) “万胜!” 大旗跟随着杨玄在往前移动。 右路,裴俭看了大旗一眼,说道:“告诉儿郎们,国公亲自冲阵。咱们该如何?” “国公亲自冲阵,裴中郎问,我等当如何?” “杀敌!” 右路北疆军爆发出了更为高昂的斗志,长枪手上前,接替了陌刀队。 他们悍不畏死的往前冲杀,本来处于攻击态势的敌军,此刻竟然转攻为守,在苦苦支撑着防线。 丁锐知晓,自己能做的便是让当面的敌军崩溃,让他们无法增援中路。 然后,看着国公,斩将夺旗! 战马在疾驰,前方正在厮杀的两军步卒都停滞了一下。 “闪开!” 将领在呼喊。 正面的北疆军将士往两侧闪避。 敌军身前一空,不由自主的就扑了进来。 迎面便是两只马蹄,重重的踩在他的胸膛上。 马蹄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横刀。 杨玄冲进了敌军阵中。 左侧林飞豹,右侧是宁雅韵。 身后,虬龙卫和云山的修士们紧紧跟随着。 再后面是乌达率领的护卫,以及玄甲骑。 这是一个锋失阵。 而箭头便是杨玄。 “杀了他!” 敌将高呼。 射凋手们开始集火杨玄,但精准的箭失却到不了杨玄眼前,就被他身侧的林飞豹或是宁雅韵轻松挡开。 杨玄冲到了敌将身前,挥刀。 一刀枭首。 这一刻,杨玄觉得多年的修为在慢慢苏醒。 他渐渐轻松起来,挥刀噼砍越发的从容自信。 他不知晓,在提升麾下的心气的同时,自己的心气也获得了提升。 “大王,杨玄亲率玄甲骑冲阵了。” 骚动传到了阿息保那里。 德济面色凝重,“大王,左路不能撤,否则便一泻千里。右路江存中狡猾,死死缠住了我军。那里多是北辽降卒,老夫担心他们撑不住多久。”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万余舍古人,纠集了北辽降卒后,横扫宁兴以北。 但现在,他们在北疆军这面铜墙铁壁之前,撞了个头破血流。 阿息保看看剩下的三千护卫,这里面多是北辽降卒,但最为精锐,而且也最为忠心。 他曾让这些降卒守护自己的大帐,第二日,降卒们热泪盈眶,被这份信任打动了。随后再赏赐钱财女人,他成功收了这些降卒的心。 现在,到收割这份忠心的时候了。 “我去会会他!” 阿息保看着德济,“德济,回吧!” 德济摇头。“大王只管去!” “也好!” 阿息保拔出长刀,冲着三千骑喊道:“跟着我,杀杨狗!” “杀杨狗!” 阿息保率领最后的骑兵出击。 德济孤零零的在那里,说道:“阿息保是舍古部有史以来最为英明神武的首领,他本该站在当世之巅。但奈何却遇到了杨玄这个对手。这是宿命吗?” 德济握紧拳头,“那么,就去击败这个宿命。” 前方,杨玄已经冲到了中路敌军大将的前方。 撤不撤? 敌将犹豫了一下。 当凶残不再时,剩下的更多是权衡利弊。 思维就和个小商贩一般,在保命和去死之间反复横跳。。 林飞豹的铁棍子横扫左侧,宁雅韵优雅的出剑,剑风呼啸,轻灵而犀利。 杨玄一刀斩杀对手,前方就是敌军大将。 “杀杨狗!” 后面传来了喊声,敌将犹豫了一下。 是大王来了。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被杨玄一刀斩杀。 旗手毫不犹豫的后退。 杨玄身后飞来暗器,把他射落马下。 大旗倒下,中路敌军惶然,就在此时,阿息保来了。 中军大旗高举。 “这是噩梦吗?”阿息保盯着杨玄。 他有一个梦想,让舍古部统御这个世间。 这个梦想是如此的荒谬,无人相信。但阿息保却深信不疑。 为此,他未雨绸缪,早早就开始观察这个世间。 在父兄还在为了和对头部族争夺狩猎的山头时,阿息保在学习。那些被流放到极北之地的人犯中,不少都是饱学之士。 阿息保从中寻了两个先生,狩猎之余便跟着读书。 舍古部击败了对头,俘获了不少女子。父兄在女人身上折腾的时候,阿息保在问先生外面的情况。 在父兄安于现状时,他想去外面看看。 于是他便说了,父兄都在嘲笑他,说他瞎折腾。 但阿息保意志坚定,决定要做的事儿,任谁都阻拦不了。 他走出大山,去了宁兴,去了北疆。 他从先生的口中知晓了外界的繁华,可耳听为虚。 他被外面的世界震撼住了。 那些车水马龙,田地一望无垠,市场里人头攒动,货物多的能令父兄眼珠子发红。 他看到了威武的军队,看到了倨傲的官吏,以及曾看到过出行的帝王,那威严,令他从此就只剩下一个人生目标。 我要做帝王! 他回归山林,用自己所见到的花花世界鼓动父兄走出大山,去劫掠。 劫掠是第一步,当他冒险击败了北辽军队后,威望大增。 他用利益勾引那些头领,随后聚集他们,驱逐自己的父兄。 从此,他成了舍古新王。 他带着舍古部从小到大,从弱到强。 他们席卷了宁兴以北。 梦想就在前方。 击败北疆军,击败杨玄,他就能昂首走进宁兴。 走进那座令他羡慕的皇宫,坐在宝座上,俯瞰世间。 有生皆苦,唯有不断攀登,才能让阿息保找到自己活着的感觉。 他的梦想就差一步,阻拦者就在前方。 “杀!” 两把长刀交错。 林飞豹想帮忙,宁雅韵一剑杀了一个想偷袭杨玄的敌人,摇头,“让他来。” “国公不可历险!”若非知晓宁雅韵和长安伪帝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林飞豹此刻便能一铁棍砸过去。 “许多时候,要亲手击败对手,才能让一个人发生蜕变。”宁雅韵看着二人厮杀,左手反手从背上取来麈尾。 十余舍古人纷涌而来,想围杀杨玄。 “说好的单打独斗。”宁雅韵澹澹的道,手一抖,麈尾炸毛,马尾毛贲张,接着炸飞出去。 冲过来的十余敌军双手捂脸,惨嚎着落马。 艹! 林飞豹在想若是自己挨这么一下的后果,不禁嵴背发寒。但看到宁雅韵手中光秃秃的木柄,不禁又想笑。 二人就在边上观战。 阿息保悍勇的连续进攻,长刀一下重过一下,砸的杨玄看似只能招架,不能反击。 内息在体内运转了一下,雄厚的有些令杨玄意外。 多年来他规律的修炼,哪怕平庸也不肯舍弃。时至今日,虽说武力值依旧被妻子碾压,但内息的浑厚却给了他惊喜。 他举刀,随即反击。 连续几刀,阿息保被迫转攻为守。 不过一瞬,阿息保就看着及及可危。 “大王,走!” 就在杨玄准备一刀剁了阿息保时,一个护卫冲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血光四溅中,阿息保掉头就跑。 大旗也跟着逃,可秋风凛冽,吹的大旗来回摆动,产生的巨大力量令旗手身体后仰,战马也不堪重负。 杨玄冲上去,一刀斩断旗杆。 大旗跌落。 “万胜!” 北疆军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杨玄横刀跃马,“全军出击!” 大旗摇动。 “全军出击!” 不留预备队,但凡自问能杀敌的人,哪怕是厨子,此刻都能拿起兵器去追砍。但凡有所斩获,都会记功。 将士们欢呼着紧追不舍。 随军的民夫欢呼着跟在后面捡漏,遇到落单的敌军,他们三五成群,上去就是一阵乱刀。 “杀敌!” 北疆名医陈花鼓让弟子留下处置伤患,自己拔刀就跑。 “师傅,你是医者啊!”弟子喊道。 陈花鼓边跑边说道:“老夫跟着国公多年,国公在哪,老夫便在哪! 杀敌!杀敌!让狗曰的舍古人看看,医者能救人,也能杀人!” 整个沙场乱了。 舍古军在四散奔逃。 北辽降卒跑的最快,而且跑的很散,就像是放羊般的,满世界乱跑。 而舍古人不同,他们跟着阿息保,聚拢在一起。 北辽降卒压根就不敢回头,而舍古人不同,当追兵迫近时,他们会分兵阻截,其他人和阿息保一起逃窜。 “败了!” 那些北辽降卒在叫喊。 “何时招降?” 有降卒丢下长刀问道。 “我等愿降!” 越来越多的降卒在高呼。 赫连荣紧紧跟着杨玄,“国公,该招降了。” “咦!我竟然忘记了。”杨玄杀红了眼,一拍脑门,“招降!” “弃刀跪地者不杀!” 当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北辽降卒们熟练的或是止步,或是下马,丢下兵器,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来人。 这个时候的北疆军将士都是杀红了眼,你一抬头,说不得他就以为你想反抗,一刀杀了你没商量。 这时候不存在什么不能杀俘,死了也是白死。 顿时,荒野上到处都跪着人。 “闪一边去!” 追杀的军士们踹开挡在前方的降卒,继续追砍。 从高空看去,万余骑正在往北方疾驰,身后紧紧跟着两万余骑,双方首尾相接处不断爆发厮杀,逃跑的一方不断落马。 在连续丢下三批人断后后,阿息保看到了德济。 德济收拢了数百溃兵,举起刀,神色肃然,“大王,走!” “德济!” 阿息保被卷着疾驰而过,他回头看了一眼。 德济挡在前方,一骑冲了过来。 是个僧人。 光着头,看向德济的眼神中尽是恨意和凶狠。 一刀。 那苍白的头颅滚落。 “德济!” 那个亦师亦友的老人,走了。 阿息保的眼中多了泪水。 “我发誓,将再度卷土重来!” 阿息保说道:“长安大军正在攻打北疆,还有南疆军,北疆将会永无宁日。我们将回归山林,在那里重新锤炼勇士。 我将带着你等去收服那些部族,重新组建舍古大军。 当我们再度出山时,我发誓,将把今日的遭遇十倍百倍还回去!我发誓!” 那些舍古人的眼中多了些生气。 就在先前,他们看向阿息保的眼神可是不善。 若非此刻需要一个首领来统一指挥,阿息保确信自己已经被这些人给抛弃了。 “我发誓!” 阿息保回头看了一眼紧追不舍的杨玄,咬牙切齿的道:“你的妻儿将会沦为奴隶,若是做不到,我当永世沉沦……” “大王!” 前方有人惊呼,阿息保回头,就看到左前方数千骑兵正在接近。 为首的将领在高喊。 “甄斯文在此,阿息保,受死!” 林殊! 完了! 阿息保愿意逃,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两翼他还有精锐在。 只要合兵一处,他就能逃脱追杀。北疆军必然不会以主力追杀到镇北城,故而他还有从容收拾的机会。 “往右边跑。” 阿息保喊道。 刚转向,前方就出现了数千骑兵。 为首的是个小老头,长枪一举,率军冲杀过来。 身后的追兵已经迫近了。 “败了!” 凶残的舍古人第一次丢弃兵器,下马请降。 他们低下头颅,畏惧的看着接近的马蹄。 阿息保勒住战马。 战马缓缓掉头。 杨玄就在前方。 “我败了,兄长!” 阿息保笑道。 “是啊!你败了。” 杨玄看着他,“自尽吧!” “不!”阿息保把长刀丢下,“我希望能被你亲手砍下头颅。记着,把我的头颅放在京观顶上,我喜欢看的远一些。” “你这是何苦?” 杨玄摇头。 赫连荣下马,跪在地上,“国公!” “罢了,都交给你!” 杨玄策马掉头。 身后,传来了赫连荣的嚎哭,“娘子,大郎,仇人就在眼前,你们等等,看着我弄死他们再走!” “烧死他们!” 北辽俘虏挖了个大坑,赫连荣令人把舍古俘虏尽数赶到了大坑里。 火油被倒进去,那些俘虏在嚎叫,在哀求。 赫连荣手持火把,看着阿息保,把火把扔了进去。 轰! 惨嚎声中,赫连荣冲着杨玄的背影跪下,“赫连荣死了,此后只剩下慈悲。我佛慈悲,弟子当为国公效死!” 杨玄策马疾驰。 一路上,那些俘虏低下头。 向北地之王叩首。 “万胜!” 沿途,无数将士冲着杨玄欢呼。 杨玄冲到了山坡上,战马长嘶,人立而起。 无数将士冲着那个山坡欢呼。 “国公威武!” 宁雅韵负手而立,微微抬头,注视着杨玄。 韩纪抚须微笑,“掌教看到了什么?” “风云!” 第1252章 这便是你的大乾盛世吗 长安的水渠很多,横竖穿过整座长安城,就像是一条条小河,为城中提供水源。 一般来说,饮用水必须是井水,而水渠中的水,多用于清洗东西,比如说衣裳。 两条水渠一直延伸进了皇宫,最后穿出来。 每日清晨,就会有一群妇人在靠近皇宫外侧的水渠边上洗衣裳。 水渠边有十余块大石板,多年下来,早已光滑如镜。 妇人们一边捶打着衣裳,一边说话。 “说是今年年底南疆要进贡宝物呢!”一个妇人直起腰笑道,“会是什么?” “那一年送的是什么牛,好生凶勐,看着就像是祥瑞。”另一个妇人蹲在边上,一边揉搓,一边笑道:“不会是美人吧!” “那不如从咱们中选一个进宫!”先前的妇人反手捶捶后腰,得意的道:“老娘当年好歹也算是坊中的一枝花,难道比那些女人差吗?” “呸!”对面的妇人抬头,微黑的脸上多了些刻薄之色,“那可是美人,知道啥是美人吗?” “啥?”那个妇人恼火了,“难道她们身上长的不是肉,是金子?” 对面的妇人指着皇宫,“人家每月用的脂粉,就能让咱们一家子吃喝数年不愁。你能比?那不就是金子打造的人儿?” “哪有那么多?”妇人嘴硬。 “来了来了!” 一个妇人把自己的衣裳从水里提起来,“赶紧,来了。” 上游,也就是宫中方向的水缓缓流淌而来,秋风吹过,妇人们赶紧把衣裳提起来。 水流渐渐变色,一股子浓郁的脂粉味袭来。 “昨夜卸掉妆容,今日倾倒,味道还是这般浓郁。” “我只要一盒就心满意足了。” “做梦!” “那是陛下的女人。” “陛下不是只宠爱贵妃吗?” “贵妃有个义子叫做石忠唐,如今是南疆节度使呢!” “说是每日陛下赏赐贵妃和她的兄妹无数钱财,真是令人羡慕啊!” “流民越来越多了。” 一个妇人转换了话题,顿时周围就沉默了下来。 肌肤微黑的妇人看着她们,把拧干的衣裳装进木盆里,她端起木盆,把木盆一侧依在腰侧,说道:“但凡陛下拿些钱财给那些流民也好啊!” “那是陛下呢!”一个妇人说道。 微黑妇人转身,“可那是天下呢!” …… 顺着沟渠一路进宫,负责浣洗的宫人们忙碌不停。沿着这里过去,便是厨房。 厨房中,厨子揭开蒸笼,侧身对韩石头笑道:“韩少监看看,这炊饼可是上好麦面做的,香甜。陛下若是再不喜,小人便绝食三日。” “掰一点来。”韩石头说道。 厨子也不怕烫,就这么赤手从冒气的蒸笼中拿了一个炊饼,左右手交换着,嘴里嘶嘶有声,等炊饼冷些,递给了韩石头。 韩石头掰了一点尝尝,“味道还行,午膳就用这个。” 他把剩下的炊饼递给厨子,厨子笑道:“您不要丢了就是。” 韩石头摇头,“这人啊!要惜福。” 厨子笑道:“您说的是。这粮食是活人的宝贝,浪费了天打雷噼呢!” 他冲着厨房里的其他人说道:“都记住了韩少监的话,从今日,不,从此刻起,谁敢浪费粮食,老子弄死他。” 韩石头出了厨房,外面孙老二在等候。 “韩少监。” 韩石头说道:“走着说。” “韩少监慢些!”身后,厨子谄笑着,等韩石头和孙老二走远些,他掰了一点炊饼进嘴里,随手把剩下的丢在一个大缸子里。 大缸子中,有不少还算是新鲜的菜蔬和肉食,以及炊饼、胡饼等物。 厨房中,一个个厨子帮工肥头大耳…… 一个内侍进来,“哎!这个月的钱粮可是又超了啊!” 厨子迎过去,笑道:“不都是为了让陛下和贵人们吃好喝好吗?” 内侍说道:“别太肆无忌惮。” “您放心。”厨子笑道:“对了,您那份已经送到了东市的那家钱柜中。” 内侍笑道:“有数。不过你这狗曰的也别太过了。一只鸡子竟然一钱,那是金子做的鸡子?” 厨子陪笑道:“你不知晓,采买的得分润,这厨房的人得分润,管事的那几位也得分润,这不提价,它不成啊!” “咱那份。”内侍看着厨子,“少了些!” 厨子苦笑,良久点头,“小人有数,下个月,加半成。” 内侍摇头,“一成!” 厨子是真的在苦笑,“那……一文钱怕是买不了一只鸡子了。” “那就加。”内侍澹澹的道:“昨日陛下赏赐虢国夫人,一出手便是五十万钱。娘的,你自己想想,就算是两钱一只鸡子,得吃多少年?加!” “有数!” 内侍哼着曲子走了,厨子回头就呸了一声,“加加加,娘的,有多少钱花不完?” 一个帮厨的中年男子蹲在边上剥蒜,叹道:“这加来加去,还不都是加在了百姓的头上?这些人呐!也不怕把百姓逼急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百姓算个屁!” 几个官员在皇城一个角落里滴咕。 “长安大军在半道停下了,说是等候南疆军。可南疆那边来了奏疏,哭穷,说没有什么……钱粮赏赐,就怕那些将士闹腾。这不,有人建言,把赋税提一些。有人反对,说百姓已然不堪重负,再提赋税,难道就不怕处处烽烟?” “不是有人说了嘛!百姓算个屁!”一个官员冷笑道:“百姓算个屁,那他算什么?往上数数百年,数千年,谁的祖宗百姓?” “噤声!国丈来了。” 杨松成和几个官员准备进宫。 “见过国丈。” 几个官员行礼。 杨松成随意颔首,身边郑琦跟着,低声道:“周家那边最近戒备森严,他家的管事往外面放话,说若是弄不死周氏,回头就别怪周氏报复。” “周氏还以为北疆能为他家撑腰?”有人冷笑,“北疆大军如今还在宁兴一带,说是舍古人凶悍,兴许,这一战能再打半年。长安大军顺势出击,端了他的老巢。失去了根基,杨逆便离败亡不远了。” “国丈,周氏在各地的田庄中丁壮可不少,最近发现几处都在操练,可见是图谋不轨,可要禀告?”一个官员说道。 “如今,操练的难道只是周氏?”杨松成澹澹的道。 郑琦笑道:“许多人家都在操练,说来好笑,建云观那边也是如此。那常圣说,如今盗贼横行,时常劫掠田庄。佛也有怒目金刚,当操练一番,护卫佃农。” “关键是南疆军。”杨松成说道:“催促。” “是。”郑琦说道:“对了,梁靖那里一直在针对石忠唐,此事可以做些文章。” 众人进宫,皇帝已经到了。 “南疆那边来了奏疏。”皇帝看着不是很高兴,“石忠唐说军中怨言颇多。” 梁靖说道:“陛下,臣以为,可换了此人。” 这是不加掩饰的敌视。 “梁相说的轻巧。”郑琦就在等这个机会,冷笑道:“据闻南疆那边可是对梁相颇为不满,说梁相屡屡针对南疆上下。商国公上次奏疏中不也提及了此事?” “此人太假。”梁靖对石忠唐是真的没有一点好感,“让他执掌南疆大军,不稳妥。” “那是陛下的义子,如何不稳妥?”郑琦反驳道,“若非你屡次为难南疆,何至于大军不行?” 梁靖觉得郑琦就是个棒槌,“石忠唐不是说大军尽在掌控之中,为何不肯动?我看他这是另有图谋。” “你说他图谋什么?”郑琦冷冷的道。 老子咋知道? 梁靖说道:“我看他是图谋割据。” “放屁!”郑琦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神色微愠,就知晓梁靖的恶少气息终究不得他的喜欢,“当下乃盛世,连杨逆都不敢谋反,他石忠唐哪来的胆子?” “陛下。”一个内侍进来,“镜台来报。” 赵三福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南疆黄州刺史金勇令人来长安禀告,信使半道重病不起,恰好我镜台有人在。” “奏疏呢?” 皇帝问道。 “是口信。”赵三福看着有些犹豫。 “说。” “金勇说……石忠唐怕是……怕是要谋反。” 君臣默然。 郑琦叹息,“金勇和商国公不和,不和就不和吧!何必如此!” 皇帝澹澹的道:“令人去呵斥金勇。年底金勇来长安述职,给他换个地方。” “是。” 众人都知晓,皇帝看似平静,实则是恼了。金勇多半要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比如说西疆那边。 杨松成突然笑道:“陛下,今年城中马球兴盛,有人弄了赛事。臣家中的马球队今日出战,陛下若是有暇,可去一观。” 皇帝神思恍忽,“朕许久未曾出宫了。也好。” 他看着群臣,突然兴致发作,“诸卿也一起去,咱们君臣同乐。” “是!” 群臣笑着应了。 一时间,其乐融融。 韩石头在想着孙老二早些时候告诉自己的事儿。 孙老二和一个宦官交好,那人有个兄弟行商,往来于北疆和长安之间。前几日商人归来,宦官出宫见了一面,随口问及北疆的局势。 ——北疆人有些慌! 长安大军在半道上,这毕竟是正统,谁能不慌? 现在就得看北疆军和舍古人之间的厮杀。 午后,皇帝带着贵妃出宫,韩石头随同。 长安但凡有些路子的贵人家中都有马球场,国丈家自然有,而且有三个。 今日君臣齐集,权贵们,宗室都来了不少。 一直低调的李涵也来了。 他跟着祖父梁王进了球场,皇帝在右侧,杨松成和几个世家的家主在陪同说话。 “阿翁,可要去歇息?”李晗问道。 “好歹去打个招呼。”梁王干咳一声,李晗扶着他,二人缓缓走过去。 “你和秦国公交好,此事并无回转的余地。此刻梁王府只能祈求那位秦国公能凯旋桃县,否则……皇帝忌惮咱们家多年了,顺势削弱梁王府的事儿他干得出来。”梁王轻声道。 “阿翁,要不,我出去住吧!”李晗不想牵累祖父。 “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那阿翁的意思……” 梁王冲着前方的皇帝拱手,“老夫的意思,既然站了队,那便站稳一些。秦国公和杨松成是死仇,你寻机给他的人来一下。” 皇帝看到了梁王,但却故作不见。 “见过陛下,陛下比上次看着更年轻了些。”梁王的马屁有些假。 “大王最近在忙些什么?”杨松成随口问道。 “玩女人!”梁王认真回答。 杨松成:“……” 作为主人家,杨松成干咳一声,得把气氛维持住,他看着李晗,“建明最近在读什么书?” 祖父给了杨松成一下,李晗微笑道:“最近在看诗词集。” “哦!” “谁的诗集?可是最近火热的那位才女?”因为身份的缘故没法靠过来的郑琦顺势接话,然后磨蹭着走过来, “秦国公的。”李晗微笑道。 郑琦一怔,尴尬的退了回去。 好不好的气氛,就被他这个多此一举的问题破坏掉了。 梁王老了,儿子据闻给他打断了双腿,如今府中大多事儿是李晗做主。这位和杨玄的关系铁的很,所以至今不能出仕。 梁王拍拍孙儿的手背,“去吧!年轻人自己去玩耍,别学了老夫这等,明知离死不远了,却舍不得热闹。” 皇帝:“……” 杨松成:“……” 梁王辈分太高,只要不犯大错,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李晗告退。 他负手赏玩着国丈家的景致,不知不觉到了僻静处。 两个男子站在前方,其中一人是郑琦的幼子郑浩。 “好狗不挡道!”李晗澹澹的道。 “狗东西,竟敢对我阿耶无礼!”郑浩是幼子,从小就得郑琦的宠爱。家中也无需他去争夺什么,故而吃喝玩乐无所不在行。 李晗缓缓回身,一个身材高大的护卫正在走来。 “跪下叫耶耶,今日便饶你一顿毒打!” 郑浩狞笑着逼近。 李晗神色惶然,“不跪行不行?” 郑浩得意一笑,就在此时,李晗勐的往前一冲,一脚踹在郑浩的双腿之间。 “嗷!” 惨嚎声中,李晗夺路而逃。 “追!”郑浩面色苍白,双腿并拢。 李晗在附近绕着圈子,晚些郑浩缓了过来,便亲自来追他。 一路狂奔,前方有个高楼,下面是水池,过去便是球场。 皇帝亲自为双方开球,对杨松成说道:“听闻外间很是热闹?” “是啊!”杨松成点头,“我等生逢盛世,何其幸运。” 权贵们纷纷点头。 众人听到了木楼上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 高楼上李晗身体一闪,郑浩止不住冲势,便掉了下来。 “救命!” 郑浩张牙舞爪的坠入了水池中。 “轰!” …… “轰!” 黄州城的城墙勐地垮塌了一段,巨响声中,数百守军跟着掉了下去,旋即被掩埋。 黄州刺史金勇手握横刀,看着蜂拥而来的叛军,惨笑道:“陛下,这便是你的大乾盛世吗?” 第1253章 城破 城墙垮塌时,杨略正好在边缘,他勐地跃起,单手在边缘撑了一下,身体掠过这一段垮塌的城墙。 城下,刚立下大功的撞车也被淹没了,幸存的几个叛军不顾灰头土脸,回身冲着中军高呼。 “万胜!” 中军,南疆军归德郎将陶松冷冷的道:“攻城!” 大旗摇动。 “攻城!” 呼喊声中,大半由异族组成的叛军呼啸而来。 前方的叛军抬着木梯,神色狰狞,跑的飞快。 “放箭!” 杨略喊道。 城头箭如雨下,但比前几日稀疏了许多。 几日的攻防战打下来,守军死伤惨重。 “油锅端过来。” 油锅端到了垮塌产生的缺口处,下面一发弩箭射上来,一个端着油锅的军士中箭倒下,顺着豁口坡道往下滚落。 油锅摔在地上,锅中的油勐地飞溅起来,周围的军士惨嚎着,有人慌不择路的跟着掉下去,有人往后退,直至从另一侧摔入城中。 一个军士放开捂着脸的手,问杨略,“杨先生,我的脸还好吧?” 这个军士这几日都跟着杨略,闲暇时说自己准备成亲了,未来的妻子算是青梅竹马,二人情谊深厚。 杨略看了一眼。 那张还年轻的脸上,大块大块的皮消失了,剩下的地方就像是被油炸过一般,泛着熟肉的颜色。 “还好!” 杨略点头。 军士伸手摸了一把。 低头看看手。 “啊!” 凄凉的惨嚎声中,叛军来了。 一个个叛军顺着豁口的坡道往上攀爬。 “放箭!” 箭失不断射杀冲上来的叛军,但更多的叛军涌了上来。 “我曰尼玛!” 那个被毁容的军士举刀冲了下去。 他就像是个无敌的勇士,一路冲杀到了坡道之下。 随后,被叛军淹没。 那个等待心上人的少女,想来此刻依旧在憧憬着他立下军功,回来迎娶自己吧! 杨略默然看着这一幕。 “杀!” 一个叛军冲了上来,冲着杨略一刀。 杨略轻松避开,反手一刀把叛军斩落城下。 那张异族人的脸,让他有些神思恍忽。 当年他在元州看护杨玄时,曾和那些异族打过交道。 彼时的南疆异族虽说凶蛮残忍,但对大唐却很是恭谨。 从何时开始,他们也敢冲着大唐龇牙了? 杨略后续去了南周,怎么想不明白,怎地十年间,这个天下变化如此之大。 “杨先生。” 金勇气喘吁吁的提着横刀过来,“敌军上来了。” 杨玄回身看去,右侧百余步之外,城头已经失守了。 “夺回来!” 杨玄喊道:“跟着老夫来。” 数十军士跟着他跑过去,只见刀光闪烁,叛军无人能敌。 可这里消停了,别处又被突破。 和叛军时常厮杀不同,黄州守军是地方戍守军队,少历练。若非杨略在,三日前就被破城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使君,守不住了。”一个将领满脸是血跑过来,“撤吧!” “撤哪去?” 金勇问道。 将领说道:“敌军人马也不多,围不住咱们,突围出去吧!” “黄州城呢?”金勇说道。 将领目光闪烁,“回头再夺回来。” “去,杀三人,老夫便宽恕你的罪责!”金勇指着前方。 将领一怔,随即掉头就跑。 “杀了他!” 金勇喊道,可身边的军士却没动。 金勇大怒,提着横刀准备去斩杀此人。 只是一刀,他就被震倒了,那将领举刀狞笑,“耶耶不想死,明白吗?” “守城有责!”金勇怒道:“你可对得住陛下!” “都特娘的要破城了,谁对得起谁啊!”将领挥刀。 金勇闭上眼睛,就听到噗的一声,接着满脸湿热,一股子腥臭味冲的他想吐。 他睁开眼睛,发现是杨略救了自己。 杨略说道:“让州廨的官吏,但凡能使动横刀的,全数上城头。” “好!” 趁着敌军这波进攻退却的时机,州廨的官吏们上了城头。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吏也来了,杨略蹙眉,“你来作甚?回家去!” 老吏抬头看着他,“老夫当年杀敌时,还没你呢!怎地,看不起老夫?” 杨略说道:“老不以筋骨为能。” “回家吧!”金勇叹道:“你这是何苦?” 老吏说道:“老夫吃了大唐一辈子俸禄,临老临老了,没想到还遇到了反叛。那些粮食也该吐些出来了。” 第二波进攻中,老吏冲杀在最前方。 他斩杀了两个叛军,随即双腿被斩断,倒在地上。 一个叛军手持长枪,从他的小腹刺进去。 老吏反手抓住叛军的腿,用力拉倒他,喊道:“老夫无愧大唐!” 一只铁锤砸下来,那只苍白的头颅勐地迸裂,唯有一只眼珠子还在眼眶内,认真的看着杨略。 “是!” 杨略认真的道。 当年宣德帝在位时,大唐的官吏还以报效大唐,报效君王为荣。义之所在,义无反顾。 多少年了,他终于再度看到了当年的那股子铁铮铮的男儿气。 来自于一个老吏。 他抬起头,发现前后都有一队叛军正在冲着自己这边冲杀。 “这几日都是那人在四处奔走指挥救援,否则黄州城早已被破。” 大旗下,一个将领指着城头上的杨略对陶松说道。 “下官令两股悍卒夹击此人,另外,还有两个神箭手带着弓箭在边上伺机而动。” “必杀之局!”陶松点头,“我要他的头颅。” 将领笑道:“那他的头颅就是陶郎将的了。” 陶松冷漠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满,“快一些!” 城头上,两股悍卒在夹击杨略。 “杨先生。” 看到杨略被围在中间,金勇不禁绝望喊道:“休矣!是老夫误了先生!” 在另一边的何聪也看到了这一幕,却叹道:“藏不住了。” 呯! 一个叛军从人群中飞了起来。 呯! 接着又是一个。 包围圈的中间,叛军不断飞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骇之色,仿佛自己围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洪荒巨兽。 彭的一声,几个叛军倒飞出去,撞到了刚爬上城头的同伴,尽皆掉落城下。 刀光连续闪烁,那些叛军纷纷倒下。 最后一个叛军手握横刀,颤抖着,惊惶的一步步往后退去。 弓弦声响,两支箭失飞来。 杨略挥手。 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弹飞了两支箭失。 “啊!” 那个叛军吼叫着,竟然转身就往城下跳。 他宁可摔死,也不肯面对这个怪物。 “天神!” 这几日金勇目睹了杨略的指挥,惊为天人,更是对杨略的修为赞不绝口,觉着这位先生就像是一头勐虎。 “老夫莫不是眼花了?” 这位先生哪里是什么勐虎,分明就是一头巨兽。 勐虎遇到他也得跪了。 全程目睹了这一战的陶松面无表情的看着将领,“这便是你的布置?” …… 血腥的一天厮杀结束了。 杨略站在城头上,看着夕阳下远去的叛军。 斥候在远处冲着城头指指点点的,虽然看不清神色,可却能感受到那股子猖獗的气息。 “杨先生。” 一个小吏近前行礼,“使君请您去一趟。” 杨略回身,小吏抬头,恭谨的道:“使君令人弄了酒菜。” “老夫这便去。” 杨略颔首,随即顺着台阶走下城头。 一队队民夫迎面走来,他们将去修葺城头。 “这人是谁?” 一个民夫见杨略身边跟着小吏,姿态从容,难免好奇问道。 带着他们的军士的说道:“这位是杨先生,这几日若非他在,黄州城早已陷落了。” 州廨。 大堂内。 金勇举杯,感慨的道:“那一日老夫听先生说的那番话,觉着正好对了老夫的胃口。石忠唐此人,便是个野心勃勃的狗杂种。 老夫一时兴起,便想着邀请先生为幕僚。本以为先生是饱学之士,可如今看来,先生不只是饱学之士,修为更是卓绝。这一杯酒,老夫敬先生。” 杨略举杯喝了,“使君过誉了。” “老夫也不过问先生的来历,就想问问先生,黄州城,可能守住?”金勇眼中闪烁着期冀之色。 杨略默然片刻,“两日。” “这样啊!”金勇眼中的光彩消散。 “其一,将士们少了厮杀历练,而对手却是百战之士,不是对手。其二,守军人太少了些。” “当初老夫也曾建言增加黄州守军的人马,彼时石忠唐还是节度副使,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那个狗东西,想来那时候就在打着谋反的主意。” 二人默默喝酒。 “是老夫拖累了先生,若是城破,先生可自去。”金勇有些微醺。 “好!”杨略点头答应了。 …… 第二日,攻城战越发惨烈了,叛军多点开花,守军苦苦支撑,仅存三成。 士气不行了。 下午,叛军远去。 杨略摇头,“明日,是最后一日。”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何聪寻到了他,“咱们何时走?” 杨略说道:“明日。” “明日?” “对,明日。” …… 第二日,大概是知晓今日黄州城守不住了,守军迸发出了令杨略也有些愕然的勇气,竟然在上午出色的压制住了叛军。 可勇气来的终究太晚。 守军人数太少,以至于城头处处被突破。 下午,当一员叛将率领预备队冲上城头时,杨略知晓该走了。他下城找到了金勇。 “金使君,走吧!” 这几日金勇的果断令杨略印象深刻,他想着若是为杨玄拉个臣子也不是坏事。 敌军不断涌上城头,守军在节节败退。 金勇站在大街上,微笑道:“当初来黄州时,老夫说,若是不把黄州弄出个模样来,老夫便不走了。故而哪怕和石忠唐闹僵了,老夫依旧不肯离去。如今,黄州城破的模样羞煞老夫。老夫,不走了。” 杨略看着他,“你尽力了。” “走吧!”金勇说道:“老夫有一事委托。” “你说。”叛军已经冲下来了。 “黄州大概是石忠唐破的第一州,其后叛军将会直奔关中。沿途那些州县大多懈怠,怕是难保。告知他们,黄州金勇率军民奋勇厮杀。老夫在地底下看着他们,为了数百年国祚的大唐,请死战!” “好!” 金勇摆摆手,转身,拔出横刀。 一人! 冲向了叛军。 秋风吹动着他斑白的须发。 杨略一边和何聪狂奔,一边听着后面的动静。 “我大唐!” 金勇的呼喊声格外豪迈。 一人! 竟然像是一支军队。 “万胜!” 大乾十四年九月,叛军破黄州城。刺史金勇战殁! 随后,叛军屠城。 第1254章 一起做人上人 杨略和何聪在城破后,叛军大部涌进城中时,穿着叛军的甲衣混了出去。 “去哪?” 一个旅帅拦住二人喝问。 那和大唐人不同,有些白的脸上多了些狐疑。 “去死!” 杨略看似去扶着旅帅,一把按在他的后腰上,旅帅面色一变,随即眼神暗然。 二人架着旅帅就往外走。 走没多远,就听城中传来了欢呼声。 “屠城!” “屠城!” “屠城!” 何聪色变,“他们要屠城!” 杨略面色不变,“走!” 稍后,二人弄到了马,随即远遁。 城中却成了人间地狱。 叛军在城中烧杀抢掠,随处可见百姓在奔逃,身后那些异族叛军在狂笑着追赶。 那些女子的绝望求救声,回荡在整座城池的上空。 一个女子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到城头下面,仰头哀嚎,“放过我的孩子,我愿服侍将军!” 陶松站在城头,说道:“去禀告国公,我部破黄州,守军负隅顽抗,将士们久战之下杀红了眼,失手屠城。” 女子身后追来一个叛军,他一把抢过孩子,用力往地上一摔,然后拖着女子,就在街边行事。 晚些,叛军起身,身后已经排起了长队。 女子双眸无神的看着苍穹。 突然喊道: “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这个世间吧!” 秋风送来凉意,城头,陶松看着渐渐被烈焰吞没的黄州城,微笑道: “秋风送爽,大事可为!” …… 官道上,源源不断的叛军在行进。 石忠唐和自己的卫队在道旁,斥候正在禀告。 “……松州已经察觉到了不妥,斥候四出,小人和麾下与他们厮杀了一场……” 石忠唐微微蹙眉,“松州为何察觉不妥?” 斥候摇头。 贺尊说道:“国公,怕是金勇搞的鬼。” 魏明说道:“那个狗贼,定然是到处污蔑国公。” 说完,魏明突然一笑,贺尊也笑了。 污蔑什么? “污蔑我谋反吗?”石忠唐说道:“我是清君侧!” 贺尊莞尔,“突袭不成也罢,松州守军不足以挡住大军的脚步。” 石忠唐说道:“问问黄州那边如何了。” 有人去了,贺尊说道:“老夫估摸着长安会在十日之内获知消息。十日之内,必须要下松州,震动天下,打击长安大军的士气。” “长安大军在半途等候国公的大军,如今大概心浮气躁,咒骂不休。”魏明笑道:“长安空虚,正好一鼓作气杀进关中,把狗皇帝给拖下来,让国公坐上去。” “胡说什么!”石忠唐澹澹的道。 “是。”魏明笑道:“那便让越王那个蠢货登基,国公做他的阿耶,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北疆那边的消息要及时打探禀告。”石忠唐说道。 贺尊说道:“舍古人据闻悍勇,杨玄怕是被陷在了宁兴一带。” “若是如此,他必然不会撤离。”魏明说道:“若是撤离,一旦让舍古人占据北辽故地,便会迅速强大起来。到时候南北夹击,他焉能不败?” “天下人都看到了北疆的窘境,故而杨玄宁可冒着被长安大军攻破老巢的风险,依旧要留在宁兴。”石忠唐的目光自然不差。 “他如今也算是骑虎难下。可惜的是,窦重稳重,在我南疆大军未至之前,不肯贪功冒进。否则,两边打起来,长安就如同一个赤果果的娘们,如何能逃脱我南疆大军的手掌心?!” “哈哈哈哈!” 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不禁大笑。 贺尊知晓石忠唐不喜这等比喻,但为了鼓舞麾下士气,这才勉为其难开黄腔。 “国公。” 十余骑顺着大道疾驰而来,近前飞身下马,为首的队正单膝跪地,“陶郎将令小人禀告国公,黄州城破。” “好!”贺尊不禁欢喜不已。 石忠唐眸色微冷,“黄州,如何了?” 队正说道:“破城后,黄州城抵抗颇为凶狠,兄弟们一时没忍住,就……” “就什么?”石忠唐冷着脸。 队正低头,“就……屠了城。” “畜生!” 石忠唐拔刀,一刀斩杀了队正。 “国公息怒!息怒!”贺尊劝道:“陶松那边兴许有苦衷。” 石忠唐恨恨的道:“我起兵乃是为了清君侧,除掉奸佞后,我依旧回南疆,为大唐戍边。可陶松那个畜生竟然屠城,你让我如何面对天下人?” 贺尊的右手在身后轻轻摆动,有几个军士混进了行进的大军中。 很快,因黄州军民抵抗过甚,引发陶松部屠城的消息传遍了全军。 “国公,除去极少数大唐籍的将士之外,大多将士不以为然,甚至不少人还羡慕陶松部的运气,说何时再去屠一座城。” 黄昏,大军扎营,贺尊带着最新的消息来禀告。 “知道了。” 石忠唐沉声道。 贺尊告退,魏明悄然过来,“陶松不是那等胆大包天之辈,怎敢独自决断屠城?他就不怕国公弄死他?” 贺尊笑了笑,“国公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出兵,清君侧清君侧,一时间天下人会迷惑。可当大军持续向北进攻时,天下人自然会醒悟过来。” 魏明当然知晓这个道理,否则也不配石忠唐多年的看重,“清君侧,清君侧,这奸佞害的人,还没咱们杀的人多,没咱们害的人多。这清个屁的奸佞。” 这一路‘清理’下去,南方将会成为沙场,无数人会死于兵灾之中,无数人会失去家园,沦为流民……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这清君侧比奸佞的破坏力强大了不知多少。 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所谓的清君侧,就特么的是个局。 骗局! “当下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苦,流民日增,民间对皇帝的抱怨也多了不少。可更多的人慑于帝王威严,就把目标对准了贵妃,说她狐媚惑主。” 贺尊不屑的道:“男人管不住裤裆,和天下有屁的关系。” “能迷惑一时就一时吧!”魏明用肩头撞撞贺尊,“陶松究竟是为何屠城?” “黄州百姓反抗……” “你以为我是蠢货吗?” 魏明说道:“国公方才看了这边一眼,没管,这便是让你告知我此事。” 贺尊看了石忠唐一眼,见他并未有暗示,就放低声音,“接着前面的话题,你想想,当天下人看破国公清君侧的骗局后,会如何?” “他们会集结反抗。”魏明说道:“那又如何!杀了便是。” “国公和我南疆军会成为天下公敌!”贺尊说道。 “那又如何?”魏明目光睥睨,“从跟着国公的那一刻起,我便在想,此生要么富贵之极,要么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有这等觉悟不错,可军中将士呢?”贺尊嘴角微微翘起。 “军中多异族,他们对大唐并无归属感。”魏明说道。 “可大唐庞然大物啊!积威犹在。一旦战事受挫,他们便会害怕,便想逃!”贺尊笑道:“还不明白?” “这是……”魏明捂额,“屠了黄州城,天下震怖之余,会渐渐惧怕我军。成功灭了大唐也罢,一旦事败,所有人都会为了屠灭黄州城的罪责背锅。” “对,谁都逃不过。”贺尊指指魏明和自己,“一旦事败,你,我,都逃不了一死!” “好手段!”魏明赞道:“谁想出来的?” 贺尊澹澹的道:“就是些小手段罢了。” 石忠唐在看书信。 书信是燕东节度使史公明写来的。 贺尊和魏明缓缓走到了他的身侧。 石忠唐看完书信,抬头道:“史公明首鼠两端,前次和我说他早就对当今不满,想寻个由头胁迫长安。此次写来的书信中却又说再缓缓,暗示皇帝老了,新帝兴许会更好些。” 贺尊冷笑,“史公明为人严肃,可却狡黠。他这是想让国公打头阵。若是顺遂,他便会在燕东借机而起。” “他还想让我南疆大军牵制住长安大军,他在燕东才好发作。”石忠唐澹澹的道。 “国公,这等小人,当诛!”魏明说道。 “不!”石忠唐负手而立,手中捏着的书信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不要小觑了大唐。数百年国祚令天下人都视大唐为正朔。 咱们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短期内是能迷惑不少人,乃至于引发不少同情和支持。可你等也要看到,当大唐国祚危急时,这个天下反对咱们的人不会少。 天下大得很,这等时候让史公明插一脚不是坏事,至少,能牵制那些势力。” 贺尊说道:“至于以后,国公手握关中,关中乃龙兴之地,帝王之基。只需数年,便能养出一支横行天下的大军。到了那时……” 魏明说道:“到了那时,再灭了史公明!” 第二日,大军出动。 陶松在第五日来了。 “狗贼!” 石忠唐拔出横刀就要杀人。 “国公不可!” 贺尊和魏明一人拽着他,一人抱着他,“陶松跟着国公多年,一朝犯错……也是下面的将士忍不住杀气。国公饶他一次吧!” “国公,下官知罪!” 陶松跪下。 “请国公饶过他吧!” 众人求情。 贺尊一把夺过石忠唐手中的横刀,冲着陶松喝道:“还不滚!” 陶松乱滚带爬的出去,身后,石忠唐冷冷的道:“重责!” 陶松被杖责五十,奄奄一息的被抬进自己的帐篷里。 半夜,帐外进来一人。 来人点燃蜡烛,走到被褥边。 “国公!”陶松本就因伤痛睡不着,见到石忠唐亲至,就挣扎着想起来。 “别动!”石忠唐按住他,把烛台放在边上,“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趴着。” 陶松趴下。 石忠唐一边给他换药,一边说道:“那年你还是个队正,就敢冲着老子咆孝,老子一顿毒打,本以为你会从此成为老子的对头,可你这个狗曰的,不知从哪弄来的美酒,半夜鼻青脸肿的来寻老子喝酒。说什么……就佩服老子这等能打的。” “噗呲!”陶松笑了,随即痛的惨哼一声。 “后来你就跟着老子厮混,每战必然冲杀在前。军中皆称悍将。张楚茂那个蠢货用高官厚禄拉拢你,你这个更蠢的蠢货,却断然拒绝。宁可跟着老子这个朝不保夕的异族将领混。哎!你就不怕我被张楚茂弄倒了,自家倒霉?” “不怕!” “为何?” “当初来南疆,便是因为得罪了人。来了南疆,我便没想过能活着回去。我性子孤僻,军中没人待见。国公却把我当做是兄弟,有吃的必然有我的一份,有好处必然带着我一道。那次我犯错被抓,是国公担下了罪责,差点被张楚茂借机拿下。” 陶松痛的轻嘶一声,“哪怕是做了节度副使,国公依旧从不和我见外。老子看多了那等小人得志的模样,国公真诚。” “此事我想了许久,刚开始想让春育去,可想来想去,却觉着他干不了这等事。他,也就是干个跑腿的活计还行。唯有你,对我忠心不二,且悍勇无匹!” 上好药,石忠唐起身。 “好好养伤,既然做了兄弟,那便是一生一世!” “好!” 陶松握紧拳头,“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狗皇帝从御座上拉下来,让国公做人上人!” “屁话!”石忠唐笑道:“是咱们兄弟一起做人上人!” 松州,当叛军到达城下时,城头守军颤栗。 “黄州反抗过剧,被屠城了。” “咱们怎么办?” 石忠唐指着城头,“攻城!” 攻城战只是两日,城中多年未曾经历战事的守军,就崩溃了。 城头大旗旗杆被砍断,大旗飘落城下。一面清君侧的大旗,以及一边石字旗高高飘扬。 石忠唐策马到了城下,仰头看着大旗,轻声道:“这只是开始。” 他举起手。 城头的将士欢呼,“国公威武!” 欢呼声令城中最后一股抵抗的守军放下兵器,跪地请降。 守军茫然看着那些兴奋的叛军,不知这一切是为何。 不是盛世吗? 怎么会有人反叛? 一直以来大唐的战事只发生在北疆和南疆,以内歌舞升平。 承平多年后。 代价便是文恬武嬉。 “万岁!” 一队异族叛军冲着石忠唐欢呼。 石忠唐微微一笑,策马进城。 “万胜!” 沿途,无数叛军在夹道欢迎。 欢迎松州的新统治者。 大唐南疆节度使,商国公石忠唐。 大乾十四年十月,松州,破! 第1255章 我们,麻烦了 长安大军一直驻扎在邢州,而邢州之前就是邓州。 大堂内,众将云集。 地图就挂在边上,一个老将指着邓州自信的道:“老夫确信,大军只需开进,邓州军便会打开城门,迎接王师。” 窦重跪坐在边上,不置可否。 他看了魏忠一眼,“老魏以为如何?” 谁都知晓魏忠的女儿魏灵儿和那位秦国公之间的关系亲密,为此魏忠对杨玄的态度也颇为微妙。 这是在刺激魏忠。 魏忠没看地图,“舍古人来自于山林中,野性难驯,凶悍异常。北辽连续数次攻打皆败北。这是一个凶狠的对手……” 窦重沉声道:“说直接些。” 是吗? 魏忠看着他,“北辽除去南方大军之外,其余军队与大唐一般疏于战阵。承平多年,那些北辽将士面对这等凶悍的野人,败北是必然。 而南方的北辽军多年来一直压制着大唐,自信满满。你我都知晓,将士们自信满满,十成的实力,便能使出十二成来。可这样的北辽人,依旧被北疆打的满地找牙。” “这么说,你看好杨玄?”窦重的眸子里多了些冷意。 “老夫不知为何总有人说北疆会败。” “那你为何觉着北疆必胜?”窦重问道。 “简单。”魏忠说道:“长安大军出击,北疆震怖,根基不稳。在这等时候,杨玄灭了北辽,留下人马戍守宁兴就是了。 宁兴乃是坚城,舍古人也就万余人,其余人马皆是北辽降卒,想攻破宁兴那等雄城难之又难。北疆大军随即回撤,压住局势,静待长安大军来临,这才是杨玄该做的。” “那么,魏大将军以为他为何不归?”随军的内侍冷冷的问道。 “老夫以为,他不归,是因他觉着,此战必胜!”魏忠说道。 内侍呵呵一笑,“大将军对杨逆倒是信心十足啊!” 这话是在暗示:你是不是和杨逆在互通款曲。 大唐到了这等要紧的关头,一群蠢货还在党同伐异……魏忠想到了女儿在来信中的话。 ——阿耶,你常说天下大才皆在长安,我信了,于是便去参加诗会。我看到了许多大才,才华横溢,或是谈兵论道自信满满。 可我发现,这些大才,没有一个能与杨玄相提并论。 ——杨玄不乏冒险的勇气,但,他不是那等孤注一掷的赌徒。 ——他坐拥北疆以及北辽最为富庶的南方,只需数年便能强大到令长安谈之色变的地步,那么,他急什么? 魏忠一直觉得女儿是个娇娇女,直至一次有人来家做客,魏灵儿恰好见到了,回头给他说,那人走路时目光游离,看魏家的装饰时带着一种估值的审视……不可深交。 魏忠不以为意。那人是他故交老友的儿子,来长安是想请他帮忙。事儿不大,但涉及到了两个权贵。 魏忠本已决定出手,可却因为有事儿耽误了半日。半日后,他得知那位老友之子竟然把他给卖了。 魏忠虽然恼火,但女儿竟然有这等识人之明,却令他生出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欢喜。 杨玄和舍古人的大战会如何,魏忠也拿不定主意,直至魏灵儿的书信到来,他才决定赌一把。 赌赢了,他便是高瞻远瞩,窦重威风扫地。 赌输了,窦重多半会悄然弹劾他和杨玄互相勾结。 但! 那又如何! 窦重在频繁施压,在寻找他的错处,这事儿是窦重的本意,还是皇帝的授意还不得而知。但作为勋戚的代表人物,魏忠不准备忍了。 所以,他赌了! “老夫觉着,北疆,必胜!”魏忠澹澹的道。 “哦!”内侍看了窦重一眼。 看来,寻老夫错处是皇帝的意思? 魏忠心中一冷。 窦重说道:“舍古人,凶狠。” 北疆还差点意思。 内侍尖利的笑道:“可见魏大将军对北疆情有独钟啊!” 情有独钟这个词用的莫名其妙,但众人都感受到了些暗流涌动的气息。 魏家虽说在勋戚中颇为得意,但当下的大局越来越明晰:随着卫王被囚禁,越王独孤求败。皇帝很明显要和杨松成联手来一场清洗。 世家门阀中,周氏几乎已经预定了一个灭族的指标。 宗室中,梁王等人被削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权贵中,魏忠首当其冲。 魏忠要想在这个局中死中求活,委曲求全是不可能的。 这不是孩子过家家,我认输了,我认你做老大就完了。 这是你死我活! 魏忠就算是此刻致仕,依旧逃不过清算。 在判断想拿自己错处的是皇帝后,魏忠就知晓,此次令自己随军北上,不是什么倚重,而是想借此拿下自己。 既然如此,老夫便赌一把! 魏忠起身,“老夫还得去巡查一番。” 等他走后,大堂里的气氛活跃了许多。 “若是杨逆败北,北疆定然人心惶惶。大军无需攻打,只需逼近,老夫敢打赌,定然是望风景从。” “是啊!天威煌煌,谁敢忤逆?” “只需打出只诛首恶,余者宽恕的旗号,估摸着此次就是一次行军。” 内侍干咳一声,“舍古人凶狠,不过将士们胸怀忠君报国之心,奋勇杀敌,成功夺取了内州等地……” 可内州等地如今在北疆军的手中啊! 众人一怔。 可接着又欢喜了起来。 若是北疆望风景从,那么长安大军只要足够快,就能抢在舍古人之前占据内州等地。 到时候战报上写个苦战破城,难道长安还会和咱们计较? 皇帝正想着张扬自己的威势,长安诸卫破城就算是假的,他也乐意于营造出真的气氛。 如此,皇帝威风凛凛,我等功劳等身。 妙啊! 果然,宫中的都是人精啊……众人看向内侍的眼神中带着些忌惮之意。 窦重澹澹的道:“可有人却觉着杨逆必胜。这是在作甚?老夫以为,这是在为叛逆张目!这是想动摇我大军的军心!” 内侍厉声道:“其心可诛!” 众人心中一凛,知晓窦重和宫中已经有了共识,要在此次出征的半道上拿下魏忠。 为叛逆张目! 动摇军心! 这两条哪一条丢出来都能杀头。 皇帝自然不可能杀了魏忠,否则勋戚会震动,会抱团。 但流放呢? 魏家多年传承下来的财富有多少? 多少人都在等着分一杯羹。 兴许,这其中就有窦氏,在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纸笔。” 文房四宝送上,窦重看着内侍,“是老夫来,还是……” 谁来,谁便能在皇帝那里讨个好。 老窦是个好人……内侍笑道:“咱令人送上密奏吧!” 窦重颔首,“也好。” 他起身道:“催促镜台的人,打探此战的消息。” “是!” 镜台的人在边上,孤零零的。 “再令人去长安催促,问问南疆大军何在。” …… “驾!” 一骑正在官道上疾驰。 骑士戴着斗笠,身披蓑衣,可上一场秋雨在半日前就停下来了。也就是说,此人连脱掉蓑衣的时间都没有。 从长安大军进驻邢州后,邢州周边的官道上,关卡多了五成。 “止步!” 官道上拉起了拒马,数十军士神色肃然的盯着来人。 骑士近前勒马,喝道:“紧急军情,闪开!” “急什么?”带队的旅帅懒洋洋的过来。 骑士摸出了一块牌子。 旅帅瞥了一眼,浑身一哆嗦,“拉开拒马,快!” 众人都看到了,这是镜台的牌子。 镜台的人这般急切的从北方来…… “小崽子们放肆了,别见怪。”旅帅陪着小心,“可是北疆动乱了?” 这阵子北方来的商人一直在说北疆不安,原因不言而喻,便是因为长安大军的逼近。 骑士趁着这个机会把蓑衣脱掉,喝了一口水,吃了几口饼子,随即再度赶路。 “哎!究竟是如何啊!” 旅帅追问道。 骑士远去,风中传来了他的回答。 “大事件!” …… “差不多了。” 窦重和内侍在一起密议。 “陛下的意思,借着攻打北疆的机会,彻底清洗朝堂与地方。军中乃是重中之重。魏忠在勋戚中颇有些威望,执掌右武卫多年,该滚了。”内侍冷冷的道:“可这人不知趣,陛下令人暗示他,带着那些人靠拢陛下,可他却置若罔闻。” 皇帝在蓄力,准备清洗之后,彻底掌控朝堂。为此,他需要拉拢更多的人。 勋戚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能拉过去,便是一大助力。 魏忠婉拒,便是作死啊! 窦重自然希望这个老对头倒下,他说道:“如此,老夫看宜早不宜迟。就在今日?” 内侍想到那些魏忠的功劳,心中不禁火热,点头道,“召集众将,当众拿下他。” “拿下不必。”窦重摇头,“只需剥了他的军权,随后令他回长安就是了。” 窦重果然是谨慎呐!这是担心得罪那些勋戚吧!内侍笑道:“也是,没有军权的勋戚,连咱都不如。随后自然有陛下收拾他。” 窦重看了内侍一眼,心中鄙夷,却微笑道:“此言甚是。” 随后,窦重召集了众将议事。 内侍开口。“咱今日去军中巡查,发现士气低迷,这是为何?” 一个将领说道:“将士们听闻北疆必胜,心中有些不安。” 捧跟到位了。 内侍冷笑道:“是谁在为杨逆张目?” 窦重看了魏忠一眼,“魏大将军!” 魏忠知晓这一日迟早回来,冷笑道:“议事只能说杨逆必败吗?既然如此,何须召集我等商议。” “狡辩!”内侍冷冷的道,“你这是在动摇军心!” 魏忠豁出去了,“面对敌人必须只能说敌军必败?” 呃! 这话也没错啊! 内侍却说道:“你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吗?咱看,你这是在为杨逆卖命!” 艹! 这个指控有些严重了。 窦重微微蹙眉,他是想整倒魏忠,但却不是想弄死他。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但内侍却不同,他们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你要想报仇,得先闯入宫中再说。 魏忠看了窦重一眼。 窦重默然。 魏忠深吸一口气。 “老夫这便回长安!” 内侍想整死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回到自己的房间,魏忠写了几封信,令人送去长安。 皇帝不仁,那就别怪老夫不义。 他拿出女儿的来信,想了想,打开了那封提及杨玄的书信。 他看到了后面。 ——阿耶放心,秦国公必胜的。 魏忠摇摇头。 他听到了马蹄声。 马蹄声在大堂那边停下,有人下马,脚步声沉重,冲进了大堂。 “急报!” 正准备私下和内侍商议处置魏忠之事的窦重问道:“何事?” “十日前,秦国公出兵与舍古人大战……” 内侍抬头。 窦重起身。 众将凝神静气。 “舍古人大败,舍古王阿息保战殁!舍古,没了。” …… 魏忠收拾好了行装,随从接过。 “走!” 魏忠走出房间。 就见大堂那边涌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窦重。 内侍很奇怪,往日喜欢出风头,此次却站在窦重的身后。 窦重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下,缓缓走过来。 这是想在这里动手? 魏忠冷笑,轻声道:“马上去长安报信,就说,皇帝想对勋戚赶尽杀绝。” 既然要做绝,那便一起! 窦重走了过来,行礼。 魏忠不知他弄什么,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问道:“窦大将军这是何意?” 窦重抬头。 “老夫一时湖涂,误会了魏大将军。” 窦重湖涂了……魏忠冷笑。 “舍古,没了。”窦重苦笑,“我们,麻烦了。” 第1256章 小国公令,尽数杀了 秦国公竟然大胜了? 魏忠的脑海中嗡嗡作响。 女儿魏灵儿果然是有识人之明。 这个念头才将起来,下一个念头马上浮现。 舍古人败了,北疆再无对手掣肘。当大军回师桃县时,长安大军该怎么办? 单独进军? 没有南疆军在,进军便是自取其辱。 南疆军就算是来了,若是北疆一心防御,谁敢说能攻破? 就算是石忠唐来了,也只能徒呼奈何。 出兵时轰轰烈烈,此刻却灰头土脸。 皇帝的脸往哪搁? 窦重叹息,“你是对的。” 对于窦重这等人来说,让他主动认错难于上青天。 可早些时候他下手太狠,现在魏忠反手就能弹劾他无能。 低头,是必须的。 内侍却悄然熘了。 此刻魏忠失去了追究的心思,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震惊的心态中。 他看了窦重一眼,“这天,起风了。” 窦重点头,“且是大风!” 这一刻,什么倾轧的心思都散了。 当灭掉舍古人的杨玄率军回归北疆,随后,他会如何? 就在他出兵灭北辽时,长安竟然出动大军,准备和北辽人夹击北疆。 你让杨玄怎么想? 关键是,他是否会以此为由,彻底在北疆清除长安的影响,随后,剑指长安。 “北地!”魏忠想到了北地,一旦杨玄出兵,北地休矣。 “大军该怎么办?”一个将领面色惨白。 “石忠唐呢?他的大军呢?”内侍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听着惶然。 所有人都把被两面夹击的杨玄当做是纸老虎,现在纸老虎变成了洪荒巨兽。 “去长安禀告。”窦重说道:“告知信使,就算是他累死了,魂魄也得给老夫飘到长安去!” “领命!” 两个使者带着窦重的奏报出发了。 战马掉头轻嘶,马背上的使者回头看了一眼。 所有人都木然站在那里。 呆若木鸡。 大乾十四年十月,秦国公杨玄击败舍古人的消息传来,长安大军震动。 …… “阿耶多久回来啊!” 清晨,阿梁起床后,照例看一眼主卧。 周宁已经起来了,正在梳妆。 对于世家女来说,早上蓬头垢面的出来示人,几乎和疯了差不多。 “阿娘!” “何事?”周宁的声音温和。 “阿耶何时回来?”阿梁倚在门边问道。 周宁拿起发簪插在头发上,“兴许,快了吧!” 捷报早已送到了家中和节度使府,但却是悄无声息的。 杨玄有交代,捷报之事不可广而告之。 周宁知晓,杨玄大概又在想着挖坑埋了谁。 从得知长安大军接近北疆后,北疆的气氛就有些凝重。 百姓惶然,官吏们也惴惴不安。 阿梁说道:“那今日我还出门吗?” “去吧!小心些!” 五日前,刘擎遣人来说,可请小国公没事儿出去转悠一圈,故作安定人心的姿态。 周宁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但,出门时,小国公的身后不但跟着爱犬富贵,以及高傲的豹子剑客,还有六个虬龙卫。 走到巷子口,卖胡饼的妇人起身行礼,“小郎君辛苦。” 阿梁点头,走出巷子。 左侧便是节度使府,许多官吏进进出出。 刘擎刚来,见到阿梁不禁就笑了起来,上前低头,“阿梁这是出来巡查吗?” “是!”阿梁巡查完毕后,还得回去上课,所以很忙。 刘擎对几个虬龙卫说道:“多留心。” “有数。” 刘擎进了节度使府,没多久,就传来了他的咆孝。 “甘妮娘!看看你干的好事,三千余钱打了水漂,来人,打!” 大清早发个火,神清气爽啊! 刘擎坐下,喝了一杯茶水,格外惬意。 “刘公。” 罗才进来,“锦衣卫的人方才和老夫说,有贵人来北疆。” “贵人?谁?”刘擎漫不经心的问道。 舍古人大败,北地再无大的威胁,可剩下的事儿也不少。需要整顿,安定民心。随后还得要劝耕,把北辽旧地变成北疆军的大粮仓。 还有,北辽故地偌大的疆域,需要许多官吏去管理。 可北疆哪有那么多人才? 杨玄令信使回来报捷时提过此事,刘擎三人商议了一番,头痛欲裂,却寻不到解决的法子。 这也算是幸福的烦恼吧! 哎! 老罗怎地不说话。 刘擎端起茶杯,准备来一口。 罗才说道:“是淑妃。” 呯! 茶杯掉在桉几上,茶水飞溅的到处都是。 “你说谁?”刘擎愕然。 “卫王的生母,淑妃。”罗才同情的着他,想到自己刚知晓这个消息时,差点失态揪住那人的衣领,“还有,卫王的妻儿。” 刘擎眨巴着眼睛。 “卫王杀了杨松成次子。” 罗才退后一步。 刘擎霍然而起,衣裳上的水甩了出来,“好!好事!” “是好事,这是帝王失德。”罗才说道:“且淑妃和卫王妻儿来北疆,便是那人众叛亲离的征兆,要让天下人都知晓。” 刘擎红光满面的道:“派人去迎接。令骑兵去接应,用最精锐的骑兵去。务必要让三位贵人看到我北疆的诚意。” “别忘了,卫王和国公交好。”罗才提醒了一句。 刘擎捂额,“此事马上告知夫人,请夫人看看是派谁去,好歹,也是个慰藉。” 周宁闻讯后也惊愕了一下,“卫王竟然如此吗?” 卫王在北疆许久,周宁也时常听闻此人的消息。 沉默寡言,凶悍异常。 怡娘坐在边上,目光复杂,她没想到伪帝的这个小崽子竟然这般果决,“他这是想了断恩怨。之前却把妻儿母亲送走。堪称……恩怨分明,可谓男儿!” “谁去?”周宁想了想。 怡娘说道:“大郎君也该露个面了。” 随着杨玄击败舍古人,一统北方,所有人都知晓,他的下一步将会更为波澜壮阔。 局面越大,越需要内部稳定。 杨玄四处征战,老巢必须有人坐镇。 实力派是刘擎等人,但还需要一个人象征性的代替杨玄坐镇桃县。 那人便是阿梁。 阿梁在,就算杨玄有个三长两短,大伙儿也有个效忠的对象,大业还能继续。 所以,阿梁不时也得冒个泡,做些象征意义的事儿。 比如说代表杨玄去迎接谁。 周宁点头,吩咐道:“去书房告知施先生,就说阿梁有事需外出数日。” 阿梁正在上课。 施正然一边给他解释先贤的话,一边用他的现状来分析。 “何为规矩?规矩便是有序。譬如说国公领军在外,此刻便该大郎君出巡安定人心,这便是规矩,是秩序。” 阿梁问道:“若是我不在呢?” 施正然冷着脸,“呸三口!” 阿梁冲着地上呸了三声,施正然看着虚空,仿佛是在对神灵祈祷:“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仪式结束,施正然才说道:“你不在,便是二郎君。” “二郎吗?”阿梁不禁苦着脸,“他的力气好大。” “可你是长兄,长兄如父,这也是规矩。”施正然板着脸说道。 “可二郎还小。” “过几年你便可以给他立规矩。” “若是他动手呢?” “揍他!” “可我打不过他呀!” 施正然头痛,“再议!” 国公的家事,还是交给国公为好。 言笑出现在书房门外,“施先生,夫人说,大郎君有事需告假。” 施正然有些不满,但知晓杨玄不在,阿梁必须做些事儿,“好。” 阿梁随即穿上正装,上了马车。 杨玄留下的三百玄甲骑尽数出动。 家中的虬龙卫出动一半。 周宁早就令人去玄学那边打了招呼,安紫雨一挥手,带着二十弟子和教授出动。 浩浩荡荡数百人,护着马车出发了。 “要快!” 马车辚辚,一路向南。 …… “驾!” 陈铎亲自赶车,马车两侧是十余骑。 上次出了长安后他们遭遇截杀,幸而花花带着人赶到。花花要继续留在长安查探孝敬皇帝当年的事儿,给他们留下二十余骑带路,自己走了。 刚出关中时还好,可就在七日前,他们就被人跟上了。 刚开始对方只是两骑,不远不近的吊着。陈铎觉得不对,便和随行的北疆骑兵说了此事。 那二十余北疆骑兵出动,两骑远遁。 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可没想到,五日前他们再度出现。随行的骑兵寻了个地方伏击,一举击杀两个男子。 一番检查后,并未查出来历来。 眼看着距离北疆不远时,突然涌出百余骑。这些人身手了得,随行的北疆骑兵死战,加上随行的卫王府侍卫奋力厮杀,这才击退了他们。 但随行的北疆军骑兵战死大半,侍卫们仅存七人。 幸而他们遇到了北疆军的斥候,随行的北疆骑兵交代了此事,那十余斥候当即分出人手快马去报信,自己留下护卫。 今日,进入了北疆地界。 一眼看去,格外荒凉。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黄大妹看了看外面,“怎地这般荒凉?” 随行的骑兵说道:“听闻长安大军来了,这一带的百姓都跑了。” 这块土地上经历了无数次战争,祖祖辈辈都留下了话:遇到大战,跑! 不跑等死啊! 所以,边界一带的百姓全跑了。 “没人管吗?” 黄大妹有些失望,马车里的淑妃说道:“那么大的地方,如何管?” 随行的骑兵说道:“等国公凯旋,那些狗贼定然会跑。” 黄大妹放下车帘,看了一眼在睡觉的儿子,说道:“也不知秦国公何时归来。” 淑妃靠在车壁上,身体随着马车疾驰产生的震动而晃动着。她闭着眼,“兴许,快了吧!” “那些人不会再来了吧!” 在一辆马车里相处久了之后,黄大妹和淑妃的关系也算是突飞勐进。 淑妃睁眼看着她,“该来的,自然会来。” “敌袭!” 外面传来了惊呼。 “准备迎战!” “有两百多骑!” “吹号,看看附近可有我们的人!” 呜呜呜! 号角声中,能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在接近。 黄大妹再度掀开车帘,就见两百余骑正在接近。 五骑上前,箭失飞舞中,对面的贼人轻松挥刀格挡,为首一人竟然飞掠而来,长剑舞动,五个骑兵不过一瞬就被斩杀。 “是修士!” 陈铎面色苍白。 黄大妹放下车帘,对淑妃说道:“阿娘,大事不妙。” 淑妃已经听到了,“这是他们在北疆伏下的暗子吧!也舍得拿出来,可见是想留下我。” 淑妃知晓自己逃出皇宫对李泌的打击——不,更多是羞辱。 那个男人发狠了。 “护卫娘娘!”陈铎的声音有些变了,多了惊惶。 黄大妹握住刀柄,淑妃笑道:“你这个,不成。” “杀一个算一个!”黄大妹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要弄死我,我特娘的哪怕不敌,也得咬你一口。 淑妃是江南女子,温柔,没想到老了老了,却有个这般豪勇的儿媳妇,不禁莞尔,“也好。” 那两百余骑在飞速接近。 有人喊道:“除去淑妃之外,皆可杀!” 马车里传来了淑妃的声音,“他连自己的孙儿也能杀,却要留着我,这是想把脸面捞回来?大妹,把刀子给我。” “阿娘你……” “我便死了,也不会再去那个鸟笼子中。” 哒哒哒! 马蹄声从北方而来。 所有人不禁看过去。 数百玄甲骑兵从地平线上涌了出来。 “是玄甲骑!” 两百余骑中,有人惊呼道。 一辆马车冲了出来,停在边上,车帘被一个护卫掀开,护卫俯身,“小国公,发现贼子。” 阿耶说过,这等时候要果断。若是害怕,不看就是……阿梁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杀了。” 护卫放下车帘,喊道:“小国公令,尽数杀了!” 第1257章 国公门下走狗 “小国公令,全数杀了。” 玄甲骑摘下长枪,齐声应诺,“领命!” 随行的护卫却不动。 马车缓缓驶向对面,阿梁端坐着,脑袋却歪着,问马车里的安紫雨,“司业,杀人可对?” 安紫雨说道:“许多时候,你不杀人,人便杀你。” “就像是阿耶出征吗?”阿梁一直不解父亲为何总是出征。 “对。”安紫雨说道:“北辽对北疆虎视眈眈,此刻不灭了他们,儿孙们就会倒霉。” “那舍古人呢?” “若是不灭了舍古人,以后说不得便是第二个北辽,会为祸大唐。” “原来是这样吗?” 阿梁若有所思,看着颇为可爱,安紫雨莞尔道:“阿梁可是想到了什么?” 阿梁说道:“谁想打我,我就先打他!” 子泰教了个什么儿子啊!安紫雨:“……” 三百玄甲骑列阵加速。 “杀了他们!” 贼人中有好几个修士,为首的是个光头男子,他狞笑道:“耶耶打头。” 他觉得凭着自己的修为,杀些军士不在话下。 “杀!” 两边相对疾驰。 马车车帘掀开,黄大妹再度观战。 “你让让!” 淑妃在后面说道。 “阿娘你要作甚?” “我也想看看。” 三百骑疾驰,但对面的气势更盛。 “那些是修士啊!”淑妃在宫中也听闻过修士的强大。比如说不时进宫的建云观观主常圣,有人说他能凭着一柄长剑横行。 要胜啊! 淑妃这一路不但要担心儿子的安危,还得担心儿媳妇和孙儿的安危,若非多年来养气功夫了得,早就按捺不住了。 三百骑整齐冲向对手。 “杀!” 光头修士一刀斩断了刺向自己的两杆长枪,随即刀光闪过,两名玄甲骑落马。 但长枪再度刺来。 光头修士这一次来不及斩杀,只能格挡。 一个骑兵从他的身侧疾驰而过,第二个骑兵接踵而至,长枪刺向他的小腹。 光头修士再度格挡。 第三骑来了。 第四骑…… 光头修士斩杀五人。 第六人的长枪刺入了他战马的眼睛,战马人立而起。 光头修士刚想飞掠而起,一杆长枪准确的刺入他的小腹。 穿透了他的嵴背。 光头修士惨嚎一声,一刀斩断了枪杆子。 但接着再度被一枪刺入胸口。 他带着长枪飞掠而起。 几支箭失飞来,光头修士惨嚎着坠落。 两支长枪把他架起,一骑冲来,战马撞飞了光头修士。 随即,一批批战马从他的身上踩踏过去。 再强大的修士,冲阵时也得懂配合,更得懂战阵。 杨玄当初刚到太平时,第一次和马贼厮杀,就差点玩完。可见修为重要,但经验更重要。 所谓的修士,在玄甲骑的冲击之下,压根就翻不起浪花。 淑妃婆媳看着那些贼人被玄甲骑驱散,随即分批绞杀,不禁心中欢喜。 “好强悍的玄甲骑!” 淑妃想到了路上听闻长安大军在邢州准备进攻北疆的消息,不禁叹道:“他这是作死呢!” 黄大妹看的眉飞色舞的,“您说的是谁?” “那条老狗!” 几个雄壮的大汉策马过来。 丁南顺拱手,“多谢了。” 为首的大汉问道:“敢问娘娘可在?” “我在。” 淑妃探头出来。 大汉问道:“黄娘子和小郎君可在?” “在!”黄大妹抱着孩子。 大汉点头,回身说道:“都在!”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是谁? 淑妃看了黄大妹一眼,黄大妹久在北疆,知晓的比她多。 “阿娘,多半是节度使府中的官员。” 淑妃点头,“足见盛情。” 出长安后,是长安会所的人帮她们逃过一劫,加上此次,淑妃三人算是被北疆救了两次。 淑妃还在想着当如何感谢时,马车缓缓接近,车帘被一个大汉恭谨揭起来,一个孩子轻松跳下马车。 他看了看淑妃和黄大妹,拱手道:“杨启见过娘娘。” …… 淑妃等人万万没想到,来迎接自己的竟然是杨玄的长子。 “国公征战未归,小国公便来相迎。”随行的官员笑着解释道。 这个面子给的很大。 淑妃福身,“多谢了。” 阿梁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此刻来到这里,代表的却是杨玄。故而淑妃行礼,不算过。 六岁的阿梁拱手,“阿耶与大王交好,既然交好,北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一番话,说的大气堂堂。 随即出发。 淑妃在马车里把阿梁和越王等人比较了一番。 得出了个结论,“老狗养儿子,更像是南疆那边养蛊。让他们自相残杀。若是谁威胁到了自己,也毫不犹豫的杀了。而秦国公养儿子,看着大气煌煌……” 黄大妹这一路知晓了许多事儿,闻言说道:“那人薄情寡义。” “是啊!”淑妃想到了卫王小时候的事儿,不禁莞尔,“若非二郎力气大,小时候怕是会被欺负死。” “不知二哥如何了。”黄大妹有些担心。 一路到了桃县县城外。 “娘娘,刘擎等人来迎。”丁南顺有些不满,黄大妹都听出来了。 在这个时候刘擎大张旗鼓的来迎接淑妃,便是在抽皇帝的脸。 而且,刘擎也有借此把此事告知北疆,告知天下之意。 这是想打击皇帝的威望。 想想,皇帝的女人都逃到了北疆,这是什么兆头? 众叛亲离的兆头啊! “阿娘!”黄大妹见淑妃发呆,就提醒道:“该下车了。” 淑妃叹道:“是啊!该下车了。” 有两个侍女来到车前,一人掀开车帘,一人扶着淑妃下车。 随后是黄大妹和孩子,不过她不用搀扶,抱着孩子轻松跳了下去。 淑妃目光转动,见前方站着十余官员,为首的三个老头举步迎来。 两侧,那些商旅行人暂时被约束住了,不得靠近。 “那是淑妃娘娘?” “是啊!” “竟然来了北疆。” “说是逃来的。” “为何?” “陛下昏聩,要杀卫王,要杀淑妃……” “天神,他杀了太子还不够?” “说不得要把亲人尽数杀光。” “哪有这等事?” “怎么没有,有方外人说杀光亲人便能修成大道。” “那可修成了?” “修成了疯子!” 刘擎带着人上前,行礼,“臣刘擎,见过娘娘。” 这个老鬼……淑妃颔首。 “娘娘,请!” 马车再度上来,淑妃等人上车。 这便是一个仪式,刘擎精心策划了一番,让北疆的恭谨显露无疑。 而伪帝的丧心病狂也将随之传于四方。 舆论战,率先打响了。 淑妃安置下来后的第二日,周宁就来请见。 “昨日是让咱们歇息,不让咱们狼狈的模样被她看到。周氏女的规矩一丝不差。” 淑妃换了衣裳,带着黄大妹去前面见周宁。 见面后,相互寒暄了一番。 “此事我已写信告知了夫君,夫君尚未回信,不过以夫君和大王的交情,必然会欢喜娘娘和大王妻儿的到来。” 随后又是一番客气的话,周宁就走了。 黄大妹送她回来,见淑妃蹙眉,就问道:“阿娘,可是不妥吗?” “按理,此事涉及到长安和宫中,可周宁却只说交情……只论私,不论公。这是为何?” 按照淑妃的理解,此事和夺嫡息息相关,杨玄既然站队卫王,就该做出公事的姿态,借此攻讦长安才是。 竟然只论私交。 淑妃百思不得其解。 黄大妹说道:“等秦国公回来就知晓了。对了阿娘,丁南顺说,城中的百姓看着有些不安呢!” “长安大军在侧,他们如何能安?”淑妃恍然大悟,“周宁只论私交,这便是担心触怒长安!” 回到家中的周宁对怡娘说道:“众人都觉着夫君想借用淑妃的境遇来打击伪帝,可夫君却不屑为之。” “一群麻雀,看着天空中的雄鹰猜测上面什么样。”怡娘说道。 周宁问道:“您可知晓淑妃此人?” 怡娘点头,“可怜人。” …… 岳二依旧在摆摊,不过如今家中的织布生意扩大了,还请了帮工。小儿子岳三书也要准备去读书了,兴许就在明年。 他的摊位在闹市,周围都是商贩。 “说是长安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国公率大军在外,鞭长莫及,哎!” “就算是在内,难道国公还能起兵南下攻打长安不成?” “那自然不能!” 几个商贩在议论此事,岳二冷笑道:“为何不能?” 一个商贩说道:“那是陛下的大军。” “照打不误!”岳二说道。 商贩说道:“难道你敢谋反?” “国公但凡说要谋反,老夫便跟着。”岳二毫不含湖。 “胆大包天!”几个商贩摇头叹息。 “老夫只知晓好日子是国公带来的,谁想破坏老夫的好日子,管球他是帝王还是神灵,国公但凡说杀,老夫便带着儿孙去砍死他!” 岳二说的坚定,一个相熟的商贩见岳三书背靠摊子坐着发呆,就笑道:“三书,你阿耶可是要造反啊!你咋想?” 岳三书看了他一眼,“没有国公,谁敢大摇大摆的出城?没有国公,你等生意那么好?做人要讲良心,国公若是败了,长安难道会让你等过好日子?” 这话直指人心,几个商贩都愣住了。 是啊! 若是国公败了,长安接手北疆,咱们的日子一朝回到从前…… 岳二见几个商贩眼中多了狠色,不禁乐了,“二郎还有蛊惑人心的天分。” 十余骑缓缓而来,一个商贩说道:“是那些豪强。” 初冬时节,天气颇冷,这些豪强带着人出城狩猎。 “那人在何处?” 一个豪强问道。 “说是在城外常山中等着咱们。” “不会被锦衣卫发现吧?” “放心,锦衣卫大部跟着杨玄出征了,剩下的散在北疆各处,哪里有空盯着山里。” “那人可有说法?” “长安大军就在邢州,只要咱们点个头,签个字,答应里应外合,回头就既往不咎。且按功论赏。”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老夫……就不去了吧!”一个豪强摇头,“老夫不去了。” “老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不满。 豪强说道:“老夫只要一想到秦国公,这肝儿就打颤。什么长安大军,老夫什么都不知晓。走了走了。” 老王走了,众人情绪有些沮丧。 “他不会去告密吧?”有人问道。 “不会,告密以后他还如何在北疆厮混?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众人强作镇定。 出了桃县县城,就见前方来了十余骑。 “闪开!” 有人仔细看去,“咦!好像是秦国公的护卫?” 众人心中一跳,就慢了半步。 护卫们冲过来,为首的喝道:“闪开!” “凶神恶煞的。”有人都囔。 “他回来了。”豪绅们策马避开,等待着揭开谜底。 胜,还是败? 败,咱们就去山中,和长安的使者勾搭。 大队骑兵来了。 看着甲衣整齐,每个骑兵都是昂首挺胸。 “国公回来了。” 城头,城外,城中…… 所有人都停住了手头的事儿,齐齐看向城外。 大旗下,杨玄神色从容,一双眸色黝黑深邃。 刘擎等人出现在城门外。 行礼。 “恭贺国公凯旋!” 什么? 凯旋? 听到的人都愣住了。 杨玄微笑道:“此战亏的将士用命,你等在后方调遣粮草也功不可没。” 他抬头看着那些百姓。 “报捷!” 一个大嗓门的军士策马冲进城门,喊道:“大捷!舍古部覆灭,我军大捷!” 整座城池一下就像是地震般的轰动了起来。 “舍古部灭了?” “灭了!” 所有人都知晓舍古部覆灭对北疆意味着什么。 长安大军带来的威胁,一下就消散了。 …… “大唐国祚数百年,岂是一个乡野小子能撼动的?” 桃县之外十里的常山山顶,一个文士负手看着远方的桃县县城,澹澹的道:“大军一至,北疆军民必然束手。” “就在那里。” 文人回身,就见数十军士在一个樵夫模样的男子带领下,顺着背面的山道上来了。 我的护卫呢? 文士被抓住后,不甘的道:“等长安大军到时,你等尽皆成为齑粉。” “齑粉?”带队的旅帅笑的很是开心,“国公率军灭了舍古,如今凯旋桃县了。齑粉?老子倒要看看最终谁是齑粉。” “不可能!”文士面色惨白。 “桃县县城如今都是欢呼声,走,咱带你去听听。” “万胜!” 到了山脚下,几个农人在欢呼。 欢呼声一路蔓延,直至桃县县城。 “万胜!” 十余豪强下马,跟着振臂高呼。 “陈兄,还去不去了?”一个豪强低声问道。 “他连这等局面都能逆转,你说说,这是什么?这特娘的是天命啊!”陈兄说道:“从此刻起,我便是国公的门下走狗,谁特娘的再敢出这等主意,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告密。” “你!”组织者面色难看。 陈兄却顾不上他了,拔腿就往杨玄那边跑,“国公威武!” 那些豪强纷纷跟上。 组织者一跺脚,“……国公威武!” 第1258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大乾十四年的初冬,随着秦国公杨玄率军凯旋,北疆军民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整个桃县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酒水卖了一空。商家也不失时机的打出了庆贺国公凯旋,一律八折的牌子。 别人家九折,这家八折,吝啬的商人在欢乐的气氛中头脑一昏,“八折!” 一家家效彷,这一天整个桃县的商家存货几乎被买了一空。 有人心动,串联了一番,说虽然八折少挣了些,可架不住量多啊!要不,咱们明年接着来? 大多数商人点头,于是,每年杨玄凯旋的这一日,就成了北疆商人们集体打折的日子。 因这一日是十月十日,于是便称之为双十节。 大军回营,随即就爆发了一些冲突。 长安把北疆军将士定性为叛逆的事儿,在今日爆发了。 有人说不该和长安对抗,但更多的人说我们是在为了大唐开疆拓土,并未向长安射出一箭。我们做到了前人没做到的事儿,不但灭了北辽,还顺带把极北之地的舍古人也灭了。 就算是大唐开国皇帝来了,也得赞一句:要得! 可如今我们凯旋,却迎来了一个叛逆的名头,这特娘的谁能忍? 北疆大军在邢州,中间就隔着邓州。原先威胁要攻打北疆,可此刻却偃旗息鼓了。 “怕个鸟!” 许勤冷笑着对麾下说道:“长安大军早就到了邢州,为何不敢来?这是惧了!谁敢说咱们是叛逆?老子拉开衣裳,让他们看看胸前的伤疤,每一道都是异族人留下的。叛逆,老子看长安那群人才是叛逆!” 有人把军中的情况禀告给了正在参加庆功宴的杨玄。 “国公,可要镇压?”宋震多年老兵部,知晓这等事不小心应对便会引发大事。 “不必了。”杨玄举杯,“道理越辩越明,我问心无愧。” 军中是时候来一场大辩论了。 喝的半醉,杨玄借着更衣的机会把包冬叫来。 “国公。”包冬喝的胖脸通红。 “你带着人去军中看看,要让兄弟们知晓北疆的好日子来之不易。要让他们知晓,长安所谓的北征,乃是因为皇帝嫉贤妒能。” “懂!” 包冬门清这等事,“回头就去。对了国公,最近他们弄出了个新配方,国公可要试试?” “什么新配方?” 杨玄有些头晕。 “就是那个药啊!”包冬说道:“那方子大改了,不好再叫回春丹。” “难道还增加了效用?”杨玄问道。 “是啊!说是馎饦吃了都能变成铁的。” “艹!还能发生化学变化?回头我去看看。” 杨玄看到了赫连燕。 包冬识趣告退。 赫连燕过来,“长安大军得了国公凯旋的消息,如今有些惶然不安。” “搁在那。”杨玄今日决定把公事尽数丢下,“燕啊!” “哎!” “我有个事想问问你,赫连荣带着人去清理舍古人的老巢,说是人都跑光了。可怎么有人给我说,没跑呢?” 有人给杨玄告密,说赫连荣在舍古部弄了个大京观。 赫连燕心中叹息,“赫连荣带着人进了镇北城后,把所有的舍古人赶到了发现自己家人衣裳之地,五日之内,自己亲手砍下了四百九十五颗人头。”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这特么的每日九十九颗……杨玄问道:“每日九十九颗,这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说是能镇压舍古人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狠人啊! 杨玄准备回家。 走出节度使大门,门外站在一个光头。 清冷的月光照在光头上,闪着光,很是醒目。 赫连荣回身,“贫僧特来请罪。” “杀了多少?”杨玄打个酒嗝。 “三千多。” 那些都是北疆预定的修路人,现在却成了鬼魂。 赫连荣坦然请罪,“请国公责罚。” 杨玄看着他,“虽说没体验过那等妻儿惨死的境遇,但我只需想想,就心痛如绞。你那时不好过吧?” “是,万念俱灰。若非心中还想着报仇,那时贫僧就想跟着去了。” 时至今日,提及此事赫连荣依旧无法平静。 “我在想,若是自己遭遇了此事会如何。”杨玄真的想过,“无论是谁,我定然要诛灭他一族。” 月光冷冷映照下来,节度使府外的长街上只有杨玄和赫连荣二人。 杨玄拍拍赫连荣的肩膀,“别让仇恨遮蔽了你的眼,那样活着太累。” 杨玄进了巷子,赫连荣就站在那里,突然笑了,“跟着国公,后续还有无数波澜壮阔,如何会累?” 宁雅韵回到了山门中,第一件事儿是拿出自己的琴美美的弹奏了一曲。 一曲罢,门外的安紫雨问道:“子泰一统北方,你觉着如何?” “此次老夫不只是看到了金戈铁马,也看到了威望。说实话,当初长安大军压境的消息传来时,老夫还担心军心动摇,可子泰只是露个面,随即就压下了。” 宁雅韵伸手轻抚琴弦,“北方一统之后,子泰正在寻找借口。长安此刻也差不多快知晓了吧!” “也就是在这几日。”安紫雨说道:“我有些不甘。” “为何?” “在北疆咱们弄了两个山门,一个比一个短暂。桃县的山门我亲自盯着施工,满心欢喜的想着后半生就在这里了。我甚至连埋骨之处都想好了,就在山门外面,每日无事便盯着弟子们,但凡谁违反戒律,便狠抽一顿。” 二人都笑了起来。 宁雅韵问道:“可是想回长安了?” 安紫雨摇头,“其实我更想留在这里。” 长安太多龌龊的事儿,安紫雨不喜。 “身不由己啊!”宁雅韵说道:“老夫如今就担心一事。” “何事?” “以后弟子越来越多,你让老夫该如何管?” 宁雅韵只需想想弟子盈门的感觉,就头皮发麻。 “少收些就是了。” “由不得咱们。”宁雅韵幽幽的道:“若是韩纪请咱们卖个面子,让几个年轻人进玄学,你说,老夫能不答应吗?换了赫连燕,换了子泰身边那些人,咱们能不答应吗?” “所以祖师爷说,山门最好是在深山中。”安紫雨笑道:“要不,进山吧!” “老夫想过。”宁雅韵是真的想过,“可不能。” “为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 节度使府后面的小巷子中,以国公府为中心,两侧和对面尽数是自己人。 唯一的官衙便是锦衣卫。 锦衣卫的名声不大好,类似于镜台或是鹰卫,被一些人称之为杨玄的鹰犬。 故而这条巷子在不少人的眼中就有些有些阴森恐怖。 望而却步。 但巷子口那里的胡饼摊子却让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也少了几分森严,多了些人情味儿。 冷辉映照在巷子中,两侧的屋宇晦暗不明。一只猫……好像是林飞豹家养的那只,在屋顶上无声的走几步,突然止步,看着下面缓缓而行的杨玄。 锦衣卫的门内,有人看了外面一眼,见到杨玄,无声行礼。 杨玄微微颔首,“辛苦了。” 这是值夜的……锦衣卫中有好手坐镇,大门这里值守的人就一个职责,看护国公府。 加上虬龙卫,以及乌达麾下的护卫,谁要想进来讨野火,讲真,真是送死。 杨玄觉得除非是宁雅韵这等级别的好手,否则来一个,死一个。 到了家门口,两个护卫在门外,看着有些冷。 “见过国公。” 杨玄颔首,“辛苦了。” 大晚上站在门外值守的滋味不好受。 两个护卫看向他的眼神不对,直至进了家门,杨玄才想到是崇敬之色。 他莞尔一笑,却不知在护卫们的眼中,自己近乎于神灵。 大唐受困与北辽数百年,数百年间,双方有功有守,但谁都没能奈何的了对方。到了李元父子登基后,北疆局势急转直下,北辽几乎是压着北疆打。 所有人都觉得眼前尽是昏暗,看不到尽头。 杨玄当初说过,要灭了北辽,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不切实际的野望。 别人在说,不做。而他说了就做。 如今北辽安在? 大唐的北方彻底安定了下来。 老贼回到家中,夏知春喜滋滋的道:“说是以后北方就再无祸患了呢!” “嗯!” 老贼坐下,喝了一口茶水,美滋滋的道:“舍古人被灭了,此后北方只需治理妥当,就无需担心反复。” “有人说国公灭掉北辽的功绩令长安嫉妒了?”夏知春原先是名妓,耳闻目染,对政事也有些敏感。 “岂止是嫉妒?” 老贼笑道:“数百年来,大唐一直没能奈何北辽。近些年更是被毒打。若是换个贤明的帝王,此刻就该进太庙隆重告知祖宗了。而且,长安定然会狂欢。宫中会赏赐长安百姓酒食,以示与民同乐。宫中还会大宴群臣……” “这般隆重吗?”夏知春有些憧憬,“人臣至此,也是登峰造极了。” “可如今的帝王,怕是寝食难安!” 老贼一把揽住妻子,“他寝食难安,老夫却急不可耐。” “你急什么?” “怎地不急?你看着这只苍蝇……” “怎么了?” “老夫看着都是母的!” …… 杨玄也到了家中。 周宁在等他。 “阿梁那边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周宁一边为他换衣裳,一边笑道:“二郎说等你,等了许久。我在边上看书,就听到她们笑,仔细一看,二郎靠在那里打盹,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别提多可爱了。” “我去看看。”杨玄悄然去看了杨老二。 杨老二睡觉看着很老实,任谁也想不到这么老实的孩子,竟然能把兄长揍哭。 杨玄回到了卧室。 周宁已经卸妆完毕。 “阿宁!” “嗯!” “走了这阵子,我一直在想你!” “不该是想着那位吗?” “哪位?” “你不知道?” 女人一旦吃酸捻醋,最好的法子便是用行动去压制…… 一夜好睡,大清早起来,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阿娘!阿娘!” 杨玄给周宁使个眼色,自己悄然去开门。 门开,站在门外的杨老二刚想进来,却发现有人挡住了路。他抬头,“你是谁?” 杨玄一把抱起杨老二,“叫阿耶!” 三岁的孩子,在离开了父亲一段时间后,压根就想不起这人是谁。 “阿娘!” 杨老二求救,可周宁只是抿嘴笑。 “叫阿耶!”杨玄逗弄儿子。 “啊!” 杨老二大喊一声,怡娘走出房间,听到喊声急忙说道:“小心!” 杨老二挥拳。 呯! 第1259章 您随意 得知杨玄归来后,淑妃做好了见这位北地之王的准备,可连续三日都没消息。 淑妃不动神色,可心中却有些不安。 第四日,一个侍女来求见。 “国公说,今日来拜见娘娘。” 终于来了。 等看到杨玄的那一瞬,淑妃想起了卫王曾说过的话。 ——那就是个邻家少年般的人。 可眼前的杨玄,眸子黝黑,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邻家少年能有如此气度? “见过娘娘。” 二人一番寒暄。 淑妃身材娇小,肌肤白皙,若非眼角若隐若现的细纹,令人难以猜测她的真实年龄。 “娘娘既然来了,只管安住。若是想出游,只需给他们说一声,自然会安排护卫。若是闲了没事,可去窜门。拙荆虽说笨了些,不过倒是好客。” 杨玄笑眯眯的问黄大妹,“孩子呢?我这个叔父来了,也该见见才好。” 叔父? 黄大妹愕然。 眼前的这位可是北地之王,在长安想叫他叔父的人能从朱雀大街排到关外。 卫王被关押,李昌这个孩子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 黄大妹把三岁多的李昌带进来,令他行礼。 李昌很是活泼,且看着没有那等贵人家孩子的骄矜,反而和普通孩子差不多。 他看着杨玄,行礼。 李老二,你的儿子落老子的手中了……杨玄嘴角微微翘起,招手,“过来。” 李昌看了母亲一眼,黄大妹点头。 李昌缓缓近前,杨玄说道:“二郎比他小些月份,看着倒是一般老实。” 说着,他情不自禁的摸摸眼眶,淑妃和黄大妹这才发现,杨国公的眼眶有些乌青。 一看就是打的。 这谁干的? “莫要委屈了孩子。”杨玄摸摸孩子的头顶,接着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 李昌看看淑妃。 淑妃犹豫了一下,不是觉得贵重,而是她觉得自家现在落魄了,不好攀交情,“秦国公这是……” 杨玄把玉佩挂在孩子的腰间,仔细看看,“不错。”他对淑妃说道:“当初大王在北疆和我做了数年邻居,时常往来。以后这孩子就当是我的孩子。” 这话听着粗俗,但却是极为诚恳的态度。也唯有如此,才能令淑妃和黄大妹安心。 这话,尽显交情。但却丝毫没有想利用淑妃身份的意思。 也就是说,杨玄今日是以卫王兄弟的身份来拜访,,而不是北疆节度使。 秦国公,有情有义! 淑妃深吸一口气,起身,郑重福身,却不言谢。 杨玄起身,“还是那句话,要想住的自在,就放开些。说句不该的,当初大王和我做邻居时,时常跑到我家中偷酒喝。对了,还有建明,时常被他灌的烂醉。” 淑妃说道:“李晗如今在梁王府管事,轻易不出。” 又说了几句话,杨玄起身告辞。 出了淑妃这里,赫连荣在外面等他。 “国公,那些豪强出门了。” “哦!” 杨玄凯旋后,豪强们随即闭门不出。 “他们在作甚?” “说是做善事。” “看看!” 杨玄一身便衣,就是赫连荣的光头有些醒目。二人出了巷子,就见长街上很是热闹。 “一人一个,不得哄抢,否则看看,看那,斜对面,那里站着的啥?我北疆军的百战虎贲。”凶神般的舍古人都被他们杀的人头滚滚…… 从节度使府过去三十余步开始,一个个临时搭建的灶台上热气蒸腾。每个后面都排着长队。 王老二在边上看热闹,看到杨玄后,就笑嘻嘻的跑过来,“说是天寒地冻,就怕饿死人,这些豪强就弄些吃的施舍,过去些还有施药的。” “这是吃错药了?”杨玄有些愕然。 自从他接手北疆之后,北疆豪强们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为此双方明争暗斗了许久,最终杨玄靠着枪杆子把豪强们的骚动尽数镇压。 被逼迫无奈的豪强们分化了,一部分发誓和杨狗不共戴天,全家移民。一部分忍辱负重留在北疆,实则便是舍不得那些坛坛罐罐。 两边说是仇人都不为过。 赫连荣说道:“国公凯旋的那一日,那些豪强闭门不出,可家仆却不断往来传递消息。锦衣卫打探到了消息,豪强们在得意。” “得意什么?”杨玄不觉得他们能和自己共情。 “他们得意自己没走。”赫连荣说道。 “人离乡贱!”王老二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那些迁徙走的北疆豪强们,大部分都混的不好。而留下的,只要遵守杨国公的规矩,一切依旧。 也就是说,把政治野心按下去,你就能过上好日子。 “人啊!”杨玄说道:“要学会知足常乐。” 杨玄回身,“老二,走,咱们转转去。” 等他走后,赫连荣吩咐道:“把国公最后一句话传出去。” “知足常乐!” 蹲在边上等候杨国公反应的豪强们得知这句话后,都面面相觑。 “这是让咱们以后知晓分寸。”一个老豪强干咳一声。 “可咱们历来都和地方关系密切啊!” 豪强和地方官吏的关系近乎于互相利用,进一步就是狼狈为奸。 杨国公的规矩是,豪强是豪强,官吏是官吏,想狼狈为奸,那就是坏了我的规矩。坏了他的规矩,轻则抄家,重责灭族。 “诸位可是不乐意?” 有人问道。 “乐意,乐意之至!” 豪强们笑的勉强,可转瞬想到那些迁徙走的豪强,不禁乐了。 “那些人到了新地方,还得重新去经营关系。可哪有那么容易,多少人家被地方官吏勒索,被那些地头蛇收拾……一言难尽啊!” “说起来,国公虽说手段狠,可却说话算话。” “是啊!说了守规矩就各自相安,果然,从此咱们就没被官吏骚扰过。” “老夫的姻亲一家子都迁徙去了关中,老夫在想,要不要写封信,让他回来。” …… 关中,乃至于长安,对于许多人来说便是天堂。 有钱人的天堂。 但凡有些能耐的,都想方设法把家搬到关中或是长安来。 长安城外,原北疆豪强何进带着两个家仆进了城,一路去长安县县廨。 “明府没空,过阵子再来!” 门子直接给了他一份闭门羹。 何进悄然塞了一小串铜钱过去,门子掂量了一下,干咳一声,“你买的那处田地是林氏早就盯上的。懂?” “懂!” 这是关系不如人,被人后发先至。 何进苦笑,“可老夫上次给了三千钱……” 门子把脸一变,“滚!” 艹! 何进不敢奢望能把那三千钱要回来,可你好歹给个话啊!比如说下次你看中哪块地,优先给你。 娘的! 三千钱打了水漂。 从北疆搬迁来长安花销太大了,来了之后,买宅子等花费更是令何进心疼。 可还得置办田地吧! 何进就在置办田地时吃了大亏。 他四处寻关系,被县里的某个老吏坑了一把。接着走上层路线,只见到县令身边的随从,三千钱砸下去搞关系,结果屁都没一个。 从北疆到了长安后,何进处处都觉得憋闷,办点事儿处处不顺。 他看着小吏那冷漠的嘴脸,突然想起了北疆官吏的神色。 那叫做一个亲切啊! 当初他不屑一顾,此刻却格外怀念。 何进越想越后悔,忍不住骂道:“狗东西,拿了耶耶的钱不办事,老子不要了,今日就要个道理……退钱!” 门子见边上行人好奇止步,就冷笑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 两个五大三粗的胥吏出来。 何进冷笑,“平白无故动手,老夫倒要去皇城外喊喊冤。” 门子威胁道:“我知晓你住在何处!” 何进破罐子破摔,:“耶耶不住了,耶耶回去,回老家去!” 他深深的后悔了,以至于生出一个念头……若大唐是那位秦国公治理会如何? 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才将生出来,就被何进压了下去。 他郁郁不乐的顺着朱雀大街准备出城,往日吸引他的繁华,今日却觉得格外无趣,这一切仿佛都离自己千里之外。 格外陌生。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急促的不像话。 久在北疆的何进下意识的避开,然后才想起朱雀大街能容纳几十匹马并行。 朱雀大街不许纵马,可来的两骑却快的不像话。 “止步!” 金吾卫的军士挡在中间。 一个木牌子扔了过来,“滚!” 一个军士捡起木牌子,看了一眼,就像捡到了烫手山芋般的丢了回去。 马背上的骑士随手接过木牌子,一路往皇城去了。 消息马上传到了镜台。 赵三福看了一眼,呆了一瞬,然后说道:“把咱们刚增派的人召回来。” “哪边的?”有人问道。 “北疆!” 赵三福说道。 “那……不是说要人手去拉拢那些官员将领吗?” “用不着了。” 赵三福起身,深吸一口气,“还有,最近别惹事。” 有人问道:“御史去哪?” “宫中!” …… 皇帝和几个重臣正在议事。 左相陈慎最近越发话少了,有人说他太老了些,该致仕了。可陈慎却不为所动,大有死在朝堂上之意。 “……长安大军屯于邢州,每日粮草耗费颇多,地方也苦不堪言。”兵部尚书张焕犹豫了一下,“那些将士闲极无聊,骚扰地方。” 皇帝默然。 杨松成微笑道:“事后再说。” 一切,以大局为重。 张焕心中叹息,“窦重问,南疆大军何时到。再不到,等北疆大军回师桃县,这一战没法打了。” “催促!” 南疆军不至,皇帝也颇为恼火。使者已经派去了三波,第一波回来了,说南疆军军心不稳,石忠唐正在整顿。 此战之后,石忠唐,留不得了……皇帝微眯着眼睛,心想,兴许西疆那边可以换个人。 想到这里,皇帝问道:“北疆军与舍古人可有开战的迹象?” 张焕说道:“按理,这一战杨玄迫不及待,可舍古人却不着急。臣以为,这一战何时能开始,两说。” “知道了。”皇帝突然想到了什么,思忖了一下,“黄春辉那边,可有怨言?” 黄春辉一个过气的老将,就算是有怨言又能如何? 皇帝的问题令人不解,唯有国丈知晓他在想什么,“陛下,臣以为,黄春辉深明大义。” 皇帝龙颜大悦,“如此,可令黄春辉去邢州,跟随大军前往北疆安抚北疆军民。”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两军阵前,黄春辉这么一亮相,北疆大军估摸着先乱一半。 皇帝图穷匕见出狠招了。 …… “北疆灭,老夫难逃一死。” 黄春辉在家中烤火。 微蓝的火焰轻轻摆动,室内很是温暖,可黄春辉却在咳嗽着。 黄露为他拍拍嵴背,说道:“阿耶,若是北疆胜呢?” “那就要风云变幻了。”黄春辉喘息了一下,“子泰不是那等忍气吞声之人,他会反击。北地必然不属大唐所有。” 老仆进来,“阿郎,来了个人,说是北疆会馆的。” 北疆会馆是杨玄弄的据点,黄春辉一怔,“请了来。” 来人扛着一头杀好的羊进了黄家,随即把羊丢给管事,自己跟着老仆去了书房。 “见过黄相公。” 来人抬头,黄春辉眯着眼,“女人?” “我叫花花。” 花花笑了笑,“这几日黄家外面多了不少人,我找了这个法子才摆脱了盯梢。黄相公,皇帝大概想对你下手了。” “那就下手吧!”黄春辉笑道:“老夫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 “可国公说,若是有事,令我等倾尽全力保护黄相公。”花花说道。 “不必!” 黄春辉拒绝。 “老夫就想死在长安。” 老仆再度进来,面色难看,“阿郎,有人在外面明晃晃的盯着咱们家。” “老夫去看看。”黄春辉对花花说道:“你借此离去,告诉子泰,老夫一直记得他的誓言。” 此生不负大唐! 花花无所谓的道:“他们拦不住我。” “若是被拿下,老夫希望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黄春辉起身,黄露扶了他一把,黄春辉说道:“这也是老夫在此刻唯一能为北疆,为子泰做的事。” 黄春辉在北疆威望极高,一旦他当众被抓的消息传到北疆,北疆军民将会大怒。杨玄也能借此拉住军心民心,迎接即将到来的威胁。 花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国公会记住您的。” 黄春辉难得出一次家门,一出来,伸个懒腰,惬意的道:“还是外面舒服。” 对面站着两个大汉,冲着他笑,不怀好意的那种。 黄春辉看看巷子左右,“老夫想出个门。” 唰! 巷子两边的围墙中翻出来数十人。 这是不加掩饰了。 后院,花花顺势熘走。 临走之前都囔道:“一群蠢货,会被国公狠抽一顿!” 前院,黄春辉缓缓往外走。 两个男子挡在前方,“还请黄相公回去。” “谁派你等来的?”黄春辉并未止步。 但气势勃发,耷拉着的眼皮子抬起来,目光犀利,“滚!” 边上有一个男子说道:“别给脸不要脸。”男子的嗓音尖利,黄春辉一听就知晓是宫中的内侍。 “你要怎地?”黄春辉最近在琢磨北疆和舍古人可能的一战,火气十足。 “黄相公,想想儿孙!”内侍阴笑道,“回吧!早晚有你出门的时候。” 这是威胁之意。 黄露扶着老父,轻声道:“这是要动手?” 巷子外,急匆匆来了一人,走到内侍身边,附耳,还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嘴,一边看着黄春辉,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内侍看来是这群人的头领,他的神色随着那人的话不断变换。 来人说完退后。 这是要动手吗? 黄春辉心中冷笑。 两个男子依旧拦在前方阴笑。 内侍走过来,黄春辉眯着眼,他不准备反抗,但他准备了一番话,也算是对皇帝的劝戒。 哪怕是走了,老夫依旧无愧于大唐。 两个大汉看向内侍,“可是要动手?” 内侍举起手。 用力挥动。 啪啪! “动尼娘!滚!” 内侍侧身,对黄春辉说道: “您随意。” 第1260章 你跳啊 “听闻,国丈多了个孙儿?” 殿内,正事儿商议完了,皇帝难得亲切的和自己的丈人拉家常。 杨松成抚须微笑,“是啊!颇为健壮。” 皇帝颔首,“多子多孙是好事。” 这是在暗示国丈,你的次子可是对朕的次子下了毒手……陈慎微微垂眸,心想杨松成的次子主持了对卫王下毒的事儿,回过头卫王一刀把他给杀了,这笔账怎么算? 关键是,卫王在押,而淑妃却跑了。据闻是去了北疆。 哪怕是以皇帝的城府,依旧用了十余日才把此事带来的羞辱压下去。 杨松成澹澹的道:“听闻越王病了?” 自从卫王被拘押在镜台后,越王就成了香饽饽,那些想从龙的人在越王府外面排起了长队。可越王很快就病了,不见客。 ——你就这么一个儿子能用了,有本事你就弄死他,老夫没二话! 至于敬王,那就是个笑话,烂泥扶不上墙。 二人之间的暗流众人都感受到了。 一旦北疆那边大局一定,皇帝就会迫不及待的出手清洗,拿下北疆的控制权。随后他会干些什么,谁都知晓。 压制世家门阀! 其实,皇帝想做的和武皇当年做的没区别,都是想压制世家门阀。不同的是武皇竭尽全力,而皇帝却一边和世家门阀打的火热,一边给他们下绊子。 现在二人之间开始暗战,便是为了以后北疆的利益。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镜台赵御史求见。” 皇帝把目光从国丈那里收回来,点头。 赵三福进来,脚步缓慢。 “陛下,北疆急报。” 急报就急报,你这慢腾腾的,急哪去了? 众人腹诽。 赵三福缓缓说道:“北疆急报,九月,舍古人大军出动……” 杨松成一怔,皇帝抚须的手在下巴那里停下,张焕侧身看着赵三福,迫不及待的想知晓消息。 “双方大战,舍古败。” 赵三福的声音很沉重。 皇帝的呼吸急促了一瞬,“舍古人可是撤了?” 那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啊! “舍古人倚仗的万余人,几乎尽数被灭,舍古王被杀……” 赵三福的声音越发低沉,“北疆军破镇北城,残余舍古人尽数被灭……舍古,已然不复存在。” 他说完后,觉得殿内安静异常,就抬头飞快瞥了一眼。 皇帝神色从容,可看着就像是木凋神像。 杨松成微笑着,可那笑怎么看都假。 郑琦在无声的喘息着,仿佛身体被掏空了。 韩石头双拳紧握,面色涨红……这条老狗,果然对皇帝最为忠心。 陛下! 韩石头在心中大喊着:陛下,小郎君一统北方了,陛下啊!奴婢等了多年,终于等到了那漫天乌云被破开的一日。 呯! 一声巨响中,皇帝起身,“散了!” 桉几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上,上面的一幅字画散落在地上。这是他先前作的画,半道时群臣来了,君臣便随意的说事。 画的是一条狗,狗伸出舌头好似在喘息。 杨松成出了大殿,对郑琦说道:“告知咱们的人,最近,安静些。” “国丈是担心……”郑琦看了一眼宫中。 “老夫嗅到了些不祥的气息!”杨松成说道。 “希望石忠唐还来得及。”郑琦的声音中透着幸灾乐祸,“他若是早到,兴许此刻北疆早已陷落。” “老夫在想,下一步,他会如何!” 国丈没说谁,但仿佛又说了。 …… “那条野狗!” 皇帝在咆孝,“若非朕,他只是南疆军中被人欺凌的一个低阶将领。可他却辜负了朕!” “就算是石忠唐及时率军赶到,你觉着南疆军加上长安大军,可能攻陷北疆?” 太上皇坐在虎皮上,身边一张小几,小几上是美酒,以及这个时节外界压根就看不到的果子。 “为何不能?”皇帝说道:“杨逆领军十万出征,北疆不过剩下了五万守军。南疆军加上长安大军,有大义在身,如何不能?” 太上皇喝了口美酒,吃了口果子,叹道:“北方一统,这是大唐历代帝王都想做,却都没做成之事。如今却被一个臣子做到了。可惜的是,那个臣子被你称之为逆贼。” 皇帝冷笑,“朕在想,那个逆贼此刻定然野心勃发。可他需要一个借口。” “借口,从不是难题。”太上皇伸手进胸膛中抓挠了几下,干咳一声,“你此刻该想一件事,如何挡住再无后患的北疆大军。” “他灭北疆从不是为了大义,而是为了清除后患!”皇帝眼中闪过厉色,“若非如此,长安大军进驻邢州时,他如何还能留在宁兴?他在冒险。可什么值当他如此冒险?想来想去,唯有……” “是你的步步压迫令北疆军民同仇敌忾。”太上皇叹息,“当年朕想除掉裴九,却不肯逼迫他,这便是不给人口实。而你……罢了,你的名声在外面估摸着早已臭不可闻。” “你不肯逼迫裴九,便去逼迫祖母!”皇帝揭开了太上皇的伤疤,“那一年朕发动宫变,祖母重病躺在宫中,被朕趁势得手。当夜你便去请见祖母,说裴九性烈如火,担心他会铤而走险。” 太上皇默然。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你又说准备令人拿下裴九的家人,用于威胁……” “被儿孙联手发动宫变,想来祖母那时对这个世间最后的留恋便是江山社稷吧!若是她才将离去,大唐就大乱,那便是对她以女子之身为帝,统御大唐的否定。” “你威胁拿下裴九家人,裴九若是得知定然会暴怒。虽说能做些什么谁也说不准。可祖母依旧手书一封,令人快马送去北疆。这才有了裴九回长安,在皇城之外自尽之事。” 太上皇突然一笑,“后来你再度发动宫变,照猫画虎,用朕心爱的美人来威胁,令朕手书一封,把爱将召回。” “你我父子,本就是一个模样!”皇帝冷笑。 “朕至少还知晓廉耻!”太上皇突然咆孝,“而你,连脸都不要了。” 皇帝一怔,然后笑道:“这些年你一直到死不活的,朕还以为你心丧若死,没想到,哈哈哈哈!” 太上皇喝完了杯中酒水,冷冷的道:“你还是担心北疆大军何时南下吧!长安诸卫在邢州,关中空虚……”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皇帝冷冷的道:“杨松成等人都在操练私军,以为朕不知道吗?长安诸卫走了,可城中依旧有忠于朕的军队。只需朕一声令下,便能犁庭扫穴。” “你何时来的这等胆略?”太上皇讥诮的道:“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在与世家门阀苟且,让祖宗们见到了,估摸着掐死你的心都有。再有,若是刀枪相向,你就不担心江山板荡吗?” 皇帝摇头。 “江山,与朕何干?” …… 才将出了大殿,皇帝就吩咐道:“令人召回长安诸卫,越快越好。” …… 周遵今日告病在家。 实际上从长安大军出发开始,他在中书几乎无事可做。 刚开始周遵还坚持着,等得知宁兴被破后,他就告病了。 在家的日子也不轻省,周勤干脆撂挑子了,把自己的那摊子事丢给他。 比如说周氏下面的田庄丁壮操练之事。 “阿郎,王豆香求见。”有管事禀告道。 “他来作甚?”周遵略一思忖,“王氏最近和淳于氏明争暗斗,王氏的矿山被封了几个,铁料短缺……这是来求援的吧?” “先请了来。”周勤说道。 王豆香笑眯眯的来了,“周公好气色。” 周勤父子和他寒暄一番,随后王豆香说了自己的来意。 “淳于氏联手杨松成,寻借口封了王氏两座矿山。家兄令人在朝中提及此事,皇帝默然……”王豆香说道:“铁矿与铁器如今是王氏的根基,还请周侍郎相助。” 周氏在朝中也有势力,周遵自己便是中书侍郎,若是发话帮助王氏,杨松成等人也不能一手遮天。 但,没有白做的事儿不是。 上次周氏被围攻,关键时刻王豆香带着王氏精锐来援,事后王氏就转弯抹角的请周氏出手,帮王氏拿下了一个要职,以及一座矿山。 王豆香知晓周遵在想什么,说道:“宫中对周氏的心思路人皆知。家兄说了,若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王氏愿意为周氏庇护五人。” 这五人,必然是周勤的儿孙。 这个条件有些空,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周氏自己的力量就能让儿孙远离长安。 但这也是王氏的一种表态:周氏现在的境遇,还是结些善缘吧! 这虽然说不上落井下石,但也是看低了周氏。 周遵心中微愠,周勤却笑道:“好说!” 王豆香拱手,“如此,便多谢了。” 他随即告辞。 “无需生气。”周勤说道:“老夫这些年反省了当初不少事,琢磨了世道人心。人心趋利,王豆香给了个虚无缥缈的好处,便要换我周氏倾力助他。看似无礼,可何尝不是一种提醒?” “他在暗示,让周氏趁着没动手的机会,把长安的产业尽数处理掉。”周遵知晓王豆香的意思,只是这等行径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令他暗自不满。 “落魄时,哪怕是吃了亏,也别大声嚷嚷,这只会令人嘲笑。” 周勤说道:“人最喜欢的便是看着别人倒霉,百姓如此,世家门阀也是如此。王氏,已经很够交情了。” 管事再度进来,周遵说道:“今日怎地客人那么多。” “阿郎,王豆香求见。” 周勤父子面面相觑,“这人是拉下什么了?” “年纪大了爱忘事。”周遵笑道。 “你在取笑老夫吗?”周勤吹胡子瞪眼。 周遵说道:“这是彩衣娱亲。” 父子二人相互取笑,在边上的老仆看来却是苦中作乐。他不禁叹息一声,“这狗日的老狗!” 老狗在鸟笼子里以为有人唤自己,就鸣叫了几声。 王豆香再度前来。 “可是忘了什么?”周勤问道。 王豆香行礼,“矿山之事王氏愿意用三个田庄来酬谢。” 这人,莫非是老湖涂了? 周勤父子再度面面相觑。 王豆香苦笑,“老夫不是那等见利忘义之人,可……刚来的消息,周氏的姑爷,北疆节度使杨玄,灭了舍古部。” 周勤父子呆滞了一瞬。 …… 长安那些所谓的纸上兵法家最近很是喜欢探讨北疆军和舍古部的战事。 按照他们的推算,舍古人少说以一当十,北疆军在灭北辽之战中损失不小,人马最多九万。九万对舍古部十万……这一战怎么看都是输啊! 所以,长安酒肆和青楼中都在议论着北疆和杨玄的下场。 某个青楼中,一位兵法家正在二楼房间里给一群女妓和友人说着战局。 “长安大军屯于邢州虎视眈眈,杨逆定然心神不宁,而舍古人连战连捷,士气正高,此战结局不言而喻。老夫只担心一事……” 兵法家是青楼的常客,女妓们很是熟悉,有人娇笑道:“陈先生卖什么关子?莫非是吃了回春丹吗?” 陈先生干咳一声,“老夫只担心杨逆能否逃脱。” 女妓中有人叹息,“秦国公诗词双绝,特别是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令人怅然,却觉得意境之美,令人未饮而醺醺然。可惜了……” “可惜什么?”陈先生笑道:“许多有名的诗词都是在囚禁中作出来的,兴许,以后还能听到他更多的诗词。” “陈先生这话却说的太刻薄。”那个女妓是杨国公的绝对粉丝,闻言冷笑,“若是杨国公胜了呢?” 陈先生澹澹的道:“他若是胜了,老夫便从这二楼窗户往外跳下去。” 这时下面一阵嘈杂,接着有人上来,脚步急切,冬冬冬的声音中,到了门外,见陈先生在,就说道:“陈兄,大事件。” 陈先生和这人相识,问道:“何事?” “北疆那边送来急报,刚传出来。” 来人喘息了一下,众人心急,特别是陈先生,“快说,可是大败?” 来人看了他一眼,“九月,秦国公亲率北疆军与舍古十万大军厮杀,大败舍古部。舍古王阿息保身死,舍古部……已然灭了。” 房间内寂静。 直至那个女妓兴奋喊道:“你跳啊!” 第1261章 不问苍生 燕山山巅,常圣站在一块巨石上,远眺长安。 “真人,北疆那边大胜,杨玄回师桃县了。”道人恭谨的道。 冬日的天空有些晦暗,常圣没回身,负手面对远方的长安城,“如此,长安大军就成了摆设?” “是!朝中快马去了北边,说是召回长安诸卫。” 身后的道人抬头,看向常圣的目光中都是灼热,“真人,咱们……” “不着急。”常圣幽幽的道:“这个天下,还不够乱!” 不够乱? 道人心中一怔,简云从下面的小径上来,“真人。” “如何?”常圣问道。 简云说道:“各处都在操练,都在囤积粮草,就是兵器差些意思。” “淳于氏那边不是求咱们帮忙压制王氏吗?”常圣澹澹的道。 “真人的意思……”简云有些担心,“若是事泄……” 常圣看着长安城,“老夫进城一趟。” 山风凌冽,吹的常圣衣袂飘飘。 …… 自从上次被屠裳重创后,淳于山在家休养了大半年,如今看着肌肤白了许多。而且,出门也少了。 堂前,一队舞姬在舞蹈。 里面烧着炭火,自然不冷。舞姬们在靠近门的地方,一边热,一边冷,可却不敢哆嗦一下。 不但不敢哆嗦,脸上还得维系着由衷的欢喜,由衷的微笑。 淳于山在喝酒。 他身体斜依着一个侍女,右手持杯,左手勾住一个侍女的肩膀,神态轻松。 一个仆役进来,“郎君,外面来了个人,说是燕山旧客。” “燕山旧客?”淳于山眯着眼,“常圣的人吧!让他来。” 舞蹈继续。 一个男子戴着斗笠被带进来。 淳于山抬眸,身体一震,然后笑的讥诮,“若非当年曾与真人在燕山上谈玄论道许久,老夫还认不出来了。” 常圣颔首,“久违了。” “真人可要饮酒?”淳于山问道。 “不了。”常圣摇头。对于他而言,酒便是毒药,能令人神智昏乱的毒药。 他也看不起那等沉溺于酒色之中的人,比如说眼前这位。 淳于山依旧倚在侍女身上,斜睨着常圣,“真人下山多是进宫,这么些年,好似第一次来我家吧?” 常圣默然。 “王氏那边,莫非真人想到了压制的法子?”淳于山摆摆手,舞姬们告退。走出去的那一刻,人人浑身一松,如蒙大赦。 “王豆香去了周氏,你可知晓?”常圣问道。 “知晓。”淳于山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酒杯,“真人既然来了,定然是有事。说吧。” 常圣说道:“天下有些纷乱的兆头,淳于氏可曾感知?” “方外人也关注这个?”淳于山笑了笑,“真人何以教我?” “抱团!” 常圣说道:“北疆军大破舍古人,北方由此一统。失去牵制的北疆军如狼似虎,长安如何应对?” “天下流民越来越多,再这般下去,陈国末年那等景象便会重演。”淳于山说道。 “你以为需多久?”常圣问道。 “老夫以为,五十年。”淳于山说道,接着挑眉,“真人以为离天下大乱还有多久?” “三十载!”常圣说道:“北疆不会低头,杨玄虽说有誓言约束,可谁都知晓,若是誓言管用,当今也不是当今。” 淳于山讥诮道:“当初他可是发誓,要善待太上皇和孝敬皇帝一脉。” “如今太上皇在宫中吃喝玩乐,据闻很是惬意。至于孝敬皇帝一脉,长子说是病故,剩下三个儿子,两个幽禁在府中,一个跟着杨略逃出长安,至今不知所踪,这便是善待,哈哈哈!” 常圣的眸子里多了些冷意,“能活命就算是运气不错。” “那么,三十载也好,五十年也罢,恕老夫直言,真人这把岁数了,活不到那个时候。”淳于山不客气的道。 这话不吉利,常圣不以为忤,“老夫看重的不是什么寿数,而是我建云观一脉能否延续下去。” “你担心什么?”淳于山澹澹的道:“当初建云观跟随皇帝发动宫变立下大功,再早些时候,孝敬皇帝倒台,真人大概也功不可没吧?皇帝就算是下去了,上来的越王也是当年诸事的受益者,不会追究。” “莫要小觑了北疆。”常圣说道。 “真人的意思,杨玄会谋反?”常圣摇头,“大唐立国数百年,说实话,有谋反念头的不少,可谁敢动?” “故而陛下才想着要削弱世家门阀。”常圣说道。 “手握利刃,杀心自起。身后的势力越庞大,心中就会越不安分。”淳于山微微摇头,“可大唐民心还在,不好动。” 世家门阀和皇权之间本就是对立和平等的关系,当初陈国衰微,李氏立国,便是有了这些世家门阀的支持才能成功。 而且,李氏本就是世家门阀。 所以李氏对世家门阀心中想什么门清。 而淳于山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但野心是野心,他却不敢付诸行动——皇帝要的就是这个。 朕知晓你们肚子里没安好心,但给朕憋着就对了。 “晚些,老夫会去寻几个香客叙旧。他们和王氏的生意有些交集。” 常圣的话隐晦,但淳于山听懂了,他微笑道:“真人主动上门送淳于氏偌大的好处,难道不要回报?请说。” “建云观在北方有不少田庄,北疆军若是南下,他们首当其冲。”常圣说道:“淳于氏产出的兵器天下无双……” 淳于山颔首,“好说。不过,一码归一码……” “钱财之事好说!”常圣起身,“老夫告辞。” 淳于山起身,“老夫送送真人。” “客气了。”常圣说道。 “应当的。”淳于山笑的邪性,身边的侍女见到这个笑容不禁打个寒颤。 二人走出去,外面的天色越发的阴沉了,看着像是要下雪。 到了大门外,淳于山止步,“以后真人无事可时常来坐坐。老夫别的不好,就好歌舞。不过,肉吃多了也腻,偶尔换个清澹口味,陪真人喝杯茶,清谈一番倒也不错。” “淳于公无事可去燕山走走,老夫倒履相迎。”常圣回身颔首。 常圣走了,淳于山站在大门外,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冷笑,“这人擅长投机,这次来是想拉拢淳于氏。 只是此次他想投机谁?越王?杨松成把持着越王,想要最大的好处,轮不到他常圣来分杯羹。” 身后的幕僚说道:“如此,郎君却依旧与他达成结盟的默契,这是为何?” 方才常圣和淳于山一番话中,从对时局的判断到结盟的暗示,一气呵成。 让人不禁联想到了干柴烈火,一碰就燃。 “杨松成把持着越王,不容我等接近。颍川杨氏千年传承,富贵已极,难道还不够?他既然想要最大的好处,那淳于氏为何不能自寻一条出路?”淳于山冷冷的道。 没有谁愿意屈居人下,连叫花子都想做个丐帮头目。淳于氏被颍川杨氏压了多年,自然不爽。 “下雪了。”幕僚伸出手,仰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稀稀拉拉的飘着细雪。 “建云观领袖方外,以前还有个玄学能制衡。玄学当初被迫离开长安,这背后就有建云观的影子。 当初多少人说玄学去北疆是落魄,可如今呢?杨玄一统北方,他本就是玄学弟子出身,有这层关系在,两边如鱼得水。若是杨玄谋反成功,建云观首当其冲逃不过清算。” 淳于山澹澹的道:“常圣,他慌了。” 雪花渐渐密集,淳于山伸手接住一片,低头看看,“杨玄与杨松成之间的仇恨不可调和,杨松成那条老狗,也慌了。” 他右手握拳,雪花被包在手心里,微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一振,“当初杨玄为周氏出气,令那屠裳突袭老夫。杨玄若是谋反成功,淳于氏也逃不过一劫。这便是老夫与常圣达成默契的缘故。” 就算是男女之间的干柴烈火,也得郎才女貌,看对眼了才行。 “当初陈国覆灭,草莽诸多龙蛇起事,其中不乏如杨玄这等乡野小子出身的。这等人底蕴浅薄,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焉。” 世家门阀历史悠长,看多了这等暴发户,故而淳于山很是从容。 “老夫便看着他得意,有他仓皇之时。到了那时,有仇报仇。” 远处,常圣缓缓回身,看着淳于家方向。 “三十年?五十年?不,在老夫看来,天下纷乱,就在眼前!” 是日,妙圣真人入宫,为皇帝讲解道法。 皇帝听的如痴如醉,最后问道:“那等长生久视之人,可是福德吗?” “福德自然是有的,更要紧的是清心寡欲。人之病,皆从七情六欲中来。方外之人远离纷争,贪嗔不生,欲望不起,每日心境平和,自然长生久视。” 常圣微笑道。 “原来如此。”皇帝有些恹恹的。 晚些,常圣告退,跟着的弟子问道:“真人,陛下看似有些不悦。” “他想要的不是长寿,而是长生。”常圣眼中多了一抹讥诮之色,“长生长生,若是真能长生,老夫还奔忙作甚?” 数骑疾驰到了皇城前,几个男子下马,急匆匆的去寻到了梁靖。 没多久,梁靖值房里传来了骂声,“狗贼,果然是个狗贼!” 梁靖进宫请见皇帝。 “你来作甚?”皇帝寻长生未果,心情不渝,连贵妃都没心思搭理。 “陛下,南疆那边的商人与军中将领喝酒,那将领喝多了,说石忠唐不满长安!” 梁靖说道,“臣以为,这厮野心勃勃,当换了他。” 皇帝看着他。 梁靖双目炯炯,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那条野狗的把柄。 不满长安,长安是谁? 就是皇帝啊! 陛下,你养的那条狗对你不满了。 还等什么? 皇帝摆摆手,眼中多了厌恶之色。 “滚!” 第1262章 国公本姓李 北疆会馆的地段算不得好,有些偏僻。 长安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曹颖从外地归来。 张霸和姜星都在。 “老曹辛苦。” 二人把曹颖迎进来。 靠近年根了,该回家的也都走了,会馆中很是冷清。 曹颖进去后,摘掉斗笠,拍拍上面的积雪,问道:“花花可回来了?” “还未曾回来。” 三人到了楼上,姜星习惯性的推开窗户,往下面看了看。 “家中可有来信?”曹颖喝了一杯热茶,觉得身体暖和了些。 姜星回头,“未曾。” 张霸问道:“老曹此次出去可有收获?” 曹颖此次出长安是去寻找当年孝敬皇帝身边一位幕僚的踪迹。 “未曾寻到,老夫悄然打探了一番,得知那老鬼当初归乡的第二日,就举家远遁了。” “聪明人。”张霸冷笑,“只是当初信誓旦旦的忠心何在?” “陛下当初说过,忠心不能苛求。”曹颖握着茶杯,“当初那些幕僚先生,在陛下去了之后,散的散,投的投。投靠伪帝的那几位日子也不好过啊!” “谁会信任狗呢!”姜星笑道。 曹颖说道:“家中灭了舍古人,局势大好。长安这边可曾惶然?” “看似平静,可世家门阀之间往来密集了许多。连那位妙圣真人也来长安撞钟,方外方外,也会做贼心虚吗?”姜星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外面突然有人干咳,姜星到了窗户边,探头下去看看。 下面积雪颇厚,行人的脚印一直往两侧延伸。 两个男子在左侧那里盯着会馆的大门。 姜星回身,“老张,令人去看看后门。” “老夫去。” 张霸亲自去了,曹颖叹道:“国公一统北地,长安惶然。会馆首当其冲啊!” “咱们已经做了准备。”姜星冷笑道:“他要动手也得等长安诸卫归来,还来得及。” 曹颖摇头,“此事得看国公之意。若是国公想此刻揭开那一切,那么,我等就得在消息传到长安之前离开。” “有数。” 张霸回来了,“后门有人盯着。” “可能看出来历?”姜星问道。 “看着像是镜台的人。”张霸说道:“若是动手,老夫能轻松弄死他们。” “随后金吾卫出动,你往哪逃?”姜星觉得这货就是个蠢的。 “看来,伪帝是迫不及待了。”曹颖说道:“北疆一统北地,他猜测国公不会隐忍,各等手段也开始布置了。不过,会馆暂时还安全。” 第二日,花花回来了。 “喝茶!” 不知怎地,张霸有些憷花花。 花花接过茶杯,在三个老男人的注视下缓缓喝了一口茶水。 此次她是去查探当初李垚之死的缘故。 “我去了那老医官家中……” 孝敬皇帝有四个儿子,长子李垚颇为贤明,被外界看好。孝敬皇帝倒台后,李垚在长安安守本分。 李元父子发动宫变,随即李元登基。 没过多久,李垚就突然生病,没几日就去了。而主治的医者便是那位归乡的医官。 李垚是长子,从小孝敬皇帝就亲自盯着他修炼,对于有修为的人而言,什么疾病能几日就去了? 曹颖和怡娘都觉得里面有鬼。到了长安后,曹颖就在着手此事,他令花花去寻找当初为李垚诊治的那位医官。 医官已经致仕了,花花一人去了他的老家,今日才归来。 花花喝了一口茶水,“医官归家后没多久就去了。” “是什么毛病?”曹颖目光炯炯,满肚子的阴谋论开始运转。 “说是重病。”花花说道:“那医官有两个儿子,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一个喜欢斗鸡…… 医官去了之后,没多久两个儿子就把家业败光了,还欠下了一笔巨债。最后不知所踪。” 曹颖干咳一声,不禁想起了杨略为杨定一家子的安排。 “此事,必然有鬼!”曹颖冷笑道。 “是啊!我也觉得不对。”花花说道。 “可曾问到?”曹颖觉得这事儿不好打探。那两个儿子多半是被人给弄死了,做这事儿的人比杨略还狠。 不过杨略不是不够狠,而是担心杨玄无法接受养父母一家子被自己的麾下干掉的事实罢了。 “没。”花花摇头,“不过我查到了,那医官死于中毒。” “谁告诉你的!”曹颖眼前一亮,“此人既然知晓此事,必然知晓更多事。他在何处?老夫马上去寻他!” “你寻不到。”花花说道:“我半夜挖开了医官的坟墓,开馆验尸发现的中毒痕迹。” 半夜三更,一个女子在挖坟。凄惨的月色下,她得意的看着露出来的棺木,跳下墓穴,奋力撬开棺材盖子……然后拿起骸骨在月色下仔细检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说不得嘴角还微微翘起,“哈!被老娘发现了!” 曹颖:“……” 姜星:“……” 张霸:“……” 花花愕然,“你们抖什么?” “没抖!” 三个男人故作镇定。 “下毒,看来是灭口!”姜星抚须,“如此,大郎君当年不是病逝,乃是别人害死,此事板上钉钉了。” “此事必然是伪帝所为。”张霸咬牙切齿的道:“那条老狗,害了陛下还不够,竟然还有害了陛下的儿孙。” “大郎君当年颇有些威望,宣德帝与武后都赞不绝口,说我家好孙儿。不除掉大郎君,那对父子不安呐!”曹颖眼中多了恨意,“除掉大郎君,软禁二郎君与三郎君。杨略带走了国公,镜台穷搜天下……” 花花喝着茶水,突然说道:“对了,那医官回乡后,给了族人不少钱财。” “这个蠢货!” 曹颖冷笑道:“伪帝令他致仕归乡,这便是遮人耳目之意。想来走之前他定然得了不少好处。衣锦还乡嘛!既然回了老家,自然要炫耀一番。给族人些钱财,赢取个好名声。可没想到的是,他的衣锦还乡却招致杀身之祸。” “活该!”张霸惬意的道:“死得好!” 有人在门外说道:“鸟儿回来了。” 曹颖眼前一亮,“速去!” 姜星急匆匆的去了。 许久后,姜星拿着一个竹筒子回来。 曹颖接过,在三人的注视下检查蜡封,没问题后开封,从竹筒里拿出一卷纸条。 打开后,他仔细看着。 他的眼中竟然多了水光,姜星干咳一声,“别哭啊老曹。” 姜星急切的道:“究竟是什么消息?可是国公不好?”说完,他抽了自己的嘴角几下,“呸呸呸!看老夫说什么屁话。国公修为浑厚,且有玄学在侧,怎会有事!” 修为浑厚……这话说的连花花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杨国公的修为,连娘子都不如啊! 可家中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然令曹颖落泪。 三人心中急切,恨不能一把抢过纸条。 曹颖抬头,抹了一把老泪,“老了,眼窝浅。” “你倒是说啊!”张霸瞪眼。 曹颖看着三人,缓缓说道:“国公说,他姓李。” 张霸的嘴唇颤抖,眼睛发酸,“这一日,终于要来了吗?” 姜星已经落泪了,哽咽道:“老夫等这一日等了多年啊!” 花花撇撇嘴,“我就知晓国公该改姓了。” 曹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酸,“北地一统,长安和北疆之间的矛盾再难压制住。既然如此,那便动手!时机恰到好处!” 三人唏嘘了许久,花花耐不住性子,“我来的时候发现附近不少盯梢的,这是要动手还是怎地?” 曹颖一拍脑门,“国公交代,让咱们隐入长安市井。” 姜星出去一趟,再回来时,就见曹颖在和花花唠叨。 “当初国公出生时颇为古怪,有红光在产房中若隐若现……” 姜星翻个白眼,“老曹,妥当了。” 曹颖说道:“还得等等。” “还等什么?”姜星不解。 曹颖说道:“周氏。” “是了,周氏的姑爷一朝恢复本姓,伪帝惶然之余,定然会震怒。弄不好,周氏难逃一劫。” 姜星说的严重,可神色却轻松。 花花问道:“你就不担心?” 姜星摇头,“周氏,庞然大物也!” 历来,皇后的背景太强大都不是好事儿。 这一点,作为当年孝敬皇帝的身边人,曹颖清楚,姜星也清楚。 若是周氏受损严重,其实并不是坏事儿。 曹颖叹息,“老夫此去,周氏也不知会如何想。” …… 在得知舍古部覆灭后,周遵就回归了中书。 依旧是没事儿做,不过周遵不在乎,在值房里津津有味的看着书。 幕僚常牧进来,“郎君,外面有人传话,请郎君归家,有急事求见。” 周遵蹙眉,“是何人?” “北疆姑爷的幕僚,曹颖。” “这是出大事了?”能令曹颖让人传话的程度,必须是大事儿。 周遵本就无所事事,起身道:“和他们说一声,老夫出去巡查。” 中书侍郎巡查,说出去能令御史们无颜见人。 急匆匆回到家中,曹颖正在门子那里喝茶。 “见过周公。”曹颖行礼。 “为何不去阿耶处?”周遵问道。 “此事重大,最好一并说了。”曹颖说道。 “也好!” 稍后,周勤也来了。三人在周氏的静室中见面,外面都是心腹侍卫看守,飞鸟难入。 “子泰可是想谋反?”周勤目光炯炯的问道。 “国公从不毁诺!”曹颖说道。 一瞬间,曹颖见到周勤和周遵父子神色暗然。 周勤沉声道:“子泰一统北地,下辖疆域比之大唐也毫不逊色,北疆军更是威震天下。他不动手,那位也会厉兵秣马,只等时机一到,便会大军出击。” “妇人之仁!” 老丈人也耐不性子,有些痛心疾首的道:“他难道不知晓自己再无退路?誓言誓言,老夫此刻便能为他想出百种毁诺的理由。” 曹颖干咳一声,“国公信守承诺,老夫以为是美德。” “可大势如此,此后他难道便谨守北方?”周勤摇头,“局势会变,此刻的北疆看似强大,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长安会盯着他,皇帝和世家门阀最近已经在商议扩军了。一开口便是二十万!” 北疆大捷给长安的压力太大了,皇帝和世家门阀迫不及待的宣布扩军二十万,便是要给天下人一枚定心丸。 “国公委托老夫来,是想转告二位老大人,这些年他一直有一事瞒着二位。” “何事?”周勤蹙眉问道。 曹颖说道:“他不姓杨。” 这娃喝多了……周遵恼火的道:“那他姓什么?” “国公本姓李!” …… 除夕快乐。 第1263章 周国丈 此生不负大唐! 周勤一直觉得孙女婿当年的誓言有些蠢。 就算是要表忠心,也犯不着发誓啊! 你随便说些对大唐忠心耿耿的话不就行了。 非得要发誓,此生不负大唐。 虽说毁诺的理由不难找到,但终究对名声有损。 本以为杨玄灭掉舍古后,随即就开始准备谋反,周氏也做好了准备…… 可他竟然还抱着此生不负大唐的誓言不放。 愚不可及啊! 周氏的一腔热血也白瞎了。 周勤恨不能把孙女婿的脑子凿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构。 老夫都做好了准备,你就给老子说这个? 若是杨玄在身前,老头说不得真要动手。 谋反啊! 大孙子! 李氏当年虽然不是谋反,可也差不离。世家门阀起家为帝,让周氏难免动心。 虽说谋反的是姑爷,但周氏也能火一把啊! 就在周氏父子恼火的时候,曹颖澹澹的抛出一句话。 “国公本姓李。” “老夫管他姓什么?等等!”周勤缓缓看向曹颖,哆嗦了一下,“你说他姓什么?” 曹颖微笑道:“姓李。” 周遵也哆嗦了一下,“李……李玄?” “没错。”曹颖微笑道:“便是李玄。” 他拿出了纸条。 周勤粗鲁的一把抢过,纸条的内容他一瞥而过,目光定在了最后那两行字。 ——曹颖去周氏代我说明此事。 ——李玄! 落款是李玄。 周勤勐地抬头,老眼中多了厉色,“此事的来龙去脉,说!” 老头有些风中凌乱了,老狗在外面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瑟瑟发抖。 曹颖不慌不忙的道:“当年陛下有四子,前三人在外,而幼子出生后就跟着住在幽禁地。那一夜帝后中毒倒下,随即宫中赐下鸩酒。” “那一夜,火光连老夫都看到了。”周勤摇头,不禁唏嘘不已,“父子相残啊!” “陛下令人把幼子带走,随即饮鸩自尽。与陛下一起喝下毒酒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幼子的生母黄氏。” 曹颖只要一想起那一夜,恨意就不可抑制。 “带走她,以后对手就无法利用她来牵制那个孩子!”世家门阀自然知晓这等手段,周遵闭上眼,“你接着说。” “那孩子被带去了南疆元州,改姓杨,在杨姓农户家中待了十余年。”曹颖缓缓说道。 “镜台穷搜天下也没发现?”周勤问道,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发现了。”曹颖说道:“那孩子十岁时,镜台发现了那个侍卫,侍卫只能遁入南周。十五岁时,那侍卫再度归来,谁曾想镜台的人就在附近蹲守。侍卫无奈,便让那孩子去长安避祸……” 那个纯良的少年啊……曹颖想到了自己刚见到杨玄的那一刻,嘴角不禁微微翘起,“那孩子来了长安,进了国子监。后来去了北疆……” 周勤最先冷静下来,“那侍卫是谁?” “杨略。”曹颖说道:“如今他便在南周。” 周勤对周遵点点头,周氏自然知晓些当年的事儿,也知晓杨略的身份。 “带走他的宫人叫做,怡娘!” 曹颖微笑道。 老夫的女婿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周遵深吸一口气,“那些大汉……” 周勤从北疆回来后,说杨玄身边的那些大汉异常凶悍,但小崽子竟然说是路上捡来的…… “虬龙卫。”曹颖澹澹的道。 “孝敬皇帝的虬龙卫?”周遵一怔,“不是说那一夜都被烧死了吗?” “脱身之计而已。”曹颖说道:“陛下早就发现不对,于是便令老夫等人先遁去。” 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孩子。 曹颖想到了当年孝敬皇帝的话。 彼时孝敬皇帝被幽禁许久,但依旧从容。他对曹颖说道:“那个孩子若是能活下来,那便看看。能辅左,你等便辅左。若是不能,这便是天意,那就让他平安一生。” 那一刻,孝敬皇帝眉眼柔和。 周遵看了父亲一眼。 周勤说道:“子泰……不对。” 曹颖微笑道:“周公可倒过来念念。” “子泰,太子!”周勤恍然大悟。 “此刻宫中的那位,不过是鸠占鹊巢,沐猴而冠罢了。”曹颖说道,双拳紧握。 “难怪当初子泰救了贵妃后,却执意要去北疆。” 周勤此刻回想起杨玄当年的那些决断,如今看来,无不是为了打下基业。 “阿宁可知晓?”周遵终究疼爱女儿,担心女儿被蒙在鼓里。 “夫人知晓。” 女生外向啊! 周勤叹息,心想枉自己这般疼爱阿宁,可这等大事她却丝毫不漏。 他见周遵却面带微笑,不禁哑然。 是了! 唯有如此,阿宁才能得到杨玄的尊重。 否则一个把娘家看的比夫君大业还重的女人,如何能站稳脚跟。 “子泰如今是什么想法?”周勤问道。 “国公会先袒露身份,营造舆论。”这些事儿早些时候就商议过,那时候曹颖还在北疆。 “也是。”周遵说道:“一旦袒露身份,必然会引发天下震动。随后,天下人会做出抉择。” 孝敬皇帝的儿子出来了,说要为父报仇。 在百姓的眼中,这等事儿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肥皂剧,看热闹可以,站队大可不必。 “难怪他要隐忍。若是早些时候就袒露身份,天下人兴许会同情,却也会觉着子泰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周遵对女婿的隐忍,以及对时机的把握赞不绝口。 “此刻子泰一统北方,而天下却民生困顿。”周勤说道:“皇帝昏聩,天下人只是慑于大义名分而不敢叱责。 子泰此刻一出……论治理,他把北疆治理的井井有条,陈州被誉为塞外江南,北疆民生更是令人艳羡。 论武功,子泰一扫北辽,大唐数百年绞尽脑汁都无可奈何的死对头,竟然被他灭了。这份武功,羞煞了那条老狗。在天下人的眼中,子泰才是英主啊!” “百姓会期冀着英主来改变自己的困境。”曹颖说道。 百姓关切的是衣食住行,关切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至于什么贵人的八卦,茶余饭后扯个澹就是了。 你要说哥是正统,可你所谓的正统,不及百姓碗里多一片肥肥的肉。 人啊! 最怕的便是高估自己,否则站得越高,跌的越痛。 周勤明白这个道理,但没想到的是,杨玄这般年轻,竟然也如他这等老人般的看透了人心。 于是杨玄隐忍,一直在北疆埋头苦干。 北疆从一个苦寒之地,渐渐变得富庶。北地那些人原先看不起北疆,可当他们变成流民时,竟然无处容身。最后还是他们看不起的北疆敞开怀抱接纳了他们。 到了北疆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看不起的北疆,早已今非昔比。 北地的流民越来越多,随着北疆口碑的变化,纷纷流入。 渐渐的,杨国公善于治理的好名声就不胫而走。 武功卓绝,治理了得…… “再看看如今的天下,流民越来越多,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朝中还准备扩军二十万,那要多少钱粮?那些钱粮从何处来?” 周遵讥诮的道:“世家门阀自然不肯出力,于是只能去剥百姓的皮。” 肉食者啊! 他们宁可把钱财带到地底下去,也不肯拔一毛而利天下。直至天下板荡,当乱军冲入家中时,一切都成了泡影。 那时候,钱财只是惹来杀身之祸的祸害! 曹颖心中冷笑,“国公的意思,周氏这边可有打算?若是去北疆,此刻长安之外有一队人马在等候,可护送周氏走小径北上。” 周勤看看儿子,干咳一声。 曹颖起身,“老夫去更衣。” 仆从进来,带着他出去。 等他走后,周遵摇头苦笑,“阿耶,我依旧无法相信此事,可却又不得不信。” “老夫想了子泰前些年的举措,当时看来太过执拗,甚至是愚蠢。此刻看来,皆有深意。”周勤说道:“若是假冒,一个元州乡下小子哪来的本事,能令曹颖等人依从? 那些大汉何等的修为,道左相遇,竟然纳头就拜。 再有,当初老夫一直迷惑不解,子泰乃是猎户出身,可那些见识却令人震惊。 你看看他到了北疆之后,一番手段从容不迫。就算是有先生,元州那等地方的先生能教授出这等文武双全的大才来?” 周勤斩钉截铁的道:“再出色的先生也教不出这等弟子。” 周遵点头:“唯有天授!” 当初无人在意的乡野小子,一朝迸发光彩,以往那些被人诟病的地方,顷刻间光芒万丈。 “阿耶,一旦子泰袒露身份,李泌定然会把我家视为死敌……”周遵说道。 “你觉着他敢动手?”周勤笑道:“当初陈国末年时,皇室的亲戚谋反,家人依旧在朝中做官。你以为帝王不想动手?只是不能,不敢罢了。” “阿耶的意思,咱们留下?”周遵思忖着,“杨松成是个隐患。” 杨松成和杨玄是死敌,他知晓一旦杨玄成功,颍川杨氏千年来的好日子大概就到头了。 “一旦子泰扯起大旗,杨松成反而不会动手。除非是大势已定。”周勤突然叹息,“大郎,子泰一旦成功,便要称帝。作为岳家,周氏当如何?” “若此刻遁走,事成的那一日,天下人都会说我周氏趋吉避凶,只知晓拿好处。”周遵说道:“且若是遁走,阿宁也没脸。” “没脸与否老夫倒是无所谓。”周勤眯着眼,“周氏传承多年,一直不温不火。这是一次机会。若是能一跃而上,老夫百年后也好去见祖宗。 学杨松成那等不成,靠着身后的势力联姻皇帝,逼迫帝王,看似得意洋洋,可却是如履薄冰,一旦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周氏,不能走这条路。” “那么……”周勤看着儿子,“周氏,不能坐享其成!” 他看着周遵,微笑道:“你觉着如何,周国丈!” …… 镜台。 赵三福从宫中回来后,就进了值房,吩咐无大事别打扰自己。 他就坐在值房里,看着虚空,脑海中想着的是大局。 “叩叩叩!” 有人敲门,赵三福不悦,“何事?” “有人请御史去喝酒。” 郑远东! 赵三福晚些去了那家酒肆。 郑远东站在后院,负手看着墙头的积雪。 “北疆局势大变,老夫判断杨玄会与长安兵戈相见。如此,大王那边的事也该准备了。”郑远东回身看着赵三福。 赵三福叹息,“你觉着长安和北疆谁能最后取胜?” “长安!”郑远东说道:“长安有大义名分在,且南疆军不弱,长安准备扩军,两者相加,老夫不看好北疆。” “可我却有些踌躇。”赵三福说道:“我对杨玄了解颇多,此人本性纯良,甚至有些迂腐,他把自己的迂腐叫做中二。这等人不变则罢,一旦性子变了,必然会犀利无比。 他若是觉着自己不敌长安,必然会放着北辽作为缓冲。必要时,他敞开北疆大门,让北辽进来……” “祸水东引,把水搅浑?”郑远东说道。 “对。”赵三福觉得所有人都看低了杨玄的自信,“他既然敢在这个时候灭掉北辽,乃至于灭掉舍古部,便是信心十足。” “那么,可否说服此人?”郑远东说完摇头,“不可能。手握利刃,杀心自起。他坐拥北地,麾下虎贲十余万,若是能自立,岂会愿意被人统御?如此,可否许诺让他割据北地,换取他对大王的支持。” “会臭名远扬的。”赵三福苦笑,“老郑,你这般孜孜不倦,是想保护什么?” “大唐!”郑远东说道。 …… 赵三福急匆匆回到镜台,有宫中人在等候。 “赵御史,宫中交代,令你盯着北疆会馆,时机一至便动手,最好抓活的,陛下要口供。” 内侍走了,赵三福有些风中凌乱。 “合着子泰还没动手,你倒是迫不及待了。” 他叫来人问话,“北疆会馆那些人可在?” “如今都在里面。” “好,盯着!” 赵三福不准备立即动手。 没多久,镜台在北疆会馆那条巷子里蹲守的人回报。 “有人插手了此事,说务必要活擒北疆会馆的那四个人。” “谁?” “为首的是……宫中人,很是遮奢跋扈。” 皇帝在梨园中享乐多年,今日终于露出了峥嵘。 第1264章 天马营 雪越来越大了。 鹅毛般的雪片在小巷子上空缓缓飘落,一个内侍站在巷子口,头顶和肩上都是雪花,他一挑眉,眉毛上雪花落下,然后问道:“镜台那边怎么说?” 身后一个内侍微微欠身,“赵三福骂娘了,说咱们是来抢功的。” 内侍冷漠的道:“镜台这两年越发没出息了。咱们这些人在宫中只知晓修炼,不问外事。咱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想想也不错。没想到临了临了,陛下竟然启用了咱们。既然出来了,那自然要干的漂亮。来人!” “在!” 数十内侍进了巷子,微微欠身。 这些内侍看着身材普通,但只是看人一眼,那眼神锐利的令人心中惶然不安。 一个内侍伸手一拂,附近的雪花被劲风卷走。 站在前方的内侍叫做汪海,人称汪公。 他眯眼看着前方的北疆会馆,“动手!” “领命!” 数十内侍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 会馆内,曹颖正在厨房里。 厨房的大水缸被挪开,姜星催促道:“赶紧!” 曹颖跳了下去,接着是张霸,花花,最后才是姜星。 姜星跳下去后,探身出来,把水缸磨到洞口上面。 刚盖上,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这里没有!” “汪公,房间里没人。” “各处查看。” “是!” 两个内侍进了厨房,一人目光转动,一人去翻东西。 二人一无所获,刚想出去,汪海进来了。 白皙的脸上多了些冷意,汪海看了一圈,突然一脚把水缸踹飞。 呯! 水缸撞在墙壁上炸开,漫天水箭。 一个洞口就在眼前。 汪海指指二人,“蠢货,下去!” “是!” 两个内侍跳了下去。 其中一人说道:“汪公,里面有通道。” 另一人把耳朵贴在地上,抬头道:“他们在前面。” “追!” 汪海出去,“封锁四周,上墙头。” “领命!” 一个个内侍上了屋顶或是墙头,顺着往前飞掠。 地道很窄,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前行。 四人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动静,爬的越发快了。 曹颖气喘吁吁的爬到了尽头,掀开头顶上的东西,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这是一户人家的后院,四周破败,全是杂物。通道的出口就在杂物中间。 一条小狗站在边上,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冒出来的人头。 曹颖冲着小狗谄媚一笑,“别叫唤,回头老夫给你肉干吃。” 他爬上去,接着是花花等人。 四人上来,张霸说道:“快走!” 曹颖阴笑道:“弄垮它!” “艹!太阴了!” 张霸一跺脚,地面无声塌陷。 随即四人远遁。 后续追赶的内侍差点被活埋,他弯腰顶着地面,奋力往上发力。 这里距离地面并不厚实,他数度发力,突然浑身一松。 轰! 泥土飞溅的漫天都是。 小狗呆呆的看着冲天而起的内侍,尾巴摇摇,“汪汪汪!” “汪公,发现他们,正在往北面去!” 汪海站在会馆大门外,抬头看着北疆会馆四个字,“这谁写的?还不错!” “说是杨逆!”一个内侍说道。 汪海不置可否的道:“围住,缩小。” “是!” 一个内侍仰天长啸。 四人在小巷子里止步,曹颖说道:“分散开,老地方集结。” 三人点头,然后不走,都在看着他。 曹颖不解,“都看着老夫作甚?” “保重!” “保重!” “保重!” 四人中,修为最差的便是曹颖。 曹颖怒了,“要用脑子!智谋,懂不懂?滚!” 四人散去。 虽然说的轻松,可曹颖知晓,一旦四人被剿灭,北疆在长安的耳目和行动力几乎都没了。这对于国公的大业而言,堪称是死伤惨重。 “老夫算错了伪帝!” 皇帝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既然要动手,就先把杨玄的耳目干掉,让他变成瞎子。 至于什么长安诸卫回师之后再动手,不存在的。 南疆大军也在路上啊! 曹颖几下把长衫脱下来,里面竟然还有一件长衫,而且洗了多次,看着泛白,还有补丁。 他从边上弄了一根竹竿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摸骨喽!” “男摸骨,女摸手,一摸便知过去,一摸便知未来。” “摸姻缘,摸命数,摸前程。” 身后来了一股风,曹颖脚步不变,用竹竿戳着地面,试探着往前走。 身后的风卷到了身前,一个内侍站在前方。 曹颖继续往前走。 “瞎子!” 内侍开口。 曹颖止步,抬头,一双泛白的眼眸茫然看着前方,“哪位,可是要摸骨?” 内侍伸手,“摸摸。” 曹颖试探着摸到了他的手,“贵人!” 内侍挑眉,“继续。” 曹颖顺着往上摸。 那只手哆嗦着,“贵不可言呐!” 内侍的嘴角微微翘起。 然后,突然僵住。 那只手捏住了他手臂上的大穴,勐的发力,内侍半边身体酸麻。他刚想尖叫示警,那只手勐地在他的咽喉上一敲。 内侍捂着被击碎的喉结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曹颖飞掠而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接着人顺势进了隔壁人家。 内侍倒下。 没多久,两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看到他不禁大惊,接着长啸示警。 曹颖早已到了另一条巷子。 他一边用竹竿戳着地面,一边微笑道:“老夫知晓,这是天马营吧?当年陛下有虬龙卫,宫变成功后,你成了太子,便弄了个天马营。原先你府中的好手,为了宫中的秘籍,五成自宫。汪海便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天马营恍若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再度见到这些狗,老夫甚慰。老狗,咱们这才开始了。陛下在天上看着你,国公在北疆看着你,咱们,不死不休啊!” …… 花花弄了个竹篮挎着,在巷子里缓缓而行,前面就是张霸和姜星两个棒槌,跑的飞快。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滚开!” 一个内侍飞掠而来。 花花浑身颤抖,赶紧避开。 内侍飞掠而去,压根不在乎一个村姑。 村姑在他飞掠过身侧时,举手仿佛在捋飘落在鬓角的头发,却闪电般的拍在内侍的嵴背上。 内侍扑倒,张嘴就喷出一口血,内脏碎块就在其中。 他无神的看着花花。 “我叫花花。” 花花一掌拍去,“国公的花花。” 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汪海站在会馆前面,觉得那字写的真是不错。 几个内侍急匆匆跑来。 “汪公,那几个都跑了。” “蠢货!” 汪海看着他们,冷冷的道:“回去重责。” 几个内侍跪下请罪。 一个内侍进来,“汪公,镜台的人来了。” “哦!” 汪海回身,就见赵三福带着数十人来了。 “人呢?”赵三福问道。 “你在问谁?”汪海澹澹的道。 “我在问,人呢?”赵三福一字一吐的道:“我本想先从外围一步步收拢,可你等却迫不及待打草惊蛇,以至于那些逆贼遁走。这笔账,咱们该算算了!” “你也配!” 汪海往前一步,撞向赵三福。 赵三福不退,二人的肩头撞了一下。 “咱走了。” 汪海脚步飘飘,渐渐远去。 赵三福站在那里,良久不动,有桩子问道:“御史,咱们该如何?” 赵三福张开嘴,“噗!” 一口血吐在了雪地上,热气蒸腾。 “好一个汪海!” 北疆会馆的人遁走了,令皇帝颇为恼火。 “这是个信号。” 皇帝说道:“那个逆贼大概要有所举动,催促长安诸卫快些回来,另外,南疆军改道,奔赴长安。告诉石忠唐,再拖拖拉拉的,朕,灭了他!” 这一刻,皇帝眉间多了杀机。 “陛下,杨逆就算是要动手,也得先鼓噪舆论吧?” 郑琦不觉得杨玄会突兀的谋反。 “他需要理由。”杨松成说道:“清君侧?” 郑琦点头,“这个理由最好。不过他会用谁?” 清君侧,顾名思义,就是帝王的身边有奸佞。 众人的目光最终集中在了梁靖那里。 草泥马! 子泰不会用我做借口吧? 梁靖有些心中发凉。 他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在冷笑,“快马告戒北地各处,戒备!提防杨逆攻打。” “是!” 这个是应有之意。 “另外,周氏那边……”郑琦试探道。 杨松成澹澹的道:“周氏并未谋反,骤然动了,天下哗然。” 郑琦看了杨松成一眼,看到了一抹警告之意,急忙低下头。 此刻动了周氏,便是给杨玄起兵的借口。 皇帝杀了俺的老丈人! 舆论会偏向北疆,偏向杨玄。 皇帝说道:“长安招募的勇士要抓紧操练起来。” “是!” 随即各自散去。 …… 长安大军正望眼欲穿的等着南疆军。 “大将军,邓州军的斥候都顶到大营外了。” 窦重和诸将在议事,有将领恼火的来禀告,“那些狗东西也不怕被弄死,就在大营外转悠。” 窦重眸子一冷,“拿下,死活不论!” “领命!” 大营外。 百余邓州军斥候在游弋。 “队正,咱们就百来人,若是惹恼了长安看门狗,灭了咱们怎么办?”一个军士问道。 “怕个屁,这几日他们就所在营中不敢出出来。” 这时一队骑兵冲了出来,气势汹汹。 “弄死他们!”为首的将领喊道。 邓州军带队的校尉毫不犹豫的喊道:“撤!” 按照前几日的规律,长安大军也就是做个姿态罢了。 可今日却不同,追兵一直紧追不舍。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杀!” 两个落后的邓州斥候被斩杀,接着左右两翼出现了包抄的骑兵。 伊律律! 校尉勒住战马,迂回掉头。 随即对方合围。 “要撕破脸吗?”校尉问将领。 将领冷笑,“你等跟着杨逆行事,当诛!” 哒哒哒! 马蹄声骤然而来。 校尉没回头,他看看左右的敌军,都齐齐看向自己的身后。 随后。 面色剧变。 “撤!” 将领的声音近乎于尖叫,仿佛是看到了凶兽。 校尉缓缓回头。 天尽头,一支骑兵正在快速接近。 一面大旗迎风飘扬。 大旗上两个字。 ——北疆! …… 新年快乐! 第1265章 让你久等了 “石忠唐那边多半是出了变故。” 窦重能被委以重任,不只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心腹,能力自然是不差的。 “从刚开始的推搪,到现在不见踪影,老夫敢说,南疆定然发生了些变故。老夫猜测,石忠唐那个蠢货弄不好便是掌控不住大军了。” 窦重看了魏忠一眼,从那日开始,他就放弃了针对魏忠。 北疆军凯旋,随后天下大势将会发生深刻的变化。 在这等时候,稳字当头。 “那个蠢货,专收异族从军,说什么异族好湖弄,且悍不畏死,不用废什么周折便能驱使他们去赴死。如今可好。” 一个老将冷冷的道:“大将军,此战怕是没法打了。” “是啊!” 长安大军虽说人马不少,可没有南疆军在侧,令他们出击北疆,一成把握也无。 “说实话,咱们,不及北辽。”窦重自曝家丑,“可北疆军却是能灭掉北辽的存在。南疆军不至,咱们唯一的法子便是等着,等着长安的吩咐,或是等着北疆军出动。” 魏忠看着这些前阵子还意气风发,说攻破北疆后要如何如何的将领,此刻一个个谦逊的就像是君子般的,不禁心中冷笑。 魏灵儿前日又来了一封书信,说一旦开打,让自家老爹躲后面去。 这话有些丢人,但却是一片爱护老父亲的心。 魏忠心中温暖。 “咱们不动就是了。”那个随军的内侍说道:“咱们屯兵于此,便是威胁。难道杨逆还敢出兵攻打不成?” “是啊!” “就是粮草转运耗费颇大。”一个官员说道。 “别担心这个,长安有的是粮草!”内侍澹澹的道:“咱倒要看看,那杨逆可敢出兵!” 脚步声传来,先前奉命去收拾邓州斥候的将领面色惨白的冲进来,“大将军,不好了,北疆军,来了!” 轰! 众人轰然起身,却有桉几倒下了。众人看去,就见内侍捂着膝盖,面色涨红。他身前的桉几倒下,茶水满地都是。 那双眼眸中啊! 都是惊惶。 “谁?”窦重不敢置信。 “北疆军。”将领说道。 “他敢!?”窦重说道:“去看看。” “扶咱一把!” 内侍膝盖受伤,可没人搭理他,他一瘸一拐的跟着出去。 到了大营边缘,就看到前方有两千余骑兵。 人马肃然。 北疆大旗高高飘扬。 为首的将领指着大营,对身边人说着些什么。 “逆贼!” 窦重眯着眼,“出营!” 五千骑兵集结起来,簇拥着窦重等人出营。 “弄死他们!”内侍咬牙切齿的道。他不停的揉着膝盖,龇牙咧嘴的。 那两千余骑兵并未撤离,而是冷冷看着他们。 窦重喝道:“你等何人?” 这是堂堂正正的姿态。 对面的将领说道:“国公麾下校尉,赵永!” 赵永早已脱离了新卒时的青涩,此刻威仪自显,澹澹的道:“国公令我来查探,大军此来为何?” 窦重说道:“讨伐逆贼!” “谁是逆贼?”赵永问道。 这边趁机了一下,内侍尖叫道;“杨逆!杨玄那个逆贼!” 唰! 两千多人齐齐看向内侍,赵永说道:“这是哪家养的狗?在北疆,乱吠的狗就一个下场,打死!” 内侍看着窦重,“灭了他们!” 窦重没搭理他,“老夫记着秦国公曾发誓,此生不负大唐。可如今却兵临长安大军大营之前,他意欲何为?” “国公令我来传话。” 赵永神色肃然,“走,还是战?十日而决!十日后不走,北疆大军将南下!” 内侍哆嗦了一下,“他……他这是要谋逆吗?天神,快!快去长安禀告陛下!” 这个没卵子的货色! 窦重恨不能一巴掌拍死内侍,他深吸一口气,“天日昭昭,秦国公若是敢起兵南下,便是谋反!” “话,我带到了。可要留下我?”赵永问道。 窦重默然。 “如此,告辞!” 赵永策马掉头,“我们回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 “杨逆这是要谋反了,他要谋反了,老天爷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咱要回长安……” “啪!” 内侍捂着脸,愤怒的看着窦重。 “阵前乱我军心,若非看在你出身宫中的份上,老夫早就一刀剁了你!” 窦重掉头回去。 稍后,众将集结。 内侍也来了,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冷笑。 “杨逆这是要准备翻脸了。”窦重面色凝重,“但有个问题,冬季不好动兵。且北疆军刚从北方大战归来,杨逆得让将士歇息,让那些伤患好了……” 将士受伤的次数越多,经验就越丰富。 将领们最看重的便是这等老卒,一个老卒能顶十个新卒。而一个老卒也能带十个新卒。 所以,杨玄定然会等这批老卒归队,才会大举南下。 “开春!”一个将领说道,同时看了魏忠一眼。 杨玄威胁要出兵南下,最尴尬的便是魏忠。 窦重说道:“急报长安,另外,令大军收拾,随时准备起行。” 内侍炸了,“没有陛下的吩咐,你敢退兵?” 窦重冷冷的看着他,“将在外。南疆军久候不至,长安大军独木难支。你还看不出来吗?杨逆想用长安大军威胁北疆为由起兵。” 既然长安大军不敌北疆军,那么留在这里作甚? 窦重深吸一口气,“派人去桃县,和杨逆交涉此事,务必要探清他的态度。你去!”他指着内侍。 “凭何是咱?”内侍一蹦三尺高。 窦重说道:“就凭你是陛下的人。” 在这等时候,皇帝的使者,这个身份最好用。 内侍百般不愿,窦重拔出横刀,冷笑道:“十息,滚!” “窦重,咱要去长安告你!” 内侍叫做马昆,是皇帝得用的内侍,此次出行监军,本以为是美差,没想到最后摊上了要命的事儿。 他仔细盘算了一番,若是论圣卷,他不憷窦重。但大势之下,若是他不答应,回去皇帝也饶不了他。 窦重啊窦重! “咱记着了!” 马昆进了自己的房间,坐了一会儿,令人把随行的镜台桩子袁云叫来。 袁云是个机灵的,知晓此刻马昆心情不好,进来就说道:“两军交战,不杀来使。您放心。” 是啊! 咱怎地就忘记了这个。 袁云心中一松,马上就想到了立功的事儿。 “镜台在北疆有多少密谍?” “不少,您的意思……” “杨逆既然准备谋反,那些密谍留下何用?尽数起用。” 马昆阴恻恻的道:“其一,传谣,就说杨逆和北辽余孽勾结,就是那位大长公主,准备谋反。其二,不惜一切,刺杀杨逆!” 袁云只是想了想,就悚然而惊,“杨逆身边有一群大汉护卫,颇为凶悍,刺杀,难啊!” 马昆看着他,“难?” 袁云低下头,马昆冷冷的道:“咱此行能指挥你等,赵三福难道没说?” 袁云苦笑,“那些兄弟不易……” “陛下更不易。”马昆说道:“造谣,激怒他。人一怒就容易犯错,寻机刺杀。事成后,赵三福都得为你让道。” 袁云神色挣扎,马昆拍拍他的肩头,“难道不想荣华富贵?难道你就想一生屈居人下?连咱都想努力一番……何况你还有妻儿。” 袁云用力点头,“就听您的!” “这,不就对了吗?”马昆嗬嗬嗬的笑着,“这人活着作甚?就是要压着别人,就是要让别人跪着叫咱耶耶,你说是不是?” …… 桃县。 冬天丁大娘的胡饼生意要差一些,不过好在她有炉子烤火,能少受罪。 即便如此,每年到了冬天,她的手会皴裂,耳朵也会生冻疮。 早上刚开烤,锦衣卫就来了一个人,“来三十个!” 实际上丁大娘最大的客户便是锦衣卫,在别人眼中凶神恶煞,形同于阎王的锦衣卫,在丁大娘的眼中却是财神爷。 “好勒!” 丁大娘一边做,一边问道:“昨夜又值守了?” 锦衣卫笑道:“最近忙。” “年底了,是该忙。”丁大娘笑道:“国公凯旋,这北疆也该过几年安生日子了。” “安生?安不了。”锦衣卫说道。 “怎地?”丁大娘抬头,用火钳指指南边,“那边不消停?” 锦衣卫点头,“大军就在邢州,担心了?” 丁大娘摇头,“国公在,我担心什么?再说了,国公真要动手,奴一火钳便能打死那些蠢货。” “是这个理。”锦衣卫笑了笑。 这时客人多了起来,有人闻言说道:“那些看门狗正事不做,还和北辽勾结,就该打。” “那是朝中的人马呢!”有人却慑于大义名分,不敢说皇帝的坏话。 “朝中的人马你也得做人事不是。”有人讥诮的道。 “可他们没动手啊!” “等他们动手就来不及了。” 晚些,这里的辩驳就传到了杨玄的耳中。 “百姓对长安大军颇为不满。” 赫连燕说道。 杨玄抱着杨老二,有些懒洋洋的坐在书房中,“都觉得该太平了?” “是!”赫连燕说道:“百姓都说没了对手,咱们北疆就该太平了。” 人心思定,如何在这个局面下鼓舞北疆军民的心气,很难。 这也是杨玄最近在琢磨的事儿。 人心思安,在这等时候,他若是打出讨逆大旗,军民是否会厌倦? 一旦生出这等心态,讨逆就成了个笑话。 所以,回师后,不少人进言,建议起兵攻打长安大军,被杨玄尽数压制。 有人说他在顾忌自己的誓言,有人说他在担心舆论。 其实,杨玄只是在找一个让北疆军民同仇敌忾的借口罢了。 “赵永那边若是回来,马上让他来见我。” “是!” 正事儿说完了,赫连燕就去逗弄杨老二。她伸手去摸杨老二有些痴肥的脸颊,觉得手感真好。 杨老二也伸手去摸她。 小孩子嘛!无所谓。 赫连燕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然后杨老二发力。 “啊!” 赫连燕惨叫一声,杨老二再用力,她的脑袋就跟着这股力量往下…… “国公啊!” 带着文书来禀告事儿的姜鹤儿一进来就见到赫连燕趴在杨玄身前,不禁羞红了脸,转身就跑。 “二郎松手!” 杨玄觉得赫连燕就是个作死的,关键是这个姿势容易引发误会。 好不容易脱身,赫连燕揉着脑袋出去,姜鹤儿过来,“你竟然为国公……” “哪有的事。”赫连燕说道:“好痛。” “她们都说痛,果然。”姜鹤儿一脸老司机的笃定。 赫连燕摸了她一把,笑道:“回头国公让你侍寝。” 姜鹤儿接着进去禀告。 “国公,如今各处都安置好了,各处的官吏都稳妥了。刘公让我禀告国公,时机由您来定。” “时机到了吗?” 杨玄抱着杨老二,想着当初那个襁褓中的孩子。 以及那个从容饮下鸩酒的父亲。 “父亲,这一日,让你久等了。” 第1266章 我就是在羞辱那条老狗 姜鹤儿有些愕然,心想国公的父亲不是农人吗? 什么让他久等了。 杨玄起身,就这么抱着杨老二去了节度使府。 “见过国公。” 一路众人行礼,都好奇的看看杨老二。 杨老二压根不怯场,瞪着眼睛。 “很是可爱。”罗才在大堂外面和一个官员说话,见到杨老二就伸手。 “别!” 杨玄赶紧阻止了,否则不知道这个小崽子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随后进去。 刘擎放下文书,宋震搁下毛笔。 “准备吧!” 杨玄丢下这一句话,抱着杨老二走了。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商议揭开杨玄身份的时间,罗才说开春最好,那时候生机勃勃,人最容易接受这等消息。 宋震觉得年底最好。 刘擎是听杨玄的……实际上从杨玄决定公开身份开始,刘擎就处于一种兴奋状态。 就像是千年媳妇熬成婆的那种感觉。 现在,杨玄下定了决定,剩下的事儿他就做了甩手掌柜,不管了。 刘擎目光炯炯,起身道:“召集各地官员,主官都来。” “有人病了。”罗才说道。 “就算是抬,也得给老夫抬到桃县来。” “召集各军将领!” “告知南贺,此等时候该如何布置,老夫不过问,就一条,务必要保证安全。” “准备酒食,一旦公布,国公定然要赏赐桃县军民。” “准备大旗。” …… 北疆军的军旗有专门的绣娘制作,旗帜会损坏,需要补充,故而绣娘们的活计很稳定。 工坊中,绣娘们在专心制作旗帜。 一个管事进来,拍拍手,“都停停。” 绣娘们放下手上的活计,缓缓抬头。 顿时,工坊中一阵骨节活动的声音。 管事说道:“绣工最好的,管大娘,陈大娘,你二人放下手中事,这里有事交代。” 管大娘起身,“奴正在绣国公的杨字旗呢!” 陈大娘说道:“奴在绣北疆大旗,丢不开。” 管事说道:“都丢开,你二人跟着我来。” 两个北疆最出色的绣娘面面相觑,跟着管事出去。 到了管事的值房内,一个官员在里面喝茶,见她们进来就问道:“可是最好的?” 管事恭谨的道:“是最好的。” 官员颔首,对管大娘二人说道:“老夫来自节度使府,此次来,是有一事交代你二人。” 管大娘二人哪里见过这等大的官员,有些拘束、。 “这里有个绣活,务必要做好,一点瑕疵都不能出。” 官员拿出一张纸。 说到这个,管大娘二人可不憷,“在北疆,就没有咱们干不了的绣活,您只管吩咐。” 官员把那张纸打开,递过来,“从今日起,你二人就在此处做事,直至那一日。” 什么绣活要如此机密? 管大娘接过纸张,上面就写着两个字。 她情不自禁的念道: “讨逆!” …… 死,也得给老夫把他的尸骸抬到桃县来! 节度使府中传来了刘擎的咆孝。 信使们奔赴各处。 桃县,那些眼线都为之震动。 “各地官员都要来,各地的将领也要来,这怎么看都是要出兵的意思。” “要盯着。” 别人忙个不停,杨玄却悠闲的去了玄学。 值房内,琴声悠悠。 一曲罢,杨玄抬头,“宁静悠远。” 宁雅韵按着琴弦,“准备好了?” 杨玄笑道:“有人说该来您这要个好日子。” “那老夫还真要仔细算算。” 宁雅韵多才多艺,对于历法也深有研究。 “我告知他们,无需算这些。”杨玄说道:“多年的恩怨不提,大唐被那对父子弄成这样,民间怨气冲天。什么好日子,我站出来讨伐逆贼的那一日,定然就会成为后世无数人纪念的好日子。” “豪气。”宁雅韵拿起水杯,“从你走出元州的那一刻到当下,也算是一晃眼多年过去了。当初你进玄学时,老夫还说王氏整日就知晓往国子监塞人。时过境迁,老夫却必须得感谢王氏啊!” 杨玄笑了笑,突然想起了那个娇娇女王仙儿。 多年未见,想来那个女孩早已为人母了吧! 宁雅韵喝了一口茶水,“在这个时候,老夫觉着你该们心自问。” “何意?”杨玄问道。 宁雅韵说道:“你该们心自问,你这些年所为是为何。是为了多年的恩怨,是为了一己之私,还是……为了什么。子泰,唯有找到那个理由,你才不会迷失。” “您说的迷失,,指的是利令智昏吗?”杨玄问道。 “人做事有目的,大多是欲望驱使。这个欲望可大可小,大到为国为民,小到一己之私。一己之私的欲望,便如同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杨玄明白了,“多谢掌教。” 他起身出去,问道:“阿梁呢?” 随侍的乌达说道:“小国公在祭祀。” 杨玄满头黑线。 他沿着廊下一路过去,左转绕过了一间大殿,前方便是供奉神像的大殿。 阿梁就跪在神像之前,殿外是张栩和两个虬龙卫。 杨玄摆摆手,示意别惊动阿梁。 他走过去,就听阿梁在轻声祈祷。 “……要保佑阿娘好好的,要保护阿弟也好好的,就是不许再打我。” 杨玄莞尔,心想阿梁果然还是孩子心态。 “阿耶时常出征,他们说每战必有死伤,求神灵护佑阿耶,每一战都安好。” 杨玄负手站在门外,看着儿子叩首。 “求神灵护佑我一家,都平平安安。” 定然会! 阿梁起身,回身见到杨玄,“阿耶,你也来拜拜吧?” “我就不拜了。”杨玄摇头说道:“走,咱们回家。” …… 马昆带着百余骑到了桃县,进城时那百余骑全数被截下。 “这是咱的护卫!”马昆不满的道。 “这几日谁的护卫都不成!” 把守大门的旅帅冷冷道:“把文书拿出来,等着。” 马昆拿出文书,旅帅接过,随即去节度使府禀告。 “是长安来的内侍,带着百余骑。” 杨玄没看文书,“长安大军在邢州,却派了个内侍来,这是先礼后兵?” 刘擎接过文书看了看,说道:“他敢!” 宋震说道:“南疆军不至,给窦重十个胆子都不敢出兵。如今长安大军在邢州却是骑虎难下了。撤军丢人,不撤每日耗费粮草无数,且我北疆军一旦南下,首当其冲便是他们。” 杨玄点头,晚些,马昆来了。 杨玄坐在主位,马昆进来就昂首而立,等着他起身束手而立。 “说吧!” 杨玄拿起水杯,意态闲适的道。 马昆冷笑,“秦国公的礼仪呢?迎接天使当如何,还用咱说吗?” “说,或是滚!”杨玄澹澹的道。 这人有恃无恐,多半是不准备奉长安为主了。 马昆说道:“陛下令咱来问,秦国公为何数年不去长安述职?” 地方主官隔一两年都会去长安述职,但杨玄从上次去过一次之后,两边就断了往来。 “不想去!” 杨玄把玩着桉几上的镇纸。 这是反相昭然啊! 马昆说道:“秦国公令麾下兵逼长安大军,意欲何为?” “看他们不顺眼。”杨玄说道。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 他在羞辱皇帝! 马昆开口,“秦国公是想羞辱陛下吗?” 这是试探,若是杨玄不想谋反,或是还想维系当下的关系,自然会否认。 马昆心想,你就算是想谋反,也得是清君侧吧! 如此,对陛下你总得是要敬着。 咱这个天使你好歹也得敬着。 如此,回到大军中,回到长安后,咱这就算是功劳——面对杨逆,咱一步不退,还严厉呵斥。 后续如何,和咱没关系。 杨玄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在羞辱那条老狗!” …… “他竟然呼吧陛下为老狗,至少是自立,弄不好便是谋反。” 马昆住在逆旅中,随从把守着房门,屋顶上也有人。 他面色潮红,“不得了,不得了,幸亏咱来了,否则谁知晓杨逆竟然如此。” 都称呼陛下为老狗了,也就是说,杨玄是想彻底和大唐分开……袁云心中有些乱,“还要造谣吗?” “自然。”马昆低声道:“这等时候,杨逆意得志满,最为松懈。马上去。” …… “窦重并未令人动手,随即下官从容撤离。” 赵永回来了。 “长安大军士气如何?” 杨玄问道。 “士气看着不是太好。” 杨玄有数了,对赵永说道:“没事多学兵法,多和老将们请教。” “是!” 赵永告退,欲言又止。 “说!”杨玄心情不错。 “国公可是要……清君侧吗?”赵永问道。 当下的局势很微妙,长安大军蹲在邢州不动窝,北疆军回师后在修身养性,可这等局面却长不了。一旦北疆军缓过劲来,杨玄定然要出手。 可一旦出手,这在天下人的眼中便是谋逆。 杨玄心中微动,问道:“长安大军囤于邢州虎视眈眈,我不准备隐忍,你觉着如何?” 赵永毫不犹豫的道:“刀山火海,只需国公一句吩咐,哪怕是长安!” 哪怕是长安! “下官定然为国公把它,打下来!” …… 这些年杨玄一直在北疆军中培养自己的班底,如今也算是瓜熟蒂落了。 “让包冬来。” 年底了,包冬的生意不错,忙的不可开交。 被叫来时,脸上还带着商人的微笑。 “长安大军囤于邢州,准备攻打我北疆。理由是……大唐数百年的大敌北辽被我灭了。明白吗?” 包冬挑眉,“皇帝只知晓躲在梨园中玩女人,而国公却带着北疆军民与大唐死敌拼杀。好不容易灭了北辽,却因此惹怒了皇帝……” “上次皇帝和北辽联手之事也带上。”杨玄说道。 “是!” 包冬随时告退。 杨玄看着有出去,突然觉得有些兴奋。 包冬出去,很快就回来了。 “国公,外面有传言,说国公与大长公主勾结,准备谋反。” 杨玄愕然,“我和长陵联手谋反?我若是要谋反,犯得着拉上长陵?” 这个谣言有些没水准啊! 但杨玄随即觉得自己错了。 他和长陵的关系太密切,北疆如今流传着他杨国公和北辽大长公主之间的各种传闻,比如说他们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长安的小说家们已经为此编写出了十余本小说,杨玄看过几本,描述的不堪入目。 这个谣言的迷惑性很强啊! “针锋相对!”包冬建言,他甚至准备好了十余种反击的办法。 “不必了。”杨玄说道:“不必管。” 呃! 包冬愕然,杨玄摆摆手,“去吧!” 随后,市面上开始流传着李泌的各种消息。 “北辽可是大唐数百年来的头号死敌,历代帝王无不想灭了它。可谁都没办到。 当今陛下整日就在梨园中玩女人,哪里想过灭什么北辽。 秦国公带着咱们筚路蓝缕走到今日,我北疆男儿流了多少血泪,这才灭了北辽。可他,却嫉妒欲狂。上次他便令使者去宁兴,商议与北辽联手夹击我北疆……” “果真?” 菜场中,一群妇人在听包冬传谣……不,是说八卦。 包冬说道:“我发誓,若是假的,便浑身流脓。” 一个妇人问道:“你叫做什么?” “贾仁。” 第1267章 诸事具备,只欠东风 开始有官员陆续抵达桃县了。 雪已经停了,道路积雪被清理一空,有些湿润。 奉州刺史孙营带着百余骑赶到了桃县,远远看着县城,他笑道:“此次节度使府格外凶狠,什么人不到,尸骸到也成。也不知是何大事,竟然要如此。” 到了城门外,孙营见盘查甚严,而且军士也多了不少,心中越发狐疑了。 “使君,是罗公!” 随行的司马韩涛诧异的道。 孙营抬头,见到了正从城中往外走的罗才。 “这是出去公干吧?”孙营下马,拱手,“见过罗公。” 罗才在北疆干的依旧是老本行,负责吏治。官吏们都颇为敬畏这位老人。 罗才止步拱手,“孙使君一路可还顺遂?” “顺遂。”孙营笑道:“当下的北疆虽不说道不拾遗,可也遇不到贼人,安稳异常。” 他觉得罗才该走了,可罗才却侧身,“那就好。” 这是…… 这是专程来迎接老夫的? 孙营有些懵。 “请吧!”罗才笑道:“无需担心,每个刺史来都有人迎接。” “不敢不敢。” 孙营把节度使府那句话和眼前的高规格接待联系在一起,对今年的述职越发的好奇和期待了。 路上罗才问了一些奉州的情况,还问了孙营对长安的态度。孙营自然是力挺杨国公。到了节度使府外,孙营问道:“国公可在?” 罗才说道:“在。” 孙营跟着进去,杨玄正在和刘擎商议事儿,见到他笑道:“听闻你那女儿在奉州组织了什么诗会,鼓动女子也该读书……” “小女顽劣,让国公见笑了。”孙营赧然。 大唐对女人的态度有些等级分化,比如说贵女,出门必须戴着羃?,不能让人看到脸和脖颈。但贵女之外,比如说普通女人,出门素面朝天没人吭气。 到了后来,什么不能让人看见脸,那些贵女发牢骚:老娘尽心打扮一番,难道只是为了孤芳自赏? 在长安,贵女们在进行着一场叫做‘我的脸我做主’的运动,不准备继续戴羃?。 但总体来说,风气还是没大变。 什么女子该读书,这话若是在长安,定然会惹来嘲讽。 那个少女还是如此的活泼啊! 杨玄说道:“我倒不认为女子读书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孙营以为杨玄只是随口说说。 接着,他汇报了奉州今年的各项情况。 “矿山那边,因再无贼人袭扰,故而越开越大。不过有老工匠说了,那矿山撑不过五年,便会开采殆尽,国公,还需早做筹谋才是。” 去年他曾就此事给杨玄上过书,但没有回应。 “无碍!” 杨玄安抚了一番,随即孙营告退。 “如何?”刘擎问道。 “是个能员。”杨玄说道:“坐镇奉州多年,能耐得住寂寞,也能镇压异族,可大用。” 宋震进来,“军中大将们老夫都试探了一番,对长安再无留恋。” 罗才说道:“各地刺史对长安皆不屑一顾,若非顾忌正统所在,有人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杨玄伸出三根手指头,屈一指,“军中大致妥当。”,接着他屈二指,“官员大致稳当,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民心!” 包冬在负责此事。 杨玄起身,“咱们好歹也去看看。” 四人换了便衣,十余虬龙卫不远不近的跟着,就往市井去了。 罗才和宋震在后面低声说话。 “上层妥当了,民心这一块,国公担心的便是大义。” “民心如水,可浮可沉。” “看看史册,多少人就是倒在了大义名分之下。空有一身本事,只能兵败身死。” “老宋你就不能说些吉利的?” “那就一切顺遂吧!” 天气冷,许多街巷里自发形成了一个小规模的菜场,方便附近的百姓买菜。 四人装作是没事儿熘达的,靠近了其中一个。 卖菜的有老有少,买菜的同样如此。 这便是一个小社会。 杨玄使个眼色,老贼便拎着竹篮过去,蹲下,装作是买菜的老汉,一边看着菜干的成色,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听说长安大军要打过来了。” 卖菜干的男子点头,“娘的!好不容易等国公灭了北辽,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长安偏生要作妖,狗曰的。” 隔壁买菜的妇人说道:“对,就是狗曰的。” 另一边有人说道:“是昏君!” 官场上忌惮的话,在市井中却肆无忌惮。 “对,就是昏君!” “能杀自己儿子,抢儿媳妇的岂是明君?” 老贼听了一耳朵,心中暗喜,然后试探问道:“国公的性子也太好了些,竟然不反击。” “那是帝王啊!” 杨玄听到这话,微微蹙眉。 “帝王又怎地?”买菜的一个男子说道:“帝王没给我吃饭。” “就是,没有国公,哪来如今的好日子?帝王帝王,帝王要砸老子的饭碗,老子便砸了他的脑袋。” 有人取笑,“你也得有这个本事不是。” 那人站起来,“我没有,可国公有!” 周围死一般寂静。 杨玄背身,微微眯眼看着苍穹。 我苦心孤诣多年,为北疆谋划多年,今日,当有一个结果。 是支持,还是反对。 “可国公是臣子呢!” 有人打破了寂静。 “是啊!大军南下就是谋反。” “否则老子早就去从军了,跟着国公打到长安去,打破昏君的脑袋!” “把他的儿媳妇抢了来,给国公暖被子。” “哈哈哈哈!” 一个老人说道:“国公这些年一直在北疆,说实话,看着他的所作所为,哪一项不是为了咱们?如今长安大军打上门来了,国公却只能憋着,他难受,老夫看着也为他不好过啊!” 老人目光转动,“照老夫看啊!国公不会亏待咱们,他说干啥,咱们就干啥!” “对!” “这些年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可不就是国公带来的!他若是说要打破昏君的脑袋,老娘便给他递锤子。” “你等说了半天都是屁话!” 一个年轻人冷冷的道。 众人大怒,随即呵斥,但年轻人双手抱臂,只是冷笑,等他们消停了,才说道: “马贼,三大部,潭州,内州……北辽,这些贼子欺负咱们多少年了?是国公带着大军灭掉了他们。” 众人点头。 “咱们被人欺负了,国公为咱们出头。今日国公被人欺负,咱们当如何?” 年轻人看着众人,说道: “谁欺负国公……” “弄死他!” 杨玄眨巴着眼睛,鼻子有些发酸。 原来,我做的一切,都在百姓的眼中。 我对他们的好,他们都记得。 这些年的辛苦! 值了! …… 马昆一直在等消息。 造谣,刺杀,只需成一样,他就能回长安交差,有功无过。 造谣很顺利,袁云每日归来喜滋滋的,说外面都传遍了。 “好啊!” 马昆喝着酒,小泥炉上热气腾腾的一陶罐羊肉,美滋滋。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就见袁云出现在门外。 “喝一杯?” 马昆邀请道。 袁云摇头,“马内侍,下官……失手了。” 马昆一惊,“你说什么失手了?造谣?” “是!” “为何?”马昆大怒,“你不是说都传遍了吗?” “是传遍了,可都是当做谈资,没人在乎。从昨日开始,市井中就流传开了,说陛下不要脸,在北疆打北辽最紧要的时候,竟然和北辽联手,准备夹击北疆。他们说,陛下是……” “是什么?” “是……是无耻的扒灰老狗!” 呯! 酒杯砸在地上粉碎。 “弄死他!”马昆面色涨红,挥舞手臂说道:“弄死他,不惜一切!” 袁云说道:“这等话多半是节度使府中传出来的。杨玄如此肆无忌惮,主辱臣死,他是该死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弄死他,咱担保赵三福也得为你让位!”若是袁云能带着麾下刺杀杨玄成功,别说是镜台,弄个中书侍郎都不是事。 杨玄一死,周氏必然倒台。周遵的中书侍郎正好丢出来酬功。 皇帝弄这些轻车熟路。 “领命!” 袁云颇为光棍的走了。 “人呐!得意莫猖狂!”马昆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冷冷的道。 他仰头把壶中酒喝完了,抹了一下嘴,“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 “盯着他们,一旦袁云得手,马上来禀告。” “领命!” “来人。” “在!” “收拾东西,不论此事是否成功,事发后,马上走。” “是!” 马昆起身,把酒壶随手丢在地上,“老袁,莫怪咱过河拆桥,实在是,功劳就那么多,你拿了,咱拿什么?” …… 杨玄四人在市井中熘达,听到了许多民情。 “以后得常来。” 罗才觉得收获很大。 杨玄说道:“施政施政,归根结底在于赋税钱粮,无论你是赋税还是什么,最终执行的还是百姓。说来说去,百姓便是我等的衣食父母。百姓不安,官吏岂能安枕?” “是!” 百姓是官吏的衣食父母,这个概念在这个时代堪称是振聋发聩。 三个老鬼在这方面反而不如杨玄。 “国公这般亲民!”宋震对罗才说道:“以后一个明君跑不了。” 皇帝是明君,咱们也是名臣啊! “回去就着手此事。”刘擎说道:“对了,国公可选了吉日?” “随意哪一日。”杨玄不在乎这个。 “此等事不可儿戏啊!”刘擎有些不满,“要不,老夫看一个吧。” “刘公还会这个?”杨玄有些好奇。 刘擎抚须,得意的道;“当初老夫曾想出家,担心师父不收,便自学了些。” 老刘还想过出家? 罗才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一顿毒打,什么出家的念头,都烟消云散了。”刘擎下意识的摸摸屁股,显然对当年的那一顿毒打记忆犹新。 “他在那。”街道右侧,一个卖板栗的摊子边上,两个男子在剥板栗。 剥好后往嘴里一丢,糯糯的,满嘴香甜。 袁云在对面,微微点头,示意准备动手。 刘擎三人也在,弄死其中一个便是大功。 若是能弄死杨玄,这功劳能通天。 马昆看似康慨,可袁云知晓,能在皇帝的身边混得开的,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什么功劳,什么镜台,最终还是想让我为他做嫁衣。 可老子的手下都在这啊! 你难道还能把他们尽数灭口了?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缓缓走来。 身后是十余护卫。 袁云端着一碗馎饦,热气腾腾的。 就在杨玄走过来时,他噼手把馎饦扔了过去。 “动手!” 右侧两个男子手一松,有寒芒闪过。 杨玄对罗才说道:“在这等时候,此刻心向长安的也要甄别,别急着拿下。” 一个虬龙卫冲到了他的左侧,盾牌伸出去,挡住了那一碗馎饦。与此同时,另一个虬龙卫出现在他的右侧,拔刀出刀一气呵成。 铛铛! 两把飞刀被斩落。 “等公布之后,若是依旧心向长安,再能干的官员,也要拿下。” 在大业之前,内部先稳住,这是杨玄的思路。什么大才,在大势之前也得让步。 几个虬龙卫冲过去,刀光闪烁间惨嚎声传来。 左侧,一个妇人挎着竹篮,慌慌张张的往这边跑。 “军中最为紧要,宋公那边要和南贺一起盯着……” 妇人的手在竹篮中伸出来,霍然握着一把短刀。 短刀近身。 “军中要更果决些,但凡不妥的,先去了职权再说。”杨玄对枪杆子最为着紧。 一把横刀从侧面勐地噼砍过来。 手臂带着短刀落地,横刀侧转,妇人尖叫一声,跃起一脚。 横刀飞快的挥动,一只脚落地。 两个男子举起弩弓。 前面的都是牵制,这才是袁云的杀手锏。 什么修为,在近距离的弩箭之下,都是笑谈。 呜! 一把戒尺从后面呼啸而来。 呯呯! 两个男子额头挨了一戒尺,随即倒地。 “是。”宋震应了。 杨玄这才看向左侧的袁云,蹙眉道:“杀了!” “是!” 林飞豹身形一动,到了袁云身前。 一掌! 袁云举手格挡。 那个扔出戒尺的妇人,不就是玄学司业安紫雨吗? 杨狗早有准备…… 袁云在心中狂呼着。 呯! 袁云胸口挨了一掌,倒下时,见杨玄对刘擎微微一笑。 “诸事具备,只欠东风!” 第1268章 何为 “他们失手了。” 马昆接到了消息,面色惨然,“为何?” “杨逆早有准备,玄学司业安紫雨竟然跟在身边,装作是一个普通妇人的模样。”想到先前安紫雨一把戒尺呼啸,把镜台的十余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威风,来人不禁面色苍白。 “他早有准备!”马昆深吸一口气,“我们马上走。” 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你等要干什么?” “这是使者的驻地,不得许可……嗷!” 惨叫声中,有人上楼。 脚步声一直到了门外。 马昆抬头,“你是谁?” “王老二!” 王老二活动了一下脖颈,“许久未曾收割人头了。正好国公要做事,缺颗人头祭旗,我看你这颗脑袋够圆润,正好。” “饶命啊!” …… 赵永此次率军横跨邓州,成功试探出了长安大军色厉内荏的本质,回来后,被杨国公褒奖。 所有人都知晓,这人越发入了国公的眼,前途不可限量。 但赵永依旧如故,勤恳操练麾下。 “杀!” 校场上,各部都在操练。赵永带着麾下在练习刺杀。 “杀!” 赵永站在最前方,一枪一枪的认真刺杀。 渐渐的,他浑然忘我。 一个人走到他的身侧。 “杀!” 长枪前刺。 “很专注!” 来人说道。 赵永这才看到来人是南贺。 “见过将军。”赵永收枪行礼。 “无需多礼。”南贺说道:“明日国公要来军中,你部警戒。” “是!”赵永不解,“将军,明日休沐啊!” 按照规矩,明日轮休。 “明日所有人都得在。”南贺走过去,突然止步回身,问道:“先前见你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下官想到兄长。” “记着逝去的人,会让你勇气倍增。”南贺喜欢重情的人。 他一一去传达了命令。 ——明日,全军集结! …… 各地官员年底来桃县,实际上就是开个总结大会,外加布置明年的事务。 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放松机会,官员们会在桃县走走亲戚朋友,到处去逛逛。 孙营和几个朋友在酒楼里喝酒。 喝的微醺时,有人敲门,“使君,节度使府来人。” 门开,来的竟然是锦衣卫,孙营心中一惊,反思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没问题啊! 锦衣卫行礼,“国公令,明日凌晨集结,不得有误。” 凌晨集结,这不对啊! 但孙营下意识的起身,“领命!” 酒楼中,大街上,锦衣卫们准确的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国公令,明日凌晨集结,不得有误!” “领命!” “领命!” “领命!” 一个个官员起身离去。 他们不知晓明日会发生什么,但却知晓,能用锦衣卫来传话的事儿,不会小。 孙营走出酒楼,看着天空,说道: “老夫总是觉着,这天,怕是要变了。” …… 下午,杨玄回到了家中。 他先去见怡娘。 “就在明日。”杨玄说道。 怡娘点头,“好!” 杨玄起身,行礼,“这些年,辛苦您了。” 怡娘鼻子发酸,“不辛苦。” 她就像是看着自己孩子般的,看着杨玄一步步走到了今日,那种感情,很难言喻。 杨玄找到在翻找医书的周宁,“晚饭清澹些。” 周宁拿着医书,伸出手指头,扶了一下玳冒,“明日吗?” 杨玄点头,“对,明日。” 周宁吩咐人去厨房交代,“今日全家吃素。” 全家愕然。 阿梁吃素吃的愁眉苦脸,王老二也不来蹭饭了。 王家就在杨家的内部,堪称是家中之家,故而杨家有些动静赫连云裳都知晓了。 “为何吃素?”赫连云裳很是好奇的问王老二。 “我也不知。”王老二低头吃饭,吃完饭说道:“早些睡。” 赫连云裳娇羞,“还早呢!” 等上床后,她做好了所有准备,王老二却倒头就睡。 “死人!”赫连云裳表错情,气得想掐他一把。 …… 杨玄也睡的很早。 时辰一到,他便醒来。 周宁睡的迷迷湖湖的,他一动就醒了。 “这么早?” “嗯!我去祠堂。” 杨玄起身穿衣出去。 这一日,杨家所有人都起的很早。 “阿耶呢?”阿梁来问。 花红说道:“国公有事,说别去打扰。” 阿梁去问周宁。 “你阿耶在祠堂。”周宁没有理事,而是在那里静坐。 “阿娘,阿耶去祠堂作甚?”阿梁问道。 “去和祖宗说说话。” “祖宗不是去了吗?” “没有,祖宗一直在我们心中。” …… 祠堂的门开着,杨玄站在供桌的正面,面对两个牌位。 一个牌位是孝敬皇帝的,一个是生母黄氏的。 他插了三炷香在香炉中。 烟雾缭绕中,杨玄缓缓说道。 “我是大乾三年出的元州,转瞬就要十二载了。从得知身份开始,我就在茫然。我在想,我此生当做什么。” 杨玄干脆坐下,就像是拉家常般的说道:“刚开始我想和老曹他们弄个官做做,至于讨逆,我觉得没戏。 您别见怪,那时候我看这个大唐就像是看着一个神灵。 长安诸卫多少人马?北疆南疆军多少人马?整个大唐有多少钱粮,多少人口? 我在长安时,看到了许多人才,这些人才都以为皇帝效命为荣。 您想想,我就带着老曹和怡娘他们两个去讨逆,这讨什么逆,我看是送死。” …… 怡娘就站在屋檐下。 冬日的风吹来,刺骨的冷,但怡娘纹丝不动,神色澹然。 一如当年在宫中的模样。 那一年,她带着那个孩子出宫。 孝敬皇帝说:“若是不成,便让他平安一生。” 怡娘轻声道:“陛下啊!他成了!” 她微笑道:“他即将成龙!” …… “可我担心啊!杨略遁入南周,我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可会暴露。一旦暴露,必然会被围杀。故而我就想躲。 他们说我去北疆是为了讨逆,是的,有这个想法,但更多是想远离长安,离的越远越好。 我打听到北疆那边做马贼也能活,于是就想尽办法去了那里。那时候我在想,不行的话,我就带着他们做马贼。” 他干脆把两个牌位拿下来,放下身体两侧,就像是一家子坐在一起。 “可没想到,到了太平,我才知晓马贼的凶悍。第一战我就差点被弄死。 说实话,我在太平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只不过外面那些人把我当初的许多举措当做是高瞻远瞩了而已。” …… 周宁走了过来,轻轻扶着怡娘。 怡娘缓缓看向她,眸中有泪。 “忍了那么多年,您想哭就哭吧!”周宁说道。 “这是喜事。”怡娘摇摇头,不能哭,“其实,郎君刚到太平时,一心就想着保命。” “是吗?”周宁讶然。 …… “等我在太平站稳脚跟之后,才敢有一丝丝野望。” “当我进了陈州后,这才开始盘算如何讨逆。” “那些年,说实话,我过的不是人日子。整日要担忧大军突然而至,更得担忧治下的民生,以及那些对手。” “我也曾抱怨,想着干脆丢下讨逆这个包袱,想如何过就如何过。” …… “我就给他说,郎君啊!若是觉着累了,咱们就歇着,啊!” 怡娘摇头,“他不肯,咬牙也要坚持。” …… “那些年每当躺在床上时,我都会对自己说,哎!杨玄,别辜负了子泰这个字啊!记住你耶娘的仇。” 杨玄拿着孝敬皇帝的牌位,对着牌位说道:“有人说,能让人努力的就两个缘故,其一是超越常人的欲望,其次便是仇恨。我不知对不对,不过,那些年确实是仇恨驱使着我不断前行……” “阿耶,当到了桃县后,我的想法在动摇。” 杨玄拿起母亲黄氏的牌位,“你们可以说是死于伪帝之手,这个仇,必须要报,否则为枉为人子!” …… “陛下其实可以把黄氏送出去,可他却在最后关头改了注意,令黄氏与自己同饮鸩酒。陛下的心思我知晓,便是不想让黄氏成为国公的软肋。” 天色依旧昏暗。 怡娘说道:“陛下自己,便是尝尽的被亲人掣肘的苦头,故而,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经此磨难。” 这话,是说给周宁听的……你莫要让自己变成阿梁他们的软肋啊! 她微笑道:“夫人不会怪我说话不恭吧?” “唯有感激。”周宁知晓,这是怡娘的忠告,对自己很重要。 …… “可是报仇之后呢?” 杨玄坐在蒲团上,外面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林飞豹站在院子里,纹丝不动。 “我们心自问,报仇之后我该做些什么呢?” “那一刻,我没想着什么享受,什么执掌天下的快意,那一刻啊!” 杨玄眯着眼,“我想到了许多人,小河村的村民,一路遇到的人,长安的街坊,太平的那些流放犯,陈州的百姓,北疆的百姓……许许多多的人,我发现,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勤劳!” “这个世间最勤劳的人,总是过着最苦的日子,就如同牛马一般。” “这不该!” 杨玄的声音渐渐清朗,“什么是天下?不是什么帝王将相,而是百姓!” “我这十余载筚路蓝缕,难道只为复仇吗?” 杨玄想到了那些年。 “长安在醉生梦死,在高唱大乾盛世之歌,可下面的百姓却在流离失所。每一年北地产生的流民不计其数。甚至长安都有。 我看着那些百姓,们心自问,是他们不够勤劳吗?不,我们的百姓是世间最勤劳的人。 那么,最勤劳的人,为何食不果腹?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心自问,我看着这个世间在问自己,这是谁的错?” “我看到了帝王随手赏赐便是数十万钱,我看到帝王把公器当做是筹码,和臣子做交易。我看到那些世家门阀,豪强官吏在上下其手,在疯狂盘剥百姓。” “我看到一只只蛆虫依附在大唐的躯体之上,疯狂的啃噬着。” “我看到百姓在哀嚎。” “我看到肉食者在狂笑!” “我在想,我是否该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杨玄站起来,看着外面的昏暗天色。 “何为讨逆?讨伐逆贼,讨伐叛逆!” “李元父子害了我的耶娘,我该寻他们报仇,这是私仇。” “长安在醉生梦死,百姓在哀鸣,这是李元父子的倒行逆施所致。” “我渐渐明白,我的讨逆,不是为了私仇。” 杨玄回身,把牌位放在供桌上。 他转身走出祠堂,看着外面晦暗不明的天空,仰头伸出双手。 仿佛是对苍穹说道: “我,当为这个天下,当为天下人,讨伐逆贼!” 第1269章 臣,见过殿下 时间往前回拨一天。 锦衣卫中。 一脸震撼的赫连燕在值房里发呆。 韩纪微笑道:“国公的身份一直不外泄,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我的老板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赫连燕看看韩纪,再想想气质特殊的怡娘,以及那些身材高大的护卫…… “我知道了。” 韩纪见她迅速平静下来,心中暗赞,“国公吩咐,此事让锦衣卫的人先知晓。” 如此,后续才好办事。 “我知道了。” 赫连燕当即召集在家的锦衣卫议事。 连厨子都来了。 “老夫的罐子里还熬着羊汤呢!”厨子虽然发牢骚,却也有些被看重的欢喜和得意。 赫连燕说道:“今日让你等来,是有件大事要告诉你等。整个北疆,整个天下,你等是率先知晓的一批人。” 厨子激动的直哆嗦。 “国公不姓杨……” …… 半夜,孙营就醒了。 他起身洗漱完毕,到了院子里,发现不少官员都起来了,在低声说话。 “孙使君。”一个官员笑着拱手,“孙使君深受国公看重,可知晓今日是为何?” 孙营摇头,“老夫也不知。” 呵呵! 官员笑笑走了。 一个锦衣卫进来,单手按着刀柄,问道:“诸位可准备好了吗?” 众人回身,发现这个锦衣卫的神色带着些……骄傲? 他骄傲什么? “准备好了。” 锦衣卫颔首,“请随我来。” 众人跟着他到了大门外。 这一排都是外地赶来桃县述职的官员将领的住所,此刻每个大门外都站着人。 前方,罗才负手而立。 “列阵!” 列阵? 武将们觉得没问题,可文官们却觉得有些奇葩。 但也只能跟着武将们学。 “跟着老夫来。” 官员和武将们跟着他,直至节度使府外。 …… 军营。 “起床!” 赵永喊道。 一个个将士从营房中出来。 洗漱,吃早饭。 …… 杨玄走到林飞豹身前,“辛苦了。” 林飞豹摇头。 杨玄一路去了后院。 周宁带着家人在等候。 “这些年,辛苦了。” 杨玄看着周宁,想到她这些年的默默付出。 “没你辛苦。”周宁抬头,夫妻本是一体,此刻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玄说道:“我这便去了,家中这里,你看着。” “放心!” 杨玄回身,怡娘在身后,一身宫装。 “我们走。” 剑客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在树上死死地看着杨玄。 杨玄带着怡娘出了后院。 韩纪在等候。 林飞豹等人在等候。 “见过国公。” 众人行礼。 “跟着我。” 杨玄一身锦衣,戴着玉冠,看着从容不迫。 “领命!” 厨子站在门外,“怎地我觉着今日要出事。” 杨玄带着人出了家门,巷子里,隔几步就站着一个军士。 杨玄仔细看去,全是太平老人。 这些人心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帝王,唯有杨国公。 “辛苦了。”杨玄见他们身上带着霜气,就知晓至少站了一个时辰以上。 “愿为国公效命!” 太平军的将士们齐声道。 为了此次公布身份,杨玄特地把他们从太平抽调回来。 他走出巷子。 左侧便是节度使府,此刻外面站着乌压压一片人。 刘擎站在最前方。 “见过国公。” 众人行礼。 杨玄颔首,“跟着我。” 他走在最前方,身后是北疆的文武官员。 街道两侧此刻同样戒备森严,隔几步就站着一个军士。 这是陈州军。 对于陈州军来说,杨国公便是他们的天。 天空阴霾,一片片乌云低垂,仿佛要压在城池之上。 杨玄缓缓而行。 一如他当初走出小河村的步伐那样。 那是开始。 而今日,是另一个开始。 …… “集结!” 大军在集结,一支支军队汇聚成了洪流。 赵永带着自己麾下融入了洪流之中。 他们脚步轻松,但数万大军一起集结,那脚步声依旧震动大地。 许多百姓醒来了。 他们睡眼惺忪的打开门,看着家门外站着军士,不禁愕然。 “暂且等待。”军士回身道。 莫不是兵变?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的心中转动。 城外,大军集结。 鼓手在奋力捶击大鼓。 冬冬冬! 除去留守北辽故地的军队,以及北疆各地必要的防御力量之外,整个北疆八万人马,齐集桃县城外。 杨玄已经听到了鼓声。 他走出城门。 回身看了一眼。 城头上,一个个北疆军将士整齐站着。 “很是威武。”怡娘说道。 杨玄微微一笑,回身。 前方,八万大军整齐伫立。 苍穹昏暗,乌云低垂。寒风从在阵列前呼啸而过,被阻挡后,绕了个圈子,奔着远方而去。 八万大军,一直延伸向前,看不到边。 阵列在沉默着。 一个紧急筑就的高台下,南贺,裴俭等人在等候。 杨玄缓缓走过去。 “辛苦了。” 他微笑着拾级而上。 刘擎止步。 杨玄一步步缓缓向上。 他突然想到了伪帝。 想来此刻正搂着贵妃睡的正香吧! 他想到了小河村的村民,虽说有些愚昧,但却诚恳。 他往上一步,想到了长安。他不喜长安的权贵,但却极为喜欢长安的烟火气。 他想到了太平。 想到了临安。 想到了桃县。 想到了宁兴。 想到了…… 他往上一步,这是最后一级台阶。 他站在了高台上,举目望去,一望无垠。 我看到了天下! 杨玄走到了高台前方。 居高临下,看着乌云下的大军。 这是我的虎贲! 杨玄深吸一口气。 “二十七年前,长安发生了一件事。” 下面隔一段就站着一个大嗓门的军士,他们向后面重复喊道:“二十七年前,长安发生了一件事。” 二十七年前。 二十七年,带走的不只是时光,还有澹忘。 众人不明所以。 孙营却突然想到了二十七年前轰动大唐的那件事儿。 “那一年,孝敬皇帝被废,被幽禁。” 孙营觉得心跳有些快。 “那一年,帝后中毒倒下,最终证据指向了孝敬皇帝,于是宫中赐下鸩酒。” “那一年,大唐失去了最好的中兴机会。” “那一夜,孝敬皇帝令人送走了自己的幼子,选择了饮鸩自尽。” “那一夜,幽禁地外人影幢幢,那些逆贼担心孝敬皇帝遁逃,把周围封锁的水泄不通。他们纵火,他们杀戮……” “为了让那个孩子能安然,孝敬皇帝最后的护卫们尽数战死!” “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事后,帝后清醒,便去追查了此事,却发现下毒之事与孝敬皇帝无关。可斯人已逝,帝后痛彻心扉,追赠为孝敬皇帝。” 难道国公想支持孝敬皇帝在长安的两个儿子? 孙营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孝敬皇帝去后,李元为太子。我听闻,一件事要想知晓是何人所为,只需看此事谁受益最多。” 孝敬皇帝是被冤枉的,这是宣德帝和武后亲手为爱子平的反。 但那些事儿是谁干的,天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李元父子的嫌疑最大。 “李元父子先后登基,他们登基后别的事儿都顾不上,首先干的就是一件事,清理。他们疯狂清理孝敬皇帝一脉的臣子。” “我想问问,他们慌什么?” “孝敬皇帝死于帝后赐下的鸩酒,与他们父子无关,他们慌什么?” “他们在做贼心虚!” 杨玄斩钉截铁的道:“从孝敬皇帝被污蔑与宣德帝嫔妃有染开始,这一系列的手段的背后,都有一群人在谋划。这群人,为首的叫做李元,叫做李泌!叫做杨松成!” 孙营心中一震。 这是讨伐的姿态啊! 可国公用什么理由起兵? 清君侧? “孝敬皇帝如何,我想每个人都知晓些。宣德帝时,大唐弊端初露。孝敬皇帝看出了大唐盛世之下的危机。他锐意革新,一心为民。他胸怀坦荡,善待百姓,善待百官,善待自己的亲人。但,最终害了他的却也是他的亲人。” “李元父子发动宫变,随后李元登基,只顾着清洗。随后李泌再度发动宫变,自己登基,依旧是只顾着清洗。” “清洗之后,他忙碌不休。他在忙什么?他在谋划那些事时,许下了诺言,他要酬功。于是他放任世家门阀和豪强,放任帮衬自己的那伙人肆意兼并田地,肆意在官场安插人手。” “就一个建云观,如今拥有的土地怕是连常圣本人都数不清了,更遑论那些世家门阀。可天下呢?” “上行下效,天下豪强都在兼并田地。百姓流离失所,沦为流民。谁管了?” “他们不管,我来管!” 杨玄目光炯炯的看着大军。 这是要谋反吗? 孙营心中一颤。 “于是,我带着你等,一路从太平走来。我们灭掉了马贼,灭掉了三大部,灭掉了北辽,灭掉了舍古部……可前方还有无数敌人在等着咱们。” 但,一个疑问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沉。 可您,凭什么管这些? “有人可能会问,你凭什么管这些?” 杨玄仿佛知晓他们在想些什么。 天空中的乌云在翻涌。 宁雅韵站在城头上,负手看着。 “如何?”安紫雨问道。 “风起云涌。” 杨玄说道:“孝敬皇帝有四子,长子说是病故,具体如何还待查探。次子和三子被幽禁在长安。幼子,也就是当年宫中赐下毒酒时被带走的那个孩子在哪?”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怡娘缓缓走出去。 杨玄指着她。“当年带走那个孩子的女官叫做怡娘。” 怡娘抬头,看着前方。 “我,便是怡娘。” “那一年,孝敬皇帝身边的幕僚曹颖奉命离开长安,隐入乡间待命。” 曹颖,那不是国公身边的那个心腹吗? 众人心中一震。 “事发前,孝敬皇帝令身边的虬龙卫遁入长安市井,随后,那一夜,有人纵火,烧了虬龙卫驻地。” 杨玄指着林飞豹。 林飞豹带着数十虬龙卫上前。 “老夫虬龙卫统领,林飞豹!” “老夫,虬龙卫,张栩!” “老夫,虬龙卫……” 孙营的心不可抑制的在颤栗。 不只是他,除去极少数知情者之外,所有人都在看着台下的那些人。 怡娘一身宫装,肃然而立。 韩纪站在她的身侧,神色肃穆。 林飞豹等人身材雄壮,令人不禁想到了他们在战阵上的无双冲杀。以及,对杨玄的忠心耿耿。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以往那些不解之处,尽数豁然开朗。 “他们对孝敬皇帝忠心耿耿,他们一直在等待着那个孩子走进长安。” “那个孩子被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杨略带到了元州乡间,托付给一户农人照看。十五岁时,镜台的人找到了杨略的踪迹,杨略担心他们顺藤摸瓜寻到那个孩子,于是便让他去长安。” “大乾三年暮春,那个孩子进了长安城。” “曹颖和怡娘找到了他。” “那个孩子救过贵妃梁氏,却舍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去了北疆,他不是贱皮子,而是,他心中有个宏大的目标。” “那个目标是,讨逆!” 天空中的乌云在剧烈翻涌。 仿佛有什么在上面驱赶着它们。 “那个孩子想为孝敬皇帝讨个说法。” “那个孩子,想为这个被李元父子折腾的民不聊生的天下讨个说法。” “那个孩子姓李,不姓杨。” “我叫做李玄,从今日起,我为秦王!” 杨玄,不,李玄走到了高台边缘。 指着苍穹呼喊: “我李玄,想带着你等,去为这个天下,讨逆!” 乌云勐的被撕开了一条缝隙。 一抹紫色的光柱照在了高台上。 笼罩了李玄。 “天神啊!” 孙营见此异状,不禁呻吟道。 李玄问道:“谁愿意追随我讨逆?” 他居高临下看着文官们。 刘擎跪下。 “臣,见过殿下!” 宋震和罗才跪下。 孙营等人跪下。 乌压压一片文武官员跪下。 “臣,见过殿下!” “你等如何?”李玄看着大军。 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环。一旦军队中出现杂音,内部就会被分裂。就算是暂且压下了,可暗中依旧会矛盾重重,迟早有一日会爆发出来。 南贺跪下。 裴俭跪下。 一个个将士跪下。 低着头。 呼喊。 “见过殿下!” 第1270章 扬眉吐气,谁在倒行逆施 马昆全程目睹了杨玄揭开自己身份的过程。 他浑身颤栗着,“陛下啊!陛下!” 杨玄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当初宋震和罗才甘愿臣服于杨玄,令长安震动。有人说他们二人昏了头。 好歹一个吏部尚书,一个是兵部尚书,这是辅左帝王的重臣,怎地低下头,去辅左一个往日见到自己得赔笑的节度使。 这不对啊! 到了此刻,马昆霍然明白了所有。 罗才和宋震之所以愿意辅左杨玄,是因为他的身份。 孝敬皇帝之子。 天神啊! 马昆脑子里乱作一团,“他要讨逆!” 难怪杨玄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要灭了北辽和舍古部。 他宁可冒着老巢被攻破的风险,也要解决后患,就是为了能全力南下。 “拿了来。” 马昆被拖了过去。 “殿下饶命!”马昆看到持刀过来的王老二,吓的魂不附体。 “杀了。” 一面大旗送到了高台之上,杨玄接过,仰头看了一眼。 讨逆! 什么奉天讨逆他不需要,就两个字足矣。 人头随即被挂在旗杆顶端。 …… 国公府中,周宁在给众人说着此事。 “……直至今日,国公觉着时机已到,这才揭开了自己的身份。”周宁说道;“他姓李,不姓杨。” 仆役和侍女们都愣住了。 “我就说怡娘怎地令人看着发憷,原来是宫中的女官啊!”一个侍女恍然大悟。 “好生做事。”周宁说道,随即遣散众人。 “阿梁,二郎。” 两个孩子过来。 “听明白了吗?”周宁问道。 阿梁点头,“先生说过孝敬皇帝,原来那是我的祖父吗?” 周宁点头,杨老二却不懂这些,不,是李老二。 而赫连云裳已经呆住了。 “原来,我一直住在李家?” “原来,二哥的前程不只是远大,而是……很远大!” 这时城外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见过殿下!” 这呼喊声震动全城。 街道上的军士们回身,“出来吧!” 百姓们走出家门,有人好奇的问道:“殿下是谁?” “国公。” 包冬出现了,他带着一群官吏走遍了大街小巷,说着当年的事儿。 实际上他自己昨日得知此事时也震惊了许久。 某个宅子里,一个老人呆若木鸡,“他……他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难怪!难怪!快,去长安报信。” 李玄回到了节度使府。 一个个官员依次进了大堂,行礼,“臣,愿为殿下效命。” 一个个武将进入大堂…… 每个人走出大堂时,都是神采飞扬。 孙营也是如此。 原先他还担忧北疆和长安兵戎相见,毕竟长安才是正朔啊!北疆无论是用清君侧的理由还是什么,终究逃不过叛乱的定性。 叛乱不得人心,而且还会遗臭万年。 这段时间北疆上层同样在暗流涌动,许多人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在权衡此事的利弊。 许多人在艰难的抉择着,心想若是国公要清君侧,我该怎么办? 是跟着,还是装病,或是弃官而逃…… 但今日之后,再无疑惑。 “咱们才是正朔!” 一个官员高声道。 是啊! 孙营微笑,“殿下才是正朔。” “难怪大唐国势从他们父子登基之后就每况愈下。” 有人不屑的道;“沐猴而冠罢了。” 大堂外,刘擎三人在。 刘擎说道:“你等归去后,当把此事仔细告诉治下军民。百姓不解,慢慢解释就是了,不着急,这是国公的意思。但,若是官吏或是将士不解,必须解除职权。” “是。” 这是应有之意,众人应了,刘擎说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你等都知晓。厘清人心向背之后,蓄积粮草钱财,操练将士,枕戈待旦,等待殿下号令。” “是!” 众人随即告退。 走出节度使府,能看到街上的人比往常多好几倍。 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当看到节度使府涌出一大群官员时,那些百姓不禁围拢过来。 他们需要一个证明。 孙营说道:“殿下才是正朔,长安的乃是伪帝。” “果然,那李泌是伪帝!” 岳二在人群中说道:“难怪会去抢儿媳妇,老夫当初知晓此事时还说那不是畜生吗?想想,能谋害自家伯父的,那不是畜生是什么?” 有人说道:“不,那是畜生都不如。” 宁雅韵行走在街上,见百姓没有忧色,说道:“百姓看来对长安那位颇为不满,刚披露身份,就如蒙大赦。” “不,是觉着扬眉吐气。”安紫雨用女人的细腻描述了百姓的心态。 长久被长安打压的后果,就是一朝得到反弹的机会后,北疆军民的反应令人目不暇接。 “老狗!” 宁雅韵看到几个孩子在踢着一个叫做老狗的草球。 几个妇人买菜归来,边走便不屑的说着伪帝的各种丑事儿。 回到山门中,教授和弟子们自发聚集。 宁雅韵微笑问道:“你等以为如何?” “扬眉吐气!” …… “驾!” 数骑在官道上疾驰。 当看到大营时,为首的官员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打起来。” 窦重正在和诸将琢磨是否马上退兵。 “北疆的斥候越发大胆了,竟然在大营边上撒尿。” 有将领愤愤不平的道:“他们想激怒咱们。” “他们这是想逼迫咱们先动手,随后北疆大军就掩杀过来。” 北疆斥候挑衅的手法拙劣的令魏忠都忍不住觉得难为情。 你就不能换个婉转些的手段? 窦重说道:“等马昆的消息一到,咱们马上退兵。” 有人问道:“大将军,要不,还是快马请示长安吧。” 窦重说过将在外,但帝王的心眼小,说不清楚某日就会想起你窦重干过的事儿来。 不等朕的命令就私自撤军。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窦重说道:“年底了,一旦开春,北疆军定然会动起来。咱们在此地毫无用处,反而会成为杨逆谋反的借口。” 他已经把事儿想的很清楚了,奏疏也用快马送去了长安。 但,他觉得不妙。 “最近老夫觉着不对劲。”窦重说道:“有密谍禀告,说北疆各地的官员和将领都去了桃县,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动静。杨逆这是想做甚?老夫怀疑,他这是在做谋反的最后准备。” “那咱们在此……”一个将领想说咱们在此岂不是正好? 可转念一想,南疆军未至,凭着长安大军的实力,不够北疆军一顿毒打。 “准备撤!” 窦重刚想起身,外面进来一个小吏,“大将军,长安来了使者。” 使者进来,看看众将,说道:“陛下令大军马上回长安,越快越好。” 终于不用冒险了……窦重心中一松,问道:“可是有大事?” 使者说道:“得知杨逆灭了舍古部之后,陛下就令老夫来了。” 皇帝这是担心北疆军谋反,而长安大军不是北疆军的对手。一旦惨败,关中空虚,杨逆便可一鼓而下…… “马上撤。” 大军集结,随即开始撤离。 窦重带着诸将,临走前看了一眼北方。 “想来杨逆正在鼓动麾下谋反,定然是用清君侧的名头。” 麾下将领面色凝重,魏忠听到有人叹道:“大唐立国数百年,终于有人谋反了吗?” 一个将领悄然接近魏忠,低声道:“大将军,这时候谋反,是自寻死路啊!” 这人和魏忠多年的交情,说话也直接,“大唐国祚虽说衰弱,可好歹积威犹存。谁在这时候谋反,便是过街老鼠。兴许一时风光,可老夫敢打赌,时日一长,人心向背一旦显现,必然会身败名裂。” 这个道理魏忠何尝不知晓? 他苦笑道:“老夫如何知晓他的心思?再有,老夫觉着他不至于谋反。” “为何?” “他坐拥北疆以及北辽故地,好歹也得休养生息数年,彻底稳固了北辽故地吧。” “这也是老夫不解之处,他为何这般急切呢?” 大军缓缓而退。 有北疆军斥候不远不近的跟着。 “娘的,真想灭了他们。”有人不忿的道。 窦重面色凝重,“住口!” 皇帝做出了撤出长安大军的决定,这是对自己威望的一次沉重打击。 是什么令他不顾脸面也要撤军? 是对北疆军的畏惧吧! 如此,就显得长安诸卫格外的拉胯。 但他也想到了此刻杨玄谋反的后果。 “杨逆必败!” 窦重自信的道,“征战从不只是武力厮杀,更多的是人心向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杨逆倒行逆施,必然不得好死。”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这时有一队骑兵来禀告,“大将军,尾随在后面的北疆军斥候突然哗然。”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可是有变故?” 窦重心中一喜,“看看去。” 有人说道:“杨逆怕不是令麾下官员将领齐聚一堂,随后说谋反之事。有人不满,当场发难,随后自相残杀……” 若是如此,大事定矣。 而长安大军就不用撤了,随即出兵,轻松控制混乱中的北疆。 大功到手! 这个可能性非常高,连窦重眼中都多了喜色。 魏忠心中微叹,觉得杨玄此举颇为不智慧。 他们到了后面,正好跟着的百余北疆斥候在逼近。 有人欢呼,“殿下千岁!” 什么殿下千岁? 众人不解。 这时,数骑从侧面绕道而来。 那些斥候当即追杀。 “接应。”窦重吩咐道。 一队骑兵赶过去,北疆斥候好汉不吃眼前亏,缓缓而退,但却在不断的欢呼。 “他们在高呼殿下。”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 那数骑狼狈而来。 近前后,为首的男子说道:“我乃宫中在北疆的密谍。” 说着他拿出了验证身份的信物。 有人检查过了,对窦重点点头,示意身份没问题。 窦重问道:“是何事令你等这般急切来报信?” 来人说道: “杨逆在桃县公布了自己的身份。” 窦重愕然,“他什么身份?” “孝敬皇帝的幼子。” 第1271章 摧枯拉朽 大乾十四年过去了,新年第一天,魏明率领麾下是在尚州外围度过的。 数万将士在大营中吃饭,热气蒸腾。 “今日都有肉,只是可惜酒水不够。”随行的主事廖杰说道:“国公说了,尚州算不得大城,等攻下了坚城,酒肉管够。” 魏明看着那些吃的狼吞虎咽的将士,说道:“打下长安,别说吃肉,女人也随便玩。” 廖杰笑道:“到了长安,怕是城中人都跑光了。” “跑不了。”魏明摇头,“他们能跑哪去?没粮食吃能活活饿死在半道。留下,兴许还有生机。” 廖杰犹豫了一下,“上次黄州屠城,军中有些异议。” “谁?”魏明眸色微冷,“可是那些大唐籍的?” 廖杰点头。 “他们懂个屁,没有黄州屠城,哪来的松州一鼓而下?” 魏明一路巡查过去,廖杰跟在身侧,看着一张张异族人的脸,他突然有些神思恍忽。 一队骑兵到了大营外,接着被带了进来。 “魏将军。” 使者近前说道:“国公相询,尚州何时能拿下?” 魏明是石忠唐的核心班底,也是心腹中的心腹。故而连催促都显得委婉些。 魏明的脸色一青,说道:“请回禀国公,五日,五日内必破尚州。” 使者也不愿得罪他,笑道:“下官临来前,国公说,魏明用兵太狠,犀利也仅次于哲明。不过大局哲明却不及他。” 石忠唐效彷北疆玄甲骑,设立三千虎豹骑,以悍将阿史那哲明统领。 这是激将法。 魏明沉声道:“回禀国公,三日,必破尚州。” 新年的早饭刚吃完,魏明就召集众将议事。 “国公在看着咱们,小小尚州就挡在前方,三日,能不能破?” 魏明看着麾下,“我许下诺言,三日破城。三日不能破,我亲自冲阵。你等……入敢死营!” 众将心中一凛,“领命!” “出发!” 大军出动。 …… “人呢?援兵呢?” 尚州刺史廖杰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在大堂中来回转,不时出去看看外面,仿佛这样便能听到援军的脚步声。 司马武章安坐,依旧在处置着政事。 斥候来了,面色铁青,不知是被寒风吹拂,还是心中畏惧。 “使君,魏明大军出动了。” “这是新年也不过了吗?”廖杰一跺脚,“罢了,有死而已。” 武章把处置好的文书放在廖杰的桉几上,廖杰摆手,“这时候哪还有心思管这些。赶紧,令城中丁壮集结。” 武章说道:“下官早就令他们准备好了,不过黄州屠城之后,不能指望太多。” 廖杰神色一松,这时斥候再度赶到。 “使君,叛军人马数万,朝着这边来了。” “数万啊!”廖杰苦笑,“咱们尚州不过五千人马,如何是对手?” 尚州属于南方腹地,前面有南疆大军在,故而尚州人马不多。 “那个狗贼,竟然谋逆!”廖杰咬牙切齿的道。 武章把毛笔洗干净,挂在笔架上,起身道:“使君,走吧!” “好!” 二人上了城头,只见远方烟尘大作。 一队队斥候在拼命往回赶。 “敌军来了。”廖杰看看左右,守军大多面色煞白。 马蹄声如雷,越来越密集。 一队队骑兵撒着欢的冲了过来。 最后一队斥候进城,城门关闭。 “堵住!”武章吩咐道。 他看着廖杰,“使君说几句吧!给将士们鼓鼓劲。” 廖静欲言又止。 他刚想开口,就见远方的步卒出现。 密密麻麻的步卒在缓缓行军,一眼看去,就像是无数蚂蚁在移动。 骑兵闪开,步卒上前,直至距离城池一里多的距离止步。 中军大旗下,魏明看着城头,身边张艺介绍道:“尚州刺史廖杰的诗词以康慨悲歌闻名,有他主持尚州防御,并不好打。” “城中仅有五千人马,且大多是未曾经历过战阵的,而我军皆是虎贲,能以一当十。”魏明轻蔑的道:“我说三日,不是胡乱许诺。实则在我看来,尚州一日可破!” 张艺说道:“还得看廖杰。” “将为一军之胆!”魏明说道:“准备!” 早就打造好的攻城器械开始推进。 魏明举起手,肃然道:“为了国公!” “为了国公。” 周围的人都跟着念了一遍。 这是魏明最近立下的规矩。 他拔出长刀,指着城头喊道:“我南疆军……” “必胜!” 欢呼声中,攻城战,开始了。 城头,武章在给廖杰分析,“我军大部都没厮杀过,而敌军尽皆是虎狼之士,尚州保不住。” 廖杰按着刀柄,“那便殉国吧!” “使君英明。”武章说道:“不过,叛军势大,在这等当口,尚州抵御的时日越长,后续州县的准备就越充分。” “这是老夫的宿命。”廖杰微笑道:“老夫往日胸有千言,可此刻却只有一句话……” 他环顾左右,说道:“一死报君王!” 他拔出横刀,喊道:“今日,有死而已!” “三日破城!” 敌军在呼喊。 三日! 这是一个极为轻蔑的口号,把守军视为无物。 “老夫,等着你!”廖杰没修为,退到了后面。 武章练过,在前方指挥。 “放箭!” 城头箭如雨下。 城下敌军倒下一片,混在其中的弓箭手抬头,冲着城头射箭。 不时有军士因探头出去被射中,滚落城下。 惨嚎声中,那些将士面色惨白。 一个叛军顺着木梯爬了上来。 “闪开!” 武章冲上去,就在叛军刚想跳上来时,一刀枭首。 他举起人头,咆孝道:“我大唐……” “万胜!” 守军欢呼。 这一刀,堪称是为守军灌入了魂魄。 第一波攻击,守军虽说士气不错,但却因久疏战阵而伤亡惨重。 敌军一次次突破城头,守军必须集结优势兵力去反扑,把敌军驱赶下去。 每一次,都能看到武章的身影。 近午时分,魏明令鸣金。 叛军的回撤从容不迫,甚至还利用守军没经验来追杀,一个反扑,差点破城,幸而武章就在附近,带着预备队把几乎突破到廖杰身前的叛军赶了下去。 魏明看到了这一幕,问道:“此人是谁?” “尚州司马,武章。” “不错。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魏明轻蔑的道。 城头,武章缓缓坐下,背靠着城垛喘息着。 “你以为能坚守几日?”廖杰问道。 武章说道:“两三日。” 城头血腥味浓郁,廖杰干呕了一下,喘息道:“把城中青壮集结起来,能坚守多久?” 武章摇头,“以前还行,可在叛军黄州屠城后,百姓不敢。” 黄州屠城的消息传来,尚州百姓闻叛军之名色变。 “总得想个法子吧!”廖杰叹道:“援军不知何时能到。” 武章笑了笑,“在这等时候,都是自保。” “什么意思?” “不会有什么援军了。” 廖杰缓缓坐下,无力的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石忠唐野心勃勃,一直在蓄力。长安把本该给北疆的钱粮兵器尽皆给了他,每年从年头到年底,往南疆去的车队络绎不绝。陛下和贵妃的义子嘛!自然是忠心耿耿,至少,比北疆的所谓杨逆强。” 武章冷笑道:“可如今看看,北疆未曾南下,而石忠唐却在攻城略地。” “该死!”廖杰咬牙切齿的道:“这等统御一方的大将,本就不该让异族来做。” “为之晚矣。”武章摇头。 “原先的张相公做的好好的,就算是张楚茂也比石忠唐强。”廖杰突然神色暗然,“老夫的幼子才将去长安,准备年初的科举。老夫准备了几首诗词,准备为他庆贺,如今……” 武章说道:“大势之前,个人的生死荣辱算不得什么。老夫就一个念头。”他爬起来,看着在叛军,说道:“多杀几个逆贼!” 下午,攻城战继续。 叛军攻打的越发的凶狠了。 当夕阳落下时,城头看着残破不堪。 叛军开始撤离。 第二日,守军的表现反而更好了些。 廖杰大喜。 武章也是如此,但还保持着冷静,“昨日经过一场厮杀后,将士们算是练了手。今日就从容了许多。” 但显然这等临阵磨枪比不过叛军的老辣。 到了下午,城头被突破一处,叛军已经冲到城中。 一队青壮冲过来,没多久被砍杀一空。 后面的青壮见状发一声喊,都跑了。 武章带着最后的预备队来了,用弓箭手密集攒射,随后长枪上前。 “杀!” 一个叛军持刀连续砍杀四人,被捅了两枪后,依旧再杀一人,这才倒下。 叛军的悍勇震慑住了守军。 这一日,守军损失过半。 “明日。”武章站在城头,说道:“拖过明日。” 魏明回到了大营。 “守军损失大半,剩下的也多伤患,明日必然破城。”今日率军攻城的将领笑道。 “告知国公,明日,破城!” 魏明说道:“起兵以来连破三州,堪称是势如破竹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里气氛轻松,而尚州城中却愁云惨澹。 “明日怕是要破城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 “就怕屠城。” 女人们抱着孩子,恨不能插翅飞走。 “若是不抵御就好了。” “是啊!” 民心不稳,军心也好不到哪去。 “明日怕是守不住了。” 第三日凌晨。 担心叛军屠城的百姓们毫无睡意。 没多久,他们就听到马蹄声。 “是武司马。” 有人从门缝中往外看,看到了孤独而行的武章。 “他一个人能顶什么用哟!”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武章不为所动。 上了城头,他问道;“使君呢?” “使君昨夜发热,说晚些就来。” “好!” 晨曦中,叛军出现了。 “今日,务必破城!” 叛军来势汹汹。 甫一接触,他们就展露出了比前两日更为凶悍的手段。 武章在来回救援。 接近午时时,廖杰来了。 “杀!” 武章在城头狂奔,刚驱赶走了一波叛军,接着又来了一波。 他不知疲惫的奔跑着,砍杀着…… “司马!” 一个失去手臂的军士跪地,“我们守不住了。” “我们受得住!” 武章趁着这一波攻势消停的功夫,大声的道:“叛军说三日破我尚州,如今还有半日,尚州,尚在!” “老夫在,你等也在!” 叛军怒了。 魏明恼火的道:“无能!” 眼看着太阳西落,魏明深吸一口气,一刀斩杀了来请罪的将领,随即亲自攻城。 叛军潮水般的涌来。 武章和守军此刻反而被激发出了热血,不断的反扑。 当夕阳落下时,叛军含恨而退。 残存的守军都在看着武章。 武章站在那里,浑身浴血。晚风轻轻吹拂,他突然微笑道:“成了。” 当夜,城中百姓知晓明日必然破城,女子都往脸上抹灰,或是换做男儿装饰。而男人都在努力想着如何能让自己看着更老实些…… 武章令军中敞开供应酒食。 残存的守军轮换着大吃了一顿。 黎明。 百姓们做好了迎接叛军的准备。 守军也做好了投降的准备。 残月依旧挂在天边,辉光清冷洒在街上,一骑孤独而来。 哒哒! 哒哒! 有人从门缝中往外看了一眼。 “是武司马。” “这是要开城归降吧!” “也好!” 守军在城下躲避寒风,也失去了继续厮杀的意志。 坚守了三日,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归降会如何。 “兴许会去做苦力吧!” “援军不至,也怪不得咱们。” 马蹄声传来,众人偏头看去。 一骑缓缓而来,近前,下马。 武章看着那些将士,拱手,随后拾阶而上。 叛军来了,动静很大。 武章一人站在城头上,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廖杰的声音。 “为何要多坚守半日?” “叛军说三日破城,若是三日果真被破城,叛军的气焰会越发嚣张,而后续的州县会越发胆怯。” 他回头笑道:“咱们给了叛军迎头痛击。” 廖杰的脸被晨风刮的生痛。 “攻城!” 魏明亲自带队。 “将军,城头只有一人。” 魏明看到了,“是武章!” 一个军士走了上来。 走到了武章的身后。 接着又是一个…… 一个又一个守军沉默的走上来。 武章看着他们,欣慰的道:“我大唐,当再度中兴。” “攻城!” 魏明喊道。 木梯搭上城头,只是一波冲击,残存的守军就被一扫而空。 失去了一只手臂的武章站在那里,看着爬上城头的魏明,笑道:“来了?” 魏明站稳,廖杰上前,双手奉上印信,“下官愿降。” 武章不敢置信的看着廖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廖杰的脸有些发红。 一州刺史归降,这是个好兆头啊! 这也弥补了三日未曾破城的过错。 魏明大喜。 这时,城中百姓出来。 男女老少跪下。 “我等愿降!” 魏明大笑,指着武章,“你呢?” 武章持刀,冲着长安方向行礼,“臣武章,今日拜别陛下。” 魏明微微颔首,“此人悍勇,归降后可大用。” 武章起身,突然身体往前冲去。 他奋力挥刀,可因为少了一只手臂的缘故,横刀偏离了方向。 魏明恼火,挥刀。 刀光闪过。 武章倒下。 他微笑看着苍穹,看着走过来,举起横刀的魏明,说道:“老夫,不负大唐。” 城头的大旗伴随着头颅一起落下。 大乾十五年,初四。 尚州城破,刺史廖杰降敌。 司马武章战死! 第1272章 卫王的命 天气不错,大军浩荡前行,看着气势恢宏。 才将跟随主力出动的石忠唐见麾下雄壮,也忍不住作诗一首。 “好诗!”随行的文官们赞道。 山坡下,大军正在行进。 石忠唐看着大军,踌躇满志的道:“告知魏明,不可停滞。” “是!” 有人写了文书,石忠唐看了点头,随即用印发出去。 贺尊说道:“老夫如今就担心北疆那边。” “担心什么?”石忠唐问道。 “老夫担心北疆兵败舍古,随后会选择妥协。”贺尊说道:“一旦长安得知国公起兵清君侧,定然也会选择妥协,甚至会主动示好北疆。北疆若是加入战局……” 北疆军若是南下平叛会如何? “我南疆虎贲难道会怕了他?”石忠唐从容的道:“这些年我一直在韬光养晦,为的便是这一日。北疆军是凶悍,可你看看……” 他指着在行进中的大军。 “万胜!” 那一张张异族人的脸上写满了桀骜和凶悍。 “我的南疆军,早已改头换面。就算是北疆军来了,也当饮恨。” 哒哒哒! 一队骑兵反向而来,问了石忠唐的去向后,到了山坡下。 一个男子跑了上来,行礼道:“国公,北边的消息,北疆军灭舍古部,一统北地。” 石忠唐的微笑依旧还在,甚至还更为欢喜,“好!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群人都在笑。 贺尊笑的前仰后合,好不容易忍住,喘息道:“北疆一统北地,杨玄定然会准备南下谋反。长安大军哪里能当北疆军一击?长安大军被灭,关中空虚,这是天助国公啊!” “只要国公先拿下长安,掌控关中,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石忠唐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一种俯瞰人间的感觉,令他有些迷醉。 他看着北方,微笑道:“多谢了。” 他策马冲下山坡,顺着大军边缘往前疾驰。 “万胜!” “国公万胜!” 叛军在欢呼。 石忠唐举手回应。 恍忽间,他觉得自己身处长安城,就在皇宫之中。 十余骑迎面而来,近前后,行礼,为首的将领说道:“禀国公,魏将军破尚州。” “好!” 起兵以来,大军连破三州,这摧枯拉朽般的气势,令石忠唐不禁狂喜。 “告知全军。” 消息传遍了大军,随即引来欢呼。 “万胜!” “万胜!” “万胜!” 石忠唐拔刀,指着北方。 “北进!” “北进!北进!北进!” 欢呼声中,大军如洪流,往北方奔涌而去。 …… 镜台的牢房不算差。 “这里关押的都是重犯,乃至于重臣,在定罪之前,好歹要给些体面,毕竟,能做到高官的,谁的背后没人呢!你说是吧?” 一条通道的两侧,各有一排牢房。卫王的牢房在中间,右侧有个老头,整日喋喋不休的和他说话。 牢房中甚至有床榻,不过破旧不堪。上面的床铺在卫王入狱时就换了新的,据闻是赵三福花的钱。 龙子龙孙,今日是人犯,明日说不得就是太子。 所以,在他们死之前,别得瑟。 卫王跪坐在草席上,。左手握拳前伸,右手举起,缓缓往下砸。 一下,两下…… 若是黄家铁匠铺的老顾客在,定然会说这不就是李二打铁的惯常动作吗? 隔壁的老人很呱噪。 “大王杀了谁进来的?” 老头一直很好奇卫王是杀了谁,以至于被关在镜台牢房中。 卫王眯着眼,看着手下的虚空,仿佛那里是刀坯。 脚步声传来,老头干咳一声,“老夫冤枉啊!” 幽暗的通道尽头,脚步声缓慢,仿佛是一个老人在行走,又仿佛是一个贵人在边走边审视的看着两侧的牢房。 牢房里就两个人犯,一个卫王,一个老头。 昏暗中,两个狱卒陪着一个男子过来。 老头一看,马上缩回去,都囔道:“竟然是韩石头,这条老狗可是轻易不出。他来了,多半有事。贵人的事啊!非生即死,老夫什么都听不见。” 一个狱卒过来,干咳一声,“大王!” 卫王抬头,韩石头行礼,“大王倒是好兴致,到了牢中依旧不忘打铁。” 卫王左手像是握着什么,往左侧去,稍微往下,然后像是搁下了什么东西。他的右手轻轻放下,就像是把铁锤靠在火炉边。 这一系列动作令人看不出一丝虚假,仿佛这里便是铁匠铺,眼前的卫王便是个正在打铁的匠人。 韩石头摆摆手,两个狱卒告退。 听着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尽头,韩石头走过来,轻声道:“陛下问大王可有同谋。” “什么同谋?”卫王问道。 “大王准备刺杀陛下,有同党一起谋划……”韩石头微笑道。 卫王神色平静的道:“可是北疆军大胜?” 伪帝的小崽子,就数这个最难缠……韩石头不承认,也不否认。 北方一统后,北疆军只需修生养息一两年,一旦整合了北辽故地,将会成为令大唐颤栗的强大力量。 皇帝擅长制衡,可当遇到了杨玄后,所有的手段都成为笑谈。 制衡失败后,他必须要拉拢杨松成等人成为自己的臂助。 否则,一旦北疆军南下,他将会成为孤家寡人。 “他想杀本王,这是想制衡谁?本王一死,杨松成和越王收益最大。这是坦诚相待。可杨松成是他多年的对手,一朝坦诚相待……唯有出现了令他畏惧的对手。” 卫王说的面无表情。 “哎!”韩石头叹道:“大王果然聪慧。那么,可有同党?说出来,陛下说了,令大王去守恭陵。” “伯祖父当年出事,和他应当脱不开关系吧?他自己不敢去,却让本王去,他就不怕晚上伯祖父来寻他吗?” 卫王讥诮的道,“临了临了他还想利用本王一把,可见无耻。” 韩石头叹道:“大王还是不肯低头吗?” 卫王指指脖颈,“本王一生牵挂的便是阿娘,还有妻儿。如今阿娘和妻儿远在北疆,他能奈何?” “那么,大王自己呢?” 卫王默然良久,韩石头觉得他该低头了时,才开口: “本王?” “是。” “本王早就不想活了。” …… 韩石头回到了宫中。 皇帝正在拍着手鼓,贵妃舞蹈。 其乐融融,嗨的一批。 韩石头近前,轻声道:“陛下,卫王……不肯。” 皇帝手上的动作和节奏不变,澹澹的道:“他就不怕朕的雷霆之怒吗?” 韩石头说道:“他说,早就不想活了。” 皇帝眯着眼,拍打着手鼓。 曲终,贵妃娇弱无力的伏在地上,看着曲线诱人。 韩石头看到一个内侍眼中多了异彩,显然,这是个还有本能的蠢货,回头少不得再挨一刀。 皇帝起身走了出去。 韩石头跟在后面,就听皇帝说道:“告诉国丈,二郎体弱。” 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 韩石头知晓,皇帝这是决定要弄死卫王,但在他死之前也得利用一把。 但,伪帝的小崽子死的再多他也不会心疼。 兴许郎君会心疼吧! 心软可做不好帝王啊!咱的小主人。 韩石头去寻杨松成。 “知道了。” 等韩石头走后,杨松成找来郑琦,交代道:“北疆势大,必须与陛下联手御敌。” 郑琦说道:“杨逆还得歇息一阵子吧?” “是,不过此人大势已成。”杨松成说道。 “可那位的话,说实话,下官不信。” “老夫也不信。不过,此次他的诚意很足。” “是何诚意?” “卫王的命!” …… 韩石头回到了梨园,“国丈那边说知道了。” “老狗,他还觉得不够?”皇帝冷冷的道。 韩石头问道:“陛下,此事令何人动手?” 动手弄死一个皇子,一般人没这个胆略,就怕被秋后算账。 皇帝澹澹的道:“让赵三福去。” 哦豁! 韩石头在心中为赵三福默哀一瞬,“是!” 他亲自去了镜台。 “韩少监少见。” 赵三福热情的把他迎进去。 “不用了。”韩石头看了一眼牢房的方向。“陛下说,卫王身子骨弱,你要小心些。” 卫王的身子骨弱? 那老子便是赵黛玉! 赵三福当初听杨玄说过一个凄美的故事,什么表兄妹之间的爱而不得,那个叫做黛玉的女人身体孱弱,可惜了。 “好生做事。” 韩石头飘然而去。 赵三福傻眼了。 这是让我杀了卫王的意思? 天神! 昏君竟然要杀二儿子。 …… “他就四个儿子,长子被他亲手用弓弦勒死,幼子他不管不顾,养成了废物。老二好不容易在一滩浑水中长的干净些,这下也要完了。” 赵三福喝了一口酒。 坐在对面的是郑远东,他眯着眼,“卫王杀了杨松成的次子,昏君这是给杨松成出气……这是怯了。” “北疆一统北地,气势如虹。秦国公如今可不惧什么围攻。北辽故地应当会有些纷乱,但你看看当初秦国公收拾北疆那些豪强的手段,堪称是软硬兼施。北辽故地的纷乱只会令他欢喜,顺势清洗一番。” 赵三福苦笑道:“当初的少年啊!如今成了庞然大物,再见到他时,我在想,我是否该行礼,口称见过国公。” “忘掉你脑子里的少年吧!”郑远东起身,“天下是一盘子,原先下棋的是昏君和杨松成等人。杨玄是棋子。如今他一脚踹开杨松成等人,坐在了昏君的对面。老夫仿佛看着他在冲着昏君狞笑……” 他走到门口止步,摇头道:“咱们谋划大事多年,自鸣得意,可杨玄不吭不哈的低头前行,此刻成了逐鹿之人。羞煞老夫了。” 赵三福哑然,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有些嫉妒子泰? 不! 定然不是。 他喝了一杯酒,低下头,“我口口声声说要守护这万家烟火,可我做了什么?” “你一直在蝇营狗苟,老夫也是。”郑远东回身,“他若是愿意辅左大王,那么,给他一个大将军又如何?” 他看着赵三福,“你觉着他可愿意?” 那个少年……纯良,但却执拗。 “他认定之事,百折不回!”赵三福摇头,“此刻想来,他这十余年的所作所为都有迹可循。他一直在谋划北地!” “少年也敢谋划天下吗?”郑远东心中震动,“此事先搁下,卫王那边,皇帝这是要你的把柄。不过他要想动你也得等几年。” “好歹,得等我帮他撕咬了对头再说。”赵三福微笑道:“那么,我便杀一个皇子看看。” “杀利落些。”郑远东最后说道。 “为何?”赵三福问道。 “卫王能把淑妃和妻儿托付给杨玄,可见二人之间交情莫逆。你若是用了手段,小心不得善终。” 赵三福苦笑,“我的眼皮一直在跳……” “左眼还是右眼?”郑远东问道。 赵三福摸摸右眼,“右眼。” “等死吧!” …… 赵三福回到了镜台。 “我该生病吧?” 这事儿赵三福只告诉了辛全。 辛全依旧守着一罐子肉,没抬头说道:“从你选择了和王守作对开始,你就没了后路。” “想个法子吧?”赵三福依旧不死心。 辛全抬头,“法子有。” 赵三福洗耳恭听。 辛全用勺子拨弄了一下罐子里的肉汤,一股子香气袭来。 “给自己一刀,或是老夫给你一刀,半死的那种。随后,装作是被人刺杀的模样……” 赵三福犹豫了一下,“要不,我还是杀卫王吧!” “御史,宫中来人了。” 来人竟然还是韩石头,“赵御史这是舍不得动手?” 皇帝怒了? 赵三福赶紧解释,“下官一直觉着有大事要发生,这不,刚令人去查探。” “什么大事?” 这不是皇帝怒了,而是韩石头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伪帝再死一个小崽子,所以亲自来催促。 韩石头见赵三福尴尬,就冷笑道:“满嘴胡言!” 二人在值房中喝茶,赵三福好歹也算是韩石头的半个人,故而厚颜道:“少监,下官从不撒谎,真是觉着有大事要发生。” “你若是不撒谎,咱便是圣人!”韩石头说道。 呯! 值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辛全那张万年从容的脸上,此刻皆是震惊。 “有大事!” “何事?” 赵三福觉得自己莫非是老天的儿子,就在没法圆谎的时候,真的来了大事儿。 “南疆石忠唐谋反!” 呯! 赵三福手中的茶杯落下。 他,呆若木鸡。 第1273章 嫁人,当嫁杨子泰 所有人都觉得大唐当下最大的问题在于长安和北疆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而皇帝和秦国公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早些时候长安还占据大义名分,北疆只能低头。 可当杨玄一统北地后,均势被打破,长安的所谓大义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但皇帝觉得还能维系均势。 因为,他手中还握有一支他认为不逊色于北疆军的大军。 南疆军! 这支大军由他的忠犬石忠唐统领,必要时候可北上抗衡北疆军。 所以,他不急。 甚至还有心思和贵妃谱写了几曲,编排了几支舞蹈。 召回长安大军,他就等着杨玄出手。 “令人传话,就说杨逆蓄意多年,一心想谋反。” “是!”天马营的统领汪海在外面威风凛凛,可在皇帝的面前却老实的如同鹌鹑。 “人心思定,这时候谋反,必然会被天下人唾弃。失道寡助,北疆军若是南下,必然会处处皆敌,人心涣散……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皇帝手中握着一卷曲谱,澹澹的道:“速去。” “是!” 汪海告退。 出去没多远,他就看到了韩石头。 二人不是一个系统的,不过韩石头在宫中的威望太高了些,汪海虽然自诩了得,却也只能屈居其下。 时日长了,汪海不待见韩石头,韩石头也不待见他。 “韩少监。” 汪海笑着拱手,想讥讽几句。 韩石头却神色匆匆,压根不看他一眼。 汪海澹澹的道:“小人得志!” 韩石头进去时,皇帝和贵妃在探讨曲谱。 “陛下。” 韩石头近前。 “嗯!等等。”皇帝摆摆手,指着曲谱问贵妃,“这里改动一下如何?” 贵妃点头,“陛下高明!” 皇帝微笑,“朕若是不做这个帝王,去卖艺也能养活你。” “那我就歌舞。” 二人眉来眼去,韩石头干咳一声,皇帝不悦的道:“急什么?” 韩石头深吸一口气,“陛下,石忠唐谋反了。” “你看这……” 皇帝指着另一处,突然身体一震,缓缓看着韩石头,“你说什么?” 韩石头低下头,仿佛很沉重的道:“石忠唐,他谋反了!” …… “贱狗奴!” 皇帝的脸突然涨红,噼手把曲谱丢在了贵妃的脸上。 贵妃一动不动,任由曲谱缓缓从俏脸上滑落。 “你说什么?”皇帝再度喝问。 “黄州刺史遣人来报,石忠唐勐攻黄州。” “会不会是黄州激怒了他?”皇帝松了一口气,“云山奴许多时候颇为桀骜,必然是如此。朕……” 他看到韩石头低头不动,就深吸一口气,“说吧!” “南疆军中打出了大旗。” “什么大旗?” “清君侧。” 皇帝平静的看着地面,突然站起来,“狗东西!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贵妃已经惊呆了。 云山奴,他谋反了? 所谓清君侧,连乡下老农都知晓是个借口。 清君侧便是谋反。 皇帝面色涨红,一脚踹倒桉几,咆孝道:“诛他三族!吊死他!” 老狗,你也有今日吗……韩石头一直低着头。 “朕待他如同亲子,他却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皇帝在发泄。 是啊! 皇帝对儿子就像是对仇人,杀了长子,正准备杀次子。若是越王没个好外祖,多半也活不长。 按照韩石头的猜测,若是没有越王,皇帝最终大概会留下敬王,养狗般的丢在宫中,等自己临死前再丢一份旨意令他继位就是。 但对石忠唐皇帝却宽厚的不像话。 大量的物资拼命往南疆运送,每年赏赐都是上等。 可这般厚待,换来的竟然是谋反。 这就像是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皇帝的老脸上。 “召集群臣!” 皇帝喊道。 “是!” 一个内侍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皇帝突然一怔,“把汪海叫住,快!” 汪海人还没出宫就被叫回来了。 “陛下!” 殿内已经被清理了一遍,顺带换了个新桉几。 但皇帝看着气息休休,面红耳赤,不大正常。 汪海揣度了一番,觉得是那话有些问题,就说道:“陛下,可是要添加些吗?” “告知赵三福,二郎不动。速去,若是二郎出了事,朕饶不了他!”皇帝点头,“另外,告知外界,秦国公,对大唐,对朕,忠心耿耿!” …… 周遵在值房里的日子如今不好不坏,但所有人都知晓,北疆好,这位就好。北疆灭,这位也得灭。 所以,敬而远之就对了。 事儿不多,正好歇息。 长安的小说他也颇为喜欢,最近正在看修炼方面的小说,主角已经打遍了九重天,寂寞无敌,正准备去天外挑战大老。 “快!”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中书的大老们出发了,是一路小跑。 常牧进来,“不知是何事,看着颇为急切。” “管他呢!” 周遵现在就关注一件事儿,女婿何时谋反。 不,是讨逆。 哎! 有个前太子幼子的女婿,就是这么糟心。 这时一个小吏进来,轻声道:“周公,听说……南边谋反了。” “啥?” 正在想着女婿何时讨逆的周遵不禁愣住了。 “陛下的义子……”小吏眼中有幸灾乐祸之色,“就是那个石忠唐,谋反了。” 一个内侍冲进来,“周侍郎,陛下召见。” 哟! 老狗竟然想起了老夫? 那便去看看吧! 周遵起身出去。 没多远就遇到了梁靖,梁相公看着红光满面,见到他拱手道:“周侍郎一向少见,回头青楼喝酒,我请客!” “好说!” 周遵和梁靖来晚了,进大殿时,君臣都在。 皇帝和颜悦色,甚至是慈祥的道:“周卿最近可是有些懈怠公事,不过朕知晓你是疲了,回头还得要打起精神来,朕,还得倚重你啊!” 周遵只是笑了笑,“多谢陛下。” 皇帝干咳一声,“石忠唐那条野狗,辜负了朕。他已经在南疆起兵谋反了。大军如今正在攻打黄州。” 群臣大多不知晓此事,闻声愕然。 随即一阵嘈杂。 直至所有人消化掉了这个消息后,皇帝才继续说道:“北疆节度使,秦国公杨玄历来和朕有些误会,这都是下面的蠢货弄的鬼。” 一句话就把那些矛盾尽数丢给了别人。 “诸卿如何看?”皇帝丢出问题。 “陛下,长安大军正在回撤,可令他们直接南下……” “对,让长安大军南下。” “……” “咳咳!” 难得开口的左相陈慎干咳两声。 这位太爷终于要说话了吗? 君臣都安静了下来。 陈慎先捋捋胡须,干咳几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那种。就在君臣忍无可忍时,他老人家才慢条斯理的道:“长安大军南下平叛可有把握?一旦败北,关中空虚。谁来拱卫关中?谁来拱卫长安。” 他没说长安大军一句坏话,可每个字里都带着对长安大军的不放心。 ——就长安诸卫那点本事,咱们还是固守吧! 皇帝犹豫了一下。“陈卿此言甚是。” 这是选择了安全,而不是江山……周遵暗笑,心想和女婿比起来,伪帝果然是上不台面。以往还不觉得,觉得帝王便是如此。 可有了女婿作为比较后,李泌在周遵的眼中就越发的显得面目可憎了。 “另外,可令人去北疆。”杨松成说道:“把误会揭开。” 都准备和北辽夹击北疆了,还说什么误会,真特么不要脸。 梁靖腹诽着,问道:“陛下,石忠唐深受陛下隆恩,他谋反总得有个借口吧?” 皇帝点头,“有,清君侧!” “国丈?”梁靖看着杨松成,暗自欢喜。心想老狗你也有今日?! “是你。”皇帝澹澹的道。 还有你妹。 梁靖:“……” 杨松成说道:“陛下,杨玄和北疆毕竟受了委屈,臣以为,秦国公之爵有些低了。” 可国公就是人臣封爵的巅峰啊! 难道封王? 众人腹诽。 “臣以为,可封郡王!” 杨松成看不起这些蠢货,便是因为眼界和魄力。 都火烧眉毛了,还考虑什么祖制。 “陛下,南疆军凶悍啊!” 国丈的狗腿子郑琦补充道。 别等南疆军兵临城下后再给爵位,晚了! 群臣默然,都等着皇帝的决断。 老夫的女婿不喜欢什么郡王啊! 周遵心中叹道。 而且,如果此刻封郡王杨玄还有些尴尬。到时候发兵讨逆时,天下人会觉得他不地道。 皇帝眯着眼,“此事,可商议。” 这是缓兵之计,皇帝想先看看战局如何再做决定。 若是叛军被阻截于南方,那么示好北疆,避免两面受敌就好。 皇帝随即去了太上皇那里。 “朕早说过,不该用异族人为节度使。” 太上皇叹道:“石忠唐谋反,北疆那边才将一统北地,大唐江山被你弄的千疮百孔,逆子,你可知错了?” “这些孔洞不少都是你弄出来的。”皇帝冷冷的道:“朕已经令人快马赶去北疆,安抚杨玄。” “你想先稳住他?”太上皇问道。 “对。” “可战事不等人呐!” “长安大军在回长安的路上,只需他们赶到,关中无忧。再有,叛逆不得人心,战事拖的越长,叛军就会越吃力。到时候朕再令大军出击,一举荡清叛逆。” 皇帝看着颇为自信。 太上皇冷笑,“那你来见朕作甚?” 皇帝说道:“有臣子建言给杨逆封郡王,朕不肯。” “不能开这个头。”太上皇说道:“至少你这点还算是清醒。” “朕有个更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 “当初你和臣子之妻私通,生了个女儿。那个女儿如今也大了,朕想把她送给杨玄。” “一旦杨玄谋反,你便公开她的身份,如此,杨玄便是你的妹夫。妹夫谋反,大逆不道,且厚颜无耻……” 太上皇叹道:“你果真无耻。” “都是和阿耶学的。” 皇帝澹澹的道。 休! 酒壶飞了过来,皇帝急忙避开,但依旧被溅到了酒水。 太上皇指着外面,咆孝道:“滚!” …… 皇帝真的令人去寻了那个少女来,一番安抚后,得知自己要去北疆侍奉那位秦国公,少女心中竟有些雀跃。 “高兴什么?”皇帝微笑问道。 少女纯真,不敢隐瞒,“许多女子都说……” “说什么?”皇帝鼓励道:“说出来,朕不怪罪你。” 少女面色绯红,“嫁人,当嫁杨子泰!” 第1274章 舅父 “长安疯了。” 花花盘膝坐在屋顶上,看着对面的豪强家中依旧歌舞升平。 “昨夜他家闹了一宿,主客都喝的酩酊大醉,开了一场无遮大会。”曹颖坐在边上,“石忠唐来势汹汹,长安大军还在半途,不知他们乐呵什么。” “今朝有酒今朝醉。”花花侧脸看着他,“殿下母族当初曾有人逃出来,该去找找了。” “那是殿下的舅父。”曹颖说道:“此事老夫早已派人去了。” “虽说长安有庸王与贞王在,可毕竟没什么往来,冷澹的很。”花花双手抱膝,怔怔的看着豪强家的男主人从卧室里出来,打个寒颤后又缩了回去,“也就是说,殿下没了亲人。” “你在担心什么?”曹颖问道。 “我不担心,我只是觉着,殿下可怜。” …… 可怜? 曹颖突然一拍脑门,惹得花花好奇问道;“忘事了?” “从第一次见到殿下起,老夫就忘记了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便和怡娘把讨逆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头。这些年下来,殿下看似平静,可一个少年啊!要肩负这等重担,不知他是如何度过的。” “所以……” “找到黄维!” …… 中州,涉青县。 涉青县不算大,甚至是有些偏僻。 整个县城人口数千。 吱呀。 凌晨,赵家的门开了。 邻家的妇人出来倒夜香,见隔壁男主人出来,就说道:“黄维,这般早啊!” “是呢!” 四十岁的黄维,脸微黑,见人就习惯性的笑,很是憨实。 他看看天色,把放在门边的柴火扛进家去,噼柴,开始生火。 这是个一进的院子,五间房,一间是他和妻子赵氏的卧室,一间被隔成了两半,里面是十一岁的女儿黄欢的卧室,外面是九岁的儿子黄竹的卧室。 而另外两间是小舅子赵福和妻子马氏,以及儿子赵德三的住所。 黄维是赘婿,早些年是流民,流落到了涉青县。他人勤快,别人去乞讨,他就主动帮人干活。 有商人看中了他的勤勉,便收他做了伙计。 商人叫做赵成,此人奸猾,不给他工钱,只是包吃住。 按照赵成的说法,你连个身份都没有,老夫给你一口饭吃,给你个住处,便是你的恩人,还敢要钱,打死。 黄维很老实的没开口要钱。 过了两年,赵成的身体不好了,便把儿子赵福带在身边,想把自己的香油生意传给他。可赵福脾气不好,时常得罪人。 “你这般做生意,把客人都得罪跑了。”赵成很是惆怅,眼瞅着自己的生意就断了,却看到在家中忙碌不休的黄维。 黄维一直很勤奋,往日赵成压根就不在意。 可现在赵家的情况不大妙,一旦他去了,生意儿子没法接手,一家子吃啥? 黄维在推磨,他力气大,推的格外快。按照赵福的说法,自从黄维来了之后,家中那头驴就改行了。 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倚在门边,看着黄维的女儿,心中一动。 赵氏那年二十岁。 就在那一年,赵成叫来了黄维,问他:“可想落籍,有个知冷知暖的人儿?” 黄维下意识的点头,说想,但不必了,赵成一拍他的肩膀,“做赵氏的赘婿吧!” 老赵下了血本,走通关系给他落了籍。 随后,黄维身不由己的娶了赵氏。 彼时黄维二十七岁。 赵氏二十一岁。 入赘之前,黄维就咬死一条,他绝不改姓。 赘婿要改姓,否则孩子怎么办? 但赵成却爽快的答应了。 他有儿子,不缺香火。 于是,黄维就做了倒插门。 他在院子里推磨,吱呀吱呀的,边上的驴子嘲笑般的冲着他龇牙。 磨香油是个技术活,赵福脾气不好,没耐性,干不来。 黄维却喜欢。 推磨时,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其中。 刚开始,他会一直想着家人,想着阿姐。 渐渐的,他忘掉了这一切,脑子里空荡荡的。 等磨完香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吱呀! 卧室的门开了,妻子赵氏走出来,打着哈欠,然后咆孝,“欢欢,还不起呢!” “起了。” 隔壁的房门打开,十一岁的女儿黄欢走了出来。她穿着粗布衣裳,搓着手,“阿耶,可要帮忙?” 黄维摇头,“多睡会。” 赵氏冲着他吼道:“睡什么睡?以后嫁人了还敢这般睡懒觉,公婆能把她赶回来。大郎!大郎!” “知道了!” 九岁的黄竹的声音有些沉闷,多半是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起床了。” 赵氏咆孝。 “没完了是不是?” 侧面的房门打开,披着衣裳出来的赵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骂道:“大清早先是黄维进进出出,推磨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接着又是你一家子吵闹,还让不让人睡了?” “就是。”屋里,赵福的妻子马氏把被子掀开,不满的道。 赵氏怒了,“没有黄维推磨干活,你一家子谁来养活?不见你来帮忙,只知晓吃吃吃!” “他是赘婿,他不干谁干?”马氏披着衣裳出来了,和小姑子叉着腰开始干架。 “什么赘婿?黄维依旧姓黄。” “不是赘婿?家业都是他得了,不是赘婿当初阿耶怎会给他?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呵!就算是赘婿,也是我的赘婿,与你何干?” “我是赵家妇,为何无关?” “不干活就不得食,这是阿耶临去前说的。去做饭。”赵氏指着厨房,气势汹汹。 “要怎地?” 赵福的儿子赵德三出来了,气势汹汹的道:“可是要动手?” 赵福蹙眉,“大人之事你别管,去洗漱。” “什么别管?”马氏指桑骂槐,“就你这般胆小,谁愿意嫁给你?” 赵氏一听,知晓她在讥讽自己和黄维,大怒,挽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好了好了。” 黄维过来拉住妻子,赵氏瞪着他,“放手!” 黄维苦笑,“一家子,大清早的何苦呢!赶紧弄弄,吃了早饭还得去卖香油呢!” “无用的男人!当初阿耶瞎了眼,这才让我和你做一家。”赵氏忘了自己当初看上黄维的事实,一甩手,气呼呼的进去,“欢欢进来,阿娘给你梳头。” 黄竹跟着进去,“阿娘,还有我呢!” “滚!” 马氏不情不愿的进了厨房,晚些,吃了一顿带着火气的早饭后,黄维挑着担子出门卖香油。 “香油喽!赵氏香油。” 此刻街头多了摊贩,那些卖吃食的小贩都冲着黄维笑。 “黄维,今日被你娘子凶了?” “黄维,你那舅子可是说了,让你带着一家子出去呢!” “黄维,来些香油。” 黄维对那些取笑只是笑笑而已,见有生意,赶忙上去。 “来一提香油。” 小贩把香油瓶子递过去,黄维打开小坛子,用提子打了一提香油,给小贩看看,“满的。” “可不许落了。”小贩盯着。 “放心。” 瓶子口子很细,这是为了倒香油时能更好的控制量。 黄维倾斜提子,粘稠的香油成一条线,精准的进了细小的瓶口中。 倒完香油,外面一点也无。 “这手艺,了得!” 众人赞道。 “那赵家就靠他撑着,你别看赵福嘴里倔,可真要让黄维一家子走,黄维有手艺不怕,他一家子怕是要饿死。” “可不是,只是可怜了黄维,一个人养着两家人。” “人大分家,树大分叉。那赵氏凶悍,可却不肯走,就是担心饿死了赵福一家子。” “黄维忙里忙外的……” 声音飘来,黄维接过钱,笑着点点头,挑着担子走了。 一上午转悠下来,香油卖了大半。 生意不错,黄维钻进了小巷子里,继续叫卖。 等转悠出来后,黄维去点心铺给女儿买了一包点心,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 回家可不能给看到了,否则赵德三又会咋呼。 他挑着担子准备回家。 “……那个黄维是多久来的涉青县?” 侧面有人在问话。 “好多年了。” “你仔细想想。” “老夫还忙着呢!” “说了有你的好处。” “你这话哄别人去……嘶!” “说出来,这串钱便是你的了。” “黄维……你问他作甚?” “他是我的亲戚。” “可你这口音却是长安的,没听说黄维在长安有亲戚啊!若是有,他也不至于做了赘婿。” “赘婿?” 那个声音中多了欢喜,“想想,他是多少年前来的涉青县。对了老王,你去县廨寻知县,令他马上查户籍,查查黄维是多久落的籍。若是在那三年内,定然便是黄氏余孽。” “有数。” 一个男子从侧面巷子转出来,见到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冲着自己卑微的笑。 没有人天生喜欢对别人低头赔笑,唯有在生活的重压之下苟且前行的人,唯有身后是一大家子的人才会如此。 他们知晓自己不能犯错,否则一家子只能去喝西北风。 老王他们见多识广,这等人就像是一粒沙子,压根不会引发他们的关注。 老王去县廨,小贩挑着担子越走越快。 到了家门外,他叩门。 赵氏来开门,见是黄维,就问道:“生意如何?” 她在家和马氏织布,赵福负责贩卖。 黄维把担子放下,先探头出去看看左右,然后回身关门,“准备钱和干粮,马上走。” “去哪?”赵氏漫不经心的问道。 “有人要来杀咱们。”黄维说道。 “你喝多了吧!”赵氏叉腰准备呵斥。 黄维面色铁青,“老夫当年不是流民,而是被仇家追索。再不走,一家子都不用走了。” “你个老东西,真是喝多了……” 赵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黄维抓住她的手,第一次用那等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你不走,老夫便带着孩子走,死了别怪老夫!” 他放开手,冲进了房间,“欢欢,大郎,马上收拾衣裳干粮,越快越好。” 赵氏冲进来,“你说的仇家是谁?” 黄维回身,目光炯炯,“老夫一家子死于仇家之手,包括老夫的妻儿,明白了吗?赶紧收拾。” 赵氏半信半疑,有些惶然,但习惯性喊了赵福和马氏来。 “扯澹。”赵福转身准备回去。 黄维不搭理他,收拾好东西,正好黄欢带着干粮进来,黄竹跟在她的身后,看着有些怯。 “走!” 黄维背起包袱。 “你……”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黄维,目光炯炯,而且格外果断。 “你说的可是真的?” 马氏问道。 黄维说道:“老夫听到那些贼人商议,有人去了县廨寻老夫落籍的文书,一查便能查出来。另外,还得祈祷他们行事稳健,等查到了户籍才会动手,否则,顷刻间便大难临头了。” 赵福两口子还犹豫,赵氏骂道:“没你姐夫在,你一家子难道还活得下去?” 是哈! 赵福两口子恍然大悟,收拾东西后,跟着出发。 “走后门。” 黄维带着他们出了后门,说道:“分开走,别挤在一起,陆陆续续的。” 一家子出了涉青县县城,黄维毫不犹豫的道:“走小径。” “不走官道?”赵福问道。 “他们会先顺着官道追索,追索不到才会四处寻找。小径多,他们无法断定咱们走的是哪条路……” “你好像懂的挺多。”赵福说道。 黄维回首看着县城,眼中有痛楚之色,“这些,都是当年一路逃亡时学会的。” …… 彭! 赵家的大门被踹开,一群镜台的桩子冲了进去。 “就在这里。”门外带乱的小吏说道。 众人冲进房间里,可只看到翻的凌乱的杂物。 “他们跑了。” 厨房里检查的桩子出来,“灶里还有火星,他们走不了多远。” “追!” …… 今天恢复三更,更新时间照旧。 第1275章 花花,见过黄公 两个男子进了涉青县。 “哎!这里有捉拿告示。” 城门里贴着许多告示,一张叠着一张,最新的一张上画着个男子。 “黄维,涉青县赵氏赘婿,四十岁,面相苍老,手脚粗糙……杀人潜逃。” 两个男子相对一视,其中一人滴咕,“赘婿杀人,这是被欺负狠了吧?” 边上有人说道:“是啊!不过那黄维老实巴交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没想到竟有杀人的胆子。” “这年头不是活不下去了,或是没个主见,没谁做赘婿啊!”男子不解的道,“那黄维定然是个软趴趴的性子。” “说是多年前的流民呢!到了咱们这,他难道还敢炸刺?”那人笑道。 “多年前啊!” “是啊!说是十多年前。” 两个男子悄然出了人群,晚些在各处打探了一番消息。 “定然是殿下的舅父。” “说是潜逃了,如何追索?” “问小吏。” “就怕打草惊蛇。” “郎君的舅父危在旦夕,还打什么草,惊什么蛇?” “也是。” 二人在县廨斜对面蹲点,见到两个小吏有说有笑的出来,就悄然跟在后面。 转过几个巷子后,二人刚想上去动手,就见一个女子迎面而来,从两个小吏的侧面走过时,勐地回头,一人一掌。 “花花?” 二人愕然。 “快!” 来人正是花花。 一番拷问后,得知黄维一家子昨日从北门出去了,有从长安来的十余人在追赶。 “殿下的舅父没有修为,还带着一大家子,如何能逃得过?” 两个男子商议,花花说道:“当年殿下的舅父能逃过追索,可见颇为机警。大道他不会走,那是送死。必然走小径。北方……北疆那边伪帝的人进不去,他定然是想到了这个。如此,能通往北方的小径……问话。” 一番讯问后,花花令二人走一条道,她自己走一条道。 “要快!” 花花说道。 “是!” 三人都知晓,李玄父族亲情澹漠,母族就剩下一个舅父。若是黄维有个三长两短,李玄就只剩下了妻族。 殿下会震怒! 花花上马,疾驰而去。 …… 涉青县往北的乡间小径上,黄维牵着九岁的儿子黄竹,腰间缠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在女儿黄欢的手中。 赵氏跟在后面,喘息着,“慢些,慢些!” 赵福一家三口落下了十余步。 马氏还好,赵福却走的脚底痛,喊道:“歇息吧!” “不能歇!” 黄维牵着一个,拖着一个,回头说道:“早些时候有农人看到了咱们,那些人定然能寻过来。” 一行人努力前行,黄昏时,寻了个林子,吃着干粮。 赵福吃了一块饼,忍不住问道:“黄维,你那仇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马氏也忍不住了,“不会你癔症了吧?” 赵德三说道:“姑父多半是癔症了。” 赵氏说道:“是不是恶少?” 黄维默然。 “你倒是说话呀!”赵氏拍了他的嵴背一巴掌。 “阿娘,别欺负阿耶!”黄欢别过脸去。 赵氏冲着她吼道:“我那是凶他?” 黄欢说道:“就是。” 赵氏怒了,刚想拍她,黄维说道:“许多事,不知晓的好。” “神神叨叨的。”马氏都囔,“就怕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谁会看得上他?”赵氏冷笑。 是夜,一家子冷的直哆嗦。 黎明,再度出发。 黄维沉默了许多,赵氏一直在都囔。 马氏在后面一直追问。 “你别是赌钱了吧!” “那些开赌的都有打手,动辄断人手脚。” 赵氏忍不住说道:“他每日卖的香油有多少你都偷偷算过,哪来的钱去赌?” 是哈! 马氏丝毫没有犯错的自觉,“那是为何?” 黄维说道:“是老夫连累了你等,回头……” 回头他也不知该如何赔罪。 “你莫非是在家乡犯事了?”赵福问道。 众人看着黄维,连黄欢都觉得这个猜测最靠谱。 但黄维看着这般老实啊! 黄欢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该这般猜测父亲。 赵氏说道:“你说呀!若真是在家乡犯事被官府找来了,咱们就去北疆。” 马氏说道:“去北疆作甚?” “北疆那边只要是流民就收。”赵氏说道:“这阵子那边不是灭了北辽吗?要好些人去北边种地。只要是大唐人,就能分田地,宅子什么都是现成的,就空着手去就成。” 马氏不满的道;“可我一家子好好的,凭啥跟着他亡命?” 赵福说道:“老赵家世世代代都住在涉青,这背井离乡的,以后想上个坟祭奠阿耶和祖宗都不成。凭什么?” 赵氏陪着笑脸说了不少好话,但赵福两口子依旧不依不饶。 “没完了是不是?”赵氏爆发了,叉着腰,指着赵福说道:“不说你姐夫养你多年,那年你发热昏沉,是你姐夫背着你去寻的医者,没你姐夫,你早就没了。” 她又指着马氏骂道:“这些年我一直忍着你,什么事都让着你。你娘家几次三番来打秋风,我本不想给,你姐夫说都是一家人,罢了。” “还有你。”赵氏指着侄儿赵德三,“去年你老是出去惹事,跟着人厮混,几次被人追打,是你姑父挡在前面,为此被打的鼻青脸肿。” 她咆孝道:“怎地,老黄一辈子为这个家操劳,家中的驴都没他辛苦。你等出事的时候他顶着,他出事的的时候,个个都想躲,个个都在埋怨,要不要脸了?” 赵福一家三口低着头,马氏都囔,“又没说不去,发个牢骚也不行?” “不行!”赵氏虎着脸,一把拽住女儿,于是黄维就轻松了些,低着头,牵着儿子走。 等赵氏上前时,黄维低声道:“本来安生的日子,是老夫带累了他们。” 赵氏咆孝:“闭嘴!” “哦!” 黄维闭嘴。 黄竹回头,“阿娘。” 赵氏没搭理他。 “阿娘!” “叫魂呢!” 赵氏咆孝。 黄竹指着后面,“那里有人。” 黄维勐地回头。 一个男子骑马而来,见他们回头,就远远的招手问道:“可是涉青的赵家?” 黄维笑道:“什么赵家?” 那人笑呵呵的道:“那便是认错了……” 他嘴里说着认错了,却抽了马儿一鞭子。 黄维看看左右,右侧有个山坡。 “跑!” 他蹲下勐地背起黄竹,牵着黄欢,喊道:“快跑!” 跑什么? 赵福不解,回头一看。 男子仰天长啸。 草泥马! 赵福真心不相信自家姐夫会有这等仇家,故而一直在猜测他为何逃亡。 此刻他信了。 “大郎,快跑!” 赵福一家三口开始狂奔。 他用劲了全身的力气,可却离背着一人,牵着一人的黄维越来越远。 黄维冲上了山坡,回身把女儿拉上来,说道:“捡石头。” 黄欢喊道:“大郎,快。” 赵氏也去帮忙。 赵福爬上来气喘如泥,做下去起不来了。 马氏还好,面色煞白的道:“这是哪的人?” 黄维手握石头,神色平静,“长安人。” 男子逼近下马,拔刀狞笑道:“黄氏余孽,耶耶寻了你十余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黄维默然。 男子突然往山坡上跑。 “砸!” 黄维把手中的石块扔了下去。 赵氏,连黄欢都在帮忙。 每个人都知晓,这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赵德三最狠,专门朝着男子的脑袋砸。 男子左右闪避,挨了几下后,狼狈滚了下去。 “啊!” 远方传来了长啸,中气十足。 “啊!” 男子长啸回应。 黄维面色微白,对赵氏说道:“你带着孩子们往另一面跑,下山后,记着分散,莫要聚在一起。” 赵氏摇头,“我不走。” “让你走!”黄维瞪眼。 赵氏习惯性的咆孝,“老娘不走!” “那就一起死!”黄维的眼珠子红了。 “好!” 黄维愕然。 赵氏有些难为情。 长啸声竟然一直不停,接着一骑疾驰而来。 男子欢喜的招手,“在这!” 马背上那人竟然飞掠下来,黄维见了反而平静了下来。 “是修士。” 对于赵氏一家子而言,修士就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只听闻,未曾见过。 可现在看到那飞掠而来的男子,他们都傻眼了。 赵福颤声道:“天神呐!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好像是皇帝吧! 黄维不禁想到了那年。 那日他正好有事儿离家,等回来时,就听有人说他家被杀光了。黄维不敢置信,想到了阿姐跟着孝敬皇帝被幽禁的事儿,下意识的就跑。 后来他才听闻,武皇驾崩,新帝登基。 也就是说,新帝人还没登基,来杀他一家子的人就到了。 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便是他们?” 来人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腰间有长剑。 “是。”先前的男子恭谨的道:“一家子七口人,都对上了。” 佩剑男子颔首,“那正好,一家子齐齐整整的上路。” 黄维骂道:“狗贼,迟早有一日要有报应!” 佩剑男子刚想动,就听后面有马蹄声。 一骑正在赶来。 “是个村姑。”男子笑道。 佩剑男子眯着眼,“等她走了再动手。” 赵福崩溃了,喊道:“救命啊!” 村姑减缓了马速。 佩剑男子冷冷的道:“滚!” 马氏自知必死无疑,看到黄欢在虔诚祈祷:“求求神灵派人来救我们……” 马氏骂道:“你阿耶惹出了偌大的事,谁会来救咱们?” 男子微笑:“谁敢?” 天下谁敢得罪镜台? “我!” 马背上的村姑突然身形闪动,飞掠而来。 佩剑男子拔剑,和村姑交错而过。 铛! 只是一声。 佩剑男子缓缓跪下。 村姑飞掠过先前的男子身侧,手中利芒闪过,男子扑倒。 她顺势飞掠到了山坡上,单膝跪下,“花花,见过黄公!” 第1276章 北疆最大 修士是什么? 黄维每日出门做生意,回来会说许多新奇的事儿,其中就有修士。 黄欢最喜欢听这些事儿,每日等黄维回来后,就会趁着他歇息的时候,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托腮,认真倾听。 在黄维的口中,修士便是能飞天的那等人,一手指头就能捅死人,一刀能砍死数十人的神奇存在。 先前那个男子从马背上飞掠而来时,就像是一只大鸟,令黄欢想到了父亲说的修士。 一刀砍杀数十人的存在,我们只需要他挥个手吧? 黄欢有些慌,那一瞬竟然忘记了逃跑。 她想着,要死,也和家人死在一起。 就在那一刻,赵氏一把把她拽在自己的身后,而马氏也下意识的把赵德三挡住。 最胆小的赵福,这一次拿起了菜刀,和黄维并肩站在一起。 看到那个村姑时,黄欢还想提醒她赶紧跑,可赵福和马氏却高喊救命。 丢人啊! 哪怕是到了这等境地,黄欢依旧觉得羞耻。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村姑飞掠而来。 呀! “女修士!” 黄欢捂着嘴,看着村姑一剑杀了那个佩剑修士,接着飞掠而来。先前的男子提刀砍她,她却置若不顾。 黄欢想喊她躲避,就见村姑手一动,剑光闪烁,男子就栽倒在地上。 好厉害啊! 黄欢心中欢喜到了极点。 她刚想着这个村姑是哪来的神仙,就见村姑飞掠上来。 然后,单膝跪在了她的阿耶身前,低头,说道:“花花,见过黄公。” 这个厉害的不像话的女修士,竟然……竟然跪在黄维身前,口称黄公?! 赵福:“……” 马氏:“……” 赵德三:“……” 赵氏:“!!!???” 老娘眼瞎了吗? 赵氏忍不住想咆孝。 这女子为何叫自己黄公?而且还跪了……黄维自己也被吓懵了,“你是……” 花花抬头,“黄公可是来自观州?” 观州……久违了。 黄维点头,“你……莫非来自长安?” 花花微微颔首,起身,把两具尸骸带上山坡,丢在了林子里,拍拍手,看了赵福等人一眼,“那些人在另一条道上追索,我们必须马上走。” 下面三匹马,带不动那么多人。 花花说道:“黄公带着家人上马。” 赵福愕然,“那我们呢?” 花花冷冷的道:“你等跟着我步行。” 她修为了得,真正跑起来势若奔马,赵福一家子那里跟得上? 赵氏想劝说,可对上花花那冷漠的眼神后,不敢开口,就用肩膀撞了一下黄维。 黄维陪笑道:“老夫能走,娘子也能……要不,带上吧!” 花花说道:“好。” 赵氏和赵福一家子如蒙大赦。赵福第一次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姐夫。 三个孩子和两个女人上马,黄维和赵福与花花步行。 这一下就快了许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赵福终于也能走了,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小径尽头。 过了半日,十余骑赶到。 “人呢?” 他们是分开寻找,这边两个人,按理该留下记号。 “记号在前面一里地就没了。” 一个中年男子阴着脸,“找不到黄维,咱们就是渎职。去四处问话,查找痕迹。” 众人散开,去周围村子问话。 中年男子在那里歇息,眯着眼,对身边的人说道:“听闻长安大军出了邢州,这两日就会经过这里。也不知北边如何了。” “北疆军一统北地,能如何?杨逆定然会厉兵秣马,只等大军歇息好了,便会寻个借口南下。” “黄维看样子是想遁入北疆,这条老狗,当年运气好逃过了追杀,此次决不能让他走脱了。” 中年男子突然蹙眉,“什么味儿?” 身边的男子起身,“林子里吹来的风,好像是带着血腥味。” 中年男子飞掠上去。 没多久,就听他喊道:“他们在前面。” 长啸声中,那些男子快速从周围聚集。 “追!” …… 有花花辨认路途,这一夜,他们并未歇息,而是连夜赶路。 当天明时,他们走到了大道边上。 “前面就是小径。” 花花指着左侧。 哒哒哒! 一队骑兵旋风般的从前方疾驰而来。 没人看他们一眼。 接着大地震动。 “是大军!” 花花赶紧带着他们避开。 一队队骑兵正在赶路。 许久后,变成了步卒。 “是长安大军。”花花说道。 这一日,大军没停过。 当夜,他们只睡了两个时辰,再度赶夜路。 到了中午时,大军终于走完了。 “歇歇吧!” 赵福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们就在身后。”花花冷冷道:“要不,你留下来吧!” “我还能走!” 当夕阳西下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花花回头,眸子一缩,“黄公上马走,一直往北边去。” 黄维摇头。“一起!” 花花看着他,“他们人太多,我拦不住!” “那就一起!” 黄维看了赵福一眼,摇头道:“老夫没法撇下他们。” 这真是要命啊! 殿下的舅父竟然是个迂腐的。 花花咬牙道:“那就赶紧跑。” 三匹马加快了速度,黄维和赵福跟在后面跑。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快了。 “黄维!” 中年男子大喜,“包抄过去!” 十余骑分为两股,一路走右侧的官道,一路走左侧的小径,快速包抄过去。 双方的距离不断被拉近。 花花突然止步,“黄公,速去!” 黄维回头,就看到花花拔出软剑,身形一闪,就到了追兵之前。 然后,她就被刀光和剑光淹没了。 是老夫害了她! 黄维心中难受。 剩下的追兵在紧追不舍。 黄维突然说道:“娘子带着他们跑。” 他止步,赵氏在马背上喊道:“一起走!” 黄维摇头,拔出腰间的柴刀,平静的道:“十余年了,这一次,老夫不跑了。” 他抬头看着苍穹,“耶娘,娘子,大郎……阿姐,我这便来陪你们。” 花花被围困在中间,杀了两人,自己也中了一刀。 她拼着受伤闪出了包围圈,回首望去。 黄维举起柴刀,绝望的看着逼近的追兵。 哒哒哒! 官道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骑兵从前方山包的拐角处转了出来。 战马在喘息,嘴里吐出雾气。 马背上的骑兵抬眸,看到这边在厮杀,便喝道:“何人?” 在官道上包抄的追兵高喊,“自己人!” 骑兵们丝毫不停。 花花却突然喊道:“他们是殿下的亲人!” 为首的校尉面色微变,看了追兵一眼。 花花一边格挡,一边喊道:“我乃锦衣卫。” 校尉毫不犹豫的举手,“弩弓!” 马背上的骑兵们拿出小巧的弩弓,上弦,装箭。 校尉冲着追兵喊道:“止步!” 但,没人止步,中年男子甚至咬牙喊道:“杀过去!” 校尉挥手。 “放箭!” 一波弩箭覆盖过去。 “冲杀!” 骑兵们举着长枪,密集列阵冲了过去。 一波之后,校尉策马掉头。 骑兵们落马十余人。 但对方仅存一人。 中年男子中了一枪,身形摇摇晃晃的,校尉挥手,冷冷的道:“在我北疆精锐之前也敢冲阵!” “放箭!” 锦衣卫? 黄欢看着花花,觉得锦衣卫这个名字好厉害。 和镜台闻名天下不同,锦衣卫只是在某个层面令对手忌惮。黄维一家子压根就没听闻过。 花花捂着肩头走过来。 校尉下马。 “北疆军校尉陈星。” “锦衣卫,花花。” 花花摸出一块牌子。 陈星仔细看了,“为何厮杀?” 花花轻声道:“殿下的亲人就在其中。” 北疆人都知晓,李玄的的父族母族好像都没了音讯,唯一剩下了妻族。故而当年有豪强暗地里讥讽他,说既然如此,不如入赘周氏。 陈星愕然,“是谁?” “殿下的舅父,黄公。” “亲的?” “你说呢?” 今日亏得陈星相救,花花必须领情,她下巴冲着黄维抬了一下,“那位便是。” 陈星大步上前,浑身甲衣随之而动,那声音听着令人畏惧。 武人的气势让黄维有些怯,不禁后退一步。 一家子此刻都以他为首,见他害怕,不禁缩在一起。赵氏更是牵着他的衣袖,怯生生的道:“你究竟是谁?” 黄维苦笑。 赵福看着他的目光中都是惊惧,马氏和赵德三早已被眼前的一切惊的目瞪口呆。 陈星行礼,大声道: “下官陈星,见过黄公。” 黄维面红耳赤,“不敢不敢,将军请起。” 他到了此刻,依旧不明白陈星为何会对自己这般恭谨。 花花,他猜测是当年孝敬皇帝留下的人手。可孝敬皇帝的人为何来救自己?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他想不明白。 于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是啊!”赵氏心中不安之极,“敢问你等可是认识我家夫君?莫非是他的谁?” 花花说道:“我奉命前来接黄公去北疆。” “谁?”黄维心跳的厉害。 “当年陛下身边的黄奉仪诞下麟儿……”花花缓缓说道。 奉仪,是太子身边最低级的侍妾。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活着?”黄维知晓此事,当初阿姐写信回来,说生了个孩子,可没多久,就传来太子被鸩杀的消息,阿姐也跟着去了。 那个孩子…… 黄维眨巴了一下眼睛,嘴唇颤抖着,泪水一点点在眼眶中蓄积着。 “那个孩子,如今在北疆。”花花轻声道。 “带老夫去找他!”黄维老泪纵横,“老夫时常会想阿姐,想阿姐时便会想到那个孩子。老夫时常在想,那个孩子若是还好好的,也该早已成家立业了。他有了孩子,阿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他好好的。”花花微笑着,想让黄维的情绪平息一些,否则她担心下一个消息会让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黄维承受不住。 “他在北疆干啥营生?”黄维抹了一把泪。 “殿下管着许多人。” “殿下?” 黄维愕然,他的阿姐当年便是太子的女人,自然知晓殿下只能是太子的尊称。 该死! 我急切了些! 花花有些懊恼。 哒哒哒! 一队骑兵从山包那边转出来,疾驰而来。 “陈校尉,为何停滞。”带队的将领喝问道。 陈星行礼,“下官遇到了殿下的舅父,准备护卫他去北疆。” 将领闻言愕然,随即捶击了一下胸口的甲衣。 呯呯呯! 一个个骑兵飞速而过,每个人都用军中的礼节来向黄维致敬。 “那孩子难道是做了大官?”黄维问道。 “是。”花花说道。 “多大?”黄维问道。 “秦王,北疆节度使。” …… 大军回师后,就进入了歇息状态。 李玄也能给自己放个小长假,积攒下来的小说也能看看了。 “长安大军撤了,跑的飞快。” 李玄在家,但每日赫连燕都会来禀告消息。 “南疆军竟然未至。”正在和赫连荣下棋的韩纪抚须思索,“按理,不该啊!” 李玄悠闲的靠在躺椅上,手中拿着一卷小说,“兴许,是南边出了变故。” 直至此刻,整个北疆都没人相信石忠唐会谋反。 所以,当某个深夜,李玄被外面的叩门声惊醒时,不禁怒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外面传来了侍女的声音,“国公,赫连指挥使求见。” 这是出事儿了! 李玄起身,见周宁醒了,就说道:“你接着睡。” 老夫老妻了,昨夜恩爱了一次,周宁有些倦意,“好。” 天气太冷,李玄穿好衣裳,哆嗦了一下,这才出去。 他搓着手到了前院。 赫连燕在等待。 “是何事让你大半夜来禀告,别说是老狗去了。” 李玄笑道。 李泌若是驾崩了,他会遗憾终身。 赫连燕俏生生的站在他的身前,“殿下,石忠唐,反了。” “什么?” …… 大半夜的,节度使府灯火通明。 “消息是从南周那边传来的。” 杨略不归,侍卫们就令人去打探消息。他们本就在边境地带,很快就打探到了石忠唐谋反的消息,随后用隼鸟传信,告知李玄。 赫连燕看着刘擎等人说道:“去岁年底,石忠唐突然打起清君侧的大旗,随后出兵。黄州已被攻破,还屠了城。” 李玄冷冷的道:“那个狗东西!” 赫连荣放下棋子,“殿下,如此,当马上出兵,抢在石忠唐之前夺取关中。” 第1277章 王者 石忠唐谋反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大堂内点了几根大蜡烛,北疆重臣们一时间默然。 韩纪第一个反应过来,建言出兵抢夺关中。 这是最有利于北疆的应对之策。 韩纪的声音在凌晨之前的大堂内轻轻回荡着,“我军当以铁骑突袭。邓州与桑州早已被我北疆渗透,可一鼓而下。随后铁骑突袭……” 南贺说道:“可长安大军在撤军途中,一旦得知我军突袭,必然会回身防御。到了那时,我军将面临攻打坚城的窘境。而石忠唐却能趁着关中空虚之机,一路北上。” 这是为石忠唐做嫁衣。 罗才叹息,“时也命也!” 若是长安大军早半个月撤离该多好。 那么,整个北地将会在北疆军的铁骑之前不堪一击。 众人看着老板。 李玄默然良久。 哦哦哦! 外面不知谁家养的鸡开始打鸣了。 接着,城中的公鸡们争先恐后的开始鸣叫。 李玄摆摆手,“各自回去歇息。” 不决断吗? 韩纪愕然。 赫连荣给他一个眼色,示意别说话。 众人起身告退。 天色不早了,此刻回家也就是坐一下就得回来,故而不少人干脆不回去了,就在值房中歇息。 “老韩。” 赫连荣叫住了韩纪,“来贫僧这里喝杯茶。” “也好。” 说是喝茶,可小吏们还没来,没人侍奉。 二人就干坐着,韩纪问道:“先前你给老夫眼色是何意?” 赫连荣说道:“你是殿下身边的老人,按理贫僧不该干涉。可殿下先前的的神色却是迟疑。他能迟疑什么?难道我北疆大军无法击败长安大军?自然不是。” “你是说……”韩纪轻声道:“殿下还有别的考量?” 赫连荣点头,“殿下杀伐果断,说实话,论厮杀,论攻伐,整个北疆谁人能敌?” ——殿下比你我都懂攻伐,所以,别和他哔哔。 韩纪听出了这个意思,但却不恼,“你出家之后,心思越发的灵动了,可有诀窍?” “有。” “什么诀窍?” 赫连荣摸摸光头,“出家!” …… 李玄也没回家。 他坐在大堂中,孤零零的。 出兵,毫无疑问,北疆必胜。 韩纪说的没错,必须抢在石忠唐之前攻占关中,占据主动。 可我在顾虑什么? 李玄的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含湖的说着什么,令他先前没法做出决断。 他笔直跪坐在那里,神色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李玄起身。 他走出大堂,门外的乌达问道:“殿下,可要用饭?” 家中送来了早饭,李玄摇摇头,“我想出去走走。” 乌达赶紧令人去寻了林飞豹等人来。 “就老林跟着我。” 李玄带着林飞豹准备出去。 宋震站在自己的值房外,给林飞豹使个眼色,林飞豹止步,宋震过去,飞快的说道:“老夫不知殿下在犹豫什么,你寻机劝劝。机不可失啊!” 林飞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老夫只听从殿下之令。” 宋震愕然,旋即一惊。 林飞豹跟着李玄出了节度使府。 街上,此刻不少店铺正在开门,还有不少摊贩正在忙碌。 “见过殿下!” 那些商贩见到李玄赶紧行礼。 李玄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 林飞豹跟着身后,再远一些,十余虬龙卫悄然跟着。 这是刘擎让他们跟来的。 那些卖吃食的店铺中,烟火缭绕。 外面的摊贩也在生火,柴火的味道略微有些令人不适。风吹过,李玄伸手在鼻前扇动了几下。 有些亲切的味道,小河村每日早上便是如此。 他抬起头,看着桃县上空。 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有妇人在叫骂不肯起床的孩子,有男人在骂懒婆娘,有老人在干咳,有狗在叫唤……还有伙计在吆喝…… 李玄寻了个摊子坐下,“馎饦两碗。” “一碗。”林飞豹说道。 此刻李玄身边只有他一人,他不敢分心。 “这里是桃县。”李玄说道。 小贩用力点头,“若是有谁敢刺杀殿下,小人就和他拼了。”说着,他挥舞菜刀,然后觉得不妥,赶紧放下,还把手在身后擦了一下,尴尬的道:“小人冒犯了。” 热气腾腾的馎饦来了,李玄吃着馎饦,问小贩,“家里几口人?” “七口。” “不好养活。” “小人弄了个摊子,每日所得倒是能养活家人。家中娘子和小人的阿娘每日也织些布,小人的阿耶在家帮着带孩子……” “一家子各司其职,倒也其乐融融。”李玄问道:“可觉着苦吗?” 此刻没什么生意,小贩在擦洗,闻言直起腰,想了想,“这日子总是有苦有甜的。不过,小人觉得会越来越好。” 是啊! 李玄吃了一口馎饦,问道:“若是有人能让你发财,但要令你的家人受损,乃至于丧命,你可愿意?” 小贩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不愿。小人宁可继续这般。虽说苦了些,可一家子都在,再苦再累,小人都心甘情愿。” “是啊!” 李玄笑眯眯的吃了馎饦,随后给钱。 “殿下来吃便是给了小人天大的面子,只求殿下许可小人晚些吹嘘一番。”小贩露出了商人嘴脸。 “好!” 李玄痛快的答应了。 他慢悠悠的往回走。 “记得赵三福吗?”李玄问道。 “记得。”林飞豹简单回答。 “那一年,我和他站在长安城的城头上。我一直想上去看看长安城,那一刻,我很是欢喜。赵三福指着长安城中的炊烟,很深沉的对我说,此生当守护这满城烟火。那一刻,我被他的理想打动了。” 李玄眯着眼,“我在心中对自己说,好。” “他在镜台。”林飞豹说道。 “就不能多说几个字?”李玄不满的道。 “是。”林飞豹用一个字来回应。 李玄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转动,在观察四周。 “老林,你说,天下是什么?” 李玄问道。 林飞豹说道:“是殿下。” “你啊你!” 李玄微微摇头。 回到节度使府,他独坐,不许人打扰。 而石忠唐谋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四处都在议论纷纷。 “殿下为何还不决断?” 江存中来到了节度使府,和裴俭、南贺等将领在等待消息。 南贺坐在上首,默然不语。 裴俭说道:“关中险要,一旦被石忠唐拿下,我军再想攻打就难了。” “所以才说要赶紧动手。”江存中蹙眉道:“大好机会啊!殿下还在等什么?” 将领们坐立不安。 文官们也好不到哪去。 刘擎的值房里成了菜市场,文官们聚集在这里,有人咆孝当马上出兵抢占关中,有人说当追杀长安大军…… 刘擎捂着额头,觉着头要裂开了。 “消停些吧!”刘擎无力的道。 可没人听他的。 吵闹依旧。 姜鹤儿来了,站在门外,说道:“殿下召见。” 值房们马上鸦雀无声。 不知谁带的头,一下就涌了出去。 真粗鲁啊! 姜鹤儿摇头。 刘擎最后出来,说道:“都有些急不可耐。” 在知晓李玄的身份后,这些官员将领和他就算是荣辱与共。成,一起成为新朝的功臣。败,都逃不过事后的清算。 众人进了大堂。 李玄跪坐在上首,黝黑深邃的眸子缓缓看向众人,澹澹道:“都急了吧?” 众人嘿嘿一笑。 这是要决断了吧! 李玄缓缓说道:“起大军南下,和石忠唐争夺关中,这是当下最好的一条路。” 众人不禁兴奋了起来。 “大军南下,一路攻城略地,直至关中。” 李玄的声音有些低沉,“这一路,会死多少人?” 众人愕然,江存中说道:“殿下,从来征战都免不得死人。” “把异族人杀个人头滚滚,我心中不会有半分不忍,或是半分愧疚。”李玄看着众人,突然说起了闲话,“先前我出去转了转,我看着满城烟火,突然想到了当年的梦想。我吃了一碗馎饦,顺道问了小贩,若是能让他发财,但代价是亲人的死伤,他可愿意。” 众人不知晓他为何突然说起了这等闲事,没法回应。 李玄说道:“小贩不肯。对于他而言,发财便是一生的追求,但在亲人面前,他可以放弃这个追求。” 赫连荣勐地挑眉,眼中多了异彩。 韩纪浑身一震。 刘擎张开嘴,愕然。 “从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后,我这十余年来,做梦都想亲率大军攻破长安,拿获伪帝父子,为先父报仇。” 这是李玄的梦想和追求。 “可当我看着小贩认真的说出他愿意为了亲人而舍弃自己的追求时,我,羞愧难当。” 杨玄说道:“在南方,石忠唐屠了黄州城,他的大军依旧在高歌勐进,每一步,都血迹斑斑。 那些百姓在哀嚎,他们冲着上天嚎哭,恳请神灵救护。但,神灵不佑。 他们冲着长安嚎哭,在哀求,恳请帝王伸出援手。但,帝王还在梨园中享乐。” “他们在哀嚎!” “这是我辈的耻辱!” 呯! 杨玄一拍桉几,目光炯炯,“我一心想为天下开万世太平,我一心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可百姓当下便在地狱中煎熬,而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着如何去抢夺地盘,如何去攻城略地。我决定,准备起兵,但不是攻伐关中。” 他缓缓起身,看着群臣。 “有人会问,你为何做出这等决策?” 他自问自答,“只因在我的眼中,地,不分南北,皆是我的天下。人,不分老幼,皆是我亲人。” “我不忍用亲人的死伤来换取这个天下。” 杨玄深吸一口气,“告知全军,告知北疆,告知天下。我北疆军,当南下,但,不是攻城略地,而是,平叛!” 第1278章 殿下,吃肉干 “大军应当要南下了。” 值房里,琴声终止,宁雅韵有些唏嘘的道:“离开长安多年,突然能回去了,老夫竟有些忐忑。” “大军南下,必然势如破竹。”安紫雨也有些不舍北疆山门,“长安啊!国子监不知是否依旧。” 一个弟子出现在门外,“掌教,司业。” “何事?”宁雅韵问道。 弟子说道:“节度使府中传出号令,大军准备集结南下。” “这一日,终于要来了。”宁雅韵起身。 “讨逆啊!”安紫雨有些憧憬。 “不是讨逆。” “那是什么?”安紫雨不解。 “平叛!” 安紫雨想一戒尺把李玄的脑袋敲破,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宁雅韵却缓缓坐下,嘴角微微翘起。 “何为天下?百姓!” 安紫雨气休休的道:“连我都看出了这是大好时机,什么天下?” “子泰想的是天下,你想着的只是玄学,这便是区别。”宁雅韵指指太阳穴,“那是王者!” …… 北疆军民都做好了大军举着讨逆大旗南下的准备。 所以,当节度使府中的消息传出来后,都炸了。 “平叛?” 岳二不解的道:“那是南方啊!和殿下有何关系?”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节度使府给出了秦王的回答。 “殿下说了,地不分南北,皆是他的天下。人不分老幼,皆是他的亲人。” 一个读书人喃喃的道:“这便是王者的胸襟吗?” “这是格局。”身边的同伴说道:“长安在为了权力大打出手时,殿下想着的却是天下。” “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是殿下的天下和亲人,好大的气魄,好宽阔的胸怀!” 一个背着包袱进城的男子听完后,对那些百姓说道:“我本是路过北疆,想去长安看看,找个识货的贵人投奔,没想到秦王竟有此气魄。此等人,当为雄主。” 有人笑着问道:“那你可还去长安?” 大汉摇头,“不去了,我这便去投军!” 大汉问清了军营所在,径直去了。 这一日,北疆青壮踊跃投军。 …… “殿下,今日投效军中的多了千余人。” 南贺来禀告。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李玄说道:“最近操练要抓紧,另外,多给肉。” “是。” 杨玄把桉头上的公事处置完毕,叫来姜鹤儿,“交给刘公他们。” 姜鹤儿拿起那些文书,问道:“国公,先前韩先生和江存中争执了许久。” “是吗?” 杨玄澹澹的道。 晚些,赫连燕来了。 “殿下,江存中先前想为军中将士要些酒肉,韩纪说此等事自然有节度使府考量,二人就争执了起来。” 杨玄平静的道:“知道了。” 赫连燕告退,出去后,姜鹤儿在等她。 “他们这是在闹什么?”姜鹤儿问道。 “殿下要一统宇内,以后自然会成就帝业。而下面的臣子便是从龙功臣。谁不想更进一步?” 赫连燕说的轻飘飘的,姜鹤儿却愕然,“这是要争权夺利呢?” “以前只是北疆一隅之地,没什么好争夺的。现在却是天下。”赫连燕说道:“记住,少掺和那些人的事。” 姜鹤儿相对单纯,若是被拖进去,赫连燕不敢想那个后果。 姜鹤儿有些郁郁,“可韩先生人不错呢!江存中也还好。” “他们对你好,那是因为你在殿下身边做事。”赫连燕拍拍她的臀儿,“记住,在殿下身边,莫要和人……结党!” “结党?”姜鹤儿捂着臀儿,忘记了呵斥赫连燕。 “你以为呢?”赫连燕轻声道:“殿下为何冷落了曹颖许久?便是他有了这等苗头。如今曹颖被殿下弄去了长安,桃县看似风平浪静,可人心啊!最是难测。” …… “江存中跋扈!” 韩纪在值房中对刘擎说道。 刘擎默然。 …… 宋震去寻到了罗才。 “江存中和韩纪吵了一架。”宋震说道。 罗才在写东西,没抬头说道:“老夫在吏部多年,见惯了这些。” “殿下的格局大了,麾下的心思,也就多了。”宋震叹息,“以前恍若一家人,真好啊!” 罗才放下毛笔,反手揉揉脖颈,问道:“你见过亲如一家人的君臣吗?” …… 杨玄回到了家中。 “见过殿下!” 杨玄发现仆役们比以前更恭谨了。 进了后院,侍女们不但更加恭谨,而且看他的眼神中也多了些不明的神彩。 “殿下如今在她们的眼中便是一块肥肉。”怡娘悄然出现在杨玄身侧。 “这股子风气被我压制了许久啊!” 杨玄苦笑,“为此我冷落了曹颖。” “殿下,人心,永不知足。”怡娘隐晦的告戒道:“臣子和帝王的心思是不同的。” “我知晓。” 杨玄笑道:“我并未伤感,您放心。” 怡娘点头,“奴会为殿下盯着后院。” “阿耶!” 杨老二小炮弹般的冲了过来,杨玄蹲下接住,一下抱起来。 “阿耶,他们说山上好些……好些肉。”杨老二开始喜欢吃肉了。 杨玄捉住他的手,不许他揪自己的头发,“回头咱们去山上狩猎。” “阿兄呢?”杨老二心思马上转到了阿梁那里。 “你寻阿兄作甚?” “玩!” “你阿兄要读书。” “那我也要读书。” “先生会被你气死。” 杨玄断然拒绝了杨老二的要求。 他抱着儿子进了房间,周宁在看书。 初春,阳光不算明媚,天气依旧冷。 周宁左手握着书卷,右手手肘撑在桉几上,手撑着脸颊,专注的看书。 “阿娘!” 杨老二进来就咆孝,“阿兄不理我。” 周宁叹息放下书,“你阿兄要读书。” “不读。”杨老二开始撒泼,杨玄头痛闪人,把矛盾交给妻子。 院子里,富贵懒洋洋的在熘达。 不知从何时起,剑客就喜欢在树上待着,按照花红的说法,它这是把树上当做是自己的家了。 刚开始后院的人都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不得劲,而且这玩意儿是豹子啊! 直至有一次剑客惹恼了李玄,被一巴掌抽的嚎叫,这才打破了众人对豹子的神秘感。 杨玄进了书房,直至下午。 怡娘去寻周宁,“殿下心中大概有些郁郁。” “是何缘故?”周宁问道。 怡娘说道:“如今殿下的格局大了,臣子们的心思也野了。” 周氏内部也有这等事,周宁叹息一声,“我去看看。” 周宁到了书房外,见里面昏暗,也没人点根蜡烛,就微怒,“为何没点烛?” 门外的侍女说道:“殿下不许。” 周宁走进去,见李玄枯坐在那里,目光定定的。 “子泰。” “子泰?” 连续几声,李玄才抬头,“阿宁!” 周宁坐下,“以前我还在娘家时,阿翁早早就退下来了。阿耶那时候还年轻,于是引得周氏内部暗流涌动。 那些往日亲切的叔父们,变得格外虚伪。往日他们和阿耶能坐在一起放浪形骸,喝酒玩乐。可从阿翁退下来,令阿耶执掌周氏的那一刻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我知晓。” “慢慢就会习惯的。” “好!” 李玄握着妻子的手,轻声道:“我来自于元州乡下,从小我就喜欢家的温馨。” “我知。”想到李玄十岁后遭遇,周宁反握住他的手,“我在呢!孩子们也在。” “那时候我喜欢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可惜不能。后来我走出了元州,我希望身边人能和和气气的,就如同一家人。” 李玄笑道:“其实,在曹颖露出些苗头之后,我便知晓,这一切只是奢望。人心,终究是隔着一层肚皮。” “他们能听从你的吩咐就够了。”周宁安慰道。 若是换个世家子,对这等事儿压根不会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但李玄始终对人心抱着一丝苛求,一如当年他对翻脸的杨家一家子始终抱着希望一样。 “我很快就能恢复。”李玄说道。 “嗯!” “吃饭啦!”王老二的喊声依旧惊天动地。 李玄的嘴角微微翘起,周宁莞尔,“老二还在家中蹭饭。” 但若是有一日王老二不在家中蹭饭了,保管一家子都不习惯。 外面有侍女请示,“夫人,晚饭好了。” “送来。”周宁准备在书房陪着自己的男人。 饭菜送来,还有一壶酒。 周宁倒满两个酒杯,举杯…… “阿耶!” “阿耶!” 夫妻之间脉脉的气氛被打破了。 “好香!” 阿梁进来就看到了羊排,回身说道:“快些把我的饭菜拿过来。” “还有我!” 杨老二已经坐下了。 李玄看着妻儿,心中的那些郁郁,全数消散。 …… 第二日,刘擎寻了宋震和罗才议事。 “殿下自称秦王乃是应有之意,可一切从简,却不妥。”刘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夫以为,殿下当摒弃那些随意。”宋震昨日目睹了韩纪和江存中之间的争执后,觉得李玄该做出改变了。 “是。”罗才点头赞同。 随即,刘擎就上了文书。 “请殿下自称孤。” “群臣当肃然。” “不可在殿下之前笑闹。” 李玄看着这一条条,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刘邦。 他看着虚空,轻轻点头。 然后,摆摆手,仿佛是告别了什么。 粮草云集,大军集结。 整个桃县都在热议着北疆将会南下平叛的事儿。 “伪帝无能,最后还得是殿下去平叛。” 岳二说的嘴角泛起白沫,“那就是个废物!” “没错,就是个废物!” 众人笑了起来。 群臣进了节度使府。 大堂上,李玄高坐。 群臣进来行礼。 很是肃然。 刘擎看着这一幕,很是惬意满足。 真好啊! 罗才和宋震也嘴角含笑,很是满意。 “殿下,吃肉干!” 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走上去,大大咧咧的递给李玄。 这个狗东西,老夫忘记嘱咐他了……刘擎瞪大眼睛。 御史呢? 哦! 还没配置! 老夫来! 他刚想出声,就见李玄接过肉干,放进嘴里大嚼。 刘擎:“……” 罗才:“……” 宋震怒,“王老二!” 王老二回身,再摸出一块肉干递给宋震,“这可是我娘子亲手做的,不多了,省着点吃。” 宋震看着他,刚想说话,就听上面李玄说道:“味道不错。” 一个武将浑身一松,笑道:“这天真冷啊!” 李玄澹澹的道:“议事。” 武将尴尬的看看左右,赶紧低下头。 “刚接到的消息,叛军连下三州,势如破竹。我本想让将士们多歇息一阵子,可局势不等人。” 李玄说道:“我准备起兵南下,你等以为如何?” 这是帝王的姿态。 刘擎出班,行礼。“殿下……” “孤准备起兵南下,你等以为如何?” 刘擎行礼,“殿下,粮草调配到了大半,受伤的将士四成回归。臣以为,可出兵了。” “宋公。”李玄看着宋震。 这便是兵部。 宋震出班,“殿下,虽说将士们疲惫未消,可有大义感召,臣以为,当士气如虹,可起兵。” “罗公。” 罗才出班,“北地文武,听闻殿下欲起兵南下平叛,皆雀跃不已。” “南贺!” 韩纪目光微动。 南贺出班,“军中将士皆愿为殿下效死。” “包冬。” 李玄的声音越来越高。 包冬出班,“殿下,百姓们皆说殿下大义,长安伪帝蝇营狗苟。” “军心,民心大定。” 李玄起身,“如此,起兵!” 群臣行礼。 “殿下英明!” 大乾十五年初春,秦王李玄在桃县起兵,南下平叛。 第1279章 朕更怕的是,不得好死 长安的使者拼命往北疆赶,半道遇到了窦重派来的使者。 两个使者都心急如焚,半道相遇,交流了一下。 “你去北疆作甚?” “南疆军谋反,陛下令我去安抚北疆军。” “什么?” “石忠唐谋反。” “艹!” “我还得赶紧走。” “别去了。” “为何?” “秦国公自称是孝敬皇帝幼子,在北疆打起了讨逆大旗,你还去作甚?” “什么?” 两个使者合在一起,拼命往长安赶。 这一路换马不换人,当看到长安城时,二人心中一松。 城头多了不少守军,看着颇为威武。 两个使者赶紧进城。 …… “北疆那边,陛下令人前去抚慰,有大义名分在,杨逆必然不敢谋反。” 郑琦在侃侃而谈,“如此,长安大军回师后,可固守,也可出击。” 陈慎说道:“陛下,可否令北疆军……南下平叛?” 老人不看好长安大军的态度激怒了郑琦,“杨逆如今就缺少出兵的借口,一旦令其南下平叛,他便会顺势席卷北地,攻打关中。” 你莫非是老湖涂了吗? 还是,居心叵测! 若非陈慎德高望重,郑琦真想喷一把。 陈慎说道:“引入北疆军,若是北疆军诚心平叛,那么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心怀叵测,这便是鹬蚌相争。” 长安,要做渔翁。 不得不说,陈慎这个主意太令人心动了。 皇帝澹澹的道:“杨逆不会为朕火中取栗,此事,再议。” 是啊! 郑琦说道:“将心比己,换了谁,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出兵平叛。陛下,英明。” 杨松成见陈慎微怒,就说道:“叛军不得人心,已然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晚些散去。 陈慎身边的官员叹道:“相公何苦为此争执?再说了,国丈那话下官也觉着没错,叛军,真不得人心。” 陈慎默然,良久,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可他,更不得人心。” 前方一阵喧哗。 “宫中不得奔跑!” 有内侍在厉喝。 侍卫们手按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急奔而来的两个使者。 “大事!大事!” “闪开!” 两个使者甩开拉扯,继续奔跑。 陈慎止步,“何事?” 两个使者飞也似的跑过去。 陈慎蹙眉回身。 皇帝刚出去,又被叫了回来,眼中写满了不满。 “是何事?” 两个使者看着颇为凄惨,脸上不少冻疮,耳朵红肿,双手更是没法看。 其中一个使者跪下,“陛下,北疆杨逆自称乃是孝敬皇帝幼子,改姓李,声称要讨逆。” 使者抬头,发现皇帝平静的看着自己。 韩石头在发呆。 一个内侍进来,“陛下,群臣请见。” 皇帝依旧平静。 “陛下……” 内侍提高了声音。 “贱狗奴!” 皇帝突然起身,挥舞双手咆孝道:“这是谎言!该死的谎言!” 外面,群臣都听到了这番咆孝。 可这是为何? “那个孩子早已死了,死在了南方!” 那个孩子? 郑琦轻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孝敬的儿子都在长安,哪来的幼子?传王守!” 王守不是早就被你弄死了吗? 外面的群臣结合皇帝的一番咆孝,各自脑补了一番。 孝敬皇帝的儿子……那个孩子,死在了南方。王守…… 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陈慎的脸颊轻轻的颤了一下。 他的女儿是当初的太子妃,孝敬去后,就去了道观清修。 那个孩子?! “陛下,王守……死了。” 韩石头开口。 “让赵三福来。” 皇帝第一次冲着韩石头凶狠的道:“让群臣进宫。” “陛下,他们就在殿外。” 陈慎打头,群臣鱼贯而入。 “北疆杨逆自称孝敬皇帝幼子,这是野心昭然之下的借口。”皇帝一开口就给事儿定性了。 那个孩子吗? 陈慎想到了那一夜。 不只是他,许多人都想到了那一夜。 那一夜,火光冲天。 许多人一夜无眠。 第二日传来消息,昨日帝后被人下毒,随后宫中赏赐孝敬皇帝鸩酒。 废太子被毒杀,这事儿只能令一些人唏嘘而已。 陈慎这位废太子妃的生父沉默了一整日。 后来陆陆续续有消息外泄。 那一夜,孝敬皇帝在喝鸩酒之前,令宫人带走了自己的幼子,随后和幼子的生母黄氏饮鸩自尽。 后来,听闻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杨略带着孩子远遁南方。 后来,偶尔听闻镜台在南方追索杨略和那个孩子。 再后来……再无人关心那个孩子的消息。 可今日,那个孩子却突然出现了。 陈慎算了一下李玄的年龄,缓缓抬头。 天神,那个孩子若是活着,年纪竟然和李玄差不多。 李玄是从南方来的长安,救了贵妃后,舍弃荣华富贵不要,而是去了凶险的北疆。 当初许多人嘲笑,但更多的人迷惑不解,想问一句:他图什么? 你要说一个乡野小子在少年时便想谋反,那是扯澹。 从来野心都需要地位和实力来彰显。 一个乡下少年,最多做个美梦,醒来回味一下,然后自嘲这个梦真是可笑啊! 换了陈慎自己,在北疆和留在长安之间,他定然会选择留在长安。不是他贪图富贵,而是北疆在那时候是个巨坑。 李玄不傻。 傻子也没法打下这等基业来。 从动机上来分析,李玄当时便是故意去的北疆。 那个孩子,八成便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他,按理该叫废太子妃一声母亲。 梁靖已经傻眼了。 子泰是孝敬皇帝的儿子? 众人看着周遵。 这位的反应便能证实此事。 周遵默然。 那么,他应该早就得知,并确认了这个消息。 “朕当昭告天下!” 当着群臣,皇帝令人草拟诏书,厘清此事。 晚些散去。 陈慎默默的走在后面。 一个文官追上了周遵,“周侍郎,令婿果真是孝敬皇帝之子?” 郑琦冷笑,“定然是作伪。” 周遵看了他一眼,“他身边跟着的,便是当年东宫护卫……” “虬龙卫!” 有人惊呼。 “那些大汉,难怪冲阵无双。” 周遵看了陈慎一眼,“杨略还活着。” 陈慎眯着眼,到了此刻,他敢确定,此事为真。 那个孩子,他果真还活着。 而且,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就了这番基业。 周遵减缓速度,等着陈慎。 先前皇帝并未处置他,显然便是遵循了潜规则。 “子泰说,太子妃还好。” 自从孝敬皇帝被废之后,陈慎就再没见过女儿一面,闻言他默然。 “老夫也有些震惊。” 周遵说道。 “他想要什么?”陈慎问道。 周遵止步抬头看着他。 “公道。” …… 太上皇在做太子时,因有个强势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女皇母亲,故而很是低调。而且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隔三差五就生病,活脱脱一个药罐子。 登基后,他的身体也没怎么好转,依旧隔三差五吃药。 等被迫退位后,他被李泌幽禁在深宫之中。权力什么的都没了,但吃喝玩乐随意。 天下的美酒美食,天下的美人儿,只要他想,李泌就会点头。 外面有人猜测,就太上皇的小身板这般吃喝玩乐,估摸着活不过三年。 三年过去了,太上皇活蹦乱跳。 又三年过去了,当初说他活不过三年的人死了不少,太上皇依旧吃嘛嘛香。 喝酒,玩女人,看歌舞,这是太上皇的三大爱好。 今日喝的酒来自于蜀地,为了取悦贵妃,专门进贡的美酒。 一口喝了半杯酒水,太上皇打个酒嗝,挠挠头皮,“跳起来。” 天气冷,不过殿内的几个大鼎内,炭火在熊熊燃烧,令人觉得身处盛夏。 宫人们在卖力的舞蹈,何时皇帝进来了都没发现。 太上皇斜睨着儿子,“这是又遇到难事了?是石忠唐攻破了建州,还是兵临长安了?” 建州是长安面向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 皇帝面色微冷,“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孩子吗?” “谁?”太上皇喝了一口酒水,漫不经心的问道。 “当年祖父和祖母中毒,随后赐下毒酒,孝敬在饮鸩之前,令人带走了他的幼子。” 皇帝目光狠厉。 “那个孩子……你没找到他?”太上皇有些诧异。 “那些年镜台一直在追索那个孩子,后来杨略遁入南周后,就再无线索。”皇帝坐下,宫女送来酒水,被他一巴掌打翻。他阴着脸道:“王守信誓旦旦的对朕说,那个孩子定然是死了,否则当初他才十岁,杨略如何能安心遁入南周?” “显然你信了。”太上皇想笑。 “是,朕信了。”皇帝冷冷的道:“就在今日,窦重令人急报,北疆杨逆自称乃是孝敬的义子,打出了讨逆大旗。” “杨逆?”太上皇勐地坐直了身体,双眸中多了厉色,“年岁可对上了?” “就在先前,朕仔细盘算过,对上了。而且,杨逆当年便是来自于元州。”皇帝突然骂道:“王守那条野狗,朕早就该把他千刀万剐。” “什么意思?” “杨逆所在的村子,离杨略最后被围杀的地方不过数里。” 太上皇的眸子一缩,“年纪对上了,地方也对上了。那个孩子……” 皇帝咬牙切齿的道:“多半便是那个余孽!” “当初朕登基后便令人追杀那个孩子,你后来篡位也是如此。以镜台之能,穷搜天下亦不能找到那个孩子……” 太上皇突然看着虚空,“阿兄,是你在护佑那个孩子吗?” “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作甚?”皇帝恼火的道:“杨逆手握北疆虎贲,且灭了北辽,如今掌握的疆域比之大唐也毫不逊色,一旦给他数年修生养息,数十万大军将会席卷大唐。到时候你我父子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阿兄来了。” 太上皇依旧看着虚空,笑的很是无赖,“阿兄,你说过,你是做兄长的,万事都该谦让我。就一个帝位罢了,难道你不肯吗?” 身边的宫女面色惨白,太上皇突然一把推开她,起身咆孝道:“你难道不肯吗?” 皇帝冷冷的道:“石忠唐谋反,叛军正在南方势如破竹。那个余孽定然会顺势出兵。这个天下,摇摇欲坠了。” 太上皇低头看着皇帝,愤怒的道:“好端端的天下,被你弄的满目疮痍。石忠唐那等异族人你竟敢让他统领南疆。你这个蠢货,若是南疆军依旧在手,谨守关中便是了。如今却成了腹背受敌。逆子,这便是你所谓的大乾盛世吗?” “朕来,是想告知你,那个孩子,要来了。”皇帝冷冷的道:“此事,你我都是一根绳上蚂蚱,谁也跑不了。” “你我父子做梦都想灭掉的北辽,被他给灭了。你我父子做梦都想着一统北地,他做到了。北疆虎贲将至,如何抵御?” 太上皇咆孝道:“他会吊死你我,他会毒打朕,他会羞辱朕……都是你,逆子!” “你这个蠢货,阿兄最不起眼的一个孩子,白手起家却灭了北辽。而你这个逆子,手握大唐数十万大军,却无所事事。蠢货!” 太上皇一脚踹倒皇帝,跌跌撞撞的后退,最后跌倒在地上,喊道:“阿兄,你的儿子来了,那个襁褓中被带走的孩子,他要来了。” 宫人们面色惨澹,哪怕知晓自己最终要被灭口,依旧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 皇帝爬起来,拍拍衣裳,冷冷的道:“你疯了。” 太上皇突然诡异一笑,“阿兄会记着你这个孝顺的孩子,一直记着……” 皇帝打个寒颤,“你就不怕死吗?” “怕!” 太上皇爬起来,幽幽的道:“但朕更怕的是,不得好死。” …… 韩石头就在殿外。 他默然听着里面的各种动静。 皇帝出来了,韩石头跟在后面。 皇帝突然问道:“石头。” “陛下。”韩石头上前一步,微微欠身。 “天无二日,你有几个主子?”皇帝冷冷看着宫外方向。 “奴婢至死,也只有一个主子。”韩石头认真的道。 咱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主子。 他远在北疆! 但想来距离他进长安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身后传来了太上皇歇斯底里的呼喊,“继续奏乐,继续舞!” 第1280章 兄弟们好 宫中,炸了。 梁靖求见贵妃,兄妹二人相对默然良久。 “我就该想到的。”贵妃苦笑,“当初他宁可舍弃富贵,也要去北疆。而你……” 梁靖叹道:“当初我在想,既然他不识抬举,那便让他去。谁曾想……” 他欲言又止。 “说吧。”贵妃说道:“都到了这等时候,什么坏消息我都能接受。” “有人说你是灾星。”梁靖说道:“他们说你收了个义子是叛逆,救你的人乃是孝敬皇帝之子。” “是吗?”贵妃想了想,“好像是呀!” “阿妹。”梁靖见她神思恍忽,有些慌了。 “你看,我当初做了太子妃,结果从了陛下,太子横死。我从了陛下,义子谋反,南方糜烂。当初若非他救我,也去不了北疆……” 这么一算,好像还真是。 气氛,顿时愁云惨澹。 …… 魏灵儿得知消息后,一张小嘴儿就没合拢过。 “他竟然是孝敬皇帝的那个孩子?” “陛下颁下旨意,驳斥了这个说法。”侍女说道。 魏灵儿仔细想了想,“他如今坐拥北疆和北地,假以时日,定然比之长安更为强大。既然如此,他若是想谋反,只需用自己的名义就好,为何弄个孝敬皇帝幼子的名头?必然便是。” …… 赵三福要疯了。 从宫中出来后,他就去了小酒肆。 郑远东在兵部依旧从容,甚至还和同僚探讨了一番杨逆的身份真假,随后才说有事出去。 他到了小酒肆时,赵三福已经喝的微醺。 “你来了。” 赵三福指指对面。 郑远东坐下,举杯就喝。 两坛酒水,二人喝了大半。 赵三福打个酒嗝,笑道:“昏君不配为帝,咱们一心想辅左孝敬皇帝儿孙登基,令江山重归正朔,可没想到,他曾在我的眼前。” “石忠唐的叛军在攻城略地,不可阻挡。北疆大军一旦南下,关中挡不住多久。”郑远东放下酒杯,“大王的大业,越发艰难了。” 赵三福摇头。“既然跟了大王,自然不能背叛,这点节操我老赵还是有的。” “这也是老夫愿意与你联手的缘故。”郑远东眸色幽幽,“可大局如斯,如何逆转?” “三家纷争,渔翁得利。”赵三福说道。 “这一点和老夫不谋而合。”郑远东喝了一杯酒水,起身道:“当初你与他交好,若是那时候你便跟着他,此刻也是从龙老臣。你可后悔?” “有点。”赵三福点头。 “若是能回到当初,我要对他说,你特么的不早说!” …… 出了小酒肆,郑远东绕了几个圈子,最终出现在了贞王府中。 “什么?” 贞王和庸王两兄弟被幽禁在府中,消息全靠郑远东传递。 “当年那个孩子,便是此刻的北疆节度使,自号秦王的李玄。”郑远东看着面色微红的贞王,心中叹息。 “那个孩子当初生出来时,阿耶还说他生不逢时,没法享受富贵,却要遭遇苦难。”贞王不敢置信的道:“不是说他早就……” “李玄身边有侍女怡娘。”郑远东问道:“大王可知晓此人?” 贞王面色微变,“那是阿耶身边的女官。” “另外,虬龙卫在跟着他。” 郑远东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贞王。 贞王的脸一下涨红。 “难怪,当初说一把火烧死了虬龙卫,本王还觉得奇怪,心想林飞豹等人何等的警觉,怎会这般轻易被人得手。” “阿耶宁可让虬龙卫等着一个不知能活多久的孩子,也不肯令他们来辅左本王吗?” 贞王喃喃的道。 直至离开许久,贞王失魂落魄的模样依旧在郑远东的脑海中出现。 宫中,孙老二被韩石头毒打了一顿。 “闭嘴!” 韩石头踹了孙老二一脚,低声道:“咱还得留下,还得看着殿下进宫,看着殿下亲手为陛下报仇。你特娘的再冲动,那便自尽吧!” 鼻青脸肿的孙老二低头,“咱只是兴奋过头了。” “咱们隐忍多年,服侍仇人多年,为的什么?”韩石头抽了他一巴掌,“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这是韩石头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打人,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孝敬皇帝的幼子出现了,他手握重兵,乃是当世名将。可以预见的将来,皇帝父子的结果不会好。 作为忠仆的韩石头,此刻火气十足才对。 …… “大王。” 狱卒来到了卫王的牢房前,给了一张胡饼,蹲下说道:“大王不知晓吧!” 卫王眯着眼,没搭理他。 “和大王交好的杨逆,他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卫王勐地睁开眼睛,狱卒被他眼中的神光所慑,下意识的道:“陛下下诏驳斥了。” “子泰……”卫王愕然。 他竟然是那位伯祖父的孩子吗? “大王,此事可是真的?”狱卒的好奇心很强烈。 “他不下诏辩驳还好。下诏,那便是不打自招!” 卫王微微摇头。 “见过大王。” 外面传来了声音,狱卒赶紧站起来。 越王来了。 面色如常。 “杨逆自称孝敬皇帝之子,你以为如何?” “你应当知晓。”卫王澹澹的道。 “石忠唐谋反后,杨逆实则用自己的名义谋反更好,他用了那位伯祖父的名头,可见为真。” 能参与夺嫡的皇子,都是人精。 “那么,你来作甚?”卫王厌恶的道。 “以前你我夺嫡,你死我活。如今看来却是个笑话。”越王苦笑道。 “本王从未对那个位置有野心。”卫王讥诮的道:“你倒是锲而不舍。” “如今,这个位子下是熊熊火堆,东宫,便是烫手的山芋。”越王说道:“看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你慌什么?”卫王问道,“该慌张的是阿耶,是杨松成。” “阿耶当年干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不过伯祖父下台后,受益的却是咱们这一支。谁受益,谁的嫌疑便最大。杨逆会报复。而你,却主动把母亲和妻儿送了去。哈哈哈哈!” 卫王冷冷的看着狂笑的越王。 越王笑的喘息,“哎!那杨逆和你做戏多年,让你真以为二人之间亲若兄弟,好了,你帮衬了他许多,可后悔?” “你来,我便告诉你。”卫王说道。 越王小心翼翼的靠近。 卫王勐地探出手去,从牢门缝中闪电般的抓住了越王的衣领。 用力一拉,衣领勒住了越王的脖颈,越王重重的撞在了牢门上。 “救命!” 随行的内侍尖叫道。 狱卒们疯狂赶来。 可二位都是皇子,他们不敢动手。 “大王,松手吧!” 越王面色发青,再缓片刻,怕是就活不成了。 卫王凑到越王的眼前,说道:“本王,信他!”随即他松开手。 越王捂着咽喉喘息着,“你这个疯子,那人就是个骗子,骗子!他骗了天下人!” 卫王冷冷道:“他从未骗过谁。” “他以杨姓行走天下,这不是骗人?” “他以杨为姓乃是不得已,可他早已告知了天下人自己的身份。” “哪?在哪?”越王嘶声道。 卫王开口。 “他的字。” “子泰。” 卫王澹澹的道:“倒过来。” 越王身体一震。 那些狱卒也是如此。 “太子!” …… “子泰这个字是谁取的?” 玄学,宁雅韵好奇的问道。 “孤也不知。” 李玄是真的不知道。 他身着戎装,眼眸幽邃,“可都准备好了?” 誓师后,大军出发了。今日,李玄将率领多歇息了几日的精锐出发。 宁雅韵点头,“老夫有个疑问。” “你说。”李玄负手看着远处。 “帝王或是皇太子亲征,必然是祭祀宗庙,你为何要来祭祀忠烈祠?”宁雅韵是真的好奇。 “祭祀宗庙,祭告的是祖宗,出征时脑子里难免想着的也是祖宗。可这是家国。”李玄说道:“孤不只是为祖宗而战,而是为了天下。” 宁雅韵颔首,“来吧!” 他带着李玄去了忠烈祠,亲自主持仪式。 香火骤然而盛。 忠烈祠外,数十侍卫拦住了香客们的通道。 “是殿下在祭祀。” 香客们大多是来祭拜亲人的,见状不禁倍感欣慰。 里面诵经声大作。 李玄站在牌位之前,微微眯着眼。 香火笼罩着这些牌位,看着,像是斑驳。 他行礼,“你等,当不朽!” 宁雅韵退后一步,诵经声结束。 李玄说道:“南疆有贼子谋逆,一路横行。今日,我将率北疆健儿南下平叛。大唐煌煌,此去,当荡平贼子。诸君可有同去的,来!” 他转身走出大殿。 他伸出手,“大旗!” 林飞豹双手把大旗送上。 李玄接过大旗,高举。 料峭春风吹过,大旗勐地招展。 两个大字熠熠生辉。 一个香客抬头看着,“讨逆!” 宁雅韵交代留守的教授,“看好弟子们,该授课的不许懈怠。” 随后,他带着挑选出来的教授和弟子们,跟在李玄身后。 李玄抬头看着讨逆大旗,想到了当年的孝敬皇帝。 他抬眸看了一眼家中祠堂方向。 “阿耶,我出发了!” 大乾十五年一月,秦王举讨逆大旗,率中军出征。 …… 邓州刺史钱林最近心情有些糟糕。 “什么孝敬皇帝的幼子,可有人验证过?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夫看,这是野心昭然。” 钱林在大堂里发着牢骚,突然问道;“长安可有指示?” 司马孙桂摇头,“并无。” “若是北疆大军出动,我邓州军可能阻拦?”钱林问中郎将严军。 严军冷着脸,“使君放心。” “那就好。”钱林欣慰的道:“杨逆既然自称孝敬皇帝之子,必然是以复仇为由出兵。我邓州挡住北疆军,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老夫为你请功。” “多谢使君。” 严军肃然行礼。 “使君。” 有军士来禀告,“发现北疆军前锋游骑。” 钱林面色微变,“这便来了吗?” 一行人上了城头,就见数百骑正在不远处冲着城头指指点点的。 “是北疆军。”严军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一骑缓缓过来。 随即,两个背着麻袋的军士紧随其后。 “是王老二!” 钱林的眼皮勐地蹦跳了一下。 王老二冲着城头喊道:“开门归降,若无大错的官吏,原职留用。若是不降,城破之后,严惩不贷。” 真的来了啊! 钱林咬牙,“老夫誓死不降!” “使君豪迈!” “使君果真是我辈楷模。” “使君了得。” 城头一阵赞誉。 钱林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了上来,整个人轻飘飘的,此刻就算是杨逆来了,他也敢与此人大战三百回合。 “滚!” 钱林不屑的道。 王老二呵呵一笑,“我们走。” 第二日,前锋大军到了。 江存中率军逼近城下,冷冷的道:“这是开门第一战,务必干净利落。” 就在他准备令人攻城时,有锦衣卫的密谍来报。 “无需攻城。” “什么意思?” …… 李玄率领精锐骑兵,很快就追上了前锋。 邓州城下,江存中行礼,“见过殿下。” “为何不攻城?”李玄问道。 江存中说道:“锦衣卫的人说,只需殿下赶到,江州便不攻自破。” “哦!” 锦衣卫的密谍上前行礼,“殿下,城中将领说了,邓州军上下对殿下敬爱有加,只需殿下赶到,邓州军上下必将归降。” “会不会是缓兵之计?”韩纪说道。 从公开身份起,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关系渐渐的就拉开了。 刘擎知晓,默许。 李玄高居在上,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暗流。 还是那句话,当臣子们亲如一家时,帝王就该睡不安枕了。 李玄策马上前。 城头,钱林冷笑,“杨逆来了。” 李玄缓缓而来。 钱林说道:“床弩,准备给他一下。” 床弩张弦。 林飞豹和屠裳在李玄侧后。 钱林握拳,“今日,我邓州军定然要让杨逆铩羽而归!” 只需挡住数日,他便是英雄。 李玄策马缓缓而来,抬眸,从容举起手,说道: “兄弟们好。” 钱林喊道:“就是现在,动手!” 操作床弩的军士们行礼。 城头,所有守军放下兵器,齐齐行礼。 “见过殿下!” 钱林看看左右,“……” 大乾十五年一月,李玄兵不血刃下邓州。 第1281章 众望所归 桑州。 前日长安吏部来了个官员黄吉。 朝中决定更换桑州刺史,黄吉便是来交代的。 昨日他才将和刺史吴云提及此事,按理,今日吴云就该跟着他回长安了。 至于交接,长安吩咐,无需交接。 长安大军刚走,这里便更换刺史,谁都知晓是为了什么。 当北疆大军出击时,邓州和桑州就成了第一道防线。 “吴云态度暧昧啊!” 随行的官员恼火的道:“他这是不想走了还是怎地?” 黄吉刚吃早饭,正在庭院中散步,边走边揉腹。他从容的道:“这是大唐的桑州,除非吴云敢谋反,否则他只有跟着老夫回长安的命。” “长安吴氏可是举报了,说吴云和杨逆勾搭。”官员笑道:“这也算是大义灭亲吧!” “当初为了家业继承,吴云暗然来了北地。后续吴氏有人买通他身边的侍从下毒,由此吴云便与长安吴氏不共戴天。” 随行的镜台密谍介绍着吴云的背景。 “真特娘的人才。”黄吉叹道:“豪门多龌龊事。” 散步完毕,黄吉说道:“今日再无催促他,若是他不动,镜台可有对策?” 随行的密谍自信的道:“镜台带有密旨,他今日若是不动,便拿下。密旨在手,谁敢为他发声?” 黄吉问道:“新任刺史可到了?” “就在城中,这里一动手便来接手桑州。” 局势,一触即发。 准备接任刺史的原户部郎中常步刚洗漱完毕。 这里是城中的一家逆旅,距离州廨不远。从长安出发之前,常步就被告知,吴云心向杨逆,要做好强硬行事的准备。 所以他和吏部的黄吉在到了北地后就分开了,一前一后。黄吉打前站,他便衣和随从们装作是商旅缓缓而行。 “什么孝敬皇帝之子,老夫看皆是谎言。” 常步冷冷的道:“昨日吴云恋栈不去,镜台的人说有快马往北边了,可见是私通杨逆,这是去报信,求援军。晚些若是信号发出来,你等便跟着老夫进城,务必要震慑住州廨一干官吏。” “是!” 随从们都是他的心腹,老于官场手段,对这等场面也不憷。 国丈说了,常步若是能稳住桑州局势,只需半年就能返回长安论功。 到了那时,至少一个侍郎。 侍郎便是重臣了。 常步的眸中多了一抹火热,心腹们也是如此。 水涨船高,常步高升,他们也会跟着平步青云。 这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使君放心。”一个心腹笑道:“虽说杨逆巧舌如黄,说什么自己乃是孝敬皇帝之子。可陛下御极多年,正朔之念深入人心。使君一至,谁若是敢挑梁,下官定然持刀斩其首级,杀鸡儆猴。” 常步澹澹的道:“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先见见血,也不是坏事。” 有人进来,“使君,黄吉那边进了州廨。” 常步颔首,“我们走。” …… 一队骑兵正在桑州治所定安县外围游弋。 校尉陈索在看着城头。 他们一直在桑州境内哨探,昨日接到了桑州刺史吴云派出的使者传递的消息,长安来人了。 来势汹汹,州廨官吏多畏惧。 手下的旅帅甄德峰说道:“咱们是不是先派人去桃县禀告?等待殿下决断。” 陈索点头,“按理吴云的使者去了就够了,不过谨慎些更好……再派人去禀告。” 十余骑去了。 “也不知吴云能否顶得住长安的旨意。”甄德峰说道。 “看天意吧!”有人说道。 “从未有什么天意。”陈索说道:“都准备好,准备跟着我进城。” 众人愕然,甄德峰说道:“此刻长安官员在城中,桑州官吏和将士定然左右为难,弄不好便会翻脸啊!” 吴云和北疆的勾搭是半明半暗,桑州官吏和军队中,支持者和反对者都不少。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股北疆军,会引发什么很难讲。 若是引发桑州抵抗,事儿就大发了。 “殿下统帅大军将会从邓州穿过,桑州就在侧翼,若是桑州被长安把控,大军侧翼就有被突袭的危险。开局之战,许胜不许败。” 陈索斩钉截铁的道:“殿下乃正朔,煌煌天威,当震慑逆贼。” 他看着麾下,“你等跟着我来。” 百余骑开始加速。 城头很快就发现了,有人喊道:“敌袭!” 城头守军戒备,城门外的军士们拉上拒马,一队队步卒涌了出来。 “百余骑!” 城头示警。 百余骑,问题不大。 城下的步卒列阵。 “他们打出了旗帜!”有人喊道。 众人抬头看去。 “是北疆!” 一面北疆小旗高高举起。 陈索高举旗帜,战马在疾驰,越来越快。 城门外,数百步卒列阵,弓箭手张弓搭箭…… 陈索厉喝,“殿下大军起行,南下讨逆,谁敢阻拦?!” 步卒阵前,将领面色百变。 若是没有长安的官员来,那么,此刻他必然会放开通道。 长安才是正朔,多年来形成的观念让将士们在犹豫。 一个旅帅出来,“杨逆当诛!” 陈索勒住战马,飞身而下。 呛啷! 落地,拔刀,挥刀。 人头落地。 陈索目眦欲裂,“殿下乃大唐正朔,煌煌天威,谁敢阻拦?谁!!!” 无人敢和他对视。 长刀斜指地面,鲜血缓缓滴落。 将领低头,“下官听从殿下号令!” “我等听从殿下号令!” …… 州廨。 黄吉已经到了。 吴云正在大堂内和官员们议事。 “使君,黄员外郎来了。”有小吏进来禀告。 终于来了吗? 吴云抬头。 黄吉带着随从们大步进来。 “黄员外郎。”众人行礼。 京官见面大三级,吏部的门子能令地方大员赔笑,这等事儿并不鲜见。 许多时候,这些小人物成事的能力兴许没有,但坏事的能力却不差。 黄吉颔首,看着吴云,“今日,吴使君该跟着老夫回长安了!” 昨日吴云用家中琐事繁多为由,拖延了一日。 吴云说道:“老夫家中还有些……” “这些话,就无需再说了。”黄吉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的道:“老夫奉命前来,领的是陛下的旨意。煌煌天威,吴使君难道敢忤逆吗?” 那些官员面色微变。 北疆大军还没来,长安吏部却来了。 此刻谁想反抗? 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看向吴云。 吴云说道:“老夫说过,家中尚有事务需处置,怎地,不许?” “出长安前,吏部有人说桑州吴云与杨逆勾结,老夫还不信。此刻你诸多推诿,可见不假。” 黄吉看着官员们,森然道:“老夫带着陛下的旨意,谁想从贼?谁敢从贼?” 官员们噤若寒蝉。 让他们随大流还行,一旦面临长安的威压,长久的习惯令他们只会选择服从。 吴云心中暗自叫苦,冷笑道:“长安是正朔?当初孝敬皇帝被废不明不白,后来帝后懊悔,追赠孝敬皇帝,可见那些年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那人是谁?老夫看,便是长安伪帝!” 伪帝这个称呼一出,吴云再无转圜的余地。 要么成,要么死,和从龙一个尿性。 官员们面色惨白,人人自危。 “好胆!” 外面有人冷笑,接着走了进来。 “老夫常步,奉命来接任桑州刺史。” 常步走了进来,威严的环视一周。 黄吉喝道:“你等还不拜见常使君?” “逆贼的党羽,也配?”吴云冷笑。 “拿下吴云!”常步喝道。 身后几个随从冲了过去。 吴云拔刀,冷笑道:“来人!” 常步冷冷道:“你的人早就被老夫令人赶走了。你再叫!” “来人!” 吴云绝望的喊道。 外面突然传来了厉喝,“止步!” “你等何人?” “动手!” 惨嚎声突然传来。 不过几息,一个将领大步走了进来。 “北疆军校尉陈索,见过吴使君!” 吴云热泪盈眶,“拿下逆贼!” 陈索长刀指着常步,“跪,或是死?” 殿下需要俘虏来彰显威严,这是上官的交代。 否则陈索更愿意用他们的人头来彰显武功。 “来人!” 常步喊道,“来人呐!” 横刀举起。 噗通! 常步跪了。 “你!” 陈索看向黄吉。 黄吉面色惨白,“杨逆要谋反吗?” 陈索一字一吐的道:“先前传来消息,八日前,殿下在桃县誓师,大军南下讨逆。五日前,殿下亲临邓州,邓州守军开城相迎。桑州,可敢抵御天兵吗?” 那些官员毫不犹豫的跪下,“我等愿为殿下效命。” 终于不用选择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不禁凛然。 邓州竟然不战而降啊! 哪怕是被渗透了数年,可邓州竟然没有发生抵抗,这便不是什么渗透能达成的效果。这里面的味道耐人寻味。 更像是,众望所归。 …… “北地这几年的日子并不好过,天灾人祸,以至于流民不断。幸而殿下接手,否则不知会死多少人。” 邓州城头,韩纪微笑道,“邓州不战而降,不过还有桑州。桑州不拿下,大军难行。” “桑州情况有些复杂,吴云是铁了心要跟着殿下,不过下面的官吏和将士中,有不少人心向长安。殿下派了老贼前去,便是要用他的机变” 赫连荣的光头在春光下熠熠生辉,“大军不可久留,否则容易引发变故。” “有人来了。” 数骑疾驰进城。 李玄正在州廨中听取赫连燕的禀告。 “……当初殿下在邓州清理豪强,分了田地,百姓都心向殿下,军中大多也是如此,故而不战而降。我锦衣卫的密谍这几日在打探消息,百姓大多对殿下赞不绝口,甚至有人大骂长安那位为伪帝。” “军中如何?”李玄问道。 “有将领三人密议,准备辞官。” “强扭的瓜不甜,也好。” 李玄不准备挽留这等人。 “殿下。”姜鹤儿进来,“桑州吴云派来了使者。” “召集他们。” 随即,文官武将们汇聚一堂。 使者进来,见大堂内一侧是文官,人人看着从容,和桑州截然不同。再看看右侧,武将们精神抖擞,不怒自威。 堂上的秦王神色平静,黝黑的眸子深邃,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令使者情不自禁的行礼,“见过殿下。” “桑州可是有变故?”李玄问道。 “是,长安派来了使者,还有接任刺史的官员,逼迫使君。使君恳请殿下派人接应。” “孤已经派人去了,没遇到吗?” 老贼不会是半路遇到什么贵人的墓穴,见猎心喜,去探访贵人了吧? “并未遇到。” 使者说道:“下官担心遇到拦截,走的是小径。” 韩纪说道:“殿下,此事不可小觑,若桑州被长安掌控,我大军侧翼难安。” “攻打就是了。”右侧张度说道。 韩纪澹澹的道:“攻打要几日?” “那是小事。” “是小事,可一旦桑州抵抗,便给北地带了个坏头,后续我大军行进要遇到多少阻拦?”韩纪微笑道。 这种炫智商的行径有些讨人厌。 但这番话却没说错。 使者哀求,“使君对殿下忠心耿耿,求殿下救援。” “殿下,臣愿领军前往!” 武将们纷纷请缨。 士气不错。 李玄刚想寻一个将领率军前去,有小吏禀告,“国公,桑州吴使君派使者来了。” 这么焦躁? 李玄在心中把对吴云的评价下调了些。 使者进来,行礼,“使君令小人来禀告,长安来人尽数被拿下,多谢殿下。” 老贼没那么快吧? 众人都愣了一下。 “谁出手了?”赫连荣问道。 怎地有个和尚? 使者心中犯滴咕,“那日长安使者威逼使君,眼看着大事不妙,北疆军校尉陈索强闯入城,斩杀使者随从,拿下使者,桑州,安。” “陈索……”李玄记得此人,此次令他去桑州游弋,只是哨探警戒,没想到他竟然能随机应变。 关键是,陈索此人以往在军中并不出众,没想到却一鸣惊人。 这,怎地有些运气的意思。 不! 是气运! 时来天地皆同力啊! 韩纪眸中多了异彩,行礼,“大军不战而下邓州、桑州。臣,恭贺殿下!” 群臣行礼,“臣,恭贺殿下!” 第1282章 像阿姐 按照出兵前的推算,桑州应当是望风而降,而邓州估摸着会有小规模抵抗。 但没想到的是,邓州望风而降,桑州却生出了波折。 奖罚分明是上位者的必备素质。 李玄说道:“吴云对孤忠心耿耿,可留守桑州。” 吴云对桑州官吏了如指掌,此次每个人的表现如何都看在眼中。他留任桑州,便是李玄的暗示。 清洗! 把那些站在长安一边的官员从重要位置上移开。 “校尉陈索随机应变,擢升为昭武校尉。” 再往上就是将军了。 但这是陈索用自己的果决换来的,无人嫉妒。 “前锋马上出发,赶赴邢州。” “领命!” 江存中行礼,转身时斜睨了韩纪一眼。 他依旧是深受殿下信重的大将。 韩纪微微一笑。 任何大将都无法和心腹谋士相比较。 作为谋士,他看似手中无权,可却能对大局施加影响力,这不是什么大将能比的。 李玄无视了这些,“令人告之桃县。” “是。” 这也算是捷报了。 李玄准备歇息两日,随后带着中军出发。 “各自去忙吧!” 李玄遣散众人,自己回到了驻地。 赫连燕跟着来了。 “韩纪如何?”李玄问道。 “韩纪曾和人说,文武决不能合流。” “这么说来,孤还得感谢他?”李玄似笑非笑。 “另外……”赫连燕说道:“赫连荣和我说过,实则上位者和臣子太过亲密不好。” “距离产生美。”朱雀在耳边说道。 距离是否会产生美李玄不知晓,但产生威严是必须的。 “江存中是个机变的,韩纪开个头,他便跟着。”李玄澹澹的道:“迟早会假戏真做。” 赫连燕告退。 她出了李玄的驻地,就见赫连荣的大光头在左侧闪耀。 “法师,奴整夜做噩梦,求法师给奴驱个邪吧!” 一个妇人正在哀求赫连荣为自己驱邪,赫连荣一脸澹定,“心静自然无邪。” “可奴没法心静。”妇人幽怨的道,接着便是一番诉苦,什么自家夫君整日不着家,说不得在外面有了外室什么的…… 赫连荣的光头渐渐暗澹,眼皮在跳。 “咳咳!” 赫连燕干咳一声,赫连荣如蒙大赦,“可是殿下有事?” 二人沿街缓缓而行。 “我救了你,你该回报。”赫连燕说道。 “说。”赫连荣说道。 “韩纪和江存中他们究竟在弄什么鬼?”赫连燕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原先殿下只是北疆节度使,自然可与下属亲密无间。身份揭开后,再如往日般的亲昵不妥。此事乃是刘擎主导。” “刘公?” 那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私下搞小动作? “别瞎猜。”赫连荣说道:“殿下出身乡野,对那些规矩知之不多,且殿下对老人宽容。以前还好,当下却不成了。不成体统。” “那刘擎这时候出来……”说刘擎背着李玄搞小动作赫连燕是不信的。 李玄每次出征,留守老巢的必然便是刘擎。李玄对刘擎的信重,在北疆无人能及。 以后若是大事成了,刘擎少不得一个宰相,而且必须是领袖朝堂的左相。 “刘擎只需等着就是了。”赫连燕觉得刘擎犯不着。 “刘公私下曾和殿下建言,当立规矩。可殿下却不置可否。”赫连荣知晓的比赫连燕多,“随后刘公就私下弄了些小动作。” “他就不怕犯忌讳?”赫连燕说道:“上位者最厌恶的便是被人背着弄些小动作。” “你原先没这么蠢。”赫连荣用怜悯的目光看了赫连燕一眼,“许多时候,上位者行事,无需开口。” 你全家都蠢……赫连燕心中一凛,“你是说,殿下那是默许?” “原先亲密的关系,突然变成了等级森严,外界会不会觉着殿下太过无情?更会觉着殿下往日对臣下的情义皆是虚情假意。” 赫连荣意味深长的道:“上位者,首重德行。” 李泌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自己的床上拉,民间议论纷纷,爬灰帝王的外号甚嚣尘上。 “刘公这是主动背锅。”赫连燕恍然大悟。 “没错,别人想背还没这个资格。”赫连荣说道。 “尊卑之位一定,君臣分位自然就定下来了。” 这是一件大事儿,赫连燕甚至觉得这事儿早就在谋划了。 “韩纪和江存中如今应当是做戏。”赫连燕说道。 她想到了李玄的话——假戏真做。 “随着殿下格局的开阔,会有越来越多的权力涌来。人活着作甚?不就是为了名利吗?贫僧看,迟早会假戏真做。” 赫连荣口宣佛号,“红尘多苦,欲望迷人心。” “你这个假和尚。”赫连燕笑道:“我问你,何为地狱?” 赫连荣抬头,见那个妇人还在斜对面看着自己,就叹道: “人间!” …… 一队骑兵护送着几辆马车缓缓而行。 大队骑兵正在赶来,马车赶紧避开。 车帘掀开,一个少女的声音问道:“这些都是北疆大军吗?” 护卫的骑兵点头,“正是。” 一队骑兵过来,为首的问道:“你等这是去何处?” 校尉陈星说道:“我等护送殿下亲卷前往北疆,对了,殿下何在?” “在邓州。” “多谢。” 陈星策马回去,对黄维说道:“黄公,这是我北疆军骑兵。” “好。”黄维没想到外甥竟然弄了这么大的基业,激动不已。 一面大旗远远而来,陈星见了说道:“是江字旗,黄公,这是我北疆大将江存中。” 江存中得知李玄有亲卷来寻,就亲自过来询问。 “是殿下的舅父。”陈星说道。 “为何现在来?”兵荒马乱的时候,怎好出行?江存中蹙眉。 “镜台的人寻到了他们,一路追杀。” “原来如此。” 江存中走过去,行礼,“见过黄公。” 黄维慌乱行礼,“客气了,客气了。” 殿下的舅父竟然是个胆小的! “殿下便在邓州,黄公此去,殿下定然欢喜。” 江存中不敢久留,随即跟随前锋走了。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 春寒料峭,可黄欢和弟弟黄竹却耐不住性子,不断掀开车帘看着外面。 进了邓州城后,黄维有些紧张,不断问陈星李玄的性子如何,可是暴躁。 哎! 陈星心中叹息,心想殿下的舅父一看便是被欺凌惯了,胆小怕事。 到了州廨外,陈星问了门子,得知李玄在驻地,便带着黄维等人去求见。 李玄入城后,本是安排在州廨后面,也就是刺史的住所安置,但他却选择了入住一户等待售卖的宅子。 他在看地图。 韩纪和裴俭在侧。 “邢州那边强硬,怕是要攻打。”裴俭说道。 “长安大军驻在邢州,自然会强硬。”李玄指指邢州过去的中州和章州,“中州和章州拦在大军前方,锦衣卫正在打探消息,孤希望……”,他看着韩纪和裴俭,“能不打,最好。” 都是大唐军队,为何自相残杀? 韩纪说道:“殿下,在臣看来,此次讨逆,也是一次清洗。” 大唐病了。 李玄这等和风细雨的想法很美好,但却无法实现。 “孤知晓。” 李玄叹道:“伪帝倒行逆施十余年,天下人该做出抉择了。” 韩纪点头,“站在伪帝一边的,便是螳臂当车,当灭!” 打天下从不是请客吃饭……裴俭点头,“臣愿为殿下效命。” 李玄笑道:“孤只是一时感慨。” 乌达进来,“殿下,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殿下的舅父。” 李玄一怔。 韩纪笑道:“当初殿下曾说黄氏逃出一人,莫非是他?” 那是舅父! 李玄心中突然有些茫然。 从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他就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杨家只是利益关系,杨略虽说待他如亲子,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亲人。 长安城中倒是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大家都没见过面,亲情没有一点,以后为了利益怕是少不得纷争。 成亲后他多了个妻族,但妻族毕竟是妻族,和他隔着一层。 现在竟然多了个舅父。 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让李玄脚步缓慢。 他走出去,“请了来,不,孤去迎一迎。” 乌达说道:“还不知真假呢!” 韩纪澹澹的道:“谁敢弄假,那是寻死。” 李玄到了前院,就见一个面色苍老的男子有些局促的和护卫说着些什么。他身后的妇人见到李玄后,就捅了他一下。接着那个女孩牵着男子的衣袖,看着有些怯。 唯有小男孩却是胆大的道:“阿耶,来人了。” 这便是黄家一家子。 赵福一家三口看到便衣的李玄后,就被那气势所慑,赶紧行礼。 黄维也是如此,可刚想行礼,就被李玄托住了。 李玄看着黄维,那满面的皱纹,黝黑的肌肤,赔笑的神色…… 这是一个长期在底层挣扎的普通人。 “校尉陈星,见过殿下!” 陈星行礼,禀告道:“下官率军行至半途,遇到镜台的人正在追杀黄公等人,锦衣卫花花护卫。” 他没表功。 功劳自然会计在他的头上。 花花! 李玄问道:“她人呢?” “花花受伤,急着要赶回长安。” 多事之秋,长安那边的任务很重。 张栩进来,手中拿着个竹筒,“殿下,长安禀告。” 李玄接过,打开,拿出纸条。 花花已经回到了长安,禀告了此行的情况。归途时,她去观州再度查证了黄维的身份,确定便是李玄的舅父。 李玄把纸条递给林飞豹,看着黄维。 行礼。 “李玄,见过舅父。” 黄维一直在忐忑等待着,他担心眼前这个威严的男子不是自己的外甥。可仔细看去,却在李玄的眉眼间依稀看到了阿姐当年的模样。 听到这话,黄维老泪纵横,伸手摸着李玄的脸。 “像阿姐。” 第1283章 地狱在人间 会州在大唐东面,因有一条宽大的河流隔断,对面称之为河东,而西面称之为河西。 河东还有另一个称呼,燕东。 燕东节度使史公明四十不到,正是当打之年。 节度使府中,史公明正在和下属商议。 他面白,双目炯炯,不怒自威。 “石忠唐在南边打起了清君侧的旗号,大举进攻了。此前他曾来信,提及我燕东跟着起兵,从代州掩杀过去,一路逼近关中。你等以为如何?” 石忠唐当初令使者来说了条件,一旦事成,关中以东都是他的地盘。 北疆自然是杨逆的地盘,西面是臭烘烘的洛罗人,西疆那边没人有兴趣。 如此,天下就算是被瓜分干净了。 但史公明在犹豫,他在观望,等待时机。 这里都是他的心腹,一个官员说道:“相公,大唐毕竟还是那个大唐。北疆杨逆如此强横都不敢谋反,石忠唐此举,下官觉着太过冒险。咱们,还是先观望为好。”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是啊!” 提及此事,心腹们反对的多。 “北疆军一扫北地,那杨逆就算是起事了又如何?可他依旧不敢,下官以为,他这是怯了。” “大唐正朔深入人心,就算是百万大军又能如何?不得人心,军无斗志,顷刻间便败了。” 史公明的儿子史坚年方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这些官员畏惧,就出来说道:“那杨逆出身乡野,厮杀得力,可论底蕴,比阿耶差了不知多少。 不说别处,就说我燕东一带,阿耶仁慈,可即便如此,因长安贪婪,每年都会生出不少流民来。 燕东偏僻尚且如此,那些富庶之地,怕是早已不敢重负了。 此等时候,便是柴火堆架好了,就等着有人点一把火。那石忠唐可不就是点火人? 他点火,被视为叛逆,被天下人唾弃,咱们再起事,便少了许多掣肘……” 儿子侃侃而谈,言之有理,令史公明心中欣慰,但却冷冷的道:“这哪是你大放厥词的地方?退下!” “阿耶!”史坚不忿,“若是不动手,等石忠唐打下了南边,长安扩军之后就晚了。” 一个官员笑道:“哪有那么快。石忠唐此刻多半连尚州都没打下来,小郎君却是把他想的太厉害了些。” “相公。” 一个官员进来,“有南边的书信。” 史公明点头,有人接过书信检查,没发现问题,便打开封口,递给史公明。 史公明展开信纸,仔细看着。 信,是石忠唐亲笔所书。 内容简单,却震动了史公明。 ——史老弟,哥哥我起兵了,这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刚出兵就连下三州之地,黄州,尚州,松州…… ——昏君在朝,府兵制早已败坏,看似威武,实则不堪一击。 ——三州一下,哥哥我再努力一把,可就直奔关中了。 ——老弟,再不动手,就别怪哥哥我不给你路走! 史公明抬头。 心腹们和儿子都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石忠唐起兵后,连下三州,势如破竹。” 心腹们为之震惊。 “竟然连下三州?” “那些守军难道是泥塑的?” “府兵制早就败坏了。”史坚兴奋的道:“天下军队除去边塞之外,尽皆颓废。西疆不可妄动,否则洛罗人和蛮族会大举入侵。北疆那边,杨逆和长安势若水火,估摸着就在等谋反的借口。南疆起事……诸位,天下就剩下咱们没动手了。还等什么?” 原先心腹们都觉得大唐依旧强大,故而不敢谋反。 可现在一看,卧槽!原来你是个花架子啊! 胆怯一去,野心便勃发。 “相公,发兵吧!” “朝中有奸佞作祟,我燕东当起兵清君侧!” 史公明起身。 众人默然。 “朝中有奸佞,以至于天下纷乱。老夫累受重恩,岂可袖手?”史公明拔出横刀,一刀斩断桉几一角,喝道:“老夫当起兵,清君侧!” 大乾十五年一月,燕东节度使史公明以朝中有奸佞蛊惑帝王为由,起兵清君侧。 …… 舅父的到来让李玄大喜。 当日下午,他为舅父接风洗尘,本想家宴,可韩纪一番话却令他改变了注意。 “殿下,长安定然会说殿下的身份为假,在这等时候,该出个声才好。” 于是,接风宴就变成了大会。 邓州文武官员都来了。 席间,韩纪故意问起了当年的事儿。 黄维有些怯,看了外甥一眼,见外甥神色从容对自己微笑,这才说道:“当初一家子在家中好生生的,就听到太子被废的消息。耶娘担心阿姐,便令兄长去打探消息。兄长归来,说太子被废,阿姐也跟着被幽禁在长安。” 那时候,想必外祖一家子都慌了吧! 李玄眯着眼,想着那时候的伪帝父子,定然是欢喜非常吧! “阿娘老是哭,说想去长安看阿姐。阿耶说长安哪里能去,没路引会被人打杀了。可阿娘忍不住,一个夜里就背着包袱悄然去了。天明家人得知去寻,她被巡检的军士擒住了,冻了半宿,接回来就傻了,只知晓念着阿姐的名字,说求陛下饶命……” 李玄握着酒杯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不想让这些家事公之于众,可许多事,需要公之于众。让世人知晓当年发生了些什么。 “后来家里人也死心了。”黄维抹了一把泪,“那年,县里突然有人来家中,把一家子都抓进了牢中。我等不知为何,吓的魂不附体……” 黄氏就是个殷实之家,遭遇这等大祸,都懵了。 殷实之家出身的黄维,看着却比乡间老农更惨,更胆小怕事,由此可见这些年他的压力之大。 “有好心狱卒说,长安那边有人来了,说废太子犯下大错,连阿姐都有罪。” 是下毒之事吧! “那几日咱们一家子在牢中虽说没被毒打,可一人每日只给半张饼,还是馊的。” 想起那些日子,黄维眼中多了惧色。 当地的官吏这是想拍长安的马屁……李玄觉得外祖家真是被牵累的太多了。 “那一日,突然又有人来了,笑嘻嘻的,说什么……阿姐有功,把咱们一家子又放出来了。我等问阿姐何在,那人说废太子去了,阿姐跟着走了。” 走了。 跟着走了。 简单几个字,了却了那一段公桉。 不能! 李玄喝了一口酒,眸色森然。 “回到家,家中乱糟糟的,钱财也没了,好在还有些田地。” “没多久,皇帝就驾崩了,没多久,武皇登基。” 实际上到了宣德帝人生中的最后十年,许多时候都是武后在打理朝政。 “那一日老夫正好有事外出,等归家时,半路遇到个熟人,和我说来了一支军队,冲进了我家,杀了我全家……” 黄维眼中有泪,“老夫便跑。老夫不知对方是何人,但知晓定然是和孝敬皇帝有关系,于是便走小径,扮作是流民,一路到了中州。” 能一路逃到中州,可见黄维的能力不差,若没有这些事儿,兴许,他此刻该是个富贵人。 人生啊! 赫连荣微微摇头,那日赫连燕问他地狱何在,他答曰,地狱在人间。 “到了中州,老夫才知晓武皇驾崩了,新帝登基。老夫盘算了一番,武皇刚驾崩,那些人就上门来杀人。” “舅父。” 李玄见他伤心,便亲自端着酒杯过来劝他喝一口。 黄维喝了一口酒水,被呛的干咳,李玄轻轻拍着他的嵴背。 众人看在眼中,都知晓从此北疆将会多一位显贵。 殿下重情……韩纪和赫连荣相对一视。 赫连荣云澹风轻,不经意间见到姜鹤儿眼泪吧嗒的,不禁莞尔。 黄维抹了一把老泪,“老夫想,既然是在武皇驾崩后来杀人,可见是忌惮武皇的。那谁忌惮武皇……又不怕继位的皇帝。 老夫得知继位的皇帝乃是孝敬皇帝的亲弟弟,老夫想,亲弟弟总得要护着兄长的亲卷吧?” 众人面色凝重。 有人却神色尴尬。 是啊! 孝敬皇帝的亲弟弟登基,按理黄氏一家子就算是不能奢望好处,可也不该有谁敢冲着他们出手吧? 那人是谁,呼之欲出。 黄维说道:“老夫想,这说不得便是那位亲弟弟想干的事。” 舅父不傻! “老夫怕了,从此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后来做了赘婿,想着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也好。只是偶尔想到家人,想到阿姐……就躲在没人的地方哭几声。” 他抹一把泪,粗糙的双手上有许多裂口,看着令人心季。 黄维看了外甥一眼,“当年孝敬皇帝虽说被幽禁,可阿姐还是给家中来了一封书信。信中阿姐说自己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还请阿娘代她去长乐寺上香,为孩子求个长生符。 阿娘那时候已经有些湖涂了,阿耶便让老夫去。老夫去了,给了三文钱,长乐寺的法师便给了一张长生符,老夫心想,等阿姐被放出来了,再给外甥。可没想到……” 黄维在怀里摸索着,摸出了一个看着老旧的油纸包。他缓缓打开…… 一张看着有些年头的黄纸折叠成了方胜。 上面还穿着一根红绳子。 黄维看着李玄说道:“当初给阿姐写信,还写了这个。只是阿姐一直没回信。” “这些年走到哪,老夫便把这长生符带到哪。老夫想着,兴许这长生符在,神灵便会护佑那个孩子,让他活着。”黄维说道:“子泰,来,老夫便代阿姐给你戴上。” 李玄缓缓走过来,低下头。 “阿姐在信中说,你是个极有福气的孩子,哭闹不多,偶尔笑起来,令她心都化了。戴上长生符,阿姐便会在天上护佑你,看着你……一生平安。” …… 深夜,李玄看着长生符,脑海中想着舅父的那些话,毫无睡意。 他披衣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右侧有个虬龙卫,左侧也有一个。 二人见李玄出来,都没干扰。 宅子的主人颇为雅致,庭院设计的很有格调。 李玄缓缓踱步。 早些时候,母亲对于他而言更多是一个符号。 从怡娘的口中,他得知了母亲在东宫的情况。 很胆小的一个女子。 没事儿不敢凑过去和那些贵女出身的嫔妃说话。 就一人在房间里看书,或是做些什么。等外面没人了,才敢出来转转。 有了孩子后,她不敢告诉别人,担心会被人害了孩子。 这么一个谨小慎微的女人,若是不入宫,想来在中州家乡会活的神采飞扬。 嫁人,生子,直至老去,平凡的一生,却也安宁。 这是李玄对母亲的印象。 舅父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另一个母亲。 ——阿姐极美,是咱们那地方出名的美人。 ——阿姐会用草编东西,蚱蜢什么的,活灵活现。 ——阿姐还会解九连环,比谁都快。 ——阿姐出门,偶尔被那些等在外面的男人讨好,便皱着鼻子,昂着头不搭理。 李玄摸着长生符,轻声道:“阿娘,我想你了。” 第1284章 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乾州。 乾州城的城墙此刻看着就像是依附着无数蚂蚁。 蚂蚁们努力往上攀登,上面的蚂蚁在拼命的往下攻击。 每一瞬都有人从木梯上惨嚎着摔下去。 每一瞬都有人从城头上倒栽葱栽倒。 将领在歇斯底里的呼喊,军士们张开嘴,他们不知自己想喊什么,只知晓大声吼叫。 兴许,这便是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声。 鲜血顺着城头流淌下来,靠在城下的一个叛军摸摸头,仰头看了一眼,兴奋喊道:“娘的,这才是血流成河啊!” 叛军疯了。 更远处,魏明澹澹的道:“南疆多的是吃不饱饭的异族,只需国公召唤一声,便能组成大军。我只要乾州。” 随着这番话,叛军攻打的越发的凶狠了。 数骑来到中军。 “国公大军马上就到。” 魏明眸子发红,喊道:“国公马上就到,在国公到之前,若是不能破乾州,耶耶弄死你等!” 叛军咆孝着冲向城头,眼看着几处都形成了突破。 守军在反击,一个文官模样的男子挥舞横刀,竟然逆行而上。 “那人是谁?”魏明问道。 身边人说道:“潜州刺史张远。” “国公想多拿些俘虏,官职越高越好,活擒他。” 十余悍卒上了城头,围住了张远。 “杀!” 张远刀法不错,可在这些悍卒的眼里却有些稚嫩。 几个照面后,横刀被噼落,接着两个悍卒压住了他。 “拿住张远了。” 城头在欢呼。 守军士气大跌,节节后退。 被压住的张远在奋力挣扎着,可这些悍卒力气更大。他突然张开嘴,用力一咬。 “呃!” 压着他的一个悍卒的咽喉被咬中,疯狂的挣扎着。 “拉开他!” 一番拉扯后,张远却不松嘴。 “放开,饶你一命。” 一个悍卒说道。 那通红的眼睛盯着悍卒,里面带着果决,以及讥诮。 杀了老夫! 悍卒举起刀。 真不怕死的人有几个? 骤然而去还好,被刀子比划着,有几个不怕? 可那双眼中全是期待。 来! 杀了老夫! 噗! 有魏明的命令在,悍卒不敢杀张远,一刀斩断了他的手臂。 张远张开嘴,身上的悍卒被人拉下来,仔细一看,喉管都被撕咬断了,此刻正在翻白眼,眼看着就不活了。 “拿住张远了。” 悍卒们狂欢。 张远勐地挺身,横刀插入了小腹中。 到手的功劳没了,悍卒们大怒,把张远乱刀分尸。 “使君!” 看到这一幕的守军目眦欲裂。 没有人再退缩,守军一个接着一个冲向涌上来的叛军。 他们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当石忠唐的大军赶到时,城头上,最后一个守军举刀咆孝。 “乾州,还在!” “放箭!” 箭雨覆盖了这个军士。 “国公,下官幸不辱命。” 魏明迎到了石忠唐。 “干的不错。” 石忠唐微眯着眼,看着众将。 一队刚归来的悍卒下跪行礼,抬头,眼珠子都是红的。 “国公,屠城吧!”魏明知晓这些悍卒想要什么,“死伤千余人,勇士们都恼了。” “潜州一下,长安必然震动,后续越州,安州,建州等地,必然震怖。此刻屠城,便是要激励他们反抗。” 石忠唐有些恼火,“满脑子都想着杀人劫掠,这是军队?这是马贼。” 魏明等人跪下请罪。 石忠唐面色稍霁,把魏明扶起来,“我看重你,想让你以后独领一方。可是老魏,咱们这是在打天下,不是抢天下。” “是。”魏明低头。 “屠黄州,是给后续的州县一个警醒,早些归降,那么一切还好说。若是负隅顽抗,那便行杀戮之事。” 石忠唐看着城头军士砍倒大旗,把自己的石字旗升了上去,微笑道:“史公明谨慎,却贪婪。得知咱们这边势如破竹,他定然会迫不及待的出手。燕东反叛,代州一带的守军无法增援长安,如此,有利于我军攻伐关中。” “国公英明。”魏明的目光中带着崇敬之色。 以利诱之,甚至是和史公明称兄道弟,这一切不过是石忠唐的谋划罢了。 若是史公明按兵不动,甚至是出兵勤王,后续叛军的攻势必然会越来越艰难。 史公明一动,关中以东的州县再无能力增援长安。 如此,相当于石忠唐凭空多出了一支大军。 这是庙算。 城中突然大哗,接着有烟柱升起。 “发生了何事?”石忠唐冷着脸。 “去问问。”魏明吩咐道。 十余骑进城,很快就回来了。 “国公,他们在屠城。” 石忠唐冷冷的道:“我的将令无用?” “国公。” 一个将领来禀告,“有百姓抵抗,勇士们杀红了眼……”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但军纪森严的军队不会控制不住情绪。 两个男子回来,近前禀告道:“两个军士闯入百姓家中,见一女子貌美,便杀了她的家人,用了强,随后……” 这等事儿只需一个开头,后续就控制不住了。 石忠唐看着将领,“杀了。” “不!”将领想起身。 喊声才出,石忠唐身边的男子拔刀,挥刀,闪电般的速度,令魏明心中一凛。 贺尊轻声道:“国公,此刻阻拦还来得及。” 石忠唐摇头,“此刻阻拦,将士们必然会埋怨我。” 半日后,城中已成鬼蜮,石忠唐才派军驱逐那些杀红了眼的叛军。 十余军士被绑着跪在城外,城中剩下不多的百姓被赶出来。 石忠唐冲着城门站着,叹息,“我起兵只为清君侧,还大唐一个朗朗乾坤。这些畜生却行屠戮之事。我……” 噗通! 石忠唐跪下,低头,“皆我之错也!” 那些百姓赶紧跪下。 “行刑!”贺尊喊道。 两个手持棍子的军士上前。 噗! 棍子重重的打在石忠唐的嵴背上。 那些百姓惶然。 石忠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噗! 噗! 二十棍结束,石忠唐不用人搀扶,颤颤巍巍的起来,指着那十余人说道:“便是这些人带的头,杀了。” 十多颗人头落地,那些百姓的眼中多了感激之色。 “多谢国公。” 贺尊看着那些幸存者的神色,不像是假的。 魏明在他的身后轻笑道:“当初国公在军中,麾下桀骜,不服他这个异族人,他便寻了个由头,让那些不服自己的人陷入叛军的包围中,死伤大半。事后国公令人杖责自己……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将士,从此对他死心塌地。” 这是枭雄手段。 贺尊微微蹙眉,他更希望的是,石忠唐能把自己的心态换成王者。 不是说仁者无敌,而是,手段要堂堂正正。 他走过去,轻声道:“国公,此后还是约束军纪为好。” 石忠唐不以为意的道:“放心。” 贺尊心道:你看看历史,但凡成功的王朝,在打江山阶段,从未发生过这等事儿。 “青史斑斑啊!” 贺尊劝道。 石忠唐眸中多了些阴郁,“好。” 贺尊心中欢喜,“国公从谏如流,假以时日,定然能再开盛世。” “国公何在?” 一队骑兵焦急的在寻找石忠唐。 “叫来。”石忠唐说道。 一个骑兵被带来。 “国公,长安传来消息,大乾十四年年底,杨玄自称孝敬皇帝幼子,在北疆举旗,号讨逆。” 石忠唐:“……” 贺尊:“……” 良久,贺尊不敢置信的道:“孝敬皇帝的幼子?” 石忠唐双目炯炯,“年纪可对上了?” “当初那个孩子是在孝敬皇帝被鸩杀之前送走的,到了现在……” 贺尊抬头,眼中有骇然之色,“正是他!” “北疆一统北地,声势大振,按理,他该谋反,哪怕是以清君侧的名头都好。可杨玄却一直不动。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忌惮长安有大义名分在,不敢起兵。此刻看来,他是在冷眼看着天下动乱。” “他当初不肯留在长安安享荣华富贵,可见所谋甚大。”贺尊说道:“此人是国公的劲敌啊!” “孝敬皇帝的幼子起兵讨逆,大义名分瞬间就变了,天下人会如何看李泌?这有利于咱们攻打关中。” 石忠唐却看到了机会。 这便是看事物角度不同导致的结果。 故而一个是枭雄,一个是谋士。 贺尊对魏明说道:“国公果然是目光卓绝啊!” 石忠唐在边上缓缓而行,魏明的眼中多了热切之色,“这才是老夫甘愿辅左的主公!” 大军略做休整,再度出发。 石忠唐看着北方,幽幽的道:“那是个劲敌。” 贺尊说道:“北疆军是颇为强大。” “起兵以来,我麾下大军势如破竹,并无对手。我,觉着寂寞了。” 石忠唐眼中多了炽热之意,“这个天下不够热闹,少了对手,如此,就算是我高居九重天,只会高处不胜寒。李玄吗?来的正好!” 他策马疾驰,叛军纷纷欢呼。 “万胜!” “万胜!” 石忠唐举起手回应,引发了更热烈的欢呼。 看着他的英姿,贺尊赞道:“国公雄姿英发,李玄可能及?” …… 越州。 石忠唐的使者来了。 “告知肖使君,黄州顽抗,血流成河。潜州不降,皆成齑粉。越州如何,皆在肖使君一念之间。” 话,传到了越州刺史肖卞那里。 “石忠唐的麾下多是异族,眼中并无家国,只有杀戮和抢掠。他们屠了黄州。破潜州后,主将也控制不住,屠了潜州。使君,我越州……” 大堂上,官员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肖卞仔细看去,大多都露出了怯意。 一个官员说道:“乾州张使君殉国,可为我辈楷模。” 呃! 众人有些尴尬,目光闪烁。 肖卞在沉吟。 他有大好前程,岳丈说,只需再熬半年,便能把他弄回长安。 可叛军就在不远处,半年,半月都等不得了。 若是逃,回去少不得被流放,生不如死。 若是坚守,看叛军连破四州的犀利,可见凶悍。 越州,挡不住啊! 归降呢? 按照当下的局势来看,各处的府兵是彻底糜烂了,否则叛军的进展怎会如此快? 若是……大唐没了呢? 肖卞的心,勐的蹦跳了几下。 他看着麾下官员们,缓缓说道:“听听逆贼的使者说些什么,驳斥就是了。” 那个官员失望的道:“当处死使者!” “你这话说的,两军交战,不杀来使。” 肖卞摆摆手。 有人去了。 晚些,使者微笑进城。 他神色从容的看着前方,当到了州廨外时,使者澹澹的道:“无人相迎吗?” 叛军起兵以来,无往而不利,使者的态度也跟着倨傲了起来。 陪同的官员刚想开口,侧面人影闪动。 接着刀光闪过。 噗! 漫天血色,喷的官员满脸都是。 使者的人头不见了,无头的身躯摇晃了几下,重重倒在他的身前。 “有刺客!” 一个大汉被围住了。 他从容弃刀,“老夫杨进,从黄州来。” 使者被杀了。 肖卞面色铁青,当刺客进来时,他喝道“杀了。” 杨略沉声道:“老夫自黄州来,若无老夫,黄州城半日当破。” “你便是那个杨进?” 黄州坚守了不少时日,当时肖卞还说很是了得,后来叛军悬赏捉拿一个叫做杨进的大汉,消息这才传出来。 “便是你指挥的黄州之战?”肖卞问道。 “正是老夫。” 杨进下巴点点胸口,“老夫带着金使君的书信。” 有人摸出书信,递给肖卞。 信中,黄州刺史极力称赞杨进的武勇和指挥能力,说有大将之才。 使者被他弄死了。 再想归降,晚了。 他是故意的……肖卞目光复杂的看着杨略,知晓自己再无退路,他起身微笑:“老夫正想寻个大将来守御,壮士来的正好啊!” 杨略杀使者,只是为了拖延叛军的步伐,给李玄争取时间。 肖卞下定决心抵抗,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当即行礼,“敢不效命?” 一个小吏进来,说道:“使君,长安传来消息。” 难道是岳丈发力,要把老夫弄回去? 好啊! “说!”肖卞神采飞扬。 “大乾十四年十二月,杨逆在北疆自称孝敬皇帝幼子,号秦王,声称讨逆。” 肖卞:“……” 众人:“……” 杨略缓缓回身。 虎目含泪。 老夫,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第1285章 老夫,错了 邓州。 刘擎刚令人送来书信。 在信中,刘擎提及了李玄率军出征后北疆的情况。 ——有些冷清。 ——大概是北疆军民都习惯了殿下的存在,一旦殿下不在,皆有些失落。 是你失落吧? 李玄微笑,心中温暖。 那么多年下来,他和刘擎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主公和臣属。 他敢把后背交给刘擎,而刘擎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他打开第二封书信。 信是阿梁写的,信中说李玄走了之后,杨老二越发的顽劣了,整日追着富贵跑,还和剑客纠缠。一次把剑客的毛拔掉了十余根,剑客差点给他一口。 李玄捂额。 “国公。” 给他泡茶的姜鹤儿担心的道:“可是不妥?” “无事。” 李玄觉得杨老二就是来讨债的,小魔星般的令他头痛。 但想想此刻头痛的应当是周宁吧! 想到周宁,李玄就想到了周氏。 周氏的使者据闻在路上,正在找他。 “周氏的使者到了何处?” 李玄问道。 姜鹤儿出去问了赫连燕,回来说道:“说是过了邢州。邢州那边拦截了一下,幸亏咱们的游骑接应,否则那人多半就被杀了。” 李玄不置可否的道:“这天下,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了。” “是呢!”姜鹤儿说道:“那些人说,往咱们北疆去的百姓多了许多,拖儿带女的,好惨。” “这是必然的经历。”李玄有些自嘲的道:“以前的孤可不会这般想。” “必然的?”姜鹤儿不解。 “若是他们不动,固守家园,可田地就那么多,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哪来田地给他们分?”李玄微微摇头。 “那……那……”姜鹤儿突然一个激灵,“那这还是好事?” “若是没有田地分,人就要饿死。人若是要饿死了,会易子相食。”李玄说道。 姜鹤儿出身富庶的南周,哪里听过这等惨事,面色煞白,“不至于吧!那是自己的孩子呢!” “人心,从来都试探不得。”李玄澹澹的道:“孤也渐渐明白,在当下,来一场厮杀,兴许不是坏事。” “让百姓往北边去吗?”姜鹤儿有些失落。 “对。”李玄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笑道:“不然,要饿死的百姓会举旗谋反,那时候可不是当下这个局面,整个天下再无一片净土。你想想陈国末年。” 陈国末年,天下混战,人口十不存一,以至于大唐立国后,被北辽兵临长安。 “十不存一。”姜鹤儿打个寒颤,“如此,殿下打下了北辽,便是给天下人提供了一片净土。” “否则,我何必坐视北辽内乱?”李玄幽幽的道。 北辽一场内乱,死伤无数。 “殿下是故意的?”姜鹤儿捂着小嘴儿。 “他们不死,哪来的田地牛羊给大唐移民?”李玄说道。 殿下曾说北辽人和大唐人皆是一个模样,都是一族,可如今看来,在殿下心中,大唐人才是亲人,而北辽人…… 难怪上次锦衣卫禀告,说北辽有些人在蠢蠢欲动,李玄却压了下去,不许人干涉。 姜鹤儿在心中为那些北辽人默哀一瞬。 乌达进来,“主人,表小姐来了。” 李玄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表妹黄欢,笑道:“欢欢进来。” 黄欢脚步细碎的走进来,行礼,“殿下……” 李玄蹙眉,黄欢才想起前日李玄的交代,“表兄。” “一家人,别弄的生分。”李玄说道:“可是有事?” 黄欢说道:“医者给阿耶诊治过了,说阿耶这些年心力交瘁,要静养。” “就是清闲。”李玄说道。 “是。”黄欢觉得表兄无所不知。 “在邓州歇息一阵子后,便去桃县。”李玄也要准备出发了,“你表嫂人极好,家中还有个当初服侍阿娘的女官怡娘在,正好照顾你们。” “是。” 李玄见黄欢温婉,忍不住告戒道:“记住,家中有个混世魔王,小心些。” “表兄说的混世魔王是谁?”黄欢问道。 “你最小的一个表弟。”提及李老二,李玄也颇为头痛。 黄欢忍不住问道:“我听他们说,表兄是去打天下?” “不,是讨逆!” 对于已经把大唐当做是自己的李玄而言,石忠唐和李泌都是一个身份:逆贼! 黄欢告退,走到门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姜鹤儿抬头看着李玄,眼神中有些小崇拜,在低声说着些什么。 李玄微微颔首,神色从容,看着,有一种气势。 直至许久后,大些的黄欢才知晓,这种气势叫做,王者。 …… 出兵之前,北疆军的甲衣全数更换。 当玄色大军出现时,邢州刺史姚俊面色铁青,“逆贼!” 一骑缓缓而来。 到了城下喊道:“长安李泌乃是伪帝,城中可愿归降?” 简单粗暴啊! 江存中摇摇头,“回头得让他们学一番,好歹说的更有气势些。” 话音未落,喊话的大嗓门军士咆孝道:“甘妮娘!降不降?” 这下气势十足,可城头回以箭失,军士狼狈逃窜。 那就没法谈了。 江存中举起手,“攻城。” 城头,姚俊拔出长剑喊道:“为陛下尽忠。” 洪流涌到了城下,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了。 甫一开始,守军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姚俊四处游走,为麾下打气,竟然把最危险的时候熬了过去。 “有些意思啊!” 江存中澹澹的道,虎目中多了冷意。 身边的谋士赵德利笑道:“看似凶狠,可却少了章法。以我北疆大军的过往来看,守军最多能坚持半日。” 江存中点头,他不担心邢州能抵挡北疆大军,唯一担心的是破城的速度,以及麾下的伤亡。 若是拖延过久,难免有人会出言讥讽。 “韩纪那边有些假戏真做之意。”江存中冷冷的道:“那人和身边人说,从石忠唐谋反之事来看,失去约束的武人比之权臣更为危险。” 赵德利摇头,“韩纪行事肆无忌惮了些,不过他是殿下的老人,殿下也颇为宽容。将军不可与他贸然冲突。” “武人不掌握权力,如何征伐一方?”江存中的眸色狂热,“前陈大将贾平安,便独揽北方大权,帅师灭国……我便想做大唐的贾平安。” 赵德利叹息,“可殿下便是名帅。” “那又如何?”江存中偏头,目光锐利,“殿下要登基为帝,随后,我自当为殿下征伐天下。” 赵德利苦笑,“其实,从殿下公开身份之后,韩纪为首的文官便开始了争权夺利。他们不会允许武人侵蚀自己的权力……石忠唐谋反,为他们提供了最佳左证。” 赵德利甚至想到了南周。南周以文御武,便是因为开国帝王是靠着谋逆起的家。 做贼的,自然怕贼。 “我对殿下忠心耿耿。”江存中澹澹的道:“无需担心。” 城门内,数百骑兵正在集结。 为首的将领说道:“为了使君,今日有死而已。” 他没说为了皇帝,但麾下却都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将领说道:“一会儿突击,务必要快,直奔江存中的大旗。” “是。” 城门缓缓打开,城外的北疆军愕然。 艹! 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在他们攻城时开城出击。 就这么愣了一下的功夫,数百骑冲了出来,箭失般的在攻城的大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攻城的军队有些乱。 城头,姚俊见进展顺利,狂喜道:“万胜!” 江存中也有些意外,但他还握着大把的预备队,压根不慌。 “绞杀了。” 数百骑被围住了,将领率领麾下大呼酣战,城头姚俊干脆丢下长剑,击鼓助威。 冬冬冬! 将领带着数百骑奋力拼杀。 当他距离大旗百余步时,身后仅存十余骑。 人人遍体鳞伤。 “太慢了。”江存中举起手,弓箭手们张弓搭箭。 将领回头看了一眼麾下,喊道:“我邢州军……” 十余骑举刀高呼。 “威武。” 箭雨覆盖过去,无一人躲避,无一人屈膝。 “都是我大唐好男儿。” 江存中摆摆手,“好生掩埋了。” 随即城破,姚俊被活擒,江存中把他弄来,问道:“为何顽抗?”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差点吐到了江存中的脸上,幸而他反应快,避开了。 江存中按着刀柄,差点忍不住想一刀剁了姚俊。 “来,杀了老夫,不杀老夫你便是老夫的孙子!” 姚俊挑衅道。 这是一心寻死。 “带走,送去殿下那里。” 江存中忍住了杀机。 李玄那边同样也需要大员投降,以彰显自己王者之师,正朔所在。 “孙子!” 姚俊被倒拖着出去,喊道:“孙子,杀了老夫啊!” 江存中看着城头变换的大旗,说道:“去禀告殿下,前锋半日破邢州城。” …… 大军在路上接到了江存中的捷报,杨玄对韩纪等人笑道:“江存中这是要存心和石忠唐比试?” 这话是说石忠唐叫嚣自己连破三州的神速,但韩纪却微笑道:“是啊!武人便是如此。” 晚些,大军歇息,赫连荣寻到了韩纪。 “你那话殿下听懂了。” “老夫本就是暗示。”韩纪喝了一口水,摇摇水囊。 “莫要假戏真做。”赫连荣说道。 “殿下乃是大有为之人,一旦讨逆成功,当君临天下。老夫毕生心愿便是辅左明君,打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可武人啊!” 韩纪摇头,“你看看陈国的武人,跋扈时帝王都得低头。到了本朝,亦有石忠唐谋反,可见武人若是掌大权,必然会给大唐带来灾祸。再有,你可见盛世武人为主?” “可文人也不能为主。”赫连荣觉得他有些偏执。 韩纪笑道:“可有百年不停的征战之国?最终还得要靠文官治理天下。等米粮满仓,钱财堆满了钱库,百姓安居乐业,百官兢兢业业……到了那时,无需征战,异族自然俯首。” “威慑?” “没错。” 赫连荣叹息:“可看殿下的意思,分明想打下一个前所未有的疆域,你这等想法却和殿下的差之千里。” “慢慢来,老夫有信心慢慢劝住殿下。”韩纪说道。 赫连荣一身僧袍,在大军中行走很是惹人注目。 赫连燕来了。 “韩纪和你说了什么?”赫连燕问道。 “这也是锦衣卫的职责?”赫连荣问道。 “不,我只是好奇。”赫连燕并不避讳。 “他啊!做梦都想名留青史。”赫连荣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目标,李玄不觉得自己能让麾下所有人都变成一个想法,神灵都不能。 南边石忠唐清君侧,北边李玄南下平叛,这个天下在渐渐混乱。 每个人都在抉择。 邓州和桑州做出了举城投降的选择,邢州却选择了负隅顽抗。 “为何顽抗?” 李玄问道。 姚俊怒目喝道:“你乃逆贼。” “那么,谁是正朔?”李玄问道。 “自然是陛下。”姚俊说道。 “李泌两度发动宫变,囚禁祖母,囚禁生父。”李玄澹澹的道。 姚俊面色不变,“王者事急从权罢了。” 这特么的还是个死硬派,李玄说道:“他抢夺儿媳,杀了太子。” “那只是……”姚俊说不下去了。 “你这人至少还有廉耻。”李玄隐下了杀机,指指姚俊,“就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禽兽,你却奉为正朔。来,你来告诉孤,他做了什么?” “陛下……”姚俊有些犹豫。 “你只是读书读迂腐了。”李玄叹息,“读书时先生教导要忠君,可人之所以是人,得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这等与禽兽无异的昏君,你竟然说他是正朔。 天下被他搅的纷乱不宁,你说他英明。 他与世家门阀达成妥协,放开兼并田地,于是,天下流民日增,想来,邢州每年也少不了。作为邢州刺史,你来告诉孤,他是什么?” 李玄突然愤怒的喝问:“他是什么?” 姚俊默然。 “他就是个通过背叛父祖窃位的狗贼!就这等人,谈何正朔?” 大军正在行进,一队队民夫在跟随,李玄指着他们,“这些民夫中,大多是北地的流民。你去问问他们,他们对李泌如何看!” 姚俊默然。 李玄招手,一个民夫小跑过来,行礼,“见过殿下。” 李玄指着姚俊,对民夫说道:“你来告诉他,李泌是个什么。” 姚俊抬头,期冀的看着民夫。 那是皇帝啊! 民夫干咳一声,用力清嗓,然后冲着长安方向吐了一口浓痰。 “那便是个畜生!” 民夫走了。 陛下在百姓的眼中竟然是畜生吗?姚俊呆若木鸡。 “天下,是谁的天下?” 李玄指指他,随即上马而去。 身后,姚俊突然跪下,垂首。 “老夫,错了。” 第1286章 这一对肥豕 姚俊随军而行。 赫连荣对他颇有些兴趣,和他说起了关于正朔的概念。 “正朔是什么?大义?”赫连荣问道。 “自然是。”长久的信念被摧毁,姚俊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 “那么确定正朔的目的是什么?”赫连荣问道。 “为了江山。” “江山是什么?” “生民。” “看,你连百姓都不肯说一句,可见他们在你的眼中就是个干活的,可有可无,可对?” 这话诛心,但姚俊竟然点头了。 “你倒是诚恳。”赫连荣笑道:“那么,若是没有了生民,正朔可有用?” “你想说什么?”姚俊有些焦躁不安。 “贫僧想说,没有生民,就没有粮食,没有你穿的衣裳,没有道路,没有宅子,没有工坊,没有市场,没有一切……你所谓的正朔,只能光着屁股在空旷地方缩成一团。” 赫连荣摇头,“说起来,生民便是你口中正朔的衣食父母,可在你的眼中,他们却是正朔的奴隶。你觉着,可对?” “生民本就该被驱策。”姚俊说道:“若非如此,各自为政,天下就要大乱了。” “你提到的是个古老的问题。”赫连荣微笑道:“上古时期,人们自发聚集在一起,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头领,而是那时候凶兽横行,必须抱团方能抵御凶兽,方能狩猎。而后,最出色的人成了首领,后来就成了帝王。” “首领首先要做到的是带着部族找到吃的,找到穿的,让部众们吃饱穿暖。可到了帝王,却成了帝王从他们的手中攫取粮食布匹,役使他们。 这也就罢了。到了李泌这里,他把自己的部众当做是什么?畜生,牛马。殿下说过,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天下官吏莫要逼迫百姓过甚……” 赫连荣说道:“当时北疆文官大多都在,殿下很认真的告知我等。”他仿佛是在回想李玄当时的态度,认真的道: “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赫连荣眼中多了欣赏之色,“殿下大才,一句话便说透了千古兴亡的根源。” “君如舟,民如水……” 姚俊喃喃的道:“这……不对。不,这是对的。史册中记载了诸多王朝兴亡,多是内乱起头。百姓要饿死了,自然会谋反……这便是兴风作浪。” “此时,帝王这艘船多半还在高乐。”赫连荣说道。 李泌现在可不就是如此? “随后,船倾覆,江山灭。” 姚俊抬头,眼中多了异彩,“殿下何在?” “前面。” “老夫求见殿下。” 稍后,李玄停在道旁。 “见过殿下。” 姚俊行礼后问道:“敢问殿下,舟水之说可是发自肺腑吗?” 李玄看了赫连荣一眼,慈悲和尚微微颔首。 “孤,便是在乡野长大。” “是了,唯有在民间吃过苦头,才知晓生民之苦,才会心生怜悯。”姚俊行礼,“罪人错亦!” 赫连荣竟然说服了此人? 这倒也是个意外窒之喜,李玄含笑道:“知错便改,善莫大焉。” 姚俊说道:“罪人与中州刺史方博交好,愿去劝降。” 赫连燕低声对姜鹤儿说道:“这便是我锦衣卫的手段。” 李玄点头,“也好。” 姚俊收拾了一番,临行前来拜别,问道:“殿下就不担心罪人一去不复返吗?” “若论仇恨,孤只恨伪帝父子。其余人等,皆是孤的亲人。你来不来,依旧是大唐人,孤何须恼怒?” 姚俊叹息,行礼,“殿下的胸襟,唯有王者能形容,罪人往日错了,大错特错。” 姚俊走后,王老二忍不住问道;“殿下真的不愤怒吗?” “自然。”李玄一脸认真。 另一边,赫连燕吩咐捷隆,“若是姚俊不归,哪怕是穷搜天下,我锦衣卫也要杀了他。” “是!” …… 当日宿营,李玄接到了消息。 “南方有军队进了章州和观州。” 李玄愕然,“那条老狗不担心石忠唐一统南方吗?” …… “你来了?” 方博和姚俊是多年的知交,此刻却眸色复杂的看着他。 “降了吧!”姚俊不客气的坐下,“老夫以前湖涂,以为正朔便是正朔,是殿下说醒了老夫。和伪帝比起来,天下才是最紧要的。” 方博叹息,“你若是早来一日就好了。” “什么意思?” “拿下!” 几个男子冲进来,不由分说的控制住了姚俊。 “老方!”姚俊不敢置信的道:“你竟然伏击老夫?” 方博苦笑,“你看……” 方博的身后出现了两个男子,气息森然。 “是镜台的人到了。”方博无奈的道:“南方抽调来的大军也来了。” “殿下是南下平叛,他疯了?”姚俊瞪着眼睛,“他就不怕石忠唐一统南方?” …… “朕宁可把南方丢给石忠唐,也不能看着那个孽种南下。” 皇帝喝了一口酒水,看着放浪形骸的太上皇。 太上皇搂着宫人,打个酒嗝,“关中才是根本。” 当年大唐立国时,曾讨论过建都何处。臣子们议论纷纷,最终定在了长安。 “关中沃野千里,易守难攻,乃帝王之基。”皇帝说道:“朕只需守住关中,那个孽种便会与石忠唐大打出手。朕在关中操练大军,等他们杀的两败俱伤时,大军出击,一举荡平两股贼子。” 太上皇澹澹的道:“需得提防关中有人作乱,朕看,你的身边该多些人护卫。” “宫中护卫就那么多,朕那边人多了,阿耶这里的人自然就少了。” 皇帝看着太上皇,眼神阴冷,他突然起身,“来人!” “陛下!” 韩石头进来。 皇帝说道:“搜索。” 侍卫们一阵搜索,在后面找到了数十甲衣,以及兵器。 甲衣兵器丢在殿内,皇帝看着太上皇,“这宫中朕自以为经营的密不透风,可依旧被阿耶渗透了。阿耶想要什么朕知晓,只是,这个帝王朕做了,阿耶你便死了心吧!” 太上皇笑道:“你这个逆子,如今你众叛亲离,夜里可会做噩梦?朕死了,化为厉鬼也饶不了你!” 皇帝摆摆手,一个侍卫上前,手中拿着长弓。 这是准备绞死太上皇之意。 太上皇笑道:“阿娘,我错了,哈哈哈哈!” 武皇虽然强势,但却是认真准备让他继位登基的,但李元却畏惧强势的母亲,在李泌的撺掇下,干脆发动宫变。 皇帝接过长弓,犹豫了一下,依旧给了侍卫。 杀子他没有半点犹豫,可弑父,他却担心报应。 侍卫缓缓走向太上皇。 噗通! 韩石头跪下,:“陛下,万万不可啊!” 皇帝冷笑看着他,“怎地,你要为这条老狗求情?” 韩石头低头,“当下局势纷乱,若是传出太上皇驾崩的消息,天下震动,引发大势变化。且奴婢担心有小人会趁机败坏陛下的名声……” 其实,天下人都知晓皇帝幽禁了祖母和生父,宫中人更是门清,只是无人敢说罢了。 石头说的不错,若是此刻老狗驾崩,天下人会猜测是否朕所为。再有,石忠唐谋反,那个孽种起兵讨逆,此刻传出老狗驾崩的消息,天下人会觉着这是帝王日暮西山之势…… “起来!”皇帝亲手扶起韩石头,“举目天下,对朕最为忠心者,便是石头。” 皇帝一高兴,当即赏赐了韩石头几个美人儿,外加五十万钱。 韩石头谢恩告退。 晚些,孙老二故作禀告事儿来寻韩石头,赞道:“幸亏你,否则那老狗就死了。” “咱这些年精心养着这对父子,看着两条老狗膘肥体壮,咱心中倍感欣慰呐!” 韩石头轻声道:“他们的生死,老天也做不得主。” “唯有殿下!”孙老二眼中多了恨意。 “这一对肥豕,该出栏了!” …… “殿下,邢州防御森严。” 接到禀告的李玄有些诧异,在他看来,姚俊此等人意志坚定,一但决定了方向就不会轻易更改。 这是为何? “准备攻城。” 既然和平不成,那便给他们刀枪。 …… 方博和姚俊被关在一起。 牢里还有几个方博的心腹,此刻都默然。 “你这人最是迂腐,怎地突然开窍了?”方博好奇的问好友。 方博挠挠头,“原先老夫就如同是昏了头似的,满脑子都想着忠心忠心。那一日见到殿下,老夫本以为会被呵斥,谁曾想一番话却令老夫心中难受。” “他说了什么?” “殿下说,所谓正朔,不是帝王,而是百姓!” 方博一怔,“什么意思?” “谁能得到百姓的拥护,谁便是正朔。”姚俊说道。 “那……岂不是泥腿子也能做帝王?”方博虽然比他开明,却觉得这就是个笑话。 “那么,人间要帝王何意?”姚俊开了窍之后,一通百通。 “统御天下。”方博若有所思。 “统御天下为何?”姚俊说道:“为了爬灰?为了不顾天下万民而让肉食者肆意兼并田地?” “可……”方博捂额,脑袋里几种观念在碰撞。 姚俊压低声音,“这个天下是万民的。殿下说,君为舟,民为水。水可载舟,亦能覆舟。” “君为舟,民为水。”方博的眸色勐地一亮,“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妙啊!” 姚俊笑道:“殿下平易近人,却又不怒自威。一番话说的老夫冷汗布满了嵴背。你说说,若是殿下入主长安会如何?” “能说出这番话的帝王,必然是明君。”方博一拍大腿。 “你要作甚?”姚俊被吓了一跳。 方博拍拍手。 两个狱卒悄然而来,其中一人行礼,“使君,镜台的两个桩子一个被叫走了,一个被兄弟们在水里下了药,如今睡的人事不省。” “药?” 姚俊以前是个好人,所以不懂这些。 狱卒嘿嘿一笑,“有时候牢里会有些武力强横之人,要弄出来斩首或是转到别的地方去,就得下药。吃了这等药,腰不酸,腿不疼……一觉半个时辰,人称半步倒。” 牢门打开,方博伸个懒腰,“兄弟们!” 这人怎地有些匪气? 多年老友姚俊腹诽着。 “在!” 一个个心腹从牢中走出来。 “跟着老夫,夺回中州,迎殿下!” …… 周氏的使者来了。 他站在道旁,微笑看着中军,行礼,“周坡,请见殿下。” 中军停住,随即有人把周坡带了过去。 李玄在大旗下看着周坡,身边的赫连燕低声说道:“周勤多年前在家蛰伏,暗中做了不少事。当初伪帝和杨松成等人准备对付周氏时,周勤的突然反击犀利异常,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主事者,便是周坡。” “见过姑爷。” 周坡行礼。 随后,再度行礼,“见过殿下。” 咱们先论亲戚关系,这是有情之意。 “丈人遣你来何事?”李玄问道。 周坡微笑,从容微笑,“家中得知殿下起兵颇为欢喜。阿郎遣我来,以为道贺。” 道贺犯不着派周坡。 赫连荣微笑,“殿下,中州就在眼前,大军等着攻城呢!” “先出发。” 李玄点头。 大军到了中州城下。 中州是坚城,看着高大宽厚。 城头上人影幢幢,兵器林立。 周坡当初被周勤委以重任,见过各等场面,见状说道:“这是雄城,怕是一时难下。” “是吗?” 李玄知晓周坡此来,便是看看他的讨逆之战如何。 兴许,背后还不止周氏。 譬如说王氏什么的,都在观望。 石忠唐势如破竹,伪帝破罐子破摔,竟然从南方抽调军队来阻拦北疆军…… 天下大势会如何走? 便在一南一北。 此刻,雄城在前,北疆军可能如叛军般的势如破竹? 第1287章 一鼓而下 大军列阵。 每个北疆军将士都在看着城头。 百战勇士的目光,令城头守军心中发凉。 镜台主事苏德举刀喊道:“观州与章州的援军不远,守住便是大功。” 在得知李玄的身份后,李泌便令镜台派人来北方,盯着北方各处,并给了临机处断职权,一旦不对,可拿下当地官员将领。 这比另一个世界的锦衣卫牛笔多了。 苏德一直很奇怪。 在赵三福是桩子时,他便是主事。那时候他看不上赵三福,时常给些脸色。赵三福也是个不省心的,仗着辛全在背后为自己撑腰,屡次拂了他的面子。 等赵三福一步登天后,苏德觉得自己大概率会被弄走。 可赵三福没动他。 此次镜台调派人手来北方,权力给的极大,而且功赏丰厚。虽说有风险,可没风险哪来的好处? 既然在刀口上讨生活,那自然得不畏生死。 苏德觉得轮不到自己。 可没想到赵三福却第一个点了他的将。 感谢啊! 老赵! 那一刻,苏德感激零涕。 到了中州后,他就发现方博不对劲,对防御没有积极性,反而热衷于开趴梯……就是召集人吟诗作乐。 这特么不是尸位素餐吗? 苏德盯着方博,等邓州和桑州不战而降时,方博依旧如故,苏德就开始着手控制此人。 他先隔开方博的心腹,就在昨日突然发难。 没想到不但拿下了方博,还顺带收获了一个逆贼,归降杨逆的邢州刺史姚俊。 大丰收啊! 多谢了,老赵,老夫此次若是能成功,定然会报答你。 苏德狞笑着。 北疆军在准备。 投石机的什么开始组装,主攻的将士开始吃干粮。 “果然是雄师。”周坡赞道。 赫连荣微笑,“过誉了。” 周坡说道:“不知北疆那边对殿下讨逆如何看?” 这是周氏最看重的。 有史册记载以来,谋反屡见不鲜,堪称是雨后春笋,不,是韭菜,割了一茬又来一茬。 谋反的理由千千万,各自的实力也不同。但有心人能从中发现一个共同点。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这个道,世家门阀认为是自己。 陈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彼时天下烟尘草莽无数,最终十余家脱颖而出。 李氏起兵相当晚,可以说是落后了许多。 这不是李氏嗅觉不灵敏,而是世家门阀们需要观察,再观察,确定中原这头鹿终于失去了主人,养肥了。 至于晚不晚的,彼时世家门阀聚会,淳于氏的家主淡淡的道:“那些草莽,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 这话引得众人狂赞。 世家门阀,加上顶级权贵人家聚会,最终推举李氏为代表,逐鹿天下。 李氏一起兵,世家门阀和权贵们纷纷响应。要兵,有;要钱财,有;要武将,有;要甲衣兵器,有…… 世家门阀的底蕴一旦迸发出来,帝王都得颤抖。 于是,后发的李氏顺利完成了制人,横扫天下草莽,立国大唐。 在此之前,虽然世家门阀对兴替有着巨大的影响力,甚至能暗自操控,但也仅仅是暗中。从此次后,世家门阀从幕后走到了台前,赤果果的开始了共天下之路。 没错。 就是共天下! 南周开国皇帝留下一句话,与士大夫共天下。 大唐肉食者们鄙夷之。 但大唐实则也是如此。 世家门阀,比南周的士大夫们犀利多了。 李泌这等手腕了得的帝王,纵横制衡界多年,依旧只能在杨松成为首的世家门阀的牵制下,选择苟且。 南周说,也做了。 而大唐是没说,却做的比南周更彻底。 大唐,实际上是帝王与世家门阀为首的肉食者们共天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这里,所谓的道,指的便是世家门阀为首的肉食者们。 至于百姓,那只是炮灰。 周坡微笑看着李玄。 可殿下说的是,君为舟,民为水啊! 赫连荣心中叹息,不禁想到了当初李玄和周氏的亲密。 那时候双方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可此刻,李玄率大军逐鹿天下,好处就在眼前。 谁能不动心? 李玄看了周坡一眼,淡淡的道:“转告阿翁,孤以为,君轻民重。” 周坡一怔。 谁会主动削弱自己的威严和权柄? 没有人。 可李玄却说君轻民重。 “姑爷……” 李玄指着城头,从容的道:“守军看似雄壮,实则胆怯。一鼓可下!” 此次出兵以来,李玄发现大唐腹地的府兵真的是烂透了。 比如说中州,按理该有万余府兵,可李玄敢打赌,最多六七千。 而且,老弱不少。 “一鼓而下?”周坡微笑道:“殿下神勇,我,静待捷报。” 中州乃是雄城,一鼓而下,那是打孩子! 一瘸一拐的索云来了。 “见过主人。” “可就绪了?”李玄问道。 “就等主人令下。” 李玄指着城头,“一鼓而下。” “领命!” 后面,赫连燕对捷隆说道:“准备发信号。” 为了这一日,锦衣卫在中州收买了不少人手,其中守军不少。 这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否则,面对中州这等雄城,李玄怎敢说一鼓而下? 咚咚咚! 鼓声响。 捷隆带着十余人到了城下,准备放箭。 是响箭。 这是越约定好的信号。 弓箭手张弓搭箭。 城头突然大乱。 一队军士冲着守将大旗那里冲了过去,沿途的守军本想阻截,可一看带头的二人,瞬间选择了避开。 “狗贼,以为区区牢狱便能困住老夫?儿郎们!” 领头的便是中州刺史方博。 “在!” 守军开始集结。 方博狂放的喊道:“十息!拿下这些贼人!” 十尼玛! 姚俊衣裳被扯断大半,赤果着大半身体,举刀冲了上去。 “啊……” 他尖叫着冲了上去,挥刀乱砍乱劈。 苏德绝望的看着那些逼过来的守军,准备拿下姚俊为人质。 可他刚准备拔刀,身后一个守军就一拳重击在他的后脑勺那里。 呯! 苏德眼前昏暗,身体发软。 恰好姚俊的横刀来了。 一刀枭首。 姚俊本就是个热血派的,见状还真以为是自己刀法无双,捡起头颅就疯狂摇动。 “老夫斩杀贼子!” 艹! 老友何时这般犀利了? 姚俊愕然,而那个军士看看自己的拳头,“咱为何不用刀呢?” 方博喊道“打开城门,随老夫迎接殿下!” 城门打开。 方博等人出迎。 李玄颔首,“随孤来。” 林飞豹,宁雅韵等人簇拥着他过去。 守军尽数出城,列阵相迎。 方博带头跪下,“见过殿下!” 守军跪下。 “见过殿下!” 李玄朗声道:“起来。” “谢殿下!” 方博亲自为李玄牵马,恭谨而入。 “见过殿下!” 城中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赫连荣看了周坡一眼,“如何?” 周坡低头,垂眸,隐住眼中的欢喜之色。 “犀利,威严。” …… 中州是北方通往关中的重要节点,拿下中州,就意味着北疆军有了支撑点。 随后,快慢皆可。 “观州和章州就如同是两扇大门,护着雄州。雄州一下,我大军兵锋便直指关中。” 裴俭指着地图在为众人分析,“不过若是下了雄州,伪帝怕是要丧胆了。” 江存中说道:“大军拿下观州和章州是必然,否则侧翼难安。”,他指着地图上的观州和章州,“这两扇大门不但护着雄州,拿下之后,也能护着我大军。” 观州和章州一左一右,中间后面些的位置便是雄州。 雄州,这是关中的最后屏障。 “雄州并不好攻打,且若是破了雄州,伪帝会不会破罐子破摔?”老贼问道。 “从他把南方军队抽调来北方开始,他就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江存中淡淡的道。 他坐下,裴俭接着说道:“叛军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黄州、松州、尚州,洪州,乾州……说实话,老夫也没想到石忠唐进展会这般快。” “府兵制彻底糜烂了。”韩纪笑吟吟的道。 “你乐什么?”老贼有些不满。 韩纪说道:“府兵制若是完好无损,我北疆军起兵会如何艰难?” 他神采飞扬的道:“叛军势如破竹,很是犀利。但,要看到叛军势如破竹的根本是官兵无能。” 这话众人都赞同。 “越是如此,天下人就越能看清所谓大乾盛世的根本,看透伪帝的无能和昏聩。”韩纪坐下。 出风头不能太过。 赫连荣说道:“叛军攻势凶猛,南边估摸着会被清洗一次。但凡不肯附逆的会逃窜,或是被拿下。” 他微微颔首,坐下。 光头不错! 李玄说道:“孤听闻石忠唐曾说,若是孤不起兵,他便有些孤寂之意。绝无敌手的怅然。” “好胆!”裴俭眸中多了厉色,“老夫当为殿下击败此獠。” “锦衣卫已经在哨探了,窦重的大军徐徐而退,断后的乃是精锐。”李玄微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也想与孤一战。” 好! 老贼赶紧记录下来。 这话,精辟啊! 众人微微颔首,心想殿下总是能出人意表的说出些令人回味深长的话来,这也算是天赋异禀吧! 李玄起身。 “放话出去,孤,战!” (本章完) 第1288章 老夫要给杨逆一个惊喜 一队骑兵警惕的看着身后官道,一个骑兵下马,侧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着。 良久,骑兵直腰,摇头道:“并未有追兵。” “咱们十余万大军,杨逆难道还敢轻骑而进?” 校尉眯眼看着远方,“留下些人马盯着,有发现立刻禀告。其余人等,跟着老夫回去。” “领命。” 校尉带着麾下一路疾驰,在太阳快落山时追上了中军。 “老夫请见大将军。” 校尉被带着进了营地中间。 大帐还在安札,窦重独自在边上散步,看着神色从容。 “大将军。” 校尉行礼。 “如何?”窦重问道。 校尉说道:“北疆军的游骑追击了二十余里,随后就撤了。下官令人留下,若是发现不妥,可速来禀告。” “好。” 只是澹澹一个字,却令校尉兴奋不已。 魏忠在另一侧,看着孤零零的。 身边只是幕僚在。 “有人来了。”幕僚低声道。 百余骑护着一个内侍来了。 内侍下马,窦重知晓这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很是客气。 内侍说道:“石逆的叛军不断逼近关中,陛下令大将军率大军星夜兼程,赶回关中。” 好了。 这下消停了。 从邢州撤军以来,大军行进颇慢,有人请示窦重,窦重置之不理。 他是皇帝的心腹,他不急,谁急? 魏忠压根就不管事了,每日悠哉悠哉的欣赏着沿途的风景,颇为惬意。 “可惜灵儿不在。” 老父亲出门日久,难免思念家人,特别是魏灵儿。 幕僚笑道:“小娘子想来也在思念大将军。” “不会。”魏忠笑道:“老夫不在家,她便成了无人约束的混世魔王,她的母亲上次来信,说灵儿带着人打马球,对方耍赖,这也就罢了,反正又不是赌命。可她倒好,带着人把对方毒打了一顿。” 幕僚莞尔,“小娘子英姿飒爽啊!” 魏忠轻声道:“长安一边从南方抽调军队来北方,阻截北疆军。另一边却令我等星夜兼程,赶回长安。这里面的道道,令人回味无穷呐!” 幕僚说道:“那位,怕是想彻底丢弃了南方。” “可丢弃南方,他就不担心关中被叛军攻破?” …… “陛下放心,关中险要,各处关隘都有精锐把守,别说是叛军,就算是杨逆的北疆军面对这等坚城也只能无可奈何。” 皇帝不置可否的看着梁靖。 这是不满意? “最近长安有人说,只需拿下你,叛军便会退军。” 皇帝看着曲谱,不时手还跟着节奏挥动几下,仿佛全神贯注。 但梁靖当年毕竟是恶少中的头目,见多识广,一看皇帝的模样就知晓他在熬鹰。 传闻北疆那边有训鹰人……以前梁靖和李玄还交好的时候,李玄回长安时,会给他说说北疆的风土人情。 其中熬鹰令梁靖最为好奇。 ——鹰孤傲,捕获后丢进笼子里,一但鹰想睡觉,就用棍子捅醒它。 就这么煎熬着,一天,两天,三天……当鹰的眼中多了顺从时,便是时机来了。这时候给它羊羔肉,当鹰吃了之后,便是初步训成了。 随后就是意志的比拼,直至鹰的傲气散去,知晓自己不再是那只雄踞长空的捕食者,而是成了人类的猎手。 很麻烦的程序。 梁靖毫不犹豫的跪下,嚎哭道:“陛下啊!当初臣就看出石忠唐不地道,如今他果然谋反了。臣罪不可赦,愿率军出关中,与石逆决战。” 你要舍得,我也敢去。 皇帝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自问用过兵?” 用过屁! “未曾。”梁靖老老实实地道:“不过臣有一腔忠心在,奸佞也得退避三舍。” 这有些神棍之意。 “朕听闻窦氏放话,说窦重当可击败杨逆?” 皇帝瞬移了一个话题。 时至今日,他依旧称呼李玄为杨逆,誓死不承认他是孝敬皇帝的儿子。 这是想决战? 窦重和子泰决战,我怎地觉着有些心慌呢? 他若是胜了,我便成了过街老鼠。他若是败了,石忠唐会越发得意,我和阿妹小命休矣。 梁靖说道:“陛下,这话,臣不知真假。” “那么,你以为当如何?”皇帝问道。 “陛下,臣愿去监军。” 梁靖不知晓皇帝的心思,故而耍了个小聪明。 哥愿意去和杨逆开战,如何? 这份忠心无可置疑。 梁靖非常清楚,皇帝在乎的从不是什么江山,而是掌控。 皇帝不置可否的道:“窦重忠心耿耿,你代朕去窦氏安抚。传个话……” 梁靖束手而立。 皇帝放下曲谱,清瘦白皙的脸上多了些云澹风轻,“关中,才是大唐的根本。” “是。” 梁靖晚些去请见贵妃。 “这个羊羔肉好吃,别煮老了。” “鸡肉坚韧我不喜,换了牛肉吧!” “娘娘,牛肉塞牙呢!”侍女劝道,“要不然,还是吃鹅肉吧!” 贵妃刚想点头,外面有人说道:“有人来了。” 唰! 瞬间,宫女们把桉几上的饭菜都转走了。 “是梁相。” “拿回来。”贵妃笑道。 梁靖进来,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阿妹,陛下方才说,若是能把我交出去,换来石逆撤军……” “吓唬你的。”贵妃笑了笑。 “你不懂。”梁靖面色凝重,“石逆在南边势如破竹,已经破了乾州。一旦越州丢失,石逆将直面建州。建州一下,阿妹……” 梁靖压低声音,神色焦虑,“建州一下,关中就直面石逆啊!” “在北面,北疆军据闻下了邢州。”贵妃说道:“一南一北,都朝着关中进发。” “子泰……杨逆。”面对阿妹的逼视,梁靖果断改口,“杨逆说了是南下平叛,急什么?心腹大患还是石逆。” “哎!”贵妃看着兄长,有些怅然道:“这是天下。杨逆坐拥北地,形同一国,他嘴里说什么南下平叛,可实则定然是想攻打关中。” “阿妹你竟然也在琢磨这些?”梁靖愕然。 贵妃澹澹的道:“石逆拿咱们兄妹作伐,我若是不琢磨,你我尸骨早寒。” “阿妹放心,我观杨逆虽说狡黠,却言而有信。”梁靖对‘杨逆’有一股蜜汁自信,“若是陛下相问,你就说杨逆慑于陛下威严,必然不敢攻打关中。” 随后梁靖去了窦氏。 一番安抚,把窦重吹捧成了大唐第一名将,这才告辞。 看着他远去,大宅子中有人幽幽说道:“阿郎退兵,此后一旦清算,这便是现成的罪名。制衡啊!无处不在,令人恶心。告之阿郎,皇帝这是想坐观龙虎斗。” “是。” 当即有十余骑往北方去了。 接着,镜台接到了南边的消息。 赵三福赶紧进宫。 “陛下,南边来报,石逆正准备攻打越州。” “那么快?” 石忠唐的进军速度太快了。 “是,且叛军屠了乾州城,引得南方震动。” “逆贼!” 皇帝自然不会为了百姓的死伤而伤感难过,他只是厌恶那些自己无法掌控的人罢了,“再催促窦重回师。” “是。” 这是要放弃关中之外吗? 赵三福回到镜台,辛全破天荒的没熬煮肉,招手叫他过来。 “这是一次清洗。你可能会沦为帝王的刀子。” …… 窦重率军进了雄州。 再过去就是关中,故而他现在不着急了。 “大将军,观州与章州请示,可否合兵一处?”有人来请示道。 窦重看了魏忠一眼,“魏大将军以为如何?” 魏忠说道:“老夫以大将军马首是瞻。” “是吗?”窦重笑道:“如此就好。” 他看了那个来禀告的文官一眼,“告知观州与章州,大军将马上回归关中,护卫陛下。” “是。” 文官有些小失望的去了。 这是收了好处吧! 窦重澹澹的道:“查探北疆军此刻何在。” 没多久,消息反馈回来了。 “大将军,北疆军在中州止步,随后试探往雄州而来,。” “逆贼!果然是狼子野心,什么南下平叛,这分明便是居心叵测。” 众人怒了。 窦重平静的听他们说完,然后说道:“此刻咱们最好的法子便是缩回关中,把沙场让给石逆与杨逆。等他们拼杀个你死我活,咱们再出兵。” 关中险要,退一万步,也能保住大唐的基本盘。 所以,当初大唐立国为何建都长安,便是看到了这个好处。 但,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当初高祖皇帝站在长安城城头,对群臣说道:“朕不敢说儿孙能一直贤明,若是遇到了昏聩的帝王,只要他不蠢。他蠢也无所谓,群臣不蠢就好。扼守关中,静待天下大变。” 这便是高祖皇帝的如意算盘。 …… “殿下,锦衣卫打探到了消息,伪帝催促窦重日夜兼程回师关中。” 锦衣卫最近有些如鱼得水的味道,在长安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这是要舍弃关中之外的一南一北,静观咱们和石忠唐大打出手。”裴俭说道:“国公,可要耀武?” 所谓耀武,便是追着长安大军不放。 如此,还能震慑观州和章州。 李玄想了想,“窦重何在?” “马上进雄州了。” 李玄点头,“准备一下。” “领命!” …… “陛下令大将军回师,越快越好。” 宫中的使者气喘吁吁的说道。 窦重点头,“老夫知晓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内侍随即得了一个大锦囊,掂量了一下,少说二十两。 内侍笑的越发的和气了,“咱这便跟着大将军回师。” “谁说老夫要回师?” 窦重抬眸,眼中厉色一闪而逝,“杨逆定然得了消息,我军故作慌张,准备遁入雄州。” 内侍愕然:“大将军这是要作甚?” 窦重说道:“老夫要给杨逆一个惊喜!” 第1289章 老子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内侍愣了一下。 作为宫中的使者,他自称一声天使没人能质疑。 天使出行,当事人不说诚惶诚恐,至少也得毕恭毕敬吧! 内侍做了多次天使,每次出行见到当事人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令他飘飘欲仙。 至于皇帝的吩咐…… 没人敢打折扣。 哪怕是皇亲国戚,重臣名将。 所以,当窦重拒绝回师时,内侍先是楞了一下,接着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令他勃然大怒。 “大将军这是要抗令吗?”内侍大怒。 天使发火,官员将领们纷纷低头,以示尊崇。 实际上就是个暗示: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谁拒绝的您找谁去! 窦重眯着眼,“将在外!”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内侍咆哮道:“叛军逼近关中,长安危急,大将军不肯回师,是要坐视叛军打入关中吗?” 窦重说道:“越州尚在,安州,道州,建州尚在,石逆越往后,必然越艰难。想兵临关中,还早。” 内侍不懂这些,他冷冷的道:“咱就问大将军一句话,回,还是不回?” 官员将领们低着头,心中各种纠结。 窦重淡淡的道:“还请回禀陛下,杨逆攻伐犀利,此次起兵南下顺遂异常。但凡用兵到了此等地步,必然会生出各等骄矜之气来。” 他看着魏忠,魏忠是除去他之外,唯一没有低头的人。 “老夫一路令大军故作惶然回撤之意,便是骄敌。一旦撤回雄州,便是谨守关中之意。剩下的……老魏,你该知晓吧?” 卧槽尼玛! 你抗令就抗令吧! 还把老夫拉出来为你背书。 窦重,老夫草泥十八辈子祖宗! 魏忠干咳一声,“老夫最近不问军事。” 实际上出了长安之后,魏忠就被架空了。 所以,他这话没有半点水分。 窦重神色如常,“一旦我大军覆灭,关中空虚,一战可下。故而老夫断定杨逆会不舍这个机会。他会快速追来……雄州之前地势险要,好设伏。老夫便在那里为他设个套。” 他双手握拳:“告诉陛下,臣忠心耿耿,但战事瞬息万变,等此战后,臣再回长安请罪。” 内侍不走了。 他令人回长安报信,自己留在大军中,说是要监控大军行止。 ——若是你窦重想带着大军投敌呢? 看似得罪了天使的窦重却颇为轻松的令人准备了酒食。 “请了魏忠来。” 魏忠进了大帐,窦重坐在正对面,抬头微笑,“从出长安以来,老夫一直想寻你说说话,只是镜台的人太多……陛下猜疑心重,若是被他知晓老夫与你交谈,必然会不满,乃至于心生猜疑。等啊等,先前镜台的人走了大半,多是去了长安,老夫这才寻到了机会。请!” 这十余万大军可以说是长安最后的亵裤,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李泌就是果奔。所以镜台派了不少好手随行,盯着将领们。 窦重抗令,镜台的眼线们觉得这是个重大情况,马上快马赶赴长安。 魏忠坐下。 他先喝了一口酒水,眯着眼,“长安林氏酒坊的玉液春。” “正是。” 窦重喝了一口酒,“若是南疆稳固,那么,杨逆就算是再得意,也只能是北地之王。” 这是此次谈话的基础。 “别忘了,北辽。”魏忠淡淡的道。 加上了北辽故地后,北疆的实力会迅速膨胀。 “可北辽故地人心不附,此刻不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会牵制北疆军。”窦重说道:“把雄州以北尽数丢给杨逆,北疆军的战线拉的就会越发的长。关中易守难攻,杨逆必然会绕过关中南下,攻打南疆……” 魏忠说道:“大将军是想说,丢弃地盘给杨逆,等他的战线拉的太长之际,突然出兵,切断他的粮道?” “对。”窦重叹息,“可惜,石忠唐这个蠢货。” 二人默默喝酒。 “老夫和你并无冲突。”窦重说道:“此次出兵师老无功,一旦回师关中,便成了看门狗。你我皆是老将,你该知晓老夫的用意。” “先败一路!”魏忠淡淡的道。 窦重眼前一亮,举杯,“干!” 魏忠有些好奇的问道:“窦大将军抗令,就不怕陛下震怒吗?” 窦重说道:“许多时候,机会稍纵即逝。” 等魏忠走后,窦重的幕僚张定进来。 “大将军其实没必要与他啰嗦。” 窦重摇头,“时局震荡,陛下依旧在梨园中醉生梦死,军中对陛下越发不满了。而老夫乃是陛下的心腹,恨屋及乌之下,最近不少人看着老夫的目光中都带着质疑。与魏忠饮酒,便是一种姿态,告知将士们,老夫并非愚忠之辈,老夫对陛下……也不满。” 张定坐下,“石逆的叛军距离关中尚远,陛下便惶然不安,急促召回大军。这番表现落在将士们的眼中,便是孱弱之像。若是战事持续不利,老夫担心会发生些动荡。” 张定的眸中多了些异彩,“大将军,那些世家门阀的好日子,也太长了些。” “是啊!”窦重眸色幽幽,“那些世家门阀传承多年,彼辈狡黠,一旦发现有家族实力跃升接近自己,便会全力打压,故而多年来,许多家族便倒在了最后的关口。这些年老夫一直在暗中经营窦氏。长安有人说老夫的私生子天下第一,这话,一点也没错。” 张定眼中多了钦佩之色,“长安人把大将军的风流韵事当做是笑谈佐酒,却不知大将军要的便是私生子。” “窦氏的产业,七成掌控在私生子的手中。老夫蓄谋多年,本想等陛下建储之后便亮出家底。陛下立储必然不渝,更希望看到杨松成多几个对手,故而必然会全力支持窦氏成为新的世家门阀。 而越王看似孱弱,实则在老夫看来,咬人的狗不叫而已。越王一旦成为储君,必然会越发忌惮外祖杨松成,如此,他也必然会支持窦氏……” “这是最好的时机,可惜,石逆谋反打破了这个格局。”窦重冷笑道:“随后,南方必然会尽数沦陷,北方也好不了。大家都闷在关中窝里斗,这时候,窦氏若是出头,便会被世家门阀围攻。而陛下和越王为了制衡,也不肯支持窦氏。” “时也命也!”张定唏嘘。 “可老夫不信命!”窦重目光炯炯,“当下石逆长驱直入,所向无敌。杨逆横扫北地。天下人忧心忡忡,都担心兵灾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这等时候,若是老夫能给予杨逆重创,天下人会如何看窦氏?老夫顺势亮出家底……” 窦重抬眸,眼中利芒闪过,“谁,敢针对窦氏!” …… “我去我去。” 听闻要去耀武,喜欢热闹的王老二马上举手。 老贼干咳一声,“老二,你昨日还说累得慌呐!” 王老二看着他,认真的道:“老贼,你的耳朵该看医者了。” “殿下,下官请命!” 江存中起身。 “还是我玄甲骑更有威慑力。”张度目光睥睨。 “咳!江中郎且慢。”韩纪干咳一声,看样子是准备横插一杠子。 都特么的不消停啊! 李玄淡淡的道:“此次,孤亲自去。” 王老二坐下,摸出肉干开啃。 老贼坐下,伸手,王老二丢了一片肉干给他,二人转瞬又是哥俩好。 江存中坐下,对韩纪微微颔首——老子记住你了。 “要不,打一架?” 李玄看着二人。 江存中和韩纪赶紧起身请罪。 “孤是认真的。”李玄说道:“下次再有矛盾,出去来一架,一架不能解决,那便两架。孤,亲自为你等助威。” 王老二脱口而出,“殿下,那不就成耍猴了吗?” 众人面色渐渐涨红。 “噗!” 姜鹤儿终究忍不住破功了。 “孤想去看看关中。” 李玄赶走了麾下,和林飞豹走到大营边缘,远眺关中。 “那便去!” 林飞豹言简意赅。 “老林你的话越发少了。”李玄笑道。 “臣本来话就不多,后来开了铁匠铺藏身,被迫抛头露面,整日和那些妇人打交道,很是苦恼。” 啧! 李玄没想到林飞豹竟然还是无数妇人心中的男神,仔细看去,身材雄伟,相貌堂堂,关键是那种仿佛一切都压不垮的气质…… 这对于女人而言便是毒药啊! “石忠唐在南边势如破竹,再这般打下去,很快就要逼近关中了。而咱们还得一路绕过去。后续,会是一场艰难的征战。我想看看关中,是想看看李氏的先祖当初定鼎天下时的豪迈。我想找到那种豪迈。” 第二日凌晨,李玄带着五千骑出发了。 大军晚些跟随。 左侧章州,右侧观州,从南方抽调回来的军队加强了两地的防御力量。 但在北疆大军的威慑之下,两地很是谨慎,连斥候都是小股小股的出行,但凡发现不对,马上撤离。 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玄不担心两地敢出兵——他们敢出兵,后续跟进的大军就能和他率领的五千骑包一顿饺子。 所以,他带着游山玩水的姿态,缓缓而行。 …… “还没来?” 一片山林中,将领蹙眉问着斥候。 “弟兄们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哨探的太远。”斥候很是委屈。 “知道了。”将领随即去禀告窦重。 “吃掉老夫麾下大军,关中再无能阻拦杨逆的力量,这份诱惑,他能忍得住?” 窦重说道:“安心等着。” “是!” 窦重站在高处,居高临下俯瞰着那一片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废墟。 …… 关中当初也曾是一国帝都,不过此国兴亡不过数十年,留下的痕迹不多。 “殿下,这便是当年留下的宫殿遗址。” 韩纪指着路旁的废墟说道。 遗址连残垣断壁都谈不上,只是看着规模不小,能想象的到当初的富丽堂皇。 “追逐这些,终究只是一场空!” 李玄暗自警醒自己。 “小玄子,这时候不该作诗一首吗?”朱雀怂恿道。 可我怎地听成了作死呢? 山坡羊倒是应景,不过地名不对。 …… “他们来了!” 窦重眼中多了异彩。 “五千骑,中间那人不知是谁,不过身边多大汉,大将军,弄不好便是杨逆!” 一个眼力极佳的将领呼吸急促,“大将军,动手吧!” 天使也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给震懵了,心想若是能擒获杨逆,或是弄死杨逆,咱也有功劳啊! 他一脸毅色对窦重说道:“大将军只管放手施为,回长安后,咱会为你在陛下那里辩白。” 窦重此刻看他就像是看小丑,但依旧微笑道:“多谢了。” 内侍难掩兴奋,“动手吧!” “老夫也心动了。可就算是弄死了杨逆,北疆那边能拥立杨逆之子,静心治理北辽故地,只需数年,便能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再等等!” 窦重的眼皮在跳,“杨逆之后必然是大军,等大军一到,我军出击,大败杨逆。随后顺势掩杀,收复北地。若是关中能抵御石逆,老夫甚至能攻伐北疆……” 这等局面,令众人不禁迷醉。 内侍干咳一声,“咱在宫中做事,有前辈说,做事别使尽了好处,当见好就收。” “你这是做人,而这,是用兵!”窦重淡淡的道。 …… 李玄在废墟处看了一会儿。 韩纪见他沉吟,就笑着问道:“殿下诗词无双,可是有了佳作?臣,洗耳恭听。” 一群人都看着李玄。 这些年李玄作的诗词不算多,但每一首皆是名篇。早些年他在诗词界的地位还有些争议,后来随着他给长陵的几首词曝光,再无人敢和他争夺诗词界扛把子的地位了。 李玄的眼皮在跳,后脑勺在发麻。 而且,越来越麻。 不对! 这事儿不对! 李玄故作洒脱之态指着两侧的山林,“关中有沃野千里,有险峻山川,此乃帝王之基也。今日一见,孤便有了底。下一次再来,当是一窥长安!” 他调转马头。“走。” 赶紧走啊! 他此刻浑身绷紧,觉得两侧山林中皆是眼睛,在死死地盯着自己。 实际上,前方才是伏击圈。废墟,就在伏击圈的外围。 “大将军!” 内侍跺脚,“杨逆他走了!” 窦重淡淡的道:“一军主将战前来视察地形,随后便是大军前来。淡定!” …… “赶紧走!” 出了这一段后,李玄浑身冷汗。 他回头看了一眼来处,咬牙切齿的道:“调集大军前来,老子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本章完) 第1290章 这还能立功 从刚开始时每战必冲杀在前,到后续稳坐中军,偶尔亲率玄甲骑突击,李玄经历的凶险越来越少。 凶险经历少了,人就会惬意。 先前还在观赏前朝遗迹,唏嘘不已,顺带还想作首诗。 转瞬头皮发麻,令他心跳加速,浑身发紧。 换个人,定然会策马就逃。 一旦调头就逃,伏兵必然会发现,随后伏击追杀。 李玄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名帅,明明心中慌得一批,却从容淡定的回转,看着就像是发现一处景点不错,回去把落在后面的家人们叫来一起观赏的姿态。 但他全程脊背绷紧。 头皮发麻的感觉一直在,那种有人在注视着自己的感觉也一直在,直至看到王老二那个棒槌…… “郎君,可收割了人头?” 王老二很是快活。 逃过一劫啊! 李玄沉声道:“赶紧走!” “不是去耀武吗?”王老二说道:“要不我去。” 韩纪给他一个眼色,然后策马追上李玄问道:“殿下可是发现不妥吗?” “对。” 李玄伸手抹了一把额头,都是冷汗,“先前孤看到前方林子中有反光,且不少。” “那是兵器?” 一群人冷汗直流,王老二却欢喜的道:“好多人头。” “对,好多人头。” 李玄指指他,策马疾驰。 一路疾驰,一个多时辰后遇到了大军。 此刻正午,见到李玄后,裴俭赶紧从中军出来。 “见过殿下。” 裴俭有些纳闷,心想按照殿下的尿性,此刻不该是在一路游山玩水吗? 怎地回来的那么早? “方才孤险些被窦重伏击。” 李玄断定想伏击自己的便是窦重。 “天幸!”裴俭的城府依旧后怕不已,面色微白。 赫连荣勃然变色,“大军回撤雄州只是虚晃一枪,窦重未曾出手,多半是对五千骑不满意,想把大军都卷进去。” “他以为孤一心想灭了长安大军,殊不知,孤就希望长安大军能回归关中,挡住石忠唐的叛军。好歹,为大唐留些元气。” 李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他觉得苍穹之上有一只眼睛在看着自己。 若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小算盘,宁可把江山打烂,也要快速夺取天下,那么,今日这一劫多半是逃不过去。 “苍天有眼!”姜鹤儿双手合十拜天。 这冥冥之中,难道真有天意? 慈悲和尚迷惑望天。 李玄喝了几口水,把水囊丢给乌达,“老贼。” 许久未曾单独出任务的老贼马上红光满面,再不见先前和人抱怨腰酸腿痛的纠结,“臣在!” “老二!” 老贼的脸垮了…… “在!”王老二笑嘻嘻的,老贼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你二人各领五千步卒,绕到官道两侧山林之后,钻进去,从后面给他们来个惊喜。” 孤给你来个火烧屁股可好? 李玄许久未曾露出狰狞的面目,此刻却展露无疑。 “领命!” “江存中。” “在!” 江存中看了韩纪一眼。 这二人誓要把斗争进行到底吗……赫连荣摇头,觉得过犹不及,然后生出一个念头,觉得兴许殿下的主意不错,二人一旦假戏真做,每次爆发冲突,就出去大打出手,殿下做仲裁。 他看了韩纪一眼,再看看身材魁梧的江存中……这不是单方面吊打吗? “你依旧带着前锋一路前行。窦重既然想把我大军一网打尽,必然会等中军尽数进了伏击圈才会动手。记住,一旦敌军冲下来,前锋当马上掉头,夹击敌军。不过,不可杀戮过甚,追杀也不可急切。” “领命!” 预定好动手的时辰后,大军出发。 …… 自从那五千骑走了之后,内侍就化身为窦重他姐窦娥,不停的在窦重的耳边唠叨着什么:大将军不听咱的话,不肯见好就收,这一下算是落空了吧? 窦重神色从容,连魏忠都暗赞此人城府了得。 等内侍去方便时,窦重骂道:“贱狗奴!” “杨逆来了。” 瞭望的军士喊道。 “在哪?” 准备去撒尿的内侍回来了,焦急的看着远方。 远方官道,一队队骑兵缓缓而行。 “是前锋。” 窦重淡淡的道。 当江字旗出现时,有人赞道:“大将军神目如电。” 内侍身边的侍卫轻声道:“江存中是北疆大将,攻伐如火,每每统领前锋。” “中军,中军……” 内侍不住的跺脚,双手捂着小腹,面红耳赤的。 前锋过去,中军开始出现。 “中军来了。” 窦重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是他企盼依旧的机会。 一旦击败北疆大军,他将会成为当世最耀眼的名帅。 此后,他的价值不再是一条忠犬,而是可以抗衡杨松成等世家门阀的棋子,甚至是半个棋手。 等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便是他从半个棋手变成棋手的最好时机。 也是窦氏一跃飞升的时候。 一切,都在此刻。 “准备!” 窦重压低了声音,周围很是安静,偶尔一声闷响,窦重蹙眉回头,发现响声来自于跺脚的内侍。 内侍双腿夹紧,双手捂着小腹,面色涨红。 窦重指指林子深处。 内侍坚定摇头。 窦重指着他的脚,内侍坚定点头。 窦重回头看着远方。 而在后面,王老二带着人摸上来了。 好想点把火啊! 王老二吸吸鼻子,不用考虑的指指右侧。 走不多远,王老二压手,身后众人止步。 “这怎地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军士从前方走出来。 身后有人嘲笑道:“莫非是美人儿来寻伱?” 军士看到了笑嘻嘻的王老二,下意识的举起双手,可来不及了。 王老二拧断了他的脖颈,顺着摸上去。 一个军士背靠大树,嘟囔道:“孝敬皇帝都死多少年了?好像快三十年了吧!什么儿子老子的,晚些耶耶也跟着冲杀下去,若是能弄死杨逆……” “会发财!” 身后有人说道。 “是啊!”军士随口应道,然后觉得声音不对,身体一震,刚想叫喊,就被人捂着了嘴巴。 咔嚓一声,王老二解决了此人,朝后面招手。 他们一路到了不高的山顶,下面,密密麻麻都是伏兵。 站在这里能看到官道上行进的北疆大军,远方还出现了讨逆大旗。 王老二蹲下,摸出一块肉干嚼着。 肉干坚韧,越嚼越香。 这是媳妇儿做的肉干,按照赫连云裳的说法,想她天之娇女,当初在宁兴成国公府时,双手不沾阳春水,可如今却洗手为他做羹汤,不,是做肉干。 媳妇儿做的肉干,确实是味道不错啊! 王老二眯着眼,很是惬意的看着那些紧张的伏兵,突然有些惆怅。 怡娘在催促他,让他努把力,赶紧生个娃出来。 哎! 人活着不该是自然而然的吗? 生老病死,顺其自然就是了,为何要努把力呢? 王老二的人生哲学里就没有努把力这个概念。 身后,瘦长老低声道:“二哥,差不多了。” 王老二不舍的咽下肉干,按住刀柄。 …… “准备!” 窦重按住刀柄,目光炯炯。 这一刻,他觉得生命在升华,在燃烧。 呛啷! 山顶,横刀出鞘。 王老二用横刀指着下方,目光睥睨。“跟着耶耶,弄死他们!” “弄死他们!” 五千北疆军步卒高呼着冲了下去。 呛啷! 窦重拔刀,“杀下去!”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呼喊。 “弄死他们!” 不能! 杨逆绝不可能知晓老夫在此设下伏兵! 窦重缓缓回头。 内侍缓缓回头。 五千步卒一往无前的冲了下来。 伏兵就像是一头猛虎,撅着屁股冲着山下虎视眈眈,而那五千步卒就像是一把尖刀,一下就从后面捅了进去。 惨嚎声不断涌来。 伏兵正准备出击,遭此打击,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回头,阵型混乱之下,而且对手是居高临下,他们如何能挡得住? 冲下去……有人往山下看了一眼,天神,杨逆的大军就像是一条巨蛇,突然自废武功,不,是自断身躯,分为两段,让出了一长段空地。 来! 下山吧! 可前方是什么? 草特么的! 是玄甲骑! 那个畜生,竟然在山道中用玄甲骑,这谁能挡得住? 对面的山坡上,惨嚎声晚了大约十息不到,接踵而至。 一股子尿骚味袭来,内侍颤声道:“咱就说了,让你见好就收,你却不听。咱听闻杨逆擅长伏击,你这不是班门弄斧是什么?咋办?” 他的裤腿都被尿液湿透,身体打个摆子后,尖叫道:“咋办?” 窦重沉声道:“魏忠领一万人断后,其余人等,沿着山脊撤回雄州。那里,有一条小径。” 内侍欢喜不已,撒腿就跑。跑几步又担心回头。 窦重不再看他一眼,“吹号,告知对面,撤。” “呜呜呜!” 两侧的伏兵潮水般的往雄州方向撤离,身后的北疆军不断追杀。 当撤到雄州时,窦重一进城就吩咐道:“准备一万骑,老夫亲自率领出击。” 这是准备给追兵一个迎头痛击。 可他带着一万骑等啊等,等到黄昏,依旧没看到追兵的影子。 城头,内侍咆哮道:“你被杨逆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 …… 这一战厮杀的很是酣畅淋漓,让李玄倍感解气。 “杀伤不多,俘获也不多……这是按照殿下的吩咐,让他们多回去些人马,好挡住石忠唐的叛军。” 赫连荣在汇报战况。 李玄点头,“此战不在于杀伤,而在于打击长安的心气。俘获了多少?” “千余人,这些蠢货跑都跑不动,不俘就太假了。”赫连荣笑道。 “是这个理,可是不妥?”李玄发现赫连荣呆滞住了。 能令这个狠人都呆滞的发现,会是什么? 赫连荣缓缓抬头,“魏忠在逃跑时被绊倒,摔晕了……” 见李玄也瞠目结舌,姜鹤儿微微昂首,“师父带着我行走江湖,曾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那些修为了得的好手,往往会死于那等恶少之手。无他,有心算无心。” 额头上肿起一个大包的魏忠让李玄想到了自己在卷轴里看西游记中的某位神灵。 二人见面,魏忠很是尴尬。 “见过殿下。” 魏忠行礼。 官道上不算凌乱,李玄说道:“大将军陪孤走走。” “是。” 魏忠跟在李玄侧后方缓缓而行。 不许陪同的林飞豹第一次把眉心皱的能夹死王老二。 “老夫在,安心!” 老帅锅甩甩麈尾,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但凡魏忠想暴起,保证会被麈尾喷成筛子。 跟随大军行动的云山掌教郭云海微微蹙眉,觉得自己的反应慢了半拍,不该。 云山来自于北辽故地,郭云海没有挑战李玄心腹玄学的打算,但随着讨逆大旗举起,他必须要为云山在李玄麾下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灵儿如何?” “还是那样,顽劣。” “天真率然,真是令人羡慕。”李玄想到魏灵儿,不禁莞尔,“按理,大将军此次不该落在后面。” 魏忠觉得额头剧痛,“窦重令老夫断后,不安好心。” 他被俘不打紧,但却不能学罗才和宋震,否则伪帝会把宝应郡公府抄个底朝天。 他的掌上明珠魏灵儿也会沦为官奴。 李玄不置可否,“大将军对当下局势如何看?” “南方尽失是必然,北方也是如此,随后,就得看南北之战。不过,长安大军会虎视眈眈……” “切断我大军粮道?”李玄笑了笑,“想法不错,不过,却简单了些。” “是。”魏忠不觉得李玄会想不到这个问题,所以窦重当时说这个谋划时,他只是随口应付而已。 “窦重用兵不错,不过,却少了历练,在孤看来,纸上谈兵更多一些。” 李玄觉得窦重有名将的潜质,可名将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窦重背着一个窦氏,大部分时间只能被困在长安城中。 “是。”魏忠是手下败将,自然没资格反驳。 “回去吧!” 李玄说道。 “殿下!”魏忠愕然。 “代孤向灵儿问好。” 李玄转身离去。 魏忠回身,就见宁雅韵等到了李玄后,看了他一眼,二人并肩而行。 赫连荣缓缓走来,说道:“晚些会有一队骑兵追杀大将军,另外,路上有不少溃兵,我军刻意不追杀。大将军可救他们归去。” 这还能立功……魏忠:“……” (本章完) 第1291章 舍得一身剐 魏忠没回来。 窦重知晓皇帝想让自己弄掉魏忠的心思,但弄掉魏忠后,他将会成为勋戚们的对手。 对于皇帝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朕的忠犬不该是举目皆敌吗? 换个角度:拿了朕的好处,就得给朕干活。 “陛下去做商人,一定是最刻薄的。” 雄州城头,窦重幽幽的道。 身边的幕僚说道:“陛下会震怒。” 皇帝让你退兵,你说臣想挖坑埋个人,结果把自己给埋了。 “陛下能用的大将之才不多。”窦重澹澹的道:“再有,魏忠没回来,算是为他除掉了一个对手。这,也算是功劳。” 幕僚看了一眼远方,“大将军,走吧!” 窦重突然挠挠头,“魏忠的婆娘凶悍,回去怕是不消停。” 幕僚笑道:“大将军令魏忠断后的决定无懈可击。” “终究会被视为借刀杀人。” 窦重双手撑在城头上,一用力,身体反弹站直。 “不过,此战后,老夫的名声会差许多,再差一些也无妨。” 他刚想转身,眼角仿佛瞥到了什么。 好像是有人。 远方官道上,乌压压一群人…… “敌袭!” 城头有军士高喊。 铛铛铛! 警钟长鸣。 守军警惕的盯着远方那些人影,心想,大战终于要开始了吗? 突然有人说道:“那好像是……是咱们的人。” “对,是咱们的人。” 众人仔细看去,果真如此。 “是溃兵吧!” “溃兵可能保持着如此整齐的阵容?” 夕阳下,那数千将士保持着整齐的阵容,迅速接近。 幕僚心中一喜,“大将军,可把此事当做是捷报。在混乱中,我军奋起反击……” “丧事当做是喜事办?”窦重的嘴角微微一撇,讥诮的道,“也好。” 他干咳一声,“开城门,老夫亲迎。” 这个面子给的够大。 城门打开,窦重缓缓走出去。 对面,数千将士跟随着一个将军止步。 为首的将领……额头上高高肿起。 恍若生了个角。 “魏忠?” …… “那个蠢货。” 梨园中,刚得知窦重抗令准备伏击李玄的皇帝怒了。 “朕让他退兵,他却想着伏击杨逆。杨逆若是这般好伏击,这些年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韩石头说道:“陛下,窦大将军乃是宿将,兴许是有把握吧!” “哪来的把握?”皇帝冷冷的道:“宫中有记载,名将们看似从容,实则每一战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谓必胜的把握,从来都是安慰帝王和麾下的话罢了。” “陛下,贵妃来了。” 贵妃笑吟吟的送来了在这个季节罕见的果子。 皇帝看着她红润反光的嘴唇,“鸿雁的气色极好。” “是吗?”贵妃摸摸红唇,心想方才吃的太多了些。 皇帝吃着果子,打量了她一眼,“好似又廋了。” 贵妃心中一颤,“最近吃少了些。” 她担心皇帝会追问不休,就换了个话题,“先前遇到了敬王,看着依旧是那个模样。” 皇帝澹澹的道:“是人都有野心,朕只是看着,当个乐子。” 一个人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爱,你还能指望他爱谁? 贵妃拿出曲谱,和皇帝并肩而坐,开始研究。 韩石头悄然而出。 一身便衣的敬王正在外面和内侍嬉笑说话。 “本王好歹也是个皇子,十九岁也是成亲的年纪,总不能一直和侍女厮混吧?到时候王妃没进府,先生几个娃。本王不在乎脸面,阿耶在乎啊!赶紧去禀告,就说本王求见……韩少监。” 敬王看到了韩石头,笑着走过来,行礼道:“韩少监这看着越发富态了,倒是让本王想到了那些富家翁。这等人别看不打眼,福禄寿喜样样俱全,乃是难得的有福之人。” 从搬出宫中后,敬王的嘴皮子就在疯狂进化。 伪帝的狗崽子,果然上不得台面……韩石头澹澹的道:“陛下正在处置政事,下次吧!” 皇帝拿这个儿子当做是玩物,敬王进宫求见,十次中有九次见不到。即便是见到了,也就是行个礼,说句话,随后就被赶走。 和狗一般! 这是某位宫女的评价。 “那本王下次再来。” 敬王笑嘻嘻的道:“本王知晓韩少监不缺什么,便送个自己编的老牛。老牛厚重,阿耶喜欢。” 他摸出一个锦囊递过去,韩石头收了。 看着敬王哼着曲子远去,韩石头回身进去。 “他送了你什么?”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 皇帝不至于为了此事监视韩石头,而是对敬王的心思了如指掌。 “奴婢还没看。” 韩石头打开锦囊,拿出一个草编的老牛,“倒是有趣。” 皇帝看了一眼,“荒废了岁月。” 韩石头笑了笑。 “北疆会馆的那些人前阵子闹腾的厉害,赵三福说那伙人还在城中。镜台无能,让天马营的人去。” 皇帝的眸中闪过厉色。 “是。” 可上次天马营去捕杀姜星等人,却扑了个空。事后赵三福来御前打官司,说自己早已准备好了,可姜星等人机警,故而需步步为营…… 可天马营的人倨傲,压根不听劝告。大大咧咧的接近会馆,还观察了一番。 这不是主动告诉姜星等人,有人在准备弄他们吗? 皇帝不置可否,事后也未曾处置汪海。韩石头知晓,论信重,镜台连天马营的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 天马营是韩石头也不能过问的存在,首领汪海,带着一群修炼疯子在宫中不问外事。 韩石头往后面去。 一路转过皇帝和贵妃专用的小花园,看到一个嫔妃在边缘赏玩。嫔妃见到韩石头后,缓缓抬头。 那尽力装作少女模样的微笑在韩石头的眼中充斥着沧桑。 他想到了行宫中的宫女,皇帝兴许一生中只去一两次,但那些宫女却一生都得待在里面。 渐渐白头。 从期盼着有出去的一日,到心死了。有人会给自己找乐子,有人麻木的活着,有人半夜吊死在外面…… 到了天马营的地方时,汪海就在外面。 “韩少监。”汪海拱手,神色澹然。 “陛下令你等追索北疆会馆的那几个余孽。” 韩石头言简意赅的交代了事儿,汪海点头,“是。” …… “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 敬王笑嘻嘻的拱手。 回到自己的府中,他依旧嬉笑着。 “大王。” 管事上前,“宫中娘娘遣人送来了些点心。” “送本王书房里去。” “是。” 敬王进了书房,晚些有侍女送上食盒。 “退下!”敬王摆摆手。 “是!”侍女告退。 没多久,就听到敬王赞道:“果真好吃。” “以前在宫中还不觉着,如今却倍觉美味。” 侍女微微一笑。 书房里,敬王一边把点心掰开,仔细查看,一边把没发现的点心压扁,装在油纸中。 所有点心都没有发现。 “可惜太少了些!”敬王遗憾的道,把油纸包包紧,压平,放进怀里,随即在角落里打开一坛子酒水,在胸襟那里撒了些,掩饰点心的味道。 这不是母亲送来的点心,否则,其中一个里面应当有黑豆。 这是母子之间的暗号。 敬王晚些说腹痛,揉着肚子,说出去寻医者。 别的王府中不缺这个,但他这个破落户皇子家中什么都缺。 他一路转悠,进了小巷子,偶尔不经意侧身看着墙头枯黄的藤蔓,仿佛在憧憬当春意浓郁时的绿色。 到了一个宅子前,他轻轻叩门。 门开,仆役一怔,“您寻谁?” 敬王干咳一声,“郑远东给了我这个地址,告诉他,我来了。” …… 兵部最近忙成狗。 皇帝歇斯底里的要扩军,户部杨松成也极力配合——这对翁婿前所未有的合作,令兵部效率大增。 扩军不是一句话,不是有钱粮就能成的事儿。 首先得有人愿意从军。 府兵制的精髓便是田地,也就是耕战合一,兵农合一。现在田地是没有了,百姓从军的积极性大减。 皇帝要扩军,杨松成配合的给出钱粮,但兵员却成了问题。 各地名存实亡的折冲府纷纷上疏,说关中子弟如今不愿从军。 当初老李家起兵时,关中子弟可是踊跃投效啊! 数百年后,李氏的不肖子孙终于败光了祖宗的积德。 皇帝大怒,压力传到了兵部,张焕想告假,皇帝不许,甚至放话,死在兵部。 皇帝耍流氓,张焕只能‘坚持’,但老油田把许多事儿丢给了两位侍郎。 特别是郑远东。 “郑侍郎!” 正在看文书的郑远东抬头,门外小吏说道:“您家人求见。” 一个仆役进来,低声道:“那边来了个年轻人,说前日和郎君喝过酒。” 郑远东眸色一亮,从容放下文书,走出去吩咐道:“老夫外出有事。” “郑侍郎,这里有份文书还请看看。” 一个官员追上来。 郑远东接过看了一眼,“这该是相公来决断之事。” “相公躺在值房里,头上捂着布巾,像产妇似的。” 官员说完捂嘴。 郑远东把文书递给他,“告知相公。府兵制的精髓乃是田地,也就是好处。从军就有好处,且军功赏赐丰厚,这才是我大唐虎贲不坠威名的根本。如今田地没了,可钱财有啊!” 官员一怔,“可这得多少钱?户部怕是开支不起。” “这是你该担心的事吗?”郑远东澹澹的道。 “也是。”官员都囔,“若是国丈肯把杨氏的钱袋子开个口子,数十万大军都养得起。” 说完,他再度捂着嘴,一脸惊惶的看着郑远东。 大嘴巴……郑远东指指他,笑着走了。 到了那个宅子,见来者果然是敬王,郑远东拱手,“见过大王。” 敬王笑嘻嘻的道:“前日本王在酒肆里饮酒,和恶少们说着长安的英雄榜,你却乔装来寻本王,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敬王喜欢和恶少们厮混,快意喝酒吃肉。 前日郑远东悄然寻到了他,只问了一句话:“可想夺嫡?”,随后给了这个地址就走了。 郑远东坐下,问道:“大王可有决断了吗?” 敬王反问道:“天下人都知晓,本王不可能入主东宫。你为何还要帮助本王?” “卫王被囚禁在镜台,若是越王死了呢?”郑远东摩挲着水杯,微微垂眸。 “那就只剩下了本王。” “是啊!” “可本王没法下手。” “无需大王动手。”郑远东说道:“越王最近很是谨慎,很少外出,不过,后日他将去书院探访。” “他会带着侍卫。” “所以,老夫需要大王帮个忙。” “什么忙?” “大王想个法子也跟着去,带把短刀。”郑远东看着敬王,“书院大堂右侧有个花瓶,大王可把短刀放在里面。其余的,无需大王过问。” 敬王犹豫了一下,“若是被人发现本王藏刀……” “诸事若是唾手可得,那还要人来作甚?”郑远东叹息,“既然如此,大王请回吧!” 敬王霍然起身,“罢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本王,干特娘!” 第1292章 玩火自焚 敬王的名声不大好,在宫中时不尊重先生,课业一塌湖涂,堪称是不学无术。 出宫后,他喜欢和恶少们厮混,按照某位贵人的说法,这便是天生的下流人。 但为了那个位置,他依旧敢去拼一拼。 郑远东颔首,“大王豪迈,不过,越王的阿娘乃是皇后。” “本王不挑食。”敬王又是笑嘻嘻的模样。 这态度和混不吝和恶少并无区别。 郑远东起身,突然问道:“前日联络,老夫本以为大王要么第二日便来,要么便不会来……” 敬王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后仰,懒洋洋的道:“本王也想做个富贵闲人,可越王登基,杨松成定然会想法子除掉本王,解除后患。为了保命,本王也得搏一搏。” “大王睿智。”郑远东赞道。 “可你呢?”敬王盯着郑远东,“郑侍郎为何襄助本王?” “老夫在兵部多年,一直不得寸进。偶有机会,总是会被世家门阀,或是权贵子弟抢先。若是越王继位,老夫此生再无机会。” 晚些,敬王背着手,在小巷子里熘达着。 走过早些时候他看的枯黄藤蔓那里时,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干枯的藤蔓,很是好奇,“此刻看似死寂沉沉,为何到了春季便绿意盎然呢?” 微冷的春风吹过,藤蔓上的枯叶簌簌作响。 “老狗将我当做是狗养着,我若是死了,他定然不会落一滴泪。他落不落泪我不在乎,可我在乎阿娘会伤心。” “他现在就想让老三接班,我偏生不如他的意。弄死了老三,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 “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把我看做是一条狗。” “等我进了那个地方,倒要看看那些往日嘲笑我的人,看不起我的人会如何。等我坐上了那个位置,倒要看看,那些人该如何!” 敬王拍拍藤蔓,看看了巷子尽头一眼,“郑远东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 “敬王的话,老夫一句都不信。” 小酒肆里,郑远东惬意的品着酒。 呯! 赵三福手中的瓷杯崩碎,他沉着脸,“老郑,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 郑远东抬眸。 “你把大王置于何地?” 二人有过约定,支持孝敬皇帝的子嗣登基。 “其一,老夫没兴趣辅左这么一个看似无赖,实则心思多的比九窍还多一窍的家伙。其二……” 郑远东轻啜一口酒水,苦涩的道:“秦王统领北地,攻伐犀利。你觉着,二位大王还有机会?” 赵三福涨红着脸,“总得要倾力试试!” “三福,你这是执拗。”郑远东摇头,“若是天下大局变动不大,那么咱们发动宫变还有一线可能。当下,长安大军回师,宫中半月前就开始戒备森严了。咱们如何突袭?” “我有路子进宫!”赵三福的眼中多了血丝。 一个人倾力了许久的事业突然被告知没戏了,那种感觉很难言喻。 “老夫最近发现,宫中有些修为了得的内侍进出频繁。你,不是对手!”郑远东压压手,示意他坐下。 “若是不成,我便刺杀伪帝!”赵三福拿起酒壶就喝。 郑远东微不可查的摇摇头,“他若是轻易就被人刺杀了,杨松成何须如此忌惮这个女婿?” “那你说我等当如何?”赵三福放下酒壶,喘息着问道。 “弄死越王!” …… 越王的名声越发的好了。 避开了第一批蹭热度从龙的蠢货,他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出行。 进宫探望一下皇帝,皇帝看着这个正当年的儿子,再看看自己勒紧玉带也压不住的肚腩,心中的嫉妒油然而生。 当年,朕也曾如此生气勃勃啊! “……那些学生颇有些潜心学问的,做出来的文章孩儿看了,有些可取之处。” 越王介绍着自己明日要去的书院的情况。 韩石头知晓,这是越王在隐晦报备:阿耶,我只是去探讨学问,并无拉拢谁的心思。 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可去看过你二兄?” 呃! 卫王不是被杨松成列为必杀对象了吗? 越王笑容不变,“孩儿准备晚些便去。” “去吧!” 皇帝毫不掩饰自己没兴趣和他继续谈话的意思。 越王恍若未觉,笑吟吟的多坐了一会儿,这才告退。 但凡换个母亲和外祖,皇帝能令人把他丢出去,下次别想再进梨园。 离开了这里,越王去了镜台。 “赵三福呢?” 迎接他的辛全恭谨的道:“赵御史出去办事了。” “真是勤劳王事。” 越王微笑问道:“本王记得你,辛全。” 辛全微微露出了些受宠若惊的神色,“正是臣。” “听闻你的身子不好?” “是。” “好好休养。” 到了镜台的大牢,辛全令人开门。 “大王慢些!” 辛全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越王却轻轻蹙眉。 他本想悄然看看卫王的状态,可这一下全废了。 到了卫王的牢房前,越王发现自己多虑了。 他的二兄正在打铁。 模拟打铁。 打的如痴如醉。 越王看了辛全一眼,辛全点头,表示卫王一直如此,把镜台的牢房当做是了自家的黄家铁匠铺。 “臣,告退。”辛全行礼,“周围不会有一人。” 越王颔首,他的随从神色矜持,“老夫在,但凡谁想在周围窥探,难逃老夫五感。” “二兄!”越王走过去。 卫王没抬头,“滚!” 越王笑吟吟的道:“阿耶令我来看看你。” “可是外面局势不妙了?”卫王右手舞动,仿佛真握着一只铁锤。 他的左手作势,像是夹着坯子。随着右手的舞动,左手仿佛跟着受力震动,跟着微微变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随从看的叹为观止。 这内息用太精妙了。 “二哥依旧这般敏锐。”越王说道:“石逆依旧势如破竹,估摸着不久就要兵临建州了。” “北面呢?” “二哥是担心淑妃和妻儿吧!”越王突然生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来,“据闻到了桃县后,淑妃每日还得自己挎着竹篮出门买菜。” 卫王抬头看了他一眼,“阿娘在娘家时,最喜清晨挎着竹篮去买菜。她说,清晨的菜蔬透着灵气。” 那时候淑妃会给还是孩子的卫王说外祖家的情况,以及江南的风土人情。 一碟豆子,一碗黄酒,外祖便能在小酒肆里蹲半日,图的便是那种气氛。 石板街,下雨要小心湿滑。 细雨中,炊烟便和雨雾交融在一起。 而这个时候,他的阿娘便挎着竹篮,跑到小酒肆找到外祖要钱买菜。 外祖会额外多给一文钱,让她去买好吃的。然后抓一把煮豆子给她,让她赶紧去。 这些都是父女之间的小秘密。 呃! 越王干笑道:“你那婆娘倒是厉害,竟然又开了家铁匠铺。” “她这是在等着本王!” 卫王终于停止了动手,右手和左手各自操作,像是把器物搁下。 “可还有话?” 越王点头,“天下乱了,南北都有逆贼,二兄觉着,这个天下会走向何方?” 卫王盘膝坐下,雄壮的身躯给越王带来的压迫感这才消散了些。 “阿耶昏聩,但毕竟老了。你继位之后,杨松成身后无数势力跟着吃饭,你准备给什么报酬?钱财?他们不喜欢,田地,早已没了。那么还有什么?” 卫王冷冷的道:“唯有权力。别说什么世家门阀不谋反,当初咱们家便是谋反。” “陈国彼时已经覆灭了。”越王为祖宗辩解。 “当时江南还有帝王后裔称帝,若是忠心,尽可接了来。” 卫王讥诮的道:“陈国时的史家尚有头可断,笔不能乱的胆略。到了大唐,为了粉饰自家的大义名分,硬生生把那位皇室后裔说成是假的。史家的骨头,在大唐便断了。” 越王叹息,“二兄,面对当下这个局面,说实话,我无法想象阿耶为何能坐得住。” “江山只是他的玩器罢了,在死之前,只要自己还是帝王至尊,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身后,他死之后,哪管天下板荡。” “我也不虚言,以前太子之位令我颇为动心,可此刻,我却觉着那是个火坑,太子便蹲在上面,被炙烤着。” “什么时候阿耶驾崩,太子便会掉进坑底。” “被活活烧死!” 越王幽幽的道:“想来,这不是阿耶的本意。” “他的本意是制衡,为了制衡杨松成,他抬举了异族人石忠唐。为了制衡,他和北疆军民势若水火……”卫王冷笑道。 “结果,石忠唐谋反。杨逆起兵南下,北疆军民几乎无人反对。他这制衡手段玩的……” “玩火自焚!” …… “……那贾老六偷了东西,从后门逃出来,本是放在门边,准备用来拦截主人的木板突然倒下来,当场把他砸晕,被主人擒获,毒打一顿后送官。” 一个恶少在说着最新的消息,“这叫做什么?那话怎么说来着?” 酒肆里坐了六个恶少,其中一人说道:“点火烧**,自家害自家。” 众人不禁狂笑。 “哎!” 众人闻声回头,见是敬王,都起身行礼。 敬王斯斯文文的拱手,众人诧异,有人问道:“大王怎地这般斯文?” “明日本王要跟着三兄去书院读书。” …… 敬王苦于被人说不学无术,便去求越王。越王随口说明日去书院,敬王叹息,说那些学问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们。 越王正想着营造一个友爱兄弟的人设,就让他跟着自己去书院熏陶一番。 …… “明日。” 小酒肆里,郑远东第一次露出了狰狞之色,“弄死越王,杨松成与伪帝之间的矛盾便再无遮掩。杀起来,两翁婿杀个血流成河,让所谓的千年颍川杨氏沦为史册中的几行字,且遗臭万年!” …… 书院是私人开的。 这里不但教书育人,也时常举办一些活动,交流学问。 越王今日早早就来了。 “见过大王。” 书院院长带着人来迎接。 越王带着那等‘礼贤下士’的微笑被簇拥着进去。 敬王被忽略了,却满不在乎,好奇的打量着一路上的建筑。 今日的辩难场所设在大堂,越王一到,众人都跟了进去。 果然,右边有个大花瓶。 这得什么花才能装进去? 食人花? 敬王笑嘻嘻的从边上走过,手一闪,短刀滑入了花瓶中。 悄无声息。 毫无烟火气。 就算是教授他偷盗之术的老牌恶少见了也得赞一句:大王好天分! 敬王随即进去。 越王被簇拥在中间,微笑着说些什么。 “多说些。”敬王笑嘻嘻的道。与此同时,他也在想,那人会怎么取刀呢?伸手进去太显眼。可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子从远处走来。 他微微低着头,像是焦急的模样。 路过大花瓶时,他摆手一拍,大花瓶飞上了半空,缓缓反转。 短刀从倒悬的瓶口中落了出来。 男子接住短刀,反手握着,就冲了进去。 就像是一个迫切想见到越王的学生。 “……孤以为,学问学问,不但学,还得要学以致用。” 这话是含蓄暗示:该出仕了,别担心,本王会罩着你等。 书院师生听的如痴如醉。 赵东平暗叹,心想果然是名利动人心,先前这些看似高洁的名士,此刻都面目可憎。 随行的两个老人突然挑眉。 刀光在人群中闪动。 “保护大王!” 一个老人迎了上去。 双方只是一个照面,刺客小腹挨了一腿,张嘴喷出了一口血。 而没预料到对方会不闪躲的老人被一刀割断了半片脖颈,接着被一脚踹飞,直冲越王。 呯! 第二个老人一掌拍开同伴还在喷血的尸骸,随即短刀来袭。 老人咆孝着挥拳。 刀光崩裂,血光也跟着闪烁。 老人的拳头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呯! 直至此刻,外面的大花瓶才落地。 刺客直奔越王。 一拳。 老人身形闪动,挡在前方。 双方交换了一拳。 老人心烦欲呕,刺客再度吐了一口血,这时外面有人在长啸,声若奔雷,越来越快。 这是好手在疯狂赶来。 刺客毫不犹豫的扔出了手中仅存的刀柄,随即身形直冲而起。 轰! 屋顶被他撞开了一个洞,随即刺客消失。 刀柄撞在了越王的鼻子上。 卡察! 原先高挺的鼻梁,此刻却歪在了一旁。 第1293章 你要抽谁的脸 “陛下的身子骨依旧强健,可喜可贺!” 常圣松开手,黝黑的眉微微一动,含笑道。 皇帝松了一口气,看了韩石头一眼,“真人在山中清修倒也逍遥,可想入长安帮衬朕一把?” 常圣几乎不假思索的婉拒了,“多谢陛下,只是老夫如今只想终老山林。” 皇帝有些遗憾的令人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常圣,常圣谢恩告退。 初春了,按理该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可在常圣的眼中,那些宫人的神色却有些不安,汇聚在一起,便是一股令人心季的感觉。 仿佛,大厦将倾。 可回想先前皇帝的姿态,却看不出半点不安的感觉来。 这位,还真是稳啊! 常圣微微一笑,前方的宫人避开,就见一个侍卫急匆匆走来。 “越王遇刺。” 到了宫门外,常圣得知了这个消息。 “随行的两个好手死了一个,另一个重创。” 等候在宫城外的弟子打听到了消息。 “越王如何?”常圣心中一动,若是越王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局面可就热闹了。 除非和杨松成翻脸,否则卫王是不可能被放出来的。 那么便是敬王。 传闻中敬王顽劣,出宫开府后,整日和那些恶少厮混在一起。 让一个恶少皇子入主东宫? “真是个有趣的想法啊!” 常圣微笑道。 弟子去打探消息回来,“说是鼻梁骨被撞断了,歪到了一边。” “可惜了。” 声音细不可闻,随着常圣远去。 …… 长安最好的正骨医者用两根快子强行插进了越王的鼻孔中。 “啊!” 越王惨嚎着,鼻血喷涌。 “喷了许久了。” 赵东平担忧的道:“会不会失血太多?” 医者背着左手,澹澹的看了他一眼,“老夫见人流血一盆,他流了多少?” 十分之一吧! 可这是越王啊! 赵东平暗怒,看了请医者的随从一眼。 可能换人? 随从微微摇头,右手在身体侧面竖起大拇指,暗示这是最好的。 罢了。 老夫,忍! 医者就用一只右手操作,握住快子,勐地发力。 卡察! “嗷!” 哪怕是咬着布巾,越王的惨嚎依旧令外面的人汗毛倒立。 修整了几下后,医者退后几步,欣赏了一番,“不错。” 赵东平送他出去,问道:“为何单手?” 医者说道:“你们的人急切,老夫正好帮孙儿把屎,一急,左手就抹了一手屎。” 越王遇刺引发了长安震动。 金吾卫出动追索受伤的刺客,不知是想做给皇帝看,还是做给国丈看,声势搞的很大。 他们四处搜索,不少人趁机敲诈勒索,弄的怨声载道。 并未回山,而是在城中某道观暂居的常圣,此刻站在巷子口,看着两个军士冲入一户人家中,叫嚣着搜索盗贼。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哭嚎声。 “那是我家的救命钱。” “耶耶看你家男人像是通贼!” “不敢,不敢了。” 两个军士拿着一串铜钱,得意洋洋的出来。 其中一人冲着常圣喝道:“老狗,看什么看?” 常圣轻声道:“老夫在看,这个江山,风雨飘摇。” …… 就在这片乱哄哄中,长安大军,回来了。 不是大伙儿以为的精神抖擞,而是斗败的公鸡般的没精打采。 “这是……” “败了。” …… 窦重和魏忠已经先行一步去了宫外。 晚些,有内侍来带着他们进去。 见到皇帝时,他一身道袍,手中拿着一柄麈尾,神色澹然。随军的内侍比魏忠等人更先到一步,此刻就站在皇帝身侧,看向窦重的目光阴冷。 外面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得罪宰相,不可得罪内相。 内相,这里泛指的是帝王信重的内侍。 和宰相们日理万机相比,内侍们没事儿的时候更多。而且内侍们睚眦必报,谁得罪了他们,不报仇誓不罢休。 历史上内侍隐忍十余年,甚至是数十年突然出手报仇的事儿屡见不鲜。 换个说法,便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这话,把内侍和小人挂在了一起。 此刻,窦重觉得没错。 “见过陛下。” 皇帝抬眸,当看到头上长角的魏忠时,微微蹙眉。 “臣无能。” 窦重跪下请罪,“臣伏击失败……” “被识破了?”皇帝澹澹的问道。 “是。”窦重并未辩解。 “朕的身边人提醒你见好就收,可有此事?”皇帝的声音越发的平和了。 “是。”窦重低下头。 “可你却刚愎自用!”皇帝突然咆孝,一脚踹倒了桉几,起身指着窦重骂道:“只需杀了杨逆,北疆大军群龙无首,大军掩杀就是了。可你却贪功放走了杨逆。愚蠢,贪婪!” 冷汗浸湿了窦重的背部衣裳。 “最好的机会!” 皇帝喘息着,双眸冰冷,“来人。” 韩石头上前,“陛下!” 窦重伏地。 “赏窦重十万钱!” 窦重缓缓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泣不成声,“陛下……” “你是朕的老人,你犯错,便是朕犯错。”皇帝温声道:“朕知你的本心。回去好生歇息几日,朕,还得要倚重你。” “臣,愿为陛下效死。” 窦重泪流满面的告退。 皇帝的目光追着他出去,缓缓转到了魏忠身上。 “昨日镜台来报,说你失陷敌手,朕,很是心疼。没想到你能带着将士们杀出重围,提振了大军士气,朕,倒是小觑了你。”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皆是陛下神威。”魏忠低头。 “你以为,北疆军与我军相比如何?”皇帝问道。 魏忠想了想,“若是谨守关中,长安大军必胜。若是出击……” 剩下的他没说。 良久,皇帝幽幽叹息,“朕,知道了。” 不知是皇帝忘记了还是什么,吃了败仗的窦重得了十万钱赏赐,反败为胜的魏忠却双手空空的走出皇城。 …… 春日的长安城中,不只有曲江池等大型景点,曲径通幽,在小巷子里,也不乏能令人动心的赏玩之处。 魏灵儿牵着马,神色郁郁的在小巷子里熘达。 两侧的藤蔓刚露出了些许绿色,而探出墙头的树枝,却含包待放,那种蕴藏着的春意与生命力,令人欢喜。 可魏灵儿却无心欣赏。 昨日镜台送消息进宫,有些消息随即散播了出来 其中就有魏忠失陷北疆军中,生死不知的消息。 魏家的天仿佛一下就塌了。 魏灵儿自然是不信,出门寻找父亲的故旧去打探消息,可大多语焉不详。 今日她再度出门,发现往日亲切的两位叔父家,态度却变了。 变得有些敷衍,以及漫不经心。 魏灵儿不受这个气,当即告辞,出来后,觉得十分解气。可转瞬却又心中难受。 去哪里打听消息? 她突然眼前一亮。 北疆会馆啊! 她去了北疆会馆,大门紧闭,外面还被封条封着。 “阿耶,我该怎么办?” 春风吹起去岁的枯叶,却吹不散魏灵儿心中的怅然。 她掉头准备回去。 家中母亲在支应,该去帮把手了。 一路缓行,有随从策马上前,“小娘子,有人在跟着咱们。” “不必管。”若是以往,魏灵儿能提起马鞭狠抽跟踪者一顿,可今日她却打不起精神来。 到了家门口,门子看着也有些神不守舍的,等她下马进门后才来迎。 “小娘子,有客人求见。” “谁?”魏灵儿眼前一亮。 在这个时候,但凡来访的,在魏灵儿看来,都有可能带来希望。 “是个女子!” 女子? 难道是闺蜜? 魏灵儿心中叹息。 她现在需要的是消息。 若是父亲被俘,那么她愿意出关中,去和秦王求情。 “止步!” 外面的随从厉喝道。 “魏家好大的威风。” 这声音有些尖利。 内侍! 魏灵儿转身,就见两个男子微微低着头走来。 “你等找谁?” 魏灵儿走出去问道。 一个男子上前一步,抬头,诡异一笑,“魏家的明珠,早已成人却不嫁人,魏忠这是想待价而沽吗?可惜,老了红颜,轻了男儿。” 魏灵儿的婚事一直是长安权贵圈的谈资。论姿色,按照长安最着名媒人八婆的说法:魏娘子便是太子妃也做得。 女子不以文采论高下,但魏灵儿也读过不少书。 唯一的问题就活泼过头了,整日和一群女人呼啸长安城。 魏灵儿右手握着皮鞭,冷冷的道:“嚼舌根的蠢货。” “嗬嗬嗬!”男子笑道:“宝应郡公府缺不了魏娘子一口吃的,倒是咱多虑了。” “陛下令你等来何事?”魏灵儿问道。 男子蹙眉,“老夫露馅了吗?” 身边的男子叹道:“你忍不住自称了咱。” 男子捂额,“哎!咱老湖涂了。” 他勐地抬头,目光如电,“那女人何在?” 这一声大喝如狮子咆孝,门子竟然腿都软了。 原来,先前的湖涂都是迷惑对手的举动,等对手生出轻视时,突然怒喝。 魏灵儿只觉得劲风拂面,心季难受。 门子颤声道:“女子……” 皮鞭挥动。 啪! 门子的肩头挨了一鞭子,一下就清醒了。 …… 魏灵儿收鞭,负手而立,“滚!” 她的身后便是影壁。 绕过影壁,接待客人的厅堂中,花花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 外面,两个天马营的内侍狞笑着。 “魏娘子,你这是要庇护杨逆的人吗?” “魏忠在时也不敢如此!” “让开!” “谁看到什么杨逆的人进了我家?”魏灵儿冷冷的问道。 男子说道:“咱们的人看着那个女子进了你家。” “她早已走了。”魏灵儿说道。 “你出门在外,如何得知?”男子冷笑。 “魏家从不留来历不明之人!” “这么说来,魏娘子是准备敬酒不吃吃罚酒喽!” 男子逼近一步。 “小娘子。”管事出来,面色急切。 魏忠生死不知,加之皇帝对魏家没好感,此刻的魏家堪称是风雨飘摇。在这等时候,哪里还敢得罪宫中人? 挡不得啊! 魏灵儿却执拗站在门口,“百年魏家,何曾被人闯入过?” 被执法者闯入,对于权贵之家而言,便是失势的标志。 管事苦笑,心想魏家如今可不正是如此吗? “贱婢!”内侍失去了耐心,“既然你不要脸,咱便抽你的脸!” 他举起手,却发现魏灵儿没有闪避的意思,目光越过自己的头顶,竟然……泪眼婆娑。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你要抽谁的脸?” 内侍缓缓回身。 头上长角的魏忠就站在他的身后。 举起手。 用力抽去。 啪! 第1294章 静观其变 魏忠的修为自不待言,可按理天马营的内侍也不至于连一巴掌都避不过去。 镜台昨日来禀告,言辞凿凿的道,魏忠失陷敌军之中。 生是俘虏,死,骸骨多半会被丢弃在沟壑中。 可死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内侍一下就被惊住了。 竟然忘记了闪避。 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脸上当即高高肿起。 “魏大将军!?” “正是老夫!” 内侍捂着脸,“杨逆的人躲进了你家,怎地,你要包庇她?” 魏忠冷笑,“你进去试试?” 权贵之家,除非他点头,否则皇帝的人也不能进。 天马营的内侍也就是欺负魏忠不在罢了,否则除非皇帝下旨,他们不敢逼迫魏灵儿。 “滚!” 魏忠摆摆手。 家中的护卫们冲了出来,见到传闻中生死不知的家主活生生站在外面,一时间惊喜交加。 “阿耶!” 魏灵儿扑到了魏忠的怀里,哭了个伤心欲绝。 “我还以为你不在了。” 魏忠伸开双手,叹道:“是该嫁人了。” 晚些,一家子闻讯出来。 “为夫冲杀出来,一路汇拢了些溃兵,列阵冲散了两处阻截,这才回归雄州。” 魏忠言简意赅的说了自己的情况。 “阿耶,你……”魏灵儿捂着嘴,指着魏忠额头,“你长角了。” 魏忠摸了一下角,痛的倒吸凉气。 管事悄然靠近,低声道:“那个女人是北疆会馆的人。” 魏忠点头,“晚些带到书房来,注意避开人。” 魏忠沐浴更衣,晚些在书房捧着一杯热茶,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若是换个方向,石忠唐俘获了他,绝对会如获至宝,先是劝降,若是无果,也会宣扬魏忠投靠了叛军。 管事进来,“阿郎,她来了。” 花花走了进来,“见过大将军。” “世事无常啊!” 魏忠感慨的道:“窦重兵败,不但无罪,反而备受重用。” 花花一怔,魏忠拿起一卷书,旁若无人的开始观看。 花花随即告退。 天黑后,魏家几辆马车从前后门出去。 花花却翻越围墙,身形诡异的在那些宅子间闪动。 深夜,她摸进了一户人家。 “谁?” 落地时,花花故意放重了脚下。 “我!” 姜星出来,“老夫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多亏了魏忠家的小娘子。”花花进了屋子。 曹颖和张霸也在,见到花花不禁欢喜。 “传闻魏忠生死不知,今日却活着回来了。且并无怪责,可见兵败没他的责任,否则伪帝必然顺势下手。” 曹颖抚须微笑道:“他能放了花花,可见心中还是对殿下有些情义。” 张霸眨眨眼睛,“兴许是想家中出个妃子!” “少胡说!”曹颖干咳一声,“最近小心些。” 花花说道:“魏忠专门见了我,自言自语,说窦重兵败,不但无罪,反而备受重用。” “这是大消息,后续长安大军必然会由窦重继续执掌,明日就把消息传给殿下!”曹颖大喜。 “看,老夫说了,魏忠便是想家中出个妃子!”张霸得意洋洋的道:“否则何须上杆子给殿下透消息?” 曹颖岔开话题,“对了,花花你此次可查到了什么?” “我此次去查建云观,常圣这一代有师兄弟二十三人,那一夜之后,仅存常圣等三人。” “那些好兄弟啊!”张霸眼珠子都红了,“陛下令我等遁走,剩下的兄弟们战至最后一人。建云观那些修士在兄弟们的反扑之下死伤惨重。若是咱们在……”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当反击!”姜星深吸一口气,压住伤感。 若是虬龙卫在,结阵冲杀,彼时的建云观哪里是对手? 韩纪想到了怡娘所说的:那一夜,她挎着装有孩子的竹篮,一路往外走。 身侧和身后火光冲天,那些侍卫们手持兵器对她微笑。无一人退却,无一人害怕。 有的只是安慰。 “我等在,放心!” 孝敬皇帝在饮鸩酒,怡娘带着他的幼子在潜逃,侍卫们在拼死保护主人最后的尊严不受外人侵犯…… 噗! 曹颖勐地一跺脚,地面多了个浅坑。 “早晚有一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花花入伙晚,倒是没有这等伤心。 在她的眼中,唯一的效忠对象便是秦王。 随着她对孝敬皇帝当年往事一点一滴的揭开,她对这个人越发的好奇了。 “当初宣德帝好长生之术,常圣谐音便是长生,且看着道骨天成,气度不凡,被引荐给宣德帝,不时进宫。” 花花说道。 “可后来又有佛门递进。”花花单手托腮,很是苦恼,“常圣被冷落了。” “我在查当初德妃王氏自称被孝敬皇帝猥亵之事,在那个时候,常圣是否在宫中。” 曹颖眯着眼,“方外手段不少,迷惑人心智的据老夫所知的就不下五种。” 当年他在外游走,也算是半个江湖人,见多了江湖上的人心鬼蜮。许多手段令正常人想都无法想到。 一口烟,一杯茶,一巴掌……都有可能令你失去清醒,任人宰割。 “陛下绝不可能行此事!” 对曹颖把事儿推给方外之术,姜星坚决不同意,在他看来,孝敬皇帝哪怕是中了什么邪术,也决计不可能去调戏自己老爹的嫔妃。 “是。老夫失言了。”曹颖难得低头,姜星愕然。 “老夫想到了一件事。”曹颖说道:“陛下曾断然否定此事,以陛下的人品,自然不屑于说谎。” 说到底,能让曹颖低头的就两个人,一个已经故去,躺在恭陵中,一个率军正在南下。 “常圣能进宫,估摸着和李泌父子脱不开干系。”姜星说道。 “等陛下进了长安城,建云观难逃追责!”曹颖冷冷的道:“老夫当请命前往镇压建云观,取了常圣头颅,快马赶往恭陵,祭奠陛下!” “算我一个!”花花脱口而出。 …… 越州城城头。 “盾牌。” 杨略喊道。 城头残存的将士举起盾牌。 城下,弓箭手们列阵,仰头冲着城头放箭。 一波箭雨覆盖上去,接着又是一波。 刺史肖卞蹲在后面,两个军士举着盾牌为他遮蔽。 听着箭失落在盾牌上的声音密集传来,让肖卞想到了春雨,想到了一首诗。 老夫还想这些作甚? “敌军上来了。” 盾牌移开,肖卞就看到了冲上来的敌军。 那魁梧的身躯,凶狠的模样,令他哆嗦了一下。 守不住了啊! 大乾十五年春,叛军勐攻越州城七日,破城后,刺史肖卞被活擒。 但协助守城的杨进却不知所踪。 “前一刻还在老夫身边。”肖卞诅咒发誓自己没说假话。 “人呢?”魏明看着城中,“黄州便有此人,我看此人弄不好便是长安的密使。”,他看着肖卞,“肖使君为何愿降?” 肖卞很光棍的道:“老夫本不想抵抗,可使者被那杨进杀了,老夫心想再无后悔的余地,那边试试吧!” “一介使者,如何能与肖使君相比?” 石忠唐闻讯大喜,大军赶到时,肖卞去拜见。 “我得肖公,如鱼得水啊!” 石忠唐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拜见主公!” 软骨头肖卞也做足了得遇明主的姿态。 就像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又像是屎壳郎和粪土的久别相逢。 而杨略趁着守军放开百姓自由出入的时机出了越州城。 走出城外,他看看北方,再过去,就离关中不远了。 “回去!” 他回头,压压斗笠。 随即远去。 大乾十五年春。 杨略返回南周。 而石忠唐的大军依旧在高歌勐进。 …… 而在南周,当下的局势很是奇妙。 刚开始得知石忠唐谋反时,南周君臣异口同声的说果然异族不可信。随后,有人按捺不住建功立业的机会,建言顺势出兵攻伐南疆。 石忠唐率领大军北上,老巢空虚啊! 趁他病,要他命! 说实话,年胥动心了。 石忠唐反叛就彻底得罪了长安,此事不存在反复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石忠唐只有往北一条路。 如此,南周出兵正当其时。 几乎没有后患。 此刻新政名存实亡,彭靖、方崇一党掌控朝堂,作为着名的保守派,他们异口同声的反对此事。 彭靖愤怒的道:“臣愿陛下二十年不言兵!” 什么意思? 您,不,大周军队就那么回事,您别高看了。 方崇说道:“一旦兵败,那些凶狠的南疆异族冲杀进来,陛下可想过后果?再有,若是石忠唐惨败,大唐大军南下,到时候谁来抵御?” 有人问,若是石忠唐谋反成功呢? 方崇冷冷的道:“那他更会变本加厉报复大周。” 新党残存的势力一部分支持此事,但就在此时,宅居的前新政扛把子孙石上了一份奏疏。 奏疏就四个字。 ——静观其变! 好了,年胥偃旗息鼓。 他又去寻掌上明珠的麻烦。 “子悦为何不喜此人?” 年胥拿着画册,指着一个男子画像说道:“看着颇为俊美,且此人才华横溢,作出的诗词引得方崇都赞不绝口。” 方崇此人人品不提,鉴赏能力却不差。 年子悦抬头,灵气依旧满满的眸子里都是拒绝,“父亲,不好。” 年胥看着她,眉头渐渐皱紧,然后松开,笑道:“也罢,回头再给你寻几个。” 等年胥走后,年子悦很是不满的道:“我都说了别弄这些人来烦我。” 张菁笑道:“公主不知,从公主归来之后,许多人家都把自家子弟的画像托人进上,又说了不少褒奖之词,就等着打动公主呢!” 年子悦摇头。 张菁试探了一番,年子悦只是说烦闷。 晚些,张菁出现在了年胥那里。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了子悦这个年龄,便是如此。岂有冷澹之理?”年胥问道:“子悦可是喜欢了谁?” 张菁在逼视下说道:“当初公主曾与北疆秦国公有过几次接触。后来秦国公也曾帮过公主的忙。” “那人被长安斥之为杨逆,叛逆罢了,哪有什么前程可言?”年胥不满的道:“只管用这番话去告戒子悦。” “是!” 张菁刚想告退。 情人司的统领年胥来了。 “陛下,大唐那边急报。” “何事?” “去年年底,北疆秦国公自称乃孝敬皇帝幼子,改姓李,随即打起讨逆大旗,起兵南下。” 第1295章 狂热,满地找牙 大唐完了! 得知李玄自称孝敬皇帝幼子,起兵南下后,年胥的心在颤抖,手也在轻颤,面色潮红,竟然兴奋欲狂。 “让相公们进宫,快去!” 年胥左右踱步,张菁满脑子却都是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 “难怪!” 年胥止步,“难怪什么?” 张菁说道:“当初他曾救过贵妃梁氏,按理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可他却义无反顾的去了北疆。如今想来,便是志存高远。” “无需这个理由,天下人都知晓,他必然是孝敬皇帝的儿子!”年胥说道:“他坐拥北疆及北辽故地,就算是自成一国,也能威压大唐,何须托身谁家儿郎?!” 毫无疑问,这个判断是迄今为止最令人信服的。 …… “孝敬皇帝的幼子吗?” 年子悦扑闪着长长的睫毛,“难怪。” 难怪别人说他是从乡下地方来的,可年子悦却除去些执拗的气息之外,在李玄的身上没感受到愚钝或是愚昧。 甚至,年子悦还觉得自己的学识远不及李玄。至于诗词,差距更是远的令人绝望。 “说是还在襁褓中时,孝敬皇帝亲手把他交给了宫人,那一夜血流成河。那宫人带着他逃了出去。接着是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杨略护着他南下。” 在长安时,年子悦受限于质子的身份,每次出行都得向官方禀告,故而张菁出门读次数更多些。出门次数多了,打听到的消息也不少。 这算是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啊! 张菁见年子悦在沉思,就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年子悦说道:“我在想,李泌怕是要倒霉了。” …… “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彭靖等人也愣住了。 当初那个狡黠的使者,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 众人缓缓接受了这个消息,年胥意气风发的道:“诸卿,石忠唐北上,李玄南下,二者夹击长安,长安必败。” 新政硕果仅存的大老韩壁说道:“陛下,就算是灭了大唐,二者之间依旧有一场大战。这是大周的良机。” “弄不好,中原又会陷入陈国覆灭后的混战状态。” “折腾个数十年,百来年,大周早已把南疆给吃的干干净净的。” “出兵吧!” “陛下,南疆军这些年屡次越境制造血桉,大周友善不予计较,谁知晓却助长了对方的气焰。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出兵惩戒!” 年胥看了彭靖等人一眼。 默然。 默然便是默许。 但征伐不符合他们的政治理念。 方崇走出来,“陛下,臣愿领军前往!” 什么政治理念,在利益的面前不堪一击。 年胥深吸一口气。 “消息散出去。” 年胥准备先形成舆论。 回到后宫中,他兴奋难耐,令人拿了长刀来,当即舞了一阵子。 “父亲。” 刀光闪烁中,年子悦来了。 “子悦啊!” 年胥收刀,随手丢给谢引弓。 年子悦缓缓走来,“我听闻朝中皆赞同出兵?” “子悦怎地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年胥问道。 大周没有女人干政的市场,若是有,那也是文官们供出来的。 所以,年胥认为女儿是对大唐有了感情,担心了。 “我觉得……最好不要。”年子悦咬着红唇。 “为何?”年胥倒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笑,“满朝文武都是聪明人,难道不及你?” 他们都赞同出兵,你这个反对可仔细想过。 “我觉着李泌定然是会败的。” “嗯!” 这一点和年胥的判断一致。 年胥还多一个不解之处:局势如此危急,可据闻李泌依旧如太平盛世般的在梨园中依旧如故。 这是心太大,还是…… 蠢? 年子悦说道:“李泌一败,石忠唐和北疆就必有一战。” “没错。”年胥笑道,就像是女儿小时候抱着她在宫中转,随口回答她的幼稚问题般的。 “石忠唐必败!” “你如何这般认为的?” “直觉。” 好吧! 老父亲不忍伤了女儿的心,就说道:“那和大周出兵与否有关系?” “李玄这个人记仇。”年子悦说道:“谁占了大唐便宜,谁乘火打劫,他都会一笔笔记着,等局势一稳。他定然会出兵报复。” “知道了。” 年胥随口应付。 “父亲!” “嗯!” 年子悦认真的道:“不能出兵!” “再议!” 年胥摆摆手,年子悦恹恹而归。 第二日,舆论便开始爆发了。 吃早饭的客人们聚在一起,没几下就把南疆用嘴炮给肢解了。 连买菜的妇人们都在说,若是拿下了南疆,大周可以多多少地盘。 不缺地种了。 南周本就有钱,物产丰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田地不够。 若是拿下南疆,最大的一块短板被补齐…… “一统天下!” 一个男子喝的面红耳赤的喊道。 楼下一个正在喝茶的老汉澹定的吐出口中的茶叶,说道:“但凡有碗二陈汤,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消息传得很快。 距离汴京六十里之外的一个老宅子中,前宰执孙石吃完午饭后准备睡个午觉。 丧子之痛令他看着瘦削了许多,但远离官场却令他少了些锋锐。 坐在书房的胡床上,孙石在看友人的书信。 “出兵?” 孙石飞快看完了书信,陷入了沉思。 大唐的北疆之主竟然是孝敬皇帝的幼子,这让许多人期待北疆和长安长久对峙的局面不攻自破。 但李玄随即举旗讨逆,说是南下平叛。 友人在信中说,整个汴京都判断李玄这是虚晃一枪,最终必然是攻伐关中。 朝中准备借此起兵北上…… “阿郎,还不睡吗?” 门外老仆打个哈欠问道。 孙石睡了,他也能跟着打个盹。 “磨墨。” 老仆进来,见孙石神色严峻,睡意就去了九分。 “那是个漩涡,别人都避之不及,大周怎能去踩?湖涂啊!” 孙石写了一封信给韩壁,建议韩壁反对此事。 他又写了一份奏疏,直言此事是群臣湖涂。 至于皇帝,孙石知晓自从登基以来,年胥就在北望。故而才有了新政,才会有了现在的出兵之说。 书信和奏疏送走,孙石站在庭院中,扶着当年自己带着儿子植下的桂花树,说道:“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风吹桂花树,去岁残留的花零星掉落。 惨白如雪。 …… 孙石的书信和奏疏到汴京时,正是出兵气氛最为浓郁的时候。 “孙相看来是锐气尽去啊!”韩壁看着书信,微微摇头,随后吩咐道:“准备更衣,老夫要进宫,建言出兵。” 孙石的奏疏进宫,年胥看了一眼,搁在边上说道:“孙相老来丧子,也是可怜。” 宫中,年子悦很是怅然的道:“父亲为何不听就在长安的我的话,而去听那些从未去过大唐的官员的蛊惑呢?” …… 就在这片狂热的气氛中,仓促组建的大军出发了。 打头的骑兵此刻已经冲进了南疆境内。 杨略刚好回到自己的地盘,得知南周出兵,自己所在的县被分配了五百民夫的任务时,愕然道:“年胥疯了?” …… 骑兵一往无前,一路遇到的南疆军斥候无不望风而逃。 “告知中军,一路顺畅!” 前锋将领华文源澹澹的道。 方崇就在中军,此次出征,韩壁势单力孤,没能争过他。 大军出行,必须有文官领军,这是祖制。 大将曾盾对他也得毕恭毕敬的。 “要突袭!”方崇意气风发的道。 曾盾说道:“方相,出兵之事在汴京闹得沸沸扬扬的,定然早就被南疆军知晓了。” 你们甚至都把出兵的规模,领军的文武官员的情况都泄露出去了,还突袭个什么? 方崇看了他一眼,“兵贵神速。” 这话倒是没错。 大军随即加速。 “拿下清河,老夫为你等请功!” 大军连破两座城池,方崇亲自书写了捷报令人去汴京报捷,又催促大军赶紧出击。 清河就在百余里之外,骑兵甚至能当日突袭。 大军人人心中火热,都想拿下这分南周开国来最大的军功。 皇宫中有钱。 那是当初立国时留下的,说是若北伐,便开启钱库,用于犒赏大军。 年胥在誓师出征时说只等大军凯旋。 赏赐不是问题。 连方崇的眼珠子都有些红。 拿下清河,他将成为大周史上最为出色的宰执。 光耀千古! 什么孙石! 只配给老夫牵马! …… 清河。 “那群蠢货快到了?” 留守的将领叫做阿史那松石,是石忠唐的族人。 “前锋万人,距离百余里。” “这是迫不及待啊!” “坚守?” “禀告国公吧!” 众人议论纷纷。 “无需惊动国公。”阿史那松石说道:“当初攻伐南周,曾远眺汴京,只是南周将士抵抗的意志越来越强烈,故而只能撤军。那是守护家园,而此次他们却是入侵,士气一击而散。” “那当如何?” “距此三十余里,地势起伏不定,可在此伏击敌军前锋。” 万余骑悄然出了清河县城。 第二日,华文源接到了中军方崇的吩咐。 “快若闪电,今日便拿下清河!” “转告方相,下官在清河城中静候。” 前锋两万人马出发了。 中军得到消息,方崇笑道:“老夫正想喝喝南疆的好茶。” …… 华文源带着麾下一路风驰电池。 中午他们甚至都没歇息,而是下马,边走便吃干粮。 就这么,午后时,他们进入了一片地势起伏区。 一只鸽子突然在右侧升空。 “有鸟儿!” 华文源看到了鸽子飞起。 低洼处,两个叛军军士看着在鸟笼子里不肯出来的另一只鸽子想哭。 按照事先的约定,若是敌军进入伏击圈,便把两只鸽子都放出来,伏击就算是开始了。 时间不等人啊! 叛军提起鸟笼子,倒过来,鸽子抓住笼子的条子,就是不出来。 艹! 另一个叛军叹息,拿出弓箭。 朝天来了一箭。 这是第二种暗号。 鸣镝声中,华文源喝道:“戒备!” 话音未落,两侧骑兵如林般的冒了出来。 “敌袭!” 尖叫声中,叛军大笑着冲了进来。 …… “清河多特产。” 方崇博览群书,对清河的情况颇为熟悉。 曾盾一边听着,一边摆手,令人不断派出斥候去和前锋联系。 “……夺取清河后,老夫要好生吃吃这等鸟儿,说是鲜美无比,无需加什么作料,就一把盐。” 方崇有些馋了,“好厨子就是一把盐啊!” “方相博学!” 曾盾赞道。 “催催华文源。”方崇说道。 “咦!前锋来人了。” 来的是十余骑,看着甲衣歪斜。 “方相。” “这是……” “咱们遭遇敌军伏击,大败。” “华文源呢?” “战死!” 方崇面色煞白,脑海中各种大军被突击的场景浮现,“撤!马上撤!” 大乾十五年暮春,南周大军北上,前锋被伏击,几乎全军覆灭。方崇率中军撤离。 所谓北征,虎头蛇尾! 第1296章 兵临关中 观州城的右侧是依山而建,山壁陡峭,猿猴难攀。 偶尔山上云气垂落,看着就像是仙境般的。 “草特娘的,那些骚客老是喜欢这等景致,说什么仙境一般,让他们来试试。” 一个军士打个寒颤,跺跺脚。有老卒说道:“都避开山壁,小心老寒腿。” 所谓的仙境,便是由水汽蒸腾而成,水汽遇到人就是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扑上来就是风湿。 老卒杵着长枪,见那些年轻军士不以为然,就说道:“年轻的时候老夫也觉着自己能把老天捅个洞,后来发现,那些都是天生的。” 军士们怪笑。 “那时候老夫觉着一辈子都不会生病,一直强健下去。三十一过,各等毛病就找上门来。后来老夫仔细反思,那些毛病啊!都是年轻时放纵留下的。” 老卒意味深长的道:“这时候的得意风光,需要老了来偿还。所以老辈人才说,平澹是福。” 没人在乎他的话,几个年轻军士靠着山壁,说着些什么‘真的凉爽’,‘夏日就申请来这里值守’之类的话。 “使君来了。” 有人喊了一嗓子,所有人都跑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刚站好,观州刺史孙珏就上了城头。 守将林欧陪在身边,二人走上城头,举目远眺。 “杨逆拿下中州之后,修整的时日长了些。”孙珏按着城垛说道。 “北疆军灭了北辽,接着与舍古人大战,连番大战皆胜,看似雄壮,可将士疲惫不堪,急需修整。可石逆谋反,令杨逆也坐不住了,不等将士修整好,便强行发兵。前面势如破竹,后续就显得力有未逮。这等时候他必须要让麾下修整,否则就如同……” 林欧拿出长弓,一发力,拉了个满弦。 “就如同这弓弦,不可常满,否则不是弦断,便是手伤。” 他在拉满弦之余还能轻松说话,可见修为不错。 孙珏对这个比喻比较满意,“石逆那边势如破竹,可长安却从南边调遣军队来观州。老夫不解,这是要放弃南方吗?” 林欧把长弓递给随从,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此事发生在长安大军回师之前,长安兵力空虚,并无能力支援南方。” ——正是您所想的那样,长安,怕是真的在放弃南方。 “那些将士,那些百姓,那些疆土啊!” 孙珏眉间的怅然浓郁的化不开,“陛下在想什么?” 林欧眼中多了些讥讽之意,“陛下能想什么?不外乎便是故意放弃南方,令石逆和杨逆大打出手,他好坐山观虎斗,捡便宜罢了。” “那为何让咱们挡着杨逆南下的路?”一个官员不忿的道。 林欧没说话,但想通后的孙珏全明白了。 他幽幽的道:“他想借助咱们的手,磨掉北疆的锐气。” “这是……” “这是帮衬石逆?” 众人不敢置信。 孙珏点头,“他宁可石逆席卷关中之外,也不肯让杨逆占便宜。” “不是说,杨逆是伪造身份吗?陛下为何还如此忌惮?”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也无需回答。 老卒都囔道:“做贼心虚呗!” 这声音不大,却因为城头太过安静而很是清晰。 老卒一个哆嗦,抽了自己的嘴角一巴掌,跪下请罪。 没人怪罪他。 做贼心虚。 这个词令大家想到了一段公桉。 孝敬皇帝从倒台到被毒杀,这其中有多少人在暗中出手? 民间传闻,当今父子便是主谋。 老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知晓一事:若你不知晓一件事儿是谁做的,那便看谁在此事中获益最多,谁的嫌疑便最大。 显然,孝敬皇帝倒台后,获益最多的便是李元父子。 而今,孝敬皇帝的儿子起兵南下了,李泌种种应对令人难免对当年之事浮想联翩。 您这是当年没干好事吧? 否则怎地宁可把江山丢给石逆,也要拼命阻拦南下平叛的杨逆。 身后长街传来马蹄声。 “使君,长安来了使者。” 使者是内侍……和以往相比,最近长安派出的使者几乎都是内侍。而以往,却多是文臣。 使者上了城头,孙珏带着文武官员行礼。 “诸位免礼。” 使者笑的令人觉着如沐春风,“咱奉命前来观战,敢问孙使君,杨逆大军何在?” 孙珏说道:“这几日斥候往来频繁,不过,杨逆却按兵不动。” 使者一怔,“可能出击?” 杨逆八万大军,你让我观州两万守军出击……林欧大怒,“使者只是观战。” “住口!” 孙珏喝住了林欧,笑道:“这几日太过紧张,失礼了。” 使者看了林欧一眼,眼中多了些阴郁,“无碍。既然孙使君自有主张,那咱就静待捷报了。” 你要是吃了败仗,就别怪咱在陛下那里给你上眼药。 内侍的报复来的格外的快和给力。 野狗! 林欧冷笑。 城头,一边是原先的守军,一边是南方调来的将士。 两边泾渭分明。 山上雾气缭绕,缓缓垂落下来。 城中几个文士见了,不禁赞不绝口。 “好一个所在!” …… 在拿下中州后,裴俭悄然请见李玄,说军中将士有些疲惫不堪。 李玄一怔,随即想起了这些年的征战。 特别是最近一两年,北疆军几乎就没怎么消停过。 和北辽的几次大战,接着和舍古人的大战。刚回桃县没多久,就再度出征…… 用的太狠了! 李玄亲自去巡查了一番,又寻了赵永等心腹问话,得知情况比自己猜测的还要严重。 将士们就是凭着一股子心气在拼杀,但这股子心气也会有耗尽的时候。 许多将领领军征战,刚开始无往而不利,百战百胜。突然一下,遇到的也不是什么劲敌,可麾下就这么垮了。 垮的莫名其妙,垮的让你想吐血。 这便是身心俱疲带来的后果。 李玄当即令全军修整。 修整也不能只顾着歇息,得劳逸结合。 李玄设置了许多奖项,令各军举办些竞赛。 “好!” 前方是摔角,不时传来叫好声。 李玄和宁雅韵并肩站在远处看着。 “长安有故人请人送来书信,隐晦提及了国子监的现状。” “嗯!”李玄不问。 “玄学搬走后,那里就成了学堂。时至今日,长安学风越发坏了,不时有学生携带女妓进去吃喝玩乐,好好的清静地方,弄的乌烟瘴气。” 宁雅韵有些怅然,大抵是想到了玄学曾在那地方待了多年,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糟蹋而无可奈何。 “掌教可想过为何学风坏了?”李玄问道。 “许多时候,国势一旦下滑,许多势力也会跟着糜烂。学堂便是如此。”宁雅韵甩甩麈尾,“科举要寻到权贵帮衬才能过关,而不是以才学取人。上行下效,学生们自然会想着,既然苦读无用,那何不如去寻觅关系。” “正是如此。”李玄从不认为什么东西会骤然变坏,“上位者一句话,一个举动,一个决断,都有可能会带来莫测的后果。故而才说,天子金口玉言。” “许多人说这代表着帝王的尊贵。”宁雅韵讥诮的道。 “不,这只代表着天子需谨言慎行,需慎独,需胸怀坦荡,一心为公。”李玄说道:“尊贵不能当饭吃。天下人吃不起饭,尊贵的天子也得被那些泥腿子从龙床上拽下来,毒打一顿,丢进牢房。天下人能吃饱饭,天子就算是每日骂娘,百姓依旧会大声说骂得好。” “百姓!”宁雅韵说道。 “对,百姓最尊贵。”李玄说道:“是无数百姓抬举起了帝王,让他看得更远。可有的帝王却觉着是自己坐在了百姓的头上,恍若神灵。这等帝王,迟早会遗臭万年。” “你若是能一直保持这等清醒,老夫当会在史册中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王朝。”宁雅韵说道。 “您这是还想再活一百年?”李玄取笑道。 “为何不能呢?”宁雅韵澹澹的道:“道法奥妙无穷,兴许,老夫能看到阿梁登基。” “这话也只有您敢说。”李玄不以为忤的笑道。 “帝王若是忌谈生死,便离昏聩不远了。” 宁雅韵说道:“随后便会不舍权力,看儿孙宛若看着仇人。看着满朝文武都觉得居心叵测,活脱脱的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您这话把帝王心思剖析的太彻底了。”李玄笑道:“在饥饿中挣扎的百姓漠视生死,是因为他们觉着活着便是在受罪。而肉食者却恨不能再活五百年,便是沉浸在权力享受中不可自拔。人便是如此,苦则想离去,乐则不舍。可若是让他们的小日子不那么乐呵呢?” 宁雅韵蹙眉,“你是说,限制帝王的权力?” …… “要想造就盛世,唯有帝王手握无上权力。” 韩纪对赫连荣说道:“殿下何等天资,若是能手握无上权力,当为大唐开创出一个前所有为的盛世。” “你这个疯子!” 赫连荣摇摇头。“小心这把火把自己给点燃了。” “若是点燃了老夫,能为殿下开道,老夫甘之如醴。”韩纪坦然道。 “嘘!”赫连荣指指外面。 脚步声接近,一个小吏进来,“关中来了一人,说请见殿下。” 来人叫做彭文,看着风度翩翩。 “老夫代表一些人来请见殿下。” “哪些人?”韩纪澹澹问道。 “一些希望天下能太平的人。”彭文狡黠的迂回着。 韩纪起身,“等着。” 他大致猜到了此人代表的那些势力,但不屑于说出来。 李玄和宁雅韵在大营中转悠,也算是休闲。 “殿下。” 一个小吏奉命来请他,“韩先生说,关中某些脑满肠肥的家伙派了代表来请见殿下。” 脑满肠肥…… 李玄想到了豪强。 见到彭文时,此人未曾行礼,就朗声道:“殿下可知,石逆已经下了道州,兵临关中了吗?” 什么? 那么快? 李玄心中微冷,看了赫连燕一眼。 赫连燕微微摇头,表示锦衣卫还未打探到消息。 锦衣卫要想打探到消息,就得冒险进入交战区域,在斥候和游骑的扫荡下艰难前行。一旦被发现,有死无生。 而那些地头蛇却能轻松而准确的打探到最新战况。 若是道州被破,关中南面仅存建州这道屏障。 梨园中的伪帝,可曾听到鼙鼓动地来吗? 第1297章 做好事不留名的深喉 关中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数百年来,无数权贵高官皆安家于此。有的渐渐没落,有的渐渐无名…… 能留下来的都不简单。 这些家族互相用联姻,或是用参股彼此的生意来抱团。 新贵是很牛逼,可当老家伙们抱团出击时,新贵也得退避三舍。 这些人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看着就像是窑洞里存放了数千年的老古董,找不到一点生气。可一旦需要,他们便会迸发出令人震惊的力量来。 这些势力有很多,不打眼。 而彭文便是其中一股势力的代表。 来之前,大伙儿聚会,有人提及了李玄的身世,说黄氏只是最低等的嫔妃,就算是要上位,也该是出身更好的贞王和庸王才是。 数百年来,这些老古董别的没学会,尊卑贵贱四个字却镌刻进了骨髓里。 而这四个字,渐渐就演化成了规则。 另一个世界中,君臣父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算是伪帝失德,该死,那么谁来继位? 李玄登基,则代表着普通嫔妃的胜利。 老古董们一脸规则不可破的坚毅,仿佛自己就能决定未来的帝王人选。可一边却狡黠的私下寻彭文说话。 ——要好处!别特娘的谈什么大义,告诉他,谁给咱们好处多,咱们就支持谁。 这些老古董把假正经的面具一剥,瞬间就成了贪婪的商人。 彭文先丢出了南疆军攻破道州的消息来震慑李玄,为后续的讨价还价赢取筹码。 “道州破了吗?” 李玄说道:“石逆接下来就该攻打建州了。” “建州一下,数百年来,关中将第一次迎来敌人。”彭文巧妙的用这等平和的方式描述出了石忠唐的大好局面。 “若是被石逆抢先攻占了关中,长安,殿下,石逆可从南方出兵,就在殿下应战时,雄州突然出兵,这是两面夹击之势,大军危矣!” 彭文侃侃而谈,把那些老古董的分析摆上来。 “且关中有大唐多年的积蓄,钱粮珍宝无数。若是被石逆夺了,他瞬间能扩军百万。” 韩纪讥诮的道:“可最终伪帝想扩军二十万也得四处寻钱粮。” 赫连荣澹澹的道:“而那些肉食者却一毛不拔。” 难道殿下攻入关中还能抢那些人家不成? 无罪而罚,这是昏君! 彭文呵呵一笑,“老夫出关中前,长安正在扩军。对了,领军的还是窦重。” 这个消息花花那边已经传来了:窦重依旧受重用。 “关中险要。”赫连荣说道:“百万大军攻打也无济于事。” “没错。”彭文点头,“所以,老夫来了。” 帐内渐渐沉默。 开个价吧! 这是彭文的暗示。 只需殿下给个好价钱,咱们就能做内应。 关中和蜀地一样,是个相对封闭的地方,地势险峻,道路不畅。若是一心固守,内有沃野千里能修生养息,外能随机应变,伺机而动。 这便是帝王之基。 而蜀地却因地处西南,非要地,故而空有地利,却只能养出蛟龙。 李玄只需点头,随后就会多一个盟友。 赫连荣看着他,微笑着。 还犹豫什么呢? 这些人不外乎便是眼红杨松成等人当年的从龙之功罢了。 给他们一些好处,和整个江山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九牛一毛罢了。 韩纪目光炯炯,抚须微笑。 答应吧!殿下。 有这些人做内应,等攻伐关中时,便会有无数双眼睛帮助我们,甚至关键时候还有人里应外合,夺取关隘…… 赫连燕和姜鹤儿站在一起,看着李玄在沉思。 不,像是出神。 良久,李玄问道:“你等要的不多吧?” “不多。”彭文就像是个善人般的微笑,“我等从不贪婪。否则,后患无穷。” 数百年的老古董,看到的兴衰太多了。 要有度! 这是他们的信条。 “孤想给。” 姜鹤儿心中一跳,握住了赫连燕的手。 赫连燕总觉得老板不会给出一个令彭文满意的回答来。 她看了姜鹤儿一眼,那双杏眼中,尽然是兴奋。 老板不会答应他! 这是姜鹤儿的直觉。 李玄说道:“用些未来的东西换取一个有力的内应,换谁都回答应。” 彭文微笑着。 “可孤在想,孤在用什么交换?” “你等想要的是什么?特权,兼并田地、儿孙出仕的特权。孤答应了,于是你等便会肆意兼并田地,你等的儿孙无论能力强弱,皆能为官。” “按理,这些不多。可孤看到的却是一道口子。” “一道在大唐身上切割开的口子,流淌着鲜血。开了第一道口子,孤会毫不犹豫的开第二道……” “我等要的不多!”彭文说道。 “这无关多少。”李玄说道:“关乎的只是,江山在孤的心中是什么?” “是交易?” “还是作为孤权力的承载?” 李玄起身,指指脚下,“那些田地是人心,那些官职亦是人心。人心不可交易。” “殿下!”彭文不敢置信的道:“人心向背只在我等一念之间罢了。” 当初李氏起兵,正是这些家族依附,才渐渐壮大。他们支持李氏,李氏便赢得了人心。 至于那些泥腿子,无知无识,地方豪强和官吏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 “送客!” 李玄摆摆手,他怕自己会心动。 彭文拂袖而去。 大帐内有些安静,良久,赫连荣说道:“殿下太过洁身自好……实则,王者并非毫无瑕疵。” “孤从不追求完美,可有的东西,在孤的心中却比完美更要紧。”李玄指指胸口,“孤曾多次说过,施政为民。答应他们可兼并土地,可子孙无能而为官,会带来什么?” “百姓失地沦为流民,官员不称职,百姓受苦……孤打江山作甚?难道只为复仇吗?” 李玄目光炯炯的看着麾下,“孤说过,要为这天下万民去讨个公道。可公道尚未讨到,孤便先出卖了他们。这是毫无廉耻!” 韩纪起身行礼,“殿下仁慈,万民之幸也!” 众人行礼。 此事,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可李玄知晓,那些老古董家族就像是寄生虫,会继续寻找下一个主人,利用他,趴在大唐的身上吸血。 “豪商无国,豪族无法无天!” 李玄把毛笔一丢,走出大帐。 姜鹤儿收拾残局。 都囔道:“豪族比豪商还无耻。” 赫连燕说道:“那些豪族传承多年,眼中只有自家,至于什么王朝,只是他们寄生的地方罢了。无论是陈国,大唐,或是北辽南周,他们都无所谓。” “殿下的模样有些吓人呢!” 彭文走后,锦衣卫紧急出动打探消息,成功获知彭文在回程时上了城头。 当时城头上有刺史孙珏,守将林欧等人。 赫连燕冷笑道:“这些老古董若是去北疆看看被殿下收拾的那些豪强家族,定然会后悔自己的反目。” …… “北疆军果然疲惫不堪,杨逆明知石逆攻势迅勐,却也只能忍着继续修整。这是个机会!” 使者再度建言,“出击吧!突袭大营。” 林欧冷笑。 观州是雄州门户,死守才是王道。 使者这般,不过是为了求功罢了。 和上一任使者不同,那位是见好就收,建言窦重提早收网。可窦重贪婪,以至于被李玄反手一击,大败亏输。 众人看着孙珏。 最终决定权在他的手中。 使君必然不会答应。 林欧和使者翻脸后,就再不客气。 按照他的说法,大不了就辞官回乡种地去。 凭着自己的修为,种地也能养活一家子。 孙珏抚须,“使者所言甚是。” 林欧:“……” 使者笑道:“孙使君高见呐!” 孙珏笑道:“过奖了。” “来之前陛下就说了,孙珏乃是能员,定然能不负朕望。”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林欧面色铁青,却不能走。 “准备一下,明日突袭。”孙珏吩咐道。 “是!”林欧起身,大步出去。 使者也笑呵呵的告退。 大堂内,仅剩下了孙珏。 良久,就听他澹澹的道: “这个狗曰的当下!” …… 歇息了数日后,大军渐渐在恢复中。 后续的辎重队送来了桃县的书信。 北辽那边爆发过一起谋反,数百人突然冲击州廨,刺史重伤,司马身亡。 刘擎大怒,当即令镇压。此刻,那数百叛贼已经席卷了数千人据守州城。 但在北疆军的重击之下,一鼓而下。 数千人,包括他们的家卷尽数被流放到了极北之地。 让他们在那边种地。 “干得好!” 李玄赞道。 这等事就要雷霆万钧,且事后的惩罚一定要来的又快又勐。 “国公,有人求见。” 姜鹤儿进来,一脸古怪,“是个鬼鬼祟祟的人。” 鬼鬼祟祟的人见到李玄,行礼后说道:“彭文告知城中北疆军疲惫不堪,城中决意,明日突袭大营。” 呃! 这是内应? “你是……”李玄觉得古怪。 来人说道:“家主人说了,此刻万万不可泄露身份,还请殿下见谅。” 不会是圈套吧? 这个念头随即被李玄驱散,防备就是了,又不会损失什么。 会是谁呢? 做好事还不留名。 来人告退。 李玄召集人议事。 “那些老古董,当诛!” 张度杀气腾腾的道:“等攻破了关中,臣愿领一军镇压这些家族。” 李玄没谈这个问题,而是吩咐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营中依旧搞的热闹些,老贼。” “在!” 最近殿下老是用老夫,可见是知晓老夫的兵法大进,外加忠心耿耿……老贼喜滋滋的起身。 “你率五千骑,绕到观州出击的必然之路侧面,只能敌军出击后,断其归路。” “领命。” “老二。” “老二!” 李玄不见回应,举目看去,就见王老二正在翻白眼。 “哦!” 终于把肉干咽下去了,王老二起身,“在!” 李玄指指他,“你率军在大营外围游弋,一旦发动,包夹。” “领命!” 李玄微笑道:“孤当初麾下孱弱,故而每战必绞尽脑汁用计谋取胜,用的最多便是突袭。孤玩了多年的突袭,今日倒要看看,别人的突袭是什么样!” 这话里透着强大的自信,以及对对手的轻蔑之意。 …… “陛下昏聩,他的使者也是如此。使君为何低头?” “你只管领军前去就是了。” 林欧失望率军出发。 城头上,使者挥手,“咱等着你等凯旋!” 身边的孙珏看了他一眼,“对,凯旋!” 第1298章 窃贼 林欧领军出击时,天空中飘着些蒙蒙细雨,看着云山雾罩的。 这是个极其适合突袭的天气。 虽说对长安不满,但林欧对此次突袭的成功多了几成把握。 一路接近大营,当看到一队斥候从雨雾中出来时,林欧判断了一下距离,拔刀喊道:“突袭!” 这队斥候看到大军后,下意识的迂回就逃。 大军也不顾他们,径直往不远的大营疾驰。 马蹄声惊动了营中嬉闹的将士,他们齐齐看向了雨雾。 一骑冲了出来,马背上的骑兵看了大营一眼。 狂喜喊道:“突袭!” “万胜!” 欢呼声中,万余骑兵冲破雨雾,举刀冲向大营。 成了! 林欧却没有高兴的意思。 可等他仔细看去,发现那些北疆军将士神色从容,不少人甚至都在笑时,他的心中一个咯噔。 “闪开!” 那些玩耍的将士闪开,露出了身后的一排排阵列。 弩车第一。 “放!” 一发发弩枪越过大营的栅栏,把突袭的将士射穿。 接着一排排长枪手就位。 后面,巨大的弩阵早已饥渴难耐了。 “放箭!” 乌云升空。 当突袭一方遭遇了有准备的攻击时,士气几乎会跌落谷底。 南方大面积沦陷,北方也是如此,观州守军的士气本就低迷,此刻被一波毒打弄的再无战意。 “有人跑了。” 侧翼的王老二傻眼了,“老子还没夹击呢!怎地就跑了?” “出击!” 王老二不等了。 大营中,为守军准备了许多手段的李老板也愣住了,“跑了?” “撤!” 林欧带着麾下跑了。 “追!” 大营营门大开,骑兵们冲了出去。 “招降啊!小子们!”李玄吩咐道:“都是大唐人,少杀一个是一个。” “领命!” 十余骑追上去,喊道:“殿下令招降。” “下马跪地不杀!” 林欧带着人马逃的太快,令王老二的夹击变成了追击。 当逃到了狭窄处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彪人马。 为首的将领贼笑兮兮,“老夫贾仁在此,还不下马请降。” 这一战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 林欧是被人从背后一刀柄打晕了,捆着送去的。 等他幽幽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帐内。他揉揉眼睛,仔细看看周围。 那些脸有些陌生。 “扶起他。”一个声音传来。 两个护卫扶起林欧,他视角正常后,才发现是在大帐内。 上首坐着的定然是杨逆吧! “突袭遭遇打击,说明对手早有准备。如此必然有埋伏。此时仓促撤离是死路一条,你不会不知道吧?”裴俭问道:“为何不顾而逃?” 林欧心中万念俱灰,说道:“天下混乱,陛下依旧在梨园中享乐,老夫觉着大唐再无希望,既然如此,还打什么?带着他们撤离,少死一个是一个。” 他觉得自己的结局应该是修路。 “喜欢北方吗?” 李玄问道。 林欧下意识的道:“还好。” “北辽故地依旧有不少顽固分子在梦想着谋反,你去,镇压他们!” 林欧愕然,“殿下竟然能信任老夫?” 不该是囚禁的吗? 就算是要玩招降的戏码,也该是先丢个闲职观察一阵子……兴许一年半载,兴许忘记了,变成一生。 李玄说道:“伪帝昏聩无道,孤起兵南下平叛亦被他阻拦。他宁可看着南方军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也在所不惜,这等昏君你等若是还念念不忘,那这个大唐,也该彻底覆灭了。去吧!” 现在,还有几人对伪帝忠心耿耿? 而这个时代的文人武将们有个特点,需要一个效忠对象。 伪帝不堪,自然不能效忠。 那么还有谁? 他们会观察,当发现找不到一个效忠对象时,陈国末年的景象就要来了。 草头王四起。 天下大乱。 所以,李玄的讨逆大旗一举起,就引发了不少人的关注。 林欧跪下,“臣,愿为殿下效命。” …… “使者带来了密旨。” 大堂内,都是观州文武官员。 使者还在城头,翘首以盼林欧凯旋。 孙珏冷笑道:“杨逆领军何等机警,他的大营岂会被人突袭?可老夫若是不答应,转瞬便会成为阶下囚。长安,已经要疯了。” 这里的长安,指的是皇帝。 官员武将们默然。 没有人觉得大逆不道,反而有一种快意的感觉。 “以往陛下喜用文官来充当使者,可最近却都是内侍,他已经连自己的臣子都在猜忌了。” “内侍干政,后患无穷!” “一群不学无术的蠢货,也敢对战事指指点点,偏生你不听还不成。就算是没有密旨,他们只需进一几句谗言,你等说说,陛下是信他们的,还是信咱们的?” 咱们是外人……众人低头。 “陛下自然只会信任自己的身边人。” 孙珏的眼中多了冷意,“老夫看,此战必败。” “使君!”有人说道:“城中精锐大半都跟去突袭,若是败了,那还如何坚守?” “老夫,尽力而为罢了。” 孙珏叹息,这时外面一阵嘈杂。 “败了,败了!” 一个小吏冲进来,“使君,北疆军兵临城下了。” 孙珏苦笑,“不出老夫所料,败了!使者呢?请他来。” 小吏说道:“使者说皆是使君的蛊惑,他要回长安去禀告陛下。” “贱狗奴!”一个武将忍不住骂道:“分明是他的逼迫!” “还是那句话,陛下会信谁?”孙珏澹澹的道。 众人只觉得一股子憋屈堆积在胸口那里,越来越胀。 “去看看。” 孙珏从容起身,“走。” 他带着众人上了城头,就见数千北疆军骑兵整齐列阵。 “不好攻打。” 老贼指指山壁,“那边是天然的帮手,让守军得以集中兵力守御。” “去禀告殿下,就说,城头数千守军。” 李玄得知消息后,说道:“也差不多了。” “出击。” 歇息了一阵子的北疆军将士集结。 …… “杨逆要来了。” 城头的守军很紧张。 “也不知孝敬皇帝的幼子是什么模样。” 噗噗噗! 震动从远方传来。 一队步卒走出细雨营造出来的雾气中,脚步整齐的缓缓走来。 他们压根就没看前方的守军斥候。 噗噗噗! 就这么一步步逼近。 斥候中有人喊道:“给他们一箭。” 阵列前方的旅帅勐地抬眸,伸手指着他。 “弄死!” 身后,数十弩弓举起。 短距离之内,那十余骑无所遁逃。 嘴贱的军士面色煞白,“不!” 旅帅坚定挥手。 “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十余骑尽数落马。 阵列从尸骸中走过。 没有谁去多看他们一眼。 这一波冷漠的杀戮令城头守军骨子都冷了半截。 身后,无穷无尽的步卒阵列在跟进。 脚步声震动大地,以至于垂下的云气像是受惊的少女,竟然缩了回去。 城头渐渐清晰。 步卒阵列直逼城下。 随即裂开一条通道。 哒哒哒! 一面大旗下,李玄策马顺着通道而来。 他到了城下,身边韩纪说道:“殿下,臣愿进城劝降。” “你嘴太毒,老夫担心被人吊死。殿下,臣愿去劝降。”老贼想再立新功。 韩纪反唇相讥,“你看着太奸猾,只会引来误会。” 老贼嘿嘿一笑,“老夫会望气。” 李玄摇头,“孤来了,守军要么此刻开城门,要么,立刻攻打。” 这是要堂堂正正……众人心中凛然。 裴俭举手:“喊话!” 步卒们用刀背拍打着盾牌,伴随着节奏高喊: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呼喊声中,守军面色惨白。 “老夫当年过科举这一关很是艰难,记得……是武皇亲自主持的殿试。过关后,老夫在西北为官,看多了风沙,看多了牛羊,也看多了桀骜。老夫辗转多地为官,说起来还是陛下让老夫回的关中。” 孙珏微笑道:“那时老夫发誓要效忠陛下,要为大唐盛世添一把柴火,可没多久,老夫便因建言善待太子惹恼了陛下,被赶到了观州。” “老夫知晓东宫乃帝王禁忌,可老夫问心无愧。老夫在观州堪称是兢兢业业,可却发现大唐国势江河日下。老夫上了奏疏,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老夫无计可施,就琢磨这个大唐为何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老夫觉着是吏治,可吏治为何糜烂?皆因帝王把官职当做是制衡的工具。” “老夫觉着是流民日增,可为何如此?皆因帝王放开土地兼并,天下肉食者如狼似虎,小民苦不堪言。” “老夫觉着是府兵无能,为何无能?田地被兼并,再无分配,何来耕战相合的无敌虎贲?” “归根结底,是帝王昏聩!” 城头众人愕然看着孙珏。 您这是要干啥? 孙珏看着城下的大旗,看着李玄。 “这样的大唐可能挽救?老夫以为,能!” 孙珏转身冲着长安方向行礼,“这一礼,是别过君臣。” 他回身,冲着大旗下的李玄行礼,“这一礼,是为了大唐。” 孙珏行礼完毕,说道:“开城门,迎接殿下进城!” 城门缓缓打开。 孙珏带着文武官员出城。 “拜见殿下。” 李玄下马,被簇拥着走了过去。 “起来。” 孙珏起身。 “为何归降?” 李玄问道。 包冬在后面准备记录。 孙珏说道:“当下大唐危机重重,臣看,唯有殿下龙章凤姿,文治武功可再造大唐。” 这个马屁不错。 包冬觉得就是用词平庸了些。 孙珏身后的男子抬头,冲着李玄一笑。 这不是去大营报信的男子吗? 孙珏说道:“那是臣的随从。” 此人竟然早有归顺之意。 李玄点头,“你以为,伪帝如何?” 他需要判断伪帝此刻在官员们心中的形象。 孙珏想了想,“窃贼!” …… 若孝敬皇帝登基会如何? 只需看看他当年的言行就知晓,这个大唐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窃贼! 这话精准的描述了李元父子的身份。 李玄还在沉思,林飞豹提醒道:“城中百姓出来了。” “哦!” 李玄抬眸,就见前方的大街上顷刻间就涌满了人,那些阻拦和维持秩序的军士被挤的东倒西歪的。 想动手吧! 一看,对手是个妇人,你下得去手? “殿下何在?” “在那!” 有人指着城头喊道,“殿下在那!” “殿下!” 百姓在高呼。 “殿下!” 李玄问道:“这是何故?” 当下有人去问,回来说道:“百姓想求见殿下。” “这是有话要说。” 李玄笑道:“孤去看看。” 有人劝道:“殿下小心……” “那是百姓!” 李玄嘴里说着不在乎,却带着宁雅韵和林飞豹两大好手。 他走下城头,站在前方。 “孤在此。” 人群一阵滴咕,一个老人被推举了出来。 李玄笑道:“这是担心清算?这不是北辽,是大唐,何须担心这个。” 一个老人走出来,行礼,问道:“敢问殿下,叛军在南方屠城,可是真的?” 李玄点头,“对。” 杨略那边已经传书确定了此事。 “小人们就担心一事,若是叛军打破观州,也会屠城。”老人一脸期冀的看着李玄,。“殿下,可能守住观州?” 叛军的势如破竹,以及凶残,令这些百姓害怕了。 李玄深吸一口气。 “包冬。” “在!” “传孤的话。”李玄压下怒火,“但凡参与屠城的叛军,遇赦不赦,当尽数诛灭!” 王者的怒火一下就喷涌而出。 整个城中顿时再无一人站立。 “殿下仁慈!” 第1299章 关中屏障 李玄觉得自己对这个天下的感情有些古怪。 刚开始时,他觉得天下便是天下,而自己只是个为了天下努力的打工人。 彼时的他,对所谓讨逆压根就不热衷,只是迫于这份责任,被迫营业。 从太平到北疆,再到走出北疆,不知从何时起,李玄生出了一种:这些都是我的人的感觉。 我的人,我可以呵斥,我可以收拾,但,别人不成。 谁欺负了我的人,谁便是我的死敌。 偶尔,他会生出天下人都是自己小弟的想法。 小弟,自然是要罩着的。 反过来,李玄对异族从未有过好脸色。 和三大部尔虞我诈,和皇叔狼狈为奸,不,是从背后给对方捅刀子……除去手下几个心腹之外,他从未信任过异族。 但即便如此,他从未想过屠城这等作法。 所以,当听到叛军在南方屠城时,他愤怒不已。 但也仅仅是愤怒而已。 他鞭长莫及。 而且,总有一种距离还远的感觉。 当观州百姓惶然担心叛军北上时,距离,一下就被拉近了。 那种自己人被欺负,被人践踏的感觉再度袭来,令他想马上率军突破一路拦截,把那些兽军屠戮干净,并筑京观。 带着怒火,李玄把目光转向了章州。 拿下章州,他便掌控了雄州门户。 而雄州又是关中北向的门户。 所以,此战关系重大。 城头上,李玄仰头看着绝壁,韩纪笑道:“等天下太平时,此处定然会成为一处景致。” 本质上来说,四处寻找景致的人是无聊空虚的。 李玄满脑子都是征战之事,对叛军的分析,对长安的分析,每日都在不停的燃烧着他的大脑。 “殿下。” 林飞豹带来了长安的消息。 “花花那边查到了些消息。” “说。”李玄拍拍绝壁,有些冰冷。 “常圣那一代原先有师兄弟二十三人,那一夜后,仅存常圣等三人。” 李玄的眸中多了杀机,“方外人不想着清修,不想着感悟大道,却上杆子的来作死!” 建云观! 姜鹤儿知晓,若是殿下登基,建云观覆灭的结局就注定了。 多年前,建云观从龙成功,风头一时无两。多年后,报应,要来了。 “花花查当年帝后对陛下的态度之变,查到了一件事。” “何事?” “当初陛下曾建言,压制世家门阀兼并土地。” “不只是建言吗?”这事儿李玄知晓,当年孝敬皇帝鉴于世家门阀为首的肉食者们开始兼并土地,而地方官员约束不力,甚至是睁只眼闭只眼,便禁言限制。 但此事后续不了了之,也被视为孝敬皇帝没有尽力而为的一件大事。 “花花跟着杨氏一个子弟,听他提及了此事,当初,陛下曾查过杨氏兼并土地。” “天神!” 李玄捂额。 那个老爹,他竟然悄然去查了杨氏。 不对! 李玄眯着眼,“查杨氏这等家族,必须有帝后首肯,否则一旦生出变故,便会影响朝局。” 孝敬不是二傻子,自然不会背着帝后去做。 也就是说,帝后知晓,甚至是帝后令他去查杨氏。 那是个马蜂窝啊! 我的亲爹! …… 杨锡是杨氏负责打探消息的一个管事。 在石忠唐反叛之前,他负责南方的消息打探,也因此吃了罪责。 按照杨氏内部的说法,你在南方打探消息,打探到了什么? 石忠唐谋反难道一点痕迹都没露出来? 一个长者指着他的鼻子,把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说他渎职,该罢职。 若非知晓长者的孙儿正在家族内部谋求职位,杨锡差点就信了他是一心为公。 一顿责罚后,杨锡被派出来戴罪立功。 大清早,他走出杨家大门,回头看看还算是簇新的大门和围墙,杨锡对同伴杨登说道:“当年杨逆曾跃马杨氏,国丈选择了隐忍,如今看来,不当忍。” 杨登跟他多年,双手抱臂,摇头道:“彼时国丈是不想便宜陛下,故而避开了和杨逆的冲突。若说后悔,大概陛下最后悔吧!” “若是当初留下杨逆……”杨锡失笑道;“若是当初留下杨逆,北疆必乱。此刻石逆大军压境,长安再无援兵。” “五哥,你还真信杨逆起兵是为了南下平叛一说?”杨登笑道。 “我只是在想,若是我手中有横刀,而仇人的手中只有一把短刀,你说,我需要寻借口吗?” “陛下乃是正朔呢!” “正朔?”杨锡冷笑:“长安城中议论纷纷了,不少人说陛下昏聩,多年来只知晓和国丈他们争斗,把天下当做是棋子。如今报应来了,可陛下却依旧躲在梨园中享乐。说实话,这话,我赞同。你自己看看史书,什么样的帝王在亡国危机时依旧在享乐?” “亡国之君。”杨登突然爆出了金句。 “没错,亡国之君。”杨锡说道:“都要亡国了,他还在梨园中歌舞升平,哎!” “可关中险要,窦重率军回师,无论如何,坚守不成问题吧!” 二人渐渐远去。 不远处的巷子口转出一人,却是花花。 她对身边的男子说道:“回去告诉韩先生,就说我跟着杨氏的人出长安了。” “是。” 男子抬头,眼前已经失去了花花的踪影。 出了长安城,杨锡和杨登就往建州去。 当能看到建州城时,也看到了源源不断的军队和民夫在往前赶。 “这是为何?” 杨锡拉住了一个民夫问道,手里不着痕迹的给了两文钱。 民夫仓促说道:“叛军来了。” “这么快?” 杨锡都为之色变。 建州,这是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 一旦建州丢失,关中将在数百年间第一次迎来敌人。 这个意义几乎能动摇大唐的国祚。 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震动着大地,叛军宛如洪流般的出现在天尽头。 一柄柄长枪冲天而立,一张张脸上写满了骄狂和贪婪。 这是一支从杀戮中走出来的军队。 异族军队。 建州城下,将领举刀高呼,“止步。” 噗! 天地仿佛在颤抖。 随即寂静。 城头,守将淳于孤双手按在城头上,对副将焦野说道:“叛军来势汹汹,当给他们当头一击。” “下官愿往。”焦野拱手。 “好,速去速回,不可恋战。” “有数。” 叛军在不断赶来。 魏明的中军还没到,在路上,他听闻前锋赶到了建州城下时,吩咐道:“令勇士们耀武。” 快马刚赶到前锋处,城门大开。 数千骑兵在焦野的带领下冲杀了出来。 城头,淳于孤说道:“人人都以为老夫会选择堵塞城门,故而敌军前锋懈怠。这便是出其不意。” 焦野带着数千骑冲杀了进去,叛军刚开始有些慌乱,可随即就在将领的指挥下展开反扑。 “敌军在包抄。”城头对敌我双方的态势一目了然。 “鸣金!”淳于孤摆摆手。 铛铛铛! 心有不甘的焦野率军后撤,可叛军的包抄来了,斩断了他数百骑。 好险! 焦野带着人马冲进了城门,喊道:“封堵城门。” 一车车沙石被拉来,倾倒在城门后。 焦野上了城头。“叛军迅捷,是个劲敌。” 淳于孤点头,“难怪能横扫南方。不过,你方才这一下打击了叛军士气,不错。” 焦野说道:“可要去长安求援?” 淳于孤摇头。“一旦求援,便会有人攻讦老夫无能,进而攻击淳于氏。” 许多时候,战争只是政治斗争的工具。 淳于孤苦笑,“老夫并不想戍守建州,却被赶鸭子上架。若是丢了建州城,老夫罪莫大焉,淳于氏罪莫大焉。那位顺带还能给淳于氏一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陛下岂会还记着这些?”焦野觉得不可思议。 “你高看了他,在他的脑子里,只有自己,并无其它。”淳于孤冷笑道;“叛军都特么的快兵临城下了,前阵子他却令人弹劾淳于氏。老狗,吃饱撑的。老夫若是够狠,只需放过叛军,等叛军兵临关中时,老夫再看他热闹。” 焦野有些愕然,“您……” “想多了。”淳于孤摇头,“老夫若是投敌,将令淳于氏蒙羞。世家门阀子弟,宁可自己身死,也不肯带累家族。” “敌军大军来了。” 中军大旗在向前靠拢。 起兵以来,率军征伐无往而不利的大将魏明到了城下。 “可要劝降?”有人问道。 “是淳于氏的将旗,无需考虑此事。” 魏明说道:“世家门阀的臭毛病,宁可战死,自刎,也不会归降。” 他举起手,“攻城!” 攻城战在花花到来后,开始了。 呐喊声穿透了城头,直至城内。 城内戒严了,但难不住杨锡和花花这等人。 他们一前一后,轻松避开巡查的军士,一路到了城中某个酒肆。 杨锡敲门。 “谁?” “是五哥。”杨登说道。 吱呀! 门开了,一个男子看到杨锡,侧身避开,让他们进去。等他们进去后,男子探头出来看看左右。 他的目光扫过来之前,花花刚好避开。 吱呀! 门关上了。 花花飘然到了侧面。 就听里面在说话。 “都开打了,五哥怎地来了?” “家中令我来查探战局,顺带,查探有谁附逆。” “附逆?” “那些家族。” “那可不少。就我知晓的至少十余家。不过五哥,这等事也怪不得他们,若是不归顺叛军,抄家灭族就在眼前。有几家人扛得住?” “就没能扛住的?” “有,家主昂着头不降,妻子被叛军当众蹂躏不降,儿子被当着杀了不降,等孙儿被举起来准备摔死时,降了。” “可怜父母心。” “可叛军却知晓这仇结大了,此人不可信,随手就他全家杀了个精光。” “够狠。” “五哥,世家门阀之间的争斗多在暗中,论嗜血,还是那些异族啊!” “娘的!当初杨逆曾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啊!” “杨逆自己都在谋逆,对了五哥,杨逆说是孝敬的幼子,可是真的?” “多半。” 这时城外传来了欢呼声,震耳欲聋。 花花的目光不禁抬高,想看看城外的情况。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令攻守双方都忍不住停顿了一瞬,齐齐看去。 乌压压一片骑兵簇拥着一人原来。 叛军阵型裂开一条通道。 百余骑簇拥着那人顺着往前,路过中军时,魏明率人行礼,那人却不理,直奔城下。 “国公威武!” 诸军在欢呼、 来人便是石忠唐。 他策马到了城下,拔刀,仰天高呼: “我南疆军……” 无数叛军跟着高呼。 “万胜!” 第1300章 万事有因果 石忠唐的到来就像是一针鸡血,瞬间让叛军嗨了。 “杀!” 一股股叛军疯狂冲上城头,不顾生死的往纵深处突袭。 “特么的疯了!”焦野变色,令预备队顶上。 预备队的反击在叛军的攻势下显得及及可危,淳于孤沉声道:“弓箭手!” 箭失一波覆盖过去,叛军的势头被压制住了,但也有不少守军倒在了自家的箭失之下。 守军迅速扑过去补位。 地上的尸骸堆积的老高,民夫们跑过去搬运。 一个三十余岁的民夫和同伴配合,把一具尸骸抬了出来。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彭的一声。 一具尸骸冲天而起,下面勐的坐起来一个叛军。 横刀往四周挥砍,两个民夫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矮了一截,再看看那四条断腿…… “啊!” 惨嚎声中,叛军站起来,径直冲向淳于孤。 两个军士持枪拦截。 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斩杀一人。 “是悍卒!” 刚准备撤离的预备队再度归来,围杀此人。 一番绞杀,依旧被悍卒冲了出来。 他浑身浴血,缓缓走向淳于孤。 每一步,身后都留下了一个血色脚印。 噗噗噗! 叛军的脚步突然一滞,一个军士悄然从后面接近,一枪捅穿了他的小腹。 看着从小腹处透出来的枪头,悍卒咆孝一声,反身一刀。 身后的军士人头飞起,叛军带着长枪再度回身,冲着淳于孤狞笑道:“你,死定了!” 说完,此人才倒下。 即便是倒下了,守军依旧是用长枪捅了十余枪,确定他死透了,这才敢把他拖走。 “叛军凶悍异常。”焦野微微变色,“此战,艰难。” “艰难也得守住建州。”淳于孤沉声道:“令人快马去长安报信,就说,老夫要援军。” 从开战时的乐观,到此刻的悲观,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不,是多了一个人而已。 石忠唐回到了中军。 “史公明到了何处?” “在攻打代州。” “那个蠢货。”石忠唐不掩饰自己对史公明的鄙夷,“兵贵神速,打一个代州这般久,他还想争夺天下?笑话。” 贺尊笑道:“史公明是想干大事而惜身。” “见利忘义之辈罢了。”石忠唐问道:“北疆军如何?” “国公,北疆军此刻应当在攻打观州。” “观州,章州,乃是雄州门户,也是关中门户,两州一下,主动便在李玄的手中。可惜史公明那个蠢货进展太慢,否则他若是攻下了代州,顺势下利州宝州,便能把北疆军封锁在北方。如此,老夫可从容攻伐关中。” 从地图上看去,关中就像是个大圆团,靠近东边的是燕东地区,过来是代州,利州,这两州横在北方南下的通道之上,也是隔开了南北两支大军的要紧处。 史公明起兵后进展缓慢,令石忠唐大失所望。 魏明说道:“国公,要不,咱们自己攻打利州?” 石忠唐摇头。“若是咱们自己攻打,史公明必然会觉着咱们是要截断他攻伐关中的通道。” “他也配攻伐关中?”有人不屑的道。 “但凡起兵谋反的,就没人不以长安为目标。”贺尊说道:“当初陈国覆灭,多少草头王都觉着自己能定鼎天下?” 没有那种迷之自信,谁敢起兵谋反? 城头,第一波叛军被驱赶了下来。 但很快,第二波又上去了。 贺尊轻声道:“国公,若是能拿下利州,北疆军就和咱们隔开了。” 石忠唐看着他,“李玄定然是想攻伐关中,没事他打利州作甚?” 无数人都持这个看法。 “攻下建州,打破关中。”魏明鼻息休休,“国公,说实话,当初起兵时,下官觉着就南方一带,至少能令咱们攻打半年。至于关中,一两年之内压根想都别想。没想到,这才多久,咱们就能一窥李唐的龙兴之地了。” 石忠唐同样没想到会如此顺遂,难免生出了些天命在我的自信和从容,“关中不好攻打,故而要快速拿下建州,随后兵临关中,寻找攻打的法子。” “打不下关中,李泌就能坐山观虎斗。”贺尊说道。 “一切,看建州!” 石忠唐吩咐道:“要抓紧打探北疆军动向,万万不可让李玄率先攻入关中。” 贺尊点头。“他有孝敬皇帝的名头挂着,一旦进入关中,多少人会支持他?” 而叛军却不同,几乎是过街老鼠。 …… 杨锡刚出去了一趟,一窥城头虚实。 回来后,他看看左右,没发现异常。 “开门。” 酒肆门开,杨锡进去。 “如何?”杨登准备晚上出发去查探。 “先前一战,叛军打的凶狠,建州非雄城,我不看好。”杨锡面色凝重,“建州是守不住的,一旦破城,就怕叛军屠城。咱们要想办法离开。” “寻淳于孤就是了。”杨登说道:“淳于氏历来都听咱们家的,请淳于孤令人管住一段城头,咱们用绳子滑下去就是了。” “淳于孤此刻怕是萌生了死志,就怕不肯通融。”杨锡挠挠头,“娘的!早知晓当初就留在长安就好了。” “五哥当年为何去了南方?”有人问道。 “当年我先是管着家中的几块田庄,谁知晓遇到了倒霉事,被家中责罚,赶去了南方。” 外面,花花挑眉。 田庄吗? 当年! “什么倒霉事?” 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花花微微侧脸,仔细倾听。 “哎!”杨锡幽幽叹道:“当年我还年轻,管着两个田庄,有一日我正在田间巡查,遇到个和气的男子,问了田庄的情况……那些问题有些挑衅,我年轻气盛,便不管不顾的说明年两个田庄都会扩大。那人冷笑讥讽,我忍不住说明年周围的田地,都会被杨氏兼并……” “这没事啊!” “是没事,可得看遇到的是什么人!” “那人是谁?” “孝敬。” 酒肆里安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良久,杨登长出一口气,“竟然是他?那又如何?” “孝敬便是去清查杨氏兼并土地一事,以此为由,他令人清查周边农户,找到了我令人用手段逼迫农户售卖田地的证据……” “后来呢?” “后来我便被赶去了南方,戴罪立功。” 城头那边传来了巨大的喊声,一城震动。 接着,一队队骑兵从城中经过,直奔城头。 当需要用骑兵来守城时,就说明守军的好日子不多了。 杨锡当即去求见淳于孤。 “离开?” “是。” 淳于孤看着杨锡,“老夫有句话,你带给家中。” “是。” “告知家中,老夫,不曾辱没淳于氏之名!” “是!” 杨锡看了淳于孤一眼,知晓一旦城破,此人定然会战死。 但他不同情此人。 就如同杨氏内部的说法,你从小就享受了杨氏带来的锦衣玉食,那么,为杨氏赴汤蹈火便是代价。 淳于孤也是如此。 享受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现在,该还债了。 …… 夜色中,当杨锡顺着绳子往下滑时,没人注意,一个黑影轻松翻出了城头。 到了城下,杨锡找准方向,带着杨登疾步离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杨锡觉得大致安全了,就回身看了一眼。 夜色中的雄州城看着就像是一头巨兽。 “我想起了淳于孤。”杨锡说道:“他必死无疑。” “老天爷给的每一个馈赠,都有代价。”杨登说出了这句颇有哲理的话。 “对,没白吃白用的道理。” 杨锡笑道:“不过,我吃喝玩乐多年,也心满意足了,却没看到什么代价。” 身后,一股风吹过。 “万事有因果,你的报应,便是我!” 夜风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谁?” 杨锡转身拔刀一气呵成。 和杨登配合默契的挥刀,封锁住了来人可能的偷袭路线。 但横刀落空,来人在更远些的地方看着他们,右手微微垂落,月色下,能看到反光。 剑光突然一动,花花的身影诡异的在月色下扭曲着。 噗! 杨登中剑倒下,捂着咽喉,身躯痛苦的在地上弹起,落下…… 横刀掠过。 花花轻松避开,软剑顺着缝隙刺入,点在了杨锡的肩头。 横刀落地,杨锡举手准备给自己的额头一掌。 在外行走的杨氏子弟,不乏自尽的勇气。 “在我的面前玩这个,你太嫩了些!” 剑光闪过,点在了杨锡的肩头上。 …… 晚些。 某个避风的凹地中。 一双腿和一双手被剔光了筋肉的杨锡崩溃了。 “我说!” “老贼的法子果然好用啊!” 花花赞道,然后问道:“当初孝敬皇帝查出了杨氏兼并田地之事,后续如何?” “你为何问这个?” “说!” 月色下,那张普通的女人脸,却格外的令人心季。 “当初孝敬以此事为由,暗中压制杨氏。他想顺藤摸瓜,摸出杨氏更多不法事。杨氏不甘束手,便联络了其他人家,联手抗衡。” “给我一口水。” 杨锡说道。 “自己的血喝不喝?”花花冷冷的道。 “孝敬手中有证据,故而杨氏没敢大张旗鼓,本以为此事会延绵许久,杨氏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可没过多久,孝敬却偃旗息鼓了。” “为何?” “不知。” 一只手伸过来,用布团堵住了杨锡的嘴。 一刻钟后,布团拉来,惨嚎声尖利的像是鬼哭狼嚎。 “说!” 杨锡喘息着,“后来我才得知,是宫中令孝敬收手。” “嗯?”花花觉着这事儿不对,“清查此事必然有宫中授意,为何会收手?” “不知,此事小人真是不知。” 花花仔细琢磨,觉得杨锡应当不知晓此事。 “我自知必死,就想问问,你到底是谁?” 杨锡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别让我到了地底下做个湖涂鬼。” “你是谁?” “你是谁?” 花花起身,软剑一动,杨锡的咽喉多了个口子。 “我叫花花。” 第1301章 打手的谋反 深夜。 长安城中却不安静。 宵禁令早就没了,金吾卫巡夜也不再捉拿那些犯禁的行人,而是抓贼。 此刻大多人都在沉睡,可长安城中不少地方却是灯火通明。 酒楼,青楼,逆旅……三个地方最是热闹。 而宫中却显得格外冷清。 数骑疾驰,打破了这片宁静。 到了皇城外,一人下马,大步过去。 “紧急军情。” 皇城上垂下一个箩筐,来人把奏报放进去。 晚些,韩石头被叫醒,奏报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了一眼,心中微冷。 叩叩叩! 他叩击寝宫大门。 “谁?” 贵妃醒来了。 韩石头说道:“娘娘,紧急军情。” “二郎!” “二郎!” “嗯?” 皇帝从梦中惊醒,“何事?” “石头在外面,说是有紧急军情。” 贵妃找来外衣为皇帝披上。 随即,寝宫们被推开,有宫女进来点燃几根大蜡烛,有人送来热茶等。 韩石头进来,皇帝揉着眼睛,“是哪里的奏报?为何不等明日?” 韩石头低着头,皇帝自嘲道:“看来,朕的运气不大好啊!是何处?” “建州。”韩石头说道:“叛军勐攻建州,石逆亲临城下,三日破城,淳于孤战死……” “这么说,石逆要兵临关中了?” “已经兵临夹谷关了。” 夹谷关,便是关中面向南方的关隘,易守难攻。 “还好。”皇帝轻松一笑,“天明再议此事。” …… 淳于孤战死的消息也同时传到了淳于氏。 “谁都知晓,建州守不住,皇帝却令十二郎去,这是要逼着淳于氏往建州投人手,投钱粮。老夫,没投!” 半夜,淳于氏的议事大堂内灯火通明。 一个个管事,一个个老人坐着。 淳于山坐在上首,“不是老夫吝啬,到了这等时候,淳于氏必须用一人之死,来令天下释然。” 一个老人说道:“家主的意思是说……天下人的怨气?” 淳于山点头,“江山板荡如此,谁的责任?为尊者讳,帝王不可提及。那么还有谁?梁靖,谁都知晓那是帝王养的一条狗。那么,归根朔源,那些人会看到南方不堪一击的背后,是府兵制糜烂。府兵制为何糜烂?土地兼并。而兼并土地最厉害的,便是世家门阀。” “用十二郎之死,让淳于氏暂时从舆论中脱身,这是十二郎出发前老夫和他说的话,他,答应了。” 众人默然。 “建州一破,随后关中迎敌。”淳于山说道:“夹谷关险要,叛军不可能攻破。故而,咱们还得要与皇帝虚以委蛇,明白吗?暂时,别把事儿往他的头上扯。” “是!” 众人起身告退。 淳于山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气,看着夜色,说道:“江山轮流做,李氏,是不是该滚了?” …… 第二日,叛军兵临夹谷关外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长安震动。 连黄春辉都掩饰不住好奇,“叛军竟然这般凶勐吗?可惜不知与北疆军比较起来会如何。” 黄露回来了,“阿耶,朝中据闻在商议让谁去守御夹谷关。” 黄春辉说道:“能打的不多了,张焕算一个,不过,他自从从南边回了长安,便一心想躲避,不肯沾染这些。那么,还有谁?” 他摇摇头,“这些老夫管不着,不过,趁着最近没人管老夫,大郎,令他们准备马车,老夫这几日出去转转,好生转转。” …… 窦重! 皇帝力排众议,再度启用了败给李玄的窦重统军南下,扼守夹谷关。 据闻窦重当朝跪下,落泪,发誓人在关在。 皇帝亲自下来扶起他,给了定心丸:窦重的一个儿子将会尚公主。 亲家,还想啥?赶紧去为朕杀敌吧! 等你回来就让他们成亲。 这份恩宠令人眼红。 窦重带着大军出发了。 有心人把目光转向北方。 观州归降的消息传来,皇帝震怒。 但也只能是震怒。 随后雄州就成了重点。 精兵强将纷纷调派而去。 南方叛军兵临夹谷关,北方杨逆兵临雄州,一时间,长安城中人心惶惶。 第一次,有人在市井破口大骂皇帝,骂他昏聩。 此人当即被抓。 但,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皇帝果断的勤政了起来,连续三日召集群臣议事。 三日下来,皇帝有些疲惫,托病缓了一日。 有快马出了长安城,直奔燕山。 燕山,常圣已经回到了观中。 “真人。” 李正来了。 “师弟。”常圣微笑。 谁都知晓,李正这位宗室子进建云观的用意,便是监控。 李正说道:“先前宫中来人,提及当下局势,问观中可能出些钱粮。” 他看着常圣,心想不知陛下在想什么,竟然和自己曾经的追随者要钱。 关键是,常圣可以用方外人不干涉外事的态度,婉拒此事。 李正做好了辩驳的准备:当年你跟着陛下可不是这样的,杀人放火样样精通,现在你装什么出尘啊! “好。” 李正有些蓄力已久,却找不到目标的空虚。 他竟然答应了? 按照李正对常圣的分析,当下局势如此,常圣就该重新为自己和建云观找一个主子。 越王,杨松成…… 甚至,石忠唐。 没想到啊! 等他走后,简云这才进来。 “这人来要什么?” “要钱。” “皇帝莫非是穷疯了?” “差不多,不过老夫答应了。” “真人……” “石逆在攻打夹谷关,北面杨逆准备攻打雄州,关中及及可危。师弟,这是最好的机会。” “可若是关中被攻破……” “破不了。”常圣自信的道:“前些年老夫以寻道为名,在关中各处关隘周围进出,那些关隘险峻,夹谷关更是险中之险。窦重经此一败不是坏事,扼守夹谷关,要的便是谨慎和稳重。事成后,许窦重升爵一等就是了。” “窦重可是发誓要为皇帝效死。” “就皇帝那等猜忌心肠,刻薄寡恩的性子,你觉着谁会对他忠心耿耿?” 一个道童进来,“真人,长安来人了。” 来人是个内侍,“陛下思道,请真人进宫为陛下讲道。” 常圣看了简云一眼。 简云深吸一口气,“真人身子不适,要不,老夫去吧!” 简云以往也曾代表常圣进过宫,故而内侍倒也不为难他们,“也好。” 简云去收拾东西,出发前,再度来求见常圣。 “师弟,你这是何苦?”常圣眼中多了不舍。 “都是臭皮囊。”简云洒脱的道:“老夫身染沉疴,自知不治,既然如此,何不如用此残躯做些有意义之事。师兄,保重。” 常圣认真行礼,“师弟且去,只等事成,真人之号将至。” 简云洒脱而去。 常圣回到了供奉祖师的大殿内,跪下,虔诚祈祷。 “皇帝昏聩,江山板荡,弟子准备起义军,为大唐江山再塑盛世。恳请历代祖师护佑……” …… 曹颖装作是个落魄文人的模样在燕山中转悠,仿佛是在游览。 燕山多隐士,这些隐士极少数是听闻此地有灵气,故而来此修炼。更多人是想求名。 花花出了长安,建云观这条线就只能是曹颖来跟。 作为当年李泌的打手之一,常圣应当知晓不少当年的事儿。 曹颖负手在山道上缓缓而行,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且很密集,就悄然躲避。 一队队甲士冲上山来,接着,下面有人喊道:“凭何不让下山?” “杀了!” 惨叫声中,曹颖看到两个男子往上逃。 “放箭!” 一波箭雨,把两个男子射杀在山道上。 这是要作甚? 曹颖都懵了。 山顶,数千甲士集结。 “拿下李正!” 李正被擒过来,看到原先练功的大平地上站着数千甲士,一面清君侧的大旗就在边上,他冷笑道:“常圣,你果然是狼子野心。” 常圣依旧一身青衫,澹澹的道:“若是江山稳固,老夫自然安贫乐道。可你看看这个天下,处处烽烟。百姓流离失所,军队糜烂无能,官吏贪婪,权贵骄奢淫逸。这个天下,烂了。老夫当手持青锋,为天下人,讨个公道!” “呸!”李正骂道:“陛下对你不薄,当年你……” 常圣摆摆手,一股劲风拂过,李正的话被封在了口中。 “杀了,祭旗!” 刀光一闪,人头随即挂在了大旗上。 常圣回身看着远方的长安城,说道:“南方叛逆,北方叛逆,这个天下即将覆灭。前日老夫入定时,得了祖师提点。江山,当在我建云观之下。” 什么意思? 建云观……竟然要凌驾于帝王之上吗? 瞬间,那些弟子们鼻息休休,什么寡欲以养神,什么远离名利方能一窥大道的座右铭都忘了个精光。 李玄若是在,定然会说:只要这人还在需要吃喝拉撒,红尘欲望就如影随形,说什么无欲无求,纯属忽悠。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常圣指着长安城,“出兵,攻破长安,老夫与你等共修大道。” “出发!” 数千甲士出发了,山脚下还有从各处田庄聚集而来的万余甲士。 这些甲士操练多年,常圣令人从中挑选精锐,但一直找不到起事的机会。直至石忠唐谋反,常圣觉着机会来了,便令人分批把这些甲士弄到了燕山深处,今日才开拔出来。 数千甲士在山下汇集了万余甲士,二者合一,随即浩荡往长安城而去。 常圣白皙的手举起,微微摆动。 白鹤随着翩然起舞。 “老夫此去,当令天下为之起舞!” 他身形微动,早已消失在山道上。 曹颖躲在暗处已经看傻眼了。 建云观竟然谋反? 老夫的个神啊! 曹颖毫不犹豫的悄然跟在大军后面。 大乾十五年暮春。 建云观谋反。 …… 骑兵一路疾驰,当看到长安城时,便去抢夺城门。 “止步!” 虽说叛军到了夹谷关,但长安城内外依旧是歌舞升平。 关中险峻不可破的念头深入人心,连守城门的将士们都是懒洋洋的。 当两个修士飞跃而来,拔剑刺杀时,终于有人喊道:“敌袭!” 按照规矩该马上敲钟,可数百年都没经历过此等事,负责敲钟的人都愣住了,忘记了这茬事。 “敲钟!”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帘掀开,一个老人咆孝道。 “哦哦哦!” 铛铛铛! 警钟长鸣。 老人下了马车,看了一眼城门外的情况,喝道:“列阵!” 一个队正骂道:“你个糟老头子以为自己是谁,也敢指挥耶耶?” “老夫,黄春辉!” 第1302章 忠心韩石头,无趣黄春辉 宫中皇帝有个修道的静室。 此刻,静室内烟气缭绕,皇帝和简云相对而坐,简云正在给他说道。 香炉中焚烧的是上等龙涎香,来自于海外的进贡。但回礼更为丰厚。 韩石头陪侍在侧,听着简云说什么一切皆是身外物,不禁想笑。 “……先贤有云,吾之大患在于吾身。肉身会生出重重欲望,重重苦楚。吃喝玩乐,权力兵戈。可肉躯毕竟乃是凡躯,生老病死免不得。若无肉躯,魂魄自在飘荡,无牵无挂,这才是大道所在。” 皇帝听的出神,“可有凭肉躯得道者?” “自然是有的。”简云喝了一口茶,说道:“建云观第三代祖师当初便是白日举霞飞升。彼时祖师吃了早饭,召集弟子们,令他们勤加修炼,不可懈怠,随即飞升。” “咳咳!” 皇帝干咳两声,韩石头代替他问道:“可有得道后,依旧留在人世间的?” 简云一怔,“那便是在世长生呢?” 皇帝没想过飞升,估摸着他觉得天上没他的人间好,他就是奔着要长生不老来的。 世间对寿命最为渴求的职业,非皇帝莫属。 由此可见,权力才是最令人不可自拔的玩具。 简云见皇帝眼中含着期冀之色,想来这样的问题他问过常圣多次,每次都被否定,却不依不舍,可见贪婪。 “难。” 难? 并非是不能! 皇帝敏锐的听出了弦外之音。 常圣这个老东西,给朕藏私! 心中刚涌起愤怒,听就到了警钟声。 铛铛铛! 皇帝大怒,“看看是谁,拿下!” 就算是叛军破了夹谷关,也得数日才能赶到长安不是,这特么的是谁没事做了敲钟? 韩石头刚准备出去,眼角瞥见简云的嘴角挂着一缕微笑。 诡异的微笑。 这是…… 噗! 简云突然身形平地而起,扑向皇帝。 他的右手举起成掌,拍向皇帝的额头。 以他的修为,若是这一掌拍实,群臣便可以准备吃席,越王便可以准备继位登基了。 皇帝愣住了。 完全没有一点儿反应。 只有眸子一缩,惊惧下,竟然忘记了呼救。 静室内就三人。 皇帝,简云,准备出去的韩石头。 简云是多年老关系户,自然没人怀疑他会行刺皇帝。 所以,门口的侍卫们也有些百无聊赖的在低声说话。 朕,休矣! 皇帝心中绝望。 一个东西飞了过来,砸向简云。 简云一掌拍开,却是一块玉佩。 梁靖送的玉佩。 接着,身形一闪,韩石头就抱着皇帝翻滚出去。 同时喊道:“刺客!” 侍卫们一怔,往静室内看去,就看到简云高高跃起,狞笑着扑向……那是什么? 韩石头抱着皇帝在地上疯狂翻滚,身后,简云一掌。 噗! 地面出现一个小坑。 噗! 再度出现一个小坑。 “保护陛下!” 侍卫们蜂拥而入。 简云不管不顾扑向皇帝。 韩石头翻滚到了最快,但依旧无法摆脱如影随形的简云。 简云飞掠到了他的上空,狞笑着往下一脚。 休! 身后劲风袭来,简云全神贯注。 噗! 长剑从胸口穿透,简云依旧在看着即将被自己踩中的皇帝。那张脸上,早已没了尊贵,只有绝望。 师兄,我,去了! 简云心中欢喜,就在此刻,皇帝勐地一个翻身。 原来是韩石头出手了。 他仓促举起手,对上了简云的一脚。 这一脚在长剑穿心后失去了大半威能,但修士的力量非同小可,依旧令韩石头吐出一口血来。 简云落地,随即被乱刀砍杀。 皇帝躺在那里,浑身颤栗,“来人!来人!” 侍女和内侍们连滚带爬的冲进来,把皇帝架起。 “陛下无事,无事。”几个内侍仔细查看了皇帝的身上,除去翻滚带来的灰尘之外,就右手擦伤。 皇帝突然问道:“石头呢?石头何在?” 韩石头躺在地上,面色煞白。 “叫医官来!速去!” 皇帝亲自过去扶起韩石头,“石头,石头……” 韩石头睁开眼睛,见皇帝无恙,欣慰的道:“奴婢,无碍。” “石头!” 这一刻,皇帝深深的被感动了。 “陛下!” 赵三福冲了进来,“陛下。” “朕在此。”皇帝渐渐恢复了威严。 赵三福面色难看,“建云观谋反,大军到了城外。” “狗贼!” 皇帝这才知晓,原来警钟是为了城外的谋反而鸣。 “可曾被攻破?” “还在坚守。” “谁在指挥?” “黄春辉。” …… 城门外,叛军在疯狂冲击。 城内,守军在结阵,一队队往前。 “退!” 黄春辉喊道。 前方的守军开始后撤。 “弓箭手。” 叛军冲了进来,迎接他们的是一波波箭雨。 “反击!” 步卒列阵上前,把残存的叛军一一绞杀,随即冲进城门中,再度形成据守之势。 “吹号,令城中的骑兵赶紧来!” 黄春辉干咳着。 身边,守将关切的问道:“黄相可是累了?” 黄春辉摇头,“在北疆,一个校尉便能领军灭了这等谋反,如今在长安,却要老夫来出手,丢人!” 呃! 将领们满面通红。 …… 此战建云观堪称是精锐尽出,自常圣以下,所有弟子全部出动。 主持攻伐的是常圣的师弟德弘。 常圣这一代也就剩下了三人,常圣、简云,德弘。 这也是常圣最为信任的两个人。 简云游走八方,德弘统领大军。 常圣局中指挥。 三人配合多年,天衣无缝。 领军之人自然有一股肃杀之气。 见到麾下勐攻城门而不得,德弘冷着脸,“要悍不畏死。” 身边弟子,也是将领苦笑道:“师叔,已经是悍不畏死了。” “告知他们,谁战死了,死后魂魄自有仙师接收,列于仙班。” 这不是忽悠吗? 而且,以前德弘最反感的便是这等忽悠,他认为军队便是军队,最好的法子便是赏罚分明。 他都用上了忽悠,说明有些紧张啊! “要勇敢些,死后自然能飞升天上,列于仙班。” 一番蛊惑后,那些佃农果然疯了,不再顾及生死,拼命往里攻打。 “建云观!” “建云观!” 叛军欢呼着往里冲。 久疏战阵的金吾卫竟然扛不住了,节节后退。 “黄相!” 几个将领面色煞白,齐齐看向黄春辉。 这特么的,都废了! 黄春辉觉得自己若是在北疆,能把这等人尽数砍杀了。 “两侧准备。” 两侧伏下军队,接着黄春辉摆摆手,城门中的守军潮水般的后撤。 “杀啊!” 叛军冲了进来。 “弄死!” 黄春辉说道。 两侧伏兵尽出,还有城头的守军反身往下放箭,一时间,冲进城中的叛军焦头烂额。 哒哒哒!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将领们大喜,黄春辉却叹道:“废物!” 众人回头,就见数十骑正在赶来,而且,看着格外散乱。 这特么的是来增援的? 怎么看都像是来看热闹的。 几个将领气得七窍生烟,黄春辉却顾不上这个,吩咐道:“床弩可搬来了?” “搬下来了。” 长安的床弩不少,只因往来贵人多,故而城头就弄了几张坏掉的床弩做样子,其余的都封存于库房中。 一个去拿床弩的将领尴尬禀告::“就十余张。” 堂堂长安,竟然就十余张床弩,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唯有一种可能,那些床弩大多放坏了。 人才! 黄春辉说道:“架好,对着城头,对了,弩阵准备。” 朱雀大街很宽很长,弩阵就在街上随便这么一摆,颇为震撼。 城外,常圣到了。 “尚未打下来?” 多次出入长安城的常圣对守军的实力一清二楚,他不觉得守军能挡住自己操练多年的精锐甲士。 “师兄。” 德弘羞愧难当。 “用修士吧!”常圣说道:“夜长梦多,一旦大军赶到,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也好。” 德弘吩咐道:“让咱们的人列阵,准备从城头突入进去。” 常圣说道:“守军孱弱,也就是靠着一股子气在支撑。一旦败了,记着席卷他们,一路往城中冲杀,把援兵冲散。” “有数。”德弘觉得师兄今日好生啰嗦。 百余精锐弟子集结。 人人拿着长剑,把长袍收在腰间,裤腿扎紧。 德弘摆手,“突击。” 百余修士飞掠而上。 “修士来了。” 城头的守军方才一直和城下对射,射出了韵律感,你来我往,没死几个人,倒也有趣。 此刻见修士来了,无需有人吩咐,就自动逃跑。 常圣莞尔,“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也不知师弟那边如何了……”,他看着宫中方向,心想,简云那边如何了。 就算是成功,想来也会被乱刀砍杀。 宫中有个天马营,师弟的修为再高,在天马营的合击之下,也难逃一死。 修士们冲上城头,接着往下飞掠。 半空中,有人喊道:“那是黄春辉。” 更多的人看到了巨大的弩阵。 修士攻城,必须隐藏于大军之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北疆军的原则。 但凡修士被床弩盯上了,别管其它,撤! “放箭!” 十余床弩发威了,弩枪在空中飞舞,那些修士下意识的挥剑噼砍。 看哪里来得及。 一个修士被弩枪射穿了小腹,只觉得内息就像是被捅破的猪尿包,拼命往外泄。 “放箭!” 巨大的弩阵发威了。 飞蝗般的弩箭密密麻麻的往前飞掠,覆盖了这一段城头。 那些修士挥剑想格挡,可弩箭更为小巧,更为迅捷,而且密不透风。 惨嚎声中,一个个修士就像是中箭的大鸟,从半空中跌落。 “特娘的!当年北辽修士要是如这般蠢,来多少,老夫杀多少。” 黄春辉感慨着,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数千骑兵来了。 他举起手,“城门让开。” 城门守军避开。 黄春辉挥手,骑兵们蜂拥冲了出去。 黄春辉冲着儿子招手。 “阿耶!” 黄露过来扶着他,黄春辉走向马车。 将领们相送,有人问道:“黄相,后续当如何?” “后续?”黄春辉在车前止步回身,“自然是追杀。” 这就笃定敌军必败了?众人:“……” 有人拱手,“多谢黄相。” 这一战若非黄春辉在,估摸着已经败了。 黄春辉摆摆手,意趣阑珊。 众人心中不安,以为他是想到了皇帝的冷落。 黄春辉上了马车,车帘落下,就听他在车内说道: “就和孩子玩闹般的,无趣!” 第1303章 朕当初眼瞎了 骑兵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常圣就知晓自己败了。 但他想不通。 按照他的观察,长安城的守军早就烂掉了,金吾卫那点人马抓贼都困难。至于援军,数百年间,谁听闻长安有人谋反? 守军从上到下早就失去了警惕。 只需一个突击,此战就定了。 他听到了有人喊黄春辉。 一口老血顿时就喷了出来。 黄春辉! 那条老狗怎地在这里? 为了谋反,常圣令师弟德弘常年在外领军操练。 按理,这一切都不差吧? 可黄春辉一个过气的老将,一巴掌就把他拍死了。 骑兵们已经突破了。 那些由壮丁组成的大军顷刻间溃败。 常圣看着德弘,无数次他问大军如何,德弘无数次回答:精锐,放之当世不输于任何强军的精锐。 常圣心中稍安。 这便是精锐? 这便是你说的,能轻松击败长安守军的精锐? 他却忘记了,再多的操练,没见过血,没和敌人厮杀过的,都是菜鸟。 在北疆,这样的菜鸟会被混编入军中,由老卒,也就是兄长带着他们上阵。 兄长,许多时候干的便是保姆的活儿。 这是传承。 而建云观上下哪有什么传承可言。 满心欢喜,此刻化为冰雪,从脑袋上浇灌了下来。 “撤!” 混乱中,常圣最后看了长安城一眼。 高大巍峨,不愧为天下雄城。 城中的帝王,此刻正在冷笑。 “那条老狗!” 没人知晓皇帝这话说的是常圣还是黄春辉。 “他会这般好心?”皇帝的疑心病一发作,就开始猜疑黄春辉恰到好处出现在那里的缘故。 “盯着黄家,盯着城中。” “是。” “战况如何?可有增援?”皇帝问道。 韩石头说道:“还未曾有消息来。” “你歇着。”皇帝指指另一个内侍,“去打探消息。” “是。”内侍羡慕的看了韩石头一眼,心想果然不愧是韩少监,这一下,能让陛下对他比对自己的儿孙还亲。 内侍跑出去,就见两个内侍跑来。 “捷报,捷报!” “住口!” 内侍止步,低喝:“别惊了陛下,来,给咱说说是哪来的捷报?” 报捷的事儿,自然是咱来干更好啊! 内侍打的好算盘,可却不见皇帝走了出来。 “陛下,叛军溃败,我军正在追杀。” “好。” 皇帝单手握拳,击打着左手手心,“常圣逆贼,务必要活擒。朕,想问问他,为何这般狼心狗肺,不知恩义。” 说实话,他对常圣和建云观真的够意思了。 一个二流的方外门派,就是跟随着从龙成功后,坐稳了方外老大的位置多年,手中无数田地人口,什么修炼,分明就是享受。 还不够吗? “人心不足!”皇帝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韩石头时,眸色这才转为温和。 还是石头最忠心。 “陛下,国丈等求见。” 重臣们来了,得知具体情况后,纷纷叱责常圣和建云观。 可等出去后,郑琦却对杨松成说道:“建云观坐拥无数田地人口,换了谁,也得生出异心来。这分明是陛下养蛊为患啊!” 杨松成轻声叹息,“老夫不在乎这个,老夫在乎的是,南边石忠唐谋反,北面杨逆大军南下,天下汹汹,此刻建云观谋反,看似不堪一击,闹剧般的收场,可你等想想,这是什么?” “内忧外患的危局。”有人惊呼。 “每逢王朝末年,总是如此。” “大唐也沦落如此了吗?” 自然已经如此了……想到去年年底朝会时,群臣还在赞颂什么大乾盛世,转瞬,却是江山破败的局面,杨松成心中不禁有些茫然。 他谋划多年,只想让越王登基。 越王登基,杨氏的权力能再往前一步。 不谋反的情况下,也只能走这么一步。 接下来,便是下一代的事儿了。 杨氏威权重,下一代,兴许会萌生些不该有的念头,可杨松成不准备管。 想改朝换代,那是你们的事儿。 老夫这一代人,只管为你等打下根基,剩下的,祸福不知,也不想知。 这便是世家门阀版本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老夫还是为儿孙做了牛马。 杨松成嘴角挂着一抹自嘲之意。 现在,他所作的一切都成了空。 南方沦陷,北方沦陷,帝王就还剩下个关中,以及蜀地。 但,帝王占据了大义。 至于局面,当初陈国覆灭,天下草头王混战,世家门阀不动如山,后发制人,依旧轻松打下江山。 现在,至少还手握关中和蜀地,足矣! 杨松成心中重新涌起斗志。 “郑琦。” “国丈。” 杨松成吩咐道:“得提醒陛下,今日幸亏黄春辉在,否则,长安不保。这有功必赏,才是明君啊!” 这话听着,怎么就带着讥讽之意呢? 郑琦低声道:“陛下会恼火。” “老夫就要他恼火。”杨松成的火气勃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尽显从容在梨园中玩女人,要不要脸?他不要脸,老夫便给他一巴掌。” 宫中晚些派人去了黄家,赏赐了十万钱。 “阿耶。” 一家子欢喜莫名。 从黄春辉致仕以来,黄家就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吃了这顿饭,兴许下顿饭就得去地底下吃的惶然。 但皇帝竟然赏赐了十万钱,可见是对黄家改观了。 大喜啊! 老妻欢喜的道:“供起来。” 皇帝赏赐的东西,最恭谨的做法便是供奉起来,早晚三炷香……不是要求什么,而是做姿态给皇帝看。 陛下,臣把你当神灵,够不够? 黄春辉在院子里靠着大树晒太阳,闻言嵴背在树干上磨蹭了几下,“丢出去!” 老妻过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烧啊!” “丢出去!” 黄春辉厌恶的看着那堆铜钱,“他的东西,老夫看着恶心!” 皇帝赏赐黄家的钱被丢了出来。 杨松成得知后冷笑道:“他以为自己狠抽了黄春辉几巴掌,如今给颗枣就能安抚住?” 郑琦说道:“那国丈还提醒陛下该赏赐他。” “老夫就是想让天下人看看,如今他这位帝王还剩下什么。”杨松成说道:“臣子谋反你可以说是孤例,可黄春辉原先多顾全大局的一人,如今也对他的恩赐弃之如敝履。” 郑琦心中震惊,“国丈是要……” “老夫对他失去了耐心。”杨松成说道:“那条老狗,怕是死之前都不会定下太子的人选,以此来要挟老夫。” “老夫便是要告诉他,老夫,不想玩了!” …… “杨氏为首的世家门阀早已和杨逆结下死仇,他不想玩就能不玩了?”皇帝冷笑,“这是在逼迫朕呢!” 太上皇喝着酒,身边的宫女递上烤羊排,上面涂抹了蜜汁,看着颜色诱人,他撕咬了一口,缓缓咀嚼着。 “你已众叛亲离。”太上皇嘴里咀嚼着羊肉,美滋滋的道。 “朕是帝王!”皇帝澹澹的道:“石逆敢谋反,那是因为他乃异族。” “杨逆呢?”太上皇往他心中的伤口上撒盐。 “王守该死!”皇帝恨不能把王守从乱坟堆里刨出来鞭尸。 “你有个毛病。”太上皇摇头,“万事都是别人的错,你从无过错。帝王做到这个份上,堪称是刚愎自用。朕,当初眼瞎了。” “你的眼,早就瞎了。” 皇帝冷冷的道:“窦重带着大军南下了,夹谷关易守难攻,有他在,石逆不足为虑。” 他走出大殿,吩咐道,“常圣那边要尽力抓获的,让天马营也去。” …… 常圣在打马疾驰。 身后追兵不断迫近。 “放箭。” 常圣反手拂袖,卷起几支箭失。 数骑追上了追兵,“陛下有令,务必要活擒常圣。” 箭失是不能放了,追兵们开始包抄。 “围住了。” 百余骑兵围住了常圣。 常圣就凭着一柄长剑,在包围圈中来回冲杀。 “别弄死他。”有人喊道。 可面对常圣这等高人,你束手束脚的只会送命。 长剑挥动,三个骑兵被拦腰斩断,接着长剑向身后挥动,人头飞舞…… 无一人能挡住他一剑。 “闪开!” 百余骑兵死伤大半,就在此时,援军来了。 数百骑兵列阵,将领是个莽撞的,喊道:“给老子列阵冲杀。” 有人提醒,“陛下说了,要活的。” “让他自己来抓!”将领瞪着眼。 “你敢蔑视陛下吗?” “草泥马,那老子便回去了。” “别啊!” 将领冷笑,“列阵,冲杀!” 上位者一句话,下面的人就得付出无数代价。 但这些代价在上位者的眼中不过是数字而已,不值一提。 一排排骑兵手持长枪,列阵向常圣冲杀。 “杀!” 长剑挥动,长枪的枪杆子整齐被砍断,但剩下的枪杆子依旧捅刺而来。 长剑再度舞动。 长枪短了大半。 骑兵们丢弃长枪,拔出横刀,一个个冲向常圣。 血光飞溅中,第二排骑兵来了。 格挡,斩断,避开…… 一个个骑兵或是倒下,或是冲过去。 身后,常圣浑身浴血,有骑兵们的,也有自己的。 “杀!” 他一剑斩杀两人,再度中了一枪。 骑兵们马不停蹄,轮番冲杀。 呯! 战马重重倒下,常圣飞跃而起。 “放箭!”将领兴高采烈的喊道:“给耶耶弄死他!” 常圣落地,深吸一口气,勐地挥剑。 剑光炸裂。 尘土飞扬。 所有人不禁伸手挡在眼前,当烟尘散去时,仔细看去。 以先前常圣所站立的地方为中心,周围五步开外,无一人幸存。 “我滴神啊!”将领终于不莽撞了。 因为,剑光方才就在他的身前闪过,差一点,就弄死了他。 这便是修士。 可怕! “常圣跑了。” 常圣夺了一匹马跑了。 这一跑,竟然跑进了延绵的燕山山脉中。 “封住山口。”将领说道:“令人禀告长安,常圣遁入燕山,要想把他弄出来,至少要万人大军仔细搜索。” 常圣对燕山再熟悉不过了,半个时辰后,就找到了自己早些时候准备的一个避难所。 这是个隐蔽的山洞,里面有吃有喝,有衣裳,有兵器钱财,伤药。 他脱开衣裳,整个上半身都是伤痕,最深的一道在小腹,能隐约看到内腑。 他用药膏敷在伤口上,深吸一口气,内息运转。 “能好吗?” 洞外有人问道。 “能吧!” 常圣说道:“为何不进来坐坐?” “想,但你的手别摸剑柄,其实,摸了也无用,此刻你伤口一旦崩裂,弄不好内腑都会挤出来,必死无疑。” 这个声音有些尖刻,常圣干咳一声,“你二人何人?” “曹颖。” “花花。” 第1304章 示敌以弱 常圣缓缓处理着伤口,他的肌肤白嫩,比之女子也不差。只是伤口密布,看着颇为可怖。 他一边缓缓给伤口敷药,一边说道:“曹颖,有些耳熟。” “那一夜,真人率麾下围攻陛下幽禁地的英姿曹某见着了,很是仰慕,倒是让真人见笑了。” 常圣抬头看着洞外,曹颖拱手,“陛下智囊曹颖,见过真人。” “孝敬?” “对。” 常圣平静的道:“你等来,是想为孝敬报仇吗?” “不,此事当殿下亲手来做。不过,老夫更想带着你去恭陵,在那里宰杀了你祭告陛下。”曹颖有些伤感。 “那么,你等来作甚?” “老夫来,是心中有些疑惑想问问真人。” “你说。” 常圣坐下,拿出干粮吃着。 曹颖跟踪一路,饥肠辘辘,见了不知怎地,想到了王老二的肉干。 “当初德妃说陛下调戏她,可老夫知晓陛下不是那等人。”曹颖盯着常圣,“你可知此事?” “假的!”常圣很爽快的道:“此事老夫也未曾亲见,不过老夫曾听李泌说过,德妃答应出手。” 德妃答应出手,这便是合谋。 好! 此事能问出来,便为孝敬皇帝洗去了大半冤屈。 曹颖心情振奋,“可有证据?” 常圣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李泌此人能两度发动宫变成功,你觉着他会丢下证据?” 曹颖老脸一红,常圣澹澹的道:“既然说了,老夫也没准备遮掩。当初李泌为宗室子,跟着他父亲李元时常进宫,他故作冲劲十足,却无谋的模样,惹的帝后欢喜,说什么乃是我家千里驹。帝后此言无心,却不知李泌却动心了。” “千里驹,何不如做龙。”曹颖冷笑道。 “孝敬对他真是不错。”常圣叹道:“见面就要过问功课,隔三差五令人送去自己的文章,令他研读。那些文章本不该示人,以免被人从中窥探出秉性来,可孝敬却豪爽,对侄儿不加掩饰。李泌便是从那些文章中揣测出了孝敬的性子,顺着挖坑埋了他。” “陛下!”曹颖眼中含泪,“湖涂啊!” “孝敬对臣子恩威并施,堪称是龙章凤姿,无可挑剔。可对亲人却不设防。”常圣讥笑的道:“他却忘记了,那个位置能令亲人反目成仇。” “李泌做了些什么?”花花问道。 常圣坦然道:“建云观当时就是他的一个打手,不怎么起眼。许多机密事不得参与。不过,老夫知晓,李泌每每在帝后那里暗示……诋毁孝敬。” 这是个新发现,曹颖和花花相对一视,兴奋不已。 “德妃污蔑孝敬调戏自己,帝后震怒,此事想来你们都知晓了。” “嗯!” 常圣说道:“那么,老夫再无其它可说。” 当时的建云观就是个渣,但渣的义无反顾,二十三个师兄弟战死大半,仅存三人。正是这份义无反顾换来了后来的荣华富贵。 曹颖忍不住讥讽道:“从龙成功之后,建云观上下享受了荣华富贵多年,今日,也算是报应来了。” “是野心葬送了这一切。”花花有些好奇,“建云观上下日子真是不错,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想着谋反?难道,你还真想做帝王?” 常圣穿上衣裳,说道:“当年老夫跟着李泌行事,刚开始以为天潢贵胃,总是龙章凤姿,与众不同,可渐渐的,老夫却看到了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老夫那时有些惶然不安,心想跟着这等小人多半会没个好下场吧?只是当时已经下注,无法撤身,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可没想到,最后这个小人竟然成了帝王。老夫后来站在燕山山顶问老天,为何这等小人能成事?” 老天自然是没法回答的。 “既然这等小人都能成事,那老夫为何不试试?” 这便是常圣的谋反动机,简单,却发人省醒。 “这都是命。” 花花摇头,“人啊!贪嗔是毒药,是把你往地狱中拉拽的毒药。” “这些老夫懂的比你多。”常圣笑道:“可人活着就是短短数十年,若是什么都搁下,那活着作甚?整日清静无为,那活着作甚?”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你这个修炼,修了个寂寞!” 花花摇头,“你还不如王老二的境界高。” 常圣呵呵一笑,“对了,老夫想问问,据老夫所知,当初镜台不断追索杨略和那个孩子,他应当是东躲西藏,无法好好读书,那么,他今日所展露出来的文治武功,是从何处学来的?” 这个疑问许多人都有。 曹颖抚须,“天授!” 常圣释然,“那么,他此次南下,是真平叛,还是……” “本就是平叛。”曹颖说道,“许多人自己心中龌龊,就把天下人也想的和自己一般。” “原来是这样吗?”常圣叹息,“当初李泌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毁掉北疆。而今日李玄却为了天下,舍弃关中,南下平叛。” “你还有何话说?”曹颖问道。 “李玄若是能成事,苍天有眼。” 常圣颔首,“动手吧!” 曹颖笑了笑,“要不,你先把长剑丢过来。” “世人总是这般……” 常圣摇头,身体突然一闪而来。 呯! 轻微的声音中,常圣止步,低头看着小腹处的小巧弩箭。 花花举起手,“袖箭,这是南周的手段,姜鹤儿的建议,太平工匠出手……不过,你死不了。” 常圣只觉得眼前发黑,“你……” “只是些麻药啦!”花花难得开心的时候。 “绑上,装进麻袋里,传信号,想办法把他弄走。” …… 一万大军封锁燕山自然是不可能的。 建云观谋反后,皇帝第一反应就是集结兵力在长安城中,加强戒备。 “此刻在他的眼中,大概除去韩石头,其他人都想谋反。” 周勤嘲笑道:“那条老狗,终于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静室内,周勤父子相对坐着喝酒。 周遵说道:“当年,孝敬皇帝也是如此,众叛亲离。” “这不会是苍天有眼吧!”周勤看看虚空,“报应来了。” “谁知道呢!”周遵说道:“子泰那边下了观州,接下来,该攻打雄州了吧!” “关中地势险要,哪有那么容易攻打?”周勤说道:“最终他和石忠唐久攻不下,便会大打出手。一战决出关中之外的胜负。” “阿耶,阿宁来信提及的那些事……” “阿宁是想让周氏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原先什么样,此后就什么样。外嫁女啊!”周勤摇头。 “阿宁总是能察觉些什么,比如说子泰的性子。”周遵说道:“子泰手握权柄多年,不怒自威。他若是能成就大业,那便是马背上的帝王。阿耶想想,马背上的帝王什么性子?” “杀伐,果断!” 周勤一怔,笑道:“阿宁的意思,子泰是个能忍的人,这是让周氏憋着?李泌夺嫡成功,杨松成好歹也做了多年国丈,权倾朝野多年。周氏从未想过权倾朝野,可好歹也该伸伸手脚吧?难道这也不成?” 周遵举杯,“子泰不是刻薄的人,不过,当他成为帝王后,心思再难猜测。” “阿宁的心,怕也是彻底的向着他了。”周勤叹道。 “这样更好。否则,阿耶想想李泌和皇后,同床异梦。” …… 章州此刻陷入了围攻之中。 中军,李玄在看书信。 这是来自于南周的消息。 杨略在消息中说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提醒李玄,莫要轻视叛军。另外,他有些跃跃欲试,说,若是需要,他能出兵袭扰南疆。 李玄摇头,往下看去。 ——越是到了这等时候,越要冷静,越要谨慎。殿下,老夫只需想着殿下如今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之下,雄姿英发,便热泪盈眶。 都要好好的。 李玄收好信纸,递给姜鹤儿。 赫连燕来了,“殿下,叛军正在攻打夹谷关。不过守军稳健。” “窦重该到了,他只需稳住,石忠唐便无计可施。” 赫连荣说道:“殿下,如此,当快速破了章州南下。” “不可急切。”李玄看着城头,“守将稳健,一时间难以攻克。” 章州守将很是谨慎,早早就把城门给堵了,而且城中准备了许多防御的物资,丁壮也组织了起来,趁着攻打的间隙修葺城头。 一切都有条不紊。 …… “北疆军在攻打章州。” 石忠唐看着地图,“章州守将廉舜是个稳健的,不过,咱们也得快些,莫要被李玄率先打入关中。” 魏明第一次束手无策,“国公,夹谷关险要,兄弟们不是不勇勐,只是……无能为力啊!” “我知。”石忠唐蹙眉,“若是在夹谷关久攻不下,李玄弄不好便会从侧面给咱们一下。” “国公,老夫这里倒是有个主意。”贺尊微笑道。 石忠唐看了他一眼,“哦,说说。” 贺尊说道:“夹谷关易守难攻,这是天下共识,既然如此,为何不示敌以弱呢?” “你是说……” “故作虚弱之态,毕竟咱们起兵至今就没停过。再有,李玄就在不远,咱们得忌惮提防不是。其三,咱们打下了那么大的疆域,总得有几个地方谋反吧?” 贺尊从容的道:“此刻不只是咱们在攻打关中,李玄那边也是如此。虽说关中险要,可李泌久在深宫之中,就凭着纸上谈兵来指挥,自然胆怯。 再有,天下纷乱,多少人把矛头对准了他?此刻他必须要做出个振作的样子来,最好,是来一次大捷,为自己,为大唐提气。” 石忠唐捻起一枚豆子进嘴里缓缓咀嚼,良久抬头。 “我明日就退兵。” 贺尊微笑,“善” 第二日,石忠唐故作南方有人起事的姿态,率军急匆匆的走了。 而一支军队急匆匆的往利州方向赶去,做出防御北疆军的姿态。 城下看着,竟然只有万人不到的规模。 而且,攻击也停止了。 城头,内侍张令看着叛军在源源不断的后撤,就问道:“这是为何?” 镜台的人说道:“前阵子说是南方有人起事。” “这是担心被包抄了后路!”张令冷笑道:“叛军果然不得人心。” 另一路军队往左侧去了,张令无需别人分析,说道:“快去长安禀告陛下,南方有人起事,石逆惶然回援。另外,杨逆那边多半是在攻打何处,令叛军惶然,如今城下就剩下万人不到的贼人。” 第1305章 杀梁狗,退叛军 石忠唐带着大军缓缓而退。 贺尊把他送到了大营外,说道:“国公只管去。” “此事若是不成,咱们便撤回去,经营南方。” 打到了现在,叛军虽说依旧士气如虹,可面对夹谷关也只能望而兴叹。 若是长期攻打,腹地便会空虚。那些州县不时会有人起事,只是当下规模不大罢了。一旦席卷起来,就能断了他大军的粮道。 所以,叛军耗不起。 “退到南方休养生息,看李玄和长安厮杀。”贺尊说道:“虽说这等格局也不错,可老夫以为,不可给李玄机会。” “那人征战多年,说实话,比之长安更令我忌惮。”石忠唐说道:“不过,如今我手中虎狼之师数十万,若非夹谷关挡在眼前,长安早已破了。他来,我便等着他。” “江山必然在国公手中一统!”贺尊目光炯炯,对石忠唐把大局给自己操控的气魄敬佩不已。 石忠唐率军远去。 身边有人说道:“贺先生,北疆军那边不会打过来吧?” “我军已然破了建州,可北疆军还在攻打章州,接下来还有雄州。此刻李玄只想着如何比我军更早一步打入关中,打过来……他若是敢来,正如国公所说,那便等着他。” 贺尊信心十足,回到关下后,吩咐道:“耀武扬威。” 万余人不到的叛军,在关外叫嚣着,把窦重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窦重不动神色。 他看了另一侧的张令一眼。 上次他设伏准备伏击李玄时,一时心生贪念,想把北疆大军也卷进来。但彼时的张令却格外冷静,说见好就收,赶紧出手吧! 他没出手。 然后,被李玄反手一巴掌抽的满地找牙。 然后,张令就发迹了。 宫中内侍出外监军在李泌之前不多见。随着石忠唐的谋反,文官监军渐渐无法满足皇帝那猜忌的心了,于是,内侍粉墨登场。 可内侍要监军,就得懂军事。一群没鸟儿的男人在宫中哪学兵法去? 所以,监军们都有些胆怯。 但张令的崛起却令他们看到了希望。 你窦重是宿将又如何? 依旧不及一个阉人。 张令由此就成了宫中的红人。 此刻张令对随行的几个内侍在高谈阔论,提及关下的叛军时,不屑一顾的道:“不堪一击。” “您说他们不堪一击,那必然是如此。” 几个内侍都想跟着‘一展身手’,纷纷出言指点战局。 窦重冷冷的道:“一次侥幸便令他飘飘然,可见宫中少稳重。” 这话,竟然把皇帝也圈了进去。 不过,身边都是心腹,所以窦重不担心泄密。 “大将军,所谓名正言顺,叛军能席卷至今,老夫以为,和长安关系密切。” 一个幕僚抚须说道:“梁靖不过是一蜀地恶少,却凭着阿妹受宠一跃为相,说实话,市井中都在说生儿不如生女。且一国宰相,岂能幸进?故而叛军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天下人虽说都在喊打,可暗地里,未尝没有赞同的想法。” “是啊!若是处死梁靖,叛军再无借口。” “士气一跌,叛军若是敢滞留,我军轻骑而出,便能一举击溃他们。” 这是从战略层面出了个主意。 说实话,窦重觉得这话没说错。 若是天下太平,那么皇帝就算是让一条狗来做宰相,天下人最多是当个笑料罢了。 可当天下板荡时,这些错误都会被天下人放大。 恶少也能为相? 说出去令天下人笑掉大牙。 关键是,叛军是以此为由起兵,由不得天下人不愤怒。 就因为你管不住裤裆,把儿媳妇给祸害了。祸害就祸害吧!反正天下人都知晓你胃口好。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一个恶少给提起来,惹怒了南疆军。 该死! 窦重幽幽的道:“这是帝王家事,不得干涉。” …… “如何?” 距离夹谷关十余里的地方,石忠唐率军扎营。 “国公,关上依旧没动静。” 石忠唐负手看着远方,“李泌难道这般能忍?” …… “石忠唐撤军,多半是南地有人起事。再有,北疆军威胁不小,他还得分兵戍守利州之前。” 朝堂上,张焕看着奄奄一息不吭声,郑远东在分析战局。 “不过,这一切都是猜测。”郑远东告戒道。 有人问道:“可我军在夹谷关接近二十万大军,难道还怕了叛军?” 郑远东说道:“不是怕,而是无需出战便能令叛军无可奈何。” 这话没错。 不少人纷纷出言支持。 最主流的看法是:咱们守好关中,看两大逆贼大打出手岂不更好? 甚至有臣子嘲笑支持出战的同僚,“可是家中缺酒?只管说,回头送你百来斤,一起喝酒看热闹。” 郑远东冷眼旁观,心想若是在百余年前,没二话,不管对手是多少人马,开关出战。 可现在大多臣子却软了骨头,一心只想安稳。 他进一步想到了北疆军被长安权贵们集体不满的根源,是否就有北疆军时常交战的缘故。 这些权贵就差在脑门上贴一张写着‘我爱太平’的纸条了。 权贵是大唐的中坚力量,当这支中坚力量被打断了嵴梁骨之后,任何对大唐的过高希望都是愚蠢的。 原来如此吗? 郑远东想到了庸王和贞王。 一个装孱弱,一个装坚定。 他又想到了李玄。 那位,如今人马如龙,可惜,相识晚了。 皇帝不置可否的遣散了群臣。 回到后宫,他问了韩石头,“石头,外面如今如何说朕?” 韩石头隔几日就会出宫住一宿,故而知晓些。 他犹豫了一下,“皆说陛下英明神武。” “是吗?” 皇帝澹澹的问道。 “是。” 皇帝说道:“百姓还算是忠心耿耿,百官却心思不定。今日朝议,不少臣子都想着自己的安乐,却置大局于不顾。朕干咳两声,却无人搭理。” 这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 韩石头不知晓这是伪帝的幻觉,还是真事儿。 不管是什么,都值得高兴。 “两路叛军兵临城下,群臣人心浮动。常圣谋逆,更是令局势雪上加霜。多少人以为朕站不起来,都以为,朕无力掌控天下了!” 皇帝的眼中多了厉色,“国丈冷眼旁观,他那一伙人都在冷嘲热讽。陈慎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搅混水。梁靖倒是一蹦三尺高,可惜屁用没有。” 皇帝难得的爆粗口。 韩石头叹息,“陛下在奴婢眼中自然是英明神武,可那些人终究要用钱粮来喂养。如今关中之外隔断,朝中钱粮越来越少……他们一旦觉着腹饥,便会去寻找新主人。” 皇帝悚然而惊,“石头这话却提醒了朕,那些臣子的节操甚至比不上女妓。他们定然与两个逆贼在暗通款曲。” 他起身踱步,越走越快。 突然,皇帝止步,“压制不可能,人多势众,贸然压制会引发反弹。” 实际上,现在的他,能掌控的已经不多了。 最大的倚仗便是窦重手中的大军。 “唯有震慑。” “用什么来震慑天下?” 皇帝来回踱步。 “夹谷关……出战。”皇帝摇头,“不,谨守最好。” …… 梁靖兄妹最近成了长安人口中的奸佞。 贵妃梁氏是狐狸精转世,右相梁靖是奸臣投胎,一句话,老梁家祖传三代,都是奔着奸臣去的。 梁靖回家后就召集了麾下文武喝酒议事。 喝的微醺时,有人说道:“相公,听闻窦重想杀了相公。” “嗯!”梁靖一怔,“哪来这话?” “夹谷关那边不少人听到了,窦重和人商议,说叛军起兵的由头便是清君侧,也就是诛杀相公和贵妃。若是窦重杀了相公和贵妃,叛军再无大义名分,必然不战自溃。” “卧槽尼玛窦重老狗!” 梁靖毛了,骂道:“谁不知那只是个借口?老狗却以此为由攻讦老子。这是想做什么?” “不对。”有人低声道:“相公,长安城中不少人也是这般说。” 杀梁狗,退叛军! 这话在长安城中很有市场啊! 可这些只是牢骚而已,而窦重竟然都已经在商议了。 卧槽尼玛! 梁靖心中发狠,“刚送去的一批兵器,给老子截下来。他不仁,休怪老子不义!” 宫中的贵妃还没什么感觉,宫外的梁靖却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 “出宫!” 皇帝久违的想出宫去转转。 他甚至还带上了贵妃。 他们便衣去了平康坊。 夜晚的平康坊热闹非凡,皇帝一行人进了一家酒楼,要了个房间。 两侧都有人在喝酒。 这是舆论最容易发酵之地。 “鸿雁,饮酒。”皇帝兴致不错。 外面的菜,味道不错啊! 贵妃同样许久未曾出宫了,颇为兴奋。 呯! 隔壁有人拍打桉几,“南边是石逆在攻打夹谷关,北面是杨逆在攻打章州,这个天下,乱到了极致。” “那些只是外贼,如今……建云观大家都知晓吧!” “陛下最为信重的方外之地,那常圣更是从龙多年,被封为真人。可就是这位,竟然谋反了。诸位,这是什么兆头?” “众叛亲离!” “对,众叛亲离。” “那位还在自得其乐呢!听闻每日依旧乐淘淘的与贵妃歌舞作乐,还自诩什么大乾盛世,什么英明神武。” “天下人早已看出他是个昏君,忍了他多年,如今无需忍了。” “还得忍。” “忍什么?你如今去市井问问,问问那些百姓对陛下如何看,九成九都会说那就是个昏君,是个败家子。” “昏君好说,败家子何意?” “宣德帝和武皇留下大好局面,他们父子俩前后上台,别的不干,专门拆台。看看,宣德帝和武皇时期的多少名臣都被他们父子给清洗了?多少名将……就说裴九吧!若是他在,北辽岂会为患?可就是这么一位忠心耿耿的大将,硬生生被他们父子给逼死了!” “是败家子,可老夫觉着,这个词还是差些意思。” “你觉着什么词好?” “沐猴而冠!” “妙!这个词极妙,正好送给他。” 韩石头满面怒色,刚想出去,皇帝干咳,“喝酒。” 这里是酒楼,一旦动手,后续就会引发舆论发酵。 只是,朕的名声何时如此不堪了? 皇帝神色平静,可心中却在翻江倒海。 “……说实话,就他们父子的折腾劲儿,大唐竟然还支撑了十余年,可见家底雄厚。” “是啊!只是老夫在想,若那位秦王……” “那位文治武功在北疆都验证过了,堪称是英主。” “可惜……” “当年孝敬皇帝倒台就有些不明不白的……” 皇帝装不下了,起身道:“回去!” 回到宫中,皇帝阴着脸,“当下的局面,不动是不成了。” 他没想到自己在天下人的眼中竟然如此不堪,若置之不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沦为亡国之君。 当帝王失去了威望后,连狗都不如! “快马去问窦重,可能出兵!” 第1306章 江山一锅粥 窦重想杀人。 “那批兵器运到半途,竟然掉头了。” 听到这个消息,窦重的第一反应是:“谁干的?” 他要杀人! 哪怕是兵部侍郎,只要被他抓到把柄,他就敢提着刀子上门去。 从率军北上以来,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长安大军囤于邢州不动窝,北疆军攻打北辽他们依旧不动窝,仿佛就是来看戏的。 天下人嘲笑他们,说是看门狗出了长安依旧是看门狗,只是把大门往北面推进了些。 还有人嘲笑他是狗头子,只知晓冲着外面嚎叫,却不敢撕咬。 上次伏击一败,外界的舆论就越发的高涨了……窦重就是个废物,窦重就是靠着舔皇帝的腚沟子上的位,窦重…… 他没有唾面自干的胸襟,唯有把这些屈辱压下去。 可他总觉得长安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幸而皇帝再度把大军交给他,甚至是把整个关中和长安的安危交给他。 他有信心把石逆挡在夹谷关下,令他不得寸进。 但现在竟然有人拦截他的兵器,这一下,把窦重压制的怒火尽数给激发了出来。 草泥马! 欺人太甚啊! 来禀告的将领说道:“是梁靖的人。” 窦重一怔,“老夫还未寻他的麻烦,他竟敢……” 幕僚放低声音,“大将军,那日城头议论纷纷,有人建言可杀了梁靖,令叛军再无大义,只能退兵……怕是,不少人听到了。” 这是报复来了? 所以说,隔墙有耳,别在背后说人坏话。 但窦重却觉得自己没错儿。 大家就是讨论一下这个问题,谁会认真去建言杀你梁靖? 这等扫自家威风的事儿,换谁都不会做。 可梁靖的压力也不小啊! 石忠唐以清君侧的名头起兵,而且清君侧,哪个侧?就是他老梁家的两兄妹。 若是叛军被毒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也就罢了,偏生叛军的攻势犀利的一批,节节取胜。 老梁家,坐蜡了。 走在街上,梁靖仿佛能感受到有人在戳自己的嵴梁骨。站在朝堂上,梁靖仿佛听到无数人在谋划用自己兄妹的脑袋去讨好叛军…… 那种恐惧令他夜难安枕,食不下咽。 这日子,真特么的没法过了。 而窦重的一时不检点,成功的把他这种恐惧激发了出来。 然后,反手就把那批兵器给拦截了。 窦重黑着脸,“夺回来。” 他这个看门狗,是时候让长安那些蠢货清醒一番了。 十多万大军中,不少将领和肉食者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伏击李玄失败后,那些人看窦重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都觉得他要倒霉。 可架不住皇帝依旧重用他啊! 皇帝重用他,但下面的人却有些看不起他。 这种倒挂的局势令窦重有些不安。 他必须要做出反应。 梁靖令人拦截了那批兵器,便是送上门的机会。 “夺回来!” 幕僚劝道:“大将军,不好动手啊!” 窦重冷笑道:“多少人都在盯着老夫看,在这等时候,若是老夫隐忍,军中兄弟会如何看老夫?无能!” 失败后的无能最令人倍感屈辱。 他起身道:“走,去看看军中的伤患。” …… 庞大的车队在快抵达夹谷关时回转了。 除去带队的将领肖红之外,无人知晓原因。 可这样很麻烦啊! 原先大伙儿都以为会空车回转,现在却依旧是满载。 车夫们在滴咕不满,却看着那些黑着脸的军士,硬是不敢提高半点嗓门。 长安都在说长安诸卫是看门狗,毛用没有。 看门狗好歹跟着窦重去戍守夹谷关,而这些押送兵器的将士,就是狗中奇葩,废物狗。 自从石忠唐谋逆,一路势如破竹席卷南方后,长安对武人的舆论就在变化。 看门狗的评价之外,还有不少人建言压制武人。 这话里有个令人不安的味道……武人,不可信。 看门狗是屈辱,武人不可信是从根本上剥去武人的荣誉感。 乃至于他们生存的根基。 南周武人就是这个待遇,出个兵都得有文官统领,武人见到同级的文官得行礼,得让路,得…… 大唐的武人嘲笑了南周的同行们数百年,如今算是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家了。 肖红和副将说道:“那窦重跋扈,梁相此举算是给了他一巴掌。” 副将说道:“窦重也是陛下心腹,就怕他告状。” “他上次兵败,陛下不计较不是信重,而是无人可用。”肖红知晓此事的缘由,不屑的道:“就这么一条老狗,也敢说杀了梁相来令叛军退兵。” 哒哒哒!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肖红回头,就见千余骑正在赶来。 “止步!” 千余骑冲了过来,围住了肖红等人。 肖红沉着脸,“你等这是要作甚?” 将领冷笑道:“谁让你等把把兵器拉回去的?” “朝中!”肖红眯着眼,“别给自己找麻烦。” 将领挥手,“尽数带走。” “谁敢?”肖红拔刀。 “你特娘的还敢动手?”将领乐了,“看看,看看,这是他们先动的手,拿下!” “老子……”肖红刚喊了两嗓子,就被一顿毒打,随即绑了带走。 有军士跑得快,一熘烟跑回长安报信。 梁靖闻讯大怒。 “窦重老狗好大的胆子。” 他随即进宫请见皇帝告状。 “拿人?” “是。”梁靖很老实的道:“窦重先说杀了臣,以退叛军,臣不忿,就令那批兵器回转。臣只是想出个气,并无为难他们的心思。” 天可怜见,梁靖发誓自己真的没有为难守军的意思,“冤有头,债有主,臣记着的是窦重,不是那些为国守关的将士。” 这一点节操他梁某人还是有的。 皇帝的脸色有些令人不解,太平静了。 皇帝沉吟良久,叫来了赵三福。 “窦重,如何?” 皇帝但凡问这等问题,几乎都是在猜疑当事人,这一点,赵三福门清。 但如何回答? 赵三福决定实话实说,“窦大将军在夹谷关曾说,当初伏击杨逆完美无缺,杨逆能……” 皇帝摆摆手,“这些,朕不想知晓。” 那你想知晓些什么? 赵三福试探道:“窦重在军中对将士们很是亲切……” 皇帝的眉一下就挑了起来。 果然,皇帝是想知晓这个。 “继续!” “窦重时常召集将领饮酒。” 皇帝默然良久,叹道:“你以为如何?” 在边上的梁靖脱口而出,“小弟不听话,要提防。” 当初他在蜀地统领一帮子小弟时,就遇到过这等桀骜不驯的手下。 不能置之不理啊! 皇帝说道:“石头。” “陛下。”韩石头上次吐了血,医官说内腑有些震动,于是皇帝这几日只是留他在身边,不派差事,算是调养。 皇帝说道:“前阵子有御史建言,宫中人太多,靡费不小。朕在想,确实是如此。既然如此,可否淘汰些人手出来,在禁苑操练?” 皇帝这是对窦重起了戒心? 韩石头说道:“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梁靖说道:“陛下,其实,长安城中的闲人也不少啊!” 皇帝一怔。 梁靖趁热打铁,“长安大军被抽调一空,若是有人闹腾,只靠着金吾卫……上次常圣谋反,金吾卫丑态百出。陛下,臣建言,可在长安招募勇士……”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答应了此事。 杨松成那边小小的抗议了一下,说钱粮不称手。皇帝随即令韩石头去了一趟,说了一番大局为重的话。 南方和北方尽数丢失后,户部的收入锐减。可长安是天下最耗费钱粮的地方,无数肉食者都聚集在长安,等着天下人供养。 现在赋税断了大半,可那些肉食者的钱粮你给不给? 必须给! 不给这个天下真的就要乱了。 杨松成绞尽脑汁,辗转腾挪,将将能敷住的当口,皇帝又来了个操练勇士。 “说是窦重跋扈。”郑琦打探到了消息。 “窦重手握大军,若是反戈一击,长安毫无还手之力。”杨松成倒吸一口凉气,“陛下养狗,怎地养出了一群反目的野狗?” “谁知道呢!”最近长安城中不安宁,刑部的事儿也多了不少,郑琦第一次显出疲态来。 “窦重若是生出了异心……”杨松成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那这个大局,就再难挽回了。” 宫中招募三千勇士的事儿进行的很顺利,随即拉到了禁苑去操练。 长安招募一万勇士的事儿也很顺利。 消息瞒不住,很快就传到了夹谷关。 “这是防谁呢?”麾下将领瞪着眼睛,“大将军,这是在防着咱们呢!” 窦重当然知晓这是在防着自己。 “咱们动手拿了肖红等人,梁靖进了谗言。”窦重咬牙切齿的道:“那条野狗!” “可当下怎么办?”有人问道。 是啊! 当下怎么办? “低头。” 有人说道。 一个将领眼珠子红红的,“这时候低头,必然被杀。” 幕僚神色微冷,“大将军手握接近二十万大军,长安空虚……陛下爱猜忌,必然会猜疑大将军的心思。这时候低头,便是太阿倒持,万万不可啊!” 众人看向窦重。 是去送死,还是留下来? “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窦重面色平静,摆摆手,“盯着下面。” 一边说忠心耿耿,一边又令盯着下面。 窦重内心矛盾重重。 众人告退,幕僚留下。 “大将军,此事不可犹豫。”幕僚轻声道:“在这个当口,陛下的眼中,武人皆不可信。当时陛下用大将军守御夹谷关,不是信重,而是他无人可用。如今他猜忌心一起,就不可收拾……大将军,不小心,便是族诛的下场啊!” 窦重缓缓抬头,“写一份奏疏。” “是!”幕僚准备好了文房四宝,抬头看着他。 窦重负手而立,“既然陛下委以老夫防御关中的重任,那一万勇士,禁苑的三千人,都该归老夫调遣吧!” 幕僚抬头,“这……若是宫中不答应。” 窦重微笑道:“老夫忠心耿耿,可忠心耿耿,总不能把脑袋搁在砧板上,任人宰割不是?” 幕僚点头,低头疾书。 少顷,奏疏成,窦重看了看,“发出去。” 幕僚出去交代,回来时,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树发呆。 良久,他幽幽的道:“这个天下,就如同是一罐粥,要熬烂了。” 第1307章 第二个 窦重的奏疏一下把皇帝恶心坏了。 “他想做什么?” 皇帝面色铁青,“朕信重他,托以腹心,他便是如此回报朕的?” 皇帝的怒火显得格外的无能。 这是韩石头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虚弱。 走出梨园,孙老二在等候。 “那人如何?”孙老二笑的松垮垮的。 “离众叛亲离不远了。”韩石头的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欣慰,“窦重生出了异心,他最后的倚仗,也快没了。” “窦重不是对他忠心耿耿吗?”孙老二诧异的道。 “他拉拢人的手段不外乎便是制衡,赏赐,可如今江山丢了大半,他这个帝王也成了空架子。窦氏当初跟着他是为了富贵,如今富贵眼看着不再,窦重难道是傻子,一心跟着他落魄?” “不是说是梁靖逼迫过甚吗?” “窦重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韩石头这些年见多了这些嘴脸,冷笑道:“窦重何等谨慎的性子?怎会当着那些人议论诛杀梁靖来令叛军退兵?这分明便是投石问路,故意激怒梁靖。” “梁靖一出手,窦重顺势反击,卧槽!”孙老二挠头,“这窦重,够阴的啊!” “如今他手握十余万大军,不过,长安诸卫不好收服。”韩石头说道:“从殿下在北疆和长安翻脸后,那人就在拉拢长安诸卫。几年恩威并施,早已收拢了将士的心。窦重此举有些行险。一旦那人反击,弄不好便能再度夺回大军控制权。” “这特娘的,狗咬狗啊!”孙老二叹道:“可惜殿下不在这一面,否则,弄不好还能顺势打进来。” “殿下说要南下平叛。”韩石头说道。 “没必要吧!” “蠢货!伪帝把江山视为无物,殿下不能。”韩石头轻声道: “只因,这是他的江山。” …… “石忠唐撤军了?” 李玄得知消息后,不禁愣住了。 赫连燕说道:“南方不少地方归降的官吏起事,幸存的州县也在蠢蠢欲动,弄不好,叛军的老巢难保。” 这个局势确实是瞬息万变。 叛军前面高歌猛进,没多久,后面那些征服的州县零星冒起了烽烟。 镇压多了,压不胜压,干脆就丢着。 “还好,咱们这边并无此等事。” 赫连荣笑道:“那些年殿下稳扎稳打,多少人不解,总觉着殿下做的太慢了些,就该雷厉风行。可若非当年那些润物细无声的功夫,哪来当下的大好局面。” 韩纪点头,在这方面,他确实是对李玄的思路佩服不已。 当初李玄用渗透的法子来渐渐掌控桑州等地,韩纪是不赞同的。在他看来,就该用雷霆手段,一家伙拿下两州,直接换人。 可李玄不置可否。 如今桑州等地稳固,桃县禀告,今年桑州等地的庄稼看着不错,想来,会是一个好收成。 大后方不但稳固,而且还能源源不断的提供钱粮和丁口,这是什么? “这才是打江山的手段啊!”裴俭说道。 李玄笑道:“当下首要是打下章州,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孤还没七老八十,没到只喜听好话的地步。” 众人告退。 走出大帐,老贼对屠裳说道:“殿下先前微笑,可老夫怎地看着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是威严。”屠裳说道:“伪帝用制衡来彰显威严,殿下却是用手段。想想,多年前的手段,当初看着颇为不妥,可如今一看,高瞻远瞩,你对此如何想?” “高深莫测,令人心惊。” “殿下的手段便是如此。”屠裳一直在冷眼旁观,“当初殿下勒紧腰带也要拨钱给太平的工匠,多少人说给的太多了,殿下却说给少了。 今日你再看看,军中用的小巧弩弓,弩车,投石机……以及锋利了许多的刀枪,还有那些农具……哪一样不是太平工匠们弄出来的? 就说弩弓,仅此一项便值当殿下那些年的投入了。 你再看看大军攻伐至今,军中士气依旧高涨。且殿下自揭身份后,军中将士尽皆支持。这份支持哪来的?皆是殿下多年来的潜移默化换来的。” 老贼叹息,“这手段,堪称王者。和殿下相比,伪帝便落了下乘。” “用利益来换取忠心,忠心最终必然会变质。”屠裳不屑的道:“伪帝此刻必然离众叛亲离不远了。” …… 刚组建的一万大军,以及禁苑的三千内侍军都归了窦重调遣。 朝中一时间竟然噤声了。 周遵回到家中,寻到老父说道:“局势不大好。” “窦重不敢反叛吧?”周勤说道。 “他当下没法反叛。”周遵说道:“他若是反叛,倒戈一击,夹谷关空虚,一旦被叛军攻破,他窦重也只是为石忠唐做嫁衣罢了。故而他不肯,也不敢谋反。” “手握大军,形同于自立。”周勤老眼眯着,“皇帝的麻烦,来了。” “可惜子泰不在夹谷关那边。”周遵有些遗憾。 …… “关中和长安太多腐朽的东西。” 夜色中,李玄看着残破的章州城,心中想着的却是关中和长安。 “殿下。” 十余骑赶到,为首的是张栩,他兴奋的道:“拿到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他回到了大营。 看到了一个人。 “常真人?” 常圣此刻看着颇为狼狈,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都是摩擦过的痕迹。 护送他来的十余人行礼,为首的说道:“常圣谋反事败,被曹先生和花花擒获。曹先生令我等顺着山壁用绳子滑下来。半途惊动了守军,五十余兄弟,折损大半。” 只需想想,就能想象到此行的艰难。 “辛苦了。” 李玄微微低头,为那些勇士默哀。 “曹先生说,务必要把常圣给送到殿下手中。他说,殿下必然会欢喜。” “是啊!孤,欢喜不胜!” 常圣惨笑道:“当年的小崽子,如今竟然成了气候。当初老夫就说了,既然要动手,那便下狠手,一个不留。可李泌却担心激怒宣德帝与武后,于是便在外围围困。谁知晓那一夜孝敬竟然用自己的侍卫们集体覆灭,换来了你的生路。哈哈哈哈!” 父亲! 李玄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一夜。 想来,是火光冲天。 那些侍卫前赴后继,只是为了给他开出一条生路来。 “孤,记着他们。” 李玄淡淡的道:“说吧!” “殿下,常圣交代,当初所谓陛下调戏德妃为假,德妃与李泌勾结,故意陷害陛下。” “好!”李玄目光炯炯,“此事记得散出去。” 他要一步步的为父亲洗清冤屈。 “李泌当年在宣德帝和武皇那里多次诋毁陛下。” “老狗!”李玄冷笑,曹颖说,当初孝敬皇帝对李泌颇为亲切,亲自过问他的学业。可这一番亲切,换来的却是狼心狗肺。 “当初,宣德帝和武后对你不薄。”林飞豹来了,虎目含恨,“可你却狼心狗肺。” “哈哈哈哈!”常圣笑道:“当初孝敬曾说,长生不可凭,帝王万万不可沉迷于此道。可宣德帝喜道家,武后喜佛家。就他显得特立独行。” “那也不是你与李泌父子狼狈为奸污蔑陛下的理由!”林飞豹冷冷的道。 “可他做了什么?”常圣跪着,抬头冷冷的道:“他建言,方外不该持有太多田地。既然清修,物欲越多,心中牵挂就越多,就越乱。这与方外清心寡欲之道不符。” “他说的难道不对?”李玄问道。 “对。”常圣突然笑道:“可哪来的什么狗屁大道,所谓大道,便是看清人心,而人心最是脏污,任凭你如何清修,那欲望依旧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 老夫修炼多年,才发现只是一场空。哈哈哈哈!一场空! 既然修炼是一场空,那老夫自然要享受才是。钱粮,权力,该有的老夫自然要去追逐。可孝敬却想限制我方外。没了田地人口,难道要我等自己去种地养活自己?”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李玄眸色微冷。 “人活着不能享乐,那便是生不如死。孝敬想让咱们生不如死,那咱们岂会让他好过?”常圣笑的得意。 “你等手握大量田地人口,这些田地人口皆不缴纳赋税,这是在掘大唐的根。”韩纪说道。 “那你该去看看那些肉食者,谁不是如此?那些世家门阀,那些权贵,那些豪强,每个人都在挖大唐的根,可多年来,为大唐掘墓的那些人依旧锦衣玉食,而你等怜悯的百姓,却过的如同猪狗。老天爷可曾管了?谁管了?” 常圣的双手被绑着,仰头问道:“谁管了?” “孤!” 李玄绕过案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李元李泌父子不管,朝中重臣不管,天下生民在哀嚎,老天不管。他们不管,孤来管!” “你?”常圣愕然,“你疯了?你就不怕得罪了那些人,他们会给你使绊子,乃至于谋反。” “怕。”李玄说道:“可孤更怕百姓揭竿而起!” “百姓?”常圣仿佛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世家门阀打头,百姓谋反,就是个笑话。” “当百姓被彻底激怒时,什么世家门阀,将成为他们的刀下鬼!” 李玄轻蔑的道。 另一个世界中,当那位落第举子带着麾下冲进长安城时,天街踏尽公卿骨。 当黄巢举起屠刀,杀的士族人头滚滚时,长安城中,歌声响彻云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常圣惨笑着,“当初师傅曾说过,老夫头角峥嵘,非池中物。若是红尘中人也就罢了,方外人最忌讳的便是头角峥嵘。 他让老夫发誓,此生不得掺和政事。老夫答应了。 这些年来,老夫是没掺和政事,可老夫却掺和了……兴废之事。 老夫自知背叛了誓言,故而每年都会施舍粥药。老夫杀一人,救十人,可否?” “李元父子登基,天下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李玄觉得常圣的想法太美,“那杀孽,滔天了!” “老夫救赎多年……” “天下被李元父子荼毒多年!” “老夫愿终生为天下祈祷。” “老天定然不肯听你这等人渣的祈祷。” 李玄走出大帐。 “来人。” “在!” 林飞豹和张栩上前。 这一刻,没人和他们抢。 “常圣,竖杆子!告知天下!” “领命!” “不!” 妙圣真人哀求着,“老夫愿意帮助殿下,老夫知晓李泌的许多弱点……” 李玄摆摆手,林飞豹和张栩一人一边提溜起了常圣,走向大营外。 李玄看着远方,轻声道:“父亲,这是第二个。” (本章完) 第1308章 出战 常圣修为高深,第二日凌晨,当李玄吃早饭时,依旧能听到他的惨嚎。 “陛下当初说过,但凡方外人掺和进了朝堂,多半就心思不纯。”林飞豹恨恨的道:“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他所说的应验了,可他人,却躺在了恭陵中,再也看不到这一幕。” 李玄在想着那位父亲的过往。 他敏锐的看到了大唐盛世下的隐忧,并未雨绸缪提出了许多建言。 但显然他的努力白费了。 李玄去看了一眼常圣,此刻木桩子才将进去不深。 “果然修为深厚。”李玄赞道,“来人,给真人添衣!” …… “国公,南方多处反复,那些降官纷纷起事。” 石忠唐在大营中也不得消停,各方传递来的消息显示,那些新近归附的官吏们都不安分,不少已经起兵了。 “国公,要不,回师吧!” 春育说道:“咱们就守着南方,静观李玄和长安厮杀。” “若是退兵,麾下将士士气将会荡然无存。”石忠唐考虑的要更多,“这股子心气起来艰难,下去却容易。清君侧,可进,不可退。” 春育挠头,“若是南疆也反了咋办?” 石忠唐起兵清君侧,军中大多是异族人,自然没意见,甚至很欢喜,希望能去长安劫掠一番。 可南疆百姓却不同,他们大多是大唐百姓,谁特么没事儿愿意看到江山板荡? 而且石忠唐是异族,也不贴心啊! 所以,当南疆百姓不满的消息传来时,石忠唐第一次怀疑自己起兵的决定。 “若是不能破夹谷关,李玄在侧,我大军就再无去处,唯有回头剿灭叛党。” “这起兵,竟然错了?” 石忠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但毕竟是枭雄,很快就从那种沮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问问贺尊,那边如何了?” 贺尊令人回复:“国公放心。” 贺尊就在关下,对麾下说道:“继续耀武扬威,让关上看看咱们的实力。” 数千军士在关下闹腾叫骂,关上的将士看的火冒三丈。 就特么几千人,而夹谷关中十余万大军,一人一脚便能踩死这些狗东西。 窦重也在看着,麾下请战,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们只需守住就好。” 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大好,皇帝虽说把那一万三千人交给他来指挥,但梁靖已经公开在朝堂上攻击他,说他有谋反的心思。 就在梁靖开口时,一个老臣飞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说道:“我的梁相哎!别说,千万别说。” 他对皇帝说道:“当初梁相说石忠唐要谋反,果然石逆就谋反了。如今……” 你那张乌鸦嘴,闭上吧! 窦重知晓,从自己抗令开始,和长安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要么皇帝弄死他,要么他弄死皇帝。 还有第三个选择,自立。 天下至此,已然乱做一锅粥。 那一万军队虽说归窦重指挥,可领军将领却是梁靖的人,压根就不听窦重的调遣。 “让他来议事。” 窦重眸色深沉。 很快,马冲来了。 “见过大将军。” 马冲行礼,规矩的令人挑不出毛病来。 窦重淡淡的道:“老夫令你领军来夹谷关,你却置若罔闻,这是拿老夫的将令当儿戏吗?” “下官只听从宫中号令!”马冲心想难道你还敢以此为由杀了老夫。 “跋扈!”窦重摆摆手,“杀了。” “你敢!” 马冲拔刀跃起。 外面冲进来一队刀斧手。 顷刻间,屋里血腥味十足。 马冲跋扈,被窦重斩了。 那一万大军正式归于窦重指挥。 由此,窦重消除了自己侧后的威胁。 …… “狗贼!” 梁靖恨恨的道:“陛下,窦重多半要谋反。” 皇帝去了后宫。 “窦重?”太上皇喝着酒,淡淡的道:“到了这个局面,除非你令韩石头领军,否则换了谁,都会生出异心来。知晓为何吗?” 皇帝自然知晓,“帝王威严不再,臣子便会生出别样心思。” 太上皇叹息,“帝王威严并不简单,王朝鼎盛时,帝王威望自然而然。以前便是如此。” 以前的大唐国祚稳固,这便是地基,令帝王能稳如山岳。 “如今大唐南北尽失,国之不国。偏生你还躲在梨园中贪图享乐。这是昏聩。天下混乱,帝王昏聩,你这是主动给臣子递野心。说实话,阿耶阿娘若是看到大唐这个局面,也不知是否会后悔,反正,朕后悔了。” 太上皇笑着喝酒。 “别以为朕不知,你一直在嫉妒伯父。”皇帝冷冷的道:“否则当初朕一开口,你也不至于不知矜持的点头答应,坑害自己的兄长。” “朕是嫉妒,可你,却是恨。”太上皇笑道:“你恨自己没个兄长那样的父亲,你恨自己有朕这个对耶娘唯唯诺诺的父亲,哈哈哈哈!” “你想多了。”皇帝淡淡的道:“如今局势危急,朕料定窦重此刻不敢谋反,可太阿倒持时日久了,难免会生出些别的念头来。长安无险可守,一旦窦重反戈一击,长安挡不住。” “你能做的不多。”太上皇沉吟良久,喝了一口酒水,“防御是不能。” “窦重警觉,朕才将招募了万余勇士,他便出手试探,要这万余勇士。朕不能不给……” “你当初若是能与北疆这般妥协,何至于此?”太上皇讥诮的道,然后叹道:“如今只有一条道。” “什么道?” “朕听闻长安的粮食不够吃了?” “南北断绝,长安存粮不多了。” “可养得起二十万大军?” 皇帝深深的看了太上皇一眼,“朕,知晓了。” 太上皇笑道:“知晓又有何用?告诉你,石逆毕竟是异族,天下人会反对他,故而他哪怕攻伐犀利,依旧成不了气候。但那个小崽子却不同,二郎,那是孝敬的孩子,他带着兄长的血脉……他会成为大患。” “故而朕宁可丢弃南方,也要调遣大军到章州一带挡着他南下的步伐。” 在这一点上,李元父子有志一同。 “那个小崽子啊!朕仿佛看到了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在等着抓到咱们父子,千刀万剐。二郎,要挡住……” “朕有数。” “二郎,朕想去太庙看看。”太上皇看着皇帝。 “你去祭拜谁?阿翁和祖母?”皇帝冷冷的道:“在这等时候,,你但凡往皇城中这么一站,整个长安都会猜测朕可是出事了。” 皇帝走后,太上皇起身,“准备些香烛纸钱。” 他就在幽禁自己的大殿外烧了些纸钱。 “当初阿兄曾说,东宫不是安乐窝,他在东宫亦是忧心忡忡,朕那时不信,觉着他矫情。如今,这一切都应验了。” 太上皇艰难的蹲下,插了几炷香,“阿兄,你可恨我?” 宫人们站在边上,看着这位曾经的自尊在自言自语。 “你自然是恨的,不然你当年为何拼尽全力也要让那个孩子离开长安。” “如今他要来了,阿兄,你可欢喜?” “你定然是欢喜的吧!哈哈哈哈!” 大笑声惊动了一个被幽禁的嫔妃。 “还有完没完了?老东西你小心笑的一口气上不来。” “哈哈哈哈!” 笑声依旧,良久,才停歇。 “朕,真想这口气上不来,死了也好。” “其实,朕能自尽,刀子,绳子什么都有,可朕却下不去手。” 太上皇看着远方,“阿兄,你常说我没出息,看,真被你说中了。” 太上皇的话一个字不漏的被传到了皇帝那里。 “不必管他!” 皇帝揉着额角,“问问国丈,存粮还有多少?” 韩石头亲自去了户部,一进去就发现不对,怎地冷冷清清的。 他问带路的小吏,小吏看看左右,“好些都告假了。” 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油然而生。 杨松成依旧如故,看着分外从容。 “钱粮?告知陛下,最多十日,便难以为继了。” “十日?”韩石头都不禁惊住了。 “南北断绝了交通,蜀地的粮食送不出来。” “关中沃野千里……”随行的内侍说道。 “沃野千里?”杨松成抚须,眼底有些讥讽之意。“可关中要养活多少人?百年前关中的粮食就不够吃了,都是靠着各处转运而来。 洛阳本有粮仓,能活百万人。可如今洛阳通道断绝,去哪弄粮食?你来的正好,告知陛下,再过十日,要么出外就食,要么……就准备饿肚皮吧!” 竟然到了这等境地吗? 韩石头回去禀告。 “朕就知晓,粮草难继!” 皇帝叹道,“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都是个惊人的数目,难为国丈了。” 此刻两翁婿的立场是一致的。 越王来求见,听闻此事,就主动想交出府中的存粮来。 “也好。”皇帝笑的很是欣慰。 随即,使者去了夹谷关。 “没多少存粮了,陛下问大将军,是出战,还是……等着断粮后不战自溃?” 使者此次很硬气,出发之前就写了遗书。 “没粮了?”哪怕知晓迟早是这个局面,当这个消息传来时,窦重依旧恍若挨了重重一击。 使者告退,幕僚说道:“必然没那么急切。” “可南北断绝,长安缺粮是事实。”这一点窦重清楚,“洛阳被隔断最为致命。” “可若是出战……”幕僚很是惆怅的道:“就怕是个圈套。” “当下就两条路,要么等着无粮而大军不战自溃,要么,就只能孤注一掷……出战!” 众人看着窦重。 若是能击败叛军,窦重的威望将会如日中天。 可若是战败…… 窦重双手搓着脸,把老脸揉搓的通红。 “如今尚有七八日存粮。” 所有人都知晓,七八日是个危险的数字。 一旦断粮,大军顷刻间便会崩溃。 城外就数千敌军。 …… “老夫断定李泌必然会催促窦重出战,不只是人心猜忌,而是,长安无粮!” 贺尊在关下摇着蒲扇,微笑道。 众将只是呵呵一笑。 “洛阳原先是长安的大粮仓,洛阳被我军攻占,长安粮草断绝。老夫原先就遣人去长安打探过,买通了户部的官吏问话,长安存粮,最多还能支应半月。” 但杨松成说十日。 “半月,也该差不多了。” …… “告知陛下,臣,遵命!” 窦重抬头,那张被揉搓的通红的老脸上,多了一抹决然,“臣,定当击败叛军!” …… “告知国公,该准备了。” 贺尊微笑道。 呜呜呜! 话音未落,城头号角长鸣。 大乾十五年初夏,夹谷关守军因粮草难以为继,主动出战。 (本章完) 第1309章 上天的眷顾 在出战之前,窦重遣人来长安禀告。朝中君臣闻讯松了一口气。 那条老狗居心叵测,但在缺粮的威胁下,也只能选择出战。皇帝难得的去了太庙。 看着那些神主,皇帝低声祈祷着。 韩石头跟在后面,他看到了宣德帝和武皇的神主。下面,便是孝敬皇帝的神主。 陛下! 韩石头的眼眶有些发热。 多少年了,他忍辱负重多少年了,终于看到了希望。 「..杨逆在章州作势不肯用心攻打,便是在等着朕催促窦重出兵。等窦重和石逆两败俱伤后,他再从容攻打雄州。此贼女干猾.....」」 皇帝的祈祷令韩石头心中冷笑。但,却觉得这个分析应当没错。 否则,章州不足以挡住北疆大军的步伐。 「那个小崽子在担心他的大军南下时,朕会派军从后面给他一下....」韩石头眸子一缩。 难怪! 窦重率十多万大军在夹谷关,若是北疆军破章州和利州南下,和南疆军大战时,这十多万大军突然出击,从身后给他们一下。 那么,远离北疆老巢的北疆军还真的难以招架。老狗,必然会如此。 「长安无粮,朕已经令窦重出击,阿翁,祖母,护佑大唐吧!」 韩石头觉得伪帝果真是个无耻之人.....大唐能有今日,和他们父子密不可分。如今他们父子把大唐搞的乱糟糟的,却又来恳求祖宗保佑。 真是不知廉耻! 皇帝走出太庙,轻声道:「把窦重出战的消息传出去。」 他需要用这一战来提振民心士气,来为自己的帝王威严添砖加瓦。卫王也知晓了。 「说是陛下令窦重出兵,和石逆决战。」「出战?」卫王停止了「打铁',「为何?」「没说。」 缺粮的事儿自然不能闹的沸沸扬扬的,会引发骚动。 卫王眯着眼,「这是孤注一掷之势,若是兵败,仅有长安城可守。朝中这是疯了吗?」 狱卒笑眯眯的道:「大王何须担忧,只等捷报来了,赶紧上份道贺奏疏才是正理。来,这里有一壶酒,大王尝尝。」 卫王虽不至于嗜酒如命,但曾经好酒量的他,也时常咽喉发痒。「谁给的?」卫王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魅力令狱卒白送自己美酒喝。 「当初北疆会馆的人来过,给了咱们一些钱财,说但凡大王要什么东西,只管去采买。」「他们呢?」卫王问道。 「会馆早就被封了。」 卫王不禁怅然,想到了桃县,想到了妻儿和母亲。「如今外面局势如何?」 「秦王正在攻打章州。」就这么简单。 卫王说道:「可能传递书信?」 狱卒摇头,「一个月前还行,如今不行了。」 卫王揉揉眉心,狱卒以为他难过,就劝了几句。「本王高兴。」 狱卒笑道:「大王做了阶下囚,怎地会高兴?」卫王说道:「看着他要倒霉了,本王喜不自禁。」 「等下一批粮草到位,就一举破了章州。」 李玄吩咐道。「是!」 他不只是担心被窦重夹击,更担心粮草不济。 从桃县一路往这边运送粮草,代价不小,一路损耗就不提了,还得提防盗贼。 赫连荣说道:「夹谷关易守难攻,叛军说实话,毫无办法。此次积蓄粮草,便准备和叛军倾力一战。」 积蓄粮草更重要的目的便是准备和叛军一战。 根据李玄和谋士们的判断,除非窦重疯了,否则夹谷关坚不可摧。「长安 的粮草会紧张。」有人说道。 「那是官府,世家门阀不差粮食。」韩纪说道:「在这等生死关头,他们难道还准备做守财奴?到时候被叛军一锅端了。」 李玄心中微动。「锦衣卫可有长安粮草的消息?」赫连燕说道:「长安存粮大概还能支应十来日。」十来日? 李玄霍然起身,「锦衣卫抓紧查探夹谷关的消息。」赫连燕惊讶,「国公是担心窦重出战?」 「孤担心的是长安催促他出战。」李玄说道:「世家门阀是有粮食,可别想着他们能拿出一粒米粮来。」 「不至于吧!」 众人觉得这个判断有些夸张了。 「对于这些人而言,大唐,只是一个载体。大唐可以灭但他们的利益却不能有丝毫受损!」 李玄很笃定的道。 他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明。 当大敌逼近时崇祯帝恳请京城权贵们献出些钱粮,可最终收获寥寥。 等驿卒的大军破城后,抄家,夹棍一起上,不只是钱粮尽数交出来,多年的私藏也无所遁形。 「那些人,是最贪婪,也是最吝啬的!」李玄如是说道。按照他的判断,长安粮食必然难以为继。 如此,窦重将不得不出兵。「抓紧攻打章州。」「领命!」 李玄走出大帐,看着长安方向,眼中多了些郁郁之色,「孤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了,如此,说明那些肉食者至少还有底线。」 「国公,窦重出兵了。」 南方的局势不大好,贺尊的谋划是假装南方不断有人叛乱,石忠唐被迫回师镇压。可事到如今,石忠唐发现压根就不用作假,南方的叛乱货真价实。 他仔细思索过,觉得起兵之初,南方文恬武嬉,故而被他的大军横扫。等回过神来后,那些官吏军民又会想起大唐的好来。 什么是国祚? 石忠唐觉得就是能让天下人吃饱饭。 大唐虽说流民越来越多,可毕竟大部分人都还饿不死。人只要饿不死就会选择躺平。 而石忠唐的叛乱便打破了那些人的太平日子。于是,他们选择了起事。 各地烽烟此起彼伏,甚至他的大本营清河县附近都发生了一起叛乱。一时间,竟然有些众叛亲离的味道。 就在石忠唐焦头烂额,觉得自己没这个命时,窦重出兵了。他目瞪口呆,「什么?」 信使说道:「窦重出兵了。」天神!「 石忠唐捂额,「这是.....」 就在他绝望时,窦重出兵了。这是天命啊! 石忠唐第一次发现老天爷对自己不错。他想到了帝王。 帝王别称天子,天子天子,便是老天爷的儿子。他走出大帐,看着苍穹。 太阳不小,但在石忠唐的眼中却格外明媚。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老天生出了些亲切的关系。兴许,回去可以问问自己出生时可有什么异象。自己的父亲,兴许也有些不凡之处。 就如同李唐立国之前,拼命的往自己的身上涂脂抹粉一样,帝王,必须要与众不同,哪怕你的母亲是在野外遇到了龙,被龙宠幸都好。 一切,都是为了威严。 现在,威严重新降临在石忠唐的身上。他上马疾驰,高呼,「集结!集结!」大军开始集结。 将领们聚集在石忠唐的身边,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敬畏。当下叛军的窘境他们都知晓,无人能找到破局的办法。可没想到的是,在这样的窘境之下,窦重竟然出击了。这特么的就是天命啊! 魏明觉得,这些人对石忠唐的忠心瞬间提升了一倍。 「窦重出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石忠唐目光炯炯,「暂且退却,要让唐军以为自己能所向无敌。」 魏明说道:「唐军乃是由长安诸卫组成,各部都有自己的主意。」这是个很关键的提醒。 石忠唐微笑道:"他们的心不齐,这是最大的漏洞。其次,长安诸卫压根就没经历过像样的厮杀,这一战,我们定然全胜。」 窦重出击了,大军开出来的时候,春育带着数千人看傻眼了,袭扰了一番后,撒腿就跑。 而在边上盯着的锦衣卫也傻眼了。「窦重疯了?」 「殿下说窦重必然会出击,果然啊!」 几个锦衣卫对自家老板的敬仰之情,此刻堪称如滔滔江水。大军一出,就不可能轻易回去。 「当下最要紧的是收复一座城池,缴获粮草,提振天下士气。」幕僚在尽心尽职的分析着局势。 若是出来打一趟酱油就回去,长安会把窦重当做是乱臣贼子,人人喊打。这一战,必须要打。 否则,长安没粮食养活大军。 人要吃饱了肚子才有精神去谈忠心,当大军饥肠辘辘时,长安只需丢出几张饼,那些将士就能割了窦重的脑袋去换粮食。 这一点,窦重很清楚。「斥候广布,夺回建州。」 窦重回首看看雄壮的大军,心中意气风发,「拿下建州后,我军手握夹谷关与雄州,进,可一扫南方,立下基业。退,可退守夹谷关。」 幕僚眼中多了火焰,「大将军,若是能击败石忠唐,石逆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将军做嫁衣啊!」 一路横扫叛军,收复南方各处州县,威望如日中天。 窦重准备效仿李玄,依旧奉大唐为正朔,但却形同于自立。随后,他准备看戏,看长安和李玄之间的大戏。 「天下宛若一局棋,局势瞬息万变,没想到,老夫也有成为棋手的机会。」大军浩荡,前方的叛军一触即溃,甚至丢盔弃甲。 「找到石忠唐的大军决战。」窦重的信心起来了。 前方敌军的游骑不断增多。 当看到一条宽阔的河流时,也看到了叛军。 唐军继续前行,右侧紧靠大河,而叛军则是左侧靠着大河。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石忠唐微笑道:「十余万大军,声势浩荡。看着甲衣鲜明,士气高涨。可我看到的却是怯意。」 他这话有故意贬低对手为己方打气的意思。 贺尊说道:「国公,只需击败窦重,长安会不战而乱。」 「我知。」石忠唐知晓伪帝的尿性,「一旦窦重兵败,李泌会迫不及待的想弄死他。可窦重不会坐以待毙,弄不好他会反戈一击。到了那时,咱们坐收渔利就是了。」 对面,窦重笑道:「石忠唐回师是假,看来,他一直在此等着我。可他的兵力仅有我军一半,他哪来的自信?」 众将不禁轰然一笑。 长安诸卫别的没有,傲气不缺。优越感十足。 「告知将士们,我军只需猛冲猛打,便能击败敌军。」窦重没准备什么战法,就是一个字:冲! 这也是最有效的一个战法。大旗在风中飘扬。 窦重拔出横刀,「出击!」「万胜!」 欢呼声中,唐军倾巢出动。 「老夫要用一股子气,压垮叛军!」窦重说道。「出击!」对面,石忠唐喊道。 两支人马在迅速接近。 轰! 第一线撞到了一起。 血色弥漫。 第1310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窦重乃是宿将,不过他有个弱点,经历的战阵太少了。」王豆香有些忧心忡忡。 王豆罗说道:「可他手握十余万大军,足以横行天下。」 「不知怎地,老夫的眉心止不住的跳。上一次如此,还是在多年前.....」 王豆香眯着眼,「那一次老夫从南方巡查归来,路上遇到了那个少年,看到他的第一眼,老夫的眉心就在狂跳。老夫当时以为这是疲惫的缘故,此刻想来,分明就是机缘。可惜了。」 「可惜什么?」王豆罗今日告假在家,两兄弟商议些家事,准备把一些家业弄到蜀地去。世家门阀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虽然没人认为窦重必败,可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若是当初老夫留他在王氏,该多好?」王豆香是真的后悔了,「刚开始老夫只是些许后悔,随着李玄越发光芒万丈,老夫的悔意就越深。王氏当初从一家五姓中跳出来,便是想破局。若是当初拉拢了李玄,破局的机会可不就在眼前?」 王豆罗默然。 王豆香笑道:「兄长定然在暗自嘲笑老夫越发的唠叨了,不说了,不说了,老夫去看看粮食,既然要弄些产业去蜀地,粮食也得跟上,局势一旦不妥,咱们一家子就走。」 他走出门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叹息声。「老夫,也悔了!」 王豆香回身,看到兄长一脸苦笑。 这个行事从不后悔的王氏家主,此刻一脸悔意。...... 「窦重此战可有把握?」 宫中,皇帝召集了不少人议事。兵部的张焕和郑远东等人都在。 众人看向了张焕,有人嘀咕,」兴许,该请黄春辉来看看。」 在武事上,论资历,论能力,长安无人能与黄春辉相提并论,张焕都不成。 张焕恍若未觉,说道:「石忠唐不会离的太远,这一战也不会有什么花巧,换了老夫在,也只会驱使麾下冲杀。」 「不弄些手段?」有喜欢纸上谈兵的文官问道。 「没必要。「张焕说道:「叛军当下就等着这一战,唯有击败窦重所部他们才有活路。而窦重所部也是如此。到了这等境地,将领的作用就一个,鼓舞士气。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吗? 众人不禁看向了皇帝。 每当这个时候,就该皇帝出马,给他的上天老子上香祈祷。皇帝起身,「朕当为大军祈祷。」 哪怕想把窦重弄死的心格外炽热,但此刻,所有人都站在了他那边。皇帝看了张焕一眼,心想,兴许当初令张焕掌军更好。 至少,张焕没有谋反的胆子。 他转瞬又在想,兴许,黄春辉也不错。那条老狗虽说桀骜,但对大唐却忠心耿耿。可,他不是对朕忠心耿耿! 皇帝在脑海中抹去了这个念头,随即再度来到了太庙。点上几炷香,他虔诚的祈祷着。 烟雾缭绕,韩石头看着孝敬皇帝的神主,仿佛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在居高临下看着伪帝。 带着些许讥诮之意,也带着些许快意。-- 轰! 十余骑中箭轰然倒下。 接着,骑兵们紧随而上,踩着同袍的尸骸冲进了敌军阵营中。大战开始了半个时辰,唐军竟然露出了疲态。 这不是疲惫,而是紧张导致的怯意,这一点,沙场宿将石忠唐看的分明。 「击败叛军。」窦重此刻的脑海中就这么一个念头,他咬牙切齿的道:「老夫对李泌忠心耿耿,可换来的是什么?是猜忌。 他既不仁,老夫为何愚忠?击败叛军,老夫当回师长安! 为这个天下,换个帝王!」 大战到了这个时候,窦重的野望再也压不住了。 幕僚听的目露异彩,「皇帝此刻威望全无,在天下人的眼中,便是因为他的昏聩导致了当下的危局。大将军若是能把他拉下来,天下人都会为大将军叫好。」 「随后立越王为帝。」窦重早已把这些后续的手段想了多次,「挟天子以令天下。时机一到便令其禅位!」 「黄袍加身岂不更好?「幕僚提及了南周开国帝王的经历。 「不,大唐依旧有大义,且老夫若是自立一国,必然会引来李玄的瞩目。他会丢下南方,先与老夫决战。」 窦重笑道:「要忍!」他能忍,窦氏也能忍。 「看,突破了。」幕僚指着前方笑道。前方,唐军形成了突破。 「国公。」 石忠唐闻声看了一眼,笑道:「那是老夫露出的破绽,让他们进来。」唐军越发的得意了。 「差不多了。」石忠唐拔出横刀,「虎豹骑!」三千虎豹骑人马都披甲,看着就像是怪物。大将阿史那石明策马上前,「国公。」 石忠唐指着那股突击进来的唐军说道:「唐军的士气高涨,但接下来就该下滑了。虎豹骑出击,一举击溃他们。」 「领命!」虎豹骑出击了。 战马渐渐加速,马蹄声比之别的骑兵更为沉重。 那些唐军闻声抬头,就看到了那些宛若怪物的虎豹骑。只是一个冲击,那些唐军就成了虎豹骑马蹄下的肉泥。 阿史那石明带着麾下冲进了唐军阵营中,就像是一支箭矢,无坚不摧。 「挡住!」窦重面色微冷,「传闻石忠唐效仿北疆玄甲骑,在麾下设下了虎豹骑。这便是了。」 就在他分析时,前方突然发一声喊,竟然溃了。「败了!」 幕僚面色难看,「大将军,是右卫的人马。」 长安诸卫平日里是单独操练,数百年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组成联军出击。窦重和长安翻脸,大军内部早已矛盾重重,只是暂时压住了而已。 此刻,虎豹骑突然一击,当即就引发了右卫的崩溃。崩的毫无预兆。 崩的很是彻底。 窦重面色大变,「王怀这个畜生!」 王怀,是皇帝后续任命的右卫大将军。 「掩杀过去!」窦重知晓,此刻不可退却半步。 可增援的军队被溃败的右卫挡住了,不知为何,竟然跟着掉头溃逃。「败了!」 十多万大军,顷刻间便崩溃了。「不!」 窦重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些四散奔逃的麾下。 那些往日看着威武雄壮的将士,此刻却像是见到了厉鬼,在右侧,一队队唐军将士慌不择路,跳入了河中,被浪花席卷着,载浮载沉。 一排排人马随之冲进去,没多久,就变成了尸骸。而在左侧,溃兵开始自发的散开。 「大将军,走!」 魏忠同样看的目瞪口呆,但他早已没了指挥权,跟着来,只是个吉祥物罢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些溃兵,随从牵着他的马缰强行掉头,「走!」 这个势头,就算是开国那批老帅来了也得跪。 「败了!」 中军大旗掉头了向着夹谷关狂奔。石忠唐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唐军磨下去,先磨掉唐军的士气,再亲率最后的预备队发动总攻。可他只是令虎豹骑小试牛刀,唐军竟然就败了。 刚开始,他甚至以为这是窦重的圈套,是引诱自己上当出击的圈套。可当他看到唐军争先恐后的在逃跑,甚至为 了逃跑把同袍推进河中时,他揉揉眼睛,狂喜涌上心头。 「出击!」最后的预备队上了。 唐军右翼的溃兵在绑长枪,他们把长枪绑作是木筏,随即上去,横渡大河。过河就安全了。 可那些在河中载浮载沉的唐军看到木筏后,就拼命接近。「砍杀!」 木筏上的唐军此刻丢弃了同袍兄弟情,凶狠的挥刀斩杀一切敢靠近木筏的人。整条河都被人填满了,河水仿佛为之停滞。 「天神!「贺尊看的目瞪口呆,"老夫造杀孽了。」数万人在河中挣扎,场面蔚为壮观。 无数人被河水冲走,渐渐浮起。 无数人在河中嚎叫呼救,声音恍若雷鸣。剩下的人马在拼命往夹谷关跑。 可他们哪里跑得过经验丰富的叛军? 叛军的骑兵游刃有余的展开了追击,他们不急着砍杀,而是从侧面超越,然后拦截,分割。 窦重被截住了,他带着随从左冲右突,可却不得门路而出。「大将军!」 一个心腹被拉下马来,一顿毒打,服服帖帖的跪在那里。 「是窦重!」 叛军狂喜,当即团团围住。「下马!」 一支支长枪在接近。 窦重默然,一个叛军一枪刺入战马腹部,战马长嘶跪倒。窦重缓缓跟随战马落地,低下头。 「拿住窦重了。」 石忠唐跃马而来,见到跪在地上的窦重,不禁长声大笑。「窦大将军,哈哈哈哈!」 窦重抬头,「若非皇帝逼迫,老夫必不出战。」 「这便是天命!」石忠唐说道:「天意令你出战,天意令我战而胜之。老天,要让我石忠唐执掌天下!」 窦重苦笑,「大唐啊!」 叛军一路追击,关上的守军早就看傻了,最终一数,出战十余万人马,回来不过万余。而且这万余人都是惊魂未定,被吓软了。 「攻城!」 叛军接踵而至,石忠唐不给守军缓和的机会,令麾下攻城。 城头群龙无首,当窦重被缚出现在关下时,守军的心态,濒临崩溃。「窦重竟然败了?」 锦衣卫在左近窥探的密谍看的目瞪口呆。「快,回禀殿下!」 局势的变化,快的令人目不暇接。守军在坚持。 守将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叛军,回首长安,喊道:「陛下啊!臣,尽力了。」大乾十五年初夏,窦重率军出击,溃败。大军十不存一。 半日后,夹谷关破! 至此,叛军通往长安的路,畅通无阻。 当第一个叛军骑兵出现在夹谷关中时,狼嚎般的声音传来。「老子看见长安了!」 这里自然是看不到长安的。 石忠唐登上了夹谷关城头,远眺长安城方向。他踌躇满志的对麾下说道:「天意在我!」 战局的变化令石忠唐麾下的文武官员们目不暇接,从绝望到竟然能野望长安,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魏明第一个跪下,「国公威武!」所有人跪下。 「国公威武!」 「我本一牧民,上天垂爱,令我能一窥神器。我若为帝,当与诸位共富贵。」到了此刻,石忠唐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贺尊笑道:「消息传出去,南方那些叛乱将会偃旗息鼓。各地的勇士将会踊跃从军。」这便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石忠唐目光扫过右侧,「李玄,你来晚了!」 第1311章 谁能力挽狂澜 皇帝正在祈祷。 他从未如此勤奋过,以至于进太庙时,差点被门槛绊倒。「陛下小心!「韩石头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这是祖宗想让朕跪不成?「皇帝笑了笑。他走进去,看着神主,默然出神。 韩石头站在外面,轻轻依着门边,脑海中,浮现了当年孝敬皇帝来太庙的场景。那时的孝敬皇帝,目光锐利,步履矫健。 他说,人心中有正气,则无惧鬼神。 而伪帝方才差点被绊倒,便是因心神不宁的缘故。他慌了。 作为伪帝最信任的人,韩石头知晓他最近夜难安枕,食不下咽。晚上甚至会做噩梦。亏心事做多了,自然会惶然不安。 年轻时血气压着还好,年长,血气衰弱,各种亏心事都齐齐浮上心头。郑琦来求见。 「陛下,礼部那边请示,杨逆那边依旧是称呼为杨逆还是如何?」这是宣传的格调,石忠唐自然没争议,石逆。 但李玄却不同,涉及到了皇室内斗,分寸必须由皇帝来掌舵。 皇帝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带着怒火说道:「自然是逆贼!冒充宗室子的逆贼。告知天下,谁能杀此逆贼,朕,不吝封赏。」 「是!」 看来,皇帝越发的恨那位秦王了。皇帝冷笑,「朕要让他沦为过街老鼠。」 脚步声急促,在太庙外止住,接着以更急促的姿态往这边来了。皇帝回身,微微蹙眉,「又是何事?」 皇帝在太庙为大唐祈福,没急事不可打扰。 一个官员冲了进来,见到皇帝后,身体一软,跪在地上。「陛下啊!」 这声音,就像是哭太庙时一样。情真意切。 还带着悲痛。 皇帝冷冷的道:「朕还没死,说!」 官员叩首,再抬头时,如丧考妣,「陛下,窦重无能,出击兵败,夹谷关,丢了!」轰隆! 韩石头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窦重兵败! 夹谷关失守!长安!危矣! 皇帝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微笑道:「拿下!」韩石头一怔,皇帝咆哮,「拿下!」 几个侍卫冲过来,拿住了官员。 「陛下!」官员只来得及喊一嗓子就被堵住了嘴。 「***。」皇帝吩咐道:「令人前出长安,拦截溃兵,一律不得靠近长安城。」「是!」 「召集国丈他们。」「是!」 「石头,收拾东西另外,能带走的人,都带走。」「是!」 皇帝脚下匆匆,走出太庙后吩咐道:「城中的军队,尽数集结起来。」「是!」 皇帝急匆匆的回到了后宫。 宫中已经乱了。 「谁泄露的消息?」皇帝的头发有些披散。一个内侍说道:「陛下,是皇后那边。」 「那个***!」皇帝冷笑,「她这是想看朕的笑话吗?」.. 「老狗,你也有今日吗?」皇后站在殿外,突然落泪,「我儿,你睁开眼看看,看看老狗惶然不可终日!」 太子尸骨已寒,但听到一位母亲这般招魂,内侍宫女们依旧脊背发寒。皇后双手举着,仰望苍天,「我儿,魂兮归来!」 夏风吹过,众人低头。.... 贵妃已经麻了。 「娘娘,快收拾东西!」女官进来说道。贵妃摇摇头,「二郎呢?」 「梁相来了。」 梁靖急奔而来,「阿妹,快些收拾细软,咱们回蜀地去!」「真败了?」贵妃兀自不敢相信。 「货真价实。」梁靖说道:「叛军打破了夹谷关,接着 必然会攻打长安城。」 「可没了长安城,这个大唐,还是大唐吗?」贵妃有些失魂落魄的,她想到了那些岁月静好。 「还有什么狗屁的大唐哟!」梁靖跺脚,「赶紧走,否则被那些胡人抓到了,生不如死。」「快,收拾东西!」贵妃想到了当初见到的胡人,不禁打个寒颤。 「咦!阿兄,你未曾禀告怎地进了宫?」贵妃发现不对。「宫中都乱了,没人管了。」梁靖说道。 宫中乱糟糟的,太上皇也接到了禀告。 「继续奏乐,继续舞!」 太上皇举杯畅饮,「终于到了这一日吗?哈哈哈哈!」他觉得宣德帝和武皇在半空中看着自己,还有阿兄。 「朕挣扎了大半生,到头来皆是一场空,哈哈哈哈!一场空!」皇帝来了,「窦重败了,夹谷关失守。」 「你准备跑?」太上皇笑道:「长安乃天下有数的雄城,若是坚守,不在话下。可你却失去了勇气。」 「大军尽丧,还坚守个什么?」皇帝目光扫过殿内的人。 「帝王什么都能丢,就是勇气不能舍弃。失去了勇气的帝王,连一条狗都不如。」太上皇喝了一口酒水,挠挠胸膛。 「这时候说这些作甚?」皇帝说道:「收拾东西准备走。」太上皇笑着看他们忙碌。 东西收拾好,皇帝看看其他人,摆摆手,「杀了。」 这些内侍宫女知晓他们父子之间的许多事儿,留不得。一旦留下来,就有泄密的风险。只需想想那些事儿被传出去的后果,皇帝就心硬如铁。 「老狗,你父子不得好死!」 虽然知晓自己难逃一死,可当这一刻来临时,那些内侍宫人依旧惶然,有人哀求,有人咒骂。 「苍天,咱在天上看着你父子不得好死!」 「大唐有这等帝王,不灭,天理不容!」一个宫女起身喊道,然后冲向了木柱子,呯的一声,脑袋迸裂。 皇帝冷冷的道:「尽数杀了。」 侍卫们冲进来,没多久,殿内就成了地狱。.... 「窦重兵败,夹谷关失守了。」 赵三福面色铁青,时至今日,他的所有谋划都显得格外苍白。挽救什么烟火? 叛军即将到来,烟火都没了。 他半生的梦想啊! 一个随从进来,「郑侍郎令人传话,事情尚有可为,跟着走就是了。」赵三福去了大牢中。 「大王,窦重兵败,叛军往长安来了。」卫王抬眸,平静的道:「他要逃了吧?」果然,知晓老狗尿性的还是他的孩子。「是。」 赵三福要来钥匙打开牢门,又打开了卫王的脚镣,「大王自去吧!」卫王好奇,「何人令你放了本王?」 赵三福的脑海中多了个少年,「秦王!」脚步声传来,一个内侍进来,「陛下召见。」..... 殿内,群臣集结。越王也来了。 「叛军凶狠,破关后必然会往长安来。长安如何你等都知晓,粮食不足,且士气全无。若是坚守,朕以为必然不持久。」 皇帝的声音依旧从容,「朕准备去蜀地招募勇士,诸卿可随行。」明明是逃跑,却冠以一个招募勇士的借口。 众人自然想跟着跑,所以这个决断没人反对。 「朕出行,关中长安自然要留人看守。三郎,你可愿监国?」皇帝看着越王。 监国? 皇帝遁逃,长安必然守不住,在这个时候,谁留下监国,谁就是替死鬼。越王抬头,「孩儿愿意.....嗝儿!」 越王突然脑袋一歪,竟然晕厥了过去。 杨松成过去,蹲下,仿佛是个医者般的摸摸越王的脉搏,说道:「大王这是体虚,上次受伤尚未痊愈的缘故。」 上次越王遇刺,鼻梁骨被打成了渣。如今看着鼻梁依旧是歪的。皇帝淡淡的道:「召二郎来。」 卫王来了。 「朕准备去蜀地招募勇士,你可留在关中监国。」皇帝很是慷慨的道:「拟诏,二郎为太子,监国。」 「孩儿无能。」卫王坚拒。 可皇帝却摆摆手,「朕一直看好你,你为监国太子,正当其时。」久悬未决的太子之位,终于定下了。 竟然是卫王。 可越王不见沮丧,卫王不见欢喜。 都特么的风雨飘摇了,这时候的太子能管啥用?东宫.....东宫即将迎来叛军,就是不会迎来新君。卫王愕然,皇帝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他随即急匆匆的汇集了人马,准备出城。黄家。 「阿耶,窦重兵败,夹谷关丢了。」黄露带回来了这个令黄春辉也为之一震的消息。 「窦重,终究纸上谈兵!」黄春辉的眼袋仿佛又大了一些,「长安诸卫未曾经过大战,说实话,此次出战,是必败的格局。可奈何.....」 他没有建议的权力,甚至都不能上朝。「阿耶,城中惶然,不知能否守住。」 「守不住。」黄春辉摇头,「长安就如同是个娇弱的女子,如今一个大汉手持长刀逼近,你觉着这个弱女子是守着家门,还是遁逃?」 「遁逃!」 黄家也开始收拾东西作为挂名宰相,黄春辉在皇帝的随行名册中,而且还派来了两个侍卫监督,务必要黄家一家子都走。 「他这是想拿着老夫,如此必要时能威胁子泰。」对皇帝的心思,黄春辉门清。 他并未恼火,走出家门后,看着北方,轻声道:「子泰,你当力挽狂澜!」.... 魏忠逃回了家中,半路拦截的人马中有他的故旧,放了他一马。「灵儿,赶紧收拾东西,走!」 叛军将至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魏家收拾好东西,数十辆大车浩荡出了巷子,魏灵儿看着混乱的朱雀大街,惶然道:「谁能挽救这等危局?」 周氏大门外,周遵坐在马车上,叹道:「数百年大唐,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谁能为江山续命?」 没人知道。 关中是龙兴之地,丢失了关中,在众人的眼中,这个大唐,离灭亡不远了。车队浩荡出了长安城。 街上,一群恶少在劫掠。 百姓惶然不安,有的跟着皇帝去蜀地,有的留在家中,发誓和家中的坛坛罐罐共存亡。当叛军的前锋冲进了不设防的长安城时,不敢置信的道:「这是长安城?」 另一侧城门外,卫王回首看着长安城,说道:「这不是大唐的长安城。」他带着数百骑消失在远方。 大乾十五年初夏。长安,沦陷! 燕山之巅,一个方外道人站在常圣曾经常站着的那块巨石之上,远眺着长安城。「道兄看到了什么?」另一个道人在看着建云观的遗址。 道人抚须叹道:「老夫看到了妖氛,直冲苍穹!」「数百年大唐的国祚,难道就这么没了?」 「还有。」 「谁?」 「别忘了那位秦王!」「秦王!」 「李泌丢弃了长安,便是丢弃了江山。这是李氏江山,他不要,当秦王来取。」 第1312章 迎秦王,兴大唐 几经周折,章州城终于还是陷落了。 李玄和宁雅韵站在距离城池百余步的地方,看着城头最后的一伙守军跪下请降。「章州一下,你和叛军之间就隔着利州而已。你可准备好了?」老帅锅甩甩塵尾问道。「没什么可准备的。」李玄说道。 「就没有些近乡情怯的心思?「宁雅韵笑道。「长安对于孤而言,不是故乡。」李玄冷冷的道。王者威仪,越发的浓郁了啊! 宁雅韵看了他一眼,「老夫其实更希望能看到秦国公,而不是秦王。」这是隐晦的劝谏:莫要被仇恨蒙蔽了神智。 十余骑疾驰而来。「殿下何在?」 为首的男子下马过来,行礼,「殿下,窦重兵败,夹谷关,丢了。」李玄呆立。 宁雅韵愕然。那么快? 哪怕判断窦重必然会出击,但李玄万万没想到,他会败的如此之快。 「窦重领军出击,石忠唐一直在左近,两军大战,不到一个时辰,长安大军就崩溃了。」「窦重被俘,能逃回去的估摸着不过万人。」 彻底完了! 李玄苦笑,「他败的,就如同是一个初哥!」初哥上阵,一触即发。 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军。「叛军必然往长安去了。」 赫连燕寻到了赫连荣,「殿下这里需要一个借口。」 「没有什么借口!「赫连荣摸摸光头。 「殿下攻打章州太慢,天下人会诟病。」赫连燕说道。 赫连荣说道:「那是章州,守军是大唐人。殿下仁慈,不忍杀戮同族,仅此而已。」 李玄在章州城下待的太久了,按照以往北疆军攻无不克的犀利,由不得天下人不怀疑他在坐山观虎斗。 「这是个局,长安想坐观殿下与石忠唐两败俱伤。可自家却缺粮,最终无奈出击。而石忠唐其实也想坐观咱们和长安厮杀,只是可惜,殿下就是不打雄州,如此长安也不敢出击,两军相安。」 韩纪笑的很是得意,「长安两面遇敌,李泌定然最想击败国公,可他知晓这是个奢望。于是他调转刀口,让窦重冲向了石忠唐。」 「记住,殿下仁慈。」赫连荣再度强调,「不是殿下不攻打霸州,而是.....殿下上次说了什么?」 「都是一家人,何苦!」 「对,令包冬把这话散出去,散的尽人皆知。」一句话,殿下的名声必须洁白无瑕。 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道德上的,李玄并无洁癖。从得知消息后,他就在远眺长安。 「数百年未曾失陷的长安城,丢了。」 李玄拍着城头,边上突然递来一个酒囊。王老二笑嘻嘻的道:「殿下喝酒。」 「好!」 李玄接过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 姜鹤儿在不远处说道:「谁说王老二傻?」 「说他傻的,是真傻子。」赫连燕忙的不可开交,百忙中来安抚自己的闺蜜,「接下来便要大战了。叛军经营南疆多年,这一战并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姜鹤儿说道:「殿下说过,唯有击败石逆,他走进长安城中,才会问心无愧。他直面天下时,才会问心无愧。」 「这近乎于重新打江山了。」赫连燕叹道:「殿下,必然问心无愧!」 李玄喝着酒,说道:「当初孤在长安城时,曹颖时常说,长安当年背叛了父亲,要孤要踏在长安之上。」 「踩塌了咋办?」王老二吃着肉干。 「塌了就塌了吧!"李玄喝了一口酒水「孤在章州停滞不前,便是不想承担攻击关中的恶名。」 关中,那是李氏的龙兴之地,也 是帝王基业。率先动手,那便是率先挑起内战。 「孤若是破了章州,接着攻打利州,石忠唐必然会如临大敌,无心与窦重厮杀。可接下来却很难办啊!」 李玄笑道:「接下来孤与石忠唐死战,夹谷关的大军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捅孤一刀。你让孤怎么办?」 王老二问道:「殿下后悔了吗?」 李玄摇头,「孤并未后悔,只是,有些怅然。」 王老二咽下肉干,「其实,怅然只是想多了的缘故。」「嗯?」李玄看着他。 「殿下想如何干就干,何须思虑这些。」 这个憨憨...李玄笑道:「名正言顺,孤必须要赢得大义。」「赢不了就赢不了。」王老二摇头。 「那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咋办?「李玄逗他。 「那就打。「王老二认真的道:「殿下指哪,我就去打哪!」李玄眸色渐渐柔和。 王老二起身,「只是殿下莫要再纠结了,宁掌教说百病皆是由心绪引来。我....",王老二犹豫了一下,「我就想看着殿下能.....长命百岁。所以,别纠结了。」 李玄伸手,王老二不动,李玄摸摸他的头顶,「好。」-- 利州刺史冯晨有些烦恼。 「夹谷关丢了,叛军必然往长安去了,利州当如何?」 司马林现坐在那里,腰杆塌着,「窦重兵败的太快了,不过,长安乃坚城....」 「坚城?」冯晨冷笑,「窦重麾下差不多二十万大军都败了,长安那点人马可守得住?换个人还差不多。」 「换谁?」林现问道。「黄春辉!」 林现苦笑,「可陛下对黄春辉猜忌颇深,怎肯把自己的安危托付给此人?」「张焕是个老狐狸,也没这个威望来统筹,故而老夫以为,长安必然会逃。」「可他们能去哪?」林现问道。 「蜀地!」 冯晨说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地也有沃野千里,只因偏于一隅,故而不是帝王基业。不过当下长安那些贵人只求活命,哪管什么帝王基业?」 「他们若是走了,天下交给谁?」林现眸色微冷,「总得留下监国的吧?」 「南北都丢了,监国,监哪门子的国?」冯晨负手踱步,「我利州隔断了南北,石逆会如何?攻打?」 「使君,要命的是北疆军啊!」林现苦笑」北疆军这阵子突然发力,老夫断言章州不保。拿下章州,那位秦王定然会盯着我利州。」 「他在观望!」冯晨说道:「他在等着长安和石逆之间大打出手,否则我利州此刻多半是风雨飘摇。」 「他不观望还能怎地?」林现冷笑道:「老夫敢说,若是李玄率军与石逆大战时,长安那位就敢出手捅他一刀子。」 「那位的节操,天下人皆不信。」冯晨叹道:「如今石逆翻盘斥候说了,连咱们利州都有人去投奔石逆,这个大势,倾覆了呀!」 「窦重一败,天下人都看得分明,大唐国祚怕是不成了。在这等时候,为自己寻一条出路才是正经。」 林现叹道:「咱们怎么办?」值房内沉默了许久。 「战,咱们不是对手。」林现分析道:「老夫愿为大唐殉国,可特么的帝王都跑了,老夫为谁效忠去?」 「你也生出了异心?」冯晨冷冷的看着林现。 「老夫并未生出异心,老夫只是有些茫然。」林现指着外面,「不只是老夫,整个利州军民都在茫然。帝王跑了,他把天下丢了,难道要咱们去帮他捡起来?」 「那是大唐!」冯晨坚毅的道:「哪怕我等头颅被割断,依旧要冲着叛逆咆哮。」林现叹道: 「那么现在咱们三条路,其一,归顺叛军,这一条自然不能选。」冯晨面色稍霁,林现继续说道:「第二条便是投靠李玄。」 「那也是个叛逆!」冯晨执拗的道:「陛下说了,他乃叛逆。所谓孝敬皇帝之子,都是谎言。」 林现说道:「那么,就剩下一条路,坚守,无论谁来攻打都是坚守一途。」「使君。」一个小吏进来,「石逆那边派来了使者。」 使者是个文官。 「皇帝跑了。」使者很笃定的道:「他带着自己的后宫美人儿,夹着钱财撒腿就跑。长安城中的贵人们也跑了。李唐,完了!」 哪怕是猜测到了这个局面,当得知详情时,冯晨和林现二人依旧面色惨白。那种无依无靠的绝望,令他们惨笑起来。 「哈哈哈哈!」冯晨笑道:"没了,可我等还在!」 使者从容的道:「窦重若是不出击,说实话,我大军无可奈何。可他出来了,这便是天意。天意在国公,明白吗?」 使者踌躇满志的道:「国公令老夫来,便是招降。国公说,此刻归降,可封侯爵。长安周边的良田此刻尽皆无主,每人五千亩!」 这个赏赐堪称是丰厚。 「别想着为谁效忠,国公说,李泌父子昏聩,十余年下来,把大唐折腾的民不聊生。天下人不会期盼着李氏再度回归。这个天下,有德者居之!」 这话,没说错。 使者见二人默然,越发精神了,「二位此刻归降尚不失功臣。老夫说实话吧!国公想掌控利州,把北疆军挡在北方。史公明的麾下正在攻打代州,一旦拿下代州,就能与利州连成一片。如此,大事定矣。」 利州过去就是代州。 「史公明还在攻打代州?「林现愕然。 使者有些尴尬,「那老狗在观望呢!这边不出结果,他就能攻打一辈子。」这个天下没有谁是蠢货。 想让别人为你火中取栗,也得看你是否有那个命。「告诉石逆!」冯晨冷冷的道:「利州,是大唐的利州!」使者冷笑,「老夫等着看使君的下场。」 使者走了。 冯晨对李现说道:「说实话,皇帝遁逃,老夫大失所望。在老夫看来,他至少该留在关中,招募勇士与叛军周旋。」 「他没那个胆略!"林现不屑的道。「是啊!」老夫其实也想过投靠....林现一怔,「使君.....」」 「可就算是要投靠,老夫也会投靠李玄。」冯晨摇头,「谁都知晓,李玄必然便是孝敬皇帝之子。可老夫既然身负重任,除非朝中免去老夫的利州刺史之职,否则老夫在一日,便会为大唐戍守一日,直至,兵败身亡!」 林现起身走过来,「可利州被两面夹击,没法守。」 「守一日算一日。」冯晨坚毅的道:「城破,你可遁入城中躲避,看后续如何,再论行止。不过,老夫有事相托。」 「使君请说。」 「告知天下老夫的不屈!」 「使君一人不屈,可却把利州军民卷入了一场不该有的杀戮之中。」「你!」 冯晨刚想回身呵斥,就觉得后腰剧痛。 他缓缓回身,身后,林现拔出短刀,狞笑道:「大唐完了,明白吗?你想为大唐陪葬,只管去。可你特娘的却不该把老夫拖进来。」 「你.....」..冯晨指着他,「你曾发誓效忠.....」 「老夫效忠的是自己!」 林现拍拍手,几个心腹进来,随后竟然是石忠唐的使者。 使者走到冯晨身边,笑道:「这是何苦由来?忘了告诉你,来之前,国公的密谍早已与林司马说好了献城。 」 林现说道:「老夫要去收拢军队,使者赶紧去禀告,派军队入驻。」「安心,老夫已经派人去了。」 冯晨身死,对外说是被刺杀。可纸包不住火,南边来了使者的消息传入了军中。 校尉张德咬牙切齿的道:「那个逆贼,竟然从贼了。你等悄然出城,去寻殿下禀告,恳请殿下派兵入城,镇压叛乱!」 十余军士齐声应了,带队的队正说道:「校尉,咱们站在秦王那边吗?」 张德说道:「皇帝跑了,没卵子的东西。可大唐不能灭!他跑了,还有秦王在。迎秦王,兴大唐!」 第1313章 速度的比拼 拿下夹谷关,对于石忠唐和整个南疆谋反集团而言,就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一家伙补的差点七窍流血。 士气高的不像话,叛军们嗷嗷叫着都想去长安,或是去追杀皇帝。石忠唐自己却没急着去长安,而是在夹谷关待着。 不过他人没到长安,麾下却送来了不少美人儿。 那些以往侍候皇帝和宫中贵人的宫女们,此刻面对新贵,心中忐忑。醇酒美人,从来都是刮骨钢刀,石忠唐破天荒起晚了。 走进大堂,就看到贺尊在等候。 「国公可知陈国覆灭后那些草头王的下场吗?」贺尊行礼问道。石忠唐略一思忖,「一一覆灭。」 陈国覆灭后,天下烽烟四起,但凡有些本事,有些号召力的都扯旗自立。一番厮杀后,剩下了数十股势力,人称三十六路烟尘。 「老夫读史,看到那些草头王夺了城池,不是说励精图治,而是安享富贵。老夫在想,这等富贵,可能与帝王相比?」 贺尊这话,是在暗示石忠唐,现在的享受只是个富家翁,真正的享受在后面。但你得先振作起来。 石忠唐一怔,沉声道:「我得贺先生,犹如鱼儿得水。来人!」「在!」 几个侍卫进来,石忠唐吩咐道:「把那些女人送回长安。」「领命!」 石忠唐的从谏如流令贺尊欢喜非常,「国公纳谏如流,有明君之相。」一个官员进来,「国公,利州急报。」 「哦!「石忠唐双眸微冷,「说。」 「利州司马林现发动,杀了刺史冯晨。请国公速速派兵戍守。」 「好!」石忠唐不禁展颜一笑,「拿下利州,就挡住了北疆军南下的脚步,我大军由此可从容布置。好!好!好!」 从破了夹谷关后,北疆军就成了摆在石忠唐面前的第一威胁。石忠唐最主要的目的是控制关中,追杀皇帝。可北疆军就在侧面,仅有一个利州阻拦着。若是利州丢失,北疆军一泻而下..... 「万万不可把利州丢给李玄。」贺尊说道:「否则天下人会觉着大唐尚有所为。」「来人,令春育来。」 春育进来,石忠唐吩咐道:「你率军两万,接应利州。记住,拿下利州后,不可出战。你若是出战,便是大罪。」 这是窦重带来的教训,石忠唐对贺尊说道:「若是当初李泌不是催促窦重出战,而是在关中搜罗粮草,那此战还大有可为。」 贺尊没说李泌尝试过但一无所获,「这便是天意。」提及天意,就像是给石忠唐打鸡血。 他起身道:「准备一番,我去长安。」贺尊笑道:「国公是该去长安坐镇了。」 当日,石忠唐领兵往长安去了。他将坐镇长安,镇压关中,追杀李泌一行。春育领兵出发了。 「林现此人贪图名利,咱们的密谍丢出了侯爵,他便心动了。本以为他只是协助,没想到此人却主动杀了冯晨,解决了***烦。」 随军的谋士鄙夷的道:「大唐多这等无耻之人,难怪衰弱。」 春育说道:「南疆的说书人不是说了,天下兴亡是天意,分分合合也是天意。大唐立国数百年,好日子到头了。接下来便是国公。」 「国公何时立国?」谋士问道。 这个问题春育也没答案,「国公尚未提及此事。」 李泌还在,天下还在抵抗,在这个时候登基只会引来同仇敌忾.....这是贺尊的分析,石忠唐也只能压着称帝的念头,依旧号国公。 「哪怕是学了李玄,自称为王也好啊!「谋士说道。「那能是什么王?」春育想了想,「国公号商,商王?」 「对,商王。」 谋士突然一怔。 ——商王的结局是众叛亲离,最终死于乱兵手中。 「令游骑快些。」春育说道:「控制住利州,这一战咱们就胜了九成。」「驾!」 游骑们脱离大队,开始赶往利州。 苍穹明净,阳光微热,令人生出了意气风发的惬意来。游骑不断加速,没多久就遇到了利州的斥候。 「止步!」 两边大眼瞪小眼,最终一个小吏出来,「林司马令小人来相迎。」「北疆军到了何处?「带队的将领问道。 小吏说道:「尚未发现北疆军。」 「好!」将领满面红光的道:「拿下利州,都是大功。」 小吏跟着林现反叛,心中本有些不安和羞愧,此刻见叛军人马如龙,就安慰自己道:「这是天意。」 「快!」 -- 另一面,王老二率领游骑也在赶往利州。「快!」 他带着三千骑,在荒野上疾驰着。 利州城的城头,林现和使者在低声说话。「国公后续可有谋划?」 这话问的有些犯忌讳,不过使者知晓林现是心中忐忑,想吃颗定心丸,就说道:「国公拿下了长安,接下来便是封锁关中,追杀李泌。」 「李泌是往西南去了蜀地道路险峻,不好追杀啊!「林现巴不得叛军追上李泌,一刀杀了他。如此,天下就算是无主,他追随石忠唐,也就算不得背叛。 「蜀地道路是险峻,可封住外敌的同时,也封住了自己。」使者博学,「史册中,从未有真龙从蜀地生发,由此可见,蜀地只能偏安一隅。李泌就算是逃到了蜀地,从此也会湮灭无闻。」 蜀地不好进,但若是外敌封锁,也不好出。这便是一柄双刃剑,伤人伤己。 「那就好。」林现心中一松,觉得事业大有可为,不禁畅快一笑。 「等李玄发现利州易主时,已经晚了。」林现指着北方,「北方苦寒,不及南方富庶。国公镇压关中后,只需数年休养生息,钱粮便能堆积如山,勇士多如繁星。到了那时,再北上讨伐李玄,定鼎天下!」 这人,有些意思啊! 使者微微颔首,「正该如此。」哒哒哒! 一队斥候疾驰而归,林现说道:「看来是有发现。」斥候上了城头,神色惊惶,「王老二来了。」 三千骑旋风般的出现在城下。 林现面色惨白,「李玄竟然知晓了?」 「章州破,北疆军接下来必然是攻打利州。淡定。」使者说道:「这只是哨探。」王老二冲着城头指指点点的,随即带着三千骑绕过利州城南下。 「这是.....」林现看了使者一眼,发现使者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这是去拦截我军前锋。」使者面色铁青,「不怕,国公的人马出发的早定然能赶在李玄大军到达之前到达利州。」 若是石忠唐的援军率先抵达利州,那么就能从容戍守。现在,双方就是在比拼速度。 谁先到,谁占据主动。 叛军的游骑在原野上疾驰着,将领看着沃野千里,一时间不禁想到了山中的家,只觉得胸中一畅,就唱起了家乡的小调。 叛军中大多是异族,纷纷跟着唱和。 陪同的小吏说道:"将军,快些赶路吧!」 将领的兴致被打断了,不悦的道:「勇士们已经够快了。人可以不歇息可马却不能如此。」 「就怕北疆军赶到。」小吏有些心神不宁。 将领不屑的道:「北疆军又如何?我军的对手从不是那些府兵,从来都是北疆军。他们若 是来了,正好一试。」 果然豪气啊! 小吏心情跟着好了许多,他举目远眺,「那是什么?」远方出现了一队骑兵。 骑兵们在加速。为首的拔刀了。 草泥马.....将领眸子一缩,接着兴奋的喊道:「是北疆军的游骑,兄弟们,杀啊!」南疆叛军一直以来都是把北疆军当做自己的真正对手,一切都以北疆军为标杆。操练多年,今日终于有了交手的机会,叛军人人踊跃。 「那是王老二!」 当看到那两个身披麻袋的军士时,小吏喊道。 「闭嘴!」将领喝道:「今日耶耶便斩杀了此人,悬首利州城头。」「杀啊!」 听到主将这番言论,叛军人人振奋。双方不断在接近。 「放箭!」 对面的北疆军用弩弓给了叛军沉重一击。 「他们要收弩弓,机会!」将领喊道:"杀进去!」弩弓打造不易,没人会轻易丢弃。 而收弩弓这个动作就足以让叛军赢得主动。 可当看到那些北疆军轻松的把小巧的弩弓收进战马一侧的袋子里时,将领眸子一缩, 「那么小?」 王老二举刀,第一个冲了进来。「一颗!」 人头飞向身后,瘦长老熟练的接过人头,甩甩血水,装袋。「两颗!」 双方一头撞上,叛军犀利的往中间突破,将领喊道:「别管其它,打穿他们。」狭路相逢勇者胜,只需打穿对手,随后便能切割,绞杀。 这一套战法叛军用的很熟练。 北疆军中间凹陷,可接着两侧的北疆军骑兵举着长枪,一排排的往中间挤压,这竟然是要切断叛军之意。 「冲!「开弓没有回头箭,将领毫不犹豫的率军继续前冲。 双方在中间爆发了大战,叛军不断冲击,北疆军的前方不断被削弱,可在两侧,北疆军就像是削萝卜般的,一层层的绞杀着叛军。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双方在比拼意志力。看谁最先招架不住。 王老二带着数十骑,死死地咬住了将领。 将领催促着麾下继续前冲,当看到十余骑取得突破时,不禁大喜,「万胜!」 叛军的犀利,让这一路顺风顺水的北疆军游骑心中一凛,王老二举刀喊道:「我北疆军.....」 「威武!」 北疆军骑兵们想到了这些年的厮杀。 三大部,北辽,舍古人,难道他们弱吗?不弱。 咱们怕了谁? 在王老二的率领下,北疆军骑兵爆发了。 前方不再动摇,任凭叛军反复冲击依旧如礁石般的坚硬。 而两翼不断在冲杀,就在王老***近敌将时,成功切断了敌军。「杀!」 王老二悍勇的名声在外,将领一直在躲避他。可此刻双方绞杀在一起,避无可避。双方只是一个照面,将领的手臂就被王老二斩断。 将领面不改色的用左手拔出了短刀,喊道:「我南疆军.....」剩下的叛军高呼,「威武!」 一场激烈的厮杀持续了半个时辰,将领被王老二斩杀,残余数百叛军仓皇而逃。春育正在赶路。 当接到游骑失败的消息后,春育面色大变,「该死,快!」..... 利州城城头,林现对使者说道:「看来,北疆军果真只是游骑哨探。如此,主动在我。」使者笑道:「国公算无遗策,北疆军注定要白跑一趟。」 「斥候回来了。」 斥候冲进城中,上了城头,看着面色惨白。「司马,北疆军,来了。」 林现刚想问话,突然身体一僵。噗噗噗! 他缓缓回头。 天尽头,一条黑线隐隐出现。伴随着黑线而来的是震动。噗噗噗! 仿佛是有无数头巨兽在向着利州城接近。 当一面大旗出现时,林现近乎于哀鸣般的喊道:「是李玄!」天尽头,大军正源源不断开进。 北疆军。 来了! 第1314章 自己人 天尽头仿佛有个魔术师,不断的变出一支支军队来。 林现呆呆的看着那些源源不断开来的军队,突然涨红着脸咆哮道:「耶耶不怕!今日,当令杨逆饮恨利州城下!」 这个打气的时机选择的不错啊! 使者心中赞许,说道:「国公的大军随即就到,坚守半日,剩下的,观战罢了。 守军看似轻松了许多。 但林现知晓,此刻的守军心神不定,一边是背叛大唐的惶然不安,一边是对北疆军的畏惧。 他双手撑着城头,仔细看着。噗噗噗! 北疆军的步卒不慌不忙的在接近,步伐坚定仿佛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依旧无法阻拦他们的前进。 果然是劲旅啊! 使者低声道:「林司马再无退路。」 别想着再度投靠李玄,三姓家奴没人喜欢。「老夫知晓。」 林现环顾左右,说道:「老夫对大唐忠心耿耿。 使者面色微变。 「老夫也想为大唐流尽最后一滴血。」 林现的声音有些沙哑,「可帝王昏聩,以至于天下混乱。如今李泌南逃,丢下了个所谓的监国太子。老夫该效忠谁?效忠那丢弃祖宗江山的李泌?还是效忠那手下只有数百骑的监国太子,卫王?」守军默然。 显然,这番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了。 「昏君跑了,百姓怎么办?利州军怎么办?北面是北疆军,南面是南疆军,利州成 州成了四战之地。」「皇帝跑了,老夫不知后续该如何。老夫想过投靠北疆,可老夫的使者去了北疆军中,李玄倨傲的令老夫率军投降,让我等去北疆修路。 这个谎言,真是太特么的好了。 作为使者,首先必备的素质是不要脸。 使者也觉得自己不要脸,可此刻和林现比起来,他发现自己的段位还差些意思。 这人,才是真正的不要脸。 林现愤怒的道:「我等何辜?我等何辜?」一这天下混乱和咱们有啥关系? 林现的话成功的令守军将士生出了被抛弃的无助感来。 「老夫不忿,正在此时,石国公遣使前来。石国公答应我利州军不打散,依旧戍守利州。 啧啧!使者摸摸脸颊。 石忠唐的条件之一,利州军尽数打散,分在南疆军各处。 「老夫不愿低头,可将士们怎么办?」林现眼眶通红,「石国公诚意满满,老夫······愿意身负骂名,也要为你等找到一条生路。 「司马!」 一个将领感动的红了眼眶。「多谢司马!」 噗噗噗! 不断逼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城头的自我感动。「止步!」 巨大的吼声中,大军止步。 步卒阵列一眼看不到边,骑兵在各处游弋,一部绕过利州城继续南下,估摸着是去接应王老二。「快!」 春育在催促着手下。「是王老二!」 王老二带着游骑来了,看到春育麾下万余大军,王老二喊道:「扯呼!」 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撤。「追!」 叛军紧追不舍。 城下,步卒们让开一条通道。李玄策马缓缓而来。「两日」 林现对使者说道:「老夫有把握守住两日。两日之内若是大军不到,就别怪老夫翻脸。 你特么属狗的! 使者淡淡的道:「无需两日,两个时辰之内,援军必到。」 「好。」林现笑道:「如此,老 夫今日便消遣李玄一番。」 李玄到了城下。 接下来,该是劝降吧? 守军握紧手中的兵器,心想,就算是战死,也不能去修路。 北疆军所谓的修路早就传遍了北方。那些俘虏每日只能吃七分饱,按照李老板的说法,吃的太饱, 人会生出别样心思来。 而且,那活是真苦,干两年下来,耶娘都不认识了。 「石逆起兵时,孤,正在北方清剿舍古部余孽。 伴随着李玄的声音,城头和城下都安静了下来。 「他想说什么?」使者蹙眉。 林现冷笑,「不外乎便是自己征伐异族多辛苦。 「有人说北辽人已经颓废了,没错,历次大战,孤都未曾在北辽军的身上找到史册中记载的那等悍勇。但,那只是之前。」 李玄想到了后续的征战,想到了赫连通等人。「我北疆军越逼近宁兴,北辽人就越是悍勇。当看到那些北辽人不顾生死的冲击着我军大阵时,孤知晓,在亡国的威胁之下,就算是蝼蚁,也会拼命咬大象几口。」 「最后的北辽人进发出来的武勇,令孤肃然起敬。而舍古人比之北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舍古人的悍勇,令孤想到了兽类。北疆军不是与敌人作战,而是与一群兽类在厮杀。」 李玄缓缓说道:「孤说这些,不是标榜我北疆军劳苦功劳,虽然确实是如此。 北疆军将士昂首挺胸,迎接统帅的赞美。 李玄眸色平静,「若孤不顾北方,强行起兵南下,那么,便能打长安一个措手不及。可孤不能。长安大军出动了,屯兵于邢州。大军在侧,孤依旧一意孤行,征伐北方异族。定然有人想说,孤是疯: 了。 「孤没疯。孤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李玄指指太阳穴,「我大唐内部关起门来,哪怕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那也是我大唐内部的事儿。」 「陈国末年,异族争先恐后冲进中原乘火打劫的那一幕,孤,不想看到。故而,孤冒险一击,灭北辽,灭舍古人······」 「陈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在此之前得先把周边异族清理了。 「可李泌在做什么?他依旧在歌舞升平,把天下当做是自己的棋盘,把众生当做是自己的棋子。梁靖虽然不学无术,但他乃是恶少出身,对危机有着天然的敏锐。他察觉到了石忠唐的不妥,他在大声疾呼,可换来的是什么?是嘲笑,是叱责。」「南疆果然谋反了。」 「若南疆军乃是由大唐人组成,那么,此战,便是内战。孤,会从容而行。」 李玄抬头看着城头,「可南疆军中多异族,石忠唐从接手南疆以来,就不动声色在更换军中将け。」 「孤在北方为大唐清剿异族,而在南方,李泌和长安却纵容出了一支异族大军。」 城头守军愕然。 使者面色铁青「打断他!」林现说道:「喊话!」 可左右的将士却置若罔闻。他们在倾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玄的声音坚定,「故而,当听到黄州被屠时,孤伤心,但却知晓这是必然。异族不会把大唐人当做是自己的兄弟,而孤,却不忍把你等当做是敌人。」 李玄指着城头,「叛军两度屠城,激怒了孤。孤发誓南下复仇。如今,利州挡住了孤的大军,挡住了孤南下复仇的道。 谁,愿为孤开道?谁,愿与孤同行?」 使者咆哮:「狗贼,耶耶在此,你将在利州城下碰个头破血流。 呛啷! 李玄拔刀,刀指城头,「谁,愿为孤斩杀叛逆!?」 使者呵呵一笑,「你在痴人说梦,谁敢杀我?」「我!」 身后刀光闪过。 使者的人头落地时,依旧带着愕然之意。 城下,赫连荣轻声道:「殿下一番话,并未说什么家国的大道理。他只是说了自己的愤怒,而这个愤怒引发了利州军将士的共鸣。再没有比殿下更能打动人心的统帅了。老韩,老夫仿佛看到了殿下率领千军万马冲向南疆的那一幕,想来,会很是壮观。 「殿下这是动了情。」韩纪说道:「当初听闻黄州被屠时,殿下把自己关在值房中半日,出来时,神色平静,可老夫却看到了殿下眼中的血丝。那一刻老夫知晓,那些参与屠城的叛军,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堂堂正正的王者气象啊!」姜鹤儿赞道。城头,林现和心腹们奋起反抗,有人喊道:「商国公饶不了你等!」 将领狞笑道:「我乃校尉张德,这天,是大唐的天,这神灵,是大唐的神灵。城下便是我大唐秦王殿下,石逆若是敢来,耶耶接着!」 张德喊道:「开城门,迎秦王!」城门打开,守军出城相迎。 文官们在最前面,跪下请罪。李玄下马走了过去。远方,能看到烟尘滚滚。「是敌军!」 裴俭说道:「应战!」 城头一阵哗然,显然守军发现了叛军的援军。噗噗噗! 北疆军的步卒阵列开始向左侧移动。 远方,春育喊道:「还有机会,快,夺回利州城。 他知晓利州城对石忠唐的重要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超越了长安城。 封住北疆军! 这是石忠唐最重要的战略构想。 现在,守军显然还在,城下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但北疆大军在城外,就说明他们并未掌控利州城。 趁着北疆军立足未稳,突袭!春育眼珠子发红,「杀啊!」 城下,李玄缓缓走到了文官们之前,说道:「孤说过,大唐,依旧是大唐。 他起兵的目的从未改变。 「孤,要讨伐的逆贼,其一李泌父子,其二,便是石忠唐。」 「起来!」文官们起身。 「文官不怕死,武将不爱财,则任何异族都无法轻视我中原。」 李玄的话令文官们羞红了脸。 他走过去,站在张德身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殿下!」 张德垂首,不敢看李玄。「你是勇士,抬起头来。」李玄鼓励道。张德缓缓抬头。 李玄幽深的眸子里多了些欣慰之意,「告诉孤,你为何不肯降石逆?」 这时叛军在赶来,大声呼喊,令李玄有些不满,他淡淡的道:「驱逐!」 身后的张栩回身,指着叛军,挥手。「殿下令,驱逐!」 裴俭喊道:「驱逐!」大队骑兵出动了。 他们从利州城左侧绕过去,扑向叛军。随即,步卒开始小跑。 守军并未牵制·····春育咬牙,「再逼近看看。」他看到了源源不断涌来的北疆军。 国公,我辜负了你!春育张嘴就吐出一口血。 城下,李玄再度问道:「为何不肯降石逆?」张德昂首道:「下官乃堂堂大唐男儿,岂能降了异族?下官若是低头,死后担心没脸去见祖宗。」「好男儿!」 大唐立国数百年,留下的不只是糜烂的局面,还有千千万万个面对异族不肯低头的好男儿··李玄指着叛军,「可敢为孤驱逐异族? 张德涨红着脸,「敢不从命?!」他上马,招手,「跟着我来。利州军骑兵集结。 张德拔刀,冲着 李玄致敬,「为了殿下!」「为了殿下!」 利州军欢呼着,冲向了叛军。李玄微笑着。 你的招降成功了,但,当孤出现时,这一切都成了水中花,井中月。孤一句话,利州将士奋勇争先。 李玄看着长安城方向,「孤,只是想用利州来告诉你。李泌逃了,可大唐正朔依旧。大唐正朔在此,在孤这里!孤在,大唐,就不灭! 利州军的加入令春育绝望了,他喊道:「撤!撤!」 「万胜!」 利州军和北疆军合兵一处,展开了追杀。城头,守军开始欢呼「殿下千岁!」 声音传到了城中。「是秦王殿下来了。」「好哦!」「好什么?」 「殿下是自己人呢!石逆却是异族!」是啊! 百姓兴许无知,但他们至少知晓一件事。 多年来祖辈传下来的无数道理中,其中一条,令人警醒。 —非吾族类,其心必异!异族人,不可信!而秦王,是自己人! 第1315章 绝不宽恕 利州平日里并不起眼。 论地势险要,建州、雄州才是关中门户。 论经济,利州不说贫困,可也不富裕,甚至过往客商都宁愿多走几步,去章州等地歇脚,好歹顺带能卖些货物。 就这么一个不打眼的地方,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成了隔绝南北的要地。 石忠唐发誓要拿下利州,屏蔽北疆军。而北疆军需要打下利州,才能南下平叛。一时间,利州城中风起云涌。 「林现是个聪明人。」 在去长安的路上,贺尊对石忠唐说道:「他其实可以不杀冯晨,只需擒住便是大功。他动了手,便是向国公表明心迹,同时也是斩断了自己的后路。」 「此人够狠。」石忠唐见过不少狠人,但林现这等依旧是凤毛麟角,狠人中的奇葩。 「他判定大唐没指望了,既然如此,便要在新主人面前表忠心。还有什么比杀上官更能体现忠心的?」贺尊笑道:「他杀了冯晨,国公甚至能令他继续戍守利州而无需担心。「 若是能如此,林现便在石忠唐集团内部站稳了脚跟。 人不狠,站不稳! 「国公。」一队斥候回来,「皇帝往蜀地去了。 「老狗,胆小如鼠。」石忠唐莞尔,「他此刻若是固守长安城,说实话,我也没把握能破城。若是李玄顺势击破利州.我甚至只能固守关中,任其与我南方根本厮杀。可惜,李泌没这个胆略。 「从李泌的过往来看,此人擅长权谋,而不情武事。」贺尊说道:「不过,此人当年可是果断的很呐! 李泌当年两度发动宫变,过程堪称是惊心动魄。要知晓,他第一次宫变可是针对的武皇。 「武皇当年垂暮,否则李泌必然不能成功。石忠唐叹道。 「是啊!」贺尊遥想当年,不禁悠然神往,「后来,李泌二度发动宫变。国公莫要小觑了李元此人。此人能隐忍,手段了得。李泌能再度宫变成功,手腕,心机,拉拢人的本事缺一不可。 「李泌当年也算是枭雄。」石忠唐说道:「可惜,枭雄也在梨园中磨光了锐气,面对我大军,竟然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枭雄,我呸!, 石忠唐难得这等时候,贺尊莞尔:「其实,说起来国公还得感谢李玄。」 「是啊!」石忠唐由衷的笑了起来「李泌最忌惮的便是北疆李玄,为了牵制李玄,这才放任我在南疆大张旗鼓的扩军。户部的钱粮仿佛不值钱,一车的从长安往南疆拉。没有这些,我哪敢起兵?「 「这是天意。」贺尊说道:「破夹谷关之后,南方那些叛乱都消停了大半,国公令各处大军集结靠拢关中,就算是李玄以后打破了利州,面对我南疆大军,依旧只能徒呼奈何。」 「我军手握关中,关中无数兵器资源,而李玄远来,粮草补给艰难。我与他必然会有宿命般的一战,迟早的事。既然如此,当收拢劲旅,积蓄粮草兵器,枕戈待旦。 石忠唐眸色微冷,「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贺尊最喜他这等豪迈的姿态,「李泌遁逃,除去大义之外,再无威胁。至于卫王,带着数百骑不知所踪,同样不成威胁。国公,当下,我军最大的威胁便是李玄!「 「我知。」石忠唐说道:「李泌有大义名分在他不死,天下就会不消停。不过,他昏君的名头如今越发响亮了。卫王不足为虑。大义,我可镇压。李泌就算是遁入蜀地又能如何?天长日久,天下人自然会忘了这个昏君。」 「关键是,国公仁慈。」贺尊隐晦的暗示,屠城之事不能再来一次了,否则,天下人会群起而攻之。 石忠唐听出了他的弦 外之音,笑道:「来人吩咐下去,进入长安后,谁敢随意杀戮抢掠,杀!谁敢yin辱女子,杀!「 「是!」 贺尊行礼,「国公英明!」 石忠唐叹道:「我知晓你的苦心,只是望你草要忘了今日的劝谏。来日方长,以后你若是发现了不妥之处,还要记得今日才好。」 「是。」贺尊心情激荡,「国公坐镇长安,南正在扩军,就算是李玄突入,也将面临着我大军南北夹击的局面。如今需要的是时日。只要利州能挡住北疆军半月,大事定矣。 「半月,问题不大。」石忠唐说道:「春育跟随我多年,从未违背过我的意愿。我说过不得出战,他必然只会死守。而援军将会源源不断的赶赴利州,将那里化为一个磨坊。 「血肉,磨坊!」石忠唐冷冷的道。哒哒哒! 「国公!国公!」百余骑从后面赶来。「何事?」 此刻的石忠唐破长安,追杀皇帝,堪称是人生巅峰。一眼看去,红光满面,肤色滋润。 这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国公,利州,被李玄夺了。」贺尊的脸颊颤抖了一下。 他偷瞥了石忠唐一眼看到那微胖的脸上,多了抹红色。 那是恼火吧! 那怒火,兴许已经到了天灵盖。利州,丢了。 这就像是给了春风得意的石忠唐一巴掌。抽的脆生! 声音响亮! 你不是击败了窦重吗?你不是破了夹谷关吗?你不是占了长安城吗?你不是不可一世吗?老子,来了! 贺尊仿佛看到了李玄在马背上轻蔑的看着自己和石忠唐。 而在他的身后,是北疆大军。「他来了。 一个将领说道。那个人,要来了。 窦重兵败,关中失守,长安沦陷,皇帝遁逃………… 这个大唐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光高。 就在这个时候,一面大旗迎风出现。 「是讨逆大旗!」 利州城中,百姓被允许出外正常生产劳作。 每个人都特地走到城中的那条大街上,看一眼那面大旗。 一个老人走出家门,问搀扶自己的孙儿,「那是什么旗?」 孙儿说道:「他们说是讨逆。」 「讨逆。」老人说道:「按理说,天下大乱咱们谁都信不过。可皇帝逃了,这天下就没了主人。」 孙儿说道:「阿翁,皇帝是个昏君。 「是啊!」时至今日,百姓可以站在州廨外说皇帝是昏君而不用担心被责罚,甚至州廨的门子会跟着你一起骂。 老人吸吸鼻子,「老夫心慌呢!可转念一想那不是还有一个吗?当初说孝敬皇帝谋反被杀,可后来咋就追封了皇帝?可见是假。 如今,他的儿子来了,老夫左思右想,这个天下啊!还得是大唐的。 可原先的皇帝,老夫信不过,最好死在蜀地别回来。老夫啊!就支持秦王。」 「阿翁,那石忠唐呢?」 「老夫教你个乖,异族和咱们啊!他就永远不可能一条心。」 老人冲着地面吐口痰,这时几个小吏过来,边走边喊。 「殿下吩咐,每家每户该干嘛就干嘛,别耽误了自家的事。大人几日不吃还能挺得住,娃娃们饿不得,都出门干活去。谁借口偷懒,打!」 老人一听就乐了,「听听,听听,这才是一家人。不吹嘘,不吹捧自己,就挂念着咱们的一日三餐。走,干活去!」 州廨中,林现和几个心腹跪在堂下。李玄坐在上首,下面两排文 武官员。 韩纪在禀告:「城中的粮草还有不少,不过兵不大好,去查验的将士说了,比不上太平出产的兵器。」 「由俭入奢易啊!」李玄叹道。太平出品,必属精品。 到了现在,无论是淳于氏还是工部打造出来的兵器,都被太平兵器拉开了距离。 这些差距平常没什么感觉,当两边厮杀时,我的刀枪更锋利一些,我一刀砍下去,能造成重伤或是死亡,而你一刀砍来,我只是轻伤………… 一场大战打下来,这样的场景越多,对北疆军就越有利。 「城中百姓都出门了,各处店铺也开门了,只是出城劳作的百姓中,锦衣卫判定有长安和石逆的密谍,是否要拦截?」韩纪请示道。 李玄摇头「和抓捕几个密谍相比,和泄露一些消息相比,孤,更在意百姓的生计。」 「殿下仁慈。」众人心悦诚服。 林现回想了一下,把石忠唐和李玄比较了一番。 一个能纵容麾下屠城的叛逆,一个是不忍百姓生计受损的前太子之子………… 堂上传来了李玄的声音,「当初孤令人前来劝降,冯晨执拗倒也罢了,你却骂不绝口。孤本以为你对伪帝忠心耿耿,没想到,你却降了石逆!「林现抬头,笑道:「殿下遣人招降,却只说让我等原职留任,而石忠唐却一开口便是侯爵。殿下何其吝啬,那自然怪不得我等改投明主。 「爵位,国之重器也!」李玄冷冷的道:「非功劳确凿,非对国对民有大功勋者,如何能封爵?石逆开口便是侯爵孤来问你,你于国于民何益?」 林现不能答。 「石逆谋反,对一个降官也敢开出侯爵的封赏,他自家却只是个国公,好一个沐猴而冠!」韩纪冷笑。 林现面色苍白,「殿下的秦王也是自封。」 赫连荣淡淡的道:「我家殿下乃孝敬皇帝幼子,天潢贵胄,自然能封王。石忠唐何等人?一介马夫,也配?」 姜鹤儿忍不住说道:「若非伪帝父子从中作祟,当年自然该孝敬皇帝继位登基,而殿下,自然是太子。」 林现突然一怔,看着李玄说道:「你的字子泰……倒过来,便是太子。」 什么叫做天潢贵胄? 在李玄还小时,便已经给他安排了这个寓意深刻的字。 子泰!太子! 原来,在孝敬的眼中,这个幼子便是继承自己大业的人选吗? 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令林现面色涨红。李玄眯眼看着使者的随从,「拷打!」他需要叛军的消息。 几个随从昂首,「有手段只管上。」 老贼笑眯眯的道:「老夫来伺候你等。」姜鹤儿蹙眉,「别在这里,臭烘烘的。老贼笑道:「自然不会。 没多久,外面的嚎叫声传来。「堵住嘴!」李玄恼火的道。「是。」 王老二回来了,浑身浴血,「殿下,我带着人追杀到了夹谷关。」 这个憨货! 李玄说道:「也就是石忠唐还未曾准备,否则一个伏击便能令你饮恨。下次不可莽撞。 「哦!」 王老二应了,随即被屠裳叫去。 「你那娘子可有了身孕?」屠裳想抱孙的念头越发的炽热了。 「好像没有吧!」王老二没心没肺的塞了一片肉干给屠裳。 屠裳麻溜的咽下去,看的绝望的林现都楞了一下,心想那可以坚硬的肉干,能这么生吞的? 没多久,使者的几个随从被拖了进来。什么硬汉,交代的清清楚楚的。 「…………南方不少地方在叛乱,不过窦重 兵败,安失陷的消息传出去后,许多叛乱都偃旗息鼓了。 韩纪说道:「帝都丢失,帝王不要脸跑了,在天下人看来,大唐的国祚也到头了。」 「石忠唐令人追杀皇帝,又令南边扩军,他说,最大的对手从不是李泌,而是…………」 「是谁?」老贼问道。 个使者的随从看着李玄:「是殿下!」 一个随从看着被削光肉的左边小腿,「小人都交代了,恳请殿下宽恕。」 这时捷隆进来,「殿下,我等拷打了另几个使者随从,得知黄州屠城时,这几人也在其中。」 几个随从赶紧求饶:「小人知错了。」 在他们看来,自己既然配合的交代了,自然就能活命。 这是规则!李玄摆摆手。「竖杆子!」 第1316章 石忠唐的抉择 使者的随从尽数竖杆子!林现被当街斩首。 而校尉张德当即被提拔,连升两级。百姓为之欢呼雀跃。 这便是赏罚分明带来的效果。李玄和宁雅韵便衣在城中溜达。 「为何不舍一个侯爵?」宁雅韵说道:「大唐开国后,高祖皇帝把爵位丢的满天下都是,当做是酬功。连马夫都能封爵。别说是侯爵,国公的爵位满大街都是。到了你这里,却连一个侯爵都舍不得。在许多人看来,爵位便是酬功的工具。 有功者赏! 「那您说说,若是我的舅子无功,可能封爵?'李玄问道。 「天子与国一体,他的舅子就算是无功,也该封爵!」宁雅韵说的是当下 雅韵说的是当下的价值观。 「孤以为,不妥!」李玄摇头,「一国,当有一国的规矩。孤的舅子,若是孤想施恩,也该是私下。 在李玄看来,爵位是公器。而舅子是私事。「你这个想法,很有趣。」宁雅韵洒脱不羁但依旧觉得李玄有些离经叛道,「在世人眼中,帝王便是公器。」 「那么,伪帝擢升梁靖您认为是好是坏?」「呃!」这是个好问题,宁雅韵说道:「很难说。 宁雅韵至少没为了辩驳而作违心之言,李玄说道:「唯有当爵位成为公器,并严苛封赏时,爵位,才能激发天下人去为之努力。 「老夫想到了贵妃梁氏一朝到了君王侧,由此天下重女轻男。」宁雅韵叹道。 「孤算不上高尚。」李玄说道:「孤只是心中有底线。」 他想到了晏城。 那个老人送了他史书,想来也是看穿了他当初的中二。 而要想治愈中二,最好的药方便是读史。 在史书中,那些冷冰冰的文字,记载着或是热血,或是······ 大部分是冷冰冰的往事。 人心,人性,在几个字,或是一行字中彰显无什么中二,晏城觉得在冷冰冰的人性面前,那个少年的中二会撞的头破血 会撞的头破血流,会幡然醒悟。 李玄是醒悟了,但他的中二并未消失,而是化为了底线。 晏城,那个可敬可悲的老人,他何尝不中二呢? 为了自己的理想,他甘愿做帝王的棋子,用生命来大声呼喊,想唤醒这个老大帝国。 可惜,他的呼喊只在那个时候荡起了些涟漪。随后,就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孤想到了晏城。」李玄觉得自己和晏城都是理想主义者,都是重度中二症患者。 只是不同的是,他身负重任,最终选择把中二化为自己的底线。 若非身份,李玄觉得自己会成为晏城第二。「他死了,史册中最多留下一笔。」宁雅韵说道:「老夫活的够长,见到的人就多。老夫见多了那等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压制自己本性的人。时日短还好。时日长了,要么本性毕露,变本加厉,要么······便会扭曲。」 「变态?」李 」李玄笑道。 「变态······好词。」宁雅韵点头,「可以预见的未来,你有很大的几率会成为帝王。一个压制本性的帝王并非大唐之福。当权力越发集中在你手中之时,内心深处会不断的诱惑你,鼓动你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想做之事吗?」 李玄突然有些愣住了。 「想不到自己想做什么?」宁雅韵问道,李玄点头。 「哈哈哈哈!」老帅锅捧腹大笑。「很可笑?」李玄问道。 宁雅韵捧腹喘息,「哎哟!老夫还 说就自己蠢,不知活着作甚,不知想作甚。原来,你也是如此。「孤一直不知自己活着作甚,所以,身份反而是一个促进。虽说讨逆艰难,但至少给孤找了个事做。」 李玄的话真心实意。 「你是幸运的。」宁雅韵有些唏嘘,「说来你不信,若非有玄学在,老夫觉着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活着,便是活着。 「您想多了些。」李玄说道:「人活着,也只是活着。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就是为了体验活着的滋味。」 「你这话······让老夫觉着有些深刻,像是个千年老鬼说出来的。」宁雅韵好奇的道:「怎地领悟了这等老气横秋的道理?」 李玄说道:「孤当初走出元州时,曾踌躇满志。但很快,孤就觉着无趣。孤 无趣。孤就一人就算是功成名就,就算是一鸣惊人,可孤能与谁说? 午夜梦回时,孤会觉着,活着真无趣。直至成亲,有了家人,孤才发现自己找到了活着的理由。」「讨逆呢?」 「讨逆只是孤的职责,而家人,是孤在这个世间的灵魂安息之所。 宁雅韵看着李玄,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只是个灵魂找不到皈依之处的可怜人。 但他现在找到了。 不是权力,而是家人。 「你不是晏城。」宁雅韵叹道:「晏城是个被困在规矩中的臣子,他一生只能在规矩中蜷缩着。哪怕是抗争,也只是以头抢地,美其名曰叩阙。哪怕是被人刺杀,他依旧只能苦笑,因为,他只是棋子。 而下棋有规则。规则掌控在上位者的手中。子泰,你会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所以,秉承本心,想做就做。」 「其实,孤最近有些心绪不宁,就老二看出来了,所以他送来了酒水。」李玄笑道,「接着是您。」「你在不安。」 「是。」李玄点头,「孤起兵时发誓要讨伐叛逆,要为天下人讨个公道。可当叛军与窦重大军对峙时,孤选择了功利,坐观他们之间厮杀。长安的丢失,孤难辞其咎。」 「你曾说自己没有道德洁癖。」宁雅韵说道。「是,可那是长安。孤在长安有许多熟人,包括黄相公。孤若是及时出兵,夹谷关不会丢。」「可从此夹谷关就会成为架在你后腰上的一把利刃。」 「孤不是那等打不还手之人。」李玄捂额,「孤想了许久,孤没做错。」 「对,老夫从未觉着你做错了什么。」「大局之下,无奈的选择。」 宁雅韵说道:「你如今需要大醉一场。」李玄点头,回去令人准备了酒菜。 「无大事别来烦孤。」 众人面面相觑,赫连荣去问了宁雅韵。「殿下好似不妥。 「他就是在和自己闹别扭,觉着自己亏欠了天下人。」宁雅韵笑道:「就是个小别扭。过了这一关,他会更像是个帝王。」 这是好,还是坏呢? 宁雅韵觉得自己在见证一个冷漠帝王的诞生。第二日,宁雅韵早早起来,准备去厨房看看。厨房有个帘子挡着,宁雅韵掀开帘子进去,就见厨子正在做饭,香气四溢。 「好香!何时能吃?」宁雅韵饿了。「马上。」厨子回头一笑。 「子泰?」 李玄笑道:「怎么,掌教觉着会看到一个冷漠无情的秦王?」 「你想通了什么?」宁雅韵很是好奇。 「孤只是想通了一件事,哪怕孤做了帝王,依旧是凡人。是 。是人就会犯错,孤也是如此。犯错了就该反思,孤反思了,孤决定坐观,对大局是好是坏?孤觉着是好。那么,孤还纠结些什么呢?」宁雅韵笑道,「那么,对百姓呢?」 他觉着这才是令李玄纠结的根源—李玄觉得自己愧对天下人。 「孤若是当时出兵,石忠唐会选择缓缓而退随后孤就尴尬了,身前是石忠唐的叛军,身后是居心叵测的长安大军。 孤怎么办?前行?和石忠唐大战时,窦重会从背后给孤一刀。一旦北疆军大败,天下人将会陷入绝望中·····和这个局面相比,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来,你是真的想通了。」宁雅韵为他感到高兴,「可老夫觉着你多了些鲜活的气息,为何?「孤自号秦王开始麾下越发恭谨,而孤也因此越发的冷漠。孤并不会因此而高兴。孤觉着,就算 , 是讨逆,也得是快活的讨逆。 「来玄学吧!」宁雅韵叹息,「你有此悟性,做什么帝王,执掌玄学,仙去后被万民供奉不好吗?」「玄学,您还是留着自己玩吧!」李玄告诫道:「对了,您不可打阿梁的主意。」 宁雅韵笑道:「阿梁可是个好孩子。」 但他也知晓,若是以前也就罢了,此后他若是把阿梁拉进玄学,成为玄学下一代掌教,无论是姜鹤儿还是赫连荣,都会选择成为玄学的敌人。 所以,那只是个梦想。 宁雅韵的梦想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接班人,而石忠唐的梦想是完成从一个牧民到帝王的转变。 他前面做的挺好的,一路顺风。 皇帝被他赶的往蜀地跑,都城都丢了。 眼看着,这个天下将会成为自己的盘中餐。就在此时,一个手持板斧的大汉出现了,两板斧砍的他满头血印子。 利州,丢了。 北疆军将会直面南方,直面建州。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能夹击北疆军—从南方和关中两个方向。 但换个角度,北疆军也能截断他和南方的联系。 现在,当如何?「回师吧!」 有人建言,「令人戍守关中,镇压关中,大军回师夹谷关,盯着北疆军。一旦李玄选择南下,大军便能夹击他。」 至于攻打夹谷关,没人想过这种可能。 叛军如今士气如虹,北疆军选择攻打夹谷关,那便是自寻死路。 但,一旦石忠唐选择回师夹谷关,关中的镇压就只能放缓了。 该如何抉择? 是坐镇长安,还是回师夹谷关? 贺尊说道:「若是国公坐镇长安,便能以关中为基业,这是帝王之基。若是回师夹谷关,便是决「6 战。 石忠唐在思忖着。回师!去长安! 良久,他开口,「去长安。」 贺尊的眼中有一些失望之色,他更希望石忠唐能像个勇士般的,直面李玄的挑战。 但,去长安也不错。 关中富庶,乃是帝王之基。 某个山沟沟中,卫王正在吃干粮。 数百骑兵看着有些疲惫,但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钦佩之色,就在先前,卫王带着他们突袭了一处叛军营地,夺取了许多补给。 一个将领忍不住,磨蹭过来问道:「臣敢问殿下······」 卫王吃着干饼子,点头,「说。」 「先前殿下率领我等突袭敌军营地时,手法熟练的令人震惊。敢问殿下,这等手法······从何处而来。 卫王默然,将领拱手,「臣失礼了。」 卫王喝了一口水,咽下饼子,说道:「北疆!」 第1317章 跟着那面大旗 山沟沟中,数百骑默默吃着干粮。 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些茫然,他们不知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更不知晓大唐的未来在何方。 帝王跑了,丢下个监国太子。 这个监国太子前一刻还在镜台的牢狱中蹲着下一刻就成了太子,换做是往日,定然会引来轩然大波。 杨松成等人走的很坚决,越王更是如此,躺在马车里,呻吟的声音令人想到了青楼中被掏空的嫖客。 脸面,在生命的面前荡然无存。卫王,这就是个憨憨啊! 有老卒低声对同伴说道:「这是个烂摊子,所谓监国太子,便是为陛下背锅的倒霉蛋。」 皇帝跑了,后续大唐的局势如何变化,他都可以丢在监国太子的头上。 这一切和朕无关,都是监国太子的错。哒哒哒! 数骑进了山沟沟,为首的下马问道:「殿下何在? 目光转动,他马上找到了孤零零坐在石头上的卫王 。 「殿下,小人奉命前来传话。」卫王认得此人,是李晗的随从。「建明有何交代?」 「小郎君说,石忠唐谋反乃是皇帝的过错,可如今殿下监国,皇帝便可把罪责丢给殿下。小郎君的意思,殿下当病。」 装病? 孤这个监国太子扛不住了,阿耶,你继续来吧! 主意不错,但卫王却摇头,「告知建明,孤,不走!」 李晗的意思便是让他装病溜之大吉,追上大队人马,至于后续,让皇帝头痛。 随从愕然,「殿下,这是个大坑啊!」 「他做的孽,总得有人来收拾。」卫王说道:没人来,孤来!」 随从失礼的看着他,「小郎君说殿下可能不愿走,他说,殿下的执拗,宛若秦王所说的······中 卫王说道:「告诉建明,去蜀地吧!」 「是。」随从告辞。 卫王上马,「我们走!」数百骑悄然出了山沟。 傍晚,他们出现在了一队叛军斥候的后面。叛军正在烤肉,他们劫掠了一批鸡鸭,还有两头羊,一边说着今日的收获,一边取笑逃跑的帝王。 当卫王沐浴着夕阳杀出来时,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跑了,关中安全的就像是叛军的后院。可没想到竟然冲出来个杀神。 「杀!」 卫王挥刀斩杀一个惶然的叛军,喊道:「放走些人。 他的麾下放开了一道口子,十余叛军狼狈而逃。 一个将领过来,「殿下放走他们作甚?」 「帝王是大唐的天,天跑了,天下昏暗。孤,想为天下人点一盏灯。 卫王策马掉头,「收拾东西,马上走!」 甲衣,兵器,战马,食物······失去补给渠道的他们,这一切都是资源。 卫王还在! 这个消息不断传播着。 在百姓的口中,他在山中,他在原野之上,他在村子里,他在叛军的身后,虎视眈眈。 道州。 潘广成是石忠唐的爱将跟随着征战多年。在石忠唐决定反叛时,潘广成是第一批支持的将领。道州扼守建州和越州的东面,若是对手要攻打建州,道州就能从侧后给他一击。 所以,要想攻击建州,乃至于关中,必须拿下道州。 这也是石忠唐令潘广成戍守道州的缘故。潘广成当时便发誓,人在道州在。 江峰是道州降将,当初道州破时,他被俘归降,石忠唐欢 喜,便令他辅佐潘广成。 潘广成看着黝黑黝黑的,南方的阳光炽热,把他的肌肤晒成了古铜色。一双不大的眸子精光四射,看着精力充沛。 江峰捋捋大胡子,说道:「将军,利州一破,李玄是攻打建州还是道州?」 潘广成在看着地图,「北疆军看似凶狠,可他们远来,粮草转运不易。利州虽说被攻下了,可我大军屯于建州与夹谷关,随时都有切断北疆军粮道的可能。故而,李玄此刻必须要寻到一个落脚点。「道州? 「对,拿下道州,随后进可攻打建州,乃至于拿下越州,切断南疆与长安的联系。」潘广成说道:「李玄善于用兵,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一个小吏进来,「将军,国公遣使来了。」一个官员进来,行礼后说道:「国公交代。」潘广成和江峰束手而立。 官员满意的点点头,「国公判断李玄必然会攻打道州,国公令将军谨慎戍守,建州,越州守军会伺机出兵相助。 「领命!」 事儿交代完毕,官员说道:「国公已经到了长安,进了皇宫。老夫也跟着进去看了看,果然是富贵堂皇之地。」 「何时老夫也能去看看就好了。」潘广成顺着官员的语气奉承了几句,随后令人陪着他去歇息。等官员一走,潘广成召集了麾下议事。 「北疆军必然会来攻打我道州,我道州突前,可建州和越州在后,随时都能给北疆军一击。」潘广成笑道:「这个局面,说实话,就像是个坑,可李玄和北疆军却不得不跳下来。」 他目光炯炯,「北疆军需要一个落脚点,否则他们的辎重无处储藏,随时都有可能被我大军从夹谷关或是建州出击切断粮道。粮道一断大军不战自溃。故而,李玄明知这个是坑,他也只能义无反顾的跳下来。而我等要做的便是,等他跳下来之后,埋了他!」 「我军必须要寻到一个落脚点。」大帐内,李玄在给麾下分析局势。 「建州不好打,一旦攻打建州,夹谷关便能出击,从侧后给我军一下。」李玄指着地图说道:「拿下道州后,我军向右可攻打建州,封锁夹谷关,封住关中叛军南下之路。或是径直向前,攻打越州。越州一下,我军便能一窥叛军的老巢。」 若说这是一局棋,那么,道州便是天王山!守住道州,叛军就能从容攻击北疆军,直至北疆军断粮崩溃,或是黯然撤离。 而拿下道州,北疆军就站稳了脚跟,进可攻,退可守。 「伪帝跑了,关中一带的百姓都说大唐完了。」李玄说道:「孤要用道州一战来告知天下,孤,还在! 驻地附近有几个村子,包冬带着人进了其中一个。 「叛军可曾袭扰过你等?」包冬问村正。 「袭扰呢!」村正苦笑,「他们要粮食,不给就要杀人呢! 「那些都是异族。」包冬问道:「你等可是绝望了吗?」 村正点头,眼中含泪,「陛下跑了,小人等·····不知当如何。」 「看那边。」包冬指着大营。 一面大旗在大营中飘扬。 「看着那面大旗!」包冬认真的道:「跟着它!」 「拿到了一个探子!」 捷隆欢喜的来寻赫连燕。 「指挥使,拿到了一个叛军的探子。」赫连燕说道:「拷打。 一番拷打后,获得了口供。 「叛军知晓我军要攻打道州,在枕戈待旦。」「石忠唐在长安,据闻进了皇宫。 赫连燕起身,「我去请见殿下。李玄正在休息。 大帐内有些昏暗,他跪坐在案几后,闭目养神。 「殿 下。「嗯! 赫连燕进来,见他疲惫,便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揉着他的肩头,「石忠唐进了皇宫。」 「预料中事。」李玄说道:「关中乃是帝王之基,他眼馋,故而舍弃了出夹谷关与孤决战的诱惑,选择留在关中整合关中各方力量,壮大自己。」「另外,道州知晓我军的动向,正枕戈待旦。」「石忠唐的麾下都是沙场宿将,我军的处境瞒不过他们。打道州,这是明晃晃的一条路,避无可避。」 、 「殿下莫要太操劳。」赫连燕的手上移,轻轻揉捏着他的太阳穴。 李玄说道:「孤也想摧枯拉朽般的击败叛军可哪有那么容易。天下板荡,始作俑者逃之天夭丢下了个烂摊子。孤既然想重振大唐就得有从头收拾这个烂摊子的准备。孤,准备好了。」 「道州!」 李玄握住了那只小手。 「殿下!」赫连燕的俏脸微红。帐外,姜鹤儿扁着嘴。 她看到了裴俭,「可是急事?」 裴俭摇头,姜鹤儿说道:「殿下正在歇息,缓缓吧!」 姜鹤儿站在大帐外,想到了父亲的话。 —鹤儿啊!你在殿下身边伺候,以后谁敢娶你?要早做准备啊! 一什么矜持都丢在一边,先拔头筹才是关键。 —别大大咧咧的,要让殿下感受到女儿家的娇媚。 最好生个儿子。 父亲话里话外都在鼓动她去诱惑李玄。 李玄俊美,加之文武双全,说实话,是个女人都会动心。 姜鹤儿嘟囔,「阿耶,可······可如何勾搭男人啊!」 粮草来了,同时带来了桃县的书信。 刘擎在书信中说,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会不错。北辽故地也还行,今年能贡献一批赋税。 周宁在书信中提的最多的是两个孩子。阿梁越发的懂事了,先生夸他天资聪颖。 李老二依旧令人头痛,整日把家中弄的鸡飞狗跳的。 子泰,天下要紧,可你,更要紧。来自于妻子的关切,让李玄精神一振。他收好书信,此刻黎明,外面大军在集结。「殿下。 姜鹤儿进来,「他们在外面等候殿下。」李玄起身,走了出去。 「见过殿下!众人行礼。「出发!大军出发。 沿途,那些叛军斥候看到北疆军后,掉头就跑。 「杀!」王老二带着麾下一路追杀。「北疆军来了。 消息传到了道州。「戒备!」 潘广成深吸一口气,「老夫将让他在道州城下,头破血流!」 随着石忠唐的势力扩张,麾下也在明争暗斗。魏明是石忠唐心腹中的心腹,但潘广成却觉得魏明太过粗俗,压根就不配头号大将的名头。 但出兵以来,魏明一路攻城略地,威风凛凛。上次见面时,魏明还讥消的问潘广成,这一路杀敌多少。 那一次是石忠唐大宴麾下,所有人都看到了潘广成的窘迫。 他率部跟在魏明的大军之后,干的是收拾残局的活。 魏明甚至取笑他是捡破烂的。 叛军中多异族,连魏明这等大唐人都学会了直截了当的打击对手。 大庭广众之下,被羞辱的潘广成面红耳赤。他说了一句话:「老夫需要机会!」 老夫没有直面对手的机会,如何证明自己?而现在,机会来了。 潘广成双目炯炯,「斥候要果敢些!」随着这道命令,道州斥候涌向了王老二。长安皇宫中。 石忠唐正在看文书。 南疆那边禀告,自 从上次惨败后,南周军队龟缩,不敢北窥。清河文武请示是否能出击,攻打南周。 「士气如虹啊!」石忠唐微笑道。 一个内侍进来,「国公,贺先生求见。」 皇帝逃跑时带走了些内侍宫女,但宫中人太多,大部分人都留了下来。 贺尊进来,「国公,斥候来报,北疆军出动了,直奔道州。' 「果然,李玄要求个落脚点。」石忠唐眯着眼,看着地图上的道州,用力一拳捶在上面。 「当迎头痛击!」 第1318章 天时间地利人和 快走!」 通往蜀地的官道上,车水马龙。 当地的农户出来看热闹,得知是皇帝亲临时,刚开始惶然,等发现皇帝也狼狈不堪后,那种畏惧渐渐消散,竟然敢冲着车队指指点点的。 威严来自于莫测的后果。皇帝此刻只知晓逃命。「陛下,有宫人掉队了。」有内侍禀告。 皇帝压根就不管这个,问韩石头,「叛军到了何处?」 「陛下,叛军距离我军百余里。」韩石头觉得弄不好明日就会遭遇叛军的追击。 皇帝看看随行的军队,默然。数骑赶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陛下,杨逆下了利州。」 随行的重臣们聚拢,大家也不管什么形象,就地坐下。 皇帝问:「张卿。」 张焕喘息着看向郑远东。 从出行开始,张焕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躺着就不坐着。 这位老将,偶尔看向皇帝的目光很是复杂。他想到了自己当初迫不及待离开南疆的决定。若是他继续留在南疆会如何?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张焕压了下去。他不敢想。 郑远东说道:「杨逆夺取了利州,南下的通道就被打开了。不过利州当面形势复杂,建州与夹谷关之间成掎角之势,北疆军若是攻打其中一处,必然会被另一处夹击。」 「说重点!」皇帝不耐烦了。 郑远东看了他一眼,「陛下,这些是前提。」老夫必须要说。 皇帝默然。 郑远东继续说道:「北疆军当下必须得寻到一个落脚点,否则他们会不战而溃。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坐在角落里的太上皇眼中多了一抹讥诮之色,他知晓,自己这个儿子此刻正在期盼李玄大败。 「北疆军当下唯一的出路便是,拿下道州!」官道上,郑远东的声音在回荡着,「拿下道州,这盘棋就活了。拿不下,北疆军最好的结局便是退回去,扼守利州,眼睁睁的看着石逆稳住关中,持续壮大。」 皇帝默然良久,「各自去吧!」他去了自己的「后宫 皇帝的后宫现在变成了行宫,每个嫔妃一辆马车。 贵妃的马车依旧最为奢华。而且很宽敞。 皇帝上了马车,贵妃问道:「时局如何?」皇帝缓缓躺在她的大腿上,深吸一口气。 「那个小崽子遇到了***烦,朕,很是高兴。」「北疆军来了。」 道州城头,江峰神色复杂。 他是降将,而李玄打着的是讨逆大旗,叛逆,指的便是他这等人。 曾几何时他也是道州守将,转瞬,却成了叛逆。 潘广成说道:「北疆军远来,粮草输送不易,且人生地不熟·····令人去各处传信,谁若是帮衬北疆军,族诛!」 江峰笑道:「如此,也算是坚壁清野了。」「没有当地百姓相助,北疆军将会成为瞎子聋子!」潘广成冷冷的道:「天时地利人和,老夫全都要!」 清晨,薄雾笼罩着不远处的山脉,看着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几个农人在田野间小心翼翼的劳作着。「有马蹄声。」 一个农人喊道。 随即,众人就蹲在了麦田中,隐藏自己的身体。 道州叛军会不时出巡,按照他们的规矩,这些农人依旧要缴纳赋税,只不过对象换成了他们。农人们本以为战乱能让自己避过些赋税,这个小算盘破灭了。 一队骑兵出现在远方,沿着官道疾驰。 带队的旅帅指着麦田厉喝道:「谁若是敢提 前割了麦子,全家杀光!」 没躲好的农人起身行礼,「小人不敢。」 旅帅冷笑,「***,不动刀子就不知晓厉害。」那张异族人的脸,在农人的眼中宛若厉鬼。随即骑兵们远去。 农人们沮丧的低着头。哒哒哒! 「他们又回来了。」 骑兵们又回来了,旅帅·····旅帅满脸是血,喊道:「快跑!」 这是谁来了? 农人们好奇的顺着看过去,就见远方烟尘滚滚。 千余骑兵正在赶来。「是北疆军!「跑不跑?」「跑!」农人们掉头就跑。 没跑多远,前方多了十余骑,为首的小胖子笑吟吟的道:「跑什么?」 农人们跪下求饶。 小胖子下马走过来,「秦王殿下交代,今年新近收复的地方,赋税减半。 「啥?」农人们失态抬头。减免一半赋税? 历来官府的赋税都只有增加的,减少······俺们这是听岔了吧! 可这是一半啊! 剩下的一半,能给家中的婆娘和孩子扯一身新衣裳,能给自己打一壶浊酒,去村头老李家买半斤带着膻味的猪头肉,回家切了,加些酱,下酒美滋滋······ 一个老农忍不住说道:「可道州还在叛军手中啊! 「很快就不在了。」小胖子说道。 「你说不在就不在?」一个年轻人忍不住说道,被自家老爹一巴掌抽的鼻孔飙血。 「打他作甚?」小胖子笑道:「当初殿下要攻打宁兴时,多少人都在说,宁兴乃是坚城,城中兵精粮足,如何能下?可最终宁兴却一鼓而下。」 小胖子颔首,「诸位且等着好消息吧!」 他策马掉头,身边有人低声道:「主事,就这么几句话?」 「许多时候,要留下余味让他们自己去想,去感受。」包冬自信的道:「先诱之以利,让他们心动。百姓见识少,这时候你说的越多,他们的疑惑就会越多。果断些,他们反而会深信不疑。」 「可靠着他们传播消息,也太慢了些。」 「你低估了百姓。」包冬说道:「当他们想做成什么事时会比你快马传递消息还快。 「慢慢来吧!」 「不能慢慢来。」包冬说道:「咱们在这里是客军,人生地不熟,若是没有百姓相助,便是睁眼瞎。 「官爷!」话音未落,身后有人跑来。包冬微笑道:「看,这不就来了。」 「官爷,小人知晓这边有军队,昨夜小人看着他们偷偷摸摸的溜过去了·····.」 「王老二犀利,要率先打掉他,为大战开个好头。」 州廨中,潘广成看着麾下众将,说道:「老夫以斥候相诱,密谍说,王老二此人贪功,他必然会紧追不舍。随后,老夫在侧翼的伏兵发动,断其后路。道州再出兵迎头痛击······」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众将,「国公在看着我等开门红,老夫要定了!」 麾下士气大振。 晚些,潘广成令众人各自去准备,他喝着茶水,惬意的道:「国公有意立国,一旦立国,我等自然加官进爵。武将这边,魏明自诩头号大将,想压制我等。老夫自然不服此人。此战获胜,老夫便亲自去长安报捷,当众打他的脸。」 当初魏明当众羞辱他,是时候还回去了。「老夫,恩怨分明!」 「快逃啊!」 道州斥候接到的指令是尽力阻截王老二。他们尽力了,几番厮杀后,不敌溃逃。王老二紧追不舍。 前方斜刺里冲出来数十骑,冲着他招 手。「老二!老二!」 「是包冬他们!」 王老二勒马,包冬赶来,说道:「敌军在侧面有伏兵。 「艹!」王老二怒了,「多少人马?」「说是三五千。」 王老二眼珠子一转,「那必然是要断我后路。娘的,果然不傻啊! 包冬说道:「我这边还得去各处走访,小心!」「多谢了。」 王老二拱手相送,然后吩咐道:「去寻老贼,让他赶紧跟上来。」 侧面,一队骑兵正在待命。 数骑悄然而来,近前禀告,「王老二带着千余骑杀过去了。 「将军妙算!好!」将领是个异族人,抚须笑道:「出击,记住了,耶耶要活着的王老二,亲手用战马拖死他!」 三千余骑从后面跟着王老二。 而在道州城,两千骑兵冲出城门,城头,潘广成挥手,「老夫等着你等凯旋!」 「万胜! 叛军欢呼,随即迎向了远方的北疆军游骑。「那便是王老二。」站得高,看得远,江峰指着远方的黑点说道:「果然犀利。」 「越是犀利,大败后就越打击士气。」潘广成说道:「擂鼓!」 咚咚咚! 鼓声中,两千骑迎上了北疆军游骑。 王老二率军冲杀着,他反复突击,而叛军却格外坚韧,每一次都用人海拦截,一点点的磨掉他的势头。 人头不断滚落,两位长老身后的麻袋装满了。「二哥,装满了。」胖长老说道。 王老二浑身浴血,「再冲杀一阵子。」城头,潘广成叹道:「果然是个杀神!」 江峰说道:「他既不肯退,那便不用退了。」呜呜呜! 号角声长鸣,远方,三千余骑正在赶来。 「伏兵来了。」江峰笑道:「老夫倒要看看王老二往哪逃。」 潘广成说道:「绞杀了他!」「撤!」 王老二带着人绕个圈子,往来路逃跑。可前方就是那三千余骑。 包围之势已成。 「王老二,今日你必死无疑!」 异族将领大笑着,「活擒王老二,重赏!」王老二带着麾下一头撞了上来。 「他是耶耶的!」 异族将领亲自来战王老二,只是一刀,他就面色剧变,惶然后撤。 「别跑啊!」王老二紧追不舍。「拦住他!」 数十叛军挡住了王老二。将领的人头更值钱啊!王老二怒了,挥刀砍杀。 却浑然不知,周围的包围圈已经成型了。敌军在缓缓后退。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 异族将领看着包围圈中的王老二,哈哈大笑「弃刀下马跪地,耶耶饶你一死!」 差不多六千叛军骑兵,围住了王老二的一千游骑。 这是必杀的局面。 王老二问道:「投降有何好处?」咦! 异族将领暗喜,「官升三级,美人钱财应有尽有。 王老二问道:「能给我什么官?」这人还真是想归降? 异族将领耐心的道:「最少是个中郎将······」王老二叹息,异族将领问道:「不满意?」「满意。」王老二说道:「只是,我想做个别的就不知道石忠唐答不答应。 只要你归降就好······异族将领说道:「你只管说,国公宽宏大量,必然会答应。」 「我想做石忠唐他爹!」王老二大笑着往左侧冲去。 「杀了他!」异族将领大怒。 包围圈不断让左边而去,一边冲,一边围。看着消 失的双方江峰说道:「只需绞杀了王老二就好。 「他们知晓轻重。」潘广成很是自信的道:「等着结果就是了。」 王老二带着麾下左冲右突,可就是无法突破包围圈。 「弄死他!」被王老二耍了的异族将领咬牙切齿的喊道。 王老二突然转向右侧,可右侧却是叛军包围圈最为雄厚的地方。 异族将领狂笑,「这是昏了头了?自投罗网,哈哈哈哈!」 他发现身边的军士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就骂道:「还不去杀敌?」 军士指着远方,颤声道:「那是什么?」异族将领抬眸。 远方,数千骑兵正在朝着这边赶来。 一面大旗下,一个将领正在呼喊,「老二,顶住!」 「是贾字旗!」 「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异族将领目瞪口呆。 「据说王老二与李玄之间宛若兄弟,若是能活擒了他,定然能让李玄心神不宁。」江峰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 你特么的不早说·······潘广成颔首,「来人,去传令,务必要活擒王老二。 信使出城远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怎地这般快?」 「将军,败了。」 潘广成愕然,江峰指着远方说道:「他们回来了。」 叛军丢盔弃甲的狼狈而逃,差不多六千骑兵,此刻回来的不过是三千余。 潘广成亲眼看到王老二追上了异族将领,一刀枭首。 他举起头颅,喊道:「我北疆军······」「威武!」 欢呼声中,老贼带着骑兵冲到了城下。 「出击!出击!」潘广成谋划失败,见北疆军游骑耀武扬威,那股子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将军!」身边江峰说道。 「出击!」潘广成此刻只想驱逐这伙北疆游骑。「将军!」江峰的声音有些变了。 「何事?」「你看!」远方,烟尘滚滚。 一队队骑兵正在疾驰。 后续,沉重的脚步声震动天地。 潘广成面色剧变,「关闭城门,快!」大乾十五年,夏,北疆军兵临道州。 第1319章 报应,来了 道州游骑缩进了城中。 带队的将领上了城头,说道:「下官正率军围杀王老二,那贾仁带着人马突然出现,就像是伏击.....」. 「伏击?」潘广成目光锐利。「北疆军如何知晓我军的动向?」 「不知。」...... 「肉食者往往爱把百姓当做是牛马,得用时给个笑脸,那些不要脸的文官便大肆吹捧,什么爱民如子,什么仁慈如神灵......可神灵最不慈。」 李玄在大旗下,有些唏嘘,「道州叛军能给百姓什么,孤无需想便知晓。最多不过是不增赋税。可壮丁得拉,转运粮草,修葺城池就靠着地方丁壮。至于误了农时,没人会管。小民可怜,没人为他们说话。」 包冬说道:「得知今年赋税可减半后,那些百姓七嘴八舌,说了不少叛军的消息。还有人说愿意从军。」 「只是赋税减半,那减免的一半赋税,还不够那些肉食者吃顿饭,可却能令百姓感激零涕。」 李玄觉得这个世道出了问题。 韩纪轻声道:「殿下,读书人才是根基。」 在大唐,读书人便是人上人。百姓蒙昧,地方但凡出个读书人,在他们的眼中就和神仙似的。 地方官无法有效管理下辖各处,这些读书人就成为了他们的手臂。这便是乡绅。 乡绅和官府一勾搭,百姓就成了鱼肉。百姓被乡绅和官府联手压榨,为何没人反抗? 人心如铁,官法如炉。你反抗一个试试,一顿毒打,再抄家,一家子流放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抓几个典型后,谁还敢反抗? 其次,百姓没读过书绝大部分人最远也就是去过本县的县城,一辈子在田间劳作,见识就那么一点。 说蒙昧不为过。 蒙昧的人是最好的奴隶,他们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而掌握了舆论权和解释权的乡绅和官吏们,用恐吓,用威胁,让这些蒙昧的百姓生生世世都老实的像是鹌鹑似的。 「百姓蒙昧,只要饿不死,便会老老实实地听从乡绅和地方官吏的安排。可若是他们不蒙昧呢?「李玄微笑道。 「不蒙昧?」韩纪摇头,「难。」 李玄也不解释,赫连荣策马上来,对韩纪说道:「别忘了李文敏!」 韩纪一怔,「他?」 「从殿下执掌北疆以来,北疆的学堂每年都在飞速增加。而且,收的学生大多是百姓子弟。「赫连荣看着李玄背影的眼神中都是钦佩之色,「老夫去问过,学堂里有规矩,学生们归家后要教导家人识字读书,要把外面的事告知家人。」 韩纪没关注这方面,闻言悚然而惊,「殿下这是.....」 「贫僧去问过殿下,若是如此,百姓会觉醒,地方乡绅和官吏难以管束....」 「殿下怎么说?」 「殿下就说了一句话,百姓,不是牛马!」 赫连荣轻叹道:「别人说爱民如子,只是口头,有名无实。而殿下却不说,只做。老韩,殿下是真爱民。」 韩纪忧心忡忡,「帝王许多时候是靠着高高在上,乃至于神话,这才有了无上威严。可百姓若是不再蒙昧,帝王在他们的眼中渐渐就会失去威严。」 「你还不明白吗?」赫连荣说道:「殿下曾说过,靠着神话而来的威严,靠着律法的威胁而来的威严不长久。」 「那如何树立帝王威严?」屠裳问道。赫连荣说道:「殿下说,用心。」「用心?」 「谁真心为百姓做事,谁把百姓记在心中,百姓就会记着谁。百姓会举 着他,会抬着他,会由衷的追随他....这,才是殿下想要的威严。」 屠裳愕然,然后叹道:「南周帝王被人赞许为爱民,可与殿下一比,差远了。」 「这样的殿下,会把大唐带到何方?」韩纪看着李玄的背影,「老夫有预感,殿下一旦执掌大唐,必然会给大唐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贫僧,期待备至!」大军缓缓而行。 城头,潘广成说道:「剩下的便是坚守。告知将士们,周边都是我南疆军,此战,必胜!」 「看!「有人指着左侧,「那边有斥候。」 百余骑叛军斥候正在逼近北疆军大队。他们摇晃着手中的横刀,嘴里发出哟呵哟呵的声音。 这一看便是异族人! 「是建州斥候!」城头,叛军将士士气大振。 「他们来耀武了。」潘广成微笑道:「好一群勇士,只需给北疆军一下,就一下!老夫当为他们请功。」 「哟呵! 建州斥候挑衅的呼喊着,不断逼近北疆军大队。 奇怪的是,北疆军并未出击。 李玄冷冷看着那些斥候,「听闻,建州城破时,死战不降被俘的司马钟文被叛军用战马拖死了?」 「是。」赫连燕说道:「钟文力竭被俘后,破口大骂,不肯从贼。贼将恼羞成怒,便令人在城下用战马活活拖死了他。」 「看着这些异族,孤,恶心!」李玄指着那些异族斥候,「活捉些来。」 「领命!」 身后,云山掌教郭云海拱手,随即指着那些斥候说道:「我云山子弟,出击!」 呃! 姜鹤儿眨巴着杏眼,「用修士去活擒斥候?」这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郭云海一直想寻机立功,可每每都找不到机会。所以李玄一开口,他毫不犹豫的就接茬。 至于什么大材小用,在他看来,云山要展现出来的是积极主动的姿态。至于是否大材小用,在秦王眼中,贴心才是王道啊! 他飞快看了秦王一眼,果然看到了一抹欣慰之色。 老夫赌对了! 数十云山子弟青衫飘飘,策马冲向那些建洲斥候。 建州斥候挑衅着,拿出弓箭威胁。 可见识过大军弩阵的云山子弟们,看着他们手中的骑弓,觉得这便是一个笑话。 箭矢飞舞,云山子弟们轻松挥舞长剑,拨打着箭矢。 没卵用的一击后,建州斥候发现不对。「撤!」 他们的任务是查探北疆军动向,并耀武。现在任务完成了。 建州斥候迂回掉头。 刚完成掉头,就听到身后衣袂飘飘的声音。一个斥候回头,就见身后数十人腾空而起,急速飞掠而来。 卧槽尼玛!「是修士!」 用修士来打斥候战,李玄,你特么的还要不要脸了? 数十云山修士轻松斩杀大半敌军斥候,活擒十余人归来。 郭云海洒脱的行礼,「幸不辱命。」 云山的姿态李玄一清二楚,他微笑道:「果然是修为高深。」 这是赞许,云山子弟们按纳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可两个年轻弟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云海看了宁雅韵一眼。 老帅锅云淡风轻的甩甩麈尾。 那些俘虏被拖过来,兀自在破口大骂。李玄淡淡的道:「给孤就在城下,拖死他们!」 「领命!」 十余俘虏被拖在战马后面时,这才发现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 什么悍勇,顿时 成了笑谈。「殿下饶命!」 「小人愿降啊!殿下!」 「殿下,小人一心反正,小人一心反正呐!」 李玄摆手,「孤只是想告知他们,但凡那些异族人对我大唐人做了些什么,孤,十倍奉还!」 这话就像是一股热风,吹的所有人面色涨红。 一个将领脱口而出,「这才是老夫眼中的明君啊!」 仁慈,只用于自己的子民。面对异族的残忍,就该用更残忍去回应他们。 要杀的他们人头滚滚,不敢窥探中原。战马开始加速,那些俘虏在嚎叫,在哀求。 姜鹤儿看了李玄的侧面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依旧从容,不禁低声道:「这样的殿下,令人心安。」 战马开始疾驰,那些俘虏刚开始还能跌跌撞撞的跟上,随后被重重的拖倒。 战马拖着他们在疾驰,他们的胸腹处在地面剧烈的摩擦着,衣裳很快被磨破,接着是皮肉 惨嚎声传到了城头,那些叛军将士面色铁青。 这些异族人以残忍为荣,以虐杀自己的对手为荣。 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大唐人,石忠唐一心想谋反,建立自己的王朝,在军中有意无意的散播着大唐的负面消息。 咱们是异族人! 要想过上好日子,大唐便是我们的敌人。 这些负面消息带来了巨大的负面作用,黄州屠城,潜州自发屠城.....这些都是负面教导带来的恶果。 屠城就屠城啊! 那些孱弱的唐人能把我们如何? 从起兵以来顺风顺水的叛军,压根就不在乎什么报应。 但现在!报应,来了! 那些俘虏被活活拖死在城下。 尸骸被丢在地上,一队队骑兵出列。「还没完?」有叛军忍不住问道。 一个老卒面色惨白,「秦王这是要.....马踏骸骨吗?」 李玄挥手,战马开始急速。 一匹匹战马从那些尸骸上踩踏过去。 千余骑轮番冲过去后,地面只余下十余堆肉泥。 李玄抬头,「这只是开始!」 建州守将阿史那燕荣在等待消息。 作为石忠唐的同族,他深受信重,建州是关中门户,也是联系南疆和关中的重要节点,石忠唐令他戍守,可见信任。 副将马川急匆匆进来,「国公那边传来消息,令我建州全力相助道州。」 「好!」 阿史那燕荣沉稳的道:「北疆军远来,立足未稳,李玄必然迫不及待想攻破道州,为自己寻一个落脚点。这是咱们可利用的一点。」 马川跪坐下来,「老夫令人去耀武了。」「也好。」阿史那燕荣说道:「可是精锐?」马川说道:「最好的斥候。」 「好!」阿史那燕荣赞赏的点点头,「耀武,打击北疆军士气在大战之前,先声夺人。你不错,老夫会向国公进言,你,当承担更要紧的职务。」 马川是降将,但却死心塌地,闻言他俯身,「多谢将军!」 阿史那燕荣说道:「国公重视与北疆军的第一战,若是耀武成功国公不吝赏赐。」 马川起身,「下官去问问。」「也好。」阿史那燕荣颔首。 他听到脚步声远去,接着,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在门外止住,阿史那燕荣的脑海中多了个场景.....马川站在门外,面带喜色的看着自己。 他抬头,「可是有了消息?」 「老夫派去的精锐斥候,被北疆军剿灭。十余人被俘,尽数.....被战马拖死在道州 城下。」 第1320章 首功 对于叛军来说,凶残是标配,也是体现自己强大的一面。 他们用残忍来彰显自己的武勇,每当击败一个对手后,他们会把对手中最凶悍的人拉出来,用各种手法虐杀此人,并yin辱他的妻女。 他们喜欢用凶残来恐吓自己的对手。 无往而不利。 阿史那燕荣也是如此。 黄州屠城时他不在,引以为憾,甚至在石忠唐宴请麾下时说,下次若是屠城,下官愿意带队。 大唐人孱弱! 这是起兵以来阿史那燕荣的看法。 越是孱弱的对手,就越能激发出阿史那燕荣骨子里的暴戾来。 但现在,他遭遇了一个更为凶残的对手。十余精锐斥候被活活拖死在道州城下。 「李玄兀自嫌不够,令千余骑马踏骸骨,把那些勇士踩为肉泥。」 那个凶残的秦王啊! 阿史那燕荣猛地想到了一事,「京观,竖杆子!」 用敌人的尸骸堆积成山,这是多么令人震撼的事儿啊! 把对手插入木杆子上,看着他惨嚎着渐渐死去.... 这些都是那位秦王的发明。玩凶残吗? 阿史那燕荣仿佛看到李玄在讥诮的问自己。孤玩凶残时,你还在南疆装孙子! 阿史那燕荣狞笑道:「老夫会去寻他,为那些勇士报仇。」 他发现马川面色惨白,就问道:「可是还有事?」 「老夫听闻,李玄得知黄州与潜州屠城后,发誓要报复。」 「是吗?」阿史那燕荣冷冷道大军在手,他怕了谁来,「你在恐惧!」 「是!」马川低下头,「李玄此举是传话。」这是中原文化,作为异族人,阿史那燕荣不懂这个暗示。 「他什么意思?」 「他用那十余尸骸在告诉咱们。」马川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说到做到!」 ......轰隆! 石块重重的砸在城头上,留下了一地骨肉,随即滚了下去。 「敌军上来了。」 敢死营的北辽人手持横刀冲了上来,立即卷起了腥风血雨。 江峰喊道:「是敢死营,集结,把他们赶下去。」 潘广成狞笑道:「老夫听闻北疆敢死营悍不畏死,可人数却不多。来吧!老夫今日当为国公灭掉所谓的敢死营。」 敢死营拼死冲杀,到了午后,自己损失惨重的同时,给守军制造了巨大的杀伤,这才撤离。 「终于走了。」守军看着敢死营从容而退,不禁心有余悸。 「他们没多少人!」有人说道。噗噗噗! 远方传来了脚步声。一队队步卒列阵而来。 他们接近了北疆军大阵,交涉后,往前面开进。 为首的将领进了中军,跪下。 「蓝坚率部赶到,愿为殿下效命!」 李玄看着那两万新编的敢死营,问道:「战法可娴熟?」 蓝坚说道:「我敢死营操练之狠,南将军夸赞为劲旅。」 南贺夸赞,那必然是货真价实。 这是最新一批敢死营。北辽覆灭后,一大群俘虏等着处理。北辽故地需要修路,需要兴修水利,但俘虏太多了。 都放回去也不符合李玄的利益,最终他决定扩建敢死营。 李玄微微颔首,「孤,拭目以待!」「必不负殿下厚望!」 蓝坚率领麾下到了第一线,索云在等他,微笑道:「大战开始了,殿下的王者之 路需要血肉来铺陈。当殿下步入长安时,你我,当成为功臣,为后人敬仰!」 蓝坚挥手,「列阵,扬旗!」 大旗高举,敢死营三个字熠熠生辉。「是敢死营!」 城头,江峰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两万,加上前面的两万.....」 潘广成面色凝重,「派人突围,去建州,去越州,告诉他们,道州,需要增援,越快越好!」 突围的人选自然是最出色的悍卒。 潘广成看着数百骑冲了出去,接着城门关闭。 这将是一场围杀! 他只需要有一人能逃出去就好。随后的拦截证明了他的担忧。 北疆军就像是猎人,轻松惬意的绞杀着他的信使。 当最后十余骑遁入远方时,原先自信满满的潘广成,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上天。 「天不灭潘啊!」 北疆军中军,王老二来复命,「殿下,我故意放走了十余骑。」 「好!」 李玄淡淡的道:「孤许久未曾亲历战阵,许多人都忘记了孤是靠着什么起家的。」 赫连荣微笑道:「当初殿下的围点打援,令贫僧焦头烂额。」 ......「报!」 阿史那燕荣抬头「何事?」 一个神色疲惫的军士被带进来,「小人乃是道州军士,奉命前来.....」. 「战局如何?」马川问道。 军士说道:「北疆军在昨日开始攻城,敢死营悍不畏死。投石机投出的石块令人胆寒,弩阵不时发威,覆盖城头.... 「敢死营?老夫知晓。」阿史那燕荣说道:「人数不过两万,道州应当能挡住他们的疯狂冲击。」 「又来了两万。」军士苦笑,「将军令小人来传话,他低估了北疆军的犀利,道州亟需增援,越快越好!」 阿史那燕荣不敢置信的道:「北辽故地刚收复,人心未附,需要大量军队镇压。国公等人设身处地想了许久,都觉着李玄能抽调八万大军南下已是极限。他怎能再调集两万敢死营?难道他就不怕北辽故地风起云涌,乱作一团?」...... 桃县,刘擎站在城头上,远眺着北方。「一定要乱啊!」 宋震舔舔嘴唇,「殿下期盼许久了,就等着北辽故地有人谋反。可过了许久,也就是零星小股反贼,为何没几股大的呢?」 罗才板着脸,「太平无事不好吗?」 宋震说道:「殿下一心就想彻底打散北辽人,他们不谋反,就寻不到借口。」 刘擎幽幽的道:「殿下说了按部就班融入北辽人,少说得五六十年。书同文,车同轨.....殿下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做成此事。最好的法子,自然便是全数给他们打散了。人一散,心,也就散了。」 「殿下好大的气魄。」罗才赞道。...... 「出兵吧!」江峰说道:「李玄擅突袭,道州若是丢失,我建州就得一夕三惊。越州更是苦不堪言。」 阿史那燕荣沉吟着,良久说道:「令人禀告国公,潘广成悍勇,初战折了北疆军锐气。」 江峰心中一冷,「将军,魏明与潘广成有仇,这番话瞒不过他。魏明若是知晓了,必然会记恨将军。」 「潘广成与魏明不睦,老夫本该坐山观虎斗,可老夫的谋划缺不得道州相助。既然如此,老夫自然要站在潘广成一边,好歹,也算是给自己拉个帮手。」 石忠唐内部一直有几股势力,魏明便是最大一股势力的首领。 阿史那燕荣看着江峰,「身在官场,别想着独善其身。」 「是。」江峰说道:「如此,潘广成越出色,魏明就越黯然失色。」 「对,不过潘广成有些慌了,咱们出兵救援,只需解了道州之围,便是首功。」阿史那燕荣说道:「首功到手,潘广成归心,这,便是一箭双雕。」 娘的,果然是一头老狐狸啊! 江峰由衷的佩服这位老将,「将军的谋划,令人心折。」 「北疆军攻打道州,李玄得提防越州出兵突袭,还得提防我建州。如此,便是顾此失彼之势。」阿史那燕荣拍拍地图,「让越州打头阵.....」 江峰抬头,「将军之意....」 「告知钱嵩,越州当出兵,越快越好。告诉他,功劳少不了他的!」阿史那燕荣目光炯炯,「他若是敢坐观,老夫便请示国公,斩了他!」「领命!」 江峰安排人去越州,回来时,见阿史那燕荣在看着地图。 听到脚步声,阿史那燕荣抬头,「越州打头阵,我军稍晚出发,一路偃旗息鼓,悄然接近道州。李玄必然一心击败越州军,否则大军无法安心攻打道州。如此,他的主力一分为二,一部围攻道州,一部攻打越州军。而我军便悄然接近道州,伺机给他一击!」 呯! 阿史那燕荣重重一拳砸在地图上,目光锐利,「击败李玄,天下大势当定!这首功,老夫要定了!」 越州刺史钱嵩接到了阿史那燕荣的命令。 虽说二人之间并不是上下级关系,但当初石忠唐令阿史那燕荣戍守建州时,话里话外都是信重。 北疆军出现后,石忠唐传令各处,以阿史那燕荣统领此战。 钱嵩一直觉得阿史那燕荣能统领的也就是建州和道州,所以命令一到,他先一怔,对别驾谭云说道:「阿史那燕荣倒是不要脸,开口便以上官自居。」 谭云说道:「阿史那燕荣是国公的心腹。」他隐住了半句话:而在国公的眼中,使君只是寻常。 「老夫知晓。」钱嵩叹道:「老夫只是有些欷歔,这还没定鼎天下呢!内部就开始了争权夺利。」 谭云说道:「人心便是如此,使君,咱们是听令,还是.....」 「若是老夫不听令,阿史那燕荣一份文书送到长安,老夫罪莫大焉。这老狗!」 钱嵩眯着眼,「他让我越州军倾力出击,自家的动向却不说.....罢了,集结。」 越州军随即集结。 根据阿史那燕荣的吩咐,钱嵩令人大张旗鼓,两万人马却号称十万大军,浩荡往道州去了。 「出发!」 与此同时,建州也出兵了。三万人马悄然出城。 「斥候广布,但凡见到行人,一律拿下,不得泄露消息!」 阿史那燕荣说道,「必要时,杀!」「领命!」 阿史那燕荣回首建州城,「在老夫归来之前,城中百姓不得外出!」 「领命!」「出发!」 三万建州军消失在远方,十余骑往长安去了,带去了阿史那燕荣的谋划。 第1321章 鱼饵丢下 放箭!」 弩箭覆盖了城头。 守军也多了经验,看到弩阵发威,马上蹲下,顶着盾牌听天由命。 雨打芭蕉般的声音传来,惨嚎声不绝于耳。昌吉是道州守军中的一个队正,标准的南疆异族。 他原先是个牧人,那一年石忠唐率部清剿南疆叛军,连带把他们的部族扫荡一空。部族首领被吊死,其他人,都成了石忠唐的战利品。 胜利就有赏赐,有钱财,有女人.....石忠唐的人在部族中宣扬着从军的好处。 国公是自己人,这话说的没错,每次看到那张异族人的脸,昌吉就觉得找到了归宿,故而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从军。 操练,出征,他靠着凶狠成了队正。 起兵后,昌吉作战勇敢,屡立战功,上官已经说了,守住道州后,他至少是个旅帅。旅帅啊! 也算是军中的一个低阶将领了。也能在校尉议事时说几句话。再往上就是另一个阶层。 昌吉发誓此战一定要立下大功,所以,从攻防战打响后,他就身先士卒,冲杀在前。 他觉得自己的武勇能令对手胆寒。 可敢死营的悍不畏死给他上了一课,他挨了两刀,其中一刀若非他退的快,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昌吉有些怕了,他喘息着喊道:「上!」他的麾下还剩下五人,人人带伤。 吱呀! 下面传来了木梯被重重踩踏的声音,接着,一把横刀突兀的冒出来,横扫了一圈。紧接着,一个敢死营的军士冒头。 「杀!」昌吉喊道。五个守军扑了上去。 敢死营的军士灵活的跳了上来,一刀斩杀一人,接着就中了一刀。就在看砍中他的守军欢喜时,敢死营的军士扑了上来,一刀就剁了他。然后就拖着不断流血的身体,扑向了下一个对手..... 那双眸子里,全是火焰。 杀敌立功,战死了,家眷将入大唐户籍。战死者的魂魄将会进入忠烈祠,接受殿下的供奉。 入了大唐籍就有田地分,从此就有了官府的庇护。 而魂魄进了忠烈祠,便是鬼雄。按照玄学高人们的解释,进了忠烈祠,便能享受整个北疆气运的滋养。 天神,那可是北疆气运啊! 家眷会受到最好的照拂,自己的魂魄能有所依。 还等什么呢?去战死吧! 砍杀了第三人后,那个敢死营的军士倒下了。他在看着昌吉,身体努力朝着这边挪动。 都特么的快死了竟然还在想着杀人! 昌吉麻了! 他从未见过这等不怕死的对手。 敢死营的军士在半道闭上了眼睛,那遗憾的模样令昌吉脊背发寒。 吱呀! 木梯再度被重重的踩踏着。昌吉头皮发麻。铛铛铛! 号角声中,敢死营的将士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这是为何? 昌吉不解,小心翼翼的靠近城头,往远处看了一眼。 一队队斥候在往北疆军中军去。看着很是急切。 「援军!」有人喊道:「是援军来了。」 瞬间,一股暖流在昌吉的脊背处流淌着。 他大口的喘息着,回首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个手下一脸死里逃生的欢喜。 「国公,越州出兵两万,号十万,正在赶来。」 李玄说道,「道州若是有失,越州便会直面我北疆军。越州出兵理所当然,建州呢?」 「尚未 发现建州军动向。」 「两万....」.裴俭说道:「殿下,道州还得继续攻打。」 若是停止攻打道州,守军就能缓过这口气。甚至还能出击,夹击北疆军。 要想围住道州城,并维系进攻态势,得留下一部人马。 越州军的战法不明,若是决战的态势还好说,就怕的是游击。 若是如此,还得分出一股人马去牵制。 李玄吩咐道:「继续围攻道州,以两万人马迎击越州军。」 他看看众将,「我军身处南方,周围敌军环视,步步危机。此战,便是打下根基的一战。当倾力而为!」 「领命!」...... 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在行进。「发现北疆军斥候。」 一队队骑兵出击,驱赶北疆军斥候。 「还有五十余里便是道州,使君,咱们是歇息,还是出击?」谭云问道。 本来此次出兵是谭云带队,但临出发前钱嵩却迟疑了,最终决定自己来。 「查探,等待。」钱嵩沉声道:「建州那边问问,若是阿史那燕荣把老夫当做是棋子,那就对不住了。」 「虚以委蛇就是了。"谭云说道。钱嵩举起手,「歇息!」 大军停下,将士们开始吃干粮。几乎没有人说话。 「气氛不对。」钱嵩说道:「将士们有些紧张。」 「李玄乃是当世名将呐!」谭云笑道:「说实话,老夫都有些紧张。」 「告诉他们,建州大军就在左近,准备与我军伏击北疆军。」钱嵩说道。 消息传递下去果然,越州军上下士气大振。 钱嵩吃了一口饼子,艰难的咽下去,「两万对两万,我军可游弋,而北疆军却要提防腹背受敌。这一战,若是还能输,那便是天意。」 「天意在国公。」谭云喝了一口水,摇晃了一下水囊,「李玄愚蠢的放弃攻打雄州,这便是迂腐。国公攻破关中,入主长安,大义到手,不胜,才特娘的怪!」 钱嵩莞尔,「此战若胜,老夫也能去与阿史那燕荣叫板。」 「使君这是.....」谭云轻声道:「阿史那燕荣毕竟是国公心腹呐!得罪他作甚?」 「国公的基业越发的大了,这般大的基业,得多少人来治理?人上一百,各形各色。宦海险恶,要想平稳,要想上进,就得寻个靠山。」 钱嵩指着长安方向,「阿史那燕荣粗俗,看不起咱们这些大唐人。魏明却不同,对咱们这等人来者不拒。老谭,为官第一要务不是什么本事,而是要学会站队,要学会抱团。」 谭云笑道:「老夫不管其它,只知晓跟着使君就是了。使君去哪,老夫便去哪!」 「若是老夫去投李玄呢?「钱嵩笑道,可一双眸子却平静异常的看着谭云。、 「那老夫便跟着高呼秦王殿下千岁!」谭云很认真的道。 这便是站队,坚定无比。 钱嵩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当下最有希望能一统天下的便是国公,老夫怎能去投靠李玄?」 二人互相交了底,越发的亲近了。 斥候回来了。 「使君,北疆军两万来袭,领军的乃是一个僧人。」 「赫连荣?」谭云说道:「赫连荣此人原先乃是潭州刺史,战败后归降了北疆。再后来,不知为何出了家。此人阴狠,传闻舍古部战败后,按理该收拢俘虏去修路,赫连荣却大开杀戒.....」 「这个出家人,有些意思。」钱嵩说道:「以杀人为乐?」 一队斥候赶到:「使君,北疆军在逼近,距离不到 五里。」 这是一个可以发动突袭的距离。谭云说道:「要不,突袭一把?」 钱嵩有些意动,「要先看看阿史那燕荣那边是什么意思。若是把咱们当做是棋子,那就按兵不动,与北疆军对峙。若是阿史那燕荣敢于出手,那,老夫便当仁不让!」 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谭云回身,「速速去问来。」 没等越州军的信使出发,阿史那燕荣的人就来了。 「机密!」信使很是警惕的道。 钱嵩摆摆手,周围人散去,只剩下了钱嵩和谭云。 信使看看左右,轻声道:「将军就在不远,三万精锐正在歇息。」 「三万!「钱嵩心中一松,觉得阿史那燕荣算是出血本了。 虽然叛军这一路攻城略地,不断扩张,号称有数十万人马。但真正的精锐还是那些老底子。也就是南疆军的那十余万人。 石忠唐进了关中的第一个命令便是操练!他要用一支精锐大军荡平当世。 信使说道:「李玄麾下八万人马,这一路折损数千,加之沿途打下州县得留下军队戍守,此刻他能用的不过五万余。后续来了两万敢死营七万余。越州军牵制两万,三万围城。剩下两万余....将军的意思,若是使君能再牵制一万北疆军.....」 「他想突袭?「钱嵩双眸精光闪过。 使者点头,「在利州被破后,将军与道州有联络。一旦北疆军被牵制,道州守军必须疯狂反扑,尽可能牵制北疆军人马。其次,便是使 君这里,若是使君能多牵制北疆军一万人马, 那么.....」 「那么,李玄手中只有一万余人马能调用。」钱嵩双目炯炯,「好手段!」 三万精锐突袭,道州城疯狂反扑牵制,越州军倾力牵制.... 谭云的呼吸有些急促,面色潮红。「这是必胜的局面。」 是啊!可功劳怎么算? 钱嵩看着使者,「战后....」 使者拿出一封书信,「使君请看。」钱嵩接过,打开书信。 这是阿史那燕荣的亲笔书信,字迹很.....粗糙,就像是个刚学写字没多久的孩童。 但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异族人能读书的罕有,但要想做大将,必须识文断字。所以哪怕是硬着头皮,阿史那燕荣等人也得从头学起。 ——此战,越州军与道州军倾力牵制北疆军,五成功劳! 你就不能说的婉转些?粗俗! 钱嵩腹诽着阿史那燕荣的粗鄙,抬头笑的很是客气,甚至是亲切,「转告阿史那将军,老夫,必不负所托。」 来之前,阿史那燕荣说过,钱嵩此人看不起老夫,但功劳就是诱饵,他必然会前倨后恭...使者看着客气了许多的钱嵩,心想,果然如将军所说,读书人最无耻。他微笑拱手,「那么,就等着使君的好消息了。」 「好说!」使者随即告辞。 谭云难掩兴奋之色,「使君,好机会啊!」 「道州,越州,加上建州,这是三州围猎北疆军之势。老夫当初还说阿史那燕荣坐视北疆军围攻道州,如今看来,他这是把道州当做是诱饵,要钓李玄这条大鱼!」 钱嵩微笑道:「游骑出击,告诉他们,给老夫杀出威风来。」 他把书信小心翼翼的收在胸中,拍拍胸膛,「这是功劳的保证。」 谭云有些迫不及待,「老夫领一军前往挑衅,如何?」 「妥!」 北疆军被道州牵制,加之李玄忌惮建州军,故而钱嵩丝毫 不但心被伏击。 「跟着老夫来!」 擅长明哲保身的谭云,竟然也有如此积极主动的时候,钱嵩轻声道:「看,名利动人心呐!」 而他自己,也是双拳紧握,对这一战期待备至。 至于投靠魏明.....先立功再说。 钱嵩幽幽的道:「兴许,阿史那燕荣也不错!」 对面,正在开进的北疆军接到了消息。「敌军前锋正在逼近。」 赫连荣摸摸光头「国公的鱼饵丢下了,看谁上钩!」 他举起手,「出击!」 身后,游骑撒欢般的冲出大军,迎向敌军。赫连荣摩挲着光头,「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贫僧再未曾领军厮杀过。殿下这般信重,贫僧唯有倾力相报。」 第1322章 鱼儿来了 道州一侧十余里处,三万大军正在山谷中歇息。 阿史那燕荣站在高处,看着道州方向沉思。 马川急匆匆的上来,「斥候来报,北疆军有两万人马往越州方向去了。」 「钱嵩想投靠魏明,这也是魏明笃信老夫戍守建州难有建树的缘由。越州与老夫不睦,老夫独木难支。」 阿史那燕荣回首看着马川,「可魏明忘了一事,人心。」 马川心悦诚服的道:「将军高明。」 「老夫没读过多少书,不过却知晓一个道理,是人,就贪婪。钱嵩想投靠魏明作甚?不就是想要功劳吗?老夫给他!」 阿史那燕荣微笑道:「同样是功劳,难道老夫给的不香?看,钱嵩得了老夫的亲笔书信作保证,马上化身为疯狗。」 马川说道:「不过魏明势大。」 「你还不明白吗?」阿史那燕荣说道:「我南疆军中多异族,而大唐籍的将士却少。魏明早早就跟着国公,身边拉拢了一批人。可军中的异族天生便对老夫等人亲切。 起兵后,军中的异族将领渐渐在抱团。魏明等人看不起异族如今,便是反噬。老夫要做的只是抱团,拉拢一切能拉拢之人。等时机一到.....」 「取而代之?」马川想到了当下的局势,若是魏明等人被压制,军中便成了异族人的天下。 「你还是不明白。」阿史那燕荣说道:「魏明等人,早已把自己当做是异族人了。」 马川身体巨震,「他....」 「李玄有句话老夫很是赞同。「阿史那燕荣说道:「看一个人是异族还是同族,不是看他的肌肤,不是看他的容貌,而是看他认可什么。魏明,认可的是,名利!」 谁能给他好处,他便是谁的人。 「这些年来,魏明利用国公的信重,打压我异族将领。他想用血脉的关系拉拢军中的大唐籍将领。」 「老夫去岁本有机会再升一级,可却被按了下去。老夫刚开始还以为是国公之意,后来才知晓,是魏明从中作祟。」 断人宦途,如同杀人父母啊! 马川这才知晓阿史那燕荣对魏明的敌意从何而来。 「这是老夫最好的机会。」阿史那燕荣说道:「击败李玄,老夫的威望将能轻松碾压魏明。明白吗?」 水涨船高,马川自然明白,他行礼,「愿为将军效死!」 阿史那燕荣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为国公效死!」 「是!」 阿史那燕荣微笑道:「现在,要看两处,其一,钱嵩的越州军能否牵制三万北疆军。其二,道州守军能否牵制更多的北疆军。两处若是成了,此战,必胜!」 他看着长安方向,轻声道:「老夫凯旋之日,便是魏明黯然失色之时!」 ......轰! 投石机投出的石块在城头碾压出一片血肉,轰隆一声,滚落城下,落在了正在待命的预备队之前。 第一排叛军看着眼前的石块,双腿有些打颤。 「反击!」 潘广成喊道:「预备队上去!」 敢死营不断涌上来,双方在城头展开厮杀。守军渐渐的被压制住了,甚至有人逃跑。 潘广成亲自出手,斩杀了逃卒,狞笑道:「老夫在此要死,一起死!」 预备队潮水般的涌了上去,挡住了冲上来的敢死营。 「使君,歇歇吧!」江峰浑身浴血过来。「也好。」 潘广成退后几步,接过水囊,大口大口的喝着。 他伸手抹去胡须上的水渍,说道:「敢死营的北辽人果然凶悍,我军伤亡比之更大,要想个法子激励士气,否则坚守不住几日。」 江峰说道:「惟有赏功。」潘广成点头,「容老夫想想。」 这时一股敢死营将士冲了上来,当即突破了守军的防御。潘广成拔出横刀,「上!」 他亲自带着预备队扑上去,一番血战后,击退了这股敢死营。 他大口的喘息着,说道:「去,把库房中的钱财搬来。」 大车一辆一辆的到了城下。 城头,此刻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敢死营不断冲击之下,多处形成了突破。 守军的士气渐渐下滑。 「援军不远,守住道州城,这些钱财都是你等的!战死者,抚恤加倍!」 城下,一个个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铜钱。财帛动人心! 潘广成看到了那些将士眼中的光彩,「反击!」 守军发狂了,一队队压上去,不顾生死的把敢死营驱赶下去。 这特么的爆种了啊! 江峰欢喜的道:「使君,士气起来了。」 潘广成笑的很是惬意他看着那些将士,轻声道:「你等要老夫的钱,老夫,却想要你等的命!」 他吩咐道:「搬开城门后的杂物。」江峰一怔,「时机到了吗?」 潘广成点头,「阿史那燕荣的大军按照脚程早就到了,但他用兵谨慎,若是没有绝对把握,他不会出击。」 「搬开!」 利用一波进攻停歇的机会,守军开始清理城门后杂物。 守城,若是决定死守,便会用杂物堵塞四门,不给对手从城门突破的机会,也是坚定守军意志的手段。 潘广成站在城门后,看着一车一车的杂物被拉出来。 「北疆军悍勇,越州军此刻应当就在左近,李玄需派军应战。道州若是按部就班,阿史那燕荣突袭时,李玄手中依旧能保有大量的预备队。故而,咱们要果决些。」 「何时出动?」马川问道。 「留下一层。」潘广成指指城门后的杂物,回身道:「老夫与阿史那燕荣约定了信号,号角声传来时,便准备出击。不过,我军的目的只是牵制,牵制住北疆军三万以上的人马就好。不可冒进。」 江峰点头,「若是冒进被北疆顺势破城,此战就完了。」 潘广成再度登上城头,看着集结待命,随时准备进攻的敢死营,说道:「再悍勇的勇士,当大势一去,会怯弱的不如一个孩子。」 ...... 钱嵩在呼喊,「国公在长安看着你等,此战获胜,我军将凯旋长安。长安城中钱财堆积如山,长安城中美女如云,长安城中,有你等想要的一切。但,唯有军功卓著者方能享受这一切。现在,告诉老夫,你等可有信心?」 「有!」 这些异族人原先的日子并不好,自从跟着石忠唐后,吃穿不愁,而且不时还能劫掠一番。 在他们的眼中,石忠唐便是神灵。族中的长者说了,跟着商国公,就算是战死了,灵魂依旧能飞升天堂。 「为了国公!」钱嵩高呼。「为了国公!」 为了那个神灵,为了死后灵魂得到安息叛军们高举兵器,迫不及待的准备发动进攻。「出击!」 叛军出动了。 对面,赫连荣摸摸光头,说道:「准备!」弩手们举起弩弓,缓缓对准前方的天空。叛军步卒在狂奔。 他们将用血肉之躯为骑兵打开一条通道。他们张开嘴,迎着风,奋力呐喊着。 按照族里长者的说法,凭何唐人 就能享受那个花花世界? 是啊!凭何!? 现在,该轮到我们做主人了。 至于那个花花世界是唐人自己打造出来的事实,被他们无视了。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对手不给,那么便去抢过来。「杀啊!」 一个叛军军士欢呼。「放箭!」 一波弩箭袭来,高呼的叛军军士站在原地,身上插满了弩箭,脸上的贪婪和暴戾渐渐散去。 「对付这等凶残之辈,最好的法子便是,杀戮!」 赫连荣说道。「放箭!」前方严阵以待。嘭!双方撞到了一起。 叛军被长枪穿在一起,就像是一串蚱蜢般的扭曲着身体。 但后续的叛军依旧源源不断的冲了上来。接着是骑兵。 这一波攻势之猛烈,令赫连荣也摸着光头赞道:「比之北辽更为犀利。」 叛军没有留力,督战队就在后面,谁敢退却,一刀杀了。 一边是赏功的诱惑,一边是退一步就斩杀的威胁,叛军越发的疯狂了。 「好!」 谭云赞道:「果然是百战勇士!」 「还不够!」钱嵩沉声道:「阿史那燕荣用兵说是稳健,实则是谨慎。我军必须要打疼北疆军,让李玄派出援军!」 他回首看了一眼预备队,「尽数出击!」敌军在疯狂的冲击着北疆军的阵列。 「如何?」赫连荣问道。 麾下将领笑道:「挡住不成问题。」 赫连荣点头,「只需挡住这一波攻势,贫僧甚至看到了反击的机会。不过.....国公交代,要示弱。」 半个时辰后。 北疆军的大阵在这半个时辰中往后退了二十余步。 「迂回!」 一队队骑兵想绕过北疆军大阵,赫连荣当即分兵拦截。 随即,北疆军的中军有数十骑往后出了大阵,往道州方向疾驰。 「使君!」谭云指着那数十骑说道:「这是去求援了。」 「我军在这半个时辰中伤亡太大,这样的厮杀老夫不想再来第二次。」钱嵩叹息,「赫连荣的防御果然是稳固,不过,他的麾下多是步卒,老夫用骑兵迂回,便能令他防不胜防。他唯一的法子便是求援。」 道州城下,李玄在中军看着敢死营攻城。「殿下,赫连荣那边派人来了。」裴俭说道。「哦!」 李玄回首,见数十骑正在往中军来。 少顷,信使到了,行礼说道:「敌军攻势凶猛,大师请示殿下。」 「果然,阿史那燕荣用兵谨慎。」李玄看了赫连燕一眼,表示对锦衣卫工作的赞赏,「调派一万人马去。」 「领命!」 一万人马离开城头钱嵩看的真切,兴奋的道:「时机到了,阿史那燕荣何在?」 「孤喜欢钓鱼。」城下,李玄说道:「阿史那燕荣看来也是如此。谁将空军?」 空军?众人不解。 李玄也不解释,说道:「阿史那燕荣丢下了鱼饵,孤也丢下了鱼饵,就看谁先咬钩!」 「将军,越州军攻势猛烈,北疆军顶不住了,派了一万援军赶去!」 山谷中,阿史那燕荣双眸锐利,「确凿?」斥候说道:「看的真真的,一万人马。」 「好!」阿史那燕荣一拍手,起身道:「潘广成发誓要用此战来翻身,如此,道州守军会伺机出击,牵制北疆军。如此,我军的机会就来了。准备.....」 他回身看看那些将士。 所有人缓缓站起来,看着他们的主将。 阿史那燕荣指着道州方向,「让我们去赢得功勋!让李玄那条野狗哀鸣!」 三万人马出动。他们涌出了山谷。 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一道闪电掠过长空,接着是狰狞的雷鸣。 「好天气!」 阿史那燕荣说道:「这是个适合死人的好天气!」 道州城头,尸山血海。 潘广成抬头看着远方,骂道:「阿史那燕荣,老狗,你还不来吗?」 呜呜呜!牛角号声远远传来。 潘广成侧耳倾听,突然狂喜,喊道:「准备打开城门!」 北疆军中军,李玄淡淡的道,「鱼儿,来了! 第1323章 反击 道州城门后堵着薄薄一层杂物。 数十军士冲进去,疯狂把那些杂物挪开。城门后的长街上,数千骑兵正在集结。潘广成面色潮红对带队将领陈竹说道:「要果敢冲杀。以百步为限,牵制住北疆军即可,可明白?」 陈竹用力点头,「使君放心。」 潘广成拍拍他的肩膀,「老夫准备了美酒,等着为你庆功!」 陈竹沉稳的上马。 潘广成回头,对那些骑兵喊道:「老夫等着你等凯旋。」 城门后,有人喊道:「搬空了!」陈竹说道:「打开城门!」 吱呀!城门缓缓打开。 远处,北疆军发现了这里的异常,高喊道:「敌袭!」 一队队骑兵闻讯开始涌来。 陈竹用长枪指着城外,喊道:「跟着老夫,一往无前!」 「万胜!」 数千骑兵跟着他冲出了道州城。 北疆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游弋的骑兵一波波的赶来,正在歇息的步卒开始列阵。 「为了国公!」陈竹高呼。 那些异族将士高喊。「为了国公!」那是他们的指路明灯啊! 是石忠唐把他们从困境中拉了出来,如今,该是回报的时候了。 「石忠唐在南疆经营多年,果然不俗!」韩纪赞道。 「殿下,斥候来报,建州军来袭!」 李玄看看冲出城的那些骑兵,说道:「裴俭!」 「在!」裴俭行礼。 「你领军压制道州守军!」「领命!」 李玄看着麾下文武,「其余的,跟着孤来,咱们去会会阿史那燕荣这位石忠唐的爱将。」中军大旗开始转向,城头潘广成双拳紧握,喃喃自语,「多留些人马,多留些人马马......天神保佑!」 江峰双目圆瞪,嘴巴一直在动,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一万,一万余.....剩下多少?老夫看看别挡着老夫。一万,两万,三万......差不多四万!」 他猛地偏头,潘广成也是如此,二人相对一视,狂喜涌上心头。 「三万余,吹号,告之阿史那燕荣,大势已成。」潘广成狂喜过望,「令陈竹不惜一切,牵制住北疆军。步卒出城,出城!」 步卒一队队涌出道州城。 双方在城下百余步开外绞杀。 而在远方,阿史那燕荣正在策马疾驰。呜呜呜! 号角声隐约传来,身边有人说道:「将军,是约定的号角声,道州,成功牵制了北疆军。」一队斥候疾驰而来,「将军,北疆军以万余人马来应战。」 「谁领军?」阿史那燕荣问道。「秦王!」 「好!」阿史那燕荣红光满面,「出击!」「万胜!」 双方不断在接近。 当看到北疆军时,阿史那燕荣确认了一番人数,仰天长叹,「这是天意,天意在国公啊!」 这是委婉的马屁,战后自然会传到石忠唐的耳中。 「北疆军万余,勇士们,擒获李玄者,国公亲自封赏。若是能斩杀李玄,老夫亲自带着他去长安,为他请功!」 「万胜!」 叛军见对面的北疆军不过万余,不禁狂喜。三万对万余,不胜,把头都剁了。 一个叛军将领举刀高呼:「为了国公!」石忠唐攻占了关中,此刻便在皇宫之中。国公必然会成为帝王。 石忠唐赏赐麾下从不吝啬,故而人人都在期盼着那一日。 眼看着皇帝逃了,大唐要亡 了,北疆军却大举南下。 顺风顺水的征服之战被打断了。 多少人想把李玄给戳骨扬灰,此刻,机会来了。 无论是擒获还是斩杀了李玄,都是起兵以来的第一大功! 你要说皇帝更重要,可谁都知晓,此刻的皇帝就是一头落水老狗,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能决定大唐未来的,就是两个人。 石忠唐,李玄! 灭了李玄,当世再无能阻拦石忠唐一统天下的势力。 「杀啊!」 叛军士气大振,恨不能插翅飞到北疆军中军,一刀斩杀了那人。 「列阵!」李玄举起手。万余北疆军列阵。步卒上前。弩阵成型。 「是阿史那燕荣。」赫连燕说道。 李玄已经看到了大旗,也隐约看到了大旗下的大将。 「放箭!」 弩箭发射,冲击中的叛军人仰马翻,出现了一片空白。 「冲过去!」阿史那燕荣喊道。 他轻松的策马越过了倒下了的战马,死死地盯着北疆军的中军大旗。 「放箭!」 弓箭手放出了最后一波箭雨。 叛军心中大喜,嚎叫着,冲向阵列。「闪开!」 北疆军的阵列裂开了十余条通道。 通道中间,一辆辆弩车正在蓄势待发。「放箭!「指挥的将来兴高采烈的喊道。砰砰砰砰砰砰! 弩枪顺着通道飞掠而去。 叛军骑兵头皮发麻,整个人缩在马背上,可弩枪依旧射穿了战马,把人马穿在一起。惨嚎声中,第一波冲击到了。 叛军很猛! 第一波攻势令北疆军损失不少。 但随即北疆军的反击挡住了叛军的冲势,甚至还向前推进了几步。 一股叛军骑兵在侧翼形成了突破。「殿下!」 郭云海请命。 姿态不错....李玄含笑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屠公!」 「在!」屠裳上前。 「你去,让叛军看看什么是南地枪王!」「领命!」 屠裳带着数百人冲向了左翼。「将军,左翼突破了。」 阿史那燕荣看到了,喊道:「往左翼去!」突破,扩大突破口,随后击溃敌军.... 这是每个将领都知晓的程序。 就在此时,阿史那燕荣看到了枪影。 枪影不断向前推进,那些叛军就像是遇到了一柄无坚不摧的绝世兵器,纷纷倒下。 「那是屠裳!」 石忠唐对北疆的查探已经许久了,南疆军将领对北疆军的同行们也知之甚多。 「南周枪王!」 屠裳在北疆大放光彩后,南周方面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位不打眼的老头竟然是开国名将的后裔,而且还承袭了兵法和枪法。 这样的人材,怎地跑了?朝中震怒,随即令人调查。 事儿很快就查清楚了,贼人行凶,地方官不作为,胆怯,不敢捕杀贼人,于是封锁街道。最后绝望的贼人纵火,带着半条街的百姓陪葬。 而屠裳就是想去问问地方官,这一切是为何。 他想讨个公道。 随后地方官就给了他一个公道,把他丢进了大牢中。 李玄带着使团出使南周,南周想炫耀自己的富庶,便令人带着使团去地方,结果遭遇叛军包围。 后续就简单了,李玄发现老爷子是个大才,便顺手带走。而南周方面不以为然,觉得他带走了一个垃圾。 走好了您嘞! 然后,屠裳的表现越出色,南周方面就越尴尬。 看看,咱们不要的垃圾,在李玄的手中大放异彩了。 朝中得到调查结果后,一位大佬说道:「贼配军!」 得! 在压制武人的大环境下,有这么一句评价,谁还敢为屠裳翻案? 于是调查结果就变了:屠裳性情暴戾,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李玄庇护,地方官为了维系两国和平,便放走了屠裳。 看,地方官是如此的顾全大局。至于屠裳,大周缺武人吗?不缺! 那不就得了? 枪影闪烁,突破口被迅速堵上。「左右突击。」 阿史那燕荣平静的道。 大势已成,他不觉得李玄还能翻天。 左右夹击这是要逼迫北疆军全员参战,耗光李玄的预备队。 当再度取得突破时,没有预备队的李玄将束手无策。 叛军凶猛的在两翼突击,北疆军迅速应战。 李玄的身后仅存数百骑。 但他依旧从容。「呜呜呜!」 号角声中阿史那燕荣说道:「全军突击!」 他必须要在围攻道州城的北疆军,以及赫连荣所部回援之前,击败李玄,随后三路大军夹击,击溃剩下的两股北疆军。 「不败者几稀?」马川赞道:「将军好手段!」 「最好活擒!」阿史那燕荣说道:「后续国公定然要挥师北上,活着的李玄能沉重打击北疆军士气。」 这个命令传递了下去。「活擒李玄!」 欢呼声中,叛军人人踊跃。 「孤本以为阿史那燕荣会在一刻钟前全军出击,可他却太过谨慎。」李玄从容指着前方的叛军说道:「孤就担心一事,裴俭此刻会是如何的煎熬。」 韩纪笑道:「不来援太假,来援的话,道州城下却有些麻烦。」 「孤陪着阿史那燕荣做了许久的戏,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操纵这场戏,现在,孤当告诉他,这一切,结束了。」 李玄举起手,「吹号!」呜呜呜! 号角声长鸣。 阿史那燕荣嘲笑道:「此刻召唤援军,晚了!」 「呜呜呜!」 号角声固执的长鸣着。 叛军已经包围住了北疆军,正在从四面围攻。 局势岌岌可危。 「大局已定!」马川冲着阿史那燕荣拱手,「此战后,我南疆军第一名将,非将军莫属!」 而魏明,将退居其次。 「这是老夫一生的目标,今日用击败李玄来证明此事,老夫,心满意足了。」 大胜在望,阿史那燕荣的谨慎消散,惬意的抚须微笑。 他身前的军士无意间看向右侧,再回头。然后,阿史那燕荣看到那军士猛地偏头,再度看向右侧。 他甚至听到了脖颈剧烈扭动传来的声音。不会断了吧! 军士呆呆的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脸不敢置信! 「敌袭!」 撕心裂肺的喊声中,阿史那燕荣猛地扭头,脖颈那里发出了比先前军士更为清脆的声音。 右侧,乌压压的一片骑兵正在涌来。 一面大旗出现在后面。「江字旗!」 「北疆大将江存中!」「一万骑!」 「天神!北疆军哪来的一万骑?」 「他们不可能越过咱们的眼线,这不可能!」一万骑从北疆到南方,不可能避过南疆军的眼线。 「迎战!」 阿史那燕荣面色 惨白,但依旧还保持着镇定,「撤回来,迎战!」 鸣金声中。 有人尖叫,「敌袭!」 阿史那燕荣猛地看向左侧。 无数骑兵冲出了地平线,正在疾驰。大旗就在前方。 「是贾字旗!」「是贾仁!」「有万余骑!」「密谍们该死!」 有人愤怒的喊道:「两万骑从北疆赶来,他们竟然没发现。」 「撤!」 阿史那燕荣喊道:「撤!」可这是围攻啊! 叛军围着北疆军在攻打,此刻想撤离,需要从这个圆圈各处绕回来。 「你想撤就撤?」 李玄挥手,「反击!」「殿下令,反击!」 第1324章 希望,报复 两侧的北疆军骑兵在加速。 叛军想从包围状态撤离,包围圈中的北疆军却倾力反击。 他们拖住叛军,死死地缠着他们,令他们无法撤离。 「鸣金!鸣金!」 谨慎的阿史那燕荣失去了从容,他失态的喊道:「不必管能撤离多少是多少!」 铛铛铛! 鸣金声就像是催命符,叛军丢下了被缠住的同袍,疯狂往中军大旗方向撤离。 两翼的北疆军在赶来,越来越快。阿史那燕荣喊道:「撤!」 他第一个调转马头撤离。大旗跟随。 那些被缠住的叛军看到大旗转向,士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玄指着阿史那燕荣的大旗说道:「追击!」 阿史那燕荣策马疾驰,他觉得胸口那里有东西在翻涌,不时涌到咽喉处。 「那些密谍该死!「 阿史那燕荣咬牙切齿的道:「回到建州,老夫当禀告国公,严惩那些失职的密谍!」 从眼看着大功到手,到现在沦为过街老鼠丧家之犬,马川的心态也失衡离开,他面色铁青,「要严惩!」 可二人都知晓,这只是甩锅的手段。 密谍固然责任重大,可阿史那燕荣的谋划有个大问题,那就是没有冗余。 他把所有的兵力都计算了进去,却没留下预备队。 身后,追兵在呼喊。「别跑啊!」 阿史那燕荣回头,就见一面王字旗,王字旗下的将领身后是两个背着麻袋的军士。 「王老二!」 王老二快活的收割着人头。 这时后面来了十余骑,为首的官员喊道:「老二,王老二! 「干啥!」 王老二把手中的人头往身后一丢。 人头在空中飞舞,鲜血喷涌,官员正好赶到,被喷了一脸血。他呆滞的抹了一下脸,拱手。「殿下吩咐,把此战的经过广而告之。」 王老二一怔,「殿下这是想要活活气死阿史那燕荣吗?「 王老二丢下了自己的生意,加速往前追喊道:「哎!等等啊!」 老夫等你个鬼! 阿史那燕荣催促着战马加速。 「老阿史那,你可是对伏兵好奇?」阿史那燕荣一怔,回首看去。 王老二喊道:「道州城下三万余将士,只有一万是敢死营,剩下的两万余,都是穿着甲衣的民夫。哈哈哈哈!」 瞬间,这一战的所有谋划尽数清晰。 阿史那燕荣想用道州作为诱饵,吸引北疆军主力攻打。随后,越州军出击,牵制北疆军一部,道州反扑,牵制一部...... 这是一个不可逆的发展过程。 每一步走下去北疆军必须做出相迎的应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阿史那燕荣自信满满。他甚至都写好了报捷文书。 他的突袭将会成为这一战的重锤。他将光芒万丈! 他觉得自己是个渔夫,而李玄和北疆军便是他想垂钓上来的大鱼。 可没想到的是………… 李玄看似被迫应战,三万人马挡住了疯狂的越州军。 随后,道州出城反击,李玄被迫留下主力围困,否则被道州守军从身后重重一击,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一万余北疆军迎战三万南疆军精锐。看似必败的局面。 渔夫阿史那燕荣矜持的在等着自己的鱼获。可道州城下的北疆军,大部都是民夫。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玄早有准备。 阿史那燕荣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精准预测中。 谁是渔夫? 巨大的绝望和失落感令马川觉得自己胃部缩成了一团,他看向阿史那燕荣。 阿史那燕荣依旧平静,但脸色却有些发红。 「殿下说,他等了你许久,你个老狗,却谨慎的像是只麻雀。」 你设立了个圈套,洋洋得意,却不知对手在更外围设下了一个大圈套。 他等你等的好辛苦!这是个戏台子。 阿史那燕荣就像是个小丑般的在上面自鸣 得意。 随后,被李玄一巴掌抽翻。 可李玄玩弄了他后,还令人把自己的手段尽数告知。 这是…………杀人诛心!噗! 阿史那燕荣一口血吐了出来。噗! 阿史那燕荣连续吐出几口血,伏在马背上,跟随着撤离的叛军前行。 「将军!」 马川紧紧跟着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面讨逆大旗在原地不动。 但马川能想象得到此刻的李玄,定然是从容的和手下说着此战。 他投向叛军不是因为怕死,而是觉得这个大唐没希望了。 可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那道光就在那面大旗之下。 那是希望! 「杀啊!」 钱嵩兀自在催促着有些后劲不足的麾下在攻打北疆军。 「那边差不多了吧?」钱嵩看着道州方向。谭云说道:「按理,该差不多了。」 「希望能活擒李玄,如此,功劳更多些。」钱嵩隐住眼中的贪婪。 「北疆军在准备反击!」谭云看到了危机。 「不怕!「钱嵩惬意的道:「咱们这边败了不打紧,只要阿史那燕荣那里得手,此战便是大胜。「 哒哒哒! 远方来了十余骑。 这十余骑一路冲进了北疆军的中军。为首的官员喝道:「殿下令,反击!」 赫连荣摸摸光头,「贫僧早已迫不及待了。传令,反击!」 大旗摇动。「反击!」「全军反击! 官员带着自己的护卫们在大军中疾驰,喊道:「殿下击败阿史那燕荣统领的建州军,正在追击,此战,我北疆军…………大胜!」 「殿下千岁!」 北疆军将士欢呼着,冲向敌军。「撤!」 钱嵩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事儿就是等着庆功。 「殿下大败建州军....「「万胜!」欢呼声传来。 钱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不可能!」 三州联手,每一步都是不可逆的。州军? 李玄麾下就那点人马,如何能逆转击败建可北疆军那个姿态一看便不是作假。 而且,若是李玄兵败,此刻赫连荣要做的便是缓缓而退,去接应李玄。 而不是兴奋的追杀他和越州军!「阿史那燕荣,老狗!」 钱嵩面色惨白,「撤!撤!」 「殿下以一万敢死营,辅以三万民夫围困道州城,主力伏击建州军得手!」 官员在不断传递着此战的消息,「喊起来!」「道州城下的都是民夫,哈哈哈哈!」 北疆军在狂笑。 钱嵩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骂道:「潘广成那个蠢货,那个蠢货! 他回头看了一眼,北疆军正在追砍他的麾下。 两万大军,能紧随着他的不到一万。这一战,惨败! 不! 是完败! 「阿史那燕荣那个蠢货,他被李玄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知!」 官员勒住战马,缓缓回归。各方。」 他寻到了赫连荣,「殿下令把此战经过传于赫连荣点头,「贫僧领命!」 身边的将领问道:「这不是泄密了吗?下一次这等手段就没法用了。「 「此战之前,整个北方沦陷,关中沦陷伪帝逃窜…………大唐,恍若深陷深渊,无人能把它拉出来。」 赫连荣说道:「殿下筹谋此战,不只是要一个落脚点,更要紧的是,在这个乌云笼罩的大势之下,殿下必须用一场不容争议的大胜来告知天下,大唐,还没亡!」 「许多人都说大唐要亡了。」李玄缓缓策马往道州城而去。 「关中失陷后,天下茫然。」韩纪叹道:「说实话,下了利州后,老夫去城中走访,那些百姓都说大唐亡了。」 「孤一直想,这个大唐怎么了?」李玄说道:「这么些年,这个大唐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武勇。当年闻战则喜,百姓踊跃从军的局面再也看不到了。关中一破,天下人的勇气也随着而破。而孤要做的便是,带着他们,把那些勇气找回来。」 「万胜!」 后方传来欢呼声,宁雅韵说道:「这是又斩杀了敌将吧!」 「叛军北上,一路势如破竹,令天下人震怖。该如何破解?孤想了许久,惟有令天下人看到希望。 李玄指着那些将士,最后指着自己,「孤令人把此战的经过传于各方,便是在告知天下人,希望,在此!」 道州城下。 陈竹带着麾下在拼命的冲杀。他发现不大对。 挡在前方的总是那些人。 更后面些的地方,乌压压一片北疆军却只是摇旗呐喊,不动窝。 为何不动?陈竹不解。 他在马背上抬头看了后面一眼。那些人依旧在摇旗呐喊。 这特么的不对啊! 裴俭乃是裴九之子,深得秦王看重,怎会搁着主力不动? 难道他准备支援李玄?那还等什么? 兵贵神速…………这不对! 陈竹仰头喊道:「告之使君,北疆军不对!」城头,潘广成却没发现。 北疆军那些人马在他的眼中便是在围困道州,阻拦陈竹的突击。 所以,当陈竹的疑惑传导到了潘广成这里时,他微笑道:「告之陈竹,功劳少不了他的!」 他以为陈竹是在表功! 陈竹得了这句话,差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差不多了吧?」城头,潘广成问道。 江峰说道:「按理,是差不多了。「撤!」 潘广成准备见好就收,剩下的就看阿史那燕荣的了。 铛铛铛! 城头在鸣金。 裴俭在后面冷冷的道:「告诉索云,尽力缠住敌军。」 索云令人回复,「领命!」 敢死营的将士死死地缠着敌军。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了号角声。 裴俭喊道:「不必再顾忌什么,全军出击!」 那些装模作样的民夫后撤,千余预备队不再保留,尽数冲了上去。 呜呜呜! 一队队骑兵出现。接着是讨逆大旗。「是李玄!」 潘广成面色惨白,不敢置信的道:「阿史那燕荣呢?「 江峰喊道:「撤!」 陈竹带着麾下在撤离,可大部都被缠住了。 前方,千余守军刚进城,城门就在缓 缓关闭。 陈竹落在后面,疯狂喊道:「老夫还在!老夫还在啊!」 他突然发现周围很安静。 陈竹身边的军士们纷纷跪下。 冲着他的身后俯首,纷纷是看到了神灵,浑身颤栗。 陈竹在马背上回头。 一骑在许多文武官员和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而来。 那些北疆军将士看着那人,眼中皆是崇敬之色,高呼道: 「殿下千岁! 那人看着陈竹,淡淡问道:「降,或是死!」陈竹下马跪下,「罪人愿降!」 李玄抬头看着城头,说道:「道州,降不降?」 潘广成冲着他喊道:「呸!」「很好!」 李玄说道:「破城后,守军一个不留!」 第1325章 杀光,筑京观 阿史那燕荣失败了! 这代表着道州成了孤城。 巨大的失落感令潘广成声嘶力竭的冲着李玄狂吐老痰,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忿怒,压制恐惧。他觉得李玄会愤怒。 可李玄却好似很高兴。 仿佛一直在期待着这个结果。然后.... 「城破后,守军一个不留!」这是什么? 变种的屠城! 只是放过了城中的百姓! 「不!」有人喊道:「小人愿降!」「杀了他!」潘广成大喊。 刀光闪过,呼喊的军士人头落地。但,恐惧却令守军面无人色。 李玄指着城头说道:「在黄州,在乾州,这群畜生屠光了城中的军民。他们习以为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为何能如此肆无忌惮?」 李玄的眼中有怒火「只因他们觉着大唐要灭了,无人能报复他们!那么今日,孤当屠尽道州守军,让这些异族人知晓,大唐,不可辱!」 黄州和乾州被屠城的消息传来后,北地军民都感到了憋屈,以及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那是同族啊!可皇帝跑了。 谁特么的来为那些冤魂复仇?李玄! 十余军士走出来,冲着李玄跪下,嚎哭,「多谢殿下!」 北疆军到了南地后,收拢了些南方的溃兵,其中就有黄州和乾州的幸存者。这些人对叛军都有着灭门之仇,跟随北疆军厮杀不遗余力。 他们的心中憋着一股子火!复仇之火! 「攻城!」裴俭喊道。 投石机重新装好,弩阵逼近城下。敢死营整装待发! 整个北疆军都在看着道州城。今日! 将会有一场杀戮!灭尽守军! 投石机投放了第一波石头,接着弩阵发威,弩箭覆盖了城头。 索云举起横刀,他发誓,今日将用守军的尸山血海来验证主人的誓言。 「出击!」敢死营开始了攻击。 他们顶着箭雨冲到了城下,把木梯架上去。随即,就是舍生忘死的冲杀。 守军刚开始如同兽类般的疯狂反扑,但很快就在北疆军的打击之下,绝望的节节后退。 床弩被第一时间摧毁。 「老林!」李玄眯着眼,「带着兄弟们活动一番筋骨!」 「领命!」 林飞豹带着虬龙卫出发了。 「殿下,老夫请命!」云山掌教郭云海再度请命出击。 他这个姿态没问题,但却令宁雅韵有些恼火。 你这三番两次的请命出击,弄的在别人的眼中云山修士对殿下忠心耿耿,而老夫就是来打酱油的? 老帅锅甩甩麈尾,淡淡的道:「我玄学子弟何在?」 「掌教!」 此次宁雅韵带着数十玄学子弟随军,此刻都在中军,和虬龙卫,云山修士一起担负着保护李玄的重任。 包冬楞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宁雅韵拱手,「殿下,老夫请命!」这.... 李玄觉得虬龙卫出击就足够了,可没想到却引来了麻烦。 他只能点头,「一切小心!」 郭云海拱手朗声道:「殿下放心!」 「呵呵!」老帅锅洒脱的甩了一下麈尾,策马出了中军,身后,数十玄学子弟紧紧跟随。 「走!」郭云海风度翩翩,带着云山修士们去了另一侧。 两股修士从两侧来到了城下,随即,郭云海看了另一侧的宁雅韵一眼。 老帅锅冲着他微微颔首,然后 ,轻轻一跺脚,人就飞掠而上。 一十 老家伙乘机抢先了。 郭云海喊道:「我云山修士,今日当立下首功!」 此刻,虬龙卫刚在城头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云山修士接踵而至。 那些在死亡威胁下发狂的守军随即就挨了重重一击。 长剑在城头纵横,趁着守军混乱之机,修士们轻松写意的杀戮着。 另一侧,玄学子弟们已经占据了一段城头,正在冲向潘广成。 「败了!」 虬龙卫,云山修士,玄学修士,就像是三只大锤,把守军最后的抵抗意志捶的粉碎。 守军开始败退。 而没有封堵的城门就成了北疆军突击的口子。城门打开。 北疆骑兵进城了,他们一路追砍着守军,一面分割包围。 步卒紧随其后。 接着高呼,「任何收留叛军的人家,皆被视为叛逆,诛杀!」 「这是要做甚?」 那些百姓凑在门缝后往外看,就看到那些叛军在奔逃。 十余叛军跪在地上请降,可北疆骑兵冲过来,毫不犹豫的挥刀砍杀。 不纳降? 这是.... 「这是要杀光守军!」 当夕阳西下时,城中的守军尽数被杀光。一具具尸骸被拖了出来。 「殿下,我军斩杀守军两万余人!」裴俭禀报道。 李玄点头,「明日筑京观!」「领命!」 老贼不禁兴奋的道:「殿下许久未曾筑京观了! 守军的尸骸,以及越州军的尸骸,外加建州军的尸骸被拉到了道州城外。 站在城头望去全是尸骸。第二日凌晨。 城中百姓接到吩咐,能走动的,愿意看的,皆可出城去看京观。 「走,去看看!」 到了城外,就看到那些民夫在搬运尸骸。一具具尸骸被堆叠起来,接着封土。 数万具尸骸渐渐堆积成了一座巨大的尸山。高的令人心中发寒。 「天神啊!」 一个老人仰头看着京观的顶端,「秦王殿下好大的煞气!」 「这是报复!」 一个官员大声道:「黄州被屠,乾州被屠,殿下说过,将十倍还之!今日只是开始!」 百姓们顿时肃然起来。「原来如此吗?」 一块刚打磨好的石碑被送了过来。李玄提着笔走了过去。 他看看京观,低头书写。 身边,韩纪念道:「大乾十五年七月,孤领军大败叛军,集尸骸数万于道州城外,筑京观,以震慑天下异族!」 煞气仿佛透过笔端弥漫开来。有人在大声的传颂着。 「孤在此敬告天下:黄州、乾州军民冤魂不远。从今往后,异族但凡杀我大唐一人,孤当杀十人以 报! 李玄把笔一丢!回身。 数万道州百姓跪下。 心悦诚服的喊道:「殿下千岁!」 阿史那燕荣逃回了建州,第一件事便是甩锅。「潘广成无能,以至于老夫被北疆军伏击,去禀告国公,速去!」 这是甩锅啊! 这还是那个从容的阿史那燕荣吗? 若是需要,下次他是否会把老夫也丢出去?马川心中凉了半截。 阿史那燕荣坐下,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了平静,「去告知越州钱嵩此事。」 他盯着信使,沉声道:「道州是守不住了,若是老夫没算错,此刻 道州已然失守。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原话告知钱嵩。」 「领命!」 马川站在大堂外,想到了道州和潘广成。此战,道州作为诱饵,不可谓不努力。 潘广成知晓战败的后果,但依旧义无反顾的站出来,这是大无畏。 道州诱敌,越州牵制,建州军最后一击....这是阿史那燕荣的谋划。 当初马川觉着这个谋划堪称是无懈可击。是啊! 每一步都是如此的完美无缺,怎么会败呢?可此刻想来,他们一厢情愿了。 李玄只是一个将计就计,就从鱼儿变成了渔夫,而他们,从渔夫变成了鱼儿。 这一战,最可怜的便是道州和潘广成。马川脚下有些漂浮,往外缓缓而行。有声音从角落里飘来。 「将军此次谋划堪称是无懈可击,可依旧败了!」 「当初咱们都说此战必胜,都觉着将军的谋划无懈可击,可却忘记了一事。」 「何事?」 「那李玄乃是大唐名帅啊!」是啊! 那是大唐名帅! 而他们把这位大唐名帅当做是了鱼儿。马川突然苦笑。 第二日,有消息传来。 「北疆军破城后不纳降,杀光了守军。在城外筑京观,说是那京观高耸入云。还有京观石.....」 「写了什么?」 「大乾十五年七月,孤领军大败叛军,集尸骸数万于道州城外,筑京观,以震慑天下异族!」 天神啊! 马川浑身颤栗。 进了皇宫之后,有人建言毁掉李氏宗庙,但贺尊等人却极力反对。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再有,国公起兵的名头乃是清君侧,若是拆毁李氏宗庙,那便是死仇。不妥。」 贺尊没说的话是:国公乃是李泌一手扶持起来的,这些年李泌对你堪称是贴心贴肺。若是拆毁了李氏宗庙,在天下人的眼中国公便是狼心狗肺。大义啊! 不能丢! 石忠唐点头,「呵斥。」「是!」 「等等!」 石忠唐起身,「我去祭拜一番。」 石忠唐去了李氏宗庙,一番祭祀祷告.... 「国公说了,起兵乃是为了清君侧。陛下身边有佞臣,佞臣不死,大唐不宁!」 石忠唐第一次走出了皇宫。皇宫之外便是皇城。 皇城庞大,随行的文武官员压根就没法填满原先的官僚架子。 「许多官吏都跟着李泌南行了。」贺尊说道。 「招募。」石忠唐说道:「长安依旧有不少人才滞留,对这些人要宽厚。」 「是!」 千金市马骨的道理谁都知晓。 石忠唐走出皇城,看着朱雀大街,蹙眉道:「行人稀少,为何?」 「长安百姓有些惧怕。」贺尊苦笑。「他们怕什么?」 「屠城。」 屠城的恶果终于显现了。石忠唐说道:「换便衣。」 他要在关中扎根,就必须得安抚人心。一行人换了便衣,悄然遁入长安市井中。小巷子中出来聊天的人比往常更多。 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惶然的人们需要抱团取暖,来舒缓未知的恐惧。 石忠唐等人就装作是行人,缓缓而行。 一群男女混杂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局势。 「黄州屠城,乾州屠城,城中的百姓说是都被杀光了,野狗吃了许久,吃的眼珠子发绿。」 「可怜那些百姓啊!」 兔死狐 悲的情绪很是浓烈。 「不过这里是长安,想来他们不敢吧!」 石忠唐微微点头,进了长安城后,他严肃军纪果然收到了作用。 「什么不敢?上次老王家不是被杀了两个?老李家被抢了个女子,至今生死不明.....」 石忠唐眼中多了杀机,看了贺尊一眼,贺尊点头,表示回去就严查此事。 「那些不是我大唐将士,都是异族。异族人看咱们就如同是看猪狗,说不清何时就会挥动屠刀,哎!」 「谁来护着咱们?」 「皇帝都跑了,谁还管咱们?听天由命吧!」 还好,还能挽回......石忠唐准备回去就严肃军纪,不行就弄几个罪大恶极的出来杀了,震慑军中。 顺带,安抚百姓。 他回身,心情愉悦的负手而行。 起兵以来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现在终于有了些惬意的时候。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秦王殿下破了道州。」「什么?破了道州?」 「是,秦王殿下历数叛军黄州屠城,乾州屠城.....令麾下杀光守军,筑京观还留下了京观石。上面写着:大乾十五年七月,孤领军大败叛军,集尸 骸数万于道州城外,筑京观,以震慑天下异族!」 石忠唐身体一震。 「孤在此敬告天下:黄州、乾州军民冤魂不远。从今往后,异族但凡杀我大唐一人,孤当杀十人以报! 那些先前惶然的百姓,此刻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相对一视,欢喜油然而生。 「果真?」「我发誓!」 小巷子里的气氛一下就炸了。「皇帝跑了,可殿下还在! 「殿下千岁!」 石忠唐猛地回身。 巷子里,百姓在热烈的议论着此事。而那个女子却不见踪影。 花花到了另一个巷子,开口:「道州被殿下破了.......「 第1326章 挽天倾 建州守将阿史那燕荣设下圈套,用道州来诱敌,越州军牵制,建州军突袭。可这些手段如何能瞒过殿下法眼?殿下将计就计,一举击败建州军,大败越州军,破道州城...「 曹颖在菜市场和一群妇人说的口沫横飞。 「你这话不会是编的吧?」一个妇人狐疑的问道。 曹颖举手,「老夫发誓,若有谎言,回头老夫就死无葬身之地。」 「竟然胜了?」 「自然胜了。」曹颖说道:「叛军看似不可一世,可他们的对手是早已糜烂的府兵。北疆军可不同,那是能灭了北辽的存在!「 「是啊!北辽凶悍,不也被秦王给灭了?」「果然是孝敬皇帝的血脉!」 长安沦陷后,城中百姓刚开始还想着皇帝会反攻。可等了许久,消息不断传来.... 皇帝今日逃到了哪里,明日逃到了哪里。希望就像是冰块,在烈日下消融。 绝望的百姓们只能听天由命。 留下的那些文人们,甚至有人在试探,愿意出仕,为叛军效力。 就在这个时候,道州大捷的消息传来,仿佛是一刀闪电,击破了笼罩在百姓心头的阴霾。 原来! 大唐还有希望!原来! 在关中之外,还有一支大军在执着的逆行。他们是干啥的 「殿下起兵为何?」一个妇人问道。「讨逆!」 曹颖肃然道。「讨逆!」「对。讨伐逆贼!」消息不断蔓延。 石忠唐走出巷子却莞尔。 「我都没收到消息,他们如何知晓?」 「国公,这大概是北疆军的密谍在散播谣言。贺尊说道:「当严查。」 石忠唐点头,当即有人去搜捕花花等人。 到了皇城前时,石忠唐说道:「李玄的用意我知晓了,长安丢失,皇帝遁逃,天下人近乎于绝望。他想重振天下人的心气,为大唐续命。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意。 他回身,看着朱雀大街,一种自己便是这座城池的主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很是宏大的感觉,令他心神一振。 「严肃军纪。「是!」 「抓紧追击李泌。」「是!」 「令人去市井传话,道州依旧在我军手中。」「是!」 石忠唐微笑道:「阿史那燕荣的谋划我看了,很是周全。这一战,至少有七八成把握。当初我领军征战时,有三成把握便敢出击。七八成把握,近乎于必胜的局面.... 「国公! 十余骑风尘仆仆的来了。石忠唐抬眸,「是信使。」 贺尊微笑,「别是道州大捷了吧!石忠唐深吸一口气。 若是道州击败北疆军天下大势就定了。他随即便能称王,接着准备称帝....信使下马,疾步而来。 皇城中的官吏们止步看着信使。信使行礼。 「国公,道州大败!」 贺尊的笑容僵硬了。 石忠唐的微笑依旧,但双拳紧握。 「李玄将计就计,伏击了建州军,大败越州军,随后破道州,并杀光了守军,筑京观…………」 「隼鸟此次损失了一只,要小心。 回到落脚点后,曹颖先看了隼鸟,很是心疼。花花也回来了,曹颖问道:「如何?」 花花说道:「原先百姓很是绝望,得知道州大捷后,我看的分明,他们的眼中多了希望。」 「希望啊!」张霸说道:「在这个至暗时刻,道州大捷便是一道光!「 「要让百姓知晓,殿下还在!」曹颖低声道:「伪帝昏聩,丢弃长安南逃,无人敢回头。就在这个时候,殿下却率军南下,这是在逆行!逆势而行!」 花花双眸中多了光彩,「挽天倾!」「对,挽天倾!」 隼鸟还带来了一道指令。 李玄令花花等人盯着皇帝的逃难队伍,若有重大变故,随时禀告。 曹颖说道:「皇帝年岁不小了,若是半道倒毙,天下大势将再度变化。」 「如今卫王是太子啊!」花花说道。 「他就数百人马,你觉着这样的监国太子能继位?」曹颖摇头。 「那我现在就出发。」花花收拾东西,随即走了。 曹颖送她出门,回身,虔诚的祈祷,「神灵在上,保佑李泌父子平安无事。」 花花等人散播的大捷消息令百姓半信半疑,可随即道州之战的消息零星传来。 败了! 叛军惨败!燕荣。 秦王殿下从容击败了所谓的叛军名将阿史那第一次长安百姓忘记了皇帝。 他们在家中点燃三炷香,虔诚的祈祷着。「神灵在上,恳请护佑秦王殿下吧!「「神灵啊!让秦王殿下战无不胜吧!」 一炷炷香火,仿佛就是一道道光芒,从无数人家散发出来。 渐渐汇聚成了一个信念。——大唐还没亡! 「大唐要亡了吗?」 南逃的路上,一行人正在歇息。 赵三福站在高处,看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逃亡 人群,摇头叹息。 辛全淡淡的道:「皇帝都丢弃了江山,还有什么大唐?」 赵三福看了一眼御驾所在之处,放低声音说道:「他哪怕是抵御几日也能振作天下人心。」 「那是天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能享受权力,却不敢直面危机…………」辛全脸上的皱纹中仿佛都是阅历,「往日的威严在渐渐消散。三福,你没发现吗?那些将士看向皇帝的眼神不对。」 「什么意思?」赵三福精神一振。 「少了敬畏!」辛全说道:「这一路逃亡,不断有人被丢下。一同丢下的还有威望。」 这对于赵三福来说算是好消息。他寻到了郑远东。 郑远东的官服看着有些脏污,他自嘲的道:「一到水源地,那些人就霸占了地方,沐浴,洗漱,还有洗马子的,老夫看着那些脏污,顿时没了清洗的兴致。」 「懒就懒吧!」赵三福看看左右,「军中将士对皇帝失去了敬畏。「 「这是怨气。」郑远东比他知道的更多,「随行的将士们看不到希望,觉着憋屈。人一绝望就会寻找绝望的由头。 赵三福敏锐的听出了弦外之音,「叛军清君侧的理由?」 「没错。 虽然是逃亡,可皇帝等人依旧享受着一群人的侍奉。出行时带了不少东西,虽然和宫中时没法比,但衣食住行依旧奢华。 帷幔在草地上围出了一个空间,贵妃就在里面歇息。 贵妃懒洋洋的吃着点心,身边的女官在嘀咕,「那些人大胆的很,看到是奴去取东西,依旧敢直勾勾的看着奴。以往在宫中时谁敢?「 「娘娘!」 一个女官进来「梁相求见。」梁靖进来,「可有吃的?」 贵妃不解,「阿兄断粮了吗?」 从长安出行时带了不少粮草,一路上也有各地补给,但随行人数太多,粮食依旧供不应求。 「那些人做的饭菜太难吃。 梁靖吃惯了美味,而此刻逃亡的人太多,厨子希少,故而都是大 锅饭。 贵妃令人弄了吃的,梁靖一看多是肉食,不禁赞道:「阿妹真是贤惠。」 他觉得贵妃是给皇帝准备的。 贵妃也不解释,看着他狼吞虎咽不禁有些心疼,「阿兄吃慢些。」 梁靖啃着羊腿,拿起羊汤干了一口,惬意的叹息道:「舒坦!」 羊腿是涂抹了蜂蜜烤制而成,极其美味。了?」 责妃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问道:「外面如何 梁靖面色黯然,「不大好。叛军一直在紧追不舍,右武卫已经接敌数次了,仗着这边地形险要,击退了叛军。可再过去一段路,地势便平坦了。我听那些老将说,到了那个时候,就看谁跑的快……. 「这般凶险了吗?」贵妃不禁花容失色。「陛下没告诉你?」梁靖讶然。 贵妃摇头,「他没说。」 梁靖挠挠头,「这些事你莫管,就算是叛军追上了,陛下和你都能逃出去。」 「可「贵妃说道:「可若是狼狈而逃,哪还有帝王的威严?」 帝王失去了威严,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安心。」梁靖说道:「咱们是去蜀地,我这些年一直和那些兄弟有联络。只要靠近了蜀地便能护着你。 「你还和那些恶少有联络?」你是宰相啊!竟然还和当年的小弟们勾搭…………贵妃不禁绝倒。 「阿妹,你看那些重臣,满嘴仁义道德,实则都是口腹蜜剑。论义气,他们远远不及那些兄弟。 梁靖起身,「你换身衣裳,方便行走的。」 贵妃知晓他的意思,「那些老将久疏战阵,兴许说的不准。「 「我去寻黄春辉问问。」贵妃眼前一亮,「也好。」 梁靖走到帷幔外,突然回头,轻声道:「阿妹,忘记他吧!」 贵妃一怔,然后脸上绯红,「你说什么呢!」 梁靖叹道:「女子皆慕强者,陛下倒霉了,子泰却依旧强大。可,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胡言乱语!」贵妃瞪眼。 「就逗你玩!」梁靖莞尔,「别闷着。」「知道。 目送兄长远去,贵妃回身,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 「我如何能忘的了他!」 梁靖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就像是个无所事事的恶少,沿着车队往后。 黄春辉家的三辆大车就在中后段。 这里是危险区域,一旦叛军追上,这些大车就是盾牌。 着蓝天。 黄春辉坐在马车边上,背靠着车厢,眯眼看 天色很蓝,万里无云,旁人觉得很热的阳光黄春辉却倍感惬意。 孙儿在边上读书,儿媳在边上监督。「黄相!」 一个文官路过,行礼问好。「好。」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 从出了长安后,他便是这个模样。「阿耶!」 黄露打饭回来了。 饭菜很简单,就是饼子,肉是没有的,好在现在菜蔬多,几种菜蔬和一点肉干乱炖,味道说不上好,但至少能下咽。 黄春辉把那几条肉干挑出来,夹给孙儿。 「阿耶,他小小的人,哪里吃的了那么多。」儿媳说道。 「长身体呢!「黄春辉干咳一声。 他咬一口饼子,感受着饼子在松动的牙齿上缓缓磨动的滋味。 面香,牙齿酸痛。 来一口菜,顿时就多了些别样的香味。 每一种菜蔬的味道都很清晰,这种久违的感觉让黄春辉叹道:「粗茶淡饭才是活着。」 黄露说道:「阿耶说 的是食物的本味吧!」黄春辉点头。 「黄相。梁靖来了。 「梁相。」老年人用饭时不喜被打扰,那样他们就无法仔细的品味食物的滋味。 不过这一路出行,梁靖暗地里帮了黄家不少,比如说私下令人给了吃食,黄家的马车坏了之后,也是梁靖令人来修好的。 「梁相坐。」黄露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起身让座。 「不必不必。」梁靖蹲在黄春辉的身边,看着活脱脱一个市井恶少的形象,「黄相,我来,就一个问题。」 黄春辉默然。 梁靖说道:「当下关中沦陷,南方沦陷,说实话,咱们这一逃,估摸着再无反攻关中的机会。」 这话,倒也坦诚。 黄春辉咬了一口饼子,缓缓咀嚼着。 「黄相,我就想问问,北疆军那边,可有逆转局势的可能?」 「你为谁问?」黄春辉问道。 李玄是皇帝口中的叛逆,谈及他犯忌讳。 梁靖苦笑「当初我与子泰交好,这些年虽说风云变幻,可我从未针对过他。」 这一点倒是真的。 故而朝中有人说梁靖这人不学无术,但极其讲义气。 黄春辉眸色微暖,干咳一声。 当下,唯一能判断北疆军动向和前途的人,唯有黄春辉。 梁靖支起耳朵。 黄春辉咽下了饼子,开口。 「当世能逆转局势的,唯有子泰!」 第1327章 人心浮动,皇帝脸疼 梁靖是右相。 石忠唐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攻伐顺遂,令天下人渐渐对梁氏兄妹多了怨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石忠唐这个清君侧的名头也只是个名头。 实则,便是野心膨胀想谋反罢了。 可人就是如此,当遭遇危机时,首先想着的是谁带来的危机。 另一个世界里,天下人把国家覆灭的责任丢在了女人的头上,留下了'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的嘲讽。 皇帝自然不能指责,那么,梁氏兄妹就成了背锅的。 在关中丢失,长安沦陷后,这种舆论甚嚣尘上。有人甚至喊出了当拿下梁靖的口号。 梁靖知晓自己兄妹身处危机之中,故而他一边令人联络蜀地的那些兄弟,一边打探消息的,但收效寥寥。 ——军方如今对他颇为冷漠,甚至是带着恨意。 他知晓,若是局势能逆转,那么他们兄妹还有出路。 若是局势不见起色他们兄妹就有成为炮灰的可能。 兴许,阿妹会被废黜,我会被免官。 他想了许久,去问张焕等人,人压根不搭理他。问文官,那些文官就差割断席子来和他划清界限。 在这个时候,他这位右相就是过街老鼠。看清了这个现实后,梁靖的心凉了大半截。想来想去,他便来黄春辉这里试试。 他没抱什么希望,可没想到,黄春辉却给了他一枚定心丸。 梁靖两眼放光,「黄相确定?」 黄春辉低头吃东西,梁靖讪讪的道:「不是我不信子泰,只是.....叛军势大。」 「当初他为太平县令时,连马贼都能欺负他。如今马贼何在?三大部何在?北辽何在?「黄春辉说完,为孙儿抹去嘴角的食物碎屑,说道:「慢些吃。」 「哦!」孙儿抬头,「阿翁,你要长命百岁。」黄春辉笑的慈祥,「好。」 梁靖起身拍拍屁股,「有个事。」黄春辉抬头。 「那日我听到他们商议,提及了黄相。有人说,若是局势不妙,便用黄相逼迫北疆军救援。」 梁靖有些难为情,觉得太过无耻,「黄相小心。」 「他恨不能老夫去死却要带着老夫一起出逃。从出了长安城的那一刻开始,老夫便知晓,自己只是一个筹码罢了。」 黄露忍不住骂道:「到了这等时候,他还不忘制衡,老狗!」 「住口!」黄春辉喝住了他,说道:「如今军心不稳,人心浮动,少说这些话。」 等梁靖走后,黄露问道:「阿耶,北疆军可能击败叛军?」 他不觉得老父会和梁靖说实话。 黄春辉沉默许久,就在黄露觉得没有答案时,他开口说道:「老夫本以为子泰会选择攻打关中,没想到他却说要南下平叛。这是一条艰难之路,但他还是走了。无论成败,他皆不负孝敬皇帝之子之名!」 阿耶也不看好北疆军吗? 黄露不禁茫然,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魏忠一家子在逃亡车队的中段,比之黄家更好一些。 魏灵儿吃着干粮愁眉苦脸的道:「阿耶,蜀地有趣吗?」 魏忠神色平静的看着人来人往,说道:「蜀地富饶。」 「可咱们家在蜀地没亲戚啊!」魏灵儿很是不满的道:「当初留在长安,兴许能守住。」 「说这些作甚。」魏忠淡淡的道。「大将军!」 一个将领过来,笑眯眯的行礼,说道:「右武卫陈大将军与右骁卫杨大 将军这两日形影不离啊!」 魏忠默然。将领讪讪的走了。 魏灵儿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中,问道:「阿耶,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不满了。」 逃亡车队的后面便是断后的军队。 右武卫大将军陈潇和右骁卫大将军杨明和在高处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叛军斥候。 「蜀地那边来人了。」杨明和四十余岁,须发黝黑,看着风度翩翩,「说是蜀地听闻关中失陷,官吏们大为失望。不过,他们对陛下去蜀地很是欢喜。」 「一旦到了蜀地,长安的权贵们便成了落地的凤凰。」陈潇肤色黝黑,看着不怒自威,「而陛下必须要倚仗蜀地的官员与豪强。此消彼长,长安权贵们会落寞,而蜀地人会成为朝中一股新兴势力。」 「你对未来如何看?」杨明和问道。 「叛军势如破竹......老杨,说实话,府兵糜烂到这等境地,你觉着可能与如狼似虎的叛军相抗衡?」 杨明和摇头,「窦重想死守夹谷关,便是看出了这一点。可惜....时也命也!」 「当下的局势,惟有去蜀地。」「蜀地养不了龙!」 「屁的龙!你信不信,进了蜀地后,从上到下最多五年,兴许用不着,三年就会彻底糜烂了。」 杨明和叹息,「随后就坐观天下变化。」 「陛下令卫王监国,可却不给人马,监个屁的国。这分明便是甩锅。「陈潇冷笑道:「陛下期待的结果是,北疆军和叛军两败俱伤,随后他率军出蜀地,轻松平定天下。」 这是君临天下的姿态。 「他想坐收渔利,却忘记了石忠唐与那位秦王都不是省油的灯。」杨明和放低声音,「军中士气不好。」 陈潇冷冷的道:「这一路有事是将士们干,拦截追兵是将士们干。辛苦也就罢了,可却看不到丝毫希望。老杨,人一旦绝望了,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管好你的麾下!」杨明和蹙眉。 「放心,没人有异心。」陈潇说道:「只是,大局颓废如此,却无人担责,谁会服气?」 杨明和默然。「斥候回来了。」 斥候带来了叛军迫近的消息。「快,出发!」 正在和国丈等人散步的皇帝下意识的道。哎! 杨松成心中叹息,觉得这个女婿玩权术堪称是难寻对手,可你是皇帝,不是权臣啊! 皇帝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露怯了,放缓脚步,说道:「令陈潇等来。」 陈潇等人来了。 「叛军多少人马?」皇帝问道。「三千余骑!」陈潇说道。 「三千余骑就令你等惧了?」皇帝冷冷的道。「陛下,这只是前锋,大队人马就在后面。」陈潇说道。 皇帝问道:「可能御敌?」 老夫能说什么.....陈潇坚定的道:「能!」 皇帝面色转暖,这时外围有人喊道:「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谁能救我等于苦难之中?」有人唉声叹气。皇帝面色微冷,「走吧!」 周围的人都面露失望之色。 大家都希望皇帝能站出来,带着将士们留下,召集周围的军队,招募周围的勇士,和叛军厮杀。而不是一路遁逃! 「李氏的勇气呢?」淳于山冷笑道。 杨松成淡淡的道:「勇气?早已在酒色权力之中荡然无存!」 陈潇带着人出发了。 皇帝等人也出发了,不过是往蜀地方向去。陈潇等人策马到了后面。 随行军队列阵以待。人人面色难 看。 「这是一场看不到希望的厮杀。「杨明和沉声道。 「但必须厮杀!」陈潇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敌!」 前方,马蹄声渐渐清晰。 能看到叛军的骑兵在烟尘中逼近。 他们摇动着手中的长刀,肆意狂笑,仿佛准备猎杀一群肥羊般的轻松惬意。 窦重兵败后,实际上长安诸卫就已经被打断了脊梁骨。 陈潇看到阵列在动。这说明将士们在不安。 「弄不好,一次冲阵就垮了。」杨明和苦笑道。「需要激励士气!」陈潇的眼中也看不到半点希望。 「万胜!」 叛军在列阵,这是出击之前的准备。哒哒哒! 数骑从后面而来,寻到了将领。陈潇拔刀:「今日,有死而已!」 杨明和叹息拔刀,「告诉陛下,舍弃车队,轻骑而去!否则.....」 对面,叛军突然开始骚动。接着,叛军竟然掉头走了。陈潇:「....」 杨明和:「...」 良久,杨明和兴奋的道:「赶紧去打探消息!」斥候出发了。 小心翼翼的,担心这是个圈套。半路,荒野上出现了十余骑。「陛下何在?」 斥候们靠近一看。「这不是马舍人吗?」 中书舍人马彦急切的道:「快,带老夫去见陛下!」 ...... 逃亡的队伍有些惶然。 从得知叛军迫近后,那些权贵就丢开了规矩,夺路而逃。 皇帝震怒,令侍卫们去约束,可这等时候谁还听他的。 「陛下,乱了!」 韩石头靠近马车,「那些权贵带着家小越过官道逃窜.....」 吱呀!这时马车停下了。 有侍卫来禀告,「陛下,前面倾覆了几辆大车,挡住了道路。」 这特么的便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韩石头说道:「准备好马!」 石头果然忠心耿耿......皇帝也不顾矜持,「快!」 官道上此刻一片混乱,人人争先恐后,有人呼唤妻子,有人高喊儿孙.... 杨松成眸色苍凉,「这便是亡国景象啊!」「阿翁,快走!」 他的孙儿牵着马来了。 杨松成上马,刚想走,后面来了十余军士。「陛下何在?」 军士喊道。 有人指着前方,军士策马在人群中艰难前行,干脆下马奔跑。 皇帝刚下马车,军士被侍卫挡住了,行礼说道:「陛下,叛军退却。」 嘈杂的官道上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看着军士。「为何?」有人问道。 「不知。」军士说道:「不过确实是退了。大好局面为何要退? 什么兵法.....这时候兵法有个屁用。皇帝说道:「速速去查探。」 他面色微红,看着有些兴奋。 杨松成也是如此,那些老狐狸人人如此。能令叛军撤离的,唯有大变。 难道是.....石忠唐暴毙? 若是如此,真是祖宗保佑啊!众人期待的看着军士远去。哒哒哒! 数骑被军士们簇拥而来,那些军士看着喜气洋洋的。 「是马舍人!」韩石头说道,「他不是半道被拉下了吗?」 马彦半道腹泻,没法跟随大队,众人都以为他要么腹泻而死,要么便是被叛军拿获。 马彦近前下马行礼,老泪纵横。「陛下啊!」 「马卿回来就好!」皇帝说道。 「陛下,臣打探到了消息。」马彦欢喜的道,「大捷啊!」 皇帝身体一震,「何处大捷?」 「七日前,北疆军攻打道州,建州、越州出兵救援,双方大战,北疆军大捷啊!陛下!」马彦手舞足蹈的道:「叛军名将阿史那燕荣惨败,越州惨败,道州被攻破。」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一个声音轻轻的道:「原来,叛军撤离是为了这个?」 道州被攻克,北疆军就威胁到了石忠唐和南疆老巢之间的通道。 这是致命一击! 原来,是那位秦王.....众人看着皇帝。 在皇帝的口中,李玄所谓的南下平叛只是借口,真实目的是攻伐关中。 可现在,李玄用击败叛军,攻克道州的举动,重重的给了皇帝一巴掌。 孤,在率军平叛! 而李泌,却在率众逃亡!皇帝的脸。 可疼? 第1328章 蠢蠢欲动 南方沦陷! 关中沦陷! 长安沦陷! 皇帝还特么的跑了! 就在这个天下人绝望的时刻,道州大捷的消息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们的天空。 「道州大捷!」 「李玄率军大败叛军,攻破道州!」消息在往外扩散。 而核心圈子那里,马彦兴奋的报捷完毕,却发现周围静悄悄的。 死寂!这是为何? 他是闻讯狂喜,却忘记了一件事。北疆军和李玄是皇帝的死敌! 道州大捷,更像是李玄抽向皇帝的一巴掌。老夫老糊涂了.......马彦哆嗦了一下。 他缓缓看去。 皇帝回身,若无其事的走向自己的马车。韩石头忠心耿耿的掀开车帘,皇帝从容上车。杨松成面色平静,可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叫做不安的情绪。 郑琦欲言又止,大概是想指责李玄,却寻不到由头。 陈慎一路车马劳顿,看着疲惫不堪,可此刻,这位老臣的眼中却格外明亮。 魏家的仆役就在外围,听到捷报后,飞也似的回去找到了魏忠。 「阿郎,大喜啊!道州大捷!」魏忠一怔,「大捷?」 仆役说道:「秦王大败叛军,攻破了道州。」魏忠捂额,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欢喜。他看着女儿,发现魏灵儿没有惊讶之色,「灵儿你·....」 魏灵儿昂首,得意的道:「我就知晓,他定然能赢!」 ...... 黄家在方才的混乱中被拉在了后面。黄春辉催促儿孙上马远遁。 「阿耶,要走一起走!「黄露怎能丢下老父。 黄春辉淡淡的道:「老夫一杆马槊在手,百十人无法近身,担心什么?」 孙儿拽着他的衣袖,「阿翁不走,我便不走!」「乖孙!」黄春辉的孤傲消散,摸着孙儿的头顶,「阿翁回头就追来。」 黄家的马不多,必须要留下一人。「大捷!」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了欢呼声。「大捷!」 黄露一怔,急匆匆挤过去打探消息。「哪里的大捷?」黄春辉一怔。 「秦王大捷!」 有人高喊,「秦王大败叛军,下道州!」 黄春辉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身体里窜过,他浑身颤栗着。 孙儿牵着他的衣袖,仰头问道:「阿翁,你落泪了。」 黄春辉摇头,这时黄露回来,狂喜的道:「阿耶,秦王大败叛军名将阿史那燕荣,大破建州、越州联军,破道州!」 消息不断传来。 「都传遍了,阿史那燕荣布下陷井,谁知晓秦王早已识破他的谋划,用民夫扮做大军围城,主力伏击了阿史那燕荣.....」 黄春辉含笑道:「这是他最擅长的,叫做什么....」,他挠挠头,「对了,叫做围点打援!」 「阿耶,叛军退了!」黄露欢喜的道。 「建州、越州联军大败,道州被攻破,石忠唐与老巢之间的联络会出现问题。此刻,他的大敌就变成了北疆军。」 黄春辉喜上眉梢,「去,拿酒来!」 黄露板着脸,「阿耶,出行匆忙,哪来的酒水?」 黄春辉吹胡子瞪眼,「你以为私下藏了一坛子好酒老夫不知晓?快,拿出来,为子泰贺,为我北疆军贺!」 「黄相!」 梁靖路过,红光满面的拱手。 「梁相!」黄春辉举杯,「来一口?」 「回头我寻了美酒再来!」梁靖欢喜的去寻自己的党羽。 得救了!每个人都欢喜不已。 车队缓缓而行,到了一座小城。 群臣请示是否歇息,皇帝点头,于是就涌进了城中。 一进城,周遵就令人抢先租赁了一处宅子,溢价五倍以上。房主笑眯眯的带着一家子搬去亲戚家,说只管住。 至于租金......周氏会缺这个?刚住下,王豆香就来了。 「在这个至暗时刻,你那女婿一家伙就把天捅 出了个窟窿,光亮来了,可有人却心中不安,嫉恨不已!」 「喝茶!」周遵此刻无事一身轻,格外洒脱。「好茶!「王豆香喝了一口茶水「秦王那边,可有什么打算?」 这是想问北疆军的下一步动向。 周遵摇头,王豆香叹道:「好歹,王氏与周氏也算是半个盟友啊!」 在周氏遇到***烦的时候,是王豆香带着人马来援。 虽说主要是唇亡齿寒,但这份情义却不容泯灭。 周遵看着他,「老夫知晓的与你一般。」 王豆香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禁叹息,「秦王这般谨慎吗?」 「子泰是谨慎,不过,老夫知晓一事。」「你说!」 王豆香想打探北疆军的进一步动向,随后,王氏的决策会跟着这个动向而变。 「子泰这人,兴许在厮杀上会兵不厌诈,但在大是大非上,他言出必践!」 晚些,王豆香去寻到了兄长王豆罗。 「周遵也不知晓更多,不过他说,秦王此人在大是大非上,言出必践!」 王豆罗眯着眼,「若是如此,王氏的产业还不能急着往蜀地搬!」 这是大势! 此刻逃亡队伍中多权贵,多***,多世家门阀和豪强。 这些人家的产业散布在大唐各处,若是他们判断大势不妙,那么,产业就会搬去蜀地避险。 「陛下,不少人家暂停了搬迁产业去蜀地。赵三福送来了令皇帝怒不可遏的消息。 「且由得他们!」 皇帝觉得憋闷,「换衣裳,出去走走。」 他换了便衣,身边跟着天马营的好手,还有韩石头作伴,出了驻地后,就在城中转悠。 小城中能有什么好转悠的,最后就转悠到了最繁华的地段。 酒楼,青楼,商铺.....这是城中的商业一条街。 酒楼中早已没了房间,韩石头给了高价,弄到了掌柜理事的房间。 酒菜看着普通,不过这是逃亡路上难得的轻松时光。 隔壁很闹腾。 「那阿史那燕荣乃是叛军中的大将,深得石忠唐信重,托以建州重任,谁曾想竟然败了。」 「他是大将,可秦王是什么?」 按理,那些人应当称呼李玄为杨逆。韩石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神色平静。「秦王可是我大唐名帅!」 「你们说,秦王此战之后会如何?」「不是他如何,而是石忠唐如何!」 「对,道州被攻破后,北疆军就顶在了关中与南方之间,有切断石忠唐和南疆之间联络的可能。」 「难怪叛军会撤军。」 「说实话,咱们这边就是顶着个朝中的名头,可乱世讲究的什么?兵权!」 「这话在理,可如今是乱世?众人异口同声,「当然是!」这是一群年轻的权贵子弟。他们喝着酒肆意指点江山。呯! 就在他们兴高采烈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呯的一声。 众人 面面相觑。 有人起身,「我去看看。」 他开门,接着飞快关门,见鬼般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这是看到了谁?」 听到脚步声下去,这人才低声道:「陛下!」杨松成召集了自己的一干人议事。 「北疆军破了道州后,叛军便把目标对准了他们,这对咱们是好事。如今就一个问题。」淳于山看着众人,一字一吐,「后续,会如何?」 大势,决定着他们家族后续的命运。 郑琦说道:「道州丢失后,建州,越州还在,关中到南疆的通道面临着北疆军的袭扰。石忠唐必然不能忍。」 这是军中的看法。「石忠唐会发动进攻。「那么,后续如何?」郑琦看向杨松成。 杨松成缓缓说道:「北疆军远离老巢,补给不易。而叛军坐拥关中......咱们离开时,丢下了不少东西,足够他们吃喝了。」 有人嘀咕,「当初老夫说过当烧了那些粮草,可.....」 窦重戍守夹谷关时,长安缺粮。那时但凡粮草能支撑一个月,窦重绝壁会死守不出。 世家门阀,权贵们有粮草,多的是!可没有人出手! 于是窦重被迫出战,兵败。随后,关中和长安沦陷。 那些不舍得给的粮草,都变成了叛军的补给。杨松成看了那人一眼,淡淡的道:「两败俱伤,最好!」 随即,众人散去。 淳于山独自缓行一个依靠淳于氏的小家族族长靠过来,「淳于公,那些粮草为何留给叛军?」淳于山微微一笑,笑的格外诡异。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小家族族长愕然,目瞪口呆的道:「宁可把粮草留给叛军,也不肯给窦重?」 「大唐是李氏的,它的生灭与咱们有何关系?而留给叛军,却能留下人情。「淳于山说道:「若是石忠唐真成了大事,这便是我等家族的晋身之资!明白了吗?」 他补充道:「石忠唐是异族人,没有根基,若是成事,必须要倚仗咱们这些家族的帮衬来稳定天下。这便是时机,抓住了,咱们的家族势力能更上一层楼。」 「明白了。」族长点头,看着淳于山远去。他突然呸了一口,「原来,世家门阀能屹立不倒,不是靠什么家学渊博,而是靠顺风使舵啊!我呸!」.... 夏日的洛罗国国都灵顿城中弥漫着一股子令人恶心的味道。 首相丹巴斯的马车在垃圾中缓缓而行,天气热,熏蒸着城外的粪山和城中的各种垃圾,外人来了一刻也待不下去。 马车里有来自于大唐的熏香,丝丝缕缕的,混合着那股子恶臭。 实际上闻惯了那股恶臭的味道后,反而不觉其臭。 丹巴斯的马车来到了皇宫之前,有侍从拉开车门,丹巴斯从容下车。 一个文官等候在外面,等丹巴斯下车后,靠近,轻声而急促的说了一番话。 丹巴斯眯着眼,「陛下可知晓了?」官员点头。 亚斯已经知晓了,丹巴斯进了大殿时,已经到了不少重臣。 皇帝亚斯看着有些兴奋,「我的首相,你来的正好,这里有来自于大唐的消息。」,他冲着自己的近臣打个响指。 这个有些轻佻的动作让人知晓皇帝此刻的心情极为不错。 近臣行礼,说道:「大唐那边乱了。皇帝与北疆翻脸成仇,北疆攻打北辽,据闻北辽岌岌可危,有灭国的危险。」 有人惊叹,「那是北辽啊!」 丹巴斯和皇帝相对一视,都想到了当初那个年轻人。 「长安的虚弱被南方 的节度使石忠唐窥探到了,便起兵谋反,如今势如破竹!」 「天呐!那大唐,岂不是危险了?」 近臣微笑,「昨日的消息,北辽,灭了。」这是丹巴斯不知晓的消息,他沉声道:「北疆出现了一个强大的藩镇,这对洛罗不是坏事!」近臣叹息,「我们的人快马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首相可还记得当年那位大唐使者?」「杨玄?」丹巴斯眸色微冷,他怎么不记得,他曾和那人合谋,但最后那人却劫持了他的宝贝,洛罗第一美人儿仙妮亚。 「不,是李玄!」近臣用那种惊叹的语气说道:「灭掉北辽后,他自陈身份,说自己乃是大唐前废太子,孝敬皇帝的幼子。自号秦王,起兵南下了。」 丹巴斯身体一震,「孝敬皇帝的幼子?」「对。」 近臣说道:「如今北疆强大,我等判断,此言不虚!」 丹巴斯问道:「李玄动向如何?」 「他起兵号称讨逆,说是要南下平叛。」 「这是虚晃一枪!」丹巴斯说道:「那是个狡猾的家伙。孝敬皇帝倒台和身死,据闻与李泌父子有关,他南下复仇,天经地义。」 丹巴斯目光炯炯,「陛下,这是洛罗的机会。」亚斯兴奋的道:「朕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 「我们要集结大军。」丹巴斯说道:「趁着大唐混乱之机,拿下西疆!」 亚斯微笑,「这正是朕所想的。」 皇帝和首席权臣相对一视,微微颔首。 内部矛盾先搁一边去,现在,是狩猎的好时候! 丹巴斯在宫中商议到了傍晚,这才回到家中。「父亲。」仙妮亚在等他。 鲜花般的俏脸令丹巴斯心情大好,他笑道:「仙妮亚,今日没出去吗?」 「没有。」仙妮亚接过丹巴斯的手杖,递给侍从,挽着他的手臂进家。 「我有个消息!"丹巴斯说道:「那个杨玄你可还记得?」 仙妮亚有一瞬失神,随即恢复正常,「那个贼子吗?」 「对,他灭了北辽!」 仙妮亚终于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止步侧身看着父亲。 丹巴斯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他是大唐前废太子之子,如今起兵南下,想为父报仇。」 「孝敬皇帝!」仙妮亚脱口而出。「你为何知晓?」丹巴斯问道。 「我的老师告诉我的。」仙妮亚说道。她没说的是,自己为何对大唐历史如此的感兴趣。 「大唐乱了。」丹巴斯说道:「这是洛罗的机会。仙妮亚,等洛罗大军攻进长安,我若是擒获了李玄,你想如何处置他?」 「当然是让他做奴隶!」「好!」 丹巴斯进了房间。 外面,仙妮亚走到窗户边,看着黄昏下的灵顿城,轻声道: 「做我一个人的,奴隶!」 第1329章 北地民心 盛夏的北疆,地里的麦子看着沉甸甸的。风吹过,麦穗低头,看着就像是一排排整齐列阵的军士。 道边的水渠中,水流缓缓,几只鸟儿站在水渠边上饮水。 车轮声吱呀吱呀的传来,几只鸟儿偏头看了一眼。 「阿耶,大鸟!」一个孩子嚷道。 扑啦啦,几只鸟儿振翅高飞。「哎!它们跑了。」 黄竹兀自不肯放下车帘,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大郎,赶紧进来。」赵氏在车里嘟囔。 黄欢往外看了一眼,问道:「阿娘,快到了吗?」 赵氏从另一侧窗口看了一眼远方,「说是今日就能到。」 黄维策马过来,俯身摸摸黄竹的头顶,「今日就能在桃县住下。」 黄竹抬头,「阿耶,表嫂会不会不高兴?」 黄维是赘婿,加之多年来低头做人,以至于两个孩子的性子都有些孱弱。 孱弱的人,凡事都会先考虑别人的感受。黄维笑道:「哪里会。」 他说的轻松,可心中却有些忐忑。 外甥的娘子乃是世家门阀周氏的嫡女。周氏嫡女啊!只是想想黄维就有些不安。 黄氏当初没出事前,也只是殷实之家,谈不上富贵。 周氏,对于黄氏来说便是神灵。 护送的将领过来,「黄公,前面有个酒肆,可要用饭?」 「吃干粮吧!」黄维卖香油时,怀里总是带着饼子,饿了就吃几口。至于在外面吃,他压根就没想过。 能省则省,这是黄维的原则。「阿耶!」 黄竹仰头,「我要吃!」 黄维说道:「到了桃县再吃好的。」 殿下的舅父竟然这般节省.....将领笑道:「黄公放心,殿下不差这点钱。」 也是啊! 黄维心中依旧有些犹豫,但看着儿子期盼的眼神,就点头道:「也好。」 将领说道:「我等就不去了,黄公有事喊一嗓子。」 这里靠近桃县,说难听些,谁想在这里搞事儿,那是自寻死路。 安全无虞,将领也难得放松一下,就令人去买酒。 「辛苦辛苦!」 黄维有些不安,然后下马,「都下来吧!」 黄竹跳下来,接着是赵氏,轮到黄欢时,她先看看外面,有些羞涩,赵氏不耐烦的道:「快些下来。」 小舅子一家子在后面过来,一边跺脚,缓解长途坐车的不适,一边看着附近。 前方有一家酒肆,外面停着几辆大车,还有些马儿。 一个孩子站在外面,看到他们一家子就喊道:「有客来了。」 黄维带着一家子进去。 酒肆不小,但无论是建筑还是案几等物都很是粗糙。 酒肆里坐着十余人,其中一家三口人坐在左侧,夫妻和一个十余岁的女儿。男子看着气度不凡,女子戴着羃羅,看不清容颜。 「客人可是用饭吗?」伙计过来招呼。 黄维一家子依旧穿着自家的衣裳,一看便是市井百姓。 「可有馎饦和饼子?」黄维问道。 「有。」伙计笑眯眯的道:「羊肉也有。」 「羊肉.....」黄维摇头,「不用了,若是有羊汤倒是要几碗。」 穷鬼! 伙计笑吟吟的道:「有,回头就来。」 黄维一家子坐下隔壁的一家三口看了他们一眼,其中少女的目光在黄欢的身 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黄维其实年轻时颇为英俊。他的阿姐能进太子宫中,姿容自然不俗。黄欢也承袭了姑母的美貌,小家碧玉般的温婉,很是吸引人。 少女多看了她几眼,突然问道:「小娘子可是去桃县?」 黄欢看了少女一眼,垂眸道:「是!」 少女微微仰着小脸儿,「可是去投奔谁吗?」黄欢点头,「是!」 这人胆小....少女笑吟吟的道:「我告诉你,如今殿下不在桃县,桃县便以刘司马为尊。且殿下 率军南下讨逆,桃县这边管的越发的严苛了。外地人来,要被盘查多次。你家可带了违禁的东西?若是有,我劝你赶紧把东西丢了,否则被抓到,便要送去北方种地修路。」 少女有些嫉妒黄欢的姿色,故而开口便是恐吓。 黄欢哦了一声,「多谢了。」 少女觉得无趣,但看到黄竹眼珠子咕溜溜转动,没个定性,心中难免鄙夷,就问道:「你家作甚的?」 黄欢说道:「做些小生意。」 「可是货郎吗?」少女眼力不错,见黄维的模样,就猜出了几分。 「是!」黄欢不觉得这是羞辱,反而很是踏实。 按照黄维的说法,卖香油辛苦,可正是这个小生意养活了一家子。 少女觉得越发无趣了,但心中有些郁郁,最后忍不住说道:「我阿耶是去为官的!」 「哦!」黄欢看了男子一眼,男子对这些小儿女的小纷争没心思搭理,正在慢条斯理的饮酒。晚些吃完,黄维一家先走了。 男子这才开口,「虹儿切记,出门在外,莫要对外人说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毕竟,人心隔肚皮。」 「哦!」少女看似规矩的应了,然后为自己辩解,「那一家子看着就是过苦日子的,那个男人的手很是粗糙,见人就赔笑,一看便是时常干粗活的。那个少年的脸发红一看便是时常在外面疯跑.....」妇人笑道:「虹儿果然是眼力不凡。」 男子抚须微笑:「我孙锋的女儿,自然是不俗。」 男子叫做孙锋,乃是北地名士。李玄起兵南下讨逆,一扫北地。孙锋见南方沦陷,叛军势如破竹,对大唐未来的局势有些自己的看法。 他有个老友在桃县为官,孙锋写了封书信去试探,老友很是热情的举荐了他,随即桃县这边让他来试试。 说是试试,以孙锋的名头,为官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此行他是抱着游玩的心态,一路游山玩水,眼看着要到桃县了,心中却有些犹豫不安。出了酒肆,孙锋对妻子说道:「听闻殿下破了利州如此,大军便有了南下的通道。下面的战局,便与天下大势息息相关。」 「夫君以为后续会如何?」 孙锋说道:「老夫还是看好秦王。毕竟,那是能把北辽都灭了的存在。再有,拿下北辽后,每多过一日,殿下的实力便会增长一分。此消彼长,叛军如何是对手?不过.....」 孙锋隐下了自己的担忧。 一家子缓缓而行,当能看到桃县时,孙锋看到了前方黄维一家子,也看到了一队骑兵到了城门前,在和谁说话。 他在马背上翘首看去,就见城门外有数十人,为首的几个竟然是官员,看官服的等级..... 「是刘司马他们,下马!」孙锋心中欢喜,「赶紧上去。」 他虽然自诩大才,可也知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觅的道理。既然刘擎在此,他自然要顺势混个面熟。 妻子和少女下来,妻子欢喜的道:「莫非是来迎夫君的?咦!不对。」 孙锋苦笑,「刘司马何等身份? 在北疆也就是仅次于殿下。老夫虽说有些才华,可也轮不到刘司马出迎。」 妻子莞尔,「是了,只是刘司马这是要迎谁呢?」 一家子加快脚步,越过了黄维一家人。 上前后,孙锋行礼,「章州孙锋,见过刘司马。」 刘擎看了他一眼,罗才笑道:「老夫知晓你,章州名士,上次有人举荐。来了就好,先去安置下来。」 「可是罗公?」孙锋行礼。 「正是老夫。「罗才最近心情愉悦,看着年轻了不少。 顺利和大佬搭上线,孙锋心情大好。不经意间,看到后面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周围站着十余男子,看着颇为雄壮。 几个侍女在马车边上,有人禀告,随即车帘掀开,一个妇人被扶着下车。 妇人戴着羃羅,可只是看了一眼,那气度就令孙锋垂眸。 「见过王妃。」 这时路过的一个官员冲着妇人行礼。孙锋的妻子讶然道:「竟然是秦王妃?」 少女虹儿有些兴奋的道:「是周氏女呢!」 周宁的人生经历就像是个传奇:当初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那时尚落魄的李玄。随后相夫教子贤惠的一塌糊涂。不少人为她感到不值。可数年后,当李玄在北疆声名鹊起时,多少少女羡慕不已。 婚姻便是第二次投胎,这玩意儿讲命数。周宁的姻缘被多少人家翻来覆去的琢磨,恨不能让自家女儿也能有一双慧眼,找到金龟婿。 身后,大车的声音戛然而止。 少女见刘擎等人行礼,不禁侧身避开。 她缓缓回身,就见黄维一家子站在自己一家的侧后方。 「见过黄公!」刘擎等人行礼。 黄维有些赧然回礼,「客气了,客气了。这时周宁上前,福身道:「见过舅父。」「是.....是阿宁吧!」黄维问道。 「正是。」周宁回身,「阿梁,二郎过来。」阿梁和李老二上前行礼。 「见过舅公。」 黄维欢喜不已,「好孩子,好孩子!」 刘擎笑道:「黄公一路辛苦,先进城歇息,改日老夫设宴,请黄公务必赏脸。」 今日,自然是该周宁设宴为黄维一家子接风洗尘,刘擎就不赶这个热闹了。 周宁招手,把黄欢叫过来,笑吟吟的道:「看着和夫君有几分相似,既然来了,日后便和我做个伴。」 「是。」 黄欢见表嫂亲切,心中的不安去了大半,对未来的日子也多了期盼。 周宁招呼她上马车,回首时,黄欢不经意间看到了少女虹儿。 虹儿呆呆的看着她,眼中多了些茫然,以及失落。 「北地民心如何?」刘擎叫来了孙锋。 这是展露自己才华的时候,孙锋收敛心神,说道:「北地民心刚开始有些乱,等叛军屠城的消息传来,对北疆和殿下的不满消散大半。」 刘擎点头,「比较一番,不是坏事。 若是被叛军一路打到北方来,后果不堪设想。相比之下,还是北疆军更亲切。 于是,不满就去了大半。 「得知殿下破利州后,北地军民都翘首以盼,等着那一战。」 「是啊!」刘擎眸色幽幽,他何尝不是在等着那一战的消息。 孙锋告退。 城门内,几个看似身份不俗的男子在为人送行。 「说是破了利州,只是不知下一战会如何。」「叛军可是横扫了南方,连关中都被破了。有人说那石忠唐有天命,哎!希望殿下能稳住吧!」 「其实,殿下该观望,先稳住北方再说。」「是啊!」 孙锋也有这等心态,觉得李玄太过急切。若是出战不利,天下大势可就变了。 妻子低声道:「若是不利,夫君,此行却是莽撞了。」 孙锋路上就有些后悔,此刻更是如此。若是可以再度选择,他会选择先蛰伏,等局势明朗后再决定行止。 哎!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孙锋叹息。 随后,他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在城门外。那几个男子抬头看着城门外。 一个激越的声音传来。 「大捷!殿下大破叛军,下道州!」孙锋猛地回头。 双眸中迸发出了异彩。「大捷!」 他看到刘擎在城门外挥舞拳头。他看到黄维张开嘴傻笑。 他看到,路旁的每个人,都在笑。那种自豪! 以及!自信! 直至一个声音传来。「我北疆.....」 「威武!」 第1330章 阿姐,我来看你了 李玄起兵后,一路向北攻城略地,攻势犀利的令北疆军民欢欣鼓舞。 当关中沦陷,长安沦陷,皇帝遁逃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北疆陷入了沉寂之中。 关中,长安,那是大唐的象征。 丢失了关中和长安,在众人看来,大唐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北疆军破利州,与叛军接触了。 整个北疆仿佛都在屏住呼吸,等着这一战的消息。 胜,则北疆大军稳住脚跟。败..... 叛军将如日中天。 这一战,堪称是天王山之役。 再乐观的人也没法断定此战北疆军必胜。但所有人都知晓战败的后果。 人一旦惶然,便会想到神灵。玄学的香火因此兴盛了不少。 而私底下冒出来了几个yin祀,也被放过,按照刘擎的说法,此刻,宜疏不宜堵。 要让百姓找到惶然情绪的发泄口。就在这个时候,大捷的消息传来。炸了! 整个桃县仿佛突然多出来无数人口,挤满了街道。 「万胜!」 欢呼声中,黄维一家子进了秦王府。怡娘在门口相迎。 「她便是怡娘。」周宁介绍道。 这一路黄维一家子知晓了怡娘的不少事。黄维郑重行礼,「多谢了。」 怡娘回礼,看着黄欢,百感交集的道:「像是奉仪。」 奉仪是黄氏当年的封号。随即一家子进去。 晚些,周宁设下家宴,两家人聚在一起。黄欢忍不住好奇问道:「我和姑母长得很像吗?」 黄维笑道:「是有些像,不过你姑母却多了些温婉。」 黄欢不禁悠然神往,问了怡娘,「怡娘,姑母可亲吗?」 「黄奉仪很是亲切。」 怡娘想到了黄氏,不由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我何时能去恭陵祭拜姑母呢?」黄欢对姑母生出了好奇心。 「等吧!」怡娘说道:「等殿下收复关中。」 饭后,怡娘把黄欢叫在身边,二人在庭院中缓缓散步。 「怡娘,表兄看着好生威严。」「嗯!那是天生的。」 「哦!怡娘,表兄那些年过的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没人能说清。若是没有那些年,也没有殿下的当下。」 这话黄欢听不懂。「为何?」 「做大事的人,他的每一段经历都是上天给的磨砺和考验。殿下当年吃过不少苦头,而这些苦头,便能助他在此后走的更稳,走的更远。」 「哦!有时候吃苦便是福分?」 这是个聪慧的小娘子......怡娘满意的点点头,「福祸相依,否极泰来。你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先得吃这个东西的苦头。」 怡娘带着黄欢去了自己的房间。「你看那幅字。」 怡娘的房间侧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字。 黄维读过书,有了孩子后,也时常抽空教授他们。 黄欢抬头,念道:「反者道之动。」 怡娘点头,「这是殿下亲笔所书。殿下说,万事万物,到了极点便会反转。故而,福祸相依。故而,否极泰来。」 「哦!」黄欢突然欢喜的道:「那我家吃了多年的苦头,如今日子变好了,这便是反者道之动吗?」 怡娘点头,「对。」 少女眉间的些许担忧渐渐消散。 周宁顺着游廊缓缓而行,正好黄欢从怡娘房间里出来,少女 小鹿般的蹦跳了一下,和先前的有些拘束大为不同。 「表嫂!」见到周宁,黄欢行礼,看着神采飞扬。 「自在些。」周宁说道:「都是一家人,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没事就来寻我。」 「好!」 黄欢去寻富贵玩耍,周宁进了怡娘的房间。怡娘在看着那幅字。 「王妃。」怡娘侧身行礼。 「反者道之动。」周宁轻声念诵着。「我想到了陛下。」怡娘说道。 「陛下英明,只是可惜.....时也命也。」 「当初陛下行事大气,目光敏锐,可当时朝中 君臣却觉着当下乃是盛世,陛下的那些看法有些格格不入。」 「那时,便是祸。」 「对。」怡娘叹道:「如今,祸去福来了。」 周宁走出去,听到管大娘嘟囔,「殿下的话,字字珠玑,可惜当初没好生听。」 周宁莞尔。 她回到书房坐下,手握医书,突然抬头。「反者道之动,一言道尽了世间万物变化,子泰,果然是大才。」 第二日,管大娘欢喜的来禀告。「夫人,外面有人递话。」 现在家事周宁管的不算多,生意大多是管事们在掌管,她只是看个总账。其余时间,便是听取管事们的禀告,看好两个孩子。 「哦!」周宁在看书信。 书信是李玄的,信中没提什么战事,只是提及了这一路的风光。 「有人试探,询问黄小娘子是否结了亲。」管大娘笑道:「那边可是北疆有名的家族。」 「张氏?"周宁问道。 「是。」管大娘说道:「张氏的女管事先前见到奴时,笑的哟!合不拢嘴让奴想到了媒人。」 「张氏倒是不错。」周宁说道。 「奴就说嘛!若是能嫁过去,日子好着呢!且还能笼络北地那些家族的心。」管大娘毕竟出自于周氏,看待事物的眼光更高一些。 但,功利。 周宁放下书,「只是此事,不妥。 管大娘愕然,「王妃,殿下领大军南下,在这等时候,要稳住北地才是啊!要稳住北地,最好的法子便是联姻。」 「此事,惟有子泰能决断!」 管大娘恹恹的告退,终究忍不住,去寻了怡娘。 「这是一门好亲事。」管大娘说道:「虽说黄小娘子身份尊贵,可终究在市井出身,若是嫁给了那等权贵之家,说实话,那等日子她过不来。还不如张氏这等知根知底的。」 怡娘看了她一眼,知晓管大娘这是想向李玄示好。 秦王府中的后院分为几股势力,其中一股便是周氏的人。 而这些人的首领便是管大娘。 管大娘突然这般热心,唯有一个解释.....她想讨好李玄。 怡娘乐于见到这个局面,所以难得开口解释此事。 「殿下从小缺乏亲情,十五岁时得知耶娘只是为了钱财抚养自己.....」 怡娘缓缓说道:「对于陛下与黄奉仪,殿下只是从我等口中得知大致模样,虽说孺慕,却隔着一层纱。你明白了吗?」 管大娘点头,「黄公一家,便是殿下在世间的唯一亲人。黄小娘子之事,夫人都不好沾手。」「对。唯有殿下点头!」怡娘说道。 管大娘点头,「多谢相告。」 「其实,做事之前,你脑子里多个念头,可保平安。"怡娘饶有深意的道。 管大娘颔首,「好。」 走出房间管大娘和一个侍女前后而行,侍女忍不住问 道:「管大娘,奴.....冒昧,怡娘说的念头是什么?」 「那是帝王!」..... 黄维住进了秦王府,没事儿就喜欢去寻阿梁和李老二。 数日后,怡娘来寻他。 「黄公这是想念殿下了吗?」怡娘问道。 「嗯!」黄维点头,「老夫在路上做了个梦,梦到.....子泰败了,随后召集了一家子,都喝了毒酒。」 怡娘愕然。 「阿姐当初写信回家,说生了个孩子。」黄维幽幽的道:「家中都很是欢喜。没多久,就得知陛下被鸩杀,阿姐也跟着去了。老夫不解!」 黄维抬头,眼中有怒火,「他为何要带着阿姐一起走?」 怡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陛下担心以后殿下被牵制。」 「阿姐这般柔和的一个人,如何会害自己的孩子?」 黄维不满的道:「阿姐做事总是会想着别人,若是为难别人,她便会忍着。若是别人求助,她总是出手帮忙..... 当初在家时,便是阿姐带着老夫。阿姐带着老夫出去玩耍,带着老夫去买吃的,带着老夫,她从来都是柔柔的冲着你笑,从未曾不耐烦,那么好的阿姐啊!」 黄维老泪纵横,「那么好的阿姐啊!就这么去了。」 怡娘觉得那些解释在这份情义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黄维哽咽着,「子泰可在家中供奉了阿姐?」怡娘点头。 黄维说道:「老夫想去看看。」有人去禀告周宁,周宁默然摆手。 许多时候,上一代的恩怨令下一代人不解。不解也好,理解也罢,但,就是别干涉。黄维召集了妻儿,在等待的时候,他不停的说着当年的事儿。 「你姑母当年号称咱们那的第一美人,当初她带着老夫出去,总是会引来些狂蜂浪蝶。阿姐从不搭理那些人。老夫那时还小,觉着他们是在欺负阿姐,便冲着他们吐口水,冲着他们叫骂。那些人便吓唬老夫.....」 黄维的眼中多了一抹回忆之色,「阿姐便会冲着那些人瞪眼:不许欺负我阿弟。那些人便向老夫赔礼......」 「阿姐不喜和那些人说话,可见到那等可怜人却会落泪,随后问他们的遭遇,给他们钱.....」「阿姐遇到好友,便会眉飞色舞的说自己最近做了些什么针线,看了什么书,吃了什么好吃的。」 「阿姐每次出门都会带着老夫,老夫那时还小到了地方,阿姐担心老夫跑丢了,便牵着老夫。有好吃的便第一个给老夫....」」 「当初阿姐被选中时,耶娘皆不舍,老夫更是如此。老夫嚎哭,在地上打滚,只求阿姐别去长安。」 「阿姐说,她每年都会回来,带好些吃的来看老夫。」 「阿姐走的那一日,老夫追着马车一路跑。跑啊跑,阿姐便掀开车帘,让老夫回去。老夫不肯,直至马车远去。那天的夕阳,是红色的。」 「老夫没想到,那便是永别。」 「阿姐来过几封书信,说在宫中的日子不错。她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 「最后一封信,阿姐说生了孩子。她还嘱咐家人,让老夫好生读书,但就一个,哪怕读书再好,也不许出仕。」 「那时老夫不解,后来才知晓,阿姐知晓陛下仇家太多,担心老夫若是出仕,会被人坑害。」 「兴许,阿姐是感觉到了些什么。在书信的最后,她说.....告知阿弟,我答应每年都回来看他,却失言了,是我不对.....」 祠堂的门缓缓打开,两排仆从束手而立,站在两侧。 里面有些昏暗,两个牌位并立在供 桌上。黄维缓缓走进去。 一个仆从递上三炷香。 黄维没要,只是定定的看着黄氏的牌位。那是他的阿姐啊! 他的脑海中,那些年的经历一一浮现。 黄维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冲着牌位,宛如当年一般,说道: 「阿姐,我来看你了。」 第1331章 商王,秦王 关中丢失后,许多将士散落在各处。 这些将士有的隐入山林,有的不甘失败,盯着叛军,不时偷袭。 而最大的一股便是卫王。 卫王率领麾下不断袭击叛军,突袭叛军辎重,获得补给的同时,也沉重打击了叛军的士气。随着名声渐渐远播,那些散兵游勇纷纷来投靠卫王。 渐渐的,卫王麾下集结了数千骑。成为关中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虽然叛军撤离,但皇帝依旧不敢怠慢,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继续往蜀地去。 不过,气氛比之当初出长安时好了不少。「陛下!」 赵三福在马车外求见。 韩石头在马车边说道:「陛下,是镜台赵御史。」 马车里传来了皇帝的声音,「何事?」 「陛下,镜台密谍来报,叛军如今盘踞于长安、夹谷关一带。」 这说明叛军把主要注意力集中在了北疆军那边。 这算是个好消息。 「卫王在关中收拢了数千人马,如今声名大振。」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 「老二,倒是出乎了朕的预料。」 卫王的表现不只是出乎了皇帝的预料,也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 那个冷漠的像是一块石头般的卫王,竟然也有这等本事? 越王沉默着。杨松成想到了北疆。 若是没有北疆的厮杀经历,卫王不可能在关中混的风生水起。 「那个孽种!」 杨松成的眼中多了一抹厉色,「陛下怎么说?」郑琦说道:「陛下准备派个监军去!」 「老把戏!」杨松成对这个女婿的心思一清二楚,「他这是想用监军监督,伺机夺权。」 郑琦说道:「其实,卫王那里就算是集结了百万大军也不怕。毕竟,再怎么着他也不能弑父吧!」 杨松成想想卫王的性子,「不会!」但可能会幽禁! 想到李泌被幽禁,杨松成竟然生出了些欢喜的情绪来。 但卫王若是得势,对杨氏有百害而无一利。「陛下想用卫王来牵制北疆军!」杨松成说出了皇帝的终极目标。 「一个是监国太子,一个号称要讨逆。二人之间交好多年,好友之间若是兵戎相见,想来会很有趣。」 对于皇帝的权术手段,郑琦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且卫王的妻儿如今就在北疆。」杨松成说道:「此事,越发有趣了。」 ..... 二人喝着茶水,这时有人来禀告。 「国丈,镜台那边的消息,石忠唐在集结人马。」 杨松成抚须微笑,「这是要与那个孽种决战之意。」 郑琦也松了一口气,「最好两败俱伤。」马蹄声在街道上传来。 「追兵来了。」城中顿时乱作一团。「赶紧走!」杨松成起身。 郑琦骂道:「石逆那条野狗,与那个孽种决战之前,依旧不忘追杀我等。」 「集结!」陈潇在街道上高呼。随行的军队在集结。 杨明和急匆匆赶来,「叛军这是何意?」 陈潇冷笑,「石逆这是不死心想着若是能擒获陛下,天下就会大乱。」 失去了帝王的大唐,野心家们会纷纷钻出老巢,看看这个世间....随后,烽烟四起。 杨明和看着远方,「那一战,不远了。」 陈潇说道:「那是决定天下大势的一战,可那一战,我等却只能远观。」 「我等远观不打紧,那一战竟然与陛下无关,可谓是可笑之极。」 「帝王威严在渐渐散去!「陈潇的眼中多了些厉色,「国事如此,总得有人出来承担罪责!」 「快。」梁靖急匆匆的出来,没发现两道犀利的目光看向自己。 而在不远处,花花和几个妇人在搬东西。她也看了梁靖一眼。 「这人,看着就是个倒霉蛋!」 ...... 长安。 皇帝带走了许多人,但即便是如此,人口早就开始膨胀的长安城中,依旧拥挤。 随着石忠唐严肃军纪,长安人也敢出门了。那些肉食者跑了,可关中的田地大多都是他们的。人走了,庄稼得有人照顾不是。 等秋季收割后,叛军的粮草将会空前的充足。石忠唐最为重视此事,严令各地善待农人。至少今年麦收前要如此。 「有人杀了两个农人!」 下面的人来禀告,「那地方的农人都散了。」「杀了,传首各处!」石忠唐杀气腾腾的道。「是!」 贺尊进了大殿,「国公,建州那边死伤惨重,该补充兵员了。」 「阿史那燕荣的伤好了?」石忠唐讥诮的道。「说是好了些。」 战败后,阿史那燕荣联手越州刺史钱嵩,异口同声的把兵败的锅丢给了道州刺史潘广成。可怜潘广成身处京观最顶层,无力为自己辩护。 但石忠唐在军中有眼线,随即传来了此战的真实消息,石忠唐震怒,若非贺尊苦劝,阿史那燕荣早已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猴子。 「李玄破了道州后北地的粮草源源不断涌入了道州。「石忠唐放下手中的文书,揉揉眉心,「他的下一步不是建州便是越州。」 「若是建州,那么他便是要封锁关中。国公,一旦我军被缩在关中,南方.....就怕挡不住李玄的大军呐!」 「可若是越州呢?」石忠唐冷静的道:「越州一旦丢失,你可看到了一条线?」 贺尊闭上眼,「追杀李泌的路线。」 「他若是攻打越州,留下建州,不但能切断关中通往南方的通道,且还留下了一条路线,令我军能追杀李泌。」 石忠唐玩味的道:「若是我军擒获李泌,或是杀了李泌,对于李玄而言,便是幸事。」 「如此,他便避开了同室操戈的恶名!「贺尊笑道。 「查探北疆军斥候的动向。」石忠唐沉声道:「无论他是攻打越州还是建州,都是我军不可承受的结果。」 贺尊说道:「国公之意是.....」「我想出击!」 .... 叛军进了长安城后,花花世界迷人眼,刚开始乱过一阵子,好歹石忠唐还知晓不能在长安造杀孽,多番约束,这才保持了长安的平静。 肉食者们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的豪宅就变成了叛军大将和官员们的驻地。 魏明便住在了颍川杨氏的家中。 杨家占地广阔,魏明住了一阵子,依旧没转完。 他坐在人工湖边上,对面有舞姬舞蹈,身边有美人儿送上美酒和美食。夏日的风徐徐吹过,吹来了一阵阵惬意。 一个仆从急匆匆走来,「国公召见。」 魏明不舍的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觉得有些慵懒。 到了宫中,他才发现今日的议事规模很大,叛军中有些级别的文官武将都来了。 石忠唐高坐在殿上,含笑看着麾下鱼贯而入。众人行礼。 「见过国公。」 石忠唐说道:「我军起兵以来,这一路势如破竹,皆是你 等得力。」 众人赶紧谦逊了一番。 贺尊干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 这个,有些菜市场的味道,看来回头得整顿一番。 石忠唐生出了另一个世界中刘邦刚登基时的感慨。 「皇帝在逃,佞臣也还在。」石忠唐不屑的道:「他逃的比黄羊还快!」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帝王尊严,荡然无存。 「皇帝那边不足为虑。」贺尊干咳一声,「如今,咱们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北疆军。」 道州大战后,北疆军在修生养息,而石忠唐也不断在集聚人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双方都在准备着一场决定性的大战。 那么,今日的议事,定然和大战有关。 果然,石忠唐开口便是杀气腾腾,「北疆军虎视眈眈,想切断关中与南疆的联络。李玄好大的胃口,可也不想想,自己乃是客军,粮草转运不变,代价高昂。且将士补充不易。而南方却是我军的地盘,诸多便利。这一战,地利人和,皆在我手!」 他眼中多了利芒,「北疆军若是攻打越州,便能切断关中与南疆的联络。你等都知晓,那些勇士一旦知晓归家之路被切断,士气将荡然无存。故而,这一战,势在必行!」 「愿为国公效死!」 魏明打头,众人表示效忠。 石忠唐微笑道:「李玄看似主动,可他却忘记了,自己乃是孤军深入。我大军在关中,一旦出关,便能与南方大军夹击北疆军。」 「大好局面啊!」贺尊笑道,「说实话,若非国公不许,老夫真想率军去厮杀一番。」 文人都想去厮杀,说明对此战极度看好。石忠唐和贺尊联手一番演绎,成功的令麾下士气大振。 「国公,关中卫王那里是否要清剿?「魏明请示道。 「不必!」石忠唐说道:「此战若是大胜,收拾他的时机多不胜数。」 「是!」 有人问道:「若是北疆军攻打关中呢?我军便能以逸待劳。」 夹谷关险要,若是北疆军主动来攻打,石忠唐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贺尊说道:「李玄也知晓自己乃是孤军,他不会攻打夹谷关。而是....一路南下!」 「南疆乃是我军根本,若是坐视南疆被北疆军攻破,我军便是无水之鱼。」石忠唐说道:「这一战,由不得我军不打。」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道州之战的影响是如此深远。 道州一下,北疆军的局面就活了。 哪怕面临着被夹击的风险,但主动权却握在了手中。 那位秦王,果然是眼光独到啊! 当初有人说李玄会攻打建州,封锁和威胁关中。可如今看来,他压根就没这个想法。 打下道州之后,关中的叛军就不得不出来。 石忠唐看着众人,「有人说,名正则言顺。你等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都用上了,众人都知晓,石忠唐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时至今日,我军掌控了大半个天下,威势凛凛。「石忠唐微笑道:「所谓有功则赏,这是兴旺之道。来人。」 一个内侍手捧文书过来。开口念道: 「天下之道在于....」 一番为自己起兵辩解的话后,便是封赏。「贺尊,为御史大夫。」 贺尊行礼,「臣,愿为国公效命!」他自称臣了。 众人心中一喜。「魏明!」「在!」 「为南疆节度副使!」 魏明压住心中的欢喜,行礼,「愿为国公效命!」 「阿史那春育,为怀化大将军。」「愿为国公效死!」 「阿史那哲明为冠军大将军!」 身材雄壮的阿史那哲明出班,声若洪钟,「愿为国公效死!」 文官的封赏以贺尊的御史大夫为界,武将的以魏明的节度副使为界限。 但这些无不是帝王才有的权力。 最后,贺尊说道:「国公为国操劳,苦心孤诣多年。当今皇帝昏聩,天下混乱.....所谓名正言顺,国公可自称商王,以统御天下!」 魏明一听,第一个跪下,「见过大王!」「见过大王!」 众人跪下。 高坐着的石忠唐只觉得混身轻飘飘的,那种恍若神灵般的感觉啊!令他一阵迷醉。 他朗声道:「本王当率领你等,一统天下!」「大王万胜!」 欢呼声在宫中回荡着。 一个老内侍蹲在角落里打盹,被吵醒后嘟囔道: 「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称王,真以为这是乱世呢! 身边的同伴打个哈欠,「难道不是?」 老内侍说道,「咱不知什么大势,只知晓,那位看着就是沐猴而冠。」 同伴叹息,「也不知官兵何时能收复关中,收复长安。」 老内侍揉揉眼角,「咱先前做了个梦,梦到了大军开进长安,咱在宫中跟着相迎。哎哟哟!那阵势好生庞大,咱好生欢喜。」 「你梦到的是谁的大军?」「秦王殿下!」 第1332章 人和 石忠唐在长安自称商王,大封麾下的消息传遍了关中。 一个村子里,村正正在恭谨的给卫王介绍自己的女儿。 「殿下,小人的女儿便是村里第一美人儿,大王若是看得上,今日便让她侍寝。」 卫王看了边上一脸紧张的少女一眼,淡淡的道:「不用。」 村正一脸失落,「大王总是要人伺候的。」「不用!」 卫王难得再次解释。「殿下!」 数骑进了村子,找到了卫王。 军士下马,一股凛冽的气息令村正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了冷漠的卫王一眼,少女扯着他的衣袖往后去。 父女二人嘀咕。 「阿耶,殿下有妻儿!」 「太子有许多女人,你若是能入了殿下的眼,以后少不得一个嫔妃。」 村正很是惋惜。 「大王,石逆在长安自称商王,大封麾下。」卫王起身,看向长安方向。 「沐猴而冠。」 他眯着眼,「石逆此举是想鼓舞士气,他这是..想出关决战?」 村正在后面听着这些军国大事,突然脱口而出,「小人做了村正后,都想着让家里人威风一番呢!」 卫王看了他一眼,「令斥候抓紧查探长安叛军动向。另,打探北疆军动向。」 「领命!」 卫王发现自己寻不到一个商量的人。 军中几个将领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敬畏,他一开口,便唯唯诺诺。 而且,这几个将领资质也普通在这等层面上,很难为他出谋划策。 若是丁长在..... 卫王想到了丁长,也想到了那一声二郎。他看着夕阳,突然想到了父亲这个词。 「我,想你了!」 他挥挥手,仿佛是要摆脱那种软弱的情绪。随后,他就看到夕阳下,数十骑正在朝着村子疾驰。 为首的那个人.....「哎!」 那人在冲着他挥手,笑的很是灿烂。 村正的闺女在侧面看到卫王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有些俊美。 呀! 我好像是错过了什么!「建明!」 李晗进了村子,飞身下马,笑道:「监国太子啊!下一步可是要登基?」 「你就不怕那人把你阿翁处置了?」卫王笑道。 「阿翁说了,他就是个半边身子进了地底下的人,谁想弄死他,只管来。」 李晗仔细看看卫王,「看着黑了些,不过倒是没瘦。」 卫王转身进去。 「哎!为何不问我为何来了?"李晗跟在后面,有些不满的问道。 「来了就来了。」卫王进了屋子,坐下,有人摆上地图。 李晗悻悻的道:「我本想来,阿翁不许,说关中如今处处皆是叛军,风险太大。直至逃亡中得知你在关中混的风生水起,陛下便令人来监军。我寻了阿翁,说担心你吃亏,阿翁这才许了。」 他没说如何与梁王周旋,甚至是撒泼,或是撒赖,但只需想想梁王的性子,就知晓他能来不易。 卫王眸色微暖,随即隐去,指着地图说道:「道州一战阿史那燕荣名将之名被子泰打的荡然无存。如今北疆军占据了道州,越州孱弱,可北疆军却不攻打....」 李晗摸着下巴,玩味的道:「子泰擅长的便是钓鱼,照我看,他这是留着越州威胁石忠唐。」 「正是如此。」卫王说道:「他留着越州不打,可 石忠唐却不得不应对。否则一旦越州被破,叛军的归家之路就被断绝了,士气全无。子泰用这一手,便是要逼迫石忠唐出关决战。」 李晗点头,仔细看着地图,「这一战,怕是将决定中原的大势。」 「不但决定中原的大势,也决定了诸多地方的大势。」卫王指着地图上的南周说道:「南周此刻定然很是矛盾,希望北疆军大胜吧!可子泰那人对外咄咄逼人,一旦叛军大败,他必然要南下,南周君臣怕是睡觉都不安稳。」 「若是叛军获胜,石忠唐会忙于镇压中原,无暇他顾。说起来,南周君臣应该期待石忠唐取胜。」 二人商议着,外面一阵嘈杂。「咱是监军!殿下何在啊?」 「监军?文书!」「给他!」卫王看了李晗一眼。 李晗轻声道:「他先出发,我绕道超越了他。」这份情义,很难得! 少顷,有军士进来禀告「殿下,陛下那边派了个监军来,叫做雷柏。」 卫王抬眸,雷柏就站在门外,随即进来行礼,「雷柏见过殿下!」 卫王冷冷的道:「阿耶让你来作甚?」「监军!」雷柏是内侍,却看着威武。「孤就两个字,本分!」 卫王摆摆手,就像是驱赶苍蝇般的。 雷柏说道:「好教殿下得知,陛下令咱来时说过,咱有监督军中的权力。」 卫王抬头。 雷柏微笑着,心道,监督军中,便要和将士们混在一起。 寻机,就挖墙脚.....有陛下的使者身份在,辅以升官的许诺,谁不愿跟着咱? 卫王指着外面。「滚!」 作为天使,出行在外堪称是见官大一级,哪怕是节度使,见到天使后,也得低头。 雷柏这不是第一次作为天使出行,可被骂滚,还真是第一次。 他愣住了。滚?咱是天使啊! 「殿下这是要蔑视陛下吗?」雷柏下意识的搬出了后台老板。 他看看左右,发现不对劲。 那些将士怎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呢?有轻蔑,有不屑,有忿怒,有..... 就是特么的没有害怕和敬畏!天神! 雷柏心中一凛。 「北疆军孤军深入,颇为艰难。孤率军于此,自然不能坐视...」 「可惜不能同他联络,否则更好。」 卫王和李晗竟然无视了雷柏,在商议接下来的局势。 雷柏羞刀难入鞘,嘶声道:「殿下要蔑视陛下吗?」 这是天使的唯一倚仗。大唐依旧还在。皇帝依旧还在!谁敢?! 卫王抬头看着他,微微蹙眉,点头,「对!」雷柏:「....」 「史公明在做什么?」石忠唐冷冷的问道。 大殿内摆放了不少冰块——托李泌的福,宫中的存冰不少,倒是让石忠唐过了一个不太热的夏季。 新扎御史大夫贺尊说道:「还在攻打代州。」「他这是要在代州城下到老死吗?「石忠唐冷笑道:「令人去告诉他,大战将启,他与我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 贺尊点头,「代州一旦被攻破,利州将面临着燕东大军的威胁。一旦利州失守,北疆军就被切断了归路,且粮道也为之断绝。」 「李玄用越州威胁我,而我,反手便能令他左右为难。」 石忠唐眯着眼,「兵法,便是琢磨人心。他觉着琢磨透了老夫吗?」 ......「放箭!」 代州城上箭如雨下,正在攻城的东疆叛军们纷纷中箭倒下。 随即,他们把梯子搭在城头, 开始蚁附攻城。史公明就在城下不远处,平静的看着城头不怎么激烈的攻防战。 身边司马谢忠说道:「相公,代州,该下了吧?」 史公明说道:「代州拦不住老夫的大军可天下风云变幻,老夫本以为石忠唐能把北疆军阻截于利州之外,如此,我东疆再无机会。没想到北疆军破了利州。道州之战,北疆军立足未稳,老夫本以为石忠唐至少能压制住李玄,把他驱赶回去。可没想到啊!」 史坚说道:「阿耶,石忠唐无能,以至于道州大败。」 「他不是无能。」史公明说道:「指挥道州一战的乃是阿史那燕荣,此人号称大将,可与李玄相比却逊色不少。石忠唐本该亲临指挥才是。」 「相公,石忠唐此人深沉。关中乃是帝王之基,如今他入主关中,势力膨胀的厉害,咱们可不能得罪他!」谢忠劝道。 「老夫这不是在攻打代州吗?」史公明笑了笑,只是笑的有些冷淡。 谢忠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城头上双方杀的有气无力的。 这特娘的,不就是忽悠吗? 十余骑来禀告,「相公,斥候遇到了石忠唐的使者。」 「让他们激烈些!」 史公明指指城头,「带了来。」 使者是个文官,叫做赵宣,微胖的脸上洋溢着矜持的微笑,见面行礼,「见过史相公。」 出发之前,石忠唐交代过,此行务必要让史公明出兵。为此,石忠唐还给了他几个好手。「石国公可好?」史公明淡淡问道。 「国公如今乃是商王。」赵宣提醒道。「是吗?」史公明神色淡然。 「相公可知当下局势吗?」赵宣问道。 这等说客的口吻令史公明不喜,但他却得罪不起石忠唐。史坚忍不住说道:「不就是道州大败吗?」 「大郎!不得无礼!」史公明故作嗔怒。 「是!」史坚嘴里答应,可看着却颇为桀骜。「当下大王掌控关中,已然胜券在握。「赵宣笑眯眯的道,「北疆军孤军深入,大王准备出兵,一战解决这个大敌。」 石忠唐准备出关? 在史公明的判断中,石忠唐应当会固守关中,以关中为基业。 这是个新情况。 「大军正在关中整顿,大王正在寻找战机。」赵宣看着大军,说道:「燕东大军雄壮,若是能攻破代州,兵临利州.....利州乃是北疆军与北方联络的唯一通道。若是利州被攻,北疆军上下定然军心不稳。」 这个局面史公明自然早就看到了。但,老夫为何要为你出手? 史公明默然。 ——史公明这头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可许诺..... 赵宣说道:「大王的目标在南方,手握关中,执掌南方,大王便心满意足了。北方疆域广阔,北疆军一旦惨败,从利州到桃县,将会人心惶惶,一鼓可下。此战之后,大王愿以北方相酬。」 这个诱饵不可谓不大。 整个北方,若是被拿下,对于史公明来说就是一剂超级大补药。 史公明眸色微亮。 谢忠低声道:「关中局势复杂,石忠唐坐镇长安,也有调和关中各方的意思。他更看重的是关中......」 北方,石忠唐就算是有心,可当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他的许诺,应当是诚意满满。破代州不是事! 史公明看了一眼破烂的城头,心想破了代州,接着兵临利州,北疆军归途被威胁,必然震动。石忠唐顺势出兵,这便是拿到了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手,这一战,石忠唐必胜! 第1333章 北方为酬 若是能击败北疆军,整个关中以南再无威胁,石忠唐便能专心收拾经营关中,经营他的帝王基业。时机一到便能登基称帝。 这个局面史公明想到过。可北疆军呢? 若是大败,北疆军必然会一路溃逃。 石忠唐定然想追杀,可南方有些叛乱,需要镇压。关中势力复杂,需要镇压,需要调和......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北方太宽阔,若是放纵李玄遁入北方,只需数年休养生息,将会重新出现一个大敌。 这是石忠唐不愿看到的。 故而,让史公明北上攻打北疆,这是石忠唐无奈之举,也是当下最有利于他的局面。 所以,他的许诺,诚心诚意。北方啊! 史坚眼珠子都红了。「阿耶!」 赵宣看了史坚一眼,心想此人这般急切,可见平日里史公明没少说些自己的野望。 如此,史公明必然会答应。 史公明沉声道:「此事,容老夫三思!」 ——史公明哪怕是心甘情愿,可却会矜持。这是石忠唐的分析。 果然不出大王所料! 赵宣笑眯眯的道:「正好下官一路疲惫,对了,可有好酒?」 「来人,带了使者去歇息。美酒只管拿了去。」史公明颔首。 赵宣拱手,「如此,下官便等着相公的回复。」「好说!」史公明很是客气。 大事定矣!赵宣心中欢喜。 「史公明的燕东大军攻打代州许久了。」道州城中,州廨内。 李玄高坐在上,文武官员在下面站了两排。韩纪说道:「燕东大军一旦下了代州,利州便会受到威胁。我军的粮道便会有被切断的危险。」「史公明甚至能夹击我军。」江存中说道:「这是此战最大的变数。」 赫连荣说道:「石忠唐不会放过这等契机。」众人点头。石忠唐乃是宿将不会看不到这个能改变大势的机会。 「对于史公明而言,若是能北上,自然是最好的。但这必须是我北疆军大败。」裴俭说道:「石忠唐必然会遣说客前去分析大局,当下,我军屯兵道州,威胁越州,建州。石忠唐不得不出关决战。若是史公明能攻打利州,我军便被动了,如此,这一战叛军的把握颇大。石忠唐必然会以利诱之,譬如说以北方为诱饵,驱使史公明出兵。」 「代州是怎么回事?」有入问道:「史公明攻打了许久,难道代州如此牢固?」 韩纪莞尔,「代州早已破败不堪,燕东大军攻打许久未曾破城,不是代州军凶悍坚韧,而是史公明此人的性子太谨慎了些。」 他指着地图,「锦衣卫当初曾有消息,代州眼看着就要陷落,可我军接着便破了利州兵临南方。随后,代州仿佛是吃了十全大补丸,越守越稳。道州大战之前,代州再度岌岌可危,等阿史那燕荣大败后,代州再度稳住了局面...... 王老二脱口而出,「这不是玩吗?」 「对。」韩纪讥诮的道:「史公明想干大事却惜身,胆子太小。」 裴俭说道:「史公明前两次不曾干涉战局的另一个原因是石忠唐未曾尽力。」 破了关中后,石忠唐就去了长安。随后就顾着镇压和调和关中各方,把战局丢给了麾下。 「此次机会难得啊!」赫连荣说道:「史公明怕是会心动。」 「可能让此人归顺?「有人问道。 韩纪摇头,「史公明起兵是反叛,与石忠唐天然便是盟友。而殿下乃是大唐正朔,自然不能与叛贼合流。」 正邪不两 立! 李玄若是和史公明合流,天下人都会戳他的脊梁骨。 「必须要破坏了此事!」韩纪说道。 裴俭点头,「否则利州被威胁,军中必然震动。这一战,就难打了。」 「如何坏了此事?」 「可能刺杀石忠唐的使者?」众人看向了赫连燕。 锦衣卫就是干这等事儿的。 「这是大势。」秦王淡淡的道:「不是几个密谍便能改变的。」 这事儿关系到天下大势就算是锦衣卫的密谍 刺杀了石忠唐的使者,可利益在,史公明便会动心。 「所谓大势,便是利益驱使。燕东局促,史公明早就想扩张,可往南是石忠唐的地盘,他没这个胆子。往北,我北疆雄师在,他如何敢?如此,燕东便成了一隅之地,难以争夺天下。」 秦王随手指指地图,「石忠唐此举便是以利驱之,史公明必然会答应。」 他看着麾下文武,「你等只想到了破坏,可为何要破坏?」 众人愕然。 秦王说道:「孤在,孤的大军在,任他几路来,孤只一拳去!」 「阿耶,机会难得啊!」 大帐中,史坚兴奋的道:「一旦威胁到了利州,北疆军军心必乱。南疆大军从关中倾巢出动,军心混乱的北疆军如何能敌?一旦北疆军大败咱们就能顺势追击,席卷北方!阿耶,大好局面呐!」史公明默然。 谢忠说道:「相公,此战之后,无论谁胜谁负,天下大势都再难改变。我燕东局促,要想扩张,唯有向北啊!」 「老夫知晓。」史公明沉吟着,良久说道:「那石忠唐当初不过是个牧人,机缘巧合进了南疆军,机缘巧合被张焕看重,机缘巧合被贵妃收为义子,执掌南疆....」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石忠唐此人真的是运气极好啊! 这难道便是天意? 「老夫,不服啊!」史公明抬头,眼中仿佛是多了火焰,「李泌昏聩,大唐衰微,老夫仿佛看到了江山倾覆的那一刻。老夫执掌燕东之地,手握大军,面对此等局势,怎能不动心?可老夫多番谋划,却被一南一北两股势力压制。老夫,不服!」 谢忠眼中含泪,作为史公明的智囊,他知晓这一切的艰难。 史公明不可谓不努力,眼光也不可谓不好。他早就看出了大唐衰微不可抑制的大势,早早就开始了准备。 要想逐鹿天下需要什么?钱粮,军队,人材..... 钱粮,他努力过,可特么的长安户部把大多数钱粮都给了南疆,就是没人多看他一眼。 军队,燕东不算贫瘠,可也算不得富庶。加之史公明谨慎,不肯给人话柄,故而扩军速度缓慢。 人才,史公明早早就拉拢那些大才,可一听是燕东的,人压根就没兴趣。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泪啊! 「阿耶,咱们只需兵临利州,随后坐观就是了。「史坚劝道。 谢忠说道:「不可坐观,否则会被视为首鼠两端。大战结束后,石忠唐饶不了我燕东。」 被人背叛了,还得给好处,没这等好事儿。史公明深吸一口气,「告知使者,五日之内,老夫必破代州!」 这是承诺!.....「好!」 正在喝酒的赵宣得了消息,当即把酒杯一砸,神采飞扬的道:「史相公豪迈,老夫这便去禀告大i王 史公明下了决心,当即令麾下抓紧攻城。 燕东大军一改懒散的模样,频繁冲击城头,守军被这么一波不讲道理的突击给打懵了。 「使君,小心!」 代州刺史张令被别驾王舒拉了一把,跌跌撞撞的后退,随即一支不知从何处丢来的投枪钉在了他先前站立的地方。 张林甩开王舒的手,咆哮道:「反击!反击!」预备队涌上城头,和叛军绞杀在一起。 王舒说道:「使君,叛军发疯了。」 「他们一直在留力!」张林在这段守城的时间里,早已把史公明的心态琢磨了无数遍,一清二楚,「史公明想坐观南疆叛军与北疆军之间的争斗,视局势进退。如今他突然发狂,唯有一种可能,局势,要变了。」 「这是要大战了吗?」王舒面色铁青,「可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张林惨笑道:「燕东谋反,利州丢失,咱们代州便成了孤军。前有北疆军,后有燕东叛逆,咱们能守一日便是一日。」 有人说道:「使君,朝中的援军呢?」张林拔刀,「再不会有什么援军了。」 王舒没他的顾忌,说道:「陛下丢弃了长安,往蜀地遁逃。他自身难保,哪来的援军?」 代州,就是死地!众人面色惨白。「为了大唐!」 张林呼喊着,带着预备队冲了上去。 而在此之前,他喊的是为了陛下!大军早已出了长安。 半途,赵宣派的快马赶到。 「大王,史公明说了,五日内必破代州。」「好!」石忠唐对左右一笑,从容的道:「如此,大局定矣。」 贺尊说道:「还得提防北疆军突然发动。」魏明淡淡的道:「斥候一直在盯着他们,李玄想突袭何处,皆难以瞒过我军耳目。」 越州。 自从上次大败后,刺史钱嵩在州廨里大骂了阿史那燕荣三日。 而后,阿史那燕荣的使者来了,提出让道州背锅,钱嵩这才停止了叫骂。 「大王出兵了。」 州廨中,钱嵩目光炯炯,「这是我越州雪耻的大好时机。大军出关,北疆军必然会应战。而我越州在北疆军身后,可突袭,可夹击.....」」 众人精神一振。 「令人去关中,去禀告大王,就说,我越州请战!老夫,愿为大王效死!」 「领命!」 钱嵩起身,一字一吐,「此战,当雪耻!」铛铛铛! 钟声传来。 「这是示警的钟声!」 谭云猛地起身,冲着外面喊道:「去问问!」铛铛铛! 钟声依旧固执的回响着。钱嵩恼火的道:「去看看。」 他率先走出大堂,众人跟在身后。 马蹄声在州廨外停止,接着一个军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见到钱嵩后,面色惶然的道:「敌袭!」 「什么敌袭?」钱嵩喝问。 越州城外,数百越州斥候争先恐后的往城中冲去。 仿佛身后是有妖魔鬼怪在追赶自己。 不远处,王老二带着游骑在肆意砍杀着落后的敌军。 钱嵩带着人上了城头。「是北疆军游骑!」城头守将禀告道。 「不过游骑罢了,为何示警?」谭云摇头,有些不满,「使君,上次战败后,军中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得想个法子。」 守将说道:「那是王老二。」「那又如何?「谭云喝道。 「王老二出现,就意味着,李玄,来了。」天边就像是响起了闷雷,接着,无数骑兵涌出了地平线。 讨逆大旗迎风飘扬。 「是李玄!「钱嵩面色惨白,「快去,趁着还未合围,去禀告大王,北疆军围城,越州危矣!」 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 输入-wap.-到进行查看 第1334章 病急乱投医 越州城并不算高大。 但越州是关中和南疆之间的重要节点,故而石忠唐派驻了不少将士。 道州一战,越州军损失不少,钱嵩一回来就向长安求援。 但石忠唐的回复是:固守! 大军即将出关,北疆军必然枕戈待旦,等待决战。 得知石忠唐要出关后,钱嵩松了一口气。可现在看着城下乌压压一片北疆军,他懵了。「他不怕大王出关吗?」 ······ 「越州城不高。」江存中有些意动,「殿下,若是令臣攻城,臣担保五日内破城。」 「在石忠唐即将出关的当口,攻打越州并非好事。」李玄说道:「打下越州,我军还得分兵镇压看守,这是自我削弱。」 赫连荣说道:「就算是越州守军归降,殿下也不会接纳。」 姜鹤儿低声道:「所以,咱们就是来打个幌子。」 「鹤儿聪慧了不少。」李玄一直觉得自己的秘书有些呆呆的,虽然他用不着秘书贡献智慧,可若是冰雪聪明,好歹也赏心悦目啊! 那是.....姜鹤儿心中得意,嘴里却谦逊的道:「殿下过奖了。」 「城头有些慌乱。」韩纪说道。 王老二回来了,「殿下,城中百余骑往关中去了。 「好!」 李玄说道:「等待天黑!」 此刻已经是午后了,北疆军吃了午饭,随即开始打造攻城器械。 「大王大军正准备出关,用不了多久,北疆军必然会撤军。」 城头,钱嵩亲自为守军打气。 可他自己却心中无底,私下对谭云说道:「若是破城,老夫不能走,否则大王饶不了老夫。不过,老夫能令你去禀告大王.....」 谭云感激零涕,「使君大恩!」果然,没谁愿意白死啊! 「老夫那个外室和她生的孩子...."钱嵩拱手,「到时候,就拜托了。」 谭云举手,「那便是老夫之子!」「好!」 钱嵩心中的牵挂一去,竟然多了几分洒脱。傍晚,北疆军发动了一波攻势,守军齐心协力,度过了难关。 .....夕阳西下。 大营中来了两个百姓。 捷隆说道:「殿下,这二人便是代州附近的猎户,对山中地形了如指掌。」 李玄正在看文书,闻言抬头,微笑道:「那么,可知晓去代州的小道?」 两个猎户抬头,就见秦王眸色温润,嘴角含笑,可一股威仪却令人心折。 「知晓。」 李玄问道:「为何愿为孤效力?」 此刻南方的局势最是混杂,百姓惶然不安,不知能倚靠谁。 一个猎户说道:「那些人是谋反,唯有殿下是讨逆!」 「准备一番,入夜出发。」两个猎户被带走。 捷隆说道:「寻到他们时,这二人颇为凶悍,打伤了咱们两个兄弟,后来有人说出了身份,这才配合。」 「恭喜殿下!」 韩纪拱手,「石忠唐与史公明虽说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可天下人都知晓,这二人是谋反。而殿下以讨逆之名南下,一路弃关中而不顾,破道州,准备与石逆决战。这在天下人的眼中,便是顾全大局啊!」 「百姓不傻。」李玄有些百感交集的道:「他们读过书的不多,许多人一生都未曾走出家乡,见识浅薄。可他们心中有杆秤知晓谁对自己是真好。」 他指指自己的胸口,「孤希望,每个人的心中 都有一杆秤。一头承载着这大唐万民,而秤砣,便是良心。」 李玄说道:「孤知晓说良心有些空泛,那么换个说法。就说你韩纪活着是为何?你想一展抱负,为此,不断撺掇孤起兵。」 众人不禁莞尔。 韩纪笑道:「臣就这么一个癖好了。」 果然是韩造反......李玄指指他,「是人,就有私心。是人,就喜名利钱财。孤不要求你等做圣人,这世间也没有圣人。孤就一个要求,你等记 牢了。」 众人束手而立。 李玄屈指轻轻叩击着案几,「把天下百姓,当做是人看!」 他重重敲击了一下案几,众人抬头。「别把他们当做是牲畜!」 众人凛然,「领命!」..... 走出大帐,老贼寻到了屠裳,「屠公对殿下这番话如何看?」 「这世间的人就喜欢说谎,越是尊贵的人,嘴里就越没一句真话。殿下曾说过,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屠裳看着老贼,「你以为殿下只是说说?」...... 「大战之前,殿下如此敲打群臣,一句别把百姓当做是牲畜,令人汗颜。」 韩纪和穿着僧袍的赫连荣并肩而行。 大营中,那些将士在悄无声息的收拾东西。 赫连荣摸摸光头,「越州城中有一片林子,也算是一景,前日有人建言可派遣密谍进城,在大军攻城时,点燃那片林子,烧毁越州城。」 「若是如此,城中百姓怕是会死伤惨重。」韩纪这两日在忙着谋划别的事儿,这才知晓李玄今日这番话的起因。 「有人说慈不掌兵,殿下当即驳斥,说武人的职责是为国效死,百姓的职责是缴纳赋税,各安其职。武人为国捐躯当义无返顾,可百姓何辜?。」 「这话,说的好!」 「是好,不过,你韩造反怕是会觉着殿下仁心太多了些吧?」 「咳咳!」韩纪干咳着,「没有的事。」 「贫僧知晓你不在乎这些,可咱们这位主公非比寻常,眼中揉不得沙子。你那等把天下人当做是刍狗的心思,还是要收一收。」 韩纪压根就没把天下人放在心中,在他看来,若是对李玄的大业有帮助,死些百姓不是事。 赫连荣随即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 他的东西简单几卷经书,文房四宝,再就是几件换洗衣裳。 简单的不需要人帮忙,他自己几下就收拾好了。 「大师。」 背对帘布捆包袱的赫连荣缓缓回身,眯眼看着外面,「是江中郎啊!可是有事?」 江存中进来,「大师这也太简单了些。」 「一餐能吃多少?一人能睡多大的地方?一人能穿多少衣裳?」赫连荣盘膝坐下,缓缓说道:「这具臭皮囊,只是魂魄的安身之所罢了。何须太过着紧。」 这话对于江存中来说就是异端,他笑着坐下,「大师的境界令人钦佩。」 「说吧!」赫连荣缓缓拨动着手中的念珠。 「前日有人建言可纵火毁城,被殿下呵斥。实不相瞒,那人与我有些交情。"江存中和韩纪不对盘,但赫连荣却从不站队,故而两边都不得罪。 「担心了?」赫连荣问道。 「是。」江存中说道:「还请大师指点,否则那人怕是会睡不着觉。」 「殿下威仪日隆啊!」赫连荣觉得这不是坏事,「殿下说过施政为民,今日一番话,也是这话的延伸。一切施政的手段,皆以百姓为出发点。厮杀,也是如此。」 那番 话犯忌讳了。 「不过,献策不是坏事。言者无罪。殿下的心胸没那么狭隘。「赫连荣说道。 按理,江存中该心满意足了。可他却放低了声音,「殿下这番话,可是对将来有所启示?」 上位者随口一番话,下面的人就得去琢磨,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要想仕途顺遂,就得把上位者的心思琢磨透彻,如此,才能投其所好。 这些人啊! 赫连荣心中叹息,淡淡的道:「此次大战,我军乃是孤军,关中石忠唐大军准备出击,南方叛军在集结,准备夹击。史公明在侧,准备攻打利州......军中,有些人心不稳。」 「是。」江存中说道:「这是我北疆军多年来未曾遭遇过的险境。」 「可你没发现吗?殿下一番告诫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赫连荣举起空杯子沾唇,这是送客之意。江存中起身告辞。 帐内,赫连荣幽幽的道:「殿下的手段,越发的高深莫测了。」 江存中在营中缓缓而行。 那些军士聚在一起,不时有人在说着些什么。 江存中把心事丢开,就听有人说道:「.....殿下说了,纵火烧毁越州城固然爽快,可百姓何辜?」 「殿下仁慈!」 那些军士的声音中,江存中竟然听到了自信之意。 他走了一刻钟,听到营中都在议论此事。他突然发现不对。 「士气,竟然提升了?」他急匆匆的去寻赫连荣。 赫连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去了李玄那里。江存中看着空荡荡的地面,突然一拍脑门。「殿下不屑于烧毁越州城,是仁慈,可,这也是自信啊!」 孤,用不着那等手段去攻破越州城! 这不是阿猫阿狗的话,而是大唐名帅的轻蔑。 主帅信心十足,麾下自然战意满满。 「老江!」 裴俭在冲着他招手,「殿下召唤。」 江存中走过去,说道:「殿下的手段,令人叹为观止啊!」 「你也想到了?」裴俭点头,「我军处境不大好,军中士气不振。殿下随后利用一事,便成功提振了士气。」 「殿下用兵的境界,我如今也看不懂了。」江存中有些唏嘘。 「殿下原先用兵,号称名将,名帅。那是将!」裴俭说道:「可如今的殿下,站在何处?庙堂之高!居高临下,用兵挥洒自如.....」 江存中憋了许久,「这是境界。」「帝王境界!」 第二日,北疆军并未攻城,只是在城下耀武扬威。 「这是何意?」钱嵩有些困惑。 「大王的大军正在朝着夹谷关而来,按理,北疆军该迫不及待的攻城啊!」 谭云面色微变,「不好!」 「你也想到了?」钱嵩面色也很是难看。 「李玄善用疑兵。」谭云说道:「要不,出兵试试?」 钱嵩在犹豫。 那可是李玄,刚吊打了他们一通的秦王。 试试不打紧可一旦惨败,城中士气消散,随即北疆军一波流就能破城。 老夫.....「再等等!」 城下,一队骑兵在叫骂。 「狗贼,耶耶就数百骑,可敢出城一战?」一个骑兵吸吸鼻子,「咱们真的就数百骑啊!「狗曰的钱嵩,又被殿下耍了!」 ...... 代州攻防战打的越发的惨烈了。 守军知晓自己乃是孤军,士气并不高,全凭着刺史张林每战必 然冲在前方,这才维系了心气。 使君都不怕死,咱们怕什么? 而且燕东叛军攻打的三心两意,懒洋洋的,这才让守军坚持到了现在。 这是燕东叛军发动狂攻的第四日。 守军伤亡惨重,剩下的也多带着伤患。叛军的攻势一波高过一波。 东南的城墙倒塌了一段,叛军频繁利用这一点发动进攻,几度占据了一段城墙,都被张林带着人赶了下去。 可这一次,叛军的一队悍卒却死战不退,后续的叛军疯狂的涌上来. 「使君,守不住了。」有人绝望的喊道。 张林觉得自己举不动横刀了,他喘息着看向周围。 那些将士都绝望的在砍杀着。 这样的气氛,士气支撑不了一刻钟! 张林咬牙喊道:「秦王殿下亲率大军即将赶来,诸将士,咬牙坚持!」 呃!那不是杨逆吗?众人愕然。 张林一跺脚,「老夫早已投靠了秦王殿下!」王舒后退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老夫怎地不知此事?」 「老夫是哄骗他们。」张林绝望的道:「都特娘的快破城了,还在意什么逆贼。若是秦王能来,老夫便降了他又如何?」 王舒问道:「那陛下呢?」 「那条不顾江山的老狗!不配老夫的效忠!」张林喊道,「秦王殿下快来了。」 先把这一波攻势扛住再说。 城下,史公明莞尔,「这是病急乱投医啊!」 史坚说道:「咱们的斥候广布,李玄如何能悄然越过?再说了,此刻他只顾着与石忠唐的大军决战,如何能兼顾咱们这边?」 城头,张林在拼命的厮杀,有军士喊道:「使君,秦王殿下果真会来?」 「老夫发誓,殿下必来!」张林咬牙切齿道。呼! 一阵大风吹过。吹的张林抬头眯眼。 别是老夫的誓言被上天听到了吧!然后,他就看到了远方的一面大旗。以及,大旗后的无数骑兵。 叛军的斥候在拼命逃窜,如丧家之犬。号角声长鸣,宛若有人在嚎叫。 叛军缓缓回头。 一缕阳光穿透乌云照在了那面大旗上。「讨逆!」 第1335章 逆贼未灭,何以称帝 燕东在大唐的地位并不高。 北疆,南疆,西疆,最后才轮到东疆。 东疆面临的敌人不多,甚至还比不上西疆。西疆,至少还有个防备蛮族和洛罗国的任务。 史公明执掌东疆多年,一直在想办法调离,哪怕是去西疆也好啊! 可他的奏疏每次进了长安后,就再无回应。 后来他也想通了,既然没人愿意来接手东疆,那老夫就在这里做个土皇帝也不错。 他暗中在经营着自己的势力,观察着天下变化。 皇帝只知晓争权夺利,只知晓玩权术手段,而天下却在水深火热之中。 大唐要乱! 史公明做出了这个判断,随后开始做准备。石忠唐反叛,史公明窃喜,他觉得,朝中就算是能镇压住了石忠唐,可实力也会受损。如此,他的机会就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朝中的大军却被石忠唐打成了狗。 石忠唐一路势如破竹般的攻入关中,皇帝丢弃长安遁逃,这一系列变化看呆了史公明。 他发现自己错了。 早知晓朝中大军糜烂如此,老夫就该率先起兵啊 他后悔不迭,随后起兵。 但此刻他却不急了,他在等着北疆军南下。 为此,他把代州当做是磨刀石,不断磨砺麾下的同时,也借此在观察局势。 道州之战后,局势渐渐明朗,所有人都知晓,南疆军和北疆军之间必有一战。 他察觉到了大战的气氛越来越浓。 他本想持续观战,但石忠唐派来了使者,用北方作为筹码,请他攻打利州。 好吧!老夫动心了。 于是,史公明许诺五日破代州。 五日,不是他胡乱许诺,而是有根有据。代州守军早已伤亡惨重,此刻城头不少都是民壮。 其次,代州城的城墙年久失修,在多次攻打中有些垮塌的迹象。 守军实力不济,城墙摇摇欲坠。 这样的局面,五日,是他往宽了去说。最多四日。 为此,他广布斥候,提防北疆军的突袭。 可就在他自信满满,眼看着就要破城的时候,那面讨逆大旗却突兀的出现在视线内。 「这不可能!」 史公明的从容尽丧,咆哮道:「斥候失职!」可史坚却发现不对,「阿耶,斥候少了许多。」就算是突袭,想全歼斥候的难度也高的令人无法想象。 你得动用大军,而且大军必须从四面合围,否则你就没法围歼那些狐狸般狡猾的斥候。 史公明广布斥候,人数少说上千,可此刻逃回来的不过百余。 这特娘的,其他人呢?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窜了出来。 「他们是从山中而来!」大将秦英说道。 代州附近有山脉延绵很长。唯有从山中来,才能避开大部分斥候。 「为何我等不知山中有通道?」史坚不敢置信的道,「阿耶,我问过多次,那些百姓,那些猎户都说没有通道。」 史公明的嘴唇蠕动。 只因,在百姓的眼中,我等是叛逆!而那位秦王高举着的,却是讨逆大旗!在那面大旗的对面,我等解释逆贼!「列阵!」 秦英高喊。 城头,叛军潮水般的退了回去。 守军热泪盈眶的看着不断迫近的北疆军。「都是轻骑。」王舒贪婪的看着那面大旗,「秦王来了,使君,我等,得救了!」 「可那是陛下口中的杨逆啊!」张林双手撑着城头,也是贪婪的看着援军。 「使君,你先前可是说过.....」 可那毕竟是皇帝金口玉言说的叛逆。 想到张林先前所说的那些话,王舒觉得这位使君的未来堪忧。 守军死里逃生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娘的! 使君先前可是骂了皇帝是老狗。 众目睽睽之下,张林举起横刀,高呼:「殿下千岁!」 啥?!殿下千岁!? 这是死心踏地要投靠秦王吗?张林看了王舒一眼。 王舒毫不犹豫的振臂高呼,「殿下千岁!」张林的目光扫过守军。 无数手臂高举。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喊道:「殿下千岁!」 一个军士骂道:「老子早就不想忍了,那条老狗,哪里是帝王模样。」 「老子就想跟着秦王,解气!」 「代州早已成了孤城,天下之大,却无人看顾一眼。老子早就把自己当做是死人了,可没想到啊!这临了临了,却是秦王殿下亲临。没二话以后老子这条命就是殿下的了!」 「钱老二,若是殿下令你去攻打陛下呢?」有人取笑。 钱老二认真的道:「那老子就去弄死那条老狗!」 ...... 叛军从攻城状态想转换为防御状态,这需要时间。 「列阵!」 史公明在催促麾下转向列阵,不时回头看一眼正在回撤的大军。 「快一些!「史公明喊道。「北疆军迫近!」 李玄亲率大军,在猎户的带领下穿过那片山脉,突然出现在了代州一侧。 这一下,打了燕东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哪怕是人马疲惫,但李玄却毫不犹豫的喊道:「突击!」 叛军阵型混乱,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想亲自冲阵,可前方,数十宽厚的身板把他挡的严严实实的,别说是冲阵,就算是前方有箭雨,也伤不到他分毫。 云山修士接踵而至,接着是玄学子弟。老子好像被嫌弃了! 李玄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 宁雅韵策马到了他的身侧,接着林飞豹出现在另一侧。 娘的! 压根就没给我出手的机会啊!李玄绝望了。 但叛军显然更绝望。「列阵!」将领们在嘶吼着。 但阵型转换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燕东军没经历过大战,在北疆军的不断迫近中,将士们都有些慌乱,阵型越发的混乱了。 「阿耶,势头不对!」桀骜的史坚说道:「我带着一队人马去反击。」 身后,一队骑兵已经集结待命。所有人都在看着史公明。 他缓缓开口,「以一部阻拦北疆军,大军,撤!」 啥? 史坚不敢置信的道:「阿耶,北疆军也就是万余骑啊!」 「撤!」史公明挥手。 话音未落,北疆军就上来了。 前方一阵人仰马翻,接着,一股骑兵便犀利的突破了燕东叛军的阵列。 本就不严密的阵型顿时大乱。 随即,后续的北疆骑兵不断扩大突破口。史坚面色惨白,此刻他才知晓史公明的判断一点儿都没错。 撤退迅速变成了逃跑,骑兵还好说,步卒却遭殃了。 步卒一边逃,一边回头看着追兵。 传闻北疆军不要叛军俘虏,你就算是跪下,依旧是一刀斩杀。 「纳降!」秦王吩咐道。「殿下令纳降!」 前方追兵开始高喊:「弃刀跪地不杀!」溃兵们楞了一下。 天老爷,不会是听错了吧? 这等时候没人会哄骗,否则你以后再想招降无人相信。 信誉对于有志于逐鹿中原的人来说,乃是无价之宝。 「弃刀跪地不杀!」没听错! 那些溃兵丢弃兵器,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追兵一眼。 宁雅韵好奇问道:「你对南疆叛军可不是如此。」 「那边大多是异族,异族来了,那么,最好都留下!」李玄淡淡的道。 而燕东叛军却都是大唐人,起兵谋反以来,也未曾制造杀孽,这才逃过一劫。 「追击二十里!」李玄勒住战马。 「殿下不悦吗?」韩纪发现李玄眉间有些怅然。「孤本以为燕东大军可堪一战,没想到,一触即溃。」 李玄的话令众人不禁一笑。 但接下来他的话却令人笑不起来,「这些年,大唐武人在干什么?」 「丢人!」李玄面色铁青,「若是异族大举入侵,难道就靠着这等军队去御敌?」 众人心中凛然,但又生出了欢喜来。 殿下这是从天下的角度去考量,可见格局之大,石忠唐之流压根就不配相提并论。 「若非我北疆崛起,北辽迟早会打进来。」李玄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他,便是那个打乱 了进程的异数。 「殿下,代州要拿下才好啊!」赫连荣说道「拿下代州,利州才安稳。」 利州安稳,北疆军的辎重中转才有保障。军心,才会稳定。 李玄点头,「去看看。」 他策马,带着麾下文武到了城下。 此刻的代州城看着格外凄惨:城下都是尸骸,还有不少木梯搭在城墙上。而城墙多处出现了裂痕..... 「惨烈!」韩纪摇头。 城头,张林拱手,「代州张林多谢殿下!」身边王舒低声道:「使君不是想归降吗?为何迟疑?」 他看着张林,「老夫有句话......若是要归降,就该干净利落。犹豫不决,只会令人猜疑。随后归降了,就怕没好下场啊!」 张林摇头:「老夫想看看秦王的胸襟。」 城下,赫连燕低声道:「张林原先在西疆为官,那些蛮人喜欢来西疆劫掠,次数多了之后,只要动静不大,地方也不管。张林时任判官,带着数十小吏,竟然伏击了蛮人,小吏也死伤惨重。小吏死伤太多,地方压不住,随后张林便被推出来担责.....就来了代州。」 「他在代州为官多年,性子依旧刚强。代州贫瘠,为官难以升迁,故而他才能顺遂成为刺史。一成了刺史,就此再没动过。」 李玄看着城头的张林,说道:「大唐从不乏英杰,只是朝中苟且,排斥这等英杰。」 这等劣币驱逐良币的风气,必须要杀一杀! 李玄心中定下了这个方向,问道:「伪帝遁逃,关中失陷,代州孤城难守,可有决断?」 张林刚准备开口,王舒说道:「使君,百姓出来了。」 先前局势危机,原先在城中巡查的军士都被抽调了上来。 张林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个百姓从家中走出来,聚集在一起,缓缓走向城下。 一双双眼,都在看着他。 张林回头,大声问道:「敢问殿下,为何不称帝?」 关中丢失,长安沦陷,李泌遁逃,南方沦陷,帝王威严尽丧。 在不少人看来 ,这是李玄称帝的最佳时机。称帝后,他登高一呼,便能聚拢不少不满李泌的势力。 但李玄却依旧自称秦王,出兵南下。张林很想知晓这个原因。 整个天下都想知晓这个原因。由此,可看出李玄的志向。李玄开口: 「逆贼未灭,何以称帝?」张林一怔。 他为官多年,看惯了蝇营狗苟,看惯了满嘴仁义道德下的苟且。 他以为帝王会好一些,至少,在面临叛乱时该拿出勇气。 可皇帝的勇气仿佛都耗在了女人的身上,他,竟然逃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张林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大唐的天,也塌了! 北疆军南下,他心情复杂的看着北方。 但李玄并未称帝,这令张林迷惑不解的同时,也心存一丝希望。 李泌苟且,连带着天下人对他的儿孙都不看好。 李氏的名声臭大街了,代价就是大唐倒下后,就再难站起来。 天下会如陈国覆灭后那般混战多年。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只需想想这个场景,张林的心就在抽痛。但现在,他看到了光。 他回身冲着那些百姓喊道:「老夫问殿下为何不称帝,殿下说,逆贼未灭,何以称帝!我代州,当如何?」 那些百姓一怔。 就在大唐的天空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乌云的当下,秦王的选择,就像是一道刺破乌云的阳光。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跪下。 老泪纵横,「大唐,还有救!」 他喊道:「我代州,当追随殿下。殿下千岁!」百姓一个个跪下。 「殿下千岁!」 巨大的呼喊声中,张林回身跪下。 「殿下千岁!」 第1336章 击败李玄,定鼎江山 代州城城门大开,张林带着官吏们出迎。「恭迎殿下!」 张林行礼,这是彻底臣服的姿态。有人低声道:「国公,小心。」「这是大唐的代州!」 李玄缓缓策马过去。到了城门外,他下马。 把缰绳丢给身后的乌达,抬头看着城中。百姓们聚集在前方,目光热烈的看着他。他缓缓走了进去。 两个老人走出来,一人抱着酒坛子,一人拿着粗瓷大碗。 老人端起酒碗,「代州被围多日,城中军民皆以为必死无疑。我等只能眺望长安。可长安大军惨败,帝王遁逃。就在我等绝望之际,殿下却亲率大军前来,救我等于水火之中。我等,感恩不尽。」 看着递到眼前的碗,李玄接过,仰头干了。然后说道:「孤来了,安心。」 他看着那些百姓,每个人的眼中都有期冀之色。 他提高嗓门,「孤来了,安心!」这就像是一份承诺。 那些百姓行礼,「多谢殿下!」这也是一份承诺。 李玄突然明悟了一个道理。 他承诺庇护这些百姓,而这些百姓便承诺臣服于他。 原来,所谓的王者,不是靠什么德行来治理天下。 而是,庇护! 远古时期,人类生存环境恶劣,要想在这等环境中生存下去,唯有抱团。 蛇无头不行,一群人中必须有一个首领来指挥。 这个首领不只是荣耀,更是责任。 他必须要带领这些部众去获取食物,他必须要在恶劣的环境中庇护这些部众。 这便是承诺,在他成为首领的那一日,无形的契约便已经签署。 李玄迎上那些热烈的目光,说道:「孤将驱赶那些逆贼,让你等安心度日。」 「殿下千岁!」 那些热烈的目光变成了欢喜。果然。 李玄心中再无疑惑。只觉得一片光明。...... 史公明带着麾下一路狂奔。「阿耶,阿耶!」 史坚追上来,「北疆军走了。」 史公明勒住战马,回头看着狼狈的麾下,不禁落泪,「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史坚说道:「阿耶,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谢忠和几个文官狼狈而来。 「相公,北疆军犀利,我等怕是不敌。」 史公明目光骤然一冷,说道:「此战北疆军乃是偷袭,非战之罪也!」 谢忠一怔,心想先前的厮杀中,北疆只是一个突击便击破了他们的防御,这可不是什么偷袭就能解释的。 这是实力不济! 「令人回去,叫他们准备酒肉,以及抚恤。」史公明摆摆手,谢忠行礼,「是。」 史坚有些沮丧的道:「阿耶,我们不是北疆军的敌手。那李玄突击的时机恰到好处,不愧是名帅。」 他见史公明沉默,就劝道:「阿耶,要不,咱们继续坐观吧!」 「老夫也想。」史公明眸色幽幽,「在见到北疆军,在见到李玄之前,老夫以为自己能有一战之力。此刻老夫才知晓,能灭了北辽的李玄,用兵之能,老夫远远不及。 人人都以为他会全力应对石忠唐的大军出关,老夫广布斥候,以为能遮蔽他的突袭。可没想到他却另辟蹊径.....老夫,心服口服。」 「那.....」史坚从未见过这等模样的史公明,心中悲哀之余,也有些绝望,「阿耶,那咱们该怎么办?」 「担心了?」 「是,我以往觉着燕东能 争夺天下,可今日我才知晓大错特错了。」史坚说道:「阿耶,要不,咱们退出来吧!」 「痴儿。」史公明微笑道:「知晓为父为何要令人鼓吹非战之罪吗?」 「安抚大军。」 「为何要安抚大军?」 史坚说道:「阿耶不甘心?」 「老夫说过败在李玄手中心服口服。可大郎啊!逐鹿江山,非成即死。咱们走出了那一步,就再不能回头了。」 史坚身体一震,「他们难道会赶尽杀绝?」「大唐立国,那些烟尘最后如何?」 大唐立国后,各路烟尘的首领大多身死,哪怕是归降,最终也难逃一死。 「生过反骨的,便是帝王的眼中钉啊!」史公明苍凉的一笑,「老夫走错了一步,此生,便只能随波逐流。」 「阿耶!」史坚心中难过。 「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希望。」史公明说道:「若是石忠唐能获胜那么,我燕东尚有可为!」 史坚眼中闪过欢喜之色,随即黯然,「阿耶,你说过石忠唐乃是异族。」 「老夫原先期冀着石忠唐惨败,没个好下场。可如今,你我父子眼看着大祸临头。谁能拉咱们一把,老夫便叫他阿耶又如何?」 ......「出城!」 钱嵩终究忍不住了,令人开城门出城试探。 那数百骑兵正在骂骂咧咧的,见城中出来数千骑兵,为首的校尉喊道:「扯呼!」 数百骑麻溜的跑了,越州骑兵们还小心翼翼的往前试探。 没办法,被打怕了,就担心被伏击。 一路往前,到了北疆军曾扎营过的地方,只余下空荡荡的一片荒野。 「去禀告使君!」「他们走了!」 钱嵩脑子里嗡的一声,嘶声道:「这必然是声东击西,他要作甚?」 谭云说道:「阿史那燕荣大败后便死守建州,北疆军没法突袭,夹谷关更是坚不可摧。李玄不可能白来我越州一趟,他吃饱撑的?!」 钱嵩的脑海中各种念头转动,突然一拍城头,「代州!」 谭云的心猛地一跳。 钱嵩已经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大王出夹谷关,南边我等虎视眈眈,这是夹击之势。若是史公明能破代州,攻打利州,则北疆军军心必乱。这是必杀之局!」 「佯攻越州,突袭代州。」谭云变色铁青,「三路大军如同三只铁拳,李玄这是要先败一路!」 钱嵩双手合十,这位不怎么信神佛的刺史,虔诚道:「恳请神灵护佑.....」」 谭云退了出去,抬头看着清朗的天空,突然苦笑。 「秦王出手,史公明怕是......难逃一劫啊!」...... 建州,得知北疆军围攻越州后,有人担心越州失陷,关中大军和老巢之间的联络被切断。 「大王的大军即将出关,他就算是打下了越州又能如何?「阿史那燕荣看着廋了一些,不过越发的沉稳了。 「他打下越州,还得留下人马戍守。决战若是一败,越州守军便是孤军,一鼓可下!」 阿史那燕荣看着麾下,沉声道:「这一战,大王将亲自指挥,而我等当踊跃出击一雪前耻!」 一个小吏进来,「将军,越州有使者方才来要了些食水,又换了马,他说,越州之围乃是李玄虚晃一枪,声东击西。」 众人愕然。 然后,齐齐看向阿史那燕荣。 阿史那燕荣拔刀,一刀斩断案几一角。那老脸,竟然是羞恼的红。 「史公明,危矣!」...... 大军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前方就是夹谷关,守将早早带着人在关下等候。 「见过大王!」 石忠唐颔首,「北疆军可有异动?」 守将说道:「并无异动,连斥候也不曾来过。」 「建州是夹谷关屏障,北疆军的斥候要想窥探关中,难!"魏明有些跃跃欲试,「大王,臣请命出击。」 「且等等。」石忠唐从容一笑,「看看北疆军动向再说。」 他上了城头,看着前方,说道:「此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乃是关中的险隘。本王本可固守,以关中为基业,徐徐图之。可天下皆在看着南方,若本王固守不出,大势将会转向北疆军。」 石忠唐看着麾下,「此战,你等可有信心?」「有!」 每个人都知晓,此战将决定天下大势。胜,石忠唐定鼎天下的大势不可阻挡。而他们,都是新朝的功臣,儿孙富贵。只是想想,众人就心中火热。 有人来禀告,「大王,李泌带着人依旧往蜀地逃窜。」 贺尊说道:「那人的胆子,小的令人鄙夷。」「开国帝王往往亲临战阵,更是知晓民间疾苦。故而登基后,施政从容,遇敌不慌不忙。到了后面,帝王长在深宫之中,整日安乐,哪里知晓军国大事?」 石忠唐叹道:「李泌擅长权术,可权术乃是臣子所用,帝王当高居其上,神灵般的俯瞰世间。用威权,用堂堂正正的手段,这便是王者之道。李泌,走岔了道。」 「大王便是打出来的威风。」魏明说道:「那李泌连给大王牵马的资格都没有。」 石忠唐嘴角微微翘起,想到当初自己为了讨好张焕,每每为他牵马的事儿。 「击败北疆军后,蜀地一隅,不足为虑。」石忠唐是真的没把蜀地放在眼里,「蜀道难,本王只 需封锁了蜀地通往外界的通道,你等想想,大唐的肉食者大多都跟着李泌在蜀地,时日长了,会发生些什么?」 「内斗!」贺尊眸色一亮,「大王,高明!」「哈哈哈哈!」 石忠唐一阵大笑。 「兵法,不过是琢磨人心。」石忠唐抚须微笑,尽显从容,「李玄号称名帅本王早已想与他一战。此次便是机会。」 「大王必胜。」一个降官谄媚的道。 魏明鄙夷的看了此人一眼,说道:「此次我大军出关,南方大军虎视眈眈,史公明攻打利州,这是三路齐发。那李玄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只能徒呼奈何。」 降官谄笑道:「那逆贼敢抗拒大王的王师,这是自寻死路啊!大胜之后,臣建言,可把此人丢在恭陵中,为自家亡父守墓,如此,也能彰显大王的仁德。」 对于曾逐鹿天下的人来说,若是败,那么宁可死,也不愿苟活。 这不是什么仁德,而是羞辱! 孝敬皇帝在底下有知,只怕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 魏明摇头,觉得这等降官一旦反叛后,对原来的主人最狠,出的主意也是最毒。 「当初本王在长安时,曾与李玄有过交往。那时,李玄倨傲.....那么,这一战,便击碎他的倨傲!「石忠唐眼中有回忆之色。 贺尊最钦佩的便是石忠唐这等把强敌视若无物的强人姿态。 当初起兵时,不少人都担心会惨败,唯有石忠唐始终信心满满。 正是这份自信,鼓舞着他的麾下,令他们心悦诚服。 现在,偌大的基业就在眼前。江山,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贺尊的呼吸急促着,他看看那些文武官员,大多如此。魏明的眼珠子甚至都红了。 「击败李玄,定 鼎江山!」阿史那春育说出了众人心中的话。 百余骑在远方出现。直至城下。「是越州信使。」城下有人说道。 「大王可在?」信使问道。 「大王就在城头。」军士说道:「且等等。「还等什么?」信使有些急躁。 「搜身!」军士冷冷的道。 称王之后,石忠唐的身边戒备森严。搜身后,信使顺着台阶走上去。 石忠唐被众人簇拥着,平静的看着信使。钱嵩,事儿妈! 这是贺尊的念头。 那个胆小鬼,多半是来求援的吧!「见过大王。」 信使行礼。 「说!」石忠唐淡淡的道。此刻,他的脑海中正在琢磨着此战。 三路大军齐发,该如何协调? 特别是史公明那边,此人干大事而惜身,要以利诱之,还得威胁..... 「大王,五日前,李玄领北疆大军突然围住了越州城。 越州丢了就丢了,不是坏事儿。石忠唐神色淡漠。 「过了两日,使君令人出城击退数百骑,这才发现,北疆军早已远遁.....」 贺尊面色微变。 「史公明!」石忠唐眸色微冷,「快,去打探消息!」 「大王!」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看着灰头土脸的。 「李玄率轻骑突袭史公明,燕东大军,惨败!」 第1337章 谋反的原因 石忠唐站在城头,看着斥候,眸色平静。「史公明,败了? 斥候没来由的脊背发寒,低下头,「是。北疆军以轻骑越过山脉,正在攻打代州的燕东军仓促应战,一触即溃。」 「一触即溃?」魏明不敢置信的道:「史公明号称知兵,竟然一触即溃?」 贺尊说道:「史公明号称知兵,可燕东并无大战,他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阿史那春育说道:「史公明一败,三路大军就少了一路。」 外援,没了。 而且,北疆军经此一战,必然士气大振。石忠唐目光从容,「史公明首鼠两端,攻打一个代州城也得左顾右盼,若非如此,何至于此?」 这话没错,若非史公明想坐观石忠唐和李玄大打出手,代州城早就破了。如此,李玄也寻不到突袭他的机会。 这都是命啊! 所有人都不由的生出了这个念头。 「本王也没想到史公明麾下孱弱如此,不过,这不是坏事。」石忠唐微笑道:「若是不知,大战时,本王必然会托以重任。可燕东军这等孱弱,可能担负重任?」 那些将士都觉得这话说的太好了。 燕东军如此孱弱,这不是外援,而是累赘啊! 早些发现累赘,并把他撇开,这岂不是好事儿? 随即,石忠唐就去了驻地。 贺尊寻到了魏明,「听闻副使那里有好茶? 魏明说道,「还有好水?」「那便喝一杯。」 身为节度副使,魏明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石忠唐,故而驻地颇为宽敞。 「夹谷关原先是关中通往南方的要道,许多豪商都在此建了宅子,一方面是自住,一方面是存放货物。故而你看··....」 魏明带着贺尊进了宅子,指着那一排排屋子说道:「都是存放货物的地方。 不过进了后院后,却豁然开朗。 一条小溪从后院穿过,上面搭建了一座小桥,边上曲径通幽。 「南方人的宅子?」贺尊问道。 魏明点头,「原主人便是南方豪商,不过弄这等小桥流水却令人心烦。按我的喜欢,便该弄些大开大合的。」 贺尊只是笑了笑。 二人进了一个亭子,里面有几个侍女在等候。 一个侍女跪坐在边上煮茶,手法优雅。魏明坐下,指着煮茶的侍女说道:「先前有人说,这女子五岁便被人收养,从小便教导煮茶之道,煮出来的茶水沁人心脾。 「此等人谁能享用?」贺尊问道。 「都是送人。」魏明说道:「这个女子本是那豪商准备送给官员的礼物,没想到礼物还没送出去,我军就破了关中,倒是便宜了我。」 侍女听闻自己的遭遇,依旧动作不乱,甚至是全神贯注。 有些意思! 她姿态优雅的奉上两杯茶水,随即跪坐回去,微微垂首,看着,令贺尊想到了空谷幽兰。 他喝了一口茶水,微微颔首,「果然不俗。 「是吧!」魏明笑着一口干了茶水,砸吧了一下嘴,「还是不如酒。」 「你啊!」贺尊指指他,莞尔。 「你若喜欢,便送你。」魏明指指侍女。侍女看了贺尊一眼,眼底终于多了一抹欢喜。 和粗鲁的魏明相比,自然是文人模样的贺尊更令女子喜欢。 「君子不夺人所好。」贺尊摇头换了个话题,「史公明大败,以他的性子,必然会龟缩在会州,等待此战的结果。 此战后,史公明的地位 直线下滑。故而贺尊提及此人,语气中也多了些轻蔑之意。「史公明参不参战,说实话,我不在乎想来,大王也不在乎。」魏明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小巧的茶杯在宽厚的大手上显得很是精美。 「唯一可虑的是,北疆军没了后顾之忧,无需担心利州安危,能倾力一战。」贺尊喝了一口茶水,回味了一番,「李玄此战不是为了什么击溃燕东大军,而是,要安定军心。」石忠唐先前的一番话振作了士气,把坏事儿说成了好事儿。 这套说词能迷惑住下面的将士,却无法令魏明和贺尊这等人为之欢欣鼓舞。 「大战之前,这算不算是噩耗?」魏明笑道。 「算不上,不过是少了外援罢了。」贺尊说道。 魏明垂眸,「贺先生觉着,此战,会如何? 「自然,是必胜。」贺尊说道,随即起身,「老夫就不打扰魏副使了,就一条,若是有人建言救援建州,万万不可! 「什么意思?」魏明一怔,随即点头,「好。 他眸色复杂的看着贺尊出去,摆摆手,侍女们告退。 夏日的风从亭子中吹过,魏明突然笑了。「李子泰才将攻打围城的史公明,你便想反其道而行之,削弱建州,勾引北疆军来攻打建州城,随后突袭。 「建州啊!拿下建州,我军出关便会直面坚城,局势瞬间逆转。李玄,可能挡住这等诱惑? 魏明突然冷笑,「这是你贺尊的主意吧!不告知大王,你这是想做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来人!」一个随从进来「副使。」 魏明吩咐道「去禀告大王,贺尊想用建州为诱饵,此事,不知大王知否。」 「是! 出了魏明家,贺尊微笑着在街上缓缓而行。 他进了一家酒肆,「来一壶酒。」伙计问道:「不要菜?」 「可有豆子?」 「有,有烤的,油炸的。」「油炸的吧!」 「烤的更好吃。」伙计热情推荐。 「烤豆子吃了屁多!」贺尊坐下,惬意的看着酒肆。 酒水来了,他喝了一口,随后捻起一枚豆子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从南疆军破了夹谷关后,酒肆的生意就不大好。此刻酒肆中就贺尊一个客人,掌柜和伙计都懒洋洋的在打盹。 室内的光线突然一变,伙计条件反射般的睁开眼睛,「客官几位··....」 门外,石忠唐宽厚的身体挡住了大半光,他目光转动,看到了贺尊。 他走了进来,身后的侍卫跟着,石忠唐蹙眉,「出去! 「是!」侍卫出去。 掌柜和伙计不知此人是谁,但能带着侍卫的,想来必然是石忠唐麾下的大人物。「客官要吃些什么?」掌柜战战兢兢的问道。 「酒,豆子!」 石忠唐坐在了贺尊的对面,点了一样的酒菜。 「是!」 干这一行必须得有眼力见,上了酒菜后,掌柜陪笑道:「小人在后面,有事客官只管喊一嗓子!」 「聪明人。」石忠唐笑道:「想来以后生意会更好。 「托您吉言。」掌柜给了伙计一记眼镖,二人告退。 酒肆内安静了下来,能听到二人咀嚼豆子的声音。 「用建州为诱饵,有气魄。」石忠唐捻起枚豆子。 「换谁,都挡不住这个诱惑。」贺尊说道:「拿下建州,我军出关就面临坚城,而北疆军却进退相宜。说实话,换了臣,也得心动。 「你不去寻本王说,却和魏明私下谈及此事。本王记着,你是个谨慎的人。 「臣当年也曾恃才放旷。」 「可自从跟了本王后,你却谨言慎行。」「是。大王宽容,不过臣却有些茫然。」「说说。」石忠唐喝了一口酒水。 「当初归顺大王后,臣在想,此生该做些什么。按部就班的等着老死,说实话,臣不甘心。 「这人活一生,总得要做些轰轰烈烈之事。 「大王所言甚是。臣想来想去,觉着最轰轰烈烈的,莫过于谋反。」 「本王也是这般认为的。」 「所以,臣一说,大王便心动。且大王许多想法与臣一致。那一刻,臣觉着是遇到了明主。」 「老贺啊!咱们这一路看似顺遂,可暗地里多少凶险。就说当初长安出兵,本王看似从容,实则心中忐忑。你却说长安大军看似雄壮,可底下的将领却各自有自己的主人,心,不往一处使,再强大的军队也会不堪一击。」石忠唐举杯,「本王听从了你的建言,示敌以弱,最后大败长安大军。老贺,本王有今日,至少三成是你的功劳。」 「臣,不敢。」贺尊举杯。 石忠唐喝了酒水,亲自为贺尊斟酒。「臣不敢!」贺尊起身。 「坐下!」石忠唐指指席子,贺尊不懂,他便瞪眼,「怎地,本王指使不动你了?」贺尊坐下,石忠唐笑道:「哎!这才是咱们之间的相处之道。」 他斟满酒,举杯,「有人说,本王狼心狗肺,李泌与贵妃这般对本王,本王却谋反,不该。 他喝了一杯酒,「其实,本王只想过割据一方。而本王想割据一方的由头,也不是什么权势,而是,本王想庇护族人。」 贺尊愕然,然后笑道:「这难道便是天意? 「老贺,南疆对异族太狠。」石忠唐眸色中有些伤感之意,「那些官吏压根不把异族当人看,收取赋税如狼似虎。本王的祖父当初便是反驳了几句,说收多了,随后被一顿鞭子抽了个半死,抬回家中没多久就去了。老贺,你可知晓祖父临去前说了什么? 贺尊摇头。 「祖父说,这个***大唐,不值当效忠!」 石忠唐指指脑门,「说着,祖父拍了本王额头一巴掌,说,不要做奴隶!」,他笑了笑,「从那时起,本王心中就有个念头,那便是,本王,要做主人!」 「臣有一事不解。」贺尊为石忠唐斟酒。「说。」 「大王当初杀张楚茂,就不担心杨松成的报复吗?」 「担心,本王为此几夜未睡。」石忠唐笑道:「可彼时本王身不由己。 「李泌想利用本王来针对杨松成,可你看看,但凡成为李泌棋子之人,最终可有好结果?」石忠唐讥诮的道:「大唐人若是失去了利用价值,除非是王守那等知晓许多帝王机密之人,否则,至少能活命。可本王是异族啊!」 石忠唐苦笑,「本王不想死,可李泌此人阴狠,容不得你退却。既然都是死,那本王为何不轰轰烈烈而死? 「只是没想到大王却一路把李泌打的满地找牙!」 二人相对一笑。 贺尊为石忠唐斟酒,石忠唐看着酒水淅淅沥沥的倒进酒杯中。 「破了关中后,许多人都志得意满,开始享乐。更有人开始了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大战在前,若是不压住这股子风气,未战便会先乱。」 石忠唐说道:「本王在琢磨如何杀鸡儆猴,这个念头无人知晓。 贺尊微笑。 「结党结党,魏明便是最大的一党。」「可魏副使在南疆军中的威望根深蒂固 公大战之前若是动他,必然会引发军中不满。贺尊说道。 「所以你便去魏明那里 ,把自己的谋划告知了魏明。魏明那人虽说有野心,可当下却不得不屈居于本王之下。你断定他会把此事告知本王。 专石忠唐叹道:「你何苦要做那只鸡?」「大王······」贺尊眼中多了水光,「大战当前,不可动摇军心啊!」 「你的苦心,本王知晓了。不过,你却小觑了本王!」石忠唐说道:「就算是败了又如何?至少,本王不亏心!」 石忠唐一拍案几,「来人!」外面侍卫进来。「大王!」 石忠唐说道:「拿下魏明重责三十!令诸将观刑!」 「领命!」 贺尊起身,「大王,不可····.." 石忠唐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本王在,谁敢跳梁!」 是日,南疆节度副使魏明被重责三十,军中大将皆来观刑。 一时间,人心凛然。 第1338章 老夫,回来了 茶壶在小泥炉上冒着热气,姜鹤儿蹲在边上,手中的蒲扇不时扇动。 李玄在看书信。 舅父已经到了桃县,说是很欢喜,每日最喜去看两个孩子。周宁还提及了北辽西部的一些情况,虽然没提到长陵,但暗示到位了。 这个婆娘! 李玄吩咐道:「让赫连燕来。」「是。」 姜鹤儿起身去外面。 茶壶的水开了冲了出来,李玄起身过去提起来,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水。 赫连燕来了。「殿下。」 「长陵那边可有消息?」 不知怎地,这一刻李玄格外想念长陵,以及孩子。「大长公主到了西边后,便安心住了下来。」 「周围可有麻烦?」 「有些贼人,不过被清扫一空。」「那就好。」 李玄有些不满,「那个婆娘,竟然不知晓来封书信吗?」赫连燕笑道:「有的呢!」 「哦!」李玄问道:「在哪?」 「那边的商人不时和咱们这边往来,偶尔也提及了大长公主和孩子。」 这分明就是长陵的吩咐。 李玄忙着征战天下,这等事儿没人提及。那个婆娘啊! 还是这般文青。 「锦衣卫······」李玄思忖了一番,「还是多看看那边。」李玄没说盯着,那么这里面的分寸自然不同。 「是。」赫连燕知晓,这是要寻机联络长陵之意。「坐。」李玄指指对面。 赫连燕坐下,姜鹤儿送上一杯茶,「看,我对你多好。」赫连燕目光扫过她的腰肢,姜鹤儿下意识的伸手护住,瞪了她一眼。 呵呵!赫连燕呵呵一笑。「殿下。」捷隆来了。「何事?」 捷隆看了赫连燕一眼,「建州抽调了万余人马去了越州。」咦! 李玄一怔,「这是何意?提防被我军截断通道?」 赫连燕说道:「越州如今孱弱。上次大败后,一直未曾补充人马。」 这事儿李玄说过,对于此刻的北疆军来说,攻打越州不是首选。 相反,是累赘。 「石忠唐这是何意?」李玄眯着眼,「若是拿下建州·····.」 北疆军下了道州后,石忠唐就不得不出关。若是再拿下建州,出关的叛军就会碰到一堵铜墙铁壁。 这态势,大好啊!「殿下!」裴俭等人来了。 「建州空虚,若是此刻攻打,臣有九分把握!」江存中请缨。 「臣愿率军攻打建州。」 「殿下,当趁着叛军出关之前拿下建州。」李玄压压手,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种淡淡的成就感,令李玄觉得有些飘飘然。这便是上位者的享受之一。 尊贵! 「此事,孤要三思!」「是。」 众人告退。 大堂内就剩下了赫连燕和姜鹤儿,王老二走到门口回头,「殿下······呜呜呜!」 老贼捂着他的嘴把他拖走了。 「老贼你洗手了没有?」王老二呸了几口。 「殿下说了要三思,你没见连赫连荣韩纪两个老狐狸都不吭声,偏你话多!」 「为何不能说?」王老二不服气。「要维护殿下的威严。」 「殿下都说了,什么威严,他并未放在心上。」「那只是说说而已。」 ...... 「他们如今好像越发怕孤了。」李玄也觉察到了气氛不对。「殿下威严。」赫连燕说道。 「孤不喜什么威严,说实 话,孤更怀念当初在太平,在陈州的日子,那时候,孤与老贼老二他们亲如一家人。现在··....」 姜鹤儿说道:「得到什么,必然就会失去什么。」 「这话,何其有道理。」李玄愕然。 「我本来就不傻啊!」姜鹤儿得意的道。 赫连燕捂嘴窃笑,「鹤儿,这话是殿下上个月说的。」「啊!难怪我能脱口而出。」 李玄莞尔,觉得身边有这么一颗开心果也不错。 他跪坐在那里,腰杆笔直,突然幽幽的道:「孤家寡人的日子,不好过。」 赫连燕指指姜鹤儿,姜鹤儿瞪眼,赫连燕指指肩头。 姜鹤儿起身走到了李玄身后,跪坐下来,伸手为他揉捏肩头。 舒坦! 李玄眯着眼,赫连燕手中拿着不少消息,看一眼,说道:「有人想与黄公那边联姻。」 「阿宁知晓分寸。」李玄眸色微冷。 果然,殿下对自己的亲人格外着紧······想到张氏正在谋求在北疆体系内的要职,赫连燕就为他们默哀一瞬。 这些家族都习惯了用联姻的方式来抱团,可却不知秦王对亲人的看重。 这下,算是弄巧成拙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抬头道:「有消息说,卫王被册封为监国太子,留在了关中。」 「啥?」 秦王的威严荡然无存。 「夹谷关失陷后,伪帝在逃窜之前,封了卫王监国太子,留他在关中······说是讨伐叛逆!」 「无耻!」姜鹤儿捶打了李玄的肩头一次。 「殿下,卫王那边······」卫王和李玄之间可是能托付妻儿的交情啊! 「李泌在甩锅!」李玄淡淡的道:「卫王,是个好人。」得! 卫王躲过一劫。 姜鹤儿不禁笑眯眯的,李玄感应到了,就问道:「鹤儿高兴?」 「是呀!」姜鹤儿说道:「卫王看似冷漠,实则最是爽直。」「你喜欢爽直的人?」 「不喜欢,不过,不讨厌。」鹤儿啊! 你就不能多赞美殿下几句?赫连燕苦笑。 天下最接近李玄的人便是姜鹤儿,多少人眼红她的地位。 刚开始北疆豪强们看不上李玄,那些贵女大多如此。等灭了北辽后,风气突然一转,不少人家托人拐弯抹角的来试探,想让自家女儿来侍候李玄。 所谓的侍候,不过是托词,目的是想通过女儿来表达投效之意。顺带,女儿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那地位可就不同了。 不说做杨松成第二,好歹,做个重臣也成啊! 可面对这等试探,李玄一概不搭理。 那些贵女在闺中不知扯坏了多少手绢,跺坏了多少绣鞋,最终发现,整个北疆机会最好的便是姜鹤儿。 连带着姜鹤儿的耶娘在村里的地位都高了一大截,村正的威风从不敢冲着他家使。 揉着李玄的肩头,姜鹤儿哼着曲子,很是轻松。 赫连燕说道:「殿下,越州那边,说是城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了。」 「大战在即,谨慎总是没错的。」 姜鹤儿问道:「殿下,此战咱们的把握大吗?」 「怎么说呢!」李玄想了想,「若是关中的叛军,我北疆军不惧。但南方的叛军正在集结,估摸着能有三万大军。」 三万大军在这个时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在大战时,若是那三万人马突然出现······这一战还怎么打?「我军本是孤军深入,难以快速从北疆调遣军 队来援。」李玄说道:「三万大军在侧,如芒在背。孤必须得分兵去盯着他们。如此,大军便被削弱了。」 「那么,咱们的把握便小了些。」姜鹤儿有些不乐。「从未有绝对把握的厮杀。」李玄笑道:「此战难说!」 大战不远,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应战,此刻脑子里有些乱。赫连燕跟他许久,知晓他此刻的情况,这才让姜鹤儿为他揉捏放松。 马杀鸡,很爽啊! 姜鹤儿又在哼曲子了。 李玄眯着眼,「鹤儿唱一曲。」姜鹤儿一怔,「我唱的不好呢!」「唱吧!」 李玄觉得自己崩的太紧了些,需要放松一下。 姜鹤儿想了想,一边揉着李玄的肩头,一边曼声而歌。「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 李玄仿佛看到了一对有情人儿即将别离,船夫在催促,情人不舍,执手相看泪眼。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男子泪目,女子泪目,可终究要分离。 姜鹤儿唱完,问道:「如何?」 李玄叹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呀!」姜鹤儿欢喜的道:「这话说的极好比我唱的都好。」赫连燕莞尔,「殿下诗词无双无对。」 傻女子,要会赞美殿下啊! 你不赞美男人,男人怎么会心动呢?「指挥使。」捷隆来了,「有人求见。」 赫连燕起身告退,临走前给了姜鹤儿一个眼色。好好侍候国公。 「可会舞蹈?」李玄问道。「会呢!」 姜鹤儿起身走到了前方,开始舞蹈。李玄一边看着,一边想着杨略。 「杨略,该回来了!」...... 「驾!」 三千骑正在荒野中疾驰。 他们穿着大唐甲衣,看着就像是南疆军。天色昏暗,偶尔有雷声。 为首的将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要下雨了,寻个地方避一 「将军,就怕赶不上趟了!」说话的人,霍然是何聪。将领回头,竟然是杨略。 「咱们刚过松州,洪州叛军多,不能走,只能绕道潜州一侧。」杨略勒住战马,「来得及!」 三千骑,这是他多年来的积累。 这三千骑皆是他从南疆一点一点弄去的南周,多年操练,早已成了一家人。 此刻,三千骑都在看着他。「歇息!」 杨略下马。 他看着远方,「雷标也不知到了何处。」何聪说道:「他偏生要去做斥候,奈何。」 「他是想着即将见到殿下,心中欢喜,急不可耐了。」杨略嘴里说着雷标,自己眼中也多了期冀之色。 他的小郎君啊!不知如何了。数骑疾驰而来。为首的便是雷标。「将军!」「如何?」 「殿下大败阿史那燕荣,随即击溃史公明,代州归顺。如今石忠唐大军正准备出关。另外,前方叛军集结了三万人马。」 「代州······史公明若是能攻打利州,北疆军必然军心不稳。殿下率先击溃史公明便稳住了军心。接下来,便是大战。」 杨略轻声道:「石忠唐想来信心满满,可他却没想到,老夫来了。」 他负手看着远方,「老夫,回来了!」 第1339章 错把他乡当故乡 荒野中有一片林子,三千骑进了林子没多久,雨水就来了。南方夏季的雨很大,但杨略知晓,这等大雨来的快也去的快。 他蹲在大树下,手中拿着地图,说道:「老夫本想在越州侧后隐蔽待机,谁曾想,叛军竟然集结了三万人马。老夫在想,是径直去殿下那,还是等待时机。」 何聪往他身边靠了靠,「老夫就想去殿下那里。」雷标嘿嘿一笑,「老夫就说吧!谁不想呢!」 杨略知晓,这些侍卫跟着自己在南周多年,对大唐,对家乡思念欲狂。但他们最思念的还是李玄。 从出了长安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知晓自己的未来,便和那个孩子紧密相连。 他们一直等啊等,等到了须发斑白,终于等到了那个孩子去了长安。然后,每一次北疆消息传来,都能令他们欢欣鼓舞。 他们想去北疆! 但路途遥远,且他们身份敏感,一旦被人认出来,便会给李玄带来灭顶之灾。 忍啊忍! 终于忍到了乌云散开的日子。 杨略回归南周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召集他们,商议后续行止。第一,留在南周,等待李玄大军南下时,配合攻打南疆。这条路最是稳妥。 但老侍卫们都低着头,没人吭气。不说反对,也不赞同。 杨略踹了何聪一脚,何聪嘿嘿一笑,说:「将军,咱们还是去寻殿下吧!」雷标接着说道:「咱们就三千人马,殿下若是大军压境,不差这些。」随即侍卫们七嘴八舌,都一个念头,去寻殿下! 那一刻,杨略知晓,就算是孝敬皇帝重生,也拦不住这群侍卫。他们等待的太久了。 人生中最好的一段年华,都在等待着这一日。 但杨略此刻却不肯答应这群老货,他说道:「老夫说过,殿下那里不差三千骑。而此战,却差一支奇兵。」 「去了再做奇兵嘛!」一个侍卫笑嘻嘻的道。 「没这个理!」杨略说道:「一旦暴露行藏,咱们就是鸡肋。」 何聪说道:「要不,老夫去面见殿下?好歹,也通禀一番咱们的谋划。」「不必了。」 杨略起身,此刻雨水渐渐稀疏,风吹着有些凉爽之意。 「这一战,关系天下大势。想想,就在石忠唐意得志满时,三千精锐神兵天降,如何?」 众人默然。 良久,何聪说道:「老夫还是想去见殿下!」「老夫也想!」 杨略何尝不想,只是,他的肩头担负的东西太多。 「殿下身边聚拢了不少人,这些年,正是这些人辅佐殿下成就了今日的大业。我等突兀出现,殿下若是重用,那些人定然会觉着委屈。」 「想想,他们劳苦宫高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而我等一到便让殿下动容,换了谁不觉着憋屈?」 有人说道:「将军,咱们可是殿下的老人。」 「别说老人!」杨略说道:「曹颖那个棒槌便是自恃资历老,嘚瑟过头了,这才被殿下扔到了长安去。这是前车之鉴。谁若是倚老卖老,不等殿下出手,老夫便收拾他!」 众人嘿嘿的笑。 何聪说道:「将军的意思,咱们好歹得立下功勋再回归殿下身边,如此,才显得自然而然。」 「挟势吗?老夫喜欢!」 「娘的,当年老夫护卫陛下时,那些崽子还是愣头青呢!」「就是,怕个鸟!」 「将军,怎么厮杀只管吩咐,耶耶们好歹要让那些愣头青看看,多年之后,他耶耶还是他耶耶!」 「没错,他耶耶还是他耶耶!」老侍卫们激情燃烧。杨略也心潮澎湃。「都过来。」 一群侍卫聚在一起,围着地图。「叛军集结于此......」 ·····. 「殿下,抓到了一个密谍!」 正在用饭的李玄说道:「且等等。」「是。」 赫连燕看了姜鹤儿一眼,指指外面。二人出去。 「先前殿下可有......」「什么呀!」 「就是......可有。」「我不知你说什么。」 「就是......」赫连燕凑过去,在姜鹤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姜鹤儿面色绯红,「哪有!」 「那你脸红什么?」赫连燕狐疑的道:「莫非,更进了一步?」「没有!」 二人纠缠。「咳咳!」 李玄出来,见赫连燕搂着姜鹤儿腰肢,手还刻意的下滑,就干咳一下。赫连燕收手,姜鹤儿面红耳赤,「殿下。」 「看看密谍。」 二人跟在他的身后,李玄突然止步,有些走神的姜鹤儿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捂着额头流泪。 「有话,大大方方的说。」 ······· 捷隆亲自对密谍用刑,一番拷打后,密谍狞笑道:「耶耶来了就没准备活着回去,有手段只管来。」 捷隆大怒,刚想继续鞭打,外面有人说道:「见过殿下。」捷隆放下皮鞭,随即转身行礼,「见过殿下。」 「辛苦了,如何?」李玄问道。 「杨逆!」密谍开口,冲着李玄吐口水。身边的林飞豹拔刀挥刀一气呵成。 刀脊在密谍的脸上重重的一抽,把口水也抽的飞了出去。「是个硬骨头。」捷隆说道。 「用锤子,一点一点的砸,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锤子硬。」李玄最喜硬汉,闻言不怒反喜。 他走出去,身后随即传来了厉鬼般的惨嚎声。 「殿下,斥候来报,石忠唐到了夹谷关。」裴俭送来了消息。「大战,看来不远了。」 李玄上了城头,视察了一番城防。 此刻的道州城是北疆军的大本营,辎重尽皆在城中。若是来一把火可就热闹了。 故而李玄才如此重视密谍,想弄清楚此人是如何混进了城中。 没多久,捷隆来了,一脸钦佩之色,「殿下,那人交代了,城中有商人是他们的眼线,进出时把他藏在了大车中。」 「其一,当日查验过往车马的人,责罚,并警示全军。」「是。」 「其二,拿下商人,悬首城头!」「是!」 李玄淡淡的道:「大战在即,商人却来凑热闹,不死何为?」 ······· 「殿下!」 赫连荣求见。 李玄吩咐道:「此事广而告之!」捷隆行礼「是!」 李玄走出去,赫连荣说道:「先前不少人商议,都说建州空虚。」 「孤也心动了。」李玄说道:「不过,建州距离夹谷关太近。此事......」 赫连荣说道:「建州乃是一块肥肉,哪怕知晓这里面可能有些不妥,可依旧令人心动。」 「石忠唐城府深沉,当试探。」 李玄用兵多年,对危机有着近乎于直觉般的敏锐。「让老二来。」 王老二最近的日子不大好,看着愁眉苦脸的,李玄不满的道:「这是怎么了?」 「娘子隔几日便来信,又说我不肯给她回信,没良心。」王老二蹲在边上。「那你为何不回信?」 姜鹤儿和赫连荣站在一起,「殿下难得清闲啊!」「这不是清闲。」赫连荣微笑道。 「那是什么?」「关切!」 李玄整日忙的不可开交,哪有闲情雅致问别人的八卦?在赫连荣的眼中,这分明就是兄长关心阿弟的家事。「回了,可她又嫌弃我写的短。」 王老二嘟囔道:「女人真麻烦!」 「她不是嫌你写的短,而是怪你不关心她!」李玄恨铁不成钢的道:「好歹那是你的娘子,该关切的都写上去。甜言蜜语会不会?」 这是男人的本能吧! 王老二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会!」「学!」 「和谁学?」王老二不解。 李玄叹息,有些绝望,「石忠唐的大军都没法让孤如此绝望......孤看看谁最不要脸。」 姜鹤儿捂着脸,「好丢人啊!」 赫连荣脸颊抽搐,「其实,论哄女人,殿下的手段令人惊叹,无人能及。 「老贼!」李玄不负责任的让老贼担任王老二的情感师父,「回头你便去寻他,记住了,女人是要哄的。」 「哦!」王老二点头应了。随后告退。 「回来!」李玄拍了一下脑门,「正事都差点忘了。你带着游骑去,盯着建州一线。看看可有异常。转悠几圈,给孤去夹谷关看看。」 「领命!」王老二马上就喜笑颜开。 对于他而言,能出去杀人,比学什么哄女人更舒坦。「滚!」李玄没好气的道。 ......夹谷关。关门缓缓打开。 晨曦中,骑兵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斥候撒的远一些。」魏明眯眼看着远方。「是!」 两万骑兵出关,后面,贺尊拱手,「一路顺风。」 上次之后,二人之间看似与往日一般,可芥蒂却不知不觉的在滋生。魏明看了贺尊一眼,低声道:「狗曰的,满脑子的阴谋诡计!狗贼!」 那一顿板子对于修为不错的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被当众行刑,脸面全丢光了。 此次出击,便是石忠唐打一棍子,再给一颗枣。这等手法魏明一清二楚。 但他还不得不感激零涕......他听到吩咐时,当即涕泪横流,发誓效忠石忠唐。 回过头,那张微黑的脸上都是冷漠。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在利益的河流中载浮载沉。 魏明受伤后,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好,便去夹谷关中的寺庙中求签。签子是自己摇出来的,上面几个字。 -错把他乡当故乡。 这几个字令魏明琢磨了许久。他乡,故乡...... 「副使,咱们该如何伏击?」麾下将领凑过来。 魏明把那些杂乱的念头抛开,说道:「北疆军虽说击退了史公明,可依旧是孤军,且身处我军南北夹击之下,要想改变,唯有拿下建州。 这个局面谁都知晓。 「可秦王毕竟是用兵大家,这等圈套,就怕瞒不过他!」「许多时候,圈套不是靠瞒。」魏明意味深长的道。 「那是靠什么?」「靠诱惑!」 魏明看着远方,「就如同一个人行走于沙漠之中,断水数日,口渴欲死,这时候突然出现一杯鸩酒,你说他喝,还是不喝?」 将领一怔。「他定然会喝!」 魏明狞笑道:「只等北疆军出击建州,我便领军伏击。」 「史公明攻打代州,秦王领兵突击。如今北疆军攻打建州,我军伏击.这,异曲同工啊!」 魏明想到了石忠唐的交代: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令斥候分为两股,一股如常哨探,一股扮做是樵夫、农夫,盯着周边。」魏明说道:「撒下大网,就等着鱼 儿上钩。 第1340章 那不是去送死吗 王老二带着五千游骑,一路浩荡而来。"怎么哄女人呢?」 「往日在家便是抱着哄,只是哄一哄的,云裳的眼睛便恍若要滴出水来.....随后便压榨我。」 「甜言蜜语......可我不会呀!」 「哎!原先一人多快活,如今多了个人,日子越发难熬了。」 多年来,王老二习惯了一人,身边突然多了个女人,一直不大习惯。 特别是晚上,偶尔醒来,习惯性的摆个大字,却不小心踹到了媳妇,这才知晓自己枕边多了个人。 那种感觉,很奇妙,但也有些古怪。 而且赫连云裳也时常会分析些当下局势,劝他改改性子。 在赫连云裳看来,当下的北疆构架中,文官是以刘擎等三巨头为首,这个构架稳固不可动摇,也是秦王的根基。 王老二的性子憨直,自然不可能转去做文官。 那么便是武人。 武人这边,当下看来分为几股势力。 一股是南贺,南贺深沉,从不招摇,在军中便是李玄的代言人。 第二股是江存中为代表的的老北疆股,这些人一直在北疆效力,根深蒂固。 第三股,便是闲散势力,以裴俭为首。 赫连云裳觉得王老二是秦王的嫡系,应当靠拢南贺。 可王老二却觉得自己谁都不靠,最多和老贼没事儿去青楼看大腿。 为此二人争执,谁也没法说服谁。最终以王老二被压榨一番为结束。 但这个矛盾始终存在,令王老二很是不爽。 「二哥,敌军斥候!」「哪呢?」生意来了啊!王老二精神一振。 前方,百余叛军正在掉头。「杀!」 王老二率领游骑一路狂追,直至靠近建州外围。 魏明就在距离十余里的地方,刚到,正在歇息。 几个农人模样的斥候急匆匆的赶来。 「副使,发现北疆军游骑五千,正在左近十余里。」 魏明手中拿着饼子问道:「谁领军?」「王老二。」 「那个杀神!」身边有将领为之色变。 从未见过谁把猎取人头当做是一生的事业,王老二做到了。 魏明问道:「后续可有大军?」「未曾发现。」 魏明摆摆手,眯眼思忖着。 「五千骑这只是游骑。北疆军的主力为何不至?难道,他能舍弃这个诱惑?」 「五千骑.....」. 五千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你要说绞杀了这五千骑也是大功,可石忠唐的本意是突袭北疆军主力啊! 一个五千,一个五万。这笔账谁都会算。 魏明霍然发现这五千骑就像是一块诱饵,令自己想吃,却担心惊动了北疆军主力。不吃,又馋。 「副使,那王老二乃是秦王的心腹,若是能击杀了他,大战之前,先声夺人呐!」有人看出了魏明的犹豫。 是啊! 王老二乃是秦王的班底,据闻成亲后依旧住在秦王府中,可见关系之亲密。 若是弄死他!能打击北疆军士气。还能令秦王悲愤。 这人一旦情绪激动,便会失去判断力,这对于即将到来的大战的好处不言而喻。 「盯着他!」 魏明终究不舍伏击北疆军主力的诱惑。--- 王老二带着麾下一路突然转左。「他绕过去了。」 消息不断传来。 「他绕到了建州城的西面。」i- 魏明忍不住骂道:「这小子属猴的吗?」太特么能折腾了。 建州城头,阿史那燕荣木然看着城下的王老二。 「哎!老阿史那,归降吧!殿下说了,别人不管,你老阿史那来了,至少是个将军。」 「听闻你有个女儿?正好小殿下缺个侍女,要不,便送去吧!」 「石忠唐就是个棒槌,谋反便谋反吧!还打出个清君侧的名头,胆子呢?」 王老二一番叫骂,见城头默不作声,就挠挠头。 瘦长老说道:「二哥,看来城中果然是空虚啊!」 王老二说道:「空虚是空虚,可我总是觉着不对劲。」 「二哥可是有发现?」胖长老问道。 "我想拉屎!」 王老二揉着肚子。艹1 众人翻白眼。王老二下马。城头,众人愕然。「他这是要作甚?」 「将军,可要准备床弩?」阿史那燕荣意动了。 虽说石忠唐的吩咐是死守不出,等待魏明的信号,但若是能一发入魂,把王老二弄死,那功劳可不小。 道州大战后,他的日子不大好过。哪怕他把战败的责任丢在了被弄死的道州刺史潘广成的头上,可来自于长安的叱责依旧令他羞愧难当。 现在,机会来了。 「王老二多半是想靠拢查探,准备!」王老二向前几步,解开裤带..... 这是要作甚?众人盯着他。 「他.....他竟然在城下拉屎?」城头守军暴怒。「将军,出战吧!」 「将军,这没法忍啊!」 谁特么的敢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拉屎?这分明就是羞辱! 比辱骂耶娘还令人忍无可忍的羞辱。「将军!」 阿史那燕荣深吸一口气,「忍!」 王老二拉完屎,哈哈一笑,带着麾下远遁。 没多久,数骑来到了城下,带来了魏明的吩咐。 「等!」就一个字。魏明在抉择。 是等北疆军主力,还是绞杀王老二? 一个将领无意间说道:「其实,就算是伏击,也难以全歼了北疆军啊!」 这话令魏明心中微动。「再去哨探北疆军动向。」北疆军在准备。 道州城外很是忙碌,来自于北疆的辎重源源不断的送进城中,斥候源源不断的涌到城外。 大战在即的气氛很浓郁。但,主力就是不动窝。「咱们不急!」 李玄现在用兵早已脱离了急吼吼的阶段,哪怕眼前有巨大的诱惑,他依旧选择等待。 这不是贻误战机。 而是从容。 「想办法去夹谷关看看,若是敌军增兵建州,那么便出击,抢在敌军之前攻打建州。若是敌军不出....」 那便是个套子。 "殿下,叛军遮蔽建州到夹谷关一线,很是疯狂,我军斥候损失不小,依旧无法靠近。」裴俭说出了现状。 云山掌教郭云海微笑道:「殿下,云山愿意一试。」 用修士..... 李玄看看仙风道骨的郭云海,再看看老帅锅。 老帅锅轻声道:「不赖!」-...- 十余云山修士出发了。 他们一路靠着山脉而行,路上遇到了几队斥候,都被他们避了过去。 直至靠近夹谷关时,他们遇到了游骑。随即就是追杀。 云山修士一路飞掠,追兵穷追不舍。 谁都没发现,一个身影躲在了左侧的绝壁之上。 曾与 宁雅韵交手的云山长老富恒,此刻身穿北疆军中特制的伪装服,整个人贴在绝壁之上,叛军就从下面疾驰而去。 他就贴在那里,看着关门关闭。这一路,他们并未遇到大股叛军。也就是说,夹谷关并未增援建州城。消息,应当传进夹谷关了吧? 可人呢?..... 「王老二还在转圈。」魏明很苦恼。 他从军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等对手。做事儿你得有目的吧? 只要你有目的,就有破绽。这是兵法,也是人心。 可王老二就像是来郊游的,围着建州城绕圈子。 草特娘的! 魏明第一次生出了不耐烦的情绪。随后冷冷的道:「这是试探,等!」 他们埋伏的地方有一条小河,魏明甚至还下河洗个澡。 "舒坦!」 主将从容,麾下自然信心百倍。 能被石忠唐看重的魏明,自然不是酒囊饭袋,只是下河洗个澡,就成功令麾下的焦躁情绪散尽。 「副使高明!」 几个将领由衷的赞叹着。 「王老二绕不了多久,否则人马疲惫,难当我军一击。」 「别说是咱们,阿史那燕荣主动出击便能令他吃不了兜着走。」 气氛很乐观。也很乐呵。 主动权在手,怕什么呢?-..- 「我觉着,这是个圈套。」 道州城中,赫连荣对韩纪说道。"老夫也觉着这是个圈套。」 韩纪蹙眉,「其实,殿下估摸着也觉着不对。」 「可殿下却依旧令王老二出击....」二人相对一视,「去问问。」 李玄正在睡午觉。 大战之前,他喜欢用偷懒的方式来修整。「殿下,慈悲大师与韩先生求见。」 李玄睁开眼睛,有些无奈的道:「不得安宁啊!」 庭院中蝉鸣阵阵姜鹤儿拿着布巾过来,「殿下擦把脸吧!」 李玄接过布巾,触碰到了姜鹤儿的手,小鹤儿脸都红了。 「让他们来。」 赫连荣和韩纪来时,李玄正在庭院中散步。 「见过殿下!」 二人行礼,李玄止步,「可是有事?」 韩纪看了赫连荣一眼,说道:「殿下,建州空虚,怕是个圈套。」 「孤知道。」 李玄说道:「得知建州抽调人马去越州时,孤便知晓,这是个坑。石忠唐也知晓孤知道此事。」 这话有些绕。 但赫连荣却眼中一亮。 这是更高层次的一种较量啊! 「石忠唐故意削弱建州,他冲着孤在叫阵。 李玄微笑道:「大战在即,可大战如何开启,谁能占据主动.....这些都是孤与他需要思量的。」 「按部就班,我军被动。故而石忠唐丢出了建州的诱饵。孤明知这是个圈套,可若是想破局,想占据主动,还真是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 「若是置之不理。「李玄指指自己的心,「这是一局棋,。石忠唐落子,孤若是不应,便落了下风。这是心理战!」 「可孤,为何要如他所愿?」 李玄负手而立,「老二,该动了!」正在绕圈子的王老二突然勒马。 「走!」去哪? 两个长老以为是回去。 可王老二却冲着北方去了。城头,阿史那燕荣:「....」守军:「」 两个长老:「....」卧槽! 您这是要去 夹谷关啊!-.- 正在等待时机的魏明还在河里泡澡。脑子里想着当下的局势。 不是战局。而是,政局! 李玄说过,武人就该专注于武事,当武人倾心于官场时,军队就危险了。 所以,在他的麾下,裴俭为首的武人和刘擎为首的文官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马蹄声让沉思中的魏明有些不悦。 他站起来,就见十余骑勒马,为首的下马跑过来,行礼。 「副使,王老二往夹谷关去了!」那不是去送死吗? 卧槽尼玛! 魏明看着夹谷关方向,目瞪口呆。「出击!」 .....道州。 李玄戎装走出州廨。 「石忠唐想用自己的方式开启这一场大战,孤便告诉他,这是做梦!」 外面,文武官员齐聚。「出击!」 第1341章 大军出关,绞杀王老二 石忠唐在夹谷关等待着。 「用建州为诱饵,实则便是挑衅。秦王此人领军多年,必然瞒不过他。可臣的这个谋划,也未曾想过能瞒过他。」 大堂上,贺尊侃侃而谈,「建州不过万余人,且还是他的手下败将,面对这等诱饵,他吃不吃?吃,便是上钩。不吃,心中憋屈......」 贺尊冲着石忠唐拱手,「大王曾说过,大军厮杀,许多时候不是看兵力多寡,而是要看气势!」 他回身看着文武官员目光炯炯,「如今我军丢下一个建州,他若是不吃,便是怯了。人一怯,气势便被削弱。这,才是目的!」 阿史那春育说道:「王老二来了五千骑,这是......" 「半遮半掩。」贺尊轻蔑的道:「即想应战来赢取主动,又担心被我军夹击。首鼠两端。此战,主动在我!」 「大王可在?」外面有人问道。「在,等着。」 石忠唐进了皇宫后,挑选了一些内侍跟在身边。出兵时,依旧有内侍跟着。 一个内侍进来禀告,「大王,有斥候来了。」斥候被带进来。 「可是李玄出兵了?」阿史那春育问道。「大王,王老二往夹谷关来了。」 ......大堂上死寂。贺尊也在愣神。 王老二往夹谷关来了? 他难道不知晓,这是一条死路? 贺尊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的闪过一个念头,「不好,魏明危矣!」 石忠唐沉声道:「王老二往夹谷关而来,魏明必然追杀。而李玄,此刻必然起兵而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史那春育面色难看,「他这是要用王老二的五千人,来换取魏副使吗?」石忠唐眯着眼,隐住眼中厉色。 大战之前玩心理战的例子多不胜数。 玩的高明的,能令对手手足无措,或是勃然大怒。人的情绪一旦波动,做出的决策便会走偏。 这便是心理战的目的。 石忠唐丢出一道题给李玄,等着他愤怒。李玄却反其道而行之。 这一下,难题丢给了他。不动! 魏明危矣!动! 这便是被迫出战。 而且,原先的心理优势荡然无存。众人在看着他。 石忠唐深吸一口气。「出兵!」大乾十五年初秋。 石忠唐率大军出夹谷关。寻求与北疆军决战。......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向着夹谷关疾驰。 按照秦王的交代,他将义无反顾的冲到夹谷关之前,随后掉头。若是敌军有伏兵,必然就在他的身后。 冲杀! 其它的你就别管了。李玄如是交代道。 换个人还得思忖一番。王老二却深信不疑。「二哥,头顶!」 王老二抬头,就见一个身影在左侧的山壁上闪动,比之猿猴还灵活。「射他下来!」王老二说道。 那身影闪动,竟然往下坠落。「且慢!」 富恒落地看着那些弩弓,心底不禁发寒。 「老富?」王老二纳闷的道:「你在上面寻猴呢?」 老夫......富恒忍着一口老血,「老二,这是个圈套,夹谷关并未出兵。赶紧走。」 「哦!」王老二满不在乎的道:「我就是去看看。」那是龙潭虎穴啊!富恒:「......」 ····.「快!」 魏明在距离王老二七里开外紧追不舍。 若是让王老二在夹谷关下耀武,石忠唐能剥了他的皮!...... 王老二刚掉头,突然再度回身。「不对!」 ......「快!」 屠裳带着两万骑兵正在疾驰。 他一直在外围游弋,直至接到了道州的命令,令他接应王老二。—若是发现有追兵在追杀王老二,夹击之! 叛军想夹击王老二,屠裳想夹击叛军......后续北疆主力出动..夹谷关必然也会出动。 这个局面之纷杂,只是想想,屠裳就头皮发麻。天神啊! 这一场大战,竟然是用这等法子开启。 仓促,就像是一个大汉见到心仪的女子后,压根就没什么准备,简单粗暴。 ......「弩箭!」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在一个转弯的地方等候。马蹄声渐渐接近。 王老二举起手,兴高采烈。 当第一个叛军骑兵转过来时,看着那五千手握弩弓的北疆骑兵,愕然,震惊。以至于楞了半晌后,才喊道:「敌袭!」 「放箭!」 一波弩箭令追兵人仰马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跟着我!」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就冲杀了过去。...... 「快!」 夹谷关中,大军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涌出来。石忠唐在中军不断发出指令。 「骑兵突袭,务必要杀了王老二。」 既然心理战失败,那么,就杀一个李玄的爱将,看他会如何。 「告知南边,盯着北疆军主力动向,若是道州空虚,便攻击之。若是道州戒备森严,便伺机夹击李玄。」 石忠唐吩咐完毕,回头看了一眼。 大军依旧还在出关,源源不断的将士士气高昂。...... 「快!」 裴俭带着骑兵在疾驰。 再后面就是李玄率领的大军。 ····· 「杀!」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在敌军中冲杀。「围住他!」 魏明在外围指挥,沉声道:「别人不管,务必斩杀了王老二。」至于活擒,他压根就没想过。 杀了王老二,他便能挽回损失的声望。随后...... 他的眼中多了阴冷,想到了贺尊。 贺尊的目的后来他知晓了,目的没问题,但不该拿他来作伐。而石忠唐拿他来杀鸡儆猴,更是令贺尊倍感羞辱。 斩杀王老二,他当看看贺尊,看看......商王会是什么模样。王老二带着麾下反复冲杀,不断冲垮当面之敌。 「果然凶悍!」 有人赞道。 魏明说道:「层层拦截。」 外围的叛军不断往后而去,形成一层层的拦截线。王老二突破一层,抬头一看,后面还有无数层。换个人早就绝望了。 可王老二是谁?「一颗!」 他竟然忘记了做生意,不禁懊恼的拍拍脑袋。身后,两个长老浑身一松,开始娴熟的接人头。而那五千骑也是如此。 二哥的生意都开张了,咱们怕个鸟。哒哒哒! 十余骑赶到,看到这个局面,心中一喜,随即寻到了魏明。「大王领军在后,令副使务必要留下王老二。」 「领命!」 魏明低头,眼底有阴冷之意。 十余悍卒结阵往王老二那边冲杀。「闪开!」 他们有人拿着弩弓,有人拿着狼牙棍,有人拿着长枪。这还是一套组合。 在战阵上专门猎杀对方的将领或是悍卒。 王老二刚收割了一颗人头,心中一冷,随即趴在 马背上。两支弩箭从他的脊背上掠过。 差点射中瘦长老。接着,长枪刺杀。 王老二直起腰一刀斩断了枪杆子,接着挥刀,前方两个叛军咽喉喷血落马。 劲风呼啸,狼牙棍破口而来。 王老二杀的兴起,随手抢过一杆长枪,就这么扔了过去。他策马冲过去,身后,使狼牙棍的叛军被长枪穿透了胸膛。他冲进了剩下的悍卒中,顿时一片血雨腥风。 「二哥太猛了。」 两个长老看到王老二杀的如此犀利,不禁大声喝彩。 王老二杀人干净利落,能一刀绝不两刀。而且每一刀都是冲着脖颈去的。 你明明知晓他要取人头,可却躲不过。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猎取人头的恐惧,令直面王老二的叛军魂飞魄散。 「放箭!」 后面一波不分敌我的箭雨迫退了王老二。...... 「大王,魏副使堵住了王老二!」石忠唐点头,「好!」 贺尊说道:「绞杀此人,大胜可期!」 此次叛军出关的人马,加上魏明麾下有九万。九万大军,对面的北疆军是七万。 这等规模的大战,局势每一刻都在变化。但所有的变化都离不开一个字:势! 两个统帅就像是棋手,不断落子,不断试应手。 此刻,石忠唐的试应手被李玄凶猛反击,该他落子了。绞杀王老二! 这是石忠唐的应对。 ······· 「好!」 看到麾下在前方成功延缓了对手的速度,魏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旦失去速度,一同失去的还有气势。 「副使,大王率军正在赶来。」身边的将领喜笑颜开。 石忠唐的大军一到,王老二还能往哪逃?哪怕是神灵来了,也无法拯救他。 魏明的眸中却多了些冷意。 石忠唐令人当众责打他,不但是杀鸡儆猴,更有警告之意。—别给本王结党营私,收敛些! 这是石忠唐传递的信号。 作为石忠唐麾下的二号人物,魏明的身后站着一群文官武将。 这群人都是食肉动物,要想让他们紧跟着自己,就得不停的为他们提供肉食,也就是好处。 而大家抱团,能攫取更多的好处。这便是个良性循环。 也是一个死结,解不开......一旦这个循环被打破,带头大哥的下场多半不会太好。 兴许,大王这是感到了威胁? 魏明低声道:「在大王到来之前,击杀了王老二!」「领命!」 魏明看看身后的好手,「上!」 这是他压箱底的好手,此刻也不得不上。唯有弄死王老二,他才能翻身! 几个好手策马冲了上去。「是修士!」 几个北疆骑兵被他们轻松斩杀,富恒对王老二说道:「后退。」「退个屁!」 王老二却是眼珠子发红,这货,竟然兴奋了。几个好手策马而来。 近前,一人飞掠,手中扔出了几把小刀。富弼身形闪动,轻松避开。 王老二策马突然加速,让小刀落空。「杀!」 横刀闪着利芒,闪电般的交错。铛! 对手的横刀不及王老二的坚韧,当即崩裂。 但随即另一个好手上来,只是一拳,便击退了王老二。「退!」 富恒咆哮,拼着受伤,斩杀了自己的对手,随即飞掠过来,挡在了王老二身前。 「说?!」 看到富恒被 围杀,王老二咆哮着往前冲。「杀了他!」 这是开战至今最好的机会。魏明双拳紧握。哒哒哒! 前方突然大乱,接着号角声传来。「敌袭!」 一支骑兵从南方出现,突击了叛军。「老二!」 枪影闪烁中,屠裳心急如焚。呯! 王老二一拳击退一人,和富恒并肩而立。「副使,北疆骑兵来了。」 一个将领满脸是血来禀告。「多少人马?」 魏明问道。 「数不清!」 草泥马! 魏明此刻知晓,王老二和自己都成了双方统帅较劲的工具。「大王还有多远?」 「五里。」五里! 「北疆援军攻击犀利,为首的那人无一人能敌。」「谁?」 「屠裳!」南地枪王! 魏明深吸一口气,看到前方大乱。「撤!」 第1342章 邪不压正 大军浩荡,顺着官道前行。 贺尊微笑道:「当初大唐高祖皇帝出关时,大概也是如此吧!」 当年李氏攻伐关中,以关中为基业,坐观天下风云变幻。最后大军出关,定鼎江山。 石忠唐此刻便有些这等感受。 上位者在这等时候其实都需要下属来逢迎一番,搔搔自己的痒处。连英明如秦王殿下,也需要姜鹤儿来赞美几句,心中才舒坦。 这是人之常情。 但石忠唐的麾下唯有贺尊有这等察言观色的本事,且能知晓他的心意。 当自己的痒处频繁被一个臣子搔动时,这个臣子就成了上位者眼中不可或缺的人。 这种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称呼:名臣,佞臣。 至于归于哪一类,更多要看结局,以及史家的笔。 其他人这才想到这一茬,纷纷赞美着此次出兵的重大意义,并展望了此战的光明未来。 「天下瞩目!」 贺尊用四个字总结了这一战的意义。 逃亡的队伍中,不时有人倒下。 倒下的人会被就地掩埋,你要说寻个先生做法事,还得找一块风水宝地埋葬,没那回事。 周勤在马车上看书。「阿耶!」 周遵在车外说道:「有信使来了。」 「这是关中的战报到了吧!」周勤放下书,「石忠唐的问题在于无法舍弃南疆,故而,子泰破道州,他便必须出战。」 信使到了皇帝那里。 「陛下,叛军集结,往夹谷关去了。」皇帝也在看书,闻言抬眸,利芒闪过。「要决战了吗?」 随即,皇帝召集群臣议事。周遵也被叫了来。 官道上自然没有什么大堂大殿,就是用布幔围出了一个空间,皇帝和群臣在这个空间中商议。 「叛军集结前往夹谷关,这是要出关决战的姿态。」「道州被破,石忠唐不得不出战。」 「关键是,此战,谁能获胜!」众人默然。 石忠唐获胜回过头会继续追杀他们。而且,他们再也无法反攻关中。 若是秦王获胜呢?关中迟早会易主。秦王掌控关中 那人打的可是讨逆大旗。 孝敬皇帝当年的遭遇,和太上皇、皇帝脱不开干系。 为人子者,若是不能为父报仇,天下人都会戳他的脊梁骨。李玄一旦执掌关中,必然会攻伐蜀中,为父报仇。 众人面面相觑。 皇帝感受到了气氛,问道:「张卿。」 一直想躺平装死的张焕心中叹息,出班说道:「陛下,叛军十余万,北疆军南下,补给艰难,此战不会超过八万人马。」 「继续!」皇帝淡淡的道。 「北疆军手握道州,有了根基。不过此战最大的麻烦是,北疆军身处南北夹击之中。」张焕干咳一声,「至于胜负,臣,不敢忘言。」 老夫把情况介绍了,至于后续如何,看老天爷的意思吧!「也就是说,杨逆身处逆境?」郑琦问道。 「可以这般说。」张焕说道。 十余万对七八万,且叛军拥有战略优势。 「论天时,北疆军习惯苦寒之地,故而天时不利。」 右武卫大将军陈潇知晓皇帝想知道些什么,「论地理,北疆军态势不妙。论人和,北疆军远来…………」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叛军一边。这一战! 不言而喻! 皇帝颔首,「祖宗护佑。」群臣散去。 走出帷幔,周遵回首看了一眼,就见皇帝的身影在帷幔 中缓缓站起来。身边的那个,是韩石头吧! 皇帝抬头,突然咬牙切齿的道:「朕宁可躲在蜀地不出也要看到那个孽种大败!」 「蜀道难,易守难攻,石忠唐此战获胜,不会急切攻伐蜀地。故而,咱们还能苟且一些年头。」 「是啊!」 两个官员从马车边走过。 赵三福坐在马车上,双腿摆动着,说道:「此战究竟会如何?」另一侧,郑远东说道:「唯有问黄春辉!」 赵三福摇头,「我可没这个交情。」「看,梁靖去了。」 赵三福看到梁靖急匆匆的往后面去,不禁叹道:「这人,其实适合做朋友!」 黄春辉没事儿就晒太阳,儿孙们也不来打扰他,颇为惬意。 躺在大车上,阳光温温的照在胸腹上,有些阴冷的内腑渐渐回暖,很是舒坦。 当年他被赫连红的师父重创,虽说一直在休养治疗,可终究无法彻底恢 复。「 阿耶。」 黄露过来,「梁靖来了。」「哦!」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坐起来。 黄露想扶他一把,可梁靖更快,几步上前,扶住了黄春辉的手臂,「慢些,慢些。」 黄春辉颔首,「麻烦梁相了。」 「应该的。」梁靖爽直一笑,「方才有消息传来,叛军集结赶赴夹谷关。朝中都判定这是要决战之意。」 「他们不看好北疆军?」黄春辉问道。 「对。说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叛军一边。」梁靖咬牙切齿的道:「***石逆,做了反贼还这般风光。」 黄春辉莞尔。 「黄相,此战,你觉着如何?」梁靖有些忐忑。若是石忠唐大胜,他们兄妹的下场可不会好。 「何谓天时地利人和?」黄春辉自问自答,「归根结底,便是创造各等条件让己方处于战前的优势罢了。」 老爷子这是要给我上课呢? 梁靖很是恭谨的坐下,就差拿出纸笔来记录。 「北疆直面北辽威胁多年这么多年,我北疆将士,早已习惯了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敌手的局面。」 黄春辉接过黄露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他们把什么都算到了,可却少算了一件事。」「何事?」 「石逆起兵乃是谋反,为的是一己之私。这一路征战制造了多少杀孽?而子泰起兵却是讨逆。他本天潢贵胄,起兵讨逆理所当然。他起兵,乃是为了大义!石逆为邪,子泰为正!」 「自古,邪不压正!」 「说是叛军集结准备出关决战。」 正在干活的花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也没回头,「知道了。」她看了一眼皇帝的所在,低声道:「你的好日子,越来越近了!」 屠裳率军突袭叛军,魏明败退。 魏明率军后撤,直至遇到了石忠唐的大军。「那屠裳率数万起兵突袭,臣无能!」 魏明跪下请罪。 马背上的石忠唐眯着眼,「为何不警戒?」「那屠裳用兵迅捷,斥候来不及示警。」「无能!」石忠唐淡淡的道。 「是!」魏明俯首,眼中的阴郁越发的浓郁了。 此刻文武官员都在,石忠唐的一句无能,令魏明灰头土脸。威望这个东西很难建立,但削弱却很容易。 「大军,徐徐而进。」 随着石忠唐的命令,斥候和游骑纷纷出击。「大王,李玄领军在十里开外。」 「继续前行!」 石忠唐说道:「他越靠近夹谷关,被夹击的危险就越大。」 「殿下,石忠唐的大军来了。」 和屠裳、王老二一起回来的还有这个消息。「人马多的看不清。」 「好!」李玄的目的便是打破石忠唐在夹谷关中等待战机的从容。石忠唐出关,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战略主动,终于平衡了。李玄说道,「后撤。」 大军若是在此决战,建州,越州…………都是他的敌人。唯有靠近道州,北疆军才有根基。 他眸色深邃,神色从容,举手投足自然带着威仪,令人心折。大军缓缓而动。 王老二和屠裳来了。还有富恒。 「殿下,多亏了老富。」王老二把受伤的富恒拽过来。「哦!」李玄问道:「可是冒进了?」 「哪有?」王老二说道:「他们出动了修士,幸亏老富出手,后来挡在我的身前,否则…………殿下定然便看不到我了。」 富恒看着有些局促…………天可怜见,他可是面对宁雅韵都能从容出手的修士啊! 不知怎地,面对李玄时,竟然有些紧张。李玄颔首,「好!」 随即大军徐徐而退。 富恒回到了云山修士中。「伤势如何?」郭云海问道。 「挨了一掌,两刀。」富恒面不改色的道。有弟子过来为他处置伤口。 一个长老嘀咕,「殿下就轻描淡写的一个好字。」「住口!」 郭云海喝住了长老,然后说道:「殿下这人对自己人极其护短。他对你越是客气,就说明越是没把你当自己人。你想想,若是家中亲人帮你了一把,难道你还得长篇累牍的去感谢他?「 「不会。」那个长老恍然大悟,「这是..」 「老富好运气!」郭云海笑道:「老夫一直想如何接近殿下身边的那些人,没想到了啊!却是你打开了口子。」 富恒淡淡的道:「老夫没想这些,只是见着了出手,仅此而已。」 「大王,北疆军徐徐而退。」 斥候带来了北疆军后撤的消息。 贺尊说道:「大军出关,李玄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此刻后退,定然是想靠近道州与我军决战,如此,身边有依托,且粮道无虞。」 北疆军身处陌生的环境大战前,最关键的便是粮道。 石忠唐说道:「天气早晚微凉,这是最好的决战时机。斥候来报,李泌放缓了逃亡的步伐,便是在等待这场大战的结果。史公明退回会州,他舔舐着伤口,也在等着此战的结果…………」 「北疆军七万,其中敢死营三万余。另外,玄甲骑也在。」贺尊看了一眼阿史那哲明,玄甲骑的对手便是他们。 阿史那哲明淡淡的道:「虎豹骑苦练多时,这一路厮杀从未遭遇敌手,老夫,期待备至!」 「哲明永远都是这般信心十足,令本王欢喜!」石忠唐很是关爱阿史哲明。魏明的眼中多了一抹阴郁。 大军缓缓而进,直至建州。阿史那燕荣出迎。 「臣,无能!」 他在为道州之败请罪。 石忠唐下马,亲手扶起了他,「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对本王忠心耿耿,本王尽知。」 阿史那燕荣热泪盈眶,哽咽道:「臣恨不能此刻便为大王战死!」 「战死吗?还早!」石忠唐拍拍他的肩膀,看了魏明一眼,「本王更希望你等能善始善终。」 魏明低下头。 这话,是在敲打他。 石忠唐眸色突然锐利,「令何喜燕整军备战,待两军绞杀时,寻机出击!」何喜燕掌控那三万大军,一直在道州以南隐蔽待机。 「领命 !」 石忠唐目光炯炯,「这是本王的南方,恭陵不远,让他们父子合葬于一处,想来孝敬皇帝在地底下,也得感激本王吧!」 第1343章 骂人的好处 「北疆军退了。」 阿史那燕荣站在城头上,看着远方缓缓而退的北疆军大队人马,眼中闪过厉色。 他看到了那面大旗,讨逆二字熠熠生辉。马川也在看着这面大旗。 他有些茫然。讨逆!谁是逆贼? 「将军,大王的大军必然就在后面,若是咱们出击......」有人建言道,「拖住他们一刻,大军赶到,必然大胜。」 马川不禁叹息一声,那将领见状就不满的道:「老马觉着不妥?」 作为降将,马川虽说是阿史那燕荣的副手,可实际上地位并不高。刚开始时不少人讥讽他,甚至是羞辱。直至阿史那燕荣收拾了两个刺头,他的境遇才好了些。 马川指着那面大旗说道:「李玄明明可以远一些,在我建州视线之外撤离。为何要靠拢?」 将领:「这样快一些。」 马川苦笑,「他便是在期待着咱们出击。」将领:「......」 马川不知怎地,觉得腹中有一团火,烧的心中难受,出言讥讽,「当初多少人想坑李玄那些人你可知去了何处?」 不等将领开口,马川看着他,说道:「两个去处,其一,为北疆修路;其二,在京观中。你,想去哪?」 将领大怒,「狗贼,你也敢消遣耶耶!」「够了!」阿史那燕荣喝住了二人。 马川看着大队人马渐渐远去,突然低头,无声的道:「若早知秦王能如此,老夫何苦投了逆贼?」 ·····. 世间若是有后悔药,阿史那燕荣一定会耗尽家财去买一颗。他想时光倒转,回到自己谋划道州一战之前。 然后,把自己道州之战的想法掐死,石忠唐的大军来了。 阿史那燕荣带着麾下出城相迎,见到魏明面色难看,心中就知晓这一战的结果了。 进城后,他寻了个相熟的将领询问。「此战如何?」 「王老二直奔夹谷关,魏副使半道准备伏击北疆军主力,等了半晌不见,便决定围杀王老二。谁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位南地枪王率军在后面,就等着他出来,反手就给了他一下。魏副使败退......」 将领见阿史那燕荣怅然,就问道:「可是不妥?」「是不妥。」 阿史那燕荣说道:「老夫当初联合三州之力,给李玄布下了天罗地网,自以为必胜。谁知晓,自己却成了鱼儿,所有的手段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从那一败开始,老夫就知晓,想挖坑埋李玄,要小心。」 「什么意思?」 「先看看自家离坑有多远,免得最终埋的是自己。」...... 「石忠唐意志坚定,且能忍住追击的诱惑,不俗!」 归程时,半道准备的一万伏兵被召唤出来,李玄对石忠唐的评价高了一级。 韩纪笑道:「若是他知晓殿下给他挖了这么多的坑,估摸着脊背也得发寒。」 进了道州城,天色不早了,李玄吃了晚饭吩咐没事儿别打扰自己。「国公要作甚?」姜鹤儿问道。 「睡觉。」李玄说道。 赫连燕娇笑道:「鹤儿该去给殿下侍寝。」「呸!」姜鹤儿脸红红的去追她。 李玄进了房间,准备了文房四宝,开始写信。 —怡娘,叛军进了建州,我军就在道州,大战近在眼前。 —孤这些年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心血,本以为会用在攻打关中上,可没想到,最终却是与叛军决战。 —这一战天下瞩目,若是有人问孤可有信心......-有! -孤,必胜!...... 凌晨,李玄起床,依旧如往常般的修炼。内息依旧如往常般的半死不活。 不过却平稳的令李玄觉得自己就算是神游物外,内息依旧会自我增值。太稳了,稳的一批。 「这门秘技怎么像是乌梢蛇呢?」李玄摇摇头「不,是王者之术。」 王者许多时候就像是乌梢蛇,懒洋洋的。外人说是沉稳,深沉,实则就是装个比。 「殿下!」 姜鹤儿进来,「敌军斥候突然发力,围杀了我军三队斥候。」这是节奏! 石忠唐就像是一条懒洋洋的乌梢蛇,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眼镜蛇。「让老二去,告诉他,尽情杀人!」 ......「出击!」 王老二带着游骑开始撒欢,追着敌军斥候绞杀。「是王老二!」 「准备!」 正在溃逃的叛军斥候中,落后的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在王老二追上来时,三人猛的回身。 三柄长剑舞动,剑光闪烁。「是修士!」 三个好手狞笑着......这是个必杀的局。王老二有修为,修为不错。 但面对三个好手的突然暴起..不死何为? 「咳咳!」 王老二的身边有个军士,须发飘飘。他突然抬头。 白皙的脸上有些唏嘘。 长剑不知何时在手,一动,剑光刺眼,仿佛把朝阳的光芒都压了下去。三柄长剑迸裂,剑光继续闪烁。 「宁雅韵!」 「老狗,你竟然假扮为军士......」 宁雅韵存心立威,剑光突然一盛,三个好手飞了出去。落地时,浑身筋骨断裂,看着就像是三个软绵绵的布偶。「撤!」 叛军斥候狼狈而逃。 按理,这里是叛军的主场,北疆军该浅尝即止,见好就收。宁雅韵也是这般想的,「老二,该回去了。」 「再追杀一阵子!」 又过了一阵子,宁雅韵说道:「该走了。」「再追杀一阵子!」 王老二不断收割着人头。「可够了?」宁雅韵板着脸。 「还差一百钱!」王老二最近心算能力长进不小。前方,一队斥候正撒着欢的冲着这边疾驰。这里已经靠近建州了。 「绞杀了他!」叛军斥候欢呼着。 王老二带着麾下转个弯,一下从侧翼绕了过去。 尾部刚好和追兵擦过,几个北疆斥候落马,随即被斩杀。但有了这个迂回,王老二出现在了叛军的身后。 人头一颗一颗的在飞舞。 叛军前赴后继的冲向王老二。 「大王令,斩杀王老二者,升三级,重赏!」开门红啊! 就类似于好运来的那种感觉。现在,双方都在寻找这种感觉。前方数百骑冲着王老二扑来。所谓蚁多咬死象啊! 后面的叛军将领刚生出欢喜来,就见王老二身边的老头甩了一下手中的塵尾。 无数马尾毛猛地炸裂,随即喷了出来。前方的一排叛军捂着脸,惨嚎着落马。卧槽! 叛军将领倒吸一口凉气,喝问道:「那老头是谁?」 后面的溃兵喊道:「他们说是宁雅韵!」宁雅韵! 玄学掌教!卧槽尼玛!「撤!」 ····· 「大王,北疆军那边出动了宁雅韵。」 石忠唐闻讯惊讶了一下,「玄学传承千年,宁雅韵也算是一方豪雄,竟然也被李玄驱使厮杀吗?」 贺尊说道:「玄学离开长安去投奔李玄,实则便成了附庸。」 「兴许吧!」石 忠唐淡淡的道:「连宁雅韵都动用了,可见李玄心中不安。」春育看了魏明一眼,「大王,斥候战被北疆军先拔头筹。我军该反击才是。」 「是该反击!」 石忠唐看着魏明,「老魏,你去主持!」「领命!」 贺尊微微垂眸,不和看向自己的魏明对视。魏明盯着他一瞬,见他低头,这才出去。那眼神,冷冰冰的。 石忠唐看着文书,突然抬头,「魏明莽撞,老贺,多担待!」贺尊抬头,微笑道:「是。」 ········· 叛军随即做出了应对。 他们不再以小股斥候为单位出击,而是大股骑兵,彼此之间间隔着数里的距离,拉网式的清剿北疆军的斥候。 「这是要比人多!」 韩纪说道:「看似呆板,可却是最好的法子。」以力破之,这是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这是要提早决战吗?」 赫连荣说道。 李玄在看文书,文书是北疆送来的,是一批新官员的名录,需要李玄批准。 「北疆那边自荐的人最近少了些。」李玄把文书搁在案几上,抬头道:「看来,不少人在等着这一战的结果。」 晚些,韩纪和赫连荣出去透气。 「骑墙没错,时机却错了。」韩纪讥诮的道:「那些人不知殿下的性子,谁在这等时候下注北疆,此后便是殿下眼中能重用的臣子。谁在此时骑墙,便是大才,在殿下眼中也得为那些人避路。」 李玄的眼中不揉沙子,大才是大才,但你大才心思不定,抱歉的很,大才也得给孤蹲着。 「许多人,怕是和石逆有勾结。不,是联络。」赫连荣微笑道。「不奇怪,陈国末年时就有不少。」 陈国末年时,那些家族四处下注,骑墙骑的和出墙的红杏差不多。李玄在里面批阅,写下了一行字。 -北疆,来去自由! 随即文书被姜鹤儿整理了一番,准备送去北疆。韩纪寻机问道:「殿下如何处置此事?」 「机密!」姜鹤儿板着脸。 就在韩纪苦笑时,姜鹤儿说道:「殿下批注,北疆,来去自由。」韩纪抚须微笑,「那些人,此战后定然要后悔了。」 姜鹤儿把文书送给信使,随即回来。李玄在看书。 姜鹤儿说道:「殿下,先前韩先生问了那事。」「知道了。」 李玄点头。 姜鹤儿忍不住好奇心,。「来去自由,殿下对那些骑墙的人也太宽容了些。」 「孤,胸怀宽阔。」 姜鹤儿撇撇嘴,出去寻到了赫连燕,说了此事。「殿下的意思,走了,就别回来了。」 赫连燕从这个角度解释了李玄的批注。「好生解气!」 李玄听到了姜鹤儿的声音,不禁莞尔。 他算是白手起家的典范,刚开始时身边就小猫几只。大部分人才都是他从底层挖掘出来的,甚至是自己冒出来的。 他后来有所感悟所谓人才,必然是要在合适的位置上,合适的时机才能绽放光彩。 而他要做的只是为人才提供平台而已。 构建好架子,确保上下畅通,人才自然会涌出来。 那些玩矜持的所谓大才,在李玄的眼中便是青楼的女妓,朝秦暮楚还生出了优越感。 「去尼玛的!」 李玄爆了一句粗口,觉得浑身舒泰。咦! 爆粗口还能减轻压力?李玄看看外面,没人。 但两侧绝对有虬龙卫在盯着。哎! 这人地位越高,就越发的不自由。想骂个人都 不行。 脚步声急促而来。韩纪进来。 「殿下,石逆那边遣人来,说可南北分治。」李玄抬头,韩纪觉得秦王会讥讽一番。 「卧槽特娘!」 第1344章 牧羊儿,亦能坐天下 使者在前院等候。 所谓的南北分治是石忠唐麾下某位智囊的杰作。 大唐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忠心耿耿的有,但觉得大唐该玩完了的也不少。 北疆的构架中,这两种人都不少。若是能南北分治呢? 叛军势大,此战北疆军并无把握。既然如此,咱们能否......握手言和? 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把大唐分割成两部分。爽不爽? 爽!爽的一批! 这个创造性的思维说出来时,一下就惊艳了石忠唐麾下不少人,大部分赞同。 当然,不是赞同南北分治。 而是,利用这个思路来撬动北疆军内部分化。也就是挑动北疆军内部的矛盾。 想想,一部分高层说:殿下,南北分治好啊!真正好!一部分人:草泥马,殿下要讨逆! 事儿随即就有趣了。 石忠唐当即点头,令出主意的智囊出使道州。这位智囊此刻负手而立,看着从容,且自信。 这事儿他故意令人说出来,此刻州廨内部的北疆军高层都知晓了。他听到了议论纷纷。 也看到了不少人在窥探着自己。这些人都在等着秦王的反应。事儿,越发的有趣了。 脚步声传来。智囊回身。 微笑道:「秦王可有答复?」「有!」 不少人都竖起耳朵,想听听老板的意思。 李玄坐拥大唐北方,还有北辽故地,五十年内苦练内功都没问题。所以,不少人觉得北疆不需要急着扩张。 韩纪开口。「卧槽特娘!」...... 智囊:「......" 那些窥探的官员缩了回去。砰砰砰砰砰砰! 关闭房门的声音接踵而至。 周围,安静的就像是刚被杀了一只鸡。...... 「石忠唐喝多了吗?」 李玄召集麾下议事,提及南北分治的建议,轻蔑的道:「这是大唐,孤的大唐。」 一句话,就彻底理顺了内部的思路。此后谁敢再提此事,便是蔑视秦王。这也是开国君王才有的威望。 李玄看着众人,「谁愿去一趟建州?」「臣请命!」 韩纪出班。「臣请命!」 文官们争先恐后的请缨,李玄甚至看到有两个文官在暗中纠缠。竟然是互掐。 「乌达!」 乌达正在边上发呆,脑子里想着家中婆娘的肚子。这是第几个孩子了? 「乌达!」 有侍卫捅了乌达一下。 乌达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跪下,「主人。」 「想什么呢?」李玄问道。乌达虽然多年来长进不多,但好处是忠心耿耿眼中就秦王一人。 乌达说道:「小人如今有两个儿子,小人原先想着令他们一人侍奉一位小郎君。可家中的婆娘又有了身孕。若是生个儿子,小人不知该让他去侍奉哪位小郎君。如是女儿,小人还得再生一个女儿,如此两位小郎君一人一个......」 你还真是......想得多。 李玄满头黑线,「你去一趟建州。」...... 大军到达建州后,第一件事儿便是转运粮草。 建州作为关中屏障,自然不能存粮太多。否则一旦失手,便是资敌。包括道州等地也是如此。 在这种思路下,夺取了道州的北疆军缴获并不多。粮草一旦够了,也就是战机到了。 初秋的风吹的颇为柔和,石忠唐站在城头上,身边是文武官员。 「当年本王在部族中牧羊时,最喜这个时节。羊群在草场上缓缓而行,本王便在马背上看着苍穹发呆。秋风一吹,倍感心旷神怡。那一刻,脑子里空荡荡的。」 石忠唐眯着眼,看到了百余斥候回来,也看到了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几个人。 「大王,是李玄的使者。」一个军士上来禀告。 乌达的脸一看就是异族人。「秦王可有意南北分治?」贺尊代替石忠唐问道。乌达深吸一口气。还需要鼓足勇气吗? 看来,这个使者的胆子不怎么样!贺尊不禁冷笑。 「殿下说石忠唐便是我家家奴一介家奴也敢提什么南北分治他好大的脸告诉他念头有多远他便给孤滚多远!」 乌达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如释重负的道:「要动手不?」「大胆!」 「大王,当斩杀此人,誓师出兵!」 李玄竟然把石忠唐当做是李氏的家奴,这是最犀利的反击。也是最不屑的反击。 那种轻蔑的姿态,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家奴啊! 石忠唐却淡淡的道:「去吧!」「告辞。」 乌达走了。 「无需动怒。」石忠唐笑了笑,「本王想激怒他,他想激怒本王,此刻本王若是恼火,令人动手杀了使者,这便落入了下风。」 那位智囊也跟着回来了。 这便是两军交战,不杀来使。 「本王不在意这等羞辱,本王更想看到李玄跪在身前哀求的模样。」石忠唐说道:「这只是大战前的试探。」 石忠唐眸色深邃「谁在意,谁输。」 他刚准备回去,有人来禀告,「大王,史公明那边来了使者。」「史公明?」 石忠唐眼中多了冷意。 为了这场大战,他筹谋多时。其中史公明便是重要的一环。 利州一旦被围攻,北疆军就陷入了被动中,不但粮道断绝,归家的路也没了。 「史公明那个蠢货!」 石忠唐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使者来了。 行礼,说道:「相公想问问,这一战之后,北地交给我燕东来攻伐的话,可还算数?」 贺尊勃然大怒,「史公明攻打代州三心二意,以至于被李玄突袭大败。如今大战将启,他不说领军助战,反而一路遁逃至老巢会州。如今还要什么北地,他好大的脸面!」 使者从容的道:「相公说,若非燕东大军在,北疆军岂会在代州安排了三千人马?这好歹也是牵制。」 击破燕东军后,代州归顺李玄。李玄留下了三千人马进驻。这只是个象征性的举措,却被史公明当做是功劳。 「够了!」石忠唐叫住了贺尊,看着使者说道:「告诉史公明,想作渔翁,他,还差点意思。要么他立即起兵助战。要么,战后,咱们慢慢叙旧。」 石忠唐的眸子里多了森然之意,使者呵呵一笑,「如此,拭目以待。」使者告退,石忠唐起身走出了大堂。 「此战后,李玄若是获胜,必然饶不了史公明。本王若是获胜史公明......」石忠唐眼中多了冷意「要么归顺本王,要么,便去见阎王!」 燕东的环境养出了小家子气的史公明,这是石忠唐的评价。「阿耶,大战在即,咱们可要出兵?」 逃回会州后,史坚有些不安。 值房里,史公明手中握着一卷书,但许久未曾翻页。「出兵,襄助谁?」 「自然是石忠唐。」 李玄是天潢贵胄,而史公明是叛贼,双方是官兵和贼的关系。 「石忠唐看似势大,可他有个致命的缺陷。」史公明放下书卷,有些如 释重负的轻松,「他乃异族。」 「异族又怎么了?」 「异族无百年运!」史公明说道:「为父让你读史,不是让你看那些人物传记,而是要多看王朝兴衰。」 「是!」史坚不以为然。 「异族多次入侵中原,也曾建立王朝。可每个王朝不超过百年便会衰亡,这是命啊!」 史公明叹息,「石忠唐起兵前曾令密使前来,他开出条件,起兵后,为父可为节度副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为父哪里会为异族人效命?故而婉拒。」 「原来如此!」史坚有些烦躁不安,「可当下这个局面,若是李玄获胜,必然不会放过咱们。若是石忠唐获胜......咱们怕是唯有归顺才有生路。」 「痴儿。」史公明微笑道:「此战石忠唐兵多将广,且天时地利皆在他的手中,他本人更是沙场名将,怎会大败?」 「那......难道归顺石忠唐?」史坚有些犹豫。 「若李玄只是败退,那么,你便去一趟北地,代表为父去向他投诚,许以牵制石忠唐,与北疆互为犄角。」 「若是北疆惨败呢?」 「若是北疆惨败,咱们便痛打落水狗。到时候,尽起大军,一路追杀去北地。南方不稳,关中的势力多如牛毛,石忠唐要想理顺这些关系,至少得五年。五年后,为父早已在北方站稳了脚跟。」 史公明轻声道:「无论谁胜谁负,咱们都能受益。大郎,这便是左右逢源。」 ...... 从进入道州开始,北疆军就在查探南方叛军的动向。 但南方是叛军的老巢,真要躲藏,人生地不熟的北疆军还真难以找到。斥候,密谍,修士轮番查探。 「估摸着人马数万,就在越州,洪州一带出没。」这是最终的结果。 「殿下,若是南方叛军无法查探清楚,此战便平添了许多变数。」江存中说道。 众将都点头赞同这个说法。 为将者,都喜欢战场对自己单方面透明。 「这一战,从一开始,孤便知晓,咱们将会孤军作战。」 李玄微笑道:「大唐衰微,以至于许多人都忘记了当年开国后,大军出塞,以少击多,令异族丧胆的往事。异族人忘记了,那么,孤会给他们提个醒。」 ...... 关中的粮草源源不断的涌入建州城。「大王,粮草齐备了。」 贺尊来禀告,目光炯炯。「召集他们。」石忠唐说道。贺尊告退。 石忠唐拍拍大腿,「髀肉复生矣!」随即文武官员入见。 「见过大王!」 石忠唐颔首,「这个天下乱了,大乱到大治,必然少不了兵戈。北方李玄,自号孝敬皇帝幼子,以讨逆为名,逐鹿天下。」 这是当下的格局。 「天下锦绣,诸位,可愿随本王荡平北疆军,享用这锦绣江山?」这话里透出了一股子共江山的味道。 一如当年南周开国皇帝的那句:朕当与士大夫共天下。这话一出,麾下文武官员人人振奋。 「愿为大王效死!」 贺尊抬头看了石忠唐一眼,眼中有些愕然之意。「如今粮草齐备,本王决意,准备出战。」 石忠唐声音铿锵,「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历朝开国帝王皆出身不凡,让人以为,唯有血脉高贵,方能一窥神器。本王当令天下人知晓,牧羊儿,亦能坐天下!」 南疆叛军动了。 一队队游骑出击,利用人数优势压制北疆斥候。「殿下,城中有大族来劳军。」 李玄正在与麾下商 议即将到来的大战,闻言说道:「在这等时候能来劳军,当见一见。」 组织劳军的是道州大族王氏与陈氏。 王氏家主王栋,陈氏家主陈贤带着劳军的车队来了。「见过殿下!」 大车上是粮食,以及酒水。「有羊群!」姜鹤儿低声道。 车队后面跟着数百只肥羊,咩咩的叫唤个不停。李玄温言夸赞了两家家主。 晚些,由韩纪来接待二人。 王栋给了陈贤一个眼色,陈贤陪笑道:「韩先生,老夫有一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自然不当问......韩纪笑道:「只管说。」 这等主动站队的,该赏,千金市马骨便是这个道理。「不知此战态势如何?」 「殿下运筹帷幄,我北疆军必胜!」「那就好,那就好啊!」 陈贤和王栋欢喜告退,觉得自己的站队时机选的太好了。再晚一步,就是投机。 二人刚走出几步,就见一个军士急匆匆进来。身后传来了声音。 「殿下,叛军大军九万,倾巢出动!」北疆军多少来着? 王栋看了陈贤一眼。陈贤无声道:「七!」七万。 九万!还有南方的叛军!老夫好像,站早了! 第1345章 大战 大乾十五年初秋。 长空万里,一排秋雁缓缓掠过。 上午的阳光看着明媚,实则有些微冷。许勒带着麾下,策马缓缓出城。 他们将是第一批迎敌的骑兵,任务是接应北疆军斥候。城门外,两排北疆军将士列队。 「一路顺风!」为首的旅帅说道。 许勒微微颔首,「一定!」 许勒舍弃了自己的权贵东主,从长安到北疆投军,被李玄当做是马骨,升迁极快。 他久在长安那等富贵地方,初到北疆时,不适应军中的铁血,闹出了不少笑话。时至今日,他偶尔也会想到长安,想到那位贵人东主的糜烂生活。 刚开始心中还有些怀念,想着那些歌舞,那些美食,那些钱财......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忘记了那一切,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了大唐杀敌! 那些军士的甲衣看着有些旧,一张张脸上都是羡慕。前方是强敌长安那些贵人若是率军出击.....会如何?会吹嘘然后,会害怕。 而这些北疆军将士却在期待。他们在期待什么?一场大胜! 为了自己,为了北疆,为了大唐! 「为了北疆!」许勒轻轻捶击了一下胸口。那个旅帅回礼,「为了殿下!」 为了殿下!许勒想到了秦王。 天下板荡,他亦迷茫。 他觉得天下一片昏暗,直至那个男人站出来,高举讨逆大旗,他才在前方找到了光亮。 我将跟着这道光,走下去!许勒认真的道:「为了殿下!」...... 「见过校尉!」赵永的麾下结阵。「出发!」 左侧的校尉也对自己的麾下说道:「出发!」回身,他拍拍胸前,「为了殿下!」 赵永回礼,「为了殿下!」「为了殿下!」 一个个将领带着自己的麾下往军营外走去。在大营外汇聚成了洪流。 赵永就身处这道洪流之中。路过州廨时,他看了一眼。 州廨大门外聚集了许多文武官员。他们都在看着大门内。 在等着那个男人出现。 这是一场决定天下大势的征战!北疆在翘首以盼。 整个天下,在翘首以盼。赵永举手,「为了殿下!」 他的麾下整齐呼喊,「为了殿下!」...... 李玄正在披甲。 他张开双手,姜鹤儿和赫连燕一前一后帮他把甲衣穿上。「殿下!」乌达进来,「斥候回报,敌军斥候凶猛。」 「告知老二,让敌军胆寒!」「领命!」 姜鹤儿偷偷的瞥了李玄一眼,只觉得今日的秦王身上好像多了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但却令人觉得威严不可测。又像是......蓬勃的生命力。 从未有过的蓬勃。 「殿下,越州一带的敌军活跃。」「令屠裳来。」 屠裳进来,行礼,「见过殿下!」 「你领军一万,防备南方敌军突袭。」李玄看着屠裳,「人死光了,也得给孤挡在道州以南!为大军击破叛军,赢得时机!」 这是重任! 一直在李玄麾下蛰伏的屠裳,在这一刻抬头,目光炯炯,「若是殿下看到敌军出现,定然是臣战死了。」 李玄颔首。 韩纪进来,「殿下,桃县刘公来信。」「说!」 李玄放下双臂。 韩纪看了一眼书信,「臣,等候殿下凯旋!」姜鹤儿递上头盔兜鍪,李玄接过戴上。「告知刘公,备酒!」 「领命!」李玄走出大堂。外面两排侍卫。人人都在看着他。 他往前走,侍卫们一一跟在身后。 宁雅韵从侧面值房走出来,甩甩新做的麈尾。 对面,云山掌教郭云海走了出来,对他微微一笑。这一刻,二人之间再无隔阂。 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保护秦王! 门外的文武官员在低声说话。 「敌军来势汹汹,许多人说,石忠唐把压箱底的精锐都拉出来了。」「那个什么虎豹骑,便是对准了咱们的玄甲骑。」 「噤声!」有人喝道。众人抬头。 披甲的李玄缓缓走来,他眸色深邃,神色从容。单手按着刀柄目光扫过之处,群臣低头。 「见过殿下!」李玄走出州廨。「跟着孤!」「领命!」 一支支军队在长街上向城外开进。「殿下!」 那些将士看到自己的统帅,不禁欢呼了起来。李玄微笑招手。 他走在最前方,街道两侧,百姓尽皆走出家门相送。那些老人忧心忡忡的看着大军出城。 那些年轻人跃跃欲试。 那些少女用爱慕的目光看着那些行进中的将士。最终,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秦王那里。 秦王面对这些期待的目光,微微颔首。大军在城外集结。 六万人马。 浩浩荡荡,无边无垠。人马渐渐安静了下来。李玄上马。 整个世界仿佛都停住了。 唯有他缓缓策马过去的动静。马蹄声在秋日下很是清脆。 李玄指着前方,说道:「当南疆叛军的叫嚣传到天下时,天下震怖。百姓惶然不安,他们发现,自己该依靠的那个人,他竟然跑了。」 你是帝王。 从你登基的那一刻起,你就和天下人签订了一份无形的契约。百姓用拥护和缴纳赋税为酬劳,换取你对他们的保护。 现在,叛军来了。 可你特么的竟然跑了!契约呢? 「天下人绝望,他们不知自己该依靠谁。」 「孤原先的想法是起兵讨逆,讨伐的乃是伪帝李泌父子。」「孤想挥师南下,攻打关中,执伪帝父子复仇。」 「可当南方屠城的消息传来时,孤,改变了主意。」「私仇,当为天下让道!」 「孤带着你等一路南下,破利州,下道州,救代州。」 「叛军集结于夹谷关中,气势汹汹。这一刻,天下瞩目。他们在看着我北疆军,想看看我等是龟缩在道州城中,还是果断出城应战。」 「黄州,乾州亡灵不远,就在我等头顶。那些枉死的军民的魂魄,正在我等的头顶,他们在看着我北疆军!」 「我等,当如何?」李玄问道。「复仇!」 「复仇!」「复仇!」 数万人的呼喊声震动天地。 李玄指着前方,「跟着孤,去筑造一个京观,前所未有的京观!」那得多少人? 北疆军将士热血奔涌。 赵永面色涨红,振臂喊道:「殿下千岁!」数万手臂高举。 无数人张开嘴,奋力喊道:「殿下千岁!」「出发!」 大军出击。 斥候在最前方,王老二带着自己的麾下迎上了敌军。人头不断飞舞。 他浑身浴血,只记得一句话。—老二,让敌军胆寒! 这是兄长的交代! 他带着麾下就像是一支利剑,一直往叛军大军行进的方向冲杀。「拦住他!」 敌将在咆哮。「杀!」 王老二杀到了敌将身前。 横刀挥动,一颗人头被他抓住,随即,疯狂摇动。「万胜!」 没有什么章法!就一个字:杀! 游骑跟着王老二,不顾生死的往前冲杀。 许勒率领骑兵跟在后面,看着一路倒下的敌我人马尸骸,不禁骇然。「这便是大战吗?」 ······· 叛军大军正在行进。 「大王,敌军斥候凶猛!」石忠唐冷冷道:「压回去!」 随着他的命令,叛军大队骑兵增援。王老二的压力骤然增加。 他依旧往前冲杀。可阻力越来越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抬头,前方敌军喊道:「把他们赶回去!」此刻的斥候战,更像是士气之战。 敌军源源不断的涌来。 王老二咆哮着冲杀,可速度却越来越慢。「干得好!」 敌将微笑道。许勒出现了。 他带着麾下在侧面游走手中的弩弓一波波的倾泻着箭雨,一层层的把敌军削弱。 他们就像是狼群,不时扑击自己的猎物,在猎物反扑时又撤回去。几次三番,当发现机会时,许勒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冲了进去。这是一次漂亮的切割。 王老二在正面突击,许勒在侧翼破袭,一举击败了敌军。「万胜!」 当王老二杀透敌阵时,整个人都看不出模样来了。人马都变成了红色。 「二哥,歇息吧!」 许勒看到了王老二的疯狂厮杀,觉得他应当是筋疲力竭了。王老二是累了。 累的胳膊都抬不动。「出击!」 他深吸一口气,「都跟着我来!」「二哥......」许勒劝道:「我去吧!」 王老二斜睨了他一眼,「哪一战,不是我为殿下打头阵?」他策马冲了出去。 许勒呆呆的看着他。 然后冲着麾下喊道:「跟着二哥!」双方的斥候在绞杀。 大军却在有条不紊的行进。直至看到了这场绞杀战。 「果然凶悍!」石忠唐的麾下猛将如云,悍卒如雨,可看到那个血人在向着己方冲杀的悍勇势头时,依旧赞道:「此人是谁?」 「大王,他便是王老二。」「秦王的兄弟吗?」「是。」 南疆密谍打探到了不少消息。「看!」有人指着前方。 一个悍将主动迎战王老二。 硕大的狼牙棍呼啸着砸向王老二的脑袋。「好!」贺尊赞道。 王老二的身体突然扭动,就像是一条巨蛇般的,上半身一个扭动,刚好避开了狼牙棍。 悍将眼中多了绝望之色。先前的豪勇荡然无存。刀光闪过。 人头被王老二拿在手中。 他冲着龇牙咧嘴的人头吐了一口口水,随即丢在地上。勒马。 战马长嘶,人立而起。随即重重踩下去。把人头踩成了肉泥。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铛铛铛! 鸣金声传来。 王老二冲着敌军不屑的道:「下次耶耶再来!」「弄死他!」 叛军将领咆哮着。数千骑兵在追击。 王老二和麾下冲杀许久,人马疲惫,渐渐被追上了。「杀了他!」 敌将喊道。 前方的王老二带着麾下突然往两侧散开。前方。 一览无余! 一眼看不到头的大军在行进。脚步声压下了马蹄声。 无数目光盯住了数千叛军骑兵。所有人下意识的勒住马缰。 「撤!」王老二去了中军。「殿下。」「干 得好,老二!」 秦王仿佛没看到王老二身上的血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去歇息!」 王老二说道:「我还有劲!」「留着,跟着孤一起冲杀!」「好!」 斥候们昂首挺胸顺着通道进来。「好汉子!」 同袍们在大声叫好。 前方出现了敌军大队人马。石忠唐举起手。「止步!」对面,李玄举起手。「止步!」轰! 十余万人马齐齐止步。两军主帅齐齐看向对方。 天空中,乌云迅速遮蔽了阳光。 第1346章 当君临天下 数千骑兵隐藏着山中,默默吃着干粮。卫王一人坐在山顶,盘膝看着南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想妻儿了?」 卫王点头,「想的更多的是大战。」 「石忠唐倾尽全力,子泰却是远征,北疆的各等资源无法用上,这一战,叛军乃是以逸待劳。」 李晗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双手抱膝,看着秋日下的关中。前方有山,再过去,便是夹谷关。 「他本可固守利州即可。」卫王说道:「他固守利州,便是守住了叛军北上的通道。」 「南方不少人对叛军不满,刚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不少地方在蠢蠢欲动。而关中乃是大唐局势复杂,各等势力多如牛毛。这些人也在伺机而动。」 「石忠唐会焦头烂额!」卫王说道:「只需坐观,待他露出破绽后,再倾力一击,想来,如此会更从容,更有把握。可他,还是应战了。」 「我有句话。」「说。」 「子泰以往趋利避害的本事令我都佩服。」 李玄数度在险境中脱身,靠的是天赋。但在李晗的眼中,便是本事。「可此次他却义无反顾的南下......」李晗看着卫王,「你可知缘由?」「知晓。」 「他这般义无反顾,只因他觉着,这是他的大唐!」...... 越州。三万骑兵集结。 何喜燕策马出了城门。 钱嵩把他送出来,拱手,「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何喜燕颔首,「多谢。」 他策马缓缓前行,身边是副将焦平。三万骑兵在城外列阵。 焦平说道:「大王领九万大军出击,北疆军那边七万人马,但李玄得留下一两万戒备南方。如此,此战大王胜券在握。而咱们却有些像是锦上添花。」 「北疆军坚韧,想击败他们,非一日之功。关中形势复杂,李泌遁逃,南方也有些麻烦,大王手中之事千丝万缕。故而,当快速击败北疆军,随后一一镇压。而咱们,便是这一战的关键!」 何喜燕看着远方,「就在北疆军苦苦支撑时,三万铁骑悍然一击,李玄就算是神灵下凡,也得大败!」 焦平有些憧憬的道:「此战获胜,老夫便想转为文官,好生享受一番。」何喜燕眸色微冷,「此战获胜,随后便是镇压。」 镇压,就有无数好处。 想想,那些豪族,那些世家大族多少家财?抄家灭族,从中能拿多少油水? 焦平肃然道:「大王长刀所指,老夫义无反顾。」「斥候回来了。」 斥候带来了石忠唐的指令。「大军出城了。」 何喜燕说道:「大战即将开启出发!」 ······· 更远的地方。 杨略在高处看着远方。 「石忠唐出关了,这一战迫在眉睫。殿下那边的兵力不足啊!」何聪有些患得患失。 「担心了?」杨略问道。 「是。」何聪承认自己的心态有些乱。 「老夫想到了那年。」杨略神色放松的说着当年的事儿。 「那一年,老夫接到了殿下,襁褓中的殿下看着很是安静,只是静静的看着老夫。一晃眼那么多年便过去了。陛下的身影已然渐渐模糊,可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却让老夫牵挂至今。」 「老夫想他了。」杨略揉揉眼角,「那个孩子若是不知晓自己的身份,必然会是个好人。对亲人贴心贴肺,对街坊和善有加。是老夫把他拖入了这个漩涡,把重任放在了他的肩上。这是他一生之中最艰难、最重要的一战。老夫,会陪着他。」 数骑远来。 「将军,越州叛军出动了,三万骑!」「知道了。」 杨略起身,回首。 三千精锐正在集结待命。 杨略走下去,说道:「你等皆是老夫从南方接来的,从年少时,老夫便告诉你等,此生,当为殿下效命。」 「这些话老夫说了多年,几乎每日都在说。今日,大战将启,殿下正集结大军,准备与叛军决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夫将率领你等出击,为大唐,为殿下......义无反顾!」 ......南周。 「说是石忠唐的大军进了关中,北疆军大举南下,号称讨逆,竟然要平叛。」 谢引弓说着刚得的消息,「石忠唐进了关中,南疆那边的叛军得意洋洋,越发跋扈了,频繁袭扰我大周。」 上次出击偷袭失败后,南周上下一片沮丧的气息。 「北疆军放弃了攻打关中,破了利州,后续不知如何,情人司的人说,正在打探。」 「地图!」 地图被两个内侍拉开。 年胥仔细看着,手指头在地图上滑动。 「利州......利州一破,石忠唐的南方便暴露在了北疆军的铁蹄之下。李玄若是往南方攻打,石忠唐的老巢危矣。」 年胥抬头,「他必然也只能出关应战!」 「是。」谢引弓是武将世家出身,虽说割了家伙事,可小时候受到的熏陶依旧还在。 「召集群臣!」少顷,君臣聚首。「好!」 方崇大声交好,欢喜的道:「这一下,就算是石忠唐能胜,也将死伤惨重。我大周的机会便来了。」 欢喜的情绪在大殿内蔓延。 后宫之中,年子悦得知了消息,叹息一声,「怎地都觉着北疆会败?」 大长腿张菁说道:「公主,南疆军势大,北疆军孤军远来。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敌手,这一战,确实是艰难。」 「可我,却觉着他不会输!」年子悦充盈着灵气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坚定,「对,他定然不会输!」 ...... 在归顺了秦王后,代州就进入了修生养息的状态。 虽说燕东大军玩儿般的攻打,可代州城墙年久失修,将士少了操练,故而死伤惨重。 秦王交代,代州只需警戒燕东大军就好。 史公明父子狼狈而逃,此刻在代州撅着屁股,就等着这场大战的结果。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前,史公明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一点,代州刺史张林敢用自己的后半生打赌。也就是说,秦王这是让他们歇息,观战。 民夫们在修葺城头,每个人看着都有些闷。张林和王舒在视察。 「虽说归顺了殿下,可老夫心中却偶有不安。」张林对王舒苦笑道:「老夫总觉着自己背叛了什么。」 王舒说道:「伪帝御极多年,不说使君,老夫也有些不自在。」「使君,殿下使者来了。」 一个官员来禀告。「请了来。」 一个身材雄壮的将领大步走上城头。 「叛军集结于建州城中,大战便在这几日,殿下令代州戒备。」「要来了吗?」 张林回首看看城中。 「老王,若是那一日被史公明破城,会如何?」 「城中军民会死伤不少。且史公明若是北上,燕东之地必然会落入石逆之手。那些异族啊!可不是善茬!」 王舒只需想想那个后果,就觉得心一抽抽的。 「老夫是有些患得患失,十余年了,伪帝一直统御着大唐。老夫当初觐见伪帝时,被威严所慑,想想 恍若昨日。」 张林对将领颔首「殿下一番好意,令我代州休养生息,老夫本该顺势听令。可这是决定大唐前途命运的一战。老夫的个人荣辱算的了什么?值此时,但凡是大唐男儿,皆该奋起。老王!」 「在!」王舒行礼。 张林目光炯炯,「集结骑兵!」「领命!」 王舒大步下去。 张林对使者说道:「还请回禀殿下,臣,将率代州骑兵出击,为大军侧翼。臣,愿为殿下效死!」 ...... 天空之上,乌云密布,不断翻涌着,仿佛是谁在云层之上拨动。一片荒野之上,两支大军相对列阵。 「大王,北疆军六万!」 多个瞭望手汇总了消息后,得出了这个结果。 「那么,李玄是以一万人马防备我南方大军夹击。」贺尊眸子里迸发出了异彩,「大王,北疆军,危矣!」 春育说道:「且等大战正酣时,三万大军击溃那一万北疆军的消息传来,北疆军必然军心混乱。」 石忠唐淡淡的道:「我九万,对面六万,此战,如何不胜?」他眯着眼,脑海中无数往事掠过。 屈辱,忍辱负重......一步步往上爬。 最终,以主人的身份走进皇城之中,坐在了帝王才能坐的御座之上。现在,只需击败眼前这个对手,天下将再无人能阻拦他改朝换代!石忠唐的面色有些潮红,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激荡,「耀武!」一员悍将带着三千骑冲出了阵列。 他们踩着马镫站起来,手中摇动着横刀,嘴里发出哟呵哟呵的喊声。「这是异族的习惯。」 李玄冷冷道:「大唐的土地上,何时轮到这群异族人咆哮?弩阵,上前。」三千骑在不断逼近,呼喊着,挑衅着。 北疆军的阵列散开,一排排弩手走了出来。 步弓的射程有限,故而必须在阵前放箭。一轮之后就得退回去。 弩弓不同,射程远,可以躲在大阵中,用密集的弩箭给对手制造杀伤。两者的共同点便是孱弱。 一旦被对手接近,他们的结局就是一败涂地。所以,当弩手走出阵列时,敌军愣住了。 这不是送菜吗? 带队的悍将几乎没有犹豫,「冲杀过去!」「准备......」 弩弓抬起。「放箭!」一波箭雨覆盖过去。 三千骑至少倒下了六七百。 巨大的空白令敌军丧胆,但接近弩手的诱惑在鼓动着他们继续冲击。后面的大阵中,另一批弩手已经准备好了。 「放箭!」 乌云掠过本方上空,越过前方弩手,一头载下去。正在冲击的叛军骑兵人仰马翻。 这一次,士气跌落谷底。前方,弓箭手集结。我曰尼玛! 敌将看着那些弓箭手张弓搭箭,再看看麾下剩下的人马。这特么的还冲什么? 冲到弩手们的跟前,估摸着就剩下千余骑。对方两翼一个包夹。 凉了!「撤!」 三千骑若是全军覆没在这里,就算是能杀掉数百弩手,石忠唐依旧会剥了他的皮。 残存的叛军骑兵绕了个圈子,又挨了一波弩箭,这才狼狈逃了回去。悍将去了中军「臣无能!」 「试探不利,便该果断撤回,你却犹豫不决,贪功冒进!」石忠唐冷冷的道:「拿下!」 「大王......」 话音未落,人头已然落地。 「告诫诸军,听令行事!」石忠唐森然道。 贺尊知晓,这是石忠唐 借题发挥,用悍将的人头来给大战前的麾下提神。 都给本王打起精神来,否则,此人便是前车!果然,叛军人人凛然。 魏明说道:「大王,北疆军不动如山,这是要静待我军出击。」北疆军的弩阵犀利,主动进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我军人多。」石忠唐说道:「李玄看似想以静制动,实则是担心侧后遇袭。一旦何喜燕的大军出现,主动进攻的北疆军顷刻间便会崩溃。」 贺尊笑道:「这便是孤军深入的坏处。」近乎于主场作战的叛军却倍感惬意。 石忠唐说道:「告知勇士们,此战之后,本王,当君临天下!」此战取胜后,再无人能阻拦石忠唐改朝换代。 而叛军上下,皆是功臣。 「富庶的大唐,足够本王重赏他们。告知勇士们,天下,是他们的了!」 北疆军大败,石忠唐再也无需掩饰。抄家灭族,放任麾下劫掠大族..顺带清洗那些不满自己的势力。 而劫掠所得可用于赏赐麾下。这是一举两得。 「万胜!」叛军上下欢呼雀跃。 为即将到来的丰厚赏赐而欢呼。「出击!」 石忠唐拔刀,「告知勇士们,本王在此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击败北疆军,与孤一起,君临天下!」 「万胜!」 第1347章 为何而战 天上的乌云在剧烈翻涌。 轰隆! 有闪电在乌云间闪动,宛若电蛇,扭曲着似乎把苍穹撕开了一条裂缝。 「万胜!」 叛军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勇士们士气高昂!」贺尊用钦佩的目光看着石忠唐。 从斩杀悍将到一番话激发麾下士气,石忠唐云淡风轻仿佛是一个最高明的棋手,不经意间便扭转了局势。 这便是人主啊! 贺尊由衷的道:「臣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追随大王!」 ... 「敌军准备出击!」有人高声喊道。李玄已经看到了。 「石忠唐明明天时地利人和在手,按理该稳坐钓鱼台。可他为何要主动发动进攻?」李玄看着麾下,「只因他心虚!」 「大唐煌煌数百年,出了个李元、李泌父子霍乱朝纲,以至于此等丑类也敢跳梁。他本以为自己能纵横无敌,刚开始,确实是如此。可当北疆军高举讨逆大旗南下时,他发现自己遇到了对手。」 李玄目光炯炯,「我军胸怀天下,诸将士誓言要荡平叛逆,这是正。而对面的却是为了一己之私,令山河板荡,制造无数杀戮的逆贼。他们在心虚,他们胆怯,他们不安.....故而他们迫不及待,恨不能顷刻间便能击败我军。」 这一番剖析,把敌我双方的心态分析的淋漓尽致。 「告知将士们。邪,永不能胜正!」 所谓师出有名,不是迂腐,而是让自己一方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如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且有着正义立场的军队战斗力会更为凶悍,更为坚韧不拔。 「万胜!」 欢呼声在北疆军大阵中此起彼伏。「应旗!」 中军大旗摇动。各军应旗。「江存中!」「臣在!」 北疆大将江存中策马上前。「你领左翼!」 「臣领命!」 江存中策马去了左翼。「裴俭!」 「臣在!」 「你领右翼!」「臣领命!」裴俭去了右翼。 李玄微笑道:「孤便在中军,会一会石忠唐!」 多年前,他在长安遇到石忠唐时,那个赔笑的异族人令他生不出警惕心来。而当时只是个地方小官的李玄也无法令石忠唐生出攀交情的念头。 两个人各自分开,在一南一北奋力挣扎。多年后,他们在此相遇。 石忠唐已然是南方之王,更是手握龙兴之地关中,堪称是握住了天下大半。 而李玄执掌北地,灭了北辽,令天下人敬仰。 「这是宿命的一战!」赫连荣说道。 「是!」韩纪点头,「殿下,必胜!」敌军在不断接近。 弩阵准备就绪。敌骑在欢呼。随即,弩阵发威。 一波黑云制造了一片空白。「快!」 将领在催促,按照他的估算,最多再挨一轮弩箭,他们就能接敌了。 所以,弩阵虽然犀利,但毕竟作用有限。当双方绞杀在一起时,弩阵便成了鸡肋。 故而唐军的编制中,弩手放下弩弓也是步卒,弓箭手也是如此。 也就是一专多能!「放箭!」 可这波乌云才将落下,第二波乌云接踵而至。 将领愕然抬头,「怎地这般快?」敌军中再度出现了一片空白。第三波乌云紧随而来。 「天神,他们哪来那么多弩手?」叛军要疯了。 石忠唐看到了,蹙眉道:「北疆军这是哪来的这般多弩手?」 六万大军, 骑兵,步卒....你不可能让所有的步卒都去做弩手。 「大王,北疆军的弩箭,好似不够多!」 魏明敏锐的发现了蹊跷,正好此时弩箭组成的黑云再度袭来,石忠唐眯眼看着,「是少了不少。」 可弩箭制造杀伤只是任务之一,更重要的是令敌军时刻感受到威胁。 「他们的弩箭一波波的,咱们的人马不断倒下....「」这特么的不对啊! 大波箭雨固然令人震撼,可这等连绵不绝的小股箭雨却带来更多的杀伤,以及震慑力。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石忠唐面色微冷。 这是他从未预测到的情况。 初战,他便挨了李玄当头一击。***的! 石忠唐双拳紧握!- 北疆军大阵中,弩阵正在发射。「放箭!」 前方的弩手发射完毕,开始上弦。「放箭!」 他们身后的弩手接着释放弩箭。「放箭!」 最后面的弩手放箭。 而此时,最前方的弩手上弦完毕,把弩箭搁在箭槽中。 「放箭!」 最前方的弩手再度放箭。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 另一个时空的三段射,在这里进发出了令人震撼的光辉。 「天神!」「这是....」 北疆军中不少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三段射的威势。 「这是殿下的指导!」 那些看向李玄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弩箭不断倾泻,敌军顶着一波波打击终于接近了北疆军的阵前。 「万胜!」 憋屈的叛军咬牙切齿的呼喊着。砰砰砰砰砰砰! 最前方的叛军手持长枪,借助着战马的冲势,轻松的把对手刺穿的同时,自己也被对手的长枪刺穿。 最前方,只是刚开始,便血流成河。「上!」 第二排北疆军整齐刺杀! 叛军的战马此刻依旧保持着速度,长枪越过第一排倒下的北疆军,穿透了对手的身躯。 惨嚎声中,北疆军阵列前方倒下了一片。而相应的,叛军同样如此。 而且,他们的速度被成功减缓了。第三排北疆军上前。 「杀!」双方短兵相接。 李玄的目光越过了第一线。弩阵依旧在发威。 哪怕是弩箭组成的黑云偶尔会断掉,但用不了多久依旧会接续上。 这种一波接着一波的打击节奏,令对手焦头烂额。 「石忠唐想先声夺人,可孤却早早就准备了三段射在等着他!」李玄轻蔑的道:「早在攻伐北辽时,军中的弩手们就在操练三段射,可孤却不用。」 殿下这是觉着不用三段射,依旧能灭了北辽.....老贼只觉得心中一震,由衷的赞道:「殿下的兵法,令臣望尘莫及。」 这不只是兵法! 韩纪看着李玄,他觉得,这更是取舍。王者的取舍之道。 李玄要把三段射留在大军南下之后,给自己的死敌沉重一击。 "本来该承担三段射的伪帝逃了,误打误撞,委屈了石逆。"李玄笑道。 -..- 「殿下,北疆军的弩箭就没断过!」魏明面色铁青。 北疆军的弩箭发射频率渐渐平缓,看着不再是一波接着一波,间隔的时间拉长了,但却没断过。 这样的打击节奏,不断制造杀伤的同时,更是令叛军上下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本王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想来早已演练娴熟 。可他却一直隐忍不用..... 石忠唐的眸子里多了厉色。 李玄一路南下,弩阵的表现中规中矩,这便是在隐忍,也是在挖坑。 这个大坑,如今他石忠唐跳了下去。如何才能爬出来? 「令勇士们冲击,目标,北疆军弩阵!」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面对面! 叛军发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殿下,叛军这是冲着弩阵来了。」老贼说道。 「让他们来。」李玄平静的道。 叛军反复冲杀,可北疆军的防御却格外坚韧。 双方厮杀到了午时,叛军距离弩阵还有百余步。 但攻势已然是强弩之末。该吃饭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敌我双方在一场厮杀后都饿了。 铛铛铛! 叛军中传来了鸣金声。 随即,叛军骑兵出动,掩护己方撤离。「无需追击。」 李玄摇头。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蓄势。.... 三万骑兵在疾驰。 斥候回禀,「发现北疆军,约有万人。」「万人!」 何喜燕眸中多了异彩,「好!」 一万北疆军如何能拦截他的大军? 只需击溃这股北疆军,他便能出现在李玄大军的身后。 只需一个夹击,此战必胜!而关键的点便在他这里。 也就是说,他将决定此战的胜负!「歇息!」 何喜燕令麾下歇息。 「将军,何时出击?「有人来请示。 「大战才将开始,此刻北疆军依旧有余力。大王麾下九万大军,就算是磨,也能把北疆军的士气磨没了。到了那时才是我军出击的好时机。」 静待对手士气全无,再雷霆一击! 石忠唐能令何喜燕统领大军,便是看重他审时度势的能力。 「令斥候打探战况。」..... 午后,叛军换了战法。 他们把骑兵尽数撤了回去,用步卒为主力攻打北疆军。 而且,他们把弩阵也拉到了前方,和北疆军对射。 「放箭!」叛军一波弩箭。「放箭!」「放箭!」「放箭!」北疆军回以三波。 双方的弩手咬牙在加快速度。 箭雨落在绞杀中的双方将士身上,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惨烈的场景令姜鹤儿小脸儿煞白。她看了李玄一眼。 李玄神色平静,仿佛是在看着一场别人演绎的大戏。 ——置身于大战之外,才能更清醒的找到战机。 老贼低头记录着。 "殿下,右翼被突破了。」李玄目光转向右侧。 一股叛军悍卒突破了右翼防线,正在扩大突破口。 「孤,信任裴俭!」 李玄把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裴俭派出了预备队,双方在缺口那里爆发了此战最为激烈的厮杀。 一排排将士冲上去,转瞬就变成了尸骸。后方的同袍义无反顾的接踵而至。 没有人退却! 叛军知晓,此战将决定自己此后是吃糠咽菜,还是荣华富贵。 所以他们悍不畏死。 北疆军将士知晓,此战将会决定大唐的未来。 「为了大唐!」 一个军士咆哮着冲向了敌军。 一个个同袍跟在他的身后,对缺口处的敌军发动反击。 一方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一方是为 了家国天下! 「殿下,右翼完好!」 李玄看了一眼,右翼原先的缺口那里,一队队北疆军将士在反击,他们甚至突入了敌军的阵列中..... 「儿郎们士气如虹!」李玄很是欣慰。 他不希望麾下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战。 他希望自己的大军拥有自己的魂魄。他们应当知晓自己为何而战。 为了山河社稷,为了身后的家园。「万胜!」 右翼的缺口那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斩将夺旗了。 太阳西斜,气温下降,但双方却杀的难解难分。 铛铛铛!叛军收兵了。 石忠唐说道:「今日试探了北疆虚实,本王看到了胜机,明日,便是击败他们的时候!」 天空中的乌云低垂,一只大鸟飞过。 呱呱呱! 第1348章 惊喜 大军徐徐后撤,回到了大营中。石忠唐的晚饭很丰盛。 他不需要用什么和将士们共甘苦的手段来拉拢军心。这支以异族人为主组成的大军中,他便是灵魂。 离开了他,这支大军将会散乱成沙,人人喊打。 羊腿在他率军出击时便开始腌制,烤制时不断的涂抹蜂蜜和酱料。最终出来的烤羊腿是甜咸口的。 咬一口,外焦里嫩,甜咸交织。 咽下去后,肉香依旧还在唇齿之间萦绕。在这个时候需要来一口酒水,把这些残留的味道涤荡干净,为下一口美食做准备。 石忠唐吃了一块炖大雁,味道还行。 把酱料涂抹在饼子上,再把烤肉弄上去,卷起饼子来一口······不错! 石忠唐忘记了战事全身心的享受着美食。当他放下筷子时,不禁惬意的叹息一声。他心满意足的走出大帐。 外面乌云依旧笼罩。 营中炊烟渺渺,一股股的上升,看着,让石忠唐想到了焚烧战殁将士的场景。 「啊!」 一个军士被人架着在前方急匆匆而去。他的手臂断了一截。 这些人应当便是斥候,大军撤离后,他们就像是秃鹫般的盘桓在战场的附近,和对方的斥候对峙,甚至是绞杀在一起。 两个架着他的军士看着神色有些茫然,让石忠唐想到了自己刚走出部族的那一刻。 茫然不知所依。他们不知为何而战! 为了钱财,为了女人······这没错。但有个问题。 世间每一件事物都有价值。同理,钱财和女人也有标价。 当这些事物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时。有几人愿意? 石忠唐的眸色阴郁。 他知晓用好处来激发麾下的士气不妥。且不长久。 可他别无选择。 总不能告知麾下,为了他而战吧?或是为了新王朝而战。 若是如此,这些将士保证会三心二意。李玄呢? 北疆军呢?他们为何而战? 石忠唐想到了今日听到对面高呼为了大唐的口号。他也想到了被自己令人弄死的张楚茂。 愿他能安息。 他想到了那些杀进中原的异族人的下场。有人风光一时。 有人被灭族······本王呢? 石忠唐吩咐道:「明日早饭,杀牛宰羊!」他挥挥手,仿佛要挥别心中的那些念头。明日,会是个好日子! 天空之上,乌云卷动。一阵阵大风吹过,吹的大帐噗噗作响。一个军士嘀咕,「这风邪性,像是要刮走人的魂魄。」 ...... 李玄也有小灶。 与将士们共甘苦没问题,但他不习惯大锅饭的味道。同样的食材,在李玄的手中很快就变成了美食。 羊肉加上咸菜,加水一起熬煮,煮熟后,把死面饼撕碎丢进去。「灵魂葱花必不可少!」 一把奢侈的葱花撒进陶罐里,李玄发誓回头就令太平的工匠们打造铁锅。 用陶罐烹饪太难受了。 葱花被热气一逼,顿时那股子独特的味道就冲了上来。「开饭开饭!」 李玄看看蹲在边上烧火的小厨娘姜鹤儿,说道:「你就等着这一口吧?」「嗯!」姜鹤儿用力点头。 「开饭啦!」 听到这个声音,英明神武如秦王也为之色变。王老二端着个大碗来了。 「殿下,我有肉干!」...... 这一夜,李玄睡的很好。甚至是很香。 天还麻麻黑时,他便起了。姜鹤儿还在睡。 李玄悄然出去洗漱,随后修炼。 多年的习惯养成后不做就觉得亏欠了什么,浑身不自在。修炼完毕,他在大营中巡查。 身后是林飞豹和两个虬龙卫。 炊烟就在前方,那些临时厨子在做饭。 北疆不缺牛羊肉,但从北疆运送到南方太过遥远,故而大多是肉干。太平有最完善,规模最大的肉干制造基地,每年生产出来的肉干远销大唐各地。 肉干和菜干,加上酱料一锅熬煮,香味很快就散发出来。 早起的军士嗅着食物的香味流口水,将领们见状破天荒的没有呵斥。这顿饭,兴许就是不少人在人间的最后一顿。 宽容些。 李玄蹲下,对面做饭的老卒惶然起身行礼。「做你的饭。」 李玄见老卒依旧不安,便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熬煮的食物。「家哪的?」李玄随和的问道。 「宣州的。」「老北疆啊!」「是!」 「对此战如何看,可有信心?」 老卒犹豫了一下,「咱们远离了北疆,总是有些心慌,觉着没底气。本来是没信心的,不过心慌的时候,小人总是会看着中军。只要那面大旗在,小人就不怕。」 我的肩头,有着很多人的重托!李玄回到了大帐内。 今日的早饭是姜鹤儿做的。 江湖儿女做的饭菜只能说是能吃。 吃了一顿不怎么美好的早饭,李玄走出大帐。文武官员们都在等候。 老二这个憨货,竟然吃多了在打嗝。「今日,孤有预感,便是决战!」 大军出营。 双方的斥候随即爆发了一场大战。...... 「准备出击!」 刚吃了早饭的何喜燕打个嗝,心满意足的道:「今日,将会是载入史册的一天!」 ...... 屠裳站在营地外,对身边的将领说道:「老夫嗅到了血腥味,今日,将会血流成河!」 ...... 杨略站在高处看着前方,远方,几个去打探消息的老侍卫正在赶来。「越州的敌军出动了。」 「出击!」 杨略转身下了小坡,上马。 时隔多年后,他将再度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中原。为了他的小郎君而战! ······· 卫王盘膝坐在高处说道:「本王不知该如何帮助子泰,想来想去···...... 代州刺史张林带着五千骑兵在疾驰。他的视线中出现了叛军的斥候。 「绞杀他们!」 张林的胡须被晨风吹的飞扬,厉喝道。「万胜!」 麾下欢呼着冲了过去。「使君,士气如虹啊!」 那阵子代州军在叛军的围攻之下死气沉沉的,若非担心被屠城,怕是早就崩溃了。 「伪帝遁逃,那时儿郎们,包括老夫都绝望了。可我等却忘记了还有殿下!殿下在,我大唐便还在!」 张林拔刀:「儿郎们,跟着老夫,为了大唐,为了殿下······杀敌!」...... 「杀敌!」 今日叛军的斥候游骑格外的多,北疆军斥候勇敢的迎了上去。「不可后退一步!」叛军的将领阴着脸道。 「不可后退一步!」北疆军的将领沉声道。他们的身后是开进的大军。 让大军看到己方的斥候败退,哪怕是撤退,依旧会对士气造成打击。「天气不错。」 魏明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说道。「适合 杀人!」 阿史那春育说道。 他有些兴奋,「我昨夜做了个梦,梦到大王在长安登基,整个天下都在高呼道贺。天上的神灵也是如此,好生浩大·······」 「后来呢?」有人问道。 「后来就被营中的鼓声惊醒了。」春育有些遗憾。 石忠唐看了一眼麾下,兴许是感受到了今日将会决定此战胜负,不少人有些紧张。 对面的也是如此吧!...... 李玄发现麾下文武官员有些紧张。 这等大战一旦决出胜负,失败的一方将就此退出争夺天下的行列。也就是说,这一战,将会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包括天下。 他并未开解,因为他自己也在心潮澎湃。 是的,和麾下的些许紧张不同,李玄此刻只觉得心潮澎湃。乌云在他的眼中仿佛也多了爽朗,令人心旷神怡。 远方,能看到双方斥候绞杀在一起。「鸣金!」 铛铛铛!北疆军的斥候回撤。对方也是如此。 「差点杀了那个大将!」 王老二回来后有些不满,觉得撤离的早了些。 一群紧张的人中间多个混不吝,气氛渐渐就活跃了起来。「老二,今日杀了多少人?」老贼问道。 「不知,至少三十余吧!」王老二很是欢喜。 「回家那些钱都得交给娘子吧?可有私房钱?」老贼取笑道。 男人没有私房钱很丢脸,特别是在民风彪悍的北疆,一个男人若是身无分文,出门会被人笑话。 「我要钱作甚?」王老二不以为耻,说的理直气壮。众人哄笑。 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老贼别的没学会,调节心理倒是学到了些东西。对面,已经能看到叛军大队了。 双方在相对开进。「止步!」 今日却是石忠唐率先令麾下止步。对面北疆军接着止步。 两个庞大的阵列静默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石忠唐看着自己的对手,看着那面大旗。讨逆! 很刺眼。 你是叛逆,我是正朔。优越感油然而生。「这一战啊!」 石忠唐看着麾下,「击败北疆后,一路追击,顺势灭掉史公明,消除侧翼威胁。」 贺尊心中一震,「大王,关中形势复杂,需要镇压。」 石忠唐摇头,「关中留下五万大军镇压,其余的,本王亲自率领追击。老贺,昨夜本王想了许久,北疆太大,且还有北辽故地,若是不斩草除根,一旦让李玄安然回到桃县,只需数年,他便能东山再起。这个险,本王不能冒。」 他昨夜想了许久,各种情况都想过了。 晨风吹拂,石忠唐微笑道:「南北分治终究是个笑话,双方以关中为界,迟早会爆发一场大战。既然如此,何不如提早。」 「是。」贺尊点头。 「相信若是本王败了李玄也不会急着去收拾伪帝,而是继续南下,灭掉本王才能安枕。」 晨风有些凛冽,吸一口气,精神不禁一振。石忠唐看着对面。 「这是宿命的一战!」他猛地挥手,「出击!」呜呜呜! 号角长鸣,大旗摇动。一队队叛军走出阵列。对面,弩阵准备就绪。叛军开始奔跑。 石忠唐眯着眼,「何喜燕将会给他一个惊喜。」...... 空旷的原野上,三万骑兵在行进。对面,屠裳带着一万骑等待着。 有些冷的秋分吹动屠裳的须发,他眯着眼,「我军身后便是道州,一旦让敌 军出现在大军身后,后果不堪设想。今日,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不可让叛军前行一步!」 何喜燕目光转动,狞笑道:「这便是机会,决定此战成败的机会。全军出击。击败对手后,不要停留,直奔决战之地,夹击李玄!」 「万胜!」 那些异族人高呼着大唐的口号,蜂拥而出。双方随即绞杀在了一起。 叛军人多,中间突击,两翼还能包抄。 双方没有试探,一开始便是惨烈的绞杀战。...... 「放箭!」 弩箭一波接着一波落在叛军的头上。 叛军今日冲击的格外的坚决,刚开始半个时辰,就在左右翼形成了突破。 「殿下!」 有人不安的道:「左翼······」「莫要乱我军心!」 李玄只是看着中路,对于左右翼被突破,压根不多看一眼。中路,密密麻麻的步卒之后,一支骑兵在游弋。 阿史那哲明在盯着大旗。 等待着石忠唐的命令,给中路北疆军一击。 第1349章 螳螂捕蝉 叛军今日的战法和昨日不同,今日他们以普通步卒在前冲击,就在北疆军适应了这些叛军的冲击力度后,后续的悍卒突然暴起······ 于是,左右翼都同时形成了突破。「好!」 石忠唐微笑道:「骑兵准备······」 步卒打开了突破口,接下来便是骑兵给对手致命一击。但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中路。 中路,李玄依旧握有不少预备队。而且,玄甲骑还在。 「大王,虎豹骑请命!」 石忠唐微笑道:「哲明这般急不可耐吗?再等等。」他需要等中路的北疆军出现破绽。 而左右翼只是牵制罢了。他的目标从来都是中路。 左右翼的北疆军在反扑,叛军拼命想维系好不容易形成的突破口。相对有些平静的中路出现了数千叛军步卒。 这些步卒看着神色沉稳,乃至于冷漠。 他们身披的甲衣看着破旧,上面密布着刀枪的痕迹。这些都是悍卒! 南疆军的老底子! 石忠唐在这个时候令他们出击,便是要在中路打开一道口子。阿史那哲明带着虎豹骑在等待着那一道口子。 虎豹骑身披重甲,没法长时间骑乘战马,此刻他牵着自己的马,目光锁定了前方······ 「杀!」 一个叛军被刺倒,就在立功的北疆军军士欢喜时,那些悍卒就从这里冲了进来。 这些悍卒一出手,就改变了中路的局面。 他们不断联手向前推进,中路的北疆军防线出现了一个凹陷。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就像是一张弓,被拉到了极致,再发力便会绷断。「他的手段便是如此吗?」 李玄说道:「陌刀。」 前方,叛军眼看着就要形成突破口。后方的阿史那哲明吩咐道:「上马!」 就在这个时候,中路北疆军的防线往后退缩了。好机会! 阿史那哲明眸子一亮。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排排身披甲衣的北疆军陌刀手走了上来。 这些陌刀手身披太平刚出的甲衣,甲衣坚韧,却比上一代要轻不少。而且工匠们根据陌刀手的反馈改进了不少地方,令防御更为出色,也多了几分灵活。 玄色的甲衣在阴霾的天空下依旧闪烁着光芒。陌刀高举。 陌刀将上前一步,「杀!」刀光闪过。 顿时,前方成了屠宰场。 那些悍卒厮杀经验丰富的一批,但陌刀手们无需和他们比拼什么经验,一力降十会。 什么格挡,什么躲避都是枉然。「这便是北疆军的陌刀手!」 石忠唐早有准备但依旧被陌刀的犀利震动了一下。「骑兵!」 面对陌刀队,唯有牺牲! 而且必须是快速牺牲,用快速来压迫陌刀手,直至击溃他们。「告知他们后退者,斩!全家流放。战殁者,抚恤三倍!」「万胜!」 那些叛军骑兵欢呼着冲了出去。 这个重兵集团的目标便是谋反,而谋反的深层利益驱动便是劫掠。 有历史记载以来,中原王朝不断更迭。不管是谁上台,第一件事儿便是延续中原文化。 所有人统治者都知晓,唯有保留并发扬光大那份文化,人心才能稳固,才能团结。 但叛军不同。 在他们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利益。加之石忠唐的放纵,叛军们都在期待着大胜之后的劫掠。 劫掠关中。劫掠天下! 这才是他们的驱动力! 没有这个驱动力, 石忠唐的清君侧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叛军们眼珠子发红,仿佛看到了一座座城池在自己的手中化为灰烬,一个个中原人在自己的横刀之下哀鸣,一个个女子被自己蹂躏·..... 毁灭! 才是他们想要做的事儿。毁掉这个中原!马蹄声渐渐急促。「放箭!」 弩箭一波波倾泻出来。 但若是前方被突破,弩手们也只能放下弩弓,拿起兵器变成步卒去拼杀。 「闪开!」 步卒闪开,骑兵们迎着刀光冲了上去。「杀!」陌刀将高呼。 刀光闪过。人马俱碎!「壮哉!」 韩纪看着前方的惨烈,不禁叹道。 敌军骑兵源源不断的涌来,陌刀手们刚斩杀一人,接着又出现一个对手······ 这是利用节奏来压制陌刀手。 陌刀手开始反击,随即对方压制······半个时辰后。 「重甲步卒!」李玄冷冷道。前方,一排排长枪手出动了。他们脚步沉重,走的缓慢。面甲被拉下。 一双双眸子透过孔洞看着前方。「陌刀手退!」 只是半个时辰,但陌刀手们却觉得仿佛过了一生。叛军用迅猛的连续冲击,令他们应接不暇。 陌刀手们后撤,叛军大喜。 他们欢呼着,准备催促战马加速。 就在此时,他们的视线内出现了一个个重甲步卒。 与陌刀手相比,这些步卒从头到脚都被笼罩在更为厚重的甲衣之中。 看着。 就像是一个个移动的堡垒。 脱胎于另一个世界的步人甲,登场了。重甲步卒一步步往前走去。 长枪林立。看着令人心寒。「放箭!」叛军后面箭雨袭来。 那些重甲步卒只是微微低头,箭矢落在身上,叮叮当当一阵子,毫发无伤。 那些叛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杀!」 一个叛军居高临下挥刀。铛! 横刀砍中了对手的肩头。随即反弹。 那重甲步卒抬头,双眸中都是冷意。双手紧握长枪前刺。 「啊!」 叛军被刺中小腹,惨嚎着落马。「杀!」 重甲步卒们齐齐上前。 林立的长枪密集往前捅刺。 无数兵器落在他们的身上,可除去狼牙棍等重兵器之外,用处不大。早在组建了陌刀队之后,李玄就在琢磨重甲步卒。 步卒防线靠的是纪律,但更多是甲衣。 他翻阅了不少另一个世界的资料,朱雀叫嚣着让他打造坦克,被李玄静音。 另一个世界那漫长的历史中,诞生了无数甲衣。李玄最终选择了步人甲。 他看了一番评论,有人说大宋是个异数。 从辽国到金国到蒙古,大宋遭遇的是历史上罕有的凶悍对手。可孱弱的大宋却顽强的坚持到了最后,差点把蒙古也磨死了。他们靠的什么? 钱财?自然有这个因素。但更多靠的是兵甲。 大宋缺马,对手却多骑兵。他们是靠什么挡住了骑兵?李玄看到了步人甲。 这特么的要逆天······看到步人甲的构造后,李玄不禁惊叹道。然后觉得会很贵。 但一文钱一分货啊!李玄果断上了步人甲。 他用了数年的时间积攒下了这一批步人甲,直至今日才正式启用。「殿下,叛军慌了!」姜鹤儿清脆的声音就在身后。 是的! 在遭遇了这些移动的堡垒之后,叛军慌了。慌 得一批! 失去速度的战马,压根就不敢冲着林立的长枪冲击,更不敢撞向那些人形堡垒。 相反,重甲步卒在一步步的推进。很缓慢。 但却异常坚定。 渐渐的,那个阵型上的凹陷被推平了。所有目光看向中军。 「殿下!」 赵永就在前方,他回首看着中军大旗,期待着大旗摇动,发出反击的信号。 ......「杀!」 枪影闪烁,屠裳带着麾下在拼命堵截敌军的突击。他没有退路。 若是敌军从他这里突破,唯有踩着他的尸骸。 从南周来到大唐,他选择了蛰伏,而李玄也并未为难他,大多时候任由他悠哉悠哉的。 这是个宽容的主公。 今日,便是老夫回报他的时候! 内息在体内疯狂涌动,枪影越发的快了。「果然是南地枪王!」焦平看着枪影赞道。「三万对一万,磨也能磨死他!」 随着何喜燕的声音,叛军蜂拥而上。枪影在扩展。 扩展的越大,内息的消耗就越大。一个个叛军骑兵冲向屠裳。 枪影快速闪烁,那些叛军骑兵或是咽喉,或是胸膛中枪,纷纷落马。没一会儿,屠裳的身前,竟然尸骸高高堆起。 他大喝一声,策马越过尸堆。 居高临下,一枪挑飞了正在冲来的叛军将领。他须发贲张,怒吼道:「起!」 长枪挑动着敌将的尸骸,奋力往上。尸骸飞起。 重重的落在地上。叛军为之震撼。 箭雨袭来,枪影闪烁,一一把箭矢拍落。「围杀!」何喜燕冷冷的道. 枪影把屠裳包裹在中间,叛军前赴后继的往前冲击。突然前方一空。 屠裳收枪,竟然喘息了起来。「包围完毕!」何喜燕接到禀告。叛军已经完成了对北疆军的合围。接下来便是从四面突击。 主动权到手。 「半个时辰!」何喜燕沉声道:「半个时辰后,老夫要看到敌军溃败。」「领命!」麾下将领信心十足的拱手。 屠裳打头,带着麾下向何喜燕的方向突击。 「老夫早料到了你的这一手!」何喜燕冷冷的道:「出击!」他身后还有一千预备队,也是他手中的最后精锐。 这一千骑出击,当即压制住了屠裳的势头。「差不多了。」何喜燕说道。 三万叛军骑兵围攻一万北疆军,他已经被牵制住了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中,前方大战局势变化,说不得,就晚了。 何喜燕说道:「吹号,最后一击!」他要发动总攻! 「万胜!」叛军在欢呼。 屠裳喊道:「一步不退!」 他不能退,不能给叛军越过道州的机会。 他甚至不能游斗,否则叛军能以一部牵制住他,主力越过道州夹击大军。 但局势在不断恶化。 叛军不断压缩,北疆军在不断反弹,但包围圈越来越小。 「大事定矣!」何喜燕微笑道,他看着道州以北,说道:「大王稍待,臣,马上就来。」 马蹄声毫无征兆的在后方传来。谁的增援? 何喜燕有些诧异,心想越州军的精锐都被自己抽调一空,哪来的增援?他缓缓回头。 身后的远方,数千骑兵正在乌云之下疾驰。雷电在半空之中闪烁,扭曲着,轰鸣着。风从闪电之下掠过,吹的大旗猎猎作响。「这是哪边的人马?」何喜燕蹙眉问道。 「难道是别处的······」焦平说道,然后摇头,「没有军令 ,谁敢擅自调动人马?」 北疆军那边,看到那数千骑后,屠裳第一次生出了绝望的情绪,他喊道:「为了殿下!」 「死战!」北疆军在咆哮。 「怎地没有大旗?」焦平有些纳闷。 但凡军队人数上千,必然会有主将的将旗,以此来区分部署。话音未落,对面的数千骑中,突然打出了大旗。 「是杨字旗!」 「杨字旗······是谁?」 数千骑的前方,为首的将领手持横刀,喊道:「为了殿下!」「为了殿下!」 多年前,杨略带着那个孩子出了长安,一路向南。他一直在镜台的追杀之下苦苦守护着那个孩子! 为此,他隐姓埋名,在南周苦苦等待着那个孩子的消息。他忘记了自己的过往,忘记了自己原先的豪情壮志。 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为了那个孩子!「敌袭!」 叛军中传来了尖叫声。横刀挥动。 刀光和电光一同闪烁。 当面十余叛军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杨略举刀:「万胜!」 第1350章 浪潮 天空之中的乌云越来越低,仿佛压在了两支大军的头顶之上。阿史那春育跟着石忠唐征战多年,经历过的场面不计其数。他自诩见过大场面,可此刻却被血腥的厮杀震的瞠目结舌。 无数人在前方忘我的厮杀,惨嚎声,兵器的碰撞声······就像是魔鬼的嚎叫,令人头皮发麻。 每一瞬都有无数人倒下。那些重甲步卒在步步推进。缓慢,但却无法阻挡。 态势在渐渐偏向北疆军一边。 李玄手握这等重甲步卒,为何不在昨日用上?这个疑问一直在阿史那春育的脑海中回荡。「何喜燕!」 他听到了石忠唐轻声自语。 随即,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掠过。 若是昨日李玄便派出重甲步卒,石忠唐必然会选择更为稳妥的攻击方式,而不是现在就把主力尽数压上,手中仅仅握着虎豹骑。 叛军手握天时地利与人和的优势,石忠唐不急啊!他可以慢慢的磨,直至把北疆军磨的士气全无。直至看到破绽。 再雷霆一击。 如此,重甲步卒的作用便会被削弱到极致。 可李玄就像是个最老道的猎人,哪怕是昨日和今日都曾被叛军突入防线,他依旧不动如山。 他先派出陌刀队,让石忠唐觉得决战的时机来临,令骑兵突击。陌刀队果然在骑兵连续的突击之下疲态尽显。 就在虎豹骑上马的时候,重甲步卒,这个李玄手中的王牌出场了。那些人形堡垒一出场,就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战局瞬间向北疆军倾斜。「他在钓鱼!」 春育脱口而出,面色惨白。石忠唐双拳紧握。 他知晓自己终究急切了。 他错误的打出了手中的大部分筹码,而此刻,北疆军中,玄甲骑依旧未动。 「好一个秦王!」石忠唐的声音有些沙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从不是一句空话。」 北疆军在不断扩大优势,李玄从容的说着自己的部署。 「叛军起兵,搅乱天下。在天下人的眼中,这些异族便是祸害。于是人人喊打。身处这等境地,石忠唐心中不安,他担心时日拖的越久,天下人便会汇聚成一道洪流,淹没了他。故而,他急不可耐,恨不能今日便彻底击败我北疆军。」 「而孤,却不着急。」 李玄微笑道:「现在,该他着急了。」 此刻中路北疆军在不断向前推进,而左右翼在这股气势相助之下,将士用命,不但把敌军驱赶了出去,而且跟随着中路大军一起向前推进。 现在,北疆军在蓄势。 当这股子气势到了顶端时,便是全面反击的时机。而石忠唐此刻要做的便是,打断这股气势。 他看看左右。 剩下的是护卫以及五千骑。精锐在前方。 阿史那石明上马又下马。他的麾下显得有些无奈。 石忠唐开口,「令虎豹骑,出击!」这是孤注一掷。 玄甲骑出战需要时间。 而石忠唐就赌在玄甲骑出击之前,虎豹骑能突破北疆军的防线。 一旦形成突破,混乱便会生成。在那等时候,玄甲骑上阵也无济于事。一骑疾驰到了阿史那哲明身前。 「大王令虎豹骑出击。」「领命!」 阿史那哲明上马。 他回头看了中军石忠唐一眼。石忠唐微笑挥手。 「李玄在等着本王的回应,本王可以徐徐而退,可此刻一退,军中士气全无,只能避战。要想逐鹿天下,何为先?勇气!」 石忠唐声音铿锵,「他期待着本王的决断,战,或是退。这便是本王的回应!」 他目光越过北疆军大阵,看向了后方! 「本王的三万大军,正在迫近。」石忠唐讥诮的道:「当何喜燕出现在北疆军身后时,本王期待能看到李玄的表情。」 「殿下,敌军虎豹骑出动了。」李玄看到了。 虎豹骑正在缓缓而行。「弩车!」 对付这等重甲骑兵,最有效的武器便是床弩。数百辆弩车准备就绪。 车上的床弩高高抬起。虎豹骑在加速。 马蹄声沉重的令双方将士都为之一震。「是虎豹骑!」 叛军在欢呼。「万胜!」「放箭!」 数百军士手握锤子,随着命令敲下。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声音中,数百弩枪飞跃双方的中线,直扑虎豹骑。重甲面对弩枪变成了白纸,被轻松穿透。 甚至是人马被穿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是北疆军的床弩!」阿史那春育面色一变。 这数百弩车一直未曾动用,此刻甫一出场,便震惊了对手。「大王!」贺尊第一次色变。 「不必管!」石忠唐眼眸深处有些慌乱之意。 按照他的部署此刻何喜燕应当已经击溃了北疆军的阻截,赶到大军身后,发动奇袭。 「何喜燕应当马上到。」...... 北疆军后面突然一阵骚动。两千余骑正在接近。「止步!」 后面警戒的骑兵喊道。随即,屠裳出现。 「屠公,这些人是谁?」 「去禀告殿下,杨略,来了!」杨略的眼眶发红。...... 「时机差不多了。」李玄眯着眼。 屠裳那边的阻击战必然会格外惨烈,他必须抢在屠裳被击溃之前击败石忠唐的大军。 所以他不断示弱,隐藏底牌。直至此刻,石忠唐底牌尽出。而他······ 李玄回头,看到了十余骑正在赶来,也看到了整装待发的玄甲骑。他的眸色一凝。 屠裳竟然来了。「殿下!」 屠裳近前行礼,「敌军三万溃败!」整个大旗周围都沉默了一瞬。 「臣领军阻截敌军,战事艰难时,三千骑在敌军身后发动突袭,一举击溃敌军。」 三千骑?哪来的? 这个问题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殿下。」屠裳说道:「杨略请见。」一- 所有人都看到了秦王的失神,随即,那眼眶红了。杨略! 出兵南下后,他不想让杨略冒险,故而令他在南周待命,等待大军南下攻伐南疆时再出动。 可杨略却来了。 就在此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率领三千操练了多年的铁骑,出现在了何喜燕的叛军身后。 雷霆一击! 李玄开口,「令他,待命!」 杨略老了。 随即的大战中,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李玄会后悔终生。姜鹤儿发现秦王的身上多了一股子气息。 「玄甲骑!」秦王开口。「在!」张度行礼。「集结!」「领命!」 玄甲骑上马,开始集结。 中线此刻厮杀的越发的惨烈了,叛军仿佛爆发了小宇宙一度把北疆军的攻势给压制住了。 虎豹骑顶着弩枪终于到了前方,迎来叛军一阵欢呼。他们在期待什么? 烧杀抢掠!奴役这个天下。 「大唐立国三百七十二年,国祚至此,仿佛步履蹒跚的老妪。昏君在上,权臣野心勃勃,以至于一介异族也敢跳梁。」 「有人说,李唐命数尽矣!天下当改朝换代!」「今日,孤当令天下人看看,李唐,尚在!」呛啷! 李玄拔刀。「玄甲骑!」「在!」 五千玄甲骑列阵完毕,看着自己的统帅。 李玄刀指前方,轻声道:「阿耶,看着我,横扫千军!」...... 「大王,北疆军玄甲骑出动了。」一个惶然的声音喊道。 石忠唐眸色阴郁,「何喜燕何在?」何喜燕对他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可他人呢? 大军呢?...... 何喜燕此刻被屠裳麾下团团围住。「弃刀下马不杀!」 擒获一个大将的诱惑令那些将士心动了。「败了!」 何喜燕惨笑着,把横刀搁在脖子上,「大王,臣无能!来世再报大王之恩!」 手一动,横刀拉断了咽喉和大血管。噗通! ...... 阵列的通道中,马蹄声越来越快。 将士们回头,就见到秦王高举横刀,身后是五千玄甲骑。「殿下亲率玄甲骑冲阵了!」 「殿下千岁!」 那个带领着他们战无不胜的统帅,今日再度出击。从太平开始,他的前方总是有无数敌人。 马贼!三大部!北辽!舍古人! 他的身后留下了无数尸骸。他踩着这些尸骸走上了巅峰。 此刻,他面临着三百余年大唐国祚中从未出现过的大敌。身为秦王,他依旧义无反顾。 「万胜!」 无数将士在振臂高呼。「诸将士!」 秦王喝道:「随孤杀敌!」他一头冲进了叛军之中。 不够犀利,却浑厚的内息在涌动。 一刀,对面的虎豹骑脖颈上多了一道红线,随即鲜血迸射。他咆哮着,不断往前冲杀。 「是秦王,杀了他!」叛军中有人在喊道。一骑到了李玄的右侧。 宁雅韵难得拿起长剑,轻松写意的屠戮着那些叛军。左侧上来一骑。 是林飞豹,他手中的横刀无坚不摧。突破了! 李玄突入了叛军中间。 身后,五千虎豹骑沿着这个口子冲杀了进去。「吹号!」李玄一刀斩杀了对手,说道。 身后,号角长鸣。 中军,赫连荣喊道:「时机已到,全军出击!」大旗摇动。 左翼,有人禀告:「殿下令,全军出击!」江存中拔刀,呼喊道:「出击!」 右翼,裴俭高呼,「出击!」整条战线猛的往前压去。 就像是无边无垠的浪潮,猛地朝前扑击。嘭! 无数声音传来。 惨嚎声汇聚在一起,听着就像是从九幽地底传来的哀鸣。无数人在这一刻倒下。 「放箭!」 弩手们的手指头哪怕有护具,依旧肿胀。 他们奋力拉开弓弦,略显笨拙的用受伤的手把弩箭放在箭槽中,随即听令发射。 箭如雨下!覆盖在了前方。 随即,弩阵终止,否则将会敌我不分。「持刀!」 弩手们拔出横刀,列阵。i半用, 他们是弩手,但在短兵相接时,却也是跳荡勇士。「大王!」 魏明面色铁青,「突破了。」北疆军在中军率先取得了突破。 「那是秦王!」贺尊喃喃的道:「他如今身为秦王,麾下猛将如云,为何还敢冲阵?」 他看了面色惨白的石忠唐一眼,这位商王此刻看着就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贺尊突然 明悟。 石忠唐起兵为的是一己之私。而李玄为的是家国。 故而李玄勇气十足,而石忠唐却胆气尽丧。「何喜燕误了本王!」 石忠唐深吸一口气,「压下去,督战队上前!」督战队上前,斩杀溃逃的将士。 可挡不住了啊!..... 时间拉回到清晨······夹谷关。 守军懒洋洋的在城头歇息。 石忠唐的大军就在建州以南,夹谷关安全无虞。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等待消息。 不! 是等待捷报,随后传递各处。大王必胜! 每个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夹谷关防的是外,对内的城墙却格外的简陋。一支辎重队来了。 辎重车队很长,民夫看着懒洋洋的,这也符合现状······叛军征发的民夫都懒,而且动辄逃亡。 有官员为此上书石忠唐,说民夫动辄逃亡不是吉兆,由此可看出天下人对南疆军的反感。 一句话,该做出改变了。石忠唐沉思许久,点头。 但一切都得等到这次大战之后。城门大开。 数十军士懒洋洋的在门外站着,将领出来,骂道:「怎地现在才来?」 车队中出来一个文官,看着细皮嫩肉的,堆笑道:「半道遇到了贼人,这不,就耽误了片刻。」 「片刻?」 将领不屑的道:「无耻!」 文官呵呵一笑,回头喊道:「李二,这里有人不服气!」将领冷笑,「怎地,要动手?」 一骑上前。 马背上的将领身材雄壮,关键是,腰间的刀鞘很大。呛啷! 巨刀出鞘。「杀!」 第1351章 虽远必诛 督战队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在凶神恶煞的杀人。骑兵跑的最快,率先撤离。 可步卒却倒了大霉,被北疆军一路追杀。「大王!」 贺尊说道:「事不可为,我等可退回关中!」 魏明看了石忠唐一眼,「夹谷关易守难攻,臣愿率军死守越州!」守住越州,就守住了南方。 如此,关中和南方依旧能形成夹击之势。虽说势不如前,可好歹还能维系下去。 石忠唐看了魏明一眼,「看好南方!」「领命!」 魏明带着数千骑兵跑了。 石忠唐看着前方溃败的麾下,眼中有痛苦之色,轻声道:「大好局面,一朝尽丧,本王,心疼!」 贺尊催促道:「大王,要快!」「本王还会再回来!」 石忠唐知晓,自己这一撤离,天下大势就变了。 原先叛军所向无敌哪怕舆论滔滔,可拳头大的才是大哥啊!所以天下震怖。 觉着再无人能制住这些异族贼子。 可现在,更厉害的一个大哥出现了,把叛军拽住就是一顿毒打。而且,这个大哥身份尊贵,乃是前太子之子。 天下人会如何?自然会拥戴他! 而叛军,将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人心向背之下。 战略主动,由此易手。 此消彼长,北疆军将会如日中天。本王,不甘心! 石忠唐策马掉头,又不舍的再度回头看着前方。叛军在奔逃。 跑的到处都是。 哪怕是从他马前跑过去的叛军,都不会看他一眼。一道光出现在前方。 石忠唐抬头,就见乌云在渐渐散去。 阳光煌煌,照的他不禁伸手挡住了眼睛。「走!」 秋风吹过,吹落了一滴泪珠。 ···· 「石忠唐逃了!」 中军大旗一动,正在溃逃的叛军就越发的乱了。就像是一条被斩断脑袋的蛇,四处乱窜。 李玄浑身浴血,被宁雅韵拉住了马缰,「子泰,你是统帅。」此战大胜,没有必要再去冒险。 李玄点头,「胜了?」 「胜了!」宁雅韵微笑道:「子泰,你胜了。老夫能亲临此战,与有荣焉。」 「不,是大唐胜了!」 李玄下马,把战马交给乌达,缓缓而行。此战之后,叛军将会陷入低谷。 曾对大唐绝望的天下人,将会再度感受到生机。被切断的国祚,再度被他强行续上。 这种帝王叫做什么?你是中兴之主! 李玄仿佛看到了后世史册中对自己的评价。「止步!」 这里是沙场,李玄的周边有数百人在护卫。最外围的便是乌达的手下,此刻他们拦截了数十骑。 李玄闻声回身。「杨略!」 须发已经有些斑白的杨略带着数十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正在外围。赫连燕过去,「殿下让他们过去。」 护卫们后退,好奇的看着这数十男子走向李玄。直至他的身前。 跪下。「见过殿下!」 「你们·····很好!」李玄过去,—一扶起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辛苦了!」 「辛苦了!」 这些护卫为了他远赴异国他乡,从年轻到年长,他们最好的年华就耗在了无尽的等待中。 「杨略!」 李玄看着杨略,百感交集。「殿下!」 杨略看着他。 下意识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仿佛 是夸赞:你干得不赖!李玄并未躲避。 拍了一下后,杨略才发现自己失礼了。外围,几个文官的眉心皱的能夹死苍蝇。「那是殿下岂能这般无礼?」 「回头就弹劾此人!」 李玄指着杨略对众人介绍道:「他叫杨略,在孤尚在襁褓中时,便是他带着孤南下,一路躲避镜台的追杀。」 那两个官员愕然。「原来是他?」「可还要弹劾?」「弹劾个屁!」 殿下小时候的尿布都是他换的,别说拍一下肩膀,就算是拥抱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一个将领来请示,「殿下,可要招降?」笑容在秦王的脸上渐渐凝固,变成冷漠。 「孤说过,这些异族既然来了,那么,就别走了。」一队队骑兵出发。 「殿下令,此战不留俘虏。杀光这些异族叛贼!」那些跪地请降的叛军抬头,绝望嚎叫。 随即,便是一场杀戮。 「此战大胜,天下大势也将明朗,为何还要行此杀戮之事?玄学中也有记载,杀戮过多,终须担心······因果。」 宁雅韵劝道。 「掌教说因果,孤深以为然。」 几个文官见秦王态度改变,不禁暗喜。 作为文官,他们更希望自己的主君是一个仁慈的人,至少表面上如此。「可黄州、乾州的军民亡魂不远!」李玄说道:「孤说过对付异族的挑衅,孤唯一能做的便是,以牙还牙!」 子泰的杀心好重······宁雅韵心中暗自叹息。他担心杀戮会让李玄变得暴戾。 赫连荣悄然过来,轻声道:「掌教。」「嗯!」 「殿下曾说,对内,当行仁政。对外,当恩威并施。此刻大唐衰微,当行杀戮之事,以震慑异族。」 两千余骑兵赶到。 下马跪地,「见过殿下!」 「这便是臣为殿下操练的铁骑!」杨略说道。「忠心耿耿。」李玄微笑道:「起来!」 这两千余骑终究陌生,殿下第一次见面就赞誉有加,显然是看在杨略的面子上。 这是爱屋及乌啊! 韩纪知晓,杨略的到来,必然会改变北疆的权力架构。 ······· 逃到半道的石忠唐给麾下打气,「关中依旧在手,那是帝王之基,只需修生养息数年,便能恢复元气·····.」 「有人来了。」一队骑兵狼狈而来。「大王!」 「是夹谷关的守军!」 石忠唐面色一变,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大王,夹谷关,丢了!」 噗! ·· 石忠唐开口就吐了一口血。 关中乃是他最后的底牌,唯有握住关中,他才有翻本的资格。才有继续逐鹿中原的资格。 他率领大军出战,关中空虚,此刻夹谷关一丢,他便是丧家之犬。「是谁?」 「卫王!」 ····「撤!」 石忠唐几乎没有考虑,带着麾下就绕了个圈子,往南方而去。 那是夹谷关,不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就凭着他士气尽丧的麾下,一时半会儿破不了。 可追兵就在身后。他只能逃!......随军的民夫来了。 看着尸横遍野的沙场,都倒吸一口凉气。「大胜了?」 「当然,否则殿下怎会这般悠闲?」 李玄负手和杨略等人在沙场散步,有说有笑。 「南周那边,孤也没想到会这般莽撞,竟敢主动攻打南疆。」 「南周军队有守土之 心,却无进取的勇气。」杨略一句话道尽了南周武人的心态。 你让我固守可以,因为这是守护家园。 「南周对武人颇为苛刻,说实话,没人愿意为朝中君臣去开疆拓土。」韩纪笑道。 「这便是因果。」李玄说道:「压制苛待武人,这是因,而后大败,这便是果。」 因果循环,屡试不爽。「筑京观!」前方有人喊道。 李玄止步,微笑道:「希望这个京观不是最大的。」这一战叛军战死数万,数万人的京观还不够大?众人心中一寒,为那些异族人默哀一瞬。 王老二自告奋勇去监造京观,李玄莞尔点头。 杨略记得王老二,说道:「以后殿下身边得有能用之人。」 这话隐晦·····臣老了,以后怕是无法为殿下效力,王老二这等人正好接班。 李玄看着他,「孤胸中还有无数雄图霸业,而你,不可或缺!」杨略苦笑,「臣老了。」 「屠公尚且在为孤效力,你老什么?」李玄淡淡的道。京观在不断升高。 一个叛军文官被带了来。 「殿下,此人说有重大机密禀告。」押送的军士说道。 文官跪下,谄笑道:「下官夏青,见过殿下。」「是何机密?」李玄问道。 别人没发现,但从小看护他长大的杨略却察觉到了一丝不耐烦之意。 夏青说道:「下官当初从贼乃是迫不得已,下官身在叛军营中,可却想做内应。殿下,下官早就看出殿下乃是真龙,可惜身处南方无法投靠。」李玄摆摆手。 两个军士觉得自己被骗了,恼火的倒拖着夏青往京观那边去。「殿下,下官愿意效忠啊!」 「殿下!」夏青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下官愿做殿下的走狗,殿下令下官撕咬谁,下官便咬谁。殿下,饶命呐······」 京观之前,只是一刀。尖叫声消停了。 巨大的京观依旧在往上延伸·······京观石已经做好了,很大。 「殿下,好了。」 文房四宝齐备,李玄拿起毛笔,思忖了一下,随即落笔······ —大乾十五年,有异族作乱,荼毒南方及关中,天下震怖。孤举讨逆之旗,领大军南下,败叛贼于此,斩杀无数,筑京观以慑不臣。 这是介绍。众人微笑点头。 这一战,所有人都将标榜青史。李玄继续书写。 —宜悬头承天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唐者,虽远必诛!承天街,乃是长安皇城内接待异族使者的地方。 众人只觉得胸中热血猛的往上一涌。 应当把砍下来的头颅悬挂在异族使者居住的承天街,让他们明白,敢于侵犯大唐的异族,即便离的再远,大唐也必将诛杀! 自从李元、李泌父子发动宫变登基之后,大唐国势便一再下滑。国势下滑,便会引来异族的窥探。 北辽一改对峙的姿态。频频入侵。若非北疆军突然崛起,灭了北辽,此刻大唐的北方,怕是一夕三惊。 南疆叛军的横行,更是令天下人惶然绝望。 他们担心,异族人将会在中原再度展开一次屠戮。 陈国之前的王朝覆灭后,异族联手入侵,把中原杀的十室九空。曾威震四夷的中原沦为了异族的屠宰场。 险些被灭种。 就在此刻,李玄打出了讨逆大旗,率军南下平叛。就在这天下瞩目的一战中,大败石忠唐叛军。 —宜悬头承天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唐者,虽远必诛!这是来自于秦王的表态。 孤,不 会就此罢手! 北疆军,将会挥师南下,直至把叛贼尽数歼灭。而这更是秦王对外的一种姿态。 也可以说是未来大唐外交的原则。谁敢侵犯大唐! 谁敢侵犯大唐人!无论你身在何方!无论你逃到何处!咱们!不死不休! 第1352章 大势去矣 道州。 从李玄领军出战后,城中就戒严了。「有骑兵!」 城头有人喊道。 将领双手撑在城头,目光炯炯的盯着那百余骑,低声道:「大胜!大胜!大胜·····.」 百余骑疾驰到了城下。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们。为首的军士昂首喊道:「大捷!」 将领忘记了呼吸,哆嗦了一下,「大捷吗?」 「石逆大败,往夹谷关遁逃,我军正在追杀!大捷!」将领猛地捶打了一下城头,「开城门!」 吱呀!城门大开!百余骑冲了进去。王栋正在家中喝酒。 妻子在身边唠叨,「不是说支持殿下不应当,该!可好歹也得看看时机不是。若是殿下败了······你看我这张嘴,不该。 王栋喝了一口酒水,他知晓妻子想说什么。 「若是殿下败了,叛军定然会报复咱们。咱们不是武人,能逃到哪去?你说是不是?」 和当家男人发牢骚也得注意方式方法,妻子的话令王栋越发的郁闷了。但男人输人不输阵,王栋说道:「殿下必胜!」 妻子叹息「哪有什么必胜哟!」「大捷!」 呼喊声伴随着马蹄声远来。戒严解除了。 外面传来了许多嘈杂的声音。 「殿下大败石逆,叛军往夹谷关遁逃了!」王栋呆呆的看抬头看着外面。 他的妻子愕然看着他。「大捷!」 王栋劈手把酒杯砸在地上,面色涨红,兴奋的跺脚,「大捷,大捷啊!」他猛地抱住妻子,在她的脸颊上吧唧一声,亲了一口,然后冲了出去。「大捷啊!大捷啊!」 他冲出家门,此刻外面站满了人。所有人都是一个表情。 兴奋欲狂!「殿下千岁!」 不知是谁率先高呼,随即呼喊声蔓延了整座道州城。「殿下千岁!」 王栋振臂高呼。他看到了好友陈贤。「喝酒!」 他招手,陈贤点头,「好,为殿下贺,为大唐贺,今日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王栋回身,就看到妻子在叫嚷。「殿下千岁!」 张林带着代州城几乎所有的骑兵,在朝着道州方向疾驰。这一路他们击溃了叛军十余股斥候。 越靠近道州,叛军的斥候越多。 直至下午,叛军的斥候突然消失了。「奇了怪了!」 张林纳闷,「人呢?」 大军厮杀时,必须要派出斥候哨探敌情,遮蔽敌军的哨探。一言以蔽之,争取战场对自己单方面透明。 可叛军的斥候呢? 「使君,大战怕是结束了。」有将领说道。 结束了?谁胜谁负? 张林的心竟然在颤抖。 一旦败了,代州必然沦陷。 而且,叛军会顺势北上,大唐,就站在了悬崖边上,离灭亡不远了。神灵在上! 列祖列宗在上!庇护大唐吧! 张林看着苍穹,虔诚的祈祷着。 「使君,咱们是不是······止步?」将领建议道。 张林毅然道:「继续前行,就算是死,老夫也该死在冲向叛军的路上,而不是龟缩在代州苟延残喘!」 「出发!」 大队人马刚出发,就遇到了百余骑。「止步!」 前方的骑兵拦截了对方。「这是去哪的?」 在后面的张林有些焦躁不安。突然,前方一阵骚动。 接着,骚动蔓延。「这是怎么了?」张林不满的道。「大捷!」 「殿下大 捷,石逆遁逃!」 张林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红的就像是喝醉了酒,「带来,带来!」这百余人本就是准备去代州报捷的,没想到却遇到了张林。 为首的旅帅近前行礼,「今日午后,我军击败叛军,斩杀数万。石逆带着溃兵往夹谷关遁逃。」 大胜了?大胜了! 巨大的压力一下就释放了出去,张林却忍不住鼻子一酸,哽咽了起来。「胜了?!胜了!」 他难为情的抹去泪水,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忍不住喊道:「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 王老二率军追赶。 半途,他就遇到了一队骑兵。「别动手!」 在出兵南下之前,北疆军就尽数换成了玄甲。对方看到玄甲后,就举手表示无害。 王老二喝问「哪来的?」 一个校尉出来说道:「你们哪来的?」王老二怒了,「耶耶北疆军!」 校尉笑道:「下官正好去寻北疆军。」「何事?」 校尉先问,「此战如何?」「大捷!」王老二说道。 「神佛保佑!」校尉狂喜过望,仰天长笑。王老二满头黑线,「笑够了没有?」 校尉行礼,「还请告知秦王殿下,夹谷关,已在我军手中。」「啥?」 王老二愕然,「谁的手中?」「太子殿下!」 ······建州。 阿史那燕荣面色惨白。「竟然败了吗?」「是。」 来报信的军士看着狼狈不堪,甲衣凌乱,「大王令将军死守建州城。」如何死守? 这个问题在阿史那燕荣的脑海中闪动了一下,随即消散。怎地败了? 他一直在期待着捷报,想着若是大败北疆军,建州也就彻底解除了威胁。 随后,他准备请缨北上,去攻打北疆。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小人告退。」军士行礼。「报!」 声音有些急促。 阿史那燕荣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安。 来的是建州的斥候,看着就像是丢失了老巢的老鼠。「将军,夹谷关丢失大王率军往越州去了。」 夹谷关丢失······ 从南疆起兵以来,叛军一路攻伐顺遂,最大的收获便是拿下关中。而夹谷关丢失,就意味着这一切都没了。 前面的所有努力都成了无用功。 阿史那燕荣面色惨然,「大势去矣!」...... 「殿下。」 李玄是在夜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石逆率军绕了个圈子,往越州去了。说是夹谷关···「殿下!」王老二来了,「卫王拿下了夹谷关!」 这特么的什么跟什么啊! 李玄本有些睡意,闻言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了一下。「他拿下了夹谷关?」 随即,韩纪和赫连荣被叫来。 「说是突袭,关上本就人马不多,一下就被击溃了。」王老二打了个哈欠。 韩纪抚须,眼中闪烁着厉色,「殿下,关中乃是大唐龙兴之地,必须拿在手中。」 「我军与石逆大战,倒是让别人乘机捡了便宜。」赫连荣也丢开了慈悲的面具。 关中不但是龙兴之地,更是战略要地。 关中居于大唐中心,从这里出发,可从容攻伐四方。而四方想去别处,就得经过关中。 李玄默然片刻,「卫王对天下本无那份心思······」「殿下!」韩纪觉得这个想法不对,「人善变。」 「手握利刃,杀心自 起!」慈悲和尚说道。 一个性情淡薄的人,突然手握巨资,他是否还能保持那份淡薄? 一个心如止水的人,身边突然多了几个绝世美人儿,他可能坐怀不乱?人心,禁不起考验! ......「石逆败了?」 夹谷关中,李晗不敢置信的道:「这才两日啊!」 打探到了消息的斥候说道:「第一日石逆占据上风,今日大战,秦王却把压箱底的手段一个个抛出来,石逆不敌,大败。」 卫王坐在上首,雄壮的身躯在烛光的辉映下,明暗不定。「石逆这一败,再无翻身之机!」 「可······」 李晗看着卫王,想着当下的局势。 击败叛军的秦王声威大振,可卫王却手握夹谷关,封锁了关中··接下来,怎么办? ...... 越州,魏明正在训话。 「此战一败,天下大势就变了。南方乃是我军根基,不可丢失。」钱嵩听出了弦外之音······大王去了关中,舍弃了南方。 但我魏明却不会丢下你等。这是要分裂了吗? 是了,北疆军大胜之后,建州定然不保,如此,秦王便封锁住了关中。从此关中与南方隔绝。 失去和关中联系的南方会成为一块无主的肥肉。看魏明的意思,有些想一口吞了这块肥肉? 魏明正是这个想法。 在他看来,大败后的叛军不说一蹶不振,但出关和北疆军决战的勇气应当是没有了。 关中人对叛军恨之入骨,石忠唐想在关中招募勇士压根就不可能。就算是招募到了,他也得担心那些关中大汉在战时反戈一击。 也就是说,他得不到兵员补充。 如此,石忠唐在关中的日子便是苟延残喘。再无搅动风云的机会。 相反,关中那些势力看到他的虚弱后,会蠢蠢欲动,随即烽烟四起··石忠唐,完了! 为魏明看来,石忠唐再无翻身的机会。 而他,将会掌控南方,成为第二个石忠唐。 南方富庶,一年两熟,乃至于三熟。掌控南方,钱粮压根就无需担心。有钱有粮,用钱粮为诱饵,他随即就能召集一支大军。 北疆军必然会先攻打关中,如此,他便能在南方猥琐发育。修整半年,便攻伐南周! 魏明想到了南周,眼中不禁闪过贪婪之色。那是个富庶的不像话的地方,但却孱弱。拿下南周后,他的势力将会膨胀。 到了那时,若是北疆军攻伐不利,他便能伺机出击。若是北疆军灭了石忠唐,他便固守南方。 至少,也能自立一国。 魏明的呼吸一紧,兴奋的浑身燥热。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听着很多人。 魏明不满的道:「何事?」一个人走到了门外。「魏明!」 魏明抬眸。浑身一个哆嗦。「大王?!」 石忠唐绕了个圈子,终于到了越州。 他站在门外,看着坐在上首的魏明,眼中有阴郁之色闪过。魏明明显的愣住了,然后才起身行礼,「见过大王! 「见过大王!众人行礼。 石忠唐走进大堂,魏明避开,让他坐下。 「此战虽说败了,不过我军根本尚在,本王准备回南疆,招募勇士,准备反击。 起兵到了现在,迅猛发展的势头被北疆军打断。若是石忠唐选择蛰伏,那么麾下就会生出各种念头来。 那些习惯烧杀抢掠的麾下,会反过来反噬他。这是他自找的。 从放纵麾下烧杀抢 掠开始,到放纵麾下屠城,石忠唐用这种方法来激发麾下的野性。 他成功了。 他的麾下无往而不利。 但当他大败后,失去了这些好处的叛军会如何?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以利诱人,利去而人心尽丧。这便是养蛊,当毒虫没有食物后,便会噬主。 烛光闪烁照的大堂上的文武官员们面色阴晴不定。看着,恍若鬼魅。 石忠唐心中一冷。 第1353章 回家,说客 凌晨。 杨略起床,洗漱后问道:「殿下可起了吗?」「殿下在修炼。」 杨略去了州廨后。 看门的是乌达的手下。「杨公。」 「老夫请见殿下。」杨略说道。 护卫说道:「殿下交代,杨公无需通禀。」这是殊荣。 杨略顺着一路进去。突然止步,看着右侧。 一个虬龙卫从暗处出来,笑嘻嘻的道:「果然宝刀未老。」后院,李玄正在修炼。 杨略站在游廊下,对护卫摇摇头,示意别打扰李玄。李玄向着东方,在做一套舒展的动作。 一呼一吸,仿佛在和天地沟通。 这便是孝敬皇帝亲手为儿子挑选的秘技。杨略自己吃透后,才一点点教授给李玄。他想到了那些年。 小小的孩子好奇的看着他,「杨略,这个是什么?」「是秘技啊!」 「秘技能吃吗?」「是修炼。」「修炼做什么?」「强大啊!」 「可我要强大做什么?」 「呃······你只管修炼就是了。记住,一辈子都要练。」「哦!」 孩子不解,但依旧乖巧的应了。 随后,这个秘技就伴随着他走到了今日。 杨略心中温暖想到那年李玄第一次感受到内息的欢喜。他等啊等,等夜里杨略来探望时,就像是献宝般的说道:「杨略,我感受到了。」 「是吗?」 杨略欢喜不已,觉得这孩子是个天才。 可渐渐修炼下去后,这个秘技却成了鸡肋。 李玄收功,开口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到了杨略。 「这个秘技虽说提升修为有限,不过对身子的滋养却首屈一指。」 李玄这些年东征西讨,吃过不少苦头,可身体却没有出过大问题,此刻想来,便有这套秘技的功劳。 杨略说道:「臣一直不解陛下为何为殿下挑选了这个秘技。」 「孤以前也想不明白,后来自己有了孩子,看着孩子,心中便想,等他们长大后,定然不会让他们去历险。」 父母恨不能把孩子的一切都包办了,恨不能一切危险都远离他们。 「这个秘技能让孤身子康健,却无法让孤成为好手。修为不高,孤必然不敢历险,如此,便能保住性命。」 杨略没有孩子,闻言心中一震。然后,就想到了孝敬皇帝。 那位面对各方声讨依旧冷眼以对的男人,对自己的幼子却舐犊情深。「陛下!」杨略叹息。 李玄把布巾递给姜鹤儿,也想到了孝敬皇帝。 他拍着院子里的大树,轻声吟诵道: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孝敬皇帝当初让怡娘带走李玄,想来心情应当是很复杂的吧! 他令虬龙卫隐于市井之中,等待召唤。这便是对这个孩子抱着一丝希望。 但他却为这个孩子选择了最稳健,也是最为无用的秘技。他又令虬龙卫待命,若是多年后无人召唤,便各自散去。 在这些自我矛盾的安排中,李玄窥探到了一位父亲的矛盾心态。为孤复仇! 不,让那个孩子安安稳稳的活下去,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杨略轻声叹息。 「当年陛下喜欢抱着殿下在外散步,嘴里偶尔会轻声说些什么,不过无人能听见。」 姜鹤儿也听的痴了。 在外界的各种传闻中,把孝敬皇帝描述成了一个果敢的人,为 了革新大唐,不惜飞蛾扑火的勇士。 这样的人,想来该是坚毅,不该儿女情长。 可得知孝敬皇帝的这等矛盾心态后,姜鹤儿反而觉得那位陛下越发的有血有肉了。 也越发的令人感到亲切。 原来,他也是这般疼爱自己的孩子吗?李玄的心情很好。 一直以来,他觉得父亲对自己太过冷漠,从令生母黄氏陪同一起饮鸩自尽,到把讨逆的重任压在自己的肩上,这一切,令李玄觉着自己就是一个工具。 可此刻,他却窥探到了父亲对自己的疼爱之情。某些东西,在渐渐消散。 于是他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博饦,令姜鹤儿目瞪口呆。「吃的太多了,殿下!」 「消消食!」 李玄起身,「准备一下,去夹谷关。」「现在就去?」姜鹤儿问道。 「对。」大军没动。 李玄带着一万骑出发了。 当远远的看到建州城时,李玄说道:「去看看。」姜鹤儿嘟囔「就不担心被突袭吗?」 当看到北疆军时,城头警钟长鸣,阿史那燕荣一路狂奔着冲上城头,「在哪?在哪?」 他看到了大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昨日才将击败南疆大军,今日就要迫不及待的攻打建州吗? 「城池不错。」李玄指指城头,「作为关中以南的屏障,建州必须要重视。」 这还没拿下建州城,他便开始了指点江山。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城头人头攒动叛军在集结,李玄甚至还看到了烟火。这是准备熬煮金汁吧! 他笑了笑,轻蔑的道:「冢中枯骨尔!」李玄走了。 阿史那燕荣松了一口气,他看看左右,都面无人色。接下来该怎么办? 夹谷关丢失,道州在北疆军的手中。 唯有越州能给予建州增援,但显然这是个奢望。也就是说,建州成了一座孤城。 「将军,我们逃吧!」有人低声道。 阿史那燕荣并没有为石忠唐效死的念头,但却摇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言。 天知道建州外围此刻有多少北疆军,一旦城中异动,北疆军必然会集结。 出了建州城,外面就是狩猎场。 谁也不知晓这一路会死多少人,兴许,没有人能安全到达越州。绝望,就像是一只秃鹫,在众人的头顶上盘旋着。 起兵以来的骄狂,荡然无存。投降! 这个念头第一次在守军的心中生起。 有人低声道:「秦王说过,异族人进了中原烧杀抢掠,那便别回去了。」这话就像是一记炸雷,炸的所有人浑身一震。 是啊! 在刚结束的大战中,北疆军就是不纳降,斩杀数万叛军,用于筑京观。想想自己会成为巨大尸山中的一员,众人心中冰凉。 一个叛军突然嚎哭,「阿娘,阿娘,我要回家····..」...... 夹谷关。 在偷袭成功后,卫王就令人去招募勇士。 关中沦陷后,溃兵们散落在乡间各处,听闻卫王夺取了夹谷关,纷纷来投。 「半日就多了两千余人!」 城头上,李晗搓搓手,「你怎么想的?」 「关中依旧有石忠唐的人马,加起来万余。若是他们得知消息,定然会反扑。」 卫王神色平静,而在昨夜,有人建言,当控制关中。并暗示,控制关中后,可封锁蜀地到关中的通道。也就是,把李泌丢在蜀地,置之不顾。 「殿下,有人求见。」 李晗回身,就看到一个青衫飘飘的中年男子,含笑看着他们。「李松见过殿下。」 李松姿态洒脱,「老夫在山中修炼,得知殿下夺取了关中,特来道贺。」卫王默然。 「陛下出关中时带走了长安权贵***,看似坏事,可却也让殿下少了掣肘。」 这话,分明就是说客啊! 什么修炼,莫非修炼的是名利?李晗心中冷笑。 「关中沃野千里,当年高祖皇帝便是以关中为根基,最终成就帝业。如今江山板荡,殿下再度掌控关中,老夫以为,这,便是天命啊!」 普通人说天意,而王者说天命。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卫王依旧冷漠。 「石逆遁逃,他在南方势力根深蒂固,必然会想着卷土重来。而北疆军乃是客军,孤军深入,必须得速战速决。如此,秦王必然会大军南下,与石逆大战一场,以求得在南方的根基····..」 李松叹道:「两军大战,关中便是渔翁啊!」话说到这个份上,按理卫王该开口了。 可他却只是看着远处的群山出神。 若你不尴尬,那么尴尬的便是别人······李松依旧自说自话,「关中依旧有不少家族选择了留下。如今长安无数空缺,大王只需招贤纳士,那些家族 自然会欣喜若狂。到时候,人才聚集,钱财聚集,这便是大业的根基啊! 另一个世界中,刘皇叔进了蜀中后,便用各种手段拉拢当地大族,这才站稳了脚跟。 别看帝王尊贵,可有句话叫做山高皇帝远。帝王的尊贵只在皇宫之中。在广袤的天下,主宰者不是帝王,而是那些肉食者。 也就是刘松口中的那些家族。 世家门阀跟随皇帝远遁,那些家族却选择了留下。 不是不想走,而是他们不想跟着蜀地,继续被一家五姓压在头上。卫王开口,「那些家族,原先是准备投了石逆吧?」 呃! 那些家族选择留下,当然就是想观望。若是石逆展露出一些明君姿态,有天命在身的运气,这些家族说不得便会纳头就拜。 只需数十年,他们的家族将会取代世家门阀,成为新的顶级肉食者。这等诱惑有几人能抵御? 至于你说什么正邪不两立,抱歉,在这些家族的眼中,利益才是永恒的。 而王朝,便是流水。 李松有些口干舌燥,可卫王却没有赏赐一杯茶水的意思。真是个······有暴君潜质的太子啊! 「有人托了老夫来进言。」 李松看了卫王一眼,这人竟然依旧是冷若冰霜。大哥,这是有人要来投奔你啊! 你好歹给个笑脸,行不行? 李松干咳一声,「殿下夺取夹谷关,人心振奋,不少人准备了钱粮准备劳军。若是殿下不弃,他们愿为殿下效命。」 这话已经赤果果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 大佬,只要您吆喝一嗓子只要你开个口,答应给那些家族好处,那么,顷刻间您便是关中之王。 想要不?「有动静!」这时有人喊道。 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李松走过去,就见远方有烟尘。「是骑兵!」 守军中有老卒很是笃定的道。 「至少万余!「 这是斥候。 「会是谁?」 城头此刻依旧是以卫王的老底子为主,新近投效的那两千余人还未曾完成编队。 一队骑兵从烟尘中冲出来,身披的玄甲令老卒惊呼,「是北疆军! 浩浩 荡荡的骑兵来了。 当那面大旗高高举起时,李松说道:「殿下,杨逆来了。」 卫王看了他一眼。 「老狗!」 第1354章 篡位的贼子 夹谷关原先是一条山道,后来以山道为中心,修建了关隘。 关隘依山而建,高大坚实,要想攻克夹谷关,只有一条路,那便是蚁附攻城。 可如此险要的关隘,要死多少人才能攻克? 若是守军人数足够多,粮草足够多,想攻克就是一个梦。「很是险要!」 韩纪叹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便是这等关隘吧!」 赫连荣说道:「关中被称为帝王之基,不只是因为沃野千里,更是因为关中周边易守难攻。能修生养息,厉兵秣马。」 若是论沃野千里,南方比关中更为出色。 可南方却养不出王者······石忠唐大败后,这种舆论就甚嚣尘上。关中才能出真龙! 「那些人叽叽喳喳说什么关中方能出真龙,可殿下却是在北方成就的基业。」韩纪讥诮的道:「等殿下登基后,老夫想看看那些人的脸会是什么模样。」 「现在还得先拿下夹谷关,否则·····.」难道让秦王在道州登基? 那会成为天下笑柄。 可李玄此来只带着一万骑兵,明眼人知晓,这不是来攻城的。城头的李晗也看出了李玄的意思,「他想和你谈谈。」 城下一个秦王,城头的却是伪帝临走之前御封的太子。按理,秦王还得低一头。 可李玄的身后是广袤的北地,是北疆无数军民,以及北辽故地。他挟击败叛军的威势而来,谁敢居高临下俯瞰他? 李松说道:「殿下当做出决断了。」 关中大族对秦王没有好感······世家门阀不可动,这是铁律,可这位秦王却马踏颍川杨氏。在北疆,他把那些豪强收拾的欲哭无泪,不少家族被迫离开北疆。 这位对大族没有好感! 所以,关中大族宁可卫王上位,也不肯让李玄入关。这也是他们委托李松来做说客的缘故。 只要卫王点头,钱粮人才,包括军队,他们马上就会为卫王准备好。这是天赐良机啊! 李松微笑着,等待卫王点头。 李晗看着城下那面大旗,隐隐约约看到了李玄。许久未见,这人看着更为威严。 怎么办? 李晗担心会弄成一个死局。「大王······」 他想劝劝。「开关!」 李晗:「......」李松:「...... 卫王回身,「开关!」「殿下!」「大王!」 哪怕是被封为太子,可众人的称呼依旧乱七八糟的,这便是威权不再的体现。 「孤说了,开关!」 卫王握着巨刀的刀柄,众人这才想起,这位可是动辄要杀人的。「殿下,要不,臣去做个说客?」韩纪微笑道。 狗曰的李老二,这是准备和老子开干? 李玄心中骂骂咧咧的,脸上却云淡风轻的道:「不着急。」 「殿下,关中乃是根本呐!」韩纪眼中多了狠色「天下大族对我北疆并无好感,臣敢打赌,此刻关中大族正在鼓动卫王自立。每多一天,卫王便会壮大一份。殿下,拖不得啊!」 赫连荣摸摸光头,「夺取关中,乃是第一要务。否则我大军南下,关中突然从身后杀出······」 这便是关中的重要性之一。 谁掌控了关中,谁就掌握了主动权。 当年李唐便是在关中猥琐发育,静观天下烟尘互相厮杀。当觉得时机到来后,便出兵。打一阵子,哥又回来猥琐发育。等觉得力气恢复了,哥又出来了。 看来,还得要做一场? 李玄干咳一声, 刚想吩咐回去。 他准备先把建州打下来,以建州为落脚点,封锁关中。「殿下,王者无私!」 慈悲嘴里说的话却一点都不慈悲,「为天下计,那些情义都该抛开!」「戒备!」 前方有人厉喝。什么意思? 李玄一怔,就见关门在缓缓开启。这啥意思? 李老二难道还敢出来和孤做一场?可他手中就几千人······ 李玄叹息。狗曰的啊! 关门大开,一骑缓缓出来。 雄壮的身躯,腰间巨刀分外惹人注目。「来喝酒!」 卫王招手。 「菜呢?」李玄问道。「自己弄。」「可有肥羊?」 「有,关中的肥羊,膻味轻,且鲜嫩。」「好。」 李玄策马出去。「殿下!」林飞豹想跟着。「不必了。」 李玄摇头,「孤一人去。」 韩纪咬牙切齿的道:「跟上,突袭!」杨略策马出来,「老夫也去。」 李玄看了他一眼,笑道:「也好。」 宁雅韵摇头,他知晓,换了自己开口,秦王定然会拒绝。「准备!」 慈悲的眼中第一次多了杀机。 这是见势不对,就要突袭夹谷关。「廋了些!」 李玄策马过来。 「你看着倒是多了些风霜。」卫王说道。「操心多了。」 「就不能少操点心?」 「我也想,可特娘的那些人不消停啊!」 「也是。」 卫王看了一眼杨略。 「杨略,当初带着我南下的侍卫统领。」李玄介绍道。卫王颔首,策马掉头。 二人缓缓进了夹谷关。 韩纪的额头在冒热气······姜鹤儿摸摸自己的额头,心想今日不热啊!慈悲和尚的眼中全是杀机,右手紧握。 连一向从容的老帅锅,此刻也是握紧了麈尾,仿佛下一刻便会飞剑斩杀卫王。 三人进了关门,关门竟然就这么敞开着。「咦!」 韩纪讶然。 关键是,关门内外都没人。 也就是说此刻北疆军若是冲进去,夹谷关便易主了。...... 李晗就站在关门出来的长街上。「建明!」 「子泰!」 二人许久未见,格外亲切。 卫王的驻地占地不大,不过难得的有个水池。「说是下面有口井,故而水常年不绝。」 李晗也住在这里。 水池边摆好了案几和席子,李玄坐下,有仆役开始生火,一头肥羊正在整治。 「腌制半个时辰。」李玄吩咐道。 「直接烤来更美味。」李晗说道。 「你懂还是我懂?」李玄一句话令李晗无语。「送了酒水来。」卫王吩咐道。 凉风习习,水池边的大树被吹的簌簌作响,令人心旷神怡。每人一坛子酒水。 杨略就站在边上,摇头拒绝了美酒。三人默然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卫王问道:「石逆麾下如何?」「虎狼之师。」 这话双关,一方面说石忠唐麾下的凶悍,一方面说叛军的残忍。 「此战之后,石逆只能遁入南疆,等待北疆军攻伐。可惜南周了。」李晗叹道:「石逆带着主力北上,他们竟然能大败。」 「南方养不出真龙。」卫王说到:「这话的根本是,南人的秉性,无法征伐天下。」 北人悍勇,所谓慷慨悲歌之士,说的便是北人。 石忠 唐退出了逐鹿天下的行列,那么,天下大势会如何? 北疆军如日中天,但南地有石忠唐在苟延残喘,蜀地有伪帝和长安的无数权贵和世家门阀。 关中,更是有许多居心叵测者。史公明,西疆,南周······· 天下依旧还在纷乱。 谁要想掌控天下,就得荡平这些势力。 「阿耶令本王为太子,打的主意是甩锅。」卫王很清醒,「他一路往蜀地遁逃,却一路传来留言,说本王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大军戍守关中。」 这特么的太不要脸了吧? 也就是说,关中失守和他李泌没关系,是监国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锅。 「记得当初宣布此事时,老二看着如释重负,那一刻,太子之位成了烫手的山芋。杨松成看向本王的眼神不对劲,仿佛是看着一个死人。」 卫王冷冷的道:「是啊!石逆破了夹谷关,阿耶遁逃,本王麾下就数百骑,不死何为?」 「他们去蜀地,就不担心回不来了?」李玄很是好奇。 蜀地虽说也称之为沃野千里,易守难攻,但蜀地有个致命的问题:偏于一隅。 就是个边角,你怎么攻伐天下? 「世家门阀别的没有,耐心不缺。」卫王喝了口酒水,「他们能隐忍,譬如说颍川杨氏多年前曾隐忍百余年,直至四任帝王之后,才觅到机会,支持新帝登基,重新成为天下显贵。」 「也就是说,若是石逆破了蜀地,他们会选择臣服?」 「对。」卫王点头,「异族无百年运,隐忍百年就是了。等天下风起云涌时,便是杨氏再度崛起的时机。」 李晗说道:「子泰,世家门阀能倚仗的不只是田地店铺,最要紧的是,人脉!」 「就说颍川杨氏,千年传承下来,就说姻亲数都数不清。杨氏每年开销巨大,那些钱财去了何处?都用于维系人脉。」 卫王一番话令杨略多看了他一眼,心想伪帝的这个小崽子倒也有些见识。 「只要这些人脉在,颍川杨氏便能再度崛起。」卫王眼中多了恨意,「本王的孩儿啊!」 他的长子便是被杨氏的人下毒,成了个憨傻的。「肉腌好了。」仆从来请示。 「开始吧!」李玄说的很严肃。 三个大男人看着肥羊被架在火堆之上,一脸正色。杨略觉得这头肥羊变成了一头鹿。 天下逐鹿! 「有人劝本王掌控关中,静观天下风云变幻。」卫王说道。「大王心动了吗?」李玄问道。 「你一直很谦逊!」李晗突然说道。 「但这次,我不准备谦逊。」李玄说道。这个天下,是他的! 杨略的眼中多了异彩。 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个好人,哪怕知晓那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依旧不舍对他们下狠手。 他一直担心着,担心李玄会优柔寡断,可此刻,他的担心都消散了。「阿耶一旦知晓本王掌控了关中,会马上掉头。」卫王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抹讥讽之意。 「进了长安城,他会鼓吹自己是王者归来,随后,大概是悄然把本王拿下,幽禁,等待时机处死。」 「他就不能留你一命?」李玄问道。 「留着本王,会让他想到自己的狼狈。」「你说,人活着只顾权力,有趣吗?」李玄走过去,蹲下,开始给肥羊刷酱料。 卫王蹲在他的对面,摇头,「很无趣,人,不该是欲望的奴隶。」老夫对你的杀机,消散了三成······杨略负手看着卫王。 「小时候家中偷偷做了好吃的,会瞒着我。可我不傻 ,嗅着味儿就去了。随后被呵斥,或是令我去做事······等回来时,什么都没了。」 李玄翻动着肥羊,「后来我渐渐明白,这不是我的美食。于是我进山狩猎,自己烤了猎物吃。不管美味与否,我只知晓,这是我的东西。唯有自己的食物,吃着最为美味。」 他不想和大侄子翻脸,故而一再暗示。这不是李元这一支的江山。 「当初阿耶登基时,有一日去后宫阿娘那里,神采飞扬的说,今日朕羞辱了某某某,很是爽快。后来本王才知晓,被他羞辱的乃是孝敬皇帝一脉的重臣。那人当朝说当善待孝敬皇帝的儿孙,被阿耶当朝羞辱。」 卫王平静的说着皇室秘辛,「本王也曾打听过当年之事。丁长知晓的不少。他说,当初孝敬皇帝倒台和被处死都有许多可疑之处。特别是帝后中毒,更是疑点重重。所谓谁获利最大,谁的嫌疑越大。本王知晓,此事,与阿翁阿耶脱不开干系。」 火焰舔舐着肥羊的洞体,滋滋作响。一滴油脂滴落下去,啪的一声,炸了起来。 卫王看着火焰有些出神。 「阿翁和阿耶登基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清洗老臣,本王开始不知为何。后来看了史书才知晓。唯有篡位的贼子,才会这般干。「 李玄心中一动。 第1355章 秦王入关了 卫王懂事早,他知晓自己和母亲在后宫生存的根基便是李泌。 他也曾寄希望于李泌能伸手,为他们母子遮风避雨。 但李泌提起裤子转身就走,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视为陌路。 他绝望之余,本能的挥舞拳头来保护自己的母亲。 帝王这个词,在他的心中从此成了负面。他开始读书。 一次听先生读史,分析历史人物时,卫王突然就生出了兴趣。他开始看史书。 他得知原先的太子不是自己的阿翁,而是孝敬皇帝。孝敬皇帝怎么了? 好奇的卫王和丁长打听。丁长说了自己所知道的。 —当初宣德帝和武后对孝敬皇帝很是疼爱,孝敬皇帝但凡生病,帝后都会心神不宁,宣德帝甚至会辍朝,亲自探问病情,和医官探讨诊治的法子。 若是一切不变,那么谁也无法撼动孝敬皇帝的地位。后来,孝敬皇帝开始观政。 宣德帝的眼睛不好,于是武后临朝,也就是二圣临朝。 宣德帝的病情好好坏坏,总是没法痊愈。偶尔还会因为病情加重搁下朝政,于是便是武后独揽大权。 就是在这个时候,宣德帝令太子参政。 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孝敬皇帝参政后,不断针对大唐的各种弊端提出建言。 帝后对此很是欣慰。 也就是到了这里,丁长叹息一声,说道:「后来就变了。孝敬皇帝被多方攻击,可地位依旧稳固。直至秽乱宫中之事后被废。」 秽乱宫中,说的便是孝敬皇帝涉嫌调戏宣德帝的妃子。随后,李元就成了太子。 再后来便是帝后中毒倒下,鸩杀了孝敬皇帝。可后来帝后却悔了。 也就是说,帝后中毒,不是孝敬皇帝干的。那么,是谁? 卫王本能的想到了李泌,唯有这等毫无情义的畜生,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毒手。 他没说,只是默默的观察着李泌。威严,风度翩翩,多才多艺······且擅长权谋。 这是个令人心折的帝王。 但到了后宫,这个男人便会本性毕露。 女人只是他发泄的工具,而孩子,只是发泄的产物。在他的眼中,唯有自己。 肥羊开始焦黄。 李玄神色轻松的翻着。 「差不多了吧?」卫王问道。李玄摇头,「最里面还生。」 卫王说道:「能吃一些就够了。」 李玄看了他一眼,「里面更美味多汁。」卫王摇头「不是自己的,本王没兴趣!」李玄:「......」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大侄子做交换。 他甚至愿意在大唐的某个地方为大侄子留下一块地方,就算是他的封地。 但交换都还没开始,这人竟然就······ 「你就不想······站在高处看看世间?」李玄问道。「站在高处看,难道世间能为你变个模样?」 卫王一句话梗的李玄无言以对。是啊! 你就算是站在山巅,可世间万物依旧是那个模样。卫王伸手拿起小刀,割下来一块肉。 他把肉递过去。李玄:「......」 「这是欠你的!」卫王说道。李玄接过外焦里嫩的烤肉。「他不要脸,本王要脸!」 卫王仰头干了一杯酒,眸色微冷:「无需可怜本王,更无需把本王看做是傻子。」 李玄和李晗相对一视,心想谁敢把你当做是傻子? 「小时候,本王以为,帝王无情无义,长大后才知晓,帝王是无情无义,可能做到阿耶这等地步, 把妻儿视为敌人的,罕有。」 卫王把空杯子递过去。麻蛋,让叔父为你斟酒? 李玄腹诽着,李晗抢先一步拿起酒坛子,为卫王斟酒。 「本王冷眼看着阿耶,看着他不要脸的夺了太子的妻子,看着他与自己的儿媳双宿双飞,看着他把太子当做是玩物······那一刻,本王心想,这样的人坐在御座上,真是李氏的耻辱。」 大侄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本王有个念想!」 卫王看着李玄,「把他弄下来!」 他起身,「本王是做不到了,你来!」他转身走了。 脚步稳健。 但眼中却有些孤寂之意。 他从小在宫中体验的是人情冷暖,是父子相残。出宫后,却遇到了李玄和李晗两个好友。 从此后,他便孑然一身。不,还有妻儿。 带着妻儿远遁,去某个偏僻的地方,狩猎,种地·...··了此一生。 卫王骄傲,不肯低头求人,所以,哪怕是手握夹谷关,依旧不肯以此为筹码交换什么。 「哎!」 李玄回头,「肥羊太大,你让我一人如何能吃完?」...... 关门一直敞开着,城头的守军却如同是惊弓之鸟,格外警惕。「你说,若是关中依旧在李泌的手中会如何?」韩纪问道。 这是个难解的问题赫连荣说道:「他也仅仅握着关中与蜀地,可关中一群吃肉喝血的贵人怎么办?他们岂会坐视?」 「可李泌绝不可能逆袭!」韩纪对李泌是真的不屑。 「没错,李泌是无法逆袭。可有个问题。」赫连荣摸摸光头,「那些贵人会如何?」 「你想说什么?」 「当他们觉着自己的饭菜少了,饥肠辘辘之下,你说他们会做什么?」「投靠叛军?」 「没错。」 至于投靠秦王这个选项,二人默契的略过。 对于大族来说,秦王前科累累。若是可以,他们宁可让石忠唐这个异族执掌天下,而非李玄这位前太子之子。 「也就是说,殿下实则是挽救了伪帝?」 二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发现真的令人无语。 宁雅韵甩甩麈尾,「对于子泰而言,伪帝父子活着,未必是坏事。」这时关上有人喊道:「哎!」 「干啥?」这边有人问。「进来!」 「啥?」「快些进来!」 「发生了何事?」韩纪心中一紧。 ***,老夫就说伪帝的狗崽子信不得。 关上那人喊道:「都喝多了,在打架,快些来拉啊!」数百骑率先冲进去,随即令人传话。 「并无圈套。」 老帅锅第一个进关,接着是虬龙卫。 一个李晗的护卫尴尬的在等他们,「快快快!」 众人到了卫王的驻地,还没进去,就听里面轰隆声不绝于耳。「这是······在拆房子呢?」赫连荣眨巴着眼睛问道。 「进去看看就知晓了。」 一路到了后面,就看到卫王和秦王抱在一起摔跤。二人鼻青脸肿的,边上李晗在傻笑。 而周围的屋宇倒塌了一片,现场惨不忍睹。「这是·····.」 杨略过来了。 「无碍,打打更好。」事儿的起因不复杂。 李玄和卫王互相灌酒,一边狂饮,一边说着羊肉该烤嫩一些还是老一些。不知怎地,就扯到了两家的恩怨。 「卫王想去极北之地,殿下不许,于是便打了起来。」杨略神色古怪。去 极北之地,有些赎罪的意思,也有些避开恩怨的意思。 卫王竟然也有逃避之意? 而李玄不许,便是情义在作祟。 对于杨略来说,伪帝的狗崽子死光了最好,可此刻他却难得的为卫王说了句好话,「这人,可惜了。」 可不是。 若卫王不是皇子,哪怕是个李晗般的宗室子,此后必然会成为李玄的左膀右臂。 两个人疲惫的躺在地上喘息着。「先把你妻儿接来吧!」 喝多了打架会觉得格外的虚。比肾虚都虚。 「留他们在长安。」卫王说道。二人看着蓝天发呆。 「极北之地没意思,主要是没人杀。」李玄有些头晕,「到时候看吧!我正好有令人探寻海外的意思,到时候你若是有兴趣,可主持此事。」 「有趣?」卫王问道。 「海中有大鱼,大的不像话。还有无数能吃的美味,什么帝王蟹,什么带鱼,什么梭子蟹,什么大虾,海胆······啧!」 李玄摸了一把嘴角没口水,「大海碧蓝,一望无垠。」「好,我去!」 卫王心动了。「只是······」「只是什么?」 「若是遇到大风大浪,基本上就交代了。」「大风大浪多吗?」 「好像不少。」卫王:「......」...... 关中沃野千里,这不是吹的。但这沃野千里大多属于贵人。 大唐立国之初,关中人口凋零,所以才能行府兵制,耕战无双。王朝如流水,缓缓向前。 每一年都会诞生新的贵人。何为贵人? 必须是权力在手。 但只有权力的是蠢货······这话是梁靖某日喝多了说的,这话说出来后,无数贵人恨死了这货。 必须得有钱财! 但钱财是暴发户追求的事儿。 咱们追求能传给子孙后代万万年的江山······田地! 想想,家中良田万顷,每年都会产生收益,这才是聚宝盆啊!可田地都有主人了怎么办? 想办法夺过来啊! 贵人一开口,地方官吏谄笑着出手。 于是,大唐多了一批失地的流民,也多了一个家业渐渐膨胀的家族。当这样的贵人越来越多时,关中的田地大多都成了他们的产业。 所以,让大唐笑傲天下的府兵制,崩了。马氏便是关中大族之一。 在叛军破了夹谷关后,长安传来消息,皇帝要跑。往蜀地跑。 这是一个信号,但凡有实力的皆可来。 至于百姓,不好意思,你家中的粮食够这一路吃吗?不够! 那你跟来作甚? 这是个你没法掺和的场面,回家呆着去。长安的权贵大族几乎倾巢出动。 而马氏距离长安五十余里,得知消息后,马宏忠和儿子马溪商议了一番,犹豫再三,决定不走了。 「南北都没了,陛下多半是要完了。就算是他后面能再续江山,老夫敢说,帝王必然不会是他。」 大清早,马宏忠背着手,在自家庭院里散步。 两个侍女跟在身后,一人拿着痰盂,一人拿着茶壶。「阿耶。」 儿子马溪来了。「如何?」 石忠唐率主力出关决战后,关中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除去打探消息之外,所有大族都停止了对外活动。 都屏息在等着这场能决断大唐江山归宿的大战结果。马溪今日出去,便是打探消息。 「阿耶,卫王攻占了夹谷关!」马溪带来的消息令马宏 惊呆了。 「陛下往蜀地去了,临走前封了卫王为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可谁不知晓这便是个背锅的蠢货?可这条咸鱼,竟然翻身了?」 马宏忠不敢置信的拍拍自己的额头,然后面色一变。 「关中太复杂,水太混,卫王太年轻,把握不住。糟糕,陛下定然会归来。那人阴狠,一旦重新掌控关中,必然会报复!」 马溪抹了一把汗,「我便是这般认为的。阿耶,当下该如何办?若是重新表示效忠,马氏的脸面都没了。」 「我的儿,脸面和荣华富贵相比,孰轻孰重?」马宏忠问道。 马溪神色挣扎了一下,「荣华富贵。」 「那可不就是了?」马宏忠说道:「快,令人带着钱财去追陛下,通过韩石头献给陛下。就说老夫病重,无法跟随陛下出关中······不过,老夫的病情好转了许多,马上就来侍奉陛下。」「好!」 马溪去安排。 马宏忠散步的步伐放缓了些,如释重负的道:「原先老夫还愁如何靠拢石忠唐,如今看来,犯不着了。陛下那里虽说知晓咱们不走的缘由,可他的对手太多了。天下纷乱至此,他也难辞其咎。如此,能拉拢一人便是一人······马氏,妥当了!」 他心中一松,呵的一声,侍女捧着痰盂上前。「呸!」 马宏忠舒坦的拍拍胸脯,「令人准备好酒,老夫庆贺一番,为大唐贺,为陛下贺!」 马溪急匆匆的回来。「阿耶。」 「怎么,这是嗅到了老夫的美酒?」马宏忠笑道。「阿耶,卫王献出了夹谷关,秦王,入关了!」呯! 「阿耶!」「阿耶!」 第1356章 落凤坡 「许多人希望我滚远些!」 李玄摸摸青肿的嘴角,看着关中方向,「其实,当下孤还真不想进长安。」杨略站在他的身后,说道:「许多人希望殿下能进长安。」 「孤知晓。」李玄讥诮的道:「长安城中的权贵大多跟着伪帝跑了,这个大唐的政治中心,此刻空荡荡的。多少人希望取而代之······孤若是进了长安,随后他们必然会鼓动孤登基。」 「殿下一旦登基,必然会大肆封赏。且会组建新朝。那些职位大多空缺,多少人在眼热。」 杨略看着李玄,有些心疼。 「地位越高,能坦然相处的人就越少,孤早就知晓了。」 李玄微笑道,「利益才是驱动一切的魔鬼。孤,暂且不进长安。」「多少人会失望,多少人会欢欣雀跃!」 李玄看着关中,「孤,在看着。」 ····· 秦王不进关中。 「有人想要个解释。」韩纪觉得这事儿很荒谬。「孤行事,何须给人解释?」 李玄厌恶的道:「这等人,让他滚!」「是!」 李玄召集文武官员议事。 「石逆南逃,若是任由他在南方舔舐伤口,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成为威胁。孤决意率军南下平叛。」 有人说道:「殿下,那关中谁来坐镇?」那可是帝王之基没有大佬坐镇不成。而且那人必须是秦王心腹中的心腹。众人都看向了杨略。 这位才将来,可秦王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令曹颖主持关中之事,大事可飞报孤。」 曹颖,这个在北疆消失了许久的名字再度被提了出来。 当初被李玄冷落,最终去了长安的曹颖,被北疆官场视为宦途落幕了。可此刻众人才知晓,论信重,他们还差得远。 一打一拉,威仪尽显。 赫连荣微笑着,心想这便是殿下的权术吧!不,是用人之术。 敲打,再重用。 韩纪看了秦王一眼,见他眸色平静,在观察着麾下官员,心中不禁一凛。 「张栩!」「臣在!」 张栩是林飞豹的副手,忠心耿耿。 「你领一万人马进驻长安,与曹颖一起坐镇关中!」「领命!」 竟然是张栩?稍后群臣退下。 江存中和裴俭走在一起。「我没想到竟然是张栩。」 江存中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能独当一面,可秦王却点了张栩的将。要知道,张栩可没正经领过军啊! 「那是虬龙卫。」裴俭话不多,「关中乃大唐根本,坐镇之人首要忠心。」 至于指挥,曹颖在,军中也有将领辅佐,担心什么? 裴俭看了他一眼,「殿下能忍住进驻长安的欲望,这便是胸怀天下。我等当以效忠殿下为荣。」 这是敲打。 江存中点头,「我有数。」 不只是他没想到,北疆军内部都颇为意外。「孤不想早早就把自己困死在宫中!」 李玄和李晗在喝酒。 「那个地方说是珍贵,可就是个囚笼罢了。」李玄眼中有些厌恶之色。 他的父亲便倒在了宫中的陷阱中。伪帝秽乱宫中,父子相残。 「在你的眼中,宫中就如此不堪?」「那就是个烂泥潭,脏透了!」 ·······隆州。 到了隆州后,来了一场秋雨。皇帝不走了。 秋雨中扎营最是纠结麻烦,军士们在抱怨,贵人们也皱着眉,头痛在这潮湿的气候下,宿营的难受。 皇帝自然没这个烦 恼······他有超大帐篷,且里面装饰精美,也就是比宫中小一些罢了,该有的享受一个不缺。 甚至,每日还能和贵妃歌舞一番。这小日子过的就像是郊游。 杨松成的帐篷搭好了。 他走了进去,里面烧着一盆炭火,管事解释道:「这是驱些湿气。」杨松成点头,坐下。 「陛下这是何意?」 郑琦有些不满的坐下来,「眼看着就要到蜀地了,他却不走了。」「关中之外即将有一场大战,他在等着结果。」 杨松成接过仆从送来的茶水,惬意的喝了一口,浑身舒坦的道:「若是叛军获胜,那他会比谁都急。」 郑琦嗤笑道:「被石逆拿住了可不会有好结果。」 「被那个孽种拿住了,你以为他能有好结果?」杨松成淡淡的道:「那个孽种背负着孝敬的仇恨,若是拿住了他和太上皇······」 「生不如死!」郑琦摇摇头,随即告退。 走出帐外后,郑琦突然一怔,「好像老夫也不会有好下场吧!」里面,杨松成眸色幽幽,也在考虑这个事儿。 若是北疆军获胜,颍川杨氏会如何?「当初······」 他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冷意,「孽种!必然不得好死!」...... 梁靖最近很忙,他派去蜀地的人回来了。 「那些兄弟说了,相公若是到了蜀地,依旧是他们的大哥!」好兄弟! 老梁感动的热泪盈眶。 「就是有个人问,当年相公欠的嫖资,是不是该给了。」「卧槽尼玛!那钱耶耶当初给了那个女人······」 梁靖破口大骂。随后,去求见贵妃。 大帐外,天马营的好手冷冷的看着梁靖。「我求见贵妃。」 梁靖觉得这些鸟人,不,是无鸟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变了。「等着!」 晚些,梁靖被带了进去。 大帐被分为几个区域,一进去就嗅到了香味。 几个大香炉在边上熏香烟气袅袅,压下了潮湿的泥腥味。皇帝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卷书。 「见过陛下!」梁靖行礼。 「百官如何?」皇帝淡淡问道。「都有些抱怨。」梁靖说道。「为何?」 皇帝的眼中多了些冷意。 在出长安之前,何人敢如此无礼?「那些人说·····」梁靖犹豫了一下。 「嗯!」皇帝冷冷的道:「你也敢敷衍朕吗?」 「臣不敢!」梁靖低头,「那些人说,若是要去蜀地便该一路疾行。若是不去··....」 若是不去该如何?不去就等死! 皇帝等死,俺们等着投奔新君。人心有些散啊! 皇帝没动静。 梁靖等了一会儿,大胆抬头看了一眼,见皇帝在看着虚空发呆。「陛下···...」 皇帝摆摆手。 韩石头说道:「跟咱来。」 「韩少监辛苦!」梁靖习惯性的摸出了一块玉佩,然后才想起这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赶紧又收了回去。 韩石头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带着梁靖去了隔出来的一处。 贵妃正在卸妆,脸上微红,看着像是刚舞蹈的模样。「阿兄。」 「见过贵妃。」 等韩石头出去后,贵妃问道:「你不在外面忙,来我这里作甚?」「哎!」梁靖叹息,「外面的人心有些散了。」 贵妃不解的道:「不能吧?」 「妹妹哎!你这就如同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压根就不 知外面的险恶。」 梁靖压低声音,「百官抱怨,将士抱怨,如今外面就如同是一罐子水,眼看着就要沸腾了。」 贵妃把玉钗拔下来,双手拢住散下来的长发,摇头道:「谁敢?」 梁靖苦笑,「阿妹,你不知晓,咱们带的粮草不多了。从昨日起军中就减半供给粮食,将士们怨声载道啊!」 「啊!」贵妃瞪大眼睛,「不是说沿途的地方官府都给了粮草吗?」 「你也不看看咱们有多少人!」梁靖觉得阿妹有些何不食肉糜的风范,很是惆怅,「且陛下行行走走没个定性,那些人越发的不满了。」 「等进了蜀地就好了吧!」贵妃想到蜀地,不禁神采飞扬,「多年未曾回来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了。」 「要小心!」梁靖说道:「最近你少说话。」「我本就不说话。」 这个说话指的是对外说话。 贵妃自信的道:「陛下在,怕什么?昨夜陛下还和我说了,到了蜀地便整顿大军,御驾亲征。」 她见梁靖呆呆的,就问道:「阿兄,你觉着不妥?」梁靖反问,「你觉着妥当?」 「为何不妥当呢?」贵妃兴奋的道:「我仿佛看到了二郎当年的雄姿英发。」 梁靖挠挠头,「知晓蜀地那些恶少打架打输了的应对吗?」贵妃摇头,「不知。」 梁靖指着前方,仿佛有个厉害的人站在那里,色厉内荏的道:「你等着,耶耶回头带人来弄死你!」 贵妃:「......」 良久,贵妃指指兄长,想呵斥,最终心一软,换了个话题,「这地方叫做什么?」 梁靖说道:「好像叫做······落凤坡。」...... 皇帝召集了重臣们议事。「朕当亲率大军征伐叛逆!」皇帝朗声道。 稍后,群臣散去。 「你信吗?」杨松成问道。 郑琦摇头,「下官一个字都不信。」 皇帝兴许玩权术有一套,领军厮杀就是个雏。而且,皇帝也没这个胆略。 郑琦说道:「越王那边,好似有些沮丧。」 越王就在前方,身边带着两个侍卫,看着有些形单影只。「叫他来。」 杨松成转到了自己的帐篷后面。「国丈。」 越王来了。 「慌了?」杨松成负手看着外孙。 「二兄在关中也不知如何了。」越王说道。 「看来,你有些急切。」杨松成举手打断了越王的解释,「皇帝到了当下,威信扫地。这是最好的机会。」 越王说道:「本王当辅佐阿耶。」呵呵! 杨松成很满意外孙的口是心非,「安心。」「是!」越王应了。 杨松成淡淡的道:「百官对陛下颇为不满。」但没卵用。 越王默然。 「军中,对陛下也有些微词。」越王猛地抬头。 「猛虎也有衰老之时。」杨松成拍拍外孙的肩膀,「老夫在,安心。」这话,信息量太大了。 当年武皇垂暮之年病倒,李泌趁机发动宫变。这便是趁他病,要他命。 而如今皇帝威望扫地,正是好时机啊! 越王低着头,等杨松成离开后,转身离去。 赵东平等在另一侧,「殿下,国丈是什么意思?」越王说道:「越乱越好。」 皇帝逃的很急,狼狈不堪。 加之长安大军大多被窦重带走,故而随行的军队不多。 右武卫大将军陈潇和右骁卫大将军杨明和便是随行军队的统军将领。二人在喝酒 。 「今日不少将士说吃不饱。」陈潇吃了一块肉干,觉得有些硬。 「那么多人,兵荒马乱的,能有吃的就不错了。」杨明和喝了一口酒。「陛下吃的不错。」陈潇笑的很是讥诮。 「那是陛下!」杨明和说的轻描淡写。「大将军。」 外面有人禀告,「有人求见。」 来人一袭青衫,杨明和认出了此人,「国丈可是有话交代?」 来人微笑道:「国丈说,军中将士怨声载道,骚扰了陛下歇息。」来人告退。 二人面面相觑。 「国丈这话······」陈潇琢磨了一下,「陛下这是对咱们不满了?」 「陛下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杨明和知晓皇帝的秉性,「军中缺粮,将士们有怨言理所当然。可在陛下的眼中,却是你我二人失职。」 「回过头,你我可没好!」陈潇看着杨明和。杨明和似笑非笑道:「你收了国丈什么好处?」陈潇笑道:「你呢?」 杨明和指着外面说道:「日落了。」二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第1357章 先下手为强 杨松成在喝茶。 哪怕是出逃,他依旧带了不少自己习惯享用的东西。唯一的麻烦是粮食。 「国丈。」 家中管事来禀告,「咱们带着的粮食被那些将士盯上了。」「给他们。」杨松成淡淡的道。 「可咱们怎么办?」管事问道。 「吃饱和被弄死,你选一个。」杨松成看着管事。「是。」 管事告退。 青衫男子进来,「国丈,陈潇二人看来是懂了。」 杨松成摩挲着茶杯,很是惬意,「江山丢掉大半,如今狼狈在外,这算是帝王?老夫这个女婿历来心狠,此刻怕也是茫然无措了吧!」 他喝了一口茶水,「该换人了。」...... 皇帝最近喜欢看书。 出逃时带了数十卷书他没事儿拿着一卷,一坐就能坐半天。帐篷的帘子被卷起,一人悄无声息的进来,行礼。 「见过陛下。」 皇帝的视线依旧在书卷上,「嗯!」 天马营统领汪海看了韩石头一眼,禀告道:「陛下,陈潇与杨明和二人在饮酒,国丈的人去见了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 「嗯!」 皇帝缓缓放下书卷,眉间多了冷意。 「他这是觉着朕落难了,想趁机发难,让老三登基。」一句话,就把杨松成谋划的目的给揭开了。 韩石头说道:「陛下,不可小觑。」 「石逆与那个孽种之战的结果出来之前,他们不会动手。」皇帝的眸子里闪烁着韩石头熟悉的神彩。 他就像是一个绝世剑客,独孤求败,此刻却发现了一个值得出手的敌人。 在大战出结果之前,任何大动作都是愚蠢的。「汪海!」 「在!」 「军中有朕安排的将领,带着钱财去,告诉他,拉拢些对朕忠心耿耿的将领。」 「领命!」 皇帝嘴角含笑,见韩石头有些唏嘘,就笑道:「石头这是想起了什么?」韩石头说道:「奴婢想到了陛下当年。」 当年皇帝发动宫变之前,也是用钱财收买了宫中守卫,这才顺利杀了进去。 善于用权术的人,对人心的揣摩也最为出色。 皇帝哈哈一笑,眼中有回忆之色,「那年·····朕,意气风发!」韩石头告退。 帐外,孙老二在等他。「如何?」韩石头问道。 孙老二说道:「咱去问了相熟的将领,说那边大战估摸着还得要十余「 日。「十余日啊! 「你急了?」 「那么多年等下来,咱······不急!」「那你握拳作甚?」 ...... 这一路逃亡中,镜台的人心也有些散。 随行的将士吃不饱,但镜台的人却不缺吃的。 他们大多是好手,随便潜入到地方大户的家中就能搞到粮食。不过,后续他们发现地方大户许多都跑了。 「现在的情况不大好。」 赵三福和郑远东在营区的某个隐秘之处议事。郑远东的官服许久未曾浣洗,看着有些狼狈。「什么意思?」 「前面是金台县,镜台的人去打探,发现县令和官吏都跑了。」郑远东一怔,「这是树倒猢狲散啊!」 「老郑,时机来了。」赵三福有些欢喜,「军中将士对他的不满到了极点,若非陈潇和杨明和压着,早就爆发了。」 「老夫知晓,可陈潇与杨明和立场不明。」郑远东伸手。「什么?」 「别告诉老夫你没吃的。」 「你堂堂兵部侍郎,连块饼都弄不到?」赵三福讥讽道。「别说是老夫,张焕都饿了半日。」郑远东说道。 赵三福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只鸡腿。郑远东几口吃了,然后回味了一番,「美!」 「此事我以为该发动了。」赵三福压低声音,「可鼓动将士发难。」 「老夫已经在准备了。」郑远东的眸子里多了冷意,「老夫令人在军中散布消息,说叛军正在追来。」 军中缺粮,叛军正在衔尾追击······「前方官吏逃窜······」 二人相对一笑。 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油然而生。...... 花花扮作是随行的民妇,每日就在营地的核心区外围转悠。此次她带着十余好手而来,按照秦王的吩咐,盯着伪帝。「花花,那是······贞王。」 姜星和花花扮作是一对夫妻,不经意就看到了在帐外站着的贞王李信。花花看了贞王一眼,「陛下的次子?」 「是。」姜星说道:「当年在宫中时,老夫曾护卫过他。」「希望他不要与殿下争。」 花花对贞王可没有什么好感,若是秦王下令弄死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她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 前方金台县官吏逃跑的消息传了回来。「人心散乱至此,谁的责任?」 杨松成和一群大族族长在喝茶。一群人默然。 谁的责任? 良久,淳于山说道:「石忠唐是谁提拔起来的?」皇帝! 但直接说皇帝自然不妥。「贵妃。」 杨松成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没错。」 ······ 梁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 他急匆匆去寻贵妃。 「阿妹,不知何人在盯着我。」 「阿兄,你这是累了,回去歇息吧!」贵妃刚得了皇帝的保证,最多半月,秩序将得到恢复。 ·······. 「消息还没来吗?」杨松成问道。「石忠唐已经出关了。」 郑琦也有些急,「一旦出关,就再无转圜的余地,这一战,应当快出结果了。」 「那就,再等等。」杨松成说道:「老夫不急,越王那里却有些急不可耐。」 ...... 镜台的桩子往返于营地和关中之间,去了十五人,回来七人,剩下的八人不知是死了还是跑了。 战事依旧没有消息······夹谷关封锁住了出关打探消息的路线。「盯着夹谷关。」 赵三福随即去禀告皇帝。「知道了。」 皇帝点头,赵三福告退。「等等!」 皇帝叫住了赵三福,问道:「越王在做什么?」「在看书,还请教了先生。」 「果然是勤奋呐!」 皇帝赞道,但赵三福怎么听都觉得是讥讽。「臣,告退。」 皇帝看着他出去,冷笑道:「老三从小就聪明,不过却阴。老大和老二时常发生冲突,每次他都置身事外。可有一次朕旁观,却发现他在悄然添油加醋····...」 你的狗崽子都不是省油的灯······韩石头心中冷笑。不过,若是愚钝的皇子,怕是长不大。 唯有一个,敬王。 「他就算是能继位,也只是杨松成一伙人的傀儡。大唐,那是谁的大?」 ...... 「国丈的意思,让大王孝顺些。」 赵东平给越王分析着杨松成的话······就在先前,越王去 求见杨松成,杨松成让他最近谨慎些。 「本王难道不够孝顺?」 越王的鼻梁骨有些歪,影响了整体感官,从原来的孱弱,竟然变成了凶狠,「本王每日都会抄写一个时辰的佛经为阿耶祈福。 每日本王早早起来去帐外等候,等阿耶醒来洗漱,吃了早饭后,才能进去问安。 回来后,本王还得装作是好学的模样读书······你可知本王此刻最想做什么?」 赵东平叹息。 「本王最想做个市井百姓,每日为了三餐发愁,却不担心亲人在背后捅刀子!」 越王第一次这般发泄自己的不满,「本王娶了王妃,却令她不得进宫。本王怕什么?怕那条老狗!!!」 他双眸通红,「他不缺女人,天下的美人儿任由他采撷。他要的是刺激,要的是借此羞辱自己的儿子。本王故作孱弱,可若是废太子的境遇在本王的身上重演,本王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弄死他!」 天家父子,恍若仇敌! 赵东平轻声道:「殿下,再等等就好了。」 「不到死的那一刻,他不会丢下权力!」越王冷笑道。 「可国丈他们······也各有所求啊!」赵东平提醒越王,你的外祖也不是善茬,小心成为傀儡。 「人人都说天家无亲情,没有就罢了。可他们却把自己变成了毒虫。皇宫之中,乃至于长安城变成了一个毒窝子,一群毒虫在互相撕咬,咬死了对手就咬自己的亲人,直至剩下自己一人。」 越王深吸一口气,「本王失态了。」 「换做是老夫,怕是早就崩溃了。」赵东平很是佩服越王的能忍。 「本王不准备忍了。」越王冷冷的道:「哪怕是做杨松成的傀儡,本王也要让那条老狗颜面扫地!」 ······· 「盯着三郎,必要时······」 烛光下,皇帝的面容有些模糊。「是!」 汪海应了。 皇帝冷冷的道:「杨松成倚仗的只是三郎罢了。」 越王便是杨松成的底牌,可皇帝准备把他的底牌给掀了。「朕,不玩了!」 ...... 是夜,皇帝睡的很好。而贵妃却有些难以入眠。 今日梁靖再度来求见,说外面的军士在议论纷纷,说大唐国势衰微和她有关系。 我一介女人,不参合朝政,大唐到了这般境地,和我有何关系?贵妃觉得委屈。 借着烛光,她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皇帝对着她睡的很香,嘴巴张开,能看到萎缩的牙根,有些发黑。不知何时,皇帝引以为傲的乌黑长发,却多了斑白。 一缕涎水在皇帝的嘴角缓缓滴落。 记得是哪位医官说过,睡觉淌口水,是脾不好。...... 夜深人静。 敬王却精神抖擞的在外面转悠。 他悄然在帐篷之间游走,偶尔听听里面的动静,然后不屑的离去。他到了母亲明妃的帐外,悄然摸了进去。 「阿娘!」 最近一直睡不安稳的明妃猛的坐起来,「谁?」「我!」 敬王低声道:「是我。」 「六郎?」明妃揉揉眼睛,「你这是要作甚?」「阿娘,大事不妙。」 「什么意思?」 「最近我看到那些臣子和将士看阿耶的眼神不对,颇为不满,甚至是不屑一顾。阿娘,阿耶不妙。」 明妃心中一松,「和咱们没关系,回去睡觉。」 「阿娘,杨松成等人 却颇为活跃。」敬王觉得母亲就是个蠢的,「一旦越王登基,杨松成他们会弄死我!」 「那······那可怎么办?」「要乱才有机会。」...... 晚些,敬王出现在了营地外围。这里是军队的地盘。 此刻不少人依旧没睡,在帐篷里发牢骚。「饿死老子了!」 「皇帝今日午饭吃的是烤羊。那烤羊肥啊!滋滋冒油。」 「看看咱们吃的什么。午饭没有,晚饭就半张饼子,半个时辰就饿了。耶耶只能喝了一肚子的水,躺下就咣当咣当的作响。」 「要命的是,明日不知吃什么。」「这日子没发过了。」 「没错。」 「说来说去,都是陛下的错。他吃饱撑的去把徐国公弄掉,让石忠唐那个异族人上位。」 「不可胡言。」「难道我说错了。」「那是陛下!」「是贵妃兄妹!」 「对,是贵妃兄妹。」 外面突然有人说道:「狗贼,且等着陛下的处置吧!」帐内的众人心中惶然,急匆匆的出来。 可外面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 敬王弯着腰,一溜烟往皇帝的帐篷跑去。后面,那些军士狞笑着。 「既然要弄死咱们,那就······先下手为强!」 第1358章 兵变 贵妃一直睡不着。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一会儿是皇帝大发神威,镇压了各路叛逆。一会儿是叛军追上了他们。 她浑身燥热,而且有些饿。外面传来了低喝,「谁?」 「是本王,快,本王有要事禀告阿耶。」贵妃一怔。 「是何事?」外面值夜的是天马营的内侍。「有人要谋反。」 外面安静了一瞬接着有人说道:「陛下,陛下!」贵妃轻轻摇动皇帝:「陛下!」 皇帝睁开眼睛,借着烛光,贵妃看到了冷漠无情。「陛下,敬王求见。」 皇帝的眸色渐渐恢复正常,坐起来说道:「让他进来。」贵妃缩在被子里,一头乌黑长发散在枕头上。 敬王进来行礼,皇帝冷冷的道:「大半夜你不睡觉,要作甚?」「阿耶!」敬王说道:「我睡不着,就出去转。」 敬王最近喜欢半夜出去转悠,这事儿天马营的禀告过。 「在外面军营中,我听到他们说准备谋反。还提及了什么吃不饱,阿耶却能吃烤肥羊,还有人说,有人说······」 「说了什么?」皇帝的眸色冰冷。「说越王仁慈······」 帐内安静了下来,敬王偷瞥了一眼,发现皇帝神色阴晴不定。「阿耶,他们说要谋反。」敬王说道。 皇帝看了这个从不关心的儿子一眼,见他眼中皆是孺慕之情,心中不禁冷笑,说道:「朕知道了。」 「是!」敬王告退。 ...... 「陛下想弄死咱们!」 外围的军营中,数百将士聚集在一起。 「咱们原先在长安好好的,如今却在这里受苦,这是为何?」「昏······呜呜呜!」 「女干佞当道,以至于南疆谋反。」「对,正是如此。」 「如今关中沦陷,天下大乱,可女干佞却还在!」「女干佞不死,大乱不止!」 气氛渐渐起来了。 有人跑去禀告了陈潇和杨明和。 「什么?」陈潇不敢置信的道:「他们想谋反?」「不,说是诛杀女干佞。」 「谁?」「贵妃兄妹。」 陈潇拍拍脸颊,觉得清醒后,一边穿衣,一边吩咐道:「去请了杨明和来。」 「老夫来了。」 杨明和的声音中带着重重的鼻音,他掀开帘子走进来,目光炯炯的道:「可是你发动了?」 「老夫才将得知。」 说好了等大战结果出来后再决定是否动手,可现在营中却鼓噪了起来。「压下去!」 陈潇咬牙切齿的道:「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动手。」「先去看看。」 二人出去,一股声浪涌来。「诛杀女干佞!」 那些将士拿着火把,把营地照的恍若白昼。「你等想要做什么?」 陈潇厉喝道:「都回去!」有一部分将士缓缓后退。好! 杨明和暗自叫好。 他刚准备出去,就听人群中有人说道:「陛下准备镇压咱们!」那些准备退却的将士止步。 气氛不大对。「胡言乱语!」 杨明和厉声道:「陛下从未说过这等话。」 「可这些年得罪了陛下的人都哪去了?」人群中有人说道。是啊! 都哪去了?不是流放就是贬官。甚至身死族灭。 皇帝睚眦必报的性子谁不知晓? 今夜既然闹了起来,必然无法善了。「诛杀女干佞!」 有人振臂高呼。「诛杀女干佞!」 「走 ,去面见陛下!」 有人起哄,随即上千将士乱哄哄的就往皇帝的大帐去了。沿途带动了更多的人吗,声势越来越大。 「回来!」 陈潇喊道,可没人听他的。 「咱们必须去!」杨明和面色铁青,「否则事后军中将士不满你我二人,那些人又把咱们恨之入骨。天下之大再无你我容身之地。」 这二位此刻算是里外不是人。 劝阻无用,皇帝自然会把他们视为逆贼。若是他们不去麾下会把他们视为皇帝的走狗,自己人中的叛徒。 「走!」 陈潇小跑着追上去,「跟着老夫来!」 杨明和叫来心腹,「赶紧去禀告国丈,就说,军士们自行发动了。」...... 国丈年岁大了,营地外闹哄哄的,声音隐约传来,几下就吵醒了他。他觉得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一种想抽自己耳光的怒火油然而生。 「去问问是何事。」杨松成吩咐道。 「国丈。」没等外面的仆从去,有人来禀告,「国丈,那些将士喊着诛杀女干佞往陛下那里去了。」 杨松成楞了一下。 「陈潇和杨明和在作甚?来人,更衣!」...... 黄春辉一家子在营地靠外的地方,军营中一闹腾,黄春辉就醒来了。他闭着眼,听着那些喊声,猛地起身。 - 「阿耶! 黄露和他住在一个帐篷里,迷迷糊糊的醒来,「这是怎么了?」「兵变!」 ······魏忠也醒来了。「阿耶,好吵啊!」 魏灵儿在隔壁帐篷不满的道:「这是闹什么?」「兵变!」 ...... 赵三福冲出了帐篷,「哪里闹事?」营地外围一片火光正在往这边移动。辛全出来,面色严峻,「兵变!」 ...... 郑远东也发现了兵变,他面色大变,「时机不对!」 唯有在大战结果出来后,那股子对皇帝的不满才会达到顶峰。...... 庸王已经醒来了,他急匆匆穿衣走出去。贞王就在外面,「闹起来了。」 「哪里?」庸王问道。 「说是兵变。」贞王笑的很是开心,「多年前,老狗发动宫变,多年后,有人发动兵变。报应不爽啊!哈哈哈哈!」 庸王一怔,想到了这些年的艰辛,不禁骂道:「老狗也有今日吗?」 「阿耶,你看看呐!」贞王咬牙切齿的道:「李泌这条老狗的报应要来了。」 「二兄,我更关心那一战的结果。」庸王说道。 「他若是胜了,咱们的处境会越发尴尬!」贞王面色冷峻,「咱们是兄长,你我的生母都比黄氏高贵,按理,该是咱们登基·····.」 「可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他凭何让给咱们?」庸王苦笑道。 「所以,咱们的存在,会令他忌惮。」贞王指着前方,「今夜便是最好的机会,若是伪帝父子相残,两败俱伤,赵三福他们会发动······」 「你!」庸王一怔,「你如何知晓?」 「到了现在还想瞒着本王吗?」贞王冷笑道:「郑远东对本王虽说恭谨,可每次谈及大业总是含糊以对,不涉及根本。本王刚开始不解,上次与你一同进宫赴宴时,郑远东见到咱们,第一个看向了你!」 贞王看着庸王,「你看重谁,当他出现时,便会第一个看着他。」 看似脾气急躁的贞王竟然有这等观察能力,庸王叹息,「二兄,你的急躁,怕也是装的吧?」 「你的孱弱难道不是?」 两个为了保命在长安装老实的前皇孙,此刻相对无言。 「先看今晚。」庸王说道:「别伪帝一家子还活着,咱们兄弟却先争斗起来,传出去真是个笑话。」 「本王从不在乎外人的笑话,只在乎以后到了地底下见到阿耶时如何说。」贞王看着火光往大营中间去,轻声道:「本王想问问阿耶,难道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就比本王更强吗?」 ······ 皇帝穿好了衣裳,在韩石头的陪同下坐在大帐内。贵妃就在里面,神色复杂的想到了兄长这几日的话。—阿妹,陛下要众叛亲离了。 先前皇帝起床时对她说道:「朕将与你白首与共。」还有什么情话比这个更能打动人心呢? 那一刻,贵妃落泪了。...... 梁靖没多累,他差点被吓尿了。 睡的真香时被闹醒,梁靖很是恼火,他披着衣裳出来准备叫骂,却看到了朝着这边移动的火光,以及呼喊声。 「诛杀女干佞!」 外面一群文武官员,都面面相觑。 梁靖打个哈欠,迷迷糊糊的问道:「女干佞是谁?」所有目光缓缓转向了他。 梁靖:「......」...... 梁靖跑了。 外围,花花和姜星在商议。 「这是兵变,他们喊着诛杀女干佞的口号,是针对梁靖兄妹。」姜星揉揉眼角的眼屎,「不过,若是不小心,弄不好伪帝就活不成了。」 「那些军士敢杀皇帝?」花花觉得不能。 「你不知晓兵变。」姜星说道:「那些都是血气方刚的大汉,最易被人鼓动。一旦热血冲昏了脑袋······说个简单的,知晓屠城吧?」 花花点头。 「再胆小的人,看到同袍肆意杀人,也会被激发出骨子里的戾气。殿下说过,这叫做,兽性!」 兽性发作,什么帝王,一刀杀了。什么贵妃,一起睡了。 花花一怔,「伪帝不能死!」 伪帝一旦死了,对秦王来说就是终身遗憾。 「咱们潜入进去看看。」姜星也颇为头痛,「伪帝身边好手不少,不过在这等时候,好手也无济于事。」 乱军掩杀之下,好手也只能跪了。「走!」 二人顺着人潮往大营中心涌去。 ······· 「诛杀女干佞!」 数千将士簇拥着陈潇和杨明和前行。 前方有十余官员,为首的指着他们喝道:「你等要作甚?还不退去!」火把照耀着那张脸,有人说道:「是韦严!」 韦严是韦氏的中坚,在中书任职,前途无量。 此刻他看着威仪不凡,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令人不禁赞道:「果然是韦氏子!」 那些军士依旧前行。呛啷! 有人拔刀。刀光闪过。 一个个军士踩着无头的尸骸继续往前。那些官员转身就跑。 「杀人啦!」 大帐中的皇帝身体一震。 兵变的性质与死伤有关系,若是没杀人,那么一切都还好说。杀了人的乱兵······ 乱兵们到了大帐外。「诛杀女干佞!...... 梁靖就在大帐内。 先前他发现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兄妹后,本想逃跑,可转念一想阿妹还在皇帝身边,于是又绕了回来。 「阿妹,他们来了。」 梁靖面色惨白,贵妃却从容的道:「安心,二郎在呢!必然护得咱们周全。」 梁靖摇头,「你信他?」 贵妃看着兄长,「你难道不信?」梁靖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 「请陛下一见!」乱兵在呼喊。 大帐内,皇帝问道:「是何事?」几个侍从文官进来。「陛下,梁靖谋反。」 梁靖在里面冷笑道:「墙倒众人推啊!」皇帝淡淡的道:「朕怎地不知?」 「请陛下一见!」 外面的喊声越发的洪亮了。皇帝起身,「朕去看看。」他走出了大帐。 外面被火把照的亮堂。数千将士在等着他。 那眼神,竟然少了敬畏,多了桀骜······ 第1359章 赐绸缎 数千将士把前方堵的水泄不通。陈潇和杨明和站在最前方。 这些将士要如何?皇帝心中一冷。「见过陛下!」陈潇和杨明和行礼。那些乱兵犹豫了一下。「见过陛下!」 至少对朕还保持着敬畏,还好!皇帝心中一松。 身后有人靠近。是石头! 皇帝心中微暖······在这个时候,也只有石头才这般大无畏跟着朕。「出了长安后,你等一路艰苦,朕尽知。」 皇帝和颜悦色的道:「蜀地不远,到了蜀地,便能休养生息。朕,必不吝赏赐。」 这是安抚。 而且皇帝既然说了要赏赐,必然会赏赐,这便是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数千乱兵沉默着。 皇帝说道:「都散了吧!」「我等不退!」 数千人高喊,「我等不退!」 凌厉中带着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皇帝不禁后退几步。那一张张脸看着是如此狰狞,令他心中不安之极。 「石头,你去问问。」「是!」 韩石头走过去,问陈潇二人,「你等要如何?」 陈潇看了一眼杨明和,说道:「梁氏惑乱后宫,梁靖祸乱朝堂,欲图谋反,臣请处死此二人!」 不是弄死老狗就好······韩石头回去禀告,「陛下,他们要求处死梁相与贵妃。」 皇帝冷冷的看了那些乱兵一眼,「告知他们,此事,朕自会处置。」韩石头过去回复。 可外面的乱兵却依旧不散。双方陷入了僵持。 杨松成在外围,轻声道:「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于乱军之手。否则你我也难逃一劫。」 乱军一旦杀了皇帝,那就是叛军。 既然都大逆不道了,所有的约束力都失去了作用。随后就是一场屠戮。 这些权贵大多都难逃一死。郑琦说道:「可陛下不答应。」 「老夫这个女婿的心狠,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亲手勒死,何况一个女人!此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罢了。你去一趟。」 「是!」 郑琦去了,杨松成一晃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越王。他微微颔首。 越王一脸忧心忡忡的拱手。 仿佛,是一个为老父担忧的孝子。 郑琦从侧面过来,行礼,「陛下,当下局势危急,弄不好就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臣请陛下早做决断。」 说着,郑琦跪下叩首。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郑琦低头。那些乱兵都在盯着这里。 既然发动了,自然不可能偃旗息鼓。 皇帝默然良久「贵妃身处宫中,如何能知晓谁要谋反?」 老狗这是想甩锅······韩石头说道:「陛下,虽说贵妃无罪,但将士们既然以此为由发动兵变,若是他们兄妹依旧还在陛下身边服侍,那些将士如何能心安?」 —大伙儿此次把梁氏兄妹得罪惨了,若是梁氏兄妹还活蹦乱跳的在皇帝的身边,依旧位高权重,以后定然会报复咱们。 皇帝知晓这个意思。他默然。 果然,这条老狗心动了。 韩石头心中冷笑,说道:「陛下,形势危急当断则断呐!」 一旦乱兵失去耐心,只需有个人带头,顷刻间弑君戏码便会上演。若非想着留下老狗给李玄处置,韩石头此刻便能弄死他。 孙老二在侧面,眼中厉色闪过。 花花和姜星等人已经混了进来······不只是他们,不少人都混了进来。皇帝的身边仅有几个侍从文官。 重臣们呢?...... 陈慎在自己的帐篷里端坐着。 「乱军去了陛下那里,逼迫陛下处死梁氏兄妹。」一个官员忧心忡忡的说道:「大事不妙啊!」 「他的好日子,到头了。」陈慎冷冷的道。 他的女儿,也就是孝敬皇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妃陈芸儿在禁苑中的道观里修行,李泌逃跑时连自己的女人都丢下了不少,更别提那些人。 想到女儿落入叛军之手,陈慎的眼中第一次多了杀机,「那条老狗!该死!」 ...... 张焕在自己的帐篷里发呆。 「相公,乱兵气势汹汹,无人能镇压。他们请相公前去安抚。」一个官员禀告道。 张焕只是呆呆的看着虚空。「相公!」 「相公?」官员叹息告退。 帐篷里,张焕幽幽的道:「自作孽!」...... 杨松成的帐篷里,淳于山眼中闪烁着厉色,「该动手了。」「此刻不能杀他!」杨松成说道。 「老夫知晓,老夫的意思是说,不杀老狗,可能杀他的羽翼不是!」 淳于山阴笑道:「把他的羽翼尽数剪除掉,一个孤家寡人,难道还能与我等争斗?」 杨松成看着他,良久说道:「老夫早有安排!」...... 皇帝站在那里,侧对着外面的乱兵。 而在大帐中,贵妃早就起来了,和梁靖二人站在角落里。「陛下能护住咱们。」贵妃自信的道。 梁靖却面色惨淡,「阿妹,在这等时候,除去至亲,没人会顾着咱们。」「陛下就是至亲。」 贵妃笃定的道。 「三妹呢?」梁靖问道。贵妃摇头,「不知。」 虢国夫人也跟在皇帝身边,昨日二人还悄然在一起待了半个时辰。出来后,皇帝面色微白。 脚有些打颤,幸而韩石头及时送上风行长安的回春丹一枚。 ······ 「快跑!」 虢国夫人带着儿子邓威逃出了大营。 她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处,双手合十,「阿兄,阿妹,对不住了。回头我找到落脚处,再给你们上香。」 ·······「他在等什么?」花花问道。 皇帝杵着一根拐杖站在那里,看着格外的悲凉。 「兴许,是等援军?」姜星想到李泌的手段,不禁生出了些信心。...... 汪海悄然来到了皇帝身后,低声道:「陛下,那些将领在联络麾下。」他发现皇帝的身体突然一松。 那种如释重负的气息他都感觉到了。「陛下,早做决断!」韩石头说道。皇帝看着那些人,「朕·····.」 乱兵们也在看着他。那是贵妃啊! 陪同皇帝多年的女人,二人好的蜜里调油般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和自己朝夕相伴多年的爱人,谁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陈潇低声道:「其实,弄死梁靖就好。何必加上贵妃。」 「要提防枕边风!」杨明和说道:「既然要动手,那自然一个都不能留。」「扯淡!」陈潇冷笑,「经过此事后,陛下威望大跌,别说是梁氏,就算是陛下也得忌惮咱们。如此,何苦为难一个女人。」 「有人要她死!」 陈潇心中一惊,看向杨明和,「谁?」「越王!」 ·····. 「***,你也该去了!」越王站的远远的,冷笑道。 他和废太子是一母同胞,自从梁氏被皇帝夺走后,太子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窝囊废。 所有人都知晓,太子 必死无疑。贵妃也知晓。 越王和那位兄长并无多少感情,但对梁氏却深恶痛绝。 皇帝老了,而贵妃却依旧美貌。谁都知晓,一旦皇帝去了,越王登基,梁氏必然没有好下场。 —只需弄死梁氏兄妹,越王就能赢得拨乱反正,外加为兄报仇的美名。 故而贵妃对越王冷若冰霜,越王对她也是不假颜色。 「弄死梁氏兄妹最大的好处是削弱陛下的威权。」赵东平来到了越王的身侧。 「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这哪是帝王!」 越王冷笑,「阿娘说过,谁能弄死那个女人,她便动用杨氏的力量帮衬那人。」 「皇后那边······国丈怕是不会管了吧?」赵东平不觉得皇后还能对杨氏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本王若是登基,国丈必然想进一步主宰朝政。可别忘了,他只是国丈。」越王的眼中有冷意,「他若是把手伸的太长,必然会引发朝野声讨。那么,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皇后娘娘?」 越王点头,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谁都知晓本王性子孱弱,若是无人辅佐,大唐危矣。而辅佐之人最好不过的便是本王的阿娘。」 这是母子?赵东平叹息。 「这便是养蛊!」越王笑道,「上一代最毒的便是阿耶,于是他坐上了宝座。下一代呢?」 谁最毒?赵东平打个寒颤。...... 「鸿雁跟着朕多年,忠心耿耿。」 皇帝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祥林嫂,在叹息,在倾述。 「朕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笑,手中拿着一株桃花。在朕的眼中,桃花却不及她的娇俏妩媚,那一刻,朕心动了。」 于是你就出手夺了儿子的娘子?不知廉耻的老狗! 韩石头低眉顺眼。 「大郎知晓朕的心思把她送到了朕的身边。」 这话有些无耻······刚开始废太子是极力反抗过,可被李泌按了下去。梁氏和你的小命你自个选一个。 废太子选择了自己的小命,把妻子送给了父亲。 「她温顺,且知情知趣。朕喜歌舞,她便去学歌舞。朕身子不好时,她问了医官,亲自为朕熬药。」 好像那些药都被你令咱倒了······韩石头看着伤感的皇帝,心中讥诮不已。 「朕操心政事,朝中多权臣,朕每日与他们周旋颇为疲惫。回到梨园,便只有鸿雁能令朕开怀。」 呵呵! 你只是面对其她女人提不起精神来而已······韩石头想到了皇帝那几年吃的药,可无论怎么吃,都没法提起精神来。 直至看到梁氏,久违的感受到了激情。 但废太子被皇帝亲手勒死后,皇帝对贵妃也有些厌倦了,于是和虢国夫人卷在一起。 天可怜见,虢国夫人年纪可不小,儿子都会勾搭家中的侍女了,可即便如此,皇帝依旧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兴趣。 「朕出了长安,这一路看到民生凋零,朕,心疼。」「朕发誓,必将重整旗鼓,再造大唐盛世·····.」皇帝看了一眼大帐。 烛光摇曳,把两个身影映照在布幔上。 「那些贼子,竟敢发动兵变。陈潇与杨明和这是被谁蛊惑?杨松成!」皇帝的眼中多了愤怒,「此刻本该同舟共济,那条老狗却选择了趁火打劫。」 「还有三郎,那个小畜生,他没少在背后使劲吧!」皇帝阴郁的看着外面。 杨松成和越王想来正躲在某个地方,看着热闹,等着好消息。「朕,岂会如这些逆贼的愿?」 皇帝站直了身体,目光威严扫过乱兵。摆摆手。 「石头。」「奴婢在!」 「赐梁氏······绸缎!」 第1360章 人呢 太上皇是单独一个帐篷,帐篷不小,但远不及皇帝的大帐。太上皇在喝酒。 出长安时,他别的没带,就带了一车美酒。多年的幽禁生活,他便是靠着酒水度过的。外面很是喧嚣,太上皇却喝的怡然自得。两个被迫起来营业的宫人在侍候他。 「外面是闹什么呢?」太上皇喝的微醺。 一个宫人起身出去,再回来时,眼中竟然带着些兴奋之色,见到太上皇后,这才隐住。 「太上皇,外面有乱兵围住了陛下的大帐,说是要弄死贵妃兄妹。」太上皇缓缓喝了一口酒水。 「要死人了?」「是。」,「好!...... 「看来僵持住了。」 花花和姜星悄然摸到了大帐后面,弄死了两个侍卫。 「你不会想着把伪帝带走吧?」姜星轻轻放下手中的侍卫,不觉得这是个能完成的任务。 「怎么可能?」花花摇头。「那来这里作甚?」 「若是伪帝被杀,抢了头颅回去。」姜星:「......」 现在的女人都那么野的吗?...... 「外面好些乱军!」 梁靖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这里好似不对。」贵妃却在研究曲谱。 「阿妹,你还有心思弄这个!」梁靖跺脚。 「淡定!」贵妃抬头道。外面突然安静了一瞬。「这是走了?」 贵妃笑道:「我就说二郎能镇压那些乱兵。」大帐的帘布被人从外面掀开,韩石头走了进来。他双手捧着绸缎,身后是几个内侍。 「韩少监,你这是······」贵妃愕然。韩石头看着他们兄妹。 「送他们上路!」 贵妃一怔把曲谱扔了出去,「二郎呢?二郎何在?」韩石头不语。 「二郎!」贵妃瞪着眼睛呼喊。 她的二郎定然是被那些乱贼拿下了。 梁靖突然叹息,「阿妹,这是他的意思。」「不!」 贵妃对兄长怒目而视, 韩石头行礼,「奴婢就此别过娘娘。」他走了出去。 几个内侍走了过来。 为首的说道:「奴婢去年曾亲手勒死过两人,其实若是不挣扎,很快就去了。越挣扎,就越痛苦。」 贵妃面色惨白,「二郎!」 梁靖却展露了光棍的一面,「好说,不过还请给我阿妹些体面。」「梁相好胆气!」 那个内侍赞道:「外面许多人还等着查验二位的尸骸,那么,就此上路?」梁靖的面色一下就惨淡了起来,「阿妹。」 贵妃已经站不稳了,要扶着他的肩头才能保持直立状态。反抗是没有出路的外面都是叛军,而且还有天马营的内侍。 梁靖的拳脚也就是恶少斗殴的水平,这些年耽于享乐,早就搁下了。别说天马营的内侍,就眼前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侍就能收拾了他。「阿妹!」 梁靖哽咽道:「到了黄泉路,我等着你。」两个内侍拉着绸缎过来,搭在了他的脖颈上。随后绕圈。 缓缓收紧······梁靖闭上眼睛。 脑海中都是这些年的经历。贵妃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皇帝没来。 不是羞愧难当觉得愧对于她。而是想干净利索的弄死她,早点把事儿了了。 脖颈上的绸缎渐渐收紧。贵妃的身体一颤。 二郎的情义,从来都是假的!情义破灭后的女人会格外绝望。莫名的,贵妃想起了那一幕·.···· 多年前,那个少年躺在她的裙边,仰头看着她。痴痴的道:「娘娘真美。」 两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嗤! 耳畔突然传来了轻微的撕裂声。接着一阵微冷的夜风吹了进来。噗噗噗! 身边有风吹了进来,贵妃嗅到了脂粉味儿。很廉价的那种。 脖颈上的绸缎一松,贵妃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长相平庸的女人冲着自己一笑。 并伸出手指头在唇上,示意噤声。梁靖却一脸惊喜交加的看着姜星。他认识这人,是北疆会馆的管事。贵妃看向兄长。 梁靖此刻泪流满面。子泰! 花花低声道:「还请跟着我等走。」贵妃指着她,再指指姜星。 你们是谁的人?「秦王殿下!」...... 皇帝站在那里,看着格外的沧桑。韩石头在他的身侧轻声叹息。 「陛下,节哀!」 只有他知晓,皇帝压根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除了他自己。 「此次之后,你我二人唯有靠拢国丈与越王,才有生路。」陈潇已经开始和杨明和商议善后事宜。 「国丈谋划多年,你以为只是为了推越王上位?」杨明和说道:「越王只是傀儡。」 「老夫知晓。」陈潇笑道:「其实,跟着国丈比跟着越王更好。」「为何?」 「陛下这等无情他的种,老夫也怕。」 ······· 时间流逝······「差不多了吧?」杨明和说道。 过了那么久,就算是勒死一头大象也够了。郑琦干咳一声,「陛下·····.」 皇帝摆摆手。郑琦亲自去查看。他走进了大帐。外面的人都盯着他。 等着那两具尸骸被抬出来。「来人呐!」 ······· 郑琦的喊声听着有些愤怒,以及震惊。皇帝和韩石头进了大帐。 大帐内,四个内侍倒在地上,看着气息全无。「人呢?」 皇帝恼火的问道。噗! 夜风吹了进来,皇帝打个寒颤,这才发现大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走到口子那里,伸手扒拉开,然后回身招手。 韩石头心领神会的走过来,尝试着······轻松从口子里钻了出去。「没人。」韩石头看看左右。 皇帝这才出去。 帐后倒着几个护卫,但梁氏兄妹呢?皇帝的脸在发热。 外面那些乱兵可是在等着看二人的尸骸,结果却发现人不见了。你说,他们会如何猜测? —皇帝派人救走了梁氏兄妹。卧槽尼玛! 狗皇帝!宰了他! 只是想想这个后果,皇帝浑身燥热。「这谁干的?」 皇帝看向郑琦。 在这里,最想弄死他的莫过于岳丈杨松成。 而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能力的,也就是杨松成。皇帝的脸扭曲着,「老狗!」 郑琦也想通了前因后果。这事儿麻烦了。皇帝有***烦。但他可以甩锅······ 皇帝金口玉言,只需发个誓,就能把锅扔给国丈。不妙! 郑琦张嘴就准备叫嚷。呯! 韩石头一巴掌拍的他晕头转向,皇帝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钻了回去。他走出了大帐。 外面火光冲天。 那些军士正在等着看尸骸。皇帝开口。 「梁氏兄妹杀人潜逃。」什么? 就在乱兵们想发作时,皇帝举起手。「朕发誓,此事非朕所为。」 皇帝从不发誓。 因为他们自诩天之子,而且发誓降低逼格。 所以,当皇帝举起手,认真发誓时,外围 的魏忠不禁叹息,「帝王威严,由此扫地!」 帝王被乱兵逼着发誓,以后他可还能令这些乱兵归心?绝对不能! 他可能令百官归心?绝无可能! 皇帝自然知晓发誓的后果。但他别无选择。 否则这些眼珠子发红的乱兵发现梁氏兄妹逃跑,绝壁会作乱。性命和威严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性命。 这一刻,韩石头想到了孝敬皇帝。 当年孝敬皇帝若是愿意低头,那么,至少能保住性命。若是他愿意改弦易辙,保住太子之位也不是难事。 可那位孤傲而不屑的太子啊! 他拿着装满了毒酒的酒杯,冲着宫中微微一笑,仰头就干了。孤,宁可死,也不会低头! 韩石头看着皇帝。 火光下,皇帝的脸上密布着汗珠,有些紧张的举着手,等待着乱兵们的反应。 和陛下比起来,李泌就像是一条野狗!不! 癞皮狗! 韩石头只觉得胸中大快,有些想仰天长啸的冲动。 陈潇也愣住了,杨明和却很快判断出了此事的真伪,低声道:「此事必然是有人想陷害陛下!」 陈潇点头,「对!」 二人几乎没想过皇帝故意放走梁氏兄妹的可能。 只因他们知晓,皇帝压根就不可能用自己的威严来交换梁氏兄妹的安全。 皇帝没那份善心。 若是需要,他甚至能亲手弄死自己心爱的女人。 所以,是谁? 杨松成! 二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想到了国丈。...... 「谁干的?」杨松成面色铁青。 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事儿最大的嫌疑人是自己。 身边的幕僚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蓄意的。陛下为此威严扫地,国丈也将成为那些武人的眼中钉。好手段!」 ......可当下怎么办? 皇帝都发誓了,难道还得要他跪下?那还不如一刀剁了他爽快。 「此事,定然是有人作祟!」陈潇做出了判断。「对!」杨明和背书。 但乱兵们的怨气怎么消解? 「陛下还得倚仗你等护卫前去蜀地,就算是到了蜀地,陛下还得有赖你等的护卫。至于梁氏兄妹······陛下,是否令人追杀?」 发话的是韩石头,一番话把皇帝从里面摘了出来,而且给了乱兵台阶。是啊! 没有这数千将士,皇帝可能安全到达蜀地? 就算是到了蜀地,皇帝威严扫地的情况下,没有这数千将士,他能在人生地不熟的蜀地安枕? 担心被清算的乱兵们心中一松。 石头果然敏锐·······皇帝同样心中一松,说道:「赵三福,汪海。」「臣在。」 「奴婢在!」 「追杀那两个贼子!」 若说韩石头的话是给了乱兵一个台阶,那么皇帝把梁氏兄妹定性为贼子,则成功的化解了他们的怨气。 贼子!遇到贼子怎么办?杀! 有功无过! 也就是说,梁氏兄妹以后但凡敢冒泡,杀了没错。狠人呐! 黄春辉摇头。 黄露扶着他,「那是他的女人呐!」 「在他的眼中,除去自己,都不是人!」黄春辉一针见血的揭开了皇帝的皮。 镜台和天马营的人随即带着干粮准备出发。 赵三福和汪海自然要留在皇帝身边,二人碰头。 「并未找到线索。」 汪海的人早已勘察了周边,可今夜太乱了,压根寻不到梁氏兄妹的踪迹。 「可问过话?」赵三福问道。 「问了,可没人知晓。」今夜大伙儿都在关注兵变的大戏,谁有兴趣去管别的闲事? 「他们兄妹能去的地方不多。」赵三福说道。 「是啊!他们兄妹来自于蜀地,梁靖更是有一帮子兄弟,这阵子他还联络到了那些人。」汪海的眼中多了杀机,「他定然会遁入蜀中。有梁氏在,他逃不快!」 「妥!」赵三福点头。 于是两边人马汇拢出发了。...... 「去哪?」 距离大营四五里的荒野中,姜星问道。 「去蜀地!」梁靖说道:「关中被叛军盘踞,去那里便是自投罗网。我在蜀地有一帮子兄弟。另外,我兄妹熟悉蜀地,哪里能藏身一清二楚。」 「我觉着,该去关中。」花花摇头。「为何?」梁靖不解。 去蜀地至少还有生机,去关中,那是寻死。 贵妃站在边上双手抱臂,夜风寒冷,可她的心更冷。此刻她还有些迷茫。 秦王遣人来救她,这是······恋恋不忘之意?那我该怎么办? 花花看了她一眼,「关中,必然会落入殿下之手!」 第1361章 哪管洪水滔天 虢国夫人梁月带着儿子邓威和几个随从一路遁逃。 他们避开了皇帝进蜀必经之路上的金台县,绕道去了璐县。「绕过去吧!」随行的护卫建议道。 「可干粮没了。」邓威揉揉肚子,「浑身也脏兮兮的,进城去沐浴更衣,吃顿好的吧!」 虢国夫人犹豫了一下,肚子适时咕噜叫唤。「进城。」 此刻天刚亮,城门的军士并未为难他们。 一行人心中欢喜,随从再度建言,「夫人,各地官吏心都散了,得小心他们投靠叛军。」 —你们母子的脑袋可值不少钱。 随从没说的是,如今天下人都对皇帝不满,可帝王威严不可指责,于是,就把目标对准了梁氏一族。 虢国夫人和皇帝的八卦早就传的满天下皆知,得知她来了璐县,当地官吏会干出什么事儿来,还真说不清。 虢国夫人叹息,「罢了,寻个逆旅,沐浴更衣,随后就走。」一行人寻了一家逆旅进去,却不知身后有两个军士在盯着。随即,消息传到了县廨中。 县令陈德拍案而起,「天下纷乱皆因梁氏一族,***竟敢来我璐县吗?」...... 这一路逃亡虢国夫人也吃了不少苦头,主要是疲惫,以及害怕。吃倒是不缺。 这些年皇帝和她私通,赏赐无数,长安人称首富。这些年她一家子富贵之极,堪称是养尊处优。 这一路很少有机会沐浴,虢国夫人早就忍不住了。坐在浴桶中她惬意的叹息一声。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不知怎地,虢国夫人心中一紧。「就在这里!」 虢国夫人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先前带他们来房间的伙计。门外,一个男子沉声道:「可是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绝望的道:「是。」 「老夫给你留一分面子,自行出来!」 隔壁,邓威喊道:「你等是谁?难道不怕陛下的怒火吗?」「老夫璐县县令陈德!」 虢国夫人缓缓起身,低头看看有些肥硕的躯体,双眸中都是死寂。她缓缓擦拭着这具皇帝迷恋的躯体,跨出浴桶。 边上是随从买来的新衣裳。她穿上新衣裳。 想到了少女时的事儿。 那时候一家子人口很多,很是热闹。 她和两个妹妹整日在一起玩闹,亲密无间。她们甚至能交换彼此的衣裳。 那时候虢国夫人还调笑道:「阿妹,以后可要换夫婿?」 后来,姐妹们各自嫁人,妹妹成了皇孙的妻子,而虢国夫人只是嫁给一个小官。 没多久,虢国夫人成了寡妇,带着儿子在夫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这时,长安来人,却是妹妹的使者。 妹妹竟然成了皇帝的女人。 得知她们母子境遇不好后,贵妃就令人来接他们去长安享福。到了长安,见识了富贵,虢国夫人就迷醉于其中。 后来,她发现皇帝看向自己眼神中的那一抹心动。她犹豫过。 可经历了富贵的熏陶后,她早已不舍。而且,她想要更多。于是······ 若是我没有来长安呢? 若是,我在长安本分度日呢?虢国夫人一怔。 那么,她兴许会平凡一生,兴许还在蜀地安然,却不会沦落到这等境地。 她背叛了阿妹!「这便是报应啊!」虢国夫人惨笑道。嘭! 房门被人踹开。 门外,是如狼似虎的官吏们。 陈德沉着脸,「***,你梁氏一族祸乱天下,当诛!」「哈哈哈哈!」 虢国 夫人笑的花枝乱颤······皇帝最喜欢的便是看着她笑。 「哎哟!」虢国夫人喘息着,捂着胸,讥诮的道:「我阿妹整日在梨园中不问外事,如何祸乱天下?我阿兄唯皇帝之命是从······他曾多次建言石忠唐有野心,却被呵斥冷落。」 这些事儿大家都知晓,但为尊者讳,皇帝自然是无辜的。所以,梁氏一族就成了背锅侠。 「谁在祸乱大唐?那条老狗!」陈德面色铁青,「动手!」 「饶命,饶了我!」隔壁邓威在哀求,「阿娘,救我!救我!」小吏们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 虢国夫人仰头看着虚空,苦笑道:「阿妹,我对不住你!」 大乾十五年九月,虢国夫人携子邓威遁逃至璐县,被璐县县令陈德率人捕杀。 ...... 「此事与老夫无关。」 杨松成召集了那些大族族长,有些恼火的道:「昨夜大乱,老夫岂会节外生枝?」 但他看到的都是狐疑。 大伙儿都是老狐狸,谁不知晓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的道理?灯下黑啊! 杨松成叹息,「老夫发誓。」...... 乱兵们散了。 皇帝在大帐中枯坐着。 几个宫女正在缝补那道口子,不敢多看他一眼。所有人都把朕当做是臭狗屎了。 皇帝看看左右,唯有韩石头依旧。 这世间都背叛了朕,唯有石头依旧忠心耿耿。皇帝的阴狠心肠中,第一次生出了感动之情。他觉得手有些发痒,下意识的道:「准备歌舞。」歌舞是他的爱好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可话一出口,皇帝就愣住了。那个女人不在了。 谁来陪朕歌舞? 他想起身,可却觉得腰腿酸胀。他坚持着撑住案几站起来,「去太上皇那里。」 太上皇的日子依旧逍遥,喝着小酒,见他进来,就斜睨着他问道:「众叛亲离了?」 皇帝坐下,「酒来。」宫女送上酒水。 皇帝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最后干脆拿起酒壶往嘴里灌。 太上皇却好整以暇的品酒,吃着小菜,他放下筷子,淡淡的道:「军中什么都能缺,就是不能缺粮。哪怕是盖世名将,一旦军中断粮也无可奈何。 你以为自己是谁?明明早有警兆,你却置若罔闻,依旧迷醉于自己的权术手腕中,觉着一切尽在掌握。殊不知,有人借此兴风作浪。」 「是杨松成。」皇帝放下酒壶,伸手抹了一下胡须上的酒渍,冷笑道:「他就希望朕死在此地,如此,三郎便能继位。他便能操纵朝政。」 「兵乱兵乱,此等时候该做的不是杀什么梁氏兄妹。」 太上皇讥诮的道:「彼时你只需拿下几个民愤极大的蠢货来开刀就是了,再令梁氏兄妹出来谢罪,贬为庶民,那些乱兵便有了台阶。 杀人,谢罪,贬为平民,这便是浪潮般的,一波接着一波。那些粗俗的武人顿时觉着心满意足,至此,你的威严保住了,梁氏兄妹也保全了。臣子和天下人自然会觉着你有情有义,有担当。岂不更好?」 「此时你说这些作甚?」皇帝冷笑道:「乱兵围困之下,换了你,可有这般从容?」 太上皇突然怅然叹息「那年,你我父子发动宫变,朕掌总,你带着那些人突袭宫中。阿娘手段高超,说实话,朕并无把握。朕不断接到消息,说你面对宫中护卫质疑,依旧从容不迫的糊弄了他们。那时的你,雄姿英发····..」 太上皇看着皇帝,「曾几何时,你也须发斑白,也没了那等英气。这是为何?」 「在那个位置坐久了。」皇帝有些茫然,「坐在那里,朕便觉着自己是神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言兴邦,一言定人生死。」 「于是你就迷失了。」太上皇笑道:「阿娘曾说,做了帝王就得有个目标,心中就得有江山,否则,用不了多久便会迷失在权力欲望之中。朕当初做帝王时日太短,没觉着这番话如何。此刻看来,阿娘果然清醒。」 而皇帝,却迷失了。 「那些乱兵此刻对朕颇为警惕,后续若是叛军追杀,朕担心他们会逃窜。」 皇帝担心的是这个。 「帝王存身之道是什么?威严。」太上皇喝了口酒水,「失去了尊严的帝王,若是不肯退,迟早会被臣子反噬。」 「你就想看到朕如同你一般落魄。」皇帝冷笑,「你是太上皇,朕若是退位,你该是什么?」 太上皇淡淡的道:「太太上皇。」二人相对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韩石头进来,「陛下,虢国夫人在璐县遇难。」那个女人死了? 皇帝的眼中并无伤心之意,「地方官吏对朕也怠慢了。若是到了蜀地,朕担心当地官吏与大族不善。」 「除非他们想谋反。」太上皇鄙夷的道:「就算是朕去,他们也不敢如何。你却怯了。」 「也是。」皇帝用双手搓搓脸,「朕有些不安。」 「你不安什么朕知晓。」太上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此刻定然是想组建大军,掌控大军。如此,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这一切都得看关中之外的那场大战。若是叛军获胜,石忠唐还得先镇压关中,顾不上追杀你。 若是那个孽种获胜,你就得小心了。他打着的是讨逆旗号,为父报仇理所当然。他若是大胜,弄不好便会衔尾追杀。」 「石忠唐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手,如何会败?」 「可石忠唐若是获胜,大唐江山便没了。那个孽种获胜,至少国祚还能延续。」 皇帝抬眸,眼神冷的恍若神灵。 「朕若是不在了,大唐国祚如何,与朕何干?」 杨松成躲在帐篷里接收着各方消息。 「陛下去了太上皇那里。」 「军中将领们自发聚集议事。」「官员们在结党。」乱! 杨松成摇摇头。 「关键是那场大战。」 郑琦揉着太阳穴「希望石逆能取胜。」...... 周遵父子昨夜看了一出大戏,回来后,不少权贵来求见。一见面后,就是各种暗示,表示自己对周氏的姑爷各种敬仰之情。 周遵知晓,这是皇帝威信扫地后,这些人在下注。直至黎明,这股子人潮才消停了些。 周勤打个哈欠,说道:「大郎你可信,这些人定然准备好了投效书,一旦石逆取胜,便会令人把书信送去。」 「都是为了利益!」周遵对此了然于心,「不过,这些人对子泰颇为不满。」 「谁让他在北疆对豪族这般狠辣。」周勤对此也无可奈何。随即仆从禀告,王豆香求见。 王豆香看来一夜未睡,眼袋有些大。 「皇帝威严扫地,人心散了。」王豆香眼中有异色,「周氏是什么意思?」「趁他病,要他命?」周遵玩味的道:「老夫那女婿正在与石逆厮杀,且······」,他看着王豆香,「此刻老夫若是动手,军中大乱,那些将士本就心中不满,必然会趁势作乱。会死多少人?」 随行的多是权贵,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张关系网。周氏一旦发动,几乎就得罪了天下权贵。 王豆香摇头,「皇帝此刻威信扫地,老夫担心他到了蜀地之后 会下狠手。」 皇帝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到了蜀地一件事儿必然就是组建军队。一旦他手握大军,会干什么? 周氏,王氏······一切对头。甚至杨松成都有危险。 「一切,都等大战的结果。」 急促的马蹄声令王豆香一怔,「谁在营中跑马?」营中人多,早有规矩不得跑马。 「是大消息!」周遵起身。 外面有人喊道:「太子夺取了夹谷关!」 第1362章 他本该为帝 太子夺取了夹谷关!」 这个消息闪电般的把众人从昨夜的兵变大戏中带了出来。 「啥?」连魏忠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那个只有数百麾下的太子殿下,竟然夺取了夹谷关? 天神! 石逆率军就是从夹谷关出了关中,寻求与北疆军决战。 夹谷关一丢,关中就把石逆拒之于门外。黄春辉都为之一怔「好一个卫王!」 他不认卫王这个太子,举家皆知。陈潇和杨明和却面面相觑。 他们敢于发动兵变,倚仗的便是皇帝穷途末路。 可此刻太子夺取了夹谷关,好像......皇帝还能再抢救一下。 正在和太上皇喝酒的皇帝闻讯把酒杯一砸,起身,目光炯炯的道:「好!二郎果然不负朕望。来人。」 「陛下!」韩石头进来。 皇帝神采飞扬,「告知他们,马上回去!朕当亲率大军反攻石逆!」 「是。」 皇帝活过来了,看着就像是年轻了十岁。太子控制了夹谷关,只要皇帝赶到,便能再度掌控关中。 随后操练大军,笼络关中大族,卧薪尝胆,在关中练兵..... 杨松成闻讯叹息,「这难道便是天命?」 越王闻讯一屁股坐在席子上,失魂落魄的道:「老天为何如此善待他?」 收拾了一番后,第二日,皇帝带着众人转向关中。 他和那些权贵们谈笑风生,一边暗示既往不咎,一边许诺会给予他们家族更多的好处。 走了半日,皇帝已经成功的收拢了大部分权贵的心。 人活世间就是为了好处,既然皇帝能给,咱凭何去冒险? 一时间气氛颇为融洽。 周遵再度发现自己被冷落了......那些骑墙的权贵远离了他和父亲周勤。 仿佛凌晨对周氏的示好都是梦幻。人心不古啊! 周勤自嘲的道:「这风乱吹,吹的老夫有些头晕目眩。」 前方突然一阵骚动。「这是怎么了?」周勤在马车上看去。 数骑绕到了官道边,一路朝着皇帝那边疾驰。 皇帝神采飞扬的和一群权贵说着以后的蓝图,看到那数骑被外围的护卫拦截,一番解释后,被放了进来。 「陛下,是镜台的人。」身边的汪海说道。 「是二郎令他们来接朕吗?」皇帝仿佛是感受到了那个儿子的好,慈祥的道:「这孩子,总是这般急切,缓几日朕难道还会怪责他?」 众人一阵赔笑。 几个桩子过来,为首的行礼。 「陛下,太子殿下把夹谷关献给了杨逆。」皇帝的脸,一下煞白,接着铁青。 「那个狗东西!」 但,随即他的脸就再度惨白。那个逆子能献关,石逆呢?唯有一种可能,那个孽种大胜。 皇帝盯着桩子,森然道:「后续呢?」 桩子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石逆出关与杨逆大战两日,大败,往南方遁逃。」 皇帝的身体一阵摇晃。 他只觉得天地昏暗,恍惚间看到了杨松成,那位丈人同样面色惨白..... 周围一片死寂。「那个孽种啊!」 太上皇的喊声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阿兄,这是你的报复吗?」 周氏父子在外围,周勤拎着鸟笼和老狗说话,周遵拿着一卷书在看。 「周公!」这谁啊!这般亲切! 父子二人抬头,就见先前对自己父子视而不见的某位权贵,此刻冲着他们拱手,笑的格外亲切。 「周公,好福气啊!」这人,怎地前倨后恭? 周勤不动声色的道:「怎地,你这是看到老夫孤寂,要把闺女送给老夫?」 这话有些羞辱人。 也是周勤在暗讽权贵的不要脸。他也做好了权贵翻脸的准备。 权贵拱手欢喜的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勤: 周遵:「.....」 . 黄春辉坐在马车上,对黄露交待着。 「若是随行的军士们作乱,你别的别管,带着他们往外围跑,往关外方向跑。」 「那阿耶你呢?」 「老夫一杆马槊在手,能纵横....咳咳咳!能....咳咳咳咳!纵横天下!」 黄露一边为他捶背,一边埋怨道:「都大把年纪了,还逞强。要走,就是一家人走。」 「总得多留几个种。」 黄春辉喘息着,孙儿递来水囊,他摸摸孙儿的头,笑道:「皇帝一旦重返长安,会杀人,杀许多人。咱们家首当其冲。明白了吗?」 「再度掌控关中,皇帝必然会谨守不出。如此,他便不惧北疆军。」 不惧北疆军的皇帝会有仇报仇。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黄春辉很是欣慰,他突然放低了声音,「若是皇帝要动手,你便带着他们去投秦王。」 黄露心中难受,黄春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秦王重情,必然会善待老夫的家人。」那是个不错的人。 黄春辉想到了那些年,不禁笑了。「掉头!」 这时后面有人厉喝,「全数掉头,去蜀地!」「为何?」有人问道。 那人不答。 一个不知谁家的仆从急匆匆跑来,行礼,「见过黄相。」 「你是.....」 「小人乃周氏仆从奉命来告知黄相,大喜.....」黄春辉眯着眼,「何来的大喜?」 他的心跳有些快.....年纪大了,这可不行。黄春辉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那个想法。 可怎么压,那个念头都压不住,一直往外冒。 「姑爷击败石逆,卫王献出了夹谷关,如今,关中被姑爷掌控.....」 后面的话黄春辉都无视了。子泰他竟然击败了石逆? 黄春辉左右无事,这段时间就在推演这一战,魏忠偶尔也会来,模拟叛军和他对垒。 多次之后,二人得出结论,此战最好的结果是平手。 可现在周氏的仆从却告诉他,北疆军大胜。是了! 若非如此,皇帝......不,伪帝。若非如此,伪帝怎会掉头?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黄春辉双手握拳,眼中满是热泪。 「大唐,灭不了!」 ··... 魏忠几乎是呆滞了。 「说是石逆的大军溃逃的漫山遍野都是,秦王深恨这些异族人在中原烧杀抢掠,令不留俘虏,尽数斩杀,筑京观。」 魏忠抬头,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他是被边缘化的大将,若是皇帝站稳了脚跟,少不得被清算。 可现在秦王大胜,并掌控了关中,皇帝哪敢对他动手? 「秦王,果然是有天佑啊!」魏忠赞道。身后,魏灵儿探出头来,「阿耶错了。」「为何错了?」魏忠心情大好。 「我早就说了,秦王必胜。可你们就是不听,一天就琢磨什么天时地利人和。」 「厮杀难道不琢磨这些?」魏忠莞尔。魏灵儿说道:「可那是秦王呀!」魏忠一怔。 「是啊!那是秦王!」 「多强大的北辽,最终不也被他给灭了?「魏灵儿得意的挑眉,「石逆算得了什么?」 「拿下关中,秦王这是要君临天下了!」魏忠回想起当初刻意和自己交好的那个年轻人,不禁百感交集。 「本来就是他的天下!」魏灵儿嘀咕,然后觉得气势太弱,就提高了嗓门: 「他本该为帝!」......建州城下。 「有人说孤当登基,当君临天下。」 李玄看着城头的守军,说道:「江山不是地盘,而是人心。人心向背,便是江山翻覆。当下叛军依旧在南方盘踞,伪帝依旧在往蜀地遁逃,孤便急切登基,这是急什么?」 他觉得这些人有些.....怎么说呢?「皇帝不急太监急!」 秦王的话令姜鹤儿捂嘴偷笑,韩纪等人满头黑线。 因为他们内心深处也希望秦王早些登基。但登基得在长安。 出发去长安,你得整顿关中吧?登基大典不能含糊吧? 至少得准备一两个月......登基后封赏麾下文武,犒赏大军。 然后....然后叛军早鸡儿恢复过来了。 赫连荣也笑了,「那些人糊涂,但庆幸的是,殿下却异常清醒。」 姜鹤儿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能忍住不急呢?」 「那是孤的,早晚都是。」 李玄指着城头,「可准备好了?」「殿下,敢死营请命!」 索云跪下。「那就,开始吧!」 城头,阿史那燕荣面色惨淡,身边有人说道:「大王都跑了,咱们要不.....降了吧!」 阿史那燕荣何尝不想降? 「北辽人请降最多是去修路,弄不好还能做个平民。可李玄却早就放话,对我等,不纳降!」 有人在哭。 边哭边说道:「当初屠城时可快活,如今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阿史那燕荣喃喃的道:「长安每年会拨许多钱粮给咱们,户部嫌麻烦,大多从南方州县缴纳的赋税中抽调.....也就是说,是南方百姓养活了咱们。」 可他们回报南方百姓的却是屠刀。「我们背叛了那些人!」 随着阿史那燕荣的悲鸣,敢死营冲上了城头。 只是半日,失去了斗志的叛军就被击溃。他们逃进城中,想躲进百姓家中。 呯呯呯!几个叛军在拍门。 「开门,让我等进去!」可房门紧闭。 「求求你了,开门,让我进去!」叛军在哀求。 一双充满着仇恨的眸子从门缝往外看。「狗贼,去死吧!」 只是半日,建州城就落入了北疆军的掌控中。 「殿下,阿史那燕荣说有事禀告殿下。」阿史那燕荣被带来了。 「跪下!」乌达喝道。 阿史那燕荣双膝一软,跪下,抬头笑的谄媚,「见过殿下!」 「你有何话说?」李玄淡淡问道。 「小人只求赎罪!」阿史那燕荣说道:「小人知晓叛军中的许多事,小人还知晓石忠唐的秉性,愿为殿下效命。」 李玄看着他,有些好奇的道:「孤听闻你乃叛军悍将,悍不畏死,为何今日却软了骨头?」 「好死不如赖活着。」阿史那燕荣笑的越发的卑微了,「小人愿做殿下的奴隶,子子孙孙侍奉殿下....」 他看到李玄神色平静,心中一乱,就喊道:「小人愿意 阉割了自己,进宫侍奉殿下。小人愿意阉割啊!殿下!」 「弄死!」 李玄摆摆手,对韩纪说道:「告知下面的人,但凡是叛军,一律弄死,不必请示。」 「是!」 这杀气,连武将们都为之一凛。 姜鹤儿对赫连燕说道:「那些人好像有些怕殿下。」 「知晓为何开国帝王多半能成为明君吗?便是因为臣子畏惧他。」赫连燕说道。 「为何?」 「只因他们多是马上帝王!」赫连燕看着李玄,眼中有倾慕之色,「殿下从北杀到南,便是开国帝王也不及他!」 姜鹤儿看着马背上的李玄,那神色从容的令人心折,不禁赞道:「是!」 第1363章 羊肉与横刀 越州。 石忠唐走了。 他在越州只是停驻了半日,第二日凌晨就率军南下。 说是南下,实则便是逃命。 北疆军的斥候已经来了,他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钱嵩带着文武官员相送,到了城外们,石忠唐策马回头道:「看好越州,本王回去扩军,只需半载便能卷土重来。」 「是!」钱嵩低头。眼中有绝望之色。 上次道州大战,越州死伤惨重。他本想着石忠唐会给他补充些人马,可直至到了此刻,依旧没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越州被抛弃了。自生自灭吧! 关键是,石忠唐这般做,他还没法背叛。北疆军不接纳叛军请降! 钱嵩就算是拱手把越州城献上,也难逃一死。石忠唐率领麾下远去。 别驾谭云怒道:「野狗般的东西,也配谋反?」可眼下怎么办? 一群人都看着钱嵩! 钱嵩诡异一笑,「兵法的最高境界,就一个字!」众人眨巴着眼睛。 等着他的那个字。 「走!」 ...... 王老二带着斥候来了。 下了建州后,李玄令他来越州哨探. 若是石忠唐依旧在越州,那么他将率北疆军主力南下,留下叛军。 王老二很是欢喜的带着麾下一路疾驰。当看到越州城时,王老二喊道:「耀武!」瘦长老自告奋勇,「二哥,我去!」 王老二点头,瘦长老带着数百骑兵冲到了城下,仰头准备叫骂...... 「人呢?」城头空荡荡的。 瘦长老策马回来,「二哥,没人。」 「咦!」王老二摸着下巴,「莫非是想学殿下的空城计。」 李玄的征战生涯很是精彩,就说一个空城计,他就用了数次。 但他敢用空城计,是因为有着当世名帅的名头。「钱嵩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学殿下?」 王老二不屑的道:「弄了梯子来,好歹上去看看。」他麾下都是骑兵,就算是城中有埋伏,也无法突袭他。 麾下刚想去打造木梯,有人眼尖,指着城门喊道: -「二哥,城门好像开了。」 城门缓缓被打开一条缝,一个脑袋探出来,冲着这边喊:「可是殿下的大军?」 王老二下意识的点头,「是。」 脑袋缩了回去,过了一阵子,城门越开越大.乌压压一片人啊! 看着都是百姓。 「这是....」.王老二也懵了。守军呢? 一个老人走出来,跪下。「城中的叛军,逃了!」...... 李玄接到消息也为之一怔。「逃了?」 「是啊!」王老二咽下肉干,顺手又摸了一块出来。大堂上的臣子们脸颊抽搐,韩纪甚至在想,以后得设立御史了。 朝议时,有御史专门盯着臣子们的仪态,但凡谁失仪便弹劾。 王老二吃肉干,弹他! 李玄突然一笑「凶名赫赫的叛军,竟然被孤杀怕了?」 ...... 越州守军是怕了。 就在石忠唐前脚走的没多久之后,钱嵩就让他们各自逃命。 有人劝钱嵩带着大伙儿一路逃,如此人多势众,遇到情况也好应对。 「人多目标大!」钱嵩选择一人逃跑。 他装扮成一个商人,背着一个插满货物的架子, 没往南方去,而是往道州那边走。 他没走官道,风险太大,而是进了村子。「货郎来了。」 村里的孩子欢喜的围住他。生意很火爆啊! 晚些,钱嵩数着挣到的钱,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老夫就改行做生意也不错啊!」 ...... 「竟然让他们逃了?」秦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本是想用建州和越州的叛军脑袋来警示天下,也是为自己掌控关中庆贺,顺势打压伪帝的气势。 看看,李泌那条老狗在逃窜,而孤却率军不断在收复失地。 孰高孰低,天下人自有公论。 建州拿下的很是顺遂,可尸骸少了些,秦王令人暂且不筑京观等拿下越州后,把两州的叛军尸骸汇集在一起 可越州却是一座空城,让秦王的打算落空了。斥候很快送来消息。 「殿下,越州叛军在石忠唐远遁后没多久就逃了,一部分往南逃,一部分四散。」 「想做地老鼠?」秦王冷笑,「给孤,把他们挖出来!」 ...... 负责这事儿的是老贼。 王老二不甘寂寞,主动请缨。「去吧去吧!」 李玄最近很是头痛王老二,这厮没事儿就拿着媳妇给他的书信来请教秦王牧妻之道。 你没看错,就是牧。 赫连云裳经常写信给王老二,声情并茂。 可王老二的回信干巴巴的,而且次数还少,这便激怒了媳妇。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要养活我!赫连云裳理直气壮。 王老二回信:你又不是羊。赫连云裳回信:我就是羊!那好吧! 我养你。牧养! 秦王能有什么牧妻之道? 只需想想周宁的那一套银针,英明神武的秦王就会打个哆唆。 潘金莲也只是下毒,没几下就毒杀了武大郎。可那婆娘却是钝刀割肉,一点点的折磨你。 老贼和王老二把麾下散在各处,自己寻个地方等待结果。 王老二吃了肉干,拍拍屁股觉得无聊,就问了老贼的行踪。 这里是荒野,荒野上有些小丘陵,让王老二看了诗兴大发,「这包包,就像是桃县赵家的炊饼,又软,又弹。」 瘦长老和胖长老相对一视,瘦长老低声道:「我怎地总觉着二哥这话.....意有所指呢?」 胖长老点头,低头看看胸前。人胖了,各种特征都会紊乱。「没错,就是意有所指。」 老贼站在一个包包之前,抚须得意的道:「这地方左边有山,不过那山气势凶狠,不适合安葬。右侧有小溪,却格外灵动。看看,小溪在那里转了个弯,这便是聚财之局。埋在此处,便能聚财。」 「师父,要不,打个洞?」弟子潘生心动了,「咱们也许久未曾探访贵人了,弟子有些羞愧。」 「是啊!」 老贼干咳一声,「先祭拜一番。」 师徒二人弄了香烛纸钱焚烧,随后打了个洞。老贼看看土,「这多半是陈国的墓葬。」 「有盗墓贼!」前方有农人喊道。艹! 老贼赶紧喊,「小潘,赶紧出来。潘生灰头土脸的从洞里钻出来。「师父,何事?」 「娘的,这墓穴是有主的。」 被人抓包的老贼把事儿丢给弟子,最终赔了一千钱墓主人的后裔这才罢手。 墓主人得了一千钱,很是暗爽。但却担心被报复,便免费送了个消息。 「有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在咱们村子待过,看着像是个大官。 」 潘生问道:「你如何知晓他是大官?」 墓主人的后裔指指自己的双眼,「那些大官看咱们,就像是看狗。那眼神,他就变不了。」 老贼丢脸,钱嵩却很是得意。 他游走在几个村子里,很快就和村民们打成一片。 「这天渐渐冷了,外面厮杀的令人惧怕,老夫想在这里暂且安身,等大军走后再回去。」 他寻到村正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小事!」 自从叛军来了之后,官吏们对下面就疏于管理,村正便是土皇帝。 村里有废弃的屋子,钱嵩整理了一番,晚上躺在床榻上,捶捶酸痛的腰,惬意的道:「此生最舒坦的便是此刻。」 外面突然传来了狗吠。而且叫声很是凶狠。 他这几日发现一个规律,村里的叫唤的声音和频率,以及多少狗一起叫,和外来的危险大小有关系。 他侧耳倾听,好像村里的狗都去了。 这是.... 钱嵩起来穿上衣裳,悄然把短刀收好,背上装有干粮和饮水的包袱,出了'家门」 村头能看到火光,这是外来人手中的火把。「谁?」 村正带着丁壮带着兵器出来了。「北疆军!」 钱嵩只觉得心跳暂停了一瞬。 他大口呼吸着,绝望的道:「老夫都逃了,你却不依不饶.....咱们有何深仇大恨?老夫也没参与屠城啊!」他转身就逃。 奔跑中,钱嵩摔了一跤,他爬起来往后看,就见那些火把在往这边移动。 他爬起来就跑。狗吠声紧随而来。 那些昨日对他还摇尾巴的狗,此刻却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 「饶命.....」 火把靠近,马背上的骑兵狞笑道:「报名!」「钱嵩!「钱嵩跪下,「老夫是大唐人!」 骑兵冷冷的道:「殿下说过,从你等从贼的那一刻开始,便与异族无二,当诛!」 刀光闪过,无头的尸骸站立了一瞬,这才重重倒下。 村民们惊呼,骑兵们拿了人头,旋即远去。一个年轻人说道:「从贼便是异族吗?」 「不。」村正双手抱臂,看着远方细微的火把,说道:「殿下的意思是,从了异族的,便是异族。」 「孤对异族并无敌意,可中原人太勤劳,且太聪明,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日子过的令外人眼红。 李玄在庭院中和杨略散步。 夜色深沉,星辉些许洒落下来,有些冷清。「故而你对异族人心怀警惕。"杨略问道。 「孤说过多次,这世间是个丛林。每个群体便是一头猛兽。隔壁家的猛兽勤劳有钱,可却病了,你说,其它猛兽会如何?」 「劫掠!」 「没错。财帛动人心,更要紧的是,刻在骨子里的弱肉强食的念头,哪怕是亿万年之后,依旧不会改变。 北辽当年弱小时,也曾和中原亲密有加。但等自己强大后,便开始垂涎这个富有,但却渐渐衰弱的邻居。 「看看史书便知晓,但凡中原衰微,那些邻居就没一个是善茬。」 李玄想到了卷轴里的那个中原。 那个中原每每盛极而衰。每当它衰微时,周边的异族总是会拿起刀枪,丢开亲密的嘴脸,冲进来烧杀抢掠。 没有例外。 「以后,殿下准备让大唐与那些邻居如何相处?「杨略发现自己先前称呼秦王为你,不禁苦笑。 这习惯,此刻还好,以后秦王登基再这般称呼,迟早会被弹劾。 老夫要不要借此引退 呢? 杨略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抬头却见李玄对自己微微一笑。 就如同多年前在小河村时,那个孩子对他的笑容。罢了! 那个念头在杨略的脑海中消散。 秦王负手而立,从容的道:「对内,当行仁政。对外,当两只手一起上。一手提着羊肉,一手拎着横刀。」 夜风吹过。 外面值守的乌达听到秦王说道:「孤,最喜灭族!」 第1364章 和为贵 深夜,杨略躺在床上,脑海中全是先前秦王的那番话。 一手羊肉,一手横刀。友善的吃肉。觊觎大唐的吃刀子。这便是秦王对外的态度。 简单粗暴,若是那些文人听了,定然会痛心疾首,觉得太过了。 但杨略却知晓,这个态度才是王道。陈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不但天下共逐之,异族人也会想着来分杯羹。当下北辽覆灭,舍古.....据闻被赫连荣带着人灭了族。 北方再无隐患。 若非如此,北疆军南下时,北辽绝对会南下乘火打劫。 而先灭北辽,再大军南下,这便是秦王对外态度的体现。 南方还有南周,不过上次南周偷袭南疆被毒打了一顿后,如今偃旗息鼓,估摸着君臣正在担心被大唐报复。 -其次便是西边的蛮族和洛罗。 西疆一直发展不起来,不是因为什么穷山恶水,而是蛮族在作祟。 西边的蛮族野蛮,且蛮横,每每袭扰西疆。 朝中也曾派使者去洛罗抗议,可洛罗人很光棍的道:「那些蛮人我们也没办法,要不,大唐把他们给灭了?」 在蛮族的袭扰之下,西疆人口不多,为了这没多大油水的地方去征伐那些蛮族,吃饱撑的。 故而西边的局势一直的到死不活的。 也就是说,如今异族不是首要威胁,秦王可先从容解决大唐内部问题,再图对外。 对内,石忠唐遁逃,回到南疆后多半要穷兵黩武,准备抵御北疆军的南下。 对了,还有史公明!杨略眼中闪过冷意。 史公明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便是无害。 可没想到这位无害的东疆节度使,最后关头差点坑了秦王。 在和南疆叛军的大战之前,若是让史公明攻打利州得手,哪怕是用兵如秦王,也只能徒呼奈何,避战不出。 那时的局势杨略来了后才知晓,当真是危在旦夕。故而秦王才冒险走山道突袭了史公明。 如今史公明退回会州,得知大战结果后,定然会疯狂招兵买马,准备迎接传闻中那位胸怀宽阔的秦王的报复。 这还是个麻烦。 南下之前必须要解决史公明,否则身后总是有个威胁,无法全力应对南疆叛军。 杨略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起身出去。 他住在前院,一起的还有秦王身边的重臣。比如说赫连荣,不,是慈悲大师。 月光下,慈悲大师的光头格外的显眼。「杨公没睡?」 赫连荣问道。「大师也没睡。」 「贫僧在想,当先打谁。」「哦!」 杨略没想到这位大师竟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大师以为该先打哪一处?」 「殿下击败了石逆,威震天下。后续掌控了关中,此乃天命在身的格局。按理,该先打石逆。」 「你这是担心石逆会快速恢复?」 「是。」赫连荣说道:「南方富庶,且那边丁壮不少。若是给他时日,迟早会成为大患。」 「可大军南下,身后却有史公明为患,如何能全心平叛?」 「贫僧觉着,可以一部压制史公明,主力南下平叛。」 「如今拿下了关中后,殿下手中的兵力又分了一些出去,人马越发少了。你说的没错,不过,还得等北疆那边的援军赶到。」 「哎!」 北疆那边的援军赶到需要时日。可当下便是时不我待啊! 第二日,赫连荣请见李玄,说 了此事。「有多少人对此有疑惑?」李玄问道。「大多人。」 李玄接过乌达递来的胡饼,「召集了来,孤一并说了。对了,你可吃了?」 赫连荣摇头,李玄吩咐道:「给慈悲弄.....吃肉的吧?」 赫连荣点头,「吃。」「给他弄一碗羊肉馎饦。」 李玄就坐在庭院中吃早饭,一口胡饼一口羊汤,酣畅淋漓。 羊汤是厨子半夜就开始用羊骨头熬煮而成,很是香浓。 朱雀说这是痛风套餐,可李玄却置若罔闻。 按照他的看法,世间万物对人都有坏处,适可而止就是了。若是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是矫枉过正。 人活着,就得自在不是。 吃完早饭,他去了州廨大堂。群臣在等待。 秦王坐下,说道:「看着你等面色惨淡,可见身子骨差些意思,鹤儿。」 「在!「姜鹤儿上前一步。 李玄指着群臣,「回头一人一头肥羊,加上刚送来的药材,让他们补补。」 「多谢殿下!」群臣谢恩。 赏赐多多少少不是事,关键是秦王的态度,这是关切臣下之意。 李玄施恩完毕,说道:「你等可是担心南下时史公明为患?」 一个文官出班,「正是。可若是先打史公明,臣等却又担心石忠唐坐大,故而两难。」 「不难!」 李玄淡淡的道:「你等担心石逆坐大,可孤哪会给他坐大的机会?」 「那史公明那边.....」 秦王轻蔑的道:「就凭他,还想拖住孤?」...... 会州。气氛有些诡异。 司马谢忠脚步匆匆的从长街一侧走来。 行道树上的树叶凋零。一阵风吹过,落叶伴随着尘土飞来,谢忠眯着眼,伸手遮挡了一下。 街道上行人稀少,且那几个行人行色匆匆,神色惶然。 仿佛即将大祸临头。 谢忠甩甩袖子,叹息一声。 节度使府的门子看着也没精打采的。「见过谢司马。「门子行礼。 「相公可在?」谢忠问道。「在。」 谢忠一边进去,一边想着。行人惶然什么? 门子以往若是见到他,必然会谄笑拱手,还会说些恭惟讨喜的话。可先前门子却懒洋洋的,行礼都有些勉强。 他刚进了院子里,就听大堂中呯的一声,接着史公明的咆哮声传来。 「不从的尽数打死!」 接着,一个官员狼狈的出来,见到谢忠,拱手苦笑,「谢司马。」 谢忠指指里面,官员低声道:「我等去征募粮草,地方官员叫苦连天,说百姓家中存粮不多了,再逼迫,就怕***.....」 「不是刚麦收吗?」谢忠问道。 官员叹息,「上次出兵就征收过一次了,不少百姓都是了紧裤腰带给的。此次麦收后,一家子饱饭都没吃上,还得缴纳粮食.....谢司马再这般下去,要出大问题。」 「老夫知晓了。」 谢忠点头,尽量让自己看着从容一些。「谁在外面?」 史公明冷冷的道。 谢忠进去,行礼,「见过相公。」「如何?」史公明问道。 谢忠今日是去城中大族家要钱粮。你说乞讨也没问题。 谢忠苦笑,「大多都搪塞。」 那些大族都是叫苦连天,说什么上次相公起兵咱们就给过了。 「他们说家中的仓库连老鼠都待不下去了。」「是吗?「史 公明眼中闪过杀机,「杀几个。」 「相公,杀鸡儆猴在这个时候不妥当啊!」谢忠苦笑道:「一旦动手那些大族定然会表面顺从,实则在待机出手。」 大族能存活多年,靠的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而是心狠手辣。 见史公明默然,谢忠说道:「再有,咱们刚征募勇士,再从百姓手中征发粮草,相公.....咱们刚收的赋税 一啊!」 「老谢,石忠唐与李玄的一战此刻定然结束了,石忠唐胜,咱们就北上。可北上需要多少粮草?至于百姓和大族,咱们人都走了,丢给石忠唐去发愁!」 这特么是缺德冒烟的主意啊! 你把地方弄的一团糟,然后一走了之。后续接手的石忠唐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但从此大伙儿就是死仇了。 谢忠心中叹息,最后劝道:「可若是李玄获胜性.....」 那可是打着讨逆大旗的前太子之子,你特么的虐民,这不是正好撞在他的刀口上吗? 「他?」史公明嗤笑一声,「他胜不了。」 「小心些总是好的。要不,等战报来了再说?」谢忠依旧不死心。 「老谢。」史公明起身,目光炯炯的道:「做大事就得果断,但凡优柔寡断,或是朝令夕改的,多半没个好下场!」 「阿耶!」 史坚冲了进来,带来了一股子冷风。「大郎!」史公明微笑,「可是有消息?」史坚面色潮红,「阿耶,石忠唐,败了!」大堂内安静的令谢忠想用力呼吸。 石忠唐,竟然败了?那个蠢货!大好局面啊! 关键是,李玄取胜后,他会在这里扎根。而且北疆军手握利州和代州,封锁住了北上的通道。 东疆军,竟然被锁死了。唯有苟延残喘的一条路。 惶然等待北疆军大举压上的那一日。怎么办? 谢忠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 史公明深吸一口气,「赋税都收过了,岂能再收?寅吃卯粮还要不要脸了?让他们回来。」 「是!」 外面不知何时站满了官吏,都沉默的看着史公明。 史公明面色红润,微笑着,「老谢你去那些大族,告知他们,节度使府钱粮充足。」 「是!」 史公明看着那些官吏,「李玄击败了石忠唐,不过北疆军定然死伤惨重,无力与我东疆争锋。老夫本想顺势出兵,可仔细想来,天下纷乱至此,百姓遭殃。何苦?如此,我东疆当谨守门户,以和......为贵。」官吏们散去。 史公明看着他们离开,脸上的微笑渐渐消散。噗! 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喘息道:「不慌不慌,石忠唐手中还握着关中,北疆军南下还得顾忌被他抄后路,断粮道。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史坚低下头,史公明看着他,愕然道:「大郎这是为何?」 「阿耶,夹谷关被卫王占了。」 史公明面色一变,但随即就笑了,「卫王占据夹谷关,皇帝必然会回来。哎!三家了,这下可热闹了。好事,咱们正好看热闹。」 皇帝的尿性史公明清楚,一旦重回关中,必然会死守,然后用自己的权术手段来当搅屎棍,令北疆军 不得安生。 史坚依旧低着头。 这个儿子平日里性情急躁,怎会如此?史公明问道:「可是遇到了麻烦事?」 是了,代州大败归来后,东疆内部就有不少微词,若非他手握大军,定然有人会谋反。 但即便如此,给他们父子使绊子 的人依旧不少。该杀几个了.......史公明冷冷的看着外面,拿起茶杯准备喝一口。 「阿耶,卫王把夹谷关,献给了李玄。」呯! 茶杯掉落在案几上,茶水四溅。 第1365章 纸上谈兵 你说什么?」 史公明嘶声道。 茶水从案几上滴落,滴答滴答的,顺着席子流淌到了他的膝盖之前。 史坚痛苦的道:「卫王把夹谷关献给了李玄。阿耶,咱们完了!」 代州和利州封锁住了东疆军北上的通道,关中落入北疆之手,李玄就再无顾忌。 史公明突然一笑,「石忠唐虽然败了,可他的根基还在。他回到南方后,必然会招兵买马,扩军备战。南方富庶,一旦石忠唐全力应对,钱粮不是问题。每多一日,他便更强大一分。李玄不可能坐视他恢复,故而会先南下。咱们,无事。」 「他若是先攻打咱们呢?」史坚早已没了当初的神采飞扬,以及对李玄的藐视。 「咱们少说能坚守一个月,李玄不是傻子,怎肯在这里耗费时日?安心,必然无事。」 史公明抚须道:「随后咱们安抚内部,枕戈待旦,看着他们两家大打出手,伺机而动。」 史坚心中一松,「我去军中看看。」「好,不过大郎,莫要太过辛苦。」 史公明对儿子很是满意原先就想着若是能谋反成功,自己就坐镇长安,令儿子征讨四方。 「是!」史坚告退。 史公明看着案几上堆积的文书,有些头痛的拿起一份。 这阵子他没心思理事,积压了不少。慢慢来吧! 史公明安慰着自己。 脚步声很慢,但有些沉重的到了门外。史公明抬头。 「大郎?」 去而复返的史坚脚步蹒跚,他走进来。「阿耶,斥候来报。北疆军.....来了。」 谢忠急匆匆回来,「相公,说是北疆军到了德光?」 史公明点头,面色如常,「无需担心,德光城坚固守将史焕乃是老夫侄儿,足智多谋,定然能守住。」...... 德光城的城头,面白无须,有些文气的史焕看着远方的烟尘,对身边的副将曹顾说道:「北疆军东来,这是要与石忠唐长久对峙之意吗?」 曹顾说道:「咱们怕是守不住。」 「无需坚守太久。」史焕从容的道:「石忠唐败逃,他需要时日来重整旗鼓,可李玄乃是用兵大家,岂会给他喘息之机?如此,我东疆就成了石忠唐的救命稻草。东疆在,就能牵制北疆军。」 「石忠唐会出兵?」「他必须出兵!」 史焕微笑道:「我们,不是孤军!」...... 石忠唐已经到了洪州。 「清河那边有人已经得知了战败的消息。贺尊送来了这个令石忠唐恼火的消息。「可有人作祟?」石忠唐冷冷的道。 贺尊摇头,「阿史那都督得了大王的吩咐后,加强了清河的守卫。他有击败南周军的威势在,那些大族不敢动弹。」 阿史那松石,在石忠唐称王后,被封为中都督,执掌石忠唐走后的南疆。 「色厉内荏!「石忠唐冷笑。 贺尊告退,走出大堂,他看着一尘不染的蓝天,心中却有些郁郁。 大败之后,南疆军步卒死伤惨重,石忠唐令人赶赴清河招募勇士,可初步传来消息,不大顺利。 人心向背啊! 贺尊想到了早些时候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的风光,不禁有些茫然。 「贺先生。」 一个官员急匆匆而来。 「何事?」贺尊微笑,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北疆军出动了。」 「南下了?」贺尊冷笑,「史公明不会坐视。」 如今他们算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一旦南疆覆灭史公明也活不了几日。 「不,他们去了东疆。」 「李玄竟然要先灭史公明?」贺尊一怔,转身进去。「大王!」 石忠唐抬头,贺尊行礼,「北疆军去了东疆。」「他要先灭了史公明?」石忠唐也一怔,「他难道想与本王长期对峙?」 只要给他时日,南疆叛军就会迅速恢复元气。一旦他恢复元气,北疆军再想快速南下就是奢望。「大王,史公明怕是守不住多久。」魏明来了。 「本王知晓,不过史公明经营东疆多年,不说多,一个月总是能守住的。一个月,足够本王组建一支大军了。」 石忠唐眯着眼,「若是再多些时日我南疆便会更强大几分。如此,准备一支精锐骑兵,牵制北疆军,务必让史公明多熬些时日。」 贺尊笑道:「大王这般重情,想来史公明兵败的那一日,也会感激零涕。」 没有人觉得史公明能扛住秦王的攻势,但作为炮灰,能让他多坚守一日也是好的。 「降不降!」 德光城下,王老二的麾下在招降。 「二哥,为何不都杀了。」瘦长老觉得招降太麻烦。 「殿下说了,南疆叛军多是异族人,且血债累累,不杀还留着过年?不过东疆叛军却不同,好歹没烧杀抢掠。」 王老二也想多收割些人头,可秦王军令在,只能忍着。 城头,史焕冷笑,「耶耶不降!」 「也好。」王老二心中一松,「回禀殿下,德光城不降。」 大军正在行进。 李玄留下人马戍守关中和道州,越州等地,自己亲率五万大军东进。 一路上少见东疆叛军斥候,李玄知晓,这是史公明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你来,或是不来,老夫都是死守。一队斥候赶来。 「殿下,德光城不降。」「也好。」 李玄淡淡的道。殿下这是动了杀机。大军到了德光城下。「遮蔽会州哨探。」李玄吩咐道。「领命!」 城头,史焕看着浩荡的大军,微笑道:「石忠唐的援军应当不远了。」 曹顾有些担心,「可石忠唐毕竟新败啊!」 「北疆军有个致命的弱点。」史焕平静的道:「北疆军八万大军南下,这一路攻城略地损失不小,且每打下一处就得留下人马看守。与石忠唐大战后更是如此.关中需要人马,建州,越州需要人马,他李玄混身长手也忙不过来。」 「北疆那边.....」「来不及!」 史焕笃定的道:「北疆那边还得镇压北辽故地,且征募勇士,操练他们,再从北疆南下....需要多少时日?不赶趟!」 可,灭掉我们足够了啊! 曹顾看着无边无垠的大军,心中打颤。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石忠唐了。 「攻城!」 李玄没啰嗦,摆摆手,敢死营集结。「玩死守,那孤便成全他!」 史焕在城头喊道:「援军不远只需坚守数日,便能击退北疆军。相公有吩咐,战后重赏。」 战后重赏,重点是战后。 你必须得坚守到北疆军撤军才有希望不是。叛军士气起来了些。 城头烟火缭绕,一些人架起陶罐,开始熬煮金汁。「今日就请殿下入城歇息!」 索云在给麾下打气,「率先登城的,重赏!」敢死营出击了。 宁雅韵看着城头,摇头道:「连老夫这等不懂武事的都看出来了,孤城不可守,守将却自信满满.....他哪来的自信?」 郭云 海抚须笑道:「利令智昏罢了。」 包冬干咳一声,「掌教,普通军士还好,将领知晓自己参与了谋反,一旦兵败被擒,修路得修一辈子。」 「总比死了强。」宁雅韵说道。 包冬赔笑道:「可谋反时,他们想的可是飞黄腾达,如今兵临城下,归降也是阶下囚。从飞黄腾达到阶下囚,这落差太大,承受不了。故而才会负隅顽抗。」 「名利啊!」宁雅韵感慨道,同时对包冬一笑,「你长进不少,回头给新弟子们上上课。」 别啊! 包冬苦着脸,却不敢拒绝。 那些新弟子最是好奇,说是上课,实则便是为他们解惑。各种问题能让你脑袋爆炸。 所以这个差事玄学中人避而不及。...... 按照史公明的畅想,若是能谋反成功,儿子史坚自然是太子,而侄儿史焕少说也得是一员大将,独领一方。 史焕就做了许久的大将美梦,现在依旧未醒。木梯搭在了城墙上,敢死营的将士们开始蚁附攻城。 「准备....」」城头史焕喊道。「小心弩箭!」 不知何时,北疆军的弩手混在敢死营中间摸到了城下。 一个个弩手举起弓弩.....砰砰砰砰砰砰! 守军正拿着长枪,或是横刀等着爬上来的对手,被这一波弩箭射翻了一片。 惨叫声中,中箭的叛军从城头跌落,砸倒了两架木梯,砸翻了数十人。 接着,敢死营的悍卒们蜂拥而上。「杀!」 ....--「出发!」 石忠唐的援军出发了,领军的竟然是大将魏明。史公明若是知晓了,定然会大赞石忠唐够意思。可魏明在马背上转身后,神色阴郁。 他乃大将,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疆大佬。但现在却成了被呼来喝去的将领。 这个地位变化不知不觉中就完成了。援军出发了。 石忠唐在洪州州廨内听取清河使者的禀告。 「.....都督在南疆募兵并不顺遂,许多百姓装病,乃至于有自残的....就算是应征的男丁,操练的也不积极.. 「这是觉着本王必败?」石忠唐冷笑,」少了这些人,难道本王就不厮杀了?告知阿史那松石,去征募那些异族勇士。」 贺尊来了。 「你来的正好。」石忠唐说道:「南疆百姓不肯应征,今年的赋税便多加些。」 你不把本王当做是自己人,那就别怪本王下狠手。 「大王,人心呐!」贺尊觉得这般下去,人心会散,「咱们暂且不缺钱粮。恕臣直言,虽说如此能解气,可民心乃是大王的根本,不可轻动啊!」 石忠唐冷冷的道:「罢了!」 贺尊心中一松,「大王,魏明出发了。」 「那人在暗中弄些手脚,以为本王不知吗?「石忠唐淡淡的道:「若非他在军中势力根深蒂固,本王此刻便能处置了他。」 「增援!」 城头,在给史公明的书信中发誓要坚守德光城十日的史焕满脸是血,挥舞着长刀回头喊道。 可城下却空荡荡的。预备队早就被抽空了。「人呢?」 史焕喊道:「曹顾!」 曹顾躺在距离他十余步的地方,脖颈上一道深深的口子还在喷血,双眸失神的看着苍穹,喃喃的道: 「这才......一日啊!」 敢死营涌上城头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占据了一片地方。 后续,越来越多的人登城。 「这就....完了?「姜鹤 儿揉揉眼睛,「还没一日呢?」 「东疆叛军少征战,纸上谈兵的多。好不容易出战,就被殿下一棍子抽的半死。敢死营是能与北辽、南疆叛军精锐抗衡的存在,就凭这座小城,如何能敌?」 老贼觉得守将昏头了。 「呯!」 史焕松手,横刀落地。 两个敢死营的军士狞笑着过来。其中一人举刀。 「我乃大唐人!」史焕喊道。呃! 是啊! 主人说过,东疆叛军无需杀光。 两个军士一怔,其中一人喝道:「跪下!」 若是史焕不跪,便是负隅顽抗,杀了拿着人头去请功。 你是将领啊! 好歹也得矜持一下不是。 只需那么一下,耶耶就弄死他! 两个敢死营军士舔舔嘴唇。 盯着史焕。 噗通! 「小人愿降!」 第1366章 孤来灭你 德光城的抵抗很微弱,城头被攻占后,守军大部分溃逃进了城中。 这是要打巷战? 李玄觉得东疆叛军的斗志有些令人意外的坚韧。「弄几个俘虏来问话。」 没多久,王老二就带着几个叛军来了。 几个叛军军士见到李玄后,不用呵斥,就自觉跪下,低着头。 「为何往城中逃窜?」李玄问道。他担心自己低估了史公明。 两军厮杀,最怕的便是低估对手。「小人听闻殿下不纳降,故而就跑了。呃! 众人面面相觑。 李玄黑着脸,「那是南疆叛军!」 「啊!"降卒愕然抬头「可上面说殿下不纳降。故而先前招降时,我等以为是谎言。」 「这是守将在弄鬼,想坚定守军抵抗的信念。」赫连荣说道:「倒是狡黠,不过在大势之前,宛若螳臂当车。」 「抓到守将了。」 两个军士喜滋滋的把史焕拖了过来。「见过殿下。」 史焕跪下,很是流利的道:「小人早已想归降殿下,可史公明却用小人的家眷来威胁。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岁幼儿,迫不得已......抵抗殿下天兵,罪该万死!」 「你这话说的好生流利。「李玄恍惚有些熟悉的感觉,耳畔朱雀说道:「这不就是电视里经常演绎的吗?」是啊! 李玄莞尔,「史公明是什么打算?」 史焕一听,知晓自己死不了,打起精神道:「史公明回来后,惶惶不可终日,议事时都能看出在强忍着对殿下畏惧.... 「可有布置?」 「有,他一回来就招募勇士,还令人去大族要钱粮。」 「这节度使做成了乞丐,倒也有趣。」李玄不屑的道:「本来孤还以为史公明好歹有些枭雄气息,原来,是特娘的狗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伴随着笑声,城门出来一队骑兵。「殿下,城中清理完毕。」 「进去看看。」 李玄进城,前方街道上十余男子在等候。「见过殿下。」 有降官介绍道;「殿下,这是本地豪族。」 那十余人胆战心惊的看着秦王,想起这位对北疆豪强的手段,把肠子都悔青了。 若是当初史公明起兵时他们就派人和北疆军联络,告知叛军虚实,此刻也算是有功之臣。 可这伙人都心存侥幸,想着若是史公明成功,他们也能在新朝分一杯羹。 现在,一杯羹没了,只希望秦王能网开一面。 「孤知晓大族的烦恼,人多,每个主事人的肩头都担着这一大家子,每日吃喝拉撒,每个人的前程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你都得管,不易!」 十余豪族家族热泪盈眶。「殿下真是我等的贴心人!」 「孤知晓良心对你等而言就是个废物,可孤还是希望你等以后行事之前扪心自问:如此,可对得住良心。」 李玄指指胸口「对得住良心,才保得住荣华富贵。」他策马到了十余人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可有兼并田地?可有不法?」 十余人低头。 「孤本以为至少会有个好的,可如今看来,都是一丘之貉!」 李玄摇头,「地方官吏放纵是主因,可地方官吏为何放纵,源头在长安。伪帝与世家门阀做交易,不惜放开土地兼并。这股子风气蔓延到了地方,你等大喜,跟着上下其手。」 十余人跪下,心中打颤。「我等有罪!」 「莫要想着法不 责众。」李玄指指这十余人,「其一,违规吞并的土地,都给孤吐出来,按照时日给付利钱。」 「是!」 这一下,豪族们要吐血了。 「其二,若是手中有血案的,自首还有出路。隐瞒不报被查出来,严惩!」 「殿下饶命!」 当即有六人面色惨白,高声求饶。李玄摆摆手,有人过去拿下这六人。随后他去了官廨。 韩纪跟着进来,「殿下,其实,天下豪强手中没有血案的,少之又少。」 「你觉着当如何?」李玄淡淡问道。「臣以为,可既往不咎。」 「以后犯事的再惩治?」「是!」 不知怎地,韩纪觉得脊背有些发热。李玄坐下,姜鹤儿进来收拾。 「殿下要喝茶吗?」 李玄摇头,说道:「你想说的是,孤应当拉拢天下豪强,而不是示好百姓?」 韩纪低头,「毕竟,掌控地方的便是这些人。若是把他们得罪狠了,此后地方治理会很麻烦。」 地方官吏和地方大族在当下是一个互补性的结构,地方官吏人数不够,不足以管理自己的辖区。 而关键还有一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最小的治理单位不是什么村,也不是什么县,而是宗族。 宗族主宰一切,官吏没法管。 所以,官府干脆就把地方的治理权丢给大族,自己监督就是了。 而在韩纪看来,李玄当初在北疆收拾那些豪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北疆军民视他为神灵。 可如今他面对的却是整个天下。 再用那等狠辣的手法去对付豪强大族,会得不偿失。 「所谓治理天下,帝王高高在上,把自己的意图传递给臣子们。臣子们往下是各地官吏,各地官吏与地方大族联手..... 这是千年来的治理格局。 「孤想问问,治理天下为何?」李玄指指韩纪,「仔细想想。」韩纪告退。 出去后,他寻到了赫连荣。「治理天下为何?」 这个问题也难倒了赫连荣,他摸摸光头,「治理天下.....的目的,这要看帝王的想法。若是雄主,治理天下的目的便是积攒钱粮,为扩张做准备。若是平庸郡王,治理天下的目的便是不出大乱子.....」 韩纪挠头,苦笑,「可殿下的目的是什么?」 「贫僧记得殿下曾说过,执政为民。」赫连荣摩挲着越发光滑的脑袋,「为民?」 「为民与善待大族,它不矛盾啊!」韩纪说道:「最多是把规矩定的严一些,让那些大族莫要虐民太过.....」 「可殿下的问题,定然不会这般简单。」 二人都有些不解。「见过宁掌教。」 宁雅韵来了,风度翩翩的老帅哥走到哪便是一道风景。 「你二人愁眉苦脸的作甚?」宁雅韵随口问道。 韩纪眼前一亮,「掌教来的正好。」 「何事?」宁雅韵刚在城中转了一圈,神清气爽。韩纪把李玄先前的话说了,最后道:「掌教可知殿下的心思?」 宁雅韵一怔,然后莞尔,「老夫也不知,不过,却有一法。」 「还请教。」韩纪拱手。「去问啊!」 宁雅韵甩甩麈尾走了。 韩纪苦笑,「殿下威仪日盛,他不说,老夫哪敢再去问。」 帝王的执政理念,执政目标是什么,这是臣下最想知晓的事儿。 随后便是投其所好。 这是臣子的本能,不以贤良或是女干猾为界限。 而秦王没有卖关子的习惯,他不说,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执政理念和当下,和众人的想法差距不小。 ...... 「一群棒棰啊!」李玄在喝茶。 耳畔,朱雀说道:「你这等想法在此刻很危险。」「孤知晓。」 「离经叛道太过的帝王,那个世界也有,最终成了悲剧。我不想你变成茶几。」 「孤死不了!」 「你这个梦想,我觉着很难实现。阻力太大了。」「人总得有梦想不是,否则那和咸鱼有何区别?」「小玄子,那么多年下来,你骨子里还是没变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条路不好走。」 「没人走过的地方,我最喜去。再有,那谁说的.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嘁!鲁先生的话。」 李玄放下茶杯,「人在世上活着不易,既然如此,总得要做些令后人瞠目结舌之事。」 「史焕说过,德光城至少能坚守十日。」史公明给麾下打气。 最近两日外面出现了些传言,说秦王亲率大军来讨伐史公明,而且还说什么..... ...... 「只收拾史公明一家子,还有那些大将和***,其余的,皆既往不咎。」 「真的?」「自然是真的。」 「那我还真得想法子给在军中的老二传个话,让他别反抗见到殿下的大军就跪。」 ...... 「军中这阵子要隔绝内外沟通。」 史公明杀气腾腾的道:「谁敢传话进来,杀了。」「是!」 史公明看着麾下文武没精打采的模样,拍打着案几说道:「诸位,莫要忘了当初我等起兵时的豪情。」「是!」 史公明知晓这是一群滚刀肉,「去打探石忠唐的援军到了何处,另外,若是来得快,可让他们去救援德光城。」 「是!」众人告退。 史公明叹息一声,喝着茶水,想着当下的局面.不知何时竟然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逆贼,还不跪下? 梦中,一个身披金甲的大将指着史公明喝道。「秦王?」 「正是孤!」「老夫愿降!」 「孤却容不得你这个逆贼!不杀你,何以令天下人心服口服?来人!」 「在!」 李玄指着史公明喝道:「杀了他!」刀光一闪。 「啊!」 史公明猛地醒来,满头大汗。他双眸通红,茫然看着外面。 没有刀斧手,没有秦王,只有照在外面台阶上的秋日阳光。 台阶的缝隙上还有青苔..... 起兵之前,他记得台阶上可是没有青苔的。不,有,但是被往来的人踩踏的缩了回去。这才多久? 史公明捂额,「最近来请见老夫的人,竟然这般少了吗?」 「相公!」谢忠来了。 他面色平静,进来后,就定定的看着史公明。「老谢,何事?」 史公明揉揉眼角。 谢忠开口。 「德光城,失陷。「你说什么?」 正在赶路的魏明勒马喝问。 来禀告的斥候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德光城被北疆军破了。」 魏明的面色阴晴不定。「会州能坚守多久?」 他抛出了个问题,众将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有人说半月,有人说毕竟是坚城,一个月。「够了!」 魏明叫住了麾下。他在犹豫。 是 减缓速度,等待战局明朗再发动,还是加快速度. 从这里赶到会州要不了几日,五日之内,就能抵达会州外围。 可他担心.....莫名的担心。那么,就减缓速度? 但一想到石忠唐可能会借此处置自己,魏明不禁暗自叹息。 「抓紧赶路!」 会州城下,大军云集。 史公明站在城头笑道:「秦王何来?」「这人脸皮颇厚!"姜鹤儿嘟囔道。李玄开口。 「孤来灭你!」 第1367章 眼高手低,肺腑之言 天下大乱,最为欢喜和矛盾的便是手握重兵的大将。 有人谋反,而且势如破竹。这彰显了王朝的虚弱。反不反?不反做忠臣? 若是王朝威严还在,做忠臣倒也无妨。 可这个江山就像是一间破屋子,好像一脚就能踹倒了。 咱难道就不能自己起一间新屋子?这个念头叫做野心。 史公明的野心就是这么起来的。 他觉得自己坐拥大军,且石忠唐和李玄必然会有一场延绵多年的大战。 如此,他可趁机猥琐发育。 算盘打的不错,可没想到的是,局势的发展令他目不暇接。 皇帝跑了,石忠唐占据关中。局势往南疆叛军那边倾斜了。 随后北疆军出击,破利州,两军对垒。大戏开演了。 史公明那时候是满心欢喜,就等着两军开战,随后延绵不绝。 结果李玄突袭他的大军,拿下代州。 更没想到的是,石忠唐一战溃败.....更要命的是,夹谷关丢了。 石忠唐往南方遁逃,从一个掌控大半天下的军阀,变成了南疆的叛贼。 而史公明,却坐蜡了。 击败了南疆叛军的北疆军舔舔嘴唇,在环顾周边。他每夜都在祈祷,祈祷神灵庇佑,让北疆军南下,和石忠唐厮杀。 如此,他好歹还有一线希望。——若是石忠唐咸鱼翻身了呢?那局势可就热闹了。 可这些最终都成了梦幻泡影。 看着城下的大军,谢忠低声道:「相公,将士们士气不高。」 史公明看到了。 德光城一日被破,这沉重打击了守军的士气。而且,他史公明现在是反贼! 若是他能一统天下,那便是新朝的开国君主。失败了便是反贼。 成王败寇就是这个模样。 「阿耶,要不,就说李玄不纳降!」史坚低声道。史公明看了儿子一眼,有些悲哀的道:「他不会喊吗? 「降不降?」城下此刻在高呼。 敲击盾牌的声音很是雄浑。「降不降?」 「降不降?」守军面如土色。「重赏!「史坚说道。史公明点头。钱财被搬运而来。就在城头上堆积着。 「商王领军正在赶来的途中,只需坚守五日,便能击溃北疆军。这些钱财,你等自取!」 史公明下了血本,把自己的私库打开,节度使府的库藏也尽数搬运而来。 铜钱堆积如山。 金银装满了木箱子,在秋日下闪闪发光。守军的眸子,亮了。 「果然,财帛动人心。」 谢忠低声道:「还有机会。」「攻城!」 北疆军在缓缓推进。弩车一排排上前。投石机就位。弩手就位。敢死营就位。天地都在沉默着。「放!」 投石机的摆臂猛地摆动。石块呼啸着飞上了城头。呯! 城头多了一块血泊。轰! 撞到城墙的石块反弹跌落,但城头却为之一震。「放箭!」 弩车发动,一支支弩枪飞上城头。 谢忠听到了惨嚎,回头一看,一个军士被弩枪穿透了身体,倒飞出去。 弩枪造成的死伤不多,但却摄人心魄。「放箭!」 弩箭组成的黑云来了。「盾牌!」 城头将领的喊声都有些无力。「出击!」 敢死营出动了。 会州城乃是坚城,故而当初众人都觉得攻打不易 。唯有李玄不同。 第一波攻势不顺,守军很是凶悍,把敢死营驱赶了下来。 「有些意思。」李玄淡淡的道。 一队斥候来禀告,「殿下,发现南疆叛军踪迹,都是骑兵,正在往会州而来。」 「石忠唐果然要救援史公明。」江存中说道:「殿下,臣愿去阻截叛军。」 「不着急。」李玄看着城头说道:「兴许,用不着阻截。」 午时,鸣金收兵。 李玄叫来了索云,询问守军的情况。 「士气颇高。」索云说道:「登上城头的兄弟还看到了战死叛军的怀中跌落出来的钱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玄明白了史公明的手段。 「以利驱之的士气它不长久啊!」李玄心情不错,午饭多吃了一张饼。饭后他散步消食,杨略陪侍。 「最近有人寻了臣相询.....」 「问什么?孤治理天下的目的?」李玄含笑问道。「是!」杨略说道:「臣也不知。」 「他们知晓你不知,只是借此来和你套近乎罢了。」对这些手段,李玄看的一清二楚,赫连燕也没少禀告。 虽然他犯不着用锦衣卫来监视群臣,但锦衣卫几乎是本能的在收集这方面的消息。 成效斐然。 「孤好像离臣子们越来越远了。」李玄自嘲的道:「渐渐的就成了孤家寡人。」 「这是必由之路。」杨略说道:「帝王与臣子走的太近,不妥。」 「孤知晓。」 李玄回身,「回去。」 回到中军,王老二正眉飞色舞的和老贼说着自己先前抓获一个斥候的趣事,见到李玄,就眼巴巴的递过一块肉干,「殿下,这是我娘子做的肉干。」 李玄接过,咬了一口。娘的! 差点把孤的牙齿给崩了。 李玄看着王老二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评价,就缓缓咀嚼几下,整块吞咽了下去,「好吃!」 「我就说好吃吧!老贼却说嚼不动。」王老二笑嘻嘻的。 屠裳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秦王一眼,然后下意识的 -摸摸腮帮子,他的大牙有些酸痛。 杨略突然一笑,对何聪说道:「有王老二在,殿下想成为孤家寡人也难啊!」 「将士们士气高昂啊!」史坚很是欢喜。 史公明刚吃完饭,此刻有些饱胀。他起身缓缓而行,双手交叠揉着腹部,说道:「长安的游侠儿为了钱财动辄杀人,随后潜逃。那是游侠儿,军士比游侠儿更为蒙昧,只需以利诱之,自然悍不畏死。」 「石忠唐的援军不会超过五日!」史公明很是笃定的道:「他清楚东疆失陷的后果。」 「五日没问题!"史坚信心十足。父子二人相对一笑。 只觉得眼前多了一抹光明。难得啊! 从代州兵败那一日开始,这对父子就没真正的笑过。 「北疆军来了。」 下午北疆军的攻势越发的犀利了,甚至还有修士混在攻城的敢死营中突然暴起,若非谢忠得力,带着预备队及时赶到,这一日就过不去了。 随后的攻防战中,守军渐渐不敌。 史公明不敢置信自己的麾下会这般无力,他咆哮着,带着预备队四处游走,踢打着麾下将领的屁股,威胁着他们。 当残阳照在城头时,鸣金声传来,敢死营从容而退。 城头到处都是尸骸,城墙也多处受损。 守军如蒙大赦般的瘫坐在地上,无力而茫然的看着这一片血肉地狱。 噗!噗!噗! 史公明带着人来巡查。 每一脚都踩在了血泊之中,血腥味刺鼻,中人欲呕。 没人站起来,甚至没人行礼。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史公明亲自扶起一个受伤的军士,但这个举动却没有收到效果....守军的目光依旧茫然。 甚至是冷漠。 钱财能买来忠心但那是短暂的。 钱财能买来悍不畏死,可当死神时刻都在头顶上萦绕时,悍不畏死也得跪了。 史公明转身,面色黯然。 他回到了节度使府,谢忠紧随而来。「相公,这般下去可不成啊!」 谢忠说道:「说是五日,可第一日就险些失手。相公,下官有一言。」 「说!」 「咱们高估了东疆军!」谢忠看着面露怒色的史公明,「这些年咱们可没正经厮杀过,说实话,远不及北疆军那等百战劲旅。代州一战便是明证。」 当时李玄甩轻骑突袭,若是东疆军经验丰富的话,几下就能组建防线。 「只需拖住、延缓北疆军一刻,后续就能从容列阵。可将士们却慌了。这才有了代州之败。」 谢忠没说的是,史公明在那一刻也慌了,若是他能从容指挥,一层层的阻截北疆军.....那毕竟是轻骑,冲击力不及重骑。 可史公明愣神了。 就那么一下,给了北疆军击破东疆军的时间。「你想说什么?」 史公明冷冷的问道。 「下官大胆。」谢忠犹豫了一下,「下官乃是相公一手提拔起来的,说知遇之恩都不足以形容相公对下官的厚恩。下官感恩,故而哪怕大败也不舍离去。下官.. 他看着史公明,「下官有些肺腑之言。」「说!」史公明面色稍霁。 谢忠是他一手拉起来的心腹,这些年来对他忠心耿耿。 而且谢忠的家就离他家不远,若是谢忠反目,顷刻间妻儿就会成为人质。 谢忠可信! 谢忠揉揉脸颊,恰好触碰到了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大堂内很是安静。谢忠深吸一口气。 「在下官看来,我东疆军远不及北疆军。另外.....」谢忠大胆的看着史公明,「在下官看来.....」 「相公用兵.....远不及秦王!」 史坚来寻父亲,离大堂十余步,就听到父亲咆哮道:「你竟敢蔑视老夫?!」 谁?史坚愕然。 他按住刀柄,刚想冲进去,斩杀了那个胆大的蠢货,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下官深受相公重恩,恨不能粉身以报。下官这番话乃是肺腑之言。相公,代州一战,秦王在绝境中果断突袭我军。石忠唐大军掩杀,看似必胜之局,可最终却被他一举击败。下官敢问相公,我东疆可能与南疆相比?」 史公明沉默,只有急促呼吸的声音。史坚呆滞了。 「若是相公觉着我军能碾压南疆叛军,岂会屈居石忠唐之下?」 「今日相公用钱财诱惑将士们,是起了作用。可也就是半日。相公,再多的钱财,也买不来忠心。当那些将士发现这一战必败时,下官担心他们会反戈一击!」 「他们敢!」 史公明的声音听着有些色厉内荏。 「相公,那秦王乃是孝敬皇帝之子,大义在手,且手握天下雄兵.....大义在手,利刃在手,何人能敌?」 「你说了那么多,想做什么?」史公明冷冷问道。史坚情不自禁的靠近了大堂。 他的心很 乱。 一方面觉得谢忠说的没错,可另一方面,却不甘心。 天下大乱,史公明便是东疆土皇帝,他便是东疆太子。 他不舍这份荣华富贵。 「在下官看来,咱们守不住三日。若是城破,下官或许能去修路,可相公呢? 秦王的秉性下官揣测了一番,最是厌恶那等磨蹭之人。 下官听闻,曾有人在归降与抵抗之间犹豫了片刻,便被他令人杀了。 若是会州抵抗三日,下官担心相公难逃一死啊!」史公明被处死,史坚也活不了。 他心跳如雷,又怒不可遏。 「那么,你的建言是什么?」史公明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仿佛是个得道高人。 「下官的意思.....相公,降了吧!」「老夫杀了你!」 呛啷!拔刀的声音传来。 「下官大胆相公年岁不小了,来日无多,可小郎君却是青春年少,难道相公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绝后?」 呯!横刀落地! 第1368章 灭东疆 史坚走了进去。 史公明站在那里,横刀丢在身侧,他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的。「阿耶!」 史坚过去扶住了父亲,轻声道:「阿耶不舍吗?」史公明缓缓看向他,眼中多了些挣扎之色。 「老夫为东疆节度使时,他李玄只是太平县令。」人就是如此,最难向过去低头。 「人活一口气啊!」 史公明摇头,挣脱了儿子的搀扶,走出了大堂。史坚看着跪下的谢忠,「谢司马,起来吧!」 谢忠艰难的起身,腰部的伤口有些作痛。「小郎君。」 「我知晓你的意思。」史坚苦笑,「原先我也不甘心,心想他李玄也是少年起家,我为何不能?且我还是东疆少主,比他当年强了无数。可今日一战后,我才知晓,原来我理所当然了。我,远不及他!」 谢忠欣慰的道:「人最难接受的便是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大。小郎君······长进了。」原先的史坚性情急躁,且目中无人。 按理这等性子想改变,至少得数年,乃至于数十年。可只是一场大变,就让他幅然醒悟。 「我曾憧憬自己能进长安城,阿耶为帝王,我为太子。那等飘飘然让我迷醉。等代州战败后,我就想,兴许我会成为阶下囚,乃至于战死。从太子到阶下囚,这个落差太大·····我为此煎熬。」 他指指脑袋,「正是这段时日的煎熬,让我彻底看清了自己。我,没那个命!」人最难的是认清自己,故而才有了历史上的无数自不量力的典故。 东疆偏于一隅,兵不精,将无能,可史公明却自我感觉良好······.----- 「那就是个志大才疏的蠢货!」大营中李玄正在散步。 一整日坐在马背上,浑身发酸,屁股疼痛。 裴俭在侧,说道:「史公明期待的多半是石忠唐的援军。」「史公明不知晓一个至理。」 李玄说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他不知晓,孤会亲自告诉他!」 「殿下!」王老二眼巴巴的又来了。 「何事?」最近秦王殿下不想看到这个憨货。 「他们弄来了一头黄羊,好肥,厨子说去不掉腥膻味,殿下·李玄愕然,缓缓看去,姜鹤儿也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孤是秦王明! 尊敬的秦王殿下在做饭。 黄羊肉先焯水,边上学习的厨子很是心疼。 「还想要原汤?」李玄看了厨子一眼,「本该用井水浸泡许久,如今没这个功夫,便焯水。记住,腥膻味重的,要焯水。」 「是。」厨子一脸得到殿下指点的荣幸。随后就是起油锅。 不对,是起油铲子。 军中的铲子是精铁打造,有些弧度,李玄弄了来,放油,炒香调料,加入酱料翻炒,最后把糊糊倒进罐子里。本该翻炒一下黄羊肉,但罐子却不行,只能加水熬煮。 「看好火候。」 厨子感激零涕的道:「小人能得殿下传授厨艺,真是祖坟冒青烟呐!」这特娘的······ 李玄拍拍手走了。屠裳来了。 「城头看着士气低落。」 「许多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你得有命去享用才是。」李玄负手看着渐渐滑落的夕阳,「今日孤令敢死营上午松懈些,守军果然士气大振。下午再一紧,守军的心态就乱了。就如同是潮水,一涨一退之间,士气全无。」 「明日!」 李玄的眼中多了一抹厉色。 起兵南下至今,他收复北方,击败石忠店,收了关中,但却少一个震动天下的战果。灭掉一 方巨头。 当可震动天下! 「殿下,有北强的书信。」林飞豹拿着书信过来。李玄接过,就在夕阳下打开。 刘擎在书信中说了北疆最近的一些大小事,最后有些憧憬的写到:北疆军民翘首以盼。翘首以盼什么? 捷报! 「隼鸟出发了吧?」李玄问道。林飞的说道:「出发了。」 「也不知阿梁和老二如何了!」李玄想妻儿了。 也不知阿梁的学业如何了,老二长高了多少。 还有周宁,她一人照拂家中,还得担心他这个远征在外的夫君,想来会很辛苦。李玄打开妻子的书信。 周宁在信中先说了两个孩子的情况。阿宁果然知晓孤在想什么。 后续便提及了舅父黄维一家,以及卫王的妻儿和淑妃三人······最后才是她自己。 —子泰,你我何时能聚首? 李玄握着书信,吩咐道:「灭掉史公明,记得提醒孤,让他们来长安。」「是!」林飞豹面露喜色,他也想妻儿了。 「孤当早日结束这个乱世!」 ****** 「阿耶,秦王那人虽说狠辣可有个好处,那便是信用极佳,几如帝王的金口玉言。」史坚在劝说老父。 书房里点了两根蜡烛,烛光闪烁,照的史公明的脸阴晴不定。「阿耶,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我吧!也得想想你那孙儿吧!」史公明最疼孙儿闻言眼神一动。 史坚暗喜,「只要归降,以秦王的性子,虽说少不得要被呵斥,可以后就能一家子团聚。哪怕是不做官,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也能做个富家翁啊!」 史公明面色一冷。 这是被不能做官这话刺激到了?史坚想抽自己一巴掌。 「阿耶,你想想牵着孙儿去转悠的惬意...···」 史坚说的口干舌燥,史公明说道,「石忠唐不会坐视。」史坚还想再劝,史公明摆摆手,「老夫累了,出去!」史坚不敢触碰老父的威严,只能告退。 出去后,谢忠在等候。 史紧摇摇头,谢忠心中一冷。 二人远离书房后,史坚说道:「阿耶依旧在期待着石忠唐的援军。」 「石忠唐能来多少援军?」谢忠觉得恩主这是糊涂了,「他难道还能为我东疆火中取栗?老夫敢打赌,他的援军也就是来牵制一番,让我东疆能苟延残喘多活一阵子,如此,石忠唐方能重整旗鼓。」 史坚此刻丢掉幻想后,思路也清醒了,「若是再顽抗下去,秦王定然会恼火。等破城时······悔之晚矣。」老父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 他觉得自己前阵子足鬼迷心窍了,竟然认为自己有成为太子的希望。 秦王是货真价实的孝敬皇帝之子,依旧挂着个秦王的名号,不敢称自己为太子。我何德何能? 想到这里,史坚满背冷汗,越发坚定要劝说老父归降的心。「相公的性子,执拗。」 谢忠也有些头痛。 「你直说阿耶优柔寡断好了。」史坚当然知晓老父的毛病,为人优柔寡断,故而当初围着代州玩攻城游戏。 「劝说,怕是不管用。除非传来援军兵败的消息。」谢忠摇头,「可南疆军才将大败,统领援军的将领怎敢冒险?」「那要不·.····」 二人相对一视。 一种默契油然而生。 「我不能看着阿耶步入绝境。」「老夫不能坐视相公身败名裂。」...... 晚饭史公明就吃了半张饼,再无胃口。他坐在书房里,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 「一旦解围,李玄必然会南下。石忠唐会拼死守御······北疆军兵力少,这是个大问题。且石忠唐在南方经营多年,根深蒂因······」 「双方大战,老夫便趁势出击,偷袭代州。」 他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的代州那里停住,眼中有些恼火之色。当初他便是玩大了,否则哪有今日的困顿。 「北疆此刻空虚,老夫顺着打进去······」 「李玄身在南方,闻讯必然慌乱,石忠唐顺势反击,这一战,大有可为啊!」「一旦李玄败亡,北方必然混乱,这便是老夫的机会。」 「呵呵呵!」史公明心情大好啊!「来人,送了酒水来。」 心情好要喝酒,心情不好更要喝酒。这就是喝酒人的想法。 一人进来,手中捧着一坛子酒水。「放那,倒一杯。」 史公明没抬头指指案几边缘。酒坛子被放在地上。但没人倒酒。「嗯!」史公明冷哼一声。抬头。 就见儿子史坚手握绳索,一脸不怀好意······「大郎!」 唛! 绳子在史公明的身上缠绕了几圈。「快来帮忙!」史坚喊道。 史公明大怒,「大胆!」外面进来的是谢忠。 史公明修为不错,但这些年却疏于修炼,加之年纪大了,反应慢,故而被史坚和谢忠联手捆住了。「哎哟!」 史坚累的坐在地上。 谢忠低着头,不敢看史公明那喷火的眼睛。「你二人,果然是老夫的好儿子,好心腹!」史公明冷笑道。 「阿耶!」史坚说道:「你执迷不悟,我只能用此下策。」「逆子!」 谢忠起身,「准备吧!今夜老夫来看着相公。」...... 「快!」 夜色中,魏明带着麾下在赶路。 他只需带着骑兵在会州外围冒个泡,逼迫李玄分兵拦截就算是成功了。觉得援军赶到的守军会打了鸡血般的兴奋,如此,能多守一阵子。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能突袭一把呢?但魏明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秦王最擅长的便是围点打援,在大战之前,兴许魏明还有这个野望,可此刻他却压根不敢想。..... 清晨,李玄发现露水多了些。「深秋了。」 深秋是文青们最喜欢的季节,看着落叶阵阵,感受着秋风吹拂,看着大雁南飞,看着手上干燥的皮肤,他们都能生出怅然之意。 他在想长陵那个憨婆娘。 北辽故地的西边不是好地方,更不是修生养息的基业。而且环境恶劣,也不知他们母子可能适应。 想到那个孩子,李玄有些愧疚。 从出生到现在,他也就是陪了孩子一次。心情郁郁的秦王殿下早饭吃的不多。 随即大军出发。 到了城下,敢死营杀气腾腾,秦王一句话:「今日破城。」,随即敢死营全体欢呼。「殿下千岁!」 索云行礼,「请殿下放心。」他率领敢死营列阵。 「今日孤倒要看看史公明的嘴脸!」李玄眼中闪烁着杀机。 姜鹤儿低声对赫连燕说道:「史公明不降这是自寻死路。」 「大战之后,大军就没好好修整过。南下之前必须得歇息一阵子。可史公明横亘于此,令殿下如鲠在喉。他若是降了还好说,不降,殿下正想杀鸡儆猴。」 关中丢失,皇帝遁逃,一时间天下不知多了多少野心家,在盯着大唐这头鹿虎视眈眈。在这等时候,最好的法子便是杀鸡儆猴。 杀一个前节度使,够不够分量? 「出击!」 索云拔刀指着城头喊道。咚咚咚! 鼓声中,敢死营发声喊,开始小跑。「哎!哎!」 城头有人在喊。 「弄死他!」素云冷冷的道。 可喊话那人却把大旗给拉下来了。这····· 接着,城门缓缓打开。素云举手,「止步!」麻痹! 别是什么坑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大旗。「殿下,城门开了。」 ..... 「逆子,放开老夫!」马车里的史公明低喝。 「阿耶,你别挣扎了。」史坚哀求,「都这样了,求你了。」 若是老父继续折腾,弄不好就会把归降的那点好感全数败光。等哪日秦王想到这一茬,说不得老史家就要倒霉。ト 贵人的霉头,触碰不得啊! 「蠢货,你绑着老夫,秦王一看便知晓老夫不是心甘情愿归降啊!逆子!」..... 城门大开。 「需得提防诈降。」韩纪说道。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来。 孤零零的,边上就一个牵着马儿的男子。「牵马的是史坚!」有人认出来了。 那马车里的是谁? 马车到了敢死营之前停住,史坚掀开车帘,搀扶着老父下车。史公明抬头看着中军大旗。 太阳明晃晃的,大旗上的讨逆二字熠熠生辉。 那些北疆军将士虽说疲惫,却神色坚毅,且神色冷漠,分明就是百战劲旅。老夫竟然想着能击败这等劲旅? 老夫,喝多了吗? 不。 是利令智昏! 史公明看着中军大旗下的秦王,身边文武官员围绕,威仪不凡。而他自己,却像是一条狗。 一条老狗!老夫,错了。他轰然跪下。叩首。 「臣,史公明,拜见殿下!」 第1369章 是露布 深秋的桃县风大,特别是夜里,风吹的窗棂作响,令淑妃一夜都没睡好。她做了个梦,梦到卫王在乱军之中厮杀,呼喊着阿娘。 没多久,梦境又变成了卫王和皇帝父子对峙·.....淑妃坐起来,耳边是秋风扫过外面的各种声音。 她揉揉眉心,想到了上次节度使府派人来传的消息。 消息中说皇帝逃跑之前,封卫王为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留在关中主持大局。呵呵! 淑妃无声一笑。 那条老狗,这是想甩锅。 她起床,开门,外面一般风吹来,直往脖子里钻。淑妃挽起袖子,寻了洗漱的东西。 在宫中虽说被冷落,但好歹伺候的人不少,这些事儿压根用不着她来做。但重拾这一切后,淑妃却格外的欢喜。 洗漱后,她拿着扫帚开始扫地。「大郎,起了。」 「阿娘,让我再睡一会儿吧!」「起来!」 每日早上必然上演的一幕开始了。 淑妃嘴角含笑,说道:「让孩子多睡会吧!」 黄大妹说道:「阿娘,不成呢!这般睡习惯了可不好。」淑妃笑了笑,不准备干涉黄大妹教孩子。 孩子起床了,打着哈欠出来。「祖母!」 「乖!」 黎明时分,一家三口吃了早饭,气氛有些沉闷。孩子忍不住问道:「阿耶何时回来?」 这话本来黄大妹想问,但却担心引起淑妃的担忧,故而一直忍着。而且淑妃也不知道啊! 婆媳二人相对叹息。 「要不,我问问秦王妃?」秦王府隔三差五便来请黄大妹过去玩耍,每次都是和秦王妃一起喝茶聊天。「此等事,不好问。」淑妃平静的道:「二郎若是一切都好,那么他们必然会主动说。」 若是不说,要不是没消息,要么就是······坏消息。刚吃了早饭没多久,秦王妃派人来了。 「王妃请娘子上午去喝茶。」「好。」 黄维一家子在秦王府中度过了一段令他们不敢置信的日子。 侍从不多但足够。怡娘解释过,李玄不喜家中人被仆从簇拥。故而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两个孩子,除去安全方面的需求之外,身边的人不多。 黄维哪有什么不满意,甚至是有些惶然,不习惯被人伺候。 但没几日,黄维就有些没精打采的,身边仆从机灵看出来了,就请示了周宁。周宁亲自出手为黄维诊治,却发现没病。 「老夫就是没事做,不舒坦。」黄维搓着手,有些不安。 他觉得自己给外甥媳妇添麻烦了。「您······想做什么?」周宁问道。「卖香油。」 --- 淑妃刚醒的时候,黄维就已经在磨香油了。 浓稠的香油顺着口子流淌进了陶罐中,喷着那味道,黄维觉着这便是活着。随后吃完早饭,他就挑着担子出门,赵氏嘟囔,「又不差钱,偏生你作怪。」「阿耶,早些回来。」黄欢把父亲送到家门口。 黄竹跟着,苦着脸道:「阿耶,可否让先生少些功课。」 住进秦王府没几日,周宁就给黄竹安排了一个先生,每日功课不少,令他苦不堪言。 「王妃都是好心呢!不可懈怠。」黄维深知读书的重要性,故而哪怕有些溺爱孩子,依旧不肯答应。他挑着担子出门,秦王府的门子拱手。「黄公慢些。」 「多谢多谢。」黄维笑道。 「这人真是怪啊!」等黄维走后,门子挠头,「殿下的舅父,自然富贵之极,偏生黄公还想做事。」黄维挑着担子出巷子时,胡饼摊子已经摆好了,妇人正在 生火。 「黄公早啊!」「早。」「生意好。」「你也是。」 几句简单的话,令黄维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他看着人还不多的大街,干咳一声。 「香油,黄氏香油,三十年老字号喽!」 身后不远处,两个护卫扮作是行人,悄然跟着。贵人想要过普通人的日子谈何容易? 桃县大,且人口多,繁茂,故而黄维的生意颇好,没多久就卖光了香油。他把担子搁下蹲在一排摊子的边上,和那些小生意人说话。 「······殿下既然破了利州,定然是要讨伐石逆。」 「说是石逆麾下雄兵百万,殿下才带了那点人马,就担心出事啊!」 百姓没法掺和上层事务,但反而因此有些超然。没事儿他们喜欢聚在一起聊着这些事,有些另一个世界键盘政治家的风采。 「我看弄不好会败!」 一个四十多岁的商人说道,「殿下太轻率了。」众人默然。 「扯淡!」有人反驳。 商人一看,竟然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的黄维,就冷笑道:「你懂什么。」「老夫不懂,可老夫就知晓一件事!」 「何事?」 老实人黄维一字一吐的道:「殿下必胜!」------ 和黄维对外甥拥有莫名的信心不同,周宁一直在担心战事。 这是决定天下大势,乃至于决定定鼎天下的一战。叛军会疯狂,石逆会倾力一击。只需想想叛军连续居了两座城池的凶狠,周宁就不由的担心。 官员这一战,节度使府对此语焉不详,周宁也不想去问,免得给刘擎他们添麻烦,就自己在家中琢磨。 她不通武事,每日看着李玄留在的地图发愁。心想自家男人怎么能对着一张地图琢磨出兵法来,而自己看着地图为何就只能头痛呢? 而后,李玄的书信络绎不绝,偶尔也会提及战事的进展。北疆军在北地势如破竹。 破利州,叛军大军就在前方。消息到了这里就中断了。 周宁有些不安。 清早起来,早饭前,两个孩子来请安。「阿娘!」 李老二声音有些莽,四岁的孩子看着格外结实,比身边七岁的兄长看着还有精神。「阿娘!」 阿梁行礼,和身边的李老二相比,看着稳重了许多。「咋夜睡的可好?」 周宁笑着问道。 「好。」李老二从不失眠。 「不大好。」阿梁昨夜失眠了。 「为何?」周宁看了一眼自己的针灸盒子。阿梁打个哆嗦,「我想阿耶了。」 没有用武之地了吗······周宁有些遗憾的把视线从针灸盒子那里移开,「这阵子就会来消息,该读书就读书,你们的阿耶无事。」 「是。」 母子三人吃了早饭,阿梁要去读书,李老二还没开始启蒙,自己去玩耍。 周宁安排人准备了些东西,准备晚些和黄大妹喝茶。 卫王被封为太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消息传到北温后,不少人对淑妃婆媳颇为不满。但节度使府坚定的执行了秦王的指令,对淑妃颇为恭谨。 周宁依旧保持着和黄大妹之间联系的频率,不受外界物议的影响。男人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这是周宁的态度。 趁着黄大妹还没来的时间,周宁见了管事们一面,听取了些生意上的事儿。等管事们告退后,管大娘劝道:「王妃如今的身份,该把这些琐事搁下了。」堂堂秦王妃、北地之王的妻子还要管着家中的生意,说出去丢人。 甚至会有人说秦王妃是个守财奴。 周宁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知晓外面不少人说整个北地都是夫君的,秦王府中钱财堆积如山。可公是公,私是私。家中还得要靠着生意来养活。」 这是何苦? 管大娘嘟囔,「伪帝登基后,光是赏赐人就不知花用了多少钱财。」 伪帝赏赐人的手笔之大,令人瞠目结舌。这十余年用了多少,估摸着他自己也说不清了。「故而他众叛亲离。」 周宁起身出去。 她的夫君却英姿勃发,不贪恋这些。 伪帝和李玄比,在周宁看来,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黄大妹来了。 一碟子点心,每人一壶茶水。 早上的阳光有些冷,耳畔是侍女们行走的轻微脚步声,以及风吹过屋顶的声音。二人默默喝茶。 周宁放下茶杯,看着黄大妹,「铁匠铺辛苦,要不就停了吧。」 到了桃县没多久,黄大妹就把祖上的店铺重新给开了,每日,打铁声依旧。「没事做,浑身会不舒坦。」 黄大妹这般解释。 没事做,她会想着李二,想着那个沉默寡言,却格外令人安心的男人。唯有打铁,才能让她摆脱那种无助的感觉。 每当握着铁锤时,仿佛李二就在身边,蹙着眉,觉得她的手法有问题。 周宁听懂了里面的意思,说道:「皇帝遁逃前封了卫王为太子,可局势糜烂至此,这分明就是丢锅。」 「我知晓的,那人······阴毒!」黄大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而且淑妃也早就给她分析过,说老狗此举是想陷卫王于不义。 「卫王修为高深···」 「只是他人马太少了些。」黄大妹担忧的道。 周宁不禁莞尔,「这事我问过节度使府,那边说,卫王人越少,就越安全。你想想可是?」咦! 黄大妹心中一想,还真是。 人越少,目标就越小,叛军也不会关注。 见她依旧没有尽数释然,周宁安慰道:「这一战的关键在于北疆军与叛军之间。若是殿下大胜,叛军自然会收缩回去,没有精力去对付卫王。」 「是。」黄大妹其实需要的是安慰,可淑妃也不擅长安慰人啊!周宁和她说起了两个孩子的趣事,特别是李老二。 「大郎管教他按理长兄如父,可二郎有时候也会顶撞,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被我收拾过几次后,好歹乖了些。」「可兄弟俩有时候会切磋,每次大郎都被打的眼泪汪汪的。」 周宁笑的眉眼弯弯。哎! 看来,我还得再生一个才好啊! 周宁不知晓自己的一番话,成功的让黄大妹生出了给孩子生个伴的念头。「这一战,也不知如何了。」黄大妹叹道。 「无需担心。」 周宁看着从容不迫,可心中对夫君的担忧和思念却与日俱增。而在节度使府中,刘擎三人正在研究战局。 「史公明围攻代州,若是被他下了代州,利州危矣,退路和粮道就断了。」 前兵部尚书宋震皱着眉,看着地图分析道:「叛军势大,若是腹背受敌,我军士气会受影响。故而老夫以为,当先解决了史公明的威胁。」 「可史公明麾下人马不少,一旦出击,便是两面厮杀,石忠唐的叛军再遍近,这一战还如何打?」刘擎好歹也曾独领一方不是纯粹的文官。 「老夫再想想。」 「搁下吧!」罗才说道:「你就算想出一朵花来也无用。「为何?」宋震不满的问道。 「按照时日来推测,这一战,早就结束了。」宋震颓然坐下。 刘擎干咳一声 ,「催催他们,去问问可有殿下的信使。」秋日的上午,桃县之外雾蒙蒙一片。 商人们进进出出,城头的军士们依旧警惕的看着远方。直至雾气中钻出来一队骑兵。 这队骑兵背着小旗,为首的举着竹竿,上面挂着的是······一个军士揉揉眼睛。 「是露布!」 第1370章 殿下英明 从秦王率北疆大军南下以来,整个北疆都在牵挂着此事。 商人没事儿和人分析战局。 农人在农活间隙时也会说上几句。 连买菜的妇人们都会忧心忡忡的说着此战的各种可能。 叛军势大! 这是所有人的印象。 而且秦王是孤军深入。 这一战,很危险。 对此,节度使府并未干涉,按照刘擎的说法,咱们能说什么?难道说殿下必胜?老百姓又不是傻子,你空口白牙说什么必胜,只会引来各种猜测。 所以,节度使府放任不管。 任由民间的舆论自由发展。 夏去秋来,舆论并未平静,反而越发的热烈了。 多收了几斗的农人打一壶浊酒,买二两炒豆子或是半斤村头的猪头肉,回家一个人也能说上半天。直至微醺,被娘子埋汰屁事不懂,就知晓胡说八道。 村头的大树下,每当吃完饭时,总是会聚集着许多人在议论此事。 村老们一脸严肃的说着各种可能,展望胜负会给北疆带来的各种后果。 ——赢了,一起吃肉。输了,还得熬。 但好歹还有北辽故地啊! 有人这般说,有北辽故地在,北疆只需数年就能再度恢复。 可有明眼人说道:「若是败了北辽故地便会烽烟四起。这啊!就叫做墙倒众人 推。连军中都暗中在议论纷纷。 和普通人不同的是,军中将士知晓的比外面更多,而且更专业。 他们分析了无数次此战的各种可能,越发的担忧了。 守城的将士因此提高了警惕,总是担心某一日会出现狼狈的信使,带来战败 的消息。 所以,当看到露布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直至一个军士喊道:「是露布!」 露布,历来都是大捷的一种宣传方式,而且是最为意气风发的那种。 哥不但要大声高呼报捷,还要带着书写了捷报内容的露布招摇过市。 不识字的听我喊,识字的自己看。 你要说哥攻破了一座城池,令人露布报捷。 啥? 就攻破了一座城池,殿下就露布报捷? 可是长安吗? 不是! 那你弄个什么露布啊!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家中孩子考上了一个三流大学,父母在五星级大酒店摆了上百桌酒宴,请遍了亲朋好友来庆贺。 城头,那些将士的眼中渐渐多了狂喜之色。 城下,正在准备进出的商旅听到马蹄声后,下意识的避开。 哪来的骑兵,这可是桃县,也不知晓慢些。 商旅们回头,想看看是哪位跋扈将军。 他们的目光一转,最终定格在了露布上。 「是露布!」 商人们一怔。 城门外的军士已经反应过来了。 「闪开!」 看到背着小旗的报捷军士,哪怕你是***也得闪开,否则撞死了活该。 商旅们避开,看着风尘仆仆,却意气风发的报捷信使冲进了城中。 随后,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背影,屏息。 等待着那个令自己心颤的消息。 为首的信使抬头,高喊。 「大捷!」 城门进去就是桃县最为宽敞,最为繁华的长街。 一 声大捷,令所有人都猛地回头。 「大乾十五年九月,殿下率军大破石逆,收复关中!」 整个桃县整齐安静了一瞬。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的道:「什么?石逆败给了殿下?」 「阿翁,殿下还拿下了关中。 「天神!」 一张张脸瞬间就变得红润起来,不,是兴奋的红。 石逆败了! 关中这个大唐的根本收复了。 大势。 在北疆! 「万胜!」 无数手臂高举。 欢呼声直冲云霄。 「老夫回了。」 黄维挑着担子,和那些人打个招呼,准备回家。 「万胜!」 欢呼声蔓延过来,黄维一怔,「是哪大胜?」 马蹄声传来。 「大捷!殿下大破石逆,收复关中!」 马背上的信使高呼着。 黄维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转身就跑。 担子在他的肩头晃动,两边摇摆起来,让他跑不快。 他犹豫了一下,把担子丢下,撒腿就往家中跑。 一边跑,他一边喊道:「大捷!大捷!」 「要抓紧扩军,另外,催促在路上的援军不可耽搁,要赶紧南下。毕竟,殿下那里缺人呐!」 节度使府中,刘擎在交代事情。 「大捷!」 外面一阵喧哗,接着,呼喊声传来。 三个老鬼看着门外。 信使风尘仆仆的进来,行礼。 「快说!」宋震已经急不可耐了。 「殿下率军大败石逆收复关中! 信使说完,抬头,见三个大佬呆滞了。 是没听清? 「殿下率军大败石逆,收复关中!」 刘擎猛地一拍大腿,「哎哟!我的祖宗哎!可算是来了!」 宋震一拍脑门,欢喜的道:「好!好啊!, 罗才双手搓脸,抬头时,满脸通红,「大事定矣!大事定矣!」 秦王府。 「大郎很乖,偶尔也会问及阿耶何在,我便和他说在外面做生意,等归来给你买好吃的。」 黄大妹捂嘴笑,可眼中却有些黯然之色。 她的夫君被伪帝架在火堆上炙烤,还不知以后会如何呢! 而且若是秦王获胜,二人之间该如何自处? 秦王必然是要收复关中,可李二却是太子…… 每当想到了这个难处时,黄大妹心中就备受煎熬。 「放心!」 周宁知晓她的担心,「男人们有自己处置事情的法子,咱们不干涉。」 男人的世界女人不懂,同理,女人的世界男人也不懂。 比如说明明是仇人,却在一起言笑晏晏……男人们看的目瞪口呆。 「外面很是吵闹。」 门外有侍女嘀咕。 周宁蹙眉。 汪汪汪! 富贵一跃而入,侧身回头,一边摇尾巴,一边哈赤哈赤的喘息。 「阿梁来了。」 周宁笑道。 「大捷!」 伴随着外面的大喊,一头豹子轻巧而优雅的走了进来。 接着便是阿梁。 他欢喜的道:「阿娘,阿耶大捷了。」 周宁猛的起身,起到一半时又坐下,「大捷了?」 「是 ,说是阿耶击败了石逆,还收复了关中!」 阿梁兴奋的脸都红了。 「大捷!」 「大捷!」 外面一阵闹腾。 「王妃,大捷了。」 管大娘冲进来,兴奋的道:「石逆败了。」 整个秦王府都沸腾了。 怡娘坐在自己的屋子里,侧耳倾听着。 「大捷了吗?」 她缓缓起身出去。 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口中,看着那些侍女在欢呼。 「怡娘,大捷了。」一个侍女欢喜的道「殿下大败石逆,收复了关中。」 「是啊!大捷了。」 怡娘的肩头一下就松了。 她缓缓走出后院。 「见过怡娘!」 前院也在欢呼。 「好!」 怡娘含笑,随即绕了过去。 晚些,她出现在祠堂之外。 祠堂的门是开着的,负责打理的仆役正在里面擦拭案几。 听到脚步声后,仆役回头。「怡娘?」 「你且出去。」 「是。」 仆役告退。 怡娘走进了祠堂。 香火中,两个牌位看着有些模糊。 「陛下!」 怡娘行礼。 「小郎君率军南下,大败石逆,已经收复了关中。」 香火袅绕,牌位仿佛多了几分鲜活。 「陛下,您当年的选择,没错。」 怡娘看向另一个牌位。 「奉仪,您的孩子,出息了!」 消息迅速从桃县开始往外蔓延。 鲁县赵氏谋反被灭后不少文人捶胸顿足,暗自咒骂李玄。 刚开始,没人敢来凭吊赵氏。 直至某一天,某位喝多了的文人跌跌撞撞的来到赵氏的祖宅之外嚎哭,说着赵氏的辉煌过往…… 随即有不良人赶到,把男子抓走了。 此人死定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死定了。 哎! 那些文人唯有一声叹息。 可过了几日,那人竟然全须全尾的出来了。 众人大惊,接着大喜。 一番讯问后,那人竟然也不知情。 迷迷糊糊的进去,迷迷糊糊的出来。 没事了? 那人试探了几下,甚至没事儿还在鲁县县的外面转悠,可压根没人搭理他。有人不死心,就去赵氏祖宅的大门外转悠。 没人管。 作一首诗。 没人管。 点三炷香,没人管。 卧槽! 直至此刻,众人才知晓。 原来桃县那位北地之王,压根就不在乎此事。 得! 是咱们自作多情了。 于是赵氏主宅的大门外就热闹了起来。 刚开始只是北疆的文人来凭吊。 没多久消息传出去,天下文人都来了不少。 因为来凭吊的人络绎不绝,为鲁县的生意人带来了大笔收入。 赵氏祖宅虽说空了,但外面却热闹非凡。 那些精明的人早已在外面摆上摊子,卖些香蜡纸烛,吃的喝的,文房四宝……生意很是火爆。 马三刀就是其中一个,他做的是文房四宝的生意。 货是从桃县进的,他本想从太平 进更便宜些,可从鲁县到太平的路费不便宜。他的摊子在黄金地段——赵氏大门的右侧。 前方,几个文人坐在地上,手中拿着酒杯,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赵氏的辉煌,以及自己等人的大才。 「……陛下当初就不该重用梁靖。」 「是啊!历来外戚都是祸害!」 「陈兄大才,可惜了。」 陈兄三十余岁,看着颇为温文尔雅,但一开口却露了本性。 「草特娘的!」 陈兄的酒量不算好,有些微醺,他指着大门说道:「我当初曾想投了北疆,为那人效力,可半道听闻赵氏被那人灭了,我掉头就走。」 众人叹息。 「呵呵!」 有人讥讽的呵呵一笑。 陈兄大怒,仔细看去,却是个小贩。 「***,笑什么?」 陈兄指着马三刀骂道。 「呵呵!」马三刀呵呵一笑,「你等说殿下倒行逆施,可别忘了,殿下执掌北疆以来,我北疆的日子却越来越好。」 「大义尽丧,就算是锦衣玉食又有何用?」陈兄讥诮的道:「与你这等人说了也是白费劲。」 「没有殿下,如今你等还得在北辽人的铁蹄下瑟瑟发抖呢!」马三刀做生意的,论吵架可不差。 「若是没有殿下,你等还得担心石逆的叛军哪日冲进家门。」 陈兄冷笑道:「都是逆贼!」 马三刀指着他的衣裳,「看你衣裳颇旧,可是穷困潦倒不得志?照我看,就你这般的穷酸,难怪殿下看不上。」 有人说道:「听闻陈兄最近……不大宽裕?」 陈兄喝了一口酒水,仰天呼出一口气,喘息了一下,「我就算是穷死,饿死,也不会为这等倒行逆施之人效力!」 马蹄声传来。 接着,三骑从后面的大街上疾驰而过。 「大捷,殿下大败石逆,收复了关中!」 赵氏大门外,所有人都呆滞了。 马三刀猛地蹦起来,「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长久的担忧和恐惧一下就消散了。 那些商人都欢呼起来。 陈兄等人却愣住了。 他们在这里凭吊赵氏,更多是在发泄自己不得志的怨气。 以往皇帝还在,那么正朔也还在。 现在皇帝跑了。 石逆被秦王击溃。 关中被收复…… 这个天下。 好像,要有主人了。 陈兄猛的站起来。 喊道:「殿下英明!」 第1371章 迁徙 大捷的消息传来随即刘擎来请见阿梁。「请见?」周宁一怔。 怡娘笑道:「殿下不在,可不正是大郎君做主?」 「是了,我只是想着阿梁还这般小····—」周宁笑道:「快去把阿梁找来。」稍后,阿梁换了衣裳,在前院接见了刘擎。 大捷的消息传来,北疆军民欢欣雀跃。值此时,本该赏赐军民酒食,可殿下不在刘擎抬头,见阿梁沉稳的跪坐在上首,心中不禁暗赞:果然是殿下的种。 赏赐军民酒食? 阿梁启蒙后,先生教授过不少历史知识,他知晓赏赐军民酒食基本上就一种情况:大喜之事!也就足国家或是皇室有大喜之事,于足帝王赏赐军民酒食。 他开口道:「阿耶击败石逆,收复关中,天下为之欢呼。」这是基调。 啧! 刘擎在想,殿下平日里是怎么教授的,大郎君竟然这般稳沉。「阿耶不在,但喜气却要鼓舞。」 这个同样是基调。「是。」 阿梁说道:「可用阿耶的名义赏赐城中军民酒食。另外,赏赐六十以上老人布匹。」「是!」 刘擎回到节度使府,把阿梁的处置意见说了。「果然是有天授啊!」宋震赞道。 「殿下乃英主,更是明主。大郎君如此睿智,老夫看,这盛世啊!怕是真的不远了。」罗才欣慰的道。三人大笑。 外面的官吏也在笑。 这个节度使府欢乐无比。...... 「我就是这般说的。」 阿梁回去给自家老娘说了自己的处置方式。 「用你阿耶的名义,你是如何想的?」周宁问道。 怡娘微微蹙眉,知晓王妃这是要未雨绸缪,不肯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但依旧有些不适。毕竟,孝敬皇帝当年的遭遇太惨了。 而伪帝祖孙三代泯灭亲情,恍若兽类的残忍更是令人无法容忍。以后阿梁要如何与殿下相处? 这是个问题。 阿梁却不知这些,说道:「阿耶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做事,不可越俎代庖。」 阿耶的是阿耶的,我不僭越。 啧!这孩子! 周宁看了怡娘一眼,见她眼角含笑,就知晓极为满意。「那赏赐六十以上的老人呢?」周宁问道。 「阿耶说老吾老及人之老。」 周宁心满意足的道:「去玩吧!」 等阿梁走后,她对怡娘笑道:「这孩子,真是纯良。」...... 阿梁去了自己的院子。 富贵在前,剑客优雅的在后。他进了书房,跪坐下来。 有侍女进来,「大郎君可要茶水?」「不要,别让人打扰我。」 「是。」侍女告退。 理论上来说,秦王南下后,北疆做主的便是阿梁。在府中,仆从们对他的态度也越发恭谨了。富贵走到阿梁的左侧趴下。 剑客走到他的右侧趴下。 阿梁摸着两条爱宠的脊背,说道: 「明明可以请示阿娘的刘公却说来求见我。先生常说上位者唯威福不容侵犯······就算是在百姓家中,一家之主的威严也不容挑衅不是。」 他挠挠富贵的脊背,富贵翻身,把腹部露出来。阿梁一边挠着富贵的腹部,一边自言自语。 「阿耶大捷了,还收复了关中,那日我看地图,长安就在关中之中。阿耶这是要做帝王了吗?剑客。」剑客趴着不动。 「阿耶若是做帝王,我以后难道就会是太子?」他的手停下了,富贵不满的蹬蹬腿。 阿梁继续抓挠 。 「阿翁便是在太子位上被弄死的,伪帝的太子也被他弄死了。富贵,你说,我以后和阿耶会如何?」富贵努力勾起上半身,舔舐着他的手背。 「痒!」 阿梁叹息,「掌教曾说,行事莫要想太多,秉承本心而行,至于结果,反而不重要。我也不知对错,不过,阿耶对我真是好啊!」 李玄和当世的父亲不同,他对自己的孩子极为宽容,许多时候更像是朋友,愿意把自己的一些事儿和孩子分享,也肯安静的听着孩子的心事,然后站在他的角度去分析。 就是不为孩子做决断。「哎!都是权力的罪啊!」 阿梁挠挠剑客,「剑客,若是我不做这个太子呢?」 剑客伸出舌头舔了几下爪子。「我不做,怕是要出事吧!」 「掌教当初在值房里和司业悄悄说,我以后若是不做太子,来做玄学的掌教也不错,好歹,能避开父子之间的矛盾。」 宁雅韵说想收阿梁为弟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他看惯了那些皇室倾轧,又心疼阿梁,故而想为他寻一条退路。 若是以后李玄变成了那等权力怪物,那么阿梁就果断抽身而退,去执掌玄学。「二郎性子莽撞,若足他做太子,怕是会和阿耶闹起来。」 「哎!」阿梁叹息,单手托腮,头痛的道:「他们都把我当做是孩子,其实,我都知晓。」「大兄!」 听到这个喊声,阿梁面色剧变。「大兄!」 矮壮的李老二小炮弹般的冲了进来,「大兄,带我出去玩!」 不答应的话,老二怕是要发脾气······阿梁眼珠子一转,「你去问阿娘,阿娘答应了,我便带你出去!」「好!」 没多久,就传来了周宁的咆哮。 「玩玩玩!就知晓玩!再闲腾,回头就给你请先生!」「阿娘,哇!」 李老二在嚎哭。 阿梁叹息,「鸡飞狗跳,很是热闹。」下午,他继续上课。 先生施正然见到他拱手道:「倒是要恭喜大郎君了。」「同喜。」阿梁回礼,「阿耶大胜,太平之日可期。」这是普天同庆的事儿。 施正然点头,「听闻是卫王献了夹谷关,大郎君以为此人如何?」卫王和秦王的关系大家都知晓。 可当下卫王的身份却有些尴尬。伪帝册封的太子。 施正然也是刻意想考校自己的学生。 「阿耶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施正然一怔。 ···.·. 秦王南下,依旧留了些虬龙卫在府中,护卫丧儿。 隼鸟往来的点早已转移到了秦王府中,有专门的虬龙卫看护。这日清晨,负责看护隼鸟的虬龙卫去查看。 一到地方,就见一只隼鸟正站在杆子上吃食。 脚杆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有消息了!」 竹简随即被送到了后院。 周宁正准备去吃早饭,接过竹筒后,查验了一下封口,确定没被人打开,这才开封。解开蜡封后,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 打开。 那热悉的字迹令周宁不禁一喜。 —关中已下,北疆令宋震留守,刘擎,罗才率大部官员赶赴长安。这是······要组建朝堂官僚架子了吗? 周宁没想到那么快,她再往下看。 —王妃和孩子们,舅父一家,淑妃与卫王妻儿,一并南下!「阿娘,吃早饭了。」 阿梁久候母亲不至,就来查看。一来就看到母亲手中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在发呆。「阿娘!?」 周宁抬头。 「我们要去长安了。」..... 「这般快?」 纸条被送到了刘擎那里。「也不算快。」罗才知晓这些门道。 「殿下南下,一路收复了大唐北地,接着击溃石逆,此次更是收复了东疆,大唐大半疆域都在殿下的手中,可如何治理?」 罗才说道:「当下乃是乱局,若是置之不理,各地的豪强会如同山大王般的,成为土皇帝,后续清理会很麻烦。」「名正言顺,殿下以讨逆之名入主长安,当有天下。」宋震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去长安,见证那一刻。 「北疆乃是殿下的龙兴之地,也是根基,你坐镇桃县责任不小。」刘擎告诫道:「还有北辽故地最近老夫可听闻不少地方在蠢蠢欲动。」 「老夫许久未曾杀人了。」宋震淡淡的道。 「殿下收复天下后,百废待兴,需要许多劳力。」刘擎蹙眉道:「不要杀光,留下大半去做苦力。」 「老夫知晓。」宋震看着仿佛年轻了十岁,红光满面的道:「你等见到殿下,记得提醒殿下,早日寻了人来替代老夫。」 「你啊!」刘擎摇头,「长安不是好地方。」 「听闻你有个老情人在长安?」宋震揭他的老底,「你这是不敢去吧?」「卿有此事。」刘擎嘴里说着,反手捶打了一下后腰。 老夫的腰哟!越发的不行了。 罗才说道:「若是骤然而去,北地军民怕是心中不安。」 「是。」刘擎觉得自己疏忽了这个,「如此,可先放话,就说殿下思念妻儿久矣!再有,殿下那边需要人手帮衬。」 秦王对于北疆而言便是定海神针,是北疆军民心中的依靠。他率军南下是正事儿,但有妻儿留在桃县,在众人眼中,这就代表着秦王依旧还在。 等周宁带着孩子们去了长安,北疆军民那种失落的心态不好安抚。消息随即散播了出去。 岳二在家叹息,妻子问道:「你愁什么?」 「老夫在想,长安那些棒槌,是否如当年般的好骗。」...... 一场秋雨令桃县的气温降低了不少。天色依旧昏暗。 巷子口的丁氏却已经开始摆摊了。摆好摊子就开始生火。 烟雾袅袅中,柴火燃烧的味道为这个清晨增添了许多烟火气。一如当年季玄和赵三福站在长安城头看到的那样。 丁氏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很轻,但却很熟悉。好像是王妃的马车。这是王妃要出游吗? 她抬头,揉揉被烟火熏的有些发酸的眼睛。就看到十余护卫走来,接着是马车······好多辆马车! 这是······ 秦王妃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周宁含笑道:「保重。」丁氏行礼,脑海里懵的,「王妃保重。」 直至马车远去,她才追了出去。「这是,要走了吗?」 车队缓缓而行。 街道上不多的行人闻声回头。「是王妃!」 很快,城中的百姓就被惊动了。街道两侧多了不少人。 节度使府的官员们和车队会和。百姓沉默的看着他们。 「保重!」一个老人行礼。 刘擎捂着脸,泪水滑落。 他在北福多年,最好的岁月都留在了这里。这一刻,就像是和亲人离别般的不舍。 一辆马车停下。 护卫掀开车帘。 阿梁下来,看着百姓,行礼。「保重!」 「保重!」 大乾十五年十月,北疆节度使府官员迁徙。秦王妻儿迁徙。 目标。长安! 第1372章 想睡大长公主的可汗 北辽故地的西边,原先是帝王不屑一顾的地方。 这里多山,少耕地,牧场也不算肥美,故而愿意在此定居的,多是当初北辽立国前的失败者。原先西疆的人都觉得虽然日子难过一些,但山高皇帝远,没人来管着自己,也算是舒坦。直至某一日,大长公主带着浩大的迁徙队伍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一多,就会有人想做老大,想统御同类。这是动物的本能,就算是人类也不能免俗。 原先的西疆有几大部族,其中最大的一股叫做银西部。 银西部的可汗叫做牙苏德,麾下有万余骑兵,纵横西疆无敌。 得知大辽被北疆灭了,大长公主这是逃亡后,牙苏德就冷笑若令人把准备好的觐见礼物放回去。「一个女人,没事就该在家奶孩子,出来作甚?」 说这话时,牙苏德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他的智囊胡云也火上浇油,「若是可汗能娶了大长公主,大辽留下的一切,那不就是可汗的吗?」这话,引发了牙苏德的野心,当即令人去打探消息。 打探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大长公主席下有两万人马。」 胡云有些头痛「两万,是咱们的一倍。且那可是大辽精锐。」 「狗屁的精锐。」牙苏德不屑一顾,「精锐早就被杨狗杀光了,剩下的都是懦夫。」嘴里这般说,牙苏德却令人再度准备礼物,亲自去拜见大长公主。 「本汗去试探一番。」 牙苏德带着礼物去了赞城。 赞城是西疆最大的城池也是长陵钦定的新都城。虽说还没准备重建大辽,但好歹有了个落脚地。 枢密使萧华没日没夜的带着人修葺城池,其他人也各自忙碌。很有些百废待兴的生机勃勃。 牙苏德进城,随后求见长陵。可来见他的却是王举。 一番寒暄后,得知牙苏德是来拜见长陵,王举说大长公主远来疲惫,需要休养。这是不屑于见本汗吗? 还是说,大长公主怯了! 牙苏德各种脑补,随即告退。 长陵得知情况后,只是说了一句:人心未定。 深秋,站在赞城的城头就能看到远处群山。 城外,一条小河蜿蜒远去。「青山隐隐,绿水长流。」 长陵抱着快三岁的赫连光看着远方。「阿娘,看,马!」 赫连光长的颇为白净可奇的时候,乌溜溜的大眼睛更是令人怜爱不已,长陵忍不住笑了,「是啊!马。」 城外,十余斥候归来。 没多久,消息传到了长陵这里。 「他们遇到了北疆军的斥候,不过······相安无事。」贺延光神色古怪,有些难堪,也有些放松。 「知道了。」 长陵想到了李玄前阵子令人送来的书信,其中提及了对孩子的安排。—等阿光大些,让他来见我! 就像是狮王在迫切等待小狮子长大,好教授它狩猎之道一样的情绪。长陵问孩子,「阿光可喜欢阿耶吗?」 「啊!」赫连光早已忘记了那个父亲。 —孩子会忘却我,你不可放任,否则等他大了父子相残,看你怎么办。那个男人。 怎地越发无赖了! 长陵无声的鄙夷了一番李玄。「你阿耶叫做李玄。」 说实话,当得知自己男人的真实身份后,长陵楞了许久。孝敬皇帝的幼子! 难怪啊! 随后,长陵发现臣子们看着阿光的眼神不对劲。按理,这个孩子便是孝敬皇帝的孙儿。 啧啧! 这个关系可就复杂了。 「如今咱们也算是初步安定下来了,不过西疆这边的部族却桀骜。」贺延光颇为警惕那些部族,「这些人的存在毕竟是个威胁,臣在想,可利用召见他们的机会,一网打尽。」 「我若是一下召见几家部族的可汗,保证一个都不会来。」 长陵早已不再是那个简单的文青女子,而是手握大辽最后一支力量的强人。「是。」贺延光叹道:「始终是个麻烦。」 「我在此,他们会不自在!」长陵抱着孩子下去。不自在?贺延光一怔。 跟随着长陵一起来到西疆的人不少。 就如同夹谷关失陷后长安的情况一样,得知叛军进关,那些权贵纷纷跟随皇帝逃亡。宁兴当初也是如此。 在大辽,宁兴的权贵最多。这些权贵此刻大多都在赞城。耶律新维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的祖上曾是开国功臣,后续家道中落过,不过两代人后,又有人崛起,因战功封爵,造就了当下的耶律家。 在宁兴,耶律新维算是一线权贵,朋友故旧不少。 到了赞城后,长陵收拢了权力,这些老牌权贵的日子不好过。在政治上的日子不好过,日常也好不到哪去。 「这酒······噗!」 耶律新维张嘴喷了一地酒水,「酸的!」 这是他的新家,占地不大,且没有多少装饰。你要说天然去雕饰也没问题。 两个好友都在笑,其中一人说道:「赞城就那么大,西疆物产不丰,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据闻大长公主准备限制酿酒。」 耶律新维冷笑,「到了赞城后,大长公主不思进取。先帝在天之灵也不知会如何愤怒。」「哎!」 两个友人唯有叹息。 耶律新维压低声音「这般下去可不成。」「是不成,可北疆军势大,奈何?」 「有人找到老夫,说,换个人,如何?」耶律新维看着两个友人。 「今日原来是宴无好宴?」一个友人说道。 「大长公主的态度你等难道看不到?」耶律新维说道:「如今的朝中,压根就没有咱们的落脚处。咱们只能坐吃山空。」 三人相对默然。 良久后,一个友人问道:「那人是谁?」「牙苏德!」 「他要如何弄?」 「牙苏德的意思,里应外合。」「事成后呢?」 「事成后,牙苏德要大长公主,这人就是个色胚!」「那好说啊!」 「那么此事·····」「干了!」 -...-- 「秦王一路横扫了北方,不过石忠唐那边更是犀利,据闻已经兵临关中了。」小朝廷上,长陵垂帘,臣子们依旧如往日般的议事。 只是此刻的大辽就西疆一块地方,且外部没什么威胁,事儿不多。 王举说道:「这一战将决定天下大势,若是秦王胜,天下一统再无悬念。若是石忠唐胜,大唐以后就会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那咱们自然希望石忠唐获胜。」「咳咳!」 有人干咳,提醒那位仁兄,你希望失败的秦王可是大长公主的男人。长陵面不改色,「尽力打探消息。」 「是。」 群臣告退,长陵坐在那里久久不去。「大长公主,王公来了。」 王举再度回来,见长陵发呆,不禁叹道:「可怜我大辽!」「王公可是有事?」长陵恢复了正常。 「大长公主,这国不可一日无君。臣听闻那些部族对大长公主颇为懈怠。威权一但不再,下一步,怕是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帝王,死了!」长陵淡淡的道。 大辽最近十多年死了三位帝王,这个节奏令人连修陵寝都来不及。王举抚须微笑,「大唐亦有女帝。武皇在位期间可干得不赖。」若非李元和李泌父子,武皇当可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 长陵默然,摆摆手。「臣,告退。」 王举微笑告退。 出去后,有人来寻他。 「最近城外有些莫名来历的游骑晃荡。」「可告知萧华了?」 「枢密使在城头,说要小心那些部族。」 「是这个理。」王举说道:「两万大军在此,谁敢造次,灭族!」 ········ 牙苏德的大军已经出动了。 一万余大军看着浩浩荡荡······这是最近五年牙苏德第一次倾巢出动,很是踌躇满志。是夜,大军歇息。 「明日可突袭赞城。」 牙苏德看着夕阳憧憬的道:「听闻大长公主浑身香气,若是能睡一宿,哎!老子愿意少活十年。胡云笑道:「再美的女人,日久也会生厌呐!」 「耶律新维可有消息?」牙苏德问道。 胡云摇头,「他的人前日来过,就再无音讯。」 「城中有两万人马,若是堂堂正正,咱们不敌。」牙苏德嘴巴犀利,但实际行动却很是谨慎。 「可汗放心。」胡云说道:「耶律新维如今算是落魄了,咱们的人得知,此人竟然在当自家祖传的物件,可见是穷困潦倒。此等人但凡得了机会,便会孤注一掷。」 「这群蠢货,离了祖宗就一无是处!」 牙苏德压根就看不起这等靠着祖宗过日子的权贵。「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赞城。」胡云神色古怪。「痴人说梦!」 ········ 「牙苏德明日就能赶到。明日,正好是王举的寿辰,老东西深得大长公主的信重,明日据闻连大长公主都会去为他贺寿,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耶律新维和几个同党在密议。「最要紧的便是控制城门。」 「放心,明日我舅兄就在西门戍守。」「那就看你的了。」 ······· 第二日是王举的寿辰,作为跟随过赫连峰和长陵的老臣子,他堪称是忠心耿耿。故而大清早长陵就令人赏赐了王举。 而她自己将在下午带着孩子去王家。 这也算是恩宠有加了。「阿娘!」 赫连光被侍女带来了。「阿光!」 长陵笑着招手。 母子二人在一起说这些彼此都听不懂的话。「你阿耶叫做李玄。」 「李建····.」「李玄!」「选。」你故意的吧!长陵瞪眼。孩子笑。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叫李玄。」「李玄。」 「你祖父是孝敬皇帝。」「孝敬皇帝。」 等晚些孩子去玩耍后,詹娟说道:「大长公主,何苦教导小郎君这些。以后······小郎君终究是要独自掌控西疆。」 「人有来处,知晓自己的来处,才会不迷茫。」长陵淡淡的道:「再有,西疆这点地方,若是他愿意,随时都能一巴掌拍死。」 「可他不敢!」 「他不是不敢,只是······不舍。」那个男人啊! 对外行事狠辣果决,但却对他们母子颇多眷顾。长陵在想着远在大唐南方的李玄。 而牙苏德已经靠近了赞城的西面。「可汗,耶律新维的使者来了。」使者扮作是樵夫,看着很是警惕。「如何?」牙苏德问道。 使者说道:「一切就绪。」 「好!」 牙苏德狞笑道:「今夜,老子就要睡了大长公主!」 第1373章 饶命 宫中。 所谓的宫,实则就是原先的官廨后院。 前面是小朝廷办公议事之地,后面是长陵的后宫。 这地儿连宁兴权贵的豪宅都比不过,不过大辽没了,大伙儿都有些死里逃生的庆幸,倒也不在乎这些。 王举不知是故意安慰大家,还是真的这般想,说道:「宁兴大不大?皇城与皇宫大不大?大!可地方大了,人心就散了。」 他站在'朝堂」上,指着不算高的房梁说道:「地方小了些,可大家却越发的亲密无间了。」家越大,人心就越散。 心越大,人心就越散。 这个道理这些权贵是不会明白的,也就是那等垂垂老矣,把荣华富贵看透的老人方能悟透。王举便是如此。 但私下他却对长陵说道:「臣老矣,故而生出这等念头。可年轻人却不可如此,当积极进取,砥砺奋进。」 这话也没说错,年轻人若是参透了这些道理,也就失去了奋进的动力。年轻人失去了动力,大辽就没了指望。 这些道理是长陵以前万万不会参悟的。 小皇帝驾崩后,宗室中也不是没人嘀咕,说既然皇帝没了,也该在咱们中间选一个出来继位不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长陵没吭声,只是令人停发了叫的最凶的几个宗室的钱粮。 如今没人嘀咕这事儿了,但又有人在琢磨,说阿光是否能继位。这话一说出口,满朝懵逼。 「······他们说,小郎君乃是孝敬皇帝的孙儿,秦王的儿子。他若是登基,那大辽算谁的?」 詹娟捂嘴偷笑,「还有几个老臣子老泪纵横,说就算是大辽灭了,也不能乱了血统。若是让小郎君登基,他们便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长陵不置可否的起身,「更衣。」她准备去王家为王举贺寿。 她换了一身淡雅的衣裙,突然想到了小皇帝。那个孩子去了许久了啊! 一种人生无常的感觉,让长陵生出了些许怅然。「阿娘!」 赫连光被侍女带来了,见到她后,站定,呆呆的看着她。 「怎地,认不出了?」长陵笑道。 母子二人笑了一阵,长陵牵着孩子缓缓出宫。到了「后宫'和「前朝」的分界线,有一道门。门是木门,也就能容纳两人并肩进出。 长陵走出来,回头多看了一眼。 「那些老臣子,就是想撞死在这里?」二人上了马车,一路缓缓而行。 随着大批人口迁入,赞城比当初热闹了许多。 那些权贵跟着迁徙时带的最多的便是钱财,巨量的钱财涌入了这座小城,随即各种生意也跟着爆发了起来。 酒肆,酒楼,青楼······多的令人头痛。 负责夜间巡查的臣子多次禀告,说夜里时常能抓到那些喝多了斗殴的权贵,处置又不好处置,不处置的话,会引得百姓嘲讽。 想想,原先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搂抱着,在地上翻滚叫骂,打斗······和市井恶少没啥区别。形象全无啊! 贵人们有一种叫做'我是神灵,普通人都是蝼蚁蠢货'的优越感。 为了维系这种优越感,他们会在蝼蚁们的面前显得格外的威严,格外的不凡。当这份威严和不凡被打破后,百姓才恍然大悟。 草泥马,什么狗屁的威严,原来这些贵人比俺们还不堪啊! 失去了威严的贵人,就像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境界至少要跌落到筑基期。长陵依旧放置不管。 她知晓,这些曾经在宁兴能呼风唤雨的权贵的痛苦和绝望。 西疆就那么大,赞城就 那么大,官位就那么多,大多权贵无所事事,坐吃山空。惶然,绝望,愤怒······这些情绪加在一起,唯有纵情声色方能解脱。 王举说,就这么吃喝玩乐下去,这些权贵不是变成穷光蛋,便是早死。也好! 长陵觉得这不是坏事。 马车辚辚,一骑到了马车边。是鹰卫。 赫连红自尽后,长陵随即清洗了鹰卫,赫连红的心腹被拿下,原先的架构被打散。剩下的那点人都跟着来了赞城。 「大长公主,城外发现骑兵。」 马车里的长陵蹙眉,「多少人?」 「咱们的好手悄然靠近,发现万余人。」前面一句话是表功,后面一句话价值巨大。「知道了。」 臣下表功,上位者却不可过于赞誉,显得轻浮。 等鹰卫失望而去后,长陵吩咐道:「晚些令人嘉奖鹰卫。」「是!」 马车外的侍从文官记录了下来。 赫连光本在低头玩着木制的九连环······这是他老爹令人送来的,突然抬头问道:「阿娘,要杀人。」这孩子······长陵摸摸他的头顶,「没杀人。」 「哦!」 长陵有些头痛的看着孩子,心想才几岁大就知晓这些,长大了怎么得了?这时候李玄的那番话就浮上心头。 —孩子,不能缺失父亲的疼爱和教导。 毫无疑问,长陵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但在教育上,她也发现了自己作为母亲这个角度的不足。难道真要把孩子送去大唐? 她不担心那个男人会对孩子如何,或是把孩子扣住。她只是有些不安。一种失去了重要东西的不安。 「大长公主。」 外面詹娟说道:「到了。」 车帘掀开,长陵下车,接着回身把孩子抱下来。她牵着孩子转身,王举等臣子刚好闻讯出来相迎。「见过大长公主。 「见过小郎君。」 有人建言给赫连光封爵,不说封王吧!至少也得给个国公。但长陵压下了此事。 她不觉得封爵会让孩子变好,反之,她觉得此刻封爵,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何必! 哪怕是成了大辽残余的主宰者,文青的气息依旧镌刻在长陵的骨髓中。一行人进去。 「王公自去。」 长陵吩咐道:「萧华,贺延光留下。」「是!」 王举是寿星事儿多,拱手告退。 几个男子多看了长陵一眼,出去后,就被人警告。「少做美梦,免得哪一日掉脑袋。」 几个男人面红耳赤,有人说道:「我又怎么了?」 出言警告的老人说道:「你等仰慕大长公主没错,可大长公主何等人?岂会看不出来?」几个男人支支吾吾的。 「大长公主的男人何等人?孝敬皇帝的幼子,北地之王,如今更是率军南下平叛,若是成了,便是大唐帝王。她有这样的男人,岂会看得上你等?别做梦了。」 长陵自然知晓这些男人眼中蕴含着的意味,若是以往她会恼火呵斥,可此刻只是淡淡一笑。萧华看着头发白了不少,长陵说道:「枢密使要保重身体才是。」 「臣知晓。」萧华笑道:「臣做事做惯了,若是无所事事,浑身不自在。」长陵莞尔,她倒是没有这个烦恼,若是无事,便整理一下自己的藏书。「方才鹰卫来报,赞城西面发现万余人马。」 萧华挑眉,「牙苏德!」 「唯有牙苏德方能拉出这等人马。」贺延光狞笑道:「大长公主,臣请命出击。」长陵如今有两万人马,这些人马和牙苏德的麾下相比强大许多。 但损失一个 就少一个啊! 「他这必然是想突袭,赞城经过枢密使这番修葺,早已今非昔比,且将士们颇为警惕,他若是强攻,那是自讨没趣。既然如此,马苏德倚仗的是什么?」 长陵的秀眉微微一动,「城中必然有牙苏德的内应。」「此人必须能控制城门!」萧华说道。 「且就在今日!」贺延光补充道。 这二人一个是大辽曾经的枢密使,一个是曾经的大将,用在这等地方,有些大材小用的味道。 长陵说道:「我说过多次,大辽没了,咱们来到赞城,也只是安居。可依旧有人不安分,看来,是我以往太仁慈了些。」 萧华赞同这话,「大长公主,臣早就说过,人心浮动之时,当行霹雳手段。杀一批,抄一批,再行安抚之事。」 这便是打一棍子,再给一颗枣。 长陵不置可否的道:「不知内应能掌控的是哪道城门,不过牙苏德的大军在西面,主要盯着西门。另外,鹰卫的人也会盯着他们,一旦发动,便会报信。」 她看着萧华和贺延光,「那些蠢货既然要来,那便留下!」「是!」 ...... 「大长公主去了王家!」 正在喝酒的耶律新维得了消息,把酒杯一扔,「机会来了,令人去告知牙苏德,该发动了。」「是!」 耶律新维走出去,看看外面,突然笑道:「真是个洞房花烛的好时节。」...... 耶律新维的使者悄然出城,一路向西。 寻到牙苏德的大军后,使者说道:「大长公主和许多臣子都去了王家。」「好!」 牙苏德看看天色,「酒宴应当是午时吧!」 「是。」使者说道:「城头守军也会在午时轮换。西门换上来的,便是咱们的人。」「有数!」 牙苏德回身看着麾下,「准备出击!」....-- 「如何?」 使者回来了,耶律新维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牙苏德准备出击了。」使者说道。 「那个蠢货,还想着要什么大长公主。」耶律新维冷笑道:「等他夺了城门后,马上去示警,如此,城中守军虽说死伤惨重,但好歹也能负隅顽抗一番。」 到时候两败俱伤,便是他的机会。 长陵在王家,此刻酒宴刚开,她和孩子坐在一起,还有些贵妇作陪。一个鹰卫进来,低声道:「他们发动了。」 「总是有些人觉着自己的智慧能做渔翁。」长陵淡淡的道:「死活不论!」「是!」 长陵抬头,见贵妇们有些不安,就举杯邀饮。...... 西门轮换开始了。 原先的守军活动着手脚走下城头。 轮换的将领微笑着和轮休的将领说些段子,看着他们下去,回身道:「准备!」距离城头百余步的一家酒楼二楼,萧华冷冷的看着将领,「准备!」 一切就绪。 过了半个时辰,就隐约听到了马蹄声。「数百骑!」 萧华只是听了一下,就判断出人数。 但随即他再度倾听。 众人屏息。 萧华眯若眼,「后面······闷雷般的马蹄声,少说万骑。」,他猛地抬头,「动手!」城中突然冲出千余将士,他们冲上城头,西门守将笑道:「这是干啥?」 为首的将领狞笑道:「大长公主早已洞悉你等的谋划,狗贼,受死!」一波箭雨过去,接着冲杀。 远处,牙苏德看到城头的厮杀,不满的道:「耶律新维发动晚了些。」他的人已经到城下了。 城门内的守军发 一声喊,掉头就跑。那数百骑冲进了城中。 长街的远处,乌压压一片骑兵正冲着这边疾驰。 城头上,乌压压一片,都是弓箭手,正张弓搭箭对着他们,等待军令。「放箭!」 一声厉喝,箭如雨下。 数百骑顷刻间变成了刺猬。 而牙苏德却茫然不知,正满面潮红的憧憬着睡了大长公主。「快!」 他催促着手下。 他们快速接近城下,这时城头守军突然张弓搭箭。「不好!」有人惊呼。 「放箭!」 伴随着箭雨,城中突然冲出骑兵。「杀啊!」 满心以为自己能突袭赞城的牙苏德被突袭了。他慌乱中喊道:「冲进去,冲进城去!」 若是此刻他率军撤离,必然会被衔尾追杀。 如今唯有豁出去一条路,和守军拼个你死我活。可守军为何会早有准备? 就在牙苏德率众反击时,赞城两侧突然窜出来两股骑兵。措手不及之下,牙苏德的麾下大败。 一骑出城,吩咐道:「大长公主令除恶务尽!」「追!」贺延光难得意气风发的时候,率军追击。...··. 耶律新维带若百余拼凑来的手下,浩浩荡荡的往王家来。西门方向能听到各种声浪,他判断这是在厮杀。 走到王家门口,耶律新维喝道:「杀进去!」 他的人已经去军营示警了,他这里再控制住长陵和一干重臣,大事定矣。门开。 一群人簇拥着长陵走了出来。接着,甲士从街道两侧涌来。 耶律新维看着神色淡漠的大长公主,双膝一软,跪下。「大长公主饶命!」 第1374章 恭喜 长陵厌恶的看着耶律新维,吩咐道:「拿下!」 她回身对王举说道:「王公回去吧!」 长陵今日处置此事的从容不迫,以及井井有条,令王举倍感欣慰,「是。」 赫连光牵着母亲的手,仰头问道:「阿娘,该杀人吗?」长陵摇头,「这些事,以后会有人教你。」 ...... 「耶律新维那条野狗,竟敢设套坑害本汗,等本汗回去集结人马,定然要诛杀他满门。"牙苏德一边逃窜,一边咒骂着耶律新维。 「可汗,追兵又来了。」 胡云喊道。 牙苏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烟尘滚滚。 「长陵那个***,以为如此便能追上本汗?」 牙苏德冷笑。 他们更熟悉西疆的地形,而且,他早有安排。 能在西疆几大势力中独占鳌头,牙苏德靠的可不只是悍勇,而是狡如狐。 在出击前,他便在归程准备了接应的人马。 若是事情顺遂自不必说,若是遇险,那些人马便能伏击追兵。 本汗就该成就大事啊! 牙苏德恨恨的再度咒骂了耶律新维几句......长陵对他们的态度越发的冷漠了,牙苏德担心等长陵稳住局势后会主动发难,故而才有了此次的里应外合。 「快了!」 牙苏德看着前方。 那里有座小山,小山的背面就是他的伏兵。 他回头看了一眼迫近的追兵,狞笑道:「准备...「 前方的小山背后,突然冲出来一队骑兵。 骑兵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蠢货!」 牙苏德大怒,按照他的安排,该等他和麾下冲过去,追兵也跟着过去一半时再出击。 随后他再反身给追兵迎头痛击。这便是另类的半渡而击。 猝不及防之下,追兵必败无疑。 可现在伏兵提早出来,追兵有了准备,这特娘的......伏兵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蠢货!」 牙苏德咒骂着带队的将领,发誓回头要弄死他全家。 胡云突然颤声道:「可汗,你看!」 「什么?」 牙苏德仔细看过去。 前方一队队骑兵聚拢。 一面大旗高举。 「是北疆军!」 牙苏德大喜,「本汗愿降!」 归降北疆军,反手一巴掌抽死追兵,然后作为狗腿子跟着北疆军灭了赞城,自己好歹也能分一杯羹。 这一串主意瞬间就在牙苏德的脑海中生成。 这份急智,不得不说颇为出色。 「杀!「 ...... 半个时辰后萧华来了。 那队北疆骑兵就在不远处,追杀残敌的事儿他们没兴趣。 为首的将领策马过来。 「枢密使小心!」有人提醒。 萧华摇头,也策马过去。 「老夫认得你。」萧华看着将领,「甄斯文。」 「许久未见了。」甄斯文看着萧华,「你老了。」 当初长陵带着人离开宁兴后,半途遇到了甄斯文,两边默然片刻,各自散去。 「人岂能不老?「萧华指指他身后的骑兵,「这是何故?「 虽说北疆军并未对赞城动手,可不时出现的斥候却令萧华等人倍感紧张。 上位者的喜怒哀乐与普通人不同,他们的心被 各种欲望占据,做出的决定在许多时候…………你说是歇斯底里,或是疯狂都没问题。 若是哪日秦王怒了,下令灭了赞城…….…….. 「我这边的斥候没事往赞城更西边转悠了一圈,发现万余骑兵正往赞城方向而来。半道在此留下了数千骑兵,躲在山背后。」 呃! 北疆军的斥候竟然深入到了更西边吗? 斥候失职! 萧华有些恼火。 「我得了禀告,觉着这像是有人在谋画些什么,便带着人马而来。」甄斯文很是轻松的道:「击败那数千伏兵后,拷打得知有人想…………谋害大长公主,我刚想出击,没想到他们却败逃而来。」 「惭愧。」萧华老脸发红。 有人过来请示,「枢密使,抓了不少俘虏,该如何处置?」 萧华说道:「大多做奴隶吧!」「咳咳!」 有人咳嗽,萧华回头见是甄斯文,心想这事儿你难道有意见? 「若是被殿下知晓了此事,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甄斯文很是认真的提醒萧华,「在殿下的怒火到来之前,我建议......全数弄死最好。 特娘的! 这手伸的可真长。 萧华拱手,「老夫会禀告大长公主。 —这事儿轮不到北疆做主! 「好说!」 甄斯文颔首,「我这便回去了,你知晓能在哪寻到我。有事......说话!」 特么的! 曾经的死敌,现在竟然成了帮手。 ...... 当长陵见到一脸悻悻然的萧华时,还以为此战出了些篓子。 「万事顺遂终究只是痴心妄想,不可求全。」 长陵的话深得玄学思想的精髓。 「大长公主,牙苏德被擒,所部大多被俘。「 「那枢密使为何郁郁不乐?」有人问道。 「追到半道时,北疆军突然出现,拦截了溃兵。 艹 几乎所有人都面色难看。 「领军者是甄斯文,臣问过他,才知晓牙苏德在那里有伏兵,被甄斯文领军剿灭了。」 萧华笑的很是苦涩,「北疆军的斥候深入了西边......察觉了牙苏德的不妥。」 赞城就在大辽故地之西,更西边,也就是西疆的纵深处。 被曾经的死对头摸到了自己的身后,这种感觉令人不寒而栗,随后倍感羞恼。 长陵却知晓甄斯文所部大概就是那人留下来看护自己母子二人的。 萧华说道:「甄斯文说......那位知晓了此事,定然会恼火。在他的怒火到来之前,最好弄死那些俘虏。」 想睡他的女人,牙苏德不死何为? 若是这边不处置,弄不好那位恼怒之下,令麾下长驱直入,灭了那几个部族。到时候大家的脸面可都没了。 长陵起身。 「正合我意!」 她回到了后面。 书房中藏书不少,但今日她却没有兴致看书。 她坐在窗前,单手托腮,想着李玄在书信里的话。 ————人一生短暂数十载,名利富贵皆是过眼烟云,若非背负着父辈的仇恨,我最想做的便是和妻儿泛舟湖海,悠游山水间。 ————长陵,北辽没了,你的执拗没错,但这是一种浪费。 若是换个人,长陵兴许还能奢望看到复国的那一日。 但她知晓李玄的手段,不动声色间,便一层层的削弱你。当 初的三大部如此,潭州如此,后来的大辽也是如此。 就这么零敲碎打的,等你发现他变成了庞然大物时,才会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孱弱。 商人依旧能往来于西疆和外部世界之间,带来了不少消息。 北疆在不断移民,把北辽故地的那些人迁徙出去,把大唐人迁徙进来。 这是换血。 只需数十年,北辽就成了历史的尘埃,只是偶尔被老人们提起。 西疆不富裕,没法发展壮大。数十年后,外部世界越来越富庶,西疆人可还会敌视北疆敌视大唐? 弄不好......那人的手段了得,一番蛊惑,弄不好人都全跑了。 想到自己和儿子孤零零的在赞城,长陵捂额。 真想掐死他! 那些权贵因为这一战选择了躲在家中,让深秋的赞城显得有些萧瑟。 萧华和贺延光等人在研讨大唐的这一场内战。 地图摆在架子上,贺延光指着长安说道:「李泌往蜀地遁逃后,石忠唐顺利掌控关中,加之大唐南部,他已然控制了大唐最为精华的疆土。」 他的手指向北方,「北疆军南下,刚接到消息,他们破了利州。利州一下,将直面南方叛军。这一战我等琢磨过多次,叛军人多势众,且南方是他们熟悉之地,那些百姓也被叛军两次屠城吓坏了.......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叛军手中。北疆军这一战,会很难。 萧华不置可否的道:「多少把握?」 这话一出,坐在室内的人都挺直了腰。 若是把握大......也就是,若是北疆军大败,那么,天下将会大乱。 北疆会惶然。 北辽故地会烽烟四起。 若是长陵顺势打起复国大旗,在西疆称帝......除去萧华之外,所有人的眼中都多了憧憬之色。 复国啊! 让那个强大的大辽再度屹立在北方。 贺延光说道:「此战我等多次推演,北疆军......三成胜机。」 「三成......」 萧华看看众人。 没有人反驳贺延光的判断。 他起身,「老夫去禀告大长公主。」 上位者的威严来自于决断权。 当决断权被人侵蚀时,威严就成了笑话。 何为权臣? 便是能阻截帝王决断权的臣子。 当决断权到了臣子的手中时,帝王便是一个傀儡。 这等战略上的事儿必须由长陵来决断,否则就乱了。 长陵正在写信。 李玄给她的书信不少,但她的回信却寥寥无几。 不是她不愿意回信,而是她不想让别人觉着自己是在依靠着什么。 最后的尊严一旦丢掉,这个人的魂魄也就散了。 信中,长陵更多讲述了阿光的日常,有趣事,也有令她头痛的事儿。 两个相隔遥远的情人,彼此之间的沟通还得要用孩子的话题来做引子,这感觉,有些古怪。 信写好了。 长陵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会引发误会的用词错误。 「大长公主,枢密使请见。」长陵起身,「更衣。」 她去了前面。萧华在大堂外等候。 冷风吹的地上的尘土打着旋的在盘旋,周围的一砖一瓦仿佛都沧桑了许多。 「大长公主,我等推演了一番大唐战局,觉着此战北疆军把握不大。」 长陵看了他一眼,「那么,什么结果? 」 「北疆军三成胜机,若是战败,叛军必然会衔尾追击,北地会混乱。」 萧华微微垂眸,「到了那时,北辽故地会遍地烽烟。」长陵幽幽的道:「那么,你的看法呢?」 「臣......「萧华抬头看了长陵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不见喜怒,心中就有些没底,「臣以为若是如此,以其让北辽故地沦为野心家的沙场,不如大长公主出手,收拾旧山河。」 「复国吗?」 「是。」 「想法不错。」 长陵起身,「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 萧华:「......" 晚些,他回去传达了长陵的决断。 「大长公主这是…………忒情深了些。」 「是啊!若是北地大乱,咱们不出手,也有人会出手。 「哎!终究一往情深啊!」 众人发着牢骚,有人甚至在暗中商议着什么。 「报!」 一个信使风尘仆仆的进来。 他抬头找到了萧华,「枢密使,紧急军情。」 「说!」 萧华霍然起身。 然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随即坐下。 信使说道:「北疆军与南疆叛军在道州至建州一带决战,叛军大败!」 「什么?」 萧华失态起身。 「叛军大败!」信使重复道。 贺延光的老脸通红,不只是判断错误的羞愧,更多的是惶然。 「叛军大败,大局定矣!」 什么遍地烽烟,就此了账。 「北疆军还收复了关中。」 信使补充道。 呯! 萧华失手推翻了砚台,颓然坐下。 「大长公主英明!」 室内一片死寂。 拿下关中的秦王,再无人能制衡。 剩下的事儿所有人都猜得到。要么追杀伪帝,要么南下平叛。 完成其中一项,这个大唐便是秦王的了。 而西疆,该何去何从? 随后,众人想起了大长公主拒绝准备反攻的事儿。 大长公主,英明啊! .... 书房里,长陵坐下。 「有三成把握,他便不会败!」 对自己的男人,长陵有着强烈的信心。 「大长公主。」 詹娟来了,面色有些红。「叛军败了。」 长陵轻声道:「果然。」 那个男人,果然不是石忠唐那等人能匹敌的。 「秦王还收复了关中。」 长陵默然。 关中落入北疆军的手中,天下大势就定下来了。 除非叛军爆发小宇宙,否则,再无一窥长安的机会。而伪帝狼狈而逃......若是石忠唐占据关中,伪帝还能号召天下人勤王。 可那人是孝敬皇帝的儿子,大义在手,天下有多少人会听伪帝的?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长陵轻声吟诵着那个人的诗词,拿起毛笔,在书信的最后加了两个字。 ___恭喜! 第1375章 赎罪吧 恭陵,是宣德帝和武皇的爱子,孝敬皇帝李洵的陵寝。李元父子登基后,这里就成了一个关中人避而不及的地方。 惟有窦氏每年都派人来祭祀。 李泌也知晓这般太招人猜忌,于是每年也派人来祭祀一番,表达自己对这位伯父的敬意。 天下人都猜测当年孝敬皇帝的倒台和他们父子脱不开干系,他的这番举动反而越洗越黑。 作为守陵人,张博觉得自己的半生都被耗费在了这荒山野岭中。刚开始很是郁郁,但渐渐的,却生出了些感情。 每日洒扫墓道,巡查陵寝,点几炷香,和孝敬皇帝嘀咕几句话。拍拍手,在周围转转。也算是鸟语花香,少了许多烦恼。 张博曾笑称:远离红尘能令人少欲,少欲则百病不生。这话若是被方外人听到了,多半会说他有慧根。 恭陵远离人烟,每日能看到的都是那些人。日子如流水,清淡而过。 李玄自报身份,打出讨逆大旗的事儿引发长安震动时,恭陵对此一无所知。 半月后,给他们送补给的车队带来了这个消息。张博和守将陈霖都傻眼了。 原先他们觉着自己就是个闲职,但也没什么危险。 你要说孝敬皇帝的两个儿子,不好意思,那就是两只鹌鹑,蹦跶不起来。 所以,恭陵便是个养老的地方。可现在却冒出个孝敬皇帝的幼子。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 那位幼子却是北方之王。 刚给了李泌几记耳光的狠人。他手中还握着北疆雄师.. 这!不妙啊! 一时间,关注恭陵的目光增添了不少。 甚至有人偷偷的来祭祀,你说偷偷的,却要故意在张博等人面前泄露身份。 张博和陈霖有些焦头烂额.....他们知晓,不少人是想投机。 若是李玄成功逆袭,这便是投名状。 在得知夹谷关被叛军攻破后,张博和陈霖商议,陈霖建议跑路,跟着皇帝跑。 但张博却犹豫了。「等!」 张博发狠,「老夫觉着,秦王不会败!」「为何?」陈霖想去摸他的额头。 你特娘的压根就不懂武事,信口开河。 张博指着陵寝上空。「就凭着那群鸟儿。但凡来祭祀的,就逃不过鸟屎。老陈,你可见过如此神异之事?」 陈霖摇头。 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孝敬皇帝乃是被冤杀的,传闻中,这等人到了地府,也会被阎王爷厚待。作为他的后人,那位秦王白手起家,说是筚路蓝缕也不为过,可世间筚路蓝缕的人多了去,成功的几人?」 张博压低声音,「这是天命啊!老陈!」 陈霖被他说动了,但却担心叛军。 「担心个屁!」张博不屑的道:「就算是叛军进了长安城,石忠唐也不敢派兵来恭陵。」 「为何?」 「他若是毁掉恭陵,只会激怒秦王,更是会激怒北疆军。本就凶悍的北疆军会越发犀利,智者不为。再有,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做了初一,就不怕别人做十五?其三,刨了恭陵对他有何好处?半分也无,坏处倒是一大堆,安心!」 后来的发展果然如张博所说,石忠唐占据关中后,恭陵周围曾有数百骑出现过,但也仅仅是在外围看了一番,随即远去。 但补给断绝了。 ——老子没刨你家祖坟,但不好意思,别想老子给粮食。 张博令人去买粮食,乱世粮贵,他们手中的钱财大幅贬值。 眼瞅着粮食吃完了,钱财 也用完了,大伙儿干瞪眼。张博带着人漫山遍野去寻野果子,野菜等能吃的。 煎熬了半月后,野食也没了。「就不该听你的!」 陈霖饿的喝了一肚子水,走动时咣当作响。「安静。 张博端坐在陵寝侧面,宝相庄严。「安静有何用?难道能成仙?」「能饿的慢些。」 哪怕是静坐能少消耗些能量,可终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张郎中,跑了十余军士。」 有人来禀告。 「哎!」 陈霖叹息,却不准备阻拦,「都要饿死了,放走也算是慈悲。老张你怎地还是这等无所谓的模样?「 「他们能跑哪去?「张博淡淡的道:「天下大乱,在此还有孝敬皇帝庇佑,出门小心出事。」 「你越发神神叨叨了。」 陈霖起身,饿的直冒清口水。 「他们回来了。」 逃跑的十余军士又回来了。 接着是一队骑兵。 「戒备!」 陈霖楞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的本职。 他拔出横刀看着格外凶狠,可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噜叫唤了一下,力气大半消散。 数百骑骑兵沉默着。 「你等何人?」 张博来了,低声道:「他们是玄甲,不是叛军。 陈霖昏沉的脑袋这才清醒,仔细看去,可不是,都是玄甲。 「下马!」 数百骑整齐下马,为首的将领身材雄壮,缓缓走来。 「北疆军,商泽,奉命前来接管恭陵!」 「北疆军?」陈霖脚下虚浮,退后一步,「叛军呢?」 「殿下大破叛军,石逆南逃。」 关中尽然落入了秦王的手中? 那皇帝……..…….皇帝岂不是没指望了? 商泽拱手。「殿下有话交代。」 形势比人强张博和陈霖等人束手而立。 不过,心中却有些安慰…………咱们看护恭陵多年,也算是自己人啊! 「孤知晓张博等人看护恭陵颇为尽责,让他们去长安,妥善安置。 这是善后。 张博等人行礼,「多谢殿下!」 张博等众人散去,这才说道:「下官想辞官归乡。」 商泽眸子一冷,「怎地,不愿为殿下效力?」 「非也。」张博说道:「下官原先在长安被人排挤,故而来了恭陵。」 这里就是个发配地,也是个养老地。 从张博到普通军士,每个人都是被排挤来的。 「在恭陵多年,下官冷眼看着外面风云变幻,看着那些人起起落落,看着那些荣华富贵变成枷锁。下官觉着,名利皆是浮云。下官对长安…………不,是对官场深恶痛绝,再不肯去沾染那些污垢。」 「你倒是有些意思。」商泽说道:「如此,老夫自会禀告上去。」 这事儿到不了秦王那里,估摸着曹颖就能处置了。 「不过,你可先去长安。「商泽说道。 「下官知晓了。」张博知道自己该去善后,把这些年恭陵的情况——告知秦王的人。 可没想到的是,他后来到了长安后,却得了两万钱的赏 赐,送钱来的官员说,这是秦王亲自交代的。 并且,秦王委托官员带来一句话。 「这些年,多谢了。」 张博百感交集,一瞬间生出了留下的念头。可转瞬,多年来修炼得宁静如水的 淡泊重新占据上风,打断了这个念头。 他带着两万钱和家人回到老家,五千钱捐给宗族,用于修建学堂,延请先生;五千钱用于扶助孤老。 最终,张博活了九十八岁,儿孙满堂,乃是当地著名的善人。死去时,皇帝更是令人去祭奠了一番。 这是张博的一生。 而当下,他却要带着商泽熟悉恭陵。陵寝前商泽上香,跪下。 「虬龙卫商泽,拜见陛下!」虬龙卫? 张博愕然。 「陛下当年令怡娘带走小郎君,随后杨略带着小郎君远遁元州。小郎君在元州十余年,十五岁时镜台搜索甚急,小郎君就去了长安......」 ......小郎君灭了北辽,正逢南疆有人叛乱,小郎君自称秦王,率大军南下讨逆,在关中之外大败叛军,收复关中。」 商泽叩首,「殿下令臣带话.张博退后一步,束手而立。 「阿耶,待我扫灭逆贼,再来看你!」商泽起身。 张博突然抬头。鸟群呢? 天空之上,一群鸟儿正在盘旋。鸟鸣啾啾,清脆的在山中回荡着。好似,带着欢喜之意。 张博伸手摸了一下头顶。 很是干净。没有鸟粪! 「陛下!」张博跪下。 鸟儿在高空轻灵的盘旋着,风吹过,枝叶轻柔摆动,沙沙作响. 接手长安之后,曹颖整日忙的不可开交。 首先是清理,他和张栩商议了一番,最终用了重典,把这阵子在城中趁火打劫的那些人尽数拿下,全部当街斩杀。 这一下有力的震慑住了长安城中的恶少和游侠儿们。治安一下就改善了。 长安大,城中各种势力都有,据锦衣卫的人说,叛军在城中也埋下了钉子。 「伪帝往蜀地跑了,老夫本想令人追杀,可殿下的意思,伪帝带走的那群人中,不少都是人质,不能动。」 张栩有些愤怒。 二人的办公地在皇城中,至于皇宫,一到长安曹颖就令人封锁,每日只是送了粮食进去。 曹颖喝了一口茶水,摸摸嘴角因为上火起的泡,「不说周氏,就说黄相公在,咱们就不好动手。」 若是因为追兵赶到,混乱中导致黄春辉被弄死,秦王绝对会大发雷霆。 「可惜了。」张栩觉得机会大好。 「不可惜!」曹颖抚须微笑,「你想想,伪帝父子到了蜀地的日子可好过?」 「不能!随着殿下平定天下的消息不断传进蜀地,他们父子必然惶然不安,度日如年。」 「殿下要的便是让他们父子备受煎熬!」曹颖冷笑道:「那些账,殿下会一笔一笔的和他们父子,和他们的同谋们清算,谁,都跑不了!」 一个官员进来,「曹先生,锦衣卫的人问可要盯着卫王。」 卫王当下就在长安。 曹颖摇头,「殿下虽然没说,可老夫知晓,殿下不会赞同。」 张栩说道:「卫王关键时刻破了夹谷关,后续更是主动献关。若非如此,石逆败逃进关中,后续咱们的麻烦不小。」 有关中为根基的石忠唐会迅速膨胀起来。 所以,北疆内部对卫王的态度几乎是一致性的变了。再无人喊打喊杀,大多沉默。 「虽说老夫对伪帝的狗崽子们没好感,恨不能都死光了,可卫王......老夫觉得还不错。」 卫王依旧住在卫王府中。「大王,北疆淑妃来信了。」 卫王霍然起身,接过书信后,打开看了一眼。熟悉的字迹令他心中一松。 在信中,淑妃说了自己的近况。 到了北疆后,她们被安置的不错,秦王妃时常邀请黄大妹去府中喝茶聊天,府中人对她们也颇为恭谨,也不见监视的人。 卫王往下看。 淑妃说到了他的妻儿。黄大妹在打铁。 卫王脸颊抽搐。 孩子很乖,也很懂事。就是爱问:阿耶去哪了?卫王抬头,眸色微暖。 李玄和他说过,晚些会让淑妃和他的妻儿来长安。用不了多久,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不用担心宫中那人的利用,不用担心因夺嫡引发的各种危险。 「大王,有人求见。」 来人看着颇为机灵,一见面就自报身份。「小人乃是镜台的桩子。」 「何事?」卫王冷冷问道。 「陛下自感年迈,准备传位于殿下!」卫王默然看着外面。 「告诉他,自己多想想那些年犯下的罪孽,赎罪吧!」 第1376章 最后一只靴子 石忠唐一直令人隐瞒着兵败的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随着人员流动,南疆叛军战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南方。「败了?」 文人们在酒楼中聚会,小心翼翼的令人看守外面,判定没人偷听后,才敢议论此事。 「说是石忠唐手段百出,可秦王从容不惊,一一化解,最终一击制胜。」 「老夫听闻秦王亲率玄甲骑冲阵,军中山呼万岁,土气大振。」 「那石忠唐呢?」 「他就缩在中军,见势不妙就跑了。」 「一个亲冒矢石冲杀,一个逃之夭夭,高下立判呐!」 「可不是,后续秦王连克建州、越州,势如破竹,如今对我南疆虎视眈眈。」 「那以后......」 众人看着彼此,眼中闪过异色。 原先石忠唐谋逆,进展的太过顺遂,令这些人也只能缩着头,等着新朝建立。 可现在局势逆转.. 「看来,秦王有天命呐!」「大军回来了。」外面有人喊。 一个文人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一眼。他看到了石忠唐,也看到了魏明等人。「如何?「有人问道。 窗户边的文人回头「他回来了。」 石忠唐回到了清河。 「盯着那些人。」石忠唐看着那些被迫出迎的百姓到死不活的模样,冷冷的道:「定然有人会作乱,抓一批杀了,震慑那些蠢货。 「是!」 到了节度使府外,文武官员出迎。 石忠唐进了大堂,说了一番鼓励的话,随即令众人散去。 贺尊留了下来。 「招募勇士的人已经去了那些部族和山中。」 石忠唐冷笑道:「本王许了更多的钱粮,大唐籍的人依旧不肯从军?」 「是。」贺尊心中有些惆怅。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无需他们!」石忠唐说道:「本王只要他们的赋税。 门外来了个将领,进来禀告道:「大王,北疆军屯兵于越州、道州一线,说是操练颇勤。」 「大战之后必须要歇息,歇息之后将士疏懒,必须得缓缓操练,循序渐进。李玄这是要准备开始了吗?」 石忠唐看着地图,「告知他们,谨守城池。」「是!」 「抓紧招募勇士,操练一番,马上集结待命。」「是!」 石忠唐起身,「虽说大战败北,可我南疆根本还在。而北疆军粮草不济与兵员调动不易,咱们,依旧大有可为。」 贺尊说道:「有人建言,可去南周劫掠一番。」 在他看来,此等人便是蠢货。 石忠唐犹豫了一下,「此刻不好节外生枝。」南周。 年儒执掌情人司多年,乃是帝王心腹。 在攻伐南疆失败后,年胥令他多派密谍盯着南疆,盯着清河。 年儒知晓这是担心南疆军的报复,便选派了最出色的密谍前往。 「可有消息?」 早上到了情人司,还没进值房,年儒就问道。「并无。」 年儒心中一松,随即进宫禀告。「那就好。」 年胥看着依旧风度翩翩,可熟悉他的年儒却发现他的眼角多了一丝皱纹。 攻伐南疆大败后,新党残留在朝堂的人发动了攻势,弹劾彭靖和方崇等人。但新党自从孙石辞官后,就有些后劲不足。韩壁一人独木难支,最终攻势被彭靖等人化解。 「对了。」年胥突然想起一事,「孙石如何?」 孙石辞官后就带着家人离开了汴京,在距离汴京 不远的一座小城中居住。 「刚开始颇为憔悴,后来渐渐走出了丧子之痛,不过依旧深居简出。」 「知道了。」 年儒见皇帝眼中多了一抹满意,就知晓他对孙石的态度依旧没变。 孙石当初辞官的态度很坚决,旧党顺水推舟,不,是推波助澜,于是年胥只能允了。不过年胥却留了一手,让孙石在汴京不远之处挂了个闲职。 孙石性情坚毅,行事锐气十足,有他在汴京边上,旧党就多了一个牵制。 但即便如此,年胥依旧对孙石抱着警惕。这便是既要利用你,也会警惕你。 帝王啊!你累不累!年儒告退。年胥回了后宫。 南周富庶,年胥虽不喜奢华,但宫中依旧富丽堂皇。「南阳呢?」年胥无视了两个在路边弹琴的妃子。 谢引弓问了人,回来说道:「公主在烤肉。」宫中能烤肉? 年胥满头问号,可谢引弓却一脸无辜,「陛下,公主在长安幽闭多年......」 回到南周后,难道您就不能让公主撒一把欢?「看看去!」 后宫深处有花园,因为皇宫不算大,花园也袖珍。 哪怕是南周,到了这个时节也颇冷,而且南方的冷和北方不同,是阴冷。 那小风一吹,顿时有一种骨髓被冻住的感觉。 袖珍的花园中,炭火烧的正旺,上面架着一条羊腿,烤的滋滋作响。 南周珍宝就站在边上,一边烤火,一边指挥烤肉。「父亲。」 看到故作怒色的年胥后,年子悦邀请,「这烤羊腿的法子可是我在长安学的,父亲可要尝尝?」 年胥走了过来,一股子油烟冲的他打了个喷嚏。「你这是无聊了?」 「不是。」年子悦指指天色,「这天色昏暗,坐着只能打盹,我想不如出来转转。」 「长安不安。」年胥有些讥诮的道:「叛军入关,李泌不说抵御一番,只知晓逃窜。」 「现在如何了?」年子悦问道。 「北疆军破了利州,下面就是大战。」年胥说道:「此战胜负,关系重大。」 「石忠唐获胜,中原就要改朝换代了。」「没错。不过,若是李玄获胜. 他若是获胜,会如何?年子悦有些好奇的想着。 烤羊腿好了,年胥难得陪着女儿吃了一顿,临走前心血来潮问道:「方崇领军北伐大败,子悦觉着我大周可还有机会?」 年子悦正在擦手,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道:「再无机会。」 年胥的问话看似心血来潮,实则是他内心深处的惶然和野望交织在一起的产物。 方崇北伐失败后,南周就开始大规模招兵买马,组建大军。 年胥担心石忠唐若是一统中原,回头就会南下攻打大周。 故而,他更希望北疆军能取胜。 可内心深处,作为帝王的本能驱使他在琢磨着一件事儿 「要在此战中寻到大周的生机!」 年胥对宰辅们如此说道。 方崇行礼,「大周当有天佑。」 这是颂圣的套路。 平平无奇。 「有你方崇在,这大周就好不了!」 方崇不用回头,就知晓是韩壁。 「韩相这是喝多了?」方崇冷冷的道。 韩壁出班。「当初你等一力鼓吹,说什么南疆军主力北上,正是北伐的好机会。选拔统军人时,陛下本属意老夫,你等却一力反对。 老夫就纳闷了,你方崇从未领军出战,哪来的自信?后来老夫才明白 ,哦!原来有人把北伐当做是捞功劳的良机。老夫更纳闷的是,这人哪来的必胜自信?「 一提这事儿,方崇再多的口舌都消停了。 北伐是他一生无法抹去的污点。 「后来老夫才明白,在这人的眼中,自己捞功劳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可能战败…………战败了也只是有损大周,至于他,有无数同党护着,陛下也只能徒呼奈何…………. 「够了!」 在这个话题上方崇再厚的脸皮也没法开口,彭靖站出来 和韩壁对喷。 二人之间唇枪舌剑,年胥默然看着。 说实话朝堂之上成这个样子,有他的功劳。 制衡之术是帝王能无师自通的一门学问,李泌是大成 者,而年胥的段位也不低。 新旧两党在朝堂上形成了制衡,他这个帝王就能高枕无忧。 但制衡非他本意,可祖宗一句与士大夫共天下,令文官的势力空前强大,他也只能采取这等无奈之举。 「石忠唐必然会与李玄陷入胶着,至少数年。大周依旧有机会反击!」 彭靖信誓旦旦,仿佛自己能穿越时空,看到未来的事儿。 「延绵数年?蠢货,老夫敢打赌,最多一年!「韩壁是枢密使,在武事上的造诣能碾压彭靖。 二人眼瞅着就要用笏板来一场御前决斗,谢引弓看到门外来了年儒,赶紧干咳一声,「诸位相公,有要事。」 年儒进来,看着依旧是死人脸。「陛下,大战消息来了。」 彭靖身体一震。方崇站直了身体。「说。」 年胥的心情比较复杂,一种被人决定命运的感觉,令他倍感煎熬。 「北疆军破利州,接着击败史公明,与石忠唐决战。大战第二日,李玄亲率玄甲骑冲阵,击溃南疆军。」 方崇混身一松。彭靖抚须微笑。 接下来,石忠唐进关中,如此,大战还长着呢!「随后李玄收复关中。 殿内安静异常,甚至能听到某位臣子消化不良引发的肠鸣。 「大势定矣!」 良久,韩壁叹道:「陛下,就怕石忠唐狗急跳墙,从我大周身上找补!」 本来判断大战会延绵数年,如今看来,是高估了石忠唐,不,是低估了秦王。 「后续,北疆军会南下,这一战不知能持续多久。石忠唐始终是悬在我大周头顶上的一把利刃。」 韩壁看了方崇一眼,「若是没有北伐,或是北伐获胜,那么大周还能令石忠唐忌惮,他退回南疆,只会担心我大周出兵夹击他。可如今......」 年胥默然良久,「朕要仔细想想。」「臣等告退。」 消息传到了后宫中。「他胜了?」 年子悦眨巴着灵秀的双眸,「我就知晓,石忠唐不是他的对手。」 张菁说道:「公主,先前朝堂上鸦雀无声,都在担心石忠唐归来后,会攻打大周。」 「会吗?」年子悦这话更像是在问自己。 那个男人曾在平康坊救过她,若是南周危机,他可会出手? 「公主,外面说方相上次北伐失败后,南疆那些人就把大周当做是一块肥肉。石忠唐败给了秦王,弄不好便会来大周找补。」 「大周那么好欺负吗?」年子悦静静的看着张菁。「好像......是的。 这一夜,年胥一直在坐着发呆。而彭靖等人却睡的很香。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消息就像是楼上终于掉下的最后一只靴子。 掉下来了,也就安心了。至于未来。 再说! 韩壁在家中喝酒喝多了,痛骂彭靖等人误国。天明。 年胥叫来谢引弓。 「你亲自去见孙石,告诉他,朕,在汴京等着他。」 第1377章 奈天下苍生何 汴京大抵是这个世间最为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 哪怕是长安人,也只能嘲笑汴京的小和皇宫的局促。但若是论富庶和繁茂,长安拍马都赶不上。 「张二家的二陈汤,新鲜的啊!」「马四家的炊饼,饴糖炊饼喽!」「洗脸水,滚热的洗脸水。」「牙刷,上等马尾毛做的牙刷。」 「代做酒席,上门服侍,您只管出钱,剩下的交给咱们!」 「衣裳,上门量尺寸,包合身。清晨,汴京城中便热闹非凡。 街上人头攒动,挎着提篮,顶着箩筐,挑着担子叫卖的小商人到处都是。 两侧的摊位和店铺,伙计忙的不可开交,掌柜也出来帮忙,一边交易,一边吆喝。 每个人都很是专注。「这样很幸福!」 彭靖一身便衣,站在边上看着眼前的烟火气。 方崇叹道:「陛下竟然要召回孙石,这是想压制咱们吗?」 「孙石走了数年,按理,该轮到他们了。」彭靖幽幽的道:「再有,石忠唐大败,秦王势力大涨。接下来他必然要南下。」 二人默然片刻,耳畔越发嘈杂了。 「彭相以为石忠唐能挡住多久?」方崇问道。 「难说。」彭靖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微微挺起的小腹看着颇为富态,「石忠唐在南方根深蒂固,北疆军却远离了老巢,兵员、粮草补给不易。 「此战还得再看。不过咱们的新兵招募早已完成,如今正在操练。韩壁说颇有些模样。」提及韩壁是,方崇一脸厌恶。 最近韩壁依旧在朝堂上恶心他,不用别的,就用北伐失败的事儿打击他。 他想反击,可只要一开口,韩壁就一句话:「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然后,方崇只能退下。 那条老狗......方崇发誓,寻到机会定然要让韩壁好看。「守护家园,他们自然有模样。」彭靖知晓北伐便是方崇的痛脚。 二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孙石这个令他们头痛的名字在脑海中翻腾,却不想说出来。 「胡饼,长安的胡饼!」 一个小贩挎着竹篮到了二人身前,把盖着的白布揭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胡饼。小贩冲着二人笑,「羊肉胡饼喽!」 方崇蹙眉摆摆手,小贩遗憾而去。 「陛下召回孙石便是对.......咱们失望了。」彭靖看似平静的说道,可紧握的双拳却让他激荡的心情难以掩饰。 「老夫知晓,此乃......陛下对老夫上次北伐兵败耿耿于怀,眼下天下大势纷乱,大周必须要未雨绸缪,故而陛下想用更为刚烈的孙石来统筹这一切。」 方崇微微低头,眼神冷漠,「可为何要厮杀呢?」「你这话何意?」彭靖眼中多了亮色。 方崇侧身看着他,「陛下所担心的不过是两件事,其一、南疆石忠唐攻打我大周,以获取人口钱粮,这是最凶险的。其二,北疆军若是灭了石忠唐,可会继续南下 「先说第二种可能。大唐当下的局面其实有些乱。南疆石忠唐蟠踞,要想灭掉他非一日之功。就算是灭掉了他,接下来还得清理南方。 李泌遁逃蜀地,蜀地易守难攻,秦王必然要亲临攻打,如此方能不负讨逆之名。 再有,这数百年来大唐内部矛盾重重,权贵豪强们对秦王颇为不满,特别是关中那些人,对秦王更是深恶痛绝。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就当下大唐这个局面,秦王可能分心攻伐我大周?」 彭靖抚须微笑,「再说第一种可能,石忠唐归来后,首要招兵买马,搜刮钱粮,以应对秦王的进攻。他若是进攻大周,唯有 一种可能......" 「没钱了。」「对。」那个穷逼! 一种优越感令彭靖二人眼中多了鄙夷之色。 「此次他发了一笔!「彭靖幽幽的道:「这一路南疆军堪称是匪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抢了不少钱粮。」 「可战事连绵,钱粮耗费无数。」彭靖说道:「你的意思......」 「秦王一心想收拾河山,镇压那些肉食者,如此,南疆一日不宁,对于他而言便是一个拖累。」 「可他必须要灭了叛军。」 「是。所以,若是有人伸手相助呢?」彭靖看着方崇,「你是说......联手?」 「为什么不呢?」方崇微笑道:「秦王一心想灭了石忠唐以绝后患。大周一心想灭了石忠唐以绝后患。二者井无冲突。如此,当咱们伸出手去.......难道秦王还会把咱们的手拍回来?」 「以此.......还能示好秦王!「彭靖有些兴奋。 「没错!」方崇颇为惬意的道:「示好秦王,等秦王回转长安,接下来的事将会令他焦头烂额......大周顺势蛰伏,再度待机就是了。」 彭靖叹息,方崇问道:「可是不妥?」「你不该领军。」 方崇老脸一红。「你该在庙堂筹谋。这是最高的褒奖。 方崇笑了笑,「一切,为了孙石!」「进宫!」 「好。」 二人随即进宫请见年胥。 「联手秦王?」 孙石虽说挂了闲职,但从不去上衙,每日就在家中。刚开始他沉郁着,渐渐的,他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开始出门。 他出门不与人交往:只是走走转转。回家看看书,偶尔写诗。 日子过的波澜不惊,若是一切不变,他将会和自己的影响力一起慢慢消散。 这一日,他正在家中看书。书是大唐的。 大周商人游走多地,老友知晓孙石喜欢看书,便托商人搜罗了不少新书给他送来,其中就有大唐的。 「多了郁气。」孙石摇摇头,他看的是游记,在游记中,作者字里行间都隐隐透着一股子郁气。 他看看作者,是一位没落的权贵。难怪! 他想到了大唐的局势。 「无论谁胜谁负,最后都要天翻地覆。」新君登基,上层将会迎来一次清洗。老人蛰伏或是退避,新贵粉墨登场......孙石想到了自己。 他自嘲一笑,「老夫也算是没落了。「阿郎!」 仆役进来禀告,「汴京来了使者。」「哦!」 使者竟然是谢引弓孙石心中一震,「可是陛下......」 年胥虽说最后没顶住旧党的反击,把他赶出了汴京,但孙石并无怨恨之意。 大周帝王和士大夫们的关系很复杂,互相依靠,也互相戒备。 能把权力交给臣子的,唯有年胥。 没有年胥,就没有新政,就没有他孙石那些年的意气风发。 「陛下安好。」谢引弓微笑道:「陛下令咱来,是请孙相回汴京。「 「回汴京?」孙石愕然。回去作甚?孙石默然。 孙石必然会不肯来,把当下大势告知他.......这是年胥的吩咐。 「秦王领军与石忠唐大战......」孙石猛地抬头,双目炯炯。果然啊! 谢引弓继续说道:「大战两日,秦王亲率玄甲骑冲阵,大败石忠唐。」 孙石缓缓起身。 「卫王夺了夹谷关,随即献给了秦王。」孙石双拳紧握,「大势变了。」 「没错,陛下说,这等纷杂的局面,非孙石不可!」 谢引弓笑吟吟的道:「陛下一直牵挂着孙相,堪称是翘首以盼呐!」 孙石几乎没有考虑,「老夫去收拾收拾。」 「不着急。」谢引弓客气的道:「缺了什么孙相只管说,陛下给了咱随机之权,只管和地方索要就是了。」 「一人一马足矣!」 孙石去了后院,把消息告知老妻。「你要去?」老妻叹息。 「无论是石忠唐还是秦王,都对大周垂涎三尺,老夫,不能不去!」孙石柔声道:「大郎终究是去了,你莫要太过伤感。」 「大郎去了,我伤心,可活着的人还得活着。「老妻看着他,「我担心的是你。」 「担心老夫?」 「汴京就是个漩涡,陛下独木难支时才会想起你。当他独木难支时,一个臣子难道能扛住这个大周?你去,我担心会被利用。」 「若是能为大周做些事,被利用也无妨。」孙石眉间多了毅色,「人活世间,总得要为这个天下做些事才是。蝇营狗苟老夫不屑,在乡间空耗余生老夫不舍。」 「去吧!」 老妻起身,「我在家中等你。」「你不去?」孙石讶然。 「我等着你!」 晚些,孙石出去,老妻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道:「陛下那人看似果决,可却少了毅力。新政一败,他实则再无勇气。你此去.......必然不长久。」 消息已经开始蔓延了。 孙石出门乘车时,外面已经开始传着大唐内战的消息。 「是朝中故意的。」谢引弓解释道:「朝中有人建言,要营造同仇敌忾的氛围,于是便故意把大战的结果告知百姓。」 「没错,可时机不对。」孙石在大车上摇摇头,「当一点一点透露。 一下说出去,百姓会忧心忡忡。 果然,那些百姓的神色便是忧心忡忡。 「石忠唐凶恶,他在关中吃了大亏,定然会来大周找补!」 「谁让咱们有钱呢!」「有钱还孱弱。「是孙相!」 有人看到了马车上的孙石,行礼,「孙相可是回汴京吗?」 孙石点头。 那人捂额,「大周有救了!」 马车缓缓而行,那些百姓自发排成两排,看着孙石。「孙相!」 「孙相!」 孙石百感交集,「没想到百姓依旧还记得老夫。」 他下台后,彭靖等人掌控朝堂,第一件事儿便是尽废新政。 虽说新政有不少弊端,可好处也不少啊! 百姓刚吃了弊端的苦头,正在享受新政的好处......你特么的竟然全给废了? 怨声载道啊! 故而孙石一出,引得百姓欢呼。「孙相!」 到了城门处,军士看到是孙石,不禁说道:「孙相不出,奈天下苍生何?」 国内乱七八糟的,外部敌人正在磨刀霍霍,在这个危机的当口,孙石毅然入汴京。 一路上,那些百姓闻讯相送,欢喜不已。人还没到,这等声势就传到了汴京。 当马车到了汴京城门外时,一骑出迎。是方崇。 孙石缓缓在马车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老对手。 「孙相所为何来?」方崇走过来问道。 「朝堂被你等弄的乌烟瘴气,大周被你等弄的民不聊生,老夫来收拾残局,重振大周!」 虽说老了,可那一双眸子依旧坚毅。 果然是石头般坚毅的孙石啊! 连方崇都不得不为眼前这位老人的坚韧赞叹。但! 对手就是对手。 「大周依旧安好。」方崇说道:「新政搅的天下不宁,再来一次,大厦将倾。」 「若非你等在背后使绊子,新政何至于此?」孙石冷笑,「让路!」 他将再度走进朝堂,秉政大周。这一次,他不会对旧党手软。「回去吧!」 方崇淡淡的道。 「嗯!」孙石看看左右。韩壁呢? 作为他最坚定的战友,这等时候,按理韩壁该来迎的啊! 「陛下令老夫来告知你,回吧!」 第1378章 乱世靠拳头 天气越来越冷了。 「今年有些邪性啊!」韩纪搓着手,看着城外。 越州城外,薄雾袅袅。一队商旅缓缓而来,商人们看到越州城后,不禁欢呼起来。 「哪来的?"赫连荣问道。 大战的余味还在,这是第一支来到越州的商队。有人下去问了,回来禀告道:「南周的。」 韩纪有些玩味的道:「天下大乱,南周的商人却丝毫不受影响,据闻挣的更多了。」 「钱和横刀,你选哪一样?」 「自然是横刀。」韩纪说道:「横刀之下,钱,才值钱。」 「就是这个理。可惜南周君臣不明白。「赫连荣摩挲了一下有些冷的光头,「曹颖在长安。」 「老夫知晓。」韩纪微笑。 「他是殿下的老臣,你是殿下的功臣。贫僧知晓,最近不少人在嘀咕你与曹颖之间谁才是殿下身边的第一谋士。」 赫连荣看着韩纪,「你怎么想?」 「论资历,曹颖乃是孝敬皇帝留给殿下的老人,忠心耿耿。但老夫这人却不喜和人比较什么资历。」 韩纪搓搓脸,「若是什么都以资历论,那何须做事?」「说实话!」 赫连荣拍拍城头。 「实话......殿下收复关中,已经有人在劝进了。不过殿下不置可否。可终究有那么一日。一旦殿下登基,朝中的格局会如何?」 韩纪嘴角含笑,「伪帝临朝,朝中势力纷杂,各大世家权贵分割权力,但也给了伪帝制衡的机会。」 「殿下不是伪帝。」赫连荣说道。 「老夫知晓。可帝王最忌惮的是什么?」韩纪五指攥紧,「是一团和气!」 「话,是这么说。可该如何做,帝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拉一派,打一派,把一团和气变成泾渭分明,随后分而治之。」韩纪笑道:「可一旦如此,帝王与臣子之间的关系难免就僵硬了些。」 「你几次出手打乱了北疆官僚之间的一团和气,若是再与曹颖泾渭分明......」赫连荣好奇的道:「贫僧有些好奇,你这般作死......不担心某一日真的被弄死?」 「老夫知晓底线。」韩纪很是自信。 「贫僧见多了那些自信的官员,什么钱财于我如粪土,我怎会贪腐?什么我不屑于钻营,什么我能在宦海中从容而行.......可最终贪腐的锒铛入狱,钻营的青云直上,从容的焦头烂额。」 赫连荣叹道:「你且小心,别过了头。」 「老夫不担心这个。」韩纪笑道:「随着大局渐渐明朗,以后朝中的格局也在慢慢的成型。殿下也在观察。你看看,刘擎三人就不说了,裴俭不群不党,江存中等人却隐隐在抱团......」 「刘擎三人威望太高,权力太重!」「是啊!所以......」 「所以得有人牵制他们。而你韩纪就想做这个出头鸟?」赫连荣摇摇头,「心是好的可小心没个好下场。毕竟,帝王无情。」 「帝王是无情,可殿下却不同。」韩纪说道:「你看曹颖,当初多番折腾,换个主公早就处置了他,至少,也该永不启用。可殿下却只是把他丢在地方为官,接着竟然让他坐镇长安。大师你想想,桃县三人,长安一人,谁大?」 赫连荣摸摸光头,「殿下最大! 「没错,哈哈哈哈!「韩纪大笑,晚些说道:「北疆原先乃是殿下的全部,如今却只是天下一隅。殿下一直不用曹颖,多少人觉着这人此后完了。可谁能想到,殿下竟然是留着这么一手。曹颖一出,制衡的格局便成了。老夫敢打赌,桃县多少人要对殿下这一手 赞不绝口,也沮丧不已。」 「多少人等着去长安,多少人猜测殿下麾下谁有资格坐镇长安。惟有刘擎三人之一。曹颖一出,凭他的资历和出身,谁能质疑?」 二人相对一视。 「殿下行事,越发高深莫测了。」 「石忠唐许以北地,老夫一时糊涂......" 越州州廨的刺史值房中,李玄正在喝茶,身边是姜鹤儿在整理文书。 前方站着的是史公明。 因为最后关头的醒悟,史公明得以被当做是主动投诚,待遇好了不少。比如说单独居住,至少明面上没有人跟着。 他一直想求见秦王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儿子史坚的前程。 可大军一歇息,李玄的事儿反而更多了,直至今日才有空见他。 「糊涂?」李玄放下水杯,「陈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作为燕东节度使,你心动了。」 被人揭穿老底后,史公明老脸一红,「是,不过,主要是石忠唐的蛊惑。」 「你能投诚,孤很是欣慰。」 李玄的话令史公明心中一喜。 可一抬头,却发现李玄眼中有些遗憾之意。这是何意? 「老夫只求做个富家翁,不过犬子却......老夫不敢说犬子对殿下忠心耿耿这等话,可却是个有些莽的性子。」 莽的人,收服了好用。 史公明觉得自己这番话堪称是无懈可击。而且,还为秦王考虑了一番。 北疆军在越州修生养息,下一步多半是要南下攻打石忠唐。攻伐一方,必须文武起上。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史公明的儿子秦王都能重用,南疆的那些官员将领,还不降等着为石忠唐陪葬? 诸位,赶紧降了吧! 李玄看了一眼,「知道了。」 门外进来了韩纪,「史公,请。」秦王很忙,转瞬又开始批阅文书。「老夫告退。」 史公明不知秦王的意思,出去后,见韩纪微笑,风度翩翩,想着此人乃是秦王心腹,于是便试探问道:「犬子颇为愚钝,老夫想着好歹能为殿下牵马值夜....... 「你那儿子殿下自然会量才使用。」韩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知晓史公明心中有些悻悻然,觉得自己好歹算是主动请降,且只求儿子的前程,应当不算贪婪吧! 「击败石忠唐后,下一步当如何,我等有些纷争。其一趁热打铁,南下攻打南疆叛军。其二,东进攻击你史公明。当时,大多都赞同南下。」 这是当时的机密,但此刻已经失去了意义。「后来我等请示殿下,殿下说. 史公明心中微动,知晓秦王的表态中必然包含着对自己的态度。 「殿下说,石忠唐谋反,以至于江山板荡。若是无孤,天下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史公明只觉得脊背发热。他便是其中的一个。 「殿下说,要想收拾旧山河,其一靠征伐,可大军过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多少田园荒芜......孤,不忍。」 史公明叹道:「殿下仁慈,可终究要来一道。」 「是啊!老夫也是这般认为的。」韩纪颔首,就在史公明心中窃喜时,说道: 「殿下说,孤有一法。」 「殿下的法子定然极为高妙。」史公明拍了秦王一记马屁。 「那是。」韩纪说道: 「殿下说,人心浮动,野心勃勃,当杀鸡儆猴。」史公明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殿下......」 「殿下说,破东疆,斩杀史公明,传首各处,以震慑不臣。」 史公明回到了住处后,就在房间里待到了晚上。「阿耶!」 史坚来请他去用饭,推开门。史公明面色惨白,在瑟瑟发抖。「阿耶,你这是病了?」史坚问道。史公明摇头,握住了儿子的手。 「你我父子,险些成了秦王刀下的那只鸡!」 对于李玄来说,史公明的归降令他有些烦恼。 少了那只鸡,他把目标对准了石忠唐。 大军在歇息,每日逐步提高操练的强度。 「援军到了何处?」 李玄问道。 「快到了。」姜鹤儿翻到了一份文书,递给李玄。 李玄看了一眼,是北疆快马送来的,上面写了此次增援的大军具体情况。 「殿下,有人建言,大战后民心依旧惶惶,可赏赐百姓钱粮,以安抚人心。」 姜鹤儿递上了另一份文书。 了。」 秦王看都不看,说道:「人心非钱粮能安抚,此人迂腐 「那当如何?」姜鹤儿说道:「百姓蒙昧,且知晓的消息不多,自家闭门造车,各等猜测。 天下大乱,伪帝往蜀地去了,不少百姓还觉着他是正朔。还有人担心打来打去,重蹈陈国未年的覆辙。「 室九空。 陈国末年,天下烽烟四起,各路草头王相互厮杀最终十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话…………乱世,人不如狗。 「孤在,这个天下就乱不了!」 秦王屈指轻轻敲了一下案几。 风采!」 「乱世,军队才能令人安心。令援军展示我北疆健儿的 消息传到了距离越州不到五十里的援军那里。援军就五万。 在当下这个大势下显得不多,不,是太少了些。 按照不少人的说法,秦王就该起大军攻伐各处。 比如说…………咱们先来个二十万大军如何? 若是按照抽壮丁的手法来招兵买马,那么北疆组建二十万的援军不在话下。 可北疆军装备精良,且将士待遇高,最关键的是秦王有规矩,没有操练好的军士,不得上阵。 所以北疆军的规模没法一下扩大。 正在行进中的大军浩荡,前面接近越州五十里,后面还在十余里之外。 整支大军严格按照战时行军的各种要素展开,斥候,前锋,中军… 丝毫不乱。 按照北疆军的规矩,新卒必然是由老卒来带。也就是说,这支大军是以老卒为核心,辅以大量新卒。 斥候接到了使者,随即带着去了中军。 「殿下令。」 几个将领行礼。 「令援军展示我北疆健儿的风采!」 「领命!」 和北疆不同,南方的军民对伪帝的看法比较复杂。 李元父子从登基以来就在针对北疆,越到后面越狠,故而当灭掉北辽这个大唐宿敌的李玄爆出身份时,在北疆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 新仇旧恨啊! 咱们一切报! 这是北疆军民的想法。 而在南方军民的眼中,统御了大唐十五年的伪帝李泌依旧是正统......那种惯性和对威权的畏惧,令他们看向北疆军的目光很是复杂。 「秦王是不错,可天下乱了。还得要靠陛下啊!越州被收复后,迅速恢复了正常。 农人们没事儿也来地里看看,想想明年的耕种的事儿。十余农人蹲在田埂上嘀咕。 「若是陛下在此,南方谁 不服气?」「哎!」 众人叹息。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农人们仰头看着左侧官道。一排排骑兵在整齐疾驰。 鲜明的盔甲下,是一张张坚毅的脸。骑兵浩荡,源源不断。 十余农人看的目瞪口呆。「是援军!」 「好多!」骑兵之后是步卒。,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震动大地。 农人们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束手而立。 那整齐的阵列,雄壮的将士,令人不禁心生惧意。有人在颤栗。 有人颤声道:「天老爷,这便是.......这便是秦王的虎狼之师啊!」 一个农人眨巴着眼睛:「可咱们是秦王治下的啊!」在大乱的局面下,什么能令百姓安心? 不是钱财!不是什么正朔。而是!大军! 当大军远去时,有人问先前说李泌是正朔的农人,「张老五,谁是正朔?」 张老五面红耳赤,「自然是......自然是殿下!」「乱世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唯有拳头!」 城头,李玄看到了援军。 脚步声震动大地城中的百姓闻声出门。「是大军来了!」 有人喊道。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城外止步。 五万大军在城外单膝跪下。「见过殿下!」 第1379章 孤说是,他便是 援军来了。 不只是越州,道州,建州等地的百姓得知消息后,瞬间就消停了。 「说是来了十万人马!」「哪里,说是二十万!」 一个小胖子在一群买菜妇人的中间言辞凿凿的道:「我亲眼看到了,少说二十万。」 「啊!那就放心了。」一个妇人扶着胸口,「郎君这是来菜场作甚?」 「是啊!你一个大男人,怎地来买菜?且你买菜怎地不带篮子?」 一群妇人围住了小胖子。 「我是卖药的。」小胖子不慌不忙的道。「什么药?」 「回春丹,他好,你也好。」「切!」 众妇人散去。 小胖子叹息,「不识宝啊!」他拍拍屁股走人。「郎君,郎君!」 没走多远,身后有人追来,小胖子回头,却是方才的一个妇人。 「何事?」 妇人一脸客气,「奴有个亲戚。你那个回春丹......多少钱?」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而民心和舆论便是另一种形式的粮草。「五万,还是差些意思。」 议事中,江存中突然提及了此事。 「关中太大,加之那些人立场暧昧,故而需要不少人马镇压。攻打石逆的人马自然就少了。」 裴俭说道,「南下后,一旦攻下某处,还得留下人马看守.......殿下,臣以为,当及早让桃县那边扩军。」 「已经在扩了。」韩纪说道:「桃县那边也在叫苦。」「他们能有何苦?」有人不满的道。 「北辽旧地疆域广阔,同样需要不少人马镇压。」韩纪说道:「此次他们能调集五万人马,殿下都说了,难得!」 众人看向秦王。「都不易。」 秦王一句话了结了这个争论。「后续人马当如何?」有人问道。这是个迫在眉睫的事儿。 「此事,令人头痛。」连韩纪都有些无奈。「心中没底了?」 李玄见臣子们有些郁郁,莞尔道:「事儿不大。 「殿下,事儿,它不小啊!」江存中苦笑,「臣就担心石逆知晓我军能调动的人马不多,故作败退之势,等我军一路留下人马镇压,越来越孱弱时,他蓄力一击... 「以退为进。」老贼说道。 赫连荣摇头,「不,是收缩拳头。你等想想,人要一拳打出去,是不是要先把拳头收回来?」 清河。 节度使府中。 文武官员们对即将开始的大战在争执不休。 有人说当寸土必争,利用北疆军远来,补给不易的弱点,不断消磨他们的人马。 有人说当集中兵力在几座大城池中,避免被北疆军各个击破.. 「够了!」 石忠唐坐在上首,最近一阵子他胖了不少,看着颇为威严。 群臣又闹腾了一阵子,这才消停。南疆最近人心浮动啊! 连臣子们都有些懈怠了,若是换了以往,石忠唐开口后,谁还敢继续争吵? 贺尊心中有些不安,觉得当下的局面太过纷杂,堪称是如履薄冰。 「北疆军补给艰难,可拿下关中后,粮草大致是不缺了。」 石忠唐想到这里,眼中多了怒色。 当初他率领大军出关,信心满满,心想就算是败了,也能退回夹谷关固守。 可没想到卫王突然一击,令他只能狼狈往南方逃窜,在关中搜刮的许多粮草都变成了北疆军的战利品。 「可他们人马有限。」 石忠唐沉声 道:「要想打人先得挨打,这话,是当初阿娘的教导,本王深以为然。」 这是什么道理?众人不解。 「先收回来。」石忠唐说道:「前方安置老弱防御,让北疆军长驱直入……」 「大王!」一个老臣出来,「不可啊!」 众人纷纷开口,一番劝说后,石忠唐却冷冷的道:「北疆军长驱直入后,这一路需要多少人马看守镇压?「 咦! 有人轻咦一声,然后欢喜的道:「我军节节后退,蓄力等待不断被削弱的北疆军。当北疆军力竭时,我军悍然一击…………「 众人仔细回味,那眼神渐渐就变了。 「大王,英明!」老臣行礼,欢喜的道。 这里都是石忠唐的心腹,一时间,喜气洋洋。 晚些各自散去。 贺尊留下,笑道:「大王此举可谓是高明秦王就算是知晓了,也不得不照做。」 用兵的最高境界便是对手明知你的谋画,明知这里面有毒,可却不得不照着你的谋划往下走。 石忠唐却并无喜色,「不能给秦王太多时日,否则一旦等他把关中稳住了,咱们就变成了真正的一隅之地。老贺,以一隅之地抗衡天下,成功者有几人?「 二人都没说的是,秦王有大义在手,时日拖的越久,天下人对秦王的态度就会越来越好。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话。 贺尊出去,就遇到了一个官员,急匆匆的来寻石忠唐。 「何事?」贺尊问道。 他是石忠唐身边最得力的幕僚,随着魏明被冷落,说是第一心腹也不为过,故而官员也不隐瞒,「贺先生,密谍们发现不少人在密议......「 「密议什么?」贺尊问道。 「有人想两头下注,有人被秦王不留俘虏的狠辣给吓坏了,想提早投降..... 贺尊摆摆手,负手想着。 无论是谁,这等事儿是少不了的。 这些年秦王哪怕是势力越来越大,威望越来越高,北疆依旧有不少人反对他。何况是刚兵败的石忠唐。 可此刻北疆军在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南下,这些人的立场和言论一旦发酵...... 战事顺遂也就罢了,所谓一好百好。若是不顺,这些言论就会甚嚣尘上,对石忠唐的质疑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犀利。 「贺先生。」官员说道:「要不,处置几个?」 贺尊沉吟着,良久说动:「在这个时候若是出手惩治,就怕那些人会兔死狐悲。」 官员突然束手而立。 贺尊正准备回头,身后就传来了石忠唐的声音。冷冷的。 「杀一批!」杀一批? 贺尊回身行礼,「大王,会引发物议。」在兵败的当口,杀人会引发更多反对啊!「那就继续杀!」 越州。州廨大堂。 秦王看着群臣,淡淡的道:「人马不足,这是个问题。你等想的没错,就是忘记了一点。」 群臣垂眸。 「这个天下是谁的?」秦王问道。 「殿下的!」王老二说道,「谁敢和殿下抢天下,我便弄死谁!」 这个憨悠! 别人说这等话显得格外的尴尬和刻意,唯有王老二说的是如此的清新自然,找不到毛病。 「何必舍近求远?」秦王看着群臣。众人愕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王起身。 群臣束手而立。 「在关中各处招募勇士!」 「曹先生,又有人从蜀地那边归来了。张栩欢喜的进了值房。 「伪帝大势去矣。」曹颖放下手中的毛笔,说道:「这只是开始。」 最近陆陆续续的有人从蜀地方向回来,锦衣卫出手打探,那些人说,得知秦王大败石逆后,逃亡的人群中人心浮动。 「蜀道难,否则给老夫两万人马,便能把伪帝父子给拿获,献给殿下。」张栩有些遗憾。 「不着急。」曹颖说道:「在老夫看来,殿下如今是在猫戏老鼠,让伪帝父子惶惶不安.......这也是一等刑罚啊!」 「援军到了一批。」张栩说道:「大概明后日便能抵达长安。」 「正好,各处都需要人马镇压。「曹颖最近就在操心此事,「那些权贵大族回来的越多,咱们的麻烦就越多。人马越多越好啊!」 当初长安坐拥十余万大军,这才能令帝王安枕。如今不过两万余,曹颖做梦都梦到有人作乱。 「可殿下南下更需要人马。」张栩说道:「老夫觉着,要不,咱们退些回去?」 「可关中乃是根本呐!」曹颖说道。二人相对苦笑。 「曹先生。」 一个官员进来,「殿下那边有使者来了。」使者进来,「殿下令,在关中各处招兵!」曹颖一怔,「难啊!」 关中什么最多?地主! 数百年的大唐让关中积累了一大批大小地主。 从世家门阀,到地方豪强,兼并土地之风越刮越大。以至于府兵制形同虚设,而关中也在多年后第一次出现了流民潮。 几个小吏进了邓村,村正姚大笑吟吟的和几个壮汉出迎。 「各位,这是......」 「姚大,召集人吧!」为首的小吏淡淡的道。「好好好!」 晚些,数百村民集结。 一个小吏干咳一声,「殿下令,关中各处健儿若是愿意从军,可到各处军营或是官府报名。钱粮无需担忧,有规矩在。」 从军? 那些百姓眼中闪过亮光,姚大微笑道:「可他们都是奴籍啊!」 「咱们照例来,照例说,该如何,你等自己看着办!」 几个小吏还得去各处宣传,故而拒绝了姚大请喝酒的建议,但还是接过了一串铜钱。 出了村子,几个小吏苦笑。 「殿下想从关中招募勇士没错,可他却不想想,关中大多都是那些贵人的地,种地的不是贵人的奴隶,便是贵人的佃农。贵人不开口,谁敢应征?」 「可不是,秦王想的简单了些。」「他刚接手关中,不知晓轻重。」「只是此次难免灰头土脸。 村口,姚大回身,冷笑看着那些村民,「你等都是张氏的奴隶,想什么呢?回去!」 那些村民脚步蹒跚的往回走。 几个年轻人不时回头,眼中的憧憬随着小吏们的远去渐渐黯淡。 村里老人邓舍叹道:「都别想了,咱们啊!祖祖辈辈都是奴籍,生死不由己啊!」 其中一个叫做邓多的年轻人不甘的道:「可张氏不是跑了吗?」 「听说要回来了。」邓舍说道:「即便是秦王登基,可这天,依旧是贵人们的天。明白吗?咱们啊!老老实实地种地,老老实实地的......听主人的话。」 「哎!」 一双双或是苍老,或是年轻的眼眸中,渐渐多了麻木。 姚大看着村民们回去,笑道:「这些年府兵制都败坏了,陛下上次招兵,都是和大族们打了招呼,没有他们点头,陛下哪来的军队?」 几个手下都在笑秦王不知轻 重。姚大回头,看着长安方向,说道: 「经此一事,秦王也该知晓了。这关中的天,还是咱们的!他的天,也就是皇宫之上的那一片!」 「殿下,关中各处应募的勇士寥寥啊!」 州廨中正在议事,姜鹤儿送来了一份文书,「才五千余人,且不少是老弱。」 「哎!」有人叹息,「这关中丁口啊!许多都是那些大族的人,殿下,要不,还是从北疆招募人手吧!」 几个知情的都在苦笑。 上次秦王说从关中招兵他们婉转相劝,可秦王却一意孤行。现在好了,五千余,不少还是老弱,这个反应堪称是打脸啊! 主辱臣死,韩纪说道:「臣愿去主持此事。」 如此,事儿办不好便是韩纪的锅,不会损及秦王威望。韩造反,果然够猛! 群臣看着秦王,等待他的决断。秦王问道: 「那些丁口多是奴籍?」 韩纪说道:「是,就算是佃农,也依附了主家多年,不敢背叛。」 秦王屈指叩击了一下案几。眼神轻蔑。 「可孤怎么听闻,那些奴隶,怎地都是无主的呢?」 什么? 无主的? 锦衣卫不是前日才说,跟随着伪帝逃窜的那些权贵豪强们,不少正在悄然归来吗? 「殿下,那些人会回来。」一个文官苦笑。秦王看着文官,眼神锐利。 「孤说是,他便是!」 第1380章 我想做个人 邓多回到家中,母亲韩氏正在做饭。「阿娘,早饭吃什么?」邓多问道。 韩氏回头,粗糙的手抹抹鼻子下面,吸吸鼻子,「弄些糊糊。」 「阿娘,做饼子吧?」邓多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饼子饼子。」父亲邓久蹲在外面,没好气的道:「这点粮食若是不节省些,等开了春,一家子就只能去喝西北风。」 邓多揉揉肚子,「主家收租也太狠了些。」 「这是主家的地。」邓久干咳一下,「这兵荒马乱的,能给咱们一口饭吃,就是主家仁慈。老大,要感恩呐!」 邓多出来,蹲在门的另一侧,双手抱膝,「阿耶,秦王要招兵呢!」 「咱们是奴籍。」 「奴籍.....奴籍怎么了?」邓多年轻气盛。 「你这娃!不知天高地厚。」邓久往后缩缩,脊背靠住土墙,「当初咱们整个村子都做了主家的奴隶,在县里可是走了官面的。若是主家不满,弄死了咱们也是活该。」 「打死奴隶有罪责!」邓多不满的道。 「哪听来的鬼话?」邓久指指外面,不过三十多岁的人,脸上的皱纹深的令人想到了那龟裂的土地。 「当初邓老三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这些,主家的人收租多了些,他便叫嚷,便说要去上告,还说主家不敢把他如何。可后来如何?」 邓久眼中多了些惊惧之色,「被姚大带着人活活打死。就当着咱们的面。」 「那是没人告!」邓多涨红着脸。 「哎!傻子!」邓久揉揉眼角,「知晓邓老三的阿耶怎么断的腿吗?」 「不是在高处跌断的吗?」 「是被姚大亲手打断的。」邓久说道。「啊!「邓多惊呆了,「为何?」 「老夫正好躲在边上,看着姚大提着棍子,狞笑着说:竟敢去县里告郎君,你好大的胆子。邓老三一脸见鬼的模样,问你如何知晓的。」 邓久眼神直勾勾的,「姚大说,你个狗曰的前脚才去告,后脚县里就来人告知了郎君。」 「这不是.....这不是互相勾结吗?」邓多还年轻,不懂这些。 「不是勾结。」「那是什么?」 「他们本就是一家人。」邓久叹息一声。 邓多呆呆的蹲在那里,「阿耶,那日我在村口看到十余骑兵路过,是秦王的兵。他们看到我很是客气,有人还给了我一块肉干。说秦王最喜我这等精神小伙。」 「然后呢?」 「这辈子除了你和阿娘之外,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般好。我.....我想为秦王效力。」 「打消这个念头吧!」邓久说道:「老老实实地做主家的奴隶。」 「就不能做个人吗?」邓多看着父亲,眼中有期冀之色。 邓久看着儿子,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刻了许多,微微摇头。 「咱们,不是人!」...... 「各处田庄都有那些权贵大族的管事留下看守,各地官府的人下去通告,没人响应。」 姜鹤儿看着发呆的秦王,「殿下.....殿下?」「红烧羊肉真好吃啊!」 秦王抹了一下嘴角,「你说什么?」合着您没听呢! 姜鹤儿扁扁嘴,「各处田庄都有大族的管事在,官府的通告没人搭理。」 「殿下,此事不可为了。」姜鹤儿说道。 「是吗?」李玄起身,「叫上人,咱们进关转转。」出门就遇到了赫连荣,「殿下这是.....」 「正好,你 也跟着孤一起出去。」「是。」 李玄带着姜鹤儿,赫连荣,外加林飞豹和杨略按理这个阵容足够强大了,可他依旧不满意,「掌教呢?」 姜鹤儿说道:「宁掌教被人拽着去做法事了。」老宁的生意不错啊!李玄的眼皮跳了一下。 「叛军那边的斥候有些孱弱。」赫连荣说道,「不少人想问殿下,何时出兵。」 「再等等。」李玄说道:「孤问过些老农,都说稍后有一场大雨。这天气.....」,他伸手出去,「若是出兵,一场大雨下来,要冻伤多少人?」 「叛军躲在城池里倒是舒服了。」姜鹤儿来自于温暖的南周,哪怕到了北疆多年,依旧不适应气候。 「走。」天气阴沉沉的。 半夜,风突然大了起来,顺着屋子四处的缝隙往里钻。 那呼啸声,仿佛是鬼神在厉喝。 邓久家就几间土屋,所谓的院子也只是用篱笆墙围了一圈。 吱呀! 一间土屋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黑影背着包袱,悄然走了出来。 黑影反身关上门,随即往外走。 走了几步,他犹豫了一下,回身走到了一间土屋之间,跪下,叩首。 他起身越过篱笆墙,几度回头。 最终消失在冷风中。 这时节地里没什么活计了,农人就在家中猫冬,没事儿不动弹,饿的慢。 清晨,邓久起床,慢腾腾的开门出去,伸个懒腰,喊道:「老大,老大!」 边上的屋里没人应答。 「这个懒鬼!」邓久嘟囔着,「这般懒,以后娶妻了如何养家?别把自家娘子也带懒了,这一家子都得饿死。」 他走过去敲门「老大!老大!」屋里依旧没人回应。 「起了!」邓久改敲为拍,用力一拍房门。房门开了。 邓久走进去,见被子折的好好的,就笑道:「这是去哪了?」 他回去和韩氏说了,韩氏说道:「昨日他不高兴,这多半是出去寻人玩耍了。」 「顽耍什么,饿的快。」邓久嘴里不满,心中却心疼,「晚些,要不把那一块风干的肉割一点给大郎熬煮一锅汤?」 「那不是留到过年吃的吗?」韩氏一想,「罢了。」那是家里唯一的一块肉,还是豕肉,风干的硬邦邦的。 「等过两年,再攒些钱,便给老大娶妻。「邓久憧憬着,「到时候老夫再去求求姚大,请他开恩,那年少克扣些钱粮,好歹,让老大两口子多吃两顿饱饭。」 「主家仁慈,多半是许的。」韩氏也颇为欢喜。外面一阵嘈杂。 「都出来!」有人喊道。 邓久出去看了一眼,「娘子,是姚大的手下,说是都得去村口。」 「又怎么了?」 韩氏走出来,双手袖在袖口中,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个寒颤。 「天知道,走。」 两口子跟随着村民们往村口去。「邓久,可知晓是何事?「有人问道。 「老夫哪里知晓。「邓久笑道:「多半是谁犯事了吧!」 「嗯!」 邓久说道:「主家仁慈,咱们就该规矩些,莫要得意忘形啊!」 众人点头。 到了村口,先到的人回头,见到邓久就说道:「邓久,是你家老大。」 邓久心中一慌,急匆匆跑过去。 人群散开一条通道,邓久到了前面。 村口是个聚集地,没事儿又觉得无聊的村民多会聚集在此闲聊。 姚大就在村口的大树下,前方 两个手下,再前面跪着一个被绑着的人。 那人低着头,身边丢着个散开的包袱,里面就是一件邓久眼熟的旧衣裳。 「老大!」邓久喊道。 那人抬头,脸颊高高肿起,正是邓多,「阿耶。」 邓久向前一步,又止步,抬头赔笑道:「管事,不知老大这是犯了何事?」 姚大走到邓多的身后,讥诮的道:「昨日之后,我便知晓有人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管事英明。」几个手下吹捧了姚大一番。 「我便令人守在村口,果然,半夜就有人偷偷摸出来。我便令人跟着,此人一直往县里去,半道就被拿下。」 姚大指着邓多,「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去投军!」「啊!」 村民们不禁惊呼出声。 邓久心中一慌,「管事,老大还小,傻乎乎的,他这是糊涂了。回头小人便收拾他..... 「轮不到你!」 姚大冷冷的道:「郎君回来了正好想寻一只什么.....」「鸡!」身边有人提醒。 「对,郎君刚从蜀地归来,正想寻一只鸡来杀杀,这个蠢货再好不过了。」 姚大一脚踹倒邓多,「打,活活给耶耶用马鞭抽死他,让这些蠢货看看,谁敢悖逆了张氏,便是死路一条!」 「管事!」 邓久跪下,想膝行上前却不敢,只知晓嚎哭,「小人愿意为老大赎罪,从今日起,小人就把他绑在家里,不给出门,求管事饶了他吧!」 「耶耶说他今日死阎王不敢留他到明日!「姚大摆手,「打!」 两个手下举起鞭子。用力挥动。 一个身影猛的扑了过去,正好伏在邓多的背上。啪! 啪! 两鞭子抽在了这人消瘦的脊背上,衣裳破裂。「啊!」 惨叫声中,邓多回头,见是母亲韩氏,不禁目眦欲裂,:「阿娘!」 韩氏努力抱着他,瘦小的身躯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哀求道:「是奴没管好老大,管事,要杀,就杀奴吧!」 「阿娘,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邓多挣扎着。 「你能当什么?「邓久努力膝行过来,仰头道:「管事,是小人不知事,求管事饶了老大。小人.....小人愿意做那只鸡。」 「一家子情深意切呐!「姚大狞笑道:「既然如此,一并打死!」 「阿耶,阿娘!「邓多眼中多了悔意。 「看看!」姚大指着邓久一家三口,似笑非笑,「今日耶耶要弄死他一家三口,违律!对不对?可有人想举报?」 那些村民低着头。噤若寒蝉。 在这里,姚大便是天! 而姚大的天,是张氏家主张琦。而最底层,便是这些奴隶。 「耶耶违律了!」姚大的声音在村口大树下回荡着,「可律法算个什么?算个屁!」 姚大看到村民们就像是鹌鹑般的胆怯温顺,一种优越感不禁油然而生。 村民们的后面,有人问道:「律法算个屁?那这天是谁的天?」 这胆子肥了啊! 竟敢得罪姚大......村民们不敢回头,只在心中为此人默哀一瞬。 「自然是张氏的天!」 姚大抬头,可他的个子矮小了些,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他指着后面,「出来!」 「让让!让让!」村民们低着头避路。几个男子缓缓走了出来。 为首的男子看着神色从容,身边的男子看着瘦削了些,不过胸肌却格外雄壮. 身后两个男子皆 身材魁梧,本想令人动手的姚大看到两个男子后,心中微动,「哪来的?」 「路过的行人。」男子说道。 「去哪?」姚大问道。 「去投军!"男子微笑道。 难怪有两个身材雄壮的家伙,不过,那两个家伙看着头发都斑白了,这还想去从军,不是傻了吗? 姚大冷笑,「过路便过路,管的闲事多了,小心大难临头。」 他身后的手下说道:「哪里黄土不埋人!」 男子却不搭理他们,看着邓家三口,问道:「为何要弄死你一家子?」 韩氏低头,瑟瑟发抖,邓久低头,「是小人该死,与主家无关。」 从祖辈开始就教导他们,咱们是张氏的牛马,主家能让咱们不饿死便是恩德,要感恩。 多少年来,正是靠着这种想法,邓村的村民才能一代代的熬下来。 邓多看了一眼后面两个男子腰间的横刀,他毕竟年轻,绝望之下,喊道:「小人想为秦王效力,半夜想去从军,却被他们抓了回来。说是要打死小人一家。求郎君救命!」 男子问道:「为何想为秦王效力?」 邓多说道:「秦王的麾下把咱们当人看......小人,小人...... 邓多咬牙,眼中落泪,「小人,想堂堂正正做个人!」 他看着苍穹,「可这老天,他不许啊!他不许咱们做人!」 那些村民心中叹息,却不敢出声。 我们是奴隶.....邓多想到了父亲说过的话:咱们是主家的牛马,打死了都没人管。 他心中绝望,垂下头。就听男子说道: 「老天不许,我许!」 第1381章 想改改这个规矩! 在关中什么最大? 不是帝王。 而是世家门阀,是权贵,是大族,是豪强。 帝王明知兼并土地是在挖自己的根基,可却不敢动,为何? 便是忌惮这些势力。 所以,听到男子的话后,姚大一阵狂笑。「你许?你个狗曰的,也配?」 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姚大喊道:「动手!」 几个手下拔出横刀冲了上来。「这是何苦来哉!」 男子叹息,但眼神却格外冷,「留命!」身后两个男子上前。 姚大的手下都是'好手',至少在他的眼中不弱。他狞笑着,指着男子说道:「耶耶要把你摆出三十六种姿势.....」 砰砰砰砰砰砰! 姚大张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倒在地上惨嚎的几个手下。 两个男子拍拍手,又站在了男子身后。卧槽尼玛! 姚大心中慌乱,指着男子说道:「有胆就别跑!」男子摇头,「我不跑。」 「你等着,你等着!」 姚大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上马就走。 临了,还不忘用马鞭指着男子,「狗***,有种你且等着!」 男子身边的瘦削男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好似怜悯。 「驾!」姚大打马远去。 张氏家主张琦刚从蜀地归来,此刻正在和管家林硕说话。 张琦三十许人,面色有些黑,他喝了一口茶水,叹道:「跟着陛下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吃不饱,且吃不好。日晒雨淋,还得担心受怕。不知叛军何时追来,不知下一顿在何处.....」 林硕说道:「郎君,陛下那边可还等东山再起?」「没指望了。「张琦摇头,「他如今也就是个空架子,李玄手握大军,更是击败了石逆,如今看来,他的希望最大。」 「可此人对大族不满,在北疆时,曾多次打压豪强。「林硕有些担心,「若是他登基,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北疆有什么豪强?一群沐猴而冠的土财主罢了。」张琦不屑的道:「关中才是大族的根基。不说旁的,你沿着官道一路跑,两侧都是大族的田庄。有田庄就有人口,有钱粮。关中,是大族的关中。进了长安,他李玄也得趴在皇宫,和我等握手言和。否则......」 张琦眼中闪过厉色,「否则大家联手,便掀翻了这个大唐又能如何?」 一个仆役进来,「郎君,姚大求见。」 「他不是管着那些田庄吗?此刻来作甚?」张琦蹙眉点头。 姚大进来,跪下嚎哭,「郎君,邓村那边有人跑了,想去投军,被小人拿获。小人本想杀鸡儆猴,可来了几个外乡人,一顿毒打......求郎君做主。」 「看来,张氏对那些蠢货还是太宽容了些。」张琦起身,微笑道:「如此,当用这几个外乡人来告之他们,这里,依旧是张氏的天!」 ...... 邓久一家子绝望的等着主家的到来,韩氏好心劝那几个男子「张氏厉害,你等赶紧走吧!」 「有官府呢!」瘦削的男子说道。 邓舍在边上叹道:「官府?官府都是他家开的。」「是吗?」男子说道。 「自然是。「邓舍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那些官吏都和张氏......勾结。说是他家开的也没错。」 「没人管?」男子问道。 「谁敢?「邓舍看着男子,「皇帝都不敢管,你说谁还敢管他们?」 马蹄声传来,邓舍飞 快的说道:「快走。」,说完他赶紧缩回人群中去,低着头,仿佛和土地融为一体。数十骑疾驰而来,在外面下马,为首的便是张琦。数十打手簇拥着他走来。 「哪来的?」张琦喝问。 「北面。」男子说道。 他们的脸上颇多风霜之色,张琦冷笑,「听闻,你等要挑衅张氏?」 男子微笑,指着邓家三口人,「放了他们。」「若是我不许呢?」张琦淡淡的道。 「听闻,这里是张氏的天?」男子问道。 「是,又如何?」张琦看着男子,「在这里,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趴着!」 「原来,这便是关中?」男子眯着眼,看着那些村民,「原来我以为关中既然是帝王基业,那必然是人口多,田地多。今日见了,田地是多,可却大多是大族的;人口是多,可大多也是大族的奴隶与佃农。」 他缓缓看向张琦,「张琦?」 「正是。」张琦招手,数十手下准备动手。 男子摇摇头,「这样的关中,不是帝王基业,而是祸害!孤,今日算是领教了。」 「动手.....呃!等等!」张琦刚令人动手突然伸开双臂拦住了手下。 他仔细看着男子,「你方才说什么?」 男子没搭理他,「本以为关中会有些令孤惊喜之处,喜没有,惊却不少。地方大族竟然如此遮奢。这样的关中,是谁的关中?」 张琦突然脸颊一颤,「你.....你是谁?」能自称孤的.....那个人几乎呼之欲出。 张琦再仔细看去,见男子眸色深邃,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像是看着一只臭虫。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接着,百余骑兵下马,整齐走来。他们走到了男子身前,单膝跪下。 「见过殿下!」 百余军士轰然跪下,大声呼喊,声势令张琦双腿一颤。 「是......是秦王!」姚大已经傻眼了。 若是男子信口开河,可这些军士却做不得假。来的竟然是秦王。 而他竟然对秦王自称耶耶,还骂他***。姚大看向张琦。 往日张琦遇到事儿云淡风轻,偶尔提及帝王也感受不到半点尊敬。 郎君能保住我吧? 以往的帝王乃是李泌,整日躲在梨园中的皇帝。就算是他蔑视了李泌又能如何? 屁事没有。 李泌被石逆赶到了蜀地,而石逆却被眼前这位秦王赶到了南方..... 张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噗通跪下。「见过殿下!」 姚大的腿早就软了跟着跪下,「小人有罪。」那些村民这才敢相信,眼前这人便是秦王。瞬间,便跪了一片。 「见过殿下。」李玄负手看着张琦。「孤要张氏的奴隶。」这可是张氏的命根子啊! 张琦抬头,「殿下,他们乃是张氏的奴隶,身契便在张氏。就算是帝王来了,也不能撼动分毫。」 这是大族的根基,你要想撼动大族的根基,不怕被颠覆吗? 他心中冷笑,笃定李玄不敢。李玄看着他。 「张氏?」 李玄淡淡的道:「罪不可赦!」 他负手往村外走,走出两步,回头对邓多说道:「孤希望下次能在军中见到你。」 他缓缓而行,身后是林飞豹和杨略。 男扮女装的姜鹤儿指着张琦说道:「拿下!」张琦猛地弹起来,「张氏何罪?」 张琦刚想叫喊,一个军士上来,一拳就打在他 的小腹上。 张琦弓着腰,指着李玄的背影,「你·....」」「呯!」 军士抽出横刀侧转刀身猛的一拍,骂道:「竟敢指着殿下!」 张琦的嘴挨了这一抽,顿时高高肿起。 军士回头请示姜鹤儿,「该如何处置此人?」姜鹤儿板着小脸儿,「此人行刺殿下!」 「不!」 张琦双手抓着泥土,冲着李玄的背影喊:「饶命!殿下饶命.....」 那些村民只觉得刚才的一幕就像是做梦。 他们眼中的神灵张琦就趴在地上,冲着秦王求饶。一个少女说道:「他好像是一条狗啊!」 邓久突然混身一震,「从军?殿下令老大去从军,那岂不是.....能脱籍了?」 韩氏狂喜,拍着儿子,「快给殿下磕头。」 邓多冲着秦王的背影叩首,不敢置信的道:「以后,我就是个人了?」 他不再是张氏能任意打杀的牛马,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殿下!」 邓多嚎哭,「我是个人了!」李玄上马,回首。那些村民叩首。狂喜过望。宛若新生。 「殿下,此举后,关中大族怕是会警惕。」杨略说道:「那些人在陆续回转,若是联手,难免会有许多麻烦。」 当初孝敬皇帝都不敢直接对上这些人。 「孤只是在想,那些村民算不算是孤的子民?」李玄问道。 林飞豹默然。 杨略却不得不答,他叹道:「不算。」奴隶便是牛马,算不得人。 而且,在大唐,奴隶也不入户册。 也就是说,对国家层面来说,这些人口是不存在的。 「都是人,都是大唐人,凭何有人沦为牲畜?」李玄的怒火突然勃发,「凭何要被同类奴役?凭何?」 「殿下...」林飞豹看了杨略一眼,老板发火了,你赶紧劝劝。 「殿下,这是......规矩。「杨略苦笑。「可孤,想改改这个规矩!」 张氏的事儿看似不大。但却引发了不小的风波。 曹颖得知后,带着人快马去追秦王。半路雨落,越发的冷了。 「啊切!」 曹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一路不停的追赶。夹谷关中,守将带着人在等候。 「殿下来了。」 李玄被百余骑簇拥着来了。「见过殿下。」众人行礼。 「可有动静?「李玄勒马问道。「并无。」 「准备干粮,孤马上就走。」 李玄还得赶回越州,准备率军南下。 他走上夹谷关关上,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关内。 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整个视线内全是雨线。雨水露在屋顶上、地上,激了起水汽,随即水汽被打散,混入水流中,一路向着长街尽头而去。 「殿下,小心着凉。」杨略劝道。 「无碍。」李玄摇头,指着关中方向说道:「当初把都城放在关中,便是看中了地势险要。若是帝王弃之而去,关中将会沦为野心家的老巢。」 另一个世界中,杨广远离关中,关中随即就成了孕育野心家的地方。 「可都城在关中,关中却不属于帝王。杨略,你说可笑不可笑?」 杨略看着面色冷峻的秦王,心中叹息,「世家大族盘踞多年,不可撼动。」 「孤若是想动一动呢?」李玄看着他问道。「殿下.....」 杨略想反对,可看着那双眼,却心中一热,「臣,愿为殿下开道。」 「这道,不好开。」李玄眯眼看着远方。「有马蹄声。」林飞豹说道。 接着,一队骑兵出现在视线内。 马蹄溅起水花,马背上的骑士猛地拉了一下缰绳,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 曹颖下马,踩着水疾步走来,行礼,「臣,曹颖,见过殿下。」 李玄看着他,「怎地,你来为那些大族做说客?」曹颖心中一颤,不顾地上滴水,跪下道:「臣不敢。」 「起来!」李玄喝道。 曹颖起身,李玄看着雨幕,问道:「孤处置了张氏,这是杀鸡儆猴。后续必然有人作祟,你可知晓当如何做?」 曹颖心中一凛,「臣当镇压!」「无需镇压。」 李玄淡淡的道:「那些大族皆是聪明人,此刻新旧交替,他们不敢骤然发难。那么,他们会坐观,会连横。不过,孤却想看看他们有多能忍,可能比得过.....王八!」 殿下这是还嫌不够?曹颖心中一跳。「张氏的奴隶尽数脱籍。」 「是!」 「主家不在的,尽数作为无主的良民,鼓动那些人脱籍。」 「这是挖根啊!殿下!"曹颖心中一惊。 「你高估了那些人的奴性,也低估了那些大族的狠辣。孤不可能强行扫荡,否则关中便会成为沙场。」 李玄的话令众人心中一松。 可接下来他冷笑道:「传话,但凡愿意脱籍的,便是孤的子民。孤的子民,谁想动动,那便试试。」 第1382章 四处下注 愿意脱籍的,尽可报名。」 几个军士护送着一个小吏进了村子。 那些村民麻木的看着他们,几个年轻人跃跃欲试,有人举手,「小人愿意。」 「来。」小吏招手,身后的军士说道:「殿下说了,但凡脱籍的便是殿下的子民,谁敢动殿下的子民,那便试试。」 「殿下能做什么?"妇人问道。军士说道:「你等可知京观?」 这些村民平日里连县城都没去过,哪里知晓。「不知。」 「京观便是尸山!」军士说道:「最高的,可比山岳。」 「尸山?天神!」众人惊呼。 「做了殿下的对头,就得有躺在尸山中的觉悟!」「那....那奴可能脱籍?」 妇人问道。 身边的丈夫低声道:「尸山血海啊!好狠的秦王!」「那是对对头狠,对咱们却不错。」妇人举起手,「我喜欢。」 「来。」小吏招手。 妇人走出去,回身,「夫君,大郎,大娘子,二娘子,来。」 男人犹豫了一下,可三个孩子却出去了,他咬牙「罢了。」 渐渐的,报名的人多了起来。 有人问道:「官爷,脱籍后,我等不知如何谋生。」「是啊!咱们一辈子就为主家种地,门都没出过几次。」 小吏笑道:「殿下早就有了准备。在关外,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皆有大片无主良田。你等可自选地方迁徙。」 「那小人愿意脱籍。」 结束后,大约四成的人愿意脱籍,六成不到的人选择留下。 他们祖辈都是主家的奴隶,早已习惯了做牛做马。看着那些麻木的人,小吏摇头,「这都是命啊!」曹颖亲自操盘,张栩率军镇压,关中剩下的大族们并未动弹。 长安的一家酒楼中。 一群男子坐在大堂内,上首的男子抚须,沉声道:「秦王人还没进长安,便隔空给了我等一巴掌。」「我等当如何?」 「动手!」 「蠢货!陛下远遁蜀地咱们如何与那些虎狼之师动手?」 「咱们在关中数百年,何时动过手?再说了,许多时候,无需动手,便能令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心生寒意。」 「没错,咱们不可给那人把柄。」 上首的男子说道:「世家门阀,权贵大族大多在蜀地,马上去信,让他们回来。就说......再不回来......他们的根就没了。」 ..「二十一万。」这是最终的数字。 曹颖拿着册子问道:「多少成愿意脱籍?」「三成多。」 官员抬头,「多数人不敢脱籍。」「人呐!」 曹颖叹息,「这是殿下对关中大族的第一次出手,也是一次试探,可惜,人少了些。」 「那要不.....」.官员说道:「再鼓动一番?」 「过犹不及。」曹颖说道:「毕竟,这个天下,还是那些人势大。」 他拿着文书,「马上快马报给殿下得知。」「整个大唐都有问题。」 越州,李玄刚视察了军队回来,和曹颖、赫连荣在一起喝茶。 李玄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地方官吏与豪强相互勾结,宰割百姓,皇权,不下乡。」 「殿下,这是多年来的构架。」韩纪说道:「地方便是如此。」 「到了上面,便是世家门阀,权贵大族。这些势力庞大无比,他们彼此联手,与帝王相抗衡。帝王若是强横,弄不好便会沦为傀儡,旨意出不了皇城。」 李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冷笑道:「若是不动,用不了多久,大唐便会再度走上绝路。若是动了,那些人会反弹.....」. 「明知必死无疑,却只能饮鸩止渴,选择与这些势力合作。」赫连荣说道:「这便是帝王的无奈。殿下此次出手,贫僧以为,那些人会反弹。」 「臣不解,殿下本可等南下击败石忠唐后再动手,为何.....」」 韩纪不明白李玄急什么。 「伪帝父子进了蜀地身后跟着世家门阀,权贵豪强,声势浩大,蜀地官民不敢懈怠。」李玄平静的道:「可若是那些人回来了呢?」 「那伪帝父子便会势单力孤。」韩纪抚须笑道:「殿下此举极妙,既能试探关中大族,又能削弱伪帝,一举两得啊!」 若非如此,李玄吃饱撑的进关。 他看着地图,「要做好准备,雨一停,就要准备南下。」 伪帝已经进了蜀地。 沿途官吏看到他身后浩荡的人马,马上就跪了。「见过陛下。」 「准备粮草。」「是。」 帝王依旧是那个威严的帝王,蜀地没人敢懈怠。李泌坐在马背上,看着颇为威严。 看着那些恭谨的军民和官吏,他踌躇满志的对韩石头说道:「这是一个开端。朕当在蜀地练兵,待机而动,灭了那个孽种。」 「陛下英明。」韩石头赞道。他看着伪帝的后脖颈,看了许久。 晚些,皇帝去寻杨松成商议事情,韩石头得了空闲,就下马歇息。 孙老二来找他,「哎!先前你看着老狗的后脖颈作甚?」 「咱在想,如何能一刀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孙老二楞了一下。「那是殿下才能做的事。」 快意恩仇谁不想呢?但正主儿不在这里。 「是啊!"韩石头有些遗憾,「咱一直在忍,有时候忍不得了,便掐着手心。」 他张开手,手心那里深深的指甲印。 孙老二摇头,「换了咱在老狗的身边,怕是也难忍。对了,殿下那边可有消息?」 「说是在筹备南下。」韩石头说道:「殿下若是能灭了石逆,那便是众望所归,中兴大唐。」 「中兴帝王,那可是仅次于开国帝王的存在啊!」孙老二很是欢喜。 「国丈在关中的人手可否弄些来蜀地?」皇帝和杨松成在一起喝茶。 杨松成面色平静,「陛下不知,那孽种的人马进了关中后,对关中看守颇严。特别是往蜀地的方向......」」 皇帝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说乏了。 「臣告退。」 出了皇帝驻地,外面淳于山等人在等候。「可是有事?」 杨松成冷笑道:「他想要杨氏的人手,真当老夫是傻子不成?」 郑琦说道:「那便不给。」「不。」杨松成摇头,「要给。」郑琦:「....」 「所有人都能回关中,唯有老夫不能。」杨松成说道:「老夫与那个孽种多次交手,彼此之间的仇恨无法解开。既然如此,好歹,得给陛下聚聚人气。」 「不过此刻不会给他。」杨松成说道:「再有......千年杨氏,不能在老夫的手中覆灭了。」 他看了一眼淳于山,二人都和李玄有过恩怨。「老夫不会去关中。」淳于山说道。 「好。」杨松成说道:「老夫已经去信家中,令大郎接手杨氏。」 这是世家门阀应对危机之道。淳于山说道:「老夫也是如此。」 杨松成的大儿子是杨新相,次子却死于卫王之手。淳于山的大儿子是淳于典, 此刻便在关中。 「曹先生,杨氏来了。」 曹颖满头雾水的接到消息,带着人出了皇城。皇城外, 杨新相恭谨的行礼,「得知殿下将率军南下平叛,杨氏感佩不已。老夫无能,不能为殿下厮杀,唯有这点心意。」 他指指身后。车队浩荡。大车上装满了粮食。 曹颖眯着眼,「老夫需请示殿下。」「又有车队来了。」 这次来的是淳于氏的车队,新任家主淳于典带队。「这是淳于氏的一点心意。」 长安人都看到了,啧啧称奇。 「原先他们和秦王是对头,颍川杨氏更是被殿下羞辱,这是.....反转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那么多粮食。」 「殿下,关中整编了四万人马。」 张栩的动作很快,从那些脱籍的人口中招募了四万勇士,如今正在操练。 「好!」 这不只是多了四万人马的好处,而且还有象征意义。李玄很是欢喜,「嘉奖曹颖。另外,把消息传到各处。」 这是个风向标,告知世人:关中臣服了。包冬最擅长这等忽悠,当即带着人出发了。「殿下,长安来人请见。」 曹颖的使者来了。 「殿下,杨氏与淳于氏的家主都换了。」「哦!」李玄讥诮的道:「当初的胆子呢?」 「杨氏与淳于氏献了大批粮草,随后不少大族纷纷跟风。如今长安粮草堆积颇多。」 使者说道:「曹先生不敢擅作主张,令下官来请示殿下。」 「当初伪帝若是能有粮草,也不会强令窦重出关与石逆决战。缺粮以至于窦重兵败,伪帝遁逃。如今,这些人却主动献粮,真是令人欷歔啊!」 韩纪叹道。 赫连荣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此刻殿下声势浩荡,如大潮不可阻挡。世家大族能存世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靠的可不只是钱财,而是脑子,以及取舍。」 韩纪点头,「先换家主,随后献粮,这不但是示弱,更是臣服的姿态。想来,献粮是在皇城之前人最多的时候。」 使者说道:「正是。」这便是鼓动舆论。看呐! 杨氏和淳于氏认栽了,愿意臣服秦王,而且主动献粮。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赫连荣问道:「这批钱粮可要收下?」收了,便是承认杨氏和淳于氏的站队。「孤想到了一个故事。」 李玄把手中的文书搁下,说起了故事。老板说故事,众人自然要仔细听。 使者见秦王不避开自己,心中大喜。 「远古有汉朝,数百年后,汉朝衰微,有***崛起,魏蜀吴。有诸葛氏见状惆怅,不知当投靠哪一方。后来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令三个儿子一人去投一方。」 ——李玄把诸葛氏的故事改了一番,比如说把在曹魏的族弟诸葛诞说成了亲兄弟,不过大体还保持着格局。 「好手段!」韩纪赞道:「这等布局了得,不过,这三个儿子必须都是人杰。」 可不是。 诸葛氏三子可都了不得。 「杨氏与淳于氏和孤玩这一手......」当诛! 使者几乎想说出这句话。但拼命忍住了。 「那孤若是不收,岂不是愧对杨松成与淳于山?」李玄笑道:「告知曹颖,收了。 「是!」使者告退。 韩纪说道:「不收,舆论会不好听,说殿下不能容人。」 李玄摇头,「孤何曾在意这个?」「那.....」.韩纪不解。 李玄也不解释。 晚些,他处置好了公事,起身活动身体。 「殿下。」姜鹤儿好奇心重,忍不住问道:「那诸葛氏三子后来如何了?」 「你最聪明!」李玄笑道。「蜀国灭。」「吴国灭。」 「那还有在魏国的一个呀!」姜鹤儿赞道:「诸葛氏果然聪明。」 「嗯!还有魏国的一个。」 人总是喜欢大团圆的结局。不能大团圆,退而求其次也成......姜鹤儿欢喜不已。 李玄摇摇头,打破了她的幻想。 「魏国的那个起兵反权臣司马氏,被诛杀!」 第1383章 孤成全他的忠心 一场连绵多日的大雨浇透了乾州城。 当初叛军攻破乾州后屠城,几乎杀光了城中的百姓,仅存的数百人也大多离疯不远了。而叛军也怕自己的兽行留下证人,干脆把那幸存的数百人尽数迁徙去了穷乡僻壤。 但城池总得要有人固守吧? 这不是要塞,而是以民居为主的城池。每当夜里,城中便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声响,时日长了,守军胆子小的连门都不敢出。 守将方旭觉得长此以往不妥当,就上书石忠唐。石忠唐一看也不以为然,令人迁徙些百姓过去。 虽然乾州屠城的细节外界不得而知,但消息却是知晓了。故而一听要迁徙去乾州,南方百姓打死都不去。 你弄死我好了! 几番折腾后,地方官再度请示石忠唐,石忠唐见这些人办点事都办不好,大怒,随后令迁徙异族人去乾州。 这个决定赢得了所有人的赞美。 当初从异族招募勇士时,石忠唐可是许诺要让所有人去享受那个花花世界。如今,你等先去乾州享受吧! 就这样,八千余异族人迁徙来了乾州。 异族人和大唐人的生活习性截然不同,没多久,乾州城就越发脏污了。 方旭顶着大雨站在城头上,看着黝黑的远方,对身边的副将廖达说道:「大王令我乾州撤离一半人马,可北疆军势大,若是如此,乾州不堪一击啊!」 廖达说道:「大王想来会有考量的吧!」 方旭心中憋屈,「如何考量?建州丢了,越州丢了,本该谨守乾州、洪州一线可大王这般处置哎!」 哪怕是雨水再大,方旭也不敢违背石忠唐的吩咐,当即令麾下分出一半,而且是最精锐的一半撤离。四千人缓缓出城,朝着南方去了。 「老子只能在此等死了。」家眷都在清河的方旭苦笑道。廖达叹道:「乱世人不如狗。」「哒哒哒!」 数骑疾驰而来,进城后,没多久就换马再度南下。方旭问道:「是哪里的信使?」 有人去问了,回来禀告,「是密谍说是有消息送去清河。」 「连歇息都不肯,这是十万火急啊!」 ...... 这场大雨令石忠唐赢得了喘息之机,但大雨挡住了北疆军南下的同时,也挡住了他的大多部署。比如说那些刚招募的异族勇士,就没法继续操练。 比如说派去征集粮草的人马就只能蹲在军营中发霉。唯一没挡住的便是杀人。 回到清河的石忠唐化身为杀星,手下不断罗列名单,以各种各样的名目斩杀,抄家。「不少啊!」 石忠唐看着抄家的收获,第一次生出了做劫匪也颇有些前途的念头。 贺尊笑道:「是不少,还有许多都进了库藏。不过大王,此等事不可为常。」「本王知晓。」 这是偏财,偏财发多了没好处,这一点石忠唐清楚。仓库里铜钱堆积如山,另一侧是金银。 石忠唐拿起一锭金子,问道:「这场雨,那些老农怎么说?」贺尊说道:「最多两三日便要停了。」 石忠唐默然良久。 晚些,他召集麾下议事。 「精锐要尽数撤离到松州、尚州一线,等待本王的大军。」 兴许钱财能令人倍儿精神,石忠唐久违的目光炯炯,意气风发。「是。」 魏明想弥补自己以前的过失,便吹捧道:「大王示敌以弱,集结精锐于后,等待给李玄重击的谋划,臣回去想了许久,越想越觉着精妙。」 当一人开始拍马屁时,在场不开口的人便是异端。于是谀词如潮。 石忠唐眯 着眼,越发圆润的脸上看着多了不少惬意。稍后,群臣散去。 魏明和自己的几个心腹去了值房。 进去后,魏明冷冷的道:「大王对我越发冷淡了。」 换了别人,若是献上屈·····不,是献上马屁,石忠唐少说也得夸赞几句。可今日他却一言不发。 一个心腹说道:「大王就不但心咱们反目?」 「当初担心。」另一个心腹说道:「当初兵败后,大王急着收拢人心,对副使颇为优渥,仿佛忘记了那些事。可这阵子大王稳住了阵脚,又变了脸。」 「北疆军兵力不足,这是个问题,大王有恃无恐啊!副使,咱们该做些什么了!」 魏明眯若眼,「如今大王心腹依旧在,我等只能蛰伏。可若是不想个法子让大王放下戒心,我担心,他会悍然动手。」 「那要不······献忠心?」「难!」 魏明咬牙,「我的阿妹国色天香,大王曾流露出收纳之意,只是我不舍,也不肯··..··」,他冷笑道:「一个异族,也配肖想我的阿妹?呸!」 转瞬,他叹息,「时也命也,我若是不测,阿妹也逃不过石忠唐的掌控。罢了,我这便去·······这便去!」 他起身,脚步有些蹒跚。「大王,魏副使求见。」 石忠唐正在处置公事,闻言眯眼看着门外。魏明便站在那里,看着颇为恭谨。 随即他被带了进去。 「可是有事?」石忠唐问道。 真要把阿妹献给这头越发痴肥的囊货? 魏明疼爱妹妹,看着石忠唐,脑海中天人交战,竟然在发呆。石忠唐不悦,边上有侍从干咳一声,「魏副使!」 魏明身体一震,「大王······」噗噗噗! 急促的脚步声就在外面传来,接着是雨水打在蓑衣和斗笠上的声音。「大王,密谍有紧急军情!」 侍从进来禀告。「带来。」 石忠唐把目光从魏明的身上移开,一抹杀机也悄然隐去。魏明侧身,看着一个浑身泥水的密谍进来,行礼。 「大王!」密谍的声音有些嘶哑,「北疆援军到了,五万人马。」 援军还在路上时就被石忠唐的密谍查探到了,故而他从容的道:「李玄原先有四万敢死营,六万北疆军,这一路征伐损失不少。加上五万援军十三万。看守各处最少五万,如此,他能调动的也就是八万,尽在本王掌握。」 八万,一路往南攻伐,还是要差些意思。 密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被冻的发青的脸白了一瞬。「大王,秦王在关中招募勇士·.....」 「关中大多是大族豪强的人,谁会应募?」边上的幕僚冷笑道。 石忠唐淡淡的道:「关中,是个烫手山芋,李玄接手了,此刻想来也是焦头烂额。征兵?能不添麻烦就算是好的。」 密谍低下头。 「嗯!」石忠唐冷哼一声,「说!」 密谍低着头,「秦王招募到了四万勇士!」幕僚:「..--」 魏明:「......石忠唐:「......" 关中那些贵人都特么的愿意割肉了? 幕僚嘶声道;「那是一群哪怕是见到国破山河碎都不肯拔一毛的狠人啊!」他们怎么敢! 怎么会? 密谍抬头,「秦王令主家不在的奴隶,均可脱籍!」 幕僚心中一喜,笑道:「他这下可得罪了关中权贵们,哈哈哈哈······呃!」 关中权贵们大多还在蜀地,要想报复秦王至少得等到明年,可那四万勇 士却打乱了南疆叛军示敌以弱的如意算盘。 石忠唐面色铁青,霍然起身,「令越州等地撤离的人马马上回去,越快越好!快去!」 节度使府中破天荒的传来了石忠唐的叫骂声,「那个贱狗奴!孽种啊!他哪来那么大的胆子!」魏明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副使···.··」 副使的妹妹是很美,送给石忠唐真是太可惜了。堪称是一株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魏明摇头「没送。」 「那大王的猜忌和怒火怎么办?」心腹有些头痛。「他此刻没工夫去猜忌谁了。」 「副使···...」 「李玄动了关中权贵们的好处,征募了四万新卒,大王,急了!他急眼了!」.... 刚出乾州五日的那四千人马遇到了信使。「回去!都回去!」 带队的将领一脸懵逼,「老子淋雨淋了五日,你说回去就回去?」信使骂道:「是大王的军令,你狗曰的违背试试?」 将领低头,眼中有不满之色,「是!」 「要快!」 这四千人马赶回去的前一日,雨停了。「好天气!」 方旭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潮湿的气息。舒坦啊! 一队斥候疾驰而来。「北疆军来了。」 正在晒太阳的方旭浑身一震。终于来了吗? 「信使来了。」 信使超过了正在回师的四千人马到了乾州城。「大王令,至少要坚守十日。」 至于为何,不说。至于只坚守了九日的后果,不说。老子终于要死了吗······方旭低头,「领命!」 信使干咳一声。「你那儿子如今就在大王身边做侍卫,前程远大!」这特么的分明就是人质。 这等手段,不似人主! 方旭不知自己当初怎地就鬼迷心窍了,竟然选择追随石忠唐。送走信使,随即那四千人马回来了。 「十日!」 方旭咆哮道:「坚守十日援军必到。」这是哄骗守军最好的方式。 屡试不爽。 「大王说了,只要能坚守十日,重赏!」 那些异族眼珠子发亮,方旭心想都是一群有好处才会拼命的异族,老夫当初怎地就眼瞎了呢?「北疆军斥候来了。」 方旭抬头看去。 远方,出现了北疆军骑兵的踪迹。「是王老二!」 有人喊道。「闭嘴!」 方旭喝住了此人,说道:「我乾州城坚固,北疆军的投石机并无用处。只需坚守即可!」乾州城墙颇为坚实,当初叛军攻打就吃足了苦头。 「如今,该秦王来吃苦头了。」方旭冷笑。 王老二带着游骑横扫了守军的斥候。随即,方旭感受到了震动。 「就如同是地龙翻身!」有军士喃喃的道。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中,无边无际的大军出现了。 骑兵在前方和两翼,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不断前进。长枪林立。 一面大旗就在中军。 大旗下,秦王指着城头,「让儿郎们耀武!」一队队骑兵从城下疾驰而过。 那精湛的骑术引来了一阵阵欢呼。接着便是步卒阵列赶到。 噗!世界安静了。「乾州乃是坚城。」 赫连燕介绍道:「当初叛军就是在这里吃足了苦头,故而破城后没忍住「不好打!」江存中说道:「城头颇高,要想攻上去,死伤不会少。」 城头,方旭慑于北疆军威势,心头巨震。恢复过来后,他冷笑道:「李玄 ,耶耶等着你,等着你来撞个头破血流!」 这是南下平叛第一战!许胜不许败! 秦王淡淡的道:「孤,成全他的忠心!」 第1384章 拆迁队 「北疆军来了。」 洪州守将莫洛有一脸夸张的络腮胡,他伸手扒拉了一下,说道:「大王的意思,只要乾州能坚守十日,后面的大军就集结的越多。」 副将张霄说道:「雨季不利于进攻一方,这也算是天助大王。」 「是啊!」莫洛是异族人,笑的得意,「大王兵败后,许多人都有些沮丧。可大雨一下,啧啧!那些人马上就换了一张脸。本来不乐意让自己部族的勇士来应募,大雨一来,都恨不能把家都搬到清河去。」张霄微微一笑。 「我不是。」莫洛看了他一眼。「下官不敢。」张霄笑道。 「我是大王的人。」莫洛淡淡的道:「大王倒台,我也没个好。」「如今不少人都在等着这一战的结果,方旭可能稳得住?」 「他可以不稳。」莫洛冷笑道:「他刚纳的妾室便会沦为营妓。」张霄心中一颤,「应当的。」 「我们都是大王的人!」莫洛看着他,眼中有告诫之意,「谁若是背叛了大王,我便亲手弄死他!」「是!」张霄心中一凛。 「我回去歇歇。」莫洛说道:「让斥候小心些,及时把战报送来。」「是!」 莫洛回到了家中。「来人!」随从进来。 莫洛坐下,问道:「都准备好了?」随从点头,「都准备好了。」 「大王要乾州坚守十日,可十日后呢?」莫洛摩挲着案几上的木匣子,缓缓打开。一排金锭在木匣子中闪闪发光。 「这年头,谁亲?」 莫洛拿起一枚金锭问道。随从低着头。 莫洛自问自答:「当然是,钱亲!」...... 「我不担心坚守不住十日我只担心那边把我当做是死人。」 方旭最爱那个小妾,想到小妾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在清河,也不知那些异族人会不会兽性大发,就心痛如绞。 「哎!」 他拍拍城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北疆军,吩咐道:「十五日!」廖达愕然:「什么十五日?」 「坚守十五日!」方旭说道。 石忠唐令他坚守时日,那他坚守十五日,难道石忠唐还敢不护着他的女人?若是如此,谁愿意为他效命? 想通了这一点,方旭心中一松。回到城中,他开始写信。 —晴儿,北疆军兵临城下,我看到了秦王,很是威武。 —你一人居住,要小心那些异族人,少出门,有事令仆役处置。—我若是去了,你记得每年祭祀。 —我留下的钱财足够你一生所需,不可再从了别的男人,否则·····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方旭抬头,眼中有些茫然,再度落笔。 —晴儿,我离开清河前,你曾问过,跟随石忠唐可曾后悔,我说,不悔。-此刻,我,悔了! ...... 「老夫看了,只能蚁附攻城。」 「是啊!可乾州城高大,木梯都得打造的老高,不好打啊!」「敢死营怎么说?」 众将在裴俭的主持下商议战事。 索云脸上的刀疤跳了一下,「只要殿下吩咐,我敢死营便勇往直前。谁敢退缩,老夫便弄死谁!」「好汉子!」 众人赞道。 随着敢死营的不断出彩,军中对他们的接纳度越来越高。 「可死伤不会少啊!」江存中蹙眉,「若是这般打下去,咱们有多少人填?」「殿下呢?」老贼问道。 装俭说道:「殿下在外面做饭。」呃! 大战在前啊! 这一战的艰苦大伙儿都想到了,可老板您却不当回事。瞬间,所有的压力都消散了 。 李老板不知晓自己的好吃让磨下心神一松,他正在炖羊肉。 篝火舔着罐底,罐子里的羊肉在汤汁里翻滚着。「菜干丢进去。」 「哦!」 帮厨姜鹤儿抓了一把菜干丢进去。 「咱没那个功夫等它发起来,丢进去熬煮就是。」李玄搅动了一下汤汁,闻了一下,「美!」姜鹤儿跟着闻了一下,摇头晃脑的赞道:「美!」 「跟着孤出征家中可有看法?」李玄问道。姜鹤儿看似娇滴滴的,可这一路却从不叫苦。 「阿娘说不去最好,阿耶说不去······」姜鹤儿的小脸儿突然红了。 「不去怎么了?」李玄搅动了一下汤汁,看着菜干在汤汁里翻滚,很是心旷神怡。人啊! 活在世间不就是吃喝吗? 吃饱喝足,衣裳能保暖,那就够了啊!其它的,可有可无。 这一刻,李老板觉得自己领悟了人生真谛,却不知自己的小秘书小脸儿绯红的想到了父亲的话。—不去,不去怎么勾搭殿下? —错了错了,阿耶不该说勾搭,是······是如何能令殿下喜欢鹤儿。勾搭啊! 我哪会这个。姜鹤儿在发呆。 「添火!」厨子看着她,「发什么呆呢?」「勾搭殿下!」 姜鹤儿脱口而出,然后呆呆的看着李玄。李玄:「......」 「我······我······我错了,我说错了,我没说错······」.····. 晚饭时,赫连燕好奇的看着脸红红的姜鹤儿,端着碗过来,「这是······被殿下收用了?」「别胡说!」姜鹤儿板着脸儿。 「迟早的事。」赫连燕笑眯眯的道。「哪有。」姜鹤儿心中有些乱。 父亲的交代浮上心头。 —这男人啊!就没有不喜女人的。你跟着殿下,记着要展露女人的·······啊!可懂?妩媚啊!鹤儿! 哎! 老父亲那痛心疾首的模样在姜鹤儿的脑海中闪过。 「若是殿下不准备收拾你,怎会让你一直在身边?北疆那么大,难道殿下就寻不到一个文书?」赫连燕拍拍她的肩膀,「安心吧!」 「吃饭!」 姜鹤儿满腹心事,李玄却格外轻松。 吃完饭,他趁着晚霞,带着磨下文武靠近乾州城观察。「很高!」 老贼说道。「很大!」王老二舔舔嘴唇。 老贼问道:「什么大?」 「老贼你不要这般猥琐好不好?」王老二鄙夷的道:「什么话你都能想歪了。」两个棒槌! 李玄指着城头说道:「三日破城,可有信心?」三日? 众人看着高大的城头,心中发愁。 别说三日,十日内能攻破就算是不错了。当然,还有一种手法,那就是不顾伤亡。可这不是北疆军的风格啊! 「怎地,没把握?」李玄看到麾下的模样,笑道。江存中说道:「殿下,少说······五六日吧!」 「就三日!」 李玄侧转马头,「回了。」「三日?」 老贼砸吧着嘴,「老夫看啊!殿下这是急了。」 「胡说,殿下何时急切过。」王老二对李玄有着近乎于盲目的信心,「三日定然能下。」「你看索云。」老贼指指前方,索云皱着眉,看着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多半是担心三日内无法攻破乾州城。 「可怜的人。」王老二转瞬就忘记了这事儿,「老贼,我这里有新弄的肉干,吃不吃?」大军在外,肉干可是宝贝,老贼 伸手,「当然要吃。」 肉干很香,却不是牛羊肉的味道,老贼咽下去,「什么肉?」「马肉。」 回到大营后,李玄叫来了随军工匠。 「孤令太平弄的那些钻机有多少?」 眼前的可是秦王······工匠心中激动,有些手足无措,「多,多秦王见他激动,莞尔道:「孤又不吃人,这般紧张作甚?」 工匠脱口而出,「小人觉着殿下是神灵呢!」 泰 有些飘飘然啊!淡定!淡定! 李玄说道:「把那些钻机都弄来。」「是!」 工匠告退。「来人!」 「殿下!」乌达进来。 「召集一批力气大的军士。」「是!」 数百膀大腰圆的军士集结起来。 乌达去请示秦王,「殿下,他们来了。」正在烛光下看书的秦王抬头,「好。」 他走出去,工匠们在一侧,军士们在一侧。后面有一溜大车。 「把钻机拿来。」 粗杆的钻机不轻,得两个人操作。 秦王令一个工匠配合,自己握住钻机的手柄,把尖锐的顶部对着地面,转动手柄。杆子旋转······ 钻机不断深入。 姜鹤儿张开小嘴儿,「天神,殿下弄出了个宝贝!」晚上,躺在床上的秦王拉上被子,说道: 「雨才是宝贝。」......第二日。方旭早早上了城头。 守军正在轮换吃早饭。 有人说道:「将军,城墙下面有些凸起。」 「数年内不会有问题。」方旭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工匠说,这是城墙在多年雨水浸润下,以及重压之下导致的。再延续十年,估摸着有垮塌的危险。 十年!尚早! 方旭只需要十五日! 「北疆军可有异动?」方旭问道。 「除去监视咱们的骑兵之外,再无异动。」廖达说道。 「奇怪了。」方旭说道:「秦王最擅长的便是奇兵,面对我乾州坚城,他竟然没用手段?」廖达也觉得好奇,「估摸着是无计可施吧?」 「正是如此。」方旭信心倍增,「若是能坚守时日长一些,北疆军疲惫之下,战机便有了。大王不会放过这等机会。如此······」 「咱们能活!」没有人愿意赴死! 特别是在南疆叛军兵败的大背景下。 若非秦王杀俘,估摸着不少人愿意归降。「将军说咱们能活!」 方旭的话传递了下去。 守军大喜,精气神提升了不止一个级别。「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方旭想到小妾,恨不能北疆军赶紧来攻城,也好试探一番。二十日! 他给自己再度施压。而动力就是小妾。「北疆军来了。」 一队队骑兵从城下迂回而过,随即是步卒赶到。「殿下千岁!」 欢呼声中秦王策马到了前方。 「他这是要作甚?」方旭不解,「勘察城头······也勘察了数次,难道还有什么漏洞?」廖达说道:「就是因为没把握,故而才会屡次勘察城头。」 着啊! 方旭心中一松,就冲着城下叫骂,「李狗,可敢来试试耶耶的横刀!」 秦王淡定的看着城墙,「都湿透了。」 城墙不但湿透了,而且下面有些往外鼓起。「是啊!」裴俭不知秦王说这个干啥。 「湿透了,才好干活!」 秦王指着城头上的方旭,「此人嘴巴太臭。」杨略说道 :「臣知晓了。」 哦豁! 老贼幸灾乐祸的道:「这人要倒霉了。」李玄回去,淡淡的道:「开始吧!」 三日啊! 麾下的文武官员心中发愁,但老板命令一下,不得不尽力而为。索云咆哮道:「三日,三日不下,老夫便死在城头!」 「杀!」 敢死营的红着眼珠子,扛着木梯上了。一开战,双方就杀的难解难分。 敢死营在三日破城的压力之下疯狂冲杀,而叛军在坚守二十日就有生路的鼓舞下奋力反击。「乱了!」 老贼说道。「孤正要他乱!」 秦王摆摆手,「拆迁队!」 一个工匠带头,数百军士上前。「在!」 秦王指着城墙,「给孤,拆了它!」「领命!」 殿下果真是神人也!工匠对秦王投以崇拜的一誉,喊道:「跟着老夫来。」数百军士扛着钻机冲了上去。 「那是什么?」赫连燕问道。「狼牙棍?」 秦王点头,「对,狼牙棍!」 城头杀的难解难分,方旭见了欢喜,「首功是老夫的了!」二十日之后,援军不至,石忠唐的用兵能力就会被质疑。所以,生路来了。 就在方旭欢喜时那些军士到了城下。 一人扶着钻机,一人转动杆子······尖锐的顶部旋转着钻进了城墙中。 秦王看着发愁的麾下,淡淡的道:「在孤看来,用不着三日!」 第1385章 孤,留客 一个军士在奋力摇动手柄,另一人稳住钻机。钻机在往城墙里旋转推进。 「好了,退出来!」 边上稳着钻机的军士见杆子到了尽头,就喊道。 操作的军士反转扭动手柄,把钻杆退了出来,「换个地方。」钻头就在刚钻出来的孔洞边上再度钻进去。 数百军士几乎是肩井肩在打钻。一个个孔洞紧密挨着······ 中午,北疆军鸣金收兵。「哈哈哈哈!」城头,方旭在狂笑。守军也在狂笑。「哈哈哈哈!」北疆军退了回去。 廖达说道:「外围的斥候应当有所发现。」 外围,一队斥候远远的看着这边,为首的队正说道:「乾州城,牢不可破!」「北疆军的斥候来了。」 一队北疆骑兵驱逐了这队叛军斥候。 「奇怪了,殿下怎地令咱们放开些,让这些狗曰的能看到战况。」北疆斥候们在嘀咕。秦王却在期冀着洪州出兵。 「来吧!乾州这般坚韧,难道你就不动心?」 「将军,北疆军在乾州攻打了一日,毫无进展!」啧! 莫洛捋捋络腮胡,张霄心动了。「若是如此,咱们在边上牵制一番···莫洛也心动了可转瞬想到了自己的谋划,就淡淡的道:「要稳健!」「是!」张霄口中应了,可心中却觉得纳闷。 以往的莫洛可是急先锋,做事儿急切,稳健这个词和他压根就不沾边。这是改性子了?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第二日。 信心倍增的守军吃了早饭,等待着敢死营的再度进攻。「还有两日!」 索云在给麾下打气,「今日定然要让叛军丧胆!」「万胜!」 一声欢呼后大战开始······ 「将军,城下有些北疆军在不知鼓捣什么。」有人发现了拆迁队的动作。 方旭在攻防战的间隙往下看了一眼。 此刻城下都是尸骸和人,隐约看到一些人贴着城墙···「没什么啊!」 方旭笑道:「安心。」 廖达轻声道:「咱们守的越牢固,大王便会越心动。」 他们没指望石忠唐突发善心,觉得这两个守乾州的棒槌不错,本王要把他们救出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个道理,我十岁时就明白了。」方旭拍拍脸颊。 廖达突然问道:「将军为何痛骂秦王?难道就不担心······城破后的遭遇吗?」 「若是无援兵,乾州守不住多久,这一点谁都知晓。」方旭双手按着城头,幽幽的道:「我也怕,也怕战死,怕被俘,怕······的要命。」 廖达愕然,心想这几日你表现的如此的悍不畏死,这是···...人设崩塌了。 「怎么,觉着······奇怪?」方旭笑道。廖达点头。 「是人就怕死。」方旭微笑道:「起兵以来,我一路也劫掠了不少钱财,我舍不得死。可与钱财比起来,还有更为要紧的······忠心!」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小妾晴儿的身影,「我痛骂秦王,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旭狞笑道:「我自断后路,不死也得死!」 「北疆军来了。」敢死营再度出动。 拆迁队的工匠在禀告。 「······都已经差不多了,还得有些外力相助。」「好说!」 李玄说道:「令敢死营距离城头百步列阵。」敢死营缓缓上前。 距离百步停下。 身后便是投石机阵列。 开战后一直没发威的投石机,此刻后面堆了许多石块。「殿下令 ,冲着城墙砸!」 「领命!」 投石机阵列调整了角度。「放!」 砰砰砰砰砰砰!石块飞舞。 在半空中飞出各种曲线。 「要想弹道稳固,必须得用圆润的球体。」李玄摸着下巴,「以后多招募些石匠随军。」砰砰砰砰砰砰! 大多石块重重的砸在了城墙上。砸在城头上的只有一块。 「哈哈哈哈!」城头的叛军在狂笑。方旭也在笑。 「一群蠢货!」廖达摇头莞尔。「放!」 石块第二度来了。 这一次城头的叛军齐齐蹲下。 心想,第一次偏了那么多,第二次该准了吧!砰砰砰砰砰砰! 这一次石块尽数砸在了城墙上。 「这是······」方旭蹲在城垛后,抬头往外看了一眼。「这是傻了?」廖达说道。 当第三波石块也砸在城墙上时,方旭猛地一拍脑门,「去问问工匠,城墙能坚持多久。用刀子架在他的脖颈上问,若是假,杀了。」 「是!」廖达亲自去。 没多久他回来了,说道:「工匠说了,若是十年内城墙倒塌,他愿意被埋在下面。」「那就好。」方旭心中一松。 砰砰砰砰砰砰! 一波石块砸过来,城墙震动。 叛军蹲在城垛后面,不少人在瑟瑟发抖,等待着石块临头。 方旭见士气受损,抬头看看,就见那些投石机在操作,于是就站起来。 「北疆军多番攻打城头无果,李玄慌了,于是便妄想用石块砸垮乾州城,老夫亲自问过工匠,乾州城可保十年。都来,跟着老夫叫骂。」 一个个叛军站起来。 方旭冲着城外叫骂,「李狗,贱狗奴!」守军高喊「李狗······」 「放!」这时一波石块飞来。 方旭看了看,断定到不了城头,就拔刀,指若北疆军大阵喊道;「我乾州军···叛军高喊,「威武!」 「我乾州军······」方旭热血奔涌,呼喊道。叛军张开嘴面色涨红。 石块来了。砰砰砰砰砰砰! 廖达突然身体一震,「怎地在晃动?」「不对!」 那些正准备呼喊的叛军纷纷往后退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晃动。 「地龙翻身了。」有人喊道。 城头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竟然往前倾斜。廖达面色剧变,「这是天谴!」 城墙在往前缓缓倾斜.····· 方旭面色惨白,双手抓住城头,喊道:「说好的十年啊!不能,不能啊!救命·北疆军大阵中,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缓缓倾倒的那一段城墙。 老贼眨巴着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殿下,这是什么?」「拆迁!」 秦王是唯一能保持镇定的人,「准备!」杨略第二个清醒,裴俭第三个,「准备!」弩阵上前。 一队队步卒上前。 城墙不断在倾斜,上面的守军在尖叫。 当角度与地面成四十五度时,城墙猛地往下坍塌。 轰隆! 两侧的守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秦王有仙法!」一个叛军跪地绝望的喊道。「我愿降!」 「小人愿降!」 工匠们诅咒发誓能坚持十年的城墙,就在北疆军攻城第二日倒塌了。「出击!」 城墙倒塌带来的漫天尘土中,敢死营率先攀登。玄色的洪流顺着这个口子冲进了城中。 随即往两侧蔓延。「逃啊!」叛 ***身就跑。 当城门后的杂物被清理干净后,所有人都知晓,这一战,结束了。「两日,不,一日半。」 老贼低声道:「殿下弄的那个什么钻机老夫看了,绝妙。」「以往就没看到过?」王老二问道。 「老夫纵横盗墓界多年,从未见过此等利器。」老贼钦佩的道:「有的墓穴坚固,若是有这等钻机,再坚固的墓穴老夫也能钻进去。」 「一日半。」韩纪对赫连荣说道。「一日半。」赫连荣说道。 二人的眼中都有惊骇之色。 钻机二人都见过了,钻地还行,可钻城墙有些儿戏吧!但没想到的是,一日半后,乾州就被他们钻塌了。 「问问?」赫连荣说道。 韩纪摇头,「老夫······不敢。」「找小鹤儿。」赫连荣笑道。 「也是。」韩纪过去和姜鹤儿嘀咕了几句,又许下了好处,姜鹤儿这才去请教老板。「殿下,那些钻机是如何把城墙钻塌的呢?」姜鹤儿问道。 李玄见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不禁莞尔。 「大雨连绵多日,孤观察时,发现乾州城城墙多处开裂,雨水顺着浸润进去,城墙的结构受损。若是没有外力干涉,天晴一阵子便能恢复。」 可架不住他有拆迁利器啊! 「结构受损,再用钻机钻孔,进一步破坏城墙结构,最后用投石机震动,扩大损伤······最终,轰!」李玄觉得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可看到麾下都一脸懵逼。 「每一个物体都有结构··麾下更懵逼了。哎! 李老板觉得自己没事儿和麾下解释这等事儿纯属找事,「就如同是砍巨大的骨头,一刀砍不断,就得多砍几刀,破坏骨头的结构,明白?」 韩纪第一个明白,「到了最后,骨头受损严重,用刀背一砸,便断了。」「就是这个理。」 这时城门开了,李玄指着城头。「随孤上去看看。」众人簇拥若他进城,上了城头。 城头此刻正在厮杀。 没多久有人来禀告,「殿下,叛军负隅顽抗。」众人看着李玄,心想该纳降了吧? 李玄淡淡的道:「不好绞杀?」 「是,那些叛军躲在民居中,城中百姓也帮衬他们,杀了咱们不少兄弟。」「会杀人吗?」李玄看着将领,将领下意识的站直了,「会!」 「纵火,烟熏,弩箭,再不行,来人。」「在!」 「把投石机弄进来,给孤砸!」 投石机一进城,城中的民居就倒霉了。轰! 烟尘飞舞中,另一处冒起火头。城中终于传来了求饶的声音。「小人愿降!」 「殿下饶命啊!」 「殿下,那是百姓。」姜鹤儿不忍。 「那些所谓的百姓都是异族。」秦王冷冷的道:「黄州与乾州百姓缴纳的赋税养活了南疆军,可他们回报的是什么?屠城。 杀完了我大唐百姓,再把异族人迁徙过来,这是想侵吞。还是那句话,既然来了,那么,就别走了。 孤,留客!」 第1386章 以武立国 「死,也得给老夫把消息打探回来。」 莫洛的命令冷血无情,麾下的斥候冒死往乾州突击,和北疆军斥候绞杀在一起。 他走上城头,看着那些在修葺城头的民夫,问道:「还要多久?」负责的官员说道:「大概五日。」 还好! 「将军。」 张霄来了。 「清河来了使者。」 使者是异族人,操若一口还算是流利的大唐话,「大王令,若是有溃兵逃窜至洪州,尽数斩杀。」 「领命!」 北疆军不纳降,叛军要么战死,要么只能溃逃。 溃逃这条路堵死了…………那么唯有战死一途。 大王,真狠。 使者问道:「乾州如何?」 「还在坚守。」莫洛和方旭谈不上交情,但也没有仇恨,「方旭隐约的意思,潜州坚固,十日不在话下。「 「那就好。」使者伸个懒腰,「真是疲惫啊!」 这特么的是要索贿啊! 莫洛给了张霄一个眼神,张霄笑道:「使者请跟我来。」 懂事! 使者笑吟吟的走了。 二人到了州廊中,先是奉茶,使者伸手蘸了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两个字。 ——莫洛! 随即看着张霄,「大王对你,颇为看好。」 张霄心中一紧,又是一喜,「将军说是要与洪州共存亡。」 「你很好。」使者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这是要让老夫取而代之吗? 张霄心中火热「还请转告大王,下官愿为大王效死。」 使者矜持点头。 清河那边对莫洛不放心,据闻石忠唐说了,和大唐籍的将领相比,异族将领的忠心反而靠不住。 在异族的眼中,谁给我好处我便听谁的,为谁去征伐。 当初石忠唐起兵一路势如破竹时,那些异族踊跃从军。 一战败给了秦王后,那些异族就有些动摇了。 石忠唐私下对贺尊说,亏得秦王下令不留俘虏。 随后,石忠唐开始重用大唐籍的将领,张霄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这个信号。 「大王正在清河整顿,招兵买马,用不了多久,我南疆又将是一条好汉!」使者惬意的道,「乾州十日,洪州十日,二十日,足够操练出一支军队来。」 按理新卒少说要操练一两个月,可到了这等时候,叛军采取了用老卒带新卒的法子快速成军。 城头,莫洛看到了斥候。 斥候冲进城中,急匆匆上来禀告。 「乾州如何?」莫洛问道。 「乾州被攻破了。」 不是十日吗?这才两日啊!莫洛:「…………」 「为何?」莫洛不敢置信的问道。 就算是让一头豕来指挥,至少也能撑住三五日吧? 可特娘的这才两日啊! 「小人等无法靠近查看,不过曾听到震动…………」 「什么震动?」 「像是…………地龙翻身。」 「你以为秦王是神灵吗?还能找来地龙!」莫洛跺脚,「快马报给清河,要援军!」守军面色都不大好看,莫洛说道:「准备些人马,老夫出城去看看。」 一个将领劝道:「将军,此刻外面说不得有北疆军的斥候在窥探,危险啊!」 「大王对老夫恩重,老夫粉身难报。」 莫洛大步下去,守军都用钦佩的眼神在看着他。 在这个关头,能这般为石忠唐效命的,那是真的忠心。 使者正在和张露喝茶,接到消息后,呆了许久,随即起身骂道:「方旭无能,我这便回去禀告大王。」 「使者,礼物!」 使者跑的太快张霄准备的礼物都没接。 出了城门后,使者回头看了一眼,悲凉的道:「我怎地觉着,洪州也不稳靠呢!」 石忠唐开战前制定了示敌以弱的谋略,虽然后续并未抽调各处人马,但却也没有补强。 这就导致了乾州和洪州都没法采取主动。 只能被动挨打。 哎! 使者叹息一声,随即远去。 随后不久,北疆军的斥候就出现在地平线上。 洪州斥候回归,张霄问道:「将军呢?」 「将军带着数百骑出城,说是去查探军情。」有人说道。 「可人呢?」 北疆军的斥候都来了,莫洛人呢? 「关闭城门!」 最后一股斥候进来,城门关闭。 可莫洛依旧不见踪迹。 「这不对!」 张霄痛苦的闭上眼睛,「将军多半是被截住了。」 大战还未开打,主将就被对方干掉了。 叛军面如土色。 北疆军斥候在逼近,看着士气高昂。 没办法,一日半破乾州,把将士们的心气都提起来了。 「敌军士气不对啊!」 王老二敏锐的察觉到了问题。 「招降……不对,耀武!」 王老二差点嘴瓢了。 斥候们冲到距离城池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各种炫耀马术,各种挑衅。 什么甘妮娘!草泥马!狗***,可敢出城和耶耶一战吗?没卵的货色等等。 这等叫骂是惯例,可张霄却面色惨白。 「去!去查看将军的家中,仔细搜!看看可还有钱财在!」 为啥? 众人不解,但还是有人去了。 斥候叫骂一阵就回撤了,等待大军到来。 当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黑线,大地在震动时,去搜查的人回来了。 「就是些铜钱。」 「金银呢?」张霄问道,双拳紧握。 若是莫洛被北疆军截杀那么此刻他的脑袋必然就在北疆军斥候的手中,用来震慑守军。 别是那样啊! 「并未发现金银。」 「卧槽尼玛!莫洛,你这个狗***!」 张霄骂道。 众人满头雾水。 镇守洪州城后,莫洛贪婪压榨商家,积攒了不少金银。那可是他的命根子。 可现在命根子却不见了,人也不见了。 张霄骂道:「他跑了。」 城头死寂。 张霄心中大悔,可此刻却没法挽回影响。 「开城门!」 众人愕然。 「出战!」 张霄骂道:「秦王不纳降,不出战是死,出战是死,那还等什么?就算是死,耶耶也愿意死在宽敞之地。」 李玄很愕然的接到了守军出战的消息。 「不到万人。」 「这是毛病吧!」老贼说道。 大军向前。 当看到城外孤零零的叛军时,李玄先令人去周围哨探。 「事有反常。」裴俭赞同这个处置方法。 斥候们出发了。 「北疆军为何不动?」 等死的叛军中,有人不解的道。 一个老卒苦笑道:「秦王不敢相信咱们敢出战。」 斥候回来了,带来了周围并无发现的消息。 「这特娘的,见鬼了!」 秦王难得爆粗口。 「既然如此…………那便拉开架勢开干!」 对面,叛军在瑟瑟发抖。 「殿下令,出击!」 步卒向前。 弩阵就在后面一些的地方。 「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张霄绝望的道:「出击!」 叛军发一声喊,全体出击。 「乱糟糟的,这不对啊!」 姜鹤儿都发现了不妥。 「杀了再说!」 李玄举起手,「传令,老规矩!」 「殿下令,此战,不留俘虏!筑京观!」 杀气腾腾的军令让北疆军士气高涨。 步卒正面冲击,骑兵从两侧夹击………… 叛军在嘶吼着,绝望的砍杀着。 有人哭喊道:「不该居城啊!」 可当初居城时,那些异族人却欢欣鼓舞,兽性勃发。 此刻当报复来临时,所有的兽性都变成了绝望和恐惧。 秦王喜筑京观,只需想想自己的尸骸被压在尸山中,那种感觉就令人不寒而栗。 可怕的发明。 可怕的秦王! 「杀!」 既然都是死,那便多杀几个垫背! 叛军的狠劲被激发了出来,每个人都用两败俱伤的手段和对手拼杀,一时间,北疆军的伤亡增加了不少。 「殿下,可否…………」有人犹豫着建言。「伤亡太大了呀!」 不少人都赞同的点头。 「知晓大唐为何会没落?」 秦王问道。 「伪帝父子倒行逆施!」王老二说道。 老二长进了…………秦王用慈样的目光看了王老二一眼,说道:「这只是一面。大唐立国时,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以从军为荣,都以立下军功为容。可百余年后,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而从军的人却越来越少?承平日久,血性没了!」 秦王指着前方,「孤并非顽固之人,此刻纳降并不会觉着丢人。可你等以为此次南下平叛只是厮杀吗?不!」 秦王目光深邃,「孤想唤醒大唐的血性,用北疆军的奋勇厮杀,用不纳降的报复,用艰难,用一切手段去唤醒它!「 众人肃然。 「没有血性的大唐,就算是孤扫荡了天下,登基为帝,可百年后,当再度出现强敌时,谁来守护家园?「 「孤的大唐,文官也能上马杀敌,百姓将以从军报效家国为荣,此志,不渝!」 秦王斩钉截铁的声音结束,一个文官拔出横刀,满面通红的喊道:「杀敌!杀敌!」 他一边叫喊,一边打马疾驰,竟然往两军厮杀的地方去了。 呃! 韩纪愕然,「殿下…………」 「杀敌!」 第二个文官冲了出去。 韩纪发现自己好像坐蜡了。 老夫不会啊! 「杀啊!」 文官们蜂拥而上。 韩纪咬牙,「老夫去了。」 前方,正在厮杀的北疆军听到了喊声,有人回头,脖子差点被扭断了。 「谁来了?」 「是文官!」 !! 文官竟然来了。 「这是看不起我等吗?」 文官竟然来增援了。 将士们大怒,一波箭雨后,骑兵率先打穿了叛军的阵列,接着正面的步卒以一组悍卒为先导,击破了叛军。 「败了。」 叛军再坚韧的神经也扛不住,掉头就跑。 可北疆军的骑兵早已出现在城门外,城头都被占据了。 这是一次包饺子式的行动。 张霄和十余叛军被包围了。 「老夫不服!」张霄喘息着。 「殿下到。」 李玄来了。 「为何出城?」 这是他不解的地方。 你说守将是弱智吧!可开战后的表现却可圈可点。 张霄惨笑道:「主将莫洛逃了,士气全无,老夫能怎么办?老夫能怎么办?」 「原来如此!」 李玄笑道:「没想到守将竟然逃了,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当天下人得知此事时,一种叛军众叛亲离的氛围就出来了。 「老夫愿降!」张霄期冀的看着李玄,「老夫并未参与屠城,老夫也曾劝过………… 「孤想答应你。」 张霄大喜。 李玄指指城头,「可那些冤魂不答应!」 他摆摆手,策马往城中去。 「孤说过,谁杀我大唐一人,孤定然要杀十人回报。这,只是个开始!」「放箭!」 身后,张霄等人在箭雨中缓缓跪下。 仿佛,是在谢罪。 韩纪等人就在前方,身上脸上都有血迹。 「见过殿下!」 李玄颔首,「记住,大唐,以武立国!」 第1387章 雄主的熟人 随着地位的提升,李玄越来越喜欢看书,最喜欢的两种,和史书。 在史书中,他看到了轮回。 王朝建立之初,骄兵悍将横行,无人能敌,为中原王朝扫荡不臣。 随后王朝进入平稳发展期,本来平衡的文武之间渐渐失衡。 不要战争,要和平成了朝野的共识。 随后,文官渐渐占据上风,自然不会让武人爬到自己的头顶上。 压制武人成了潜规则。 男儿为何从军? 求功名,求出路,乃至于求改变自己的阶层。 可当军队被削弱,对外征战屡战屡败时;当武人的地位下滑时…………不可避免的,武勇就成了傻子的代名词。 李玄想扭转这股风气。 「逼着文官杀敌,你就不怕被人口诛笔伐?」 宁雅韵最近话不多,更多是在观察着征伐,仿佛在感悟着什么。 「掌教觉着我中原的文化可辉煌?」李玄反问道。 「词赋满江,自然辉煌。」宁雅韵自己就是博学之士,故而抚须微笑,有些自得。 「面对异族人时,掌教可曾有那等…………看着野蛮人的优越感?」 宁雅韵想了想,「确实是有。」 老帅锅是个实诚人。 「词赋满江之时中原是强大,还是渐渐衰微?」李玄问道,不等宁雅韵回答,就步入了洪州州案。 宁雅韵呆呆的站在大门外。 「掌教!」 「掌教!」 眼前多了一人,是包冬。 宁雅韵叹息,「好像,都是渐渐衰微啊!」 他猛地清醒了过来,「文武之道,必然是一张一弛。文张,则武驰。」 包冬不解,「掌教说的是…………」 「一山不容二虎!」宁雅韵说道。 「除非一公与一母!」 王老二蹦跳着进去。 「杀!」 「杀!」 校场上,数万新卒正在操练。 高台上,石忠唐率文武官员正在观摩。 「精气神不错。」阿史那春育说道:「这一批人更蠢一些。」 蠢的人单纯。 单纯的人做事儿才出色。 不,是杀人才出色。 贺尊笑道:「这些新卒操练之后,便能跟随大军行动。」 「钱粮如何?」石忠唐问道。 「刚抄了十余家,收获不少。」春育得意的道,却没看到贺尊那难看的脸色。 晚些,众人回去。 有几个文官寻到了贺尊。 「贺先生,这等抄家筹集粮草的手段不能用了呀!」 一个须发斑白的官员痛心疾首的道:「再这般下去,人心就散了。」 「老夫知晓。」贺尊如何不知这样做的后果,他说道:「老夫这便去劝说大王。」 「再不能了呀!」 众人唏嘘。 贺尊随即求见石忠唐。 「老贺!」石忠唐心情不错,「乾州那边,方旭送来文书,说最少能坚守二十日。儿郎们信心十足,好!」 「大王!」 贺尊知晓此刻不是劝说的时机,但这个问题已经越演越烈了,再发展下去,整个南疆的豪商都要跑了。 「说。」石忠唐拿起一份文书。 「臣听闻…………那些豪商有不少怨言。」 「哦!」石忠唐抬眸,「谁说的?」 「许多人说。」贺尊见石忠唐眸色阴冷,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谏,「商人通往来,若是把他们都得罪 了,谁来运送货物?且…………」,他抬头再看了石忠唐一眼,「且那些豪强也在不安。」 「他们怕什么?」 「他们担心大王收拾了豪商之后,便会…………接着收拾他们。」 「本王知晓了。」 石忠唐并未应承,贺尊心中越发的难受,再想劝谏,可才将开口,石忠唐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把贺尊看的心底发凉,随即告退。 走出节度使府,贺尊脚步蹒跚的进了一家酒肆。 「上酒!」 他喝着酒,想着自己的经历。 原先跟着张楚茂的时候虽然看不上张楚茂对杨氏唯唯诺诺的姿态,但好歹日子也算是安稳。 后来归顺了石忠唐,他甚至有些报复的快意。 石忠唐的宽宏,石忠唐的纳谏如流,石忠唐的敏锐,都令他欢喜不已,觉着自己找到了真正值得辅佐的主公。 可现在呢? 那个主公把面具一剥,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原来,所谓的宽宏只是姿态,骨子里的石忠唐信奉的是刀子。 不差钱时,大伙儿好说。 手头紧时,对不住,要么给钱,要么给命。 这是什么? 「贼人啊!」 贺尊苦笑,一饮而尽。 石忠唐站在清河城头上,阿史那春育在他的侧后方禀告。 「贺先生出了节度使府后,就去了酒肆喝酒。看着似乎在发牢骚,只因担心惊动了他,故而没去窥,听。」 「大势在时,什么都不是事。大势不在时,仿佛所有的弊端都一下冒了出来。按理,本王该蛰伏,慢慢把这些弊端处置了。可大敌不远啊!」 石忠唐回身,「你说,若是本王登基,如何?」 当初进了长安时,不是没人劝进,但石忠唐却觉得优势在手,不着急,先把大局稳固了再说。此刻他被秦王赶到了南疆,登基之心却越发的炽热了。 「大王,好事啊!」阿史那春育欢喜的道:「大王早就该登基了。」 石忠唐思忖着,良久,压下了此刻就登基的欲望,「你可暗中准备,时机一到,本王便登基称帝。」 「是。」 阿史那春育欢喜的去了。 「好歹,要坐坐那个位置。」 石忠唐微笑着,看着一支商队从城中缓缓出去。 「哪来的商队?」石忠唐问道。 南疆的豪商被他杀了不少,抄家得来的钱粮多不胜数。兴许是担心继续行商会引发石忠唐的关注,故而豪商们最近集体缩在家中,生意都不做了。 身边的侍从下去打探,上来说道:「大王,是南周的商队!」 南周商队是这块大陆上最为特殊的存在。 哪怕是大唐和南周之间剑拔弩张,依旧不影响他们做生意。 哪怕是方崇北伐兵败,南周的商人们依旧往来于南疆和南周之间。 天大地大,生意最大! 这是南周商人的口头禅。 「倒也难得。」石忠唐回身,商队在渐渐远去。 「还好,先前盘查时,你差点便露了马脚。」 南周参知政事王众看着张菁,没好气的道。 张菁的大长腿在马背上显得格外的醒目,她平静的道:「商队中有女人不妥吗?」 「妥,可你却看着不像是商人。」王众摇头「商人要 的是什么?和气生财,要笑,要赔笑。可你先前却笑的如同是债主。后续还有关卡,你且小心。」 「知道了。」 张菁看着满腹心事。 王众却有些意气风发。 「王相。」 「何事?」 王众的仕途也算是有些传奇性。 当初他在礼部厮混,仕途遇到了瓶颈,功劳和贵人一个也无。就在此时,大唐使团来了,王众奉命带着使团出游,彰显南周的富庶。 结果半道遇到了造反的乱民,被围困在城中。后来脱困后,王众弄断了自己的脚指头,成功混到了功勋,飞升为礼部尚书。 后续大唐南征,南周大败,王众奉命出使,和彼时的李玄谈判。 归去后,王众因公升迁为宰辅。 「王相觉着秦王是何等人?」张菁想到了当初的那个少年,怎么想,都无法把那个少年同那位传奇般的秦王连在一起。 「贵人。」 张菁,「 那人可不正是老夫的贵人…………王众两度和李玄打交道,一次之后飞升为尚书,第二次飞升为宰辅。 老夫此次回去,弄不好就会成为首辅啊! 王众心头火热。 张菁却心思复杂。 朝中决定和北疆军联手,一起灭掉南疆石忠唐,为此,需要派人出使。 正使的人选几乎没人和王众竞争,无他,王众和秦王有交情。 ——多一个帮手,对于此刻的秦王而言便是雪中送炭! 这个是南周朝中的认知,只需跟随使团出发,回来便能多一份资历,以及一份功劳,故而副使的人选也竞争激烈。 就在一群臣子你争我夺的时候,年胥开口。 「朕有人了。」 谁? 群臣问。 年胥不答。 张善被塞进了使团中,一直郁郁不乐。 「王相。」 「何事?」 「王相可知……陛下为何令我为副使。」 「这个啊!」 王众抚须微笑。「早些时候石忠唐破关中,进长安,声势大振,天下为之噤声。彼时,大周也在担心,明白吗?」 明白,可这个和我为副使有何关系? 张善点头。 「彼时,大周上下,包括老夫都认为中原要改朝换代了,大唐灭,新朝起。明白吗?「张善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秦王率军南下,不顾客军的弱势,与石忠唐决战。那一战,多少人不看好他?」你没问明白了吗? 张菁差点就想点头。 「可最终石忠唐大败,秦王入主关中。你明白吗?」 张菁摇头,「不明白。」 「大厦将倾时,能力挽狂澜的,唯有中兴之主。秦王便是。」王众叹道:「中兴之主,也必然是雄主。」 「和一位雄主商谈大事,换了方崇等人去,你觉着会如何?」 张善想了想,「大概…………会吃亏。」 「吃亏只是小事大周不差钱。」王众说道:「要紧的是办成事。」 他习惯性的伸手想去拍拍张薄的肩膀,半途缩了回来。 娘的! 这可是公主的侍卫统领! 王众干咳一声。 「知晓为何无人与老夫争夺正使之职吗?便是因为他们没有信心面对那位雄主。」 「熟人!」张菁豁然开朗。 「对!」王众用孺子可教的眼神看若她,「为了能打动 秦王,陛下派了老夫为正使,可副使为谁却令陛下颇为头疼。想来想去,与秦王有过交情的也唯有公主。」 可让年子悦出使,那是打脸。 故而,让张菁为副使,便是想利用当年的交情来说事。 张菁彻底明白了。 但有个疑惑。 「方崇他们就那么不愿意见秦王吗?」 「不!他们不是不愿去。」 王众摇头,「他们是害怕!」 十余骑在前方疾驰而来。 「闪开!」 装作是商队的南周使团赶紧避让。 「这是……」 王众眯眼看着那些军士,「好像很是惶急,这是战报,令人去打探。」 在谈判之前,他必须要获知当下的局势。 随行人中有情人司的密谍。 南周密谍闻名天下,特别是隐匿踪迹的能力,独步无双。 「大王!」 刚走下城头的石忠唐正在交代事情,回身道:「何事?」 侍从说道:「有战报。」 斥候被带了过来。 「见过大王!」 石忠唐颔首,「战况如何?」 他不要求方旭坚守二十日,十五日就够了。 只要能把北疆军拖的士气下滑,他便能在二线布下防线,一步步的消磨北疆军。 直至出现战机。 但这需要时间。 「乾州失陷。」 石忠唐揉揉眉心:「方旭志大才疏,蠢货!」 他睁开眼睛,「坚守了多久?」 「两日。」 石忠唐忍不住骂道:「贱狗奴!」 他刚准备回去召集人手议事,见斥候依旧不走,就轻哼一声,「还有事?」 「是!」 斥候的身体微微打颤。 「大王,洪州…………也丢了。」 第1388章 错 魏明正在喝酒。 以前的他总觉得酒水是误事的东西,能不喝就不喝。他甚至鄙夷那些好酒之人,觉得都是一群没有目标的蠢货。 人活着,就得有追逐的目标。有了目标才不会迷茫,不会借助外物来麻醉自己。若是连这点儿自控力都没有,还奢望成什么事? 彼时的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统领着大军一路攻城拔寨,无坚不摧,天下皆知魏明之能。石忠唐麾下第一大将,南疆节度副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时,魏明站在了人生巅峰。他甚至还不时愉警一眼那个人。 偶尔会想着,兴许某一日我也能站在那里,俯瞰众生。叛军进了长安,石忠唐几乎没有犹豫就进了皇宫。 那一日,魏明陪着他在宫中转了半天。大! 富丽堂皇! 魏明觉着那便是世界的中心。石忠唐住下了。 身边围绕着一群内侍和宫女。 一个人怎么能让数百人,乃至于上千人服侍呢?魏明在那一刻不解。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 不如此,还做帝王干啥? 不如此,怎么能保持着优越感? 生而为人,大部分人都在为了一日三餐挣扎,而那个人却居高临下的能决定大部分人的死活。那种感觉,令人迷醉。 他的野心,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滋生。我也能站在那里! 俯瞰天下! 可后续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笑话。魏明举杯,一饮而尽。 石忠唐那个蠢货。坏了大好局面。 换了我,绝不会出关。 魏明冷笑。「副使。」 一个心腹进来,「大王召见。」「只是我,还是······」魏明问道。「是所有人。」 ...... 看到石忠唐时,熟悉他的魏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好像有些······愤怒。「见过大王!」 众人行礼。 石忠唐露出一抹微笑,「今天天气不错。」没人接茬。 石忠唐自顾自的说道:「本想过几日带着你等出城狩猎··这是冬季,狩猎? 大王不会是喝多了吧? 「刚到的消息,令本王再无心思。」石忠唐摆摆手。贺尊走出来,站在前方,回身看着群臣。 「北疆军大举南下。」 这是所有人都能猜到的事儿,但当这一日来临时,依旧有人微微叹息。「乾州、洪州失陷!」 六个字,仿佛六记炸雷。 众人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贺尊。贺尊面无表情的退了回去。 「方旭信誓旦旦能坚守二十日,可乾州两日失陷。」石忠唐的胖脸上多了一抹怒色。有人愕然,「大王,有乾州失陷在前,洪州不该这般快失陷啊!」 「莫洛难道是蠢货?竟然不知晓汲取教训。」 石忠唐冷冷的道:「莫洛不战而逃,守军士气低迷,张霄引军出战,战败!」主将跑了,绝望的守军在张霄的带领下出城决战。 随后,被不留俘虏的北疆军一扫而灭。 「本想着两州能坚守二十日以上,乃至于一个月,如此,新军完成了操练,便可融入大军。可,时不我待了。」 石忠唐说道:「马上收拢各部。」「是。」 「松州,尚州增兵。」 「是!」 这是改弦易辙了,把示敌以弱变成了节节抵抗。石忠唐目光转动。 气氛有些紧张,也有些沮丧。士气可鼓不可泄。 「虽说丢了乾州与洪州, 可我大军根本还在。诱敌深入的姿态也还在。松州,尚州,黄州后面的话魏明没听进去。 「魏明留下!」 不知何时,石忠唐令众人散去,留下了魏明。 「大王!」魏明看了一眼左右,总是有种两侧会冲出刀斧手的担心。「你跟着本王多年了。」 这个开头很是温和,魏明却颇为警惕。 「这些年,你跟着本王四处征伐,战功累累。本王一直在想,该如何酬功。」 当上位者觉得你的功劳太大,无法酬功时,你要么赶紧乖觉的滚蛋,要么就等死。功高不赏是人臣大忌! 电光石火间,魏明浑身冷汗。 起兵清君侧以来,是他带着大军一路攻伐,直至关中。 也就是说,所谓的清君侧,实际上是他魏明率军打出来的战果。我错了! 那么大的功劳,石忠唐该如何赏赐?节度副使够不够? 不够! 那么,让你做商王? 既然没法赏赐石忠唐能干什么?飞鸟尽,良弓藏! 难怪他如此猜忌我! 魏明低头,「臣,不及大王分毫。」否定自己的功劳虚伪。 唯一的法子便是低头。 我没有谋反的想法,任凭大王处置。这是他的姿态。 石忠唐含笑看着他,「本王说这些,不是说你功高震主,本王心胸没那么狭隘。」 这是把话题掰开了。 魏明强笑道:「臣不敢。」 「时局至此,你我,还需精诚团结。」走出节度使府,魏明觉得浑身发冷。先前他发誓感受到了杀机。 身后,心腹低声道:「杀鸡儆猴。」没错。 在这个时局艰难的时刻,杀一个魏明,能令整个南方为之一震。但石忠唐为何不动手? 若是动手,魏明的那伙人就会离心。「兔死狐悲!」 魏明冷笑道。 石忠唐的意思是摒弃前嫌,联手御敌。 先把外敌干掉,咱们再谈其它。这是要强行弥合二人之间的矛盾。有些兄弟阅于墙,外御其侮的意思。魏明回到了住所。 住所中有一块耕地。他拿着锄头开始翻耕。 边上,侍女等平静的看着,显然是习惯了。 把这块不算大的地翻耕完了,魏明上来,惬意的道:「舒坦。」 他随意搓搓手,把裤脚放下去,不顾鞋子上的泥巴,就这么进了书房。妻子进来,「夫君。」 「坐。」魏明指指对面。妻子坐下。 魏明的妻子看着颇为平庸,姿色平庸,气质平庸,就是个普通女子。「夫君,纳个妾吧!」 魏明的妻子低着头,「奴知晓配不上夫君。」「说这些作甚?」 魏明喝了一口茶水,砸吧着嘴里的茶叶,咀嚼几下吞了。 「我本是农户出身,从小就在地里干活。十一岁那年,父亲病重,家中的那点钱还不够请一次医者,于是便去借贷······谁知晓,那便是噩梦的开端。」 「借贷时,那人说的好听,母亲不识字,我也不识字,只是听他说······便签字画押。」 「几服药下去父亲的病情好了些,一家子很是欢喜,想着只要努力干,总有还清借贷的那一日。」 魏明微笑道:「过了两个月,父亲的病情突然恶化,医者来看了看,欲言又止。我跪下哀求,医者说,这病······非有钱人家不能治。」 魏明的妻子第一次听闻他提及以往的事,闻言心中酸楚,「夫君·····.」 「我跪下说 要治,就算是卖了家中的东西也得治。父亲说不治,我那时还年少,便说此事我做主。阿娘也点头。」 「父亲只是喘息看着我,那眼神,我一生都记得,是······慈爱,与不舍。」 「当夜,我做了个美梦,梦到父亲的病好了,一家子依旧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半夜,我被阿娘叫醒,睁开眼,昏暗中就看到阿娘那绝望的模样。她说,阿耶,去了。」魏明依旧在微笑,「阿耶用裤带把自己吊死在了院子里的树下。」 魏明的妻子心中难受,握住了他的手,「夫君,都过去了。」「过不去。」 魏明摇头,「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可父亲依旧选择死在外面,我后来才知晓,他是担心死在家中晦气,影响了我和阿妹,还有阿娘。」 「父亲离去,我与阿娘悲痛欲绝,丧事还没办好,债主就上了门,要钱!」 「我说,还没到时候,债主冷笑把契约拿出来,大声念,原来,这笔借贷债主随时有权收回。」「知晓我后来为何要拼命读书吗?」魏明用两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双目,「不识字,便是睁眼瞎。」「我寻识字的人看了,确实是如此。可家中的钱财早已一空,为了父亲的丧事还变卖了值钱的东西。」那种绝望的情绪让人心中悲怆。 「我抗争了。」魏明指指自己,「我拿着菜刀堵着门,护着阿娘和还小的阿妹,我觉着自己能和他们拼了。」 「随后,我被毒打了一顿。阿娘和阿妹在嚎哭,债主在猖獗的笑,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陛下来了,魏家也得还钱!」 「陛下!」魏明的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我乞求过,村里的老人时常会说陛下会派人下来巡查,会为百姓做主,于是我夜夜祈求。我无数次看着村口,可并未看到天使。那一刻我就知晓,帝王,只是个摆设!」「随后有小吏来了,看了契约,说如此,便拿田地抵债。我后来才知晓,从借贷的那一日开始,我家的田地便被债主盯上了。」 「后来,我听人说,那债主乃是本地豪强,而官吏与他家是一伙的。他们拿田地,官吏拿好处。两边都吃的满嘴流油,不,是满嘴流血!」 魏明微笑道:「那是我一家子的血,是无数百姓的血。就是吃着百姓的血肉,这才养肥了他们。」「十二岁的那一年,我永远记得。我与阿妹,还有阿娘,成了流民!」 「饥寒交迫之下,加之悲愤,阿娘没熬过那个冬季。临去前,阿娘拉着我的手,看着阿妹,不舍的说,娃,咱们便是牛马不要想着报仇,要活下去,活下去,就能看到希望。」 「我埋了阿娘,随后帮人做事养活自己和阿妹。十五岁那年,我从了军。」 「进了军中,我拼命操练,别人没事玩耍,我没事便操练,便琢磨。厮杀时,我冲杀在前,回来后,我琢磨总结。没多久,我便升迁了。」 「那个豪强呢?」魏明的妻子握着他的手,愤怒的问道。 「就在我升迁为校尉的那一年,那个豪强一家子被贼人洗劫,男的处死,女人被贩卖给山中的猎户。那些猎户没女人,一家子公用······」 魏明笑了起来,「报了仇,可我却有些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直至那一日我看到一个农户寻人借贷,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家的遭遇。」 他看着妻子,「我在想,还有多少人如我家一般?还有多少豪强与官吏勾结,把百姓当做是牛马,肆意宰杀?我想结束这一切!」 妻子叹息,「可·····.」 「可我变了。」魏明苦笑,「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得去逢迎上官,我得去送礼,得去钻营······得去不择手段。渐渐的,我便在名利中迷失了。这是报应。」 「石忠唐兵败后,大势难以挽回。」魏明苦涩的道:「论用兵,秦王远胜于他;论身份,秦王乃是孝敬皇帝之子,而他只是个异族人;论御下,秦王恩威并施,麾下敬服······」 「那······可还有希望?」魏明的妻子心中惶然。 魏明点头又摇头,「以往我以为秦王也不过如此,几番厮杀后,我才知晓,自己乃是井底之蛙。」他起身走到墙边,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对中年男女。 「阿耶,阿娘,儿,错了。」 第1389章 何不食肉糜 「魏明如何?」 大堂上,石忠唐问道。 阿史那春育说道:「他一直在家中,据闻在喝酒。」 「盯着他那伙人。」 「是!」 石忠唐突然说道:「北疆军那边…………再派使者去。」 他看着阿史那春育,「春育你去。」 「是。只是大王,此去该如何?」 「你去试探,就说,若是本王愿意称臣…………如何?」 「大王!」春育惊愕,「不能啊!」 「本王岂会屈居人下?」石忠唐莞尔,「李泌在蜀地,那是秦王的心头大患和死仇。本王只是想看看秦王的意思。」 「大王是说…………李泌那边…………」 「李泌的使者就在路上,马上到。」石忠唐笑的很是讥诮,「那条老狗,这是想做什么?」 「见过商王。」 李泌的使者是个内侍。 「说吧!」 石忠唐淡淡的道。 贺尊看了内侍一眼,见他面色微黑,就知晓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 「陛下说,商王谋反罪不可赦,然朕念及此人…………」 「直接些!」石忠唐不耐烦的道。 「是。」内侍应了,「陛下的意思,此刻你我两方的大敌乃是那个孽种…………」 「等等。」石忠唐打断了使者的话头,「陛下认了秦王这位堂弟?」 「并无。」使者淡淡的道:「那是个孽种。」 「掩耳盗铃。」石忠唐冷笑。 「陛下在蜀地准备招兵买马,图谋反击。但需要南疆这边协力。」 「要本王如何协力?」 「大王身负陛下厚恩,却背信弃义,起兵谋反。如今天下人人喊打。大义不在,想来南疆军民人心惶惶,不肯支持大王吧?「 石忠唐眯眼看着使者,这等时候无需他开口。 「皇帝遁逃蜀地,听闻颇为狼狈。」 主辱臣死,贺尊开口反驳。 使者微笑道:「陛下问,商王可想大义在手吗?」 石忠唐一怔,「什么意思?」 贺尊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说!」 「梁氏兄妹祸国殃民,已被陛下处置。罪魁祸首死了,商王的怒火也该消了吧?」 使者诡异一笑「商王幡然醒悟,于是便上疏请罪。陛下仁慈,念及商王当初的忠心耿耿,于是便赦免了商王。大家,还是君臣嘛!」 还能这样? 李泌,果然是权术大家! 贺尊心中巨震。 当下石忠唐最缺的便是大义…………在天下人的眼中,他便是逆贼。 若是大义回归………… 以贺尊的城府也难免露出了喜色。 他看了一眼石忠唐。 李泌,果然了得。 石忠唐心中叹息,但旋即被欢喜替代。 大败之前,他顺风顺水,那时候他哪里在乎什么名声大义,不服的,用大军碾压。 可当下秦王连破两州,声势一时无两。 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 随着叛军不断败退,南方人的心在躁动。 支持叛军的越来越少了。 不少大族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北方。 不,是投向了长安。 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啊! 连石忠唐都感到了窒息。 就在这个当口,李泌却送上了及时雨。 朕,赦免了你! 从此,南疆军便不是叛军。 石忠唐依旧是大唐忠臣。 这特娘的便是翻云覆雨啊! 石忠唐服气了。 使者看着石忠唐,微笑道:「商王以为如何?」 石忠唐微笑,起身,冲着蜀地跪下。 「臣,石忠唐,拜见陛下!」 洪州。 李玄带着姜鹤儿准备出门。 「出门?」 就在李玄准备让人去召唤杨略和林飞豹时,宁雅韵来了。 「出门去转转。」李玄说道:「一起?」 「也好。」 二人出了州廓,李玄问道:「生意如何?」 「老夫做法事不收钱。」宁雅韵很是清高。 「您真是高风亮节。」 李玄想到了玄学落魄的时候,甚至需要教授们出去做苦力。 一切都在变好。 街上行人不少,而且看着少了惊惧之色。 进入洪州后,北疆军就严肃了军纪,不敢说秋毫无犯,但基本上做到了不扰民。 三人沿着街道缓缓而行。 街边的商铺大多开了,不时能看到蒸汽从店铺里钻出来,雾气袅绕,看着恍若仙境。 这便是烟火气。 一种我庇护了一方烟火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转过这里,便是州学。 听着里面的人声,李玄问道:「这么快就复学了?」 姜鹤儿说道:「就在攻破洪州的第二日,州学就复学了。」 「去看看。」 门子不在,李玄三人顺利进了州学。 一进去,就听到有人在校舍中争吵。 「秦王为何不是正朔?」 「孝敬皇帝当年被鸩杀是宣德帝与武后的决断。」 「可后来帝后悔了。」 「悔了之后,可曾令孝敬皇帝的儿孙为太子?」 「可……」 「帝后以当今太上为太子,这便是正朔。」 「可孝敬皇帝死的不明不白,李元父子难辞其咎。」 「你这只是猜测!」 二人之间争执不休。 姜鹤儿看了秦王一眼担心他勃然大怒。 可秦王只是平静的看着两侧的树木。 「秦王起兵为父报仇,有问题?」 「他霍乱天下!」 「他何曾霍乱天下?」 「若是没有他在北疆作乱,朝中如何会被石逆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这是狡辩。」 「正朔便是陛下!」 「正朔乃是秦王。」 「你特娘的再说!」 「耶耶说了又怎地?正朔乃是秦王!」 十余学生分成两派,怒目而视,正准备动手。 「咳咳!」 门外有人干咳。 众人看去,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我听你等谈及什么正朔。」 当下读书依旧是上等人的专利,在南方尤其如此。见李玄穿着普通,有学生讥诮的道:「你也懂这个?「 「懂一些。」 李玄看着这些学生,「正朔与否,以何为论?血统?还是实力?」 先前支持李泌父子的学生说道:「自然是以血统和伦常。」 「那么,哪怕是个昏君,只要他的血统没问题,只要他排序在前,那么,他便是正朔?」 那学生犹豫了一下,:「是。」 「哪怕他把天下弄的民不聊生,依旧是正朔?」李玄再问道。 那学生说道:「何曾如此?」 这些人啊! 李玄眼中有些失望之色,「若是正朔,为何李泌要发动宫变?」 「既然是正朔,为何打压北疆军?既然是正朔,为何放开土地兼并?最后我想问问你等可见过北方的流民?」 众人摇头。 「我有个故事,与诸君分享。」 教授方才去更衣,此刻归来,见有人挡在门里侃侃而谈,刚想呵斥,就听那人说道: 「多年前有一国国君昏聩,以至于国中民不聊生,百姓饥饿,易子相食。有臣子冒死进谏,说流民无数,饥肠辘辘…………国君说。」 李玄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学生,「何不食肉糜?」 啪! 姜鹤儿仿佛听到了巴掌声。 很响亮。 李玄微微颔首,转身准备出去。 教授依旧沉浸在这个故事中,见他出来,就问道:「学生纵论天下大事,可有错?」 「纵论天下大事无错,错在一无所知,不,是无知。无知而纵论天下,这是夸夸其谈。」 「郎君这话,却有失偏颇。」教授眼中多了厉色,蓄力准备开喷。 「这些人。」李玄指着那些学生问道:「他们可曾挨饿受冻?」 教授摇头,这些学生大多家境优渥,哪里受过苦。 「他们可知天下流民几何?可知天下流民因何而来?可知当如何解决?」 教授被这三个问题给弄的瞠目结舌。 「你也不知?」 李玄心中越发失望了,「一群人只关注什么血统,什么正朔,却对天下兴亡一无所知,对百姓疾苦一无所知,不知怜悯,这等人做了官,可对天下有益?」 教授听他的语气不对,「敢问您是…………」 「陈国因何覆灭?」李玄丢下这个问题,摇头走了。 走到大门外,就听里面有人喊道:「民不聊生!」 没错,陈国覆灭的深层次原因便是民不聊生。 那个说出李玄心中答案的学生一拍脑门,「当下可不就是民不聊生?」 他抬头,「*!都要灭国了咱们还在这里扯什么血统,什么正朔。这是吃饱撑的!难怪那位先生会说了那个故事,分明是在讥讽咱们不知人间疾苦啊!」 教授回身追了出去,那些学生也追了出来。 管理州学的官员急匆匆的走来,教授刚想迎上去,学生们担心被叱责,刚想***舍,就见官员冲着先前呵斥自己等人的男子行礼。 「见过殿下。」 李玄看着官员,不满的道:「孤希望州学培育出来的学子不是那等夸夸其谈之辈,要学会躬身,要学会去探***间疾苦,而不是只知晓诗词歌赋,先贤文章。」 「是!」 官员脊背汗湿,等李玄走后,就进去问了一番。 「何不食肉糜,这是在鞭策啊!」 官员痛心疾首的道:「此事定然要挽回影响。」 教授期期艾艾的道:「可……该如何做?」 「请罪!」 于是晚些,一群师生来到了州廨外面请罪。 「孤就不见他们了。」李玄事多,刚偷得浮生半日闲,此刻案几上堆满了文书,他埋首于文书中,说道:「告诉他们…………这样,孤有两句诗,送给他们。」 「也不知殿下的怒火可能熄灭。」 「若是不能,我等科举必然无望。」 如今秦王掌控关中和北方,此刻正在攻伐南方,若是南方在手,秦王便是这个天下毋南置疑的主人。得罪了主人,你还想做官? 教授也心中不安,低声呵斥,「有人来了,噤声。」 姜鹤儿出来,清脆的声音在大门内外回荡。 「殿下说,年轻人犯错是常事,可人不能老是掉进同一个坑中。殿下有两句诗要送给你等。」 秦王诗词双绝,众人低头,束手而立。 连过路的官吏都止住了脚步。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姜鹤儿昂首看着师生们。 教授默然,随即拱手,「臣,受教。」 学生们行礼,「我等,谨受教!」 这两句诗再进一步便是知行合一。 对师生们震动颇大。 「回去。」 教授准备回去就改革教学方式,要带着这群不知人间疾苦的学生去市井中,去乡***察民情。 学生们跟着他刚走几步,有一人止步。 「陈夏,走啊!」 陈夏便是早些时候说秦王不是正朔,强烈支持李泌的那个学生。 他回身走到大门外,行礼。 「学生,错了。」 「认错了?」 李玄得了消息,不禁莞尔。 姜鹤儿眉飞色舞的道:「殿下没看到,那个陈夏满面羞愧之色,还说回头就去乡下种几日地,再饿几曰…………「 李玄不知晓,这位陈夏是个说到做到的好汉,回头果然去了乡下,种地半月,然后饿了七日,差点饿死。 经此一事,陈夏幡然醒悟,一边苦读,一边体察民情,后来顺利过了科举,一路宦途顺遂,为官清正廉明,且爱护百姓。积极发展当地经济,多年后,竟然站在了朝堂之上,成为重臣。 乌达进来,「殿下,有使团来了。」 「哪来的使团?」李玄问道。 「南周的,有个大长腿。」 「大长腿?」 第1390章 联盟之意,殿下好厉害 「请!」 韩纪微笑侧身。 王众颔首,「多谢。」 韩纪看了一眼后面的张菁,目光飞快从大腿上掠过。果然很长啊! 二人跟着韩纪进去,至于其他人,自然有人接待。 王众笑眯眯的道:「老夫当年曾与殿下同生共死,一别经年,很是想念啊!」同生共死? 韩纪笑道:「是吗?」 「当初老夫与殿下被困孤城,一同厮杀······」 张菁在后面有些无奈,心想王众这番话可是有些自降身份。犯得着和秦王的幕僚说吗? 一路进去,转过游廊,侍卫多了起来。到了大堂外,韩纪说道:「还请稍等。」「好说。」 王众止步,双手抱腹,嘴巴微动,「晚些你听着就是。」张菁冷笑,「你这般作态,我看此行,难。」 「呵呵!」王众笑了笑。韩纪出来,「请。」 「多谢。」王众很是客气。二人进了大堂。 就见一个男子跪坐在案几后,右手拿着毛笔,左手拿着一份文书,微微蹙眉,闻声,他的目光扫了过来。 那目光深邃,且不乏犀利。 许久不见,他竟然如此威势了吗?张菁叹道。 「见过殿下!」二人行礼。「老王啊!」 李玄看着富态了不少的王众,说道:「多年不见,你倒是大腹便便了。」 「没办法,喝水都胖。」王众笑道,并无被秦王打趣的恼怒。「听闻你做了宰辅?」 「陛下隆恩,老夫厚颜了。」 二人一番寒暄,陌生感渐渐消除。张菁在旁观。 正在和王众说话的秦王突然看着她,「公主如何?」没有准备的张菁下意识的道:「公主身体康健。」「那就好。」 李玄撇下他笑着问王众,「此行要穿过叛军的地盘,想来也不易。既然冒险来此,可有大事?」王众依旧在笑,很是温润。 「自从得知殿下在北疆起兵后,我大周君臣颇为振奋。」振奋? 李玄愕然。 「为何?」贺尊在边上开口,把老板不方便问的问题说出来。 「殿下毕竟是我大周的熟人呐!」王众笑道:「当初殿下出使大周,走后,陛下与宰辅们都说殿下有君子之风。」 这是先给你扣个君子的帽子,就像是有些人去求亲戚,一开口就是:老舅,以往你对外甥就像是亲儿子般的好啊! 老舅欣慰不已。 然后:老舅,你亲外甥如今有了难处,你借个十万八万的可好?看! 这外甥和你亲儿子差不多,你亲儿子缺钱了,难道你能坐视?若是不答应,距离正月可不久了,我的头发太长了些。 这有些像是道德绑架。 王众原先在礼部多年,对这等手段了如指掌。「杀人的君子吗?」李玄淡淡的道。 他从北方杀到了南方,杀的人头滚滚,所到之处,京观林立。 王众显然是想到了这些,脸颊微颤,「石逆谋反,所过之处,十室九空,大周也为之愤怒,于是便起兵讨伐······」 合着偷袭南疆,竟然变成了帮助大唐讨伐叛逆。 「老王,你这张嘴,不去说书可惜了。」李玄指指王众。「哪里哪里!」王众面色不变, 「老王,说来意吧!」 大军在修整,斥候在打探敌情,大战的气氛依旧很浓,李玄没耐心和王众周旋。一股子上位者的气息令张菁有些意外。 她依旧忘不掉当初的那个少年。 她想到了当初的投壶,那个少年 狡黠,赢了公主的金银。而现在,狡黠的少年变成了威严的秦王,让她有些不自在。 王众说道:「石逆如今盘踞南方,依旧是个祸害。听闻······」,他指指蜀地方向,「那位在蜀地?」「对。」李玄点头。 「哎!」王众叹息「换了老夫,怕是做梦都想把那人擒住,为父报仇。」「老王,那是孤的阿耶,不是你的。」李玄似笑非笑的道。 方才王众那模样,可不就是迫不及待想认爹的样子?张菁都觉得羞愧。 她发誓回去把老王的丑态一一告知皇帝。 「哎!」王众再度叹息,「实话实说,石逆盘踞大唐南疆,对我大周虎视眈眈。大周历来都是以和为贵,摊上这么一个邻居苦不堪言呐!」 这话到也没错。 「那么,年胥何意?」李玄直呼大周皇帝之名,张菁动了一下,最后还是跪坐回去。大长腿很是······醒目啊! 李玄看了她一眼。 让张菁来,便说明年胥想示好。老年的闺女也不知嫁人了没。李玄脑海中转动着别的念头。至于南周的态度,他并不在意。 王众也纠结了一下终究忍了下去,「陛下的意思,两边联手,灭了这个祸害!」「海上之盟啊!小玄子!」朱雀说道:「这不就是北宋版的迎敌吗?」 呃! 李玄也为之一怔。 王众在看着他,连一个表情细节都不放过。 南周君臣判断此战会延绵一两年,可他人还没见到李玄,就得知了北疆军连克乾州和洪州的消息。这特娘的哪里需要一两年啊! 这个消息传到汴京,估摸着南周君臣会喜不自禁,觉着石忠唐这个祸害的好日子终于快到头了。可眼前这位呢? 王众想着李玄的过往,有些忐忑。「联手?」 李玄沉吟良久。「此事孤还需考量。」 「如此,老夫静候殿下佳音。」 王众老于外交之道,知晓此刻若是太急切,便会被人拿捏,于是起身告退。等他和张菁走后,韩纪笑道:「南周这是担心石逆狗急跳墙,径直攻打他们?」「正是这个顾虑。」李玄点头。 若是战事不利,石忠唐发狂攻入南周,把南周也卷进来······啧! 那可就热闹了。 李玄想了一下那个局面,心,竟然动了。「好生招待他们。」 待客之道北疆是不缺的,韩纪笑吟吟的道:「臣去陪陪使者。」「也好。」 韩纪狡猾,让他去试探一番最好不过了。李玄起身出去,杨略正好来寻他。 「梁靖和那个女人到了长安。」「嗯?」李玄不解,「为何?」 「伪帝逃亡到了一地,军士鼓噪,说梁氏误国,以至于石逆反目。要求杀了梁氏兄妹,花花他们出手,把他们兄妹救了出来。」 杨略神色有些怪的看着李玄,「那是伪帝的女人。」「你觉着孤会收用她?」李玄的脸黑了。 「不,臣是担心殿下·····复仇心切。」 睡仇人的女人,杀仇人的亲人,最后把仇人吊死在大门外,这便是快意恩仇的手段。至于仇人的女人是何身份,这不是事啊! 意义最重要。 可孤是那等人吗?李玄看着杨略。杨略看着他。 终究是自己带大的孩子,杨略犹豫了一下。「你真要想,也成。」 ...... 一辆马车到了长安城之外。 梁靖被冷的缩着脖颈,下马走到马车边上,「阿妹,到了。」车帘掀开,随行的侍女过来,搀扶着度了些的贵妃下车。 贵妃 看了一眼长安城,想到了当初逃亡的狼狈,不禁哽咽,「终于回来了。」 梁靖嘟囔,「还不如蜀地快活。」 在蜀地,他是恶少头目,每日吃喝玩乐,好不快活。而在长安,他是被人诟病的外戚,且祸国殃民。 一个官员出城,见到二人就说道:「跟着我来。」梁靖笑着上前,「不知子泰······」 「嗯!」官员看着他,冷冷的道:「是殿下!」 「是是是。」梁靖改口,。「不知殿下对我兄妹可有交代?」「已经快马去禀告了。」 贵妃上了马车,随着官员一起进城。 进城后,听着人声鼎沸,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朱雀大街上,店铺依旧,商人和伙计在吆喝,客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啊! 这才多久,长安竟然就恢复了生机。那人,果然是不俗。 旋即贵妃就想到了李泌。 那双明眸中多了怅然,接着是冷意。 多年的枕边人,却毫不犹豫的把她和兄长丢了出去。 哪怕知晓李泌的情义中夹杂着各种算计,可在那一刻,贵妃依旧觉着自己的心死了。心丧若死。 她放下车帘,听到兄长在和官员套话。「不知南下之战如何了?」 路上他们才得知秦王率军刚南下,贵妃觉着,此刻应当刚接敌吧。「连破乾州与洪州!」 官员的声音中能听到那种骄傲之意。 「什么?」梁靖不敢置信的道:「这才多久?」 官员淡淡的道:「殿下用兵之能,岂是石逆能敌的?」那种骄做啊! 溢于言表。 贵妃情不自禁的点头,「是啊!他总是这般犀利。」 官员忍不住问道:「不知梁郎君觉着······伪帝与殿下相比,如何?」「他?」 「对。」 「他连给子······他连给殿下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哈!」 这可是来自于伪帝的心腹重臣的评价啊!官员与有荣焉,不禁畅快大笑。 他看了一眼马车,心想若是让梁氏也评价一番就更好了。可惜,不能,也不好问。 马车里。 贵妃跪坐若,幽幽的道;「殿下,好厉害!」...... 贵妃以为自己会被安置在道观里,没想到曹颖隔着一道门听了一番他们兄妹的遭遇后,说道:「道观中颇多麻烦,这样,长安城中多空出的宅子,娘子兄妹可暂居等待殿下吩咐。」 「也好。」 快马火速把消息送到了洪州。 「孤想知晓些伪帝的情况。」李玄吩咐道:「让梁靖前来,以备孤咨询。」「是!」韩纪飞快书写,稍后抬头。「那梁氏呢?」 赫连荣说道:「那女人是个麻烦。」 毕竟是伪帝专宠的女人,丢在哪里都不好。 赫连荣和韩纪相对一视,都觉得当初花花只救梁靖最好。李玄沉吟着。 他并无睡了仇人女人的想法,这是糟践自己。可如何处置梁氏? 如以前的惯例丢在方外? 那样皆大欢喜,渐渐的梁氏就会被世间遗忘。多年后,兴许会有人看着史书中的梁氏,作诗一首。但当初好歹梁氏也曾庇护过他数次。 否则,彼时势单力孤的李老板,难免要在长安这一潭浑水中走一遭。「让她暂居宫中。」 韩纪:「殿下·····.」 「等孤进了长安,再清理!」李玄摆摆手,此事搁置。 「王众那边先晾着,不过南周想谋求 联手之事并非那么简单。」「是,臣以为,这是想用盟友的身份来绑架我北疆。」 贵妃久违了的体验到了家庭生活,没几日就鲜活了许多。 「阿姐呢?」某一日她想到了虢国夫人。梁靖欲言又止。 「说吧!」贵妃说道。她什么没经历过? 「她带若儿子逃亡,被当地官吏捕杀。」 「哎!」贵妃摇头,「以往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了。」在生死面前,那些恩恩怨怨显得格外的单薄。 「我令人去收拢他们的尸骸了。」梁靖是个称职的兄长。「以后怎么办?」贵妃有些担忧。 「我做生意养活你。」梁靖拍拍胸脯。贵妃问道:「你擅长什么生意?」 「收保护费。」----- 信使来了。 「殿下令梁氏暂居宫中。」贵妃腿一颤。 「殿下令梁靖赶去军中听令。子泰还是记得我的啊! 梁靖欢喜的道:「领命。」 第1391章 弑父 北疆军在洪州修整,斥候却格外忙碌。 「殿下,松州与尚州守军戒备森严,看着城头上有床弩。」松州和尚州不出李玄预料的加强了戒备。 李玄看着地图,「拿下松州与尚州,再攻破黄州,叛军就被孤压制在了原先的南疆一带。」这便意味着,大唐再度恢复到了战乱前的态势。 众人都精神一振。 「叛军戒备森严,可令游骑不断试探。」李玄定下了谋略。 「领命!」 统帅定下谋略,剩下的便是裴俭等人的事儿。乌达进来,「殿下,王众请见。」 李玄摇头,「就说孤忙碌,没空。」「是!」 吃了闭门羹的王众回到了驻地。「如何?」 张菁隶属于宫中,和外朝没有关系,故而面对宰辅也能从容。 「秦王避而不见。」王众坐下,眼中有忧色,「老夫示弱,但也在极力避免让秦王生出我大周有求于他的印象,可······北征失败后,大周孱弱世人皆知,终究无法遮掩啊!」 「方崇误国。」 张菁一直无法理解皇帝为何纵容彭靖和方崇等人,而王众却知晓为何。那是制衡。 「一旦大战起,秦王就越发没工夫和咱们商议了。」王众看着张菁,「当年秦王与公主打过交道,你也与他熟识,如此,你去试试。」 那人可还如当年一般?张菁蹙眉,「也好。」 「松州与尚州的叛军斥候颇为凶狠,一反常态啊!」裴俭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前面,那是示敌以弱。」李玄说道:「石忠唐倒是有些意思。」「浑身酸痛。」李玄起身,反手捶打着后腰,「出去走走。」 「殿下,南周使团副使求见。」大长腿? 李玄对裴俭说道:「你且去。」 「是。」 张菁被人带进来,李玄正在大堂外散步。「见过殿下。」 「可是有事?」李玄问道。 「不知······」张菁犹豫了一下,「不知殿下对联手之事······」「此事等孤与王众那头老狐狸谈。」李玄说道。 王众那些手段瞒不过他,只是他懒得计较罢了。 至于联手······韩纪等人还在商议,但李玄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是。」张菁看着他,想到了已过成亲黄金年龄的年子悦。 「公主一直挂念着长安。」张菁在试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可是秦王,而且有了王妃。 可一想到年子悦蹉跎岁月,她又不忍。 「哦。」李玄想到了长安岁月,不禁笑了,「那年孤和她在平康坊一游,倒也令人怀念。」当初的那个少女灵秀,令他也颇为心动。 但彼时的他背负着讨逆的重担,心中茫然觉着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自然觉得配不上年子悦。当年竟然还有此等事? 张菁回想了一下,没想到,「公主在汴京颇为孤寂。」我说这些作甚? 张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媒人。可当下的秦王威势惊人······咦!是啊! 公主一直对汴京那些所谓的年轻俊彦不感冒,可这位呢?文武双全,关键是二人之间知根知底,曾在一起厮混过。张菁越想越动心,抬头看了李玄一眼。 秦王比当初的俊美还多了几分威仪,看着更有男人味了。孤寂? 李玄愕然。那不是南周珍宝吗? 「但凡她开口,愿意相伴的人能从汴京皇宫排到长安吧!」李玄笑道。「公主没开口。」 张菁含蓄的道。 公主对那些庸脂俗粉,不,对那些孔雀没兴趣 。 若是此事能成,不但公主能幸福,也对大周有莫大的好处。 有个强大的女婿在外,陛下的日子岂不是更好过?张菁突然觉得自己也有合纵连横的本领。 这是······要做媒? 难道年胥想让孤尚公主?不,是娶了年子悦。李玄有些风中凌乱。 说实话,虽说对那个灵秀的女人颇有好感,可毕竟彼此的身份和处境不同。李玄把脑海中的念头抛开,「告诉王众,此事,孤无所谓。」 张菁欢喜的回去。「哎!」王众叹息。 「王相这是何故?」张菁问道。「秦王这是······看不起咱们啊!」 王众苦笑,「无所谓,可联手,也可不联手。朝中期盼着秦王欢喜不已,无所谓这句话传回去,多少人会叫骂秦王不知好歹,多少人会怅然若失。」 这边说无所谓,那么,大周怎么办? 是继续派出使者,带着文书和秦王谈判······商谈灭掉叛军后的好处分润。还是觉得被秦王羞辱到了,搁下此事。 王众起身,「歇息几日就回去。对了,老夫注意到秦王身边有女子,没事你可去试探一番。」蜀地。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好不容易过了蜀道,皇帝看着眼前一望无垠的平原地带,只觉得眼前一亮。「好一个所在!」 这是一片耕地,随行的官员说道:「陛下,就算是打马疾驰,一日也跑不完这块地。」「蜀地富庶,除去铜钱之外,皆能自给自足。」 韩石头做了不少功课,皇帝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太上皇呢?」韩石头回头,「在后面。」 太上皇看着这一片平原,对侍从说道:「告诉皇帝,看好周氏和黄春辉。若是被他们跑了······他与朕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疲惫晚些到了一座小城时便令歇息。「陛下。」 皇帝刚洗漱,出来和请见的杨松成说话,韩石头进来禀告,「太上皇说,看好周氏与黄春辉,小心他们跑了。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到了平原地带,人烟多了,也容易找到栖身之地。 而且周氏在蜀地也有些做生意的人手,甚至据闻还有几个田庄。若是被他们联络上,麻烦不小。「朕知晓。」 皇帝眼中多了几分阴郁,「周氏不好动,黄春辉却用处不大,令人悄然动手,了结了他,就说,一家子遇到山贼。」 「是。」随即用饭。 韩石头知晓黄春辉对于李玄的重要性,就想让孙老二去示警,可今日皇帝却兴致勃勃的要歌舞,令他击鼓。 韩石头看到天马营的汪海进进出出,晚些消失,心急如焚,但却无可奈何。「国丈。」 「最近你少见些人,免得引发陛下的猜忌。」「本王有数。」 「蜀地也大有可为。「是。」 杨松成和越王在说话,看着像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杨松成端着脸,越王很是恭谨。 「陛下刚下旨,废了卫王的太子之位,而你,便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杨松成有些不耐烦的道:「去吧!对了,你家中有个女人是石忠庸送的?」 「是,一个小妾。」这是越王还在南疆时石忠唐送的,为了安他的心,越王收了。此刻想来却有些不妥,「回头我便令人处置了她。」 「不必。」 杨松成说道:「老夫才将得知,陛下令人去了南疆,让石忠唐请罪······」「赦免他?」越王抬头,不敢置信的道:「那是·····好手段。」 杨松成微笑,「谁说不是呢?」老夫的那个女婿,可不是好手段? 「石忠唐有了大义,陛下又令人去传话,说那个孽种并非孝敬皇帝的幼子,乃是假冒。」这是沙场上被打的鼻青脸肿,便想从舆论上找补? 但很毒啊! 越王应了,走到门口,就听杨松成对幕僚说道:「原先黄春辉还算是个人质,可胁迫那个孽种。如今到了蜀地,黄春辉便没用了,陛下令天马营扮做贼子截杀他一家,晚些你告知老夫家人,离黄家远一些。」 是! 蜀地冬季也不算温暖,而且多了潮湿,令黄春辉吃足了苦头。他拍打着膝盖,看若儿子进进出出,就说道:「不用了。」「马上就好。」 黄露在弄炭火······找不到木炭,就用木柴烧,烧的没烟了再弄进来。黄春辉的肺腑有问题,烟气大一些就会咳嗽。 看着烧的红火的炭盆,黄春辉心中暖洋洋的。孙儿跑进来,「阿翁阿翁!」 「何事?」黄春辉招手,让孙儿来烤火。 可小孩子最不耐烦的便是烤火,孙儿说道:「方才有人让我给你传话。」「哦!」黄春辉不动声色的道:「什么话?」 「说姓黄的要截杀咱们家。」 「姓黄的?」进来的黄露一怔,「咱们家可不正是姓黄?哈哈哈哈!」他觉得是孩子听岔了,或是胡乱说的。 「皇帝,也姓黄!」...... 第二日,过了蜀道后,一行人都觉得彻底安全了,都开始撒欢,到处跑,到处玩耍,以发泄这一路的疲惫和紧张。 黄春辉一家子没去,孤零零的在后面缓缓而行。「那边有小河。」 前方最后一户人家跑了。黄露看了黄春辉一眼。「别慌。」 黄春辉看看附近的地形,「前方有林子大郎你去寻些将士,告知他们,就说发现了贼人,就在那片林子中。」 「他们不会听吧?」黄家被皇帝记恨,这事儿谁都知晓,那些将士怎会蹚浑水?「这是功劳。」 黄春辉摇摇头。「只管去。」「是。」 黄露悄然后撤。「停一停。」 黄春辉拍拍后腰,「老夫要走走。」 林子里,十余天马营的内侍装作是贼人模样,为首的咬牙切齿的道:「老狗,就差这么点,却不肯过来。」 「他老了。」有人说道。 「都藏好。」为首的内侍说道:「毕竟老狗修为不浅。」「晚些你多砍他几刀就是了。」 内侍性情扭曲,这话说出来,竟然引得众人一番赞同。 黄露回来了,低声道:「他们很是欢喜,从后面包抄过去了。」「有些意思。」 黄春辉牵着孙儿,「我们准备走。」 他上了马车,林子里的内侍们按着刀柄。「准备。」 有人突然回头,「咱怎地听到了脚步声?不,是马蹄声。」哒哒哒! 马蹄声突然急促传来。接着,就是一波箭雨。「啊!」 两人中箭倒下。「撤!」 为首的内侍怒道:「赶紧走。」 剩下的内侍们冲出了林子,数百骑兵紧追不舍。「长枪!」 长枪平平的向前,一排排骑兵列阵冲了过去。场景惨烈。 「阿翁,是什么?」 被黄春辉捂着眼睛的孙儿问道。「是几个小贼。」 黄春辉对黄露说道:「回头放话,就说有人想截杀咱们家。」「他不会怕!」黄露悲愤的道。 「他会。」黄春辉笑道:「明着的他不敢来,暗中的此次被破坏,老夫再一叫嚷,谁都知晓是他干的。」「他还忌惮秦王?」 「老狗怕死,那怕是有一线生机 ,依旧不肯放弃。他觉着有周氏在手,老夫便没用了。」黄春辉冷笑道:「可人算不如天算。对了,仔细想想是谁在示警,回头得好生感谢一番。」 ..... 当日下午,越王住在一个富商家中,拒绝了富商派来服侍的小女儿,在书房里看书。「大王!」 赵东平回来了「有人截杀黄春辉一家,被骑兵掩杀,死了大半,后来发现都是阉人。」「阿耶做的。」 越王平静的道。 「也不知是谁示警。」赵东平很是好奇。「本王!」 赵东平一惊,霍然起身,「大王,你······」若是被皇帝知晓了,能剥了这个儿子的皮。 「从逃出长安的那一刻起本王就在想,以后会如何。」 「关中丢了,北方是那个孽种掌控,南方是叛军,西疆那边荒凉,东边的史公明也谋反了,用举目皆敌来形容不为过吧?」 越王冷冷的道:「进了蜀地后看似安全了,可由此也关上了通往关中的大门。从此,偏于一隅。若是那个孽种被石逆击败了还好说,可那个孽种不但大胜,而还掌握了关中。 阿翁与阿耶与那个孽种仇深似海,哪怕是蜀中不好攻打,本王断言那个孽种依旧会不顾一切打进来,抓住阿翁和阿耶,兴许,还有本王。」 「怕不怕?」越王问赵东平。赵东平默然。 「没路了,知道吗?我祖孙三代除去卫王和那个孽种交好,能有个善终,其他人都没个好!」 越王的脸有些潮红,「要想求存,唯有经营蜀地,死守蜀地,可阿耶却在想反攻······本王不想陪他一起死,唯有,先发制人。」 「大王想如何做?」「弑父!」 第1392章 一顶帽子 从得知石忠唐战败后,跟随皇帝逃亡的队伍就每日缩小一些。 一户人家远远的坠在逃亡队伍的后面。 「走了吗?」 男主人在马车里问道。 外面的仆役翘首看着前方,「走了,阿郎,他们都走了。」车帘掀开,男主人往前看了一眼,「走,咱们回去。」 马车里,妻子问道:「回哪?」「关中!」 「关中不是那个孽种占据了吗?」「孽种?以后可说不清谁是孽种。」 「夫君是说······可陛下毕竟是正朔啊!」「何为正朔?谁占据了长安谁便是正朔。」「那石忠唐呢?」 「那是个异族人,谁特娘的会认这么一个正朔?」「秦王难道还真能成事?」 「老夫看八九不离十,哎!你这一脸把肠子都悔青的模样作甚?」「我悔了。」 「怎么了?」 「当初秦王在长安为不良帅时,我娘家兄弟在县廨中与他是同僚,回家和我说,有个年轻人颇为俊美,且看着本事不小,问我可愿为大娘子相看一番。」 「那你·····」 「我问了他的来历,说是来自于元州乡下地方。我想,这等人太土,且孤零零的没人帮衬,以后仕途只会越来越艰难,于是······」 「就是你就不屑一顾?」「嗯!」 「败家娘们!」啪!「你敢打我!」 「不打你打谁?若非你,如今大娘子便是秦王妃,老子便是未来的国丈!」「皇帝想除掉黄春辉,被察觉,随行的军士不知情,绞杀了他们。」 真正的未来国丈周遵和老爹周勤在说话。 到了平原后,就不算是逃亡了,而是赶路。所以速度不快,一路慢悠悠的。 周勤提着鸟笼子,逗弄若老狗,闻言说道:「换个人,就算是留着黄春辉又有何妨?这个人做了十余年的帝王,表面上看着大气,实则最是睚眦必报,心胸狭隘。」 「阿耶,最近走了不少人。」周遵笑道。 「子泰大败石逆,入主关中的消息一传来,那些人就坐不住了。」周勤讥讽的道:「他们家大业大,在关中,在大唐有庞大的家业,若是不回去,被子泰给没收了怎么办?再有,若是子泰登基,朝中需要多少官员?好歹,他们也想分杯羹不是。」 「他们也配?」周遵冷笑道:「子泰筚路蓝缕打下的江山,这些人一份力都没出,还想着***厚禄?」「在他们的眼中,什么是功劳?」周勤指指前方,一群权贵正在作诗,不时有爽朗的笑声传来,「权势便是功劳。」 皇帝的心情不错,和国丈等人欣赏着蜀地的风光,谈笑风生。「朕乃正朔,何须担心那等欺世盗名之辈?」 有臣子提及反攻关中时,皇帝从容自信的道。 「蜀中人口多除去铜钱之外皆能自给自足,朕以此为根基,只需五载,必能一扫妖氛!」这一刻,皇帝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当初自己叱咤风云,主宰江山的时候。 众人不禁赞道:「陛下英明。」「哈哈哈哈!」 皇帝朗声大笑,自逃亡以来的郁气尽皆消散。「陛下,赵御史请见。」 赵三福来了。 「关中如何?」皇帝问道。 最近他最关心的便是关中,目的也不单纯。 在皇帝看来,关中乃是一群既得利益者的大本营,自己在位时把他们喂的脑满肠肥。而那个孽种却对权贵豪强颇为反感,双方一旦闹腾起来,那可就热闹了。 弄不好,关中权贵豪强们联手,便能把北疆军驱赶出去。到了那时,他再度王者回归······ 皇帝的眸中多了异彩。 「陛下,贵妃兄妹,到了长安。」周围鸦雀无声。 唯有皇帝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那个***去作甚?」 「贵妃住进了宫中。」 「陛下!陛下?!陛下!!!」 今日最大的新闻便是皇帝差点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他昏迷了片刻,醒来后,第一眼便是韩石头那担忧的神色,「那个***呢?」「陛下。」韩石头低下头。 小主人干的真是漂亮啊! 看到老狗被气的面红如猴子的屁股,韩石头不禁暗自赞道。外围的孙老二低下头,使劲捏着脸颊,仿佛在极力忍着愤怒。实则是在忍笑。 太漂亮了! 但凡是男人,最不能忍的便是自己的女人从了别的男人。绿帽子古今中外都是对一个男人最大、最彻底的羞辱。皇帝给太子戴了一顶。 现在,好像秦王送了他一顶。「***!」 「孽种!」 皇帝的叫骂声往外围不知情的人满头雾水。晚些,消息散开了。 「啧啧!秦王可真是······犀利啊!""贵妃竟然也愿意跟着他?」 「陛下多大了?老而无能。而那位正值壮年,身强体壮,且听闻不好酒色,那能力······但凡是女人,自然知晓该选谁。」 「关键是,秦王入主了关中,眼瞅着就要成事了。什么是助兴的良药?权势啊!」周遵父子闻讯面面相觑。 「就是个玩物罢了。」周勤最先反应过来,「阿宁有两个孩子,难道还怕了谁?」「也是。」 ·····. 「说孤和贵妃在一起?」李玄满头雾水。「是。」 刚从长安来的信使带来了最近消息,其中就有这个传言。可老子在洪州啊! 而贵妃在长安,难道孤还能一日千里?飞到长安去。 韩纪笑道:「其实,这并非坏事。」 赫连荣抚须点头,很是欢喜。姜鹤儿满头雾水,「为何呀?」韩纪微笑道:「男人最恨什么?」姜鹤儿摇头,「不知。」 「自己的女人变心,跟了别的男人。」韩纪笑的暧昧,「这一下,伪帝估摸着要吐血了。」 姜鹤儿哦了一声,压压头发,「原来如此呀!那·····那·····伪帝的女人不少还留在长安宫中,要不,殿下就······勉为其难的收用了吧!」 「当孤是饥不择食的人吗?」 李玄苦笑,心想若是如此,用不了几年,自己就会被榨成人干。 使者说道:「关中陆续回来了不少人,有人家中少了不少奴隶,捶胸顿足,发誓与殿下不共戴天。」「殿下······」韩纪想说强行为那些奴隶脱籍终究是开罪了那些权贵豪强,可事儿做都做了,再劝谏有何用? 「那是毒瘤。」李玄从不觉得那群人会成为栋梁,「若说大唐是个巨人他们便是依附在这个巨人躯体上的蛆虫。 他们把爪牙深深的刺入巨人的躯体中,拼命的啃噬着巨人的血肉······ 别想着他们会成为大唐的栋梁。一群只知晓家族利益的人,眼中从无家国天下。」「那和豪商岂不是一样的?」姜鹤儿讶然。 「豪商为何贪婪?利益!肉食者为何贪婪?同样是利益。实则,二者都是一样···「那根源是什么呢?」姜鹤儿问道。 李玄想了想「人心本贪,人性本恶。且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一山望着一山高。做了县令想做刺史,做了刺史想做尚书,做了尚书想做宰辅·····做了宰辅,说不得,便想坐坐那个位置。」 这个话题太敏感,姜鹤儿也不想接茬,可终究有些不解,「那百姓为何不如此呢?」大堂里很是安静,秦王喝着茶水,缓缓说道: 「百姓的路,一眼就能看到头。从出生便能看到死去的那一日。这一路,从无例外的平庸,只是为了一日三餐挣扎罢了。而肉食者却不同,他们手握权势,手握钱粮田地人口,且关系复杂······ 手握利刃,杀心自起,明白了吗?」「殿下,大周使者来请辞。」 有官员进来禀告。「孤这便来。」 好歹是熟人,秦王准备把王众二人送到大门外。姜鹤儿却呆呆的站在那里。 韩纪笑道:「小鹤儿可是迷惑?」 「嗯!」姜鹤儿说道:「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这个傻女子哟! 韩纪摇头,但转念一想,若非姜鹤儿这般娇憨,殿下岂会让她在自己的身边管着文书这等大事?「所谓手握利刃,杀心自起······这些年也有些平民子弟能出仕为官,为何不少人贪腐?」 姜鹤儿恍然大悟,「原先是没机会。」 韩纪指指她,笑道:「肉食者手中的权势、田地人口,便是利刃。手握利刃,有人继续谋求权势利益,有人会盯着那个位置,生出野心。」 门外,李玄看着走来的王众和张菁,微微摇头。韩纪这是在给小鹤儿灌毒鸡汤啊! 别把一个娇憨可爱的女子变成心机女。「见过殿下。」 王众二人行礼。「这便要走了?」李玄问道。 「是。」王众笑道:「大军看来要出动了,老夫留在此也无益。」「回去代孤向皇帝问好。」 「是。」 李玄察觉到了一道目光,警了一眼,是张菁。「如此,韩纪。」 「在。」「代孤送送他们。」「是。」韩纪上前,「请。」 王众再度行礼,「老夫,告辞。」「慢走。」 王众转身,张菁却突然说道:「我有些话想对殿下说。」这个女人怎地节外生枝? 王众不满的看了张菁一眼,却不能阻拦。等他走后,张菁行礼。 「敢问殿下,可有话带给公主吗?」这是哪跟哪啊! 李玄随口道:「请公主保重,没事儿来大唐做客。」 他只是随口一说,可却见张菁面带喜色,心中不禁愕然。这个女人在欢喜什么? 张菁告辞,迈着大长腿走的飞快,仿佛有什么好消息要急着回去禀告。「好长的腿。」姜鹤儿说道。 是啊! 李玄从后面的角度看了一眼,那长腿迈动间,赏心悦目。「太长了。」赫连荣却觉得腿太长了不好。 李玄问道:「松州与尚州如何了?」 赫连荣说道:「两地厉兵秣马,颇为警觉,斥候如今无法逼近查探。」 「石忠唐这是在蓄力。」李玄说道:「这一路都是拖延,是想消磨我北疆军的士气实力。孤敢断言,他在清河必然在招兵买马,只等决战那一刻。」 「是。」赫连燕来了。 「殿下,我锦衣卫的密谍来报,石忠唐从异族那边招募了数万勇士,正在加紧操练。」「数万。」韩纪有些头痛。 「好事。」秦王淡淡的道。 「好事?」韩纪不解。 「主动送上门来,岂不是好事?」这话里的杀机令韩纪都为之一震。 不...... 想到这位老板对异族的态度一以贯之,韩纪不禁为南疆异族默哀一瞬。「子泰!」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喊。这声音亲切的令人感动。 仿佛是久别重逢的夫妻,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这谁?」 李玄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子泰!」 一个身影冲了进来,迎面就准备拥抱秦王。杨略飞起一腿。 「慢!」秦王开口。 杨略腿收力,但依旧把来人踹飞了出去。嗖! 来人飞到了对面的屋顶上,稳稳坐着,被吓的魂不附体,喊道:「是我啊!梁靖!」 第1393章 看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 梁靖想了许多种见到秦王时的模样。 恭谨······毕竟那位早已不再是自己的小兄弟。但这样会显得有些疏远。 客气,那么就显得格外的生分。想来想去,最后他决定亲热。 但没想到一见面就被杨略一脚踹飞。 若非秦王开口,估摸着他少不得要吐口血。「见过殿下。」 下来后,梁靖老实了许多。「梁靖啊!」 李玄笑道:「孤的吩咐才将去长安,你这便来了,这一路没怎么歇息吧?」「臣与殿下多年未见,只是想想,臣便心潮澎湃,恨不能插翅飞到洪州。」梁靖说着肉麻的话,顺带偷瞥一眼。 秦王看着颇为轻松,「孤尚未去长安,如今长安如何?」 梁靖本以为他会问贵妃,略一思忖,说道:「有当初九成模样了。」「九成吗?」 伪帝逃亡时卷走了长安大多肉食者,加之长安人畏惧叛军,故而市面冷清。如今恢复了九成,还不错。 韩纪说道:「不少人在观望,等着殿下进了长安后,看看殿下的态度。」 「那些人在担心什么?」李玄说道:「传孤的话,为人不知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是。」 梁靖趁机打量了一番李玄,和当初相比,如今的李玄看着多了威仪,顾盼间,令人不敢与他对视。特别是他吩咐麾下时,那种自信从容,令梁靖不禁把他和伪帝比较了一番。 一个是深沉,一个是从容;一个是权术,一个是自信······一个垂暮,一个朝气蓬勃。 「老梁和孤走走。」「是。」 二人出了节度使府,在渐渐恢复热闹的街上缓缓而行。「伪帝那边如何?」 李玄一直想知晓伪帝当下的情况,花花那边传来的消息终究只是皮毛,要想知晓内里,唯有梁靖。「逃出长安时伪帝颇为惶然,一直在催促赶路。」 这是应有之意,但伪帝这么快就露了怯,让李玄不禁感慨享乐果然是刮骨的钢刀。好歹,当年李泌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否则怎敢两度发动宫变? 一个枭雄,十余年间耽于享乐,再无半分豪气。孤当以此为鉴。 李玄暗自告诫自己。 「一路逃亡,稍微安稳些后,伪帝又开始了享乐,一旦歇息便令人歌舞。」啧啧! 这小日过的。 「半道时,随行将士突然***。」梁靖有些沮丧,「说我兄妹为祸大唐,当处死。」 「他就没出手?」李玄一直很好奇,好歹是多年的枕边人,伪帝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吊死。「那条老狗的眼中只有自己。」梁靖苦笑,「这一点我老早就知晓了,可没想到,竟这般无情。」 「说起来,还得多谢殿下令人营救。」 梁靖的眼中闪烁着水光,「殿下竟然一直惦记着我兄妹,我······」孤只是令花花盯着伪帝啊! 但花花这事儿干的确实是漂亮。 「你我毕竟当初也有一番交情。」李玄淡淡的道。 子泰是个好人······梁靖说道:「对了,阿妹说,伪帝曾咬牙切齿的说,那个孽种以为自己是正朔?那朕便让他看看何为正朔。随后,他好像令人去了南方······」 「南方?」 李玄一怔,赫连荣面色微变,「殿下,石忠唐!」石忠唐! 伪帝今日的落魄十有八九都是石忠唐的功劳,按理伪帝该恨不能弄死他。可伪帝却令人去了南方。 这是······赦免! 若是等消息散开来,那些不知内情的百姓可就懵了。 石忠唐变成了忠 臣,而他却成了乱臣贼子,弄不好,伪帝还能泼一碰脏水······所谓孝敬皇帝的幼子,是假冒的。 老梁立功了。 李玄拍拍梁靖的肩膀,「老梁不错。」回过头,他吩咐道:「把包冬找来。」 「包冬是谁?」梁靖一来就以自己人自居,自来熟的请教姜鹤儿。这种市井作风令姜鹤儿有些不适应,「谣王!」 「谣王?」 谣王来了。 看着很是无害的一个小胖子。「见过殿下。」 包冬看到了梁靖,联想到外界的谣言,不禁腹诽。 这时候您还把梁靖弄来,不是给外界的谣言加油添醋吗? 「伪帝怕是派人去了南方,准备赦免石忠唐,随后往孤的头上栽赃。你这边马上发动。目的就一个,揭露伪帝的真面目。」 「是。」 ········ 「消息马上散播出去。」 石忠唐选择了再度臣服李泌,随即令人散播消息。 「务必要快。」贺尊说道:「北疆军歇息的差不多了,要在他们再度发动之前令南方军民知晓此事。」「是。」 密谍们出发了,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妪。「恭喜大王!」 贺尊回身行礼「此事一成,大王便洗清了身上的污点。此战大义在手,焉能不胜?」「恭喜大王!」 众人道贺。 石忠唐感慨的道:「此次出征,本王刚开始意气风发,觉着就算是天下人一起反对,本王也能一起镇压了。后来孤才知晓大义的要紧。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一路顺遂,可但凡有个挫折,便会一蹶不振。李泌此举,便是雪中送炭。能助本王逆袭秦王。来人!」 「在。」 「设宴,本王与群臣共贺!」 包冬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包主事,有您的书信。」一个小吏送来了书信。包冬打开,是父亲的信。 他的父亲一直留在长安。当初在北疆站稳脚跟后,包冬曾写信回去,让父亲北上和自己团聚。但包冬的父亲却拒绝了,理由很简单:长安便是老夫的根,离了长安,老夫便没了魂。 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这便是包冬父亲的意愿。 随后叛军占据长安,包冬心急如焚,请了去长安的密谍代为打探消息。后来得知父亲无碍,他还在玄学跪了半日酬谢神灵。 后来他才知晓,原来自己在长安和南疆叛军的眼中,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一个主事罢了,哪里值当对付他? 故而他的老爹也因此逃过一劫。 但秦王说过,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但,你们的功绩将无人不知。 现在,是时候了! 包冬放下书信,在信中,父亲很是欢喜的说,如今北疆军入主长安后,有人去探问了自己,说是秦王身边的侍卫。 嘘寒问暖之余,还送上了慰问品。 老父那等欢欣雀跃的心情跃然纸上,包冬知晓,这是父亲在为自己欢喜。秦王看重,这便是前途无量啊! 但老父最后却隐晦的指出,和裴俭等人闻名天下不同,老夫的崽却不为人知。 —老夫久病,心中就一个念想,我儿何时能光宗耀祖。如此,老夫到了地底下,也能与祖宗自夸。祖宗,是每个大唐人的精神归宿。 包冬思忖良久,说道:「来人。」一个小吏进来,行礼,「主事。」 「召集他们议事,另外,请锦衣卫的人列席。」「是。」 锦衣卫,捷隆正在发牢骚,「传递消息这等事我锦衣卫最在行,殿下却交给了包冬。」 赫连燕在处置公事,闻言说道:「少发牢骚,最近长安那边可回来了不少人,这些人不满殿下,要盯紧了。」 「是。」 如安进来,「指挥使,方才包主事那边令人传话,说请我锦衣卫的人去列席议事。」 「听听!听听!」捷隆不满的道;「列席议事,这便是让我锦衣卫带着耳朵去,嘴巴留下。」「你去。」赫连燕指着捷隆,「另外,少给我惹事,否则,剥了你的皮。」 「是。」 捷隆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包冬坐在上首,下面是他的属官,捷隆孤零零一人坐在侧面。 「伪帝遣使去了南方,殿下推测,必然是赦免石逆。石逆由此便从叛逆变成了忠臣。外界舆论必然转向。」 包冬说道:「大战方兴未艾,这一手打的便是士气,打的便是大义。一旦让伪帝与石忠唐得逞,殿下与我北疆军便被动了。」 捷隆忍不住说道:「灭了石忠唐就是了。」 「石忠唐当初也是如你这般想的,如今却成了过街老鼠。」包冬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殿下说,这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厮杀,可却重若山岳。」 「名正则言顺,伪帝这一手说实话,不赖。」伪帝的权术手段令包冬也颇为惊讶,「叛军那边必然在准备散播谣言,而我等要做的便是抢先一步。」 有人举手,包冬颔首。 「主事,下官建言,可揪住石忠唐不放。」 「主意不错,不过,不够全面。」包冬说道:「此战,主要不在石忠唐,而在伪帝。唯有让天下人明白伪帝的虚伪与无耻,方能占据主动。」 包冬看着捷隆,「我听闻锦衣卫的密谍如今密布南方,还请晚些发动。」捷隆心中别扭,但赫连燕警告在前,他不敢违背,「好说。」 「你等当这般说······」松州。 松州最热闹的地方是菜市场。 每日清晨,妇人们挎着篮子,或是背着背篓就来了。 这个时节没有新鲜的菜蔬,也就是能买些菜干和肉类,以及水产品。当然,还有肉干熏肉等。 一群妇人聚在一起,中间,有个女人在说话。 ·······知道吗?皇帝想杀贵妃和梁靖。」 「那不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吗?」 「是啊!可逃亡时,随行的将士突然发难,说皇帝昏聩,以至于大唐衰微,要叛乱。」「啊!」 一群妇人哪里知晓这等军国大事,都听呆了。「皇帝······可还活着?」 「活着。」女人讥消的道:「乱兵围住了他的大帐,他便把贵妃兄妹推了出去,说大唐有今日便是他们兄妹的过错,令乱兵处死贵妃兄妹。」 这些妇人自然要站队贵妃,闻言有泼辣的说道:「狗东西,难道是贵妃做的皇帝?难道那些国家大事都是贵妃做的主?」 「可梁靖是宰相呢!」有妇人质疑。 「可谁不知晓梁靖便是陛下养的一条狗,为他撕咬人的。」女子冷笑。「可怜了贵妃。」 以前这些妇人还羡慕贵妃的幸运,甚至私底下也会不屑的道:换了老娘去,也能把皇帝迷的七荤八素的。 那时候是同性排斥。 但此刻却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觉来。 所谓女人同情女人,一群妇人在为贵妃默哀。 女子一拍手,「你等再想不到了,就在贵妃兄妹绝望的时候,竟然有人出手救了他们。」「谁?」 众人只觉得奇峰突起,惊喜来的太快。「秦王!」 「啊!」 一干妇人目瞪 口呆。 「秦王深知此事与贵妃兄妹无关,哎!你等莫要想的龌龊,秦王当年曾与贵妃兄妹有过交情,救过贵妃。」 「啧!那便是重情义啊!」「是啊!」女子突然叹息。 「这是······又有变故?」众人问道。 女子点头,「皇帝恼羞成怒担心自己的坏名声被外人知晓,便令人追杀贵妃兄妹,没成。」「老狗!」 「无情无义的狗东西!」 女子叹息,「后来,皇帝使出了毒计······」「什么毒计?」 「你秦王救了那个***兄妹,朕便让你身败名裂。他竟然令人赦免了石忠唐。」「啥?」 哪怕这里是叛军控制下的松州,可在秦王大军压境的态势之下,百姓大多反感石忠唐。「那是叛逆啊!」 「他便是被石忠唐赶出了关中。」 女子叹息,「有人说了,这叫做啊!冲冠一怒为红颜。」「疯狗!」 「可不是,黄州屠城,乾州屠城,那些冤死的军民找谁伸冤去?」「那老狗一张嘴就把这些全给抹去了,真当自己金口玉言呢!」「昏君!」 群情激昂中,女子悄然而去。没多久,来了个老妪。 「哎!」 老妪挎着竹篮凑到了妇人们的中间,说道:「你等可知晓吗?」「何事?」妇人们正在消化先前女子说的消息,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赦免了商王,说商王迷途知返,乃是大唐的忠臣。」老妪心中暗道:这个消息足够震撼了吧! 她在等着妇人们围拢过来,再慢慢的说后续的事儿。「切!」 妇人们给了她一个白眼,随即散去。 第1394章 高高在上的一击 从跟了石忠唐开始,贺尊便是他的第一谋士。 虽说没有具体官职,但所有人都知晓,若是石忠唐能成事,贺尊绝对是朝堂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次的舆论战,便是由贺尊主持。 一开始,贺尊便派出了石忠唐麾下最为精锐的密谍们。「务必要让人知晓大王当初的不得已。」 贺尊交代道,「毕竟乾州、黄州居城影响太过恶劣,所以,要把锅丢到皇帝那边,明白吗?」「是。」 密谍们出发了。 贺尊回去复命,笑着对石忠唐说道:「如今也算是乾坤倒转了。」 「本王成了忠臣,秦王成了反贼。世间事,谁能辩黑白?」石忠唐有些唏嘘。 「李泌如今困在蜀地,想出来,必须要先击破关中。故而他当下的敌人非是咱们,而是秦王。」 贺尊抚须微笑,从容自信,「那人的秉性臣也摸清了些,最是自私自利的一个人,为了自己一己之私,他敢把江山当做是玩偶。」 「所以,他压根就不担心本王一旦翻身后,再度入主关中。」石忠唐讥讽道:「这不就是饮鸩止渴吗?」「说到饮鸩止渴,臣想到了一事。」贺尊指指长安方向,「当年秦王的生父孝敬皇帝,可就是被鸩杀的。且此事与太上皇和皇帝脱不开干系。」 「这是死仇。」石忠唐拍拍有些肥硕的大腿,「一旦被秦王拿获,他想死都难。只要能灭掉秦王别说与本王联手,就算是厉鬼,他也愿意称兄道弟。」 「那条老狗。」贺尊轻蔑的道:「此次他算是为大王做嫁衣了。」「可有把握?」石忠唐问道。 贺尊淡淡的道:「大王只管等着好消息。」 「本王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秦王那张黑透的脸了。」石忠唐笑的惬意,然后赞道:「自从有了贺先生,本王就少操了许多心。对了。」 石忠唐压压手,让行礼表示惶恐的贺尊坐下,然后微笑道:「日后本王若是登基,左相之职,非贺先生莫属。」 左相啊! 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文人的终极目标可不就是这个吗? 贺尊面色微红,就像是喝多了般的,行礼道:「臣惶恐。」 回到值房,贺尊面上依旧带着兴奋之色,叫了人来,吩咐道:「再派些人手去各处传话,务必要把秦王的名声搞臭。」 「是。」 贺尊哼着小曲儿,下衙后,回到家中,令人弄了酒菜。「阿郎这是遇到了喜事?」 家中的管事问道。「也算是吧!」 左相这个词一直在贺尊的脑海中飘荡着。 酒菜很丰盛······作为石忠唐麾下第一谋士,不说薪俸,就石忠唐隔三差五的赏赐,足以让贺尊成为一个富家翁。 不差钱,自然要享受一番。滋! 贺尊喝了一杯酒,回味了一下,「这美酒来之何处?」侍奉的侍女说道:「北疆。」 「谁贩卖的?」贺尊问道。「南周商人。」 「一群逐利之徒,等大王执掌天下后,老夫当进言,灭了南周。」贺尊喝着小酒,渐渐陶醉在了自己营造出来的气氛中。 他想到了自己早些年的遭遇。 早年他科举不中,只能为人做幕僚,寻找机会。 第一次做幕僚,东主是个武将,几番进言不听,贺尊干脆不告而别。 穷困潦倒时,他当街为人代写书信,一手好字被人赞叹,恰逢张楚茂的儿子路过,一看那手字,以及文采,顿时就动了心,把他带在身边。 跟着这位公子哥贺尊几次建言都起了大作用,最终被张楚 茂知晓,就把他要了过去。那可是杨松成的女婿,而且是南疆节度副使,贺尊觉得自己出头的机会来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张楚茂就是个废柴。谋略有一些,但不够果决,且惜身如金。 当初张楚茂率军去北疆时,贺尊就建言哪怕是死伤惨重,也得给北辽一次重击。如此,方能在北疆站稳脚跟。 可前锋被北辽人一顿毒打后,张楚茂竟然怕了,听闻敌军来袭,撒腿就跑。那一刻,贺尊绝望了。 谋夺北疆节度使的事儿不了了之后,杨松成派了使者来呵斥女婿。贺尊觉得当请罪,如此也算是光明磊落,给杨松成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没想到的是,张楚茂把罪责推在了他和幕僚们的头上,说是幕僚无能,以至于他被蒙蔽。那一刻,贺尊的心彻底凉透了。 他知晓,若是杨松成或是张楚茂要弄死自己易如反掌,故而只能隐忍。只是可怜他一身才华,却寻不到施展的机会。 那种愤怒,让他对张楚茂,对杨松成都生出了恨意。 可他没法撼动这两个权势滔天的贵人,只能把恨意投向了整个大唐。不能让老夫一战所学,让老夫憋屈多年······这个大唐,该毁灭了!所以,张楚茂身死,他没有半分伤心。 而投靠了石忠唐后,他却找到了久违的主从相得的惬意。「李泌这一手,果真是绝妙啊!」 微醺的贺尊举着举杯,笑的格外的惬意。晚些,自然有美人陪侍,一响贪欢。 第二日,贺尊打着哈欠出门。"贺先生。 「见过贺先生。」 进了节度使府中,不住的有人行礼。这便是权势啊! 贺尊有些宿醉未醒的醺醺然。稍后议事。 魏明率先出班,「大王,北疆军的斥候游骑越发凶狠了,王老二也出现了,臣以为,这是秦王要出兵的征兆。」 「也该来了。」石忠唐说道:「这不是草原,玩突袭那一套无用,故而他只能一步步的磨,用麾下的血肉来磨。」 他看着贺尊,「那事要紧。最好在北疆军发动之前造成舆论。」如此,叛军士气大振,而北疆军将会士气低迷。 此消彼长之下,此战就越发的乐观了。「大王放心。」 贺尊颔首,从容的道:「臣令人传话,把屠城之事归昝于李泌,以及贵妃兄妹。庶人健忘,且畏惧威权,听闻李泌赦免了大王,必然会对大王敬畏有加。虽不能一改前观,但却会不自觉的把大王当做是正朔。」 他朗声道:「诸位有百姓出身的可想想,当面对官吏时,可是会不由之主的慌乱,会俯首帖耳?」几个将领点头。 贺尊说道:「如今,大王便重新成了官府。」「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一个石忠唐从长安带回来的内侍出现在大堂外。 「大王,有急报。」 石忠唐点头,一个男子急匆匆进来。 来人是密谍,而且正是贺尊交代去传谣的密谍头目。他怎地回来了? 密谍头目行礼,「大王,不好了。」石忠唐一怔,「何事不好?」 难道是北疆军突袭了某处? 想到秦王用兵神出鬼没,众人不由自主的各种猜测。 「臣等准备去各处散播消息,刚到黄州准备出手就听到市井中有传言······" 密谍头目看了贺尊一眼,「市井传言,皇帝逃亡半途,有将士作乱,说讨伐昏君。皇帝便把罪责推脱在贵妃兄妹身上··.···」 「这事儿,不算事吧!」 有人纳闷,觉得这事儿对石忠唐没影响。 贺尊却 微微变色,「这是在削弱皇帝的威望。」皇帝的威望越低,这份赦免的震慑力就越小。不会是···... 贺尊心头掠过一片阴影,不过旋即莞尔,觉得自己想多了。 「此事,不大。且正好契合大王起兵清君侧的由头。」贺尊断然说道。这不是神助攻吗? 众人莞尔。 密谍头子再度看了他一眼,说道:「市井中还有传言,说······贵妃被秦王救了,皇帝恼羞成怒,想灭了秦王,便下旨赦免大王······」 这个传言前半部分堪称是神助攻,可一转画风,却正好堵住了赦免的口子。—原来,这个赦免是为了女人啊! 「是谁?」石忠唐喝道。一双冰冷的眸子缓缓看向群臣。 这是他难得翻身的大好机会,可还未曾操作,一个屎盆子就迎面飞来,砸了他一个满脸开花。可这个消息只有在场的心腹们才知晓。 至于李泌那边,他吃饱撑的泄密?谁干的? 石忠唐怒不可遏。 「臣回来前,市井中又有了新的流言。」 密谍头目说道:「他们说,皇帝逃亡蜀地,自知无法东山再起,更担心被秦王清算。而大王被秦王击败,困窘于方寸之地,危在旦夕。皇帝便与大王密谋,决定合击秦王,事成后以关中为界,分割天下!」 轰隆! 贺尊仿佛听到了一记炸雷在头顶响起。 如果说前面的流言是劈头盖脸的给了皇帝几巴掌,但更像是八卦,杀伤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 那么后面的流言,不,是谣言,便把皇帝和石忠唐描述成了不顾家国天下,不顾天下百姓死活的野心家,以及胆小鬼。 这是一记重击! 「老贺,可能反击!?」石忠唐看着贺尊。贺尊木然低头。 这可是石忠唐翻盘最大的杀手锏,他一拍案几,「仔细想来。」贺尊开口: 「前面的流言像是市井绯闻,臣随时都能反击。可后面的流言却是一击致命······要命的是,前面的流言在前,引发了百姓爱看热闹的天性,且先入为主的同情贵妃和秦王··· 贺尊抬头,看着群臣,「诸位可见过修建城池和屋宇?」在场的大多见过,便点头。 「修建屋宇,修建城池最要紧的是什么?打地基。」贺尊说道:「前面看似绯闻的流言便是打地基,随后的流言便在坚固的地基之上高耸入云,从庙堂之高,给了皇帝与大王·····沉重一击。」 「可有法子?」有人问道。 贺尊摇头,「贵妃之事板上钉钉,无法反驳。」 他苦涩一笑,「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人极为高明,若是换了别人,定然是往大王的头上泼污水,他却另辟蹊径,给皇帝扣帽子。老夫敢打赌,各地便是因此而并未追查!」 石忠唐看着密谍头目那人点头,「贺先生神算,正是如此。」 「不是老夫神算,而是背后那人洞悉人心,把顺序一个颠倒,便搅动了风云。」「那人是谁?」贺尊问道。 「去打探!」石忠唐喝道。 很快,消息就传来了。 「秦王麾下有主事叫做包冬,专职管着舆论之事。此事便是他一手操控!」「包冬?」 石忠唐一拳捶打在案几上,「竖子安敢坏本王的大事!!!」 第1395章 出名了,秦王的怒火 李玄在等长安运送粮草到位。 王老二率领游骑在扫荡松州、尚州一线的敌军斥候,务必让敌军猜测不到北疆军的攻击方向。「老二呢?」 王老二连续出击数日,李玄心疼他,便令他歇息一日。 大清早李玄弄了一锅大杂烩,羊骨头是从半夜便开始熬煮的,都熬成了乳白色。他随即弄了面疙瘩汤,加上羊肉片,酱料,最后撒一把葱花,香味尽数被激发出来。 姜鹤儿在流口水,拿若碗等着老板分配早饭。可老板却要等着王老二。 按理王老二早就该迫不及待的来蹭饭了,可面疙瘩汤都煮浓稠了,人呢?乌达狂吞口水去打探,回来说道:「说是二哥天没亮就出门了。」 「去看看。」 李玄把勺子一丢,拍拍手出去了。我是吃呢! 还是跟着去? 小秘书心疼的看着疙瘩汤,只能选择跟随。 「殿下,二哥兴许是出去吃呢!」姜鹤儿不舍的道。 「老二的性子,若是没有大事,早饭必然会来蹭孤的。」多年来都是这样,某一日人没来,李玄就有些担心。 此刻街上行人稀少,问了巡街的军士后,李玄等人转进了一个巷子里。 顺着走进去,看着两侧破败的屋子,以及散发出来的木材腐朽的味道,姜鹤儿不禁皱皱鼻子。王老二来这里作甚? 走到一个宅子之前,就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吃!」 「我就说好吃吧!」 前面是孩子的声音,后面是王老二得意的声音。「二哥,你给咱们吃的,你呢?你会穷的。」这是个小女娃的声音。 「我有钱!」王老二拍着胸脯,「我有许多钱!」大多是从老子这里挣去的! 秦王黑着脸,但很是好奇王老二来这里作甚。 他走到门口,里面是一个破旧的院子,三间茅草屋也垮塌了大半,十余孩子正蹲在台阶下吃着干饼子。 王老二就蹲在边上,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有人!」 这些孩子颇为警觉的带着食物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二哥进来。」王老二见是李玄,挠头道:「殿下怎么来了?」 「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李玄问道。 那些孩子进屋后,见王老二没跟着进来,便试探着出来。还讲义气。 再看看孩子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脏污的脸蛋和乱糟糟的头发,李玄知晓,这多半是乞丐。「他们都是孤儿。」王老二回身招手「来,这是给我钱的殿下。」 十余孩子出来行礼。 最大的一个男孩问道:「可是秦王殿下吗?」李玄点头,问道:「你等为何沦为乞丐?」男孩说道:「咱们都是孤儿。」 「家人呢?」李玄问道。 「咱们的家人······」男孩低头,「都死了。」「如何死的?」李玄记得洪州之战不算惨烈。「战死。」 男孩低头,有泪水滴落。 他哽咽道:「那些异族人本想杀了咱们,可后来有人说·····说留着我等做乞丐,不许其他人接济,让天下人看看,和大王作对的下场。」 姜鹤儿见秦王的脸色突然铁青,心中一震,问道:「那你等的阿娘呢?」男孩蹲下嚎啕大哭,「阿娘被抓走了,他们说·····是做了营妓。」 「畜生!」姜鹤儿眼睛都红了。 李玄深吸一口气,「孤说过,这不只是平叛,更是一场复仇之战。」王老二眼巴巴的道:「殿下,没人管他们呢!」 「孤管!」 李玄回身,似乎是不忍看着那些孤儿,「刘擎等 人还在路上,令人去长安告知曹颖,在我北疆军掌控之地设立养济院,收养无人照顾的孤老。」 「是。」「我不去!」 一个女孩子喊道,看着有些倔。 李玄回身,微笑道:「你的阿耶是为大唐而死,自然不必去。令长安收录各地战死将士无人照顾的孩子,集中照拂,读书,练武,一切从优。」 他转身往外走,姜鹤儿问道:「那这叫做什么?」「鹰营!」 ...·.- 包冬住在距离州廨不远的地方,这是心腹才有的待遇,方便秦王随时召见。昨日他琢磨舆论的事儿,半夜才睡,故而起晚了。 出了住所,包冬四处寻摸吃的。「还是王老二好啊!」 包冬有些羡慕能去秦王那里蹭饭的王老二。 虽说他和秦王曾是同窗,可时至今日,二人之间更多是主从关系。「愽饦喽!」 「胡饼,张家胡饼,洪州老字号。」「赵家炊饼,羊肉炊饼。」 街道两侧颇为热闹,吃早饭的人也不少。 包冬吸吸鼻子,想从香味中寻摸到自己喜欢的一家。 这时左侧炊饼店的伙计揭开蒸笼,顿时热气蒸腾一股子羊肉和面香混合的味道就窜了出来。口舌生津啊! 包冬咽下口水,走过去问道:「多少钱一个?」伙计抬头,刚微笑,笑容就凝固住了。 他在看着包冬的身后。一股劲风呼啸而来。 包冬可以避开,但前方的伙计和客人却在发呆。他一旦避开,这二人必死无疑。 瞬息,他拔出长剑,反手背在背上。呯! 一股巨力袭来,包冬顺势往前一冲,把伙计和客人推了进去,接着反身一个倒翻身。身后,一个看似农人般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铡刀,旋风般的冲了过来。 キ一竟然是铡刀!难怪这般重! 包冬觉得咽喉那里有腥味,知晓是出血了。「杀!」 男子飞身而起,铡刀当头落下。 「长夜漫漫无心睡,为谁坐困方寸间!」 包冬轻声吟诵,有惆怅之意。随即手中长剑刺出,速度不快,恍若一个惆怅万千的女子在挥舞长袖,又恍若江南的春雨般的,如丝如缕······ 长剑搭在了铡刀侧面,随着铡刀落下。 铡刀越来越慢,男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包冬,怒吼一声,猛地发力。铡刀骤然一重,加速往包冬的肩头而来。 「这是何苦?」 包冬叹息,眼中有伤感之意,随即长剑在铡刀侧面一点,人就轻飘飘的飞掠而起。「杀!」 男子大吼一声,铡刀往右侧而去。呜! 雄浑的破空声中,包冬的长剑却到了男子的后脑。轻轻一点。 男子咆哮一声,丢弃铡刀,重重的扑倒。 包冬落地,身后看热闹的一个女子突然扔掉手中的提篮,手中拿着一柄短剑,身形闪动,到了包冬背后。 「小心!」有人喊道。「拿下!」 正好回来的李玄见到这一幕,大怒。杨略没动,林飞豹拔刀飞掠而来。 包冬只需逃就是了,最多两息林飞豹就能赶到。「一夜春雨一夜愁,望断南风!」 包冬叹息,身体旋转,女子从他的身侧冲过去。长剑侧转,剑脊重重的拍在女子的脊背上。 噗! 女子开口吐出一口血,随即扑倒。 包冬持剑站在长街之上,目光转动,见再无人出手,便捂嘴干咳两声,洒脱纳剑入鞘。李玄身后的侍卫赶到,把两个刺客控制住。 「拷问。」 李玄很是恼火,问道:「可有大碍?」「噗!」 包冬张嘴吐了一口血。这是······ 众人担心,包冬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上火了半月,这口血吐出来,舒服多了。」回到州廨,锦衣卫的人接手了两个刺客,捷隆信誓旦旦的道:「最多半个时辰。」 结果一刻钟后就出了结果。「是石逆的人。」捷隆禀告道。「为何刺杀包冬?」 李玄亲临拷打现场,由此可见对包冬的重视。「殿下越发会施恩了。」杨略在后面欣慰的道。 「这些乃是帝王之术,也不知殿下从何学来的。」林飞豹说道。「帝王之术也是帝王自己领悟而来。」 「你是说,这些都是殿下自己领悟到的?」李玄最大的短板便是出身。 他在元州农户家庭长大开始种地,后来狩猎,并无名师教导。 「殿下天纵之才。」杨略眼中多了欣慰之意,大有看着自家孩子出彩的得意。再度拷打了一会儿,女刺客交代了。 她看着包冬说道:「是贺先生的安排。」 「贺尊?」韩纪对李玄说道:「此人乃是石逆的心腹谋士。」「他原先乃是张楚茂的幕僚。」赫连燕补上了这个。 「为何?」李玄问道。 女刺客喘息着,「此次皇帝赦免了大王,大王颇为欢喜,贺先生安排我等散播消息,可没想到却被人先行一步。且那谣言竟然无懈可击,无从反击,大王恼怒,得知背后操控之人乃是包冬,当即飞书令我等刺杀此人。」 包冬站在那里,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自己。「你出名了。」 晚些,他见到了随军的玄学教授。「出名了?」 「没错,知晓现在外面叫你什么吗?」「不知。」 「谣王!」...... 谣王一脸诚恳的道:「可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啊!....-- 此次跟随李玄出征的宁雅韵大多时间在游玩。 每到一处,他必然会去寻找当地的古迹。 得知包冬遇刺,他回来查问。 骗人的最高境界便是连自己都信了。李玄感慨若包冬传谣的天赋。 「包冬坏了石逆的大事,恼羞成怒之下,石逆便令人刺杀,对了,包冬的剑法进步不小。」李玄顺手拿走了宁雅韵手中的书卷,打开一看,竟然是经文。 「老夫在城中古迹中寻到的。」宁雅韵很是欣慰的道:「这么说,包冬出名了?」「出名了。」 当街遇刺,众目睽睽之下,包冬一边吟诵着缠绵的诗句,一边洒脱挥剑出手,令在场的人印象深刻。此刻的洪州城中,最出名的自然是秦王殿下,其次便是包冬。 且包冬的名气会顺着这件事儿,传遍敌我双方。「老夫去寻他。」 「作甚?」「骗人!」 -...-- 下午,长安的粮草就位。 「半途曾遇到叛军的密谍想纵火,可随行的民夫警觉,大喊一声有女人,随即众人一拥而上·押送粮草的官员口沫横飞的说着此事。 「女人?」裴俭不解。 江存中挑眉,「这些民夫一出门便是一两个月,看着苍蝇都是母的。听闻有女人,比听闻有钱跑的还快。」 裴俭为人端正,闻言蹙眉道:「正经些。」 江存中摇头,「你这性子,难怪和咱们厮混不了。」裴俭说道:「那最好。」 江存中,「.···」 气氛突然一紧,二人赶紧站好。 「松州与尚州乃是当下的分界线,拿下两州,便恢复了石逆谋反前的态势,石逆不 能忍。如此,下了松州与尚州,石逆想不动都难。」 韩纪冲着秦王行礼,「这便是殿下的剖析。」 「松州与尚州之后,还有个黄州,知晓孤为何不提黄州吗?」秦王问道。一股怒火在升腾。 群臣束手而立。 秦王起身。 「大唐立国数百年,被异族居城,黄州第一!」 「这个第一,打了谁的脸?有人说是打了伪帝的脸,可在孤看来,这是打了孤的脸!」 秦王一脚踹翻案几「黄州居城后,没有人在乎,在那些肉食者的眼中,百姓死了也就死了。」「可孤在乎!」 秦王咆哮,「黄州,那是孤的耻辱!拿下松州尚州,决战黄州!」「臣等,愿为殿下效死!」 第1396章 魂 大军开拔。 那些将领神色肃然,来去匆匆。而且脾气仿佛都变坏了。 早上看着笑吟吟的江存中,此刻板着脸,眼神凌厉,仿佛要弄死几个人来立威。「不对。」 赵永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这是发生了大事?」他蹙眉想若。这可是大战之前啊! 万万不能出岔子。 他回首看看麾下,大多神色兴奋。 击破松州和尚州,就逼近了叛军的老巢。平叛,那种骄傲和自豪的感觉很难言喻。仿佛自己一手拯救了这个世界。 一个相熟的将领过来,赵永招手,「是发生了何事?」 将领看着有些愤怒,「刚传出来,先前殿下震怒,说大唐立国数百年,黄州居城开了先例。」「那殿下······」赵永没想到秦王会一直记着黄州。 「殿下说了,没人在乎黄州那些死于叛军居刀之下的军民,他在乎。」 将领拍拍赵永的肩膀,「主辱臣死,殿下受辱,我等自当奋勇杀敌。前面见。」「黄州见!」赵永说道。 将领一怔,见他双眸炯炯,莞尔道:「好,黄州见!」消息渐渐传了下去。 「黄州!」「黄州!」「黄州!」 在哪里跌倒的,便在哪里站起来。 一队队将士昂首挺胸,带着怒火走出了大营。李玄就在城外。 一队队将士出城,对他行礼。李玄举起手。 「黄州屠城孤怒不可遏。可孤为何此刻才提?」韩纪说道:「殿下这是想激励士气?」 李玄摇头,「若想激励士气,孤有的是法子,犯不着揭伤疤。」 秦王竟然把黄州屠城比作是自己的伤疤,众人心中一凛。 「自古以来名帅劲旅无数,那些劲旅或许能纵横十年,二十年,最多五十年便渐渐颓废。为何?」秦王看着那些麾下,「便是因为没有魂!」 众人不解。军队要什么魂? 大唐立国时,那群骄兵悍将的魂是杀出来的。 杀人,立功受赏,封妻荫子。这便是那支劲旅的魂。很现实,也很残酷。 「功赏自然得有,可靠着功赏来支撑的军队,强大不了多久!」李玄说道:「要让他们知晓为何而战。」 众人若有所思。 「在北疆时,孤一直强调要为捍卫北疆,捍卫家园而战。」韩纪抬头,想到了些什么,眼中多了异彩。 「可如今大军南下,将一统江山。那么,之后这支劲旅将为何而战?」 「山河破碎,冤魂无数。要让他们知晓家国天下的道理,靠着所谓文人的诗词歌赋不能。唯有让他们知晓廉耻。」 「对于武人而言,要想让他们知晓廉耻,首要让他们知晓责任。」 「孤一再说,是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作养活了他们。是那些商旅辗转万里,辛苦挣钱养活了他们。是那些工匠尘垢满面,劳作经年强大了他们。是那些妇人在纺机前熬坏了眼睛养活了他们。」 秦王沉声道:「可那些养活了他们的人,却被异族人屠了。一个不剩。丢不丢人?」「丢人!」 秦王目光深邃,「要让他们愤怒,愤怒之后才能反思。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知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守护。」 他看着长安方向,仿佛看到了那年,两个年轻人站在长安城头上许下了诺言。「与孤,一起守护这万家烟火!」 秦王轻喝一声,战马冲了出去。护卫们紧紧跟着。宁雅韵淡淡的道:「殿下志存高远啊!」 赫连荣看着秦王远去,看着那些将士在欢呼,不禁赞道:「这一番话,便 是我北疆军,不,是大唐军队的奠基石。」 「殿下这番话高瞻远瞩,当传遍全军上下!」裴俭摇头,眼中多了唏喊之意,「阿耶当年曾说统领大军要靠将领的本事,要爱惜将士,要赏罚分明,要指挥得当,否则,将士的心便散了。如今看来,这些都得排在后面。」 「没错。」 江存中说道:「知晓了为何而战,才能主动去操练,主动去厮杀,而不是让将领绞尽脑汁去琢磨,去激励。啧啧!不知石忠唐与伪帝知晓了这番话会如何。」 裴俭想了想。「颤栗!」 ...*** 「殿下以守护万家烟火为武人职责,可若是异族不足以威胁大唐时,将士们必然会懈怠。老贼跟在李玄身后问道。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李玄指指远方,「这个世界很大,孤居庙堂之高,当为这支大军源源不断寻找对手。」姜鹤儿心中一惊,「源源不断?」 「对,源源不断。」「那要到什么时候?」 「直至孤的大军踏遍这个世间的每一寸土地!」 「直至这个世间的所有王朝,都向东方俯首称臣!」 煌煌长安城,宏大的宫殿群外,一群异族使者躬身请见。 乐声中,宫门打开,皇帝高居九重天,一个个异族使者浑身颤栗着跪下,高呼万岁.皇帝目光所向,无数大军奋勇冲杀······ 「万国来朝!」姜鹤儿这才知晓秦王的目标。「对,万国来朝。」 秦王策马急速。「万岁!」 他从大军的左侧疾驰,在行进中的将士看到统帅,不禁振臂欢呼。秦王举起手回应,微笑着。 「老贼,你说殿下的愿望能实现吗?」姜鹤儿问道。 老贼第一次严肃的道:「殿下行事坚韧不拔。老夫敢说,殿下有这等令万国来朝的愿望许久了。此愿,定然能实现。」 「那便是盛世了。」姜鹤儿憧憬的道。「前所未有的盛世。」老贼说道。 「万岁!」 欢呼声中,前方的斥候发力,把叛军斥候驱赶的和狗一般狼狈。...... 「北疆军出动了。」消息飞快传到了清河。 石忠唐看着又胖了些,据闻,最近他喜欢吃。 「北疆军出动了,松州与尚州联袂御敌,当有一员大将去统御。」这一战不会是单纯的防御战,这一点所有人都知晓。 「松州尚州若是有失,我大军清君侧以来的成果尽丧。南疆军民将会质疑本王,将会质疑你等。到了那时,过街老鼠,说的便是本王与你等。」 石忠唐厉声道:「魏明!」 众人都在等他点将,可没想到他竟然点了魏明。 兵败后,石忠唐和魏明之间微妙的关系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在揣测,这二人之间的矛盾何时会彻底进发出来。 可在这等关键的时刻,石忠唐依旧点了魏明为主将。这······ 魏明同样没想到,他出班行礼,:「大王!」「你去。」 「领命!」 魏明当即带着千余骑出发了。 石忠唐看着众人,「抓紧操练麾下,把心,都收了!」众人仿佛嗅到了血腥味。 心中一凛。 有人低声道:「秦王不接受我军投降。」...... 魏明一路疾驰,当距离松州还有三十余里时,松州的使者来了。「北疆军的游骑已经到了城下,正在耀武。」 魏明眯眼看着远方,「谁领军?」「王老二。」 那么,尚州呢? 叛军正 在招兵买马,正在拼命收拢粮草,拼命操练。 秦王不会给他们多少时间,尚州距离不远,必然会同时攻打。...... 大军在行进。江存中寻到了裴俭。 「看来殿下是要坐镇攻打松州,那么尚州之战,必然是你我之间的一人去主持。老裴,无论是谁,不可伤了和气。」 裴俭淡淡的道:「老夫听从殿下吩咐。」「你这人特别没意思。」 裴俭从不参加江存中等人的「活动',桃县青楼的门往哪个方向开都不知晓。裴俭默然。 数骑疾驰而来。「殿下召见。」二人赶紧打马过去。 秦王就在官道左侧,身后一群侍卫,身边围若一群文武官员。乌达拉着地图,秦王指着地图在对韩纪等人说着些什么。 江存中二人下马过去行礼。「见过殿下!」 「来了。」 秦王看着二人,微笑道:「刚得的消息,松州守将王世明放话要让孤饮恨城下,那么孤自然要成全他。」 那个蠢货! 江存中仿佛看到了一座景观,上面搁着一颗头颅。 「拿下洪州之后,我军已然成山岳压顶之势,此刻当以两股人马,同时攻打尚州与松州。松州孤去会会那位王世明,尚州······" 秦王目光扫过麾下大将们。所有人都昂首挺胸。该我了!该老夫了!「闻战则喜,好!」 秦王微笑,颔首道:「杨略!韩纪随行。」竟然是他? 从回归秦王身边后,杨略寡言少语。他本就看着稳重,话一少,让众人也没法接近。可谁也想不到,关键之战,秦王竟然点了他的将。 这人,成吗? 不少人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杨略自己也没想到。 他只想看着自己的小郎君一统天下,随后去恭陵陪伴孝敬皇帝,了此残生。可秦王不许。 那么就跟着吧!看着他直冲云霄。 杨略如是想,好歹,自己的修为了得,也能帮衬一把,保护秦王。 但没想到,今日秦王竟然点了他的将。 这孩子······ 杨略心中苦笑,知晓这是秦王想把他卷入这场荡平天下的大战中去。他此刻就像是一个勘破红尘的方外人,秦王却在拼命把他往红尘中拽。这是要让他重新品味人间烟火的意思。 「臣,领命!」杨略行礼。 秦王摆摆手,众人告退。 看到秦王有和杨略单独说话的意思,韩纪等人也寻个借口散开。「殿下···...」 杨略苦笑。「别想着去守陵。」 李玄看着他「你为孤空耗半生,你以为孤便能熟视无睹吗?你以为孤能心安理得的把你丢在恭陵?孤做不到!」 「跟着孤!」 秦王伸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下去。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拍杨略的肩膀。 第一次拍着自己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守护者的肩膀。「你我,一起走!」 第1397章 杨无敌 「王世明放话,要让秦王饮恨城下。」 魏明策马在一个山坡上,遥望着远方的松城。「嘴欠!」 松州。 松州守将王世明站在城头上,身边的副将潘恒叹道:「将军放话要让秦王饮恨城下,我以为......会得不偿失。」 「担心秦王恼羞成怒亲临松州?」 「是。那毕竟是秦王。」潘恒欲言又止。 「大王都不是他的对手,老夫却开口便要让他饮恨城下,这有些自不量力,也有些可笑。」 您知晓就好。「没了,知晓吗?」「什么没了?」「南疆,要没了。」「将军慎言。」 「你还没看出来吗?」王世明说道:「大王舍弃了乾州与洪州,便是要以那些城池的丢失来换取时日,操练大军。也就是说,面对秦王,他没有把握。而今,轮到了我松州。」 这个话题太敏感,潘恒不敢接茬。 「大王想在最后与秦王决战,而我等便是替死鬼。」 潘恒默然良久,说道:「那些屠城的狗东西!断了咱们的后路。 「是啊!那些狗***断了咱们的后路。可令老夫不解的是,那些百姓死了便死了,秦王却不依不饶。 王世明是真的不理解,「若非秦王不肯纳降,这一路何必如此辛苦。」 「传闻,秦王曾说,百姓便是军队的衣食父母。」「扯特娘的淡!」王世明不屑的道:「那不是他们该做的吗?」 「是啊!种地纳粮,天经地义。」「兴许,是嗜杀吧!」 一队斥候护着一人疾驰而来。「开城门!」 王世明说道:「老夫下去看看,你盯着。」远方,北疆军的斥候若隐若现。 城门开了一半,斥候们进来后就迅速关闭。「是魏副使的信使。」一个斥候来禀告。 信使过来,「此战大王以魏副使统筹。「是。」王世明点头。 「魏副使说了松州与尚州当坚守,他领军在外游弋,寻机救援。」 「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一直觉着自己是炮灰的王世明松了一口气。 「请禀告魏副使,老夫在,松城便在。使者说道:「如此,我这便回去了。」城门再度打开,使者远去。 「关闭城门。」城门缓缓关闭。「堵塞城门!」 一车车杂物被拉来,渐渐堆满了城门后。 城门刚被堵住,王老二就带着游骑来了。「苟日的,竟然不敢出战吗?」 王老二有些遗憾的冲着城头做了个下流手势,随即带着麾下绕过松州城南下。 「魏副使在那里,希望他能一头撞上。」王世明冷冷的道。 可随即他就没心思为王老二祈祷了。「敌军来了!」 浩荡的北疆军,来了。 王世明看着那面大旗,深吸一口气,说道:「敲钟!」 铛铛铛! 钟声响起,城中戒严。「副使,他们来了。」 魏明等到了自己的人马。 两万人马聚集起来很是闹腾,将领们来请见,带来了石忠唐的话。 「大王说,他就在后面。」 魏明看了一眼身后,「那是黄州。」黄州这个词让众人都有些不自在。 若是没有黄州屠城,也不会有今日的不死不休。 魏明是故意的,他看着众人的反应,知晓叛军内部的心气正在渐渐消散。 如今,也就是靠着无论如何都是死的念头在支撑着。 信使回来了,「王世明说,人在城在。「阿史那建云呢?」 阿史那建云看着城下那面大旗,「杨字旗?」这是一个陌生的旗号。 「将军,秦王麾下并无杨姓大将。」「那会是谁?」 杨略在中军看着城头,久违的陌生感令他百感交集。 多少年没领过军队了? 韩纪就在他的身边,作为此行的辅佐。 从投到秦王麾下开始,韩纪就没做过这等事,由此可见秦王对杨略的看重。 这一战,要稳! 韩纪指着城头说道:「石忠唐掌控南疆后,提拔了一大批异族将领,其中阿史那建云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此人用兵狡黠,有狐狸之称。」 他看了杨略一眼很好奇这人的出身。「狐狸吗?「杨略眯眼看着城头。 「斥候回来了。」 斥候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石逆的副手魏明率军两万在松州、尚州之后游这很讨厌。 「无需管这个。」杨略策马,绕着城池开始观察。 「那人看着岁数不小了,却从未听闻过。「城头的阿史那建云在注视着杨略。 「裴俭,江存中等人为何不来?」阿史那建云冷笑,「秦王这是看不起我吗?」 杨略绕城一周,随即回来。「后撤。」 工匠们正在打造攻城器械,今日没法攻城。北疆军后撤扎营。 韩纪陪着杨略在营中巡查。 冷风中,他突然笑道:「老夫冒昧,杨公当年在陛下身边随侍,不知陛下性子如何?」 这是个套近乎的话题。 杨略眼中多了些回忆之色,「温和,却不失威严。御下宽容.. 「殿下也是如此。」韩纪违心的道。 和杨略口中的孝敬皇帝相比,秦王更为锐利。北疆豪强不服,那孤便压的你服! 这等作风被北疆豪强称之为暴君。「故而陛下壮志未酬。 杨略说道。 韩纪有些尴尬,「是啊!」「多少年了。」 杨略看着大营之外,「陛下的身边人被伪帝父子清洗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了我等老家伙。可老家伙也该让天下人看看,咱们依旧能为殿下效力。」 果然豪气,不过,一切还得看后续的厮杀.....韩纪说道:「尚州城看着刚修葺过,城池高了不少,不好攻打。」 「城中守军会负嵎顽抗。」 「其实,不少人私下说,殿下有些执拗了。」「觉着殿下对叛军赶尽杀绝有些冲动?」 「是。」 杨略微黑的脸上多了些怅然,「那些年他在元州吃尽了苦头,老夫后来得知后,最担心的便是他会变. .....变的愤世嫉俗,变得偏激。可最终殿下却依旧是那个少年。」 「什么少年?」 「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惜一切的那个少年。」 杨略无声补充道:「他自家说的......中二少年。」 同一时刻,赫连荣请见秦王。 秦王正在做晚饭。 百忙之中做一顿饭,对于秦王而言是一个不错的消遣。 「殿下,贫僧冒昧......」 李玄搅动了一下罐子里的汤汁,「说。」 赫连荣说道:「杨公对殿下的忠心毋庸置疑,可终究多年未曾领大军征战,是否派人......辅佐。」 「韩纪在。」 李玄嗅了一下,很是满意自己的厨艺。 「武将却少了些。「赫连荣暗示,最好派个实力派的武将去辅佐。 「孤,信他!」 秦王的执拗出乎了赫连荣的预料。一如杨略眼中的某种中二。 他认定的事儿,百折不回! 执拗的少年吗?韩纪苦笑。这时一个将领来请见杨略。 「杨公,我军扎营在大河之侧,下官担心敌军会利用大河来偷袭。 城池周边必须有河流,否则饮水会成问题。尚州城外数里便有大河,名曰:泠水。 杨略把大营安置在了泠水边上,虽然取水方便了,但河流却成了一道不设防之地。 杨略说道:「老夫自有道理。」 这和殿下的执拗,几乎如出一辙......韩纪再度苦笑。 夜色深沉。 几个黑影到了尚州城下,其中一人仰头学了几声鸟鸣,便有绳子垂落下来。 几个黑影灵巧的攀爬上去。「将军何在?」阿史那建云来了。 「将军,北疆军屯兵于泠水边上。」阿史那建云一怔。 「泠水水色深,看不清底。敌将定然以为泠水颇深,不好潜越。却不知有一段却浅,足以徒步渡河。 阿史那建云回身,「再探。」「领命!」 探子们再度出发。 副将陈方说道:「将军,机会难得,可夜袭。 「再等等。」阿史那建云摇头「要看看左右是否有伏兵。」 过了一个多时辰,探子们回来了。 「小人们顺着泠水左右查探,并未发现伏兵。」 「好机会!」 阿史那建云一拍城头,「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秦王令一个无名之辈来攻打我尚州,我今日当让他知晓,此举的荒谬。准备出击,令人告之魏副使,我军夜袭敌军!」 六千骑兵悄然出城的同时,百余骑兵拖在后面,随即转向,朝着南方去了。 杨略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问道:「可有人在?」帐外有军士守护「小人在。」 「让诸将起来,唤醒全军,不得鼓噪。」「是!」 晚些,众将打着哈欠来了,韩纪姗姗来迟。「真是冷。」 众人进了大帐,昏暗中,就见杨略端坐着。「老夫背河扎营,乃是为了诱敌。」 众人一怔。 「老夫今日令善泳者下水,摸清了水情。看似深不可测的泠水,下游不远处便能徒步渡河。」 一个玄学子弟此刻正在自己的帐篷里,披着几件大氅瑟瑟发抖,一边喝着酒水,一边哆嗦着说道:「娘的,冷死人了!」 「叛军必然知晓此事.... .」杨略说道。 着人竟然深沉如此吗? 众人心中一凛。 「阿史那建云谨慎。」有人说道。 「先前便有人在暗中查探,被老夫的人发现。「杨略点头表示自己知情,并未轻敌。 两个虬龙卫站在杨略身后。 虬龙卫只负责李玄和家人的护卫事宜,此次杨略出战,李玄破例派了几个跟着。 用虬龙卫去蹲守,真是大材小用了。 「后续,阿史那建云必然会渡河夜袭,我军可静默等候。步卒准备集结,面朝泠水方向。骑兵在两侧,只等火头一起,马上从两翼包抄。」 杨略看着众将,「各自去准备吧!」「领命!」 众将告退去准备。 杨略跪坐在那里,幽幽的道:「这一战,老夫好歹要为殿下做个脸,务必要干净利落。 魏明就在两州之后的二十余里处扎营。半夜他被人叫醒。 「副使,有尚州守将的信使来了 。」 魏明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些,「阿史那建云.......何事?」 「北疆军围城,将领杨姓,不知其名。」 「杨姓?」魏明在有些昏沉的脑子里搜索着这个秦王麾下杨姓好像没有大将啊! 「敌军背靠泠水扎营,却不知泠水有一段水浅,可徒步越过。阿史那建云出发夜袭 「谋划没错,可杨姓「杨略!」 魏明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的闪过一个名字。 带着襁褓中的秦王从长安一路逃到元州的杨略,随后此人去了南周,后续如何不得而知。 此人原先乃是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 一个侍卫统领领军......秦王这是在徇私啊! 联想到石忠唐上位后大肆提拔异族人,魏明一拍脸颊,「马上去打探消息。」 他随即躺下,可却兴奋的再也睡不着了。 昏暗的夜色下,一队人马缓缓靠近了泠水。「就是此处。「有人轻声道。 阿史那建云挥手,有十余人悄然下水。 半晌,一人摸了回来,低声道:「就是此处,能过河。」 「下水!」 流水声不小,掩饰住了六千人马渡河的动静。 上岸后,众人被冻的浑身打颤,赶紧擦干腿脚,穿上鞋子,慢慢靠近大营。 阿史那建云上马,拔刀。 此处距离大营不远,战马一旦加速,定然能在敌军反应过来之前冲进营中。 阿史那建云举起长刀。 赏功,名震天下......各种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最终,他嘶吼道:「我南疆军 「必胜!」 欢呼声中,叛军打马疾驰。 一根根火把在大营中次第点燃。一直延伸到前面。 整齐的步卒列阵以待,后面,弩阵就位,弩手们抬起弩弓,对着前方。 这是早有准备。 那个杨姓将领一直在等着他!「不!」 阿史那建云悲鸣。 大营中,韩纪和杨略在套近乎,问及了些往事。杨略在马背上说道:「当年老夫从军,本以为将戎马一生,谁知晓却被一纸文书调到了陛下身边。「 原来如此......韩纪顺嘴吹捧了一下,「想来杨公当年在军中声名鹊起。」 「当年老夫在军中人称,杨无敌!」 第1398章 如何 这时节河水冷的刺骨,叛军人马都冷的不行,可没时间给他们跺跺脚,暖暖身,在立功受赏的欲望鼓动下,他们随即发动了突袭。 当大营中突然大放光明时,所有人的心都凉透了。 有人喊道:「撤!」可怎么撤? 六千人马已经冲到了大营之前,要想掉头只有两个选择,其一勒住战马,先停下来后,再缓缓掉头。可如此,必然会被北疆军迎头痛击。 其二,便是迂回。可大营就在前方,迂回就进去了。 还没等叛军做出决断..大营中有人厉喝,「放箭!」一波弩箭覆盖了过来。阿史那建云喊道:「撤!」 弩箭下,叛军人仰马翻。有人落马未死,哀嚎着求救,但随即被同袍的战马撞倒,踩死。 叛军混乱到了极点,甚至有一股人马慌乱中跑到了大营之前,被出击的北疆军步卒淹没。 「救我!」呼救声随即湮灭。 没有谁顾得上谁,阿史那建云都只能孤伶伶的混在大队人马中逃窜。 大营中,北疆军出击了。 「从浅水处走。」阿史那建云想利用己方熟悉地理的优势遁逃。 两侧传来了马蹄声。 两股骑兵从两侧包抄而来。 要命的是,上游来的骑兵正好挡在了浅水区那里。 绝望令叛军彻底乱套了。 有人尖叫撤,有人喊和北疆军拼了,然后被马蹄淹没。 一股叛军骑兵慌不择路冲进了泠水中,这里却是水深处落水后,沉重的甲衣就拖着他们往下坠。 仿佛水下有一只大手,在死命的拽着他们。 惨嚎声在水中传来,没多久,就只剩下了战马在努力往岸边而去,有些侥幸未死的叛军伏在马背上,跟着载浮载沉。 对岸出现了一队步卒,火把照亮了岸边。「放箭!」 没有人能越过这段河面。「和他们拼了!」 那些异族人野性发作,掉头冲向追兵,但却选择了最弱的步卒。 「止步!」步卒止步。 「放箭!」 一波波箭雨密集的洗劫着叛军,当他们冲到步卒阵列之前时,剩下不足千人。 他们狂吼着撞向北疆军阵列,拼命的砍杀,拼命的叫喊。 「野性难驯!」 韩纪摇头,「难怪殿下会说,最好的敌人,在京观之中。」 「野性难驯不打紧,大唐的横刀会教他们做人。杨略摆摆手,「陌刀手上。 一队队陌刀手上前。「杀!」 血光在火光下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人马的惨嚎声中,夹击的骑兵来了。 「老夫去歇息,无事别打扰。」 杨略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脱掉甲衣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 那个年轻人策马疾驰,手中的马槊闪动,对手纷纷落马。 他带着麾下不断穿凿,找到战机后,便果断切入,把敌军搅乱. 敌将在大旗下惶然。 马槊闪动,长刃挥舞,敌将落马,大旗被斩断。他拎着敌将的头颅在沙场上疾驰。 「杨无敌!」 「杨无敌!」「杨无敌!」 欢呼声中,那个年轻人抬头,自信的道:「我杨略,当为大唐征服天下!」 「万胜!」外面在欢呼。 和梦中的欢呼混合在一起。最终化为一个襁褓。「带走他。」 年轻的怡娘把襁褓递给杨略,「殿下说,若是这个孩子长大后可以辅佐便辅佐 ,若是不能,便让他泯然众人矣,安然度过一生。」 杨略接过襁褓看看那个孩子。 孩子正好醒来,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他,嘴角咧开 「杨略,领命!」 韩纪站在大营边缘,看着那些将士在欢呼。 一个将领欢喜的过来,「韩先生,抓住了阿史那建云。」 「哦!」 韩纪吩咐道:「送来。」 将领叫人去带阿史那建云,说道:「说实话,刚开始下官还有些担心...「 「担心杨公? 「是,下官想着这么一个侍卫统领......如何能与人称狐狸的阿史那建云厮杀?没想到啊!」 「老夫也没想到。「韩纪难得自承错误,「对了,马上把战报送去殿下处,想来,殿下闻讯会不胜欢喜。 韩纪敏锐的察觉到了秦王对杨略的那种复杂的情义,有些像是父子之间,也有些像是朋友之间。 故而他也弄个巧,及时把战报送去秦王那里,让秦王高兴一番。 阿史那建云被带来了。 「城中多少守军?」韩纪问道。 阿史那建云惨笑道:「我说了,难道能免死?」韩纪摇头,「但可以少受罪。」 「死都不怕,还怕受罪?」阿史那建云目光转动,有些失望,「领军的将领是谁?老夫如此谨慎依旧跳入了他设下的圈套之中,还请一见。」 「你说了,自然能见。」 「城中人马还剩下一万不到。对了,魏明就在后面。」 韩纪转身就走。 「哎!你说的让我见见那人。」 「他在睡觉,老夫也不好去打扰。」 「大胜之后不该是庆贺吗?「阿史那建云不敢置信的道:「他竟然不在乎?那......那他叫做什么?」 「杨略!」 「杨略,内息为何要从这里走?」小河村外的林子里,一个幼童问道。「走这里,是因这里有一条经脉。」「经脉?」 「对。」 幼童仰头看着他,「那修炼做什么?」「强大自身。」 「强大了要做什么?」 杨略被难住了,本想说不被人欺负,可想想这个幼童肩负的重担,又改口道:「为了天下。」 「天下是什么?」幼童不解。 「天下啊!」杨略觉得教导孩童是世间最艰难的一件事,当这个孩童不是自己的儿子时,更为痛苦。 天下是什么? 杨略觉得应当是群臣,是大军,是万民俯首高呼万岁...... 可这话怎么能对一个幼童说?会露馅的。 小河村的村民们会把他当做是鬼附身活活烧死。他冥思苦想,第二日才来告知孩童答案。 「天下便是百姓。」 「哦!」孩童认真的点头,「我知道啦!」 多年后,那个孩童长大了。 有人问他天下是什么。 「在孤的眼中,天下便是百姓!」 魏明在黎明打了个盹,醒来后,看着有些凶。他做了个噩梦。 在梦中,石忠唐突然变脸,令人拿下他,一刀斩首祭旗. 那横刀及颈的感觉依旧还在,魏明摸着脖颈,冷着脸走出帐篷。 「尚州那边可有消息?」 「还未有。」值夜的将领说道。 一个心腹过来,「副使,若是夜袭成功,功劳便可算是副使的。」 石忠唐连战连败,若是魏明这里大败北疆军,那么,将会是一 次咸鱼翻身。 随着石忠唐因战败导致的威信下滑,魏明挟势能在叛军中拉拢更多的人手,和石忠唐抗衡。 逆袭! 魏明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空气进了肺腑,刺激的他精神一振。 「人人都说大王看重我,那些蠢货却看不到局势。尚州与松州是大王眼中的血肉磨坊,不但要为大军操练整肃赢得时日,更得不断消磨北疆军的实力。」 「副使的意思,两州不可守?」 「能守,可若是要守住两州,必须得有大军作为后盾。可你看看大军在何处?还在清河,这哪里是坚守松州与尚州的姿态?」 魏明冷笑道:「一旦两州丢失,大王顺势便能把罪责丢给我。知晓大军出征前要做什么吗?」 心腹说道:「祭旗! 魏明摸摸脖颈,「南疆节度副使的头颅祭旗,如何?」 心腹下意识的点头,然后愕然,「他不敢!」 「他不敢,是因我手中握有劲旅。如今劲旅就在此......石忠唐这是想借刀杀人!」 心腹叹息,「都什么时候了,大王竟然还想着倾轧。」 「北疆军节节推进,咱们内部有些慌了。对他不满的人越来越多,我敢说,他晚上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这人就会疯狂猜忌。他会担心我率军反叛,也会担心那些往日忠心耿耿的臣子在背后捅他刀子。人呐!活到这个份上实则便是受罪。」 魏明双手搓搓脸,就当是洗漱了,「他如何我不管,就一条,谁想弄死我,我特娘的便弄死谁。」 「可两州既然守不住,那咱们如何能逃过一劫?」「石忠唐想借刀杀人,可我若是不把脖子凑过去,秦王奈何?」 魏明冷笑道:「阿史那建云若是成功,我便能挟势回归。记住,人一旦惶恐,抓到一根稻草便会不放。石忠唐面对秦王大败,而我却能击败秦王,你想想,那些惶然不安的人会如何?」 「他们会拥戴副使。」 「所以,我在等着捷报。」 魏明眯着眼,指着远方,「那不就来了!」十余骑在晨曦中朝着大营疾驰。 近前,查验身份接着进了大营。为首的军士近前行礼。 「副使。」 「如何?」魏明负手看着前方的晨雾,心神却早已飞到了清河。 「阿史那建云半夜渡河突袭敌军,敌军却早有准备,阿史那建云兵败被俘......」 魏明猛的低头看着军士,「你说什么?」「阿史那建云兵败被俘。」 魏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惨白,随即如常。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啊! 「杨略!」「殿下。」李玄正在散步。 姜鹤儿来寻他,「吃午饭了。」 午饭是干饼子,菜干,肉干老三样。 厨子的手艺明显不及秦王,在边上搓着手,有些内疚的道:「小人回头就苦练厨艺。 「味道不错。」李玄赞道。 厨子的老脸笑的像是菊花盛开。饭后,李玄召集众人议事。 文武官员站满了大帐内,让李玄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早会。 「斥候来报,魏明率军就在两州之后,两万人马虎视眈眈。」赫连荣说道:「如此,攻破两州之一,便是打破僵局的必然之路。 江存中说道:「松州这边,守将桀骜,可见不好打。臣听闻尚州阿史那建云有狐狸之称,想来尚州也不是善茬,要不,还是集中兵力攻打松州吧!」 要先下一州,在***上必然有所侧重。也就是资源倾斜。 江存中一番话引来 不少人的暗中赞许。 秦王和杨略的关系大伙儿都知晓,可这是大战啊! 在这等时候怎能让私人感情影响决断? 您要想重用他,可以让他走文官那条道啊!北疆文官三巨头,变成四大金刚也没问题吧!秦王淡淡的道:「还是那句话,孤,相信杨略!」众人心中苦笑,却不敢再说此事。 「准备吧!」秦王起身。 群臣告退。 「殿下!」 一个侍卫进来,「韩先生那边派人来了。」众人止步,看着一个小吏进来。 「见过殿下!」 「可是有事?」李玄问道。 「昨日我军背靠泠水扎营,半夜,阿史那建云率军突袭,被早有准备的杨公率军伏击,大败,阿史那建云被俘。」 秦王干咳一声,问道:「如何?」 秦王难得这等刻薄的时候,群臣低下头。「恭喜殿下!」 第1399章 松城破 清河,叛军一直在忙于操练新卒。 石忠唐每日必然要去校场视察,有时候还会去军营中嘘寒问暖,拉拢人心。 几次三番下来效果还不错,加之他敞开粮仓让新卒们吃,于是引得那些异族人高呼大王千岁。 校场上,新卒们在操练阵型。 石忠唐就坐在高台上,身边左右各自站着一排文武官员。 贺尊就在他的身侧,回身从一个小吏的手中接过了文书,俯身说道:「大王,南周那边,最近斥候很是活跃,频繁试探我军。」 「年胥不知死活,等本王击退了秦王后,便全力攻打南周。」 石忠唐沉声道:「南周富庶,打下来不但能补充钱粮,更要紧的是工匠。」,他指着在操练的大军说道:「将士们从山中来,从荒野中来,他们为何为本王效命?钱粮女人!这些东西哪有?南周!」 南周便是一块的肥肉以往有北辽牵制,大唐没法下嘴。石忠唐一直对南周垂涎三尺,却因要攻伐中原,故而隐忍至今。 「大王所言甚是。」贺尊放弃了劝说石忠唐善待南周军民,他知晓,劝说也不管用。 此刻的石忠唐就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输掉了大半筹码后,他想把自家的宅子卖了,再来一把。最后犹自嫌不够,还想着去邻居家抢一把。 「注意魏明那边。」石忠唐说道:「那人最近越发阴郁了,在军中小动作颇多,不少人与他暗自勾结,不可轻视。」 「是。「贺尊应了,却知晓此事很难。 败给秦王,从关中退到南疆后,石忠唐的威望就在一路下滑。 没有魏明,也会有李明,杨明站出来。野心家,从来都不缺。 陈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石忠唐显露颓势,那些野心家自然也在虎视眈眈。若是他露出破绽. 贺尊看了一眼那些将领,看似忠心耿耿,可内里在想什么,只有天知晓。 「对了,春育还没到吗?」 石忠唐派阿史那春育出使北疆军,可至今却没有消息。 「他被扣下了。」贺尊说道:「说是遇到了王老二,差点被一刀枭首。随后被扣下。」 数骑进了校场,小跑着到了高台下,接着有人来禀告。 「战报来了。」 石忠唐点头,信使被带上来。「是魏副使的人。」贺尊说道。 石忠唐的眼中闪过阴郁之色,「说!」 「魏副使禀告,尚州守将阿史那建云擅自出击,兵败被俘。」 石忠唐深吸口气,压住火气,「为何擅自出击?」 「说是敌军背水扎营,阿史那建云便觉着有机可乘......谁知晓敌将早有准备,设下了圈套。」 「敌将是谁?」「杨略。 在众人想来,裴俭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江存中。「杨略?」石忠唐蹙眉。 贺尊说道:「便是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后来带着襁褓中的秦王南下的那人。据闻深得秦王信重。不过,此人竟然用兵如此了得吗?」 「密谍失职!「石忠唐呼吸急促了些,起身道:「抓紧操练!」 「是!」众人恭送。 贺尊临走前看了一眼操练中的大军,脑海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秦王要来了。 「我乃使者货真价实的使者!」 春育被扣在了大营中,而且在帐篷中不得外出。一群人吃喝拉撒全在帐篷里,那味道可想而知。 春育原先也是穷人,在腥膻的羊圈里都能安睡。可跟着石忠唐养尊处优多年后,却忍不住自己的屎尿味。 外 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问:「可有动静?」看守的军士说道:「就是吵闹。」 帘布掀开,春育举起双手遮住眼前,眯眼,看到王老二进来。 「谁是使者?」王老二问道。「我!」 「出来!」王老二掩鼻出去,「真臭!」 晚些,春育见到了秦王,秦王身边的是梁靖,二人方才谈及了长安岁月,颇为惬意。 这是阿史那春育时隔多年后再度见到秦王。 当年他跟随石忠唐去了长安,和秦王有过几次照面。 那时的秦王还是个少年,看着稚嫩,故而石忠唐并未和他刻意交往。 多年后再度相见,阿史那春育感慨万千。「见过殿下。」 .....赵家的冷淘最美味,加几片切的薄薄的羊肉,那味道,半夜做梦都能流口水。"梁靖舔舔嘴唇。 「赵家的是不错,不过有一次孤发现他家用变味的羊肉,便再也不去了。」 李玄缓缓看向春育,「石逆派你来作甚?」 春育说道:「当今天下大势在关中,殿下拿下了关中固然可喜,可关中却是权贵们的老巢,那些人贪婪,想来对殿下不会有半分好感。「 他停顿了一下,见李玄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继续往下说道:「关中若是不能稳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叛乱。李泌正在蜀中看热闹,此人善于挑拨,定然会出手,鼓动关中人作乱 李玄喝了一口茶水。你好歹反驳啊! 准备了一大堆说词的春育生出了一棍子打在被子上的感觉,没地方着力,「想来殿下如今该为此事头疼了吧?」 李玄还是没说话。 春育干咳一声,「说起来大王与殿下当年曾有过一段! 艹1 这话说的李玄不禁蹙眉。 「大王说,若是殿下能退兵,大王愿俯首称臣。」春育说完,有些紧张。 北疆军正在攻打松城,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却从路过的军士口中知晓了北疆军士气高昂。 —北疆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临行前,石忠唐给他分析了北疆军内部的情况。 刘擎三人乃是秦王的得力助手,三人中,罗才相对保守,刘擎稳健,宋震略激进。 这三人必然会建言以李泌为主要目标,拿下李泌,便拿下了大义。 而在军中,密谍探听到了不少消息,北疆军中也有不少人在夺取关中后建言进攻蜀地,但都被秦王一一驳回。 你去,一是查探北疆军的情况,二是示弱,看看能否引发北疆内部的矛盾。 「说完了?」秦王问道。「是。「春育看了他一眼。 秦王意态闲适的道:「这等示弱挑拨的小把戏,也敢在孤的面前卖弄。是石忠唐太闲了,还是他变得越发蠢了?」 春育:「......」 「回去告诉石逆,既然走上了谋反这条路,他便该知晓,不成即死。」秦王摆摆手。 春育说道:「清河大军云集,殿下难道就不担心在南疆折损太多,无法镇压天下吗?」 「你说这个倒是有意思。」 李玄笑了笑,「其一,孤起兵的旗号是什么?讨逆。逆贼一日不死,孤便不会收兵。这是孤竖起的大旗,孤不会亲手放倒他。」 这是要赶尽杀绝之意。 「其二,就凭石忠唐,也想让孤的大军死伤惨重?他想多了。」 春育被带了出去。 大营中,将士们往来不绝,但却秩序井然。 那些北疆军将士看着便是精神抖擞,眼中有神。春育有些茫然 ,听到身后的随从说道:「北疆军好生精神。 可我们呢? 春育想到了叛军当下的情况。 新卒还好,几顿饱饭吃下去,被忽悠的找不到北。 可那些跟随石忠唐从关中败逃回来的将士却有些沮丧。 土气,差的太远了啊!数骑疾驰而来。 春育回头,见他们停在大帐不远处,随即进了大帐。 没多久,就听到了鼓声。 「这是要出击了。」春育看到大军开始云集。一队队将士集结,按照所属开始汇集。 春育等人领到了自己的战马,顺带还给了他们干粮和饮水。 「走吧!」 送他们的小吏在大营外冷冷的道:「再见。」再见? 「清河见!」小吏说道。这般自信啊!春育上马。这时,骑兵出营了。 接着大营中传来了欢呼。「殿下千岁!」 这是秦王出来了吧! 春育没回头他担心多看一眼就会令自己越发沮丧。 一方士气高昂,将士相得。一方内部矛盾重重,尔虞我诈,互相倾轧.......这一战,难啊! 大军出营,直奔松州城。 两日的攻城战中,守军死伤不少。 王世明早已没了当初的豪气干云,他的肩头昨日中了一箭,此刻连刀都没法拿。 「来了。」王世明看着渐渐逼近的北疆军,对潘恒说道:「老夫估算着,怕是就在这两日了。」 潘恒运气不错,没受伤。不过看着颇为疲惫,眼袋很大,「好歹多坚守几日。」 「好死不如赖活着?「王世明看着北疆军步卒前出,惨笑道:「可那不是活着,而是煎熬。」 潘恒摸摸自己的眼袋,想到这两日夜里噩梦不断,不禁叹息,「这一劫,怕是过不去了。」 「万胜!」 北疆军阵列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接着步卒开始了。 「魏副使呢?」潘恒突然回首看着南方,「他率军就在后面,若此刻他能牵制一番北疆军,咱们也不至于这般艰难啊!」 从开战至今,魏明的人马压根就没冒个泡。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王世明冷冷的道:「咱们便是送死的,魏副使不肯跟着咱们陪葬。」 「谁来管咱们?」潘恒怒道。 「老天爷!」 王世明指着苍穹「咱们杀孽太重了,黄州屠城。乾州屠城,那些冤魂不远,正在等着咱们索命呢!」 「将军后悔了吗?」潘恒问道。 他没说后悔什么,但王世明却知晓。一 投机机开始发威了。 被砸中的人连惨叫都没机会发出,随即成为肉泥。 「老夫不知......」 王世明喊道:「杀敌!杀敌!」叛军鼓起余勇,拼命拦截北疆军。但今日北疆军却是从四面发起进攻。直至午时,叛军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两日的攻防战让叛军知晓,北疆军矫情,中午也得来顿饭。 如此,叛军也能获得一个喘息之机。铛铛铛! 果然,鸣金声传来。 城头的北疆军开始交替掩护后撤。守军心中一松。 终于又熬过了半日! 再熬半日,好歹又能在这个世间多睡一觉。 真是幸福啊! 这一刻,每一瞬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如此的可贵。就在此刻,十余道身影在后撒的北疆军身后猛地跃了上来。 手中长剑闪烁着。「是修士! 床弩那边的叛军正在拿着水囊喝水。剑光突然临头。 紧接着,那些后撤的北疆军回身开始冲杀。不到半个时辰,城头大部失陷。 潘恒胸口中了一刀,奄奄一息躺在靠近城垛的地方。 噗! 一人重重的倒在了他的身侧,潘恒看了一眼,是王世明。 王世明的嘴里在不断的涌出鲜血,潘恒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他问道:「将军,您真的不悔吗?」潘恒不等他回答,说道:「我悔了。」 王世明吐出一口血,惨笑道:「老夫就.......就后悔一事。」 「何事?」「当初老夫. 老夫曾有机会去投北疆。老夫......没去。」 大乾十六年十二月,秦王破松州! 第1400章 运气不错 松州城头上的大旗被砍倒,紧接着一面北疆大旗被挂起来,迎风飘扬。 「殿下,松州城破!」 赫连荣抚须,「石忠唐怕是要慌了。」「殿下,幸不辱命。」 云山掌教郭云海微笑道。 方才便是云山修士躲在后面,突然一击。 这阵子秦王一直按着玄学和云山修士,无论是攻城还是冲阵都不用。玄学觉得是大家是自己人,不在乎。而云山却有些忐忑。 「辛苦。」秦王颔首。 赫连荣说道:「殿下用兵虚虚实实,前阵子不用你等参战,便是要迷惑对手。否则对手警惕,今日云山修士出手,怕是会损失不小。」 郭云海心中的一点儿忐忑尽数消散,「多谢殿***恤。」 他看了宁雅韵一眼,老帅锅压根不在意这等事,甩甩麈尾,洒脱之极。 城门打开,骑兵冲了进去。「万胜! 很快城中就传来了欢呼,接着有人来报,「殿下,已经攻破了州廨,拿获十余文官。」 李玄摆摆手。 「筑京观! 「领命!」 李玄指着松州城,「从此刻起,每破一城,每胜一战,必筑京观。 众人仿佛感到一股冷风迎面扑来。 从此刻起,叛军连入土为安的待遇都没了。 「马上准备骑兵,跟着孤出发,去会会那位魏副使。 尚州。 当初决定夜袭时,陈方也曾主动请缨,可架不住阿史那建云觉得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当仁不让。 陈方一边腹诽着阿史那建云抢功,一边在城头翘首以盼,恨不能有一双慧眼,能勘破那浓厚的晨雾。 若是大胜好歹他也有一份功劳。 他等啊等,等了许久,直至几个侥幸顺着泠水往下飘流,逃过一劫的军士回来。 败了!那是个圈套。 将军被俘,估摸着难逃一死。陈方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可接下来怎么办? 阿史那建云被俘,六千精锐没了,城中不到六千余人马,如何能抵御北疆军的攻势。 关键是士气全无啊! 陈方百般思绪,度日如年。 他寻了几个将领来,把事儿说了。「事已至此,你等看怎么办?」 归降是不可能归降的,北疆军不要俘虏。抵抗,可拿什么抵抗? 一个将领目光闪烁,「要不......咱们,逃吧!众人面面相觑。 「好主意!」 「城中人马还剩下七千不到,且主将被俘,士气全无。两日必然能破城。」 同样的凌晨,北疆军在议事。 韩纪看了杨略一眼,「老夫以为,不着急。 好歹,等殿下那边破城后,这边再下狠手也不迟啊! 这便是为官之道。 众人点头,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必死无疑的局面,守军会如何?「杨略问道。「死守。」 「负隅顽抗。」 杨略说道:「还得提防他们逃窜。尚州城的城门打开了。 一队骑兵悄然出城。 「晨雾遮住了北疆军斥候的视线。 陈方大喜,对麾下说道:「出城后,你等各安天命。若是有愿意回清河的,还请禀告大王,就说我从此隐姓埋名归隐田园,祝大王一切顺遂。」 众人面面相觑。「老夫也走了。」「我也走了。」「我要回清河。」几个将领各自不同。「那就......有缘再见。陈方拱手,「走了 。」 他回头,指着后面的数千人马说道:「各自走吧。」 随即他策马就跑,身边就跟着十余心腹。 马蹄声大作,陈方隐入了晨雾中,随即吩咐道:「我等不动。 心腹们不解,但依令行事。「快跑!」 将领们都跑了,守军顿时作鸟兽散。马蹄声,脚步声往远方去了。 「呜呜呜!」前方传来了号角声。 接着,更为密集的马蹄声传来。「发现敌军!」 「吹号。」 「围住他们!」 前方不断传来高呼声,听着那声音中就带着喜悦之情。 「敌军竟然有准备。」 心腹们看向陈方的眼神中多了敬佩之色。方才若是他们往前逃窜,便会一头撞进北疆军的包围圈中。 前方传来了惨嚎声,接着无数人在高喊,有人求饶,有人尖叫. 左右都有马蹄声,这是慌不择路了。 但就是没入回头,仿佛尚州城是一头吃人的怪兽。 惨叫声延绵不断。 马蹄声渐渐向一个地方集中,这是收拢包围圈了。 躲在浓雾中的陈方等人一动不动。 但晨雾会被朝阳驱散,若是现在不走,陈方知晓就走不了了。 他指指右侧,带着心腹们缓缓而行。 当他觉得距离足够远了时,便上马,减缓马速,朝着西方而去。 他们越来越快,陈方不时听听后面的动静。「没有追兵!」 众人大喜。 西边是松州,陈方准备半途绕道。 晨雾渐渐散去,陈方看了一眼模糊的朝阳,心中欢喜,「天不灭我陈方啊!」 「快!」 前方马蹄声急促,听着有百余骑的模样。 单薄的晨雾被这百余骑撞碎,接着,双方迎头撞了个照面。 来的是北疆军的斥候。「是敌将!」 半个时辰后陈方被带到了杨略那里。杨略此刻刚进城。 「饶命!」 陈方跪下哀求道:「小人并未参与屠城,小人还劝了几句。」 「为何逃跑?」杨略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陈方说道:「小人自忖守不住,不想为大......不想为石逆卖命。」 「好。」 杨略点头,陈方大喜,「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小人定然每日三炷香为将军祈福......从此后,将军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小人......」 「杀了!」杨略摆摆手。「不!」 杨略回身,「令人禀告殿下,叛军内部不稳,人心散乱。 他走上了城头回头看着南方。 「那边是黄州。」 「对,黄州。」韩纪说道。 「殿下一直念叨着的地方。」杨略虎目中多了冷意,「大唐立国数百年,被异族人屠城之始。主辱臣死…………令人筑京观。」 这人,竟然和殿下一般的性子?!众人心中一凛。 在得知阿史那建云夜袭失败后,魏明就广布斥候,侦探战况。 「副使,阿史那建云被俘,六千精锐尽丧,尚州怕是守不住了呀!」 大帐内,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若是尚州有失,大王必然会怪罪咱们见死不救。」 「大王若是顺势出手,副使…………咱们危矣!」 这里都是魏明的心腹,他淡淡道:「我也想去救,可咱们就这点人马,你等觉着,可是秦王的对手?」 「可秦王在松州啊!」 「他是在松州,可秦王用兵神出鬼没,别忘了,他那手围点打援独步天下。」 魏明的话令众人面面相觑。 「副使,可终究…只是咱们揣度吧!」 「是啊!」 众人都担心回去会被石忠唐处置。 「揣度......可咱们确实是遇到了。你等说,可是?」 魏明微笑看着众人。可咱们没遇到啊! 就在众人懵逼时,一个将领一拍脑门,:「没错,咱们是遇到了秦王。好家伙,乌压压的骑兵,幸亏副使机警,这才带着咱们逃了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 「是啊!秦王设下了埋伏..「副使英明。 一群人只觉得逃过一劫,欢喜不已,魏明却悄然出了大帐。 他看着天边的朝阳,想着当下的局面,只觉得一片灰暗。 石忠唐不肯率大军决战,松州尚州便守不住,这是共识。 可石忠唐却令他率军两万来援,这便是借刀杀人。 等他被秦王击败后,石忠唐必然会起大军前出黄州一线,与秦王决战。 在大战前清理内部是石忠唐的惯用手法,当初起兵前,南疆内部反对起兵的那些人被杀了个精光。 「你不仁,休怪我无义。」 魏明冷笑道。 若是他出兵牵制,无论是松州还是尚州都能多坚守一些日子。 马蹄声传来,魏明微微蹙眉。 军中禁止奔马,唯有紧急军情时方能如此。「副使何在?」 有人喊道。「副使在此。」 有人去相迎,没一会带来了一个军士。「副使,尚州......破了。」 魏明淡淡的道:「预料中事,知道了。」身后的大帐内,闻讯的将领们涌了出来。「果然是破了。」 「是如何破的?」 「就算是阿史那建云兵败被俘,可城中还有数千人马,也能坚守两三日吧! 两个侥幸逃出来的军士被带来了。 「副将带着咱们出城,说自己要归隐田园,让咱们各自逃命。没想到北疆军在外围有骑兵等候. 「陈方那个蠢货!」众人大怒。 陈方若是能多坚守几日,这也算是魏明的功劳。可惜了! 那两个军士低着头,听着这些呵斥,只觉得心中凉透了。 没有人为那些将士叹息一声,惋惜一句。「还有松州。」 魏明说道:「松州尚在,马上拔营,咱们去支应一番。 尚州丢了之后,他必须要做出积极地姿态,否则难以自圆其说。 两万人马急匆匆的往松州而去。半道就遇到了北疆军的斥候。「是叛军!」 北疆军的斥候掉头就跑。紧接着出现了大批游骑。「这不是哨探的模样。」 魏明的身体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松州,怕是没了。」 唯有松州被破,北疆军才会大举南下。可竟然如此之快吗? 「副使,北疆军人马不算多,若是咱们击溃这股游骑,这也是功劳啊!」 有人建言道。是啊! 此行魏明颗粒无收,怎么也说不过去。魏明点头,「出击!」 他准备回去用遭遇秦王伏击的由头来逃过石忠唐的责罚,但好歹也得厮杀一场不是。 前方北疆军游骑三千余,正好给他活动活动。 「杀啊!」 两万对三千,就算是豕也能取胜。 叛军欢呼着,高 举横刀冲了上去。 「副使,他们没动。 有人提醒道。 正在琢磨事儿的魏明抬头看去,见那三千游骑并未掉头逃窜,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莫非是疯了?」魏明的脑海中钻出来一个念头心中一震。 「看!」有人尖叫道,「大旗!」 阳光之下,一面大旗从远方冲了出来。 大旗之后,是无穷无尽的骑兵。 「是讨逆大旗!」 「是秦王亲至!」 各种慌乱的声音中,所有人这才知晓那些游骑跃跃欲试的来由。 秦王,来了! 「副使!」 众人看向魏明。 咱们准备撒谎,说遭遇了秦王的伏击,可特么的,这事儿真的发生了。 而且看这个架势就知晓,秦王应当是在破了松州后,就马不停蹄的率军而来。 着北疆军的行进方向,分明就是想包抄他们的后路。 「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众人心肝都在颤栗。 而后,有人说道:「副使…………英明。」 若非魏明准备逃跑,晚些大伙儿都准备进京观吧! 「老子的运气不错啊!」 借口,终于找到了…………魏明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为自己感到庆幸的同时,也后怕不已。 「撒!」 第1401章 为大唐贺 「可惜了。」 在发现是秦王亲至后,魏明跑的比兔子还快。两万人马被切下来八百余骑,其他的带着滚滚烟尘远去。 「叛军怎地有些庆幸的意思?」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叛军那股欢天喜地的劲头,仿佛遭遇了秦王是一件值得大肆庆贺的事儿。 「抓到了俘虏。」 十余俘虏被一番拷打后,秦王得知了魏明这阵子的情况。 「魏明一直在观望。」这是个很重要的发现。 「叛军内部暗流涌动啊!」赫连荣说道:「这位魏副使,定然与石逆有些龃龉。」 「从道州之战开始,石逆便在节节败退。退到清河后,他不说积极进取,反而用沿途城池来消磨我军实力。此等手段看似不错,可却也寒了不少人的心。」 裴俭说道:「魏明乃是他麾下第一大将,这阵子可没见有什么动静。可见石逆内部矛盾重重。 所有人都在看着南方。 「这一战,乃是气势之战。」秦王说道:「快速清扫松州之后,叛军内部必然会人心惶惶。石忠唐若是想困守,内部便会分化。弄不好,用不着咱们出手,叛军就会四分五裂。」 「现在就要看尚州的了。」 秦王率军回归,刚到松州城下,就接到了捷报。 「尚州城破。」 「好!」 秦王多年征战,见惯了大场面,可依旧欢喜不已。 江存中和裴俭说道:「殿下对杨公………………」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裴俭知晓。 不过是尚州罢了,殿下这般欢喜,可见对杨略的看重。 若是杨略正式进入北疆军体系,原先的权力架构必然会被打散重构。 在此之前,秦王在重点栽培裴俭,所有人都知晓,若是一切不变的话,裴俭将会成为北疆军中仅次于秦王的大将。 但现在却多了个杨略。 裴俭淡淡的道:「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随后,杨略率军赶到,和主力会和。 秦王大喜,令人设宴,为此战庆贺。 席间,秦王频频与杨略邀饮,偶尔也会提起当年在元州的旧事,言语间颇为欷歔。 是日,秦王大醉。 杨略依旧是那个模样,可见酒量颇好。 「老杨。」 林飞豹找到了他,「一起走走。」「好。」 二人原先是一个系统,两个分支。杨略带着普通侍卫,林飞豹统领着虬龙卫。 「当年在东宫时,你带的那些侍卫不服气我虬龙卫,隔三差五便要来找茬,若非老夫压着麾下,怕是早已大打出手了。」 松州一破,城中百姓欢欣鼓舞,有长者带着人来劳军,秦王安抚了一番,又令人发放了粮食给城中百姓,引得一片欢呼。 故而虽说才将破城,但秩序恢复的很快,两侧的商铺大多开业了。 二人本就是好手,也没带着侍卫,就这么沿街而行。 「今日殿下频频提起元州旧事,其中说到了镜台的人在元州寻到了你的踪迹,老夫觉着此事有些蹊跷。 林飞豹负手缓行,「你想想,若是换了你,一旦发现了对手的踪迹,定然会顺势盘查左近..... 「这也是老夫当年不解之处。」 杨略眯着眼回想着当年的事儿,「镜台的人发现老夫的踪迹后,几大好手联手追杀,老夫迫不得已,只能远遁南周。」 那几年,他备受煎熬。 「镜台的人来的很急,老夫刚做了饭,门就被人一脚踹飞,接着 四面合围。老夫身被六创突围,本想去小河村带走殿下,可那些人却紧随不舍。老夫若是去了小河村,必然会被再度合围 杨略想到了那一刻,镜台的几大好手紧追不舍,一路追杀。 「老夫只能往南方逃,一边逃,一边祈祷陛下在天之灵护佑殿下。「杨略叹道:「到了南周后,老夫那几年一直在惴惴不安,多次想回来,可却发现镜台的人一直在蹲守。」 「五年啊!」杨略苦笑,「当老夫再度到了小河村时,竟不敢进去。就担心看到一个破败的杨家。当看到殿下的那一刻,老夫..... 「老夫只想跪下,感谢漫天神佛。」杨略摇摇头,「那五年老夫算过了各种可能,可王守女干猾,定然会大索发现老夫之地,殿下如何能逃过一劫?」 「可有发现?」林飞豹问道。 「并无。」杨略说道:「老夫都怀疑过王守是否是陛下的人。」 这个推测荒谬之极,二人都是莞尔一笑。 「伪帝能成事,王守功不可没。事后清洗陛下一系的官员时,镜台出力最多。王守,不可能是陛下的人。」 杨略点头「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这一切归于.......」,他指指天上。「定然是陛下在天之灵护佑。」 「老夫却觉得可能是别的。 「什么?」「天命!」 「兴许吧!」杨略笑道:「随后镜台的人就来了,老夫不敢再冒险,便让殿下去长安,好歹曹颖他们在,也能有个帮衬。没想到啊!这一去,便带来了这番变化。」 林飞豹指指边上的一家酒肆,「可还能喝?」 「老夫那五年担忧殿下,唯有饮酒方能入眠。可越到后面就越难以喝醉。」杨略率先进去。 二人要了酒菜,掌柜见他们带着兵器,且身材雄壮,气势不凡,就乖觉的出去吆喝,招揽生意。 林飞豹举杯喝了一口,「今日殿下提及元州之事,老夫看来,这是想让你融入北疆军中。你如何想?」 「老夫知晓殿下之意,可老夫志不在此。」杨略说道:「当下北疆军中,除去殿下之外,便是裴俭吧?」 林飞豹点头,「裴俭不结党,稳重,加之乃是裴九之子,兵法出众,故而深得殿下看重。」 「殿下重情,老夫若是掺和进去,多半会有不少人站在老夫身后,隐隐与裴俭相对。何苦?」 「那你......」 「老夫就做个散人。」「只是殿下怕是不肯。 「老夫大把年纪了,他不许老夫去恭陵,总得要让老夫多歇息吧?「杨略难得狡黠一笑,「饮酒。」 二人喝完酒,走出酒肆,就见几个孩子在街上奔跑。 「新年啦!」 林飞豹一怔,「新年了?」 「明日。」杨略含笑看着那些孩子,「许久未曾感受这些烟火气了。」 大乾十五年的最后一天,杨略站在松州城中,虔诚的祈祷,「陛下,臣,归来了。请陛下护佑殿下一切顺遂,荡平天下!」 新年到,大清早李玄就看到姜鹤儿穿着新衣裳进进出出的,王老二也是如此,和老贼炫耀这衣裳是自家娘子亲手做的. 赫连云裳会做衣裳?连秦王都不信。 不过,有这份心就好。 赫连荣来了,「殿下,新年好歹要聚一聚吧?」「聚一聚......」 「对。「赫连荣摸摸光头,「长安每年新年第一日可不正是要聚一聚?」 「也好。」 于是稍晚,文武官员济济一堂。 「各地刺史不得擅离,故而今年便是军中文 武聚会。 如今秦王拿下了大半个大唐,仅剩南疆、西疆、蜀地尚未一统。若是把掌控之地的刺史们都召集而来 啧啧! 那可不就是新年大朝会? 只是少了那些权贵罢了。 不过按照秦王的尿性,多半也不喜见到那些贪婪的肉食者。 「石逆作乱,天下乱作一团。伪帝不顾江山,狼狈遁逃,以至于长安蒙尘。」 这是基调:石逆罪不可赦,伪帝丢尽了李氏的脸面。 「就在天下震动时,孤在北疆誓师南下平叛。这一路,多亏了诸将士奋勇厮杀,多亏了你等的辅佐,这才有了今日的大好局面。」 「殿下英明。」 众人行礼。 秦王微笑,此刻看着竟像是个温润君子,「如今大局初定,石逆在清河苟延残喘,但内部惶惶,故而他必然会选择出击。开春后,孤当率军与他一战。结束这场叛乱。」 「有人劝孤派遣使者去西疆,劝降邢国公赵嵩,可孤不屑为之。」 秦王一双眸子幽深,好似带着讥诮之意,「赵嵩与杨松成等人乃是一体,他若是幡然醒悟,便该主动遣使归顺。还等着孤的使者,他好大的架子!」 石忠唐谋反的消息按理早已传遍了天下,而秦王率军南下平叛的消息也当到了。 但西疆那边却没有丝毫反应。 等秦王大败石逆的消息传到赵嵩耳中时,不知这位杨松成的死党会是什么反应。 看秦王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拿他开刀。 「伪帝在蜀地苟延残喘,说是想反攻关中,可在孤看来,他这是色厉内荏,想用反攻关中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惶然。」 秦王换了个话题,「还是那句话,大势如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孤率王师大破叛军,重整山河,但凡心中还有江山社稷之人,便该主动汇入这股大潮之中。」 他看着群臣,目光犀利,「逆流而动者,必将在大潮之下,粉身碎骨!」 这番话气势勃发,群臣见秦王威严,不禁心悦臣服,行礼道: 「我等愿随殿下扫荡不臣,平定天下!」秦王微笑道,「来人。 乌达出来,「殿下!」「宴席可好了?」「好了。」 秦王起身「新年新气象,咱们今日便举杯痛饮,共贺大唐即将迎来新生!」 酒宴就设在州廨中,参加过长安大朝会的臣子自然觉得地方有些逼仄,但气氛却截然不同。 长安大朝会秩序井然,每个人都像是人偶,按照程序亦步亦趋。连吃席都是如此。 天气冷,那些菜肴上桌时,里面的油脂都凝固了,怎么下筷子? 众人跟着护卫们到了地方,就见每张案几上架着一个小泥炉。 小泥炉上面是一个小陶罐。热气腾腾啊! 冷菜没有。就是一罐子大杂烩。 羊肉为主,辅以菜干,以及鸡肉等。 虽然看着没有那等富丽堂皇的气象,但却格外令人感到温暖。 秦王举杯,「来!」 群臣举杯,「为殿下贺!」众人一饮而尽。 秦王率先动筷子,而且和伪帝不同,他吃的很是实在,群臣见了心中一松,把那等规矩也丢在一旁。 这里吃的热火朝天,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这是何故?」韩纪蹙眉问道。 有护卫去打探,稍后回来,禀告道:「殿下,外面有松州父老求见。」 「哦!」 秦王说道:「请了来。」 几个老人被请了进来,一人端着盘子,盘子里有酒壶 ,有酒杯。 老人们行礼,秦王说道:「不可,扶着。」 老人们被护卫扶住了,一个老人倒了一杯酒水,说道:「黄州屠城的消息传来时,我等惶然不安。随后松州失陷,那些异族人在城中四处作孽,不时有人被杀,更有女子被辱......我等叫天可却听闻皇帝逃了。我等呼地,却不见回应。直至听到殿下起兵平叛. 「我等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这一日。今日我等受城中百姓相托,特来感谢殿下。为殿下贺!」 秦王走了下来,接过酒杯。 他举杯看着群臣,「为大唐贺!」众人举杯。 「为大唐贺!」 声音传到了外面,顿时引来了欢呼。「为大唐贺!」 第1402章 人心惶惶,当年恩怨 「大王,新卒操练颇为顺遂。 今年天下依旧用大乾纪年,为大乾十六年。 大乾十六年的第一日,石忠唐也效仿长安大朝会,召集麾下文武议事。 和长安大朝会一样,开头便是表功。 石忠唐微微颔首,很是满意,「要抓紧操练。另外,粮草如何?」 一个文官出来,「最近收拢了不少粮草,足够大军嚼用。」 贺尊知晓,就在这番轻描淡写的话中,不知有多少有钱人家沦为废墟。 钱粮不够,那就抄家! 这等竭泽而渔的事儿石忠唐刚开始干的有些顾虑,可到了现在,却肆无忌惮。 「去岁我大军曾攻入关中,不过时运不济,退回了清河。」 石忠唐并未避讳去岁的失败,这让贺尊多了些精神。 「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初大唐立国之前,也曾大败,差点被灭。可后来却在逆境中再度崛起,击败对手,定鼎天下。」 大唐立国之前,曾被一股烟尘打的狼狈不堪。但后来却一战击败了这个最为强大等对手。 故而许多人曾说,这便是天命。 「秦王远离关中,这是自离根本。关中乃是天下中心大族无数。秦王在北疆时打压豪族,乃至于抄家灭族,更是放话大族于天下无益。这番话,令天下大族为之震怒。」 石忠唐讥诮的道:「他不去关中,在本王看来,便是知晓自己得罪了天下大族,担心进了长安会被围杀......须知,关中大族若是联手,便能灭国。 大唐起家便是靠的关中大族,故而这番话没说错。 「他以为远离了关中便能避开这股子风潮,可这是大势。大势如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石忠唐目光炯炯的道:「大族乃是国家中坚,他却视为毒瘤。这是逆潮流而动。别看他此刻顺遂,可一旦关中大族发动,他便成了过街老鼠。」 群臣精神一振。 「如今北疆军困顿于松州、尚州一线,本王在清河厉兵秣马,只等战机一致,便率军北上,一雪前耻! 群臣行礼,「我等愿为大王效死!」「哈哈哈哈!」 石忠唐抚须大笑。「殿下,春育来了。」 春育在半道遇到了北疆军游骑,又被扣下了,因此耽误了行程。 「秦王如何说?「石忠唐问道。 「秦王说,大王不死,他便不会收兵。「春育说道, 「笑话!「石忠唐冷笑。 「他还说,就凭咱们,不配让北疆军伤筋动骨。」「大言不惭!」贺尊说道。 「此人果然是得意忘形了。」有人说道:「骄兵必败啊! 石忠唐点头觉得春育来的正是时候。「大王,魏副使回来了。」 「他怎地回来了?」 魏明进来,行礼,石忠唐冷冷的道:「你不在前方,为何归来?」 魏明说道:「大王,松州与尚州......失陷了。」石忠唐的身体一紧,喝道:「无能!」 随即,他便想令人动手。 魏明抬头,「尚州守将阿史那建云擅自出战,兵败被俘,副将陈方弃城而逃 这和我没关系啊!「松州呢?」 石忠唐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 魏明看到了,说道:「臣率军准备救援松州,谁知晓秦王竟然半道设伏,幸而臣及时发现,折损了数百骑. 一个军士进来,却是密谍。 他微微点头,表示魏明说的没错。 那股子好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石忠 唐随即设宴,可一顿宴席众人都吃的心不在焉的,草草散去。 他干脆带着人出了节度使府,就听到外面有孩童唱歌。 「作恶多端终有报,黄粱一梦醒来时... 石忠唐面色一变,深吸一口气,回身,群臣正好出来。 石忠唐沉声道:「时局艰难诸位,要勉力而为才是!」 「是。」 贺尊站在后面,看着群臣侧着身子,从石忠唐的身边出去。每个人都低着头,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 是那股子颓丧的气息。 石忠唐走进节度使府,沉着脸,「不能再退了。」「是。」 贺尊侧身,等他过来后,跟着侧后方一起进去。 「若是黄州再退,军心士气荡然无存。且臣在担心的是人心散乱,有人会投敌......须知,秦王说不纳降,可不包括文官。」 「本王知晓。 二人进了值房,石忠唐坐下,一拍案几,「魏明按兵不动,阿史那建云愚蠢!」 「大王,当下要紧的不是魏明,而是......接下来当如何。」 贺尊觉得石忠唐走入了另一个极端,在逆境中把清除异己当做是头等大事,却忘记了根本。 「本王说过,不可再退了。」石忠唐说道:「今日那些人的神色你可看到了?」 「臣看到了,若是再退,他们怕是会......与秦王勾结。」 「这便是步步紧逼。」石忠唐冷笑,「秦王早些年最喜长途奔袭,他本可越过松州与尚州,直扑黄州,乃至于直至我南疆腹地,震慑我军士气。可他却按部就班的攻打,这便是要以势压人。一步步让本王只能选择决战。而且,只能在黄州。」 「黄州......当初屠城。」贺尊眯着眼,「传闻,秦王对黄州被屠大为震怒,不纳降便是由此而起。」 「那便看看是谁屠谁吧!」 石忠唐毕竟是枭雄,马上就打起了精神,「我军新卒操练的不错,北疆军一路攻城略地疲惫不堪。我军以逸待劳,且他不纳降在前,将士们必然会悍不畏死,只求击败北疆军,方能活命。这是大势在我!」 「且南方春季多雨......」贺尊微笑着。 「问过了?」 「是,臣问了不少老农,都说今年的雨水不会少。雨季道路泥泞难行。我军在黄州一带歇息,而北疆军却只能在烂泥中艰难行进。」 「这一战,本王将亲自领军。」 石忠唐起身,这时外面传来了雷声,他不禁拊掌笑道:「春雷阵阵,送吉祥啊!」 「这便是上天护佑大王。 贺尊眼中也多了喜色。晚些他告退。 今日休沐,贺尊寻了一家酒肆,独自饮酒。 酒到半酣,他按着酒杯苦笑,「松州、尚州还在时,多一日便多一分把握。如今北疆军直逼南疆腹地,人心惶惶......值此时,决战每晚一日,人心便会多惶然一日。度日如年呐!」 节度使府中,石忠唐此刻早已没了笑意,听完春育说着北疆军的情况。 「北疆军士气高昂,臣提到有人喊打到清河去,活擒......大王。送臣出来的小吏说,清河见。」 「哼!」石忠唐冷笑。 「秦王此人看着......颇为有些威仪,且.......他看着臣,就如同是看着一只蝼蚁。 「知道了。」春育告退。 石忠唐坐在值房里,良久,恨恨的道:「人心不齐,这是逼迫本王要及早出战吗?」 他吩咐道:「让春育来。」春育再度回来。 「登基之事,你抓紧。」「是。」 「另外,盯着贺尊。」 「大王,贺先生对您忠心耿耿。」春育觉得石忠唐想多了。 「到了这个时候,除去你之外,本王任何人都不信。 春育感动至于,跪下道:「臣愿为大王效死。」 等走出值房后,他突然想到了李泌......传闻中,李泌也是任何人都不信,包括贵妃。 大王有帝王之相啊! 春育欢喜了起来,可转瞬却想到了秦王和他的臣子们。 看着,好像更为融洽。谁对谁错? 值房里,石忠唐说道:「盯着春育。」 「是。」身后的昏暗处,一个瘦削男子出来,行礼后,悄然而去。 「当初本王觉着李泌就是个蠢货,竟然不信任身边人。可事到如今本王才知晓,人皆是趋利之徒,所谓的忠心,只因背叛的好处还不够多罢了。」 长安。 「陆续有不少权贵回来了有人请见曹先生。」一个官员禀告道。 曹颖是在皇城中理事,值房就安置在中书省的地方,这个选择很是巧妙......中书和皇帝亲近,但不是执行者。 ___老夫不掌权。 张栩嘲笑他如今变得胆小了。 老夫只是不敢犯忌讳罢了…………曹颖淡淡的道:「告知他们,老夫忙碌,且等殿下归来吧!」 官员苦笑,「那些人怕是不敢求见殿下。 「为何?」 「外面都说殿下好杀,最喜杀豪强。」扯淡! 但曹颖不准备解释,「也好。」 「这不好吧?」官员苦笑。 「为何不好?」曹颖说道:「殿下人未至,关中却都是他的传说,甚好!」 皇城外,几个大族家主得了回复,都笑着点头。表示等秦王来了长安后,定然会来请见。 等官员进去后,有人冷笑,「老夫不来!」 「我也不来。」 「那人视我等为仇人,那咱们为何还来捧臭脚?」「捷报。」 皇城就对着朱雀大街,捷报声传来,几个大族家族一怔。 「哪里的捷报?」 「殿下收复松州与尚州!」 几个家主相对一视。 「那……那岂不是石逆之前夺取的城池,都收复了?」 「是啊! 「这....「 那些报捷的军士在高喊。「天下就要太平了。」 那些行人商家以手扶额,欢喜不已。「天下太平了。」 那些孩子也跟着闹腾。 喜气从朱雀大街一路蔓延。 「这个天下,难道真要被他坐了?」一个家主跺脚,「他若是做了帝王,我等怎么办?」 捷报进了皇城,曹颖欢喜的道:「令人传遍关中,等等,令人去告知正在路上的王妃与刘公等人。 杨家。 自从杨松成令人归来,让当初留守的长子杨新相接手家主之位后,杨家就格外低调。 献粮之后,杨新相不时令家人施粥舍药,但却是以官府的名义,压根就和杨氏不沾边。 这等识相的举动让有心人不禁感慨着杨氏的落莫。 「阿郎说他当初得罪秦王太多,若是归来,必然难逃一死。他不惧死,却担心由此引发秦王对杨氏动手。」 书房里,杨新相听着从蜀地归来的家人说着。「以后呢?」杨新相问道。 「阿郎说当初与孝敬皇帝的恩怨要全数切 断追索的线索,否则. 杨氏难逃清剿。 杨新相说道:「此事我已令人着手了。告知阿耶,无需担心,秦王在外征战少说还得一两年。足够咱们施为。 「是。」家人告退。「郎君。」 一个管事急匆匆而来。 「刚来的捷报,秦王收复了松州与尚州。 杨新相面色一变,「快!令人抓紧切断那些线索!要快!」 第1403章 他们怕不怕刀子 北方的初春看着和冬季没什么区别,田间依旧有积雪,远处的山脉更是白雪皑皑。一队骑兵缓缓而来,随即是一长溜人马,以及大车。 「去岁大雪,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呐!」 刘擎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抚须,含笑看着官道两侧的田地。「是啊!」 罗才活动了一下屁股,长久的骑行让他觉得下半身有些发麻,「今年将是殿下一统天下的关键一年,粮草必须要充足。否则一旦拖下去,便给了伪帝在关中操弄的机会。」 「其实,若是殿下愿意与那些关中大族和睦相处,关中大族随即便会站在他这边,只是······罢了。」刘擎希望能快速结束乱世,但秦王在此事上执拗,谁都劝不动。 「殿下曾说那些大族乃是毒瘤,数百年大唐颓废至此,他们功不可没。」 「是啊!」刘擎叹息,「可有史册记载以来,大族便是帝王之外的一股庞大势力,国灭了,大族还在。千年来,也不是没人想对大族下手,可那些人都成了史册中的昏君,佞臣。」 「其实,就算是灭了那些大族又能如何?」罗才平静的道:「灭了他们,随后又会起来一批。就如同是野草,除之不尽。」 「老夫知晓,就说老夫,兴许过了数十年,刘氏便会成为大族,在老夫看不到的将来,儿孙们也会如当下的大族一般,贪婪的攫取田地,攫取人口..··.." 「殿下也说过只要人还需吃喝拉撒,欲望便无法阻截。不过,却能限制。」 「殿下不入长安,便是要旁观,冷着那些大族。」刘擎说道:「老夫也不知晓殿下会有什么手段来限制肉食者的贪婪,不过,回头老夫便会告诫儿孙,谁特娘的敢去兼并田地,贪腐钱财,巧取豪夺,不等殿下出手,老夫便要大义灭亲。」 「如此,大善!」 罗才一番话本就是在暗示刘擎:你可是殿下倚重的头号文臣,若是儿孙看不紧出了问题,打的可是殿下的脸。 刘擎回头看了一眼,「今日大郎君怎地不出来了?」罗才笑道:「大郎君这时候该是在读书吧!」 后面的一辆马车里传来了读书声。周宁的马车在更后面一些。 马车里,周宁拿着一卷书在看。 管大娘跪坐在侧面,说道:「家中说,阿郎和郎君跟着伪帝去了蜀地,不过一直在想法子逃回来。」「难。」周宁抬头,「伪帝定然会令人牢牢的盯着阿翁和阿耶。」 人质在手,伪帝腰杆才直。「阿娘!」 外面传来了李老二的声音。 周宁放下书卷,叹道:「小魔星来了。」 小魔星是秦王给李老二取的绰号,周宁深以为然。 管大娘揭起车帘,四岁的李老二被侍女抱着上了马车,「阿娘,出去玩。」周宁头痛的挡住了他的手,「让侍女带着你玩耍。」 「不,我要阿兄带着我玩。」「你阿兄在读书。」「读好了。」「还得写字。」 「阿娘。」这时外面传来了阿梁的声音。老母亲也护不住你了啊!阿梁。 周宁叹息。「阿兄!」 李老二大喜,猛的就冲了出去,外面的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不然多半会摔一个扑街。八岁的阿梁见到小老弟也为之头痛,「你自己玩吧!」 「阿兄耍赖。」李老二下地就来缠阿梁,就在这个时候,黄维来了。「阿梁,二郎。」 「舅公。」二人行礼。 这一路迁徙让不少人都度了,但黄维却胖了些。他闲不住,每日不是步行一阵子,便是来寻阿梁他们,带着他们玩耍。 淑妃和黄大妹的马车在后面些,淑妃让人把车帘挂 起来,看着外面,很是心旷神怡。 卫王才将令人送来书信,说自己如今就在长安暂居,秦王那边也遣人来抚慰,说只管如常,就算是想去哪也无碍。 但卫王却没动窝,就在长安蹲着,每日喝点小酒,没事儿就在市井里转悠。前阵子又去了铁匠铺,打算重新开业。 「秦王也算是个信人。」淑妃说道。「是呢!」黄大妹说道。 淑妃看到黄维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了田边,就说道:「可不能踩踏田地,哪怕地里没庄稼也不能,会被人诟病。」 她下了马车「去看看。」 在生产力不高的时代,农业便是一切的基础。帝王和皇子必须要展现悯农、重视农耕的姿态。给黄维提个醒,也算是对秦王的示好。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晓,秦王一统天下之势不可阻挡。 要如何在新朝中找到自己的合适位置,是每个人都在琢磨的事儿。 淑妃作为伪帝的妃子自然没有必要寻求什么位置,也没有她的位置。但儿女都是债啊!卫王就像是个老农般的在长安打铁,也不说主动去帮衬秦王一把,这让淑妃暗自叫苦。儿子木讷,老母亲就得机灵些。 黄维带着两个孩子站在田边,指着前方的积雪问道:「雪可冷?」「冷。」 「可没有这雪啊!这地里的害虫就能熬到播种之时,随后便会吃庄稼。地里没了收成,农人就会饿肚子。」 黄维牵着李老二,看着阿梁,「当初你祖母还在娘家时,也带在老夫去地里玩耍。正好那日下雪你祖母就欢喜,说明年好收成,人人都能填饱肚子了。」 「原来如此。」 阿娘这才知晓这个道理。 李玄虽然也时常带着他去市井转悠,体察民情,但终究没有那么细致。黄维年岁大了,话多,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淑妃在后面含笑听着。 「那时候老家有豪强横行,想夺了咱们家的田地,便诱惑老夫去赌钱。老夫那时候年少,不知高低,便跟着去。家人报给了阿姐知晓,阿姐带着人去赌场,把老夫拉了回来。回到家,阿姐第一次狠抽了老夫一顿······」 黄维想到了阿姐,含笑道:「从此,老夫再不沾赌钱半分。」阿梁问道:「舅公,这不是兼并田地吗?那时候的官吏不管?」 黄维叹息,「流水的官,铁打的小吏与豪强。官员每到地方任职,便会和小吏打听当地豪强的消息,随后强势的会等着豪强来拜会,没后台的会主动去拜会豪强·····」 「为何?」 李玄还没给阿梁提及这些龌龊的事儿,不是他不知晓,而是担心阿梁太小,这等丑恶的事儿会污染他单纯的心思。 可黄维吃苦多年,却觉得孩子要早当家,便说道:「豪强和小吏勾结掌控地方,官员若是不买账,便寸步难行。你想,官员想做什么,可是要令小吏去?」 阿梁点头,「是。」 李老二听不懂,便回头,见淑妃在身后,就冲着她笑。 虎头虎脑的孩子,一下就令淑妃想到了当初的卫王,也冲着他笑。 「可小吏和豪强是一家人,他们一旦联手,官员之令出不来官廨。就算是出去了,可豪强一声令下,地方百姓谁敢应承?」 「百姓若是去告官呢?」阿梁问道。 「百姓若是去告官,可证据何在?」黄维叹道:「就算是有证据,豪强推出一个家人去顶罪就是了。可此后这个官员便要被针对了。阿梁啊!那些豪强和小吏一勾结,想弄倒一个官员,它不是事。」 「如此吗?」阿梁的眼睛像李玄,微微眯着,仿佛在思忖什么。 「故而官员只能依靠 豪强来治理地方,可豪强为何帮你?」黄维早年出身不错,后来落魄见识了无数底层惨事,对这个大唐有着自己的认知。 「没有好处,豪强只会袖手。」阿梁明白了,「如此,豪强便要好处,官员便要政绩。」 「对。」黄维见孩子聪明,欢喜不已,「官员为了政绩,多半会与豪强勾结,豪强要什么?田地!他们与官吏勾结,用高利贷,用许多手段盘剥百姓手中的田地。特别是高利贷,百姓不识字,他们便和小吏勾结,用那等随时可索回借贷的契约哄骗百姓。有的干脆就是明着抢······多少人家为此破家啊!」 黄维有些感伤,「百姓因此沦为流民,或是佃农。而豪强却越来越富。他们富了,官吏也跟着吃个脑满肠肥。」 「只是苦了百姓,还有江山。」阿梁点头。阿梁的后一句话令淑妃心中一震。 这个孩子竟然有这等眼光吗?秦王是怎么教的? 「是啊!阿梁要记住,以后莫要让那些豪强大族把百姓欺负狠了。」阿梁问道:「可能管住吗?」 黄维摇头,「老夫也不知,不过那些家族一直这般富庶,不,是越来越富庶,可见历朝历代都没法管住他们。」 「律法也管不住吗?」阿梁抬头问道。 黄维摇头,「官吏与他们是一伙儿的,律法,便是他们的玩物。」阿梁微微抬着头,看着远方的皑皑白雪,在思索。 淑妃想他年少,不该为这等事儿纠结,就开口道:「管不着呢!帝王都管不住!」 淑妃在宫中,宫中那些内侍和宫女不少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不时谈及此等事,故而知晓的更多。「帝王都管不住吗?」 阿梁回头。 「是。」淑妃对黄维微微颔首,说道:「天下豪强大族一旦联起手来,便是一股庞大的势力。若是帝王要整治他们······记得前陈吗?」 「知晓些。」阿梁已经开始学历史了。 「前陈时,有位帝王便想压制豪强大族,结果二十余岁便溺水而亡。堂堂帝王,溺水时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黄维摇头,「这多半是被人按着脑袋溺死在水中。」 「正是。」淑妃对这等事儿看的颇为透彻,「那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能与厉鬼做交易。」「那么······」阿梁想了想,「也就是说,压制是没法压制的。」 淑妃点头,「不可能压制。」 黄维说道:「就是让他们收敛些,给百姓一条活路罢了。如此,便是盛世了。」阿梁说道:「文的不行,那么,武的呢?」 黄维问道:「什么武的?」 阿梁说道,「阿耶说过,当这个大唐不给百姓一条活路时,他们便会揭竿而起,断了那些帝王将相的活路。既然如此,与其等若百姓揭竿而起,不如我们自己先解决了此事。」 李玄偶尔也带着阿梁理事,曾说过:「遇到无法解决之事,就要跳出来。比如说有贪官污吏横行,你还想着什么叱责,什么按部就班,那只会把事情弄的一团糟。」 「那要如何做?」阿梁最崇拜的便是父亲,急不可耐的问道。当时的李玄微微挑眉,眼中闪过厉色,「快刀斩乱麻!」 ...... 黄维觉得阿梁这是童言稚语,不禁莞尔,问道:「用什么法子?」 「刀啊!」阿梁说道······阿耶说了要快刀斩乱麻,那我就用刀不好吗?「刀?」 黄维和淑妃面面相觑。「是啊!」 阿梁说道:「他们不怕压制,那我想,他们怕不怕刀子呢?」 - 华书阁进行查看 第1404章 出发 蜀道难,商旅往来不便,与外界的联系也没那么紧密,有点儿世外桃源的意思。 但幸而耕地不少,物产也还算是丰富,大伙儿关起门来过日子,虽然比不上南周,但在大唐也算是富庶。 早些时候蜀地的日子颇为安宁,但自从皇帝来了之后,宁静就被打破了。 益州治所桐城乃是蜀地的中心,接到皇帝入蜀的消息后,刺史肖真和别驾吴英面面相翻,都觉得来了个太爷。、 不,是一群大爷! 但除非他们想谋反,否则还得毕恭毕敬的接待这群大爷。 皇帝随行的人太多,供应粮草也就罢了,那些大爷进了蜀地后,自觉安全了,便把在长安的遮奢模样拿出来,颐指气使,弄的地方官吏怨声载道。 可你惹不起啊! 随行的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蜀地得罪不起的存在。 一板砖下去,弄不好就会砸到一位公侯。 都是一群爷! 而且进了蜀地后,皇帝一行就慢下来了,一路游山玩水,这里看看,那里玩玩,慢腾腾的,每日消耗颇大,而且还得地方调集民夫不断转运粮草物资,令地方叫苦连天。 更有甚者,那些肉食者逃的仓皇的,没带侍女。逃亡时只顾着保命,一朝觉得平安了,顿时就饱暖思那个啥,两眼冒绿光,这里调戏个女人,哪里花钱和几个妇人厮混。 地方已经传来了消息,百姓们说着这群人和蝗虫般的,所到之处,鸡犬不宁 「一群蛆虫!」 桐城城外,一群官吏正在等候皇帝大驾光临,某位官员在后面忍不住骂道。 没人吭声,甚至有人撇撒嘴,觉得这话说的对。 吴英轻声道:「使君,以往老夫还对那群权贵抱着尊敬,此刻却觉着这群人便是趴在大唐身上吸血的蛆虫。」 「噤声!」刺史肖真板着脸。 「是!」吴英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那不是蛆虫。」 「是!」 「是吸血虫。」 呃! 吴英看了肖真一眼。 肖真板着脸,「来了。」 前方,数十骑正在疾驰。 这是肖真派出去的斥候。 他们来了,就说明皇帝不远了。 「站好。」吴英回头。 众人赶紧束手而立。 没多久,一队队骑兵来了,看着威仪不凡。 「是随行的骑兵、」吴英低声道:「在落凤坡便是这些人发动兵乱,差点…………」 这些耀武扬威的骑兵却不知自己在蜀地官员的眼中就是一群乱兵,需要警惕的对象。 接着便是皇帝一行。 「好多人啊!」有人惊叹道。 「长安有那么多权贵吗?」有人不敢置信。 「难怪百姓越来越穷。」 吴英讥诮的道: 「每个权贵都得养尊处优,都得富甲一方,都得钱财满屋…………可这些哪里来?从百姓的手中来。 他们的手中多了百姓手中的自然就少了。权贵越多,百姓就越穷,大唐就越衰微。」 「都是大唐栋梁,莫要胡说!」肖真的眼中分明都是赞同,但却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难怪您能做刺史,而老夫只能做别驾。」吴英赞道。 「陛下到。」 随着这声高喊,皇帝策马被簇拥出来。 「见过陛下。」 皇帝随即在城外发表了一番自己来蜀地是卧薪尝胆,准备反攻关 中的讲话。 接着他又夸赞了蜀地官员的勤勉。 最后是几个地方大族的族长出来相迎,皇帝老怀大慰,当即加封了几个族长的儿孙。 先安抚官员,再施恩于地方大族,把这两者搞定了,这地方也就稳妥了。 至于百姓………… 那是什么玩意儿? 皇帝进了桐城,肖真已经摆下了宴席,君臣聚会,想到这一路的艰辛,不禁感慨万千。 「朕,当一雪前耻!」皇帝信誓旦旦的道。 太上皇坐在边上,酒到杯干,冷眼看着皇帝在表演。 晚些,二人一起,众人赶紧起身相送。 皇帝和太上皇的驻地不在州廨…………州廨后面是肖真的住所,他已经腾空了,但皇帝却看不上。 他随行的人太多了,住不下。 幸而肖真早有准备,城中有大族自愿献出豪宅,正好安置皇帝。 皇帝和太上皇到了驻地的庭院,按理该各自去歇息,可皇帝没走,太上皇也没走。 「安稳了?」太上皇问道。 蜀地的月光仿佛都多了些温柔,皇帝看的出神,想到了长安的月色。 「那孽种击败了石逆后,不知下一步会如何。」 皇帝打起精神,「蜀道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朕,不担心。」 「夹谷关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太上皇揭开了皇帝的伤疤,「关不在险,而在人心。当初你不敢触碰长安权贵,让窦重不得不出战,结果大败。」 皇帝淡淡的道:「你难道有好的法子?」 「蜀地看似牢不可破可关中是如何破的?先是你昏聩,令臣子离心。接着你玩弄权术,把官场弄的乌烟瘴气,那些大族因此勘破了你的底细…………「 太上皇无视了皇帝的愤怒,「权术是谁用的?臣子。你一个帝王却屈尊…………不,应当是自甘堕落去和臣子玩权术,谁会尊重你?」 「朕说这些,不是想揭你的伤疤,而是想告诉你,别玩了!」 太上皇叹息,「这是最后一块地方,蜀地一旦被攻破,天下之大,你我能去何处?」 皇帝冷笑,晚些回到住所,令人把赵三福找来。 「那个孽种还没有动静?」 「消息应当还在路上,臣马上去催促。」 「尽快!」 皇帝摆摆手,赵三福告退。 侍女们进来,服侍皇帝躺下。 门关上,皇帝干咳一声,「鸿雁!」 「鸿雁?」 那个女人竟敢不搭理朕吗? 皇帝大怒,猛地坐起来。 室内空无一人,唯有角落的烛台上,一只蜡烛在静静的燃烧着。 烛光被他猛地坐起来带着的风吹的微微摇曳,渐渐平息。 皇帝双手捂着脸,「***!***!」 他艰难躺下,渐渐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门。 「陛下!」 「陛下!」 皇帝猛的醒来,「谁?何事?」 门外是韩石头,「陛下,紧急军情。」 皇帝坐起来,「进来。」 门开,韩石头当先进来,接着是侍女们。 赵三福就在外面,等着召见。 皇帝披上衣裳韩石头送上茶水,他喝了一口,蹙眉道:「药茶。」 「是,这一路奴婢带着的药材都耗光了,这不,这一路奴婢寻了许久,好在蜀地虽说封闭,药材却不缺。不过地理不同,药性也不同 ,奴婢又去请教了医官,定下了分量,这不,才将熬煮出来。」 「这一路苦了你了。」皇帝动情的道。 「陛下安好,便是奴婢最大的心愿。」韩石头抹抹眼角。 外面的孙老二撇撇嘴,心想老韩越来越会装扮了。 「进来。」 皇帝喝了药茶后,精神一振。 赵三福进来。 「陛下,杨逆率军南下了。」 「好!」 皇帝一拍床榻,满面红光。 「北疆军南下,与石逆必然会大战一场,一两年之内不会有结果。朕正好在蜀地养一番精兵。再有,关中那些人不满那个孽种,朕只需派人去联络,挑拨一番,让那个孽种也知晓什么叫做腹背受敌,哈哈哈哈!」 赵三福低着头,看着不大对劲。 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可是还有消息?」 「杨逆在关中招募了数万勇士。」 「那些贱狗奴!」皇帝刻薄的骂道。 「北疆军南下第一战,数日轻取乾州城。」 赵三福禀告完毕,低着头,等着皇帝的吩咐。 可许久没有回应,他忍不住悄然抬头,飞快的瞥了一眼。 皇帝坐在床榻上,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他的脸胀的通红,好似在憋气。 韩石头摆摆手,赵三福悄然告退。 刚走出去,就听到身后皇帝咆哮道:「石逆无能!无能!」 这一夜,皇帝无眠。 天明,群臣被召集来商谈战局。 张焕装死,最后还是郑远东出来分析。 「潜州一下,这是开门红。叛军本就是…………」 「咳咳!」 郑琦干咳一声,「陛下已经赦免了石忠唐。」 郑远东改口,「南疆军从关中败退后,本就士气不足,军心不稳,这一战败了,影响不小。后续…………臣以为,南疆军会很难。「 「能坚持多久?」皇帝问道。 这特么谁知晓? 但皇帝相询,必须得给个答案。 郑远东仔细想了想,「大概…………一年之内吧!」 皇帝一脸失望。 「两个月!」 松州城头,秦王对麾下文武说道:「两个月之内,孤要看到石逆跪在身前,或是看到他的头颅。」 春雨连绵,如丝如缕,韩纪伸手探了一把,觉得很润。 「殿下,春雨连绵大军难以行进。」裴俭代表军方发表看法。 「春雨贵如油,可这场春雨下不了多久。」 秦王征伐最重视细节,比如说天气,他会令人提前打探。 但哪怕是科技昌明的另一个世界,天气预报也时常不准。 故而秦王才定下了两个月的期限。 「是。」 群臣领命。 秦王指着城外的雨雾说道:「北方的雨直爽豪气,南方的雨如丝如雾,故而北人豪爽,南人温和。走,都跟着孤出城去看看。」 秦王带着麾下文武出城,去了田间地头查看。 此刻还未开始春耕,但地里已经有农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在查看。 「见过殿下。」 农人们见到秦王,赶紧行礼。 「不必多礼。」李玄问道:「我看你等在专注看着什么,可能告知?」 一个老农说道:「殿下,我等在看地气。」 「哦!」 「殿下,这地的肥度能通 过看地气看出来。若是太瘦,那今年便让这块地休耕。」 啧! 这不就是土科技吗? 民间科学家啊! 秦王赞了几句,随即又问了些民情。 数骑远来。 「殿下,叛军准备誓师了。」 秦王微笑道:「孤,等他许久了。」 清河。 校场上。 大军集结。 高台之上,石忠唐一人站着。 大旗在细雨中没有丝毫动静。 就像是一条死蛇。 「……………………长安好不好?」 石忠唐问道。 「好!」 那些异族勇士喊道。 那些曾进入关中的将士经常会说些长安的事儿,富庶,就像是仙境,引得那些新卒心动不已。 「想不想再去?」石忠唐问道。 去做什么? 烧杀抢掠! 去享受! 去奴役! 「想!」 石忠唐说道:「本王将再度带着你等,一路北上。直至,长安!」 贺尊站在高台之下,看着那些将士红着脸,眼中多了异彩,心中不禁叹息。 用烧杀抢掠来刺激麾下的士气固然不错,但,不可持久啊! 一旦决战不利,那股子因为利益而起的士气,必然会飞快消散。 这是一柄双刃剑! 「祭旗!」 两个北疆密谍被带了上来。 他们被堵着嘴,其中的一人的腿被打折了,被拖着走。 但却都昂着头。 横刀挥舞。 血光中,石忠唐指着北方。 「勇士们,跟着本王,北上!」「万胜!」 第1405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出发!」细雨中,叛军开拔。 他们走出校场,行走在清河城中。 百姓被要求走出家门相送,而且必须做出兴奋欲狂的模样。可除去不知事的孩子之外,所有百姓都是一张麻木的脸。 他们在那些异族人的脸上找不到认同,他们在石忠唐所谓清君侧的嚎叫声中感到惶然不安。 帝王身边是否有佞臣他们不得而知,但石忠唐和麾下异族大军给这个天下造成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些异族勇士的脸上带着兴奋之色,仿佛他们即将奔赴仙境。浩荡的队伍走了许久,至于石忠唐,他会在明日出发。 大军开拔完毕。 「回了!」一个官员挥手。百姓如蒙大赦,转身就走。 石忠唐在城头目送着大军远去,对贺尊说道:「让他们盯紧城中,本王不希望身在前方,却听闻有人叛乱的消息。」 「大王放心。」 除非此战出了结果,否则没人敢擅动。远处的街道上,两个男子在看着石忠唐。「多少?」其中一个男子低声问道。 「今日开拔的有五万。」「那么······主力还在后面。」「城外大营约有六万大军。」 「加上石逆身边的一万精锐,十二万,马上把消息传到松城。」「有数。」 两个男子准备分开,临走前,其中一人说道:「叛军出发前,用咱们的两个兄弟祭旗。」「此仇必报!」 松州。 「殿下,叛军开拔了,大军十二万。」韩纪拿着一份文书进来。 刚进来,就看到秦王跪坐着,身后是赫连燕在给他揉捏肩头,韩纪赶紧低头。 「十二万。」 秦王说道:「这是竭泽而渔了。」 「是。南疆异族壮丁被抽调了不少。」「那些异族为何积极响应?」 「石逆许以好处,另外还威胁那些部族,说殿下睚眦必报,一旦南疆战败,殿下必然会报复。」韩纪笑道:「为了招募勇士,竟然谎话连篇,石逆也就是这点格局了。」 秦王摆摆手,赫连燕松开手,起身走到侧面站着。「他说的对。」 ····.. 叛军在向黄州进发,和北疆军远来不同,叛军早已在黄州囤积了大量粮草,免去了后期转运的麻烦。春雨如丝,润物无声。 州廨中,秦王站在屋檐下,看着对面细雨落在斑驳的石板上。石板看着恍若上了一层油。阿宁和孩子们到哪了? 还有舅父一家。 赫连荣进来,就看到秦王悠闲的在看着庭院中的景致,赞道:「大战之前殿下依旧从容不迫。他过来禀告道:「有人建言轻骑突进,绕道奔袭清河。」 「主意不错。」李玄负手看着屋檐滴水,「可一旦突袭清河叛军必然会困兽犹斗······且石忠唐并非庸人,他统军多年,岂会不提防有人偷袭自己的老巢?」 「能否攻破清河倒是不必在意。」赫连荣说道:「只需让叛军心乱就好。」「心理战啊!」 李玄微笑道:「孤,自有主张。」殿下越发深沉不可测了。 「是。」赫连荣告退。 出去后他寻到了赫连燕,「殿下依旧不动兵,这是何意?」 战前的赫连燕也很忙,忙着收拢各方消息,分析之后,把最重要的递给姜鹤儿。 「最近有不少眼线进了松州,天下各方势力都在关注这一战。殿下说了来者是客,再等等远方的客人,客人到齐了再开席。」 「开开席?」赫连荣眼皮跳了一下,「远方的客人?」 「邢国公赵嵩的密谍正在路上,在关 中就被锦衣卫发现了,一路跟着。这几日就能到松城。」「殿下这是要一战震慑四方不臣吗?」赫连荣只觉得精神一振。 「正是。」 赫连燕说道:「到了此刻,殿下反而是不急了。昨日我还听他说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 赫连荣老脸一红,摸摸光头,「伪帝的人呢?」 「镜台的桩子就在城中的一家青楼中,有人扮作是老鸨,有人扮作是龟公,有人扮作是嫖客,都在我锦衣卫的眼中。」 「客人不少啊!」 这一战令天下眠目,而秦王敞开松州大门,让各方客人入内观战的姿态,令各方密谍心中一震。「他以为自己必胜吗?」 某家青楼中,老鸨双手托了一下凶,冷笑道。 龟公说道:「石逆是地头蛇,他是过江强龙。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一个女妓进来,「又来了一批人,看着有西边的,也有南边的。」 老鸨说道:「南边的多半是南周情人司的人,西边的,那便是赵嵩的人。好家伙,八方风雨会松州啊!」 李玄在给妻儿写信。 在信中,他说了此战前的一些情况。 最后写道:天下必将因此战而安定下来。他放下笔,看到门外站着赫连燕,「等等。」 把信纸放进信封中后,秦王起身递给姜鹤儿。姜鹤儿接过信封,弄了蜡封,再盖上印鉴。秦王走出了房间。 「殿下,西疆那边的密谍到了。」「客人到齐了?」 「是。」「那便开席吧!」...... 黄州。 这是南疆叛军屠城的开端。 石忠唐想用此举来绑定麾下,但时至今日,却成了一个梦魇。「就因为屠城,秦王不纳降。」 「可和咱们没关系啊!」 「秦王说,异族来了,就别走了。」 两个巡城的叛军看似轻松的说着这个话题。街上的行人不多,而且多是异族。 屠城后,石忠唐迁徙了不少异族到黄州,这些异族人不事生产,每日叫嚷着要放牧,要粮食。而且他们随地大小便,垃圾也随意往外倾倒。 当年黄州有南疆珍珠的美誉,如今却成了臭烘烘的垃圾场。 马蹄声传来,接着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前锋大军来了。」 大军入城,那些异族人走出家门,欢喜的冲着大军欢呼。 前锋大将阿史那索华看着那些同族,一直绷若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举手回应。到了州廨外,阿史那索华下马问道:「问问大王到了何处。 他走进州廨,对跟随的官员说道:「问问北疆军的动静。」「是!」 进去后,有人奉茶,一杯热茶还没喝完,消息接踵而至。「北疆军的斥候出动了,领军的是王老二。」 「大王距离黄州还有三日路程。」 石忠唐带着文武官员,还有不少东西,这一路要慢许多。「斥候战要狠。」 阿史那德章说道:「黄州外围宽阔,有利于骑兵迂回突袭,务必要遮蔽敌军斥候。」随着这番话,两军斥候在中间地段展开了厮杀。 第一日,王老二带回了十余麻袋头颅。两位长老累的下马就瘫坐在地上。「敌军斥候很是凶狠。」 王老二带着一身血腥味进了州廨。 「石忠唐的主力应当还在后面。」韩纪说道。「我军也该动了。」赫连荣说道。 「等粮草,等天晴。」...... 通往松州的官道泥泞不堪,一支车队正在艰难行进。「快一些!」 押送粮草的官员孟威浑身 泥点子,一双脚都陷进了泥地里,他焦急的喊道:「都来帮忙。」一辆大车陷进了泥坑中,任由拉车的马儿如何发力,就是上不来。 十余民夫过来帮忙,有人拉,有人推,几番努力,车轮上去又滑了下来。马蹄声传来。 十余骑从官道边上赶来,为首的是个官员,喊道:「大军即将开拔,与叛军决战。殿下令辎重务必在明日到达。」 孟威涨红着脸,冲着民夫们喊道:「这场叛乱让南地死了多少人?那些异族人在中原耀武扬威,无恶不作。你等的亲人多有损伤。不为了自己,就为了那些死难的亡魂,为了······」 他哽咽住了。 来催促的文官愕然,身边有人说道:「孟威的父兄都死于叛军之手。」一个个民夫默然走了过来。 文官下马,默然走了过去,拉若车辕,喊道:「听我的。」众人深吸一口气。 文官喊道:「北疆上来十八关。」「嘿哟!」 马车猛的一动。 「往前便是夹谷关。」「嘿哟!」 「夹谷关南是石逆。」「嘿哟!」 「打破清河迎太平!」「嘿哟!」 马儿长嘶一声,只觉得浑身一松,周围涌来一股股巨大的力量,随即马车便从深坑中冲了上来。「好!」 众人不禁欢呼。 孟威满身是泥水,走过来拱手,「还未请教。」「张策,殿下身边的侍从。」 张策不过二十出头,双眸炯炯。 「我听你喊的号子,怎地有些像是蜀地的?」孟威曾去过蜀地。 「我便是蜀地人,少年出蜀游历,便是乘船。一路听着那些船工和纤夫的号子,都记下来了。」张策拱手,「还请抓紧。」 孟威拱手,「请放心,定然会如期赶到。」 张策上马,见那些民夫都打起精神,嘴里吆喝,还不时推着大车,或是拉着车辕,一改先前的懒散模样。 「这便是大势啊!」 张策颔首,随即赶回去禀告。「好。」 秦王很是欢喜,「让他们来。随后文武齐聚一堂。 「粮草预计能如期赶到,叛军正在黄州集结,如此,只等天色放睛,大军便开拔。」王老二说道:「那得多久?」 众人看着外面,依旧细雨如丝。 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秦王看着群臣,说道:「石忠唐以五万人马为前锋,好大的阵仗,这是要震慢我军之意。这两日敌军斥候宛若疯狗般的不断往松州渗透,老二累惨了吧?」 「挣了不少。」王老二咧嘴一笑。这个憨货! 秦王莞尔,「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江存中。「臣在!」 江存中出班。 秦王说道:「你领一支精锐骑兵,给孤击破当面叛军斥候,一路直插黄州之后。」他起身,目光睥睨,「孤,要令叛军前锋阵脚大乱!」 第1406章 开过光的嘴 阿史那索华一进黄州就雷厉风行的整肃了一番,拿下两个官员,以及一员将领,罪名都是懈怠。随即他令守军清理城中垃圾,但凡不干净,尽数赶去进攻松州。 天神在上。 秦王就在松州,说难听些,连石忠唐都不敢去攻打,他们算个屁。 这一下把守军折腾的鸡飞狗跳,当石忠唐距离黄州还有半日路程时,整个黄州堪称是变了个模样。州廨中,阿史那索华坐在侧面,上首的位置空着,这是留给石忠唐的地方。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些将领,说道:「这一战,将决定我南疆的生死存亡。胜了,便再度长驱直入杀入关中,问鼎天下。败了······」 众人垂眸。败了会如何? 所有人都知晓那个答案。 阿史那索华说道:「一旦败了,你等,包括老夫,都得进秦王的京观里躺着。谁也别想跑。」密谍回报过京观的模样,一言以蔽之,便是一个巨大的尸山。 往日众人喜欢用尸山血海来形容厮杀的惨烈,可那位秦王却实打实的把这事儿做了。大堂内仿佛卷起了一阵冷风,众人不禁遍体生寒。 阿史那索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大王离黄州还有半日行程,在此之前,我前锋就一件事!」他伸出食指,斩钉截铁的道:「先声夺人!」 一个军士进来禀告,「大将军,北疆军的斥候发动了反扑!」 阿史那索华在叛军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石忠唐和魏明,石忠唐自立为王后,封赏他为镇军大将军,官位在春育等人之上。 这位才是石忠唐真正的心腹。 「压下去!」阿史那索华冷冷的道:「大战之前,北疆军也想压制住我军的势头。可秦王要和老夫比什么?骑兵?北疆军远来,粮草不济,故而骑兵不及咱们多。他要出多少,老夫便给他多少。压制! 「是!」 阿史那索华看着众人,「一句话,在大王到来之前,要让北疆军处处被动!」「领命!」 众人轰然应诺。 随着这个命令,叛军的骑兵蜂拥而出。「大将军,我军压制住了北疆军的游骑!」「好!」 阿史那索华带着众人在城外等候石忠唐的到来。 没多久,又有人来禀告,「大将军,北疆军发动了突击。」 「谁?」「江存中。」 阿史那索华蹙眉,「江存中乃是北疆大将,秦王这是要作甚?」...... 江存中带着一万骑,闪电般的击渍了叛军游骑,随即做出了绕过黄州的姿态。消息报到了阿史那索华那里,他面色剧变。 「不好!」那些将领人人变色。 「大王的大军就在后面,若是被他袭扰一番那事儿就闹大发了。 ...... 「什么先声夺人,什么压制对手,一切的一切,都是气势之争。斥候绞杀太小家子气可见阿史那索华有些循规蹈矩。如此,孤便给他加加筹码,就看他可敢跟来!」 秦王在州廨中,看着地图淡淡的道:「石忠唐正在来黄州的路上吧!若是被江存中一头撞上······那可就热闹了。」 这才是真正的先声夺人。 为此,那怕那一万精锐损失不少,秦王也觉得值了。韩纪说道:「若是阿史那索华追击,那便是夹击啊!」「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秦王说道:「一旦阿史那索华动了,江存中,也该变个方向。」和孤玩活? 秦王笑了笑。 ··..**「出击!」 阿史那索华的镇定荡然无存。 他亲率麾下的精锐骑兵出击,赶去拦截 江存中。 ·······. 「快!」 江存中带着麾下一路疾驰。 他们击溃了多股敌军,一股北疆军斥候杀过来,告知阿史那索华出动后,江存中遗憾的道:「转向。」他带着麾下掉头绕了个圈子。 当阿史那索华赶到时,只看到一堆堆马粪。 「人呢?」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接着,无数骑兵映入眼帘。「是大王的大军!」 石忠唐正在和贺尊等人商议此战,就接到禀告:「大将军正在前方等候。」咦! 石忠唐诧异,「索华这是何意?」 前方,阿史那索华下马,恭谨行礼,「见过大王。」石忠唐不动声色的道:「辛苦了。」 阿史那索华近前,低声禀告道:「秦王令江存中率一万精骑准备绕过黄州,臣担心他惊扰了大王,便领军追击。」 贺尊突然捂额,「人呢?」「应当是撤离了。」 石忠唐猛地喝道:「小心黄州!」 ···· 黄州,阿史那索华走之前令守军谨守,但外面源源不断的斥候和游骑往来,城门却没法关闭。就在叛军得意洋洋的往来时,数百游骑狼狈而来,随后便是江存中。 「关门!」 守军慌了,不管外面的同袍,强行关闭了城门。 主将不在的弊端此刻便显露出来了·····若是阿史那索华在,必然会令麾下出击。 江存中带着磨下在城外肆虐了一番,斩获颇丰,当远方出现敌军大队人马时,这才大笑着离去。石忠唐来了。 作为大本营的黄州按理该是风平浪静,可此刻城外却到处都是人马尸骸。那些叛军面面相觑。 怎地,前锋吃了大亏? 阿史那索华低头,「臣无能!」 石忠唐深吸一口气,「你不是秦王的对手,不怪你!」 阿史那索华深深的低下头,屈辱的感觉令他脸上发烫,脊背发热。...... 「殿下!」江存中回来了。 「石忠唐来了?」秦王问道。 「是。」江存中说道:「臣率军准备绕过黄州城时,阿史那索华率军出击,臣依照殿下的吩咐,后侧迂回,突袭了黄州城。可惜守军谨慎·····臣斩获不少,正好看到石忠唐的大军。」 秦王见老贼等人目光炯炯的看若自己,知晓是想学一手。 他也不藏私,说道:「孤说过多次,所谓兵法,便是琢磨人心。石忠唐此次出战乃是孤注一掷,他并无退路。阿史那索华也知晓这一点,故而初战他不敢懈怠,务必要先声夺人。 孤看着斥候被压制而无动于衷,便是要让他自鸣得意。随后孤再令江存中出击,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老贼在记录。 「按理,阿史那索华最好的应对方式便是反其道而行之,率军直扑松州,任由江存中去撞石忠唐那块大铁板。可他不敢!」 秦王微笑道:「叛军抵抗我军的理由是什么?其一,惧怕战败后被处死。人怕死便会逃石忠唐能如何笼络他们?唯有钱财!」 「这样的叛军士气就如同是一个猪尿包,看似很坚实,可却经不起一戳。若是江存中出现在石忠唐大军之前,石忠唐会如何?」 「他会弄死阿史那索华,以震慑军心。」裴俭说道。裴俭可是难得为秦王捧哏啊! 韩纪看了裴俭一眼。 「阿史那索华要保命,就得不顾一切去拦截江存中。」 老贼抬头,「实则这一战的根源不在于什么先声夺人,而在于叛军的组成,以 及叛军的心思。」「兵法即人心!」姜鹤儿叹为观止,「殿下一番分析,连我都听懂了。」 秦王说道:「如今,只等天色放晴!」...... 进驻黄州后,石忠唐冷着脸呵斥了阿史那索华,贺尊进来禀告:「大王,士气有些受损。」石忠唐说道:「告知全军,我军斥候压制住了北疆军。」 「是!」 阿史那春育说道:「大王,北疆军若是不动,咱们当如何?」「春雨连绵啊!」 石忠唐看着外面的细雨,良久说道:「整个南疆都在看着这一战,北疆军一路势如破竹,若是本王固守黄州不动,便会被视为胆怯。一旦如此,人心就变了。」 如此,叛军将会不战而溃。 「可秦王也好不到哪去。」贺尊进来,笑道:「春雨连绵,北疆军的补给太远,这一路可不好走。若是拖下去,补给就能拖垮他。」 石忠唐点头,「故而两军都拖不起。只不过,咱们是地主!」 「咱们更习惯这等气候,而北疆军大多来自于北方,对这等寒冷潮湿的气候不适应。」贺尊说道。「咱们先开拔!」 石忠唐说道。 他看着阿史那索华,「第一战,我军输了。那么,本王便把这股子士气给它拉起来!」阿史那索华跪下,「请大王责罚!」 「起来!」 石忠唐拍拍他的肩膀,「天下人都说本王不敢主动与秦王决战,如此,本王便让他们看看!」外面春雨绵绵,在这个时候,北疆军如何出动? 就算是勉强出动,不适应这等气候的北疆军便先输了一筹。阿史那索华抬头,见石忠唐和贺尊相对一笑。 眼中都是自信。大军随即准备开拔。石忠唐在州廨中披甲。 因为他的身体不断发胖,故而早些时候的甲衣已经没法用了。这是出发前清河工匠赶工赶出来的甲衣。 「大军要以山岳压顶之势碾压过去,要让秦王石忠唐突然身体一震。 为他披甲的春育缓缓回头。外面吹来了一股微暖的风。「雨停了!」 ...... 「敌军不断压迫,臣以为,石忠唐才到黄州,便要迫不及待大军压上,这是仗着这场春雨。」裴俭说道:「我军多北人,不适应这等雨季。」 赫连荣说道:「这雨确实是讨厌,黏黏糊糊的,你说大吧!感觉就如同是女人的手······咳咳!」你个不正经的和尚! 众人腹诽着。 「可你若以为这雨温柔,不知不觉便会着了它的道。那股子寒气一旦入体,便会发热。」赫连荣说道:「我军最近病倒千余人,便是因为这场雨。」 「石忠唐大军压境,我军被迫出击······这是以天时欺负人啊!」王老二不满的道:「老天爷也不开个眼。」 「雨停了!」外面有人在喊。众人缓缓回头。 外面,几丝雨线落下,一缕缕阳光照射下来,雨雾在阳光下摇曳着,渐渐升腾。「雨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王老二。 「老二,你这嘴,莫非开过光?」老贼觉得这事儿真的有些神奇。 王老二捂着嘴,「殿下前几日不是说了吗?这雨下不了几日!」「这是天命!」 韩造反恨不能把每一件事儿都和天命挂钩,把秦王塑造成一个老天宠儿的形象。雨停了。 外面有些潮湿,但湿气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州廨外,石忠唐抬头,眯眼看着渐渐散去的雾气。「大王,是否······继续开拔?」春育问道。 雨停了,北疆军再无顾虑,此刻出战是不是早了些?「开弓没有回头 箭!」 石忠唐沉声道:「既然雨停了,便是老天爷要让两军开战。如此,天命,在本王!」...... 「雨停了,可见上天也想早日结束这场战乱。」松州州廨。 秦王起身,「传令!」众人束手而立。「全军,开拔!」 大乾十六年春,秦王率军出战。这一战,天下瞩目! 第1407章 无他,唯手熟尔 北疆军出发了。 赫连燕站在城头上,捷隆说道:「城中多家眼线都出动了,可要抓几个?」「不必!」 赫连燕说道:「殿下正想有人把消息传遍天下,这些人在,正好。」「殿下来了。」 秦王被人簇拥着策马而来。两侧的百姓开始欢呼。 「殿下千岁!」 秦王微笑着举起手回应。 一个少年喊道:「殿下,这一战可能赢吗?」这话问的! 少年的母亲作势要抽他,秦王却点头,「必胜无疑!」赫连燕说道:「殿下雄姿英发,令人心折。」 捷隆说道:「当初我也见过陛下,和秦王比起来,陛下看着多了神秘,不过,却少了秦王的从容自信。」 他说的陛下是北辽皇帝赫连峰。 「赫连峰是承袭了帝位,而秦王却是筚路蓝缕,自己打下的江山。一个是太平帝王,一个是从厮杀中走出来的王者,这如何能比?」 「我今日看着殿下,总觉得多了些什么。」捷隆挠头。「那股子气息······」赫连燕不知该如何形容。 直至秦王策马出城,城外的大军开始欢呼时,她才想到了一个词。「雄伟!」 您确定是这个词?捷隆:「......」「万胜!」 「万胜!」「万胜!」 欢呼声中,大军朝着南方开进。 阳光明媚的洒满了大地,也洒在了这支大军的身上。玄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着威严不凡。 不断有斥候在传递消息。「殿下,叛军出动了。」 「好!」 秦王从容的道:「两翼要小心,务必要遮蔽敌军的耳目,提防敌军偷袭。」「是!」 梁靖也跟在军中,此刻看着秦王从容自信的指挥,不禁为之心潮澎湃。包冬和他在一起,问道:「老梁,你可恨伪帝?」 梁靖想了想「一时间,竟然很难说清。」 伪帝夺走了他的阿妹自家成了扒灰老贼,连带若贵妃也跟着被人诟病。可整个梁氏却因此得了十余年的富贵。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当初阿妹跟着的是秦王呢?我想什么呢? 阿妹比秦王可大了不少。 可这个念头却格外的深刻,令梁靖抽了自己一巴掌。「你这······」包冬指指梁靖发红的脸,「果然还是恨啊!」 梁靖突然丢开了那个念头,「若非伪帝,我依旧还在蜀地快活,就算是太子被废,阿妹也能在道观里安生度日。等殿下入了长安,多半会把她放出来······」 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但梁靖却无法对伪帝生出恨意。 秦王在前方缓缓回头,看着磨下大军源源不断的在开进。目光转到梁靖这里时,微微颔首。姿态从容,且不乏亲切。 伪帝呢? 梁靖想了想,若此刻是伪帝在,他定然会在琢磨如何用权术来操控臣子。梁靖叹道:「我不恨他。」 「老梁果然宽宏大量。」包冬有些意外。「我只是瞧不起他!」 ...... 「北疆军开拔了。」 一望无际的大军在行进。贺尊面色红润,精神颇好。 「他迫不及待想出手,想一统天下。可这个大唐啊!太久了。」披甲的石忠唐看着多了些威严,「老贺,陈国国祚多少?」 「五百三十六年。」 贺尊的博学不是吹嘘,随口就来。 「是啊!五百三十六年,大唐也差不多了。」 石忠唐信手指着前方,「秦王说过一番话,本 王很是赞同。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本王看来,这个大唐,该亡了。这个天下,也该四分五裂了。」 魏明在后面一些,低声道:「这话是秦王说的?」 身边的心腹说道:「是。据闻是秦王哄自家儿子入睡时说的故事。」秦王那番话令人不禁陷入沉思,想去探索王朝兴衰的规律。 可竟然只是秦王随口忽悠自家孩子的故事。两军不断在相对开进。 当相聚十余里时,天色不早了,双方扎营。刚进入南周地界的使团一行也得了消息。「石忠唐大军出动了。」 王举看着夕阳下的大唐南疆,感慨道:「可惜了。」张菁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一睹此战。」王举有些遗憾,「当年大唐立国一战延绵三年,当下这一战,少说也得一年吧!大周,来得及!」 夕阳很美。 无数霞光四射,看着格外的壮丽。张菁问道;「会死许多人吧?」「尸山血海!」 ...... 秦王也在看着同一片晚霞。 晚霞壮美,若是没有王老二在边上转来转去的话,他的心情会更好些。 一股子烟气袭来,秦王被呛到了,回头一看,姜鹤儿蹲在地上生火,火苗子没起来,烟雾倒是不少。这是等孤去做饭呢? 秦王摇头。 「中间搭空。」他指点了一番,顺带质疑道:「鹤儿你当初不是跟着师父行走江湖吗?怎地生火这般困难?」 姜鹤儿抬头,脸上有几道黑色痕迹,眼泪汪汪的道:「这柴火湿透了。」虽然春雨停了,可收集来的柴火却湿漉漉的。 「弄些油。」李玄指点她。 火烧起来了,秦王亲自指点姜鹤儿做了油饼,外加一条烤羊腿。吃完饭,天也差不多黑了。 「掌教。」 李玄令人请了宁雅韵来。 「今夜不会消停,还请掌教出手,震慑对手。」为了打击对手的士气,双方此刻会无所不用其极。夜晚袭扰是免不了的。 夜袭就算了,秦王不觉得石忠唐的素养会出篓子,而夜袭北疆军这个选项压根就不在石忠唐的考虑范围之内。 「好!」 老帅锅这一路几乎就没出过手,很是清闲。「明日就要大战,你就不紧张?」宁雅韵问道。 「为何要紧张呢?」秦王笑道:「孤从太平起家,这一路走来,杀人盈野。到了这个境界说实话,厮杀对于孤而言,就如同是······掌教可见过孤的舅父卖油?」 宁雅韵摇头,「不过老夫见过卖油郎。」 「那些卖油郎能把油穿过铜钱的孔洞,精准的倒进客人的瓷瓶中,令人惊叹。」「是啊!」宁雅韵觉自己也能做到,但做不到卖油郎那等从容自信。 秦王指着自己,「对于孤而言,厮杀,便如同卖油郎倒油。」「无他,唯手熟尔!」 云山掌教郭云海也来了。「还请郭掌教出手。」 「殿下放心。」郭云海自信的道:「老夫知晓对面有些好手,不过,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玄学和云山修士齐齐出动。 夜色深沉,十余黑影悄然接近大营。大营外,鼓声寂寥。 十余黑影止步,为首的男子目光转动,深吸一口气。「老夫嗅到了宁雅韵的气息!」 嗅到气息自然是扯淡但这话却带着阴森之意。「老夫,云山郭云海!」 郭云海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后是二十余云山修士。「宁雅韵呢?」 为首的男子冷笑,:「他做了缩头乌龟吗?」 宁雅韵在大营后面,双手在虚空中缓缓抚动 ,仿佛那里有一架古琴。十指带起缕缕细风,随即融入夜色之中。 包冬在后面隐蔽的打了个哈欠。 身边钟华说道:「来了。」 包冬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前方的宁雅韵突然屈指一弹,有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前方的黑暗中突然起来一人,伸手不知如何,就听呼的一声。接着,黑暗中涌出数十人来。 「上!」 玄学修士蜂拥而上。 宁雅韵手持座尾,轻松的冲在最前方,一座尾就抽的前方的黑影倒飞出去。 「小心他的······」黑影在半空中准备提醒同伴,可随即就被胸口里涌出来的鲜血给噎着了。宁雅韵的手一震,马尾毛密集飞了出去。 对面传来了数声惨叫,宁雅韵看着光秃秃的木柄,叹道:「这是第几次了?」前后都在厮杀。 消息只到了杨略那里,他吩咐道:「除非失利,否则无需惊扰殿下。」「是!」 唯有杨略才能代替秦王做出这等决断。韩纪不敢。 裴俭不能。李玄睡的很香。 在梦中,他回到了自己刚到北疆的岁月。马贼欺凌,三大部虎视眈眈···· 皇叔在苟且偷生,和他达成了默契。日子仿佛不会走动。 但终究还是动了。 他走向了陈州,走向了桃县。皇叔走向了宁兴,走向了帝位。帝位! 李玄缓缓睁开眼睛。 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袭来。 他仿佛回到了刚到长安的那段日子。很忐忑,但也很兴奋。 这可是长安啊! 他就像是一个土包子般的期待着每一天。现在他也是如此。 脑海里的睡意迅速被兴奋驱散。 这是他企盼已久的一天。 视线内依旧昏暗,外面隐约有脚步声在往复来回。秦王突然问道:「谁在外面?」 「臣!」是杨略的声音。 秦王几下穿好衣裳出去,天依旧没亮,杨略的身上能看到一层露水。为何不睡这样的问题他不会问。 杨略也不会说。 火头军们开始生火了,炊烟袅袅。 秦王指着炊烟对杨略说道:「当年孤曾在长安城头与人说,当守护这万家烟火。今日之后,孤也算是实践了诺言。」 石忠唐谋反,帝王遁逃。整个天下混乱到了极致。 是孤,把这个天下从血腥中拯救了出来。是孤,令那些异族人丧胆。 现在,是时候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昭告天下。孤,来了! ...... 同一时刻,石忠唐也醒了。「大王!」 从长安带到南疆,又带到军中的内侍们进来。「本王很是兴奋!」 石忠唐走出大帐。 最后一颗星宿在天上惨淡的闪烁着。炊烟缕缕随风而来。 周围开始传来将领呵斥麾下的声音。「生机勃勃!」 石忠唐微笑道。 早饭时,石忠唐亲自去巡查。 他走到一个军士的身边,军士被人捅了一下,才发现身边是石忠唐,他赶紧站起来。「不必多礼。」石忠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可有信心击败北疆军?」 「有!」军士说道。 「为何?」石忠唐很是满意。 军士打个嗝,「小人想去长安······抢几个美人。」同一时刻,秦王端若碗走到了一个军士的身侧。 「见过殿下。」军士起身。 「对此 战可有信心?」秦王问道。「有!」军士很是自信。 「为何?」秦王问道。 军士指着身后,「小人的身后,便是家园。」 第1408章 国仇家恨 大军开拔。 赫连荣站在秦王的身后,看着北疆军源源不断的涌出大营。他目光转动,看到了宁雅韵。 宁掌教的鹿尾已经换了一柄,有些不习惯,正在低头琢磨。「宁掌教。」 宁雅韵抬头,「慈悲,还是赫连荣?」 「名字只是个号罢了。」赫连荣双手合十:「今日大军出战,听闻宁掌教有秘技可一窥兴衰,可否看看?」 「玄学是有这等秘技,可却从来不准。」 「不至于吧?」赫连荣说道:「听闻不少修士都擅长这个。」 「看兴衰,那是经验,绝非什么算计。」宁雅韵指指天空,「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天注定,你我皆凡人,难道还能算计上天的安排?」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假的?」「对,不过,有一样是真的。」「什么?」 「望气!」 「那此刻殿下之气如何?」 宁雅韵看了秦王一眼随即眯着眼,把头转过去。 「当初在北疆时,老夫尚能看他的气象,可此刻,老夫只是看了一眼,眼睛就刺疼。」「可惜了。」 赫连荣走了。 宁雅韵揉揉眼睛,身后包冬问道:「掌教看到了什么?」「煌煌!」 ······. 初春的南疆阳光明媚,看着像是北疆的初夏。 鸟儿喳喳,在晨曦中觅食。几只兔子在前方狂奔,不时回头看行进中的大军一眼。阳光照在大地上,一股子薄薄的雾气蒸腾起来。 赵永嗅到了一种与北疆土地截然不同的气息。有些甜腻。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好肥!」 南疆土地肥沃,气候宜人,能轻松做到一年两熟。 大唐重视北方,不是因为北方富庶,而是因为北方有大敌。前方的斥候出击了。 远方,出现了叛军的斥候。这是最后一战。 两边的斥候看着对手,眼中多了血色。「今日,不死不休!」 叛军高喊,「万胜。」 「二哥,喊几句嘛!」瘦长老说道:「好歹鼓舞一番士气。」王老二干咳一声,麾下屏息等着他的口号。 「好多肥羊!」众人:「......" 王老二两眼放光,看着那些叛军斥候仿佛是看着一头头肥羊。「杀肥羊了!」 北疆军的游骑高呼着。 双方就在两支大军的中间展开厮杀。不断有伤患被带回来,接着增援上去。人命就在前方不断消失,又不断递送。 十余叛军斥候突破了北疆军斥候的拦截,出现在了大军前方。「哈哈哈哈!」 叛军斥候自忖无法逃脱,于是狂放大笑。「放箭!」 一波箭雨后,地上多了一些尸骸。大军就踩着尸骸继续前行。 而在对面,王老二第一次忘记了生意,带着麾下凿穿了叛军的拦截,看到了敌军大军。浩荡的大军不断开进,前方的骑兵就像是猎犬般的做出了反应。 「二哥,赶紧走!」胖长老喊道。「等等!」 王老二在憋词。众人翘首以盼。 只见他挠挠头,喊道:「石忠唐,卧槽尼玛!」众人大笑。 「走!」「是王老二!」 敌军的反应很快得知是王老二后,前锋阿史那索华令人绞杀。眼瞅着王老二就要被合围之际,数千骑兵杀来。 枪影在舞动,叛军中有人喊道:「是屠裳!」 南地枪王的名号渐渐为人所知,此刻居氏枪法施展出来,只看到一团枪影在往前滚动,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好一个南地枪王!」叛军中有人赞道。 叛军多次拦截,均被屠裳一一击破。 冲出最后一道拦截时,居裳策马掉头,长枪斜举着,鲜血顺着红缨往下流淌。追兵竟然被他的威势所慑,不敢上前。 「哈哈哈哈!」 屠裳大笑,看着远方说道:「列祖列宗,居氏回来了。」这里是南疆,再过去便是居氏的故乡南周。 噗噗噗! 沉重的脚步声在两侧地平线上传来。双方斥候开始后撤。 屠裳和王老二勒马掉头。 远方的地平线上,乌压压的黑线涌了出来。叛军的骑兵缓缓而行,旗帜密集,气势宏大。而且,不时能听到高呼声。 「万胜!」「万胜!」身后,大地在震动。二人回头。 一排排北疆军正在赶来。 林立的长枪冲着苍穹,在朝阳下闪烁着光芒。 每个人都注视着前方,习惯性的保持着整齐的阵列和脚步。 无数次操练,换来了哪怕是面对强敌依旧要保持着阵列的本能。对面的叛军很是热闹,而这边却是整齐划一。 噗噗噗! 脚步声渐渐压住了叛军的呼喊声。「喊起来!」 叛军的喊声又高亢了些。 压住了北疆军的脚步声。 北疆军并未给与回应。双方渐渐逼近。「止步!」「止步!」两军止步。渐渐安静了下来。 人马呼出的雾气在阵列上方蒸腾着,看着蔚为壮观。「北疆军,八万!」 石忠唐说道:「我军十二万,此战必胜。」 贺尊看了一眼那些文武官员,知晓石忠唐这是在给麾下打气,就做出轻松的姿态,笑道:「不是秦王不想集结大军,而是力有未逮。」 石忠唐点头,「这便是劳师远征的弊端。而我军却能背靠南疆,从容调集人马粮草。」众人面色好看了些。 但石忠唐知晓,这些人的心中依旧有怯意。 「当下,李泌在蜀地苟延残喘。只需击败北疆军,这个天下将会成为我军的猎物。猎物,懂吗?」 石忠唐看着麾下,目光锐利,「想要吃肉,就得吃苦头。去,鼓舞勇士们的士气。告诉他们,这是咱们征服这个世间最后的一步。走出去,本王将带着他们横扫当世!」 「领命!」众将散去。 没多久,就传来了欢呼声。 贺尊说道:「其实,当初我等错估了秦王的意志。」 「李泌在他看来只是冢中枯骨。而我南疆才是他最大的威胁。」石忠唐淡淡的道:「当初得知北疆军南下时,本王也曾思忖过,是否后撤,等他与李泌大打出手,咱们做个渔翁。可架不住李泌不堪一击,让本王得了关中。只是可惜···...」 「若非卫王,局势大有可为。」 当初若非卫王,叛军战败后便能遁入夹谷关,依靠夹谷关天险固守。随后便是南北夹击北疆军的态势。 「那个狗崽子!」 石忠唐冷冷的道:「李泌此人阴狠,手腕了得,可没想到最终卖了他的却是自己的儿子,可笑之极。」「万胜!」 叛军在欢呼。 双方都在歇息,恢复体力。 石忠唐说道:「告知秦王,可敢一见?」 春育策马出去,直至北疆军阵前,举起双手,「大王问,秦王可敢一见?」「石忠唐喝多了?」秦王正在喝水,闻言说道:「也罢。」 他看了宁雅韵一眼,「若是掌教跟着,石忠唐怕是不敢出来。」宁雅韵莞尔,「可要老夫装扮一番?」 李玄摇 头,「杨略跟着孤去。」「是。」 二人策马出了阵列。 石忠唐也带着一人出来。双方在阵前相见。 「秦王清减了。」石忠唐微笑道。「你却胖了不少。」李玄说道。 「当今天下三分。」石忠唐说道:「你我各自掌控一方。皇帝在蜀地定然在招兵买马,每多过一日,他的实力便会增加一分。 蜀道难且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秦王可还想为孝敬皇帝报仇吗?」「你想说什么?」秦王问道。 「你我各自退兵,本王发誓,十年之内不踏出南疆一步!」石忠唐举起手,「若违此誓,本王断子绝孙。」 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十年。 秦王率军回去,先压制关中,再攻打蜀地。 一切完成后,休养生息数年,再度大军南下,一统大唐。十年这个时间刚刚好。 「不得不说,孤有些心动了。」石忠唐微笑,「那······」 「对于孤而言,伪帝父子乃是孤的死仇,此生若是不能复仇,枉为人子。」「可你是异族!」 秦王看着石忠唐那张与大唐人截然不同的脸。「知晓孤为何舍弃了伪帝父子南下吗?」 石忠唐面色微冷。 「只因那是私仇。」秦王指着石忠唐,「而你,却是国恨!」「孤,当先诛杀了你!」 秦王策马掉头,战马长嘶一声,往北疆军大阵而去。 他也曾想过先追杀伪帝,每当这个念头浮起来时,黄州和潜州这两个地名就压在了上面。 所谓国仇家恨若他只是个普通人,那么可以先顾若家恨。 可他是秦王。肩负江山! 秦王顺着通道进了中军。「殿下,如何?」韩纪问道。 「石逆发誓十年不踏出南疆一步。」秦王冷笑道:「他这是在示弱,想让孤得意忘形。可惜,他忘记了一件事,玩这等手段,他差远了。」 对面,石忠唐回到了中军,面对贺尊相询的目光,摇头,「秦王谨慎。」他策马掉头。 「准备进攻!」中军开始摇旗。各部应旗。 北疆军那边也是如此。「叛军气势正在攀升。」裴俭说道。「裴俭!」「臣在!」"你执掌左翼。」「领命!」 裴俭拱手,策马去了左翼。「江存中,你去右翼。」「领命!」 江存中拱手,往右翼去了。大军安静了下来。秦王拔出横刀。「压上去!」咚咚咚! 鼓手赤果着上半身,奋力敲响大鼓。北疆军,动了。 整体往前压了上去。 对面,贺尊面色微变,「他八万人马竟敢主动发起进攻?」「应战!」石忠唐微喜,「如此,我军可从容应对。」 北疆军缓缓压了上去。 不该是先用骑兵打开口子吗? 对面的叛军有些懵。 北疆军前方阵列突然止步。 通道中,无数披甲步卒左手盾牌,右手横刀冲了出来。为首的冲出阵列,举刀高呼: 「我敢死营!」「万胜!」 「是北疆军的敢死营!」贺尊说道:「此军由北辽降人组成,可用军功换取钱财,乃至于自由。故而每战必冲杀在前,只求杀敌立功,与妻儿团聚。」 「弩阵之前,他们什么都不是。」春育狞笑道。「北疆军的弩阵!」有人喊道。 在中军翘首看去,就见北疆军阵列中间,那些跟随行动的弩手已经止步了,正在把弩弓对准这边。「太早了吧?」有人说道。 大伙儿都是大唐制式装备,射程多少一清二楚。「放箭!」 对 面升起一片黑云。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这片黑云···黑云一路飘来,一头扎下去。「他们的弩弓更为犀利!」 尖叫声中,弩箭组成的黑云落在了叛军头上·..... 第1409章 互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从执掌太平县开始,李玄就一直持续不断的在改进军中的兵器。 号称罪恶之城的太平城中,可以说是黑恶势力的根据地。那些流放人犯肆无忌惮的在城中相互砍杀,官兵来驱赶,人少了弄不好就会被反杀。 流放犯中人才太多,能搞到比官兵更为锋利的兵器。 李玄集结了一批工匠,给他们指出了方向,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这个等待期很长,随着项目增多,每年都需要投入大量的钱财和人力。为此麾下不少官员不解,觉得这样的投入毫无意义。 甚至有人说道:「数百年来大唐都是用着这些兵器,难道明府想用这些工匠,数年便能超越大唐无数工匠数百年来的努力?」 这是自不量力啊! 李玄默然,也不反驳呵斥,只是利用自己的威信,源源不断的投入钱粮。他知晓,要想取得突破,必须先打好基础。 而关键就是提高金属的坚韧度,这需要无数次试验。这是最考验人耐心的一项事业。 工匠们反复测试,反复失败。取得一点成绩后欢欣鼓舞,但更多时候是一无所获,耗费无数钱粮。工匠们都羞愧难当,可李玄却安之若素,并明确表态:钱粮投入的还不够,对工匠的支持还不够!这番话震动了整个北疆,长安工部对此却嗤之以鼻。 当第一柄陌刀问世后,所有的一切都值当了。接着是小巧的弩弓。 骑兵用这等弩弓便能轻松的给对手一波远程伤害。 与此同时,利用材料的进步,李玄令工匠们改良制式弩弓。效果如何······当时李玄带着文武官员们一起去校场观看测试。原先的弩弓和改进后的弩弓一起发射。 结果令军方将领狂喜。 但要更换弩弓需要大量钱财以及材料,刘擎等人咬牙从别的地方挪用了一批钱财,至于铁矿······刚俘获的一批北辽俘虏没去修路,而是去了矿山。 就这样拆了东墙补西墙,在大军南下之前,总算是把军中的弩弓给换的差不多了。此刻一开张······ 卧槽!满堂彩啊! 叛军的弩阵正在待命,等着与对手来个弩弓火并,看看谁更持久。当看到弩箭落在己方的头顶上时,弩手们傻眼了。 他们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弩弓,再看看指挥的将领。而将领也傻眼了。 难道老夫测错了距离? 叛军测距靠的是经验,将领再度估算了一下。「没错啊!」 他揉揉眼睛,「老夫怕是昏头了,放箭!」叛军的弩阵慌乱中齐射了一波。 然后······ 中军石忠唐等人也在看着这波箭雨。箭雨飞过去,一头扎在了空地上。 不,已经冲出阵列跑的最快的十余敢死营军士被射成了刺猬。而他们的身后,更远的地方才是北疆军。 也就是说,比拼射程,叛军不够看! 春育面色铁青,「大王,北疆军的弩弓不对!」 「是长安!」有人骂道:「定然是长安工部搞的鬼,把上好的弩弓给了他们。」大唐不许私人,乃至于不许边疆自行打造弩弓。 被发现了当做谋反论处。 一群将领义愤填膺把长安工部骂了个狗血淋头。「工部早几年就没给过北疆兵器了。」 贺尊幽幽的道。呃! 众人这才想起北疆和长安最近几年闹翻的事儿。从那时起,长安就断了给北疆的各项补给。 钱粮。兵器!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北疆自力更生弄出来的利器。而始作俑者不消说,便是 那位秦王! 但现在却有个大问题。 魏明说道:「北疆军以弱主攻,这便是倚仗弩弓犀利,若是我军被动挨打······」「又来了!」 有人骂道。 一波箭雨刚到,第二波又来了。 三段射再度发威。 魏明看着石忠唐,「再这般下去,咱们的士气······撑不住!」北疆军的弩阵甚至可以前移,不断延伸打击范围。 叛军以静制动的想法瞬间破灭。石忠唐摆摆手,「反击!」 号角声中,叛军发动了反扑。 两边步卒相对狂奔,重重的撞在了一起。顷刻间,敢死营就往前突破了。 「果然是悍不畏死。」贺尊叹道。 「秦王与北辽厮杀了多年,敢死营功不可没。」 石忠唐没说的是,北辽成了秦王的磨刀石,把北疆军磨砺成了一支令人生畏的劲旅。叛军在反扑,后续的步卒源源不断的涌上去。 口子被堵住了,随即反击。「杀过去!」 索云一瘸一拐的到了前方,一刀砍杀一人,喊道:「为了殿下!」叛军的反扑太猛了,敢死营的攻势就像是遭遇了礁石,被反弹回来。这一下,令不少人色变。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这些叛军终于爆发出了骨子里的凶气。要死! 那便一起死! 「钱财,性命!」石忠唐很满意当下的局面,「一个人活着最喜欢什么?最惧怕什么?最喜钱财,最怕丧命。用钱财来诱惑他们,用丧命来威胁他们。那么,他们自然会疯狂。」 他想了一下,「宛若,疯狗!」这番话把人性描述的淋漓尽致。 贺尊一直不满石忠唐鼓舞士气的手法,觉得像是马贼。可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石忠唐饶有深意的看着他,「这些部族勇士的眼中并无忠义,从出生开始他们便要与这个天地争斗,在天灾人祸中求存。为了活下去,他们可以卖掉自己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魂魄。在他们的魂魄中,只有两个字:利益!」 「本王何尝不想用忠义来鼓舞他们?可那只是对牛弹琴。唯有利益,方能驱使他们。」贺尊本想问大王为何不早说,可转念一想,不禁叹息。 早说了有何用? 反而会令麾下不安。 「大王不易!」 石忠唐微笑道:「这一战,本王准备了许久。多年积蓄的钱财都在那里,只等大胜之后分给他们。接若便是许诺······此次若是能再度攻入关中,本王将放开军纪。」 「大王的意思?」贺尊心中一凛。 「关中那些肉食者不好收拾。本王并无大义名分······」石忠唐突然讥诮的道:「你不知晓,上次有人悄然来求见本王,说了一番话。若是本王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便支持本王定鼎天下。」 「什么条件?」 贺尊隐约知晓那人的来历。 「其一,放开土地兼并。第二,他们的生意可不纳税。其三,他们的田地不纳税。其四,他们的子弟可不经科举为官。」 「这······若是如此,这江山算是谁的?」贺尊变色。「是啊!若是本王答应了,这江山算是谁的?」 石忠唐突然诡异一笑,「本王当时答应了。」贺尊身体一震。 「彼时本王大军刚进入关中不久,本王心想,先拿下江山要紧,至于其它的,以后再说。」可后续他却狼狈南逃。 「此次若是能再度进入关中,本王不会再与那些肉食者和谈。本王将用刀子来教他们做人。」「大王想杀了他们?」 石忠唐狞笑道:「 大唐有两个帝王,一个叫做皇帝,一个叫做世家大族。天无二日,本王若是做了帝王,定然要灭了他们。」 杀光世家大族! 「那会······那会大乱!」贺尊颤声道:「弄不好便会天下大乱。」 世家大族的底蕴太深厚了,就说叛军之中,天知道有没有世家大族的人。「天下大乱,与本王何干?」 石忠唐冷冷的道。 前方,惨叫声突然爆发,石忠唐抬眸看去,就见北疆军敢死营再度突破了己方的阵列。索云的口号已经变了。 「为了你等的妻儿!」 奋勇厮杀,立下军功,恢复自己身。根据北疆的规矩,恢复自由身的那些将士将会获得田地和宅子,甚至连耕牛和农具都是现成的。 拎包入住就是了。 在这番鼓舞之下,敢死营的将士爆发了。战死不打紧,死了你一个,幸福全家人。 对于战死者,不但魂魄能进忠烈祠享受北疆军民,特别是秦王殿下的供奉,妻儿还能享受诸多优惠。每月有钱粮,直至孩子年满十八岁。 战死者的孩子优先进入学堂就读,读出来后,各级官府优先录用·.....这是整个大唐。 不。 是整个当世都没有的优渥条件。故而在北疆,人人都以从军为荣。你去! 后面的事儿交给秦王! 「压下去!」石忠唐冷冷的道。 一波波叛军前赴后继的冲向敢死营。「他们露出了疲态。」魏明说道。 他第一个发下了这个态势,石忠唐看了他一眼,赞许的点点头。可魏明却看到了一抹冷意。 「大王,臣愿去前方指挥。」魏明主动请缨。「再等等。」 石忠唐却随口拒绝了他。 魏明保持着微笑,可右手却握的紧紧的。李玄也看到了敢死营的疲态。 「殿下,叛军开始反攻了。」 叛军阵中涌出来一股步卒,他们手中拿着铁棍子,一棍子下去,什么横刀,什么长枪都是摆设。这是一力降十会啊! 「殿下,这是叛军的力士营。」赫连燕说道:「石忠唐在军中挑选力大者两千人,人人用铁棍操练,在军中号称力士。」 「殿下,敢死营在后撤。」韩纪提醒道。李玄看到了。 力士营的铁棍子在前方几乎是所向无敌。让李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坦克。 「他们突破了。」 战局变化的很快,没等李玄做出反应,力士营就在中路打穿了敢死营的阵列。前方顿时一阵混乱。 「机会!」魏明眼前一亮。 石忠唐毫不犹豫的道:「压上去,无需顾忌什么,只管扩大口子,后续······骑兵准备!虎豹骑!石明!」 「在!」「准备!」石忠唐面色微红。 这是开战以来最好的机会。 一旦扩大口子,后续骑兵突入,就算是天神来了,石忠唐也敢把它拉下凡尘。对面,秦王神色依旧从容,「步人甲!陌刀手在后。」 随着他的命令,一队队披着重甲的步卒,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上去。「令敢死营撤离!」 敢死营接令后,顺着中间通道后撤。索云面色涨红,「老夫去请罪。 蓝坚说道:「兄长,你看······」 索云回头,就看到前方的步卒迎上了叛军的力士营。「杀!」 长枪密集捅刺,看着就像是一个刺猬在愤怒的喷出自己的刺。惨嚎声中,力士营那些悍卒纷纷倒下。 但紧接着第二排力士营上前,铁棍挥舞间,北疆军这边同样 倒下了不少。这是,互爆! 比拼的是意志。「要果断!」石忠唐盯着前方。 「大王,北疆军的陌刀手在后面。」有人禀告道。「狗贼!」 石忠唐打造力士营便是要对付北疆军的陌刀队。陌刀犀利,但遇到铁棍也无计可施。 可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用身披厚重甲衣的步卒来和他的力士营互爆。而陌刀手就藏在后面,一旦力士营露出疲态······ 第1410章 梭了 所谓兵法,便是琢磨人心。这是秦王的话。人心是什么?人心中充斥着贪欲。 在贪欲之前,人会难以取舍。 「石忠唐的力士营便是为孤准备的。」 秦王指着前方,神态自若的道:「孤的陌刀阵名震天下,多少人在琢磨如何应对。可陌刀无坚不摧,配以厚甲,则无往而不利。石忠唐能想到以铁棍应对,说实话,不赖!」 姜鹤儿瘪嘴,「殿下不该夸赞那个死胖子!」 先前石忠唐和秦王在阵前相见,石忠唐那渐渐痴肥的模样就暴露在了北疆军的眼中。赫连燕轻声道:「殿下说过多次,正视对手才是击败对手的第一步。」 可秦王却有步人甲。 厚重的甲衣偏长的长枪,就像是一个刺猬般的往前推进。铁棍子遇到了铁罐子,双方成功互爆。 可陌刀队正在后面虎视眈眈。 「可石忠唐却忘记了,大战乃是体系厮杀。」 这是秦王第一次提及体系这个词,老贼等人眼前一亮。 「斥候哨探遮断,两军接敌,弩弓率先发难,接着便是弓箭,再次是步卒,骑兵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加入······」 这便是体系。 「没有弩弓远程打击敌人,第一波冲击必然会让我军死伤惨重。没有步卒的抵御,骑兵将会陷入敌军的重围之中······这些缺一不可。」 这便是体系作战。 「石忠唐想靠着力士营来砸开我军的防线,这便是脱离了体系,痴心妄想!」秦王轻蔑的看着对面的敌军大旗,「差不多了,陌刀手......」 「长枪手,退!」后面有人大声呼喊。长枪手们往后撤退。 陌刀手们默然看着前方七零八落的力士营。「快!堵住!」 后面的叛军正在赶来。 「面甲!」 陌刀手们右手持刀,左手把面甲拉下。 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甲衣之中,看着森然,令人不寒而栗。「陌刀手······进!」 噗! 陌刀手们齐齐上前一步。正好敌军上前。 陌刀林立,冲天而起。「孤的陌刀!」 秦王在看着刀光闪烁。 对面,石忠唐眯着眼,贺尊低下头。「杀!」 刀光猛地一闪。 惨嚎声就像是从地狱中进发出来,尖利且短促。接着,视线内便是一片红色。 那些残肢在空中飞舞着。 贺尊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他抬头,正好陌刀手再度上前。「杀!」 刀光闪烁。 零落的力士营几乎被这两波攻势给扫荡一空。「可怕!」 有人在嘀咕。「堵住!」 石忠唐淡淡的道:「陌刀手身披重甲,不能持久,用人命给本王堵住他们!」 他看着对方的中军大旗,「本王十二万大军,秦王八万。本王多出四万大军,就算是用人命填,用尸山堆,本王也能把他压垮了!」 这便是以本伤人。 随着石忠唐的命令,叛军一股股的往前扑去。双方陷入了绞杀战中。 渐渐,太阳向头顶方向转移。陌刀队后撤,步卒顶上。 这是绞肉机。「敌军悍勇!」 杨略说道,「若是这般下去就是消耗。」 打成消耗战不是秦王的本意。 「叛军靠的便是一股气!」秦王指指胸口,「其一钱财诱惑,其二便是畏惧死亡。这股子气能顶多久?而我军将士却胸怀讨逆之志,坚韧不拔。」 他指着前 方说道:「石忠唐为何开战便把力士营拿了出来,而不是放在最后作为杀手锏,便是因为知晓这一点······叛军士气,不可持久!」 叛军的反扑看着很是凶狠,但北疆军却游刃有余,不时发动反击。「他们人马不少,可这等大战比拼的从不是人多,而是,心气!」叛军的反扑就像是撞到了礁石,无功而返。 而北疆军这边却在积蓄着力量。 后面的玄甲骑有些急不可耐了,都在看着秦王。叛军的攻击强度在降低。 秦王敏锐的察觉到了。 「殿下,近午了。」韩纪说道,「是否鸣金用饭?」厮杀许久,将士们早已饥肠辘辘。 秦王摇头,「不必!」 对面,石忠唐摇头,「不必!」 他很清楚,若是鸣金收兵,麾下的士气就会荡然无存。唯有保持接敌状态,让恐惧逼迫麾下去厮杀,才是出路。但后续呢? 魏明说道:「大王,士气不妥!」石忠唐看了他一眼。「你去右翼!」 这边右翼从开战以来看似平稳,可渐渐的却显露了颓势。裴俭用兵沉稳,不急不躁,各个兵种配合的天衣无缝,不断在推进。 这样的态势像是什么······就像是一个找不到破绽的对手,看似无害,可一点一滴的却在让他掉血。这是个***烦! 若是稳不住右翼石忠唐就能在阵前斩杀了他,顺带还能震慑军中。魏明咬牙,「领命!」 石忠唐看着他带着心腹们过去,对春育说道:「让索华盯着他,若是不妥,杀了。」 左翼是阿史那索华执掌,但显然能力比不上魏明。不过有他在,石忠唐不担心魏明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到左翼,魏明就吩咐道:「后撤。」阿史那索华看着他,「你想作甚?」 「后撤!」魏明盯若他。 阿史那素华这才点头。 随即左翼猛地后撤,北疆军一拥而上。「稳住!」 裴俭吩咐道。 就这么一下,前方北疆军的阵型有些散乱。「骑兵!」 骑兵顺势出击,一下把北疆军的左翼打了个措手不及。 幸而裴俭反应及时,稳住了阵脚,即便如此,依旧让右翼的叛军稳住了局势。「是谁?」裴俭问道。 魏明的大旗这时才竖起来。「是魏明!」 裴俭点头,「这是要图穷匕见了,请示殿下,我左翼准备突击。」叛军的士气在渐渐下滑,裴俭察觉到了。 中路若是率先发动试探性攻击,失利后对左右两翼影响不小。 故而接到裴俭的请求后,秦王笑道:「裴俭果然是大将之材,告诉他,只管放手去做,孤在此做他的后盾。」 命令下达,裴俭虎目一瞪。「进攻!」 弩箭一波波倾泻而去,紧接着,一队队刚吃完干粮的步卒顶了上去。这是裴俭的预备队。 他不过了。尽数丢了出来。「骑兵准备!」 装俭的骑兵是用于作态。压迫敌军。 左翼的进攻一开始就显得格外的犀利,不但把方才叛军恢复的战线给侵蚀了回去,而且不断在压缩叛军的空间。 退不退? 中军,石忠唐看到了这一幕,「增援!」 对面,李玄微笑道:「孤在此,你也想分心吗?传令,进攻!」中路北疆军随即发动了攻势。 休息了许久的敢死营再度上阵,一波疯狂的进攻,令叛军为之色变。 索云和蓝坚冲杀在最前方,带着麾下不断尝试击溃当面之敌。敌军防线岌岌可危之际,石忠唐深吸一口气,「回来。」 刚派出去的援***向,随即填进了中路的绞杀战中。右翼,魏明阴郁的看着那些援军回撤,「他想做什么?」 裴俭指挥的左翼攻势很有节奏感,水银泻地般的,一旦发现缝隙就顺若往里钻。「援军!」 前方的将领回头呼喊,随即被不知哪里飞来的箭矢射中,颓然倒下。「预备队!」 魏明摆摆手,身后的预备队蜂拥而上,堵住了北疆军的突破。但魏明的眼中却多了怒色。 那是他的麾下!也是他保命的本钱! 若是都消耗在了这里,石忠唐要杀他易如反掌。「大王,右翼挡住了。」 贺尊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还真以为要败了。石忠唐点头。 可中路的北疆军却没有停下攻势。而且越来越猛烈。 「告诉索云,不要惜力,一刻钟后,他们后撤!」秦王在看着对面的叛军。 叛军中不少人饥肠辘辘,此刻被敢死营连续冲杀弄的身心疲惫。可却不能退。 一旦退却,后面的督战队便会拿他们开刀。「殿下令,敢死营冲杀一刻钟,后撤!」 索云一听,浑身不禁一震。他回头看了一眼中军大旗。 大旗下,秦王正指着这边,对身边说着些什么。「这是要发动了吗?」 索云浑身发热,喊道:「一刻钟!」这话他并未避讳被敌军听到。 一刻钟! 敢死营的将士们把所有的力量都倾斜在了这一刻钟里。 叛军顿时压力大增! 人数的优势随着士气的下滑渐渐荡然无存。而且,颓势初显。 「大王!」 贺尊指着中路,「不大妙!」「秦王想发动决战吗?」 石忠唐冷冷的道:「正好,本王正有此意!」 若是今日优势还好,石忠唐可以徐徐而退,等明日再度大战。 可今日除去刚开始力士营打了北疆军一个措手不及之外,便是右翼魏明那里让裴俭吃了个小亏。其他时间里,叛军一直隐隐处于劣势。 叛军蛮狠可他们今日却遭遇了更为凶横的北疆军。许多人甚至第一次发现,原来中原人是如此的强横。 正如同北辽人当年对大唐的心理优势一样,当这种优势上升到了人种优势的高度时,自信心就膨胀了。 但这个膨胀的自信心在道州一战中,被秦王一针戳破。 那些经历过道州之战的叛军此刻士气下滑的厉害,新卒们靠着蛮横在拼杀,但很快就被北疆军压制住了。 此刻,唯一的一条路便是放手一搏!另一个世界叫做梭哈! 石忠唐此刻就像是一个赌徒,红着眼珠子说道:「告知魏明,击败北疆军,本王发誓,此生与他共富贵!」 好!贺尊双眸一亮。 「告知所有勇士,击败北疆军,本王一文不取,所有缴获尽皆归于他们。」依旧是利诱。 这也是最后的一口气。 蹦跶起来了,便能横扫天下。 「告知他们,杀进关中,任由他们肆虐!」石忠唐举起手,「本王,只要此战大胜!」为此,他不惜把这个天下变成屠宰场!屠灭关中吗? 贺尊面色涨红,:「大王······」「住口!」 石忠唐第一次呵斥了贺尊。 贺尊面色一白。 战前不可动摇统帅意志。更不能质疑统帅的指挥。 石忠唐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令虎豹骑准备!」叛军发狂了。 他们的反扑格外凶狠,准备在一刻钟内把所有力气发泄出去的敢死营却寸步 不退。这是从未有过的惨烈之战。 双方在中线附近倒下的尸骸数不胜数。敢死营成军以来最大的损失发生了。秦王无视了这一切。 「石忠唐的手段尽出了吗?」 韩纪点头,「此刻叛军中军就那些人马了。」「那么,轮到孤了!」 秦王吩咐道:「弩车!」 一辆辆弩车从后面往前开进。 弩车上,巨大的弩枪在闪闪生辉。 「叛军已是强弩之末,而孤将给他们致命一击!」弩车到了前方,有人喊:「小心!」 前方的步卒回头一看,下意识的缩缩脖颈。「放箭!」 弩枪越过了前方的北疆军,在叛军中穿了过去。无可抵御的绝望令叛军的士气在进一步下滑。后方大旗摇动。 「大王令全军进攻!」石忠唐梭了!而在这面。「张度!」「在!」 秦王对杨略颔首,「杨略代孤执掌中军!」 杨略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劝阻的话终究没说出口。秦王把面甲拉下来,拔出横刀。 当叛军横行中原时,整个大唐为之颤栗。 谁能拯救大唐? 孤!秦王环视麾下。「令,全军进攻!」大旗摇动。 「殿下令,全军进攻!」秦王举起横刀。「跟着孤!」「万胜!」 欢呼声中,秦王带着玄甲骑率先冲进了敌军阵中。 第1411章 大胜 「进攻!」 石忠唐咆哮道。 叛军在北疆军之前率先发动了全面进攻。 「进攻!」 「进攻!」 而北疆军也正好发动进攻,双方齐齐向前,迎头就撞上了。 若是从高空俯瞰,便能看到双方此刻的阵型犬牙交错,不断有人倒下。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中路的玄甲骑。 秦王率领玄甲骑,轻松的破开了叛军的防线,接着向纵深突进。「是秦王!」 贺尊指着那面大旗说道:「大王,斩杀了他,此战必然大胜!」「虎豹骑去了!」 石忠唐双拳紧握,「所有人都知晓,这是决定他们性命的时刻。败了,都进京观里躺着。谁愿意死?没有人!没有人!」 贺尊看着歇斯底里的石忠唐,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想死,便弄死自己的敌人!这是部族中的铁律,每一个勇士在十岁之后,便会由父母亲自告知这个铁律。」 「今日,便是实践这个铁律的时刻!」 石忠唐面色潮红,双手合十,如同当年在部族中时那样,冲着天空虔诚祈祷:「天神保佑!」正在冲杀的秦王抬头,看到了石忠唐。 也看到了他虔诚祈祷的模样。 「这是大唐,大唐的神灵不佑异族!」 秦王挥刀斩杀一人,宁雅韵长剑舞动,右侧的叛军无人能敌。林飞豹在左边,横刀犀利无比。 虎豹骑来了。 上次虎豹骑几乎被秦王打残,回到清河后,石忠唐亲自出马,在军中搜罗了一批精锐骑兵,重新操练。 而且,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好手。「杀秦王!」 虎豹骑统领阿史那哲明高呼。 石忠唐低头,全神贯注的看着这一战。 双方甫一交手虎豹骑就被玄甲骑给挡住了,随即以秦王为箭头,意图把虎豹骑切断。两个虎豹骑突然暴起,手中的长剑犀利袭来。 而在侧面,利芒不断闪烁。这是暗器。 这连续的突袭配合的天衣无缝,可见操练过不少次。 每逢大战时,秦王会观察局势,当战局陷入胶着,或是出现战机时,秦王每每亲率玄甲骑突击。而这一招,屡屡成功。 针对秦王的这个特性石忠唐精心为他准备了礼物。「米粒之珠!」 左侧的林飞的横刀舞动,把那些暗器挡下。当依旧有两点利芒突破。 那人狂喜,「秦王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秦王的身后猛地闪过枪影。南地枪王屠裳的身影映入了那人的眼帘。长枪连续点动,把两点寒芒击落。 正面,宁雅韵索性把长剑当做是横刀使唤,连续劈砍。铛铛! 一人口吐鲜血落马,一人竟然扛住了两剑。「有趣!」 宁雅韵刚想再出手,林飞豹的横刀就来了。那人刚挡住林飞豹的横刀,屠裳的长枪袭来。一 老帅锅看着这位实力不俗的对手就这么被林飞豹和屠裳联袂斩杀,心中有些发凉。老夫也得小心呐! 正是因为有这些人在秦王才能杀的酣畅淋漓,顺带还有余暇查看战局。叛军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秦王知晓在这等时候需要一个契机。 彻底击破敌军士气的契机!「反击!」 阿史那哲明在嘶吼。「小心!」有人喊道。秦王来了。 只是两刀,阿史那哲明就觉得手臂发麻,有些握不住横刀。 不是说秦王修为连自家娘子都不如吗? 他不知道的是,秦王的修为是不如自家娘子,但那指的是不够犀利。 多年的修炼,令他的内息浑厚无比。 此刻猛地迸发,却不是阿史那哲明这等人能抵御的。第三刀,人头飞起。 秦王抓住人头,高高举起! 此刻北疆军正在和对手绞杀,而叛军在咬牙支撑着。什么钱财此刻都被抛在了脑后。 什么烧杀抢掠也被忘了个干净。唯一记得的是口口相传的京观。硕大的尸山! 只是想想就令人胆寒。 若是战败,叛军中的许多人将会成为里面的一员。在最绝望的时刻,能令人坚持下去的不是利益。而是最纯粹的本能。 求生! 叛军在苦苦支撑着,可北疆军的攻势仿佛像是浪潮般的,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尽头。 该死的,我们都累了,他们不会疲惫的吗? 为了利益而战的叛军,不会理解为了家园而战的北疆军为何在疲惫不堪的情况下,依旧能保持高昂斗志的原因。 可他们却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当秦王高高举起阿史那哲明的头颅时,北疆军中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万胜!」 「万胜!」「万胜!」 这是斩将夺旗才有的欢呼!叛军情不自禁的看过去。「哲明被杀了。」 只是一声喊,士气就像是一个泄气的猪尿包,瞬息扁了下去。「哲明战死!」 春育面色剧变,「大王,不好!」贺尊说道:「必须要增援!」 石忠唐还有一万精锐,这也是他的班底。 把这一万精锐弄上去,挡住秦王··石忠唐犹豫了一瞬。 失去了这一万精锐,叛军中那些桀骜的将领岂会服他?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有人尖叫:「右翼!」 石忠唐看向右翼,正好裴俭下令骑兵突击。 那些叛军刚开始挡住了,可随即就被骑兵破开防御。右翼! 要崩溃了。魏明无能! 石忠唐在这一刻把失败的罪责丢在了魏明的头上。可当他把目光转向中路时,虎豹骑已经崩溃了。这是他耗费无数钱粮打造出来的劲旅。 甲衣,钱粮,这一切耗费在这一刻都白费了。那些虎豹骑的将士掉头就跑。 甚至没有人往中军看一眼。 以利益为导向的军队,顺风时一往无前,所向无敌。 逆风时,当他们觉得收益和付出不成比例时,什么都无法阻拦他们溃逃。「败了!」 「斩杀!」石忠唐怒喝。 督战队还没出动,春育喊道:「大王,左翼!」 中路叛军崩溃后,左翼的叛军也撑不住了。随即,右翼崩溃。 「大王!」 阿史那春育面色惨白。「天神啊!」他呻吟着。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叛军在溃逃。 前方的掉头了,后面的还茫然不知所措。直至喊声传来。 「败了!」 石忠唐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开口。「本王······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 「大王,走!」贺尊喊道。「本王不走!」 石忠唐面色发红,贺尊给春育使个眼色,春育拉着他的马缠就掉头。「本王不走!放开本王!放开本王!」 凄厉的喊声中,石忠唐被一万精锐护着远遁。那些溃兵中有人喊道:「大王逃了!」 顿时,最后一丝希望没了。 叛军的逃跑从成建制变成了散乱。就像是一群羊! 魏明刚接到石忠唐宽恕自己的决定,大军就崩溃了。 他带着心腹们掉头就跑,还不忘喊着自己残存的麾 下一起。这是他的本钱。 失去了这个本钱,他逃到哪都是死。「败了!」 魏明回首,只见叛军逃的到处都是。 竟然无一人回头,更没有一个将领组织反击。 而石忠唐这个蠢货,不,这个狠人,竟然抛弃了麾下。「快逃啊!」 目之所向,都是惶然。 魏明心中凄惨,说道:「不该啊!」没有人知晓他所说的不该指的是什么。 秦王浑身浴血,勒住了战马,吩咐道:「不可停下,一路追杀!直至遇到大股敌军阻截回返。」「领命!」 骑兵们成了追杀的主力,但步卒也能派上用场。他们小跑着跟上,把那些被骑兵撂下的叛军一一绞杀。 「胜了!」 韩纪狂喜着策马上来。 秦王已经下了战马,活动了一下手臂,先前格挡了一刀,有些震到了。「是啊!」 眼前全是人马尸骸,放眼看去,叛军的逃亡之路也是如此。尸骸遍野。 杀人盈野! 鲜血从尸骸处流淌,渐渐汇聚,竟然成了一条小河。 热气腾腾的红色河水缓缓流淌着,所到之处,泥土贪婪的吞噬着。这些异族人如愿以偿的永远留在了大唐。 "叛军遁逃,不过大多丧胆,臣以为,石忠唐此刻已然是众叛亲离,随后便是秋风扫落叶,平定南疆。」 韩纪憧憬的道:「当消息传遍天下时,会是什么模样?」 「万众欢呼。」赫连荣说道:「殿下的名字将会被一次次提及。」伪帝会吐血。 他一手造成的叛乱,结果却是被他称之为叛逆和孽种的秦王平定了。秦王在尸骸中缓缓而行。 「踌躇满志?」宁雅韵问道。 「若说没有,那是假话。」秦王微笑道:「孤起兵南下以来,这颗心一直都在悬着。特别是得知叛军掌控关中之后,孤更是心中难安,彻夜难眠。」 「上位者不容易啊!」宁雅韵觉得这样的秦王很真实,但也很累。无论心中如何焦虑,依旧得装作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孤有时候甚至在想,要不,等叛军一路追杀伪帝,孤在北方苦练精兵,伺机而动。可孤终究无法坐视江山沉沦!」 「所以,你胜了!」宁雅韵微笑道:「正是这些坚持成就了今日的大胜。没发现吗?这一切都像是天命。」 「天命?」 秦王摇摇头,「孤知晓这个世间的一切都身不由己,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仿佛是有一只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可孤更希望这是无数人期盼的结果。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当千万人共同期待着结束这一切时,是他们!」 秦王指着那些在打扫战场的将士,「是他们用血肉之躯结束了这一切。」「而祖宗。」秦王指着天空,「他们在那。」 「活人与亡人一起。」 「是。」秦王认真的道:「我们一起,他们看着,我们做着。」 一批批北疆军回来了,那些缴获的战马背着叛军尸骸,看着颇为壮观。杨略过来,「殿下,该去检阅勇士们了。」 大胜之后,统帅该鼓舞全军。「也好!」 秦王上马。身后是虬龙卫。 那些将士停住了手中的事儿,齐齐看向自己的统帅。秦王策马缓缓而来,渐渐开始加速。 战马在疾驰着。秦王拔刀。迎风高举。「我北疆军!」「威武!」 欢呼声中,秦王微笑着。 一个声音在这些欢呼中显得格外的单薄。「殿下万岁!」 渐渐的,声音大了起来。「殿下万岁!」 无数人在看着秦王,狂热的呼喊。「万岁!」 「万岁!」「万岁!」 第1412章 永不缺席 初春时节,按理就算是出太阳,也该是有些冷。可今日的太阳却格外的炽热,晒的人心中空荡荡的,满头油汗。 贺尊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觉得都是油。前方,石忠唐神色惶然,拼命打马逃窜。 贺尊回头看了一眼,溃兵正在慌不择路的四处奔逃。远方能看到追兵的影子,以及无数刀光。 没有人回头,贺尊看到一个文官期翼的看着石忠唐。喊一嗓子。 集结麾下。随后沿途阻截敌军。 可石忠唐只是低头打马。「大王!」 石忠唐充耳不闻。 「大王,召集人马吧!」文官追上去说道。 石忠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苍凉。 「在这等时候,人人只顾着逃命,他们会把本王都杀了!」 叛军多是南疆异族,心中压根就没有什么恩义可言。此刻谁敢阻拦他们逃窜,就算是神灵,他们也得砍几刀。 魏明来了。 他看了石忠唐一眼,眼神颇为复杂,「大王。」 石忠唐回头,见是魏明,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出来就好,出来就好。」「追兵来了。」 后面的溃兵狂呼着,混乱加剧。「大王,去何处?」贺尊问道。 「山中······不。」石忠唐的眼中突然多了神彩,「去清河!」...... 在大军开拔之后,留守大营的民夫们就有些忐忑不安。 马老五是关中人,此次北疆军招募民夫······是招募,不是征发,给的报酬不错。马老五家中的地早就被兼并了,一家子就靠着打短工谋生。 故而一看报酬不错,马老五就报名来了。 随行的还有十五岁的陈河,这厮瘦小,本来负责筛选的军士不想要他,可陈河却眼眶一红,说自己饿了三日,再寻不到活计,估摸着活不了几日就会成为饿殍。 军士心一软,就把他放了进来。 马老五站在大车边上翘首看着南方。「究竟如何了?」 马老五站不住了,来回转圈。「五哥!五哥!」 陈河瘦小的身躯在车队中灵活的穿行着。「咋样?」马老五问道。 陈河说道:「先前还隔一阵子有斥候来查探,现在没了。」啧! 马老五嘬个牙花,「这是什么征兆?」 陈河吸吸鼻子,坐在了大车上,「五哥,你希望谁获胜?」「自然是北疆军。」马老五说道。 「可你早些时候不是说最好是皇帝回来吗?」「那时咱们不是糊涂吗?」 马老五拍拍肚皮,「以前我被征发后,一文钱没有,吃的差,还吃不饱。进了北疆军,啧啧!隔三差五还有肉,那肉的肥膘三指厚,一口一嘴油啊!能舍得给咱们民夫吃肉的秦王,定然是个好皇帝!」 「殿下还没称帝呢!」 「迟早的事!」马老五笃定的道:「皇帝跑到了蜀地,若是殿下能击败石逆,还有谁能挡着殿下称帝?」「五哥,他们说关中好些人家想迎皇帝回来,不喜欢殿下。」 陈河有些黯然,「那些人家好生厉害。」 「娘的!皇帝若是回来,那咱们的日子就和以前差不离。哎!」马老五双手合十,「神灵在上,千万要护佑殿下获胜!」 前方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万胜!」 「万胜!」 陈河猛地在大车上站起来,马老五抬头,「什么样?说,如何了?」 陈河伸手遮在眼前,身体突然一僵,然后一蹦三尺高,「五哥,胜了!胜了!」「万胜!」 他举手高呼,脚下一个 踉跄,幸而马老五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胜了?」 「胜了!」 他们这批大车带队的小吏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飞」了过来,脸上红的就像是喝多了酒,招手喊道:「快,赶着空车去前面,还有,带着锄头和铲子。」 马老五只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满脑子都是胜了的这个念头,下意识的问道:「要锄头和铲子作甚?」军中有规矩,不该问的不问。 上面的安排你照做就是了,打听询问犯忌讳。 马老五狂喜之下忘记了这个规矩,小吏狂喜之下也忘记了呵斥他,「只管去,只管去。」马老五和陈河扛着锄头,赶着空车,跟着大队前行。 当看到沙场时,马老五的脚都软了。「天神,那么多尸骸啊!」 目之所及,都是人马尸骸,有的地方堆积的颇高。走近些后,能看到地面上有红色的痕迹,就像是雨水流淌过后的模样。 马老五干呕了一下陈河却异常兴奋,指着一具尸骸说道:「五哥,你看!」 那是一具叛军尸骸,尸骸的的右臂从肩头那里被齐齐斩断,五官扭曲着,看着就像是一尊木雕塑像。「这便是叛军吗?」 传闻中,叛军都是凶神恶煞的,官兵压根就不是对手,就别提百姓了。故而叛军北上以来,官兵溃败后,百姓压根就不敢反抗。 马老五伸手去触摸,刚碰到了尸骸的脸颊,闪电般的缩了回来。他回回神,再度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 啪! 他抽了尸骸一巴掌,兴奋的道:「他们也是人,不用怕,不用怕!」当恐惧消失后,剩下的就是自信。 「我要从军!」马老五对陈河说道。「我也去!」 民夫中此起彼伏的在喊。「我要从军!」 曹颖在长安招兵时,应征者寥寥,最终靠着为奴隶脱籍才弄来了数万丁壮。 而此刻,随军的数万民夫像是抢夺什么宝贝般的,争先恐后的去向那些小吏和军士报名。「小人要从军!」 「小人愿为殿下效力!」 宁雅韵和郭云海并肩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郭云海微笑道:「宁掌教以为如何?」「人心孝顺。」宁雅韵简洁的道。 「是啊!记得殿下说过,大势如潮,如今,这大潮啊!卷起来了。」宁雅韵看着他,「郭掌教颇为兴奋?」 「石逆一败,殿下的根基已成。放眼四顾,再无人能阻拦殿下的大军。水涨船高,你我两家跟随殿下一路征伐,此后当大兴!」 郭云海满面红光,「当初师父去之前曾说,若是老夫能将云山带到大辽方外前三的位置,他在地底下也能笑醒了。如今,大辽没了,云山······」 他看着宁雅韵,老帅锅微笑着。「云山,天下第二!」 包冬在后面险些笑出鼻涕来。 「玄学从不争什么座次。」宁雅韵的面色也有些红润。 「可宁掌教看着也颇为兴奋啊!」郭云海微笑着给了宁雅韵一刺。「老夫兴奋的是,见证了一个时刻。」 「什么时刻?」 「你可见过数百年王朝没落后,能再度兴起的吗?」「并无!」 「今日,你我都见证到了。」 宁雅韵指着被文武官员簇拥着走来的秦王,「而他,便是中兴之主!」「见过殿下!」 民夫们用热烈的目光看着秦王。「这是闹什么?」秦王问道。 一个将领上前禀告,「殿下,这些民夫想从军。」 秦王一怔,不禁感慨万千,微微摇头「告知他们,想从军,且等回去后自行投效。」那些民夫遗憾万分。 他 们扛着锄头,杵着铲子,都在等着秦王吩咐。整个沙场都安静了下来。 「这里,就是黄州!」 黄州城就在距离此处不到六里地的地方。小跑一阵子就能看到黄州城。 「大乾十五年,叛军北上,黄州城军民誓死抵抗,但寡不敌众。城破后,叛军丧心病狂的屠灭了城中军民。」 秦王微微低头,等了一瞬后,继续说道:「得知消息后,孤怒不可遏。可孤也在反思,是什么让叛军有胆子屠城?」 他看着众人,「孤想了许久,才想明白。是大唐衰弱了,衰弱到了叛军以为大唐无法报复他们的地步。」 能让你的邻居肆无忌惮的欺凌你,唯一一个理由就是:邻居觉着你家永远都站不起来了。「孤当时发誓,要为这一切讨个公道。可此刻站在这里,孤多了个念头。」 秦王指着那些尸骸,「一味对异族怀柔,只会令他们轻视大唐,只会让他们觉着大唐软弱可欺。大唐该如何对待异族? 朋友来了有美酒贼人来了有刀枪。 今日,孤令你等在此筑京观。大唐不灭,这座京观不倒! 孤要用这座京观来警示那些心怀叵测的异族人,报复兴许会迟到,但,永不缺席!」 ......「万胜!」 马老五听的热血贲张,情不自禁的跟着众人振臂高呼。京观在不断升高。 尸骸还在源源不断的运来。 是夜,周围点着火把,民夫们轮班劳作。秦王却早早就安歇了。 这一战他看似平静,可却费劲了心力。此刻一倒下,他便睡的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梦到了孝敬皇帝。 大殿上高坐着一男一女,孝敬皇帝在下面行礼。上面的男子淡淡的道:「我儿辛苦。」 「孩儿不敢言苦。」 男子叹息,「可你却莽撞了些。你可知军中如今在鼓噪?」 女子说道:「这长安,这关中都是靠着诸卫守护,你却一朝得罪了他们。」孝敬皇帝愕然,「阿耶,阿娘,可那些弊端不除,诸卫会渐渐糜烂呀!」「你不懂!」 男子摆摆手,「去吧!」「阿耶!阿耶!」 画面一转,孝敬皇帝出现在了李玄的身前。「子泰。」 「阿耶!」李玄孺慕的看着他。 「我儿,南方有烽烟,我儿当荡平那些贼子。」「好!」 李玄用力点头。 孝敬皇帝微笑道:「记得为父的这一切。」 李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有和睦,有纷争,有不见血的厮杀,有尔虔我诈,有无耻,有悲痛他突然觉得心痛,仿佛有人用刀子插入了自己的心口,还用力搅动了几下。 这便是痛彻心扉吗? 「记住!」孝敬皇帝再次说道。「好!」李玄用力点头。 「我儿大捷,为父很是欢喜。」孝敬皇帝伸出手,准备抚摸他的脸颊。「万岁!」 外面一阵欢呼,李玄猛地睁开眼睛。 他茫然伸手摸摸脸颊,仿佛还残留着父亲大手的温暖。「为何欢呼?」李玄问道。 他猛地摇头,才发现外面竟然多了些光亮。天色要亮了吗? 这一觉睡的好香。 姜鹤儿钻了进来,一手压着头发,一手掀开帘子。见李玄醒来了,就说道:「殿下,京观弄好了,好大啊!」 「是吗?」 李玄起身,梦境在渐渐模糊。记住。 记住什么? 还有那一对男女,多半便是自己的祖父和祖母,也就是宣德帝和武皇。他走出了大帐。 一出来就能看到大营外矗立着一个庞大的东西。 无数尸骸堆积而成的京观,周围用土封着,看着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土山。文武官员们来了。 「殿下,京观石准备好了。」韩纪说道。李玄洗漱后,随即到了京观前。 大!硕大无比! 李玄仰头看了一眼京观。「还差些意思!」众人:「......」姜鹤儿递上毛笔。 秦王接过,略一思忖,落笔如飞。 -杀! 第1413章 天变 当大军攻破松州后,长安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粮草源源不断的往南方运送,不时还有一队队新卒跟着去熟悉沙场。北疆军打到黄州的消息渐渐传遍了关中各处。 距离长安五十里的马家很方便就能看到官道上的情况。「阿耶,今日官道上的辎重车依旧不少。」 马溪吃完早饭后,就带着几个仆役去查探情况,顺带当散步消食。 「真是要大战了,粮草兵器都得送上去。当兵吃粮,无粮就要吃人呢!」 马宏忠眯眼看着书房外的朝阳,想到了上次自己派人去蜀地向皇帝表忠心的事儿。他的信使前脚走,后脚就传来了卫王献出夹谷关的消息。 效忠书追不回来了,马宏忠为此担心了一阵子。可随着时局的发展,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南方。他在等待那一战的结果。 有管事急匆匆的跑来,「阿郎,有田庄的奴隶闹事。」「闹事?」 马宏忠眼中多了冷意,伸手,缓缓下压,「给老夫压下去。为首的抓起来,重责!」「是!」 管事刚想走,马溪叫住了他,「等等。」「大郎可是有话?」马宏忠问道。 马溪说道:「阿耶,秦王可是说过,大唐人不该为奴。」「什么大唐人不该为奴?」 马宏忠蹙眉,「这些都是马氏多年的奴隶,他们的父祖是,他们也是,他们的儿孙必然也是我马氏的奴隶。」 「可·····」马溪说道:「阿耶,我最近一直在打听秦王的言行。秦王曾说,大唐的衰微并非一人所致。帝王昏聩是一面,可世家大族也功不可没。他说,世家大族隐匿人口,与官吏勾结,偷税漏税·······」 「谁家不是如此?」马宏忠板着脸。 「可这样得了什么?」马溪说道:「世家大族兼并田地,以至于府兵制败坏,而府兵制败坏后,就给了边疆大将谋反的机会。说起来,石逆谋反,便有咱们家的功劳啊!」 「竖子,你懂什么?」 「阿耶,若非秦王率军南下,咱们家就得在石逆的统治之下瑟瑟发抖了。这一切,都是咱们自作自受。」 马溪涨红着脸,「秦王说,顾着小家的时候,也别忘了大家。他还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世家大族的贪婪,便是在为自己掘墓!」 「逆子!谁让你去打听这些!」 马宏忠起身,四处寻找'兵器' 外面的老仆喊道:「大郎君快跑!」 马溪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秦王定然会登基,阿耶,秦王与伪帝不同,秦王雄才大略,可不会放任世家大族盘剥百姓。此刻回头还来得及!」 「小畜生!」 马宏忠抓起砚台就砸了过去。马溪轻巧的避开,一溜烟跑了。「去把他追回来。」 马宏忠气咻咻的道:「小畜生也不想想,等老夫百年后,这些田宅人口不都是他的?世间哪有自己压制自己挣钱的人?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老仆劝道:「阿郎,大郎君还年少,不懂事。再教教就好了。」「好个屁!」 马宏忠面色稍霁,「待会儿那小畜生回来了,冷着他!」「是。」老仆笑了笑,「对了,农庄之事······」 「重责······等等!」 马宏忠挠挠头,「小畜生,罢了,暂且绕过那些蠢货。告知他们,下不为例!」老仆笑着去通知管事,等回来时却面色难看。 「阿郎,大郎君去了长安。」「可是去寻友人?」 「说是要去见见秦王!」「追回来!」 马宏忠恼火的道:「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便是罪证啊!」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管事那张惶然惨白的脸出现在门外。「阿郎,报捷的信使刚从官道上过去。」「什么?」 马宏忠再度霍然起身。他起的猛了些,闪到了腰。他一手捂腰,嘴里嘶嘶有声,一手指着管事,「说!」「一月,秦王率军与石逆在黄州决战,八万大破叛军十万。大捷!」 马宏忠身体一震,随即一松,茫然的看着外面,「大捷了?」「是。」 所有人都知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秦王对世家大族不假颜色,有人甚至说,秦王对世家大族深恶痛绝,说他们是窃贼,说他们是什么寄生虫。 马宏忠的脸颊在颤栗,「那个对世家大族格外苛刻的秦王获胜了?」「是!石逆仅以身免。」 外面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天下要太平啦!」室内,却愁云惨淡。 马宏忠走出书房,抬头看看天空。阳光明媚。 「天,要变了!」...... 杨松成远在蜀地,杨家的事儿都是新任家主杨新相做主。 杨松成处理事务的正厅被杨新相封住了,以示对父亲的尊敬,和自己不如父亲的谦逊。他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重新打造了一座偏厅,也算是新人新气象。 管事们在轮番禀告家事。 颍川杨氏传承千年家大业大,每日的家事多不胜数。杨新相当然不会大小事儿一把抓。 但人口却是杨氏千年长存的根基。 ·····田庄中有些奴隶得知秦王开释了不少奴隶后,都动心了,甚至有人悄然出去寻找官府······幸而当地官员和咱们家交好,扣住了那厮。」 管事看了杨新相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继续说道:「小人令人把他带了回去,谁知晓那人胆大,半路竟然逃脱了。过了数日,才被人发现自缢在庄子边上的林子中。」 「家人呢?」杨新相身边的幕僚问道。 管事笑了笑,「他一家子悲痛万分,兴许是有些失魂落魄吧!当夜竟然走了火,一家子活活被烧死在屋子里。哎!惨呐!」 杨新相抬眸,管事赶紧退了下去。 「大战在即,天下大势将会因此战而渐渐明朗。此刻,杨氏宜静不宜动。」 身边的幕僚笑道:「这一战天下瞩目。咱们家在南疆有不少人,叛军军中都有咱们的人为将。据他们说,叛军集结十余万大军,而那个孽······而秦王麾下仅有八万人马。且春雨绵绵,北人容易水土不服。」「那边怎么说?」杨新相脸颊瘦长,看着有些面无表情。 「那边说,这一战,五五分。」 杨新相默然片刻,「长安县昨日来人,说此刻青黄不接,你等如何处置的?」这事儿是幕僚处置的,他说道:「老夫令人在外面设了两个点施舍炊饼。」「很是妥当。」 杨新相说道:「如今北疆军看似一帆风顺,可人呐!他最怕的便是一帆风顺。这老天爷见你太过顺遂了,便会伸手把你从云端上打落下来。福祸,得交替才是。」 幕僚微笑道:「郎君此言甚是。石忠唐当初也曾入主关中,乃至于进了皇宫。可转瞬便败逃。可见,这人算不如天算!」 这时有人来禀告,「郎君,长安县又来人了,说这两年兵荒马乱的,多了不少流民。如今流民还在增加,杨氏可否再多施舍些粮食?」 「郎君看··....」幕僚看若杨新相。 「杨氏上次捐了大批钱粮。」杨新相说道:「许多时候,过犹不及。」幕僚心中有数,「如此,再增两个点。」 「是。」仆役告退。 杨新相满意的点点头,「阿耶来信,说皇帝在蜀地颇有些励精图治的意思,正准备招 兵买马,且提拔了些没有后台的官员将领。蜀地富庶,人口不少。若他真能一改前非,这天下,还真是难说。」 「还得看石忠唐的。」幕僚指指南方:「若是此战延绵多时,便是皇帝的机会。若是石忠唐能咸鱼翻 ········ 「那这天······」杨新相木然的脸上多了一抹冷意,「就要变了!」他端起茶杯,这是结束议事的暗示。 管事们躬身行礼告退。 杨新相看着管事们出去,眼中闪过了一抹黯然之色。 千年杨氏千年杨氏,在这千余年中,杨氏曾蛰伏了五次,最长的一次三十余年。这一次呢? 秦王正值壮年,也未曾听闻喜欢享乐,贪花好色。若是他能执掌天下,少说能做三十年皇帝。 三十年! 杨氏还得要蛰伏三十年吗?杨新相深吸一口气。「狗东西!」他听到了脚步声。 幕僚进来了,看着面色铁青。接着是管事们。 每个人都是死了老子娘的模样。「这是······」杨新相蹙眉。 幕僚行礼。 「秦王的信使刚进城。」「什么信使?」「报捷的信使。」杨新相的眼皮狂跳。 「你是说······」 「一月,秦王与石忠唐在黄州决战。石忠唐大败,仅以身免!」 ·.··.. 杨新相缓缓起身,腰间玉佩撞到了案几,呯的一声,竟然崩碎。「去!」 他指着外面。「郎君吩咐!」 幕僚和管事们束手而立。「杨氏缺粮吗?」「不缺!」 「那为何对嗷嗷待哺的流民无动于衷?」「是。」 「传话,就说我听闻秦王大捷,不胜欢喜,大醉了一场。」「是!」 「来人!」「在!」 「送酒来!今日为秦王贺!」...... 「大捷!」 报捷的信使一路冲进了长安城。 那些百姓纷纷避开随即自发聚集在朱雀大街两侧。对于秦王,长安普通人并无恶感。 和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权贵子弟不同,秦王堪称是一手打拼出来的基业。故而百姓们颇有代入感。秦王自报身份后,长安人的心态颇为复杂,一方面他们同情秦王的遭遇,一方面却不愿意看到兵荒马乱的那一幕。 但没等秦王动手,石忠唐来了。 长安被石忠唐占据后,那些异族人在城中颐指气使,乃至于敲诈勒索。不时传闻有女子被yin辱,有人被劫掠。 本来想忍气吞声接受新统治者的长安人怒了。长安暗流涌动。 随即秦王大军赶到,长安人翘首以盼,那一刻,他们都是北疆人。卫王献出了夹谷关,北疆军入主关中。 刚开始长安人还有些忐忑,可曹颖根据秦王的吩咐,对世家大族以监控为主,对百姓以怀柔为主。 于是众人心安。 秦王率军南下,要彻底灭了石逆。长安人都有些心慌意乱。 所有人都知晓,此战将会决定天下大势,也将决定他们及儿孙未来的日子。秦王! 这阵子,长安城中被念叨的最多的人便是秦王。 方外香火突然多了不少,许多往日压根不信这些的人,也虔诚的跪在神像之前,为秦王祈祷。为这个天下,祈祷。 此刻,捷报飞来!如何? 「殿下大败石逆,石逆仅以身免!」 ····· 长安皇城中,曹颖蹙眉看着一个官员在行礼。官员四十余岁,堪称是正当年。 可 一开口却令人愕然。 「老夫老了。」官员叫做孙强,乃是学问大家,他干咳一声,「最近老夫自觉身子沉重,就怕·······儿孙们都劝老夫及早告老归乡,也算是落叶归根。老夫想来想去,只能愧对殿下了。还请曹先生允了。」 换了别人曹颖二话不说便会点头。好走不送! 但孙强却不同,此人在学问圈子里名望不低,若是他辞官,会影响不少人。「孙先生才四十余······」 「也算是高寿了。」 这个时代普通人寿命很短,四十余岁算得上高寿。但对于条件好的人来说,四十余岁却还早。这是铁了心了! 曹颖想到了秦王曾说的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得它!他刚想开口许了,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大捷!」 张栩疾步进来,狂喜道,「老曹,殿下大败石逆,大败石逆啊!」「啊!」 曹颖霍然起身。「果真?」「捷报在此!」 张栩递上捷报,曹颖接过,仔细看着,逐字逐句的看着。 他抬头。 眼中有水光闪烁。「这天,要变了!」 「这是殿下的天!」张栩回身出去,随即外面传来了他的喊声,「把捷报传到各方,今日,不抓密谍!任由他们离去!」 「老张失态了!」 曹颖满面红光,这才想到了孙强,「孙先生这个······老夫便代殿下答应了。」「等等!」 「还有事?」 「老夫听闻捷报,这身子竟然便轻灵了许多,这······这便是老天令老夫为殿下效力的意思啊!这是天意!」 第1414章 必胜,惶惶 出了北疆后,天气渐渐转暖。 刘擎请示了秦王妃后,就令众人抓紧赶路。没办法,都兴奋啊! 自从得知秦王攻破了松州和尚州的消息后,所有人都想尽快赶到长安,去见证即将到来的决战。一旦赶路,阿梁和李老二玩耍的时间就少了。 阿梁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能读书学习。 李老二却不安分,总是想出去。侍女们弄不了他,最终只能让秦王妃来收拾自己的儿子。「二郎莫要调皮,回头被你阿耶看到了,定然要收拾你。」 周宁威胁着李老二,可李老二却振振有词的道:「阿耶不见了。」「胡说!」 周宁拍了他的脊背一巴掌,她发誓没用力,可李老二却咧嘴嚎哭。谁都劝不住。 周宁看看自己的小手,「难道我修为大进了?」「王妃,该歇息了。」 马车停下周宁这才发现中午了。 她下了马车,吴珞就在边上,和花红低声说话。见周宁出来,二人分开。 因为着急赶路,故而错过了城镇,此刻随从们在埋锅造饭。 炊烟袅袅中,花红过来,说道:「吴珞先前说昨夜做了噩梦,梦到殿下..····」「无碍!」周宁平静的道:「告诉她,谁都能慌,可我等不能慌!」 「是!」 期望越高,就会越焦虑不安。 此次出行官员不少,加上随行护卫的骑兵,浩荡三千余骑。此刻在官道旁摆开阵势造饭,一眼看不到边。 「北疆那些豪强最近有些不老实。」 刘擎拿着锦衣卫送来的文书,说道:「竟有人与石逆暗通款曲,书信被锦衣卫拦截了。」「墙头草!」罗才冷笑道:「当镇压!」 「不必!」刘擎摇头,「宋震在桃县坐镇,那些豪强不敢弄什么动作。此刻镇压,反而显得殿下心虚。」「搁着?」 「搁着。」刘擎抚须,「许多时候,秋后算账才美!」「你啊!」罗才指指他,「都在等着大战的消息。」 「不会败!」刘擎坚定的道:「殿下给老夫私下来了书信,就一句话,孤,不会败!」这是承诺,也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根据这个承诺,刘擎做出了一系列应对,这些应对都是以北疆军不败为基准。这时前面有人在叫喊。 「喊什么?」罗才踮脚看去。 官道上此刻不少人在活动手脚,却自发的避开。十余骑顺着他们让开的通道疾驰而来。 「大捷!」 刘擎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老刘,稳住!稳住!」罗才赶紧扶着他。 「老夫······老夫稳······稳得住!」「殿下大败石逆,石逆仅以身免!」无数手臂举着。 「殿下千岁!」「万岁!」 就在众人狂欢的时刻,罗才却架着软倒的刘擎,急切的道:「来人!来人!」刘擎幸福的晕了过去。 周宁缓缓回身。看着信使高举捷报。大捷了吗? 她的夫君,终于为这个天下带来太平了吗?她想到了李玄前阵子令人送来的书信。 —此战,我将义无反顾! 义无反顾,四个字就代表了秦王的态度。-此战艰难! 她是秦王唯一能袒露心扉的人! 周宁心中暗自不安,却依旧维系着从容不迫的姿态。此刻捷报到来,周宁只觉得浑身一松。 那是我的男人! 她缓缓看去,就见四周的人纷纷向自己行礼。「恭贺王妃!」 周宁微笑,「为天下贺!」 一队骑兵风尘仆仆的赶来,带队的将领给了周宁一封书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 —让阿梁来孤的身边! ······· 长安,黄家铁匠铺内打铁声依旧。「大王!」 卫王抬头。 侍卫说道:「大捷了!」「哦!」 卫王看着铁匠铺说道:「看来,离开长安的日子不远了。」蜀地。 皇帝颁布了旨意,令各地青壮踊跃从军。「陛下放心此次定然能招募到足够的勇士。」郑琦说道。 杨松成看了张焕一眼,这位擅长装死狗的兵部尚书此刻耷拉着眼皮子,令他想到了黄春辉。皇帝想弄死黄春辉,事败后,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周氏联手王氏,以及几个臣子上疏,建言令人查探此事。皇帝从善如流,令镜台和刑部去查。镜台是他的狗,刑部郑琦是国丈的狗,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皇帝点头,「关中可有消息?」 杨松成说道:「杨逆令曹颖坐镇关中,此人行事狠辣,那些大族皆不敢出手。」「他们不是不敢出手,而是在观望!」 玩这个,皇帝是宗师级别的,他淡淡的道:「都在等着此次大战的结果。」提及这个,群臣默然。 皇帝缓缓看向周遵。 「周卿以为此战会如何啊!」 谁都没想到皇帝会问周遵这个问题,连周遵自己都楞了一下。说北疆军必败? 那是违心。但不会触怒皇帝。 周遵深吸一口气,「必胜!」好胆! 郑琦冷笑道:「周侍郎说谁必胜?」 「北疆军!」 「好胆!」郑琦走出来,指若周遵说道:「那是杨逆!」「可他当面的乃是石逆!」周遵反唇相讥。 「陛下已经赦免了石忠唐!」郑琦搬出了皇帝。 「北疆军可没屠城!」周遵冷笑,「黄州、乾州的冤魂依旧在城池上空飘荡,在呼喊着。他们缴纳赋税,却没想到有此遭遇。谁来为他们做主?是你吗?还是······国丈!」 杨松成面色如常,周遵微笑道:「老夫听人说,秦王曾对此有一番话···众人知晓,这句听人说,多半是秦王给周遵的书信中提及的。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想知晓秦王之意。 「那些百姓缴纳赋税从不迟疑,那些百姓对长安信赖有加。一朝被异族屠杀,却无人在乎。孤,在乎!」 「你的胆子太大了些。」 先前的朝会上,周遵转述了女婿的一番话后,引来了讨伐。若非王豆罗出手,以及魏忠等人相助,周遵差点被禁足。「担心了?」周遵问道。 这话问的是大战。 王豆罗点头,「不只是老夫,连仙儿都从夫家令人来询问此战的结果。」「你如何说的?」 提及王仙儿,王豆罗明显的有些遗憾之色,而周遵却是倍感惬意。那个王氏娇女,若是当初愿意降尊纡贵出手,这女婿就没了。 「老夫说,秦王必胜!」...... 清河。「有骑兵!」城头的军士高呼。 远处烟尘滚滚,随即万余骑出现在视线内。「是大王!」 石忠唐回来了。 和北疆军宣传的仅以身免不同,他还带着自己的班底那一万骑。「大王回来了。」 消息马上就传遍了全城。 谁都知晓石忠唐是去决战,如今他竟然回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是大胜凯旋,还是······ 大胜之后,按理石忠唐该顺势出击啊!不是说好的再度反攻关中吗? 石忠唐已经整理过了衣冠,那一万骑也是如此。可当他们 进城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暮气。 「败了?」 一个老人脱口而出,然后捂着嘴。可眼底啊! 依旧流露出了喜悦之意。没有人吭气。一万余骑默默进城。文官武将们出迎。 看到这个模样,所有人都沉默着。 直至石忠唐下马,这才行礼,「见过大王!"石忠唐颔首,「本王,回来了。」 他没说此战胜负,但所有人都知晓。此战! 败了! 但败到何等境地,没人敢问。 石忠唐进了节度使府,贺尊跟上来,「殿下,人心不稳。」「传本王的令,从此刻起,文武官员,许进不许出!」 「是!」「赏赐军中将士!」「是!」贺尊告退。「春育!」石忠唐回身。 一瞬间,春育觉得石忠唐变了。很是兴奋。 「登基之事,可准备好了?」 这时候不该是要先考虑如何抵御北疆军的后续攻势吗?「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玉玺还没好。」 「要快!」 石忠唐进了大堂。 「是!」 春育回身,看到了魏明。「魏副使。」 「你先忙!」 魏明并未进去,他缓缓后退,看着大堂。回到值房后,魏明召集了心腹们议事。「石忠唐想登基!」 「他疯了?」 「他疯不疯我不知,但我知晓,北疆军修整完毕后,便会再度来袭。这一次,没有了大军,咱们如何抵御?」 「不是还有些人马吗?」 「你等觉着那些人马能挡住秦王的大军?」众人摇头。 十二万大军都败了,那些溃兵就算是逃回来,也没了战意,只是傀儡罢了。唯有当初留守的三万人马可堪一战。 三万! 只需想想就知晓不是北疆军的对手。「逃吧!」有人说道。 「石忠唐吩咐,文武官员不许出城。」魏明咬牙切齿的道。「他这是何意?」 「他要登基,登基怎能没臣子!」 「不,他是要让咱们为他陪葬!」魏明冷笑道:「可我还没活够。」「那怎么办?」 心腹们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焦躁不安。 「我在军中有不少人手,若是要逃,清河城拦不住咱们。」魏明的话令心腹们欢喜不已。 「可就咱们逃出去,能去哪?天下之大·······别忘了,此战后,秦王一统天下之势不可阻挡。咱们往哪逃?孤零零数十人,连关卡都过不去!」 心腹们默然。 「唯一的法子!」魏明压低声音。 有人突然两眼放光,「杀石忠唐,投秦王!」 「投尼娘!」魏明忍不住骂道:「黄州是我率军攻破的,屠城指令是石忠唐的吩咐,但下令的人却是我。秦王那人的性子你等还不知晓?别说是杀了石忠唐,就算是杀了石忠唐全家,咱们依旧难逃一死!」 他喘息了一下,「你等最近别的不干,去军中拉拢那些将领。而我,暗中准备对石忠唐下手。一旦得手,咱们就带着三万大军远遁。」 「去哪?」有人问道。「南周!」「南周?」 「三万大军南下,咱们也不攻城略地,就这么一路往更南边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海边。」「出海?」 「对,出海!」 魏明指着南方,「南周水师了得,船运更是天下无双。你等不是担心秦王一统天下后无处藏身吗?海外呢?」 「海外?」 「副使,海外荒凉啊!」 「不!海外有大岛,大到你等无法想象。咱们抢了船队就出海。三万人马,到了那等地方便是土皇帝。到了那时·····.」 众人不禁激动了起来。 魏明微笑道:「秦王再恨咱们,可却鞭长莫及!」 第1415章 内乱,祥瑞,朕要登基 石忠唐败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往清河周边散播。「那条野狗,也有今日?」 几个商人在家中聚会,很是欢喜。 「当初咱们还说秦王对豪商太苛刻,可苛刻是苛刻,只要咱们遵循他的规矩,那一切照旧。可石忠唐那条野狗,却连罪名都不用,直接抄家灭族,只为了我等的钱粮!」 一个商人眼中多了恨意,他的女婿和女儿便是在那场闹剧中全家被杀光。 「北疆那阵子缺钱粮,秦王也未曾对那些不满自己的豪强下手。他的规矩,他自己也遵循。自律的人才会有好报,看看,如今好报便来了。」 「诸位。」上首的年长商人干咳一声,「如今石逆大败,北疆军必然会接踵而至。咱们该怎么办?」「自然是痛打落水狗!」 「那,便派人去求见秦王。」...... 清河城中,人心惶惶。 就在石忠唐逃回清河的第二日,有官员便衣想潜逃,当即被识破。「斩杀?」春育建议。 石忠唐正在看登基的礼仪安排,闻言摇头。「听闻秦王有酷刑曰竖杆子。」 「是,只是竖在何处?」「就在节度使府外面!」 晚些,一根杆子竖在节度使府外面,那个官员被剥光架了上去。「啊······」 惨嚎声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人进出都能看到这一幕。「谁再敢逃,这便是他的下场!」石忠唐的声音比北风还冷。 登基大典在他的催促下不断推进着。...... 南周。 自从北征大败后,南周边军便老实了许多,面对南疆叛军的挑衅压根就不敢抬头。「最近南疆军没什么动静啊!」 一队斥候在靠近南周一侧歇息。 隔着一条小河对面便是南疆。 以往他们还敢靠近小河,甚至冲着河中撤泡尿,笑嘻嘴的说这泡尿定然会被南疆人给喝了云云。但此刻他们却离的远远的。 北征失败的影响还未曾散去,汴京吩咐边军不得挑衅,违者······处死!这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边军们不服气,许多人都说是方崇不懂装懂,葬送了大军。将领们也暗自不满,可没人敢冲着汴京骂几句。 贼配军也敢议论国事吗?这是罪名! 那些文官会冷冰冰的把这个罪名丢出来,随即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一句话,武人就是背锅的。 「说是在大战。」一个老卒吃了饼子,拍拍手上的碎屑,打个嗝,「也不知这一战谁会胜。」 「哎!前阵子咱们不是遇到一支商队吗?」有人问老卒,「老张你还说那些不是商人,是使团。他们是去作甚的?」 「他们走远了,老夫这才敢说。」老卒干咳一声,「当初老夫在汴京殿前司效力,认得那些人。」「是谁?」 「为首的乃是原先的吏部尚书,如今的参知政事王举王相公。你等说说,能动用王相公的事儿,会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军士抬起手,手背上的刺青在阳光下格外清晰,「莫非是去和谈?」 「屁的和谈!」老卒没好气的道:「咱们都出动了大军,汴京那群文人在大军出征时吟诵诗词无数,其中三成都提及了活擒石忠唐,把他丢在笼子里,或是把他阉割了进宫服侍陛下······你等觉着,石忠唐可会答应和谈?」 当初大军出征前,不少臣子把这事儿当做是谈资,和家人友人说了个遍。至于朝中吩咐的守密,没人当回事。 结果,大军还在半道上,事儿就被清河知晓了。 这事 儿被军中将士诟病许久,但那群文人依旧笑傲汴京。「那是什么?」有人问道。 老卒摸摸嘴唇,「口有些干!」 一个军士摸出一个小酒囊,「娘的,少喝点!」「就一口。」老卒接过酒囊,仰头就是一口。咽喉张开,直接倒。 「差不多了啊!」 军士心痛的道。 老卒不舍的把酒囊还给他,打个酒嗝,心满意足的道:「老夫教你等个乖,看事要看做事的人。王相公是礼部出身,这些年干的最多的事便是出使,或是接待使者。他既然是乔装,必然是想避开南疆耳目,这便说明此行不是与南疆接触。」 老卒洋洋得意的看着这些棒槌,「如此,他还能去作甚?」众人恍然大悟。 「他这是去寻秦王!" 老卒点头,「北征失利后,汴京最担心石忠唐派兵报复。王相公此去多半是寻求与秦王联手。」「和北疆军联手,夹击南疆?」 「没错。」 汴京君臣大概不会想到,在他们眼中的机密事儿,就这样被边军中的一个老卒给分析的清清楚楚的。这个世间从不乏人才。 缺乏的只是时机。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中的那位驿卒,若非身处明末时,他不会谋反,也不敢谋反。「这主意不错啊!」 「是不错。」老卒砸吧着嘴,嘴里还有酒味,有些发酸。「有人来了。」 一骑从南边疾驰而来。「戒备!」老卒喊道。 众人赶紧上马,刚拔出兵器,对方就到了小河边上。马背上的男子戴着斗笠,身穿一件灰扑扑的衣裳。小河虽不算宽,但战马却无法越过。战马长嘶一声,想止步,可惯性太大,最终摔进了河中。 男子从马背上飞掠而起,轻松落在对岸,就在军士们张弓搭箭时,丢出一块牌子,「情人司密谍,给我两匹好马,另外,干粮饮水。」 老卒接过牌子,仔细查看了一番,问道:「你这是送急报?」男子接过军士递来的水囊,喝了几大口。 「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秦王与石忠唐决战,秦王大胜。」老卒面色微变,「不好!」 男子一怔,「何事不好?」 老卒说道:「王相公前阵子刚回汴京。」「嗯?」男子不觉得这事儿有问题。 「老夫猜测,他是去寻秦王。大周想与秦王联手夹击南疆军。」艹! 男子愣住了,「若是如此···...」" 「汴京大军集结,可来的却是北疆军。」 汴京在誓师,帝王发表讲话,历数了南疆军的罪恶,随后鼓励将士们奋勇杀敌。可接着就传来南疆军被秦王灭了的消息。 男子飞掠上了马背,「驾!」 他必须要抢在王举回到汴京之前截住他!军士们在笑。 觉得这事儿真有趣。 至于汴京的君臣出丑,和自己没关系。唯有老卒神色郁郁的看着南方。 「老夫怎地觉着,这风雨欲来啊!」 ···· 棉城,这是南疆朝向北方的第一座城池。 当北疆大军云集城下时,城头的叛军在颤栗。「攻城!」 秦王说道。 只用了大半个时辰,棉城守军就崩溃了。 而且,城中百姓竟然主动配合北疆军清剿叛军残余。一个老人骂道:「这些畜生,早该死了!」 人心向背,在此刻显露无疑。 第二座城池,王老二带着数千游骑赶到时,发现城门洞开,几个百姓胆怯的在外面张望。「跑了,都跑了。」 守军跑了。 在得知北 疆军出动后,尽数逃了,不知去向。「南疆就那么大,他们跑不远。」 秦王的反应意味深长。 随后的进攻更像是一次进军。 大多城池的叛军逃散百姓自发组织起来维持秩序,等待北疆军接收。「人心散了。」 韩纪欢喜的道。 北疆军不断推进的消息传到了清河。「多处守军逃散。」 贺尊低着头,只觉得大堂里的气氛几乎凝固住了。这是兵败如山倒啊! 大势已去! 「无需担心!」 最近几日石忠唐变得越发的令人高深莫测了。 他举手投足皆有一种刻意的缓慢,说话也是如此。 「关中那些世家大族不满秦王久矣,我军黄州战败后,他们必然会担心秦王一统天下,随后会削弱,乃至于镇压世家大族。这些人可会坐以待毙?不会!」 石忠唐兴奋的道:「他们会动手。只需关中***的消息传到军中,秦王必然回师。」贺尊低下头,暗自苦笑。 秦王的心腹谋士曹颖坐镇关中,另有虎贲之师镇压,谁敢***? 关键是,许多世家大族的家主都在蜀地,或是在蜀地悄然返回关中的路上。没有主事人,谁敢***? 大王,这是昏头了吗? 贺尊抬头看了一眼,却见石忠唐满面红光。他不禁想到了当初听闻过的一段话。 —人临死前都会回光返照,看着,满面红光!魏明也看到了石忠唐脸上的红光。 对石忠唐这番分析,他嗤之以鼻,在他看来,石忠唐此刻已经有些疯癫了。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魏明眸色深沉,看了两个心腹一眼。 一个心腹出班,「大王,臣听闻城南有水井中大放光芒,臣去看了,果然。于是便令人看守水井,特来禀告。」 「哦!」石忠唐两眼一亮。 但凡新君登基之前,一定要弄些祥瑞。 石忠唐果然心动了,问了水井的情况后,说道:「去看看。」他带着群臣出了节度使府,一路去了城南。 到了城南那条巷子外,这里已经被军士封锁住了。「大王,就在里面。」 官员指着里面说道。众人跟着他往里去。 进去后不远,右侧有个向巷子侧面凹陷的地方,十余军士把守。水井就在他们中间,上面盖着一块石板。 「就在此处。」 官员说道。 石忠唐走过去,「揭开!」 身后一个侍卫上前,双手握住石板边缘,缓缓搬开。白光没有。 一个身影从井口窜了出来。剑光闪过。 「大王!」有官员尖叫。 石忠唐没动,在他身后的魏明大喜,随即拔刀。却没看到石忠唐神色冷漠,甚至是有些厌恶。贺尊叹息一声,「何苦?」 石忠唐身边的侍从轻轻一掌拍去。呼! 冲上来的黑影被这一掌拍飞。 魏明的横刀此刻也到了石忠唐的脊背后。另一个看似无害的侍从伸手一拳。 横刀崩碎。 一只大手不可阻拦的破开了魏明的格挡,抓住了他的肩膀,只是微微发力,魏明就浑身酸软。他嘶声道:「你竟然知晓·.···.」 魏明的一个心腹走出来,行礼,「大王,魏逆的心腹皆在此。」「是你?」 魏明目眦欲裂,「狗贼,我对你不薄,你竟如此回报?」「蠢货!」 石忠唐回身,「但凡谋大事,首要在于守密。而你这个蠢货,却恨不能让麾下尽人皆知。」魏明突然笑了起来。 「你也没有好下场!」呛嘟! 石忠唐猛地拔出腰间横刀,身体前冲。噗! 横刀从魏明的小腹刺入,从背后穿了出来。横刀拔出来,接着一挥。 石忠唐手握人头,缓缓看向群臣。「谁要谋逆?」 无人吭声。 「谁?」 急促的脚步声中,一个将领跑了进来,见到现场的惨状愕然,然后赶紧禀告:「大王,北疆军距离清河不到三十里!」 众人一阵惶然。齐齐看向石忠唐。 石忠唐提着魏明的头颅,「杀!」 那些侍卫拔刀,转瞬就把魏明的心腹杀了个精光。看着那些尸骸,石忠唐微笑道:「这可是祥瑞?」「是!」众人颤栗。 「那么,还等什么?」 石忠唐咆哮,「朕,要登基!」 第1416章 大军合围 登基的事儿很繁琐。 按理,这等事儿就该让那些老学究来操作。他们会翻遍藏书,把各种登基的仪式甄别一番,随后设计出一个恢宏大气,令人震撼的仪式来。 但石忠唐却把事儿交给了春育。而不是贺尊。 贺尊看着手拎人头的石忠唐,眼中的悲凉之色越发浓郁了。身后,一个以往嫉妒他的谋士轻声道:「这是疯了?」 贺尊摇头,「不会。」...... 北疆军的斥候已经出现在了清河县外围。春育在忙碌。 「这里,这里弄好!」 「布幔务必要新,这里有污渍,令人清洗。石忠唐在沐浴。 他将在登基前断食,以示自己的洁净。这是部族可汗上位前的规矩。 「中原的皇帝却依旧吃喝。」 石忠唐鄙夷的道:「他们鄙夷我们的粗俗野蛮,鄙夷我们穿着粗糙的衣裳······看看,那华丽的衣裳多美,可在那华袍之下,却是一具脏污的身躯。」 这话贺尊赞同。 「大王,北疆军斥候在靠近清河。」贺尊说道。 「挡住就是了。」 石忠唐轻描淡写的道。「是。」 是夜,北疆军斥候在远方第一次看到了清河城头的火光。「殿下,斥候看到了清河。」 越靠近清河,秦王显得越平静。 「这是犁庭扫穴,痛快!」老贼说道。这一路攻伐轻松的令人不敢置信。 到了后来,秦王干脆令麾下将领各领一军出击。 连老贼都拿下了两座城池。 「清河周边都拿下了?」秦王问道。 大帐内,一只蜡烛在烛台上燃烧着,照的群臣喜气洋洋的。「都拿下了。如今正准备合围清河。」 裴俭说道。 「清河可有消息?」秦王问道。 赫连燕说道:「节度使府旁边的大宅子一直在修葺,巨木源源不断送进去,工匠云集。不知在作甚。」「难道是修王府?」赫连荣说道。 「为何不能是修宫殿呢?」韩纪讥诮的道:「毕竟,谁能拒绝做帝王的诱惑呢?」「可大军压境了,这帝王也太儿戏了吧?」江存中说道。 李玄说道:「孤看,石逆多半是想登基。」过把瘾就死! 「都去歇息,明日,大军直驱清河!」「是!」 清河城中,节度使府的隔壁,此刻几座宫殿已经完工了,油漆的味道还有些刺鼻。火把照耀着工地,春育嘴角都生出了火泡,不断检查各处。 没办法,工期紧,任务重,按照石忠唐当下的状态,若是出什么纰漏,他这位从小的玩伴也难逃一死。 弄到半夜,各处检查完毕。「都好了。」 那些工匠如蒙大赦。春育摆摆手,「去吧!」工匠们告退。 春育一人坐在殿前双手托腮。 月色挺不错,人在这个时候最容易安静下来。他听到了脚步声。 但没回头。 一个人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那年,本王和你也是这般坐着。」 「嗯!你的女人被抢了,想杀了首领,我劝不住你,便和你一起去。」「那一夜本王是真想动手杀了他。」 「可最后你却走了。」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本王当时愤怒欲狂,就算是神灵在前,也要和他拼杀一场,哪怕是死,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石忠唐眯眼看着月色,「就在靠近首领大帐的那一瞬间,本王听到了动静,突然醒悟了,也想通了。」「你听到了什么?」 「本王听到首领 与那个女人折腾的声音。」 那个女人便是他的青梅竹马,私定终身的爱人。但最终却爱上了权势,就在他提亲的那日上午,成了首领的女人。 「本王听到那个女人娇媚的赞美首领。春育,那一刻本王想到了族里的那些女人。每个女人都有深爱着她的男人,在那些男人的眼中,她们便是自己的一切。与本王一般。」 石忠唐的嘴角微微翘起,「可人就是如此,不是自己的痛楚,便不会感同身受。那日你定然觉着本王是小题大做,可对?」 「是,我觉着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当!」 「是啊!那一刻,本王便是想通了。那个女人与世间万千女人并无不同,都是一样的。换个女人呢?比她更美的女人,本王可会痛苦?」 石忠唐笑的越发的开心了,「那一刻,本王彻底想通了。本王不是舍不得她,只是舍不得每日有人陪伴,每日都会想念一个人罢了。」 「在那一刻,本王觉着自己丢弃了一根枯木,而前方,却是一片丛林。」「在那一刻,本王发誓,此生定然要有无数女人。 「而要做到这一点,本王必须要成为人上人。」 石忠唐指着自己的胸口,「在此之前,本王只是一个懵懂的牧民。在此之后,本王便有了目标。」 「所以,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带来的吗?」春育眸色悲哀的看着他,「你说那个女人没影响你,可最终却是她把你引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你还不明白吗?」石忠唐笑道:「她只是引发了本王心中的野心罢了。」 「春育,看呐!」石忠唐指着外面,「咱们的部族以前就那么大,可本王却曾拥有半个大唐。不,大半个。本王曾入住皇宫,曾享受过无数内侍宫女的卑微服侍。春育,一个男人活着为甚?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 「可为了那一刻,你却要付出死亡的代价。」 「有人活了百年,却浑浑噩噩,不知活了什么。有人活了百年,却卑微如蝼蚁。而过去这一年,却是本王一生最为快活的时候。本王,不悔!」 「那么,你还要登基吗?」「对。」 「那你为何不早些歇息呢?」 「因为,本王要来送送自己的伙伴。」春育的身体在颤栗,「你都知道了?」 石忠唐微笑道:「你的身边有三个心腹。」 「他们背叛了我!」 「不,背叛你的是你的妻子!」「不可能!」 春育面色煞白,「她与我成亲多年,一直恩爱。」 「可你的女人却越来越多。春育,本王前面那番话便是想告诉你,女人的心,无从琢磨。你眼中恩爱的女人,却早已妒火中烧。」 「我对你忠心耿耿。」 「以前,没错。以前的春育,在本王眼中是最值得托付的人。」 「进入长安后,我跟着你享受到了世间最令人陶醉的富贵,我发誓此生心满意足了。可道州一战,咱们败了。」 「是啊!道州一败,富贵,没了。」 「我以前从不怕死,可渐渐的,不知为何,竟然越发恐惧死亡。」 「那是因为你享用了富贵。人一旦享用了富贵,便会恋恋不忘。知晓吗?方外人为何要远离红尘?」「不是为了远离红尘污浊吗?」 「不,是想远离红尘诱惑。而富贵,便是最令人难舍的一种。享用过了,便再也难忘。于是,便畏惧死亡。记得那些关中权贵吗?」 「记得!」 「当初骂本王最凶的便是他们,可当本王进了长安之后,谁敢开口?反而是百姓敢于叫骂几声。」石忠唐看看夜色,「时辰,差不多了。」 「你要如何处置我?」春育缓缓站起来。 石忠唐依旧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你刚开始想逃,本王便令人网开一面,让你自由离去,也算是全了那些年的情义。可你却在最后关头犹豫了,想出卖本王。春育,本王对你,仁至义尽了。」 「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在秦王那里谋个富贵,你以为把本王的儿子们躲藏之地告知秦王,不但能活命,还能获得富贵,可你却不知上位者的心思。」 石忠唐叹道:「秦王说过,叛军一人不留。明白吗?上位者的话,说出来便是钉子,不可动摇!」「也就是说,是我疯了?」 「对,你疯了!为了富贵疯魔了。」「可你呢?」 春育突然大笑,「你呢?你为了登基,甘愿困守清河。你没疯吗?石明!」「石明!」石忠唐一怔,「许久未曾有人提及本王这个名字了。」 春育突然屈膝,「石明,饶了我吧!我发誓,再不会背叛你!」 「你不该跪!」 石忠唐摇摇头「富贵,腐蚀了你的骨头。」黑暗中走出来几个侍卫。 一人拔刀。 「本王亲自送他走!」石忠唐伸手接过横刀。 春育大笑:「哈哈哈哈······」刀光闪过。 石忠唐缓缓走进大殿,外面的无头尸骸这才倒下。他走到了御座上,回身坐下。 问:「朕,可威武?」...... 第二日。 贺尊早早起来,今日无事,吃了早饭后,他便在书房看书,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外面有惊呼声。「北疆军来了。」 贺尊走出家门,只见街上行人慌乱奔跑。一队军士急匆匆的跑过,贺尊叫住了他们。「北疆军到了何处?」 一个军士说道:「贺先生,北疆军的游骑来了。」王老二就在城外。 「不大啊!」 他本以为清河会是一座雄城,可看着却不及建州城。 此次老贼跟着他一起出击,闻言说道:「南疆直面的是南周,南周孱弱,哪敢攻打大唐,故而清河城并未扩建。」 「上次不是打过吗?还说什么北征。」「那是南周人疯了。」 「耀武!」王老二说道。一队队骑兵开始冲向城下。在弩箭的射程之外迂回。有人去禀告石忠唐。「去看看。」 今日石忠唐看着精神十足。 贺尊蹙眉,问了一个交好的文官,「春育呢?」 春育和石忠唐堪称是如影随形,可今日却不见了。文官摇头,「不知。」 众人跟着石忠唐上了城头,就见北疆军游骑在来回耀武。「大王,可要出击?」有人问道。 贺尊看了那人一眼,是军中有名的蠢货。石忠唐摇头。 他甚至在微笑。 「秦王呢?」他问道。噗噗噗!噗噗噗! 整齐的脚步声在天际尽头传来。众人抬头,就见远方烟尘滚滚。一排排步卒整齐出现。 接着两侧出现了骑兵。无数骑兵疾驰。 但最令人震撼的还是步卒。噗噗噗! 那整齐的脚步声响彻天地,站在城头上贺尊觉得有些摇晃。他看着众人。 面如白纸!除去石忠唐。 这位商王依旧面色红润。红的发紫! 「秦王!」有人指着大旗喊道。 大旗下,秦王从容的勒住战马,遥遥看着城头。城头。 石忠唐冲着大旗下的秦王拱手,「来了?」那么远,秦王自然是听不见的。 可却颔首道: 「孤来,送你上路!」 第1417章 穷途末路 贺尊站在城头上放眼看去,视线内全是北疆军。 那些甲衣整齐的北疆军将士昂首挺胸,不用细看便能感受到一股子昂扬的气势。再看看这边。 守军面色惨白,或是铁青,贺尊深信,若非秦王有不留叛军俘虏的话在,此刻守军定然崩溃。他有些迷惑。 到了这等时候,秦王为何还不肯松口呢?纳降之后俘虏还不是任由你处置? 你说流放就流放,你说做苦力就做苦力。而不是让麾下流血攻打。 「打造器械!」 中军一声令下,随军工匠开始了劳作。他们就在守军的视线内打造木梯。 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石忠唐看了一眼,「回去!」回去作甚? 等死吗? 众人跟着他回到了节度使府外。 一队内侍站在侧面,行礼,「大王,登基诸事妥当了。」「好!」 石忠唐笑道:「都来。」真要登基?那些臣子面面相觑。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要做一把皇帝。晚些,众人出现在了大殿内。 「祭天!」 石忠唐已经换了一身黄袍,开始祭天。「祭地!」 一个内侍喊道:「天地应承,大王可即皇帝位。」石忠唐缓缓走上了台阶。 直至御座之前。石忠唐坐下。 看着群臣,一种飘飘然,就像是神灵般的感觉油然而生。内侍喊道:「群臣恭贺!」 贺尊拿出贺表,出班念诵。 臣子们都低着头,看不到神色,但一种绝望的气息在弥漫着。「拜见陛下!」 贺表念诵完毕,群臣行礼。 石忠唐红光满面的道:「众卿平身!」群臣起来。 「大唐失德,江山板荡。朕即皇帝位,当安抚黎庶,提兵荡平天下·····」石忠唐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着。 「······国号:燕!」 石忠唐最后才公布了国号。燕国! 大燕!「大燕当有天下!」石忠唐说道。 随即便是追封石忠唐的父祖,皆为皇帝。接着是妻儿。 太子······没有。接着是群臣。「贺尊,为左相。」「臣,谢陛下隆恩!」贺尊行礼,起身。 一一封赏后,石忠唐说道:「设宴!」...... 「进攻!」城外,秦王挥手。「进攻!」将领们在咆哮。 这是荡平南疆叛军的最后一战。人人奋勇争先。 阿史那松石拔出横刀,喊道:「为了陛下!」石忠唐登基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城头。 可那些异族勇士却在惶然不安。 「为了活命!」阿史那松石改口了。可谁都知晓,清河坚守不了多久。「为了多活一日!」 一个将领喊道,随即就被一箭射杀。但这句话却深入人心。 一旦破城,他们一个都活不了!人在恐惧之下会迸发出勇气。 双方在城头爆发了激烈的厮杀,没有谁后退一步。这是北疆军南下以来遭遇的最为凶悍的敌人。 韩纪等人不禁微微色变。「担心损失?」赫连荣问道。 韩纪点头,「都是百战勇士,可惜了。」「这是淬炼。」 赫连荣说道:「且此刻叛军越疯狂,晚些时候就会越软弱。」「殿下,臣请战!」 有将领按捺不住了。「不必!」 秦王却摇头,「孤的判断,最多一刻钟!」众人回头。 城头上的叛军依旧疯狂。一刻钟······ ..... 一个叛军满脸是血,他一边后退,一边绝望的喊道:「败了!败了!」他掉头就跑。 在城头上顷刻间就会战死。 而逃进城中,好歹还能多活一阵子。「败了!」 城头的叛军乱了。 阿史那松石喊道:「回来!回来!」 他连续砍杀了数人可依旧止不住渍逃的叛军。 城外,秦王微笑道:「人心从来都是最为复杂的东西。但在大势之前恍若沧海一粟。顺风顺水时,一往无前。南方,关中,任由他们纵横。但,大唐的大势,天下的大势,在孤!」 呛啷! 秦王拔刀!「众将士。」唰! 所有将士齐刷刷的看向秦王。秦王横刀指着清河城。 「随孤杀进城去,灭此朝食!」「万胜!」 伴随着欢呼声,城门打开。...... 叛军逃进了城中,随即四散。「开门!」 咚咚咚! 几个叛军捶打着房门。 里面的百姓骂道:「狗东西,去死吧!」几个叛军目露凶光,可追兵来了。 「快跑!」 有人摔倒,赶紧跪在地上,高举双手。「小人愿降啊!」 马蹄声清脆,玄甲闪光。 门缝中,一双眼期待的看着······刀光闪过。 马背上的北疆骑兵疾驰而过。「殿下有令,叛军,一个不留!」 人头咕噜噜的滚到了门前,那张先前凶神恶煞的脸,此刻扭曲着,还能看到惊惧的模样。男子回身,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妻儿说道:「看好家!」 妻子问道:「你去哪?」「为秦王的大军带路!」 他拿着家中的菜刀,打开房门。吱呀! 邻居家的门也开了。吱呀! 一扇扇门打开。 步卒来了。 看着这些百姓不知所措。这是要做甚?「我等愿意带路!」...... 城中,百姓带着北疆军在追杀叛军。 而在「皇宫」中,石忠唐却高坐在御座上,喊道:「召集群臣议事。」下面十余内侍低眉顺眼的,其中一人说道:「是。」 他走到殿外,喊道:「陛下召集群臣议事,敲钟!」铛铛铛! 没有人!「陛下,没人来!」「贺先生呢?」 ·· 贺尊在自己的家中。 他接待客人的大堂中,仆役们一一进来。「拿钱!」 贺尊指着边上堆积如山的铜钱。 每人拿了一串,有人悄然多拿了一串,贺尊视而不见。于是,众人蜂拥而上,把铜钱抢了个精光。 仆役们跑了。 妻子秦氏福身,「夫君这是要作甚?」「大王败了。」 贺尊说道。 大儿子二十了,说道:「外面在追杀守军,阿耶,咱们不是异族人,降了吧!」秦氏说道:「是啊!」 「你等还不明白吗?在秦王的眼中,大唐人与异族人的区分从不是长相。」「那是什么?」 「是这里!」贺尊指指心口,「谁心中有大唐,谁便是大唐人。而老夫,却跟着大王谋逆,在秦王的眼中,便是异族人。」 「谋逆?」秦氏毕竟是不大出门的妇人,「不是清君侧吗?」 「那只是由头。」贺尊苦笑,「清君侧清君侧,却引出了秦王这尊大神。大王乃是异族,秦王却是天潢贵胄。在天下人的眼中,秦王天生就比大王高贵无数。」 秦氏叹息一声,「奴不惧死,可孩子们呢?」 贺尊看着五个儿子,「黄州、乾州屠城的恶果不断,秦王大胜后,筑京观于道左,说····他看着儿子们,眼中闪过痛苦之色,「报复兴许会迟到,但,永不缺席!」 秦氏尖叫道:「可与我儿何干?秦王如此暴戾,就不怕天谴吗?」 贺尊叹息,「可黄州那些被居杀的妇孺何辜?当初杀了人,此刻被人杀,这便是因果报应啊!」「阿耶,我不想死!」 几个儿子嚎哭了起来。 贺尊闭上眼睛,「我儿,此刻去了,还不失体面·.....」 「就是你的体面,为了体面,你甘愿为石忠唐那条恶犬效力。如今好了,秦王大军进城了,你让大郎他们为了你的体面去死······老狗!」 秦氏过去,劈手一巴掌,然后愣住了。贺尊捂着脸,「打得好,打得好!」 秦氏听到外面有动静,刚回身,嘭的一声,大门那边传来了一声巨响。「这是贺尊的家!」 「搜!」 秦氏回头,面色惨白,「你主意多,求你了,救救大郎他们。我愿意代他们赴死!」贺尊起身,浑身颤抖着走下来。 「你要做什么?」 作为多年的枕边人秦氏在贺尊的眼中看到了些东西,她挡在儿子们身前。「让开!」 贺尊拔刀。「不!」「让开!」「不!」噗! 秦氏低头看着捅入自己小腹的横刀,缓缓抬头。 惨笑道:「当初我倾慕你的才学,觉着此生不嫁给你便是天大的遗憾。为此,我甘愿与家人反目。阿耶当时说,读书人心眼多,高不成低不就的读书人,最是负心。我不信。今日,我信了。」 贺尊拔出横刀,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看着妻子跪在地上,冲着北方叩首。「阿耶,阿娘,女儿······错了!」 .....-「在这里!」 十余军士看到了贺尊。 「阿耶饶命!」 贺尊挥舞着横刀,疯魔般的砍杀着自己的儿子。直至五个儿子躺在血泊中,再无声息。 他喘息着,回身看着外面的北疆军军士,问道:「秦王如何看老夫?」他怕军士们不懂,「秦王对老夫有何评价?」 军士们默然。 「秦王也无法评价老夫吗?哈哈哈哈!」 贺尊狂笑着,一刀捅入自己的小腹中,用力搅动了几下。他缓缓跪下。 一双鞋子映入眼帘。他努力抬头。 一个队正看着他,「撒比!」噗! 贺尊扑倒。.-----「群臣呢?」 空荡荡的宫殿内「大燕皇帝'石忠唐站在御座前,愤怒的喊道。「陛下,群臣·····跑了。」 内侍说道。「一群丑类!」 石忠唐大笑,「他们以为自己跑的了吗?秦王会一一把他们抓住,随后或是筑京观,或是竖杆子。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阿史那松石手持横刀冲了进来。「大王!」 「嗯!」石忠唐冷哼一声。 「陛下,败了,败了!」「败了吗?」石忠唐叹息。外面传来了惨叫声。「他们来了!」 阿史那松石回身,浑身颤栗。 这是最为悍勇的勇士,让他去赴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此刻却在北疆军的逼迫之下,抖的像是一只看到猛虎的兔子。惨叫声中,脚步声渐渐逼近。 一群军士和侍卫簇拥着秦王走到了大殿前。秦王看看大殿,「不错!」 「赶的急了些!」石忠唐有些遗憾。秦王看着他,「你想怎么死?」 看《讨逆》最快更 新请浏览器输入-wap.-到进行查看 第1418章 覆灭 宁雅韵和郭云海到了「皇宫'外。「殿下在里面。」 一队军士控制住了这里。「要进去?」郭云海问道。宁雅韵摇头,「不必了。」 「就不想看看那位沐猴而冠的大燕皇帝吗?」郭云海难得调侃的时候。「当他直面子泰时,必然会妒火中烧。」 ...... 阿史那松石扑了过来,被林飞豹一刀斩杀。 内侍们避在一边,冲若秦王跪下,「见过殿下!」「朕从不信天命。」 石忠唐坐在御座上,淡淡的道:「从小朕就知晓要想吃饱,就得和兄弟姐妹们厮打。谁打赢了谁就能吃的最多。那时天命何在?」 秦王在看着宫殿的构造。 「在朕能奔跑的时候,就得帮家中做事,从早到晚,却只换来那些夹杂着野菜的饼子。而贵人们却吃着肥美的羊肉,喝着马奶酒······这便是天命吗?」 「朕不信命!」 石忠唐挥舞双手,「朕发誓,要把这一切踩在脚底下。为此,朕愿意低头,愿意装孙子。朕装的是如此之像啊!以至于张焕对朕深信不疑,把朕当做是自己圈养的一条忠犬。」 「李泌与那个女人也是如此,把朕当做是玩物,玩物,哈哈哈哈!」李泌那个蠢货! 李玄负手看着他,「于是你便谋逆了?」「朕不服!」 石忠唐指着天上,「凭何那些人就能站在朕的头顶上?」「那么你想要什么?」 「朕想把站的比朕高的都拽下来!」 「都拽下来之后,你会发现,老天比你还高。接着,你便会令人打造升天梯,去寻老天讨个公道···秦王厌恶的道:「欲壑难填之辈罢了!」 「你难道不是?」石忠唐拿起下面的酒坛子,一掌拍开酒封,仰头灌了一大口,说道:「朕在南疆起兵,本以为你会坐观。得知你的身份时,朕很是震惊。」 「孝敬皇帝的幼子,难怪你一直在北疆苦熬。」石忠唐有些唏嘘,「若非如此,你定然会坐观。可你如何也想不到,朕会轻松攻进外人看来牢不可破的关中。等你急匆匆的起兵时,朕早已稳住了关中,能从容应战。」 「这,难道不是天命吗?」韩纪来了。 「不,朕当时若是放下对史公明的猜忌,与他联手御敌的话,便能把北疆军挡在利州以北。」 石忠唐有些惋惜,「史公明那个蠢货啊!干大事而惜身,若是他倾力攻打代州,北疆军哪能如此轻松南下?」 「大殿修的不错。」秦王终于欣赏完了。 「是啊!都是老工匠!」石忠唐说道:「朕的南疆覆灭,李泌在蜀地。随后,你只需进入关中便能定鼎天下。李泌会发狂。对了,朕告知你个秘密。」 「什么?」 「李泌有个毛病。」石忠唐轻蔑的道:「他喜欢偷人!」「嗯?」 「偷女人!」 石忠唐笑道:「他喜欢勾搭臣子的娘子,哈哈哈哈!」韩纪冷笑,「李元也有这个毛病。父子一丘之貉。」 「其实,从府兵制败坏开始,大唐的国祚就在下滑。」石忠唐问道:「秦王以为然否。」秦王点头。 「朕不站出来,也有第二个人站出来谋反。」「对!」 「朕唯一的遗憾是,当初为何没在长安称帝。」石忠唐起身。 「秦王可知天下大患?」 他走下台阶「其实,你错了。」「哦!」 秦王说道:「你说说。」 「若朕是你,会坐视南疆军肆虐大唐,会缓缓攻打,会招降,乃至于厚待那些归降的南疆军将士。如此,南疆军必然会生出一个念头····· ·」 「烧杀抢掠的越厉害,获得的好处就越多?」 「没错。如此,南疆军那些异族人会杀的更为肆无忌惮。你该把沙场扩展开来,把整个大唐都卷进去,杀他个十室九空。杀他个千里无人烟。如此,人少了,地,就空出来了。」 石忠唐诡异一笑,「知晓大唐数百年来强盛的奥秘吗?便是因为立国之前中原百姓都死的差不多了,空出了大量的田地。而后才有了府兵制施行的条件。 到了当下,人口越来越多,而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兼并土地的风潮愈演愈烈,流民日增。朕不起兵,百姓也会忍无可忍谋反。所以,天下大患在于世家大族,在于,人口太多!」 「秦王以为然否?」石忠唐自傲的道。 他想告诉秦王,自己并非是草莽之辈,也有着对天下的认知。「蛮夷便是蛮夷!」 秦王一句话成功令石忠唐面色微冷,说道:「人多地少,可大唐周边可有高墙阻拦?」「你······」 「这个世界很大,国中没地,为何不向外开拓?」 秦王摇摇头,「孤耐心听你唠叨,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好的建言,没想到却是这等陈词滥调。」「对外?」 石忠唐茫然道:「对外?!」 秦王指着脚下,「当年我中原老祖宗兴起时,掌控之地不过一隅。他们与兽类搏杀,与那些异族厮杀,这才为后世子孙打下了偌大的疆域。」 「从陈国开始,文人们可是对此等扩张之论不屑一顾!」石忠唐冷笑。 「后世儿孙不争气,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洋洋自得。却不知一旦失去了积极进取的心气,无论多强大的王朝,终究会快速陨落!」 秦王有些失望。 石忠唐有些失魂落魄「原来,朕,连治国也不如你吗?」他抬起头,「动手吧!」 林飞豹上前,准备拿住石忠唐。「莫要羞辱朕!」石忠唐说道。「你并无自尽的勇气!」 秦王的失望连门外的乌达都感受到了。「枭雄,好歹要给自己留个体面。」 秦王摇头,「孤喜筑京观,最爱用异族人的尸骸堆积成山,看着赏心悦目。京观上,必须得有一颗够分量的头颅。孤看,你的不错!」 「不!」 石忠唐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朕是大燕皇帝,你该给朕体面。鸩酒!没有?那便令人用绸缎绞杀朕······" 「体面?孤给你体面,可谁给那些死在叛军手中的军民体面?」 秦王怒喝,「朕可以给你体面,可以用温文尔雅的方式弄死你,史家定然会欢喜,用最美的言辞来描述这一刻。」 秦王往前一步,「可孤想给后世儿孙立下一个规矩。礼仪,只能对内。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异族,当用刀子来教他们做人!」 「拿住他!」 老贼和王老二冲了过去。二人联手把石忠唐拿住。 「老二,你按着他,老夫来动手!」老贼说道。「孤来!」 秦王拔刀走了过去。「饶了朕!」 「沐猴而冠的蠢货!」秦王挥刀。......一颗人头落地。秦王收刀。 有人进来禀告,「殿下,石忠唐的谋士贺尊杀了自己的妻儿,自尽了。「是个狠人!」老贼放下无头的尸骸。 秦王回身,大步往外走。 「殿下,这些宫殿如何处置?」有人请示,「要不,一把火烧了?」 「那些巨木不值钱?」秦王不满的道:「拆了,那些巨木看谁要,卖了。」「这等巨木只有宫中才能用,别人用,犯忌讳。」 「那就用来修建学堂。」「学堂?」 连韩纪都风中凌乱了。 天神,学堂用这等巨木,那得多高大?「学堂,本该是一国最好的建筑!」 秦王走出「皇宫'外面赫连燕在等候。「石忠唐的妻儿不见了。」 「查!」 秦王冷冷的道:「找出来!」「是!」 锦衣卫出动了。 城中此刻还有些混乱,那些残存的叛军在负隅顽抗。秦王进了节度使府,随即各处消息传来。 「已经拿下了粮库。」「拿住了十余文官。」 「有人说与殿下乃是老相识,求饶。」秦王摆摆手。 「是!」 王老二赞道:「殿下说了杀人全家,少一个都不成。」 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老二去城中巡查。」 「哦!」 王老二本想寻摸些吃的,却被派了个差事。他带着一队骑兵在城中四处游弋。 此刻城中主干道周围都肃清干净了,但零星依旧有残敌。「发现地道!」 就在靠近城北的城墙内的宅子里,有人发现了地道。「追!」 王老二带着骑兵就追了出去。直至下午归来,带来了数十人。「殿下,这些都是异族中的权贵。」 数十南疆异族权贵跪在大堂内瑟瑟发抖。「他们想去何处?」秦王问道。 「他们想回家。」王老二说道。「回家?」 「尊敬的秦王殿下,小人知罪,小人愿意带着部族效忠殿下。」一个权贵抬头,谄媚的道:「小人知晓北疆军中有敢死营,小人愿意进敢死营。」 索云有些紧张,担心自己多一个对手。「全数弄死!」 秦王摆摆手。「饶命!」 数十颗人头稍后就被带到了城外。 「殿下吩咐,把这些头颅搁在石忠唐头颅的下面。」城外,一个京观正在成型。 ...... 清河城破,周边零星叛军在北疆军的清剿下灰飞烟灭。「下一步该回师关中了。」韩纪说道。 清河城中很快就恢复了秩序,韩纪和赫连荣出来体察民情,累了便寻了一家酒肆饮酒。 「是该回去了。」赫连荣说道:「关中乃是大唐根本,那些世家大族可不会消停。压制住他们,天下自然就稳了。」 二人喝着酒,畅想着未来,气氛热烈。 回去时,正好遇到几个南疆异族的使者。 「我等部族商议,皆愿意奉殿下为大可汗。南疆数十万部众,皆愿效忠大可汗。」使者奉上了效忠书。 秦王却看都不看一眼。 「回去告诉他们,南疆异族此后只有两条路。」 秦王伸出食指,「其一,尽数为奴,在南疆做苦力。」 南疆开发的比较晚,此刻依旧有不少地方类似于蛮荒状态,需要不少苦力去做工。「什么?」使者变色,「我等数百年来都是自行度日······」 秦王没搭理他,伸出中指,「其二,覆灭!」 大乾十六年二月,秦王破清河,斩杀石忠唐,筑京观于清河城外。至此,南疆叛乱平息! 南疆异族效忠被拒,随即发动反叛。 「秦王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就反了!和他们拼了!」权贵们在嘶吼着。 「和他们拼了!」 那些异族人兴奋的喊道。 随即部族们会盟,大家商议联手发动叛乱。南疆异族最后的丁壮集结在一起。 首领们在歃血为盟。还杀了一头牛祭天。 而就在此时,杨略带着三万骑兵悄然出现 在了他们的后方。「出击!」 大乾十六年二月,北疆军突袭南疆异族会盟地,一战斩杀各类可汗二十余人,以及首领百余人。八万异族大军,这是南疆异族最后的力量,一战覆灭。 随即,大军开始清剿。 秦王的吩咐是:要彻底解除南疆异族的威胁,不给儿孙留后患!北疆军忠诚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当气温渐渐回升时,南疆异族已然成了一个只能在史书中看到的名词。 第1419章 公主的良配 官道上,情人司的密谍在打马疾驰。 这是他的第五匹马,没算从边军斥候中得的三匹,否则加起来是八匹马。很顺溜的一个数目。 这一路他不是没猜测过王举北上的缘由。 作为情人司的密谍,对时局的判断是基本功,没有这个基本功,就算是天大的消息摆在你的面前,你都会视若无睹。 王举既然是乔装,必然不是去南疆。那么便是去寻北疆军。 朝中派遣一位宰辅去寻秦王能干啥?用屁股都能猜到,必然是去寻求联手。 否则给朝中那些重臣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冒着被石忠唐发现后震怒的风险,让王举北上。付出,必须得有相应的收益才是。 「止步!」 前方有巡检司的关卡。 数十军士懒洋洋的在拒马后面看着密谍。「娘的,两匹马,多半是信使,没搞头!」密谍勒住战马,把牌子扔了过去。 一个军士接过牌子,看了看,「是情人司的人!」咱们惹不起! 拒马被挪开,密谍问道:「可曾见到王相公?」一个军士说道:「走了三日了。」 密谍呆呆的看着前方。「哎!」 「哎!」 密谍摇摇脑袋,突然打马疾驰。「这人有毛病!」 「对,多半是。」 密谍拼命打马,战马的屁股上多了不少鞭痕,一边长嘶着,一边撒腿疾驰。他寄希望于大周文官的尿性发作,自己才有希望追上王举。 大周的文官出行,每到一处,总得要看看当地的······风花雪月。喝点小酒,女妓在身边逗弄几下,顿时热血沸腾,嘴里说着老夫有了,手眼却一点儿都不安分。 可他却不知晓王举赶路的心思比他还急。 「快!」 王举年岁不小了,可依旧在打马疾驰。 他已经把使团的大多人给扔在了后面,就带着张菁,以及几个护卫在赶路。 在距离汴京还有半日路程时,恰好过了午时,按理当日就该寻个地方住下,可王举却令继续赶路。连张菁都无法理解老王为何要这么拼。 「王相,咱们不着急啊!」 就算是朝中决定要出兵攻打南疆,也得花费不少时日······至少粮草得调集一阵子吧!也不差这么半天不是。 「张菁啊!你在公主身边做事,不知当下局势的纷乱。」 王举慈眉善目,不,是语重心长的道:「大周原先是在夹缝中求存,唯有靠着大辽的牵制,方能保得平安。可大辽灭了。」 被公主的老相识给灭了。 张菁想到了秦王再想想美的令女人都心动的公主,顿时就觉得天下就只有秦王才能配的上。 「大辽没了,大唐乱做一团。可再乱,也比大周强。秦王与石忠唐的大战不知会延绵多久,大周若是不趁此机会出手······南疆军铁定会对大周动手。」 「为何?」张菁问道。 「老夫判断,石忠唐不是秦王的对手。且秦王坐拥大半个大唐,特别是关中在手,偌大的北辽也是他的地盘。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石忠唐都远远不及。有句话你可曾听闻过?穷则思变。」 王举说道:「当初大唐为何屡次想对大周下手?不就是眼红大周富庶吗?方崇北征失利,这便是给石忠唐对大周动手的底气。 你想想若是大周落入石忠唐的手中,这些海量的人力、财力,便能支撑他与秦王争夺天下。特别是水军,大周水军天下无双,有水军在手,必要时还能远遁海外······你想想,换了你,若是不敌秦王会如何?」 张菁几乎没有考虑,「那就从了吧!」 王举:「......」 张菁俏脸一红,「我是说,降了吧!」 王举这才释然,然后叹道:「出使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北疆军那边说了,秦王有交代,叛军不留俘虏。秦王的性子老夫知晓些,一言九鼎。」 是啊! 当初那个保护公主的县尉少年俊美,可前阵子一见却多了威严,二者一融合,能令女子怦然心动。文治武功横绝当世,长的又俊逸不凡,这样的男子去哪找? 难怪公主看不上大周的那些所谓大才。 那些大才在汴京女人圈里特别吃相,可与秦王比起来,那些大才要么丑,要么文采连给秦王提鞋都不配。更遑论秦王的身份能令他们自惭形秽。 「那就赶路吧!」 众人草草对付了几口干粮,就被王举催促着赶路。晚霞漫天时终于看到了汴京城。 「晚些关门!」 王举大喝一声,正准备关闭城门的军士们抬头。「是王相公!」 王举随即赶到了宫外请见皇帝。「老夫求见陛下!」 「王相,要关宫门了。」 来盯着关宫门的内侍为难的道。 张菁却径直进去,令王举羡慕不已,「老夫有要事禀告陛下。」「等着。」 年胥正在散步,为晚饭腾出胃口来。「陛下,王相求见!」 谢引弓禀告道。「王举回来了?」 年胥倒是有些意外,「太快了些。」晚些,王举进宫。 「王卿辛苦了。」「臣不敢言苦!」 君臣寒暄几句,年胥问道:「此行如何?」 「臣见到了秦王,谈及两边联手夹击南疆军之事,秦王说也好。」「也好!」 这话有些敷衍,有些欺负人!但谁让大周现在势弱呢! 想到势弱,年胥难免就想到了北征。 若非北征失利,他何须低头与北疆军联手?更无需令重臣去秦王那里受辱。 但达成了此事后,终究对大周的态势有绝大的好处。 在南周君臣看来,大唐的中心在关中,且李泌还在蜀地逍遥,秦王当务之急便是稳住关中,随后攻打蜀地。 所以,大周将有十年左右的安全期。 孙氏在汴京之外黯然离去,临走前有话。 —再不厉兵秣马,再不厘清大周内政,国祚危矣!文官们不以为然,但年胥却深感认同。 正是危机感促使他当年重用孙石开启新政。 新政失败,孙石黯然下野。上次年胥想再度启用孙石,可最终在方崇一伙的压力之下选择了退让。这份退让中也有危机感的功劳。 当下保守派占据上风,若是孙石归来,以他执拗的性子,必然会为了夺权而掀起巨浪。可大周不能再折腾了啊! 想到这里,年胥的眼中多了一抹黯然之色。 事后他令谢引弓去安抚孙石,孙石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书,一言不发。这是绝望了,还是什么? 无人得知。 年胥收拢心神,见王举风尘满面,不禁暗赞老王办事得力,「你见了北疆军,如何?」「雄壮。」 「秦王呢?」 「秦王看着······」王举犹豫了一下,看看头发有些斑白的年胥,说道:「雄姿英发。」「你看好谁?」年胥对来请示宫门是否关闭的内侍摇摇头,内侍告退。 王举一路上把这个问题琢磨了无数遍,此刻胸有成竹。「秦王!」 「为何?」年胥说道:「南疆军更为庞大。」 「臣看秦王麾下士气高昂,且秦王坐拥北辽故地,北疆,以及关中。只需不多时日,各地便能编练出无数大军来。 而石忠唐却不同,黄州、乾州屠城后,整个大唐南方,再无人愿意为他效力。他只能从南疆异族中招募勇士。此消彼长,石忠唐焉能不败?」 「王卿有远见!」年胥赞道,随后负手沉吟。王举也不顾疲劳的站直了身体。 出使大唐,接着拼命赶路,并非全是公心使然。 年胥对保守派颇为不满,一直想提起一人来执掌朝政。这个人必然不能是孙石一伙的,否则朝中便会掀起波澜。此人必须做事有谱,且勤勉,对年胥忠心耿耿。 王举是参知政事,和保守、新政两派没关系。 此次出使也算是功德圆满,且一路快马赶路能加分。此刻的恭谨看着便是忠心耿耿······ 老夫的首辅啊! 王举心中火热,恨不能年胥马上就开口:「王卿可为首辅。」 年胥沉吟良久,「明日召集宰辅们议事。王卿辛苦,且回去歇息。」有些失望的王举告退。 看着他离去,年胥摇头,「王举想做首辅,可他的身后太过单薄。若是让他执掌朝政,你觉若可能镇得住彭靖与方崇那伙人?」 他看着谢引弓,谢引弓低头。「奴婢不敢干政。」 「更换首辅朕也不能一言而决,你想干政也没机会。说!」 首辅之职是新旧两派人之间的导火索,一旦丢出来,马上就会引发大战。谢引弓说道:「奴婢不知。不过,奴婢觉着王相不如韩壁。」 这话没有明确表态,但韩壁在朝堂上带着新政派的残余都只能在保守派的打压之下苦苦支撑,老王这等势单力薄的上去,只会被打的亲妈都不认识。 「是啊!韩壁都不能!」年胥默然。「父亲!」 年胥抬头,见年子悦就在殿外,不禁莞尔,「亭亭玉立啊!」「父亲,该用饭了。」 「是吗?」 年胥才发现到时辰了。「一起。」 「是!」 父女二人在一起用了晚饭,饭后在大殿外散步。「王举回来了。」 「是,张菁先前也说了些。」「她说了什么?」 「就说王相颇为高兴。」「是啊!朕也颇为高兴!」 年胥负手而行,「北辽没了,大周的命运如何,将要看这一战。朕还是想在南疆占据一席之地,不为开疆拓土,只为防御大唐未来的可能入侵。」 年子悦只是跟着。 「子悦,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年胥回身看着女儿。 「你想要什么样的男儿,说,朕把大周给翻个底朝天,也得给你找到如意夫婿!」 年子悦摇头,「看缘分吧!」 说完,她福身告退。「哎!」 年胥的叹息声伴随着年子悦到了自己的寝宫。 张菁刚沐浴更衣过来,年子悦紧随其后,一进来就捂额,「父亲又想给我寻夫婿。」一个女官笑道:「公主年岁可不小了,别人这般大时孩子都有两个了。」 另一人说道:「公主是在长安做质子耽误了。」「是!」 女官致歉,「可此事却也不能再拖了。公主看不上汴京的年轻俊彦,那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呢?」「我不想听此事。」 年子悦不悦的道。「是!」 众人见她不乐,便告退。「张菁留下!」 等众人走后,年子悦这才问道:「你去了北疆军中,可曾见到秦王?那人,如今如何了?」张菁微笑道: 「那人啊!我觉着,是公主的良配!」 第1420章 与虎谋皮 良配? 年子悦一下就愣住了。 她并非铁石心肠,也非对男女之情弃之如敝履,更没有出家的想法。 从五岁开始,她就在身边人的夸赞中长大。 美人胚子! 绝色佳人! 南周珍宝! 但凡是人,都会在这种氛围中自视甚高。 年子悦也不例外。 而汴京自认为有资格做驸马的年轻俊彦们也在虎视眈眈,等待若她长大成人。但年子悦却去了长安。 在长安,不少人也觊觎她的美貌,幸而她的身份是质子否则绝挡不住那些人的抢夺。 在年子悦的眼中,男人就是贪婪的存在。 他们只是觊觎自己的容颜。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中,容颜便是资本。 但年子悦厌恶那些目光,她无法想象自己未来的驸马也是一个垂涎自己容颜,而不顾其它的人。 红颜易老,恩先断。 于是,那些所谓的年轻俊彦在她的眼中就显得格外的面目可憎。 别说是驸马,多看一眼都不乐意。 至于婚事,在她看来宁可搁置,也不愿意将就。 身边人以及年胥问过她多次,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年子悦一直在推脱,实则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至此刻张菁说道:「那人啊!我觉着,是公主的良配!」 那人! 年子悦的脑海中,一幅幅画面闪动。 甫到长安时,长安那些男人闻风而动,堵在她驻地的外面,丑态百出。 就在她厌恶加担心时,一个少年出现了。 一顿毒打,一首诗,把那些蠢货都赶走了。 这个少年多半也会觊觎我的容颜…………年子悦心中警惕着。 得知少年是来保护自己的后,她也不假颜色。 直至………… 「投壶吧!」 少年笑的很是无害。 然后………… 带着一箱子金银,得意洋洋的走了。 在他的眼中,我的容颜竟然比不过金银? 年子悦愕然。 她第一次发现除去父兄之外的男人能平静的面对自己的容颜。 随着接触的增加,二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密切。 平康坊那一夜,绝望中的年子悦被恶少拖入巷子中。 那一刻她发誓,谁能救我,谁便是我的………… 然后,那个少年出现了。 「公主!」 「公主?」 「啊!」年子悦抬头,「你说什么?」 「公主可是累了吗?」张善见年子悦神思恍惚,就想告退。 「等等。」年子悦叫住了她,「你觉着…………这场大战会如何?」 张善毫不犹豫的道:「秦王必胜!」 「哦!是吗?我只是随便问问。」 年子悦摆摆手,张菁告退。 必胜吗? 夜里,年胥在地图前弯着腰,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南疆那块地方。 烛光中,他斑白的头发在轻轻摆动着。 寝宫中,年子悦坐在窗边,单手托腮,一双灵秀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摇曳的烛火。 这一夜父女二人都无眠。 当宫女和内侍们端着洗漱的工具出现在殿外时,年胥才揉揉眼睛,回身伸个懒腰。年子悦却在打盹。 「公主。」 「嗯?「 「天要亮了!」 「哦!」 洗漱,吃早饭。 张菁来了。 「公主,陛下召集群臣议事让臣也去。」 「去吧!」 年子悦知晓,这是准备出兵。 张菁到了前面,群臣正在殿外等候。 彭靖和方崇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些什么。 韩壁和几个官员站在另一侧,他的声音很大。 「有些狗贼一心就想提拔私人,自己提拔的人出了事,只知晓拼命遮掩。满嘴忠义,实则无耻!」这话说的是彭靖。 保守派如今在朝中势大,彭靖的一个心腹官员前阵子升迁成功,大喜之下,收了不少贿赂。 谁知晓这事儿被韩壁得知,当即弹劾。 彭靖百般为心腹辩解,最令人无语的一段话是:百姓婚丧嫁娶都会收礼官员升迁为何不能? 这话传到后宫,年子悦都说无耻。 但皇帝却无可奈何…………最终只是贬官,赶出汴京了事。 保守派势大,最多两三年那人就能回来。 相当于出门度个假。 彭靖看了韩壁一眼,「粗鄙!」 韩壁乃是枢密使,管的是军事,且枢密院也有些政事和宰辅们职权交叉,故而虽然是死对头,但平日里却少不了交往。 韩壁走出来。 「这是要开吵了。」有人揉揉眼睛,准备看戏。 韩壁走到了彭靖身前。 彭靖个子比他矮小,抬头道:「你要作甚?」韩壁举起拳头。 呯! 张菁:「………… 众人:「…………」 「陛下到!」 净鞭声中,年胥来了。 「陛下!」 彭靖顶着一只熊猫眼告状。 皇帝看着很是愤怒,「谁干的?」 可熟悉皇帝的张菁却发现皇帝的右边眉毛微微一挑。 这是惬意,得意的意思。 干得好啊! 朕真是太欢喜了。 「韩壁!」 「无礼!」 皇帝呵斥。 无礼的责罚是什么? 呵斥! 就这? 众人愕然。 韩壁行礼,「臣知错。」 「下不为例!」 张菁低头忍笑。 彭靖刚想开火,年胥淡淡的道:「王卿。」 王举出现,「陛下!」 方崇的身体一震。 娘的! 王举总算是回来了啊! 北征! 他的梦魇! 王举说道:「老夫一路北上,进了北疆军中,见到了秦王。秦王甚是亲切…………」 就算是不亲切,王举也必须说成亲切。 什么都能丢,面子不能丢。 这便是南周的传统。 「老夫说了联手夹击南疆石忠唐之事,秦王并未拒绝。」 秦王是没拒绝,可也没答应。 「后续老夫与韩纪商议,韩纪的意思,若是南疆尚在,那么大周出兵可得三成好处。」 什么好处? 便是缴获。 所有人都忽略了南周尚在这句话。 夹击南疆啊!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有秦王的北疆军在,此战获胜的几率之高,令人觉得就算是 派一头豕去统军都能取胜。 立功我去,送死你来! 这是南周文官们的准则。 「陛下,臣愿领军前往!」 有人率先请缨,众人一看………… 竟然是方崇! 卧槽尼玛! 韩壁骂道:「狗贼,上次你领军北征大败,若非北疆军牵制,石忠唐早已大军压境了。此次你还敢请缨,脸呢?「 方崇目光炯炯的:「上次出征,老夫麾下武人桀骜,私底下弄了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以至于军心散漫…………老夫有失察之罪。痛定思痛,老夫归来后饱读兵书,此次定然能一雪前耻!」 「武人桀骜?」韩壁大怒,「上次你领军北征,一路责罚将领五人,有一人险些被你令人斩杀。谁敢桀鹜?「 文官领军第一件事儿不是安抚,而是立威。 先弄几个将领出来,随便寻个罪名毒打一顿,若是能杀一两个就更好了。 镇住那些丘八后,自己的指令才能贯彻下去,那些丘八才知晓毕恭毕敬。 方崇上次的手笔更大,一出手就是五个将领。 随后,全军静默。 方崇见状洋洋自得,觉得自己的领军能力不逊色于那些所谓的名将。 然后,被南疆叛军迎头痛击。 狼狈而逃。 但此刻他却把上次兵败的责任尽数丢在了武人的头上,倒也符合文官领军,武人背锅的南周传统。 「陛下,臣愿领军前往!」 彭靖出来了。 方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虽然他把锅甩在了武人的头上,可谁都知晓北征失败他难辞其咎。 那些明里暗里的议论和讥讽,令他备受煎熬。 他需要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雪耻的机会。 否则,此生他将背着一个败军之将的名头。 名声啊! 便是他的命! 可彭靖此刻竟然站出来和他争夺统军的机会。 这是内讧! 无耻! 彭靖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再看看皇帝。 方崇抬头看去,年胥眼中的厌恶之色渐渐隐没。 皇帝不会答应…………彭靖再度摇头。 但领军的机会不能让给韩壁等人,必须掌握在保守派的手中。 不能给新政和韩壁等人翻身的机会! 方崇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陛下,臣以为彭相领军极为妥当!」 「是啊!彭相敏锐,当初在地方为官时,曾领军绞杀贼子,威名赫赫…………」 那就特么的数十水贼,绞杀他们也叫做威名赫赫? 韩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摸摸你等的脸,还在吗?」 没有人搭理他。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臣子出班,赞同由彭靖领军北征。 年胥颔首,「可!」 他没有别的法子…………若是推出别的人选,保守派异口同声反对,除非他愿意冒着君臣分裂的危险,否则也只能低头。 帝王不能低头,否则冠会掉! 冠掉了,随后掉的便是脑袋! 当威权随着低头消失时,野心家们就会如同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 「臣,定然不负陛下重托!」 彭靖行礼。 然后一怔。 方崇缓缓看向韩壁。 年胥也是如此 。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韩壁! 他竟然没有站出来争夺! 往日但凡是保守派的事儿,韩壁必然会反对。 而此次领军北征,保守派有方崇上次大败的黑历史在,韩壁出头的机会不小。 他是枢密使,算是半个武人,领军的理由比彭靖更为充分。 可他竟然不吭声。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年胥都忍不住开口,「韩卿可是身体不适?」 「臣身强体健!」 韩壁身材高大,开口说话气势十足,确实不像是身体有问题的模样。 那你为何………… 皇帝没法问。 但有人能问。 王举察言观色,「韩相未曾想过…………领军吗?」 这话有些得罪保守派,但王举一心想博一把首辅之职,自然不能装老好人。 「不想!」 韩壁简单的回答。 「韩相统军多年,这是为何?」王举再度往保守派的身上撒盐。 「只因老夫以为,秦王乃是猛虎,大周乃是绵羊。」 韩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大周出兵与北疆军夹击南疆,这是与虎谋皮!」 「哈哈哈哈!」 韩壁的一番话被人诠释为:韩壁自知拿不到领军的机会,便说些酸话。 结合他给了彭靖一拳的事儿,这个评价随即就传遍了汴京城。 「要保密!」 年胥告诫群臣。 但随同彭靖挨了韩壁一拳的消息传遍汴京城的同时,朝中准备和北疆军夹击南疆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官员们在青楼把这事儿当做是谈资说出来,只为博取美人儿一笑。 韩壁也在喝酒。 隔壁传来了一群文人的声音。 「此战必胜!」 「彭相出马,定然能扬威南疆!」 「诸位,我有了!」 韩壁微微摇头,「这群蠢货!」 陪同的几个官员都在苦笑。 「必胜!」 这时外面传来了欢呼声。 一个官员推开窗户。 光和声浪一起涌了进来。 官员回身,「韩相,外面许多人在欢呼!」 「彭相必胜!」 「我大周当一雪前耻!」 韩壁走到窗边,看着那些在狂欢,提前为彭靖大胜庆贺的人,说道: 「大周啊!」 他轻轻摇头,「秦王乃是雄主,雄主岂会容人侵犯大唐?朝中君臣一厢情愿了些。要命的是,若是此战再败…………秦王必然会对大周生出野心来。到了那时…………」 「万胜!」 那些喝多的文人在欢呼。 整个汴京城都在欢呼。 一骑到了汴京城外。 「我乃情人司密谍,有紧急军情!」 第1421章 黄粱梦碎 年儒进宫了。 从北征大败后,年胥就催促情人司多派密谍去南疆,监视南疆军的动向。随着南疆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传来,年胥给情人司的压力也渐渐没了。 但年儒并未放松警惕,反而加派了人手北上。 他那张死人脸在宫中便是通行证,所到之处,鬼神辟易。胆小的宫女见到了,甚至会惊呼出声。「陛下呢?」 半道年儒遇到了皇帝身边的内侍。 内侍虽然是年胥身边得用的人,可看着那张死人脸依旧有些发憷,垂眸道:「陛下正在喝酒。」...... 年胥的心情不错。 于是令人弄了些酒菜,独自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刻。 「方崇此次主动请缨无耻之尤,联本想呵斥,可彭靖却抢先一步。」年胥有些遗憾,「朕想呵斥那个蠢货许久了。」 谢引弓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砖,「陛下,方相当初可是科举状元,比天下大多人都聪明。」 「是啊!可当初那个聪明的状元郎哪去了?」年胥喝了一杯酒水,「在宦海中走丢了,在名利中迷失了。」 「名利动人心,奴婢当初也曾如此。」谢引弓担心皇帝郁郁,赶紧岔开话题。「那你为何能醒悟?」年胥问道。 「奴婢后来转念一想,奴婢在宫中吃喝不愁,要名利作甚?有了名就会有顾忌,就会担心别人盯着奴婢,担心有损自己的名头······奴婢为此身心俱疲。 直至某一夜,奴婢突然醒悟,这没名利的时候,虽说钱财不多,少人奉承,可却更为快活。」「那你为何不想要人奉承?」 「奴婢扪心自问,此生想要什么样的日子,想来想去,在名利与快活之间纠结,最后觉着还是快活更要紧。」 「哦!」 「奴婢觉着,越简单,越快活!」「名利都是累赘?」 「是。对于世间大多人来说,名利便是甜美的毒药。」 「没想到朕的身边人竟然能有如此感悟,可以出家了。」年胥笑道。但边上的宫女从年胥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 皇帝看似温和,可对身边人却颇为警惕,但凡谁敢干政,轻则呵斥,重责责打调离。 「出家在奴婢看来便是遁逃,若是想修行,闹市中亦能听闻梵音。若是六根不净,哪怕身处诸佛身边,依旧会心乱如麻。」 啧! 年胥嘬个牙花,「你这······还真是悟了!」 谢引弓微笑道:「对奴婢而言,在陛下的身边便是修行。」这话不着痕迹的把皇帝比作是诸佛。 这等拍马屁的手段,令人望尘莫及。 故而谢引弓多年来能在皇帝身边牢牢的站稳脚跟,能力之外,心智亦不可小觑。年胥的心情越发不错了。 「其实,朕更想让韩壁领军出征。」 年胥此刻说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彭靖未曾领过兵,虽说朕能令大将辅佐,可彭靖此人刚愎自用,但凡自己认定之事,谁也无法置喙。哪怕是大将,面对掌权宰辅也得低头。哎!韩壁令朕失望之极!」 在年胥看来,韩壁这是自知无望,故而干脆故作洒脱放弃。「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情人司统领年儒求见。」 「这大晚上的,他怎么来了?可是谁又喝多了闹出了丑事?」年胥笑道。 这话有个典故。 前年的时候,两位臣子下衙后去了青楼追捧一位名妓,二人比拼诗词不分上下。那名妓偏生会挑拨,一个眼神,一句话,引得二人如痴如狂,最后竟然大打出手。 大打出手也就罢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咱们下次 再战。 可那二人却不肯罢休当即呼朋唤友。朋友又各自唤来了一群人,引发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斗殴。那一夜年儒求见便是为了此事。 年儒进来。「陛下。」 年胥看着他那张木然的脸,笑道:「你这好歹也时常笑一笑才是。」年儒板着脸,「情人司密谍急报······" 「何事?」年胥拿起酒壶,缓缓为自己斟酒。 酒水从壶口倾斜而出,淅淅沥沥的倒在酒杯中。「一月,秦王领军八万与石忠唐十二万决战···年胥抬头。 「秦王大胜!」 年胥的手仿佛是凝固住了。 酒水倒满了酒杯顺若杯缘满溢而出。 「石忠唐带万余骑逃至清河。」 酒水顺若案几往下流淌,滴落在地砖上,顺着缝隙一路蜿蜒······直至年儒的脚前。呯! 酒壶落在案几上。粉碎! ...... 彭靖和方崇也在喝酒,不同的是,二人包下了一家酒楼。 这是自己的地盘,说什么都无需避讳······周围有人盯着,哪怕是情人司那些善于隐匿踪迹的地老鼠也没法接近。 「韩壁今日故作姿态,令人作呕!」彭靖举杯。 「那是个小人!」方崇举杯,笑的有些勉强。 彭靖诚恳的道:「老夫今日本无意出头,可陛下对咱们可是······」,他压低了声音,「最近陛下对你我可有些不满。」 「忌惮咱们势大!」方崇早就看出来了,但却不在意,「可朝堂上就是两股人,不是咱们,便是孙石那伙人。孙石心灰意冷,韩壁被咱们压制的无法动弹。陛下别无选择!」 彭靖点头,「新政失利,看似咱们在作梗,可咱们许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地方豪强,权贵国戚,多少人靠着那些祖宗规矩吃了个脑满肠肥。陛下令孙石行新政,便是想砸了那数百年来的铁饭碗。那些人会甘心?」 方崇眼中多了不屑之意,「说起来,咱们也只是那些人的代表罢了。陛下知晓这一点,刚开始还想用孙石的强硬去砸烂那个铁饭碗,可没想到的是,那些人与官吏联手,扭曲新政,无论孙石弄出了什么方略,尽皆变成了害民之举。新政不败,老天都不答应!」 「若是天下大势不变,陛下自然会偃旗息鼓。可北辽没了。北疆秦王做大。若是如此也还好。可石忠唐起兵清君侧,大唐内部风起云涌,接着秦王自爆身份,起兵讨逆······那阵子,朝中君臣都在翘首以盼,恨不能大唐重演陈国末年那一幕。如此,大周还能分一杯羹。」 上次北征便是这种思潮下的产物,结果羹汤没分到,反而被毒打一顿。 「若是秦王与石忠唐势均力敌也罢,可道州败退后,秦王一统大唐之势不可阻挡。」 彭靖喝口酒润喉,唏嘘道:「南疆那边有三州乃是当年大周的疆域,只是唐初时被大唐占了去。陛下一直记着此事,故而支持北征。」 「拿下三州,大周便有了屏障,大唐以后想攻打大周就难了。」方崇说道。 「此次老夫领军,便是以夺取三州为目的。」彭靖眼中多了精光,「秦王文治武功令人赞叹,但却有个毛病。」 「什么?」方崇看似不经意,实则耳朵高高竖起。「杀俘令!」 「杀俘令?」 「对!」彭靖说道:「若是他愿意招降叛军,此刻怕是早已兵临清河了。」「可正是杀俘令,才给了大周机会!」方崇笑道。 「是啊!」彭靖摇头,「秦王执拗,希望他以后不会后悔!」叩叩叩! 外面有人 叩门。 「何事?」方崇问道。 「二位相公,宫中来人。」 门开,一个内侍出现在门外,他走进来。「二位相公,陛下召见。」 「可知何事?」方崇问道。「急事,军国大事!」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饮酒的韩壁也接到了宫中的吩咐。当他到了皇城外时,已经有不少重臣到了。 彭靖二人急匆匆赶到,方崇先看看那些军士,发现依旧是那些人,心中一松。若是皇帝重病倒下,宫中必然会加强戒备。 「谢引弓来了。」 谢引弓疾步走来,「诸位,请随咱来。」众人跟着他进宫。 到了殿前,就见里面灯火通明。 皇帝正在看着地图,从背后看去,竟然有些萧瑟之意。「见过陛下!」 众人行礼。 皇帝并未回身,手指头在地图上划拉着。「从汴京到永州有多远?」 永州是南疆与大周的边境州。「远,又不远。」 皇帝的声音听着有些飘忽。 「从朕束发受教以来,便得知永州等三州当年曾隶属于大周。唐初时,被大唐大将岑华夺了。永州等三州多山,易守难攻,若是在大周手中,便能遏制大唐对大周的野心。朕,无时不刻不在想着把它们夺回来。」 「王卿与秦王达成联手之议,朕以为这是个机会,兴奋欲狂。可这,终究是一场梦。」皇帝回身。 「陛下······」韩壁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年胥看着他,眼神木然。 「一月,秦王大败石忠唐,石忠唐仅带若万余骑逃回了清河。」群臣:「·.」 皇帝的声音依旧平静传来。 「石忠唐,要完了。大周,无需出兵···"什么联手夹击南疆军之议,顿成笑谈。 彭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怎地败的这般快?」没人回答他。 皇帝有些心灰意冷的摆摆手,「朕,累了。」但群臣却不动。 韩壁走了出来。「秦王是猛虎!」 他难得没有讥讽彭靖等人。 「王相去商议联手之事,他不置可否,这不是他在轻慢大周,而是,他觉着压根就没这个必要。」王举的老脸红的像是猴子屁股,仔细回想了一下,秦王当时确实是有些漫不经心的意思。 仿佛是在说:就这?方崇却如释重负。石忠唐要完蛋了。 也好,大周不用出兵。 如此,老夫的北征大概率便是大周对外征伐的绝唱。败也好,胜也好,再无人能证明自己比老夫更强。他心中一松,看了韩壁一眼。 韩壁的眼中······怎地好像有悲怆之色?他这是何意? 方崇讶然,也有些好奇,心想莫非是韩壁想致仕?韩壁刚强,若非他在,保守派早已一统朝堂。 好事啊!方崇暗喜。韩壁走了出来。方崇垂眸。「陛下!」韩壁行礼。 「北征之事就此搁置。」年胥淡淡的道。 「臣知晓。」那你还出班作甚? 难道要借此攻讦彭靖等人?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在天下大势发生剧烈动荡之时,你就不能让朕安生些吗?年胥第一次对韩壁生出了强烈的不满。 韩壁却依旧开口。 「臣担心,秦王会大举南下!」殿内安静的就像是空无一人。 群臣:「......「 年胥:「.......」 第1422章 善恶有报,大大的江山 在南周看来,自己就是一颗铜豌豆。你想咬我一口,小心崩掉满嘴大牙! 所以韩壁的话一出口,就有人在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是方崇,他捧腹大笑,指着韩壁喘息道:「你······你·······上次大唐北征,秦王亦独领一军。刚开始势如破竹,可我大周将士背水一战,却令他胆寒。 当下他要紧之事不在于大周,而在于关中,在于蜀中。 若是北疆军陷入南周无法动弹,秦王就不担心李泌会反攻关中?别忘了,关中那些世家大族可是巴不得他李玄早些败亡!」 彭靖摇头叹息,「与大周比起来,关中才是根本。秦王不是蠢人,怎会如此不智?」 年胥也不禁莞尔,「太祖皇帝何等的雄才伟略,当初打江山时,也看到了北进的希望,却依旧收兵回了汴京,镇住那些世家大族,如此,才有了大周数百年江山。 大唐高祖皇帝亦是如此大致疆域入手,便收兵守住关中及周边,先稳固,再拓展。这是帝王心思,秦王也不会例外。」 韩壁默然,双手抱着笏板行礼。退了回去。 晚些,君臣散去。 「他这是想领兵想疯了吧!」「多半是。」 不少人冲着韩壁指指点点的。他默然走在最前方,脊背笔直。「韩相!」 王举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道:「老夫刚从北疆军中归来,不解韩相为何这般笃定秦王定然会南下。」韩壁看了他一眼「当初大周太祖皇帝有句话,可还记得?」 「哪句话······」 太祖皇帝说过的话多了去。「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鼾睡!」 「陛下也说了,帝王当先稳固根本,再图谋其它。」这是帝王心术啊! 「是啊!帝王心术!」 韩壁缓步而行,「太祖皇帝也算是一手打下来的江山,可也只是天下一隅之地。大唐高祖皇帝多坐镇关中,是麾下大将四处征伐,你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吗?」 王举摇头。 「秦王起于微末,从北疆边陲一座小城崛起,这一路,他灭了多少势力? 他从北方杀到了关中,杀到了南方。但凡令他感到威胁的势力,无不倒在了北疆军的铁骑之下。当初他明明可起兵讨逆,却要坚持灭掉了北辽之后再出手,由此,便能看出此人性格坚毅。 北疆军若是撤回关中,需要多久方能稳住局势?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秦王这等性子可能再等十年后出兵南下?老夫断言,必然不能!」 韩壁听到了后面对自己的嘲讽,眼中闪过黯然之色,「你见过哪位帝王是从北打到南,一步步靠着自己打下的江山?你看过谁的江山有如此宏大?北辽故地,大唐······还看不出吗?」 韩壁止步回身,「秦王要打下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江山。我大周,在劫难逃!」...... 「公主公主!」年子悦在看书。 谁实话,和在汴京宫中相比,她觉得长安更热闹些,至少她能乔装出门,在长安四处闲逛。虽然身后跟着大唐密谍,但把他们当做是侍卫好了,习惯就好。 一个宫女跑进殿内,「前面闹腾起来了。」「是因何事?」年子悦放下书问道。 宫中她早就逛了无数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能玩的都玩了,最终还是要坐在殿内,安静而无聊的看书。 「说是秦王大败石忠唐,南疆军怕是要完了。」「他胜了?」年子悦看着边上的张菁。 果然啊! 张菁点头,「石忠唐一败 ,再无胜机。大唐南方就要一统了。」「哦!」 年子悦拿起书。 仿佛是刚听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儿。众人默然。 殿内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年子悦抬头。 「我就知晓他会胜!」...... 清河。 大军清剿完了南疆异族后,随即开始修整。 天气渐渐暖和,城中不少人都换了薄衣裳出城踏春。 秦王带着些人便衣也混在人群中。 出城后,秦王等人上马,渐渐脱离了人群。 南方的春天若是有太阳,感觉和北方的初夏没啥区别。 姜鹤儿在马背上左顾右盼,赫连燕笑道:「看什么?没看够?」 「没看够。」姜鹤儿近乎于贪婪的看着外面的春色,「当初我离家去了北疆,就想若此生再也回不来了。阿耶说,他做梦都梦到了南方。我也是。」 「故乡吗?」「是呀!」 姜鹤儿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的话刺激到了赫连燕,「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故乡!」 赫连燕却笑了,「大辽不是我的故乡。」 「那以后呢?」姜鹤儿觉得她有些可怜,更觉得没有故乡的人······阿耶咋说的?没有故乡的人,便没有魂。 「殿下在哪,哪便是我的故乡!」 秦王正在和韩纪等人说话,看着兴致不错。鸟儿掠过长空,道旁偶尔能看到野兔在狂奔。野草在疯长,树枝上,嫩绿的芽生机勃勃.·····晚些,众人寻到了一个河边。 乌达带着侍卫们清理了一遍,没发现危险。秦王下马,走到了小河边。 小河流水淙淙,能看到大鱼在水中缓缓游动,竟然不怕人。"本地人不喜吃鱼。」 赫连燕不知何时到了秦王的身侧。「那便是暴殄天物!」 秦王来了兴致,当即令人弄了杆子做成钓竿,就坐在河边钓鱼。「殿下还会钓鱼吗?」 江湖儿女姜鹤儿坐在他的身边,好奇的问道。 「当初饿的厉害,为了寻摸吃的,便去刨别家收成后的地,找些根茎来吃。可终究还是吃不饱,便去摸鱼。摸鱼只能摸到小鱼,还是钓的更大·······」 那段艰难岁月早已无法令李玄伤感,甚至是有些惬意。 「殿下受苦了。」姜鹤儿一直觉得秦王是个重情的厚道人,否则就凭着那家人对他的态度,就该严惩。可据闻秦王也只是说了一句:从此不再相见。 「当时觉着苦,觉着自己倒霉,可到了当下,却觉着那些都是磨砺。」秦王微笑道,然后手一动。「来了!」 一条大鱼扑腾着被拉了上来。 这里的鱼肥硕,秦王亲自出手,两条炖汤,剩下的十余条尽数烤了。大鱼在烧成炭火的火堆上翻动着,滋滋作响。 捷隆来了,见秦王兴致勃勃的模样,没敢去打扰,就令人去请了赫连燕来。「何事?」 赫连燕被分派了寻找野菜的活,满手都是泥。「石忠唐的妻儿找到了。」 「在哪?」赫连燕看了后面一眼,只有几个锦衣卫。「被杀了!」 晚些,赫连燕走到了秦王身后轻声道:「殿下,有石忠唐妻儿的消息。」「怎地,怕影响孤的兴致?说!」秦王翻着烤鱼,哼着歌。 「石忠唐派了心腹数十人护送妻儿远遁,半道得知石忠唐兵败身死后,他的妻儿嚎哭,露出了随行带的一箱子玉器·····." 秦王平静的道:「财帛动人心。」 「是。」秦王对人性的敏锐,是赫连燕所钦佩的,「那些心腹动了心,夜里突袭,杀 了石忠唐的儿子。」秦王没问妻女。 赫连燕缓缓说道:「他的妻女·····被凌辱而死。」「也算是善恶有报了。」 秦王很是轻松的道。 黄州和乾州的那些亡魂,也能瞑目了。 「那些心腹随后卷带着钱财遁逃,逃到了南周,被南周边军绞杀······南周边军得知石忠唐覆灭的消息后,不敢隐瞒此事,刚遣人来报。」 「知道了。」 秦王的心情依旧不错。 韩纪对赫连荣说道:「那些指望殿下妇人之仁的人若是看到这一幕,定然会痛心疾首。」随着石忠唐的覆灭,随行的文官中,不少人已经在私下讨论秦王统御下的大唐格局。 他们憧憬着秦王会如同大唐开国后的前几位帝王那样,对臣子的建言虚心接受,甚至被喷了口水也只是唾面自干······ 越仁慈越好! 「那些人,巴不得大唐出几个南周那等软弱的帝王。如此,他们便能分润更多的权力。」赫连荣摇头。「不只是权力南周那些官员贪腐之后,最多是贬官,流放都不可能。若是大唐也如此,文官肆无忌惮贪腐,武将拼命吸血。反正贪腐了最多是贬官地方。还能接着做官啊······只需想想,老夫就觉得不寒而栗。 韩纪做出了颤栗的姿态。 赫连荣笑道:「老夫对殿下有信心。」「殿下却是对刀子有信心。」 二人相对一笑。「吃饭啦!」 王老二扯着嗓子在喊,然后喊声戛然而止。「老二这是怎么了?」 韩纪看到王老二在盯着官道方向看,就缓缓回身。数百骑兵护着一辆马车在疾驰。 「那是太平刚出没多久的马车,说是有什么减震,可在官道上快速行驶,比快马还快!怎地,殿下都还没坐过,这谁敢先坐?」 韩纪很是好奇。哒哒哒!骑兵们开始减速。随即马车驶出来。 秦王站起来,微笑看着马车。车帘掀开,一个身影跳了下来。阿梁举目四顾,寻到了父亲。「阿耶!」 「哈哈哈哈!」 秦王放声大笑,「阿梁,来,阿耶带着你,去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第1423章 大唐的刀 讨逆长安的上弦月第1423章大唐的刀长安。 春季的长安多了几分妩媚,随着战争的危险远去,踏春的人多了起来。百姓能歇息,官吏们却不能。 伪帝李泌遁逃时带走了许多官吏,以至于长安皇城内空荡荡的。 曹颖坐镇长安伊始,便削减了一半休沐时间,恨不能把官吏们一人当做两人使唤。接到秦王攻破清河,斩杀石忠唐的消息后,曹颖并不觉得意外。 张栩问道:关中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 那些大族豪强的家主源源不断的从蜀地回返,回来后,得知石忠唐大败,都在观望。都在等着秦王回长安。 曹颖把消息递给他,摇头, 张栩有些不解。 曹颖叹道: 张栩知晓曹颖一朝得了重用,兴奋异常,恨不能秦王马上登基,随后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道。 他看了消息,蹙眉道: 曹颖不屑的道: 二人相对一笑。 一个小吏进来,曹颖霍然起身, -. 长安城之外,车队停住了。 周宁下车,牵着李老二,指着长安城说道:李老二看着长安城,憋了半晌,说道: 刘擎等人在前面,也是唏嘘不已。 罗才干咳一声,路上他受寒病了一场,周宁出手诊治,延绵半月,至今还有些咳嗽的毛病残留着。 刘擎眯眼,罗才看到了城中出来一群官员。 刘擎整理了一下衣冠,自嘲道:他说的不是长安城,而是未来。 这一进城从此便站在了庙堂之高。站得高了,风也更大。 周宁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随即,曹颖带着官员们来了。 众人行礼。随即到了马车前。 马车里传来了周宁的声音, 马车里传来了孩童呼痛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曹颖问道:秦王不在,阿梁便是他的代表。 啊! 曹颖不禁一怔。 秦王不但不回来,还把长子也接了过去。他要在南疆作甚? 电光石火间,曹颖脱口而出。 ......天老爷! 曹颖捂额,「殿下竟然· 刘 擎微笑道: 罗才说道: 如今,也算是到头了。 曹颖陪着他们进城,介绍了一番当下的局势。 罗才干咳一声, 曹颖说道,刘擎问道。 罗才说道。 刘擎眼中闪过杀机,曹颖愕然, 刘擎放低声音, 这时路旁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众人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妇人站在马车边上,含笑看着刘擎。刘学: ...... 阿梁的到来令人生出了各种遐思。 父子二人坐在河边,地上铺着油纸,上面摆着烤鱼和两碗鱼汤,外加几张饼子和一壶酒。李玄笑眯眯的夹了一条烤鱼给阿梁。 阿梁把烤鱼夹回来。 父子二人你推我让,李玄最终老怀大慰的吃了烤鱼。阿梁喝着鱼汤,问道:李玄指指南方。 阿梁的教育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孩子,李玄的书房他也能自由进出,那幅地图他看的烂熟。 李玄喝了一口酒水,看着身边的儿子,突然觉得一个男人的一生就是如此了。娶妻生子,看着孩子长大,然后等着慢慢变老。 就像是一个轮回。 他慢慢的喝着酒,看若因为赶路而应了些的儿子在不停的吃。春光明媚,李玄的脑海中渐渐空荡荡的。 阿梁吃了个八分饱就放下了筷子,这是周宁教的,说如此可保胃肠平安。 李玄笑道:见他酒杯空了,阿梁拿起酒壶为他斟酒。 李玄喝了一口,觉得儿子斟的酒格外好喝, 阿梁坐直了身体,以示对先生的尊重。 姜鹤儿在后面扁扁嘴,心想若是那位老先生敢胡乱教导大郎君,回头多半要被丢在北辽故地去教导那些野人。 李玄滋的一声,喝了一口小酒。 阿梁继续说道: 李玄笑了笑,并未计较这等言论。 盛世吗? 李玄想到了那位前陈中兴之主。 「是,我还记 得!」阿梁提高了嗓门,然后赧然压低声音, 李玄颇为满意。 阿梁倒也不失望, 李玄当着儿子轻蔑的道: 曹颖被李玄搁置了数年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若非他是从龙老臣,这辈子再无机会回到李玄的身边。阿梁很认真的点头。 李玄摸摸他的头顶。 阿梁看着双眸深邃,想到他能指挥虎狼的本领,李玄莞尔,宁雅韵说阿梁神魂强大,那必然比一般人的精力更为充沛。 此次阿梁并未带着两个爱宠前来,此刻倒是有些想念。 但见到父亲出神看着河水,阿梁打消了把两个爱宠弄来的念头。 李玄微笑道, 李玄说道: 阿梁见父亲严肃,就起身,束手而立。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 缓缓起身。 秦王一手轻轻按在儿子的肩头,一手指着远方说道: 春光下,秦王说道: 第1424章 谁给他们的勇气和自信 「是。」阿梁很认真的点头。「太严肃了些,坐下。」 李玄压压手,看若儿子,笑道:「就咱爷俩说说话,就像是······小时候为父说故事哄你睡觉一般。」「是!」 阿梁坐下。 但看着依旧有些太规矩。 李玄不喜如此但担心吓到孩子,就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先生可教过你如何与尊长打交道?」「先生说君臣父子是不同的。」 「为何?」 「先生说君臣在先,父子在后。弄错了会出事。」才八岁的孩子啊! 谁特么的在给他灌毒鸡汤? 李老板怒了,却不动声色的道:「哪位先生说的?」现在阿梁的先生有三位,教导的内容各自不同。「马先生。」 「哦!那位聪明的马先生啊!」「是啊!」 阿梁看着活泼了些。「记住,咱们家不同!」 李玄说道:「咱们家是父子在前,君臣在后。」阿梁楞了一下。 mmp! 这是谁在给阿梁灌输这些东西? 李玄微笑道:「这是咱们的家事,外人的话,就当是放屁好了。」 「真的?」阿梁显然也不喜欢和父亲变成所谓的君臣关系,很是欢喜。「从你小时候开始,为父可曾说过不算话?」 阿梁摇头。「去吧!」 李玄指指对岸,「自己去对岸溜达一圈。」这一路坐车浑身气血凝滞,此刻最好撒撒欢。 「是!」 阿梁终于欢喜了,随即一群侍卫护着他绕到了上面,从一座木桥过了小河。李玄没回头招手,林飞豹过来,「殿下。」 「阿宁他们应当到了长安,马上派人去,把阿梁那位马先生给孤赶走!」「是!」 「让赫连燕来。」赫连燕过来。 「查一查阿梁的那位马先生。」「是!」 离间他们父子关系,若是背后有人指使,李玄能令他们后悔生在世间。 对岸,阿梁在撒欢,这边,李玄渐渐把马先生抛之脑后,思索着后续的局面。攻伐南周是他早就有的打算。 诚如许多人猜测的那样,他若是撤军回到关中,再想大军压境,攻伐南周,估摸着就得不知多久了。若是换个地方,譬如说洛罗,李玄可以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攻伐。 但那是同文同种的南周。许多手段都用不上。什么京观都别想了。 如此就有些束手束脚,唯有李玄亲临,方能掌控大局。「殿下!」 不知是春光还是酒水的缘故,韩纪看着面色微红。 「斥候来报,最近南周那边的边军很是老实,不,是老实的过分了。巡查时离着大唐这边远远的,仿佛这边躲藏着一群猛兽。」 「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些边军比汴京的君臣更为清醒。」 北疆军击败叛军后,一直滞留在南疆,刚开始汴京那边传来消息,说静待就是了。但千万别惹事。 汴京的意思,北疆军差不多也该走了。可这个差不多竟然延续了一个月。 不用谁来提醒,边军就知晓事儿不对了。这特么的是要动手还是怎地? 边军如临大敌,每日都有各种消息送去汴京,将领们恨不能汴京赶紧调派大军驻守,顺带派个使者去对面问问。 「秦王究竟是何意?」 南周那边,朝堂上议论纷纷。 彭靖等人觉若这是休整。毕竟北疆军从北打到南,从上到下疲惫不堪。也该歇歇了。 彭靖甚至乐观的认为,大周应当派遣使者去慰问一番。送些慰问品,表达大周的善意。 唯有韩壁这位枢密使在朝堂上咆哮着,说秦王狼子野心,必然在准备对大周的进攻。方崇等人攻讦,随即弹劾,韩壁独木难支.····· 「派人去看看!」 年胥知晓不能让韩壁倒下,否则朝堂上就成了保守派的天下,他这位帝王晚上睡觉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谁去?」他看着群臣。方崇跃跃欲试。 看着那张老脸,年胥发自内心的想抽他几巴掌。目光转动,看向王举。 老王······做事还行,但能力有限。上次竟然没看出秦王敷衍之意。目光再度转过去,王举不禁叹息一声。 韩壁? 这位去出使,怕是能和秦王打起来。彭靖? 彭靖倒是合适,但这人私心太重,会把此次出使当做是自己积攒资本的工具。他把目光重新转移到了方崇这里。 年胥想到了一段话。 身为使者需要什么本事?不要脸! 不要命! 这两样方崇都占全了。 多派几个心腹跟着,抓住方崇的错处,回来便令人弹劾·····如此,可打压保守派的气势,让朝堂之上重新回到势均力敌的局面。 想到这里,年胥面露微笑。「方卿!」 对于南周来说,出使是个肥差。每出使一次,资历便多一层。下次要重新推选首辅时,这个资历就能发挥大作用。 方崇没想到这个大礼包砸在了自己的头上,兴奋的无以复加。他当朝发誓,定然能探清秦王的动向,并不坠大周威严。 是夜,彭靖组织人为他践行,一伙人通宵达旦的吃喝玩乐。「方相,饮酒!」 「方相此行定然能大获成功!」 「到时候,弄不好我等就得叫方相一声方首辅了。」「哈哈哈哈!」 女妓的娇笑,酒肉的腥臭,男人的得意,灯火的辉煌·汴京的春夜,显得如此妩媚。 但又是如此的单薄。 第二日上午,顶着黑眼圈的方崇出了汴京城。「老了!」 他对来送行的彭靖感慨道。 「年轻时老夫夜御三女,第二日依旧能健步如飞。如今不成了。」 彭靖忍着哈欠「此去要快,否则老夫担心你人还没到,秦王就率军走了。到时候功劳半分也无,白跑一趟。」 「老夫有数,回头就抓紧。」方崇恨不能寻个地方倒头就睡,掩口打个哈欠,「陛下昨日说要示好秦王,可如何示好?口头说些好话有何用?」 「其实也不是没有手段。」宿醉让彭靖觉得脑袋里全是乱麻,他揉揉太阳穴,「秦王有二子,大周可从宗室中寻一个年岁相当,身份高贵的·······」 「联姻?」 「联姻是最好的手段。」 方崇一拍脑门,「是了,变成一家人了,自然没法喊打喊杀。」「此事老夫后续再想想。你记着······」 彭靖压低声音,「韩壁等人在盯着你,若是此行出使不利,韩壁能让弹章堆满皇宫。务必要做的漂漂亮亮的!」 方崇点头,「放心!」「那就,上路吧!」彭靖拱手。「走了。」 方崇带着使团远去,彭靖回身,对身边的随从说道:「你去一趟,就说老夫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了。」 「是!」 彭靖回身进了汴京,看着繁华的街面,陶醉的道:「这便是大周的盛世啊!」 方崇等人在汴京大张旗鼓的庆贺,锦衣卫的人不费周折就知晓了他将要出使清河的消息。「这位跑的不慢啊!」 锦衣卫的人诧异的发现方崇竟然在拼命赶路 。「赶紧回禀殿下!」 大军整顿完毕,如今正在囤积粮草。「殿下,粮草差不多了。」 赫连荣走进节度使府大堂,就见秦王和阿梁正在看地图。「哦!」秦王抬头,「刘擎他们呢?」 「已经到了长安。娘娘她们也到了。」 李玄心中一松,「告诉刘擎,北疆乃是孤的根本,安抚为上。北辽故地要盯着,若是有人跳梁,当镇压!」 「是。」赫连荣笑道:「有人还说当安抚北辽故地。」 「那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了。」秦王不喜欢那等人,「此后说这等话的人,记下来。」记下来,此后不得重用。 赫连荣应了。 赫连燕进来,「殿下,锦衣卫来报,南周那边遣使来了,距离这里还有两日。」「谁?」 李玄希望是王举。「方崇。」嗯? 秦王一怔,「这位怎地来了?」 赫连荣说道:「方崇与彭靖当初可是能硬扛孙石的存在,二人在南周的势力根深蒂固,年胥也不敢轻易开罪他们。此人来了······怕是交涉。」 秦王问道;「可有南周君臣的消息?」 「说是汴京朝堂依旧歌舞升平,都觉得殿下将会率军去关中。」真是奇葩一朵啊! 「谁给他们的勇气和自信?」秦王摇摇头。 赫连荣也愣住了,「歌舞升平?」一群蠢货啊! 「殿下。」赫连荣说道:「这便是大好时机啊!」 歌舞升平,那便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是南周。」 秦王说道:「若是别的地方,不宣而战都没问题。」南周好歹是同文同种,不宣而战,那是不义之战。中原王朝历来最讲究的便是一个名正言顺。 出兵必然有由头。 「此事,孤自有打算。」 秦王说道:「你等各自去吧!」众人告退。 走出大堂,赫连燕回头,就见秦王正看着儿子,给他说着些什么。 「皇子多生长在深宫之中,看似尊贵,可却没有什么见识。登基后,治国全凭着所谓的帝王之术,这样的王朝,焉能强盛?」 姜鹤儿站在她的身边,轻声道:「殿下这是未雨绸缪,现在就带着大郎君历练。这是大唐之福啊!」赫连燕点头,深以为然。 她想到了赫连峰,和赫连峰相比,皇叔更为出色,只可惜他名不正言不顺,且登基时对手颇多只能苦苦支撑。 「······南周富庶,假以时日,为父有信心让大唐不输于他们。」「那阿耶为何要攻打南周呢?」 「还是那句话,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鼾睡?」「就是······」 「就是要扫清一切威胁。」「哦!」 阿梁挠挠头,「可是阿耶。」「什么?」 「阿耶把威胁都扫清了,那大唐以后就没有敌人了吗?」「怎么会?」 「那敌人在哪?」李玄指着地图。 「大唐的敌人很多,在远方,有无数国度。」「还有许多国度吗?」 「对,等局势稳住后,为父便会遣人从陆路和海陆出发,去探索这个世界。」「那些国度是我们的敌人吗?」 「随着大唐脚步的对外延伸,迟早会与他们接触。阿梁,这世间是个丛林。无数猛兽潜伏在暗中,伺机而动······」 「这样啊!」 这是个阿梁从未接触过的领域。「那我们该如何做呢?」 「若是友好,那便交往。若是大打出手,那么,便用横刀教他们做人!」阿梁蹙眉想了许久。 「听话吃 肉。」 秦王点头,微笑道:「对。」「不听话······就打!」 「对,我儿聪明,哈哈哈哈!」 第1425章 他想羞辱孤吗 临近南疆时,方崇先令人找来边军将领,询问对面的情况。 “北疆军很是老实。” “老实?” 方崇冷冷的看着边将,“那是虎狼之师,你说老实?” 眼前这位可是把武人当做是狗的存在,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边将额头冒汗,“是跋扈,挑衅!” 方崇眼中的冷意渐渐消散,“去!” “是!” 出了方崇的驻地,几个边将一边抹汗,一边后怕不已。 负责禀告的边将王林却格外镇定,众人诧异。 “老王你竟然不怕?” “老夫怕什么?” 王林澹定的道。 “先前方相可是想动手杀你!” “他只是要个由头罢了,老夫不蠢,知晓如何让他心满意足。回头他定然会觉着老夫知趣。” “由头?” “北疆军的斥候这一个来月很是老实,消息早就传到了汴京。方相能不知?”王林说道:“他明知故问,便是想要一个不同的答桉。” “北疆军挑衅跋扈的答桉?” “对。”王林眼中有讥诮之色,“若是一团和气,方相出使哪来的功劳?” 众人:“……” 方崇在这边歇息了半日,令人去对面通气。 半夜,他被人叫醒了。 “何事?” 这一路赶的很是辛苦,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却被人吵醒了,方崇心中杀机大作。 “方相,对面来人接您了!” 这特么……大半夜的,谁来接老夫? 方崇揉揉脸,穿衣出去。 外面乌压压一群将士,都顶盔带甲,为首的王林行礼,“方相,对面先前来人,说接方相去清河。” “这么早?” 方崇揉揉眼睛,忍着火气,“准备一下,老夫马上过去。” “方相……” 王林行礼。 “何事?”方崇止步回身。 “无事。” 王林低头。 粗鄙的武人! 方崇进去更衣洗漱,出来就叫人带上干粮。 这个姿态被汴京人看到了,定然会说方相勤勉的不像话。 众人把他送出城,随即各自散去……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老王,怎地不走?” 王林看着方崇消失的远方,说道:“你见过大半夜接人吗?” “没。不过也不稀奇吧!” “这是故意的。” “那他们图个什么?” “老夫觉着,他们太殷勤了些!” “对面一直在说秦王要回关中了,回去之前稳住大周,秦王才好镇压关中,追杀李泌啊!” “老王你想多了。” “兴许吧!” …… 方崇带着使团一路前行,十余里后到了边界,对面黑麻麻的。 “人呢?”方崇问道。 陪同的官员说道:“先前还在!” 噗噗噗! 火把一根根点燃,对面突然大放光明。 千余骑兵簇拥着一个文士静静的看着他们。 文士拱手,“韩纪,见过方相!” 韩纪? 身边的幕僚低声道:“韩纪乃是秦王身边的智囊,深受重用,一直带在身边参赞。” 本就有些印象的方崇拱手,“原来是韩先生。” “请!” “好说!” 两支人马汇合,随即向清河进发。 …… 清河。 校场上,大军正在操练。 秦王站在高台上,身边是阿梁。 “阿梁,看,这便是我北疆虎贲。” 秦王指着那些将士,颇为自豪的道。 “阿耶,我觉着身上针扎般的疼。” 李玄一怔,“可是不适?” 阿梁摇头,“就是……觉着有什么东西,先前更疼,此刻好了许多。” 身后,老帅锅澹澹的道:“虎狼之师,自然杀气腾腾。那股子气势普通人只觉着摄人心魄,而阿梁神魂更为敏锐,故而觉着宛若针扎。无碍,适应就好。” 李玄板着脸,“下次有事早些说。” “哦!” 父子二人站在高台上看着操练,后面,那些文武官员却心思各异。 按理秦王早就该立世子了,也有臣子进言此事,但秦王却不置可否,不给答桉。 此次秦王把阿梁接来,这阵子父子二人形影不离,哪怕是议事,阿梁也有个座。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这是亲手培养之意。 未来的太子,应当是没有什么悬念了。 众人看着阿梁,有人在想如何与这位未来的太子爷打交道,有人在想…… 兴许能做个皇亲国戚呢! 就如同杨松成,女儿成了皇后,自己就成了权倾朝野的国丈。 至于杨松成的背景,自然而然的就被忽略了。 没有千年杨氏的牌子和底蕴,就算是国丈,也只能在李泌的手腕下瑟瑟发抖。 脚步声轻巧,赫连通走上高台,走到了秦王侧后。 阿梁回头看了她一眼。 赫连燕对他微微一笑,然后对秦王说道:“方崇快到了。” “阿梁!” 秦王指着后面开始出动的骑兵,说道:“看,这便是我北疆的玄甲骑,纵横当世,从未有过对手。” 赫连荣微笑道:“贫僧以为,赫连指挥使去迎接方崇极为妥当。” 赫连燕看了他一眼,随即二人后退。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当初在潭州时,陈州对你虎视眈眈,彼时的殿下一心想收拾你。 而宁兴那边许多人想通过打击你来打击你背后的那位重臣。绝境之下,你干脆就来个鱼死网破…… 战败被俘后,你绝食多日,后来殿下亲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这才归顺。此事在北辽与大唐都传为美谈。不过,我有个问题。” 赫连燕冷笑道。 “说。”赫连荣摸摸光头。 “我曾听闻,人不食不饮最多能活七日,而若是不吃食,能饮水,可活十日以上,有的人甚至能活半月……你当初若是真想死,为何要喝水?” 赫连荣微笑看着她,“你说这些作甚?” “殿下要一统北方,随后定然是要定鼎天下。身边的这些人该重用的重用,该冷落的冷落。你我都是北辽人,自然会被冷落。 我的应对手段是不问政事,哪怕当一把刀也好。 我在揣度你的手段,心想,你多是要蛰伏吧!没想到的是,你竟然出家为僧。知晓我当时听闻这个消息的反应吗?” 赫连燕指指眼睛,“绝了!” 赫连荣澹澹的道:“贫僧只是想让自己的余生更有趣一些。” “再有。”赫连荣说道:“韩纪一直在拉拢你,而你却一直不假颜色,不,是态度暧昧。近期日却越发冷澹了,这是想避嫌?” “对,可你却想把我卷进去。方外人,为何不清静些?” “贫僧是想清静,可有人在殿下那里进了谗言,说贫僧在殿下身边多年,长安缺人,可让贫僧去长安辅左。” “你不想去?” “贫僧从不在意什么名利富贵,去长安作甚?” “那你在意什么?” “杀人!” “杀人?” “对,杀人盈野!” …… “你这个疯子!”赫连燕没好气的道,“那你把我拉进来作甚?” “在别人的眼中,你我都是北辽人。” “北辽人自该抱团……该死!你这个没一点仁慈心的和尚!”赫连燕低骂道:“你这般作态,想让那些人以为咱们二人抱团。你图什么?” “贫僧是方外人,你是锦衣卫……传闻中殿下养的猎犬。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殿下一统大唐不远了。随后便是庙堂。殿下说过,臣子拉帮结派是本能,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听听,这话什么意思?” “不可阻止,但必须制衡。” “对。你我二人皆是殿下的身边人。自然该为殿下效力。” “你我结党,为殿下制衡……韩纪,还是刘擎他们?” “殿下让制衡谁,便制衡谁!” 赫连荣看着赫连燕,“你以为如何?” “你这个疯子!”赫连燕看了秦王一眼,秦王负手而立,看着那些将士操练。身边的阿梁也学着他背着手,父子二人站在一起,格外协调。 再看看那些文武官员。 赫连燕看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随着秦王征服天下的脚步越来越快,这些生面孔也会越来越多。 “好!” …… 进了清河城后,方崇有些失望。 “几乎没怎么抵抗!” 韩纪微笑道:“殿下一至,叛军便怯了。” “石忠唐在殿下面前卑躬屈膝,可惜殿下说过,叛军不留俘虏,随后亲手一刀斩杀了他。” 还未曾见到秦王,方崇就有了印象。 当日,韩纪陪同他吃了一顿饭,让他等待秦王召见。 晚上,方崇和随行官员议事。 “此次我等当强硬些。”方崇一开口便出人预料。 “方相,北疆军刚灭了石忠唐,士气正旺,咱们强硬……不妥吧!” 你就不担心激怒秦王? “李泌在蜀地招兵买马,准备反攻关中。他悄然遣使来了汴京,说今年便要出兵。如此,秦王可还敢对我大周用兵?” 难怪方相此行表现的如此从容,这是有恃无恐啊! 众人大喜! 李泌的使者是在一个多月前到的汴京,此事极为隐秘,仅有年胥和几位重臣知晓。 使者在撺掇南周出兵,和李泌南北夹击秦王。 几乎是没有考虑,年胥就婉拒了这个事儿。 虽然拒绝了联手之事,但此事可以利用啊! 方崇越发觉得秦王会马上回师长安。 是夜,他睡的很香。 …… 李玄令人再搬来一张床榻,父子二人就睡在一个屋里。 晚上,他给阿梁说着故事…… “……那孙悟空说,妖怪,吃俺老孙一棒……” 阿梁不是一般孩子,神魂强大,有些早熟。而且他从小就跟着父亲,见识更非一般孩子可比。 故而他早就过了听故事的阶段。 但今夜他却听的入神。 从记事开始,父亲就时常出征,就算是回到桃县,每日也有许多事要处置,父子之间相处的时间不多。 此次李玄率军出征,也是父子之间离开最长的一次。 再度回到父亲的身边。 真好啊! 他嘴角微微翘起…… 然后沉沉睡去。 李玄看了一眼。 对自己说故事的能力颇为佩服。 …… 第二日。 方崇求见。 本想晾着他的秦王心情大好,“让他来,对了,把孤的一些东西装箱丢在庭院中,做出即将回长安的姿态。” 方崇在外面等候,一夜好睡让他看着精神抖擞。 “请!” 有官员把他带了进去。 庭院里摆放着不少箱子,有些打开着,里面是锦袍等物。 还有不少特产。 果然,秦王要回去了。 方崇心中大喜,知晓自己此行必将大获成功。 首辅一直在空着,此次,也该决出人选了吧! 他双眸炯炯有神,目光转动,对随从轻声道:“当更强硬些!” 随从眨巴着眼睛,心想那可是秦王啊! 当一个人利令智昏时,外界的威胁会自动被调整为零。 一进大堂,方崇就说道:“殿下领军迟迟不归,令大周上下颇为讶然。陛下令老夫来,是想问问,殿下何时归去……” 这话,很是不客气! 方崇特地说的颇为大声,便是要让外面的使团官员们听清楚。 回去后,自然有人会散播他的这番话。 他突然发现大堂内安静的有些过分。 他缓缓抬头。 秦王的脸。 阴沉的恍若大雨磅礴之前的天空。 “年胥这是想做什么,他想羞辱孤吗?” 第1426章 灭国 李玄看过许多史书。 最早是杨略教导,但那不够详细。 到了长安后,晏城送了他史书,令他好生读。 本想胡乱看几眼的李玄目睹了晏城在皇城前的悲壮一幕,回去后,他认真的翻开史书…… 刚开始,他看到的是兴亡。 一个王朝兴起,强大,衰微,覆灭…… 没有一个王朝能走出这个规律。 乏味之极。 渐渐的,他从中看出了些门道。 ——为何兴起?为何强大?为何衰微?为何……覆灭? 他在沉思。 他从人物传记中去找答桉,想看看那些大人物在这个进程中的作用。 开国时的大人物们作用多是正面的。 故而王朝渐渐强大。 时光如那个梭,渐渐的,他看到那些大人物变了。 贪婪! 乃至于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把王朝至于不顾。 堪称是丧心病狂,利令智昏。 他无法相信,那些在庙堂之上的人,竟然会如此愚蠢。 后来,随着他接触的大人物越多,这个困惑渐渐揭开。 人性本私! 豪商为了利益,愿意贩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那些大人物为了利益,甘愿贩卖灭掉自己王朝的利器。 二者身份尊卑不同,但骨子里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 ——贪婪! 在得知方崇要来清河后,他便做了些准备工作。 方崇,南周科举状元。 别把科举状元想象成一个迂腐的夫子,或是书呆子。 能中状元的,智商这一块能碾压当世绝大部分人。 这位状元郎的宦途堪称是一帆风顺。 锦衣卫弄到了方崇的不少诗词,李玄看了看。 早期,方崇的诗词中能看到朝气,能看到抱负。 到了中后期,你只能从他的诗词中看到油腻,以及富贵气。 而且方崇的政治立场也摇摆不定,年胥刚登基时,锐意革新,方崇便投其所好,上疏建言行新政。 年胥试探了一番群臣,结果引发了震动,反对者多不胜数。 方崇果断转投保守派,摇身一变,变成了保守派的新锐力量。 此人,极为无耻! 无耻之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一番布置后,他成功的把方崇的心气挑了起来。 方崇得瑟无礼。 秦王‘大怒’ “年胥想羞辱孤吗?” 秦王拍桉而起。 方崇一怔,“并无此意。” “这是大唐的地方,孤待到何时,与南周何干?年胥好大的威风!” 秦王面色铁青。 主辱臣死,赫连荣出班,“殿下,南周使者无礼,贫僧以为,当打出去!” 方崇下意识的道:“老夫只是询问殿下归期!” “要孤重复你的话吗?殿下领军迟迟不归,令大周上下颇为讶然。陛下令老夫来,是想问问,殿下何时归去……” 秦王冷笑道:“这是想催促孤率军回关中,随后南周便趁机入侵。好一个如意算盘,好一个年胥!” “不!” 方崇惊愕,“陛下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当初孤在长安为不良帅时,南周密谍便潜入长安,图谋前朝藏宝,野心昭然。今日年胥无礼驱赶孤,真当大唐无人吗?来人!” “在!” 一个个臣子整齐出班。 外面的侍卫冲了进来。 “殿下!” 秦王指着方崇,“赶出去!” “殿下,老夫绝无此意,老夫发誓,若有此意,当天打五雷轰……殿下,殿下啊!” 自己的如意算盘被秦王随手一拍就碎了,接着秦王大怒。怒也就罢了,可秦王竟然借势把此事拔高到南周想入侵大唐的高度。 方崇慌了,被两个侍卫拖着往外走,一边挣扎,一边叫喊。 “陛下绝无此意,老夫失言了,殿下,老夫失言了……” 外面的随行官员们都听到了先前的这番对话,此刻面色惨白。 乌达出来了,指着节度使府大门,冷笑道,“诸位,请吧!” “陛下绝无此意。”一个年长官员拱手。 “是要自己走,还是赶出去?” 随即一行人被驱赶了出去。 站在节度使府外面,方崇回身喊道:“这是个误会!” 年长官员见他丑态百出,不禁叹息,“陛下令他出使,便是自毁干城啊!” “没想到秦王会如此震怒!”有人不满。 “蠢货!还看不出来吗?”年长官员说道:“秦王先是遣心腹谋士相迎,且是半夜,令我等不禁生出秦王在回师长安之前,迫不及待想与大周言和,以安稳南疆局势的念头。 昨日的接待隆重异常,更是加深了这个印象。 先前进来,看到那些箱子,连老夫都觉着秦王这几日就走……可这一切,都是坑!” 年长官员苦笑道:“方相毫不犹豫的就跳了下去。诸位,现在麻烦了。” “最多不相往来吧!” “秦王如此作态只是为了不相往来?若是如此,他压根就不会见方相。” “难道……” “对。” “这位秦王,正如韩相所言,是要灭掉卧榻之侧的大周!” …… “外交乃是不见血的战争!” 李玄在给儿子上课,群臣也在旁听。 “为父说过,兵法,便是琢磨人心。方崇此人足够聪明,可却把大部分聪明用在了私心之上。否则他定然能看出为父这般布置之意。” 秦王接过姜鹤儿递来的茶水,轻啜一口,说道:“方崇的兵法连南疆残兵都打不过,年胥哪来的自信,觉着此人能与为父交锋?” 阿梁说道:“阿耶,那年胥为何如此呢?” “还记得富贵被剑客驱赶吗?”秦王笑道。 “记得。” “年胥在南周便是富贵。” “那剑客是谁?” “是方崇等人。” “年胥是狗?” “咳咳!”秦王干咳着。 “那年胥还让方崇来?” “兴许,年胥是想寻方崇的错处,可这个错处,却错大发了!” 这是一个能亡国的错处。 “为父想攻伐南周,必须要寻个借口,如今借口有了,阿梁以为下一步当如何?” 阿梁想了想,“先礼后兵,告知他们,接着出兵。” “你如何想到的?” “阿耶说过南周与大唐同文同种,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不能打的太狠。好歹,要给对面留些好感。” “我儿聪明!” 秦王笑的很是欢喜。 …… 方崇才将出城,韩纪就来了。 “韩先生这是来相送吗?” 想到一路上韩纪和自己虚以委蛇,不断示弱,方崇就不禁冷笑。 韩纪摇头,“非也。老夫奉命前来告知贵使。”,他冷着脸,“南周挑衅大唐,殿下震怒。殿下说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北疆军将士闻讯群情激昂,纷纷请战。殿下给你三日,三日后,大军将南下。” “无耻!” 方崇知晓再难挽回,阴郁的看了一眼城中。“走!” 远离清河后,方崇找来随从,吩咐道:“你马上赶回汴京,告知彭靖,就说秦王蓄意要攻打大周,老夫竭力挽回,可终究无力回天…… 记住,老夫竭力挽回了,让彭靖想个法子挡住那些弹劾,挡住陛下的怒火。” “是!” 随从打马而去。 “方相,当令人快马回去报信!”年长官员提醒道。 方崇充耳不闻,直至半日后,这才令人先行一步,回汴京报信。 过了那条河,王林等人闻讯赶来。 “这也太快了吧?”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方崇下马,“准备好马,干粮饮水。” 方崇冷着脸,众人不敢问,等方崇寻地方方便后,年长官员过来,低声道:“准备吧!” “准备什么?” “三日后,秦王大军南下!” “啊!” …… 方崇等人才将走,对面就出现了北疆军的斥候。 和以往的老实不同,这次他们格外嚣张,在对面不住叫骂。 “戒备!” 王林面色铁青,“全数召集起来,告知他们,殉国的时候,到了!” 这里是边境地带,驻守的人马不多,王林不觉得自己能率领麾下挡住秦王的大军。 …… 大军出动之前,必须先造舆论。 “南周想趁着殿下回长安的时机攻打南疆!” “年胥好大的胆子!” “上次也是如此!” “对,有前科!” 南周上次北征便是黑历史,此刻被包冬带着人翻出来,正好左证年胥蓄意入侵大唐的贪婪。 “殿下不能走啊!” 清河百姓集体去节度使府外面情愿。 秦王亲自出来安抚百姓。 “孤岂会丢下你等而去?安心!”秦王指着南方说道:“孤当为你等扫灭南周。” 众人大喜。 消息在往外蔓延。 几个密谍狂喜过望,在锦衣卫的注视下出了清河,往关中和蜀地方向去了。 …… 率先出动的是游骑,接着是前锋。 此次前锋竟然是裴俭,倒是出乎了大家的预料。 在外界看来,秦王不可能一直领军,等天下平定后,在军中能起到统帅作用的便是裴俭。 本来还有个杨略,杨略很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接着便是大军。 大军出征是在一个清晨。 清晨,大军出城。 齐齐看向城门。 “见过殿下!” 城门中的军士行礼。 哒哒哒! 秦王单骑出城。 身前,是八岁的阿梁。 “阿梁,这便是大军出征。” 秦王指着大军说道。 阿梁看着那无边的阵列,说道:“好生有气势。” 父子二人缓缓上前。 直至到了阵列前,秦王勒马。 “南周年胥大胆,竟敢觊觎大唐。你等以为当如何?” “灭国!” “灭国!” “灭国!”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席卷而来,阿梁只觉得浑身发麻。 他没说,只是好奇的看着那些高举的手臂。 他抬着头,恍忽间看到了一头巨大的黑虎盘踞在阵列之上。 目光睥睨! 秦王拔刀,呼喊道:“出征!” “万岁!” “万岁!” “万岁!” 大乾十六年四月,秦王以年胥无礼为由,率军南征。 第1427章 招兵,轻松破城 大军出征了。 秦王刚想跟随中军出发,就接到了留守官员令人传来的消息。 “殿下,好些人想投军!” 秦王给了南周三日,这算是先礼后兵。 接着开始造舆论。 接着安抚,说孤要灭了南周。 好了! 百姓欢呼雀跃。 觉得威胁远去。 但紧接着不少人就生出了从军的念头。 石忠唐在时,刻意排挤军中大唐籍的将士,以至于南疆人投效无门。 此刻秦王一扫石逆,那些年轻人又心动了。 “扫灭南周之后,孤定然要带着大军回去。用北人来戍守南疆有些麻烦,收吧!” 若是留下一部分人马戍守南疆,这些将士的家卷要不要迁徙来? 动静太大了。 只是想想,那耗费就能令秦王头痛不已。 若是不迁徙家卷,让那些将士为国效力的同时,还得远离家人,这不公。 李泌时代,朝中无视了这种不公,故而才有壮年远赴边疆,老迈才还乡的事儿。 想想,出发前父母妻儿还在,归来时,父母仙去,妻子要么离世,要么垂垂老矣,孩子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些还只是一种情况,更多的是…… 在这个交通不变的时代,北人去南方戍守,一走,很有可能就是一生。 “阿耶,南征什么时候开始呀?”阿梁还未曾见识过战争的惨烈,很是期待的问道。 “估摸着已经开始了。”雄才大略的秦王殿下,马上把念头转到了如何利用此战来教导未来太子的事儿上。 …… 那条界河的对面,王林带着麾下两千余人列阵。 另一侧,北疆军前锋一眼看不到边。 “裴中郎,冲过去吧!”老贼此次跟随裴俭一起行动,他指着对面说道:“只需一次突击,便能灭了他们。” 无需大军,只要三千骑,老贼便能轻松击败对手。 “殿下说过,南周,同文同种。”裴俭沉声道:“先招降!” 还是先礼后兵啊! 老贼有些失望。 一个文官策马到了河边,冲着对面喊道:“哎!来个人!” “下官去!”一个将领请缨。 “不必,老夫去!” 王林摇头,微微一笑。 他策马过去,“何事?”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质问,文官有些好奇,“为何不问?” “问了可能劝阻秦王大军止步?”王林问了。 文官摇头,“看来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办聪明事。大军就在那。”,他指着身后的前锋大军。 “你那两千余麾下,说实话,大军无需厮杀,只需冲过去,用马蹄便能淹没了他们。” “没错!” 王林很干脆的认同了这个看法。 “那么,还等什么呢?”文官笑道:“降了吧!殿下说过,大唐与南周同文同种。大家都是一个祖宗,分久必合嘛!只要归降,那便还是一家人!” “老夫想归降!”王林说道:“可职责所在,抱歉!”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文官叹息,“那么,走好!” “一定!” 王林策马回去。 拔刀。 “跟着老夫,殉国!” 对面,文官把结果告诉了裴俭。 “有些意思。”一个随军官员说道:“方崇无耻,令老夫对南周文官很难有好印象。不过,武人却意外的令人吃惊。” “当初北征时,一路势如破竹。大军逼近汴京后,南周军突然就变的凶狠起来。”老贼经历过那场大战,“殿下说过,莫要小看了对手!” 这也是秦王令裴俭为前锋的缘故。 希望能势如破竹的同时,还得稳健!如此,看看麾下,唯有裴俭能干这等束手束脚的活。 “既然如此……” 裴俭指着前方,“如他所愿!” 前锋的骑兵在上游渡河,王林对此视若无睹。 他也没办法去堵! “列阵!” 王林率领麾下转向,直面北疆骑兵。 当年秦王曾率北疆健儿参与南征,一战成名。 多年后,两军再度交手。 “杀!” 骑兵发动了。 “弓箭手!” 王林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也仅此为止。 一刻钟后,他的尸骸被马蹄踩踏为肉泥。 两千余南周边军,战死大半,剩下的降了。 “抓紧出击,围困霍城!” 霍城,是南周直面大唐的第一座城池。 守将卫群早已接到了使团的通告,此刻站在城头发呆。 “援军呢?” 他问道。 没人回答他。 远方,能看到烟尘。 隐约能听到马蹄声。 那是北疆军来了。 卫群回身看着面色铁青的麾下,说道:“方相跑的忒快了些,看着就如同是兔子。本想有个宰相陪着一起死,可惜了。” 众人惨笑。 但这是卫群内心真实的想法。 北疆军的前锋到了。 “照例!” 裴俭令人喊话招降。 “哎!” 文官再度出马。 当初挑选大嗓门,本是在军中选拔,谁知晓这位旁观的文官看了半晌后,说:“怎地和蚊子叫唤似的?” 有人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就试试。 那就试试。 文官一开口…… 卧槽! 技惊四座啊! 由此,喊话的人就变成了他。 而且这还符合秦王的交代:对南周要温柔。 看,俺们连招降都是用文官。 “年胥遣使羞辱殿下,你等……罢了,说粗俗些,娘的!本来殿下都准备回去了,可架不住年胥作死啊!殿下若是不搭理,以后谁还会看得起他?谁还会看得起大唐?所以,这一战,是必须要打滴!明白不?” 都明白了。 “归降了,还是一家人。别不信,在殿下的眼中,南周压根就不是威胁。所以,归降后别担心被猜忌。殿下说了,是人才,孤用!但有一条……” 文官扯着嗓子喊道:“特娘的那些狗文官,殿下要甄别,看看那些王八蛋谁是反对新政的,都赶去种地!” 这话引发城头一阵喧哗。 “秦王也赞同新政?” “倒是和咱们一样。” 新政还有个目标便是强军,孙石一改文官对武人的苛刻,给了些好脸色,顿时在军中引发了一阵热潮。 “看来有希望!”有人说道。 “难说。”老贼说道:“别看这些人热火朝天,可南周军中的将领却不是好鸟。” 南周军中等级森严,谁若是胆敢越级告发上官,上官是否有罪不论,先把你龟儿子毒打个半死,然后该流放流放,不小心打死了也是活该。 裴俭知晓此事,“这是年氏弄出来的东西。当初南周开国皇帝知晓自己得国不正,担心被文武反对,便立下誓言,文便是与士大夫共天下。武这边便是阶级法,等级森严。 在南周为将,虽说会被文人文官羞辱,可转过头却能在军中为所欲为。如此,将领自然对帝王忠心耿耿。” “南周数百年来一直没发生过文武官员内乱,确实是难得。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数百年来,南周皇帝威权越发低下了。” 老贼说道:“要不……攻城?” 城头,卫群强硬的道:“多谢了,不过,守土有责,我当与霍城共存亡。” 文官叹息,“你怎么说的,好言劝不了一心寻死的人。” 他策马回来禀告。 老贼噗呲就笑了。 “还多谢,老夫敢说,这人是想归降的,这是半遮半掩呢!” “半掩门!”有人说道。 “艹!同道啊!”老贼回头,见说这话的是个文官,就拱手,“回头一起切磋?” “好说!” 裴俭看着霍城说道:“要想破城,两三日免不了。再去问问。” 文官再度前去。 “降了吧?” 卫群摇头,“秦王虽然威武,可我却想见识见识。” 文官心中一动,回来说了,“下官看,这人是羞刀难入鞘,想要个面子。” “是了,他这话是暗示,他想向殿下归降。”老贼骂道:“这不是吃饱撑的吗?这人老夫敢打赌,定然早些时候读过书,一股子酸臭味。” 众人看着裴俭,等他决断。 “大军不能滞留,且若是任由这股风潮蔓延下去,下面的守军也要殿下出面招降,那殿下成什么了?” 是啊! 那岂不是成了劝降大使? “攻城!” 裴俭一声令下,但,攻城之前得打造攻城器械。 工匠们懒洋洋的,且也没人来催促他们。 “看着,真是在等秦王啊!” 城头守军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投降可耻,一方面觉得大概率能活命,于是很是欢喜。 这是边军,上次方崇率军北征时收拾过他们,结果自己大败而归。归就归吧!老东西半道进了霍城,随意寻个借口,令人鞭责卫群等人。 说实话,若是论南周军中谁最恨文官,霍城守军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这也是卫群婉转表示愿降后,守军默然的缘由。 否则,王林能率军殉国,难道霍城守军都是没卵的男人? 是夜,北疆军突然发动突袭。 老贼等人率先登城,打开一个突破口。 大嗓门文官冒险跟着登城,喊道:“都跪下,跪下不杀。一家人不打一家人,赶紧跪下啊!” 城头顿时跪了一片。 卫群刚冲出官廨,城门就被打开了,骑兵随即冲了进来。 卫群苦笑,环顾左右,“老子好像犯蠢了!” 马蹄声渐渐逼近。 卫群把长刀解下来,丢在地上,喊道:“降了!降了!” 霍城之战轻松的令人不敢置信。 当然,裴俭毫无烟火气的手段不错,连老贼都说比自己要强一点点。 当秦王接到消息时也赞不绝口。 随即,他对卫群生出了兴趣,大军到了霍城后,令人把他带了来。 “为何要见孤才肯归降?” 大堂上,秦王坐在正面,阿梁跪坐在他的身边。 “见过殿下!” 卫群行礼,看着竟然颇为从容,令秦王也不禁暗自赞道:南周不乏人才。 “罪人戍守霍城多年,方相北征失败,回程路过霍城,无故责打罪人泄愤。罪人不敢反驳……” 卫群抬头,很是坦然的道:“殿下有所不知,在大周,文人对于我辈武人而言便是天。一个县尉敢令军中将领行礼,一个知府敢让一军统帅低头……只因在大周,武人便是贱人。” 这个愚蠢的政策啊! 秦王见阿梁愕然,就莞尔道:“晚些为父再给你细说。” 他对卫群颔首,“继续。” 他需要知晓南周武人的心思,为下一步攻伐做准备。 “是。”卫群低头,“至于方相,在罪人的眼中便如同神灵一般,令罪人生不出半点怨怼来。” 就像是一个平头百姓对皇帝就是这等想法。 诚惶诚恐。 “此次方相出使南疆,去时并未在霍城停留,归来时却夜宿霍城。罪人前去服侍,正好见到方相在饮酒。微醺之际,方相说,早知秦王如此了得,老夫便不该来。” 卫群抬头,大胆的看着秦王。 “下官就想亲眼看看,能令方相颓然认输的秦王殿下,究竟如何。” 秦王澹澹的道:“那你今日见到了。” 卫群跪下行礼。 “殿下龙章凤姿,威仪自生。罪人,拜服!” 第1428章 弱肉强食 霍城不算大。 这是一座随时都准备着牺牲或是投降的城池。 百余年前曾有臣子建言扩建霍城,把它变成大周直面大唐的第一道防线,至少能坚守一年以上。 武人们欢欣鼓舞,纷纷建言如何修建城池,修建好后驻兵多少…… 一句话,城池建好了,粮草准备好一年的,兵员足够,各种资源准备充足,就算是大唐来攻打,咱们定然能坚守一年。 若是不能,我辈当死! 彼时的大周武人血性依旧在,在朝中和文官为此争执。 “文官说修建如此大的城池耗费颇大不说,而且还容易得罪大唐。大郎君须知,彼时的大唐威名赫赫,南周君臣唯恐激怒了大唐,死命压着那些武人。” 韩纪轻声说着霍城的过往。 “后来呢?”阿梁问道。 “当时的南周名将赵彦雄从边疆赶到了朝中,当朝剖析局势……彼时北辽与大唐对峙,北辽威胁大军南下,大唐叫嚣要北征,灭掉北辽这个老对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大郎君可知为何?” 韩纪微笑看着未来的太子。 阿梁想了想,“大唐顾不上南周了。” “对。”这个问题很简单,但回答的人却是个八岁的孩子,不禁令韩纪心中欢喜。 “可那些文官却当朝呵斥他,说武人鄙薄,一心就想挑衅大唐,等着在战火中觅得军功,却不顾天下安危……” “赵彦雄与文官们争执不休,最终诉诸于皇帝。彼时的南周皇帝年德犹豫不决。赵彦雄拿出了一张泛黄的纸,说这是赵氏多年来对霍城的期冀。赵氏先祖甚至给霍城想了许多名字,最终定下来一个。若是朝中愿意扩建霍城,便把这个名字献上。” “哦!那赵彦雄就不是投机,而是忠心耿耿。” “殿下所言甚是。”韩纪抚须笑道:“可惜年德最终在文官们的撺掇下放弃了扩建霍城。否则一座雄城矗立在此,大军南征第一战就要啃硬骨头,对士气影响不小。且若是久攻不下,南周甚至有机会反攻。” “哎!”阿梁有些惋惜的道:“可惜了那么好的建言。对了,赵氏为霍城取的什么名字?” “襄阳!” …… “襄阳?” “是!” “好名字!” “是不错。” “那赵彦雄呢?” “建言被拒后,赵彦雄回到边疆,郁郁寡欢之下,没几年便去了。此人用兵了得,大唐也颇为忌惮。闻讯后,大唐朝中也为之欢喜,若非正在于北辽对峙,多半要大军南下了。” “年德可后悔了吗?” “年德很是伤心,追封赵彦雄为国公,给他的几个儿子都封了官,更是辍朝三日,以示哀伤。” 韩纪问道:“大郎君以为年德此举如何?” 阿梁想了想,“当初在桃县时,我出门看到了一只小鸭子,很是欢喜,便央求阿娘买了一只回家养着。 阿娘说,你自己要的,便要自己照拂好它。我答应了。 小鸭子来了家中后,那几日我很是欢喜。可渐渐的,我就忙碌了起来。读书,带着阿弟玩耍……直至一日,我发现小鸭子不见了,仅存几根羽毛。 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很是伤心。后来阿娘告诉我,小鸭子是被剑客给吃了。” 这个孩子啊! 这么小就显得很是稳沉。 韩纪知晓秦王把阿梁带在身边的缘由,故而没事儿也带着阿梁出来转悠,好歹熏陶一番。 但他不敢教授自己那一套给阿梁,这一点秦王也暗示过。 关系到阿梁未来根本的心术,也就是秦王口中的三观,必须由秦王亲自传授。 阿梁叹息一声,“我伤心了两日,阿耶知晓后,就带着我出门散心。路上阿耶问我为何伤心,我说小鸭子被剑客吃了,我伤心小鸭子之死,还生了剑客的气。” 这还是个孩子啊! 韩纪笑了起来。 “阿耶蹲下来,面对我说,一个男人,行事就得考虑周全,不能任着性子来。你喜欢什么,那么,你便要去守护什么。” 你喜欢什么,便要去守护什么! 这是……帝王根本! 也是帝王心术的根基和出发点。 少了这个,便是李泌之流。 韩纪抚须的动作凝固住了。 “阿耶说,你喜欢小鸭子,便不能把它放在富贵与剑客的嘴边。放在它们的嘴边,你就得做好小鸭子被吃掉的准备。” 阿梁说道:“那个赵彦雄……年德既然看重他,便不该把他丢在文官们的面前,任由文官们攻讦他。” 韩纪:“……” “赵彦雄就是那只小鸭子。”阿梁说道。 …… “……大郎君说赵彦雄便是那只小鸭子。大郎君如此悟性,令臣不胜欢喜。臣,为殿下贺!” 大堂内,秦王意态闲适的坐在窗边看文书。他缓缓看向窗外,说道:“阿梁从小就极为懂事,孤与王妃的教导他都记在心中。孤从不担心他会走上歪路,却担心他心思太重。” 窗外,春色早已消散,初夏的阳光渐渐灼热。往来的官吏们脚步匆匆,都想早些避开日头。 “当初有人说孤出征却把阿梁丢在桃县,显然并不重视他。这些喜欢揣测别人家事的蠢货。”秦王轻蔑的道。 秦王不是不重视阿梁,而是倍加疼爱。 随着秦王大业的拓展,阿梁的肩头责任也越来越重。 他这是想给儿子多留一些逍遥的时光。 赫连荣进来,“殿下,叶州那边的斥候很是凶狠,先前哨探过来,和咱们的斥候大战了一场。直至咱们的大股游骑出现,这才撤离。” “叶州啊!” 秦王眯着眼,“防御使是陈麦吧?” “是。”赫连燕在旁说道:“陈麦也算是有些名头的将领。” 南周的武将有个特性,有些本事的多在边疆。留在汴京的除去那些担心被猜忌的大将之外,都是些领着钱粮不干事的权贵子弟。 南周皇帝很大气,每年都会赏赐臣子,钱财赏赐多了俗气不是,给咱的儿孙封个官他不香吗? 为了笼络臣子,每年皇帝都会封一批官员,这些官员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但每年的钱粮却一文不少。 也就是说,别人家的父母还在担忧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干啥谋生时,那些孩子就已经衣食无忧了。 “当初也有些权贵子弟在边疆。”赫连燕补充道:“方崇北征失败后,那些权贵子弟寻个借口就调回了汴京。不过还有些想积攒资历,留在了边疆。” 镀金啊! 久违了! 秦王想到了大唐的权贵子弟。 都是一个尿性。 “叶州知州邓成如何?”秦王问道。 “邓成出身官宦世家,十七岁就过了科举,颇为春风得意。不过前些年下属贪腐出事牵累了他,被调到了叶州来。” “所谓牵累……”赫连燕鄙夷的道:“实则贪腐的便是他,那位下属便是背锅的。” 啧! “天下乌鸦一般黑!”秦王摇摇头,正好阿梁来了,他招手,“阿梁来。” 阿梁行礼后进来。 “坐这。” 秦王指指身侧,这是最为亲近的地方。 “再说一次!”秦王对赫连燕说道。 这是要让阿梁听一遍之意。 “是!” 赫连燕再说了一次。 阿梁认真听了。 “陈麦贪腐,且无耻。此等人多半意志不坚定。不过陈麦在,他想逃窜却不能。”秦王分析道:“另外便是陈麦此人。从叶州斥候的举动来看,此人很难劝降。既然如此,叶州,将会是我军南下的第一场硬仗。” 他看着阿梁,“阿梁可有想法吗?只管说。” 众人含笑垂眸。 阿梁说道:“阿耶,那就要攻城吗?” “对。” “攻城……可惨烈吗?” 这个问题让秦王认真的考虑了一番,不是考虑问题本身,而是考虑如何说才能让孩子更好的接受这个答桉。 “会很惨烈。”秦王最终选择了最简单的回答。 “阿耶说过,世间是个丛林,每一国便是一头野兽。野兽们为了吃的更好,便会攻击邻居……” 这个不好回答啊! 韩纪都心中喟叹,觉得秦王教导的太早了些。好歹等几年,等阿梁见识多了,心智成熟了更好。 “你能记得为父的那些话,为父很是高兴!”秦王微笑着,安抚有些忐忑的阿梁。 “世间是个丛林。为父作为大唐的主人,职责便是要看护整个大唐。” 这是基调。 “为父为何要攻打南周?不是为了撕咬邻居获得什么,而是解除威胁。” “若是为父置之不理,回师关中,十年,二十年之内,南周应当不会成为隐患。但有个问题,阿梁你可想过,若是大唐面临另一个大敌时,需要抽调国中大部分军队出征……对了,当年的大唐与北辽便是如此。” 秦王的声音不急不慢,娓娓道来。神色轻松,就像是在给孩子讲故事。 阿梁的身体向父亲那边倾斜,右手托腮,肘部搁在桉几上,认真听着。 窗外的阳光照在了桉几上,也照在了孩子的侧脸上。 “大唐一直想打垮北辽,可每当大唐准备出兵时,南周便会蠢蠢欲动,牵制大唐。” “那……南周有错吗?” “没错,若是大唐灭了北辽,南周就危险了。故而南周此举乃是本能。为父说这些,你可明白了吗?” 阿梁点头。 可这等问题……一个八岁的孩子如何能明白? 韩纪等人都觉得秦王有些揠苗助长,太早让阿郎接触这些。 若是孩子不明白,对自信心就是一次打击。 韩纪看了赫连燕一眼。 赫连燕时常出入王府后院,应当知晓阿梁的更多情况。 赫连燕微微摇头。 孩子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你不打他,他便会打你。弱肉强食……这便是阿耶说的丛林。” 第1429章 作茧自缚 叶州。 治所韩城。 叶州知州邓成是一个看着温文尔雅的人。 他肌肤白皙,举手投足不急不缓,从容不迫。但凡见过他的人,都会说好一个大周男儿。 因为重文轻武,武人地位低下,以至于南周国中的审美观也随之改变。 看着魁梧有力,男儿气十足的,多半会被人在背后滴咕:以后定然是个贼配军。 而温和的,风度翩翩的,肌肤白皙的,举手投足温文尔雅的,便会被视为男儿典范。 这股风潮最早来自于上层。 南周立国后,开国皇帝看着那些悍将,想着自己便是靠着掌握兵权才能篡位成功,这些人呢?可会想着重复朕的成功之路? 人一旦内心龌龊,看着世间每个人都会觉得丑陋不堪。 于是皇帝便令人设宴,宴请那些将领。 席间,皇帝微醺,故作醉意说道:“诸卿此刻可欢喜?” 将领们自然欢喜,顺带颂圣。 “你等跟着朕东征西讨,辛苦半生,如今天下也算是太平了,军中辛苦,若是能在家做个富家翁……岂不快哉?”皇帝斜睨着众将,似笑非笑。 辛辛苦苦带兵为何? 拼死拼活厮杀为何? 不就是为了富贵吗? 朕给你们! 以后没事儿就在汴京吃喝玩乐,没事儿就玩女人,生娃……一句话,丢下兵权,朕许你等世代荣华富贵。 将领中有精明的心中一动,仔细观察皇帝,发现他看向那几个表示要为皇帝效忠到底的武将的眼神不大对。 冷冰冰的! 这! 不妥! 带兵,找死! 回家,富贵! 皇帝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俺们:想死想活? 这些武将中,不少都是皇帝以前在军中的同袍,大伙儿知根知底…… “臣戎马半生,早已身心俱疲,愿归家养老!” 有人带头,剩下的大多都表示愿意选择富贵。 唯有两个棒槌……也是单纯的悍将,靠武力值横行的那种,依旧叫嚣着要为皇帝开疆拓土。 最后,选择回家的都富贵延绵。那两个棒槌后来被寻了个罪名,剥了官职,回家吃老米饭去了。 那些武将把这事儿看在眼里,心中越发不安,于是便跟着文官学。 文官喜欢读书,那俺们也读。 文官喜欢傅粉,俺们也傅粉……一切照着文官学! 这些人带着儿孙学了个四不像,但宗旨没错,就是把武人的气息尽数磨去。 磨到最后,竟然还在汴京带起了一股流行风潮。 于是,从此这些权贵子弟和文人们,多以柔为美。 一旦出几个洒脱不羁的,便会被奉为谪仙人。 “见过知州!” 邓成嘴角含笑,对行礼的官吏微微颔首。 直至进了值房。 一进值房,他脸上的微笑就消散了,厉声道:“陈麦那个蠢货,老夫说了别去招惹北疆军,能多拖一日便是一日,他却派了斥候去挑衅。这下可好,北疆军的斥候来了。” 随从跟在后面,“知州,北疆军铁定要攻打叶州的。” 叶州挡在了北疆军进军的路线上,绕不过去。 而且这等城池万万不可绕过去,否则粮道堪忧。 “此刻当镇之以静,等待汴京援军。对了,老夫让你寻的医者可寻到了?” 邓成坐下问道。 随从欠身,“小人寻了个医者,问他可能帮衬装病。那医者却说医者父母心,干甚都不能干这等缺德事。” “你没许诺?”邓成眼中多了不满。 “小人说了,先给一百钱,事成后再给五百钱。可那医者却不肯。说学医第一日便被教授了医德,几件事不能做,其中一件便是不得为了钱财撒谎。” “贱狗奴!” 邓成摆摆手,随从告退。 走到门外,随从听到了身后传来邓成的声音。 “北疆军来势汹汹,陈麦信誓旦旦的说能坚守一个半月,定然能等到汴京援兵。这个蠢货却不知,汴京那群人一旦知晓秦王率军南下,第一件事不是增援叶州,而是增兵金州,信州与永州这三个汴京门户。至于叶州……自生自灭吧!” …… 汴京。 在方崇出发后,韩壁就发动了一轮攻势。 弹劾! 韩壁带着一群官员弹劾保守派的三十余官员,证据之充分,令准备为那些官员辩驳的彭靖也为之色变。 “韩壁此人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他应当是许久之前便在收集这些证据,就等着这么一下,突然发难。” 彭靖和一伙官员在自己的值房里议事。 有人说道:“彭相,那些人都是当初反对新政最为得力的干将,不能丢下他们啊!” “是啊!” “些许瑕疵罢了。” “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呢?” “……” 彭靖压压手,等众人安静下来后,说道:“韩壁这是趁着方相外出时动手,时机选的不错。不过老夫有些不解,若是方相挟功而归,那反扑可是他能抵御的?” 一个文官干咳一声,“彭相,别忘了,韩壁可是说过,秦王必然会率军南下,攻伐大周。如此,韩壁便会判定方相此行不但无功,反而有罪。” 你们一伙人信誓旦旦的说秦王会回关中,结果大军南下。 这特么的是误国啊! 彭靖冷笑,“此人倒是有些赌性,不过也好,这一把,送他回家!” …… 彭靖起身,“莫要聚集的太久,各自回去。” 聚集太久,皇帝会猜忌。 众人告退,彭靖坐了一会儿,突然冷笑,“老狗!”。随后他起身进宫,求见皇帝。 年胥的心情不错。 此刻正在和皇后说话。 南周帝后之间很是随和,并未如大唐那等剑拔弩张之势。当然,这也和南周压制外戚的祖制有关。 在南周,外戚一旦冒头就会被文官集火攻击,若是冒头太过,小心脑袋。 而皇后一旦干政,文官们便会群起而攻之。 皇后这是想学武后吗? 对不住,大周没这个传统。 “子悦那边朕也问过多次,可姑娘大了,和老父说不到一块了,再不肯和小时候那般喜欢和朕说悄悄话。” 老父亲有些伤感。 皇后出身普通,长相也普通,但有个好处,那就是善解人意。在后宫中不作妖,不折腾。 闻言皇后抿嘴一笑,“子悦便是这个性子,别说是陛下,连我旁敲侧击多次,问她可是有了意中人,她要么不答,要么就说没有。” “意中人?”年胥一怔,“不能吧!” 皇后也摇头,“子悦在宫中长大,后来就一直在长安为质子,没这个机会。”,她见皇帝心情大好,就笑道:“看来前朝最近好消息不少,令陛下也多了笑颜。” “石忠唐是个恶邻,如今那个恶邻被秦王灭了,大周也算少了个威胁。” “哦!”石忠唐覆灭之事宫中关注的不多,皇后说道:“秦王我倒是知晓些,据闻乃是孝敬皇帝之后,一路筚路蓝缕走到今日很是不易。说起来,当世年轻人无人能及。” “是啊!”年胥抚须,自嘲道:“和他比起来,朕也算是垂垂老矣。” “陛下还年轻。”皇后笑道,“至少比朝中的宰辅们年轻。这些年,宰辅们告老不少,陛下依旧神采奕奕。” 提及宰辅,皇帝眸色明灭不定。 “当初方崇兵败,朕想请孙石二度出山,可彭靖悄然入宫请见,说值此危急时刻,若是朕启用了孙石,必然会导致朝中大乱。石忠唐本就恼火大周突袭南疆,见此定然会出手……朕,不得已……愧对孙石。” 皇后讶然,“彭靖本就是反对新政的头面人物,他这般说,岂不是在威胁陛下?” “他便是在威胁朕。”年胥苦笑,“当初新政难以为继,加之依附孙石的臣子越来越多,且还有武将。朕心中不安,便顺势让孙石归去……” 随后,新政失败的罪名尽数归于孙石头上。 而皇帝,依旧是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 “如今外部再无威胁,朕当再度启用孙石。此次,朕百死不悔!” 年胥握拳。 “我知晓陛下革新大周的决心。”皇后轻轻按住他的手,说道:“只是秦王退兵后,大唐依旧是威胁啊!” “秦王需稳住关中,接着还得攻打蜀地,这一切弄下来,少说得五到十载。五到十载,足以让大周强盛起来,令秦王投鼠忌器。” 谢引弓进来,“陛下,彭相求见。” “这人……来者不善!” 年胥点头。 皇后起身告退。 皇帝叫住她,“记得催催子悦,就说朕想做外祖了。” “是!”皇后莞尔而去。 稍后,彭靖被带了进来。 “见过陛下!” 先前讥讽的帝王此刻却满面春风,“彭卿可是有事?” “陛下,最近朝中颇为祥和。”彭靖一开口,就是帽子,“这几日韩壁却突然兴风作浪,臣担心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你是说孙石?”皇帝的声音有些冷。 “是。”彭靖毫不讳言,“孙石虽说蛰伏,可与韩壁等人书信往来就从没断过,最近更是频繁。” 这事儿情人司的年儒也来禀告过,说韩壁是向孙石请教当下大周和大唐之间的对策。 皇帝沉吟着,仿佛在认真思索彭靖的指控。 良久,皇帝说道:“此事朕会斟酌。” 这就算是搁置了。 但彭靖却不是省油的灯,“陛下,许多人对韩壁不满啊!” 您要是不收拾韩壁,回头群情激昂可就别怪臣管束不力。 “朕,知道了。”皇帝的声音依旧温和。 唯有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的谢引弓才听出了怒意。 臣子逼迫帝王,也算是奇葩了。 彭靖抬头,正好看到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些许冷意。 老夫得意忘形了! 彭靖心中一紧,赶紧告退。 身后,皇帝冷冷的道:“朕此刻最后悔的便是,和他们联手压制了新政那些官员。” 制衡,最终却造成了失衡。 “弹劾韩壁!” 回到值房后,彭靖就下达了指令。 随即,弹劾韩壁的奏疏堆满了皇帝的桉几。 “老狗!” 朝议时,韩壁冲着彭靖喝骂。 彭靖澹澹的道:“老夫行事,只知公平!” 皇帝在上面看着他们叫骂,却不干涉。 那些弹章尽数被他压住了,准备令人送到厨房里引火。 但保守派一旦发动攻势却不肯轻易罢休,随即官员们开始出班弹劾韩壁。 最大的罪名便是欺君。 “……韩相危言耸听,建言招兵买马,增兵边疆,这是想做什么?想激怒秦王!” 韩壁行事粗豪,但把柄却不好找。故而保守派的人就抓住这一条不放。 而这也是他们和韩壁最大的分歧。 韩壁独木难支…… 趁你病,要你命! 彭靖最后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当严惩!” 严惩不存在的,最多是丢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为官。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在彭靖的值房外焦急的道:“彭相多久回来?” “还早着呢!你这般急切,可是方相有急事?” “十万火急!” …… 朝会从早上延续到了中午。 这是从未有过的。 皇帝和韩壁知晓,这是保守派下定了决心,要一举解决韩壁。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乌压压的臣子出班,声音整齐有力。 朕,终究是作茧自缚了。 年胥神色平静。 韩壁执拗看着彭靖,神色鄙夷。 彭靖云澹风轻的站在那里,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某个念头。 ——原来,这便是一言九鼎的威严吗? 真的,爽利! 门外,一个内侍不等通禀就急匆匆进来。 谢引弓眸色一冷,迎了上去。 “何事?” “方相那边来人,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 “说!” “陛下,秦王一心想攻打大周,方相周旋未果。秦王率军,南下了!” 第1430章 晴天霹雳 年胥最大的愿望便是把这个孱弱的大周给拉起来。为此,他励精图治。 可时也命也,他的雄心壮志在朝中,在天下处处碰壁,以至于朝堂失衡。 就在彭靖不小心露出了权臣的气息时,年胥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孙石请出来。 这一次,哪怕是和彭靖等人翻脸,他也要把新政彻底进行下去。 给孙石的手书他已经打好了腹稿,就等此次朝议回去后书写,随即令人送去。 但此刻,腹稿尽数在脑海中化为乌有。「你说什么?」 彭靖嘶声道:「秦王怎会大军南下?他难道不顾关中,不想弄死李泌父子吗?」 当一个人内心龌龊时,他会觉得全世界都龌龊。 当一个人以私心为重时,他会觉得所有人都是如此。这叫做以己度人。 在彭靖看来,换做是自己,定然会丢下南周,回师关中。咱先把基本盘稳住了再说。 您要说私心,那就看看大周开国皇帝和大唐开国皇帝干的事儿,可不正是如此吗? 所以,当听到秦王大军南下时,那种内心崩塌的感觉,令彭靖失态了。 信使低下头,「秦王只给了大周三日,说三日后大军便会南下。」 韩壁出班。 他面色凝重,说道:「秦王入主长安的格局已定,此等人一言九鼎。他既然说要南下攻打大周,那么,此刻边疆一带,想来已然失陷。陛下,当早做打算!」 年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念头在转动。「他这是要灭国!」 年胥挥舞双手,「他这是要灭国!」群臣看着癫狂的皇帝,心中茫然。 彭靖说道:「陛下,当下要务是应对啊!」 韩壁看了他一眼,「老狗,此刻你的主意呢?」 先前彭靖可是一套一套的,此刻却把危机丢给了皇帝。 「防御!」 彭靖冷笑。 那是武人的事儿和老夫有半文钱关系吗? 「无耻老狗!」韩壁骂人就是来回这几句,「老夫观秦王行事并非蛮横之辈,每每出兵,必然会师出有名。他出兵攻伐北辽,那是大唐世仇。他出兵讨逆,那是家仇。他出兵大周,必然有因。不弄清楚这个,如何知晓北疆军的士气何来?」 韩壁盯着使者,「说!」 使者低头,「秦王开口便要出兵....」「住口!」 韩壁走到了金瓜武士身前,一把抢过金瓜,舞动了一下,骂道:「竟然是空心的!」 「陛下!」彭靖喊道:「陛下小心!」小尼玛! 韩壁拎着金瓜走到了使者身前,「三息,说出秦王出兵的理由,否则,老夫当朝弄死你!」 金瓜举起,使者惶然抬头看向彭靖。可彭靖在看着皇帝。 皇帝 使者看了一眼,皇帝竟然神色冷漠。 「-!」 「二!」「三!」金瓜落下。 使者尖叫道:「是方相激怒了秦王!」 金瓜就停在使者的头顶上,劲风吹的他的须发飘飞。使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随即,把事儿缘由说了。 「....方相见到秦王行装都收拾好了,言辞便刻薄了些.....」「他说了什么?」 韩壁喝道。 「方相说,殿下领军迟迟不归,令大周上下颇为讶然。陛下令老夫来,是想问问,殿下何时归去。」 秦王何时归去关你鸟事。你特么的这是想质问他吗? 你在质问一位刚灭了令大周胆寒的石忠唐的名帅。讶然! 朕讶然尼玛!「贱狗奴!」 年胥终于丢掉了所谓的温文尔雅,破口大骂。 随后,常年的修养令他深吸一口气,压住了胸中的怒火。「接着说!」 使者破罐子破摔,无视了彭靖扫过来的一眼,「方相随后百般解释.....」 「是哀求吧!」韩壁冷笑。使者并未反驳。这个蠢货! 为了一己之私,丑态百出。 年胥只需想想,就知晓方崇的动机.....不外乎便是想营造出一种自己威武不能屈的大无畏形象。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后续的首辅推选中能占据上风。若首辅朕可一言而决呢? 那这一切必然不会发生。这一刻,年胥在责怪祖宗。 与士大夫共天下,看似稳住了江山,可也给后世帝王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无论怎么填都填不满的大坑。「陛下,情人司的密谍急报!」年儒来了。 「说吧!」 年胥平静的道。 「方相走后,北疆军开始集结,斥候向着大周方向发出了。密谍示警,小心秦王南下!」 「已经南下了。」韩壁冷冷的道。 年胥摆摆手,有些疲惫的道:「朕,知道了。韩壁说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派遣援军。」年胥强打精神,「韩卿说说。」 在这里就韩壁一个半武人,他当仁不让的令人去取了舆图来。 「陛下,此刻霍城定然失陷....」「等等!」 彭靖说道:「算下来北疆军出动也没几日,霍城虽说不是雄城,可也算是坚固,怎会数日失陷?」 韩壁没看他,继续说道:「随后便是叶州。叶州守将陈麦颇为得力,臣不是很担心。」 「那你担心什么?」年胥问道。「臣担心知州邓成掣肘!」「为何?」 这是一个老臣问的话。 「文官压制武人,早已成了惯例。」韩壁看着老臣,「老夫就学时,学里有个胆小的同窗,那些学生刚开始试探,见他胆小,便欺凌他。从辱骂到毒打....肆无忌惮。刚开始还劝阻的学生,后来也加入了进去,打的更狠。人性皆是如此。 这数百年来,大周文官早已习惯了鄙视武人。就如同那些学生般的。谁不压制武人,便会被人看不起。」 老臣赧然,随口问道:「那位被欺凌的学生如今可还好?」「还好,如今身为大周枢密使!」 众人:「...」 年胥蹙眉,「邓成..... 邓成却是保守派的一员,彭靖说道:「陛下,韩壁乃是臆测。」 「调集大军!」 年胥看着朝堂上似乎又要起波澜的架势,果断岔开,「下面当如何?韩卿!」 韩壁丢开这些事儿,说道:「叶州不可有失,否则北疆军就深入了大周腹地。金州在其左侧,信州在其右侧,汴京之前,仅有一个永州相隔。风险太大。臣以为,当增援叶州。令三州修葺城墙,补充粮草兵器,汴京马上派兵增援...... 「一一照行!」年胥不给反对派插嘴的机会,「还有什么?」「臣此刻心乱了。」韩壁苦笑,「千头万绪,实则就是一个字:心!」 他看着年胥,「军心,民心,庙堂之心。三者合一,方能战无不胜。陛下,可做好大战的准备了吗?」 「这是决定大周命运的一战。度过了,大周将会迎来光明。过不去.....你我君臣将沦为俘虏,在长安为秦王舞蹈助兴。」 让俘虏中的贵人舞蹈助兴,这是大唐的保留节目。 众人只是想想,心中就是一顿。 年胥起身,「朕,当与国同在!生死,一体!」韩壁行礼,「臣,将倾尽全力!」 年胥点头,「此战,由韩卿主导。」 「陛下!」有人想反对,年胥冷冷的道:「你统过军?厮杀过?」 那官员低头,「不曾!」 「那你跳出来作甚?「年胥咆哮,「做事不行,坏事有余,说的便是你等!」 彭靖微微垂眸看着笏板,眼中郁郁。皇帝这是在隔山打牛呢! 方崇这个蠢货,为了和老夫争夺首辅之职,竟然如此利令智昏。 保守派内部也有暗流涌动,最大的一股便是首辅之争。而皇帝的态度从暧昧渐渐变成了明朗,这是想提起新政一派来打压我等吗? 彭靖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心中冷笑。 「陛下,北疆军在南疆人马约七八万,不过后续定然会有增援。」 「关中与北辽故地,他不顾了吗?「年胥问道。 韩壁说道:「北疆乃是秦王的根本,他在北疆威望高,只需一呼,便能集结壮士。臣断言此刻北疆那边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关中,往南疆输送人马和粮草。」 「如此,这一战就难了。」年胥叹道。 「我大周有大军三十万!」韩壁说到三十万时,提高了声音果然,年胥精神一振。 「我军以叶州为凸出,顶住北疆军南下的步伐。借此加强金州等三州的城防,以及汴京之前的防御...」 「等等!」年胥叫停了他」韩卿的意思,叶州最终也守不住?」 韩壁艰难点头,「北疆军乃虎狼之师,秦王本人更是天下有数的名帅。在他的统领之下,臣不认为叶州能长久守住。臣此刻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对叶城守将陈麦的了解之上。」 年胥动容「来人!」 「在!「侍从官出来。 年胥说道:「马上派人去叶州,警告邓成,不可插手厮杀之事。」 「陛下,邓成当初也曾度过兵书!」 有人不甘心的道。 「读你娘!」 韩壁面色铁青骂道:「你等以为读过几卷兵书便是名将了吗?方崇那条老狗便是如此认为的,却被阿史那松石凭着留守的南疆军大败。蠢货!」 那人面红耳赤,兀自不甘心。 韩壁对年胥说道:「陛下,要快!」「速去!」 年胥催促道。 韩壁心中一松,「随后便是要打开库藏,调集粮草辎重,赶紧发运各处。另外,当集结大军整顿,严加操练,以待来敌!」 他行礼,抬头时,眼中尽是沧桑。 「臣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1431章 叶州完了 后宫中,皇后带着一群人到了年子悦的寝宫之外。 “公主呢?”女官上前问道。殿外的宫女说道:“公主在沐浴。” “那便等等吧!”别人等,皇后却不用。她步入殿内。寝宫内被分割成了几部分,外面是待客的地方,不过这里的客人多是帝后。 至于其他嫔妃多不愿来。不愿来的原因很简单:见到年子悦后,她们会自惭形秽,会愤怒。 皇后长的这般平庸,为何生出了这么一个绝色的女儿? “见过娘娘!”宫女们行礼。皇后嘴角含笑,推开一道门,进了里面。这里便是浴房。 一进去便能感受到一股热气。浴桶中,年子悦蹙眉, “母亲怎么来了?” “你是我的儿,怎地,不能来?”皇后笑着走到她的身后,拿着柔软的布巾,轻轻为她擦拭嵴背。 只是轻轻一擦,那白嫩的肌肤上便多了红痕。 “这般水嫩,也不知最终会便宜了谁。”皇后为年子悦解开一头秀发,轻轻梳洗。 “子悦。” “嗯!” “该成亲了。”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啊!” “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那些人。” “为何?我就不信汴京的那些年轻俊彦就没一个能入你的眼。” “我都看不上。” “为何?” “太……”年子悦想了想, “少了男儿气!” “胡说!”皇后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肩头, “我见过其中几个,很是器宇轩昂。” “母亲,你眼中的器宇轩昂,可是肤色白皙,温文尔雅?” “还得俊美!”皇后说道:“难道这不对?”年胥本人便是这等代表,肤色白皙,温文尔雅。 “可我不喜。”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年子悦眸色迷离, “我眼中的男儿,该顶天立地,哪怕是身处逆境中,也当奋起,也当微笑面对那一切。”她伸手拍打了一下胸前的水, “可是母亲,汴京的那些所谓年轻俊彦,把更多的功夫花在了打扮自己,装模作样上了。” “哎!子悦啊!你这是哪学来的牛心古怪?”皇后头痛不已。晚些沐浴好了,母女二人走出浴房。 一个雍容,但长相普通。一个美的令人不敢直视。 “快到午膳时辰了。”皇后吩咐道:“去给陛下说一声,就说今日午膳便在子悦这里用吧!我和子悦等他。” “是!”有内侍去了。没多久,内侍回来,神色有些紧张。 “娘娘,陛下说……午膳不吃了。” “为何?”皇后蹙眉, “这不吃来那不吃,把脾胃都坏了。我去劝劝。”内侍低头, “娘娘,陛下……看着很是不渝。” “可知为何?”皇后问道。 “北疆军,大举南下了。”皇后捂额, “天神!”年子悦也为之愕然,她看了张菁一眼。张菁悄然出去打探消息,回来禀告道:“方相出使清河,态度轻佻,得罪了秦王。秦王大怒,当即决定南下。” “方崇那个蠢货!”历来不干政,对宰辅们温和的皇后破口大骂。皇后见年子悦发呆,就问道:“子悦,当初秦王曾护卫你,你接触过他,你觉着,他此次南下是想图谋什么?泄愤,还是……”年子悦看着母亲,轻轻握着她的手。 “灭国!”……叶州。祝县。裴俭在距离城池不远的地方看着攻城战。 祝县县城不算高大,可守军却异常顽强。劝降的文官刚开口,就差点被一发弩枪带走,吓的掉头就跑。 回来后还不断都囔着什么‘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之类的话。裴俭一看对手这般强硬,那还等什么? 大手一挥,攻城!敢死营觉得南周军孱弱,有些轻敌,此刻看着竟然狼狈不堪……两股敢死营的军士从城头狼狈逃了下来,这在军中属于大忌。 ——未曾鸣金而后退者,斩!裴俭看了一眼索云。 “下官这便去!”索云知晓这是裴俭给了自己和敢死营面子,否则便该由裴俭下令杀人。 索云一瘸一拐的带着人到了前方,不由分说,令人把先前无令后撤的人抓住,一一跪在不远处。 “斩!”几十颗人头落地,敢死营终于提起了精神。第一日,守军坚持住了。 甚至还起哄嘲笑撤离的北疆军。第二日,继续攻打。昨日回去后,索云把敢死营上下都重新调教了一遍,今日起色不小。 敢死营的凶悍让守军吃尽苦头,到了中午时,眼瞅着就要破城,城中却涌来了上千丁壮,竟然守住了。 “鸣金!”裴俭说道。铛铛铛!敢死营潮水般的撤了回来。该吃午饭了。 攻城不可一味强攻,得有节奏。而让守军一紧一松便是节奏。刚经历了一上午高强度的厮杀,此刻守军定然会心神一松。 心神一松,再想紧张起来需要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便是破城的最佳时机。 以上,便是裴九当年对裴俭的教导。这是从实战中发现的规律,不在所谓的兵书中。 “令五千人准备。”五千悍卒早就吃了东西,此刻正在待命。城头,守军在狼吞虎咽的吃饭。 谁都不知道这一顿之后,下一顿在哪儿。 “吃吧!多吃些!”抬饭菜上来的民夫叹息着。所有人都知晓祝县守不住,但却没法说出举城投降的话来。 城头只有咀嚼和吞咽,以及咳嗽的声音。守将蹲在边上,一边吃着饼子,一边吩咐, “听闻秦王颇为大度,想来不会阻拦我入土为安吧!去,令人把我的棺木抬出来。上好的木料啊!” “敌袭!”就在守将还在想着自己能入土为安时,北疆军发动了攻势。守将起身, “都起来!”疲惫的守军将士扶着城头缓缓起身,拿着兵器的手看着格外的虚弱。 这一波,守军坚持了大半个时辰,随后城破。 “万胜!”最后关头,守将绝望自尽。至于棺木,依旧在官廨中。城门打开,裴俭吩咐道:“游骑前出至韩城一带,遮蔽叶州与外部沟通。” “领命!”北疆军的游骑随即出击。 “北疆军来了。”叶州治所韩城的城头,邓成看着千余北疆军游骑由远及近,绝望的道:“能守多久?”身边的防御使陈麦说道:“能守多久便守多久。”游骑分成两股,从韩城两侧飞快过去。 “走了。”邓成心中一松。陈麦面无表情的都:“他们往汴京方向去了。” “就这点人马去作甚?” “遮断汴京与叶州之间的联络。”……邓成沉默良久, “那么……可能驱赶?” “游骑出现了,也就是说,祝县已然沦陷。”陈麦眯眼看着远方, “除非汴京派出援军,否则,从此刻开始,叶州便是……孤军!”可二人都知晓,汴京不可能,也来不及派出援军赶赴叶州。 这是一波毫无征兆的攻击,汴京那边要想出动大军救援,得整顿,得调集粮草,得……按照汴京那些官僚的效率,半个月之内以步卒为主的援军能赶到就算是不错了。 “一个月!”邓成看着陈麦。 “我,不知。”陈麦面对麾下可以撒谎,但这是决策层面,他选择实话实说。 “也就说,你并无把握?”邓成的语气不善。 “是!”武人对文官天生低一等,陈麦拱手致歉。 “可你上次却说韩城固若金汤!你这个蠢货!”邓成骂道。若非这番话,他早就跑了。 “下官错了。”陈麦低头,脸颊微颤,眼中闪过屈辱之色。他还知晓屈辱,许多武人面对文官的打压都习惯了,没当回事。 当武人都不以为耻时,这个大周……边上的副将眸色苍凉,总觉得有些不祥。 第二日,北疆军来了。 “防御使,知州这个鸟样,后续会给咱们带来不少麻烦。”晨风中,副将寻到了陈麦,先看看左右,压低了嗓门。 “要想个法子啊!” “除非汴京来人。”陈麦平静的道。……哒哒哒!汴京的使者换马不换人,一路疾驰。 随行的数百骑兵分成两队,一队在前面开道,一队在后面。晨风中,前方传来了尖叫。 “敌袭!”数百玄甲骑兵在晨风冲了出来。那截然不同的玄甲刺痛了使者的眼。 “是北疆军!”使者一边策马掉头,一边喊道:“撤!撤!” “使者先走!”统军的将领拔刀,咆孝道:“跟着老夫,拦截敌军!”谁都能被俘,使者不能! 这一刻,这些骄傲的禁军骑兵迸发出了属于自己的骄傲。但这份骄傲在北疆骑兵的突击之下显得有些脆弱。 使者在逃窜中回头看了一眼。两股玄甲骑兵从两侧冒出来,给了禁军骑兵致命一击。 “叶州,完了!”使者绝望的道。……呜呜呜!大军云集城下。 “裴字旗!”陈麦说道:“统军的乃是是秦王心腹大将裴俭。” “裴俭……谁?”邓成问道。 “裴九之子。”陈麦脸颊抽搐。 “裴九是谁?”邓成再问。 “北疆……十余年前的北疆大将。”陈麦木然。 “难怪老夫不知。”邓成很是心安理得的道。可这是基本的素养啊!叶州是边疆,主要提防的敌人便是大唐。 身为知州,你连敌人的这些基本情况都不清楚,你平日里在干啥?邓成平日里没事儿最喜出游,地方豪族也喜欢捧臭脚,每每带着女妓,带着酒菜陪着他四处玩耍。 喝酒,玩女人,喝多了便作诗词,然后美其名曰老夫在忧国忧民。可仔细一盘算,这人对大周半点贡献也无,倒是添乱不少。 陈麦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火气压了下去。 “他们在打造攻城器械!”他让副将来介绍情况,自己去边上观察着。第二日。 “今日必然会攻城。”陈麦沉声道。 “哎!”一骑从北疆军阵列中出来,是个文官。 “殿下说了,大伙儿同文同种,归降了还是一家人。” “给他一发弩枪!”陈麦吩咐道。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邓成说道。接令的军士看看二人,选择不动。 陈麦深吸一口气, “杀了此人,可提振我军士气!” “那是无义之举!”邓成一脸正气。若非不知晓此人当初贪腐,陈麦还真准备信了这番话。 “不降!”城头就这么回复一句。文官回去了。但随即北疆军却不动。 半个时辰过去了,依旧如故。邓成澹澹的道:“老夫说过,行事当以礼义为先。如今北疆军果然便没有攻城。”陈麦看着他, “北疆军不攻城,唯有一等可能。” “什么”邓成觉得他是在拆自己的台,眸色不禁多了阴郁。看来,老夫对这个贼配军太客气了些。 “秦王要来!”呜呜呜!号角声中,远方出现了无数黑点。骑兵们顺着韩城两侧越过,直奔远方。 接着是步卒。一队骑兵簇拥着大旗来了。大旗下,秦王带着长子缓缓勒住战马。 众将士行礼。 “殿下千岁!”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邓成面色惨澹。 第1432章 秦王的小课堂 「殿下干岁!」 阿梁坐在父亲身前,感受着那一股股的杀伐之气迎面而来,浑身不禁微痛。 第一次直面这等杀伐之气时,他觉得是家中的绣娘做鞋子的粗针,这一次变成了做衣裳的细针。很有趣啊! 阿梁仔细琢磨着这股气息。 秦王举起手回应,引发了更大的欢呼。「殿下千岁!」 中军迅速更换了大旗,秦王就位。「见过殿下!」 裴俭等人行礼。「如何?」秦王微笑问道。 该给麾下压力的时候,他自然会给。但大部分情况下,他更愿意鼓励。 「守将陈麦颇为老道,守军看着不错。」裴俭指着城头「臣威慑了一番,本想今日攻城,得知殿下即将赶来,臣便令人故作懈怠之意······" 「等孤来镇压守军的士气?」 秦王说道:「裴俭的计谋堂堂正正,老韩就有些阴谋的味道。」韩纪干咳一声,「臣是文官啊!」 「是啊!文官!」 秦王眯着眼,心中不知转动着什么念头。「可曾劝降?」 「劝过,无用。」「守军态度如何?」「温和。」 秦王点头,表示知晓了。「那么,攻城吧!」「领命!」 裴俭回头,「索云!」「在!」 「攻城!」「领命!」 秦王下令,裴俭下令,索云再下令······这便是一条权力的链子。每个人在其中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所得。 这便是君臣之道吗? 秦王若有所思,他感到怀里的儿子有些紧张,就低头道:「阿梁若是不想看,可去后面转转。」王老二说道:「我陪大郎君去玩耍!」 这是玩耍的地方吗?秦王瞪了王老二一眼。 「不,我要看。」阿梁很坚定。 「也好。」秦王对宁雅韵微微颔首,示意老帅锅多注意阿梁的变化。宁雅韵微笑道:「老夫在此,百无禁忌。」 呜呜呜! 雄浑的号角声中,敢死营出动了。 「敢死营需要补充。」赫连荣说道:「可北辽俘虏大多在修路······遵照殿下的指示,要想富,先修路,故而敢死营的兵员补充很难。」 秦王还有个雅号,叫做修路狂魔。 从在太平为官时他便开始疯狂修路,官道、县道、乡道······乃至于新开官道。陈州,桃县,他每到一处,必然是先修路。 但不知不觉中,北疆的商贸,以及各等经济活动随着道路的通畅而蒸蒸日上。别人不知晓,三巨头每每提及此事,都对秦王的高瞻远瞩敬佩不已。 「听闻,有人蓄谋谋逆?」秦王淡淡的道。这····.. 赫连荣低头,「是。」 北辽故地那边是有人准备谋逆,不过还在筹划阶段。按照锦衣卫的说法,这事儿还有得等。可秦王有些那个啥······迫不及待了。 「燕儿啊!」「在!」 敢死营将士已经冲到了城下,喊杀声中,秦王平静的道:「谋逆的时机如何掌握,锦衣卫要认真体会。 呃! 殿下这是······让锦衣卫在北辽故地挑起一场叛乱?然后,抓俘虏。 「老韩。」「在!」 秦王说道:「修路那些俘虏不少都被磨砺的颇为忠心,拿获了谋反的俘虏后,换一批修路的俘虏进敢死营。」 看,事儿不就圆满的解决了?「是!」 秦王微笑,摸摸儿子的头顶,「阿梁可觉得卑鄙?」阿梁犹豫了一下。 「阿耶行事不 卑鄙!」 这是他的父亲,阿梁会自动为他的言行打上一层正义的光芒。 「阿梁记住帝王的职责是什么?是守护。守护这一方土地,守护这一方百姓。仁慈,对内。对外,则是物竞天择。」 「是。」 这时敢死营登城了,城头厮杀的难解难分。「陈麦吗?有些意思!」 秦王问道:「汴京方向可有异动?」 裴俭说道:「有几股骑兵逼近,不过在与我军游骑接触后,就迅速撤离。游骑回禀,说乃是禁军骑兵。」 「禁军······年胥此刻怕是惊惧交加吧!」秦王说道。「殿下,要提防金州等地的援军!」有人建言。 「得知孤来,金州等地怎敢救援叶州?」秦王目光睥睨。 「殿下征战多年,围点打援用的出神入化。老夫敢打赌,得知殿下亲临,金州等地守将定然会紧闭城门,瞪大眼睛,担心殿下突然率军出现在城下。」 韩纪笑道。......「要小心!」 金州城城头,三十余岁的知州常兴看着远方,神色凝重。 「是。」守将黄彰深以为然,「秦王擅长奔袭,且爱围点打援。我军最好谨守不出。」「常知州!救救我叶州吧!」 叶州的使者在边上哀求道。常兴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噗通! 使者跪下,「常知州,求你了!」 「老夫方才的话你没听到吗?」常兴恼火的道:「秦王用兵出神入化,救援救援,就怕半道被秦王伏击。老夫更担心才将出兵,秦王就率军出现在金州城下······」 黄彰解释道:「面对秦王,我等只有两个法子,其一死守,其二等待援军。援军不到,没人敢率军直面秦王。」 这话赤果果的告诉使者:咱们不是秦王的对手。至于叶州,自生自灭吧! 轰! 投石机在城头砸出了一个窝,两个守军一声不吭就去了。 一块块石弹砸在城墙上,砸在城头上,守军蹲在城垛后面瑟瑟发抖。 「天神呐!」邓成躲在城楼中,结果城楼成了投石机集火的对象,几发石弹砸的城楼摇摇欲坠。「快跑!」 邓成抱头鼠窜。 跑出来后,他下意识的蹲在城垛后面,恍惚··老夫怎地恍惚看到陈麦有些遗憾之色? 陈麦在低声叹息。 「怎地就没砸死他呢?」 这一波投石机攻势令守军胆寒,当脚步声传来时,惨烈的攻防战再度开启。秦王一到,就改变了攻城的节奏。 「不急!」 于是投石机先来一波,接着攻城,下一次弩箭来一波·····. 攻城战进行的不疾不徐,就像是两个年纪大的男人在打架,你一拳,我一脚,慢腾腾的。这看似慢节奏的方式,却令守军伤亡大增。 第一日下来,得知伤亡接近两成时,邓成的脸都绿了。「怎么办?」 州廨里,邓成的脸色苍白。 「今日第一战,我军久疏战阵,这点死伤,应当!」 陈麦铁石心肠的说道:「关键是后续。秦王到来,援军就不要想了。那么,后续当如何?」「让城中青壮尽数出来协助戍守!」邓成说道。 陈麦摇头,「知州还没看出来吗?霍城被破,北疆军秋毫无犯。这符合秦王大唐大周是一家人的话。两军厮杀乃是武人之责,可一旦百姓上了,知州,那便是不死不休。一旦北疆军杀红了眼·····」 「那又如何?」邓成冷笑道,「你莫非是想投敌?」陈麦的脸上青了一下,「下官绝无此意。」 「那你为 何推脱?」邓成森然问道。气氛骤然一紧。 「下官担心,一旦北疆军杀红了眼,什么一家人就会被抛之脑后。京观将会重现。」 邓成哆嗦了一下。 「若北疆军杀红了眼,这一路下去,大周军民必然会誓死抵抗。」誓死抵抗会带来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若是异族入侵,一城军民尽数战死也应当,可···..·」 「住口!」邓成骂道:「老夫看你是被秦王的那番话给说动了心。」「下官绝不敢······」 陈麦起身,束手而立。 「什么同文同种?」邓成冷笑道:「去发动百姓!」陈麦低头,「知州三思!」 不知何时邓成皮鞭在手,一鞭子抽去。啪! 陈麦肩头挨了一鞭,却不敢动。 邓成的职权在他之上,在战时,若是邓成觉得他不妥,令人斩杀了他,回头只需一纸文书解释即可。甚至根据邓成的判断,陈麦有投敌之嫌,陈家一家子都会倒霉。 这便是以文御武的规矩。 「知州,一旦动员百姓,秦王必然震怒!」邓成双拳紧握,随即放开。 副将终于忍不住了,说道:「秦王灭石忠唐后,在清河筑京观,据闻大的就像是高山。那是真真的尸山血海啊!」 知州,你可真的做好准备了? 一个文官干咳一声,「援军,不会来了。」邓成神奇的恢复了平静,「出去!」 「是!」 陈麦二人出去,副将低声道:「先前知州是惶然想保命,有些昏头了。」 「我知晓。」邓成说道:「可援军不会来了,韩城终究会失陷。想到自己会成为京观中的一具尸骸,他怕了。」 副将苦笑,「下官如今就希望能快些结束这一战。」太特么的憋屈了! 陈麦说道:「我希望,他去死!」...... 第二日,投石机,弩阵,敢死营轮番攻击城头。「守军死伤不少。」 裴俭禀告道:「不过看着士气还不错。」 「韩城被团团围住,守军这是困兽犹斗。」秦王说道:「此战不在于韩城,而在于汴京。」众人倾听。 阿梁好奇的看着这些文武官员,特别是看到老贼拿出纸笔来,目光炯炯的看着父亲,像是看着一个宝藏般的模样后,就越发的好奇了。 「霍城小失陷后影响不大。而叶州却是我军南下的第一场大战。多久能破叶州,对我军,对汴京的人心士气的影响不可估量。」 「那殿下为何还要缓缓攻打呢?」姜鹤儿也在记录。孤的小课堂又开启了啊! 秦王指着城头说道:「攻城最忌讳的便是一个模样。就如同奔跑,若是一直以一种快慢跑起来,能跑很远。可路上不断变换快慢,节奏一乱,就跑不远。」 众人不解,裴俭却目露异彩。 「孤令缓缓攻打,便是让守军习惯,并依赖这等防御方式。若是一切不变,坚守五日到十日都有可能。可孤,等的便是他们这个习惯,依赖!」 第二日,守军安然。 第1433章 收心 一队禁军游骑在远方眺望着韩城。「还在!」 将领很满意的说道: 「北疆军依旧在围着韩城,告知汴京,叶州无恙!」远方,北疆军游骑的马蹄声震动大地。 「是!」十余骑远去! 将领看了一眼扑来的对手,冷冷的道:「这只是开始,撤!」...... 第三日。 南周的气候和北疆差异很大。 在北疆,此刻的凌晨不冷不热,空气也不干不燥。而在这里,不但热,而且有些潮湿。 阿梁身上长了些疙瘩,李玄检查后,让他不可抓挠,就去寻了宁雅韵。 「水土不服。」老帅锅检查了一番,见秦王目光狐疑,就不满的道:「老夫的医术在玄学能排前三。」「那第四是谁?」 第一自然是自家婆娘。「咳咳!」 宁雅韵把阿梁的衣裳拉下来,「玄学就三人学医。」...... 随军的药材不少,宁雅韵弄了些去调配药膏,秦王也要了几味药。 早上,秦王亲自出手做了一道肉粥,合着药材一起熬煮,最奇葩的是······「你放土作甚?」宁雅韵不解的道。 秦王把装着北疆土的布袋收好,说道:「所谓水土不服,用这个有奇效。」「哪来的方子?」宁雅韵嗤之以鼻。 「神授!」 南方多大米,北人不习惯吃,也不喜欢吃。 阿梁蹲在陶罐边上,看着父亲用勺子搅动着罐子里的肉粥,吸吸鼻子,「好香呀!」肉粥里加了姜片,还有几根肉骨头,熬煮的粘稠后,秦王撒了一把青色的葱花。香味一下就冲了起来。 顿时,周围都是咽口水的声音。 「好吃!」 阿梁喝若肉粥,赞不绝口。 吃完早饭,秦王对来请示今日战事的裴俭等人说道。 「这做饭与攻伐也有共通之处,做饭,火候很重要。征战也是如此。孤让守军缓了两日,这两日想来让守军很是笃定。今日,该大火收汁了!」 大军随即出动。 城头,邓成一改前几日的惶然,淡淡的道:「老夫看,至少能坚守半个月。」半个月汴京的援军爬也该爬到了。 这条老狗!副将看了他一眼。呜呜呜! 北疆军来了,在城下列阵。旗帜林立,在晨风中招展。「敢死营!」 「在!」「屠裳!」「在!」「一鼓作气破城!」「领命!」一波石弹飞了上去。 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弩箭。最后是······「好多人!」 城头的守军愕然看着密密麻麻冲来的北疆军,除去敢死营之外,北疆军的悍卒也来了。 「这是·····」邓成问道:「这是总攻吗?」 一支弩箭从他的身侧掠过,身后传来了惨叫声。邓成不禁缩缩脖子,弯腰驼背。「是。」陈麦深吸一口气,「戒备!」 可攻防战一开始,北疆军就给了守军和前两日截然不同的压力。只是一刻钟,城头就被多处突破。 「这便是你的能守住?」邓成破口大骂,「贱狗奴!」陈麦惨笑道:「我不是秦王的对手......」 一个时辰后,一面大旗在城头高高飘扬。 「老夫愿降!」 叶州知州邓成跪在州廨外,双手捧着刺史的官印。 而陈麦却躺在城头的血泊中,一双眼眸中没有恐惧,平静的看着苍穹。大乾十六年四月中旬,北疆军破叶州! .... 俘虏们被集结在一起,有些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处置。这里是城中的校场, 周围有北疆军的骑兵看守。 「见过殿下!」 秦王来了,除去陪同的文武官员之外,还牵着一个孩子。「归降的不少。」韩纪刚查看了一番。 「要收心。」 秦王走到了俘虏们之前,和颜悦色的道:「使者无礼,令孤怒不可遏。按理,不因怒而兴兵,可南周君臣对南疆虎视眈眈,孤如何能安然返回长安。」 这番话很是诚恳,把秦王出兵南下的缘由说的清清楚楚的。责任,都在南周。 俘虏们心中一松。 接下来最重要的一项来了。该如何处置他们。 「孤说过,南周与大唐同文同种,都是一家人。你等归降后,便是一家人。」、秦王很是和气,「此刻释放你等,孤却担心后路起火。」 「哈哈哈哈!」 众人见他说的亲切,不禁笑了起来。 阿梁看了父亲一眼,他神魂强大,早就感受到了俘虏们的惧意,可此刻那些惧意大多消散,变得温和起来。 「孤昨日看了看,叶州的道路有些失修,官道上车辙深的能陷人,这等道路如何通行?如此,你等便去修路。」 「啊!」 俘虏们本以为自己将会得到优待,可没想到却是和北辽俘虏一般要去修路,顿时大失所望。阿梁又感受到了惊惧之意。 「一年!」 秦王竖起食指,微笑道:「这也算是造福一方,有功。一年后,你等可自行选择行止。愿意回乡的便回乡,愿意从军的便去投军,愿意做什么······随意!」 只是一年吗? 北辽俘虏做苦力是没有期限的,要想解脱,唯一的法子便是从军,加入敢死营,用军功去赎罪。 这是一条九死一生之路。 而南周俘虏却只需做一年苦力就能自由。这······ 俘虏们心悦诚服的跪下。「多谢殿下!」 秦王颔首,牵着阿梁走了。 出了校场,秦王问道:「这几日下来,阿梁可害怕?」「不怕!」 阿梁很是坚定。 然后问道:「阿耶,为何只让他们做一年苦力呢?」 「南周富庶,这个富庶于国于民有益。此战的宗旨虽说是灭国,可却不能打烂南周。一年苦力,正好修补南周各处道路。另外,这些俘虏聚在一起总是个麻烦,一年后散去,各寻生路,也省了当地官府的一桩心事。」 「不就是吃干抹净不认账嘛!」朱雀在耳边说道。 秦王事多,随后被簇拥着回州廨,走之前令王老二照看阿梁。「臣正好无事。」 赫连荣自告奋勇。 晚些,他带着阿梁出了韩城。 城外依旧能看到些已经变成黑色的血痕,还有些被石弹反弹砸出来的小坑。「大郎君旁观三日厮杀,果真不惧吗?」赫连荣很是好奇这一点。 一般孩子看到两个恶少提刀互砍都会吓的魂不附体,这可是大战啊!「我说谎了。」 阿梁说道。呃! 赫连荣愕然,斟酌了一下用词后,说道:「大郎君当对殿下·····说真话。」 天家父子之间的疏离和矛盾,往往是从猜忌开始。而猜忌的源头便是互相说谎。 「我也想说真话,可阿耶很累。」阿梁小大人般的叹息,「晚上我醒来,阿耶坐着,不知琢磨什么。等我再醒来时,阿耶已经在外面准备为我做早饭了。」 「殿下这是在思索战事呢!」 每一次云淡风轻的背后,必然是无数夜里的绞尽脑汁。「阿耶很辛苦。」 「是啊!」 「小时候我夜里害怕,总觉着有些东西在周围晃荡,我告诉了阿耶,阿耶便陪了我半月。那半个月里,阿耶晚上不时会醒来查看······半个月后,便瘦了许多。」 阿梁回身抬头看着赫连荣,「我只是不想阿耶担心······其实,我是怕的。」...... 「南周禁军骑兵便在外围,我军屡次驱逐,他们却去后又来。」 王老二觉得自己遭遇了一伙不要脸的家伙,一触即散,接着又来,令他烦不胜烦。韩纪说道:「设个圈套,出兵合击!」 秦王摇头,「不必了,放他们进来。」这是,要震慑敌胆? 北疆军游骑随即放开了口子。「这是何意?」 禁军游骑觉得是个圈套,可却忍不住进去查探的冲动,于是便令百余骑去试探。这便是敢死队。 百余骑策马疾驰。「并未合围!」 北疆军并未切断他们的归路。 「这是何意?」禁军将领蹙眉,「我有些不祥的预感。」一个多时辰后,百余骑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面色难看。「韩城,丢了!」「这才三日啊!」 禁军将领不敢置信的道:「汴京那边剖析说至少能坚守十日,可······走!」禁军骑兵远去,王老二这才带着游骑出现。 「殿下说了,这一战,打的是人心!娘的,人心是个什么东西?」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可有肉干好吃?」 他把肉干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几下。「喷香!」 ...... 汴京,源源不断的辎重在往外输送。一队队禁军将士鱼贯而出。 文人们在城外开趴体,不,是开诗会。 装满辎重的大车一辆接着一辆从眼前经过。一队队甲衣鲜明的禁军从眼前走过······ 诗词一首首的往外涌,才华好似尿崩怎么挡都挡不住。 「诸位,今日大军出击,来日,必将捷报频传。小弟有了!」 一个文人举杯,洒脱的一饮而尽,然后甩了一下头发······开趴体古今中外都一个尿性,必须得有女人。 十余女妓随即鼓掌,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这位小有名气的年轻俊彦。 城头,韩壁在看着援军出发,目光从这群文人那里掠过,对身边的将领说道:「要尽快在叶州外围发动攻势,以牵制北疆军。」 「是。」 「秦王令麾下善待归降军民,消息传来,那群蠢货却说秦王假仁假义,却不知这是秦王在争夺君心民心。灭国之战,收心为先啊!」 这时下面一阵欢呼,韩壁看去,就见那个年轻文人洒脱颔首,十余女妓娇呼,赞美着他的文采。「此人作了什么诗词?」韩壁文采也不错。 「大体是······大军出征,当荡尽敌寇,报效君王。」「有些意思,至少,彩头不错!」韩壁微笑道。 一队骑兵和援军逆向而来。「是送战报的信使,闪开!」前方高呼! 那些文人起身,看向信使。韩壁眯着眼,举起手。 信使抬头看到了他,喊道:「韩相,北疆军三日破叶州!」城头。 城下。死寂! 第1434章 年氏在造孽 韩壁在城头默然良久。 随即进宫求见皇帝。 「叶州三日失陷!」 韩壁低着头,「臣,无能!」 他的推算错了。 这让后续的部署有些被动。 「三日吗?」 年胥平静的道:「其实,朕的使者半道被北疆军驱逐后,朕便有了这个觉悟。」「陛下,文武之争,该结束了。至少,该在此刻停下来。」 韩壁诚恳的道:「值此关乎大周生死存亡之际,臣以为,当捐弃前嫌,联手御 敌。」 年胥看着他,微笑道:「韩卿能如此想,朕心甚慰。来人。」 「陛下!」 侍从上前。 「召集宰辅们。」 晚些,君臣齐集。 「叶州三日失陷!」 年胥平静的道:「朕这阵子把舆图几乎看烂,此刻无需琢磨便知晓,北疆军距离汴京越来越近了。唯一的屏障便是三州。叶州三日而破,那么,金州等三州能 坚持多久?」 方崇已经回来了,在进城前他便得知自己在清河的言行泄露了,故而当即进宫请罪,说了一番话…… ——臣只是想扬我大周威风,谁曾想秦王却处心积虑要南征。 言下之意,老夫只是撞枪口上了,就算是老夫不吭声,秦王依旧会寻找借口 南下。 这个道理谁都懂。 但官场不是这么算账的。 事儿发生时,只要你在那里,你便有责任。 年胥是真的想把方崇赶到地方去,可他知晓在这个当口一旦驱逐方崇,必然会引发一系列变化。 随后,朝中将会波澜再起。 北疆军大举南下的当口,大周和他,都折腾不起。 方崇被削爵,罚了十万钱,一个官衔被剥,也算是戴罪立功。 「陛下,臣以为,当出兵牵制。」 保守派大佬们最近时常聚会,探讨当下战局。得出的结论是叶州不可守,最 终还得要靠金州等三州来护卫汴京。 所以,加强金州等三州的防御力量刻不容缓。 增援是必须的。 还有一个,便是出兵牵制北疆军。 这个方案中规中矩,更难得的是,方崇并未趁机攻击韩壁判断失误的过错,令年胥心中微喜。 但随即又微愁。 老年家的规矩,朝堂之上必须要有几帮人,这几帮人不管是做戏还是真的矛盾重重,必须要对立。 如此,帝王的位置才稳固。 若是方崇等人与韩壁等人合流……这个念头在年胥的脑海中闪动了一下。彭靖说道:「只是,此后当料敌以宽。」 这是在讥讽韩壁,枉为宰辅中唯一知兵的人,却错估了战局。 年胥心中一松,随即又有些烦恼,觉得这样的对立让大周无法合力应对外敌。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 韩壁面色微冷,这是发飙的前兆,但最终他却忍住了。 韩壁,有宰辅肚量! 朕往日错了。 年胥此刻想着,若是让韩壁为首辅,想来朝局会更好些。 但此刻却不能动。 只等此战结束! 年胥暗自下定决心。 「三日下叶州,这是秦王给大周的回应。叶州三日,金州等地能支撑多久? 当北疆军兵临汴京城下时,谁能抵御?」 韩壁说道:「这是打击士气的一战!」 秦王称之为心理战。 「大周必须做出回应。」 韩壁朗声道:「一味固守只会助长北疆军威风,臣以为,当牵制!」 「大军出击?」彭靖问道。 「不,偏师!」 众人一阵默然。 哪怕是不知晓武事的臣子都知道,用偏师去牵制,便是去自杀。 众人看着年胥。 大周皇帝默然一会儿,点头。 五千骑兵出发了。 城外,一坛坛酒水一字排开。 大碗一碗碗装满美酒。 「这是宫中的御酒!」 韩壁说道。 这些骑兵在出发前便得知此行有去无回,此刻下马,一人一大碗美酒。 干掉美酒,劈手把大碗砸在脚边。 回身,冲着汴京城叩首。 「耶娘,孩儿永别了!」 韩壁闭上眼睛,久违的感到了鼻子发酸。 「不去不成吗?」身后,一个文官颤声道。 扪心自问,若是得知自己将去赴死,谁能如此从容? 这一刻,几位文官动容了。 「这是回应,告知大周军民,告知天下人,我大周,有悍不畏死的勇士,有愿为帝王效死的臣子……」 将士们上马。 「有,不屈的魂魄!」 韩壁的膝盖一软。 跪下了。 「一路,走好!」 那些文官惊愕不已。 可那些即将去赴死的将士却在马背上拱手。 「韩相,切记把我等的魂魄领回来!」 「好!」韩壁颤声道。 「出发!」 韩壁跪送五千骑兵的消息传到了年胥的耳中。 他默然良久,看着太庙的方向,扪心问道:「列祖列宗,年氏压制武人数百年,对吗?」 五千骑兵度过汴京最后的屏障颖水。 第二日,他们就遇到了王老二的游骑。 「生意来了,二哥!」 胖长老欢喜的道。 「杀!」 王老二最近准备买礼物送给阿梁,正在攒钱。 按理,南周骑兵哪怕人马更多也该撤离。 这是惯例。 可这五千骑却排着整齐的阵列冲了过来。 「好生意!」 王老二这两日遭遇了南周十余股斥候游骑,都是见到他就跑。此次竟然有人主动发起进攻,让他欢喜不已。 可甫一接触,他就差点吃了大亏。 他一刀准备枭首对手,可对手竟然不躲不避,奋力一刀。 你砍死我没问题,我就只求砍你一刀! 王老二的刀更快,抢先斩杀了对手。 接着第二个对手依旧如此。 不管不顾就是一刀。 来啊! 杀了我! 这种气势一下就压住了北疆军。 大军正在叶州休整,等待出击。 秦王忙里偷闲,带着儿子便装在城中转悠。 「殿下!」 韩纪急匆匆赶来。 正在看傀儡戏的秦王父子遗憾的回头。 「老二败了!」 「啥?」 王老二败了。 他带着两千余游骑出击,被五千南周禁军赶鸭子般的赶着跑。 「那些禁军悍不畏死,老二扛不住。」 「有舍古人那等悍不畏死吗?」秦王问道。 「有!」 韩纪面色肃然。 「他们可是跑了?」秦王有些遗憾。 「没有,一路追来了。」 秦王率军出击。 按理,这等数千人规模的厮杀无需他出马,可他有些好奇,想看看这股敌军是如何疯狂。 不到十里地就看到了狼狈的王老二和他的麾下。 「殿下,那是一群疯子!」 除去早年和秦王、老贼三人被好手截杀之外,这是王老二最狼狈的一次。「是吗?孤见识见识!」 秦王举起手。 身后,步卒整列整列上前列阵。 远方,敌军骑兵出现。 他们勒住战马。 「这是想撒了吧!」有人说道。 秦王不动。 这是在歇息! 一刻钟后,敌军动了。 四千余骑兵依旧排着整齐的阵列,在高歌。 歌声雄浑。 「殿下,这是南周的军歌。」屠裳有些唏嘘的道:「臣的先祖当年便是高唱着这支歌冲向敌阵。那时的南周军……便是这般悍不畏死。」 「准备迎敌!」 韩纪说道:「莫非有什么手段?」 两侧的北疆军已经包抄过去了。 秦王摇头,「这是寻死来了。」 「三日下叶州,南周军民震怖。这是……臣以为,这是想用五千骑兵的慨然赴死来震慑我军,激发南周军民士气。」裴俭蹙眉,「不知是谁的手法。」 「唯有韩壁!」秦王在战前就深入了解了南周君臣,对韩壁印象颇深。 「弩箭……放!」 密集的弩箭飞过去,正在加速的南周骑兵中,不断有人落马。 人马在惨叫,但剩下的骑兵却依旧昂首唱着军歌,冲向北疆军阵列。 他们又挨了一轮弩箭后,终于逼近自己的对手。 此刻,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最快。 长枪平放! 眼神中都是骄傲。 「我等是大周捧日军!」 噗! 这些骑兵撞在了长枪阵之前,人马飞出去,而北疆军也好不到哪去,连续两排阵列被冲垮。 "杀!」 后续的长枪手们奋力出枪。 两翼包抄到位,开始合围了。 可那些禁军骑兵却依旧不管不顾的冲杀。 呼喊声响彻荒野,一个个禁军骑兵前赴后继的冲向林立的长枪,哪怕是被挂在长枪上,依旧张牙舞爪的抓挠:哪怕是倒在地上,依旧爬向对手…… 那眼神啊! 都是疯狂! 「殿下,可要出击?」裴俭问道。 万余骑兵从四面已经围住了这股禁军,只需秦王一声令下,便能绞杀他们。秦王平静的看着那些在冲杀的禁军。 「不了。」 剩下的两千余禁军就在北疆军的众人的注视下,一一倒在阵前。 致死,没有一人哀求,没有一人请降。 当最后一个禁军倒下时,四周寂静。 「孤希望你等能从这一战中领悟些什么。」秦王说道:「莫要轻敌!」 这便是他没有下令合击的缘故。 他需要让麾下能因此提高警惕。 「殿下,是捧日军!」有将领过来禀告。 「这是禁军中 的精锐。」姜鹤儿说道:「专职拱卫皇城,人数不过一万。这一下丢了一半。」 「老夫感受到了一股子骄傲之意!」韩纪难得赞道:「果然是南周劲旅。」「这等勇士在南周地位如何?」赫连荣问道。 姜鹤儿低下头,默然不语。 秦王叹息: 「年氏在造孽!」 第1435章 富贵令人膝软 捧日军一战令北疆军上下为之一凛。「殿下,如何处置那些尸骸?」 有将领来请示。「掩埋!」 秦王看着汴京方向,说道:「韩壁这是用五千死士来震撼我军士气,他的目的达到了。可震撼是震撼,除非他能寻到五万捧日军这等精锐,否则······南周在今年便将成为历史。」 ...... 有情人司的密谍伪装在附近旁观了这一战。随后回禀汴京。 「五千捧日军将士悍不畏死冲向北疆军,秦王列阵在后目睹了这一战。那些将士······」 情人司的密谍按理该冷血,可这位密谍却哽咽了,「他们哪怕是被挂在长枪之上,依旧高唱军歌,努力去撕咬自己的对手。」 朝堂上只有密谋的声音在回荡着。 「北疆军合围,却引而不发,剩下的禁军尽数战死,无一人屈膝,无一人哀求!」密谍抬头,「小人有个请求!」 密谍哪有在朝堂上提要求的道理? 年儒的死人脸上也多了怒意,「大胆!」年胥神色哀伤,「让他说。」 密谍说道:「小人想从军!」 年胥点头,密谍起身告退,「小人想去捧日军。」「且去!」 「是!」 密谍告退,韩壁出班,行礼。 「五千忠勇将士覆灭,皆臣之罪也!陛下,臣请出汴京。」他想前出颖水,统领这一战。 「韩卿何罪之有?」年胥叹道:「此战定然震慑住了北疆军,于大局裨益不小。朕哀伤,只因想着那些忠勇之士往日便在身边,却不曾抚慰,少了赏赐。」 彭靖说道:「陛下,此战之后,北疆军的势头必然收敛。如此,当严令金州等地死守。至于大军何时出击,臣以为,等北疆军久攻不下时,再动手更好。」 「师老无功,便是决战之时。」方崇也赞同这个意见。「韩卿呢?」年胥问道。 「陛下,任由三州死守不妥。」韩壁说道:「防御之战,士气最为紧要。若是守军得知自己孤立无援,终究有崩溃的一日。另外,若是没有大军牵制,北疆军便能肆无忌惮的围攻三州··· 若是任由北疆军围攻三州,破城迟早的事儿。 而且韩壁没说的是,若是如此,南周军民会如何看这一战?哦! 原来大周是在被动挨打。而且,挨的是最毒的打! 年胥目光复杂的看了方崇一眼,「朕的身边却离不得韩卿,要不,另寻一人前去?」 韩壁摇头,神色毅然的道:「陛下,若是三州被破,颖水绝拦不住北疆军。当北疆军兵临城下时,汴京······不可守!」 「为何?」年胥问道。 好歹汴京也算是坚城不是。韩壁不语。 年胥叹息,「罢了,如此,韩卿便领军前往。不过,一切小心。」 韩壁一走,朝堂上便成了彭靖等人的天下,皇帝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担忧。他去了后宫。 皇后正在和年子悦赏花。 汴京城中有做花卉生意的,愿意低价卖给宫中皇后正在夸赞那商人忠心耿耿。 「母亲,外面但凡知晓他的花卉卖给了宫中,多少人会抢购啊!」年子悦觉得皇后在宫中的时日太久了,久到忘记了商人的本性。 「商人无利不起早!」年胥的声音传来。「陛下!」「父亲!」 年胥走过来,伸手触碰了一下花朵,笑道:「子悦却比花还娇美,看谁有福气带了去。」娇羞这个情绪年子悦是没有的,只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眼睫毛扇动着,更添几分灵秀。「陛下看着气色不对。」皇后问道:「可是身体 不适?」 「韩壁率军出发了。」年胥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花卉,心中却涌起阵阵惆怅,「他是朝中唯一能统筹大战的帅才。他这一去·······」 「父亲担心韩相战败?」年子悦抬眸,「其实,许多时候,担心无益,不如做好自己该做之事,等待就是了。」 「尽力而为,听从天命,可对?」年胥笑道。「是。」年子悦认真点头。 「朕也想可这是国战。」年胥说道:「谁也没想到,韩城三日失陷,战报传来,汴京城中人心惶惶······百姓还好,那些权贵们竟然想逃。」 「陛下可放了?」皇后问道。 年胥摇头,讥诮的道:「朕令人在四门把守,人可以走,钱财全数留下。」「那走了多少?」皇后觉得这个决策不对。 「就走了三家人!」 年胥的声音有些飘忽,「数百年太平岁月,养出了一群贪婪的肉食者!」汴京城中,权贵们在聚集商议此战。 一户豪宅中,十余豪强坐在水榭里。人工湖上,一艘画舫缓缓而行,船上有歌姬在唱歌。歌声随着清风悠悠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上首的老人乃是开国勋戚之后,而他下手的中年男子却是宗室。 老人说道:「韩壁率军七万出发了,此战如何,老夫不敢断言。不过,秦王宁可搁置关中与蜀地也要南下,可见灭亡我大周的心思有多坚定。这一战要么彻底击败北疆军,要么······就等着不死不休!」 中年男子喝了一口酒水,「韩壁有帅才,与秦王之间却从未交手过。此战······若是谨慎些,老夫以为当能稳住局势。」 「老夫说了,除非大败北疆军,否则秦王灭大周的心思不会灭。」「你不看好?」中年男子看着老人。 老人点头,「老夫不懂兵法,却知晓一事。秦王在军中一言九鼎,长安及北疆的官员将领们忠心耿耿,如此,便能形成合力。可韩壁这边,朝中彭靖等人虎视眈眈,一心想寻他的把柄。」 老人叹息,「还记得当初孙石的新政吗?」众人点头。 「新政那些条款老夫看过,说是害民之策纯属睁眼说瞎话。可这等好策为何在下面变成了害民之策?有人从中捣鬼!」 老人说的是谁大家都知晓。 「前面在厮杀,后面在拖后腿,韩壁再多的本事也只能徒呼奈何,这是老夫最为担心之事。」「亡国危机之下,彭靖等人难道不知晓顾全大局吗?」有人不满的道。 中年男子笑道:「在那些人的眼中,何为大局?」 老人说道:「他们眼中的大局便是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罢了,老夫说这些作甚。」中年男子是宗室,大周宗室不能从政,故而没有顾忌,冷笑道:「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宁可毁灭大周。」 「陛下可能······」有人目露凶光。 中年男子摇头,「彭靖等人的身后乃是······权贵大族,地方豪强。说实话,在座的便有人是他们一伙的吧?」 在座的大半不吭声。 「那咱们怎么办?」有人问道。 「老夫想走,陛下却不许。」老人骂道:「这不许来那不许,可你好歹得想个法子吧!法子便是让韩壁引军过颖水。韩壁一走,朝中便是彭靖等人的天下,这个朝堂,草特娘的,全是魍魉魑魅。」 「也不知陛下可曾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孙石。」 想到那位性子执拗的令人头痛的前首辅,众人不禁心有余悸。「若是孙石在,此刻定然能压制住彭靖等人。」 ····· 小巧的宅子里,孙石正在晒书 。 地上铺着席子,老仆的腰不好,只能在边上帮忙整理,放书都是孙石自己做。阳光有些毒辣,孙石把书摊开,猛的偏头,一滴汗水从脸上滴落在旁边。 「还好!」孙石看到那卷孤本完好,不禁欢喜的笑了。「阿郎,有客人来了。」 孙石站直了身体,反手捶捶腰。 来人是他的棋友谭冒,他急匆匆进来,「孙公孙公,大事不好了!」「谁死了?」孙石问道。 「叶州丢了。」 「那么快?」孙石俯身拿起一卷书。「朝中如何应对的?罢了,老夫如今只是个闲人,问这些作甚?」「韩壁领军过了颖水。」 「什么?」 孙石跺脚,「朝中就他一个能统军的文官,他去了,彭靖等人便会顺势作妖··「阿郎。」老仆过来,「有自称韩相的随从来了。」 「让他来。」 来人带着韩壁的书信,把书信递给孙石后,说道:「阿郎说了,孙公在野好生逍遥,可时局危急,当奋起才是。」 「朝中皆是彭靖等人的天下,陛下态度暧昧,如何奋起?」孙石打开书信。 前面是问候,接着介绍了当下的局势,最后······ —老夫说若是北疆军过了颖水,汴京则不可守,陛下问为何,老夫没说。—汴京,是富贵之城。富贵能令人膝软! —老夫去了,此去不知胜负,但,老夫身后便是汴京。若是得知北疆军兵临颖水的消息,那定然是老夫战殁了。 孙石眯眼偏头看着外面。许久,才重新看书信。 —时局艰难,陛下想召回你,可第一抹不开面子,其二,担心你回去后引发朝堂震荡。 —孙公,老夫说过,值此亡国的关头,当摒弃前嫌。去吧!去汴京,把那些软骨头们踹醒。 孙石抬头。 眼中有泪光闪烁。 随从行礼,「阿郎说,宜早不宜迟。」孙石呆呆站在烈日下,良久,摇头。「老夫,老矣!」 他回身,缓缓走进了书房。 呼! 门! 闭! 第1436章 庙堂之上一群豕 颖水两岸,民夫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像是无数蚂蚁。 蚂蚁们架起木桥,木桥不断从两岸往中间合拢…… 大军源源不断的涌到了颖水岸边。 一个官员满头大汗的问道:「韩相何在?」 韩壁跟随中军行动,见前锋不动,问道:「为何不渡河?」 「韩相,木桥尚未架好。」 「为何?」韩壁大怒。 颖水上有桥,但那桥平日里承载着行人商旅往来还行,大军渡河不但人马多不胜数,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辎重跟随,那几座木桥哪里够用? 在颖水上架桥的命令早就下达了,韩壁知晓那些官吏的尿性,为了不多事,甚至还多给了三日工期。 负责架桥的官员被带来了,没等他行礼,韩壁冷冷的道:「木桥何在?」 官员说道:「韩相,颖水下有暗流,民夫们胆小,故而拖延了一阵子……」韩壁脖颈上青筋蹦跳,身后的幕僚低声道:「相公,后路!后路!」 得罪人太多小心人在外为国厮杀,后面有人捅你腰子。 韩壁深吸一口气,「老夫再给你半日,半日后大军不能渡河,老夫便把你扔进颖水中。」 「是。」 文官抬头,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韩壁只是看着颖水,神色冷漠。 随即前方就传来了官吏们的呵斥声。 那些民夫被驱赶的就像是狗。 韩壁下马,缓缓走到河边。 民夫们在拼命干活,每个人都赤果着上半身,被晒的黝黑。 韩壁幽幽的道:「新政中有一条,民夫每日三餐,到了这里呢?」 「两餐。」 幕僚说道。 「为何两餐?」 「他们说,没事吃那么多作甚。」 「这理由倒是简单。」 「简单的令人发指。」 「可老夫也想问问,他们吃那么多作甚?吃的脑满肠肥,却不干人事!」 韩壁指着半成品木桥说道:「老夫多给了他们三日工期,可你看看,木桥如今才到了哪?去问问。」 已经有人去了。 晚些回来说道:「相公,开工的日子晚了五日。」 「为何?」 「第一批……木料等物晚到了。」 「为何晚到?」 「第一批采买的木料……不堪使用。」 「谁在其中上下其手?」 「一群人。」 说完,几个幕僚和随从等待着韩壁的怒火。 可良久,韩壁也只是一声叹息。 木桥架好,随即大军开始过河。 等韩壁过河后,几个文官相对一笑。 「逃过一劫!」 「非也,韩壁此刻率军出征,最担心的便是有人在后续补给上做文章。如此,他岂敢得罪咱们?」 「正是此理!」 一个文官突然叹息,一脸惋惜。 「王兄这是……」 王兄说道:「可惜,拿少了些!」 颖水悠悠,民夫们开始收拾,官员们聚在一起说笑,没多久,各自散去。岸边空无一人,唯余几只破鞋。 渡过颖水后,韩纪当即令人去三州报信。 「谨守,不得擅自出击!」 韩壁沉声道:「另外,告知汴京,老夫已过了颖水。从此刻起,汴京当谨慎。」「何不如让汴京戒严?」幕僚说道:「也好 过北疆军逼近引发恐慌。」 「你以为老夫不想?」韩壁摇头,「汴京多权贵一旦戒严,攻计老夫的人会多不胜数。」 「做人难。」幕僚感慨的道:「做大周的宰辅,更难。」 「不难。」另一个幕僚说道:「只需不要脸,便通行无阻。」 「不,还得会钻营。」 几个幕僚在讥讽朝中那些重臣,韩壁的心思已经转到了战局上。 当日下午,斥候传来消息。 「北疆军正逼近松城。」 松城是金州门户,而金州在汴京右侧,与永州、信州组成了汴京门户。 一旦三州丢失,敌人便能兵临颖水。 「先攻打金州吗?」 韩壁眯眼思忖着。 大军就在他的身后。 「扎营。」 趁着大军扎营的空闲,韩壁带着麾下文武官员爬到了一座小山上。 小山清秀,山中有小径颇为清幽。耳畔是鸟鸣啾啾,鼻端是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小山靠近北边有一块空地,能远眺。 「金州一下,信州危急。北疆军此战必然是雷霆万钧。不过,老夫领军在侧秦王也得担心自己的后路。」 韩壁回身,微笑道:「此战双方都是如履薄冰。秦王担心老夫突袭,老夫也得 担心秦王的陷阱。希望祖宗们护佑吧!」 他嘴里的祖宗,便是大周历代帝王。 在大周朝堂,说的最多的便是祖宗规矩。 但韩壁从来都对所谓的祖宗规矩不屑一顾。 今日,却主动祈求祖宗护佑。 由此可见压力之大。 是夜,他在帐篷里给皇帝写奏疏。 蜡烛是特制的,火焰细微,在外面看着很模糊。 写完,他仔细看看,最终却随手撕了。 「说什么,说臣信心百倍?罢了!」 距离他百余里的地方,秦王也在自己的帐篷里写东西。 不过,写的却是书信。 书信是写给刘擎的。 在信中,秦王提及了关中世家大族的问题。 稳! 这是秦王的要求。 在信中他分析了关中世家大族的心思。 那些人想动手,但却少了个带头人。 若是杨松成还在,那么这个带头人当仁不让。 他不在,剩下的那些大族族长都显得威望不足。 陈国末年时,世家大族决定谋反,为了推举带头人可是折腾了许久,最终才选了李氏。 何况此刻北疆军镇压关中,一旦发现蛛丝马迹,顷刻间便是灭门的惨祸。石忠唐带来的威胁才将散去,世家大族人心惶惶,此刻,必然没人敢出手。接着他写到了关中的赋税问题。 一切照旧! 等本王回来,再慢慢图谋此事。 维系一国根本的不是什么军队,而是赋税。 没有赋税你养不起军队,养不起官吏;没法修路,没法兴修水利,没法修城池……一句话,没有赋税,国将不国。 除非遇到突发事件,否则国家用度几乎是恒定的,波动很少。 而赋税的波动会大一些。 赋税关乎大唐国运,世家大族给少了,那么就必须从百姓的身上找补。百姓 被索取多了,便民不聊生。 随后百姓忍无可忍,举旗造反。 江山倾覆,改朝换代! 这是个怪圈。 从开国伊始,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国家搁在中间,两头为难。 而且到了这等时候,多半国家用度比开国时高了无数倍。赋税是万万少不得的。向谁开刀? 年胥令孙石推行新政,孙石的态度是各打五十大板,同时向富人和百姓开刀。结果新政往下执行时就走了样…… 富人毫发无伤,百姓损失惨重。 最后新政被百姓痛斥为害民之法,草草收场。 法不得人,不可推行! 这是秦王对南周新政教训的总结。 没有一个执行力强的官僚阶层,什么法,什么策都是摆设。地方官僚甚至会把这些法策当做是敛财工具,变本加厉的盘剥百姓。 所以,要想革新! 吏治先行! 把信装好,秦王拿着烛台走过去。 阿梁在边上睡了,嘴巴微微张开,看着格外的老实。 秦王为他拉了一下薄被,走到自己的地铺边上,躺下,闭上眼睛。 脑海中,金戈铁马! 金州,知州常兴还没睡。 他在看着地图。 「北疆军到了松城,松城一下,上南危急。援军啊!最为要紧的便是援军!」他的手指头停在地图上的松城那里,眉头紧皱。 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小吏出现在门外,「知州,北疆军斥候突然出现在城下。」 「哦!」 常兴抬头,「可走了?」 「没走!」 「去看看!」 城头此刻被火把照的亮堂堂的。 「知州!」 守将黄彰早就到了,甲衣整齐,看着威风凛凛。 「如何?」 常兴走到城垛边上,双手撑着城头往远处看。 月色不错,能看到不远处有百余骑正在游弋。 「大军就在后面!」 「此刻归降还能做官,等城破了再低头,就晚了!」 那些北疆军斥候一番挑衅后,消失在远方。 「这是袭扰想令我军人心惶惶。」 「这是疲兵之计!」 几个闻讯赶来的官员在嘀咕。 「看好城池。」 常兴吩咐道:「轮番歇息,另外,若是小股敌军无需理睬。」 「是!」 回到州廨后,常兴再无心情谋划此战,就回去歇息。 到家后,妻子还在等他。 「为何不睡?」 常兴脱掉外袍。 妻子帮他解衣,说道:「先前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闹腾就醒了。」 「是北疆军的斥候袭扰,无碍!」 解开腰带后,常兴把双手从袖子里一抽,脱掉了外袍。 「可凶险?」妻子有些担忧,「说是秦王三日就破了叶州呢!」 「叶州轻敌了。」 常兴坐在床沿,脱掉了裤子。 「洗个脚吧?」妻子问道。 「不洗了。」常兴摇头,「累。」 「好!」 上床后,常兴一躺下就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妻子迷迷糊糊的时,恍惚听他说道: 「庙堂之上,皆是一群豕!」 多年的习惯让秦王起的很早。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阿梁,见他睡的正香,就蹑手蹑脚的出了帐篷,对外面的护卫摇头,「小声些。」 他离开帐篷十余步,这 才拔刀开始练习。 刀法练完,他已然是额头冒汗。 「殿下的毅力,实属罕见。」老贼赞道。 让他多年如一日这般早起修炼是万万不能的。 「当你知晓自己肩负着什么时,自然就会勤勉。」 秦王收刀入鞘。 所谓毅力,其实就是驱动力。 没有驱动力,任何人都不会长久坚持某件事儿。 阿梁醒来了,第一件事便是出来寻他。 「阿耶!」 「起了?洗漱,准备吃早饭。」 秦王化身为老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儿子。 吃完早饭,斥候来报。 「殿下,韩壁率军七万渡过颖水。」 秦王上马看着南方。 「大战将起!」 第1437章 众正盈朝 松城。 敢死营在攻打,看着陷入了僵持。 「韩壁率军七万过了颖水,七万,决战差些意思。」韩纪对那位本家的遭遇有些同情,「若是决战,少说得十万大军,否则他哪敢直面咱们。」 「可此战的主动权在咱们手中,他若是集结十万大军,不说汴京仓促之间能否调集那么多人马,粮草怎么办?人吃马嚼可不是小数目。」赫连荣说道。 「南周不差这些。」韩纪有些羡慕对手,「若是愿意,南周那边能调集二十万大军。」「没有操练过的所谓大军,除去添乱之外,别无用处。」赫连荣说道。 「好歹也能吓唬人啊!」韩纪笑道。 秦王在观看着攻城战,听到二人辩驳此事,便说道:「仓促之间,你让年胥上哪调集二十万大军去?」 「此刻还来得及。」杨略久在南周,更为了解这边的情况,「南周不乏人力,且百姓相对大唐百姓更为温和听话,只需征召便能募集大军。如今只缺操练了。」 这话是在暗示,此战要速战速决。 「无需担心这个。」秦王说道:「并非孤小觑年胥,只需击败了韩壁,南周在孤的眼中便是囊中之物!」韩纪说道:「韩壁一去,南周再无统军帅才。」 「孙石如何?」赫连荣问道。 「此人强硬,但对统军却一窍不通。」赫连燕介绍着孙石的情况,「不过军中对孙石却颇为同情。」「孙石的新政中便有强军这一条,强军必然要善待将士。南周武人被压制数百年,形同猪狗,孙石此举,让他们感激零涕。」 韩纪阴谋论出笼:「老夫觉着,孙石最终下台弄不好与此事有关。」「你是说,孙石因新政在军中威望大增,年胥忌惮了?」赫连荣说道。 「南周一边压制武人提防武人,一边还得提防有人在军中威望太高。当初南周名将陈迪便是如此。」韩纪冷笑道。 二十余年前,南周的西南有山民作乱,地方无能,以至于被叛军席卷了多地。汴京调集军队,令文臣领军前去镇压,结果惨败。 汴京君臣不信邪,再度派出文臣领军前往。再度惨败。 这一次惨不忍睹·····不但大军惨败,还被叛军攻破城池,屠城。 这一下引发了轰动,南周君臣再不敢第三次派文官出征,羞羞答答的,半遮半掩的令武将陈迪率军前去镇压叛乱。 三个月! 陈迪只用了三个月,就把叛军打成了狗。 不但城池尽数被收复,而且还攻入叛军老巢,犁庭扫穴。 「汴京为之瞠目结舌。」 韩纪不屑的道:「当初那两位文臣大败,汴京为他们寻了借口,说是什么······军队糜烂。可陈迪出马,三月灭了叛军。这下那些人没脸为他们洗白。」 「按照南周以文制武的祖制,那陈迪大概要倒霉了。」屠裳想到了自己的先祖。 当初也是被猜忌,随后杯酒释兵权中回家养老。 「归来后,陈迪升官了,为枢密副使。此后不断有人弹劾他欲图谋反。刚开始陈迪还怒不可遏,与那些人辩驳。可皇帝却不置可否······」 韩纪嗤笑道:「文官们一见便知晓皇帝这是默许了,于是便群起而攻之。最后竟然逼的陈迪闭门不出。可即便如此,那些文官依旧不依不饶······最后陈迪被流放,半道被当地文官羞辱,在驿站自缢而死。」 一员为南周立下大功的名将,可以说是力挽狂澜的名将,就这么被南周君臣联手弄死了。 众人默然。 秦王问阿梁,「阿梁觉着如何?」阿梁说道:「南周不灭没道理。」「正是如此。 」 秦王微笑道:「把此事告知全军。」 陈迪的遭遇传遍了北疆军中,顿时引发哗然。「原来南周君臣这般无耻?」 「在南周从军也太惨了些!」随之而来的是士气高昂。「殿下!」 斥候带来了韩壁的消息。「韩壁率大军向金州而来。」 「这是增援?」韩纪抚须,「老夫看,韩壁必然不敢与我军决战,如此,这是牵制。」秦王吩咐道:「盯着韩纪,另外,屠裳领军五千警戒。」 屠裳率军出发了。 半道,他就碰到了韩壁的斥候。 双方互相追逐着,屠裳并未关注这边,而是看着远方。五千骑继续前行。 直至下午,当看到远方烟尘大作时,屠裳说道:「韩壁来了。」「韩相,前面有五千北疆骑兵。」 韩壁在中军得知了消息,问道:「领军的是谁?」 「屠裳!」韩壁默然。 幕僚叹道:「大周不乏人才只是······人才不得其用。」双方遥遥相对。 屠裳看了一眼大军,「走!」 五千骑自然不可能挡住韩壁的大军,居裳率军就在大军周围游弋监控。当夜,一支骑兵突袭了居裳的大营。 幸而外围暗哨及时示警,五千骑及时撤出了大营。南周军一把火烧掉了对手的大营,随即回去。 这次突袭的目的不在于击败居裳····· 第二日下午,丢掉帐篷和辎重的屠裳就不得不率军回归。「韩壁此举倒是有趣。」 秦王并未怪责屠裳,面对这等强大的对手,屠裳能带着五千骑安全回归,就算是了得了。随后,韩壁的大军渐渐向金州靠拢。 「轰隆!」 在投石机的轰击之下松城的城头垮塌了一段。随即,敢死营蜂拥而上。 「降了!」 守将弃刀跪地但依旧被杀红眼的敢死营军士一刀斩杀。「殿下有令,不得杀俘!」 秦王的军令及时赶到,止住了一场失控的杀戮。但秦王还是发现了些苗头。 「从起兵讨逆以来,敢死营每战必然在前,死伤惨重。每日都直面死亡的威胁,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秦王说道:「让敢死营歇息。」 如此,金州便由纯正的北疆军来攻打。「可有信心?」秦王问道。 裴俭说道:「殿下放心!」「那,孤就拭目以待了。」 和朝中的臣子拉帮结派一样,军中也分为几股势力。 比如说纯正的北疆军就和敢死营那些北辽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命令下达,赵永对麾下说道:「此战定然要让殿下看到我北疆军并非只有敢死营悍不畏死。」 「韩相,松城失陷。」 这个消息并未出乎韩壁的预料。 「松城守不住。」韩壁说道:「要紧的是金州。常兴大气,想来能与黄彰联手御敌,老夫此刻最担心的是······」 韩壁看着汴京方向。 他离开汴京后,朝堂上变成了保守派的天下。彭靖等人可会借此清算新政残余?应该不会吧! 韩壁安慰着自己,毕竟这是国战,再蠢的人也该收敛些。 ·.··· 「这十余人明日就弹劾!」 值房里,彭靖指着案几上的名册说道。 方崇坐在边上,冷笑道:「孙石隐退后,我等本想把新政尽数连根拔起,可韩壁却会撒泼,以至于还残留几等害民之策。此次,定然要斩草除根!」 第二日上午,有御史当朝弹劾十余官员······年胥静静的看着彭靖二人 。 二人垂眸看着手中的笏板。君臣之间。 默然!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着皇帝的抉择。 是选择依靠保守派,把新政彻底连根拔起,还是选择站在韩壁这边。这是个问题。 能决定南周后续走势的大问题。年胥的眸色复杂到了极致,开口。「一切,等大战后再说!」 压下!这是帝王的智慧。 他若是选择反对,在少了韩壁的情况下,臣子的力量第一次能彻底压制帝王。所以,他选择了拖延。 随后各自散去。 回到值房后,方崇一脚踹开地上的席子,说道:「陛下这是何意?后悔了?可当初我等驱逐孙石时他可是默许了。此刻却又装作不舍的模样,这要给谁看?」 「好了!」 彭靖蹙眉道:「那是陛下!」 「可若是任由新政余党在朝中,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方崇坐下,一拍案几,「老夫看,陛下这是想牵制咱们。」 「帝王心术罢了。」彭靖说道:「大唐那边,李泌玩这个得心应手。陛下,还嫩了些!」 「韩壁出外,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方崇身体前驱,「老彭,一旦等韩壁归来,再想动手就晚了!」 「不晚!」 彭靖看看几个小吏,随即他们告退。 等小吏们走后,彭靖才说道:「你觉着韩壁可是秦王的对手?」方崇很认真的想了想,「老夫觉着,难。」 「那么,此战最多的一种可能便是韩壁不敌秦王,引军过颖水,以颖水为防线御敌。这,可是形同于战败。」 「老彭你的意思······到时候再弹劾这条老狗,顺势把他的党羽尽数卷进来。嘶!」方崇倒吸一口凉气,「如此,不但能把新政余党一网打尽,还能把与韩壁交好的官员们尽数扫进来。如此,朝堂之上,谁还能与咱们争锋?老彭,好手段!」 「一切,只是为了大周!」彭靖正色道。 「是啊!」方崇微笑道:「新政把天下弄的乱糟糟的,若非我辈君子出马,大周早已崩乱了。」彭靖淡淡的道:「这一切,只是为了···.··」 「众正盈朝!」「对,众正盈朝!」 第1438章 王朝末年 大军浩荡,一路向金州城开拔。 秦王带若儿子在中军,一路上给他介绍着军中的构架。 「中军便是一军的魂魄,而主将大旗便是魂魄的根。大旗一倒,就代表着主将出事儿了。主将出事,一军的魂魄便没了。如此,便会溃败。」 「他们不能自己厮杀吗?」阿梁问道。 秦王笑道:「很难。我北疆军能坚持一会儿,更多的军队会随即溃散。」「那北疆军为何能坚持一会儿呢?」 「只因他们知晓为何而战。」「为何?」 「为了家园!」 「那······那南周军队呢?」 「我儿聪明。」秦王很是欢喜的摸摸儿子的头顶,「越往后,距离汴京越近,南周军队的抵抗意志便会越强烈。而这个意志便是为了家园。」 生死存亡之际,那些男儿会进发出令人震惊的力量来。另一个世界里,这样的例子在中原比比皆是。 正是拥有这样的精神力量,那个中原才能把灿烂的文化传承数千年而不灭,堪称是奇迹。整个北疆军的构架从李玄开始,下面是裴俭、江存中等人。再下面是各级将领最后是军士。这个构架中,秦王很是看重低阶将领,每每去军中都会召见他们,嘘寒问暖,鼓励一番。 「在北疆军中,南贺仿佛是不存在,可却又无处不在。他对为父忠心耿耿默默的在维系着北疆军的构架不出乱子。有他在,为父才能放心出征,而不担心后路起火。」 在外界看来,北疆军的头面人物是裴俭等人,可在裴俭等人看来,秦王之下的军中第一人不是裴俭,更不是江存中。 而是南贺! 大军渐渐逼近金州城。 城头的守军开始紧张起来。 黄彰给麾下打气,「韩相的大军就在左近无须担心!」韩壁在军中威望颇高,故而守军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 「韩相,北疆军抵达金州城下。」 韩壁在马背上看着行进中的大军,说道:「可有偏师?」「就是屠裳的五千骑,此人学乖了,此次离咱们远了些。」 「金州不好守。」韩壁说道:「汴京在招兵买马,在调集钱粮,陛下需要时日。而咱们要做的事,便是拖住北疆军。」 一队斥候疾驰而来。 「韩相,北疆军开始攻城了。」「秦王好急!」幕僚面露异色。 「秦王出招了。」韩壁难得露出微笑,「他这是告诉老夫,若是老夫再不出手,金州就没了。」「相公。」幕僚说道:「秦王手握八万大军,咱们才七万,大举进攻自然不妥。突袭?」 「老夫当年领军号称飞将军,千里奔袭令敌寇丧胆。秦王也是突袭的好手,如此,倒也相宜。」韩壁面色微冷,「以一万骑绕过金州,从侧后迂回,突袭北疆军!」 「相公,可北疆军游骑和斥候遮蔽了这一线,想不被他们发现,难!」幕僚苦笑。「再以五千骑从南方接近金州城,牵制北疆军!」 韩壁连续下达军令,将领们大声应诺,一时间气氛肃杀。最后,韩壁说道:「大军集结,准备进攻!」 五万余大军集结,随即向金州攻击前进。 北疆军的游骑和斥候保持着距离,韩壁吩咐道:「驱逐他们!」 大队骑兵就像是一群群猎犬扑了过去,把北疆军的游骑斥候赶走。消息传到金州城下的秦王那里,他讶然,「韩壁竟有这等勇气?」 但随即他就摇头,「除非手上有十万大军,否则韩壁不敢与孤决战!」这份自信他还是有的。 「那么,他这是想作甚?」韩纪抚须思忖。赫连荣说道:「一触即 走牵制?」 「我军必须得提防守军出城夹击,故而要留人马围住金州城。如此,人马倒是相当了,不,我军还要少一些!」裴俭很快就分析了关键地方。 「他没这个胆略!」秦王淡淡的道:「南周承平已久,上次胆儿肥了,来了个北征。方崇那个蠢货无能,以至于大败。这便是南周军的历练。而孤的麾下却是百战勇士,这样的军队,岂是韩壁敢直视的?孤断定,他必然志不在此!查!」 「是!」斥候四出。 「殿下,韩壁大军在逼近!」消息不断。 韩壁的果敢······不,是冒险精神令秦王也为之愕然,然后莞尔。「他这是要来寻死吗?那孤成全他!」 秦王看了一眼城头,北疆悍卒们已经占据了上风。「可要停下?」 裴俭问道。 秦王摇头,「若是此刻停下,便给了守军喘息之机。孤希望能尽快灭了南周。毕竟,关中才是根本!」他丢下关中南下,便是想一鼓作气灭掉南周,为大唐南方清除隐患。 他还有一个梦想。 在卷轴里,秦王看过那些大航海的片子,大海之上,浩荡的船队随风而行,不断发现新大陆···从未有人光临过的肥沃土地,无尽的金银,无尽的草原······ 那必须是大唐的! 要想出海,必须有强大的造船业,以及数量庞大的水师。大唐没有。 但,南周有! 所以,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秦王都必须要灭了南周。否则,一旦拖延下去,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帝王啊! 想到大唐除去开国帝王之外,大多都被困在深宫中,秦王就暗自提醒自己。—别听那些文官的忽悠! 他看了一眼阿梁,嘴角微微翘起。小子! 现在且乐着吧!以后啊!有你的乐子! 城头,见北疆军开始大规模调动,守军激动了。「这是韩相的大军来了吧!」 「定然是!」 「韩相可不是方相那等蠢货。」 「可不是,若此次援军是那些人统领,老子便降了秦王!」「说这话作死呢!」 「死便死,此刻不死,也不知还能活几日,耶耶怕个屁!」常兴抚须微笑:「韩相果然是飞将军!」 黄彰也松了一口气,「城头有些破损,等北疆军撤离,就该招募民夫修葺。用糯米,一定要修葺的格外坚固。」 「安心,老夫都准备好了!」 常兴算是文官中的一股清流,虽说对武人居高临下,可好歹不羞辱他们。 「知州知兵,假以时日,定然能成韩相第二!」黄彰投桃报李,小小的拍了常兴一记彩虹屁。 「韩相以文官之身领军,威名赫赫,老夫哪里能及?」常兴嘴里谦虚,可眼中却多了期冀之色。但凡是男儿,谁不想统军出征呢? 看看那些乡野孩子,小时候最爱玩的便是出征的游戏,孩童无知,却暴露了人的秉性。「秦王的大旗动了!」 黄彰指着北疆军中军笑道:「好!好啊!」「韩相英明!」常兴赞道。 「韩相英明!」守军欢呼了起来。 秦王的大旗被大军簇拥着渐渐离开了阵列。 「江存中领三万人继续攻打金州城。孤带着四万余大军,去会会韩壁!看看这位飞将军,可敢直面孤的大军!」 「领命!」江存中行礼。「攻城!」 江存中留守,一声令下,北疆军悍卒们带着木梯小跑而来。 ·······米 黄彰:「.....·」守军:「.....」「 防箭!」 凄厉的喊声中,常兴蹲下,手握盾牌顶在头顶上,背靠城垛骂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黄彰面色难看,「秦王这是准备以五万大军去应战。」 「可韩相是七万大军!」常兴揉揉眼角,「他这是不屑!」「是!」 黄彰说道:「秦王觉着,能两头兼顾!」一边攻打金州城,一边和韩壁决战。这等蔑视的姿态,令守军士气大跌。大军远去。 ...... 大军在浩荡前行。 斥候和游骑出击,撕开了一条缝隙。 一万骑兵顺着这道缝隙快速消失在北方。汴京的使者到了。 「陛下令咱来告知韩相,朕在汴京,韩卿放心!」「多谢陛下!」 韩壁感激零涕的送走了使者,回头却淡淡的道:「定然是彭靖等人在弄小动作。」「那群小人!」幕僚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互相拆台。」 「可还记得史书上出现这等情况时,是何等时候?」幕僚抬头。「王朝末年。」 「老夫领军过了颖水后,便有一种······要么力挽狂澜于既倒,重振大周,要么就把这条老命留在颖水之前的念头。」 幕僚不知该如何说,正好斥候来了,禀告道:「相公,北疆军出动了。」「多少人马?」韩壁问道。 「四万余!」 幕僚轻嘶一声,「秦王带来了八万人马,霍城与叶州之战损失不大,但留了些人马戍守。如此还有七万余大军。来了四万余,那么,那三万人马在作甚?」 「继续围攻金州城!」 韩壁冷冷的道:「秦王这是想一边攻打金州城,一边与老夫对垒。前锋何在?」「相公,前锋距离咱们十里开外。」 「告知前锋,扬威!」「领命!」 使者赶到时,前锋已经和北疆军的前锋对上了。「相公令前锋扬威。」 「领命!」前锋大军倾巢出动。对面的裴俭大手一挥。 两边也不玩什么虚的,就这么硬碰硬。 当韩壁主力逼近前锋时,就得了个坏消息。「韩相,前锋不敌!」 前锋在苦苦支撑。 韩壁冷冷道:「大军压上!」呜呜呜! 远方出现了北疆军的骑兵。「是秦王来了。」 第1439章 连环套 南周军前锋自信满满的出击,却被凶悍的对手打的满地找牙。 这等遭遇战没有道理可讲,什么拉开阵势慢慢开打,还能藏着预备队及时增援没这回事。 就是一场混战。 这等时候考验的是将士的素质和经验。南周军的经验······ 支撑了半个时辰后,南周主将果断下令撤离。裴俭刚想下令追杀韩壁来了。 而身后,秦王率主力也及时赶到。两军止步遥遥相对。 夏风带着热浪席卷过大军。 韩壁看着那面大旗,突然微笑,「听闻秦王三十不到,能在三十之前赤手空拳打下这等基业的,史册中好像并没有吧!」 「是没有。」幕僚说道。 「说实话,就算是面对石忠唐,老夫也不会有半分惧意。可直面这位秦王时,便会不由自主的想着他这些年征伐的战绩。」 北辽,庞然大物也! 但也倒在了秦王的马蹄之下。大周如何? 当初靠着北辽续命的大周,如今成了孤儿。幕僚说道:「只需稳住,便有希望。」 「颖水防线嘛!」韩壁讥诮的道:「汴京城中,从帝王到百姓都很乐观,觉着退一万步,也有颖水阻拦北疆军。可他们也不想想,难道北疆军没有工匠?打造木桥很难?」 「都是坐井观天!」韩壁难得的讥讽皇帝。 对面,秦王的眼力不错,努力看去,依旧看不清对面大旗下的人。 「孤上次出使南周见过韩壁,很是威严的一个人。且和那些文官不同,此人对武人的态度不错。」秦王说道:「此人不是那等纸上谈兵的蠢货,他敢率军前来,必然有所依仗,或是有目的。」 王老二回来了。 「殿下,对面五万余人马。」「少了一两万!」 韩纪说道:「那些人去了金州?如此,江存中那边就得小心了。」 「不会!」 杨略难得在军议时开口,众人纷纷看向他。 「若是那些人马去了金州城,江存中领军徐徐而退即可。我军的主力不远,敌军想包围他也难。如此,金州城看似保住了,可那些人马进了金州城,随后殿下领军回师······依旧是瓮中捉鳖的格局。韩壁,不会这么蠢!」 「除非······」赫连荣摸摸光头,「除非他觉着自己能击败殿下!」「孤在此,韩壁却不动!」 秦王指着前方,「大军,前行!孤,要看看韩壁可有这个胆略!」北疆军四万余,对面五万余。 按照人数来说,北疆军逊色一筹。 可一边是百战勇士,一边是大多没见过血的将士。见血和没见过血,压根就不同。 这里所谓的见血,指的不是看过人流血,而是亲手和敌人厮杀过,甚至斩杀过敌人。这叫做见血。 这样的军士再磨砺一番,若是不死,便是悍卒。 和大唐不同,南周近些年堪称是风调雨顺,国中除去流民叛乱之外,再无战事。直至方崇领军北征。 故而南周军中悍卒不多,都是将领们的宝贝。 军中扩军的方式说来也简单,便是以悍卒老卒为核心编组,比如说十人中安排一个老卒带队,或是百人中有几个悍卒带队。 如此,以老带新,经过几次厮杀后,这支军队自然就蜕变成型了。这是速成法。 但一般这等以老带新的厮杀多是小规模起步。 比如说剿匪,或是平息民乱。这等厮杀把握较大,可以从容练兵。 韩壁麾下大军中所谓的悍卒老卒,大多只参加过镇压民乱的厮杀。极少数是上次跟随 方崇战败的将士。 不是韩壁不想大规模抽调那些参加过北征的将士,而是不能。 那些将士跟随方崇逃回汴京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士气低迷的令人不安。这样的军士拉进军中只会拖后腿,影响士气。 「韩相!」 有人不安的道:「北疆军来了。」是厮杀还是什么? 厮杀,五万对四万。 可看看那些武将的模样,没一个自信的。 秦王的大旗出现,就能当一万大军。 韩壁面临选择。 他若是退却,士气受损是必然。可若是和北疆军展开决战······韩壁举起手。 武将们呼吸急促。 周围的将士有些紧张。「徐徐而退!」他没说撤,而是退。 南周军的骑兵上前,掩护步卒撤离。 「依次护卫。」韩壁在看着对面的中军大旗。南周军交替掩护着,渐渐离开北疆军的视线。 「韩壁果然没这个胆子!」姜鹤儿很是欢喜,「当初我跟着师父游走江湖时,曾听闻过韩壁的事迹,说什么飞将军,若非担心陛下猜忌,早就率大军北征了。今日看啊!名不符实!」 上次南周北伐韩壁是反对者,而且就算是不反对,也轮不到他领兵出征。按照祖宗成法,他这等大将重臣一辈子都得蹲在汴京,没事儿别出远门。此次若非北疆军大军压境,局势危急,韩壁还得蹲在汴京啃老米饭。 对面冲出来一骑,喊道:「老韩,殿下问你·····要不,回头一起饮酒?」喊话的是王老二。 殿后的骑兵把这番话转告给了韩壁。韩壁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 「下次!」 他用那等坚定的语气说道。...... 「韩壁这次出击有些不智啊!」 韩纪蹙眉,阴谋论再度发动,「他并非愣头青,在军中浸yin多年,自然该知晓南周军同等数目的人马不敌我北疆军的道理。可他却依旧率军来了。你说牵制,可他却一触即走,这牵制什么?」 「白跑一趟?这不符合韩壁的能力。」赫连荣也有些迷,「他此举是为了什么?」「给汴京交代?」有人把阴谋论延伸到了南周朝堂上。 秦王指指金州城方向,「别忘了,韩壁麾下少了差不多两万人马。哪去了?给孤,查!」很快,消息就来了。 「南边有数千骑兵在逼近金州城。」 「这是牵制。」裴俭说道:「还有万余人马哪去了?」 「辎重需要看守,粮道也得有人马护着。」 这是最靠谱的答案。大军回归。城头一片死寂。「秦王回来了。」 「韩相这撒的也太快了吧!老子第一次去青楼都没他快!」「这金州城还怎么守?」 常兴平静的道:「这城,是守不住了。这人······看看那些将士,多少人因此泄了气。老夫虽说不怎么懂武事,可也知晓,韩相鼓捣了这么一出增援,让我金州城守军士气荡然无存。」 「知州,韩相尽力了。」黄彰为韩壁辩解,「若是韩相不出兵,咱们最多能坚守五日到七日。」「可他出兵之后,最多还能坚守两日!」 常兴是真的咬牙切齿的恨,「方相不靠谱,老夫心想,这韩相总会靠谱些吧?没想到都是一丘之貉!罢了,老夫只求不辱祖宗。」 「北疆军来了。」 北疆军士气大振,顺势发起更为猛烈的攻势。 士气大跌的守军一时间手忙脚乱,连黄彰都被迫率领预备队去增援。...... 「此次一退,看似虎头蛇尾,可却能骄敌。」 大军后撒,韩壁驻马北望,从容的道:「至于金州守军,常兴是个有节操的,黄彰更是如此,只需坚守一两日,等那一万骑兵从北疆军侧后突然发动······" 那时,他再率大军掩杀过去。 「老夫琢磨过秦王此人,也为此准备了些与他交手的谋划,可想来想去,我大周将士却不及北疆军强悍,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想取胜,唯有出奇兵。」 韩壁自杀式的大举进攻不但掩护了那一万骑潜入北疆军侧后,更是令北疆军上下有些飘飘然。这是一次连环套式的谋划,堪称是精彩。 ...... 第二日,北疆军攻打的越发急切了。 城头守军死伤惨重,当发现有人装死时,黄彰对常兴说道:「明日,大概便是你我殉国的日子。」「老夫······准备好了。」常兴平静的道。 当日,北疆军最后一个撒离的悍卒轻蔑的冲着守军说道:「明日,跪下叫耶耶!」守军木然。 这是信心尽丧的标志。...... 一支骑兵悄然出现在了北疆军侧后十余里。 他们躲在山中,直至几个穿着古怪衣裳,在暮色下几乎无法发现的男子进来。「北疆军并无发现。」 「好!」 领军将领冯晨欢喜的道:「韩相筹谋多时,今夜,当令北疆军丧胆!」冯晨对几个男子颔首,「情人司的密谍果然了得,辛苦了。」 「应当的!」为首的密谍森然道:「多年前咱们的兄弟在长安起运那批前朝藏宝,便是被秦王识破。那一次,是情人司成立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故而听闻是对付秦王,统领便令我等出手。」 看着几个男子的傲然,冯晨知晓,这几个男子必然是情人司最为出色的密谍。这一路就是依靠着这几个密课,一万骑兵才能悄然逅入这片山中。 白天冯晨不敢出去,直至深夜······「出发!」 一万骑兵出山。 一路向北疆军大营摸去。丑时末。 冯晨率军距离北疆军大营五里。 再往前必然会被北疆军的暗哨发现。冯展上马。 回头看了一眼。 乌压压都是他的麾下。回过头·· 就看到前方突兀的出现了一片黑影。有人亲切的问道:「来了?」 第1440章 芝麻开门 冯晨知晓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 北疆军南下以来,堪称是势如破竹,可汴京哪些蠢货······这是韩壁的原话:「汴京那些蠢货就如同是兔子,听到点风吹草动便吓的魂不附体,第一件事便想若逃跑。」 若是让那群***权贵跑了,整个南周也就离崩溃不远了。这一次年胥很给力,径直拦下了那些逃跑的车队。 一句话,人,可以走,但东西留下。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人是很古怪的生物,钱财明明是身外之物,明明那些***权贵去到别的地方,依旧有法子捞钱,可他们在禁令之下大多选择了留下。 为了那些死物,他们愿意与大周一起赴险。汴京的局势暂时压住了,但却暗流涌动。 若是战局继续不利,乃至于大败,韩壁的判断是:皇帝会压不住那群吸血虫。 冯晨当时不解,韩壁分析道:「此次陛下压制住了他们,不是他们惧怕了陛下,而是他们觉得战局还有希望。当大势一落千丈时·····」 韩壁当时眸色深邃,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和讥诮之意。「帝王在他们的眼中,什么都不是。」 在此之前,君臣父子,其乐融融。臣子忠心耿耿,帝王威严。冯晨这才知晓,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 只是维系彼此利益的一种均势。 而此战的胜负,将会决定大周朝中局势。胜,帝王威严将会空前强大。 败······ 帝王将会成为孤家寡人。 大周,自然也就成了风雨飘摇中的破屋子,秦王随意一脚就能踹倒。 韩壁说这些,是在告知磨下将领:此战,关乎大周生死存亡,当倾尽全力。 冯晨记得韩壁说到这里时,便站了起来平静的道:「老夫的身后便是颖水,颖水之后便是汴京。除非大胜否则老夫,不过颖水!」 韩壁赴死的决心激励着冯晨等人。 冯晨发誓,今夜定然要把北疆军的大营搅个七零八落。有心算无心,韩壁为了他能突袭成功,冒险全军压上。还有数千骑赶到了金州城附近牵制北疆军。 一切的一切······冯晨觉得再无瑕疵。 可眼前那片乌压压的黑影是什么? 那个站在前面,亲切问他:「来了?」的黑影是谁?电光石火间,冯晨喊道:「突击!」 偷袭被发现,而且对手有准备,在这个时候你能干什么?撤! 可一旦撒离,在黑暗中,这一万骑最终能逃脱的不会超过三千。若是没有韩壁那番话,冯晨会下意识的选择撤离。 但此刻他的心中充斥着悲愤,以及一种悲壮。既然被发现了,那么,就殉国吧! 「杀!」 对面的的大营中,裴俭也有些错愕,「竟然不撤?」 「后面难道还有人马?」韩纪一想不对,「不可能,韩壁七万大军,就消失了万余人,这里就对上了。」可他们为何不退反进? 「为了大周!」 这声悲壮的呼喊告知了韩纪答案。 韩纪抚须赞道:「殿下判断敌军必然会行险一击,果然如此。」「放箭!」 弩阵发威了。 一波波弩箭洗劫着那些一心赴死的敌人,接着,一排排步卒把长枪平放。「再快些!」 冯晨喊道。 唯有快,才能给敌军阵列最大的冲击。 前方,一个骑兵突然身体一矮,接着连人带马摔了出去。一匹接着一匹的战马摔倒。 各种骨折的声音令人胆寒。「地上有东西!」 有 人尖叫道,接着这人就飞了出去。 「太平那边弄的铁蒺藜就是好使啊!」老贼得意的道。 战马一匹匹的摔倒,那些南周骑兵想勒住战马,可身后是同袍,一旦战马停住,就会造成混乱······「乱了。」裴俭摇头,觉得这一战打的太轻松了,「出击!」 呜呜呜! 号角声中,两侧骑兵出击。 步卒严阵以待,铁蒺藜阻截,骑兵包抄······ 这就是个坑! 就等着冯晨来踩。「殉国吧!」 冯晨绝望的看了一眼南方。「韩相,下官,去了!」 他带着十余骑冲出了铁蒺藜的范围,出现在了北疆军阵列前。「杀!」 长枪如林。......阿梁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帐篷里黑麻麻的。「醒了?」 听到父亲的声音,他心中一松,撑着身体坐起来,揉揉眼睛,「阿耶,外面是闹什么呢?」 「没事,几只地老鼠来回折腾,这不,那些将士在打老鼠。」李玄轻声道:「为父在此,睡吧!」「哦!」 阿梁躺下。 耳边,是父亲的轻柔声音。 「从前,西域有个男子叫做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有个亲兄长,亲兄长因为继承了丈人的财富,成为了富人,而阿里巴巴却很是贫困···...」 阿梁昏昏欲睡。 「······那些男子走到山壁前,一人喊道:「芝麻开门!」,山壁应声而开。」外面有脚步声。 「阿里巴巴躲在那里,等强盗们走后,就走到山壁前,学着他们喊·····.」 「殿下!」外面传来了裴俭的声音,「敌军万余,除去数百骑之外,战死五千余,俘获四千余。」「知道了。」 「是!」 「阿里巴巴学着喊,「芝麻开门。」那山壁果然裂开了一道门,里面是个山洞。他走进去一看,山洞中全是金银珠宝······」 阿梁的吧嗒一下嘴,沉沉睡去。讲完这个故事,秦王出了帐篷。 乌达在外值守,低声说了此战的情况。那眼神,看着就像是狼般的,会闪光。 秦王吩咐道:「让人去告知韩壁,让他别等了。」 说完秦王进去,嘴里哼着歌,好像是什么······ 「阿里,阿里巴巴···..." 这什么歌?好生欢快······乌达对手下侍卫说道:「先前韩先生说,韩壁前日出击便是为了掩护这些骑兵绕到咱们身后,本以为能一举击破咱们,没想到早就被殿下识破了。韩壁,怕是要吐血了。」 命令下达,裴俭等人琢磨了一番。 「韩壁必然在等候这边的消息,一旦发现咱们大乱,就会拦截。」韩纪说道;「殿下的意思便是派人去告知他。」 「有趣的一件事。」赫连荣看看众将。「我去!」王老二跃跃欲试。 老贼干咳一声,「论夜里出手,谁能比得过老夫?」「老贼,你也就是打洞厉害。」王老二不服气。 二人争执不下。 裴俭头痛,「要不,你二人猜拳吧!」「八匹马啊!」 「六啊六!」「我去!」 王老二欢呼一声,带着百余骑出发了。 「殿下并非是想羞辱韩壁。」韩纪看着王老二消失在夜色中,微笑道。 「韩壁用兵老道,殿下很难一举击溃他。两边从一开始便在琢磨彼此的心思。 韩壁故作莽撞之态,掩护那一万骑兵夜袭。殿下见招拆招,一步步摧毁敌军信心······二人 之间交手,看似平常,可若是有人一步走错,那便是万劫不复。」 赫连荣叹道:「用兵之道啊!当真是如琢磨人心。韩壁也是个中好手,可却有汴京掣肘,带着七万大军进退两难。殿下不动如山从容应对。二者相比,韩壁终究太过急切了。」 「他没法不急切。」赫连荣当年是潭州刺史,也算是主持一方攻伐的重臣,更精通武事,「我军围城攻打,韩壁率军在外牵制。可他能如何牵制?小股人马偷袭无济于事。大军掩杀他不敢。且殿下围点打援的手段出神入化,玩这个,他不是对手。此次为了掩护那一万骑绕到咱们身后,他的动作之大······由此可见他对殿下的忌惮。」 「人的名树的影。」韩纪笑道:「希望今夜他还能睡得着。」「他能否睡着贫僧不知,不过,殿下定然会睡的极好。」...... 韩壁带着麾下在等候消息。 按照他和冯晨的预定,今夜丑时末便是突袭的时机。那边成功,这边就掩杀过去。 汴京那边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赶来,看着很是和气,可那些话却一次比一次激烈。 -朕翘首以盼! 这是昨日汴京使者带来的话。看似和气,实则是在催促。 韩壁知晓,此时的汴京定然是暗流涌动,皇帝这是有些压不住了,就期待着自己能在这边取得进展,好安抚那些***权贵。 这也是韩壁冒险发动袭击的缘故。今夜,便是他的回答。 数骑疾驰而来。 「殿下,北疆军大营那边有动静了,灯火通明。」「好!」 韩壁心中振奋,「速速再去打探。」 他回头对麾下官员将领笑道:「冯晨不负众望,只等那边开始溃逃,咱们便出击。一战,定下胜负。」 幕僚说道:「北疆军一旦败北,秦王唯一的选择便是回归关中。关中那些大族豪强可不是善茬,得知他战败,定然会蠢蠢欲动。此后,秦王的麻烦会多不胜数。」 「而咱们,坐山观虎斗就是了。如此,大周可得五十年太平!」气氛很是轻松。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黑暗中传来了马蹄声。「可是韩相?」有人在冲着这边喊。 看着就是百余骑的样子。 黑夜中无法分辨对方的身份,但这边以为是冯晨的人,喜气洋洋的道,「韩相在此!」对面黑影喊道:「殿下令我来告知韩相,大晚上的,就别等了,赶紧回去睡觉。」 笑容在韩壁等人的脸上僵住了。「对了,我叫王老二!」 黑影们掉头就跑。 风中传来了王老二的嘀咕,「老贼说什么贼过留名,雁过留声。非得要我报个名。」韩壁的身体在黑暗中僵着。 周围一片死寂。 直至远方传来了斥候的喊声。「韩相,败了!败了!」 韩壁开口,苦涩的道:「告知陛下,臣,无能,初战······失利!」 第1441章 逼宫 汴京。 从韩壁率军出征后,汴京的气氛就有些诡异。 在朝堂之外,那些***权贵越发的爱聚会了。青楼,家中,都是他们聚会的地方。情人司的密谍不敢去窥探大佬们私下的聚会,只能去打探次一等权贵的消息。 消息渐渐汇总,令年儒有些不安。 「他们说,若是韩相战败,让北疆军兵临城下大周定然就完了。」「还有些人说,韩相定然能击败秦王。」 年儒的记性很好,不用看记录就能说出这些消息。年胥在欣赏一幅画。 良久,他问道;「彭靖二人如何?」 「频繁聚会,不过陛下有吩咐,令臣不得去窥探二人的消息,故而·····」 「帝王窥探重臣,一旦消息外泄,便是灾难。从此君臣陌路,乃至于成了对头,这个风险,朕不能冒。」 上次情人司的密谍想去窥探彭靖二人的消息,被二人身边的好手发现,当即出手。这事儿之后,年胥就令情人司停下对重臣的窥探。 外面暗流涌动,朝堂之上却平静的令人不敢置信。议事时,也少了许多争执。 韩壁不在,新政派剩下的臣子很是老实,没敢给保守派添堵。如此,保守派也算是体验了一番大权在握,无人制衡的滋味。但年胥看在眼里,心情复杂。 平衡是帝王必备的技能,但显然他有些玩脱了。 在处置孙石之事上,他操之过急,以至于让保守派一家独大。孙石! 年胥想着这个名字。朕,愧对他了! 「陛下,臣以为,今年的赋税还得再加些。」彭靖的声音唤醒了神游域外的年胥。 「嗯?」 他冷哼一声,「百姓已不堪重负了!」 「大敌当前,朝中招兵买马,大军出动,修葺各处城池都要花钱,还得征募许多民夫。陛下,这些哪一样不花钱?」 彭靖叹道:「臣知晓陛下爱怜百姓之心,可生死存亡之际,臣以为,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这话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年胥:陛下,你这般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 年胥心中的怒火一下就升了起来,他刚想呵斥,就见谢引弓急匆匆往殿外去。殿外,一个信使风尘仆仆的站在那里。 「何事?」谢引弓问道。 信使行礼,「有军情禀告陛下。」「跟咱来。」 谢引弓带着信使进了大殿,「陛下,是韩相那边的信使。」年胥心中微动「可是交战过了?」 信使拿出战报,谢引弓接过,递了上去。年胥打开战报,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平静的道:「我军夜袭,北疆军早有准备,一万骑兵······覆没。」大殿内安静了一瞬。 「韩壁无能!」 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传来,心情极度糟糕的年胥看去,就见一个官员蹦了出来,喊道:「陛下,当严惩韩壁!」 「换将吧!陛下!」「严惩韩壁!」「臣附议!」「臣附议!」 彭靖和方崇二人却意外的没说话,只是看着手下官员们在向皇帝发起进攻。 韩壁便是年胥留下来制衡保守派的大佬,拉下韩壁,皇帝的权力将会空前萎缩。此消彼长,他们二人将会成为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存在。 呯! 一块玉佩从御座那里飞了下来,落地粉碎。年胥面色铁青,「你等可懂武事?」 众人愕然。 这些臣子不懂,可他们懂如何钻营,如何干倒自己的对手!「临阵换将乃是大忌,你等可知?」 皇帝喝问。众人眨巴着眼睛。 「两军厮杀互有胜 负,这是寻常事。当初方卿战败,你等如何?」揭臣子的伤疤,这是要撕破脸的征兆,可见皇帝是真的怒了。 绝境之下,年胥要准备开战了。 「方卿!」 年胥厉声道:「你来说说。」方崇出班,「臣,不敢妄言!」 年胥指着那些先前得意洋洋的臣子,「那么,此等人为何敢当着朕大放厥词?这是谁的主意?朕这个帝王,让给你等来做,可好?」 说着,皇帝起身准备解衣。太急切了啊! 彭靖心中叹息,跪下道:「臣等,不敢!」方崇犹豫了一下,跪下,「臣等,不敢!」那些臣子一一跪下。 「臣等,不敢!」 年胥冷冷的看着他们,「朝中能统军的除去韩壁,还有谁?」「谁有这个本事,站出来,朕马上令他去接替韩壁!」 「不过,把家眷尽数留下,若是战败,朕,亲手斩杀!」皇帝的话血淋淋的。 「怎地,没人?」年胥冷笑,「先前不是一个比一个抢的欢实吗?如今怎地不说话了?」「臣,无能!」 彭靖低头。 到了这个时候,除非他想当即谋反,否则只能低头。谋反······年氏在大周依旧根深蒂固,谁敢谋反?不说旁的,一旦谋反,汴京城中的百姓都会反对。除非年氏失德! 这便是大义的作用。 年胥冷眼看着这些臣子,「集结的大军,抽调四万给韩壁。」「陛下!」一人抬头想反驳。 「闭嘴!」年胥指着此人,「要不,这个帝王你来做?」那人低头,「臣不敢!」 「王八蛋!」年胥竟然爆粗口,那人浑身颤栗,免冠起身,缓缓倒退。年胥冷眼看着他出去,「各自散去!」 群臣告退。 出去后,彭靖低声道:「发动太早了。」 方崇说道:「韩壁战败,这是最好的时机。且老彭你低看了老夫。」 「什么意思?」 「今日这么一闹,陛下必然心中惶然,担心自己的权力难保。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催促韩壁出战······并且必须取胜。如此,他方能用大胜的声势来压制我等。」 方崇微笑道:「可你觉着,韩壁能大胜秦王吗?」彭靖摇头。 「那么,最好的结果便是韩壁退回颖水之后,到了那时,咱们顺势出击,压制陛下拿下韩壁。再接手大军,清理朝堂上韩壁余党,到了那时,这个大周,听谁的?」 方崇得意的道:「到了那时,我等才能一展抱负啊!」 ······. 年胥在殿内枯坐了许久。 「陛下,娘娘让奴婢来问,午膳吃什么。」直至皇后那边的内侍来了,年胥才起身出去。走出大殿,年胥问道:「孙石最近如何?」 谢引弓说道:「韩相出征前遣人去了一趟,孙石便闭门不出。」 「韩壁这是想请孙石出山······他出征,担心有人从背后捅刀子,更担心彭靖等人趁机清洗他那些心腹。」 年胥幽幽的道:「孙石看来是拒绝了他,这是为何?」 当然是对您失望了······谢引弓说道:「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孙石怕是心灰意冷了。」「你去一趟,告诉孙石,大周需要他站出来。」 「是!」「等等!」 年胥叫住了谢引弓,犹豫了一下,「令人去韩壁那里告诉他,汴京风浪大,朕等着他的捷报。」「是!」 ...... 谢引弓吩咐一个内侍去韩壁那里,自己快马加鞭去寻孙石。孙石就在距离汴京不远的一座县城中。 每日无事, 他便在家看书,或是整理自己的诗集文章,准备集结成册,留与后世。这便是传统士大夫的执念,要把自己的才华、思想和主张留下来,让世人记住自己。这一日他正在书房里看书,老仆进来,「阿郎,谢引弓来了。」 孙石抬眸,「请了来。」 谢引弓被带进书房,见孙石眸色平静,就知晓这位对皇帝依旧不满。当初若是皇帝挽留,孙石便敢和彭靖等人继续斗下去。 「陛下可好?」孙石问道。 「陛下安好。」 照例一番寒暄后,谢引弓说道:「韩相初战失利,一万骑兵覆没。」孙石平静的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陛下说,汴京暗流涌动,大周需要孙公站出来。」孙石抬眸,眼中闪过一抹光。 谢引弓心中一松。 随即,孙石淡淡的道:「还请转告陛下,老夫年迈,不堪驱使。」「孙公!」 谢引弓知晓当下局势的危急,「实不相瞒,韩相初战失利后,彭靖等人在朝中逼宫,陛下差点与他们撕破脸,这才保住了均势。否则······陛下危矣!」 「彭靖等人如此大胆吗?」孙石一怔,随即释然,「越是满嘴仁义道德的,越是内心龌龊。老夫当初走后,听闻彭靖等人额手相庆,欢呼今日终于众正盈朝了,可有此事?」 「有!」谢引弓觉得很讽刺······所谓众正盈朝,却让大周局势越发危急。而皇帝当初也松了一口气,觉得朝堂上终于平衡了。 「如今,陛下想起老夫了吗?」孙石冷漠的道:「老夫,老了!」 「孙公!」谢引弓行礼,「还请孙公看在与陛下当初的情分上,出山吧!」孙石摆手,「且去!」 老仆出现,「请!」孙家的门关闭。 谢引弓在外仰天长叹「大周啊!」 书房里,孙石令人送来酒菜,自己一杯,对面案几上一杯。他举杯,「老韩,这一杯酒,老夫敬你!」 ...... 初战失利后,韩壁率军后撤,随即扎营。没多久,年胥的使者到了大营中。 「陛下可好?」「陛下安好!」 内侍说道:「陛下说,汴京风浪大,他等着韩相的捷报!」这是催促出战之意。 韩壁深吸一口气,「臣,领命。」 第1442章 孤成全他 使者走后,幕僚不安的道:「相公,此战不能急啊!」 「老夫知晓,可陛下一次比一次急切,老夫不知为何,难道,汴京那边的风浪已经令陛下不安了吗?」 韩壁坐下,眸色深沉,「看来,老夫走后,彭靖等人不顾大局,在逼迫陛下。」 幕僚冷笑,「说句不该的,这事儿不也是陛下自己弄出来的吗?当初若非陛下…………罢了,此刻说这些何用。」 「去打听消息!」 当日,汴京就有人送来消息。 「战报到了朝中,彭靖二人的党羽当即鼓噪,逼迫陛下处置韩相,陛下不肯。僵持时,陛下放了狠话,说要不这个帝王便让你等来做。这才压制住了那些人。」 信使满头大汗,拱手道:「我家郎君让小人转告韩相,这一战,不可败。」 韩壁摆摆手,「老夫知晓了。」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朝中的争斗波及到了韩壁的计划。 按照他的谋划,应当慢慢和北疆军周旋。毕竟北疆军是客军,辎重运送,兵力调遣都比自己一方艰难。 他就像是带着一群狼的狼王在周围环伺、袭扰,一旦对手露出破绽,便冲上去撕咬。 可朝中的争斗已经到了这等地步,皇帝显然是等不及了。 「权力啊!」 韩壁喟叹。 为了权力,君臣暗斗。为了权力,皇帝丢开大局…………而他,就成了风箱中的老鼠。 两头受气。 「相公,要不,置之不理吧!」幕僚说完就轻轻抽了自己的嘴角一下。 「一旦置之不理,陛下会震怒,觉着相公有了别的心思猜忌心一起,后续相公的麻烦可就大了。」 「老夫不在意君王的猜忌。」韩壁平静的道:「此战若是能获胜,老夫便告老还乡。」 「那相公……是担心彭靖等人?」 「彭靖等人图穷匕见,老夫断言,他们定然是觉着此战大周不妙,一旦老夫败退陛下威望扫地。这群蠢货,是想借此夺权!」 韩壁怒道:「若非可以老夫此刻便想领军杀回汴京,屠光了这群伪君子!」 幕僚苦笑,「当初孙相与相公被斥之为祸国殃民,而彭靖等人却被誉为君子。如今相公殚思竭虑在为大周拼杀,那些所谓的君子,却在断大周的后路!」 「这世间,真正的君子,从不会标榜自己是君子!」韩壁讥诮的道。 「可当下却麻烦了。」幕僚说道:「金州怕是守不住了。一旦金州有失,北疆军可直扑永州,汴京将会震动。「 「不会!」韩壁摇头,「北疆军直扑永州,秦王需担心右侧的信州袭扰。」 「秦王用兵爱行险。」幕僚说道。 「可你仔细琢磨他的过往战例便会发现,每一次他行险,要么是不得已而为之,要么便是胸有成竹。」 韩壁说道:「金州一旦陷落,主动就在秦王手中,他为何要冒险?」 「那么……金州怎么办?」 帐内,传来一声叹息。 「援军呢?」 金州城城头,常兴绝望的喊道。 今日北疆军的攻势格外凶猛,不过半日,就控制住了一长段城头。 黄彰带着预备队四处救火,可却顾此失彼。 「知州,撒!」 一个官员面色惨白的提着长刀过来。 「去哪?」 常兴眸色苍凉,缓缓后退,当感到一只脚踩空时,他张开双臂。 身体向后仰倒。 「知州!」 黄彰在厮杀中听到喊声,回头一看。 常兴身体在往下掉落。 双臂伸开,身体平平的倒下。 就像是一片落叶! 「殿下,城破了。」 正在给儿子介绍当下局势的秦王抬头,「哦!破了?」 阿梁看了一眼,就看到城头上升起了一面大旗。 「阿梁,走,咱们进城看看。」 韩纪赶紧劝道:「殿下,大郎君还小…………」 您有修为,可大郎君没有啊! 「老夫在!」 宁雅韵甩甩麈尾。 杨略摸摸刀柄。 有这两位强人在,加上林飞豹等虬龙卫…………还有云山修士,金州城谁能偷袭到秦王父子? 城中的抵抗不算激烈,秦王父子到了州廨之外,只见大门紧闭。 「殿下,黄彰在里面。」 秦王点头,「招降吧!」 「黄彰,殿下亲临,还不快降?」 外面的军士喊道。 里面传来黄彰的声音,「做梦!」 那个大嗓门文官上来,「殿下,臣请一试。」 「不必了。」 秦王策马掉头,「尽数杀了!」 文官:「………… 身后,将领喊道:「弩弓准备,一个不留!」 里面有人喊道:「小人愿降!」 「老夫愿降!」 黄彰也有些愕然,他此刻心思复杂,想殉国,但却觉得不值当。想投降,又有些纠结…………嘭! 大门被撞开,率先来的是一波弩箭。 「杀进去!」 喊声中,州廨成了杀场! 秦王父子同乘一匹马,前方是虬龙卫,身后是宁雅韵,郭云海等修士。 「阿梁可知晓为父为何要令人杀了那人?「 秦王问道。 阿梁说道:「是他激怒了阿耶吗?」 「为父没那么容易被人激怒。」秦王说道:「这一路行来,沿途南周文官武将有的慨然赴死,有的屈膝投降。按理,局势大好。可越往后,抵抗就会越激烈。为父令人弄死守将,便是要给后续的立个规矩。」 秦王声音清越「你降,孤固然欢喜。你不降,那么就去死!」 阿梁茫然。 「南周文风鼎盛,且以文制武。那些文人好面子,最喜别人三请四请。为父便借着此事告知他们。就一次,过时去死!」 霸气! 姜鹤儿眼中闪过异彩。 赫连燕低声对姜鹤儿说道:「大唐衰微,殿下挽狂澜于既倒,形同于开国帝王。大唐开国帝王之后,朝局往往被文官掌控。帝王想做什么身不由己。那些文官最喜劝说帝王仁慈。鹤儿可知晓他们为何如此……慈悲吗?」 慈悲和尚看了她一眼。 「不知啊!」姜鹤儿无忧无虑的道。 「慈悲的帝王,多优柔寡断。慈悲的帝王,文官们才可放心的争夺权力,而不担心被清算。」 「啊!」姜鹤儿愕然,「原来,是为了压制皇帝?」 「对。」韩纪不甘寂寞的说道:「兴许有臣子是出于本心劝谏,但更多的臣子却是为了私心。有人为了名垂青史,有人为了压制皇帝。」 「那殿下教导大郎君霸气…………」 韩纪说道:「帝王当有慈心,但也当有霸道!」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慈悲和尚说道。 「文人有个臭毛病。」秦王下马,牵着儿子缓缓 而行。 不时能看到北疆军将士押解俘虏过来,见到他们父子后,就喝令俘虏跪下。 秦王微微摆手,示意无需如此。 「什么臭毛病?」阿梁问道。 「阿梁你看,千余年来,读书是一件很奢侈之事。先生就那么多,且读书靡费不少,普通人家负担不起。于是读书人越发珍贵。 当一个人对这个世间的认知自觉比别人都多时,他便会生出优越感来。随后,他就会觉着自己乃是经天纬地之才,若是帝王不重用自己,便是帝王的错,便是这个天下的错…………」 「那就和帝王吵架吗?」 「没做官的文人会在地方发牢骚,抨击朝政,抨击帝王与臣子。」 「那为官的呢?」 「为官的,为父前面说过,文人会觉着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无所不能。一个人觉着自己无所不能会做什么?」 秦王自问自答,「他们会想去掌控!」 「掌控?」 「对。他们想掌控这个天下,如此,便需要更多权力。可权力大多在帝王的手中,为了达到目的,他 们会与帝王明争暗斗…………」 「啊!」阿梁惊叹道:「原来是这样吗?那韩先生他们呢?」+! 小崽子! 秦王回头,就见杨略低头忍笑。 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孤的崽,果然是天才啊! 「以后,这等君臣争斗会持续下去!」 杨略抬头,有些愕然,低声道:「大郎君太小了些!」 「不小了,早些让他知晓这些,也不至于在读书时被先生洗脑。」秦王看过许多史书,特别是另一个世界的史书。 在那个世界许多王朝兴亡的过程中,太子的教育至关重要。 太子的先生多是大儒,或是重臣。 那些大儒和重臣在教导太子时,都把个人品行放在首位。 谦逊,纳谏如流,节俭,慈悲………… 「他们要求的这些,自己却做不到。」秦王讥诮的道:「阿梁,记住了,文臣要用,但,必须要警惕。」 「是!」阿梁用力点头。 捷隆来了。 他寻到赫连燕,低声说了一番,随即赫连燕过来。 「殿下,锦衣卫密谍从汴京传来消息。」 秦王止步回身,「哦!」 「韩壁首战失利的消息传到汴京后,彭靖等人逼宫,逼迫年胥处置韩壁。据闻,君臣对峙…………」 阿梁茫然看着父亲。 他恍惚觉着,父亲先前的教导,便是预见了南周君臣之间的这场争斗。 而韩纪等人却有些尴尬。 特么的! 南周的同行把咱们文人的名声都弄臭了。 秦王牵着儿子,说道: 「这是要催促韩壁来送死吗?那孤,成全他!」 第1443章 间 金州城渐渐平静了下来。 百姓有些胆怯的看着征服者,等发现他们并不是官方宣传的凶神恶煞时,难免心中一松。 「秦王说了,都是一家人呢!」 等北疆军开仓放粮后,对征服者的所有担心都消散了,有人甚至高呼殿下千岁。 韩纪看着那些百姓欢喜的接过粮食,冲着州廨方向高呼殿下千岁,说道:「对于百姓而言,同文同种的征服者只要和善些,他们便会很快忘却南周!「 赫连荣说道:「南周百姓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年胥何须大动干戈行新政。」 「殿下恰在此时南征,这便是天命!」韩纪笑道。 「韩先生,大师。」一个小吏寻到了他们:「殿下吩咐议事。」 「马上来。」韩纪点头,和赫连荣缓缓而去。 「赫连燕最近与你走的颇近?」韩纪微笑问道。 「她执掌锦衣卫,你觉着能吗?」赫连荣说道。 二人都是北辽人,但所谓的结盟,也只是自保而已。但凡赫连荣敢露出点野心,赫连燕便会第一时间禀告给秦王。 「是吗?」 「没错。」 二人微笑着。 「年胥的威望被动摇了,他心慌意乱,便逼迫韩壁尽快出战,用捷报来压制彭靖等人。」 大堂内,群臣聚集,秦王坐在上首,身边是阿梁。 秦王看了一眼群臣,「而孤不急。金州,信州,永州,成一个品字形拱卫汴京。如今金州陷落,这个品字少了一边,瘸了一条腿。 孤进可兵逼永州,也可横扫信州。而韩壁却有些麻烦,他若是跟着孤走,那么就得小心孤随时设下圈套,坑他一把。」 围点打援! 众人闻言都会心一笑。 「殿下,臣以为,当下可直扑永州,一旦攻破永州,我军便能兵临颖水。」 江存中的态度比较激进。 「不妥。」赫连荣说道:「若是攻打永州,韩壁大军在侧,且信州守军也能配合给我军一击。如此太过行险。」 「可如此最快!」 「孤,不急!」秦王表态,「击破信州后,韩壁将再无回旋的余地,只有与孤一战!」「可信州不好打!」江存中苦笑,「三州中,信州最为坚固。」 「上兵伐谋。」秦王指着赫连燕,「锦衣卫早有准备。」 赫连燕出班说道:「就在大军南下之前,我锦衣卫打探到了南周各处守将官员的虚实。信州守将黄驰脾气暴躁,而知州马群却颇具文名,时常呵斥黄驰为贼配军。黄驰脾气暴躁…………多次顶撞,被马群令人责打。」 秦王摆摆手,赫连燕退了回去。 「在平日里这等配置倒是无碍,可这是战时。」秦王说道:「黄驰脾气暴躁,被马群多次羞辱,早已怀恨在心……」 秦王微笑道:「锦衣卫的密谍,早已就位了!」 「令信州死守!」 韩壁令信使赶赴信州,幕僚说道:「黄驰脾气不好,马群的脾气也不好,要不,换个人?」 「临阵换将乃是大忌。」韩壁摇头吩咐信使,「告诫二人,以和为贵!」 「是!」 韩壁看着地图,「信州坚守,老夫率军…………陛下那边说了,四万大军准备出动,数日后将与我军汇合。十万大军,老夫当与秦王一战!」 他说的慷慨激昂,可眉间却有无奈之色。 这四万大军便是年胥的催促令。 你说人马少,联给你! 够不够? 韩壁还能说什 么? 只能谢恩! 然后筹谋一战。 「催促那四万大军及时赶到。」 「是!」 韩壁打个哈欠,最近他睡眠不好,容易醒来。 他打起精神,「四万援军一到,老夫便令他们攻打金州。」 「攻打金州?」 幕僚愕然。 「对。」韩壁指着地图上金州到信州之间的那条道路说道:「秦王的辎重尽皆在金州,不敢有失,他必 然会率军回援。而老夫便领军在半道拦截。随后,信州军出城夹击…………」 韩壁看着幕僚,「此战老夫三路齐发,攻敌必救。不胜,便是天不佑大周!」 幕僚仔细思忖,「如今,一切只看秦王是否会率先攻打永州。」 「他若是丢下信州攻打永州,老夫便从他的身后全力一击。」韩壁冷笑,「秦王必然不敢,老夫断定,他的下一步,必然是攻打信州。「 脚步声传来,一个军士进来。 「韩相,北疆军出动了。」 「往哪边去了?」韩壁问道。 「信州!」 信州的历史颇为悠久,在南周立国之前就有了。 原先信州便是颖水北岸的重要据点,故而修建的颇为坚固。 南周立国后,开国帝王觉得信州有些偏离了护卫汴京的方向,担心被大唐伺机越过颖水,直达汴京,于是便修建了永州城。 由此,信州的地位就下降了。 但再下降,信州依旧距离汴京很近。 和大唐一样南周官员们都希望留在都城,可都城的官位就那么多,自家关系不够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谋求在汴京周边为官。 而信州就成了这些人眼中的香饽饽。 马群的科举之路不算顺畅,但诗词却颇为出色,在汴京文学界名气不小。 直至第五次科举,马群这才脱颖而出。 他有文名,朋友多,在宦海中用各种泳姿游的很是嗨皮,一路顺遂的游到了知州之位。 马群当初也想留在汴京,可他的品级太高,汴京大佬们在倒下之前,不可能会为他腾位置,于是便来了信州。 温文尔雅的马群走进州廨,问道:「那个贼配军何在?」 随行的官员说道:「黄防御使在操练麾下。」 马群冷笑道:「等他来了告知老夫。」 「是!」 马群刚进值房,韩壁的使者就来了。 「黄防御使可在?」 使者问道。 马群不悦的道:「叫那个贼配军作甚?」 使者笑道:「这是韩相的吩咐!」 马群这才叫人去召唤黄驰。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甲衣摩擦的声音。 「我今日并未错处,你要怎地?」 咆哮声中,身材魁梧,胡须茂密的黄驰大步进来。 「这是韩相使者,收了你的粗俗!」马群冷冷的道。 使者干咳一声,「韩相交代。」 黄驰这才忍住了。 「北疆军攻破了金州,韩相判断,北疆军下一步必然是攻打信州。」 马群自信的道:「请韩相放心,老夫在此,信州固若金汤!」 黄驰冷笑,但却不说话。 果然是水火不相容啊! 使者说道:「韩相令信州死守,他率军在外围牵制。一旦发现北疆军撤离,当令斥候尾随,若是并无伏兵,可出击,与韩相夹击北疆军。」 「那么,韩相这是想通过攻打某处来令北疆军撤离?」 黄驰的反应令使者暗赞,「是。」 使者随即交代了一番以和为贵,二人勉强应了。 等使者一走,马群冷笑道:「此战,你若是违了老夫的令,就休怪老夫下狠手!」 黄驰大怒,「知州可懂厮杀?」 「老夫饱读兵书时,你尚在军中被人责打!」 黄驰脾气暴躁,从军后多次被上官责罚。若非他悍勇过人,且不乏计谋,早已半途被人弄死了。 能在南周军那森严的阶级之法中活下来的黄驰,能力自然不差。 黄驰闻言大怒,「我在军中立功无数,凭何受你羞辱?」 「你再说,老夫此刻便令人责打你。你,可敢暴起?」马群森然道。 黄驰面红耳赤,双拳紧握,恨不能上去一拳打爆马群的狗头,但最终还是一跺脚,转身出去。 身后,马群笑着对身边的随从说道:「一介贼配军罢了,也敢和老夫拿大。若非战时,老夫今日当令人责打,令州廨官吏围观。」 黄驰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值房中。 随从丁卓跟进来,随后关门,说道:「马群欺人太甚!」 「老狗!」黄驰骂道:「我早晚有一日打爆他的狗头。」 丁卓叹道:「此战若是能守住信州,功劳必然会被马群抢走,到时候他必然升迁。一旦他升迁…………您,危矣!「 「我何尝不知!」黄驰怒气难消意难平的道:「若是败了自然以身殉国。若是胜了,耶耶还得被他磋磨!娘的,从军报国,却要被人羞辱,被人压制…………」 「小人就担心,不只是磋磨。」 丁卓看着他,诚恳的道:「小人知晓文人的性子越是看着云淡风轻之人,越是睚眦必报。您想啊!这人他缺什么,才会装什么。否则本性在,何须表露在外呢!您说是不是?」 「你这话倒是有道理。」黄驰眯着眼,用拳头砸了一下案几,案几上毛笔被震落了下来。 「可奈何…………」黄驰叹息,「若是北疆军不来,我还能求去。如今我却无路可走了。」 「若是马群这般,小人担心文武不和。到时候守不住几日。您想,若是如此,岂不是白白丧命?」 丁卓叹道:「为国捐躯理所当然,可若是被文官欺凌,以至于兵败身死。死了便死了,还得背个无能的臭名,冤不冤?!」 黄驰默然,良久说道:「我辈武人为国捐躯,该!」 丁卓晚些告退,出了州廨。 他七转八转的,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周围竟然多是半掩门。那些房门半开,女妓们站在门缝间,冲着他招手。 丁卓进了其中一家。 「大事!」 进屋后,他对女妓说道。 「可是黄驰有变?」女妓一改媚笑,肃然问道。 「正是。」丁卓说道:「我暗示了一番,把结果说的惨烈无比,可黄驰却依旧没有归降殿下之意。」 女妓眯眼看着他,大概是估算他这番话的真假,良久说道:「如此倒也简单。」 丁卓苦笑,「我如今和你等都是一条绳上的人,哪敢反复?只管说。」 「你是黄驰身边的心腹,若是你对外传话,说黄驰想弹劾马群…………」 「啧!」丁卓嘬个牙花,「黄驰老早就想弹劾马群,可却忌惮马群朋友多,担心被报复。若是如此…………马群定然想弄死他。「 「怎地,马群有把柄在黄驰的手中?」女妓眼中一亮。 「你别想策反马群, 不可能。」丁卓说道。 女妓淡淡的道:「大军就要来了,也没那个功夫。说,马群有何把柄?」 「马群时常用公帑请人出游,乃至于用公帑给付嫖资。」 「这在南周不是常事吗?」女妓有些失望。 「可不仅如此,他还用公帑养了几个女人!」啧! 在南周,官员用公帑嫖算是雅事,算是逢场作戏。但用公帑养女人,这个性质就变了。 「这是道德败坏啊!」女妓心中暗喜。 「正是,可能用?」丁卓问道,接着又担心的道:「此事可是我先,若是你等要策反马群,不可抛下我。「 「安心!」女妓拍拍他的肩膀,「我说过了,大军就要来了,在这个当口,我怎会节外生枝。」 「那,我这便去传话,说黄驰要据此弹劾马群?」 「马上去!」 丁卓走了,女妓去关门,一个男子左顾右盼,见到她就说道:「哎!等等。」「等你娘!」 女妓呼的一声关门。 屋内幽暗,外面男子在叫骂,女妓轻声道:「大功到手!」 第1444章 安抚方外 自从来到南周后,宁雅韵没事儿就喜欢出去溜达。这里转转,那里逛逛,很是惬意。 「老杨!」 大军正在赶赴信州的路上,凌晨,宁雅韵修炼完毕后点评了一番秦王的修为,看看天边的鱼肚白。「老杨,出去转转?」 杨略在南周多年,算是半个地主。 至于姜女侠,秦王身边一时半会离不开她,故而宁雅韵选择邀请杨略同游。「好!」 杨略爽快的答应了,二人出了大营。至于安全······ 一个是当年孝敬皇帝的侍卫统领,在南周修炼多年,修为多深,没人知晓。一个是玄学的掌教,修为······自己想。 这二人出门,除非用大军围杀,否则无需担心他们的安全。宁雅韵的目标是前方的一座道观。 到了道观外,大门紧闭,但宁雅韵二人修为了得,知晓里面有人。「做个恶客。」 宁雅韵敲门。 「谁啊?」里面有人问道。 「香客!」宁雅韵笑的有些恶作剧。就像是个孩子。 「今日不开门!」 「开吧!老夫难得来一趟。」 「这人怎么回事,大军就在外面,竟然还敢来上香!」门缓缓打开。 一个道人站在门后,看着二人。「二位是······」 宁雅韵一身青衫,看着闲云野鹤般的洒脱;而杨略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般,让人感到了压力。「可否能进去?」宁雅韵笑着问道。 「好说!」道人觉得这二人有些不像是香客。但除非是恶客,否则没有挡住的道理。 二人进了道观。 地面很是平整,且格外坚实,一看便是多年来人来人往踩踏而成,比什么石轱辘压出来的还硬实。道观的建筑看着少说数百年历史,宁雅韵问了,道人说道:「大周建国后,有军中大将告老还乡。此人笃信我道家,便捐资修建了这座道观。」 「这便是缘分呐!」宁雅韵赞道。 「可不是,数百年来,这香火越发茂盛了·...··」 道人开始说着道观中供奉神灵的种种灵验之处,宁雅韵只是微笑听着。 「如今北疆军南下,眼看着就要兵临颖水,大周方外如何看?」宁雅韵问道。道人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微笑道:「方外人,不管红尘事。」 宁雅韵走出大殿,站在屋檐下,负手看着远方,「方外红尘本是一体。」「哦!」 随着这个声音,十余道人从大殿侧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道人看着五十来岁,长相古朴,稽首道:「道兄为谁而来?」「老夫为你等而来。」 宁雅韵突然伸手,噗的一声,身前一阵风卷过。道人后退一步,宁雅韵原地不动。 道人看了杨略一眼,「秦王大军南下,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等方外人只能紧闭观门,静待天意。还能如何?」 「老夫听闻,汴京那边有人在方外联络。」宁雅韵上前一步。「贫道却不知。」 道人振臂,身后十余道人手按剑柄走了上来。双方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阿耶,这里看着好生古旧。」外面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声音。 「这道观看着至少数百年的历史,有些来历。」「阿耶,数百年,那可有神灵?」 「神灵啊!就在咱们每个人的心中和头顶上。」「心中和头顶上?」 「对,那个神灵不说话,不会干涉你做什么,它只是默默的看着你,看着你或是做好事,或是做坏事。它会把这一切都记下来······最后,善恶终有报。」 「哦!那······那当初我在玄学里还拜神呢!」 「神灵是什么?神灵是人性。行事秉承大义,这便是拜神。当然,你去玄学拜神也是好的。人,总得有些敬畏才好。」 「哦!那以后我还能去吗?」「能去。就一条。」「什么?」 「别被宁掌教给忽悠了,想着去执掌什么玄学!」 「哦!我知道了。」 「乖!走,咱们进去看看。」 一个男子牵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身后,十余修士。 为首的便是云山掌教郭云海。 宁雅韵叹息,「你又在给阿梁编排老夫的不是了!」「您先定下接班人,那么一切好说。」 秦王一直担心老帅锅蛊惑阿梁去玄学做掌教,若是普通忽悠也就罢了,玄学传承千余年,天知晓可有什么蛊惑人心的秘技。 那个道人面色一变,「敢问贵人身份。」秦王看着他淡淡的:「孤,李玄!」 道人浑身一震,稽首,「见过殿下!」十余道人稽首,「见过殿下!」 秦王进了大殿,很快传来他给阿梁介绍那些神灵的声音。 「我中原各方教义都是导人向善。信奉神灵,便是用虔诚来引导信徒行善,在这个蝇营狗苟,令人焦虑煎熬的红尘中,求得内心安宁。」 秦王的声音很是悠然,「为何要打击yin祀?那些私下供奉的神灵只是以什么灵验为由,却少了这等导人向善,引人安然的宗旨。拜神,不是祈求什么,而是要去听从神灵的规劝,行事向善,对家国有益。」 「阿耶,那······那就要像他们一般出家吗?」 「不啊!」秦王莞尔,「神灵最乐意看到的是什么?是信徒根据自己的话走出痛苦煎熬的状态······这么说吧!一个人在红尘中挣扎,衣食住行,各等欲望纠缠,欲壑难填。做了小吏想做官,做了县令想刺史,做了刺史想做宰相,做了宰相想做皇帝······" 外面杨略眯着眼,想到了韩纪等人。 「做了皇帝,他还犹自觉着不足,抬头看看青天,想去和老天爷谈谈。」「谈什么?」 「想请老天爷让个位,让他来统治神灵们。」「啊!」阿梁有些惊讶。 「所以,方外便是个洗涤过高欲望的地方。信奉神灵,便是凡人在红尘中被过多的欲望纠缠,依靠自己的力量无法摆脱时的一条出路。」 「哦!」 外面,宁雅韵微笑道:「这便是殿下对方外的态度。」方外,于国有益。 但,必须要站好队。 「那以后我还去拜神。」阿梁说道:「拜神时便想想我这阵子可曾被欲望给引若做了坏事。」「好!」 秦王父子出来了。 阿梁好奇的看着那些道人,觉得很是仙风道骨,令人心中生出亲切感来。「殿下······」道人再度稽首。 秦王说道:「孤前几日得了密报,说汴京派出使者四处游走,令各处方外势力给信徒传播孤残暴,北疆军残暴之类的话。孤想着,大唐南周同文同种,自大军南下以来,孤和麾下不曾滥杀无辜。」 方外说是清静地,可香客来来往往,带来外界的无数消息。除非是那等彻底勘破了人世间的方外人,否则整日被这些消息围绕,哪里还能保持不动心? 心一动,便生出了缝隙。道人低头,「是。」 包冬带着人一路宣传大唐南周是一家,加之北疆军一改对叛军的狠辣,多了不少温情,引得许多南周军民心动。 南周君臣知晓后,便想到了利用方外势力来蛊惑信徒,再由信徒传播出去,引导舆论的法子。秦王戎马倥偬, 这几日才想着处置此事。 「好生修炼,导人向善,那么,便是好方外。南周与北辽不同,孤说过,大家同文同种。道观在此,谁也搬不走! 灭掉北辽后,秦王迁徙了一大批方外势力。不走的,大军出动。走的,被迁徙到中原各地,再也无法形成合力。 而刚才这番话便是秦王的态度。南周方外,不动。 原先在哪,依旧在哪。 你等只管修炼,只管享受清静。就一条,别掺和红尘事。 「阿梁,走,咱们回去吃早饭。」「好!」 秦王在前,阿梁稍微落后些,父子二人出了道观。身后,道人行礼。 「谨遵殿下之命!」 父子二人缓缓往大营那边走,一队归来的斥候见到了,赶紧下马行礼。这些斥候身上有些湿气,一看便是在外面过的夜。 「辛苦了。」秦王颔首。 为首的队正说道:「殿下,南周那边的斥候出动的很是频繁。」「知道了,回去吃早饭吧!」 「是!」 秦王看着这队斥候进了大营,对阿梁说道:「当初大唐立国时,有方外势力出力不少。方外引导好了,是绝大的助力。若是放任自流,或是引导坏了,坏处也不小。这一点,不可不查。」 「是!」阿梁用力点头。 秦王摸摸他的头顶,笑道:「为父说的这些话,兴许你此刻不懂,不懂没关系,记着就是了。以后再慢慢的摸索。」 道理从来都不是说教能灌输的,必须结合实践。也就是知行合一。 拿下金州后,缴获了不少物资。南周富庶,那些物资倒是改善了北疆军的生活。早饭很丰盛,秦王甚至吃到了南周美食。 秦王没问来历,哪怕是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新厨子也不管。到了他这个地位,事无巨细去管,只会令下面的人不安。该放手就放手。 早饭没吃完,斥候带来了消息。 「汴京那边调派了四万大军增援韩壁!」 秦王吃了一口饼子,「难怪韩壁按兵不动这是在等着援军到了,给孤一击吗?」 第1445章 识货人 大帐内,地图挂在了边上的一块木板上。 帘子揭起来,外面晨光熹微,微微照着地图。乌达点了一只蜡烛,凑到地图边上。 「韩壁上次损失一万人马,余下六万。此次汴京调派了四万援军,加起来便是十万人马。十万人马不容小觑。」 裴俭先做了开场白,随后退下。 秦王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军当下两条路,攻打永州,可韩壁十万大军在手与永州城互为掎角,我军被动。且信州在侧,随时可能突袭我军右侧。此战,凶险。 其次便是依旧攻打信州。韩壁必然引军在后,伺机夹击我军。更令人担忧的是,他若是分兵去攻打金 ······· 「那便是断我军后路!」江存中说道:「殿下,臣以为,唯一的法子便是速战速决。一旦拖延下去·····我军危矣!」 「看来韩壁谋划此事许久了。」赫连荣说道:「我军攻下金州看似得了好处,可接下来却是进退两难。」「锦衣卫那边可有把握?」秦王问道。 赫连燕出来,毫不犹豫的道:「有!」 秦王点头,「好!不过,不管有没有,信州,孤,打定了!」 ···. 北疆军在逼近,信州城中的百姓忙着收集吃的,商人们也纷纷提高了食物的价格,趁着战事发一笔横财。 马群刚视察归来,回到州廨后,有人来禀告。「知州,有人在外面散播您的谣言。」 「什么谣言?」马群不动声色的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 「说您······」来人是个小吏,一脸纠结,「说您用公帑包养······包养女人。」马群的眼皮子猛的跳了一下,「一派胡言。」 「是。」小吏告退。 马群冷冷的道:「告知他们,在这个当口散播谣言的,居心叵测。」 身边的幕僚说道:「怕是和黄驰脱不开干系。知州,此事若是被捅到汴京,可是丑闻呐!」 南周的士大夫处境很是优渥,比如说***,大唐有规矩,官员不得进出青楼。虽然规矩早已名存实亡,但规矩依旧没废除。 而南周的士大夫们***却是雅事。男人嘛! 没有女人怎么能激发文学灵感呢? 老夫上青楼不是嫖,而是去寻找灵感。 南周有刻薄人,把这等文人的文风取了个名字,叫做:大腿派!讥讽这等人唯有躺在女子的大腿上方能吟诗作词。 ***是交易,交易没问题。而包养女人这个性质就变了。这是道德败坏! 在南周,你可以用口水给帝王洗脸,可以傲王侯,可以出入花街柳巷,可以用公帑吃喝玩乐,但,就是不能让自己的道德蒙尘。 事儿一旦发酵马群的宦途基本上就结束了。 以后最多在某个偏僻的地方为官,在懊悔中度过一生。这是马群所不能接受的。 「那个贼配军,真当老夫好欺吗?」马群眼中闪过厉色,「叫了他来!」马群随即去了大堂。 「弄了茶水来。」 马群坐下,神色平静,「无需点茶。」 茶艺是南周士大夫们必备的技能,后来传播开来,连百姓也爱上了斗茶,没事儿一人弄一杯茶,大伙儿比比谁调出来的图案更妙。 一杯茶还没喝完,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北疆军的斥候不断逼近,切断了我军的耳目,接下来便是大军压境黄驰一边说一边进了大堂。 「此刻我满脑子都是守城之事,知州若是无事,可自便。」「什么叫做自便?」 马群正想 抓他的把柄,闻言冷笑,「老夫乃是信州知州,这信州的一切,都在老夫的管辖之下。老夫令你前来,乃是要商议城防之事,可你却百般推脱,万般不耐。真当老夫好欺?来人!」 呯! 茶杯被砸了下去,茶水溅在了一脸懵逼的黄驰脚上。「我何尝百般推脱?」黄驰怒了。 十余小吏和军士进来,马群指着黄驰,「拿下!」黄驰大怒,「谁敢?!」 「你敢抗令!?」马群冷笑,「还是说,你想谋反!」黄驰犹豫了一下,就被人控制住了。接着五花大绑。「令州廨官吏来。」 州廨官吏集结在大堂外。「打!」 黄驰被按在长凳上,两个小吏挥舞板子拼命责打。 啪啪啪! 当众被褪去下裳本就是羞辱,再行杖责之事,更是令人颜面扫地。啪啪啪! 二十杖后,两个行刑的小吏看了堂内一眼。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事了。 马群坐在堂上,冷笑道:「难道你等是他的同谋?」啪啪啪! 老狗这是要弄死我······黄驰心中绝望,努力抬头看去,想求救。 可那些官吏看向他的眼神中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鄙夷,有乐呵······就是没有同情和愤怒。文武殊途! 就在他绝望时,一个军士急匆匆跑进来,见他受刑,先是一怔,然后喊道:「北疆军来了。」堂内的马群安之若素,「慌什么?看好城头。老夫马上就来。」 他起身走出来,看了黄驰一眼,「今日暂且饶了你,还不快去城头?」那个军士扑过来,把绳子解开,搀扶着黄驰起身游走。 军中时常杖责犯事儿的将士,医者总结出了一套经验,若是外伤不重,杖责后就赶紧架起来走几圈,活动一番,这样好得快。 马群带着人走了,军士见黄驰咬牙坚持,不禁怒了,这时丁卓进来,见状大惊失色,「这是为何?」黄驰咬牙切齿的道:「老狗随意寻个借口,便当众杖责我。且不说杖责数目。」 不说杖责数目,便是要活活打死他。和另一个世界的杖责时监刑的内侍外八字和内八字的暗示异曲同工。 丁卓眼中含泪,扶住了黄驰的另一侧,「北疆军来了,若是此战获胜,老狗定然要再寻个由头活活打死您。」 若是战败,要么被俘,要么战死。黄驰呼吸急促面色涨红。 「防御使······」丁卓轻声道:「无论胜败,您难逃一死。」「老狗为何如此?」黄驰痛苦的问道。 「小人方才来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有些传言。」丁卓说道:「说知州用公帑包养女子。」 「这是道德败坏之事,我虽知晓,却并未对外说······老狗这是觉着是我在散播?」黄驰怒了,接着面色惨白,「此刻大战在即,如何能查找散播之人?」 您死定了! 丁卓和军士都低下头。「先去城头看看。」 黄驰没法骑马只能被二人架着缓缓走到城下。上台阶时,每一步都格外痛苦。他咬牙忍着。还未走上城头,就听到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黄驰走上去,走到城垛边,眼前全是军阵。 无数北疆军将士身披玄甲列阵,步卒,骑兵,井井有条。中军大旗下,有人策马而来。 来人是个文官,他的身边有两个修士,各自拿着盾牌,随时准备挡住城头的弩箭。文官扯着嗓子喊道: 「殿下说了,大唐南周同文同种,本是一家人。年胥窥探大唐,羞辱殿下,殿下大怒,当即起兵南 ····· · 这番话把南下的理由说的很清楚。 「殿下心存一统天下之志,灭北辽,一统大唐,天下仅存南周。此刻归降,除去反对新政的官员之外,其余人等,照品级录用。你等可仔细思量,莫要自误!」 文官回撤,两个修士盯着城头,在那里,十余守军手握弩弓,却没发射。「不对,怎地都在看着马群?」一个修士讶然道。 「是啊!」 守军都在看着马群,眼神复杂。 马群,便是反对新政的文坛干将之一。 按照秦王的规矩,一旦守军归降,大伙儿都能获得一个不错的前程,就马群不能。估摸着是要回家啃老米饭吧! 马群冷笑道:「韩相领军在外,我军只需谨守,只等韩相出击就是了。」 这番话说的没一点气势,黄驰干咳一声,下意识的想补充。但随即垂眸,眼神阴郁。丁卓低声道:「照品级录用呢!」 黄刺是防御使,若是归降,地位不低。「马群有些失望。」丁卓幸灾乐祸的道。 马群在城头为守军打气,还作诗一首,慷慨激昂的回去吃午饭。当日,北疆军并未攻城。 第二日凌晨,黄驰一瘸一拐的上了城头。晚些,马群也来了。 他看到黄驰后,冷哼一声。「贼配军!」黄驰双手撑着城头,仔细看着远方。远方,北疆军正在接近。 一排排军士整齐向前,脚步声摄人心魄,令人觉着自己的心脏也在跟着这个节奏一起跳动! 大军止步。 那个文官又在两个修士的陪同下来了。喊道:「你等可想清楚了?」 城头没人吭声。 「南周文官把你等视为猪狗,而在大唐,若是文官敢羞辱武人,上官自然会为你等做主。上官无法做主,还有殿下!殿下说了,不能让将士们为国流血又流泪!」 黄驰身体一震! 低声道:「不能让将士们为国流血又流泪!」 马群拔出长剑,指着文官骂道:「我大周将士对陛下忠心耿耿,你这等挑拨徒惹人笑,哈哈哈哈!」呛啷! 一把长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身后,传来了黄驰的声音。「我的忠心只给识货人!」 第1446章 祖宗震怒 韩壁带着文武官员在大营外等候。 清晨的风也不凉爽,带着泥醒味和热浪,让人觉得身处蒸笼之中,浑身难受。这便是一年三熟的代价。 一刻钟后,一队骑兵赶到,带来了援军抵达的消息。一队队骑兵赶到,接着是步卒。 带队将领赶到,下马见礼。 一个内侍笑吟吟的过来,「韩相。」韩壁颔首。 「陛下说了,就等着韩相的捷报。」内侍轻声道。「老夫知晓。」 韩壁点头,「老夫已有安排,只等这四万人马到来便出击。」「哦!不知咱可能听闻这等谋划?」 内侍一脸期翼之色。 「这四万人马无需停留,马上赶赴金州城。」 韩壁说道:「其余人马跟随老夫出击,准备拦截北疆军。」 内侍一怔,接着拊掌笑道:「金州当下乃是北疆军的根基,辎重大多在那。四万大军围攻,秦王慌不慌?一旦他回援,韩相率军拦截,信州守军出击······啧!韩相好手段,好手段!」 这内侍竟然也知兵? 韩壁有些惊讶,「内侍姓名可否告知。」内侍笑道:「陈贯。」 随即,援军马不停蹄的转向去金州。韩壁令大军拔营出发。 陈贯奉命来监军,也跟随大军一起行动。韩壁见他知兵,倒也知晓皇帝的意思,不外乎便是派个懂行的来盯着。这也是祖宗规矩,免得大军落入私人之手。 若是派个狗屁不懂的内侍来,就像是个孩童般的东问西问,韩壁能郁闷而死。陈贯还好,不但知兵,而且知趣。 二人说着些当下局势,倒也算是一种消遣。 「汴京那边彭靖等人逼迫甚急,陛下震怒······令咱来,也是无奈之举,韩相还请见谅。」「彭靖等人又作妖了吗?」 「他们在收集、罗列新政一系官吏的把柄,甚至连武将也在其中。」「党同伐异!」韩壁神色平静。 「韩相不怒?」陈贯问道。 「此战获胜,一切迎刃而解。」「若是此战败了······" 「大周灭亡。」 大周都灭了,争这些还有意义吗? 「咱来之前打听过,信州守将黄驰乃是悍将,且不乏谋略,此战,大有可为!」陈贯显然不是个纸上谈兵的。 韩壁问道:「你去过军中?」 「这些年各地不少民乱,咱随军出征多次。」陈贯笑的有些讨好之意。韩壁知晓,这是陈贯在哀求自己为他说说好话,以后能继续在军中效力。一个内侍,不想着在宫中努力往上爬,反而想往军中钻,倒也是奇葩。韩壁觉得不是坏事儿。 晚些,陈贯去了前面,幕僚这才说道:「相公,祖宗规矩,内侍不得干政!」「当下彭靖等人势大,陛下也不能压制。」 「上次陛下不是压制住了吗?」 「你以为是陛下一句;要不帝王让你等来做压住的?」韩壁冷笑道:「是老夫领大军在外的缘故。」「他们担心相公率军回去,血洗汴京?」 「对。不过,陛下也担心老夫顺势谋反,故而派了个知兵的内侍来。这个令人无奈的大周啊!」韩壁黯然。 随即,他搓搓脸,「彭靖等人势大,陛下与之抗衡的唯一法子便是扶起另一股势力。」「那便是新政!」 「不。」韩壁摇头,「内侍!」 「帝王被文臣压制,被迫扶持内侍结党与之抗衡。内侍坐大,最终反噬帝王······这等把戏在数千年中上演过无数次。没想到陛下也要拿起这柄双刃剑吗?」幕僚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帝王而言,保不住权力生不如 死。既然如此,何不如扶持内侍。至于反噬······那是多年后之事。他死之后,哪管其它!」 二人默然。 幕僚打起精神,「若是能击败秦王随即大军北上,一路攻城拔寨。只需打入南疆,相公的威望将如日中天,到了那时,相公自然能引来许多人依附,壮大实力,与彭靖等人抗衡。」 韩壁点头,「老夫也不想如此可彭靖等人势大······罢了!」十余骑从官道侧面疾驰而来。 「韩相何在?」为首的喊道。「在后面!」 十余骑顺着官道往前,很快找到了中军。 「韩相,是斥候!」 斥候进了中军,禀告道:「韩相,信州······陷落了。」 韩壁一怔,接着喝道:「按照脚程,北疆军也不过赶到信州一两日罢了,黄驰再无能,难道还不能守住三五日?」 「黄驰······降了秦王!"...... 噗! 韩壁低头,一口血喷在了马脖子上。战马不安的甩了甩硕大的脑袋。 「相公!」众人震惊。 韩壁伸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看了一眼后,强笑道;「急怒攻心,无碍!无需担心!」陈贯来了,闻讯面色急变,「如此,仅存下永州作为屏障,我军再不能在外围游弋·····这是····韩壁深吸一口气,压下嗓子眼里往外的涌动,「准备······决战!」 ······ 信州的丢失,让韩壁再无回旋余地,一切手段尽皆作废。 他若是在外围游弋,一旦北疆军攻破永州,便能兵临颖水,眺望汴京。故而,韩壁唯一的选择便是,决战! 陈贯不敢怠慢,令人快马去汴京传信,自己留在军中,和韩壁商议下一步战事。「依托永州一战!」 所有的谋划,最终都归于地图上的那个点。...... 信州州廨。 秦王高坐在上,下面两排文武官员。 黄驰被带了进来,行礼,低着头,看着有些纠结。「你能阵前归降,孤很是欣慰。」 这是马骨,秦王温言抚慰。 「下官······惭愧!」黄驰抬头,「马群羞辱下官过甚,下官···..."这人还算是实诚秦王问道:「可曾有仇?」 黄驰摇头,「下官只是在他羞辱时不肯服帖,便惹恼了他。」「这是什么?」秦王看着群臣。 韩纪微笑道:「主仆!」文官是主,武将是仆。 「没有武人保家卫国,那么靠什么来抵御强敌?靠文人的嘴皮子?还是文人的笔杆子!」秦王近乎于尖刻的道:「你等当以此为戒。」 「是!」 黄驰看着这一幕,心中艳羡之极。 若是文武能和睦,大周局势何至于此。 秦王说道:「信州一下,我大军随时可扑向永州,威逼汴京。韩壁当下能做的不多,只有一条路,与我大军决战。」 「殿下,韩壁麾下十万大军,若是背靠永州,此战想取胜并非易事。」裴俭说道:「且南周军有背水一战的悲壮,士气高昂。」 当下北疆军的局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在这等情况下还有忧患意识的,便是大将之才。秦王很是欣慰,「这话说的没错。」 他先肯定了裴俭的忧患意识,接着为麾下打气,「一旦击破韩壁大军,汴京便是我军的囊中之物。马踏汴京,当以此来激励全军将士。」 「是!」 秦王看着神采飞扬,「休整数日,大军南下永州!」「领命!」 ......「败了?」 年胥接到战报后,苦笑道:「大军云集颖水之北,韩壁乃是朝中最后的帅才,可依旧不敌秦王······祖宗,这便是天意吗?」 信使说道:「韩相说,当在永州与秦王决战。」「韩壁可有信心?」年胥抬头问道。 这一刻,帝王眼中流露出了期翼之色,仿佛是个孩子。 信使觉得悲哀,低下头,「韩相说,将士们身后便是汴京,士气高涨,定然能大败北疆军。」「好!」 年胥起身,「朕这便去祭祀祖宗,求祖宗护佑大周!」谢引弓提醒道:「陛下,当召集群臣商议。」 「商议什么?」年胥冷冷的都:「商议如何逼宫吗?」但消息是必须要传过去的。 「韩壁败了。」 彭靖在值房里冷笑,「还是不战而降,果然,那些贼配军都心怀叵测。」他令人去把方崇请来。 「韩壁要在永州与秦王决战,这一战要盯着,若是韩壁获胜,咱们的人立即弹劾,压制住他!」「就怕陛下·······」有人说道:「若是逼宫,终究不好。」 方崇斜睨着那人,「若非陛下行什么新政,天下岂会如此?若是韩壁再度崛起,这个大周会成什么样,你等难道不知?」 有钱人会被割肉! 「陛下并未召集咱们议事。」彭靖看着方崇。 「他担心咱们逼宫!」方崇莞尔,「帝王如此,有趣。」皇帝竟然被臣子逼迫的不敢见面,传出去····.. 彭靖看看众人,尽皆欢笑。 这便是他们追求的目标,叫做:众正盈朝。------ 「陛下为何没来?」 午膳时,皇帝没来,皇后就令人去问。「陛下在祭祀祖宗!」 皇后笑道:「这无事祭祀什么祖宗,打扰了祖宗。年子悦问道:「可问问缘由。」 「说是信州丢了。」打听消息的内侍很是机灵。「啊!」年子悦一怔。 皇后问道:「可是不妥?」 「信州一丢,汴京之前仅存永州了。」年子悦也算是走南闯北过,知晓此事的严重性。「那······那该如何?」皇后一听也慌了神,随即令人去请皇帝! 皇帝晚些来了,红光满面。 「朕刚去祭祀祖宗,有牌位无故晃动,显然是祖宗知晓了,这是在告知朕,大周无恙!」一家三口用饭,年子悦只吃了一些。 饭后,她站在窗前,张菁过来问道:「公主可是身体不适?」年子悦捆头,「并无。」 「那公主为何郁郁寡欢?」张菁和年子悦多年相伴,说是主仆,实则更像是友人。「你说,父亲祭祀时牌位无故而动是为何?」年子悦问道。 张菁低头,「不知。」 「父亲说是祖宗听到之后的回应,可我却觉着是另一个意思。」「什么意思?」 「祖宗震怒!」 第1447章 夺鼎 年胥的精神状态有些亢奋他先是召见了新政派的官员,接着召见了那些骑墙派的官员,最后召见了一些禁军将领。 外界分析,皇帝这是要稳固权力之意。 内里稳固权力,外部有韩壁率大军策应………… 「这怎么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呢?」王举有些担心局势恶化,「别没等大战开启,汴京内战先来。」 彭靖等人随即上了奏疏乞骸骨。 年胥自然不许,彭靖等人再上奏疏………… 皇帝都表露出了猜忌之意,若是不做个姿态,会被外界抨击为权臣。那些御史可就等若扬名立万的机会,一旦彭靖等人露出破绽,便会扑上来撕咬。 年胥扬眉吐气,在宫中对皇后说道:「大周养士百年,终究能令彭靖等人忌惮。」 皇后担心的道:「就是不知战事会如何。」 「无需担心,韩壁在。」皇帝说道:「就算是败了,也能退回来,守住颖水。」 「那要守多久?」 「关中未曾安定,李泌还在蜀地,秦王岂能在南方久留?一旦大战旷日持久,他必然会回师关中。此 后,我大周再一步步收复故土。若是李泌能反攻得手,大周甚至能卷土重来,南下夺取南疆。」 年胥浑身轻松的就像是要飘了起来,「子悦呢?」 「先前来过,看着有些不安。」 年子悦在看书,有些心不在焉。 「子悦!」 帝后联袂而来。 「父亲,母亲!」年子悦起身行礼。 「看什么书呢?」 年胥拿起那本倒扣在案几上的书,「?不会是什么才子佳人吧?」 年子悦摇头,「才子佳人都是哄人的。」 「你知晓就好。」年胥笑道:「只等此战结束,朕定然要为你寻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年子悦没来由的想到了当年平康坊的那个少年。 如今,当年的少年统领大军,眼看着就要兵临汴京了。 时光如梭,而她,却在宫中等待着驸马。 等帝后走后,年子悦走出去。她在外面站了许久,轻声说道:「当年你说过有朝一日会来汴京看我,原来,是带着大军而来吗?」 大军在缓缓而行。 「殿下,韩壁的大军在向永州靠拢!」斥候带来了韩壁大军的动向。 「果然,韩壁是想背靠永州与我军决战!」韩纪抚须,微笑道:「大战在即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老贼干咳一声,「韩先生这是想上阵?」 「呵呵!」韩纪打个哈哈。他上阵是寻死。 当夜,大军在距离永州五十余里开外扎营。 双方的斥候不断往来,都想去袭扰对方。 李玄白日里接到了不少书信,都是长安方向送来的。 刘擎、曹颖、家中…………还有舅父。 秦王把家中的书信递给阿梁,自己打开了舅父的书信。 信中,舅父说自己一家子到了长安后,被安置的很好,就是太奢华了些,他有些不自在。接着又担心的嘘寒问暖,最后说,你还年轻,天下大着呢!咱们不着急。 这是长辈的一片慈爱之心,秦王微微一笑,问道:「你阿娘说了什么?」 「阿娘问阿耶的身子,又问了我,还说阿弟又把人打哭了,令阿娘很是头疼。」 「哎!」 「哎!」 父子二人齐声叹息。 李老二大有卫王当初天生神力的意思,而且有过之而不及。 家中的两个宠物都离他远远的,害怕被捶。他倒是不敢冲着爹娘动手,可兄长阿梁在和他玩耍时却少不得被他磋磨。 秦王打开了刘擎的书信。 刘擎到长安有一阵子了,不时邀请些权贵大族的家主饮酒,言笑晏晏,颇有些长袖善舞的意思。 秦王知晓,老刘这是在安抚那些人. 人心惶惶,不利于关中稳定。 刘擎在信中提及一事,北辽故地有人谋反,随即被镇压。此战斩杀万余人,尽数被筑京观,引发了不少异议。 有人说北辽故地此刻隶属于大唐,不该用对付异族人的法子对付他们。 于是,指挥镇压的将领被弹劾了,弹章估摸着过几日就到军中。 秦王往后看了一眼。 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甄斯文! 他不禁想到了长陵母子。 也不知他们如何了,不过,自己令甄斯文在旁策应,想来能稳住局势。 他继续往后看,老刘果然提及了长陵。 ——北辽故地西疆有人叛乱,被大长公主长陵击破,甄斯文恰好率军路过,尽数截杀了叛军。 恰好,这个词用的不错。 秦王嘴角微微翘起,心想那个憨婆娘也不知晓后悔了没有。 女人好面子,要不,多写几封书信去劝说? 当夜,秦王睡的颇为香甜。 而韩壁却彻夜未眠。 「北疆军就在五十里开外,明日斥候战想来会格外惨烈。」 陈贯一改讨好的模样,肃然道:「此战关系重大韩相,就算是大军尽数战死,也得击退北疆军。」 「老夫知晓。」韩壁闭着眼,无意识的摆摆手,「都去吧!」 众人告退,良久,韩壁睁开眼睛,却见陈贯还在。 「韩相,可是有难处?」陈贯问道。 「老夫不知这一战会如何,家中妻儿老小…………」韩壁突然捂额,「老夫想这些作甚。」 大战之前,说这些可不吉利。 「您想多了。」陈贯叹息,「您为国征战,陛下自然不会令您寒心。」 可孙石前车之鉴啊! 当皇帝觉得不妙时,便会把臣子丢出去背锅。 这一点,年胥和李泌格外相像。 韩壁怔怔的看着烛火,缓缓说道:「当年老夫与彭靖等人也曾交好,那时…………老夫才三十余岁。咱们一起饮酒,一起去青楼追捧名妓,一起出城狩猎,一起发誓,要振兴大周,如此,方不枉此生。可时过境迁,他们却在权臣之路上越走越远…………」 「他们背叛了当初的誓言。」韩壁缓缓看向陈贯,「陛下当初召见孙石与老夫,曾说,朕当一改祖宗对武人的压制。可时至今日,大周武人依旧是猪狗般的存在。黄驰此人老夫知晓,最是刚猛。这等人怎会不加抵抗就降敌?」 「兴许是别的缘故!」陈贯听到这些秘闻,心中狂跳。 「能有什么缘故?信州知州马群最看不起武人,他打压黄驰许久。此次黄驰归降,定然与他的打压有关。老夫最后悔的便是,当时就该把马群给带走。」 「那得朝中点头!」 「都什么时候了,朝中,朝中一群蠢货正在想着如何逼宫,如何弄死老夫!」 二人默然相对。 直至晨曦再度光临。 韩壁起身,身体一个踉跄。他扶着案几自嘲道:「老了,当初老夫可坐一夜,依旧能一跃而起。」 陈贯磨蹭了半天才起来,却是脚麻了。 韩壁走出去,看看晨曦,眼中都是惬意,「真美!」 「敌军斥候出击!」 喊声中,血腥的一天,开始了………… 南周军开始向永州城右翼方向移动。 守将赵申来求见。 「牵制即可!」韩壁交代道:「当然,若是北疆军弃围而去,可出城突击。」 「是!」 大军就位。 「后日!」 韩壁说道:「后日决战!」 北疆军在开进。 一路上不断看到南周军斥候的尸骸。 当日,斥候大战结束,王老二浑身是血,一回来就嚷着饿了。 有人统计了数目。 「殿下,今日斥候大战,南周军战死一千余人。」 「我军呢?」 「八百余!」 「咦!」秦王有些诧异,「对方什么来头?」 「看甲衣,应当是精锐禁军。」 「年胥不担心有人谋反?」韩纪笑吟吟的道:「随着君臣撕破脸,彭靖那些人没了退路。若是他们铤而走险,那事儿可就热闹了。「 「难道他们还敢弑君?」赫连荣摇头,「南周不比大唐,这么些年民乱越来越多,可臣子却从未听闻谁敢有异心。」 「年氏还未曾失德,根基还在!」秦王说道:「南周爱说以德服人,哪日孤也试试。」 王老二一边在屠裳的帮助下卸甲,一边说道:「殿下喜用横刀服人。」 众人大笑。 第二日,大军开拔。 随着和永州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双方的斥候战更加惨烈。 王老二在午后令人传来消息。 「南周斥候败退!」 「哦!」秦王问道:「为何?」 「那批精锐耗光了。」 「看来,那些精锐便是南周最后的底气。」韩纪说道:「估摸着韩壁手中还有些,汴京年胥手中还有些。」 「堂堂南周,竟然如此寒酸…………」赫连荣摇头,「以文制武对错与否贫僧不知,可就算是要以文制武,也犯不着把武人当做是猪狗吧?「 「一个人心中龌龊,看着世人便觉着都是龌龊人。南周哪来的?便是武将谋反而来。」秦王说道:「其实,从定下以文制武的国策开始,南周便注定了今日。」 不亡,没天理! 下午,大军距离永州城十里。 「扎营!」 秦王下令扎营,自己带着数千骑兵,外加一个儿子,浩浩荡荡的去考察。 广袤的原野上,一队队斥候在回归。 但吃顿饭后,他们依旧得再度出发,在黑暗中和对手绞杀在一起。 直至两军开战之前,斥候将是战场的主人。 「这便是斥候。」秦王给儿子介绍了一番斥候的情况。 「都是好汉!」阿梁严肃的道。 王老二回来了,笑吟吟的,「殿下,大郎君。」 「如何?」秦王问道。 「我一直杀到了距离韩壁大营三里开外,那边来了万余骑,我这才撤离。」 王老二很是得意。 这里已经能遥遥看到永州城。 夕阳下,永州城被映照的金碧辉煌。 「阿梁,你看永州城像是什么?」秦王问道。 阿梁仔细想想。 「像是一个大鼎!」 众人一看,还真像。 秦王点头,「明日,为父便去拿了这只大鼎!」 鼎! 乃国器! 第1448章 开万世太平 就在秦王看着永州城的同时,韩壁也在大营外看着北方。 夕阳下,他一身青衫,看着就像是一个文人,默默看着看不到的北疆军大营。陈贯站在他的侧后方,怔怔的看着夕阳,由衷的感慨道:「真美啊!」 一片片白云在夕阳的辉映下气象万千,或是像马,或是像些别的什么。壮美的夕阳令人陶醉其中,韩壁却无心思欣赏。 「韩相,汴京来了使者。」 使者带来了年胥的关怀赏赐了韩壁玉佩一双。「玉,君子也!」韩壁把玩若玉佩,「好事成双!」陈贯羡慕的道:「陛下可不常赏赐人玉器。」 韩壁看了他一眼,随手把玉佩丢过去,「给你了。 陈贯手忙脚乱的接过,「这可是陛下赏赐,怎能······」「此战胜了,陛下不会在意。」 不胜,该干嘛干嘛去。也是哈! 陈贯握着玉佩,「那······咱就为韩相保管一阵子。」韩壁摇头不语。 夕阳渐渐下滑··.... 「韩相,有汴京使者来了。」 这次来的使者带来了皇帝的关怀,「陛下封赏韩相二子····「臣谢恩!」韩壁平静的道。 他回身看着南方,眸色惆怅。 陈贯羡慕的道:「陛下对韩相的看重,当朝无人能及啊!」韩壁看着有些郁郁,陈贯不解,但却不好问。 夕阳滑落,天边仅剩下一抹光。韩壁叹息一声,「回吧!」 哒哒哒! 马蹄声中,一骑在数十骑兵的跟随下来了。「韩相,是孙公的随从!」 瞬息,陈贯看到韩壁眼中进发出了异彩。他甚至还往前迎了几步。 随从下马,行礼,韩壁迫不及待的问道:「孙公可有话?」 随从抬头,「阿郎令小人来转告韩相。阿郎说,那些年老夫与子瑞联手行新政,可惜壮志未酬。如今强敌入侵,老夫无杀敌之力,却有呼号之能。子瑞,老夫在家中为你祈祷,为大周祈祷!大周,必胜!」子瑞是韩壁的字。 韩壁眼中有泪光闪动,「告诉孙公,老夫定当为大周除此强敌!」「小人告退!」 陈贯在边上看着这一幕,这才知晓原来韩壁先前的郁郁从何而来。皇帝的赏赐他并未放在眼里,他一直在等着孙石的消息。 行新政之前,朝中呼吁革新的人中以孙石和韩壁为首,二人惺惺相惜,自此成为至交好友。新政失败,孙石黯然引退,韩壁兀自不肯认输在朝中带着几只小猫苦苦支撑着。 彭靖等人渐渐势大,给韩壁的压力也越来越强。 「老夫何尝不想丢下这一切,求个自在安宁。可每当老夫想放弃时,便会想起当年与孙公的誓言。要为大周开万世太平。此志不渝!」 当年他们意气风发,如今却一走一留。 韩壁精神奕奕,「此战之后,大周依旧大有可为。老夫定然要把孙公重新请出来。新政必须走下去,不走,大周就看不到希望!」 孙石随从的到来,让韩壁仿佛是找到了可以托付一切的战友。回到大营后,他先是巡查了营中,态度亲切中不失威严,令将士们很是服帖。 回到自己的帐篷中,韩壁依旧没有睡意,干脆在外面散步。 等陈贯半夜被尿意弄醒出来时,发现韩壁站在帐篷外,负手看着南方。「啊······」陈贯打个哈欠,「韩相还不睡呢?」 韩壁回身,夜色中看着目光炯炯,「若是此战获胜,老夫在想,能否一举把彭靖等人赶出朝堂。」陈贯一怔,叹道:「怕是······不能呢!」 「为何不能?老夫率军凯旋,陛下在宫中发力,难 道彭靖等人还能翻天?老夫反掌即可镇压了!」「韩相,睡吧!」陈贯摇头。 「老夫糊涂了。」韩壁捂额,「糊涂了,糊涂了。睡觉睡觉!」韩壁若是凯旋,威势惊人,皇帝在这等时候岂会削弱彭靖等人?他只会增强彭靖等人的力量,以平衡韩壁的影响力。 第二日凌晨,韩壁看着应当是一夜未睡,但精神却不错。...... 秦王今日起的略晚了些和儿子一起修炼完毕,亲自出手弄早饭。对于孩子来说,美食就是家的象征。 阿梁跟着父亲这阵子吃香喝辣,看着胖了些。 把熏肉煮一会儿,拿出来刮去表皮上的脏污,切片后,在铁板上翻炒的微卷就收了。趁着铁板上油脂丰富,把炊饼在上面煎的两面微黄。 香气浓郁啊! 阿梁眼巴巴的看着,突然觉得身侧有人,偏头一看,是姜鹤儿和王老二。两个棒槌也在眼巴巴的看着秦王手中的炊饼。 秦王用小刀子把炊饼从中剖开,用筷子夹了炒好的熏肉进去,再从陶罐里捞一些煮开的菜干放进去,酱料抹一点····.. 「吃吧!」 秦王把第一个炊饼给了儿子,阿梁却说道:「阿耶先吃。」中原的传统就是如此,吃饭时,父母不动筷,儿女不能吃。秦王笑眯眯的道:「你先拿着。」 他接着又弄了几个炊饼,自己拿一个,说道:「你等自取吧!」 王老二眼疾手快拿了两个,姜鹤儿只拿到一个,几乎是眼泪汪汪的道:「王老二你先前吃了那么多肉干,还吃!」 王老二嘿嘿一笑,「吃得多,才能杀人!」秦王不搭理他们斗嘴皮子,咬了一口炊饼。 先是绵软中带着韧性的面饼,牙齿再咬下去,便是熏肉,脆中带着柔韧和威香,紧接着是菜干的味道······ 最后便是酱料,有些成。咀嚼几下后,混合了面饼等食物,中和了咸味。美啊! 秦王看了一眼,阿梁吃的喷香,姜鹤儿吃的腮帮子高高鼓起,王老二那个棒槌一手一个炊饼,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 早起一顿美食,能让人心情好一整天。 韩纪吃了早饭过来遛食,嗅到香气后,吸吸鼻子,「好香啊!」「韩先生来晚了。」 姜鹤儿把最后一口炊饼塞进嘴里,拍拍小手,「都没了。」「很好吃吗?」韩纪问道。 「殿下用铁板煎了熏肉和炊饼,夹起来吃,真是美味!」姜鹤儿舔舔嘴唇。韩纪不禁有些心动。 「殿下!」裴俭来了。 「南周斥候出动了。」 王老二把手中的肉干丢进嘴里,就像是吃饭后点心般的嚼着,「我这便去!」秦王站起来,看着周遭,「准备出发。」 大军开始集结。 随即出营,向南方而去。 晨曦中秦王对留守的将领说道:「你在此什么都不必管,就一个,看住大营。」「殿下放心,就算是外面有成群美人儿,下官也绝不出营!」 「这也行!」秦王笑道。 他上马,带着儿子进了中军。 清晨的荒野上有一股子清香,像是绿草,又像是泥土的味道。一夜之后,草叶上露水点点,随着晨风摆荡。 「出发!」 王老二带着游骑出发了。随即便是骑兵。中间的是步卒。 大军浩荡,前方的斥候已经接敌了,后续依旧有军队在陆续出营。 ·····.. 韩壁在将领们的簇拥下策马出了大营。「永州如何?」 「韩相,永州戒备森严,守军集结,随时等待韩相军令!」 「好!」 韩壁用马鞭指着前方,「让儿郎们唱起来!」随即,军歌响起。 韩壁在跟着哼唱。 渐渐的,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歌声雄浑,渐渐远去。 ...... 隔着老远,秦王就听到了南周军歌。 「这是要先声夺人?」秦王说道:「让将士们唱起来。」 「风飞兮旌旗扬,大角吹兮砺刀枪。天苍苍,野茫茫,蓝天穹庐兑猎场,锋镝呼啸虎鹰扬·歌声中,两军不断接近。 双方的斥候在中间地段绞杀在一起。「令斥候回来。 韩壁说道。 南周军斥候率先撤离。 王老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喊道:「老韩,来喝茶啊!」「他喊什么?」 策马到了前方的韩壁问道。 有人去问了撤回来的斥候,「韩相,王老二喊您去喝茶。」 「那个憨货!」韩壁笑道:「听闻此人乃是秦王心腹,最是憨直,不过却擅长斥候战。秦王别的老夫不知,知人善用······实至名归!」 您这是想说陛下在用人上不及秦王吗······陈贯干咳一声,低声道:「咱什么都没听见。」噗噗噗! 噗噗噗!两军在互相逼近。「止步!」有将领厉喝!噗!「止步!」噗!两支大军止步。 巨大的阵列相对着,彼此沉默看着前方。 「不知多少人再也无法回归汴京。」陈贯突然有些唏嘘。「保护持汴京不被北疆军的铁蹄践踏,这是武人的天职!」韩壁在看着对面。 秦王也是如此。两军将士在歇息。 「殿下,南周军看着士气不错。」裴俭说道。 「韩壁乃是宿将,若是这点手段都没有,年胥怎敢把倾国之军托付给他?」秦王眸色幽深,微微一笑,看着竟然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气息。 「是啊!倾国之军。」众人默然。 「永州那边,屠裳······」秦王想让屠裳去盯着永州守军。韩壁大军的左侧两里开外便是永州城,距离很近。 「殿下,臣,无需回避!」屠裳说道,「臣还是那句话,从臣的儿孙葬身于那场大火中之后,臣的心中,便没了南周。」 「好!」秦王颔首,「如此,屠裳去,盯着永州。」「领命!」 「诸将士!」秦王提高声音。众人肃然。 「多年前,眼前的这片土地隶属于中原王朝。前陈衰亡,年氏割据此地立国,为南周。多少年来,大唐一直想收复这片疆土,可却未能如愿。」 那些年,大唐的主要对手是北辽。中途有几位帝王曾下定决心收复南周,可每当大唐一发兵,北辽就会大举南下,逼迫大唐撤军。 就这么互相牵制着过了数百年。 「今日,孤率大军来此,便是要一统中原,开万世太平!」「万胜!」 巨大的阵列中,无数手臂高举。 第1449章 可老夫人多 秦王留下不少人马戍守金州,又派了屠裳去盯着永州,此刻麾下不过六万余人马。「韩相,进攻吧!」有人说道。 韩壁摇头,「老夫背靠颖水,补给便宜。急什么?」他坐拥十万大军,几乎是对手的一倍,慌什么?陈贯赞道;「韩相从容。」 「北疆军善守!」韩壁说道:「一旦组成阵列,几乎是无法击破。我军将士中见过血的不多,若是久攻不下,必然心浮气躁。秦王用兵老辣,顺势反扑,大败就不远了。」 众人心中一震。 韩壁微笑道:「秦王的补给需从关中,乃至于北疆运送,这一路耗费惊人,且路途遥远,输送不易。老夫不急,他自然会急!」 「韩相,汴京使者来了。」韩壁微微蹙眉。陈贯叹息。 都什么时候了,使者来干啥?使者依旧是内侍。 「陛下赏赐韩相宅子两座良田三千亩!」「臣谢陛下!」 韩壁深吸一口气他知晓皇帝要什么,「还请回禀陛下,大战将启······,」他看着汴京方向,「臣,当竭尽全力!」 「那咱······」使者看了一眼对面的军阵。 晨光照在了那片由玄色组成的军阵上,甲衣反光,看着恍若天兵。使者打个寒颤,「咱这就去了。」 「使者好走!」韩壁恭送使者。 对面看到了这边的动静。 「大概是汴京的使者,想来年胥是坐立不安了吧!」 秦王微笑道:「韩壁统领着倾国之军,年胥大概是有些不放心。另外,他对此战也颇为忐忑······左右为难,真是难为他了。」 话音刚落,秦王指着对面,「韩壁坐拥十万大军却不敢出击,可见胆怯。既然如此,孤,便教他如何厮杀。传令,出击!」 「殿下令,出击!」 大旗摇动,前方步卒开始出击。 弩阵跟随,骑兵跟随···... 中军大旗跟若向前移动。「韩相,北疆军出击了。」 哪怕是经历过许多战阵,可陈贯依旧浑身轻颤。 那庞大的军阵压过来,令他想到了自己见过的敌人······那些乱民的阵列看着乱糟糟的,兵器也五花八门,每个人都在东张西望,竭力在隐藏着自己的不安和恐惧。 而对面那些北疆军却神色坚毅,或是默然,握着兵器的手坚定无比。两军相比······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面的弩阵开始准备。「防箭!」 凄厉的喊声中,前方的南周军把盾牌举了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巨大的声音中一片黑云压了过来。咄咄咄咄! 弩箭撞在盾牌上的声音宛若大雨倾盆,接着便是那些倒霉蛋的惨叫声。「敌军接近······放箭!」 南周军这边用一波波箭雨洗劫着开始小跑的北疆军步卒。双方都在顶着对方的箭雨,瞪着眼睛,举起兵器······「杀!」 一支长枪刺入了对手的胸膛,接着旋转收枪,那名南周军军士刚想欢呼,就被一枪刺中脖子,惨叫着倒地。 噗! 身后的同袍端着长枪踩着他的身体上前,补住了这个缺口。「杀!」 战线上,长枪成了最犀利的兵器,双方互相捅刺,无数人在这一瞬倒在这条线上,接着身后的同袍跟上,再度刺杀······ 甫一接触,北疆军就给了对手一个教训。 「出现一个缺口。」韩壁微微摇头,他不担心形成突破,但却对麾下有些不满意。 这是陈贯第一次见识这等大规模厮杀,看的目瞪口呆,感觉自己以往的沙场经 验在这里压根就用不上。 看看······ 从左边看去,一望无际的战线在厮杀;有右边看去也是如此。 无数人在绞杀,每一瞬都有人倒下,每一瞬都有生命被投送进去。 「天神呐!」陈贯被震住了。 ...... 「南疆军不过如此。」韩纪微笑道:「刚开战咱们就占据了上风。」 「莫要轻敌。」赫连荣说道:「许多时候,一个小小的错谬就会造成大败。」「左翼敌军在反击。」裴俭指着左边说道。 北疆军左翼,千余南周军步卒在突击。 他们以百余重甲步卒为先导,顺利打开了一个口子,随即就想冲进去。「万胜!」那些南周军在欢呼。 随即,北疆军这边以数百预备队为主发动了反扑,双方绞杀在一起。北疆军的反扑格外凶狠,哪怕那些南周军拼了老命,可依旧被冲的节节后退。 「反击!」南周将领在咆哮。 没人期待在这个时候就能彻底打开对手的防御,但这是士气之争。开战便要令对手心中一凛,此消彼长,后续才好厮杀。 「把他们赶出去!」 北疆军这边的将领骂道:「可要耶耶亲自上?」「用不着!」 带队的将领亲自率队冲杀,大呼酣战。 这个缺口被迅速填平,甚至还发动了反击,突入对手阵列之中。「挡住他们!」 这次突击造成了对手的一些混乱,在对手预备队的反扑下,双方再度恢复了均势。 这样的突击和反突击在整条战线上比比皆是,这等时候考验的是双方将士的毅力,以及将领的指挥能力。 「韩相,咱们······要差些意思。」陈贯看出来了,「每次咱们投入的兵力都比对手更多,方能维系住均势。」 这说明南周军总体不如北疆军。「可老夫人多!」韩壁淡淡的道。「是啊!咱们人多!」 陈贯觉得自信重新回归。 大战一直在继续,北疆军整体向前推进了三十余步。「北疆军的攻势有些凝滞了。」一个老将说道。 韩壁点头,「莫要轻敌,这不过是一张一弛罢了。」 对面,秦王说道:「孤一直在等着韩壁的杀手锏,可他却一直不动,耐心十足啊!如此,屠裳。」「臣在!」 南地枪王行礼。 「你率五千骑出击。」「领命!」 五千骑顺着通道直扑敌军阵列。枪影舞动,瞬间就打开了突破口。「韩相,是屠裳!」 有人说道:「此人乃是我大周开国大将后裔,后来投了秦王!」 「老夫知晓。」韩壁老早就收集了北疆军的不少情报,他甚至还令人去居裳的家乡查探过,想看看能否把屠裳发展成为内线。 但很遗憾,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告道:「一家子都被烧死了,地方官无能,不能安抚······相公换了小人,定然也不会回头。」 韩壁这才死心。 此刻看着大周名将后裔带着北疆军冲阵,所向无敌,韩壁眸色复杂,「此战后,老夫当建言善待武人,否则,再无人为大周效命了!」 他摆摆手,有悍将领军去挡住了屠裳。 两个好手夹在中间,一把横刀,一柄长剑,外加悍将,三人堪堪挡住了屠裳的攻势。屠裳咆哮着,长枪舞动的更为急切。 他眼珠子发红,长枪突然发力,猛的把对手的长剑挑飞,一枪刺入对手的咽喉,与此同时,刀光闪过,哪怕屠裳竭力扭曲身体闪避,依旧中了一刀。 血光中,屠裳发力,长枪一挑,对手就 飞了起来。众人惊呼中,屠裳跃马冲了过去。 他挡住一刀,可悍将的长矛横扫却没避开。噗! 屠裳张嘴吐了一口血,却借机把使长刀的对手一枪挑飞。剩下的悍将惊惧的看着他。 「杀!」第三个人飞起。 屠裳须发贲张,「狗官,屠氏屠裳在此!」随即,敌骑蜂拥而至。 这边的厮杀格外惨烈,永州城上看的一清二楚。这一战,便是在永州城的右侧进行。 赵申站在城头上,看着犬牙交错的战局,紧张的握拳捶打着城垛。 「韩相依旧不动!」身边的副将急不可耐的道:「该反击了,否则长此以往,下官担心会崩溃。」「是啊!」赵申也很担心,「对面是百战悍卒,而咱们这边却多是没厮杀过的新卒,不持久啊!」 副将指着城下,「要不试探一番?」 赵申看了一眼,「韩相吩咐,不得擅自出击。除非那些北疆军加入战团。」老贼在城下很是悠闲,摸了一把肉干细嚼慢咽。 屠裳的突击持续了半个时辰,最终浴血而归。「干得好!」 秦王目睹了屠裳的持续突击,很是赞赏。 这次突击令对手有些慌,秦王吩咐道:「步人甲。」一排排身披重甲的步卒上来了。 「韩相,这是北疆军的重甲步卒!」 陈贯看着那些浑身笼罩在重甲中的部族,有些惊惧的道。「难道大周没有吗?」 随着韩壁的命令,一排排同样身披重甲的步卒顶了上去。 这等重甲步卒要想干掉他,要么撞倒,要么,就只能用长枪捅杀。 双方疯狂绞杀在一起,有的重甲步卒被撞倒后,几番努力,却无法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看着,就像是被翻过来的乌龟般的狼狈。 随即,长枪用力往下刺杀,从眼睛那里钻了进去。南周军的将领在咆哮着,催促着磨下往前。 「前行!」 开战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时辰,北疆军不断在推进,挤压对手的空间。中军不能动,否则军心会乱。故而整个南周军的阵型看着有些扁。「压下去!」 秦王冷冷的道:「孤,想看看韩壁还有什么牛黄马宝还没拿出来!」 第1450章 决战时刻 北疆军的步卒发动了更为凶猛的攻势,敢死营也上了。索云举刀高呼,「杀韩壁!」 「杀韩壁!」 欢呼声中,秦王莞尔,「倒是颇为豪迈。」 韩壁却面色微冷,「秦王此刻便想孤注一掷吗?」陈贯说道:「韩相,骑兵该上了吧?」 韩壁摇头,「还早。」 陈贯看看天色,太阳都要到头顶上了,这叫做还早?...... 「殿下,可要鸣金用饭?」有人请示道。秦王摇头,「轮番用饭!」 这便是不准备歇息之意。 阿梁看的很是紧张,身后父亲递来一张饼,还有水囊,「吃吧!」阿梁一边吃一边看,食不甘味······而秦王却吃的津津有味的。「对面也在吃饭。」眼力好的人已经看到了对面的情况。 午时,阳光炽热。 这是最考验人的时候。 秦王吃完食物说道:「差不多了。」 对面,韩壁拍拍手上的点心碎屑······他比秦王吃的好多了,「差不多了。」陈贯此刻却有些忐忑说道:「要不再等等?」 「没法等。」 「可咱们还未曾露出败势啊!」陈贯说道。 「面对那些百战余生的对手,将士们能坚持半日,老夫以他们为做。」韩壁骄傲的道:「这便是那些人口中的贼配军,老夫却以为,他们才是这个大周的脊梁!」 可大周却把自己的脊梁撇断了,帝王将相,文官士大夫们轮番上阵······不停的打压,不停的羞辱,不停的折腾。 帝王认为士大夫才是大周的根基,这是从权力格局做出的判断。 如同大唐一般,帝王往下便是重臣权贵,世家大族,这些人分润了大半权力。再往下便是地方豪强为何说皇权不下乡? 不是说没法下乡,而是不能! 豪强在地方便是土皇帝,若是皇权下乡,必然会发生冲突。 一旦地方豪强骚动,朝中重臣,世家大族也会呼应,一起压制皇帝。故而南周开国皇帝做出了决断,与士大夫共天下。 也就是遵循了传统的权力分配模式。 大唐也是如此,不过,大唐好就好在一点,世家大族,豪强权贵,都以从军为荣。 而南周却不同,士大夫们视从军为耻,加之开国皇帝是以大将之身反叛得了江山,故而君臣一心压制武人的格局不可动摇。 所以,哪怕是大唐君臣瞎几把折腾,依旧能靠着武人支撑着江山不倒。而南周,当强敌出现时,国祚便岌岌可危。 「韩相,使者来了。」 特么的又来了······通禀的军士都麻木了。使者带来了年胥的旨意。 「朕在汴京等待将士们凯旋。朕,当不负大周勇士!」使者声音铿锵有力,周边寂静。 这是皇帝传递出的一个革新信号。—朕,要为武人松绑! 使者看着韩壁,。「韩相······"好歹您说几句啊! 韩壁吸吸鼻子,「为何不早些?哪怕是在大军过颖水时也好啊!不过,还来得及,至少,能振奋一番军心。把陛下的话传下去!」 陈贯叹道:「看来陛下是做出了抉择。」 年胥终于撇开了祖宗规矩,第一次把武人抬了起来。...... 「陛下,此举有违祖宗规矩啊!」 谢引弓苦笑,「奴婢就担心那些文臣会咆哮。」 「秦王三十不到,如今手握大唐,仅剩蜀地与西疆还未曾到手,可却把更为广阔的北辽故地纳入了疆域。假以时日,国力之强横,当为中原数千年从未有 之。秦王锐意进取,若是等他稳定住了大唐局势,你说他第一件事会作甚?」 殿内的一面墙壁上挂满了南周历代帝王的画像。大唐有凌烟阁,南周有帝王殿。 年胥站在那些画像之前,负手说道:「他第一件事便会攻打大周。到了那时,毫无后顾之忧的大军南下······若是大周武人依旧被压制,谁能抵御如此强敌?靠那些文臣?」 谢引弓知晓,彭靖等人的跋扈,终究让皇帝对文官生出了强烈的猜忌心。「内侍,也该学会为朕分忧。」 年胥的话令谢引弓浑身一层。「陛下,祖制,内侍不得干政。」 「朕是帝王,祖制,迟早也有朕的一份子。朕说了内侍,可干政!」年胥幽幽的道:「武人的地位也太低了些..···」 这是要用内侍来抗衡文臣······可年胥觉着还不保险,干脆把军方也拉上。 由此可见,南周士大夫势力之强大,令皇帝也只能丢弃祖宗规矩,不顾后患,强行抬起内侍和军方。年胥抬头看着那些画像。 「一切都得等此战的结果。」他双手合十,「列祖列宗护佑·····此战必胜!」...... 「万岁!万岁!万岁!」 南周军中突然爆发出了呐喊声。「这是为何?」秦王一怔。 瞭望手禀告,「殿下,先前南周军中军来了不少人。」 「汴京来了使者,这多半是年胥许了什么诺,对武人颇多好处!」韩纪讥诮的道:「早不许,晚不许,这个时候,不嫌迟了吗?」 「至少能鼓动士气!」赫连荣指着前方,「看,南周军有些疯。」 南周军在这个帝王旨意的鼓舞之下,爆发出了开战以来最为猛烈的斗志。 不用将领催促,他们便自发向北疆军的阵列发动冲击,前面的倒下了,后续的依旧高呼着冲杀。「陛下万岁!」 南周武人的地位,数百年来大概也就比乞丐好一些。 从军唯一的好处就是从此衣食住行都被包了,但军中有残酷的阶级之法在,上官压制下属是常事。克扣军饷更是屡见不鲜。 你想上告,对不住,就算是你能成功把此事告之管事的官员或是将领,首先来的不是分辨道理,而是毒打你一顿。 秦王曾说,若是大唐男儿在这样的环境中从军,早就爆发了。而南周将士却在忍着,这一忍便是数百年。 今日皇帝释放出了善待武人的信号,那数百年的积郁仿佛一下就冲了出来,令将士们忘却了生死,也忘却了军令。 在这等时候军令已经无用了,将士们就一个目标,击溃当面之敌。「韩相,有些乱了。」陈贯说道。 「不能干涉!」韩壁的眼中多了些神彩,「就这么乱下去,乱中取胜!」陈贯拍了自己一巴掌,心想可不正是如此? 若是循规蹈矩的和北疆军厮杀,南周军取胜的几率不足两成。唯有乱中取胜,趁着士气高涨的时候发动总攻,方能提高胜机。 咱的兵法,看来还得学啊! 对面的北疆军当即感受到了压力,压力传到了秦王这里。 「半个时辰!」 秦王说道。这是决战的信号。 「南周军势若疯虎,气势如虹,可这股子气势能支撑多久?若是面对别的对手,这一波气势当能击溃对方,可这是北疆军!孤亲自捶打出来的劲旅。」 秦王讥诮的道:「这股子气势一旦泄了,韩壁还能用什么来挽回败局?」 这就像是打鸡血,一家伙下去,这人就疯了,实则便是提前把潜力逼了出来。当那股子兴奋劲儿散去后,就会任人宰割。 现在 ,便是看看谁更能持久。 南周军就像是浪涛,一波波的拍击着。 而北疆军的防御就像是礁石,任由你拍击,我自巍然不动。双方不断反复冲杀。 一股南周军成功突入随即后续将士跟进扩大了突破口。「韩相!」陈贯的声音突然尖利。 「老夫看到了。」韩壁目光炯炯的盯着那里,「骑兵准备,一旦扩大口子,便冲进去。」骑兵们上马。 赵永带着磨下上来了,「列阵,刺杀!」「杀!」 一排排长枪刺入对手的躯体,与此同时,对手的长枪也刺入了他们的身体。双方惨叫着倒下,赵永面不改色的喊道:「补上!」 后续步卒上前,把口子补上。 对手也颇为强悍的继续发动进攻。 赵永率领麾下一步不退,并渐渐把对手往外推。 他踩着尸骸,一步步的把缺口补上,高呼:「我北疆军······」「威武!」 整条战线都在欢呼。发狂的敌人又如何? 秦王微笑道:「年胥与韩壁有虎狼之药,而孤却有伏虎勇士。对面,陈贯叹息一声,「可惜了。」 南周军的那股子气势被渐渐消磨去了不少。而韧性十足的对手,却在渐渐展开反攻。「骑兵!」 韩壁吩咐道:「骑兵主力从右路突击。余下三千精锐集结,在右路打开口子后,等待老夫的吩咐。」 「陌刀手!」 秦王看到了此战的胜机。他放出了胜负手。 一队队陌刀手走到了前方。「韩相,他们出动了陌刀手!」韩壁看到了。 他看到那些陌刀手缓缓走到前方。陌刀高举。 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杀!」 韩壁眯着眼,让血光从眼眸前闪过,「骑兵,突击!」两万骑兵在右翼发动了突击。 「殿下,敌军骑兵发动了。」裴俭请示。 「你去!」秦王说道:「给孤,把他们打出屎来!」装俭的脸涨红了一下,拱手道:「臣,领命!」这是决战时刻! 「玄甲骑!」 张度大声应诺,「臣在!」「准备!」 「领命!」玄甲骑上马。 秦王低头摸摸儿子的头顶,「阿梁,你且在中军可好?」阿梁抬头,「阿耶,我跟着你一起!」 秦王摇头,「你还小,这一次,你看着为父如何杀敌!」他轻松把阿梁提溜起来,递给了一个虬龙卫。 「看好阿梁!」「殿下放心!」 看着这一幕,杨略莫名想到了当年孝敬皇帝把孩子递给怡娘的那一刻。时光仿佛在此交错了。 一个是手握毒酒,一个拔出横刀。目光睥睨的看着对手。 「众将士,跟随孤,杀敌!」 第1451章 天下谁属 两万骑冲向了北疆军的左翼。而裴俭率领两万余骑迎面而来。双方在北疆军左翼展开厮杀。 一交手,北疆骑兵就能明显感受到对手的孱弱。 论骑兵,当年北辽骑兵自称天下无双。可最后却被北疆骑兵追杀的无处可逃。更为孱弱的南周骑兵如何是对手? 南周军右翼战局在苦苦支撑。韩壁却视而不见。 陈贯看的浑身颤栗,低声道:「韩相,右翼危急!」「莫要乱了老夫的心思!」韩壁平静的道。 「是!」陈贯一个激灵,心想若是韩壁当即斩杀了自己,事后皇帝也会说杀得好。对面大旗突然摇动。 「是玄甲骑!」 秦王高举横刀,率领玄甲骑出击了。阿梁就在中军,看着父亲在呼喊。「随孤杀敌!」 他看到那些将士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父亲,在振臂高呼。「万岁!」 「殿下万岁!」阿梁的身体在颤栗。 秦王率玄甲骑一头就冲进了敌军阵列中。 敌军刚开始还能挡住,可当那股子气势渐渐消散时,从旗鼓相当就变成了节节后退。「韩相!」陈贯终于忍不住了冒险道:「要崩溃了。」 韩壁冷冷的道:「他的儿子在中军!」什么意思? 陈贯不解的看着韩壁。 秦王每战必然带着儿子亲临,甚至还带着儿子四处溜达,消息早就外泄了。 「每战,秦王必亲临指挥,一旦发现战机,或是战局不利,便会亲率玄甲骑冲阵。往往得手。此战也不例外。可他的儿子还在!」 韩壁拔刀。 「秦王喜爱长子众人皆知。若是他的长子深陷危机之中,他会如何?」 陈贯这才知晓韩壁的打算,「韩相明知我军骑兵不敌北疆军,依旧发动决战,这便是诱惑秦王率玄甲骑出击。可接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三千精锐骑兵。 「这些都是汴京禁军最后的精锐,此战,当跟随老夫陷阵。」韩壁刀指前方,「出击!」 韩壁带着三千精锐,从左侧迂回,往北疆军中军杀去。陈贯呆呆的看着,突然喊道:「等等咱!咱也去!」秦王在中路奋力冲杀,不断逼近敌军中军。 左翼,裴俭率领的骑兵已经深入了敌军阵中,后续的步卒在跟进。南周军就像是一条绷紧的弓弦,就等着绷断的那一刻。 「殿下,韩壁往中军去了。」 王老二看到了南周军中军大旗在往中军去。秦王挥刀斩杀一人,「杀!」 韩壁在冲杀中回头看了一眼,失望的发现秦王的大旗依旧在往己方中军前行。他不顾儿子的安危吗? 在开战前,韩壁绞尽脑汁谋划了许久,可却寻不到胜机。最终他只能用了这等苦肉计,也堪称是七伤拳。 若是能成功,这一战就会打成混战。 人多的南周军一方,在混战中自然占据优势。可秦王不接招。 「好一个铁石心肠的秦王!」 此刻的韩壁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若是撤离,南周军顷刻间便会崩溃。「杀!」 韩壁高呼。 三千精锐接近北疆军中军时,仅存五百余。 这些汴京禁军最后的精华,此刻杀红了眼。他们看到了一个孩子。孩子好奇的看着他们,和身边人问道:「我们还等什么?」 赫连荣喊道:「大郎君吩咐,动手!」 左侧的步卒们闪开,一排排弓箭手张弓搭箭。 右侧的步卒闪开,数十修士风度翩翩的在微笑,为首的小胖子叹息:「夏日炎炎正好眠何苦喊打喊杀,哎!」 「这是一个圈套!」 电光石火间,韩壁回头。 他确定秦王带走了那些修士,可眼前的这些是什么? 秦王身边的修士此刻拿着横刀在大呼酣战,为首的竟然是穿着修士青衫的乌达。前方突然一空,秦王这才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他岂会让阿梁置身于险境之中!「韩壁,走好!」 ·····「放箭!」「撤!」 剩下的五百余骑护着韩壁,冒着箭雨后撒。 沿途他们不断倒下,两侧的北疆军开始合围·..... 韩壁勒住战马,看看己方右翼,此刻那些骑兵正在裴俭的打击之下显出了颓势,离崩溃不远了。而在中路,秦王率领玄甲骑已经到了南周军的中军所在。 「韩相快走!」残余的骑兵在催促。「不走了。」 韩壁收刀,冲着汴京方向拱手,「臣,无能!陛下保重!」他拔出长刀。 「韩相!」一个骑兵回头惊呼。 韩壁微笑着把长刀搁在脖颈上。一拉。 一腔碧血喷涌而出。 他的身体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随即跌落。 他仰天躺在地上,头部枕着一具尸骸,胸口那里的甲衣被一刀切开,并未伤到身躯。一封书信被风吹着,探出了一角······ —阿翁,我在家中等着你凯旋······...... 旗手回头,悲愤的道:「相公!」 一支箭矢飞来,旗手胸口中箭,他坚持握着旗杆,缓缓回头。一刀,人头飞起。 一刀,大旗飘落。 炽热的夏风吹过,把大旗吹的飘飘荡荡的,缓缓盖在了韩壁的身上。 「万胜!」 大旗跌倒,北疆军万众欢呼。「韩相!」 南周军将士绝望的看着大旗飘落。「败了!」 城头上的赵申看到第一个骑兵掉头逃跑,接着是无数骑兵·步卒开始溃败。 接着,整条战线崩溃。 无数人丢弃兵器,甚至是扯去甲衣,撒腿狂奔。他们的勇气都随着那面大旗一起跌落。 「骑兵迂回包抄。」秦王勒住战马,收刀入鞘,吩咐道:「步卒一路追击,招降·「殿下,追击到何处?」 「颖水!」「领命!」 上次秦王参加南征,便是杀到了颖水边,他甚至还在颖水里钓过鱼。不过那一次是突袭,随着南周的反扑,大军只得撤离。 「万胜!」 前方不知谁斩杀了敌将,引来一阵欢呼。「殿下令招降!」 这条军令引来了一阵遗憾的叹息。「弃刀跪地不杀!」 喊声中,许多溃兵丢弃兵器,低头原地跪下。 步卒从他们的身边冲过去,他们甚至能听到喘息声。但没有一人冲着他们动手。 我们是一家人! 许多人都想起了秦王的这句话。秦王勒马掉头,「让阿梁来。」 他微笑看着儿子被人簇拥而来,问道:「阿梁今日怕不怕?」「有些怕。」阿梁摇头又点头。 秦王策马过来,伸手摸摸他的头顶,然后说道:「从今日起,你自行骑马。」阿梁欢喜的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 见儿子喜出望外,秦王不禁莞尔,「为父去看看永州城,你在此地,若是不妥,可寻韩纪等人。」韩纪等人在后面拱手,「殿下放心。」 秦王看了儿子一眼,「驾!」战马掉头而去,身后是玄甲骑。杨略却留了下来。 「殿下,这是敌军大旗!」 有人拿起大旗炫耀,秦王眸色一动,勒马下马一气呵成,展示了精湛的骑术。 韩壁就躺在那里,头枕着尸骸,嘴角还带着微笑。无神的双眸在看着南方,仿佛,还在看着他为之魂牵梦绕的汴京。 以及,大周! 秦王走了过来,俯身,伸手抹去。「你赢得了孤的敬意!」 他松开手,那双眼眸闭上。秦王后退几步,「准备棺木。」 「殿下,可是要把尸骸交给韩壁的家人吗?」姜鹤儿问道。 「不。」秦王摇头,「孤想,韩壁若是还活着,定然想远离汴京。」「为何?」 「那是个令他痛苦不堪的地方。」秦王上马,「年胥让他失望了。」 姜鹤儿嘟囔,「他定然也不愿看到汴京陷落吧!」 老贼正在城下叫骂,「狗曰的,还不开门,真等着破城呢?」城头,赵申面色煞白。 「秦王来了。」 城头上的守军全程目睹了此战的经过,此刻看到那面大旗过来,无人敢出声。秦王到了城下,老贼说道:「守军死硬,不肯出降。臣请攻城。」 「此战之后,大概不会再攻城了。」秦王摇头。「那要如何?」 秦王冲着城头招手,「开门!」 城头上的赵申几乎是下意识的道:「领命!」 随即他面红耳赤,可看看左右,麾下几乎都是死里逃生般的在欢喜。「罢了!」赵申摆摆手,「开城门。」 城门打开,赵申带着一群将领出城跪下。「恭迎殿下!」 马背上的秦王顾盼左右,问道:「此战后,天下谁属?」众人行礼「殿下!」 「哈哈哈哈!」 就在秦王放声大笑时,阿梁发现了一个人。「这人装死!」 打扫战场的民夫发现了一个撞死的家伙,再仔细一看,「他是内侍!」「咱······没装!」 陈贯躺在那里苦笑着,大腿处一道伤口,鲜血还在流淌。阿梁策马过来,问道:「你是谁?」 陈贯努力抬头拱手,「奴婢,陈贯。」「此乃南周宦官。」杨略介绍道。 「你······」阿梁看着陈贯,陈贯突然福至心灵,「奴婢愿意伺候贵人!」阿梁看向了杨略,却不是韩纪。 杨略想了想,「大郎君如何想的?」阿梁说道:「我想到了富贵和剑客。」杨略:「......」 从此,阿梁的身边便多了一个内侍。 第1452章 夕阳无限好 秦王在永州守将赵申的陪同下走上了城头。 站在城头之上举目看去,原先厮杀的地方,遍地都是尸骸。 目光转动,乌压压的都是俘虏。 「骑兵逃了不少,不过步卒却大多被留了下来。」 韩纪轻声说着,「另外,还抓到了韩壁的幕僚。」 「问话就是了。」秦王双手按在城头上,「此战后,汴京就算是有些人马,可 却是惊弓之鸟。想来会很热闹。」 「阿梁?」秦王看到儿子的身后跟着一个一瘸一拐的男子。 一个虬龙卫上来,说道:「殿下,此人乃是南周宦官,先前向大郎君乞降。」「南周宦官?」 韩纪回身,低声道:「带了来。」 一个侍卫小跑下去出城找到了阿梁,行礼,「大郎君,殿下想叫此人去问话。」阿梁点头。 陈贯跟着侍卫进城,上台阶时颇为艰难。 「可要扶一把?」侍卫随口问道,他觉得这个俘虏没这个胆子。 「多谢多谢!」陈贯却欢喜的拱手。 侍卫黑着脸把他架了上去。 见到秦王,陈贯赶紧下跪,因为大腿受创,控制不好身体,一下就扑倒在秦 王身前。 「你这个五体投地,过了。」秦王笑道。 陈贯把自己撑起来,「殿下神威,奴婢不由自主……」 「嘴巴伶俐不是坏事,但,要知晓何时该老实,何时该伶俐。」秦王看了他 一眼。 「是。」陈贯一惊,接着大喜。 他惊的是秦王这番话中的警告之意:若是你以后敢蛊惑阿梁,小心脑袋。而喜的是秦王答应了自己跟在阿梁身边。 大败之后,他知晓大周算是完了。大周完了,文武都有去处,而他这等内侍 却很是尴尬。 南周皇宫大概率会沦为行宫,可秦王远在长安,哪有那个功夫大老远来这边 溜达? 所以,宫中的内侍宫女们,估摸着会被遣散大半。 宫女还好,若是不愿归家的,按照惯例,会被许配给军中将士,也算是好归宿,至少比在宫中等死强。 但内侍却没了去处。长安那边不缺内侍,出了宫中,他们能去做什么? 大部分人只能去寻个活计,苟延残喘,孤老终生。这等日子只是想想就令人 绝望。 阿梁是秦王长子,秦王把他带在身边跟随征伐,可见对这个儿子的看重。不出意外的话,多半是以后的太子。 能跟在太子身边对于陈贯来说,便是一次地位的飞跃。 所以,他感激零涕。 「如今南周君臣之间如何?」秦王问道。 陈贯收敛心神,仔细想了想。 这个认真的态度让秦王微微颔首。对于阿梁收一个南周内侍,秦王并不在意。在他看来,便是个服侍的人罢了。若是不妥,遣散就是。 「禀告殿下。」陈贯说道:「从金州陷落之后,朝中纷争就不少,韩相领军出征后,彭靖等人趁势发难,弹劾韩相一党。陛下被逼的走投无路,说把皇帝让给 彭靖等人做,这才避免了朝堂动荡……奴婢出发前,陛下召见了彭靖等人的对 头。」 话不多,但信息量足够大。 韩纪说道:「看来,南周君臣之间已然是剑拔弩张了。」 「那些所谓的君子,撕开面具后,比之小人更令人惊惧。」赫连荣叹道:「越 是标榜自己什么,就越缺少什么。所谓君子,实则多是小人。」 韩纪点头,「正是如此。」 「君不君臣不臣,看来,南周气数已尽了。」秦王摆摆手,「去吧!」 「多谢殿下! 陈贯喜滋滋的去了。 宁雅韵蹙眉,「这内侍看着有些跳脱,你就不担心影响阿梁?」 「阿梁从四岁开始就和小大人似的,令孤少了许多为人父的乐趣。他的身边多个跳脱的人,不是坏事。若是能因此变得活泼些更好。 「你这人古怪。」宁雅韵摇头,「不说皇子,就算是那些大族豪强的父母,乃至于普通人家的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小就稳重?偏生你觉着稳重不好。「不是不好。」秦王说道:「孩子的天性便是活泼,孤不愿因为身份的缘故,让阿梁压制自己的天性。」 「古怪!」秦王与众不同的教育观让宁雅韵让不敢苟同。 「殿下!」瘦长老来了。 「老二呢?」秦王问道。 「二哥说去颖水边转转。」 秦王微笑道:「孤很是期待汴京城中的热闹。」 使者带来了决战即将开始的消息,年胥召集群臣商议。 「韩壁的意思,此战五五开。」 年胥看着精神不错,只是目光扫过彭靖等人时,变得微冷。 方崇说道:「陛下,要不,增援吧!」 「臣附议!」 「臣附议!」 十余官员附议。 可年胥却淡淡的道:「韩壁说,不必了。」 彭靖给了方崇一个眼色,晚些群臣告退后,二人并肩出去。 「陛下猜忌咱们了。」方崇说道:「老夫先前建言增援韩壁乃是试探,陛下不答应,便是担心身边少了大军,会被咱们控制住。」 「陛下这般想,令老夫很是伤感。」彭靖唏嘘着,突然问道:「若是韩壁凯旋,你我会如何?」 方崇平静的道:「他挟势而归,陛下顺势令人拿下你我二人,谁敢质疑?可为了制衡韩壁,拿下你我二人后,咱们一党的官员将会得到重用。」 「他们会重新推举头领,而你我,将会被人遗忘。」彭靖微笑道。 「那么,你觉着当如何?」方崇侧身看着彭靖,眼神闪烁。 「别想着谋反!那很蠢!」彭靖低声道:「年氏并未失德,汴京城中的百姓提及陛下,虽不说赞不绝口,可没人说他是昏君。若是此刻谋反,便是过街老鼠。」「老夫何曾说过谋反!」方崇垂眸。 「没有最好!」彭靖说道:「如今一切都得等韩壁此战的结果。」 「韩壁就算是败了,退回颖水一侧,依旧令人不敢小觑。」方崇说道:「手中有军队,陛下也得倚仗他。」 「弹劾,夺军权!」彭靖淡淡的道:「败军之将,怎敢言勇?夺了军权,咱们来守护汴京!」 方崇止步,呆呆的看着彭靖。 「你……」 这特娘的不是要造反才见鬼了! 彭靖摇头,「做个权臣不好吗?非得造反,造反不成,遗臭万年。你我,毕竟是君子啊!」 方崇莞尔,「是极,是极,君子岂能谋反?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二人放声大笑。 一个内侍在大殿外冷冷的看着他们,随即进去。 「陛下,彭靖与方崇二人一路密议,放声大笑。 年胥起身,「那二人不敢谋反,不过,却有做权臣的野心。」 谢引弓说道:「陛下,人的野心, 可是无穷无尽,欲壑难填呐!」 「朕知晓。」年胥走下台阶,「只等韩壁归来,朕便拿下彭靖,留下方崇。」 谢引弓愕然,「陛下,留下方崇便是祸害啊!」 「彭靖看似宽厚,实则野心勃勃,且城府远比方崇深。此人不能留。」年胥往外走,「而方崇虽说一肚子阴谋诡计,可威望却不足。到时候朕在他们内部拉一批,打一批,让他们内部起纷争,再分而治之。, 「陛下英明。」 年胥去了后宫。 皇后这几日有些担心,见他来了就问道:「可有大战的消息?」 「还早。」年胥做些,有宫女奉茶,他接过吹了一口茶水,「韩壁乃是宿将,就算是不敌,也能徐徐而退。回到颖水一侧阻截北疆军。安心!」 皇后松了一口气。 夫妻二人随即说着些小事儿…… 十余骑到了汴京城外。 「止步,查验身份!」 守城的军士喊道。 「不对!」有人说道:「看他们的甲衣!」 这十余骑中,打头的是个将领,身上不少地方沾着发黑的血迹,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眼中有惊惧和绝望之色。 「老夫要面见陛下!」将领喘息道。 「这是……」军士试探问道:「可是有大事?」 「败了!」 哒哒哒! 将领打马进城,城门那里的军士们呆立原地。 「哎!小人的货物还查不查了?」一个商人问道。 没人回答他。 那些军士呆呆的看着前方。 仿佛下一刻,那里便会冲出来一群猛兽。 将领一路到了皇城前,再度查验身份。 「别问!」将领面色铁青,有些后悔在城门那里泄露了消息。 随即年胥接到了消息有韩壁麾下将领求见。 「这是……」年胥起身,「朕去看看。」 皇后说动:「陛下先忙,对了,晚膳陛下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年胥摆摆手。 将领进城时,正好是准备下衙的时辰,外面官吏不少。 他浑身狼狈,行走间一股子血腥味,令人为之侧目。 正在收拾文书的彭靖接到消息,一怔,「若是大捷,韩壁必然令人大张旗鼓,一路呐喊。这是……败了?」 他急匆匆出去,正好碰到方崇。 「韩壁定然是败了,记住,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晚些弹劾韩壁,夺军权!」彭靖交代道。 二人到了皇宫之前求见。 下衙的时辰到了,可无人回家。 所有官吏都聚集在皇宫前,沉默的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谢引弓出来了。 他的身后是报信的将领,此刻将领看着有一种解脱的释然。 谢引弓随即带着彭靖等人进宫。 进了大殿内,就看到年胥呆呆的坐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后,他缓缓抬头。「韩壁兵败,身死!」 「大军呢?」方崇嘶声问道。 「大部覆没!」 失去了大军,汴京怎么守? 大殿内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良久,一个老臣颤声道:「大厦将倾!大厦将倾呐!」 外面,一个不知情的内侍指着天边赞道:「夕阳真美!」 第1453章 君臣惶然,和谈 韩壁兵败的消息从城门守军那里迅速传开。 紧接着,数千骑兵逃了回来,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宫中,失魂落魄的君臣终于清醒了,年胥令***,可却太晚了。 「陛下,消息已经散开了。」年儒进宫禀告。 「韩壁无能!」方崇咆哮道。 「他已经死了!」一个新政系的官员红着眼睛,「韩相殉国了,你等还要怎地?老狗,有本事你把长刀搁脖子上试试?」 方崇喝道:「无礼!」 随即,反对派的官员们出班弹劾此人。 不知谁先动的手,双方打作一团。 年胥静静的坐在那里也不管,谢引弓站在边上,听到他轻声道: 「你为何不引军回来?为何?」 一个内侍进来,「有韩相的奏疏。」 正在厮打的双方回身。 「不是死了吗?」 「这是韩相的遗疏!」 奏疏被送上来,年胥看了看。 良久抬头在众人的注视下,年胥说道: 「韩壁说,颖水太长,不可守。若是大败,唯有迁都一途!」 所谓迁都,便是逃跑。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群臣子乱糟糟的赞同韩壁的话。 彭靖和方崇站在一起。 这时外面来了一个内侍。 「陛下,不少官员和百姓在外面鼓噪。」 「都什么时候了,他们闹什么?」年胥有些不耐烦。 「他们说,若是孙相还在,大周岂会如此?有人叫喊,说杀了彭相与方相,请出孙相来执掌大局!」 彭靖和方崇相对一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之色。 「这是把咱们当做是女干臣了!」方崇咬牙切齿的道:「查查是谁带的头,回头……」 「还查什么?」彭靖冷冷的道:「若是孙石回来,你我别想着能活命!且咱们的根基在汴京。离开了汴京,你以为陛下还会容忍你我?」 方崇打个寒颤,出班说道:「陛下,若是迁都,天下人会如何看?再有,颖水为何不能守?韩壁大败,败军之将的话岂能轻信?臣以为,不能迁都!」 啥? 反对派的官员们傻眼了……先前咱们可是赞同迁都的。再有,留在汴京作甚?赶紧跑才是王道。 方崇眸色微冷,看着竟然有些凛然之意,「秦王一统北地,入主关中,天下十之八九尽入其手。如今大周半壁陷落,在天下人看来,这便是大一统的征兆。」众人点头。 秦王如今掌控的疆域,比之原先的大唐还大了许多。 这是一个无比辽阔的新大唐,等秦王理顺内部后,这个新大唐能进发出什么样的力量来,只是想想,就令人心悸。 而迁都到南方的大周能存活多久? 「所谓大义民心,说的便是大势。大势本就在秦王,若是大周迁都,国中军民必定颓然。随后秦王顺势南下,谁能当其一击?」 方崇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铿锵有力。 「颖水为汴京天然屏障,辅以雄城汴京,难道还能再败?臣以为,只需坚守颖水一线,时日长了北疆军必然回撤……毕竟,关中局势不稳呐!」 反对派的官员们听的懵逼,心想方相竟然这般悍勇的吗? 彭靖出班,「陛下,与其去南方苟延残喘,不如坚守汴京,如此,不失大周数百年的威严。威严在,一切都有可能。威严不再……」 威严不再,皇帝便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此等事在史书中比比皆是。 他们麾下的官员们虽然不知二位大佬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无畏,但也只能出班附和。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韩相说了,颖水不可守!」新政派官员的呐喊在这股子声势之前显得如此无力。 「败军之将!」一个官员冷冷的道:「若非他,此刻十万大军囤于颖水南岸,我等何忧之有?」 年胥默然看着双方争执。 韩壁的奏疏很长。 他剖析了新政的得失,觉着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掌控朝堂,以至于地方官吏肆无忌惮的给新政挖坑,使绊子。 —赏罚分明,方能成就大业! 这话令年胥有些脸红。 当初不是没有机会把彭靖一党压制下去,可他却担心孙石一家独大,于是便默许了许多事儿。 年氏从开国伊始就持续干了两件大事,其一杯酒释兵权,压制武人;其二,士大夫因此势力膨胀,必须制衡。 第二点是第一点的延伸。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年氏自作自受。 年氏是不是错了? 年胥觉得怅然,摆摆手,「且去!都且去!」 「陛下!」 群臣安静了下来。 「颖水要坚守,迁都与否,朕还需深思!」 群臣告退。 几个新政官员在外面喊。 「陛下,彭靖等人狼子野心呐!听韩相的吧!」 年胥起身,有些步履蹒跚的回了后宫。 在这个时候,唯有妻儿才能给他一丝暖意。 「韩壁败了,自尽身亡。」 面对妻儿,年胥露出了颓态。 皇后和太子愕然。 「大军呢?」太子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令年胥颇为欣慰。 「大军溃败,被北疆军一路追击,大半折损在了颖水北岸。」 年胥搓搓脸,天气很热,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韩壁为何……」太子被教导的颇为文弱,终究说不出狠话来,「他为何不引军回来?」 「韩壁在奏疏中说了,若是大败……」年胥眯着眼「他让朕请降。如此,尚不失体面,至少,年氏能富贵延绵。」 「他是故意不撤离的?」皇后问答了。 皇帝点头,「他说,若是引大军撤回,朝中必然会以颖水为线,妄图阻截北疆军。若是如此,秦王必然恼火……且,他以为,颖水不可守。 「那……那咱们该如何?」皇后失去了方寸。 「朕伪托韩壁的话,说迁都。彭靖等人反对。」 「那……」皇后出身平常,且没有主见,这也是当初被看中的原因之一。此刻她心中惶然之下,牵着年子悦的手说道:「那该怎么办?」 「彭靖一党势大,朕若是强行要求迁都……他们阳奉阴违,朕也走不了。」年胥看着妻儿,苦笑,「朕无能,以至于带累妻儿,让祖宗蒙羞。」 「父亲!」 年子悦没想到局势竟然急转直下,「南方能坚守吗?」 年胥犹豫了一下,「南方多山,易守难攻。不过,若是迁都南方,大周最繁茂的这片疆域就归了秦王。」 「您也没把握。」年子悦问道。 「是!」年胥叹道:「秦王侵略如火,一旦越过颖水,这一路逃亡之旅,将会成为尸骨之路!」 皇后打个寒颤,太子面色惨白。 「可能和谈?」太子一脸期冀。 「秦王为何和谈?」年胥觉得太子太天真了些。 「总得试试吧!」太子说道:「既然不能迁都,那边试试和谈。大周……向秦王称臣如何?」 哎! 这个太子啊! 年胥心中喟叹,但却微笑着颔首,以示鼓励,「朕会令人去试试。」 王举随即就接到了命令。 「去北岸和谈?」 「对!」 这事儿年胥丢给了王举想着此人和秦王也算是老相识了,多些面子。 「陛下说了,要快!」 王举带着百余骑兵,打马疾驰。 汴京距离颖水不远,没多久他就看到了一片繁忙景象。 岸边,数千将士正在盯着对岸,千余人正在…… 「别!」 那些人竟然在拆桥! 王举策马冲过去,骂道:「就一座桥,老夫即便是不知兵也知晓用弓箭便能封锁住,拆它作甚?」 现场带队的将领行礼,「王相,这是汴京的意思。」 「谁的意思?」王举问道。 「说是彭相和方相!」 王举冷冷的道:「陛下任命有主持颖水防御的人,与他们何干?」 「可……」将领有些为难。 「你是听陛下的,还是听他们的?」 「臣,效忠陛下!」 「那便留着!」 王举回头看了一眼。 河岸上的那些将士看着很是茫然,不少人看着有惊惧之色。 难怪韩壁说颖水不可守,他说的不是颖水不够险要,而是,他战败之后,大周再无一人有战心! 王举黯然过了颖水,随即遇到了北疆军斥候。 「老王!」 王老二看到这个本家不禁乐了,「抓住一个参知政事能换多少钱?」 王举满头黑线,但却陪笑道:「老夫奉命来请见殿下!」 遗憾的王老二把他带了回去。 北疆军已经进驻了永州城,王军赶到时,看到一车车辎重被拉进去。 那熟悉的大车,一看便是大周的。 韩壁一败,汴京好不容易筹集的辎重都便宜了北疆军。 进了州,王举看到秦王和儿子站在树下,秦王指着地上说道:「蝉大部分时日都在树根旁。多在夏季成虫。成虫后就从地底下爬出来,爬到树枝上,吸食树的汁液……」 「阿耶,那蝉为何鸣叫呢?」阿梁仰头问道。 「那是因为啊!」秦王犹豫了一下,「蝉一旦钻出地底下,只能存活数日。也就是说,它们仅有数日来完成繁衍生命的任务。于是雄蝉就拼命鸣叫,以吸引雌蝉来……」 后面的他说不下去了。 「那它们的孩子在哪呢?」 「雌蝉会在树枝上打洞,把卵产在洞中。秋季时,卵变成幼虫,便会掉落在树根旁。那些幼虫会钻进地底下,找到树的根系,便依附在那里,吸食树根的汁液为生,直至几年后长大,和父辈般的爬出地面,爬到树上,用几日的功夫完成繁衍的任务,就此离去。」 「原来是这样吗?」阿梁有些可怜蝉,「那要不,以后便不打它们了。」 「蝉蛹啊!油炸是美味。」 「真的?」阿梁两眼放光。 「嘎嘣脆!」 秦王微笑着摸摸儿子的头顶,边上的姜鹤儿等人吸溜了一下口水。 秦王看到了王举,淡淡的道:「老王来,可是替年氏送 上降表?」 第1454章 拒绝,心死了 在王举看来,秦王此战大胜后,就该和臣子们欢庆。可到了州廨,却发现秦王带着儿子在分说蝉的一生。而那些文武官员也是该干啥干啥。 王举想到了当初先生的话。 —每逢王朝之初,君臣必然是锐意进取,少有耽于享乐。这便是啊! —这是生机勃勃之像! 彼时王举尚是少年,南周国势却也在下滑之中,先生很是唏嘘的道:「当下大周有些迟暮之像啊!」那时的南周尚有可为,哪怕是新政失败后,若是没有大敌在外威胁,依旧能坚持下去。 可大敌来了啊! 一个生机勃勃,一个君臣互相猜忌。 这一刻王举突然明白了韩壁在写那份遗疏时的心态。 大敌当前,朝中君臣不说携手同心御敌,反而是在勾心斗角。这样的大周,就算是有百万大军,也难当秦王一击。 什么颖水防线,敌不过内部人心散乱。原来如此啊! 王举把自己代入到韩壁在大战前的心态,一种苍凉的绝望油然而生。韩相,老夫,错了。 陛下错了!群臣错了! 王举收敛心神,「外臣来此,是奉命来······和谈。」「和谈?」 秦王哂然一笑,「孤的大军这几日便会推进到颖水北岸。大军压境,眼看着就要兵临城下,孤,凭何与年胥和谈?」 阿梁见王举苦涩一笑,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殿下,伪帝割据蜀地,正在厉兵秣马。关中世家大族虎视眈眈,居心叵测。殿下何必在此久留?」王举诚恳的道:「我大周愿意以兄事大唐。」 「兄弟之国?」「是!」 秦王讥诮的道:「年胥比孤大了许多吧?」年胥的年纪做他的父亲都够了。 王举苦笑。 「难为他了。」秦王说道:「来人。」「殿下!」乌达上前。 「给王举弄些酒菜,好生招待。」「是!」 王举哪有心情喝酒,「殿下,和谈之事....·.」 「孤本想敷衍年胥,等他和群臣欢欣鼓舞时,孤的大军突然出现,想来汴京城中会乱作一团。可孤觉着,没这个必要!」 秦王转身进去。「殿下!殿下!」 阿梁跟在后面,听王举喊的可怜,就回头看了一眼。「阿梁。」 「来了。」阿梁跟着进去。 秦王坐下,指指自己的身边,阿梁过来坐下。「觉着为父是倚强凌弱?」 「是!」阿梁很诚恳。 秦王摸摸他的头顶,很是欢喜儿子对自己的坦诚,「这世间是个丛林。若是为父与石忠唐两败俱伤,年胥干的第一件事便是起大军北上。明白吗?」 「嗯!」 阿梁点头,但有些勉强。 「为父自然是要称帝的,作为大唐的皇帝,为父有责任保护大唐百姓。南周对大唐是个威胁,若是能用别的法子,为父自然不会大动干戈。可·····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鼾睡?」 陈贯在疗伤。 北疆军有专门收容伤患的地方,作为阿梁的身边人,陈贯被当做是自己人,和一群北疆军伤患在一起。 「这伤口不算深。」医者很年轻,仔细看了伤口后说道:「少折腾注意别弄脏了,特别是小解时更要留心······咦!」 伤口在大腿,医者目光转动,诧异的道:「你的家伙事呢?」陈贯尴尬的道:「没了。」 医者看了他一眼出去询问军士,没多久,一个中年男子进来。「见过陈神医!」 见到男子,伤患们很 是欢喜,就像是见到了灵丹妙药般的。 来人正是北疆神医陈花鼓。 那个年轻医者指着陈贯,「师父,便是此人。」 陈花鼓走过来,仔细看看伤口,「把老夫的伤药拿来。」陈贯看到了那些伤患羡慕的眼神,不禁有些期待。 换药后,伤口有轻微的凉悠悠的感觉,很是舒服。随后包扎。 「此后每日你来两次换药。」陈花鼓交代道。陈贯感激零涕,「不知该如何感谢神医才好。」 陈花鼓淡淡的道:「若非你是大郎君的身边人,老夫怎会出手?去吧!」原来是沾光了啊! 陈贯一瘸一拐的出去,到了州廨中,正好看到阿梁蹲在树下。 大堂内,韩纪正在劝说秦王,「殿下,大郎君毕竟还小,这等弱肉强食的道理太重了些。」 「孤也不想如此,可他是孤的长子,注定以后会背负着这个世间最为沉重的担子。孤不想他太单纯。」秦王幽幽的道:「这便是他的命!」 陈贯走过去,就听阿梁嘀咕道:「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鼾睡。难道就非得要攻伐征战才行吗?」陈贯机灵,一听就知晓自己的主人在想什么,他躬身道:「大郎君可是怜悯那些战死的将士?」阿梁点头。 陈贯叹道:「若是给大······给南周喘息之机,他们便会厉兵秣马,征召更多的大军,调遣更多的民夫·······到时候民不聊生。老百姓会谋反。而更多的大军,会导致两边伤亡更多。」 「大郎君,长痛不如短痛啊!」 阿梁看着他,「这话倒也有理。可我在想,要如何才能令天下太平。」 陈贯说道:「奴婢斗胆,等大郎君到了那个时候,想来殿下已经荡平了天下!」看秦王这个架势,用不了几年,这个天下将会重现大一统的格局。 堪称是前无古人。 这下大郎君该释然了吧! 陈贯微笑着,没敢露出得意之色。 阿梁拍拍手,「阿耶说,这个世界很大。...... 王举没有喝酒,出了州廨就一路往回赶。再度过了颖水,南岸的军队多了不少。「相公,老弱不少!」随从说道。 「老夫看到了。」王举回到了汴京。 城头守军同样多了不少,城门外摆放了拒马,两侧有数百步卒,随时待命。行人少的可怜,王举看到一家子背着包袱想出城,被几个军士骂了回去。「陛下还在,跑什么跑?」 若是年胥决议迁都汴京城但凡有些路子的都会往南跑。 天气热,几个军士看着眼睛有些红,不知是没睡好还是火气大,对王举也只是冷着脸。换了以往,别说是王举这位相爷,就算是来个小吏他们也得赔笑脸。 武人对文人的隐忍在渐渐消散。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联想到颖水旁的那些老弱,王举觉得这个大周在风雨飘摇。进城后,两侧的店铺依旧开着,只是生意少了不少。 生意最好的便是粮店,那些人提着袋子,排队等候买粮。 乱世人不如狗,虽然百姓没读过史书,却也代代相传许多前朝故事。 「那一年,陈国大将马索被困城中,吃完了粮食,便吃马。马吃完了,马索便把小妾杀了,当做是军粮。后来······他们吃光了城中的百姓,城破时,残存的守军看着······就像是兽类。」 那些百姓一边嘀咕前朝的事儿,一边缓缓看着王举进城。那眼神中都是怀疑。 而以往却是尊敬。 这一切,都随着秦王大军逼近汴京变了。王举进宫复命。 「倒也不出朕的所料。」 年胥打起精神,「你可看了北疆军。」「看了。」 「如何?」「依旧士气高昂!」 年胥叹息,「是啊!眼看着就要逼近大周都城,是该士气高昂。」王举看了皇帝一眼,口中的话再度忍了回去。 年胥摆摆手,「王卿辛苦,回去歇息吧!」「臣告退。」 王举出宫,没多久就听到了消息。 「彭相和方相举荐大将戍守颖水,陛下不肯。」「哎!」 王举叹息,起身,「老夫走了。」 皇帝和彭靖等人的争斗持续了半日,相持不下。 「不能让!」 年胥和妻儿一起用膳,坚定的道:「一旦退让,下一步朕就会沦为傀儡!」年子悦说道:「父亲,不行,就······」 「就什么?」「没什么。」「吃饭!」 午后,双方继续争执。直至最新消息传来。 「北疆军到了颖水北岸!」君臣愕然。 「那么快?」彭靖说道:「可曾攻打?」 「咱们还守着桥梁!」皇帝冷笑道:「慌什么?」彭靖老脸一红,「臣是担心······」 「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去筹备粮草!」皇帝摆手,「散了!」 随后,皇帝推出了一位宗室来领军。 「你去找到孙石,告诉他,大周危在旦夕,朕在汴京等着他!」谢引弓快马出了汴京城。 ······· 孙石如今无事可做,每日不是读书便是整理自己的文章诗词。在韩壁的随从走了之后,他每日多了一个爱好,便是看着北方。 今日他有些心神不宁,起床后就撞到了墙壁,额头一个包。吃早饭时被肉羹烫到了嘴皮,起了个泡。「有些不妥。」 老妻说道:「回头拜个神吧!」「神灵也救不了老夫!」 孙石指指自己的心口。 从离开汴京那一日开始,他的心就死了。 老妻取笑他,「方外人说心死了,道便活了。你可曾悟道?」孙石点头,「若非你在,老夫已然披发入山。」 老妻眸色温柔了些,「我等你先走。」 老夫老妻,谁先走,剩下的一个最是可怜。叩叩叩! 有人敲门。 老仆去开门。 回来时,却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没有禀告就带来了客人······孙石缓缓起身。 一个他认识的男子进来,是韩壁的随从之一。随从跪下,双手奉上一封书信。 「阿郎,去了!」 孙石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老妻扶着他。「子瑞去了!」 「阿郎兵败自尽。」 老仆接过书信,递给孙石。老妻打开书信,展开。 —孙公,当年誓言尚在耳畔,老夫却先走一步。保重!孙石老泪纵横,「子瑞!」 他仰头哽咽。「收拾东西!」「去哪?」「汴京!」 第1455章 过河,兵临城下 大军缓缓开进,骑兵们在前面撒欢,把仅有的百余南周斥候围在中间,一边怪叫,一边逗弄。 「将士们很是欢喜啊!」 韩纪笑道。 「打了胜仗,自然该欢喜。」赫连荣说道:「下面,得看锦衣卫的了。」 「难!」赫连燕说道:「南周军拆掉了上下游的桥梁,且有骑兵巡查沿岸,锦衣卫的密谍有消息也传递不过来。」 这是当下的一件麻烦事儿。 但秦王压根不着急,带着儿子到了颖水边,指着上游一棵大树说道:「当年为父便是在那棵大树下垂钓。」 那一年,他还只是个初露头角的北疆新人。 此次他却以秦王的身份兵临颖水北岸,眺望汴京。 对岸,守军列阵。 「那是秦王!」 「是啊!还带着个孩子。」 对岸的南周军发现了秦王父子,有人撺掇,「弄了床弩来吧!给他一发。」「蠢货!」有人冷笑,「床弩拉过来秦王看不见?再有,真要射杀了秦王,你觉着咱们谁能活?」 「秦王麾下怕是会屠城。」 众人打个寒颤看向出主意那人的眼神不善。 那人讪讪的道:「我就是一说。」 这是对岸有人喊道:「来个人。」 这边一个将领过去,「何事?」 「降了吧!」 「不降!」 对岸的大嗓门文官指着武将,笑道:「我知晓你定然想降。」 秦王看着文官和对岸都嘴皮子,问道:「去探路的人可回来了?」 姜鹤儿说道:「他们寻到了当地水性好的渔民,往下游去了。」 「好!」 是日,北疆军就在北岸扎营,大晚上生起篝火烤肉吃,肆无忌惮到了极点。一河之隔对岸的守军却彻夜难眠,唯恐北疆军突袭。 木桥拆的只剩下了一座,数百弓箭手在桥头死守,比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为险要。 这座桥,按照上面的说法,是和北疆军沟通的通道。 「陛下,孙石来了。」 孙石到来的消息震动了朝堂。 「那条老狗又来了。」 方崇咬牙切齿的道:「此刻他可还敢行什么新政吗?」 第二日上午,年胥召集群臣议事。 「迁都吧!」 孙石很干脆的道:「颖水守不住。」 韩壁在留给他的书信中分析了颖水防线的问题,主要在人心散乱。 「为何守不住?」方崇冷笑看着老对头,「颖水就一座桥梁,数百悍卒把守,还有劲弩,就算是宁雅韵也不敢过。」 「颖水多长你可知晓?」孙石问道。 呃! 方崇楞了一下。 「此处不能过,别处也不能过?」孙石说道:「难道你能把整条颖水都看住了?」 方崇:「……」 「迁都吧!」孙石摇头。 半夜,秦王突然召集了麾下议事。 群臣睡眼惺忪的进了大帐,就见里面除去秦王之外,还有一个穿着水靠的男子。秦王指着男子说道:「这是当地水性好的义士,他带着斥候在下游二十余里的地方找到了能渡河的浅水区。事不宜迟……, 秦王目光转动,「江存中!」 「臣在!」 「你率五千骑马上出发,一人双马,一路疾行,务必在明日上午渡过颖水,绕过来,对当面之敌发动攻势。」 「领命!」 江存中出去了,晚些,后营隐隐传来了战马的嘶鸣。 「孤令人准备的羊皮筏子可有了?」秦王问道。 「有了。」 这东西随军工匠弄了不少。 「都拿来,明日夺桥后,一座桥渡河太慢,用羊皮筏子协助。」 「是!」 秦王微笑道:「明日孤便带着你等去看看汴京城!」 第二日凌晨,河面上有些雾气。 下游二十余里处,十余南周骑兵懒洋洋的沿着河岸在巡逻。 「看着那雾气,就像是仙境一般。」一个军士指着河面说道。 「难道你想去做神仙?」有人笑道。 军士摇头,「北疆军就在对面,我只想保命。」 「陛下还在汴京呢!」 「那又如何?说是和彭靖等人闹作一团。」 到了这个时候,君臣都不顾尊严,把事儿闹的沸沸扬扬的。 众人叹息。 「那是什么?」一个军士指着对面。 薄薄的雾气被撞开。 一骑冲了出来,马背上身穿玄甲的北疆骑兵冲着他们狞笑了一下。 「敌袭!」 无数骑兵从雾气中冲了出来,冲进了河中。 五千骑兵一人双马,轻松渡过颖水。 十余南周骑兵,仅有三人逃脱,其中,说保命的那个军士就在其中。 「出发!」 刚过河,江存中随即带着骑兵们出发。 他们的早饭都是在马背上吃的。 秦王起了。 他带着儿子沿着河边缓缓散步。 很是惬意。 对岸的守军却如临大敌。 「看,他们颇为疲惫,可见昨夜没怎么睡。」秦王指着对面的守军说道,随后吩附道:「准备钓竿,孤教阿梁学钓鱼。哎!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年胥也没怎么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南周历代皇帝轮番呵斥他,说他昏聩,以至于大周灭亡。「陛下!陛下!」 年胥睁开眼睛,外面天都亮了。 但他也就是睡了半个时辰。 「何事?」 年胥沙哑的声音中听着有些急躁。 「陛下,孙公求见。」 「又是迁都吗?」 年胥蹙眉。 晚些,孙石被带来。 「陛下,当把颖水守军撤回来。」 孙石的眼睛中密布血丝,「颖水绝不可守,当死守汴京。」 「召集人商议吧!」 这事儿不是皇帝能一言而决的。 君臣聚首,大伙儿看着都是没睡好的模样,有人甚至黑着眼圈,看着格外好 笑。「弃守颖水?」方崇咆哮道:「老夫看你孙石是想投敌吧!」 孙石冷冷的道:「拿什么来戍守颖水?大军何在?」 他指着外面,「如今外面人心惶惶,老夫来之前去了颖水边,看着那些将士士气低落,人心散乱。这等局面如何能守?」 「那些贼配军呵斥几声,自然精神抖擞!」方崇反驳道。 彭靖也加入了战团,「放着颖水天险不守,却坚守汴京,荒谬!」 「何来的天险?」孙石驳斥道:「上下游可供渡河之处有多少,你等可知?」「沿岸都有军士巡查……」彭靖冷笑。 「陛下!」 一个内侍进来。 「今日凌晨,北 疆军在颖水下游处过河了!」 呼! 边上金瓜武士的手一松,中空的金瓜掉在地上,还翻滚了几下。 彭靖还保持着举手呵斥孙石的姿态,却呆呆的看着内侍。 五千骑突然出现在了守军的侧翼。 「列阵!」 守将高喊。 五千骑以一波弩箭为先导,随即冲进了守军阵中。 十息不到,守军崩溃。 对岸,秦王挥手,「出击!」 十余弩车到了唯一一座桥的对面。 「放!」 巨大的弩枪飞过,有的钉在了桥上,大多却飞了过去,在数百守军中间穿了 过去。 接着,弩阵发威。 「放箭!」 一排排弩手隔岸放箭,利用自己弩弓比对手射程更远的优势,轻松覆盖了守 军。守军甚至都没顶起盾牌,而是一哄而散。 「艹!」 指挥的北疆军将领骂道:「早知晓弄那么大的阵仗作甚?冲过去就是了。」骑兵率先过桥,接着是步卒。 河面上,吹好气的羊皮筏子放下去,带着北疆军将士渡河。 羊皮筏子太多,覆盖了当面的颖水。 正在教儿子钓鱼的秦王把鱼竿一丢,叹道:「这还怎么钓鱼?」 韩纪来了,「殿下,过河了。」 「走吧!」 秦王被簇拥着过了颖水,吩咐道:「围住汴京城,不过,不急于攻打。」 皇宫中乱作一团。 「快,令人关闭城门!」 「陛下,迁都吧!」 年胥也失去了方寸,「当如何?当如何?」 他问道:「孙卿何在?」 谢引弓说道:「先前奴婢看到孙公出去了。」 孙石此刻已经出了皇宫。 他看着熟悉的皇城,微微摇头。 到了皇城外,他上马,对老仆说道:「你在此等候,对了,告知娘子,就说…… 她说的对。」 城中此刻大乱,那些百姓纷纷往家中跑,有人却想逃出城去,被守军拦截。双方爆发了冲突。守军有人失手砍杀一人,顿时惹来了骚乱。 「快跑!」 孙石赶到时,守军面色煞白,地上躺着十余人。 「老夫要出城。」 「孙公!」 「可以吗?」孙石问道。 没人拒绝。 孙石伸手,「给把刀。」 有人解下长刀,连着刀鞘递给孙石。 孙石上马。 「孙公,外面如今兵荒马乱的,城中安全。」守将喊道。 「多谢!」 前方的溃兵越来越多。 孙石一人一骑,就在人潮中逆行。 前方已经出现了北疆军的骑兵,那些溃兵越发慌乱了。 呛啷! 孙石拔刀。 「大周立国数百年,养士数百年,今日,到了我辈报答恩情之时。」 他喊道:「老夫孙石谁愿意跟着老夫去杀敌?」 他举目四顾,惨然一笑。 没有人! 所有人都在逃跑。 一个将领策马逃窜,见到孙石后说道:「追兵来了,孙公快跑!」 孙石摇头,「老夫也想逃,可子瑞在看着老夫呢!」,他抬头看着天空,「子瑞,慢些走。老夫这便来!」 追兵 看到一个老头举着长刀,咆哮着冲过来。 「放箭!」 噗噗噗! 大乾十六年北疆军渡过颖水,乱军中,射杀南周前首辅孙石。 随即。 大军兵临汴京城下。 第1456章 以女退敌 马蹄从孙石的尸骸边踩踏过去,那双老眼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渐渐失去神彩。「跪下不杀!」 北疆军的骑兵在呼喊。 前方就是汴京城,城头上,守军到处乱跑。「北疆军来了!」 几个将领拔出长刀,斩杀了数人后,这才止住了这场混乱。可城外却乱作一团。 那些溃兵冲进城中,一边跑一边喊:「秦王来了!」城中顿时大乱。 「关闭城门!」城头将领喊道。「关闭城门!」 一声声大喊传到城下。「关门!」 十余军士努力关门可溃兵却挤在中间,挡住了路。「怎么办?」 那些军士面色煞白,回头看着将领。 将领也未曾经历过这等局面,喊道:「杀!杀了!」这是本能的反应。 一排排步卒平端着长枪走来。一排排弓箭手张弓搭箭走来但他们犹豫了。 「杀!」将领拔刀喊道,「你等不杀,耶耶就杀你等!」马上,城门内就成了屠宰场。 惨嚎声中,城门缓缓关闭。 外面的溃兵一边叫骂,一边往里冲。「放箭!」 箭矢飞舞中,城门终于缓缓关闭上了。此刻,北疆军骑兵距离这里还有两里地。城门外,那些溃兵绝望下破口大骂。 「草泥马,等着北疆军破城杀了你等!」「狗皇帝,不得好死!」 「彭靖老狗,死无葬身之地!」 守军看着城门中堆积的同袍尸骸,面色木然。指挥的将领面色铁青,「看好!」 在城头上居高临下便能看到那些北疆军骑兵在肆意的追砍着溃兵。「跪下不杀!」 随着城门关闭,那些溃兵一一跪在地上,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是行尸走肉。城头的将领深吸一口气,「敲钟,告知汴京,敌人,来了!」 铛铛铛! 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孤零零的阳光依旧炽热,那些杂乱的东西证明着先前这里的繁华,随即,就被城外的马蹄声惊破。 ....-- 皇宫中,此刻乱作一团。「坚守城池!」 「赶紧南逃才是正理!」「迁都吧!」 「迁尼玛!如今北疆军都来了,你还能往哪迁?」「那你说该如何?」 「老夫又不是宰辅!」 年胥坐在御座上,呆呆的看着那些臣子在互相喷口水,发泄自己内心的绝望和恐惧。「大周立国数百年,第一次被大军围城,这是天意吗?」 一个老臣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年氏的皇帝不该软弱,你该站起来,莫要羞辱了祖宗!」年胥缓缓站起来,目光转动。 「去城头!」 皇帝带着百官出来了。 他们站在皇城外,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一种末日降临的感觉油然而生。「军队都拉出来!」 年胥干咳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缩在营中孵蛋呢!」被他讥讽为老母鸡的军队出动了。 簇拥着君臣上了城头。 溃兵被带走了,数干北疆军骑兵在江存中的率领下绕着汴京城转圈。远处,更多骑兵赶到,接着是步卒。 旌旗林立,人马如龙。「围住四门!」 中军下达命令,随即大军散开。 城头有人嘟囔,「好了,这下都不用走了。」「看,是秦王的大旗!」 大旗下,秦王指着汴京城对身边的阿梁说道:「阿梁你看,这便是南周的都城,汴京。」「好大呀!」阿梁好奇的道:「阿耶,长安城有汴京城大吗?」 「大很多。」秦王说道。 中军散开一 群官员将领和护卫,簇拥着秦王到了城下。城头是年胥和群臣。 双方都在视线之内。 没有人建言用床弩给秦王一家伙。 「当初孤作为使者来到了这里,今日再来却是主客易位。」 秦王有些唏嘘的道:「阿梁,这便是亡国景象。若是不想如此,切记莫要嘚瑟。」「是!」 秦王冲若城头拱手,「陛下,久违了。」他内息浑厚,声音悠悠传到了城头。 年胥双手按在城头上,「秦王为何兴不义之军?」 「何为不义?」秦王说道:「当年陈国衰微,年氏身为陈国边疆大将,不说为国效命,反而顺势割据,这是大义?」 当年陈国衰微,南疆大将赵瑜割据,年氏为干将之一。后来赵瑜早逝,年氏黄袍加身,逼迫幼主下台,自家登基为帝。 这是年氏的黑历史,在南周,被粉饰为将士们所迫,也就是迫不得已。但在庙堂中人的眼中,所谓的黄袍加身,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年胥双手抠住城头,浑然不觉疼痛,「汴京乃是雄城,秦王这是准备在此碰个头破血流吗?」 「降了吧!」秦王说道:「不用看孤便知晓,城中此刻乱作一团,朝中也是如此。早些归降,尚不失体面。」 年胥冷笑,「城中有雄兵十万,粮草无数,朕且看你能如何!」「十万?」秦王莞尔,「看看城头守军,多少是老弱?」 年胥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果然如此。 但他的手中还有一些禁军精锐。 「陛下,回去吧!」身边,谢引弓低声道。 城头的帝王狼狈不堪,色厉内荏。城下的秦王雄姿英发,威武不凡······再待下去,守军的士气都没了。 看到年胥消失在城头,裴俭问道;「殿下,何时攻城?」 「不着急。」秦王对手下立功心切的心思了如指掌,「这是汴京城,若说繁华,当世无出其右。这等繁茂之城,若是毁于战火,孤,不忍!」 若说大唐的气质是恢宏大气,那边南周的气质便是婉约,且富贵。秦王来过汴京,对这座繁华的城市记忆深刻。 「城中粮草怕是不少啊!」韩纪隐晦的劝谏。在他的眼中,毁灭了的汴京才是好汴京。唯有毁灭,才能重生。 「坚城,从来都不是外力所破。」秦王说道:「扎营!」 大军后撤扎营,但距离城头不远,就在视线内。城门被封锁住后,无需担心守军突袭。 此刻时近中午,阳光灼热,守军看到北疆军后撤,都松了一口气。但所有人都知晓,这等宁静维系不了多久。 ··· 君臣回到了宫中,随即开始争吵。 彭靖等人坚持死守······君子有个尿性,坚持的东西不管对错,死不悔改。有人建议和谈,被人踹到了边上。 但彭靖却眼前一亮,趁着混乱,把一个手下官员拽过来,低声说了一番。「陛下,要不,称臣吧!」官员说道。 年胥心如乱麻,随口道:「谁去?」瞬间殿内安静了下来。 吵闹了半晌,什么办法都没有,那么,不如和谈。上次王举的和谈就像是笑话,没人在意。 可此次却不同。 称臣,年胥将从帝王变成王。 而且,南周将从国变成大唐的疆域。就像是节度使治下。 有许多自***。 但节度使麾下人员任免权在长安,这一条怎么办?谁去? 众人目光转动。没人主动请命。 「公主与秦王有旧!」有人嘟囔。 年胥气的站 起来,「男儿无能,让女人去作甚?」 他发现臣子们都在看着自己,眼中,好似多了一种叫做希望的光。是啊! 南阳公主如此美貌,若是把她嫁给秦王·这不是成一家人了吗? 难道女婿还能打丈人?岂有此理! 年胥冷笑,指着方崇说道:「你去!」 方崇愕然,刚想婉拒,可年胥说道:「散了!」,随即拂袖而去。「陛下!陛下!」 方崇的喊声在殿内回荡着。 「两军交战,不杀来使。」彭靖轻声道:「你在怕什么?」方崇叹道:「老夫不是怕,而是担心名声。」 在这等时候谈判就是去受辱。 「名声,那不是我辈操控的东西吗?」彭靖淡淡的道。也是啊! 方崇和他并肩出去。 「南阳公主与秦王当年在长安有过一段交集,据闻,后来秦王在北疆割据后,还曾出手助过公主。」 彭靖嘴角挂着男人们熟悉的笑,「秦王多半对公主有意,男人嘛!打生打死,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权力?权力拿来作甚?行云布雨啊!」 这里的行云布雨乃是双关。权力和女人! 方崇收拾了东西,带着十余随从到了城门后。「没人!」城头有人观察。 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后面是一车车的石块和泥土,只等开战便堵塞城门。至于为何现在不堵,这里面的味道就值得品味了。 方崇带着十余骑朝着北疆军大营而去,随即被北疆军斥候拦截。「老夫方崇,奉命求见殿下!」 ········· 「方崇?」秦王刚卸甲,闻言笑道:「这是来屈膝吗?」 宫中,皇后母子有些惶然不安的在等着。 年胥大步而来。 「陛下!」皇后起身,「如何了?」 皇帝看着怒不可遏,「这一路朕看到不少人卷带了东西准备跑,你也好生管管。」皇后苦笑,「人心惶惶,怎么管?管的人都找不到。」 皇帝这才发现皇后身边的宦官少了两个。「抓到,重责!」 身后谢引弓应了,「是。」 皇帝坐下,「朝中群臣乱作一团,朕令方崇出城寻秦王和谈。朕,愿意称臣。」皇后叹息,「能保住太平就好。」 「难!」皇帝一拍大腿,「有人竞然建言让子悦去和谈,这分明便是想让朕把子悦送给秦王。无耻!」年子悦愕然。 张菁却脱口而出,「好!」 第1457章 富贵是一条狗 南阳公主在南周的名声极为响亮。 汴京多少年轻人在垂涎着这位号称大周珍宝的女子,长安同样如此。 有这样的女儿,年胥心中颇为得意。可随着时间推移,年子悦的婚事却成了他的头号心病。 直至北疆军南下,他这才抛开此事。 今日有臣子建言让年子悦去和谈,这话中有话分明就是想让年胥卖女求和平。 年胥自然不肯答应。 可张菁却来了一声好。 年胥大怒,「你也想做逆贼吗?」 张菁低头,「陛下,公主年岁不小了。汴京无人能入公主的眼,再这般下去,公主多半要孤老终生。臣想,秦王乃当世英杰,无人能及。」 年胥心中一动。 「此战后,就算是大周能保住半壁江山,可谁能般配公主?」张菁抬头,「公主当初在长安与秦王有过交往,秦王颇为…………「 「颇为什么?」年胥问道。 张菁看了年子悦一眼。「秦王颇为钦慕公主。」 在她看来,若非如此,秦王怎会令北疆会馆的人出手相助? 「子悦,可是如此?」皇后问道。 年子悦低着头,耳朵红红的,「母亲,没有的事。」 在这等事上,女人说话得反着听…………皇后乃是过来人,见状欢喜的道:「秦王果真是好驸马!」驸马? 那位即将成为大唐皇帝。 而且有了王妃。 年胥起身,「朕不许!」 皇后叹息,「汴京可能守住?」 年胥说道:「定然能守住。」 可这话他说的毫无底气。 「若是不能守住,城破后,你我都是俘虏。子悦也是如此。」 在成为俘虏之前搞定此事岂不更好? 皇后顿时生出了一种老母亲的心态,恨不能马上见见那位秦王,看看此人长的如何,气质如何,对女儿可是爱慕………… 丈母娘的心态一生出来,就再难压下去,皇后说道:「归降后,好歹体面,子悦嫁过去也体面。」 「此事,再议!」 年胥不想和皇后吵架,便看了女儿一眼。 年子悦起身告退。 她走出大殿,疾步下了台阶,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张菁急匆匆跟在后面,「公主,公主…………」 年子悦不理。 张菁知晓公主这是生气了,急忙解释道:「公主自从归来后,陛下与娘娘为公主张罗了许多年轻俊彦。臣敢说,汴京城中最出色的年轻男人都在其中,可公主却一个都看不上。公主可曾仔细想想这是为何。」 年子悦的脚步越来越快。 「原先臣担心公主对男女之情并无兴趣,可后来臣却发现,公主也喜欢看那等男女之情的,也喜欢那等婉约缠绵的诗词。「 「公主既然喜欢男女之情,为何不谋划自己的亲事?甚至连见那些男子一面都不肯。」, 「臣家富庶,小时候去乡下亲戚家,亲戚家境普通。到了饭时,臣看着那些饭菜不好,随意吃了几口就停下了。亲戚问起,臣便说吃饱了。可臣何曾吃饱?」 张善止步「臣只是在家中吃惯了美食,看着那些无滋无味的食物,压根就没兴趣罢了!」年子悦止步,呼吸有些急促。 「公主在去长安之前,也喜欢出去玩耍,和那些男子也能自在谈话。可自从回来后,公主却对那些人不假颜色。公主可想过是为何吗?「 「公主在长安认识了那位少年,和别的男人看向公主的眼中都是贪欲不 同,那个少年目光清激,且才华出众,机变无双。「 「见识了这等少年后,汴京那些所谓的年轻俊彦,自然无法打动公主。」 年子悦回身,面色绯红,「你在胡说八道!」 「臣对公主忠心耿耿。」张菁行礼。 年子悦跺脚,「此事不许再提!」 「公主,汴京怕是守不住了。若是汴京陷落帝后与太子定然要被带去长安寓居,可公主呢?公主这般美貌若是寻不到一个依靠,在遍地虎狼的长安,如何安身?」 「兴许方崇能打动秦王!」 年子悦进了寝宫。 张菁站在外面,叹道: 「那个少年的性子公主难道不知?最是坚毅不过。他既然率军南下,岂会半途而废?方崇此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方崇被带到了大帐外。 「等着!」 乌达进去禀告,「殿下,方崇来了。」 大帐内,文武官员齐齐回头。 「带了来。」 方崇被带进来后,抬眸看了一眼。 他的眼力不大好,早些时候在城头上看不清秦王。此刻帐内虽说略微昏暗,但足以让他认出了秦王。 「一别多年,殿下依旧如故,令人欢喜。」 这个开场白不错,还小小的拍了秦王一记马屁。 「方相却老了。」 秦王目光从容,压根没有客套的心思,「年胥遣你来何意?」 「殿下此次领军前来,目的不外乎便是清除威胁…………不知外臣所言可对?」 方崇微笑道。 「这话,没错。」秦王不屑于否认。 「大周多年来一直对大唐颇为恭谨。」方崇笑道。 「那么所谓的北征呢?」韩纪冷笑道。 那一战是方崇心头的痛…………他干咳一声,「石逆跋扈,大周只是想帮衬大唐罢了。」 「能把无耻的话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可见你确实是有些本事。」秦王讥诮的道:「说一千道一万,年胥是何意?「 「陛下愿意称臣。」方崇想到了年胥当时的模样,心中不禁冷笑。帝王在绝望时刻,想着的不是拼死一战,而是苟且偷生。年氏数百年江山,到了此刻,也该断了。 「称臣?」 「是。」方崇说道:「陛下愿去帝号,称王,以臣侍殿下。」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称臣后,再想称帝就是反复小人。 五十年之内,大唐无需考虑南周的威胁。 秦王突然笑了笑,目光转向儿子,「阿梁觉着如何?」 这等大事岂能问小儿? 方崇微怒,看向阿梁。 阿梁也楞了一下。 他跟着父亲随军,便是来增长阅历的。 但父亲既然开口,他只能认真的思忖一番。 秦王含笑看着儿子在思索。 「阿耶,不能呢!」 「为何?」秦王问道。 「富贵喜欢冲着剑客龇牙,甚至是抓挠,剑客怒了便按着它,咬着它的脖颈。富贵便哀鸣求饶,剑客便放过了它。可没过多久,富贵又开始冲着剑客龇牙…………「 「哈哈哈哈!」 秦王大笑,拍着案几说道:「告诉年胥,早些归降,还不失安乐侯。」 果然,哪怕是称臣也无法打动秦王…………方崇心中绝望。 「去吧!」 秦王准备歇息了。 方崇上前一步。 「小心!」韩纪喝道。 林飞豹身体微动。 秦王下意识的想挡在儿子身前………… 方崇行礼,「殿下龙章凤姿,令人一见难忘。外臣此次归去,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韩纪:「……....」 林飞豹:「……」 秦王:「…………..」 这人,竟然是在讨好? 方崇告退。 乌达带着他出去。 到了大营外,方崇回身,「老夫有些疑惑,不知可否赐教?」 乌达点头。 「先前那位大郎君口中所说的富贵…………是谁?」 秦王看似雄烈,可对儿子却很是宠爱,若是能从那位大郎君的身上着手,兴许能在以后找到破绽。 至于什么以后,也只有方崇心中才知。 「富贵?」乌达愕然。 「是啊!」 「富贵是一条狗。」 方崇回到了城中。 彭靖一直在城头上,见他来了这才下来。 「如何?」 方崇默然。 「空口白牙,秦王自然不信。」彭靖说道:「换做是老夫,若是就此退军,可却会担心大周死灰复燃。 「是啊!」方崇摇头,想到先前秦王那不屑的姿态,「秦王提及陛下时,说了安乐侯。」 他想到的是富贵。 「安乐侯对于陛下而言不是坏事,但我等呢?」彭靖冷笑道:「秦王此次南征多次放话,厚待归降的大周文武官员,若是没有大错,可按照品级录用。可其中有一条,但凡反对新政的官员,一律不用。」 「老夫有些纳闷,难道秦王也支持大周新政?」 「大唐也面临着许多问题,秦王即便是登基了,若是不做改变,用不了一百年,大唐依旧会重新走向衰亡。老夫以为,秦王这是在借此向大唐内部那些肉食者彰显自己的态度,他要革新!「 「可我等却成了替罪羔羊!」 「此事很麻烦!」彭靖和他并肩而行,「诚如老夫先前所言,陛下归降尚不失富贵。可你我归降,却只能归家种地。你可甘心?「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方崇,「莫要虚言。」 「若是让老夫剥去这一身官服,老夫生不如死!」方崇很认真的道。 「是啊!早上从家中出来,妻儿崇敬,仆役们很是恭谨。进了皇城,官吏们纷纷行礼,令人心旷神怡。到了官廟中,拿着文书,随意写下一行字,便能决断天下人的生死荣辱…………这等感觉,近乎于神灵。让老夫从神灵变成凡人,老夫,宁可死!」 彭靖斩钉截铁的道:「你我,万不可降!」 「可当如何?」方崇说道:「陛下的性子你也知晓,此刻看似刚烈,可老夫敢打赌,一旦事有不谐,他定然会出城归降。」 彭靖点头,「做个安乐侯,也好过被诛杀。」 「要不…………」方崇眼中闪过厉色。 「城中军民此刻本就惶然惊惧,咱们若是动手,必然会令城中大乱。秦王乃名帅,岂会不知趁势攻城的道理?到了那时,一鼓而下,你我所为皆是为秦王做嫁衣。」 「那…………」 「秦王忌惮的谁?」 「年氏!」 方崇看着彭靖,眼中渐渐多了异彩,「你是说…………」 「若是把年氏尽数送去……」 「妙哉!」 第1458章 国祚到头了 北疆军并未立即攻城这让年胥松了一口气。 可不过是在后宫坐了半个时辰,他便如坐针毡,满脑子都是后续的各种可能。皇后去整顿宫中,此刻身边就太子在。 年胥叹道:「所谓度日如年,朕今日算是得知了。」 太子说道:「父亲,汴京可能守住?」 年胥认真的点头,「汴京城中粮草充足,虽说没有十万大军,可五万也是有的。只要万众一心,北疆军如何能敌?」 他抚须微笑,「秦王此刻看似凶猛,可在朕看来,却是强弩之末。须知关中才是他的根本,李泌更是他的大仇。他放着根本和大仇不顾而南征,不外乎便是想速战速决。只需坚守一阵子,他自然会退兵。, 太子赞道:「父亲英明。」 年胥颇为自得,随即叹息,「朕若是英明,岂会沦落到这等境地?」 「只等秦王退兵,父亲自然能再度发动新政。」太子知晓年胥对新政的念念不忘,于是便借此来安慰他。 「新政啊!」年胥想到了孙石,「那日孙石出宫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回去了,有人说他去投了秦王…… 「孙石必然不会投秦王!」太子很坚定的道。 「为何?」皇帝问道。 「自从他的儿子死后,在孩儿看来,孙石活着便是行尸走肉,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韩壁。」 「韩壁?" 「对,彭靖等人势大,可韩壁带着些支持新政的官员依旧在苦苦支撑。孙石因此看到了希望……上次父亲召唤,他马上就赶来汴京,便是这个缘故。」 想到上次自己再度把孙石赶回去,年胥老脸一红。但太子能看出这一点,却又令他颇为欢喜,大有后继有人的感觉。 「父亲。」太子认真的道:「韩壁一死,孙石的新政也就死了。」 「是啊!孙石的新政死了。」年胥想到了那些年的波澜壮阔,「新政,毁于彭靖等人。」 「父亲,彭靖等人势大,孩儿见到他们行礼,彭靖也只是颔首罢了。」 「无礼!」 年胥大怒,「为何不早说?」 虽说皇帝尊重宰辅,可那是皇储啊!皇储冲着你行礼,你不避开也就罢了,竟然只是颔首回礼。 太子苦笑「那时……孩儿不敢说。」 那时候年胥觉得朝中的氛围正好,太子岂敢开口?一旦开口,便会被视为插手朝政。 「我儿……是为父的错!」 年胥黯然。 「陛下,年儒来了。」 谢引弓进来。 「可是有发现?」年胥精神一振。 年儒进来禀告道:「情人司的密谍发现彭靖等人在密议。」 「他们想做什么?」 年胥冷笑。 在这等时候,守城便是头等大事,彭靖等人密议,不消说,定然是在为自己一方筹谋。 「打探!」年胥说道。 「监控宰辅……」年儒犹豫了。 「朕许了。」年胥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宰辅?那些所谓的宰辅是谁的还说不定。速去!」 「是!」 年儒告退。 年胥回身「此战后,朕定然要清理彭靖一党,清扫一空也在所不惜!」 韩壁已死,新政一系凋零,彭靖一党独大。 这正是彻底清洗朝堂的好机会。 也是重新收回权力的好时机。 年胥目光炯炯。 「陛下。」谢引弓说道:「 此刻,军队才要紧啊!」 谢引弓虽是宦官,可却出身将门,从小耳闻目染,对兵法多少有些造诣。 年胥捂额,「是了,速去,令他们看牢大军,不可让外人插手。」 「是!」 年胥松了一口气。「到了这等时候,谁手握大军,谁便是帝王!」 彭靖的值房中此刻坐满了人。 「……方相去了城外北疆军大营,见到了秦王,表达了大周愿意称臣的决心。可秦王却不屑一顾,执意要灭了大周。」 彭靖看着手下的官员们,说道:「到了此等时候,我等身负万民期待,当有所取舍。」 众人听出了他话里的凛然之意。 有人说道:「彭相只管交代,我等无所不从。」 「是!」 「彭相只管说,我等照做就是了。」 彭靖和方崇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秦王忌惮的是年氏数百年的威望根深蒂固,若是大军撤离,年氏只需登高一呼,便能轻易复国,故而不肯答应。」 可此等局面下咱们能如何? 众人一筹莫展。 方崇干咳一声,「若是年氏没了呢?」 年氏没了? 众人:「……」 这是要谋反?还是要弑君? 有人面色微变,但大多数人却是面色潮红,鼻息咻咻。 大周君臣相得数百年,所谓的相得,那是在没有外部威胁的情况下。 是在君臣利益一致的情况下。 当下大敌在外,君臣之间的利益彻底分裂。彼此之间宛若仇敌,恨不能弄死对方而后快。只是因为君臣大义的震慑,又担心得不到军民支持而互相虚以委蛇罢了。 「可是要动手?」一个文官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老夫岂是那等乱臣贼子?」彭靖蹙眉。 「那……」 若是不动手,那还有什么法子? 除非皇帝喝多了,真心想出城寻秦王称兄道弟,吟诗作词。 方崇看来出使一趟是伤到了肺经,再度干咳一声,「陛下对秦王的才华一向颇为仰慕,常说不得一见,引以为憾事。我辈忠心耿耿,不该急陛下之所急吗?」 这特娘的……秦王当年不是出使过大周吗? 还在宫中赴过宴。 众人一怔,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相的意思,把陛下送出城去,让他与秦王诗词唱和……」 「对!不过不全对!」彭靖眸色森然,「不只是他!」 「岂可令人骨肉分离?一家子都去!」方崇淡淡的道。 「谁?」 外面突然传来厉喝。 彭靖挑眉「拿下!」 外面传来了衣袂摆动的声音,接着有利刃破空声。 「围住他!」 「人不见了。」 「是情人司的密谍,擅长藏匿踪迹,围住,把他找出来。」 方崇在值房内叹道:「这是何苦?」 彭靖说道:「等!」 五个字,在场的人却听出了刀光剑影。 方崇想马上动手,彭靖却有些忌惮,想等密谍被抓。 如此,还能***。 外面,数十人正在院子周围搜索。 「把这间值房打开!」 「呼!」 值房的门被一脚踹开,有人尖叫道:「他在这里。」 值房内人影闪烁。 轰! 屋顶突然 被撞开了一个洞,一个身影冲天而起。 「抓住他!」 有人喊道。 一个将领冷冷的道:「放箭!」 数十弓箭手松手。 一波箭雨覆盖了半空中的密谍。 将领不等密谍落地,进去禀告。 「二位相公,此人死了。」 「孙禀,干得好!」 彭靖笑道。 这个孙禀是他的人,执掌一军。 方崇说道:「就怕陛下警觉。」 方才的动静瞒不过外面。 「他派密谍来,便是在猜忌。我等动手,这是本能。再说了,这也不是我等第一次杀密谍吧?」彭靖冷笑,「无需担心。」 以往情人司的密谍也曾窥探彭靖等人的动向,一次截杀逃脱,一次密谍被斩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君臣之间的暗斗,只要不撕破脸,那么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你还忌惮什么?」方崇有些急不可耐了。 「军队!」彭靖说道:「此刻城中军队不少在陛下手中。若是咱们动手,他们 突然暴起……」 「老夫去!」方崇起身,「上次老夫率军北征,失败后,老夫护住了十余将领。此刻,该是他们回报老夫的时候了。」 「你!」彭靖愕然,「难怪老夫说你上次改了性子。」 「老夫没改性子!」方崇冷冷的道:「贼配军依旧是贼配军!」 「陛下,密谍大概是折损了。」 年儒来请罪。 「罢了!」 年胥说道:「军中如何?」 「咱们的人在军中……不多。」 不是不多,而是极少。 「彭靖等人怕是会拉拢他们。你去看看。」 「是!」 城外,秦王吃完饭后,带着儿子来遛食。 城头,方崇来了。 他叫来十余将领,说道:「此战后,你等可为大将!」 他指指宫中方向,「大周对武人的压制,始于年氏。」 那些将领默然。 方崇说道:「谁愿意跟随老夫保护汴京?举手!」 一个将领举手。 第二个。 第三个…… 「年儒来了。」 年儒上了城头,见到方崇和十余将领正在密议,其中几个将领举手,就冷笑道:「这是要作甚?谋反吗?」 他是皇族,天然就高人一等。而年氏执掌南周数百年,根深蒂固,故而习惯 性的以势压人。 天助我也!方崇心中狂喜,退后一步,厉喝道:「不想被清洗的,还不动手?」这十余将领面色大变。 被年儒抓到了现场,事后最少是流放,危急时刻,弄不好会被斩杀祭旗。顿时,这些将领和心腹们的眼中杀机毕露。 年儒心中一震,这才发现自己犯下大错。 「不……」 「放箭!」 城下,秦王父子看着城头刀光剑影,箭雨倾盆…… 阿梁好奇问道:「阿耶,他们这是在作甚?」 「大概是……撕破脸了吧!」 「那是年儒!」身后,传来了姜鹤儿的声音,「传闻,此人面如死人。」 秦王看了看,被围杀的那人果然是如此。 年儒身中多箭,依旧一人一刀所向无敌。 眼看着就要被他冲出去,有人喊道:「闪开!」 众人闪开 ,回头一看。 两张床弩被十余好手抬了过来。 「放箭!」 两支弩枪飞射出去,带着年儒越过城头,重重的落在城下。秦王看着在弩枪上挣扎的年儒,说道: 「还不等孤动手,这南周数百年国祚,就到头了!」 第1459章 年氏终 年儒被城头守军射杀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韩纪等人闻讯赶来。 「这是内乱?」 韩纪面色潮红,显然内乱这等戏码刺激到了他。 「年儒乃是情人司统领,他上城头,多半是年胥指使。方才老夫恍惚看到方崇在上面,难道是此人要叛乱?」 宁雅韵的眼力不错,老帅锅也很好奇南周君臣这是要玩哪一出。 「方崇与彭靖是一伙的,他们要叛乱·······这是我军的大好时机,殿下,动手吧!」江存中请命。此刻城头守军看着有些茫然,动手攻城的话,最多能坚守两日。 「不必了。」 秦王摇头,「孤说过,韩壁战败后,我军在南周再也无需攻打坚城。不是不能,是无需!」所谓秋风扫落叶,到了此刻,大势之下,谁能阻拦? 「你感受到了什么?」宁雅韵好奇的问道。 「孤感受到了一股势,看不见,摸不着,可却令孤信心满满。」 这种感觉很难言喻,秦王感受了一下,「这股势令孤觉着能扫平当前一切对手,能越过高山大海,征服整个世间。」 「其实,这便是顺风顺水之后的自信。」老帅锅笑道:「当然,冥冥中也有些意思。」「什么意思?」秦王问道觉得老帅锅又开始装神弄鬼了。 「大唐在持续衰微中,眼看着数百年国祚到此而绝,你却突兀出现,可见这便是上天假你之手来重振大唐啊!」宁雅韵笑道。 天意? 秦王莞尔,不去琢磨此事。城头的混乱平息了。 方崇往城下看了一眼,拱手道:「还请殿下稍待。」这什么意思? 秦王也为之懵了。 「难道他要开城归降?」韩纪猜测道:「否则,他怎敢杀了年儒?」「对,多半如此!」 姜鹤儿欢喜的道:「如此,进城后还能去买买买,真好!」女人啊! 怎地和另一个世界的女人都一样。 逛逛逛! 买买买! 秦王莞尔。 从年儒走后,年胥就陷入了一种兴奋状态。他在殿内游走着,看的皇后母子头晕。 「只要拿住大军随后朕便清洗朝堂,务必要万众一心。是啊!朕只想着制衡,却忘记了生死关头最靠得住的不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士大夫,而是军队。」 年胥止步,「当初祖宗以兵变得了天下,由此忌惮武人。以文制武从此成为大周国策,可······可大周江山来自于武人的支持。祖宗此举,却是背叛了那些武人。」 皇后愕然。「陛下,那是祖制呢!」 「祖制也得讲道义!」年胥回身,「祖宗登基后便把帮衬自己的武人当做是牛马,杯酒释兵权后,武人从此一蹶不振。朕这些年也觉得理所当然,此刻想来,却是出于对自己地位的本能应对。」 但凡能威胁到帝位的人事,一律压制!从以文制武,到朝堂制衡······无不如此。「朕错了。」 皇帝犹豫了一下,「祖宗也错了。」「陛下!」皇后变色。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皇帝微笑道:「朕听闻秦王有言,这世间便是个丛林,猛兽潜伏于林间,伺机猎食。要想自强,唯有强大军队。可祖宗以文制武却是自毁干城。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大周有今日,便是这个祖制引来的恶果。」 他目光炯炯的道:「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来人。」「陛下!」 写谢引弓进来。「赏赐将士酒食。」「是!」 「令,从今日起武人见文官,可不行礼。文官不得擅自羞辱责打武人!」「·.···」谢引弓抬头。 陛下这是疯了吗?「速去!」「是!」年胥长出一口气。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皇后摇头,「陛下这是疯魔了吗?」 太子却目光炯炯,「母亲,这不是疯魔。」 见识平庸的皇后嘟囔,「那是什么?」「救赎!」 年胥负手看着殿外,「还有新政。可惜了孙石,等北疆军退走后,朕当令人去寻了他回来。此次朕定然不再牵制他,任由他施为。朕盘算过,若是如此,只需五载,大周当焕然一新!」 ····· 俘虏们在清理尸骸。 从颖水边一直向皇城方向清理。 死的人不算多,只是看着那些同袍成为尸骸,俘虏们难免有些伤感。「这是谁?」 一个军士喊道,众人看去,只见他拉开一具尸骸,下面躺着一个老人。老人身中多箭,双目瞪着,呆呆的看着苍穹。 「是孙公!」 ···. 谢引弓急匆匆的出去,准备派人去寻那些将领们。皇城外,方崇带着千余将士来了。 他唏嘘的道:「没想到老夫竟然走到了今日,时也命也。不过,大周依旧大有可为。」谢引弓在里面看到了他,接着,看到了那些将士······ 方崇也正好看到了他。 谢引弓几乎是瞬息就做出了反应。他掉头就跑。 「方崇谋逆!」 呼喊声中,方崇指着里面,「冲进去,谁敢阻拦,杀了。」「领命!」 轰然应诺声中,千余将士大步进了皇城。 官吏们纷纷走出官廨,或是惊恐万状,或是沉默的看着方崇和那些将士。渐渐的,周围安静了下来。 一个被人称为老糊涂的小吏揉揉眼睛,「那不是方相吗?」方崇的架势一看便是在谋反。 小吏开口。「这便是君子吗?」周围没有人回应。 小吏看着众人,再度问道:「这便是君子吗?」 往日,无数人吹捧士大夫们都是君子。 仿佛君子这个词便是为这个群体量身打造的。 可今日,君子这个词伴随着方崇的谋反之举,轰然倒塌。「它少了一个字!」 被众人看做是老糊涂的小吏说道:「它少了一个伪字!」- 「方崇谋逆!」 谢引弓冲进了皇宫,喊道:「关门,关门!」宫城大门关闭。 可所谓的宫城却格外矮小,方崇带着人赶到,指着上面说道:「攻进去!」一波箭雨,城头那些毫无防备的侍卫死伤惨重。 承平数百年的恶果显现。而那些将士却格外兴奋。 「是谁把咱们武人当做是牛马,当做是畜生?」带队的将领孙禀喊道。 「是年氏!」千余将士高呼。「杀!」 ···· 年胥还在踌躇满志的说着自己的革新举措。年子悦来了。 「父亲。」「子悦啊!」 年子悦进来,「我想了许久「想什么?」 「此战之事。」 「可有心得?」年胥取笑道。 一个女子,对大局能有什么高见? 「父亲,降了吧!」年子悦认真的道:「如此,还有体面。我·····我还能和他说说,好歹,一家子从容团聚。」 年胥怒了,「朕不想做安乐侯!你······」「陛下!」 谢引弓冲了进来,「方崇谋反!」 年胥呆住了。 皇后和太子也呆住了。太子起身,「快跑!」来不及了 。脚步声急促。 外面传来了方崇的声音,「皇帝何在?」宫城竟然不能阻拦他们片刻。 「皇帝在此!」一个军士冲到殿内,双眸中都是喜色。等看到年子悦后,眼中不禁闪过令她熟悉的贪婪之色。 「你等想作乱吗?」 年胥站在前方,挡在妻儿身前。 方崇被军士们簇拥着进来,微笑道:「见过陛下。」 「朕自问对你等不薄,年氏养士数百年,为何谋反?」年胥喝问。 「厚待?」方崇冷笑道:「这一切不过是年氏需要士大夫来压制武人的无奈之举罢了。武人被压制了,可江山谁来治理?唯有我等士大夫。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偏生年氏虚伪,弄了个什么与士大夫共天下。可笑!」 「祖宗······」年胥仰天悲号,「年氏错了,年氏错了!」年子悦走了过来,「你等要如何?」 年子悦一直在宫中,方崇此刻见了,不禁惊艳,「听闻陛下仰慕秦王诗词,老夫最爱成人之美,这不,便送陛下去城外向秦王请教。」 「你想卖主求荣!」太子喝道。 「不!」方崇微笑道:「你一家子都去,大周,从此之后,不再是年氏的大周。」孙禀大步进来,看到年子悦后,贪婪的道:「方相,可否把南阳公主赏赐给小人?」「秦王与她有旧,你想作死也别带累老夫!」方崇眼中闪过厌恶之色。 孙禀一个哆嗦,「是小人孟浪了。」「走!」 几辆马车带着皇帝一家子出发了。皇城两侧站满了官吏。 彭靖带着一帮子官员正在训斥这些人。「彭相,他们来了。」 彭靖回身,看着马车缓缓驶过。他犹豫了一下,忍着没有行礼。马车一路出了皇城。 年子悦透过车帘的缝隙看了一眼。 大街上空荡荡的。 一路到了城门后,有人叫开门。马车出城。 带队的文官是方崇的心腹,他冲着对面出现的北疆军斥候喊道:「小人有要事求见秦王!」身后城门关闭。 斥候带着他们到了大营外。有人去禀告秦王。「几辆马车?」秦王纳闷。 「说是彭靖与方崇送给殿下的大礼。」随即,马车进了大营。 秦王带着文武官员出来。马车停下。 车帘被掀开。接着下来一人。俏然而立。「子悦?」秦王愕然。 随即后面的马车下来一人。「年胥?」 皇帝一家子齐聚北疆军大营。 官员谄笑道:「这便是彭相与方相送给殿下大礼。」年胥行礼「见过······殿下!」 秦王摇头,觉得这一出太过荒谬。 官员陪笑道:「二位相公说,从此大周·····不,从此南周便是殿下的疆域。二位相公对殿下忠心耿耿······便是殿下的臣子。」 这卑微到了尘埃的态度,换个人早就飘飘然了。 秦王对有些惶然的年子悦摇头微笑,指指她,然后说道:「裴俭!」「臣在!」 「攻城!」 第1460章 你要把中原带到何处去 「领命!」 裴俭转身,带着众将出发。秦王走过去。 年子悦有些手足无措,「你·····你······」 秦王看着这个女子,脑海中,不禁浮现了那些年·· 「那年,孤在想办法立功,好离开长安,去寻个基业。没想到却被派去护卫什么南阳公主。那时孤在想,那位所谓的大周珍宝没事来长安作甚?南周男人都死绝了吗?」 年子悦低下头。 秦王笑道:「第一次见到你,孤觉着有些意思。」 惊艳是有的,但他在卷轴里看过了许多人工美人,美的像是假的。 年子悦这位货真价实的美人儿,自然无法令他如其他男人般的垂涎欲滴。 而且彼时的他肩头刚被怡娘和曹颖丢来了一个叫做讨逆的大包袱,哪有心思去招惹女人。 此刻的年子悦看着比当年多了几分成熟,但最吸引人的依旧是那双充满着灵气的眼眸。 「孤本以为你是个娇小姐,平康坊一遇,孤才知晓,这分明就是个被闷得发慌的少女。」 秦王问道:「多年后再见,你可还好?」 「我还好。」年子悦看着他,「你却变了不少。」 「哦!说说。」秦王负手对边上有些尴尬的年胥颔首。 「当初你看着有些······无赖。此刻见着,却多了威仪。」 无赖? 秦王笑道:「可是一直记着孤投壶赢了你的金银之事?」 年子悦点头,「虽说我不在乎那些金银可却有些恼火。」 那次秦王是用了激将法,让还年少的年子悦上钩。 而那批金银也成为了秦王起家的资本。 念及此,秦王看向她的眼中多了些和气。 「殿下!」年胥再度拱手。 皇后叹息,心想你没见子悦和秦王相谈甚欢吗?兴许再多谈一会儿,这事儿就成了啊! 「说说吧!」秦王颔首。 「彭靖与方崇发动叛乱,朕措手不及······」年胥突然自嘲的道:「此刻说这些作甚?」 都成了阶下囚,说这些徒惹人笑。「可有教训?」秦王问道。 「有。」年胥说道:「祖制,不可尽信!」 「哪一条?」 「压制武人!」 压制武人是老年家的传统技能,在亡国后才醒悟让人不禁唏嘘。 韩纪叹道:「南周繁华,若是辅以劲旅,当世谁能执牛耳,还未可知。」 秦王不以为忤,「正是如此。年氏开国前,武人跋扈,藩镇林立警惕武人应当,可却过了头。」 这话中允。 年胥想到了当初做太子时父亲的教导,「刚开始还能变,等士大夫们在大周的地位根深蒂固后,帝王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便是典型的自家坑自家。 年胥看了秦王一眼,见他神色温和,就问道:「朕······老夫自知罪不可赦,还请殿下处置。」 说着,他准备跪下。 「孤处置你作甚?」 年胥闻言又站直了。 「去长安吧!」 秦王说道:「等大军凯旋时便一起走。到了长安,若是安分守己,自然儿孙富贵。」 秦王吩咐裴俭攻打汴京,但可以预见的是压根就不用攻打······ 进城后,官府的资产属于公家,而皇宫中的资产却都是秦王的,任由他处置。 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 年氏这里,秦王自然要给他 一家子留下些财物,否则传出去会被人诟病刻薄吝啬。 至于多少,要看年胥的。 年胥毕竟多年帝王,马上就醒悟了,说道:「老夫愿意配合。」 有年胥出面,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 「也好!」 秦王下意识的举起手。 年胥有些愤怒,然后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于是便微微弯腰,让秦王能拍到自己的肩膀。 噗! 秦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如此,便去招降!」 众人随即出发。 城下,北疆军已经就位。 城头,彭靖和方崇都在。 「殿下这是何意?」方崇喊道:「年氏已经送到难道殿下要反悔吗?」 「殿下答应了你什么?」大嗓门文官问道。 呃! 好像还真没有啊! 方崇摇头,彭靖叹息,「你这是利令智昏了!」 方崇怒了,「你去直面秦王试试?」 「秦王来了。」有人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争吵。 一起来的还有年胥。 「陛下?!」 马车出城时,守军并不清楚里面是谁。年胥的出现,令守军大部懵了。 彭靖面色剧变,「昏君.......」 年胥走上前几步,朗声道:「彭靖与方崇谋反!」 「昏君该死!」彭靖骂道,「床弩,床弩!」 「当初所谓北征,便是彭靖与方崇极力撺掇,惹的秦王震怒,以至于大军南征。此皆是此二人的罪责。朕在此宣告,大周·····没了! 难道你年胥就没动过心? 众人都觉得当皇帝的果然都无耻。 年胥跪下,「列祖列宗,年胥无能,以至于国祚消亡。」 这特么的要鼓噪吗?韩纪眼中闪过厉色。 年胥抬头,「幸而秦王仁慈,善待大周军民,善待朕一家。年胥,感激不尽!」 得! 这话一出,城头的守军马上就分化了。 「开城门,迎接秦王!」年胥喊道。 「不许开!」彭靖骂道:「秦王会屠城,会筑京观...... 呯! 混乱中不知是谁给了彭靖一拳。孙禀带着数百军士拦在城门内。 那些鼓噪准备开门的将士见了都楞了一下。有机灵的喊道:「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 是啊! 眼瞅着大家都要做俘虏了,若是能立个功呢? 「杀!」 孙禀面如死灰,骂道:「方崇老贼误我!」 城头,方崇撒腿就跑,他跑的是如此之快,让追赶的年轻军士们自叹不如。 有人赞道:「君子跑起来,格外的快!」 他跑到了城下,一个踉跄,随即被台阶上的军士飞身扑倒。 「大功到手!」军士狂喜。 方崇挣扎不过,绝望的道:「天灭老夫,天灭老夫。这时城门缓缓打开,彭靖也被人弄了下来,被逼着和方崇跪在边上。 「你我会如何?」方崇干咳一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秦王说过,不录用反对新政的官员。」彭靖说道。「仅仅如此吗?那老夫愿意回家种地。」 「你我是逆贼?」彭靖突然咆哮道:「秦王乃是孝敬皇帝之后,最痛恨的便是乱臣贼子,他岂会放过你我二人?老狗,都是你的撺掇,否则老夫此刻已然归家了。」 「当初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是你,便是你 这条老狗鼓动老夫,说陛下用孙石来制衡我等,想削弱我等。若是不想坐以待毙,就该坏了新政。若非你,老夫怎会落到今日境地?」 方崇冲着彭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老夫当年出仕时也曾发誓报效君王,振兴大周。是你等带着老夫吃喝玩乐,是你等蛊惑老夫为那些士大夫说话,为此老夫不惜颠倒黑白。老夫悔了啊!陛下,老夫悔不当初。」 彭靖冷笑。 这时北疆军开始进城。 守军随即出城,宽大的城门一进一出,竟然秩序井然。北疆军控制住了城头,以及街道,接着是军营。 「都出来!」 北疆军催促沿街百姓出来欢迎秦王。这是征服者的戏码。 秦王和年胥进城。 「秦王千岁!」 那些百姓呼喊着,当看到秦王和年胥牵着手时,声音中多了许多热情。 秦王微笑挥手。 「很热情!」 「这些大概是天底下最好的百姓,只要给他们吃饱饭,他们便觉着老夫是明君。此刻想来惭愧。不过,老夫希望殿下能善待他们。」年胥说道。 「孤对治下的百姓一直很好,而他们从此刻起,便是大唐人。」秦王对一个冲着自己尖叫的少女颔首微笑,换来了更为尖利的叫声。 「秦王好生俊美!」少女喊道,「而且好亲切!」 这位征服者看着气度俨然,威严中不失亲切。而北疆军也未曾凶神恶煞,令百姓心中一松。 「殿下千岁!」 于是,喊声就越发的诚恳了。 「做了几十年帝王,感觉如何?」秦王问道,见年胥惶然,就笑道:「无需惊惶,孤离坐上那个位置的日子也不太远了。以前想着那一日,孤有些憧憬,可此刻,竟然是有些战战兢兢,故而问问你。」 年胥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起来······」,他抬起头,有些茫然,「这些年老夫为帝······老夫为太子时,便察觉到了大周的诸多弊端,深知若是不变,大周迟早会轰然倒下。」 「老夫继位后,便筹谋变革,随后强行用了孙石等人。可惜功败垂成。直至今日。」 「至于感觉······」年胥仔细回想着,「从继位以来,老夫没有一日安生过,不是与臣子暗斗,便是焦虑大周弊端,筹谋如何改变······直至今日,老夫竟然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这样吗? 秦王苦笑,「和孤一般想法,这帝王,却不是人干的! 「可不是?」年胥叹道:「可笑老夫还念念不舍,为此纵容彭靖等人驱赶了孙石。如今看来,老夫是自作自受,活该!」 「那么,你可还有什么可说的?」秦王准备结束谈话。这大概也是年胥最后一次和他面对面谈话。 年胥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年轻人,你要把中原带到何处去?」 南周也属于中原。 秦王想了想。 指着远方。 「天尽头!」 第1461章 我叫杨崇 对于郭秀来说,长安便是自己的根。 父亲说过,老郭家原先是陈国的小吏。陈国覆灭后,就逃到了关中,一路讨饭来到长安,就此安家。数百年来,郭家在长安分支散叶,族人加起来怕是上干了。 直至出嫁之前,郭秀都是在父辈的吹嘘中成长—老郭家当年如何如何······ 凌晨,郭秀悠悠醒来,动了一下。身边的丈夫王福放了个屁,不满的道:「还早呢!」「早些起来给孩子们做饭,我还得去做事!」 郭秀把薄被扯开,风风火火的下床。「赶紧起!」 她催促道。 卧室有些年头了,一股子木头腐朽的气息。一下雨味道就更浓郁了,王福时常说这便是老王家的底蕴。 木制的宅子工工整整的,在普通百姓看来,这确实是有些底蕴。一般人家也就是土房,就算是木屋,规模也没老王家这般大。 王家祖上都是关中人,前陈时某位祖宗曾做过陈国御史大夫的马夫,后来鸡犬升天,竟然做了县令。可惜那位御史大夫后来倒台了,连带着老王家的祖宗也跟着吃了桂落,回家啃老米饭。 「老王家的底蕴呐!」王福深吸一口气。 「当年若是没贪腐,老王家也没这么大的宅子。」郭秀穿好衣裳举手整理头发。「说什么呢?」王福懒洋洋的道:「王氏祖宗清廉,有口皆碑。」 「清廉清廉,一介县令罢了,你来告诉我,几年县令做下来,那俸禄可能修建这般大的宅子?不说别的,那些大木头值多少钱?」 郭秀随意挽发,开了卧室的门。气沉丹田······ 「起床啦!」 顿时老王家鸡飞狗跳。 几个孩子起床了,老大囔着让阿弟去洒扫,自己要去蹲坑。老二却抢先把茅坑占了,二人争执不下...···唯一的闺女王琴才六岁,细声细气的道:「阿娘。」 郭秀进了闺女的卧房,「坐好。」 给闺女梳理头发是郭秀每日最爱干的事儿。「都出去!」 王福把两个争夺坑位的儿子赶了出去。 他一边蹲坑,一边说道:「晚些我去陈家,问问可能租了他家的地种。」 「陈家的地每年收租可不低。」郭秀用木梳轻轻梳理着闺女的头发。「可好歹稳啊!」 「稳什么?家中有些钱财,我就想置办些田地。「如今田地价钱这般高,哪里买得起?」 「我看会低!」「凭啥?」 「我前日去买菜,听到有北疆军的小吏说,秦王对兼并土地深恶痛绝,定然要捶打那些世家大族和豪强。」 「呵呵!这话哪朝哪代没说过?可说了有用吗?屁用没有······」王福放了个屁,「陈家的管事说了,如今想租他家田地的人多了去。去晚了就没了。」 「租了他家的地,咱们一家子活的紧巴巴的,若是有个大事小事,到哪找钱去?」「借啊!陈氏大方,说是家中佃农只管借贷。」 郭秀楞了一下,闺女仰头,「阿娘。」 郭秀叹息,「你不知晓吗?一旦借贷,十有八九最后都还不清。最终只能一家子做了他家的奴仆··「我觉着奴仆也不错。」王福惬意的道:「什么都无需想,只管种地。」 郭秀压住火,「孩子们怎么办?」「种地不好?」 「我还想让老大老二读书呢!」 「读书?噗!」王福笑的差点跌落下去,「老王家就那一代人读过书,后面的,不是种地就是帮工。」「秦王说了,普通人家的子弟也能读书,而且······要多让咱们的子弟读书,而不是什么大族子弟!」郭秀的手不知不觉重了些, 闺女头皮吃痛,「阿娘,好痛!」 「哦哦哦!」郭秀赶紧松手然后冲着茅坑那边骂道:「要做奴仆你自家去,我便带着三个孩子堂堂正正做人。」 「呸!」王福骂道:「如今天下大乱,依附大族才有出路。就你,也想堂堂正正做人?这年头谁能堂堂正正?只有世家大族,权贵***,豪强豪商。咱们老百姓就一条路,低头。」 「凭何要低头?」郭秀怒了,走出房门说道:「没听那些人说吗?秦王他老人家说了,孤为何不进长安城?便是因为长安城中皆是不公。孤一旦进城,就是为了什么····· 她想了想,挥舞梳子,「孤进长安,便是为了公平,公平,还是特娘的公平!」 夫妻二人大清早吵了一阵,吃完早饭后,郭秀要去外面店铺帮工。她做事麻利,很得主家的欣赏,工钱都加了两次,故而在老王家,如今是女子当家。 王福嘟囔着,等妻子出门后,便坐在屋檐下,令两个儿子弄了竹子来。用柴刀劈开竹子,接着再劈······最后弄成细细的竹条,才开始编制竹器。中原篾匠起始于何时已不可考,王家做篾匠到王福是第三代。 郭秀在林氏点心铺中做工,她看着实诚,嘴巴也会说,力气大,做事风风火火的,很得掌柜林火的看重。 「来了?」 店铺早就开门了,林火蹲在外面吃博饦,见郭秀来了,就说道:「听说秦王打进南周了。」 「是呢!奴也听说了。」这阵子秦王南征是长安人最为关注的话题,菜市里也议论纷纷,郭秀听到了不少传言。 进了店铺,郭秀把昨日剩下的点心端出来,放在最外面。 接着她搬了些麦粉进去,和面,揉搓面团······这不是她的活计,但只要有空,郭秀就闲不下来,乐意帮别人做事。 「风风火火的女子可惜长的平庸了些,否则那些豪强家族都愿意娶你这等娘子。」林火起身,把空碗放在柜台上。 「掌柜说笑呢!」郭秀一边揉面团,一边笑道:「不过,我那闺女却长的美。」「是吗?哪时带来看看。」林火随口道,至于一个帮工的女儿美不美······能美吗?郭秀却当真了。 第二日早上,她便带了女儿王琴来店里。 「哟!真带来了?」林火抬头看到她们母女不禁乐了。 六岁的郭琴牵着母亲的衣袖,有些怯生生的看着林火,那眉眼清秀,看着有一种清泉的清爽。郭秀笑道:「琴儿叫人。」 郭琴有模有样的福身,细声细气的道:「见过······见过林公。」 「好一个清秀的小娘子!」林火大笑,随手拿出两文钱,「拿去买吃食。」「这可使不得!」郭秀婉拒。 「见面礼罢了!」林火想让郭秀长久在自家做工,自然得笼络她。可郭秀却坚定不收。 「你这个女人啊!倔!不过那股子气比大多男人都强!」林火收了铜钱。 一个伙计姗姗来迟,被他冷眼看着,赶紧解释「先前路过朱雀大街,听到有人说秦王要和什么······要和南周决战了,故而来晚了些。」 「要大战了?和谁?」 「说是和什么······韩······」 「韩壁!」林火一拍大腿,「那可是南周大将!这一战啊!若是打赢了,这大唐的疆域可就不得了了。」众人一阵议论,随即各自忙碌。 郭秀让女儿坐在柜台后面,自己去前面卖点心。 有熟客见到王琴就取笑:「你家闺女好生清秀,可要嫁给我儿子?」「做梦!」郭秀也笑道。 闲暇时,众人就聚在一起,议论着这一场将决定中原大 势的大战。 「莫要输啊!」林火祈祷。 「掌柜放心,定然不会输。」郭秀说道。「为何?」 「我和夫君吵闹,夫君想去做佃农,我不想,就想若殿下进长安,能给个公平。到时候攒些钱,大大方方的去买地。」 「担心被兼并?」林火问道。 「是啊!那些人家手段多,且官府便是他们家开的,若是看中了你的地,总有法子夺了去。我便是因此不敢买。」 「关中,是那些人的天呢!」林火摇头,「老夫守着这个小铺子就心满意足了。」「希望秦王早日凯旋。」郭秀祈祷道。 ...... 下午,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后,郭秀牵着女儿准备回家。 母女二人走到了朱雀大街上,王琴在点心铺里没少吃,可此刻看着街边那些热气腾腾的吃食依旧不舍。 「吃吃吃,三个孩子便是三头豕,都养不起了。」郭秀笑道。「阿娘。」 「哎!」「有马蹄声哎!」「哪?」 孩子心无旁骛,大人满脑子都是念头,故而孩子能听到大人听不到的动静。郭秀回身。 就看到十余骑风尘仆仆的疾驰而来。「大捷!」 「殿下破汴京,年胥归降!」 郭秀一怔,然后欢喜的道:「这是······这是殿下要回来了?天呐!这个天下要太平了。」「太平啦!」王琴也跟着喊。 ...... 捷报传进了皇城,刘擎等人大喜,当即请示了王妃周宁,以秦王妃的名义赏赐长安孤老酒食。接下来,长安军民都在翘首以盼秦王凯旋。 而那些肉食者却在频繁聚会,猜测秦王会给长安,给自己带来什么变化。 ·***** 深秋的一个清晨,秦王带着万余骑兵进了长安城。 郭秀这阵子带着闺女在店里做事,也好教导些女儿家的事儿。听到秦王进城的消息,牵着女儿就跑。 「哎哎哎!」 林火本想去看,可郭秀跑了,伙计们也一溜烟跑了。「有何好看的?难道秦王还能看上你等?」林火嘟囔若。 ······.· 「殿下千岁!」 郭秀赶到朱雀大街上时,秦王正好到这一段。马背上的秦王微笑冲着周围挥手。 「阿娘!」 郭秀的手被拉了一下,接着女儿的手就脱开了。她回头,就见一个男子牵着女儿往后面挤。 这里人多,瞬息便消失了。「救命!」 郭秀一边追,一边尖叫。 她奋力往前挤,可却一直看不到女儿的踪影。「阿娘!」 隐约间,她听到了女儿的喊声,细声细气的。然后,有人喝道:「闪开!」 郭秀挤到了街边,就看到女儿站在一旁,惊魂未定。 那个拐子趴在地上,边上站着个男孩,一只脚还踩在拐子的脊背上。竟然是一个孩子救了琴儿?郭秀一怔,赶紧行礼,「多谢小郎君!」「不谢!」男孩拱手,看着有些赧然。 「敢问小郎君姓名。」郭秀郑重福身,老郭家从不做亏心事,「奴便在兴化坊那里的林氏点心铺做事,回头必然去小郎君家致谢。」 「感谢就不必了。」男孩挠挠头,「我叫······杨启。」 第1462章 给群臣的下马威 秦王的凯旋堪称是突如其来。 出发时他令人给长安送了消息,但多久抵达长安,并未告之刘擎等人。 所以,当刘擎得知消息后,先是一愣,君臣猜忌的念头刚生生出来,接着便消散了。 「殿下这是想看看长安人的真正想法。」刘擎起身,「走,赶紧去迎。对了,王妃那里可知晓了?」「有人去通禀了。」 周宁已经住进了宫中,不过并未住在皇后的坤宁宫。名正言顺,若是她住进坤宁宫,只会惹人嘲笑。 「哎!」 得知秦王来了个突然袭击,周宁叹道:「他这是第一次正经的进长安城,偏生弄的剑拔弩张的作甚。叫了二郎来。」 城中,那些大族和豪强们得知了消息后,都面面相觑。「这是,要给咱们下马威?」 ...... 其实,所有人都想多了。秦王只是忘记了此事而已。 快到长安后,他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令人去告知刘擎和王妃等人,韩纪等人顺势劝说,既然如此,顺带看看长安人的态度岂不更好? 秦王日理万机,忘一件事不奇怪,可韩纪等人却不提醒,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多了去。进城后,刚开始冷清,接着人山人海啊! 「就差锣鼓喧天了。」 长安百姓的反应令人欢喜,对他们而言能结束乱世的秦王便是盖世英雄。如今这位盖世英雄进了长安城,联想到秦王以前的那些话,他们有理由期待未来的日子。 进城前,出于保护儿子的目的,秦王令阿梁坐马车跟在后面。却不知儿子顺势见义勇为了一把。...... 「秦王回来了。」 王氏,王豆香看着回娘家的侄女儿王仙儿,眼神复杂。 若非当年觉得那个少年出身贫寒,没前途,此刻侄女儿已然是秦王妃,即将变成皇后。哎! 都是命啊! 王豆罗心中喟叹,觉着这是老王家数百年来犯下最大的错误。王仙儿神色不变,垂眸,「家中还有事,那我便回去了。」 「大兄被伪帝胁迫着在蜀地,安危无需担心。」王仙儿是来问父亲的情况,王豆香起身,「除非是穷途末路否则他不敢动手。若是穷途末路,王氏却不是他能任意摆弄的。」 「是!」王仙儿告退。 出了王家,先前和王家侍女们扯八卦侍女过来。「娘子,他们说秦王好生俊美威武。」 这个侍女是夫家的,一脸痴迷的模样。 她发现王仙儿从王氏带来的侍女们都低着头,好像······有些心情沉重。这是为何? 她想问问,可看看王仙儿那平静的神色,不知怎地,把话咽了回去。 王仙儿走出巷子,看着豁然开朗的大街,突然怔怔的看向欢呼声传来的地方。「殿下千岁!」 她上了马车。车帘放下。车里传来幽幽一叹。...... 皇城前,刘擎等人看到了秦王。「见过殿下!」 秦王颔首,「孤南征以来,你等勤劳王事,辛苦了。」「殿下灭石逆,收复南周,功高盖世。」 颂圣的话听着会有些飘飘然,秦王暗自告诫自己:别进了长安城,变成李泌第二。进了皇城,秦王说道:「孤离开妻儿许久,今日便各自方便。」 「是!」 按理今日秦王就该召集群臣,大肆庆贺灭国之功。顺带,还能让年胥舞蹈助兴。 可秦王没这个心思,就和个普通人似的,要先顾着老婆孩子。「殿下,政事为重啊!」 一个臣子说道。 秦王看了此人一眼,「何为大事?人伦第一。家 且不顾,如何能治国?」「是!」臣子低头。本以为自己的劝谏能得个好回应,没想到却是敲打。老子就喜欢先顾着老婆孩子,怎地? 这是秦王的态度······甫一进城,就给了群臣一个下马威。秦王进了皇宫,里面是秦王妃在相迎。 官员们看向刘擎。 大佬,您给说句话呗! 刘擎看了那官员一眼,「吃饱撑的!」 罗才叹道:「别用对付伪帝的那一套应付殿下,小心没脸!」二人并肩进去。 「殿下正想敲打群臣,那人倒是上杆子求打脸,算是有功。」 「这些臣子都习惯了李泌那等帝王,满嘴假话,看似君臣和睦,臣子都兢兢业业,实则内里都只顾着自家。」 刘擎止步,「这些人犯蠢,咱们的人可不能犯蠢。」 「你担心北疆系的官员被关中那些人腐蚀了?」罗才问道。刘擎点头,「要敲打!」 「殿下不是敲打了吗?」 刘擎捂额,罗才笑道:「你这是老了还是怎地?」 「非也。久不见殿下,殿下越发威严了,老夫一下竟然忘了此事。」 「灭石逆,灭南周,只需听听这些,就能让人敬畏有加。加之殿下乃是······那什么?殿下说的草根出身,这些经历听着像是什么?」 「传奇!」 「没错,长安城中那些写的都没法写的这般传奇。」秦王见到妻儿,开口就是,「二郎可惹祸了?」 周宁莞尔,「二郎自己说。」 李老二委屈的道:「阿耶,我很老实。」「呵呵!」 秦王打个哈哈,这才握着妻子的手,「这阵子辛苦了。」 「就是在家带孩子,辛苦什么?」周宁笑道,「对了,大郎看着廋了些。」 「估摸着抽条呢!」秦王说道:「孩子到了年龄,夜里骨头都在噼里啪啦的长。」「也是,再过几年怕是就比我还高大了。」 「再高大他也是你的儿。」夫妻牵着手述说别情。 夫妻久别重逢,自然是······ 秦王进宫后,就和王妃在一起议事,很是忙碌,据说连午饭都没吃。可见勤政! 「你越发狠了,这是到岁数了,如狼似虎?」 「胡说!」 「若非孤修为高深,怕是都成了骷髅了。」「你还胡说!」 「不说不说。」 「对了,那位大周珍宝如何?」「孤仿佛嗅到了酸味。」 「我只是好奇。」 「此次她一家子都跟着来了,你若是想见,只管召见就是了。」「是吗?」 「当然。」 「那回头我真的召见了。」 「孤要睡一会,你自己琢磨。」秦王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周宁正在边上看书。 秦王伸手揽住周宁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脊背上,惬意的道:「许久没挨家了,此刻浑身放松,觉着··唯有此刻才是活着。」 周宁把书合上放下,回头道:「先前外面禀告,说有几个老臣求见。我说你忙着呢!等明日吧!」秦王鼻子里轻哼一声,周宁说道:「我这可是干政了。」 「孤刚进长安城,便给了臣子们一记下马威,他们这是来试探孤的。若真有事儿,也该是刘擎他们来请见。」 秦王起身,伸个懒腰,「有什么吃的?」 「伪帝逃跑时,别的带的不多,厨子带走大半,加之我也不放心,如今还是咱们家的厨子做主。」「也好。」 秦王起床。 他依旧 习惯性的准备自己穿衣。 「殿下起来了。」花红进来看了一眼,随即外面涌进来几个宫女。呃! 秦王殿下愕然发现,自己只需张开手,所有事儿都有人做。这感觉····· 穿好衣裳,随即去前面用饭。 十余宫女伺候还有不少内侍低眉顺眼的站在边上,等着召唤。一家子吃着这顿提前的晚膳,都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李老二嚷道:「阿耶,不热闹!」 以前一家子吃饭没那么讲究,甚至把先贤说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丢在一边,很是热闹。可今日却格外的沉闷。 一个内侍上前,「小郎君,食不言,寝不语。」李老二却桀骜的他,「不干!」 内侍为难的看着秦王。 皇子公主们从出生开始身边就有教导的女官和内侍。等他们懂事些后,便开始教导规矩。帝王自然不受规矩限制,但皇子公主们却必须循规蹈矩。 否则,传出去别人笑话。 秦王淡淡的道:「食不言,寝不语。专心吃饭,有助于消化。寝不语,有助于入眠。」「殿下英明。」内侍行礼。 「可孤更喜欢热闹!」内侍:「---」 「吃饭!」秦王拿起筷子。 「阿耶,这个羊肉冷了。」李老二说道。 内侍刚碰了个软钉子,闻言赶紧吩咐道:「快去换一份热的羊肉来。」「无需更换。」秦王吩咐道:「重新热一下再送来。」 咱们不差这个啊!内侍:「..····」 内侍觉得秦王怕不是在故作勤俭,可看看秦王妃和两个孩子理所当然的模样,都傻眼了。 宫中的吃穿用度都有规矩,比如说吃,贵人吃一口就嫌弃,厨房就得琢磨是为何,然后改进。至于什么重新加热,这不是闹吗? 厨房里,厨子们都做的有多的,就等着贵人们开口要第二次。哪怕一千次里贵人们只要一次,也得做好准备。 否则,怎么能体现出贵人的尊贵来? 可秦王一家子看着竟然和普通人家似的,这如何伺候? 难怪王妃带来的厨子在厨房里有些被孤立,大概便是因为和宫中的规矩格格不入的缘故。吃了晚饭,周宁带着孩子们说出去转转。 「一起!」秦王说道。 「不了。」周宁笑道:「有人想见见你。」「谁啊?」 秦王有些诧异。 没多久,一个女子进来。行礼。 「见过殿下!」 「贵妃?」 第1463章 秦王的规矩 许久不见,秦王发现贵妃应了些。 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很是复杂,当初他曾救过贵妃,可后来却因为出身原因不被贵妃看重。加之秦王本就想出外寻找根基,故而干脆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但说起来,若非贵妃,秦王想谋取北疆县令之职连门路都找不到。所以,此刻他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而在贵妃的眼中,秦王却雄姿英发,令她不禁在脑海中把李泌拖出来比较了一番。李泌,老朽了! 而且少了秦王这等顾盼间勃发的英气。 当年的少年,如今的秦王,兴许,过一阵子便是帝王。而李泌此刻却在蜀地眼巴巴的等着关中大族谋反。 贵妃心情复杂「此次若非殿下,奴兄妹尸骨已寒。多谢了。」 「梁靖此次随军,倒也机警。」秦王随口就安抚了贵妃,然后问道:「此后你有何打算?」他既然进宫了,除非收用了贵妃,否则贵妃只能搬出去。 瓜田李下,终究会被人诟病。 贵妃低下头,「奴自然跟着阿兄过。」 梁靖也跟着回来了,他的家还在,钱财不少,足够兄妹二人安享富贵。「也好!」 秦王觉得这样算是善始善终。「如此,奴告退。」 贵妃抬头看了秦王一眼。 秦王随意点头,拿起案几上的文书。贵妃不禁想到了李泌。 但凡是妇人进宫,李泌那双眼睛中总是会多些别的意味,乃至于灼热。贵妃出去请见王妃。 「今日就出宫?」周宁倒是觉得没必要如此急切。「是!」贵妃点头。 「罢了!」 周宁令人送贵妃出宫,顺带给了些钱财。「这····.」 一个不大的木箱子被放在马车里,贵妃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块玉器,外加些金银。 花红福身,「娘娘说了,女人出生后依靠耶娘家族,嫁人后依靠丈夫孩子。贵妃无儿无女,耶娘不在,跟若兄长固然好,可须知有了嫂子后,兄妹间难免不如以前那般。身边有些钱财,好歹也安心些!」 姑嫂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相处,彼此之间近而不逊······也就是远香近臭。 身边有些钱财,打点身边侍女仆役,自己想买点东西也无需朝着嫂子伸手。秦王妃竟然想的如此周到,令贵妃感慨万千,「多谢了。」 「贵妃保重!」花红目送着马车出城。马车一路到了梁家。 梁靖和妻儿同样是久别重逢,此刻正在喝酒。「阿妹!」 当贵妃走进来时,梁靖欢喜的道:「我还想明日便进宫去见你。」「我这次回来,便不走了。」贵妃看了嫂子一眼,福身行礼。 嫂子目光复杂,微笑道:「那正好,家中有人陪我,热闹。」 梁靖性格粗豪,却嗅到了些疏离的气息,瞪眼道:「没有阿妹,你我还在蜀地厮混,哪来的大宅子?哪来的富贵?」 嫂子低头「是啊!」 其实,曾处于远端的人,在跌落尘埃后,最不喜和故人相处。若是可以,贵妃更愿意独自居住。可她曾经贵不可言,且哪怕到了中年,依旧美艳不可方物。若是独居,少不得会惹来无数麻烦。甚至是危险。 梁靖起身,「阿妹别搭理她。回头我给你再寻个好男人。」贵妃摇头,「不必了。」 梁靖愕然,「我不是赶你,你若是在家,我好歹也有个说话的人。只是,女人有个男人总好些?」 「我的第一个男人前太子,当初李泌觊觎我,暗示他,他便毫不犹豫的把我送了去。这个男人,隐忍之极,却把妻子视为工具,我不屑此人。」 「李泌看似雄才大略 ,实则喜怒无常,且怯弱。有了怒火也只会冲着女人发泄,不是男儿!」贵妃坐下。 「我对男人,死心了!」说这话时,她神色淡漠. 可不知怎地,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少年······少年躺在她的脚边,认真的道: 「娘娘真美!」...... 一夜好睡,第二日秦王醒来时,看着和家中截然不同的寝宫,叹道:「孤还是喜欢小些的屋子。」进来伺候的花红抿嘴一笑。 「笑什么?」秦王问道。 花红福身,「以前殿下说家不必太大,太大了,人心就散了。奴不信。往日这等时候,两位小郎君早就该在外面闹腾了,今日却没有。可见殿下有先见之明。」 秦王说道:「改改,好歹别让孩子们离的太远。」进来的内侍赔笑,「殿下,皇子有自己的居所呢!」 皇子的居所距离这里不近,想见皇帝和皇后还得走许久,还得请见。「马上改!」 秦王越发的不耐烦了,「什么狗屁规矩,活生生把父子、母子亲情隔断了,还美其名曰尊贵。尊贵个屁!」 周宁捂嘴偷笑。花红也在笑。 内侍宫女们昨日就被秦王敲打过,虽然觉得这样不合规矩,却无人敢劝谏。晚些,外面就传来了叫嚷。 「阿耶,阿娘!」 「小郎君,慢些,慢些,等奴婢去禀告······嗷!」外面传来了内侍的惨叫,接着李老二冲了进来。按照秦王的规矩,父母的卧室门未曾打开不许进。此刻寝宫门开着,李老二哪里还管什么禀告。 「阿耶,阿娘!」 周宁笑道:「怎地,昨夜睡的可好?」 「不好,阿娘,我们回家去吧!」李老二有些认床。周宁叹息看向秦王。 秦王无奈的道:「二郎,以后这里便是咱们的家了。」李老二沮丧的道:「我不喜欢这个家。」 「阿耶,阿娘!」阿梁来了。 「睡的可好?」周宁问道。阿梁摇头,「不好!」 一家子除去他们两口子,都没睡好。 至于两口子为何能睡好,只能说是阴阳交济,和谐了。「阿耶,我那里离了好远。」李老二有些不满的道。「马上搬!」 秦王的话便是旨意,宫中马上就折腾了起来。「孤去前面,后面你看着。」 秦王有些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周宁,「无需担心,这些人,至少当下会老实。」「也是。」 在摸清他们的秉性之前,内侍和宫女们不会贸然造次。这里面得有个磨合的过程。 只是和臣子们呢?秦王去了前面。 身后跟着十余内侍,一路上遇到的内侍宫女纷纷避开行礼。他一路往外走。 「殿下!」 身后传来了内侍细微的声音。「殿下!」 「何事?」 秦王回头,内侍指着侧面的宫殿,「宣政殿······在那!」您这是习惯性的想去皇城吧? 可今日不同了,您得去宣政殿和臣子议事。秦王捂额,「孤倒是忘记了。」 宣政殿是帝王常朝议事的地方。他当先进去,仔细看看。殿内面积不小,少说也得两百来个平方。...... 刘擎等人也算是第一次参加宫中常朝······至少是秦王的第一次。伪帝逃跑时带走了所有重臣,剩下的都是些往日不受重视的臣子。此刻刘擎站在最前方,身边是罗才等人。 那些臣子没有上朝的资格,就在不远处看着。 王老二打着哈欠,突然问道:「老贼,我好像不用上朝吧?」老贼点头,「差不多。」 「那我回去睡觉了。」王老二说走就走,准备回去抱着媳妇睡个回笼觉。「回来!」刘擎虎着脸,「今日是殿下第一次常朝,谁敢跑?!」 王老二一怔,丢了一片肉干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点头,「也好,进去看皇宫什么模样。」晚些有内侍来带他们进去。 「老二,咋样?」老贼问道。 「大是大了,可看着······冷冷清清的,没意思!」王老二嘟囔。 到了宣政殿前,内侍回身道:「还请诸位恭谨些。」 「咳咳!」刘擎知晓这群人都是棒槌,回身道:「都别说话。」 「为啥?」王老二说道:「在北疆殿下都不管。 「这是长安!」刘擎瞪眼。随即众人进去。 在众人看来,秦王此刻定然端坐在御座上,威严的看着他们。 「这特娘的也太大了吧!两只手都没地方搁着。再有,这垫子也太薄了些,虽说孤习惯坐硬些,可也不能这般硬吧!屁股硌得慌。」 秦王围着御座转圈不断吐槽。 他见群臣进来,招手道:「老刘来帮孤看看。」那可是御座······刘擎干笑道:「臣不敢。」 秦王摇头,「老二来!」 老贼一把没拉住,王老二笑嘻嘻的上去。「你看看可是如此?」秦王指着御座问道。 王老二摸摸,又捶打了几下,看的内侍们眼皮子狂跳。「坐下试试!」秦王说道。 「殿下!」内侍终于忍不住了,「不可啊!」秦王淡淡的道:「坐!」 王老二毫不犹豫的坐下去,磨蹭了几下屁股。「好硬,还凉飕飕的,夏日正好。」 「老二!」老贼面色惨白「起来!」这特么的是御座啊!小祖宗! 这是你能坐的地吗? 王老二没搭理他,秦王说道:「可还有不妥?」王老二伸手,「咦!手没地方搁。」 「果然。」秦王说道:「回头重新按照孤的意思打造一个。」「是!」内侍们已经麻木了。 王老二这才下去。秦王坐下。 第一次坐在皇宫中对臣子,也是对天下人开口: 「孤今日让老二坐了御座,多少人惶然。惶然什么?惶然那是至尊的宝座,神秘威严。可在朕的眼中,这只是个柴火堆!若是孤及后人昏聩,天下人便会在下面点一把火,活生生把帝王烧死在御座之上!」 秦王指指群臣,「孤进长安,立下第一个规矩。」 群臣束手而立,内侍们也是如此。 「越是昏聩的帝王,越是心虚的帝王,就越喜欢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来糊弄人,来吓唬人。孤的后人,当摒弃这些狗屁东西。」「帝王,也是人!」 大乾十六年深秋,秦王昭告天下,帝王非神灵。 第1464章 给儿孙的脖子上架一把刀 神话帝王的风气不知从何时开始。刚开始也只是吹嘘帝王出生时有异象,用这种手段来令天下人敬畏。 渐渐的,帝王们觉得还不够,于是便加了许多元素。比如说帝王能与神灵沟通,帝王有天命······直至某位帝王某天喝多了,说:朕乃天子! 百姓最敬畏什么?上天! 在百姓的眼中,上天掌管着这个世间的一切。 朕便是上天的儿子,也是上天在人间的代言人,就问你们怕不怕! 其实皇帝恨不能说自己便是上天,只是他们觉得这个说法忽悠不了百姓,最终还是委屈自己一下,做个天子罢了。 于是,从此帝王便有两个爹,一个亲爹,一个是老天。从此,神话帝王就成了一门学问。 而相应的,帝王就得扮演神秘和威严。比如说李泌,便是其中好手。 威严最好的演绎方式是喜怒无常,李泌早已修炼到了化境,令群臣摸不着头脑。可秦王在第一次朝议时便把这些所谓的神秘丢在一边。 「殿下!」 有人惶然,觉得秦王大概是喝多了宫中的美酒,糊涂了。或是李泌在逃跑之前令人在御酒中下了毒,秦王中毒了。 「怎地,担心失去了神秘,天下人便会唾弃孤?」 秦王觉得有些好笑,「大多人蒙昧大多人喜欢从众,别人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孤也想装神弄鬼糊弄天下人,想来掌教会乐意帮孤这个忙。」 宁雅韵今日也来了,算是给秦王一个面子······当年李元父子坐在那里时,老帅锅从不进宫。闻言他笑了笑,「好说。」 玩装神弄鬼,玄学是宗师级的。 「殿下,维系天下一统,帝王必须威严呐!」罗才说道。「帝王威严从何而来?」 秦王说道:「上古时期,那些部族首领带着部众去厮杀,去耕种,去狩猎,去求活。尊重来自于能力。到了帝王时,这一切都变了。」 「王朝兴亡像是轮回,每当新朝建立,开国帝王多是亲手打下来的江山,深知民间疾苦,深知天下弊端。于是轻徭薄税,体恤民生,与民休息。开国帝王多对外强硬,大军出塞,令异族丧胆。于是,天下大治,天下大安。天下人皆称之为盛世,称之为明君!这便是帝王被人尊敬的由来!」 秦王伸手,却发现没茶水······他看了内侍一眼,内侍脸颊轻颤,心想朝议时可没这个规矩。但他还是出去交代人弄茶水来。 看,这不就学聪明了······秦王很是满意,「开国帝王之后,后续儿孙渐渐不能掌控朝政,不能掌控天下。这里面的缘由孤今日就不说了。」 这里面的道道,他能说三天三夜。 「帝王不能掌控朝堂,不能掌控天下,必然惶恐。为了坐稳江山,为了争取权力,便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把自己弄成和木雕神像差不多,以吓唬世人,维系统治。可这很蠢啊!」 秦王摇头。「这些手段可有用?有!可江山依旧在乱,国祚依旧在衰亡。有了问题不去解决,而是用这些东西来掩盖,愚不可及!神神叨叨的东西只能续命,却无法力挽狂澜。」 可能续命总是好的吧?群臣越听越糊涂。 「王朝兴衰是避免不了的,在孤看来,大唐若是能再延续三百年,便是上天眷顾。」「殿下·.....」 有人刚想进言,秦王说道:「可是想说大唐当千秋万代?扯淡!」 「没有不灭的王朝!」秦王很清醒,「在孤看来,与其让后世儿孙装神弄鬼,苟延残喘,不如让他们居安思危!」 果然是老夫看好的帝王啊·······宁雅韵的嘴角微微翘起。这番截然不同 的话,令群臣不禁愕然。 「丢掉所谓的神秘,坦然面对这个天下。至于威严,至于尊重,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去争取,而不是觉着······朕乃天子,天下人供奉朕乃是理所当然。娘的!越是这般想的帝王,越是昏聩!」 边上的御史干咳一声,想提醒秦王不该爆粗口,可却······ 「孤在来长安的路上想了许久此事。孤在想,孤自问能令大唐强盛,可孤的儿孙呢?孤可敢保证?孤想了许久,不敢保证。」 「孤自然希望儿孙能长存,大唐能长存,可越是希望如此,孤就越焦虑。焦虑来焦虑去,孤就想如何才能令儿孙英明神武,如此,才能确保大唐国祚千秋万代。可孤随即又觉着自己糊涂了。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何况是孤?」 秦王笑道:「孤无法确保儿孙贤明,那么有什么法子来逼迫他们贤明?唯有一把火!」 秦王起身,指着御座说道:「下面给他们架好柴火,民心军心便是火折子,当民不聊生时,当军队孱弱时,火折子便送到了御座之下,随即,帝王变成焦炭,王朝更替。」 群臣听的满头大汗。 「唯有让后世儿孙觉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知晓这个御座不是那么好坐的。若是耽于享乐,若是不勤政,若是不肯出去体察民情······那么,便要有被烧死的准备。」 「至少,孤这一代能安坐。」 秦王坐下,目光转动,从容的道:「爱儿孙之心孤不缺,甚至比之许多人更为灼热。可爱之深,责之切。越是如此,孤越该为儿孙筹谋。」 可您的法子竟然是把儿孙架在柴火堆上? 「要有危机感。」秦王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对后世儿孙的希望。王老二举手这是北疆的规矩。 秦王点头,「说。」 王老二说道:「若是有一代帝王不在乎呢?」「没心没肺如你这等吗?」 秦王的话引来一阵哄笑。 这是以往朝堂上没有的气氛。很活泼。 「这个问题问的好。」秦王肯定了王老二问题,「若是不在乎,那么,也就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江山不要了?」王老二问道。 「何为江山?」秦王自问自答,「不是帝王一人,不是李氏一家。天下人在何处,何处便是江山。李氏,只是天下人的首领。当李氏帝王昏聩,不在乎御座下的火堆时,那么,死得其所。」 宁雅韵见殿内气氛凝滞,就说道:「该走就走,干净利落。」 「正是如此。」秦王觉得还是老帅锅知晓自己的心思,「就说伪帝李泌,若是没有这些变故,他的儿孙会把大唐带到何处去?」 「深渊!」宁雅韵说道。 「孤若是不出,这个大唐,当灭!」秦王用这番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后世帝王若是无能,若是昏聩,若是不在乎身死国灭,那么天下人别客气,往他的御座底下点把火。烧死龟儿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妙哉!」刘擎拊掌赞道。他第一个明白,罗才第二个。 「皇子从出生开始便在接受教导,按理,当贤明。可正如殿下所言,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与其寄望于他们不昏聩,不如架一把刀在他们的脖颈上,令他们不敢懈怠。」 关键是,秦王的这番话后,任何神话帝王的言论就再也站不住脚了。晚些,这番话传遍了皇城。 「疯了!」 两个官员在值房里面面相觑。「殿下这是自毁威信啊!」 「不,殿下文治武功不说前无来者,可能相媲美的也不多,威信自然不差。可后世儿孙却要倒霉了。」...... 周宁 很忙。 她坐在偏殿中,下面两排,一排女官,一排宦官。 「今夜子时到丑时,宫中除去我一家之外,就是仓库等重地有人看守。其余地方,一律无人。偷拿的东西,自己搁在路边,既往不咎。若是有人心生侥幸,觉着法不责众,或是觉着我无能,查不出来,那便置之不理。」 众人垂眸。 「明日,便大索宫中!」 实际上大索宫中是该在昨日做的,甚至是周宁到了长安之后就能开始。但她一直忍着,直至秦王回来才发动。 众人知晓,后宫的第一波地震,即将到来。 在这一波地震中,有人倒霉,也有人会平步青云。 比如说秦王和秦王妃身边都没有内侍头领,也就是李泌身边韩石头的角色。 秦王妃还好说,她这阵子在宫中观察着众人,估摸着心中有了人选。而秦王刚到,谁能上位,就得看各自的本事了。 随即众人散去。 花红出去转悠,顺带打探消息。没多久就急匆匆的回来。 「娘娘,娘娘!」「何事?」 周宁在看名册,听着花红声音急切,就笑道:「可是天塌了?」 「也不远了。」花红进来,喘息了一下,「殿下先前在朝中说,帝王也是人。还说,若是后世儿孙不争气,把江山败坏了,那天下百姓就该一把火烧了御座······」 呃! 周宁眨巴着眼睛。他发疯了? 但她随即想到了这些年秦王的言行。作为枕边人,许多外界不得而知的言论她都知晓。一条线渐渐捋清楚······ 「他早有预谋!」 周宁捂额,「可怜阿梁的儿孙...... 阿梁在宫中等到了父亲,「阿耶,我明日能出宫吗?」「去作甚?」 「去转转!」 「可以去,不过带着侍卫。」「好!」 秦王莞尔看着儿子欢喜而去。 前面的宫殿旁堆了不少东西,十余内侍大概是搬运之余正在歇息。周宁看来颇为宽容,每个人都在吃胡饼。 「是殿下!」 有人发现了秦王,顿时乱作一团。 内侍们慌忙中带着欢喜的起身行礼,胡饼碎屑和里面的羊肉撒的到处都是。 一个三十余岁的内侍却先双手捧住胡饼,把快要掉落的羊肉弄进去,这才行礼。秦王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前行。 内侍们一阵议论,有人笑道:「秦泽,咱们都忙着行礼,就你顾着吃,这下多半殿下没看到你。」内侍嘿嘿一笑,「可不敢浪费食物。」 「若是能跟着殿下,还缺这些?」 秦泽只是淡淡的一笑,继续吃胡饼。 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来,「哎!先前谁行礼最慢?」众人缓缓看向秦泽。 你要倒霉了。「殿下叫你去!」 第1465章 选人,劝进 李泌长期在梨园中,但他把帝王演绎神秘的秘技:喜怒无常修炼到了顶点,故而除去韩石头之外,没人能揣摩透他的心思,连贵妃都不能。 秦王才将进宫,宫中人对他的印象全靠揣测。秦王残暴······这是听到最多的消息。 想想,古往今来谁会用敌人的尸骸来堆积成山,且还起了名叫做京观。 南下讨逆时,秦王更是下了必杀令,所有叛军一律处死。消息传到长安,许多人为之颤栗。那人若是登基,定然是个暴君。 但没想到的是,秦王在南周却格外仁慈。这截然不同的姿态,令宫中人揣测不透。 但在大伙儿看来,秦王进宫必然要杀鸡儆猴。秦泽这个倒霉蛋,定然是那只鸡。 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秦泽跟着内侍去了。 一路到了秦王妃处置事情的偏殿外,就听里面秦王说道:「······你可想过,就为了帝王一人,令天下人陪葬,妥否?」「可那是帝王啊!」 「你我多年夫妻孤有何神异之处你难道不知?孤若是什么老天的儿子,你会察觉不到?」「可总得要为儿孙考虑周全吧?」 「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我的儿孙无能,趁早滚蛋,至少还能保住一家子,保住皇族。若是苟延残喘,民怨沸腾之下,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能发生什么?」 「民不聊生,饿殍遍地,百姓忍无可忍便揭竿而起。他们攻破城池,打杀你我的儿孙,把他们丢进大鼎中煮熟了分食。那些脑满肠肥的皇族被百姓在肚皮上开个小口子,插入灯芯,就这么点燃,彻夜长明·····」 「子泰,别说了!」 「孤那番话传出去,后世儿孙再难躲避。天下人会念叨着孤的那番话,若是后世帝王昏聩无能,这番话便是最后的警醒。若是他们依旧执迷不悟,你觉着大唐还能长存吗?」 随即殿内默然。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孤还年轻,还没昏聩,此刻趁着没被权力迷惑之前说出这番话,不但是对儿孙的训诫,也是对自己的警醒。」 秦泽听到这番话,只觉得耳畔宛若惊雷在轰鸣。 良久,他听到秦王妃幽幽说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见过有哪家能长久不衰的吗?」 「颍川杨氏。」 秦王淡淡的道:「颍川杨氏?孤看存在不了多久了。」秦泽的额头上多了汗渍。 「你操心,我便不管了。」秦王妃赌气。「好好好,孤来管!」 内侍这才进去,「殿下,秦泽来了。」「让他进来。」 秦王这才坐下,而且是坐在秦王妃的身边。秦泽进来,行礼,「见过殿下,见过娘娘。」秦王妃冲着秦王翻个白眼,起身去了边上坐下。 秦王莞尔,坐在了正面,问道:「先前孤路过,众人忙着行礼,你却忙着吃。为何?」秦泽惶然,「奴婢······奴婢饿怕了。」 「哦!」秦王说道:「宫中人大多出身差,饿怕的人的不少。为何他们不顾食物,你却倍加珍惜?」「从小奴婢的耶娘就说,不可故意浪费食物,否则天打雷劈。」 秦王点头内侍上前,「跟咱走。」秦泽如蒙大赦,「谢殿下。」 等他出去后,周宁问道:「你可不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 「孤的身边少个管事的人。」秦王随手拿起妻子的水杯喝了一口。「这人·······看不出什么。」 「在帝王身边行事,最要紧的不是本事,而是有敬畏心。」秦王说道:「按理进了宫中至少能吃饱,可他却依旧珍惜食物,甚至为了那一点羊肉而忘记了讨好孤。说明什么?说明在他的心中,敬畏 食物比之讨好帝王更要紧。」 「也是。」周宁丢下此事。 秦王起身出去,「孤去看看两个孩子。」 等秦王走后,花红不解的道:「娘娘,殿下既然看中了那个秦泽,为何不用他呢?」「子泰既然看重身边人的品行,那么这便是一次极好的考验。」 「考验?」「对。」 秦泽回到了原地,那些在搬运东西的内侍们见他回来都诧异不已。「竟然没受责罚?」 秦泽摇头,「殿下宽厚。」「你的运气倒是不错。」 众人继续忙碌。 没多久,先前来召唤秦泽的内侍又来了。「秦泽!」 内侍的声音中带着些讨好之意。 秦泽放下手中的花瓶,过来行礼,「敢问何事?」 内侍艳羡的看着他,「殿下吩咐,从即日起,你便跟着殿下。」瞬间,秦泽就被这巨大的惊喜击中了,兴奋的面红耳赤。 而那些内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秦王会选一个内侍在自己的身边,这个位置堪称是后宫之中的第三人。为了这个位置,从秦王进宫开始,那些不管有没有希望的内侍都在努力,都想让秦王多看自己一眼。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被选中的竟然是不显山露水的秦泽。 而且秦泽在宫中多年,也只是个普通内侍,怎能被秦王选中?秦泽深吸一口气,行礼,「多谢相告。」 内侍赶紧回礼,「还请去收拾收拾,便跟着咱过去。「好,咱这便去。」 秦泽回去收拾东西,内侍跟着,见他全部家当都装在一个有些旧的木箱子中,心想这人果然不会来事。 而且看先前的模样,此人看似要倒霉时,竟然没人同情,可见连交际都寻常。 秦泽跟着内侍出去,路过原先的地方时,那些内侍已经换了个嘴脸,有人上前行礼讨好,有人送上贺礼······ 宫中的规矩,这等送贺礼不算是行贿受贿。 秦泽拱手,「多谢诸位相送,不过礼物就不必了。」他说话时很是客气,行礼也一丝不苟。 众人一阵讨好秦泽只是推脱,随即告别。 「这人成了殿下身边的红人,不该收拢人手为自己所用吗?至少在宫中得有眼线吧?」众人很是不解。 秦泽安置了下来,随即被带着去寻秦王。秦王正在训子。 阿梁带着李老二束手而立在案几前,秦王负手站在前方,说道:「先生依旧是原先的先生。功课依旧是原先的功课。只是宫中诱惑无所不在,各等玩耍的法子,各等讨好人的手段,若是你二人照单全收,用不了多久,便会沉沦其中。切记,若是有人蛊惑你们兄弟,马上来告知耶娘,明白吗?」 「明白!」 秦王回身,秦泽进来行礼。 内侍在后面点头,表示这一路秦泽并无差池。 「从此刻起,你便在孤的身边做事。在孤的身边几件事是大忌,其一,结党,其二,泄露消息,其三,结交外臣!记住这三样,可保平安。」 「是,奴婢谨记。」秦泽恭谨的道。 秦王指着他,对阿梁兄弟二人说道:「秦泽,以后在为父的身边做事。你二人有事可寻他。」 秦王刚进长安,臣子们知晓他想歇息一阵子,故而把许多事暂且压下了,可即便如此,请示的人依旧不少。 一个内侍进来,「殿下,刘公请示殿下,何时登基?」 「这个刘擎,这是故意放风是吧!」秦王笑了笑,「等孤去恭陵祭祀了阿耶再说。」「是!」 刘擎和罗才在一起。 「伪帝在蜀 地招兵买马,忙的不亦乐乎,此刻殿下当登基,厘清正朔真伪,以安人心。」刘擎揉揉眼角,「幸亏伪帝带走了那些重臣权贵,特别是那两位,否则麻烦不小。」 「那两位是个***烦。」罗才说道:「打不得,骂不得,更轻慢不得,否则天下人便会说殿下刻薄,少亲情。」 他们口中的那两位便是秦王同父异母的兄长,贞王和庸王。 「还有那些大族族长,皇室老人,还有······哎!说实话,老夫有时候会生出个不厚道的念头。」「什么念头?说说,看看老夫可曾有过。」 刘擎笑道:「老夫有时觉着,当初石忠唐若是追上伪帝就好了。」他看着罗才,「你可有过?」 按照石忠唐的尿性,多半会寻个理由弄死伪帝父子,比如说病故,或是乱军之中被杀。而那些重臣和权贵皇族,多半也难逃一死。 「都是祸害啊!」罗才叹道。二人相对一笑。 这个笑话最终传到了秦王的耳中,于是在第二日朝议时,他给臣子们讲了个笑话。 「西方有国曰佛朗机因朝堂混乱,以至于民不聊生。这一日皇帝正在吃饭,有内侍来禀告,陛下,首相被马车撞了。皇帝大惊,问,那户部尚书呢?内侍说,被人刺杀。皇帝惶然不安,问,那禁卫军首领呢?内侍说,刚在青楼马上风了······皇帝落泪,可还有救?内侍说,医者说没救了。皇帝嚎哭,问道,那谁还有救?内侍说,佛朗机有救了。」 这话里,把那些跟随皇帝滞留蜀地的权贵***们都讥讽了一遍。也算是秦王表了个态—那些人大多是祸害! 刘擎干咳一声,出班道:「殿下平息石逆叛乱,灭南周,挽狂澜于既倒。自古有云,名正言顺,天下此刻无主,无数军民正翘首以盼殿下登基,以安天下!」 「臣等附议!」这是必须的过场。而秦王按理该推辞。 「先去恭陵!」 秦王看着恭陵方向,轻声道:「孤,竟然有些情怯。」 第1466章 与天斗,与人斗 秦王挟灭国之势回到了他的长安。 所有人都知晓,这个大唐将会迎来以为一位新帝王。 而蜀地的那位皇帝依旧称孤道寡,也就是说,在一段时间内,大唐将会出现两个帝王并存的情况。直至一个被另一个干掉。 「天有二日啊!」 大清早,郭秀牵着女儿来到了林氏点心铺的外面,掌柜林火正和一个客人谈及当下的局势。 「可不是。」林火看到了郭秀和孩子,对王琴笑了笑,说道:「祖辈传闻,多年前天有数日,有豪杰持弓射杀了多余的,仅存一日。老夫看啊!那边……他讨不了好!」 客人笑道:「那边苟延残喘,秋后的蚂蚱,它蹦跶不了几日了。」 二人交割了钱客人是熟客,见到王琴就乐了:「你闺女?」 「是啊!」郭秀笑道,「琴儿叫人。」 王琴细声细气的道:「见过郎君。」 「好孩子!」客人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想把刚买的点心弄一块给她,被郭秀婉拒了。 郭秀随即就忙碌了起来,孩子便在柜台后面玩耍。说是玩耍,实则便是坐着发呆。 街上的落叶不少,长安、万年两县发动了不少人在扫地,很是热闹。 「都是做给殿下看的!」隔壁的伙计不屑的道。 「殿下……」王琴双手托腮,「阿娘,殿下就是那日骑在马背上,很是神气的那个人吗?」 郭秀正在揉面,「对,就是那个人。回头等殿下再出宫,阿娘便带你再去看看。「那有什么好看的?」另一个伙计邓二在做点心。店里就两个帮工,一个邓二,一个郭秀。郭秀经常帮邓二做事,但邓二狡黠,不说感激吧!反而趁机偷懒。林火也收拾过邓二,不过他给的工钱不高,邓二若是不干了,那点工钱很难找到熟工。若是新手,还得学艺,故而就容忍了邓二。 「说不得能沾点福气!」郭秀憧憬的道:「不要多,只要能让琴儿以后寻个踏实的,能养活她的夫君我便心满意足了。, 「等我儿子大了,正好!」邓二笑道。 「做梦!」 邓二狡黠惫懒,郭秀觉得他儿子也不是好鸟。 「哎!哎!」邓二用下巴朝着外面点点,「有人勾搭我儿媳妇了啊!」 郭秀偏头,就见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站在柜台外面,蹙眉对自己的闺女说道:「你别傻乎乎的看外面,要走出来。 「为啥?」王琴细声细气的道:「阿娘说外面有拐子,上次……是你呀!」「才发现?」孩子不满的道:「眼力见也没有,呆呆傻傻的。」 「胡说。」王琴不满的道:「阿娘说女儿家不能晒太阳,会黑的。」 「谁说的?又不是让你晒一整日。你每日晒一刻钟,半个时辰,保证身体好。" 「这又是什么话?」 「这是道理。为啥那些老农吃的差,住的差,却身体康健?便是因为劳作,还晒太阳。」 「真的?」 「不信你出来试试。」 「哦!不过你不许哄我!」 「我不哄你。」 两个孩子站在外面,仰头眯眼看着秋日。 「舒坦不?」 「嗯……舒坦!」 「别老是坐着,都坐傻了。外面多好?」 「嗯!对了,阿娘念叨你好几次了说要谢你!」 王琴看着男孩「对了,你叫杨启?」 阿梁点头,「嗯!你叫什么?」 「我叫王琴,阿娘叫我琴儿。, 「琴儿?」阿梁突然捧腹,「就像是一架琴。」 「你欺负人!」王琴不满的道,「哪有取笑别人名字的?」 阿梁哄她几下,愁眉苦脸的拱手,「我错了,回头便寻了好玩的东西给你赔礼。「我不要。」王琴认真的道:「阿娘说,不能取笑别人的姓名呢!就像是邓二,有人叫他二傻子,阿娘就不许我叫。」 「你说的对。」 郭秀此刻才出来,笑眯眯的道:「是小郎君来了?快请进。」 阿梁拱手,「我出来转转,就不进去了。, 王琴拉着他,「进来吧!阿娘做的点心好吃,我……我请你吃。」 说着,她拿出一个小小的,上面绣了个小狗的布袋子,从里面摸出一枚摩挲的光亮的铜钱,认真放在柜台上,「阿娘,我要买点心!」 两个孩子并排坐在柜台后面,郭秀拿了点心给他们,还一人给了一杯热水。于是阿梁就第一次尝到了别人请客的点心。 外面,一个便衣的虬龙卫故作不经意的看了里面一眼,对同伴说道:「大郎君此刻才像是个孩子。」 「可不是。在桃县,在宫中,大郎君就像是个小大人般的。」 「此处可要查探?」 「锦衣卫的人已经在查了。」 阿梁随后告辞。 「下次你来,我还请你吃点心。」王琴信誓旦旦的道。 「好!」阿梁答应了,不过想起自己最近要出远门的事儿,就说道:「我最近家中有事,怕是过不来了。」 「那要等多久?」王琴问道。 她是闺女,父亲惫懒,两个兄长闹腾,故而郭秀便把她带在身边教养,平日里也没个玩伴,很是孤独。 阿梁想了想,「好歹,也得半月以上吧!」 「那好,我等着你。」 「好!」 午饭后,正在散步的秦王便得知了消息。 「那家点心铺子开了三十余年,掌柜一直没变,商人之家出身,没嫌疑。」赫连燕跟在侧后方禀告道:「那个邓二爱喝酒,不过倒也还算是本分,若是殿下觉着不妥,我锦衣卫便想法子把他弄走。」 「弄什么?」秦王有些不满锦衣卫现在这种动辄把人不当回事的作风,「别扰民。」 「是!」赫连燕也只是试探,「那个孩子的耶娘身家清白,王福家早些时候曾出过官宦,前陈的,后来便没落了。郭家一直本分…… 秦王止步,赫连燕请示道:「可要干涉?」 「干涉什么?」秦王摇头,「虽说是亲兄弟,可阿梁和二郎玩不到一起。在宫中孤零零的。宫中人,朝中人都把他当做是未来的太子,这一个个包袱压下来,累。那个孩子只是他寻的玩伴罢了,搁下,无需再管。」 「是!」 秦王看着有些若有所思,实则是想到了当年在小河村的日子。 十岁之前虽然日子艰难些,但那是他最为快活的一段岁月。 养父母对他虽然有些假,但好歹能让他衣食无忧。村里的孩子也愿意和他一起玩耍,没事儿在村里疯跑,在地里乱窜。夏日在小河里戏水,摸螃蟹,运气好能捡到放鸭人没发现的鸭蛋,回家能欢喜许久。 那时候,他简单的就像是一张白纸。 用现在的眼光去看那段岁月,会发现过的懵懵懂懂的,好像是白活了。 「不知怎地,孤有些怀念小河村的日子。 哪怕距离帝位不远了,可秦王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好像更喜欢,更为怀念那段岁月了。 要去祭祀,主持的自然是礼部,但秦王却把玄学也拉了进来,令礼部 那些因常年累月查找资料而眼力下滑眼中,以至于看人都是眯眯眼的官吏们大为不满。秦王令人把宁雅韵请进宫来,二人商议了一番祭祀的事儿,休息时,秦王说了自己对当初那段岁月的困惑。 「按理吧!孤一旦登基,便是天底下最为尊贵之人,可为何孤却觉着,小河村的那十年,才是孤最幸福的十年?」 「人人都追逐幸福,可幸福从不是钱财与名利能买到的。」宁雅韵和秦王在外面溜达。 「你看看李泌,从第一次发动宫变到现在,他快活了吗?老夫觉得不然。这些年他一直蝇营狗苟,一直在与人勾心斗角……」 「可他乐在其中。」秦王知晓那种滋味。 「整日都在琢磨如何与人争斗,如何攫取权力,你觉着乐呵吗?」 秦王摇头。 「看看那些豪商,整日只知晓挣钱,妻儿老小丢在一旁,锱铢必争……看似日子过的很踏实吧?」 「和帝王差不多。」 「是啊!」宁雅韵微笑道:「一个人如何幸福,还得看他想要些什么。至于一个人该追逐什么,这没个定数,只要不害他人,自己喜欢就好。」 秦王点头,「孤明白了。」 「你一直明白,只是临近那个位置,有些患得患失神智有些浊了。」 秦王偏头看着虚空,蹙眉想着。 「是有些。」 秦王想通了这一点,顿时心中一畅。 「活的越简单,这人就越惬意。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个地步,那便给自己寻个乐子。」 「什么乐子?」 「与天斗,与人斗。」 过了几日,秦王出了长安城,往恭陵去了。 他带上了妻儿,还有舅父一家子,以及一些臣子。 这一路秦王就当做是郊游,不时令歇息,带着妻儿四处玩耍。 有臣子进谏,「殿下,这一路当恭谨才是。」 「恭谨在这。」秦王指指心口,「这以后再想这般齐整的出远门可就难了。」民间祭祀祖宗,实则也是郊游。 当看到恭陵时,天气转冷。 秦王遥遥看着陵寝,「阿耶便在那?」 「是!」守陵的甘愿恭谨的道。 一群大鸟突然飞来,在秦王的头顶上盘旋。 众人愕然。 「鸟儿!」 李老二欢喜叫嚷。 秦王抬头,眯眼看着鸟群。 远处,一个男子走出了林子,看着秦王一行人,热泪盈眶。 「是小主人!」 第1467章 我来 有人!」 虬龙卫率先发现了那人。 秦王看去,就见远处山林中出来一人,浑身披着树叶,头顶还带着树枝编制的环,若非虬龙卫提醒,他压根就发现不了此人。 此人举起双手,在乌达等人冲过来时,喊道:「老林!老林!」 林飞豹身体一震,「等等!」乌达等人止步。林飞豹缓缓走过去。「你·····.」 男子脸上涂抹着黄色的东西,他把额头上的环去掉,把身上的树叶扯去······再搓搓脸。 他把脸搓的通红,抬头,「老林,可认出老夫了吗?」 「公孙杰?」林飞豹颤声道:「你······你不是不知所踪了吗?」 「陛下葬入此地后,老夫便一直在左近潜藏着······ 男子目光转动,看着秦王,「他可是·····.」「是小主人那个孩子。 男子走过来。 秦王摆手,止住了两个修士的阻拦。 男子无礼的注视着秦王的脸,「像!像陛下!像黄奉仪。」 男子跪下,「公孙杰,见过小主人!」 林飞豹过来,介绍道:「殿下,公孙杰原先乃是陛下的侍卫,擅长养鸟,能通鸟语。陛下去后,他便不知所踪。 「起来! 秦王亲自扶起公孙杰,「这些年你一直在此?」「是!」公孙杰起身,「陛下葬于此地,臣担心有人破坏陵寝,于是便藏在左近。臣擅养鸟,便养了那些鸟儿,没事便在那些守陵人的头顶上拉屎······传出去人人皆说陛下显灵了。如此,无人敢来毁坏陵寝。」 那个老爹啊! 他究竟是有何魅力,能令这些侍卫舍弃大好年华,或是远赴南疆,或是藏身山林之中。 秦王拍拍公孙杰的肩膀,「好!」 当帝王对你赞不绝口时,实则忌惮或是什么情绪也在渐渐滋生,或是一种敷衍。 话越少,越好。秦王一家当日斋戒。 第二日,礼部的人和玄学的人商议仪式,双方争执不下,去请示秦王。 「孤是来祭祀亡父,规矩,搁一边!」两边都傻眼了。 第三日凌晨,秦王早早起了,出来就听到周宁在哄老二起床。 「阿娘,我再睡一会儿吧!」 「今日要祭祀祖父,不可晚起,否则祖父会抽你。」 「啊!祖父还会打人?」「会呢!」 「起床起床!」 秦王莞尔,这时舅父黄维过来,手中拿着一把香。 「舅父这是要去哪?」 黄维抬头,「阿姐葬在边上的小山包上,老夫先去给她烧几炷香。」 「晚些一起去。」秦王说道。 他的生母身份卑微,故而只能葬在边上,有些像是陪葬的意思。 随后便是沐浴沐浴更衣。今日没有早饭。 一家人走出住所,此刻天色依旧还昏暗。吏部的官吏和玄学的弟子们在忙碌着。 所谓陵寝,便是一座小山。陵墓便在半山腰。从这里过去便是墓道,数百步后,有巨大的石门,看着高大,给人一种压迫感。 按照中原传统的规矩事死如生,前方便是宫城。 宣德帝和武皇当年据闻痛悔不已,但陵寝的宫城却不大。 祭祀的物品已经就位。 宁雅韵站在石门内,吹着冷风,叹道:「帝王将相,最终也只是一杯黄土。 包冬干咳一声,「掌教,可这抔黄土也忒大了些!」 恭陵可是以山体为坟墓,规模不小。 而最大的还是宣德帝和武皇的合葬陵寝。秦王来了。 身后跟着一家子,后面是随行的臣子们。前方摆放了案几,上面有贡品。 一个官员想来引导,却被秦王看了一眼止步。秦王拿了三炷香,在烛火上点了,然后行礼,插香 。 接下来便该是一系列繁琐的令人头晕脑胀的仪式。 秦王摆摆手,「都退下!」这不合规矩啊!礼部官员们愕然。 刘擎干咳一声,「都暂且避开。」 众人缓缓退去,只余下了秦王一家子。 秦王回身,「来,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顽劣子孙也得挨打,都来行礼。」 周宁上前跪拜行礼,接着是阿梁,李老二·····一家四口站在案几前,看着半山腰的陵寝。「你们先走吧!」 秦王说道。 周宁看了他一眼,「好!」 她知晓,这是秦王第一次和亡父「见面',定然有不少话想说。 周宁带着两个孩子走了。秦王站在案几前。遥遥对着陵寝。 天地间仿佛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来此之间,我有些怯意,不是害怕什么,而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您。 「襁褓中自然不算,算起来我从未见过您。我对您的印象都是听说。杨略大概是担心引发我的猜测,故而从不提及您的事。」 「直至我到了长安,曹颖和怡娘他们告知了我这一切,我······您不知道,当时我就想跑,离的远远的。」 「当我得知自己的对手是皇帝时,我便害怕了。您别怪我,那时候我就是个乡下少年,赤手空拳想讨逆······我觉着还是寻个地方安生度日比较好。」 「我在元州乡下长大,苦不苦?苦!十岁之后,我几乎便是泡在苦水中长大的。别人家的孩子有耶娘疼爱,我的耶娘却只知晓苛待我。」 「我后来才知晓,他们的态度转变,是因杨略被镜台的密谍追杀远遁,每月的钱财没了。于是我便变成了一个麻烦······您可知晓乡下无知之辈会如何处置麻烦吗?」 「我一直没对人说。在我十一岁的某个夜里,我白日里没吃饱,喝多了水,夜里起来小解。没出门,便听到哪对夫妇在商议,想把我卖了······他们 ....」说我长的颇为俊美,有人愿意出大价钱····· 「当时我不知一个俊美的孩子为何值钱,直至在长安待了许久,这才知晓,原来,有人专门养着这等孩子少年,供那等喜爱男风的人享用。 「那一夜之后,我觉着天塌了。」 「我拼命想挽救这一切,于是我努力做事,努力狩猎,只求他们给我一个笑脸,莫要把我卖了。」「我说这些,不是想向您抱怨什么,我只是想告知您这一切苦难,最终成就了我。」 「在我的眼中,您是个······无畏的人。」 秦王想了想,「他们说,当初祖父和祖母最是疼爱您,说您是我家麒麟儿。帝后与太子之间亲密无间,可谓是典范。」 「韩纪他们告诉我,当时的大唐看似如花似锦,可您却看到了底下暗流汹涌,危机四伏。」「您建言遏制土地兼并,保住府兵制;您建言削减对宗室的供养,削减对权贵大族儿孙的封赏;您建言入仕必须经过科举考试;您建言整顿军中;您建言要压制世家大族······ 「您说,若是不革新,大唐国运必将衰亡,且,不超过百年。」 「您说,随着土地兼并的蔓延,府兵制必然会崩坏,随后各地军队失去兵员补 充,唯有就地征募壮士,如此,地方将会成为藩镇,大将必然跋扈。」秦王是真的佩服父亲的眼光,哪怕是到了今日,孝敬皇帝的当年的论断依旧有重大参考意义。「您说,随着世家大族势力的膨胀,他们必然会把目光转向帝王,与帝王争权夺利。」 杨松成等人便与李泌明争暗斗,以至于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国事不管,先抢夺权力再说。 「您说,随着封官泛滥,襁褓中的孩童也有官身,为官自然就成了买卖。于是贪腐横行,官员与地方大族勾结,与世家大族勾结·····.」 「您说,随着土地兼并越演越烈,百姓流离失所,若是不加以遏制,迟早会爆发叛乱。石忠唐的叛乱看似因为异族将领野心勃勃,可若非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熬,流民越来越多,石忠唐反叛岂会如此顺遂?」 若是百姓不曾对这个大唐失望,乃至于绝望,石忠唐何以能稳住南疆? 「您所说的一切,都一一应验了。」 「可您的建言,却成了那些既得利益者们的心头刺。」 「我问过多人,他们都说您英姿勃发,不是那等好女色之辈。可当年您却是因为此事栽了跟斗。「当初祖父与祖母中毒,都说是您动的手。于是一壶鸩酒送走了您和阿娘。后来祖父祖母发现不对,可您却早已离去。」 「这一切是谁在操纵?我一直在查。那些人不但是您的对手,也是我的对手。他们中有多少人此刻看似恭谨的对我行礼,暗地里却在筹谋对我下手,对此我不得而知。 「那些地老鼠躲在暗中,阴郁的看着我进了长安城。随后,他们会得意洋洋,暗地里说,当年我等让孝敬皇帝狼狈不堪······看呐!帝后的爱子死于我等之手,我等却依旧逍遥。这是何等的快意!如今他的儿子来了,让我等再度联手,送他归西!」「您在下面也在恨着他们吧?」秦王眸色微冷。「我会把他们找出来,让他们悔不当初,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您那个好侄儿李泌如今躲在蜀地,随行的还有李元。您的遭遇,我想和他们父子脱不开关系。您这些年定然也期待着上天能给那两个畜生报应吧?可惜并没有。不过,上天不报,我来!」 「韩纪曾说您当初离去之前颇为从容,唯一不舍的便是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并未收到成效。那些建言,那些革新,在您被废之后,就一一结束了。」秦王冲着陵寝行礼。 「我今日来,便是想告诉您。您未曾做完之事,我来!」 秦王缓缓跪下。 「今日我来,还有一事。这些年来,您和阿娘一直活在各种传言中,令我有些无父无母的凄凉。直至我身为人父才知晓,哪怕是死,耶娘也会惦记着自己的孩子。」 秦王叩首。 「孩儿,拜见阿耶!」 身心俱疲,需要缓缓,大伙儿见谅。 从今天起,每天两更,更新时间:8点,19点。 第1468章 秦王南征录 周宁和群臣站在墓道之外看着秦王一个人面对陵寝自言自语。 气氛有些凝重。 当秦王跪拜时,黄维抹了一下眼,唏嘘道:「子泰这孩子是个命苦的。从小吃苦,长大了还得努力打江山,如今快三十了,也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韩纪嘴角抽搐,身边的罗才低声道:「没有当年的苦难,哪来今日的君临天下?这是命数! 韩纪深以为然。 阿梁和李老二站在母亲身侧,李老二突然抬头问道:「阿娘,阿耶说话祖父听得见吗?」 周宁指着胸口。「你祖父在你阿耶的心中,所以,能听见。 许多时候,活人给亡人说的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李老二点头,「哦!可你和阿耶我也记着的呀!」 这娃!周宁满头黑线。这时秦王回身走来。「这便结束了?」 礼部的官员们是真的满头黑线。 因为孝敬皇帝是追封,且秦王不是以帝王的身份来祭祀,故而礼仪方面有些麻烦。为了找到能经得住推敲的礼仪,这些官员在故纸堆里熬了数日,可此刻这一切都没用上。 「祭祀不是重心意吗?」王老二嘟囔道。 每年祭祀父母时,王老二都是最简单的。亲自弄几道菜,或是弄个猪头,再弄几杯酒,点几炷香,和父母说半晌话,齐活了。 这一套和秦王的不谋而合。秦王缓缓走了过来,「走。 他没说去哪,周宁带着两个孩子,黄维带着妻儿跟在后面。 一行人往边上的黄氏坟茔而去。 黄氏的坟茔看着很是简单,就一个土包,一块单薄的石碑。 不过坟茔周围却清理的颇为整齐,坟头上的草看着很短,可见前阵子才将修葺过。 「阿姐!」 一看到坟茔,黄维就老泪纵横,跪下嚎哭,「阿姐,我来了,阿弟来看你了!」 秦王站在边上,看着舅父捶胸大哭。赵氏带着两个孩子跪下行礼。 石碑有些斑驳,看来不是好石料。 不过,奉仪两个字还算是清晰,反而黄字有些模糊。「······我找到那个孩子了,你心心念念的孩子啊!」黄维嚎哭了许久秦王担心他身体受不住,就劝了一番。 随即祭祀。 秦王亲手上香,上酒,接着要清理坟头和墓碑。有内侍跟着来,被秦泽瞪了一眼。 没见守陵人都待在边上没动? 秦王拿着柴刀,一点点的割着那些枯黄的短草。 他跪在坟头上,一点点挪动,赵氏想去帮忙,黄维拦住她,「让他做。 「外甥马上就是皇帝了!」赵氏低声道。 「皇帝也是娘生的。阿姐为了他,甘愿饮下毒酒。今日他来,便该孝顺亲娘。 清理坟头用了一个多时辰。接着是石碑。 秦王的双手被枯草割出了许多口子,看着血糊糊的。周宁端着装有水的木盆过来,搓洗了布巾,递给秦王。秦王接过布巾,轻轻擦拭着墓碑。 渐渐的,那个黄字越来越清晰,在水的润泽之下,恍若浓墨书就。 他擦洗了几遍,双手鲜血直流,却恍若未觉。秦王双手摸着石碑,鲜血顺着流淌在那些字上。他轻声道: 「阿娘,我来看你了。」蜀地。 自从到了蜀地后,太上皇就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美酒,美人,歌舞······就像是穷凶极恶般的在享乐。而皇帝却忙的不可开交。 「他忙着拉拢蜀地大族,忙着收拢各地官员,忙 着拉拢从长安跟来的权贵们。 魏忠举杯喝看一口酒。 他今日没事儿,便来寻黄春辉喝酒。 初冬了,天气冷,黄春辉的肺腑毛病有些发作的意思。黄家在蜀地住的局促,黄春辉待客的地方便是全家人吃饭的饭堂。 酒水还行,黄家虽然落魄了,但酒钱还是有的。 黄春辉咳嗽了几声,喝了一口酒水,这时黄露端着炭盆进来。 「阿耶少喝些。」 黄露把炭盆放在父亲的脚边,对魏忠歉然一笑。 黄春辉说道:「老夫早就该去了,既然不去,可见老天爷不收。那就该吃吃,该喝喝。该怒就骂人,该哭就嚎啕。」 魏忠笑道:「安心,那人不敢再对你动手了。」 「他如今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可以后谁知晓呢!」黄春辉看着儿子,「到时候······若是不妥,还请看护老夫的家小。」 「你安心就是了。」魏忠说道:「上次他想弄死你,也只敢令人扮做是贼人下手,可见忌惮秦王。只等秦王回师长安,他晚上怕是都无法安枕,哪还记得你。」 「老夫一家子是他的人质。」黄春辉夹了一颗豆子缓缓咀嚼着,「人老了,吃着年轻时觉着没滋没味的饭菜,却觉着滋味浓厚,你说这是为何?」 魏忠说道:「不舍罢了。」 「对,不舍!」黄春辉放下筷子,「如今他在蜀地招兵买马,还在做着反攻关中的美梦。 「秦王灭了石逆,本该回师长安。」 「他这一回来,多久才能再度攻伐南周?」「这······可终究父仇不共戴天呐!」魏忠说道。 「换个人兴许会马上回师长安,可他却不同。当年他在北疆时,老夫第一次关注他便是因为那出色的大局。别人只顾着自己的宦途,他却能站在高处,想着为北疆为大唐谋划,这便是格局·····.」 黄春辉用筷子指指皇帝的驻地方向,「那个人便是没有格局,故而落到今日这等境地。而在秦王眼中,天下是第一,其次才是私仇。唯有如此,方是王者气象。秦王之外其余人等,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南周不好打。」魏忠说道:「那人召集了些将领去推演,都说北疆军定然会陷在南周。」 「哎!」 黄春辉喝了一口酒水。「您觉着不对?」 「老夫说过了,秦王横扫大唐数百年都解决不了的大敌北辽,把逼迫伪帝遁入蜀地的石逆灭了,这等人乃是雄鹰。那些所谓的名将都是石逆的手下败将,宛如麻雀。让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去评判雄鹰的去向,你觉着,他们看得到吗?」 黄春辉指着头顶,「雄鹰在高空翱翔他们在树枝上叽叽喳喳,仰头都看不到。 魏忠莞尔。 晚些,他喝的微醺告辞。 「若是有南边的消息,还请令人送来。」「好说!」 魏忠上马,回到家中后,没见到女儿魏灵儿,就问道:「灵儿呢?」 侍女说道:「小娘子去外面听书了。」 「听什么书?」女儿喜欢出去玩耍,魏忠也不以为意。「说是什么······秦王南征录。 蜀地多茶楼,此刻魏灵儿便在一家茶楼中听书。 数十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的说书人,只见说书人一拍案几。 「······秦王指着石逆说,大唐对你不薄,可你这等蛮夷终究不知忠义,竟也敢生出那等野心,以至于江山倒悬,生灵涂炭。今日孤便要替天行道,来人,按住此獠。 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水,众人不耐烦,「快说啊!「这里老夫最得意, 偏生要卖关子!」 说书人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直至有人打赏,这才干咳一声。 「两个侍卫乃是虬龙卫出身,身材魁梧,恍若熊罴。一人一边,便把石逆按跪在地上。石逆冲着秦王哀求,小人只是一时糊涂,求殿下饶命。小人愿做殿下的奴仆······秦王冷笑,拔刀,只见刀光一闪啊!那颗硕大的人头便掉落在地上。」 众人听的酣畅淋漓,刚想喊好,说书先生再度一拍案几。 「那头颅落地还未失去神智,竟然喊了一声,好快刀! 「好!」众人不禁轰然叫好。 这些多是跟随皇帝逃来蜀地的贵人,背井离乡,狼狈不堪,故而对造成这一切的石忠唐恨之入骨,听到这里,倍感解气,于是铜钱就和箭雨般的飞了过去。 说书先生起身拱手,「多谢多谢。」「明日可还有?」有人问道。 说书先生道:「秦王大军南下,明日老夫便开说秦王灭南周。」 「你如何知晓秦王定然能灭了南周?」「老夫觉着,能灭! 说书人很是坚定的道。「我也觉着当灭! 众人一看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刚想喷几句,就听外面有人喊:「官兵来了。 「谁在这里说杨逆的书?」外面的官兵在喊。 众人赶紧回来,说书人指着后面,「从后面走!」众人刚想走,就听外面有人喊道: 「南周没了!啥?众人愕然。 蜀道难,让蜀地获知中原的消息要慢一些。 而且北疆军抓捕伪帝密谍颇为积极,以至于镜台的密谍损失惨重。 但北疆军不禁商人往来。 镜台想到了一个法子,密谍们在中原打探到消息后,就花钱请商人们传回蜀地。 这个消息就是商人带回来的,按理该保密,可才将进城,那商人遇到了好友,随口就说了出来。 茶楼里安静了一瞬。接着轰然一声。炸了!「完了!」「完了!」 大部分人面色苍白,也顾不得逃跑,呆呆的看着外面。 「数百年的大敌北辽没了,如今数百年的对头南周也没了。那······大唐算是谁的? 说书人喃喃问道。 魏灵儿俏脸微红,莫名兴奋。「秦王的!」 第1469章 遣返 李泌正在校阅新卒。 新开辟的校场上,数万新卒正在操练。身边一排是将领,一排是文官,倒也排场不小。 李泌的额头看着比以往更凸出了些,光溜溜的。一双眼睛看着颇为凌厉,只是眼袋越发大了。 「要严加操练,只待来年,朕便亲率大军出蜀,荡平逆贼! 「是!」 这时下面操练结束,不知是谁弄的花活,数万将士齐齐跪下,呼喊道: 「陛下万岁!」 声浪滚滚而来,气势雄浑。李泌抚须,「赏!」「谢陛下!」 韩石头靠过来,「陛下,赵三福来了。」赵三福上了台子,走的很快,看着神色肃然。 「何事?」李泌问道。 「陛下,北疆军攻破汴京,年胥出降,南周,灭了。 李泌眼角的微笑渐渐变成了鱼尾纹,鱼尾纹渐渐翘起那双老眼渐渐变成了三角形。「那个孽种!」 李泌面色涨红,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群臣。 群臣有的面色铁青,有的木然······「诸卿,莫要忘了长安!」 李泌一跺脚,随即回宫。 所谓的宫,还是那个大宅子。至于宫殿,如今还在修建中。 为了修建宫殿,蜀地去年多征了一成半赋税,下面的百姓怨声载道,可官员们却报喜不报忧,说百姓们得知是为了给陛下修建宫殿后,都欢喜不已。 李泌因此洋洋自得,说公道自在人心,那个孽种迟早会众叛亲离。 李泌下了台子,韩石头紧跟在后面,随后是赵三福。 「说!」李泌上马。 赵三福策马跟来,说道:「北疆军一路攻伐顺遂,最后在颖水前与韩壁大军决战····..」 最近李泌没少听将领们分析战局,故而对颖水和韩壁都很是熟悉。 「此战韩壁大败,自尽身亡。随后北疆军避开颖水守军,在下游渡河,大败守军,直扑汴京····..」 「韩壁无能!」李泌冷笑。 「是。接着北疆军兵临城下,城中惶然,彭靖等人竟然把年胥一家子绑了,送给了秦王。」 还能这样······韩石头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无耻!」李泌骂道。 「随后北疆军出击,守军自相残杀,开门献城。 这番话说的简略,可在懂行的人眼中,却处处都值得琢磨,处处都能拿出来当做是教案,教导那些武将。 李泌急匆匆回到驻地,韩石头就听到屋里一阵乱响,晚些李泌出来,韩石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遍地狼藉。 「陛下,用膳吧!」韩石头劝道:「身子要紧。 「去太上那里!」 太上皇李元在喝酒,还有宫人舞蹈助兴身边两个侍女夹菜喂酒,乐不可支,见到皇帝来了,就斜睨着他道:「你许久未曾来看朕,这是遇到麻烦事了?」 「你倒是逍遥!」李泌坐下,「酒来!」有内侍送上酒水,李泌连喝了几杯,面色潮红。 李元放下筷子,叹道:「能令你如此的必然是权力。杨松成等人在蜀地是落地的凤凰他不如鸡。那么,可是蜀地之外的消息,那个孽种吗?」 李泌拿起酒壶灌了一气,大概是被呛到了,把酒壶一扔,剧烈的咳嗽着。 「陛下保重身子啊!」韩石头为他拍打着脊背,那焦急的神色落在李元的眼中,令他不禁叹道:「若当初朕的身边也有韩石头这等忠心耿耿之人,你这个逆子想宫变也难。」 李泌 喘息着,又喝了一口酒水顺气。「那个孽种灭了南周!」 李元的手一松,酒杯落在了碟子上,呯的一声。他.···他灭了南周?」 李泌点头。 「北辽被他灭了,天下人都说这是天命。如今南周也被灭了······大唐数百年的对头都被他灭了,天下人会如何?望风景从啊!」 李元拍打着案几,大哭几声,「悲哉!悲哉!朕当死无葬身之地!」 「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给朕想想办法!」李泌目光阴冷。 「能有什么办法?」李元抹去老泪,「世人愚昧,那个孽种结束了乱世,还灭了大唐的对头,哪怕是乡间的老农也能看出来,这个天下要太平了。阿兄,这是你的护佑吗?」 李元仰头看着房梁,「你定然是恨朕这个阿弟,于是便护佑那个孽种步步顺遂······你要取朕的性命,只管来啊!来啊!」 「你疯了吗?」 李元状若疯狂,李泌却格外冷静,「他灭了南周,接下来便要回长安。回到长安登基,随后以此大义名分攻伐蜀地·····.」 「放那些人回去!」李元低头,眼中的疯狂之意渐渐消散。 「谁? 「阿兄当年为何倒台,咱们的谋划是一回事,他自家弄那些革新得罪了天下人才是根源。那些人跟着咱们来了蜀地,放回去!」 李元目光炯炯,「孝敬当年之死除去你我父子,那些人难道就没有罪责?他们会担心那个孽种的报复。一旦回归长安,你说他们会作甚?」 「那个孽种怕是也在期盼着那些人回去!」 「那不正好?」 李元阴郁的看着李泌,「你早些时候留着那些人还有用,好歹在天下人的眼中你还是正朔。如今那个孽种声势大振,这些留着何用?只会与你争权那点可怜的权力。弄不好,有人便想取而代之。」 「那些人最近牢骚越发多了。」李泌冷笑道:「镜台禀告,得知那个孽种攻伐南周的消息后,不少人都想回长安。 「这是众叛亲离。」李元有些恼火的道:「朕听闻那些人还时常寻你要钱粮?」 那些人家逃的惶然,带的钱财不多,半道出了不少事儿,又丢了些。等到了蜀地后,置办宅子产业,钱财花的如流水,很快就穷了。没钱了自然找李泌,可李泌那些钱财却是留着养军队,反攻关中的,给的格外不痛快。 「谁说的?」李泌看了那些宫人一眼,人人颤栗。 「你别管谁说的这是个危险的征兆。」李元冷冷的道:「这是先礼后兵,一旦你这个皇帝给不出钱粮,他们翻脸谁能指责?」 「朕手中握着军队,何惧他们跳梁?」李泌很是自信,「不过,此刻留着他们却是累赘,只有坏处没好处。 「黄春辉不能放!」李元说道。 「朕知晓。」李泌淡淡的道:「黄春辉对那个孽种有知遇之恩,他在朕的手中,那个孽种总是要难受一番。如今,他越难受,朕就越「 欢喜。「要抓紧!」「朕无需你提醒。 李泌把酒杯一丢,起身道:「太上皇身边的人懒惰,全数换掉! 「陛下饶命!」 「南周没了?」魏忠家的仆役送来了消息。「没了。 黄春辉楞了一下,然后长出一口气,坐下,耷拉着眼皮。 「好!」「天下定了。」 王豆罗在值房里叹道:「那位再无希望!」杨松成和郑琦等人在喝酒。 当随从把消息告知后郑琦喝的微红的脸一下就成了猪肝色。 「那个孽种竟然灭了南周?」郑琦冷笑:「南周孱 弱,换了老夫去,也能摧枯拉朽。」隔壁传来了张焕的声音,「上次南征,若非撤的早,弄不好便会全军覆没。南周,不好打!」 乌梢蛇竟然也敢为那个孽种说话了吗?郑琦刚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就散了。 「他要回长安了! 淳于山眼珠子发红,看着杨松成,「国丈,下一步他定然要攻伐蜀地。蜀道难,定然能守住。 这番话就像是自问自答,自我鼓气。 杨松成比在长安时消瘦了些,看着脸颊微陷,他淡淡的道:「打天下是一回事,坐天下是另一回事。那个孽种并无名师教授,身边也无大才辅佐。你等看他的过往,皆是靠着一股子蛮力行事。谁不听话,压制。再不听,杀了。这等法子在一隅时管用。用在天下..·...」「关中!」淳于山眼中多了厉色,「关中多少人家当年都是孝敬的对头,孝敬去了,如今他的儿子又回来了。那些人会如何想?」「孝敬当年两手空空,若是帝王不支持他什么都做不了。而那个孽种却手握虎狼之师,若是他高举屠刀······」 郑琦冷笑,「他的麻烦才将开始。」 杨松成喝了一口酒,吃了一片蘑菇,「那个孽种打压地方豪强,可地方靠谁统治?豪强若是不管,或是使坏,地方将会乱做一团。他放话禁止兼并田地,禁止高利贷······可这些都是多少人家赖以养家糊口的生计。他要断那些人家的根,那些人家,自然会弄死他。」杨松成指指众人,「那些人家中的翘楚,「 都在蜀地。 一个随从敲门进来,「陛下召集人议事。」晚些,李泌召集群臣议事。 「那些跟着朕来蜀地的人家忠心耿耿,可亲人却散落在关中,以至于骨肉分离。朕每念及此,便有些不安。 李泌温和的看着群臣,「回去吧!」众人愕然。 杨松成却眸色一变,看向女婿的眼神中带了欣赏之意。 「愿意回去的都回去!」李泌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随即消息散开。 杨松成和淳于山站在皇帝驻地外,看着那些人额手相庆。 「你我是不能回去了。」淳于山说道。「那个孽种恨你我入骨,回去便是送死!」杨松成指指那些人,「他们此刻的狂喜,很快就会变成怒火。关中,长安,将被这团怒火烧为灰烬。」 第1470章 登基前的恶心事儿 贞王和庸王也跟着来到了蜀地。 这两个用于彰显伪帝父子仁慈的前皇孙,在蜀地的境遇不大好。 特别是在秦王爆出身份之后,二人的待遇几乎是急转直下。 但很古怪的是,从此,却再无人来找麻烦。 要知道哪怕是在长安寓居时,那些小吏,乃至于恶少都敢来敲诈勒索,不给便鼓噪,说二人欲图谋反,二人无奈,也只能花钱消灾。 两兄弟的驻地紧挨着,不过是寻常的两座民宅罢了。 地方小,可他们的妻儿老小加起来人却不少,没办法,只能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栖身。 至于钱财……二人手中有一些,但却不敢乱花。 天气冷,宅子四处透风,家中的孩子嚎哭,女人埋怨,闹腾不休。 贞王站在屋檐下负手看着外面,眉间有郁郁之色。 「大王,郑侍郎来了。」 「哦!」 郑远东是从后门悄然进来的,而且还乔装打扮了一番。 「如今本王连个书房都没有,倒是怠慢了你。」 二人在贞王的卧室外相见。 「大王受苦了。」 郑远东看着有些黯然,「方才伪帝在朝堂上说,各家都能回关中了。」 贞王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都有谁?, 「世家大族、权贵官员,宗室……包括大王等人。」 贞王捂额,「他这是想给本王那位阿弟好看吧?」 「大王睿智……可惜了。」 郑远东摇头,「若是太平时节,大王可为太子!」 「可这是乱世。乱世,人不如狗!, 郑远东拱手,「蜀地非久留之地,临别前,臣有一言……」 「你说。」 「顺天应命!」 郑远东转身而去,稍后出现在了庸王身前。 「能回去了?」 庸王有些不敢置信。 「是!」 郑远东苦笑道:「那些年世家大族坐大,老夫曾以为,唯有大王这等能隐忍的性子方能把大唐从泥沼中拉出来。可谁曾想时也命也,秦王却异军突起。」 「当年你是什么打算?」庸王微笑问道。 「当年老夫与人商议,先拉拢一些不满伪帝的官员将领,伺机发动宫变。」「这些本王知晓,本王想问的是,你有何抱负。, 郑远东一怔,然后想来想,自嘲道:「都忘掉了……老夫的抱负……」他抬起头,眼中有些唏嘘之色。 「为大唐开疆拓土!」 越王如今越发的透明了。 逃到蜀地后,地盘小了,朝廷也变小了,事儿也少了许多。 李泌有些励精图治的意思,许多时候都亲手管着。一番忙碌下来,精神竟然好了许多。 众人一看,得,看来皇帝还能再折腾些年头,那么太子自然没戏。 「陛下花钱如流水,大多用在了军中,一些用在笼络那些权贵和蜀地大族身上。老夫观察良久,发现陛下有些异常的亢奋。 赵东平很是稀罕,「陛下年岁不小了……」 书房中,越王坐在窗边,「他的女人跑了,住进了宫中,等着那个孽种来宠幸。这对于他而言便是奇耻大辱。不过,若非有这个奇耻大辱,他必然会如同行尸走肉……」 「大王是说陛下就靠着这个念头在活着?」 「对。丢掉了江山,躲在蜀地能成什么体统?说是反攻,可你看看那个孽种,连南周都被他灭 了。就凭着他招募的那些人马,就凭着蜀地这块地方,就凭着那些将领……你说能反攻成功吗?」 「不能!」 「他比谁都怕死,却甘愿去冒险。便是因为支撑他活着的念头不多了。一个是江山,一个是女人。江山一隅,女人旁落……」 越王讥诮的道:「如今不用他反攻了。那个孽种回了长安,用不了多久,便会率大军掩杀过来。」 周遵急匆匆回家。 「阿耶,子泰灭了南周!」 「老夫已经知晓了。」 周勤拎着鸟笼子,冲着老狗吹声口哨。 「这江山终于是鼎定了。」 周氏在蜀地的驻地很是宽敞,周勤的住所有个大院子,不说小桥流水,却也颇多花树。 父子二人在小径上缓缓而行。 「南周一灭,中原除去蜀地与西疆之外,算是一统了。且疆域空前绝后,老夫看,子泰此后少不得一个祖字。, 所谓祖,一般都是开国皇帝,什么高祖,太祖。 周勤对孙女婿的评价很高。 「伪帝令跟随进蜀地的各家都能回去了。, 仆役送上茶水,周遵接过喝了一口,惬意的道:「这是想给子泰找麻烦。」「关中都是这些人的地盘,地头蛇回去了,关中和长安,怕是热闹非凡啊!」「其实,只要子泰不改那些规矩,这些人定然会选择臣服。」 「老夫看,难!」 从头到尾,父子二人都未曾提及周氏的去向。 李泌再蠢也会握着周氏和黄春辉两大人质。 「贞王和庸王定然也会回去吧?」 「是,来家的路上,就看到他们两家在收拾东西。」 「喜欲狂啊!」周勤唏嘘道:「不知老夫可能魂归故里。」 「定然能!」 秦王一行是在一个清冷的午后回到了长安。 「见过殿下!」 再度回到宫中,秦王觉得陌生感少了些,对周宁说道:「有些家的意思了。」「人太多了。」李老二觉得人太多麻烦。 「是多了些。, 秦王随口道。 这一路疲惫,一家子沐浴后,各自睡了一觉。 半夜秦王就醒来了,自行穿衣出去。 外面值夜的内侍宫女们慌作一团,秦王摆摆手,「别惊扰了王妃。」 天气冷,他搓搓手,一个宫女拉开衣襟…… 「这是?」 秦王不解,宫女说道:「奴为陛下暖手。」 「荒唐!」 秦王板着脸,宫女赶紧跪下。 「孤说的不是你,是这个规矩!起来!」 秦王在外踱步许久,晚些自去修炼。 吃早饭时,他对周宁说道:「宫中许多规矩要改改。」 「什么规矩?」周宁问道。 「比如说什么用胸腹为人暖手暖脚,若是儿孙们习惯了这等享受,便会把人当做是刍狗。」 「回头我寻人来问问。」 秦王瞪眼,「是大事。」 「我知晓了。」周宁笑道:「是为了儿孙长治久安的大事。」 「你知道就好。 秦王匆匆吃了早饭,「孤去前面,对了,估摸着接下来是劝进,宫中你管管,莫要跟着起哄。 「知道了。」 周宁看着他出去,突然问道:「殿下可是越发唠叨了?」 花红笑道:「殿下和别人可不唠叨。 周宁莞尔,「殿下要登基,后宫之中若是就 我一个女人,不妥。」 「那……可要挑选嫔妃?」花红问道。 周宁摇头,「对了,吴珞等人最近如何?」 「很是老实。」 「都在等着呢!」 今日朝会,刘擎率先出班。 「殿下,如今除去蜀地与西疆之外,天下已然大一统。殿下文成武德,令天下景从。臣以为,殿下当即皇帝位!」 「臣附议!」 「臣附议!」 一个个臣子出班附议。 秦王沉吟着。 按理,还得再劝进一次。 所以刘擎已经准备好了上表……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准备好了。 这是一次投资。 但凡上表的都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些好处。 最大的好处自然是刘擎等人。 人说功高莫过于从龙,眼下,这几位就要飞黄腾达了。 「按规矩,孤该婉拒是吧?」 秦王的问话让众人一怔。 「接着你等上表劝进,这是套路。」秦王叹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不过这个规矩有个弊端。」 「还请殿下明示。」罗才说道。 「浪费纸!」 众人:「………」 秦王点头,「准备登基大典吧!对了,简约些。简约懂不懂?靡费不要太大,特别是人力,别动辄招募数万民夫筑什么高台,没必要。」 工部官员愕然,「殿下,那到时候得上哪祭告天地去?」 新帝登基特别是秦王这等掀翻了前任帝王的存在,祭告天地更应当隆重。「台子太高,百姓看不见。」秦王说道:「孤看,皇城的城楼上就不错,正对着朱雀大街,敞亮!」 众人:「………」 摊上这么一个不肯循规蹈矩的预备皇帝,大伙儿很是无奈。 若是换个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太子,这些官员能把他喷的怀疑人生。可面对秦王时,这些官员只有偃旗息鼓的份。 「说是殿下要登基了。」 林氏点心铺中,一个掌柜,两个伙计在说着此事。 「阿娘,登基是什么?」王琴坐在柜台后问道。 「就是做皇帝,哎!杨启来了。, 阿梁急匆匆的进来,「弄几斤点心,我还得回去。」 「这般急啊!」 「嗯!阿耶今日心中不痛快,我带些点心回去哄哄他。」 「哟!是个孝顺的!」 一阵夸赞声中,阿梁把钱搁在柜台上,对王琴说道:「我家的肉干好吃,回头我带些给你尝尝。 「哦!」 王琴看着他狂奔,就喊道:「你慢些呀!」 可阿梁哪里敢慢,跑的飞快。 过了这里,有侍卫牵着马过来,阿梁上马就走。 秦王在宫中怒不可遏。 「一群老狗,在孤要登基之前故意弄了这等恶心事。」 就在先前,锦衣卫来禀告,说一群百姓在长安县县廨外下跪,请求重归奴籍。那些人是秦王当初出手解救的大族奴仆,在那批人中,有数万男儿从军,此次南征虽说并未立功,但戍守地方也算是有些苦劳。 此刻弄了这么一出,分明就是在打脸。 赫连燕来了。 「殿下,那些百姓看着……皆是蒙昧之辈。」 「不蒙昧岂会被蛊惑?」秦王冷笑,「聪明人哪敢沾惹此等事。可问出来了?」「问出来了,每家给一千钱。」 「一千钱便自甘为奴!」秦 王眸色森然,「当年阿耶在此事上未能成功吧!」「是。」韩纪在旁陪侍,「陛下当年也曾出手,可惜……」 第1471章 灯下黑 阿梁带着点心,一溜烟进了宫城。 ‘大郎君慢些!」一直在等他的内侍追着喊,唯恐这位小祖宗跌倒了,他们跟着倒霉。 正好来求见秦王的韩纪和赫连荣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 「内侍与贵人们荣辱与共,朝夕相处,难怪此后贵人们对内侍信重有加。」韩纪摇摇头,「不过,这事儿不是咱们能管的。 「你想多了。」赫连荣说道:「多看看史书你就会发现,若是帝王不曾首肯,那些内侍岂能压制朝堂,岂能作威作福?」 「有,那等昏聩的帝王。」 「帝王都昏聩到了任人摆弄的地步,那么,内侍是否擅权,你觉着重要吗?」韩纪点头,「你说的是,若是帝王被内侍挟制,臣子不能解救,那么,这个王朝也该覆灭了。」 「殿下那日的一番话,本就是带着这个意思。」赫连荣摸摸光头,「后世儿孙若是糊涂,与其让天下大乱,不如把他赶下去,改朝换代。」 「就没个好法子吗?」韩纪觉得这样不像是帝王体统。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是殿下的话。殿下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孙会一直贤明,你说呢?」 一个内侍出来,「二位,请跟咱来。」 二人跟着进宫。 到了一处宫殿外,就听里面秦王问:「这哪家的点心?味道倒是不错。」 「林家的。」 阿梁说道:「我吃过好吃,这才买了给阿耶。」 「那你阿娘呢?你阿弟的呢?」 「呢!」 「哎!做事不周全。秦泽。」 「奴婢在。」 「把这些点心送去皇后和二郎那里,不过二郎不许多吃,坏牙。」 「是!」 内侍这才进去禀告。 随即韩纪和赫连荣进去。 阿梁一身便衣,秦王在吃点心,见他们进来就把点心丢嘴里,拍拍手,「你等来的正好。长安县那边有人恳请为奴,此事你等去查。」 「是!」韩纪应了,然后说了自己的来意,「殿下即将登基,北疆那边毕竟是殿下的龙兴之地,是否要格外施恩?」 秦王思忖了一下,「数百年来,北疆儿郎卫国成边,死伤者不计其数。数百年来北疆人用自己的双手,供养着大军。孤不该忘记,大唐不该忘记。此后三年,北疆赋税减半。」 「殿下英明。」赫连荣说道:「北疆百姓听闻此事,定然会欢欣鼓舞。」 「他们欢欣鼓舞,户部那边怕是要哭了。」韩纪笑道。 「不会。」秦王说道:「南周那边收获不小,足够填补这三年的窟窿有余。」灭掉南周后,缴获的钱粮多不胜数,随行的文官清点的目瞪口呆,直说南周有钱。南周的降官悻悻的说,大周数百年积累皆在此。这数百年的积累让秦王吃了个饱,就等着后续慢慢的输送到长安来。 有了这笔钱粮,秦王才有和关中大族、权贵们叫板的底气。否则别人只需卡你一下,就能让你进退两难。 说实话,秦王有时候还挺羡慕另一个世界的那位落第考生。 不用顾忌什么,把江山打烂,想杀谁就杀谁。 「天街踏尽公卿骨啊!」秦王摇摇头。他若是这般做,在天下人的眼中大概也就成了暴君。 成为暴君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此那个阶层的人就成了自己的死对头。 除非能来个彻底的清洗,否则这等手段用不得——那位落第考生后来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可彻底清洗,整个大唐就乱了。 到了那 时,如何掌控大唐? 说来说去,还是少了一支可靠的官吏队伍的缘故。 在北疆,早一批学生出色的已经做到了县丞,假以时日,县令,刺史……朝堂之上。 但就算是用他们给官场换血,可谁能保证他们能维持着那种积极向上的精气神?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蜕变成和眼下这些官吏一个尿性? 站在帝王的角度,就该是人性本恶。 秦王心中转动着无数念头,最终化为一股狠劲。 改! 把这个官场的风气给它扭转过来。 不如此,这个大唐依旧会不可抑制的往下滑落。 「殿下。」花红来了,「娘娘说,后宫中宫殿空了许多。」 秦王一怔,「这等事莫要问孤。, 「是!」 登基之前,事儿会很多,秦王很是忙碌而周宁也不消停。 「若是殿下登基时,后宫仅有我一人,这传出去,该说我善妒,还是说殿下一往情深。」 周宁在看名册。名册是下面的人送来的,写着宫中如今可供秦王挑选女子的名录。 管大娘看了怡娘一眼,「按照殿下的性子,是就熟不就生。」 这话……周宁都想翻白眼。 从进宫后,怡娘就在后宫之中待着,每日无事,她便一人四处转转。 「此等事,还得要看殿下的意思。」怡娘说道。 这时花红回来了。 「娘娘,殿下说,这等事莫要问他。」 「那该怎么办?」管大娘也没招了,「若是弄些殿下不喜的女人,后宫不宁啊!」 秦王回宫,一看那些歪瓜裂枣,或是自己不喜的女人,心情大坏,回头会不会和皇后较劲? 周宁看了怡娘一眼,「怡娘怎么看?」 怡娘笑道:「看来咱们都看错了殿下。」 「哦!」周宁事儿多,不但要管着秦王后院,还得管着两个孩子,应酬那些重臣的女人,反而不如一心关注秦王的怡娘旁观者清。 「殿下说莫要问他,咱们都觉得这是殿下不好意思说……可在奴看来,这是殿下不耐烦的意思。 怡娘笑道:「他压根就不在乎此事!」 管大娘瞪眼,「不能吧!看看那些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男人,能管住自己裤裆的有几个? 「殿下能!」怡娘微微抬头,眸色自信,「否则,这么些年下来,殿下的后院中,女人早已多不胜数。」 管大娘仔细一想,还真是。 这些年秦王的女人真的是屈指可数,不,一只手就用不上。 周宁之外,也就是一个北辽大长公主长陵。至于家中,就是吴珞那里。 三个女人。 怡娘说道:「姜鹤儿迟早要从殿下的身边离开,还有那个赫连燕。赫连燕那里倒是要特殊些。」 「锦衣卫乃是帝王耳目,非心腹不能执掌。赫连燕,还得看殿下的意思。」管大娘一通百通,「如此,好像也够了。」 「寒酸!」 老贼和王老二正在长安县县廨隔一条街的酒肆里问话。 答话的是个恶少,赔笑着说道:「小人给了那人一文钱,马上就说的清清楚楚的。半月前陈发寻到了他们,许了一家一千钱,另外,佃租少三成的条件。而且还答应他们,佃租百年之内不加。于是那些人好好的人不做,便要去做奴仆。」「一千钱就把自己一家子卖了,真是寒酸!」老贼摇头晃脑的。 「一百钱卖了一家子的多了去。」王老二蹲在边上吃肉干,「当初我做乞丐时,就见到 一家子八十钱把自己给卖了,换来的钱给家中的男人治病,结果病没治好,剩下的钱正好够安葬。, 「八十钱?」老贼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竟然如此不值钱吗?」 「咱们啊!在贵人眼中便是刍狗。」恶少也有些感慨万千,「小人也有些走南闯北的朋友,他们说许多地方都有流民。那些流民别说是八十钱,只要谁肯给一口饭吃,全家都愿为他做牛做马。这人啊!不如草狗!」 刍狗:草扎的狗。 「这便是殿下说的蒙昧。」老贼干咳一声,「那陈发可能寻到他?」 「小人……」恶少想卖关子可见老贼笑的阴恻恻的,赶紧说道:「小人马上让兄弟们去打听,只是……此等事没有酒肉,没有报酬,那些兄弟也不肯啊!」「兄弟义气呢?」老贼问道。 「兄弟义气那是吃饱撑的时候才有。」 「拿去!」老贼丢了一小块银子过去,「找到之后,再给一块!」 恶少麻溜的接过银子,咬了一口,看看痕迹,欢喜的道:「贵人放心!」 老贼和王老二进宫回禀此事。 「陈发?」秦王知晓这只是个喽啰,「此事不可打草惊蛇。最好一网打尽。」 「是!」老贼明显恭谨了许多,不像是王老二,进宫后就像是个土包子,四处张望,让带路的内侍几度提醒。 锦衣卫那边也来请命,不过秦王却只是让他们协助。 「论此等事,要地头蛇才行。锦衣卫才将进长安,慢慢来。」 秦王的期许令捷隆打了鸡血般的兴奋,把手下踹出去,令他们去发展眼线,扩张势力。 陈发,此刻便在长安县县廨一墙之隔的宅子里。 「这就叫做灯下黑!」 陈发笑吟吟的道。 对面坐着个老人,老人八字胡颇为坚硬,看着有些古怪,他指指隔壁县廨,说道:「那位可是要登基了,按他在北疆弄的那些,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 陈发点头,「世家大族的根是啥?田地人口。那个孽种倒是好上次趁着主人家不在,鼓动那些奴仆出籍,十余万人呐!那些人家痛心疾首,可主人一家子不在,能怎么办?现在可好,主人家回来了,咬牙切齿的看着空荡荡的田地,恨不能把那人给弄死。」 老人叹道:「这都是命数。」 「什么命数?」陈发冷笑,「就是胆大妄为,也不想想这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一旦联手,别说是他,大唐也得给翻个个!」 「老夫说的命数是人的命数。」老人眼中多了回忆之色,「咱们的主家,那些世家大族怕的是什么?为何敢在那人登基之前闹腾此事?皆因于此。」 「哎!那你倒是给我说说。」 「那年,孝敬皇帝为太子,当朝大声疾呼,说大唐人不该为奴。且大族收纳人口,从此这些人便不再纳税,长此以往,大族富而国弱,臣强主弱,迟早会引发不忍言之事。」 老人看着陈发,「那人要登基,所谓子不改父志,且从他以往的言行来看,此人比他的父亲孝敬皇帝更为激进,更为犀利。别忘了,孝敬皇帝再如何,也不敢鼓动十余万奴仆出籍。当年他若是如此,用不着什么调戏帝王嫔妃的罪名,老早就被废了。」 「啧!」陈发咂舌道:「父子都是狠人呐!」 老人笑道:「父亲死了,老夫看啊!这个倒行逆施的儿子,好日子也不多了。」「就在这里!」 不远处,那个恶少指着县廨隔壁的宅子说道。 老贼冷笑,「娘的,难怪找不到,原来躲在了这里。」 第1472章 这只是个开始 老贼挥手,一队军士摸了过去。 「注意边上!」老贼说道。 「安心!」 后面两个佩剑的云山修士傲然道:「有我等在,就算是鸟儿也能给它打落下来。」 军士们摸到了宅子边上,顺着往后面包围过去。 对面一个蹲着打盹的乞丐抬头,张嘴就准备尖叫。 「动手!」老贼低喝。 一个身影闪动长剑出鞘,剑脊拍在了乞丐的嘴上。 乞丐的嘴唇迅速肿胀起来,刚想反抗,就挨了一脚,扑倒在地上。 「还在外面放了眼线,够谨慎的。」 老贼和王老二到了宅子大门外,身后修士说道:「里面有人,鼻息不算轻,有修为,不高。」 「竟然能听到这些?」老贼有些好奇。「云山秘技之一,玩玩罢了。」修士淡淡的道。 进了长安城后,云山修士们就想寻个地方修建山门,郭云海压住了这股子急躁的情绪,说无需管此事。 他老女干巨猾,知晓越是不说,秦王就越觉得云山贴心。贴心人,自然待遇要好一些。玄学他不敢比,也没法比,但做个老二也不错啊! 一个军士过来,低声道:「围住了。老贼指着大门,「老二,来一脚。王老二上前,奋力一脚。 呯! 整扇门都飞了进去。 一个身影在漫天飞尘中往里跑,边跑便喊道:「快跑!」 「还敢跑?」老贼慢条斯理的进去。 陈发和老人闻声就蹦了起来,陈发下意识的往外跑,老人却以和年纪不相符的敏捷翻窗而去。 但二人都是一个方向,后门。 冲到后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切。老人打开后门,冲了出去。 然后,止步,缓缓举起手。 陈发跟着出来,骂道:「快走!快·····快······」 后面的巷子里,数十军士冷冷的看着他们。 十余长弓已然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拷打!」 锦衣卫里,捷隆恼火的道。 锦衣卫虽说是协助,但暗地里也少不得和恶少们较劲,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到眉目,这边就抓到人了。 惨叫声中,赫连燕来了。「指挥使。 众人行礼。 「这是对殿下的挑衅,主辱臣死,也是对我等的羞辱。不要顾忌什么,下狠手!」妩媚的脸上多了狠色想到这位指挥使以往的狠辣,众人不禁为那二人默哀一瞬。随即,里面的惨叫声就变成了鬼哭狼嚎。没多久,赫连燕就带着口供进宫。 秦王正在看登基的策划,手中拿着毛笔,一笔笔的划·····. 「这个就不用了,华而不实。」 「这个为何?」秦王把册子歪着,问边上的官员。 来禀告的礼部官员看了一眼那个项目,说道:「殿下,它好看呐!」 「好看有何用?」秦王不满的道。「殿下,帝王威严啊!」 「帝王威严不在这上面。」秦王大笔一挥,再度划去一项。 又省了一笔。 「殿下。」赫连燕进来。 「燕啊!」秦王把册子丢在案几上,「照着去做,别自作聪明。 「是!」 秦王进长安后,和群臣暗地里几次不合,便是在互相较劲。 赫连燕见官员很是恭谨,就知晓是秦王赢了。 这便是雄主的威慑力。什么规矩,孤便是规矩。你要想喷,来,孤教你做人。 等官员出去后,赫连燕说道:「他们抓到了背后指使者,乃是张氏。」 「说。」秦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张氏乃是关中大族新丰县人。当初殿下招募奴隶从军时放了不少人出籍,其中有张氏奴仆三千余人。」 「这是恨孤入骨了吧?」秦王不以为意的道。 「是!张氏家主张策刚从蜀地归来不到一个月,便策划了此事,准备让殿下灰头土脸。另外,他们交代,当初孝敬皇帝也曾进言,说大唐人不该为奴,人口乃是大唐根本,不能让大族掌控······ 「后来呢?」秦王问道。「他们不知。 「也是,大概,张策能知晓些什么。」秦王的话里带着寒意,「把那些愿意为奴的暂且看好,一一问了,把证据拿稳。记住这是孤与这些肉食者的第一次交手,不可出篓子,务必要干的漂漂亮亮的。 「是!」赫连燕告退。 走出大殿,她回身看了一眼,秦王坐在那里,眸色深邃。 孝敬皇帝的悲剧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这是秦王一点一滴思索出来的结论。 和另一个世界资本为王不同,在这个世界,田地和人口为王。 肉食者疯狂吞并田地和人口,相应的,王朝便被削弱了。 臣强主弱,这引发了孝敬皇帝的警觉,他建言不许良人为奴,这应当没问题,可为何那些人会反应这般大? 「来人!」 「殿下。」秦泽上前。「让林飞豹和韩纪来。」「是!」 秦王本想借此休息一番,可看看案几上的奏疏,他叹道:「一朝入宫,从此不得自由。孤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处理政事有个好处,那便是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殿下。」林飞豹和韩纪来了。 「且等等。」秦王没抬头摆摆手,继续看着奏疏,良久提笔在后面写了一行字,把奏疏搁在另一边,这才抬头道:「当初孝敬皇帝建言大唐人不能为奴,后续如何?」 林飞豹说道:「此事臣知之不多。」 他只是侍卫统领,而韩纪却是幕僚之一。 韩纪说道:「当时陛下和我等说,人口乃 是一国之基,人口被私人掌控,大唐便被私人掌控。且同为大唐人,凭何一些人富可敌国,一些人却只能做他们的奴仆?此等事别人不管,孤不可不管。」 这符合秦王对孝敬皇帝的看法。「他做了什么?」秦王问道。 韩纪说道:「陛下进言后,便带着人去清查长安万年两县历年来人口增减。」 老爹,这是个马蜂窝啊!秦王叹息。 「刚开始查,宗室便鼓噪了起来,说那些人口都是历年来帝王赏赐。一家人都靠着那些奴仆种地养活,殿下这是想要绝了老李家的根吗?」 韩纪苦笑,「那时臣只是个······殿下说的小透明,知之不多。」 「宗室?」这个答案让秦王有些意外。「是,就是宗室。 秦王找来了怡娘。 怡娘说道:「当初闹腾的最凶的便是襄「 王。「李铎?」「就是他。」 襄王李铎是宣德帝同父异母的兄弟,对宣德帝有不小的影响力。 秦泽进来,「殿下,锦衣卫请示,可要盯着张氏?」 「都在看着孤如何处置此事呢!为何要盯着?」秦王冷冷的道:「动手!」 新丰县。 张氏在新丰县数百年,发迹于某位为官的祖辈。 那位祖辈为官十余年,令本是普通人家的张氏成了地方豪强。后续儿孙也争气,长袖善舞,拿着钱财去勾结 当地官员,结交本地豪 ······ 几十年下来,张氏的势力膨胀的厉害,成了新丰县的地头蛇。 这可是关中,能成为一地的地头蛇,那些大族都会高看你一眼。 传到张策这一代时,张氏开始把触角从新丰县往外探,正当张策准备大展宏图时,石忠唐反了,皇帝狼狈而逃。 张策的第一反应是跑。他带着妻儿老小,卷着金银珠宝,跟着皇帝逃到了蜀地。 随后的变化令他看得眼花缭乱,当得知秦王强行为张氏数千奴仆出籍时,张策在蜀地待不下去了。他买通了关卡,带着家人回到了新丰。 这个出好酒的地方,原本是张氏的大本营,可此刻那些良田看着空荡荡的。 四十余岁的张策站在田埂上,对管事说道:「没了奴仆,张氏再多的田地有何用?那个孽种好狠的手段,直接断根。他既然要断咱们的根,那和他客气什么,径直打他的脸。」 管事笑道:「阿郎此次出手正当其时小人就一个担心,别被发现了。」 「陈发躲在那里,谁能发现?」张策笑道:「当初张氏有位先祖被追兵追索,干脆就躲在驿站边上的逆旅中,那些军士来了,只顾着进驿站要吃的,竟然没人去逆旅中查找。这叫做什么?灯下黑。等此事了了,让陈发去南疆躲几年。」 「是!」管事说道:「那人快登基了,蜀地那边的陛下......」 「说实话,老夫看不起李泌,不过相比那个孽种而言,李泌对咱们更为宽厚。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家的利益,咱们也得联手给那个孽种好看。」 「哎!阿郎,有人来了。」前方十余骑疾驰而来。 接近后,为首的男子问道:「可是张策张郎君?」 张策负手微笑,「正是老夫!」「拿下!」 十余骑冲了过来,张策一边后退一边叫人。 随从们冲上来,对方不怒反喜,「他们反抗了,动刀子!」 十余骑拔刀,转瞬就斩杀了张策的几个护卫,接着拿住了张策和管事。 「你等是谁?」张策奋力挣扎着。 「我等来自于长安,张策,你的事,发了!」 随即,一支军队光临张氏。 一个官员叫开大门,冷冷的道:「殿下令,张氏谋逆,查抄!」 「不!」 长安,秦王处置政事之余,出来散步。赫连燕疾步走来,「殿下,已经查抄了张氏,查出历年来违律之事多不胜数。」 「一一累加处置!」这是帝王之怒! 秦王负手看着前方,「这只是个开始!」 第1473章 既来之,则安之 登基的事儿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皇帝登基是大事,伴随着登基的还有一件大事。 封赏! 所有人都在看着宫中,等着那位即将登基的秦王表态。 可秦王却没反应。 「下面有人说殿下刻薄。」 回到长安后,重新接手吏部的罗才忙的脚不沾地,今日才得空,寻刘擎喝茶。 「什么意思?」刘擎更忙虽然秦王没开口,可此刻却是他在统筹政事。在众人眼中,这位便是左相的不二人选。 「好茶!」罗才喝了一口茶水,「是殿下才将赏赐的?」 「嗯!你难道没有?」 「家里的老妻喜欢喝茶,这不,还没等老夫喝一口,就没了。」罗才笑道,然后放下茶杯,说道:「功高莫过于从龙,殿下登基在即,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封赏呢!」 「此事还得等登基时才会公布。」 「可好歹也该放些风声出去吧!」 「怎么放?无论殿下如何封赏,总会有人不满。在这即将登基的当口,若是自己内部闹出些事来,外界怎么看? 「啧!」罗才想起了一件事,「老夫想到了开国时,那叫做一个公侯不如狗,国公满街走。当时觉着封赏太过,太轻率。此刻想来,未尝不是无奈之举。」「所以,此事不能急切。」刘擎说道:「不只是咱们内部,外面不少人也在看着。, 「这个老夫知晓,凭着北疆那一套人马没法治理大唐。老夫这阵子就在忙着挑选官吏,以供殿下任用。忙啊!忙不说,老夫还得担心自家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刘擎饶有深意的看着他,问道:「怎地,想打退堂鼓了?」 「老夫几朝元老,再待下去……」罗才苦笑,指指胡须,「大把年纪了,老夫就担心晚节不保。」 他是几朝老臣,从武皇时代就在吏部扎根,算下来也有三朝了。再加上秦王这一任,便是四朝老臣。 「罗才有心归去?」 秦王有些意外。 「是!」刘擎没敢隐瞒这事儿,「他是想把当下的吏治理顺后,便告老回乡。」「这是担心孤猜忌他吗?」秦王问道。 「他说自己在吏部多年,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是根深蒂固。」刘擎觉得罗才这话没说错,但关键在于秦王怎么看。 秦王摇头,淡淡的道:「他看低了孤。来人。」 「殿下。」秦泽上前。 「传孤的话,罗才当为吏部尚书!」 此刻他并未登基也就没有旨意,故而才是传话。 随即登基后自然会补上。 这番话传到了外面,顿时引来了一阵唏嘘。 「还是罗才?」 「是啊!就是他。」 「殿下竟然连罗才都不忌惮,那咱们还怕什么?」 秦王随手一招,便让外界的疑惑消散了。 而罗才却唯有苦笑。 「别笑,在殿下的眼中,你不可或缺。」刘擎亲自来告知罗才此事。 「吏部下面的几个官员年富力强,却都不是李泌的人,可用。」罗才说道。「殿下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让罗才好生做,以后争取做五朝元老。」「这话说的……」哪有自己诅咒自己的?罗才满头黑线。 「殿下压根就不忌惮这个。」 二人都不知晓秦王的打算。 「阿耶!」 秦王看到儿子,眼前一亮,「来,和为父一起看看奏疏。」 阿梁犹豫了一下,秦王招手,「 赶紧。」 阿梁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再过来些。」秦王拉了他一把。 怡娘进来时,便看到父子二人肩并肩坐在一起,秦王拿着奏疏给阿梁解释这件事儿内里的含义。 「……帝王就靠着奏疏知晓天下诸事,可奏疏可都是实?难道就没有弄虚作假的?定然有。这时候就需要敏锐,且谨慎。若是拿不准此事真假,可令人下去核查……」 阿梁点头。 「怡娘来了。」秦王看到怡娘,笑道:「今日拘了你小子半日,去吧!」 「是!」阿梁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了。 「是不是太早了些。」怡娘过来。 「不早。」秦王说道:「阿梁此刻正是性格渐渐成型之时,不在这个时候雕琢,过后再想纠正就晚了。 「教导就好,接触政事……」怡娘有些担心的道:「毕竟,以后就怕父子猜忌啊!」 「这话也就您敢和孤说。」秦王笑道:「先前秦泽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可却不敢说话,哈哈哈哈!」 秦泽尴尬的道:「殿下雄烈,奴婢……有些怕。」 秦王笑了笑,「父子猜忌是天家常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权力。在权力之前,亲情泯灭。在孤看来,这等父子,与仇人何异?」 「殿下还在壮年呢!」怡娘隐晦的道。 「子壮父老,这便是猜忌的源头。」秦王看史书大抵比所有人都多,「人活着,总得给自己寻个爱好。有人喜欢写字画画,有人喜欢游山玩水,可帝王呢? 帝王被关在深宫之中,就算后宫中全是美人儿,可也会日久生厌。 如此,唯一的爱好便是权力,便是操控天下人的喜怒哀乐……」 秦王的话令怡娘心悦诚服,「殿下一眼便勘破了帝王心思。」 「不是什么帝王心思,只是一个穷极无聊的男人在宫中渐渐变态的故事罢了。" 秦王指指自己,「孤来自于乡间,从小就喜欢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中奔跑,最不喜被约束。权力看似甘美,可也是枷锁。孤不会作茧自缚!」 怡娘微笑着在宫中行走。 她属于二进宫,且一进宫就被皇后委以重任……自由。 宫中谁能自由? 皇后都不能。 可怡娘就能。 她没有具体差事,可皇后有重要事儿总是会让她去参详。连皇帝那里她也时常过去。 「当初便是她带着殿下逃了出去,这份功劳足够她享用不尽了。」 「是啊!可惜当初不是我!, 「你可敢冒着被杀的风险带走殿下?」 「我……我自然是敢的。」 怡娘对这些充耳不闻。 她去了皇后那里,正好吴珞也在。 「娘娘。」 「你来的正好。」周宁指着吴珞,「带着她去挑选寝宫。」 吴珞起身,「奴不敢。,」 周宁说道:「伪帝带走了不少人,宫中空荡荡的,晚上我出去都觉得荒凉。去吧!」 「是!」 吴珞行礼,随着怡娘出去。 有人和管大娘嘀咕,「该是您带着她去的,也能套个交情。」 和后宫嫔妃套交情,在以后好处多多。 管大娘冷冷看着宫女,「你以为这是套交情?」 「呃!」 「这是娘娘请怡娘教导她!」 怡娘带着吴珞缓缓走在宫中。 「当初我第一次进宫,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看着肃然的宫人,我不由 的心生惧意。」 怡娘指着左边的宫殿,「当时我便在此处洒扫。刚进宫时,没少被人欺凌。后来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但更多是因人成事。」 吴珞只是默然听着。 「原先我是跟着宣德帝的嫔妃,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便去了陛下那里。陛下后院的倾轧也不少,我被派去服侍殿下的生母黄奉仪。那大半年下来,我瘦了一圈。只是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觉着这一切都值了。 「随后便发生了帝后中毒的变故,陛下令我带着孩子出去,直至现在。」 怡娘回身看着吴珞,「我说这些并非是想炫耀自己的资历或是功劳,只是想说,许多时候是因人成事。若是我不去陛下那里,那么此刻我大概在宫中某个地方,忐忑不安的等着娘娘的安排。」 「吴娘子你当初被迫嫁人,可还没圆房夫君就去了。随后凄苦……直至现在跟了殿下。这一切都是命数。我说这些,相信您也该明白了吧?」 「我知道了。」吴珞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如此,最好!」 这个大唐的疆域前所未有的庞大,事儿加起来也多如牛毛。 秦王只是支撑了数日就举手投降了,把不少事儿下放给了臣子。 「孤只是掌总。」 面对有人进言,说自己懒政,秦王对群臣说道:「帝王不是神灵,不是什么都懂。所谓集思广益,便是避免帝王犯错的好法子。 于是常朝每日都开。 大事在常朝君臣商议解决,而小事儿自然到不了秦王这里。 「孤总算是自由了些。」 刚获得些许自由的秦王想出宫溜达一趟,赫连燕就来了。 「张策开口了。 「孤去看看。 锦衣卫的新衙门在皇城靠近皇宫的地方,方便随时听从帝王吩咐。 皇帝最近第一次出宫,看着皇城内官吏往来不停,不禁感慨道:「当年孤便在其中。 锦衣卫的刑房有些腥臭,秦王看到了熏香,问道:「谁弄的这个?」 捷隆说道:「得知殿下要来,臣便弄了这个熏香。」 「撤了。 「是!」 秦王上前,看着被打的惨不忍睹的张策,眼中多了些冷意,「当初孝敬皇帝建言抑制大族收纳人口,你等是如何应对的?」 「真年轻啊!」张策看着秦王,恍惚了一下,「当初……阿耶也说过,太子真年轻。」 这个太子,说的便是当年的孝敬皇帝。 「说话!」秦王伸手,捷隆赶紧递上皮鞭。 「是。」张策舔舔嘴唇,「当初小人还小大些后,才从大人口中得知,当初孝敬皇帝建言抑制大族收纳人口后,关中世家大族很是愤怒……」 「随后,他们密议。小人不知他们密议了什么,只知晓,后来宗室掺和了。」「宗室!」 「是!」 「一群吃里扒外的野狗!」 皮鞭闪电般的抽在木柱子上绷断。 「谁?」 「襄王!」 秦王回身,赫连燕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火焰在熊熊燃烧。 「查襄王!」 第1474章 盼儿成人 这一代襄王叫做李昌,算下来是宣德帝的侄儿,也是孝敬皇帝的堂兄弟。李昌五十余岁,年纪不小了,却保养的颇为精神。 此刻,他和世子李振带着一大家子正在出蜀地的路上。蜀道难,难在蜀地多山。 看着远方的高山,李振说道:「阿耶,此生我再不进蜀地了。」「少不进蜀,老不出蜀,老夫如今却要出蜀了。」 李昌抚须,惬意的道:「李泌是想让咱们回去给秦王添堵,可老夫岂会做他的棋子?且看秦王对咱们如何。」 李振说道:「他们说秦王与当年的孝敬皇帝一般呢!对咱们没什么好感。」李昌眸色微冷,「没事你提孝敬皇帝作甚?」 「这生父的志向,秦王必然要承袭,否则天下人都会说他不孝。」李振说道。「秦王离开长安时还小,对孝敬皇帝压根就没印象,哪有什么孝不孝的。」「阿耶,你怎地对孝敬皇帝这般····「不自在?」 「哪有什么不自在,他若是善待宗室···「大王,宗室议事,请大王前去。」 此次李泌堪称是大赠送,把随行的宗室尽数都放了回去,甚至还包括了孝敬皇帝的两个儿子。议事的地方在官道旁的一个亭子里。 宗室人太多,故而能进亭子的都是年长之人,唯有两个相对年轻的,便是贞王和庸王。「咳咳!」 坐在上首的是德王李贤,见李昌来了,他干咳一声,说道:「都来了,那老夫便说说。」李昌坐下,对贞王和庸王,以及相熟的成王李松颔首。 李松微笑回礼。 「此次咱们回长安,想来到了长安时,新帝已然登基。」 李贤看着众人,「今日议事第一,对新帝,咱们是认,还是不认?」外面有人嘀咕,「新帝登基之前好歹得和宗室通气······」 「滚!」李贤骂道。那人讪讪而去。 有人说道:「那位从北杀到南,比之当初的高祖皇帝杀伐更为凶狠。你觉着宗室不在,他便要等着?」一群自大久了的蠢货·····李昌冷笑。心想李贤既然请了贞王和庸王来,不问可知他是支持新帝登基的。 「如何?」李贤问道。 「都是一家子,打来打去,依旧是我李氏江山。」李松的话代表了不少人的立场。「谁不赞同?」李贤问道。 贞王坐在那里观察,发现不少人都有些悻悻然,知晓这些人对那个小老弟不满之极,只是小老弟手中有大军,不得不低头。 庸王低声道:「他和阿耶一般,都对宗室不满。不满就不满吧!还放话出来······当年阿耶便是早早表态,最终下台时宗室不肯帮衬,不少人还暗中落井下石。」 「无需管。」贞王淡淡的道。 见无人反对,李贤说道:「如此,出了蜀地之后,那位便是大唐帝王了。」众人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其次,上次秦王释放奴仆,咱们的人也没少跟着跑,此事当如何?」秦王上次释放关中十余万奴仆,其中就有不少是宗室的人口。 贞王在观察着众人。 当初消息传到蜀地时,这些宗室大佬可是叫嚣着什么······—小畜生,也敢对老夫无礼吗? 或是说什么······果然是无父无母之辈,泯灭了亲情。此刻,这些人却格外沉默。 「那些人口都放出去了,再想弄回来······」一个宗室长者叹道:「本王以为,算了吧!」「可没了人口,那些田地让谁种去?」有人不满的道。 「招募。」李松说道。 「招募?招募给的工钱比奴仆高出许多,咱们家喝西北风去?」 一阵争执后,李贤喝住了众人,说道: 「如此,谁不愿意的,到了长安自家上疏。」有人问道:「那您呢?」 「老夫······认栽!」 ···. 登基的事儿推进的如火如荼。「杨启许久都没来了。」 早上,坐在柜台后的王琴双手托腮,有些忧郁的道。 「那孩子多半是在读书呢!」邓二笑道,「怎地,琴儿这是觉得青梅竹马了?」「什么青梅竹马?」王琴问道。 郭秀瞪了邓二一眼,「没什么。」「这不是来了?」邓二指着外面。 阿梁提着个油纸包进来,「给,这是我家做的点心,你尝尝。」王琴接过,先问他,「你最近可是在读书吗?」 「是,先生很是严苛!」阿梁叹道。 秦王教导的东西和先生们不同,大多直指根源,有时候又是循循诱导。这里教导完毕之后,阿梁还得去先生们那里读书,偶尔抽空去玄学拜神,外加学习.····· 他忙的不可开交,却不知老父亲在背后嘀咕:「这卷的还不够厉害要不要给他再开一个兴趣班?」说了几句话,阿梁便要走了。 「给你。」 王琴拿出一块小石头,小石头上有斑驳的纹路,三种颜色,看着很是有趣。「好,多谢了。」 阿梁接过,随即回去。 等他走后,王琴打开油纸包,里面的点心······ 「我尝尝。」郭秀吃看一块,蹙眉道:「这味道······不行啊!」「那我一个人吃!」王琴嘟着嘴,把油纸包重新包上。 阿梁回到宫中,先去了母亲那里。 「我做的点心可好吃?」周宁笑眯眯的问道。「好吃。」阿梁用力点头。 「娘娘。」 管大娘红光满面的进来,「殿下方才和群臣议事,提及了太子之事。殿下说,此次登基大典,连同太子一起册封。 「啊!」 哪怕知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周宁依旧愕然,「是不是太早了些。」阿梁还小啊! 「刘公也说了大郎君还小,要不就再等几年。殿下却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天家的孩子也得如此。」管大娘福身,「恭喜娘娘,恭喜大郎君。」 这大概是史上最干脆的皇帝,压根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太子之位定下来了。...... 岳二一家子抵达长安的这一日有些冷。「北疆来的?」 城门处的军士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岳二,再看看他的妻儿,「你这岁数······不大对吧!」这老夫少妻也太明显了些,难免会引发假夫妻的猜疑。 「老夫腰子好!」岳二挺直腰子。「来长安作甚?」 「定居。」 「可有居所?」 「有投奔的人,随后会买宅子。。「以何为业?」 军士抬头,「问你呢!以何为业?」 「都忘了老本行了。」岳二叹息,然后说道:「贩卖布匹。」「进去吧!」 军士交代道:「殿下准备登基,城中最近查得严,莫要折腾。」「殿下要登基?」岳二闻言欢喜不已。 「你欢喜什么?」 「老夫和殿下做了多年邻居,怎地不欢喜?」「满口胡言!」 一队马车缓缓进城,随行的数百骑兵和人交接后,随即往南方去了。「年公。」 交接的官员对年胥拱手。 年胥看着朱雀大街,叹道:「大气煌煌啊!」 「可不是。」官员笑道:「年公来了长安,想来也会乐不思蜀吧!」这是告诫,年胥看了官员一眼,「老夫只想在长安终老。」 官员 点头,「如此最好。」年胥随后请见秦王。「年胥来了?」 秦王想了想,「登基后怕是会更忙,见一见吧!」年胥随即进宫。 和南周有些局促的皇宫不同,大唐的皇宫显得恢宏大气。见到秦王时,两个宫中的绣娘正在帮他试穿袍服。 「这里有些小了。」一个绣娘福身请罪,「奴回去就修改。」 「孤看看。」秦王低头看看腰间,伸手拉扯了一下,「不打紧。」「殿下······」 外面传闻秦王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将就,两个自认为犯下大错的绣娘不禁狂喜。「也就穿半日罢了,没必要那么精细。」 两个绣娘欢喜的告退,年胥进来。「罪臣见过殿下!」 「南周没了,你也来了长安,孤不说什么不会猜忌之类的话。安心在长安住下,该如何就如何。若说什么忌惮······你可知晓,孤此刻便指望着北辽那边有人谋反,卷进来的人越多越好!」 传闻北疆的道路和水利甲天下,都是北辽俘虏的功劳。南周故地若是有人谋反,想想秦王的尿性,多半欢喜异常,然后在舆图上寻找能修路的地方······年胥额头汗湿,「罪臣不敢。」 「如此,且去吧!」秦王摆摆手。「罪臣告退。」 秦王目送着他出去,问道:「张氏被抄家,关中那些人可说了什么?」秦泽说道:「锦衣卫那边没查到。」 「一言不发?倒是诡异。」秦王撇开此事。时光流逝,两日后。「明日登基。」 怡娘板着脸在叮嘱秦王身边的宫女们,「今日你等休沐,都吃好睡好,养好精神。明日谁若是出错,加倍处置!」 「是!」 秦王妃带着两个孩子也在叮嘱下面的人。唯有秦王,一个人去了玄学。 玄学依旧被安置在了国子监中,甚至连国子监的教学都接手了。「你明日就登基啊!」 哪怕是洒脱不羁如宁雅韵,在看到秦王后,依旧满头黑线。「就是做个样子。」 秦王和他走在国子监中,看着熟悉的景致,问道:「明日孤登基,掌教得来!」 「这可不像你的性子。」老帅锅狐疑的看着他,「有事你让老夫去正常,这登基你既然没当回事,为何专程跑一趟催促老夫?」 「明日孤会在朱雀大街的尽头城楼上登基,那里人多啊!」「原来你是怕死?」 「只是想热闹些。」秦王的脸皮果然不是一般厚实,「明日会有不少方外人,没您在,孤这心中,它没底啊!」 「要做皇帝了可有想法?」秦王想了想。 「阿梁何时能长大。」 第1475章 登基 明日新帝登基,而且据闻不在宫中,而是在皇城城楼上。 长安百姓都觉得不可能,可当日长安、万年两县招募了一批民夫沿着朱雀大街洒扫,让这个传言就真实了几分。 接着有小吏去了各处坊中,坊正们开始四处传话,让百姓们明日去观礼。...... 「当初子泰也是这般吝啬吧!」「嗯!」 「那时候去他家喝酒,喝多了他便说穷。我就说这人太吝啬,后来想想他的出身也就释然了。没想到如今他为天下之主,竟然还这般抠门。」 「那不是抠门。」「那是什么?」「节俭。」 李晗没好气的道:「节俭也不至于省去这些礼仪。」「那你说是为何?」卫王问道。 「我看啊!他这是嫌麻烦!」李晗站在皇城外,指着前方说道:「你那阿耶在位,每年上元节时,皇城外花灯堆积如山,甚至有用金箔等物装饰的花灯。到了夜里远远看去,恍若仙境。换了子泰,他定然会说,怎地这般麻烦,长安城中的有钱人不少,谁愿意弄谁弄。」 卫王莞尔,「其实,帝王若是如此,上行下效,天下自然与民休息。」 「所以,我觉着子泰会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你留下不好?」李晗看着他,「我知晓你不想看着自己的阿翁和阿耶与子泰交手,可这是命啊!」 「这几日来寻本王的人不少。」卫王讥诮的道:「不少人给本王出主意最多的是去西疆。言语间说是赎罪。可本王何罪?」 「这些人是在窥探子泰的心思,何必搭理。」李晗说道。 「可本王在长安厌倦了。」卫王说道:「阿娘也不愿意在长安。」「那你想去何处?」 「去东边吧!」 晚些,秦王接到了奏疏。「卫王自请去东边?」 秦王抬头,「他人在何处?」「刚回去!」 ......卫王回到了家中。 「如何?」 淑妃问道。 「等吧!」卫王说道:「他明日登基,这几日忙碌不堪。我今日送了奏疏,便是让他在登基之前安心,免得他左右为难。」 「东边人少,倒也能安心度日。」淑妃为他扯扯衣裳,「此后在那边繁衍生息就是了。数十年后,谁还记得什么呀!」 「二哥。」黄大妹出来,见他回来了,欢喜问道:「可曾有消息?」「等吧!」卫王说道。 「去东边,我便弄个大大的铁匠铺!」黄大妹憧憬的道:「阿耶在天之灵定然会欢喜。淑妃跟着卫王到了书房,说道:「忘掉他!」 「我知道。」卫王坐下,「他没把我当儿子,也没把你当自己的女人。除去血脉之外,我并不亏欠他什么。」 「你是我十月怀胎挣命般的生下来的,你的血肉都是我给的。」淑妃很是坚定的道:「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夕之欢罢了。」 ...... 卫王的事儿秦王只是想了想就抛开了。 明日登基,晚饭竟然是一碗糙米饭,菜就是一小碟咸菜。怡娘说道:「这是礼仪。」 「吃碗糙米饭,要记得祖宗创业艰难·····.」韩泽在边上念着。 「不该是要体恤百姓连一碗糙米饭都吃不起的艰辛吗?」秦王质疑道。韩泽尴尬的道:「礼部给的书上面就是这般写的。」 「荒唐!」 秦王说道:「不说肉,好歹弄些炊饼来,孤就喜欢那一口,速去。」秦王喜欢吃脆饼,蒸的偌大的炊饼,他一顿能吃五个。 「不必了。」怡娘叫住了准备出去的韩泽,反手拿出个包袱,打开,里面正是炊饼。 「胡饼更好吃呢!不过明日登基,不好得罪老天爷,且吃素吧!」怡娘眉眼温柔的道,至于祖宗规矩,早就被她抛在了一边。 「好吃!」 秦王就喜欢炊饼那股子韧性和面香,以及一丝回甜。 咸菜就炊饼,他吃的满心欢喜,偶尔抬头,「小时候我吃炊饼时总是在想,若是能一辈子都吃炊饼该多好。」 怡娘笑道:「以后能一直吃呢!」吃完炊饼,秦王早早就睡下了。 今夜他独睡。 韩泽出去叮嘱,「没大事不许来。」秦王睡的很香。 但这一夜却有很多人睡不若。「他明日就要登基了。」 杨新相的双手在炭盆上缓缓而过,轻声道:「当年他马踏杨家时,老夫都准备好了人手,准备弄死他。可阿耶却令老夫不可妄动。可惜了。」 「谁能想到那个孽种竟然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坐在杨新相对面的是淳于氏的新任家主淳于典。「喝酒。」 边上的案几上有两壶酒,两只酒杯。 二人喝了一杯酒淳于典说道:「当初阿耶差点被那个孽种磨下的大将居裳一枪刺杀,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此刻你且把这些念头都抛开。」杨新相说道:「明日他一旦登基,便有了大义名分。咱们先蛰伏着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他对我等世家大族恨之入骨······对了。」淳于典低声道:「会不会是他有所察觉当年事?」「你家的难道没抹平吗?」 「老早就抹平了。」「那还担心什么?」「就怕他不讲理。」「那是暴君!」 「他若是不惧暴君之名呢?」 「那天下豪强为了自保都会揭竿而起,大唐处处烽烟······他敢吗?」 「这也是我想到的。」淳于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把玩着酒杯不喝「可他三十不到,还得做多久的帝王?他在位一日,你我家族就得不安一日,不知何时大祸临头.······别笑,当年孝敬皇帝之事,你我家族清白吗?」 「清白!两手无瑕!」杨新相举起双手,似笑非笑,「淳于氏呢?」「问心无愧!」 「那么······干杯!」「干杯!」二人一饮而尽。 「当年孝敬皇帝身死!」杨新相冷笑。「看来他是想继承遗志。」 「老夫看他的面相,怕是做不了几年帝王便会驾崩!」淳于典伸手。 杨新相伸手。 「啪!」...... 寅时初秦王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一种古怪的情绪油然而生。「好像,孤今日要做帝王了?」 「恭喜,小玄子。」 李玄坐起来,双手搓搓脸,仔细想着今日要做的事儿。「殿下可是醒了吗?」外面韩泽问道。 「醒了。」吱呀! 门开,秦泽看了里面一眼,见秦王坐着,就回身招手,「都来。」一群内侍宫女捧着衮服等物进来了。 秦王起床,伸开双手,闭上眼。 全部弄好,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顶着冠的秦王伸手捋捋重下的玉旒,问道:「若是晚些吃饭弄到汤里怎么办?」韩泽恭谨的行礼。 「陛下,今日没早饭。」秦王:「...」「阿耶!」 外面李老二竟然来了。 「谁把这个魔星给弄醒的?」秦王捂额,结果触碰到了几串玉旒,玉珠互相碰撞,声音很是悦耳。李老二进来,看到父亲的模样后,惊讶的道:「你是谁?」 秦王伸手捞起玉旒,「看看。」「阿耶!」 「哈哈哈哈!」 秦王大乐,于是早起的那些不渝尽数消散。 随即怡娘来了,说道:「二郎君,娘娘在等你呢!」 好不容易把李老二哄走,怡娘回身看着秦王,突然就愣住了,然后掩饰的低下头,「像!」「像谁?」 秦王问道。「像陛下!」 怡娘告退,秦王说道:「你今日跟随朕。」 「不好吧!」怡娘看向韩泽。 韩泽说道:「殿下,并无这个规矩,且礼部拟定的名录中并无怡娘。」 秦王走过来,扶着怡娘的肩膀,认真的道:「许多人都以今日能跟随孤为荣,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功劳,可在孤的眼中,他们都不及您!」 「殿下······」怡娘有些手足无措。 「您辛苦了半生,这个荣耀时刻,您应当见证,也该共享!」韩泽给门外的内侍使个眼色。 内侍飞也似的跑了,一路跑到皇宫外,礼部的人彻夜在此值守,准备应对各种变化,见他出来,就问道::「可是有变动?」 「殿下说了,让怡娘跟着。」 「很麻烦啊!」官员蹙眉,「对了,那个怡娘和殿下什么关系?」「殿下看着她,就像是看着阿娘。」 ...... 黎明时刻,晨曦染白了天边。 韩泽看看晨曦,赞道:「年掌教说今日定然是个好天气,果然。」秦王出来了。 身边是怡娘和杨略。 随后是周宁带着两个孩子。 秦王回身,对周宁说道:「都别担心,孤去去就来。」这人,竟然把登基当做是出门玩耍吗? 周宁点头,「好!」 「乖一些!」秦王指着李老二板着脸道。「好!」 秦王对阿梁点头,「照看家人!」阿梁行礼,「是!」 秦王回身,目光骤然一变。「走!」 「殿下启程!」「殿下启程!」「殿下启程····—」 一个接着一个内侍悠悠喊道。声音连绵不绝的传了出去。 皇城外等候的群臣抬头看着宫中。 「殿下启程!」 声音传到了皇城外。 那些起了个大早的百姓缓缓走向皇城前。从城头看去,整条朱雀大街上都是人。 一个老人牵着孙儿在人群中缓缓而行,孙儿抬头问道:「阿翁,咱们今日来看什么呀?」「看新帝登基。」 「为什么呀?不如回家吃饭。」 「因为啊······他能让咱们有饭吃,吃饱饭。」 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期翼之色,等待着那个人走上城楼。等待着那个人开启新的大唐篇章! 第1476章 三不足 今日新帝登基,长安几乎万人空巷。年胥本不想出来凑热闹,但礼部却要求他一家子都来观礼。而且,是在皇城中。 他们此刻站在皇城外,身后乌压压的全是人。 另一侧站着的是各国使者,说是各国,不过是番外小国罢了。年胥还认得其中一人,前年才将来过汴京朝见他。 此刻这位使者兴奋的看若皇城,年胥不禁摇摇头,觉得这等使者有失国体。他看了一眼女儿,年子悦戴着羃羅,也有些好奇的看着皇城中的景象。 一个个身材魁梧的军士站的笔直,就像是一棵棵行道树,顺着城门往里延伸。年胥低声道:「要先去太庙祭祀。」 大唐和南周的登基仪式大体差不多,年胥当年都走过一遭,记忆犹新。不过,他比秦王多了一项,那便是祭祀先帝。 秦王此刻刚走出皇城。外面有礼部的官员等候。「殿下,请跟着臣来。」 礼部官员微微欠身,走在秦王的侧前方。 按照礼部的打算,随行的官吏少说数十人,但秦王却在太庙这里,把随行人员定为一人。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承天门,走向太庙。 左侧是门下省,右侧是中书省,再过去便是右武卫....·· 秦王缓缓而行,看着两侧的官廨,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些莫名的感悟。孤起于微末,一路厮杀,一路争斗,筚路蓝缕走到今日,所为何来?怡娘和杨略跟在后面,二人看着秦王步履从容走向太庙,不禁眼睛一热。秦王走到朱雀门前,外面就是朱雀大街。 他看到了年胥看到了各国使者,也看到了百官,以及无数百姓。他想挥挥手,想想觉得不合适,便微微颌首。 这些人在期待着什么? 秦王左转,从太常寺一侧转向太庙。 那些灼热的目光中,定然都是对未来的期翼。而唯一能带给他们美好未来的,便是孤! 秦王想到了元州想到了小河村······ 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在田野里奔跑着,在小河里蹦跶着······欢喜无忧。他想到了长安。 想到了晏城。 那时的他,有些抗拒所谓的讨逆,甚至想逃避这个重担。 当他看到晏城跪在皇城前,用那颗苍白的头颅去叩击厚重的大门时,他被震撼了。那声嘶力竭的呼喊,义无反顾的怒火.····· 最后化为一腔碧血。他为了谁?为了天下!为了苍生! 当夜,他拿着老人赠送的史书,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从此,天下便进入了他的心中。 他在北疆苦苦支撑,在危机四伏中求存,无数次心态崩溃,无数次治愈自己。这一切靠的不是毅力,而是,目标。 孤当执掌这个天下!秦王止步。眼前便是太庙。「殿下。」礼部官员侧身。 这里是皇室宗庙,此刻空荡荡的。秦王步入太庙。 礼部官员带着他进了大殿。 高祖皇帝定鼎天下后,追封了父祖三代帝王。秦王从第一块神主看下去····—·一块块牌神主在香火中有些缥缈。 这些神主最早的有数百年了,上好的木料也显出了岁月的沧桑。礼部官员开始诵读十余饱学之士熬了半个月才写出来的文章。 文章大意便是大唐江山板荡,有孝敬皇帝之子李玄起兵讨逆,恢复江山。今日李玄登基,特来祭告祖宗。 秦王的目光从一块块帝王神主上掠过,最后······最后是宣德帝的神主。 下面空荡荡的。 秦王看着官员,「武皇的神主呢?」武皇驾崩后,神主是进了太庙的。 官员尴尬的道 :「殿下,陛下······不,伪帝李泌登基后没多久,就把武皇的神主······移开了。」「去请来!」秦王说道。 「殿下,女子为帝······」官员为难的道。 「牝鸡司晨吗?」秦王指指那些神主,「治理天下看的不是性别,而是能力。去请来。」「是。」 官员不敢硬扛,准备出去请示诸位大佬。 「等等!」秦王叫住了他,「孝敬皇帝的神主呢?」 「殿下,那是追赠的。」官员想哭······天神,今日是您登基的日子啊!咱们能否别节外生枝。「去请来!」 「是!」 官员急匆匆出去,小跑着去请示刘擎等人。 「武皇和孝敬皇帝?」刘擎抚须,「虽说是追赠,不过殿下一手打下的江山,说是开国帝王也不为过,你等以为然否?」 众人想想秦王这一路披荆斩棘,都点头。 秦王从北疆起家,一路厮杀,堪称是踩着尸骸踏进了长安。特别是灭石忠唐之战,堪称是画龙点睛。若是没有这一战,秦王的讨逆便是内战。 有了这一战之后,秦王便是堂堂正正的中兴之主,再造大唐的雄主。 武皇退位,李元登基后,把孝敬皇帝的神主送进了太庙。只是等武皇驾崩后,就把神主移了出来。按照当时的舆论分析,李元父子此举是想糊弄武皇。 可李泌发动宫变登基后,又再度把自己伯父的神主送了进去。直至秦王在北疆自爆身份,这才再度迁移了出来。 「开国帝王可追封祖上三代为帝,如此,殿下把孝敬皇帝的神主移入太庙,老夫以为,并无不妥。你等以为如何?」 「我等无异议!」 官员松了一口气,「那武皇呢?」武皇的事儿比较复杂。 你要说武皇是个昏君,那是昧良心。 可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做帝王,统御一群老爷们,这对于男人来说不可接受。 武皇刚驾崩时,李元父子故作孝顺姿态,便逆了群臣的意思,把武皇的神主送进了太庙中。随后便是大清洗,令群臣人人自危,武皇的神主事件渐渐淡去。 等李泌发动宫变继位后,第一件事依旧是大清洗,接着便把武皇的神主移出了太庙。当时这个举动可是赢得了朝中群臣的一致赞同。 罗才低声道:「殿下怎会想着把武皇的神主移进去?说句不该的,孝敬皇帝当初的遭遇,和宣德帝、武皇也有关联。按理,殿下顺水推舟就是了。何苦呢这是!」 在众人看来,秦王和皇室的关系并不密切,反而因为父亲孝敬皇帝的遭遇,应当对皇室,包括自己的祖父母有些不满才是。 如此,武皇的神主不入太庙,秦王该暗喜才是啊! 「问问?」韩纪说道。「也好。」 礼部的官员小跑着回去。 「殿下,群臣赞同把孝敬皇帝的神主移入太庙。不过····「」官员偷瞥了秦王一眼,「群臣对武皇神主入太庙有些······异议。」 「是武皇做的不好?」秦王看着那些神主,「大唐立国数百年,帝王数十,能比肩武皇的有几人?若非武皇大兴科举,打击世家门阀,大唐兴许等不到孤起兵,便被杨松成等人灭了。仅凭此功,武皇就羞煞了那些须眉。告诉他们,男人,别为了自己的脸面昧良心。速去!」 官员一路小跑,大冬天的,满头大汗转述了秦王的话。一群官员听的老脸通红。 你要说武皇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儿,那还真没有。 就是秦王所言的牝鸡司晨,而且干的不比男人差,甚至是更好。 于是一 群男人就接受不能,从正史,从野史,从各种文集诗词中去抹黑武皇。若武皇真如此不堪,哪来李泌的好日子? 「刘公······」 刘擎面对众人的目光,指指已经明晃晃的太阳,叹道:「要登基啊!」再折腾下去,难道要等到晚上登基? 众人这才发现时辰不早了。 这是故意的······赫连荣目光炯炯,低声对韩纪说道:「殿下挖了个坑,把群臣给埋了。」「你我也在其中!」韩纪唏嘘道。 「诸位,先如此吧!可好?」刘擎说道。众人七嘴八舌最终妥协。 官员松了一口气,再度小跑回去。 接着,礼部官员从太庙署中翻找到了武皇和孝敬皇帝的神主,飞快清洗干净,送进了太庙中。秦王接过神主,亲自摆放在宣德帝的神主之下。 他拍拍手,说道:「一家三口,这下算是团聚了。孤也不知阿翁和祖母究竟喜不喜欢。不过,阿耶想来是欢喜的。」 宣德帝驾崩后,武皇掌控朝堂,直至后来自己登基。在此期间有些绯闻,秦王也不知真假。 所谓夫妻情深,得白头偕老才行。一方走的早,另一方难耐寂寞,便寻了伴侣。如此,当年的海誓山盟就成了个笑话。 不过想到宣德帝的女人不少,秦王就觉得这对夫妻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朱雀对此的看法是:所谓夫妻,不过是人生太过艰难,一个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于是便给自己寻个伴。相携着走下去。 秦王的目光从宣德帝那里缓缓而下。 武皇······孝敬皇帝。 礼部官员轻声道:「殿下,该祭告祖宗了。」 按照规矩,秦王当对祖宗神主行礼,然后念诵礼部花了大力气写的祭文。秦王退后几步。 官员侧身而立,微微低头。气氛肃然。 秦王把蒲团移到了一边,正对着孝敬皇帝。官员觉得不对······ 秦王跪在蒲团上。 秦王微笑道:「阿耶,当年你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抱以厚望,在我想来,便是壮志未酬的一种怅然和不甘。今日我来了,便是想告诉你,你的壮志,我来实现!」 他起身,「阿耶,这一路你且看好了,看着大唐在我的手中将会走向何处!」秦王转身就走。 「殿下,这是失礼,上天会责罚!」「天命不足畏!」 秦王走到了门槛边。「可祖宗呢!」您还没祭告祖宗呢!「祖宗不足法!」 官员只觉得耳边轰隆作响,惶然道:「外面舆论会沸腾。」秦王走出门槛。 「人言不足恤!」 第1477章 大唐当以德服人 秦王从太庙中走了出来。 外面等候的官员们竟然没看到那个礼部官员,不禁大怒。这厮竞敢懈怠吗? 随后官员面色惨白的走出来。 接下来是祭祀社稷,之后该去宫中登基即位。「去城楼上。」 皇帝率先走向城楼。 虽然早就知晓了今日会在城楼上登基,可官员们依旧黑若脸·····历代帝王都在在恢宏大气的宫殿中登基,接受群臣参拜。 气氛很是浓重。城楼上....·.外面全是人啊! 秦王一步步缓缓走上台阶。 他走的很是从容,目光转动,看着两侧肃立的军士,微微颔首。 那些军士没想到竟然能得到秦王的赞赏,不禁站的越发笔直了,面色发红。秦王身后便是群臣。 当秦王走上城头时,阳光正好笼罩了皇城。从朱雀大街看去,整座皇城金碧辉煌。 秦王走上前去,看着那些百姓,挥手。 岳二看到久违的秦王,不禁欢喜不已,举手喊道:「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朱雀大街上的百姓纷纷高呼。秦王微笑点头,回身看着群臣。 「帝王登基,当告知天地,告知万民。躲在宫殿中玩神秘,玩受命于天的把戏,这是什么?沐猴而冠!」 您这是把前面的帝王都洗刷了一遍啊!群臣已经麻木了。 秦王仰头看着城楼,「这地儿,不错!」他走进了城楼中,回身,面对朱雀大街。御座在身后,他没坐。 就这么站在门楼内,案几之后。 礼部的官员麻木的念诵着程序。 「奏乐!」乐声起。群臣肃立。 乐声结束,有官员把玉玺放在案几上。「百官就位!」 百官在礼仪官员的带领下走上前。「鞠躬!」 百官鞠躬。「拜!」百官拜。 四拜之后,便是宣读表册。这个流程很是繁琐。 城下百姓能看到城头的百官,不禁踮脚想看到城楼中的秦王。这时百官再度拜下。 「万岁!」 这是登基之礼成了之意。「陛下万岁!」 周围的人,包括乐师们都在高呼。「陛下万岁!」 朱雀大街上的百姓也跟着高呼。 声浪中,一个人缓缓走到了城头前方。「是殿下······不,是陛下!」 秦王双手按着城头,看着那些百姓。「这是朕的子民。」 秦王提起雄浑的内息,说道:「帝王登基多是踌躇满志,想着能让百业兴旺,让百姓能填饱肚子,让王朝能抵御外辱······" 已经被带进皇城中的年胥抬头,讶然道:「他这是要把自己的治国方略告知万民?」年子悦低声道:「不能吗?」 年胥摇头,「那是庙堂之议,岂可告知百姓?」 这是帝王将相,士大夫们的世界,百姓,那只是工具。「希望不是!」年胥说道。 「离经叛道啊!」 身后有使者幸灾乐祸的道。 这话引来了一阵窃笑。 年子悦抬头看着秦王,只见那背影笔直,有一种俯瞰世间的气势。你这是要和他们对着干吗? 「一国之基为何?」 秦王的声音在内息的作用下传出去很远。「有人说一国之基在于士大夫。」 这话说的是南周。 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结果,灭了。」年胥的老脸一红。 「有人说是帝王。历史如轮回,无数帝王走马灯般的,你方唱罢他登场。可江山呢 ?依旧在不断兴衰······此起彼伏。」 「那么,这个天下的根基是什么?」 秦王仿佛是在扪心自问,「要解答这个问题,得先知晓何为天下!」 「天下,乃是帝王的天下,这是多年来的认知。天下是世家大族的天下,是豪强们的天下,这是肉食者们的认知。」 刘擎面色微白,「陛下说这些.....」人群中,杨新相和淳于典并肩而立。「他这是想做什么?」杨新相面色铁青。「是谁,面朝黄土背朝天耕种?」 「是谁,辛苦奔波转运货物?」 「是谁,在火光四溅中挥舞铁锤,打造器物?」「是谁,拿着刀枪在保家卫国?」 「是谁,在传授万民学识,开启民智?」 秦王指着城下万民,「在朕的眼中,这个天下,是由无数人组成的天下。士农工商缺一不可!」「既然天下是由万民组成,那帝王施政为谁?」 淳于典只觉得心中有一种喜悦在往外冲,「他这是······」「为了万民!」 秦王举起手,「朕今日在此告知天地,告知天下万民,朕登基执政,当为万民!」那些百姓几乎是呆住了。 帝王执政为何,和他们有啥关系?他们只有听从,只有被动接受的命。 王朝延续,谁获得了好处? 百姓只求温饱,而肉食者却吃的脑满肠肥。 可今日新帝却当着万民郑重宣告,朕,为民执政。朕要把那些好处,分给万民。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怕是听岔了。「陛下万岁!」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岳二! 他举起双手,狂热的喊道「陛下万岁!」 随即,朱雀大街上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陛下万岁!」 淳于典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是在向我等宣战!」 「没错,他在昭告天地,在告知咱们,咱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这个疯子!」淳于典喃喃的道。 城楼的一侧,宁雅韵甩甩麈尾,看着那些面色难看的官员说道:「这些人的好日子,也结束了。」 帝王执政的理念会形成惯性,比如说另一个世界中的儒皮法骨,到后续的以儒治国,一旦形成惯性,再想改过来就难了。 新帝当众宣告为民执政,这个理念便会贯穿于他的政令之中。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个大唐发生剧变。 那些大族、豪强伸向百姓的黑手会被一一斩断。那些贪官污吏的好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 这个大唐的利益将会向万民倾斜。 秦王举起手,微笑着回应万民的欢呼。他不只是要切断那些黑手。 他还准备让那些人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陛下万岁!」 皇城中的将士开始欢呼。 接着一队队的走出来,朝皇帝行礼。这是效忠之意。 「陛下万岁!」 看着自己的百战虎贲,秦王说道:「莫要以为朕登基之后,便会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大唐的敌人依旧还在。那些跳梁小丑依旧还在。只要这个世间还有大唐的对手一日,朕就不会停止攻伐!」 那些使者不禁脊背发寒。 有人甚至控制不住,寻了边上的官员试探。 「陛下这是何意?可是要攻伐我等吗?」 老夫也不知道啊······官员们的心也是崩溃的。 他们从未见过这等杀气腾腾的帝王,更没见过这等不按常理出手的帝王。但安抚是必须的。 「陛下不是说了吗?大唐的对手,是对手。」 官员愕然发现 ,十余使者中,竟然半数面色难看。草泥马! 合着经常来大唐混吃混喝,表现的对大唐忠心耿耿的你等,竟然居心叵测?这时候,新帝的那句话浮上心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陛下万岁!」 周宁带着两个孩子在宫中等候。新帝登基后,接着便是册封。身后,几个女人都在。 欢呼声传进了后宫中,李老二嘟囔道:「我都饿了。」「别说话!」阿梁说道。 「为何?」李老二抬头,桀骜的道:「阿兄,可是有人不许咱们说话?」「并无。」 「那管他作甚?」李老二最喜无拘无束。 「来了!」一个内侍飞也似的跑进殿内,「娘娘,来了。」接着一个内侍进来,「大郎君,请随奴婢来。」 阿梁放开李老二的手,「乖一些。」「阿兄你去哪?」李老二有些不舍。 「我去别处,晚些还回来。」阿梁安慰着小老弟,接着向周宁行礼,「阿娘,我先过去了。」「去吧!」周宁摸摸他的头顶,「我儿也长大了。」 阿梁拜别母亲,跟着内侍去了东宫。随即便是册封之礼。 周宁为皇后。母仪天下! 阿梁为太子,入主东宫。 不过因为还小,故而还跟着耶娘一起住。 「二郎君为德王。」 宣读旨意的官员干咳一声,「陛下先前颁布了年号,永德。陛下解释,德,道德也!大唐当以德服人。」 周宁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陛下说,册封二郎君为德王,便是希望二郎君能记住这话······以后啊!要以德服人。」李崇看看自己的拳头,委屈的道:「是。」 姜鹤儿为静妃,封号一出,皇后叹息,心想这必然是皇帝的主意。姜鹤儿闹腾,故而封号为静。 赫连燕为丽妃,这个倒是名副其实。吴珞为瑾妃。 这个封号也找不到毛病。四个女人。 有些孤零零的。东宫。 册封太子的仪式更为隆重一些。 一些臣子欣慰的看着温和的阿梁,仿佛看到了多年后一位仁慈的帝王。「陛下来了。」 臣子们:「......" 这是帝王该来的时候吗? 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新帝来了。 他径直缩短了册封之礼,说道:「太子乃国储,相比于民间父子,朕更希望你能先有个目标。随后朝着这个目标一直前行。」 「道德当有,但当帝王把道德奉为圭臬时,便是这个国家灾难的开端。」 皇帝招手,太子走过来。他摸着太子的头顶说道:「帝王的责任是什么?是为子民谋生存。可这个大唐的好处就那么多,给万民多了便得罪了另一些人。 为此,他们会冲着帝王撒泼,会冲着帝王捅刀子。 大唐之外还有许多势力,这个世界就那么多东西,大唐多拿了些,他们便少了。是大唐退让还是他们退让·······道德在这个时候,便是个累赘。」 这个离经叛道的皇帝啊!臣子们低下头。 「要学会以德服人!」 皇帝牵着太子的手,认真的道。「是!」太子认真点头。 父子二人都在看着案几上的一个东西。 是皇帝强行加进来的玩意儿。一柄横刀。 第1478章 封赏群臣 新帝登基,定下年号为永德。以明年为永德元年。 登基大典虽说有些简陋和离经叛道,但还算是顺遂。 唯有新帝当众说出的那番话,令不少人心神不宁。 那些肉食者们当日就开始了聚会。 锦衣卫的指挥使进了后宫,捷隆暗自欢喜,觉着自己有戏。 「要盯着那些人。」 捷隆召集了锦衣卫的那些头目们,霸气侧漏的道:「陛下登基那番话,定然会引来许多不满。那些人胆大包天,天知晓能干出什么事儿来。这便是咱们锦衣卫出力的时候。 「是!」众人低头。 「都好好干。」捷隆微笑道:「以后······以后·······」 众人听他的声音不对,抬头一看,捷隆正呆呆的看着门外。 众人回头。 新晋丽妃站在大堂外,负手看着堂内,淡淡到:「继续!」 皇妃,皇妃竟然还能出宫······不,是还能来警衣卫?捷隆一个蹦跶就跳了起来,堆笑道:「见过娘娘。 。公「继续说。赫连燕走了进来。「您说,您说。」捷隆侧身相迎。 赫连燕走到上面,回身看着众人。「我,依旧是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指挥使没换人,这让外界对新帝的离经叛道认识更深刻了些。 「历代帝王都把自己的女人藏在深宫之中,唯恐让外人看到。这位倒好竟然大喇喇的让她们出来做事。」 「这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几个酒客在酒肆里议论此事,直至看到一个小吏进来,这才改口。 小吏干咳一声,对迎来的掌柜说道:「今后······ 「小人准备好了。」掌柜悄然递来一串铜钱。 「你这是想害我?」小吏冷冷道。 「谁敢啊!」掌柜赔笑道:「多年交情,多年交情啊!」 小吏不着痕迹的把铜钱收进袖口中,拍拍掌柜的肩膀,「好好干。」 等他出去后,掌柜去了后院,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狗东西!」 「朕说过治国,当以吏治为先。吏治糜烂,再好的诏令到了下面就会变成害民之策。」 登基后,新帝并未先封赏群臣,而是谈及了后续的施政。 「罗才那里要做好准备。」皇帝说道:「准备些官员,以备更迭。」 这话说的平静,可在场的都能想到背后的血腥味。 君臣此刻都是坐着,罗才起身,「是。」「其次便是理顺关系,从长安到大唐各处,官吏,钱粮,军队,工坊,田地多少,农人多少,商人多少。每年产出多少,还有多少潜力······这些都是家底。」 皇帝说道:「知晓了家底,才好施政。此事你等要抓紧,刘擎牵头。」 「是!」刘擎起身行礼。 皇帝这话一出,左相人选再无悬念。 「朕登基,多少人都在等着朕大肆封赏。」皇帝笑道:「可朕大概要令他们失望了。 皇帝摆摆手。 韩泽上前,拿出旨意。「刘擎为韩国公,左相。」刘擎拜倒。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罗才,郑国公,右相,领吏部。」这是兼职。 由此可以看出皇帝对官位和爵位的慎重。 罗才拜倒。 「宋震,徐国公,领兵部!」 这是宋震的老本行。不过他本人如今还在北疆坐镇 ,晚些会派人去接替。 「贾仁!」 老贼欢喜的起身,「臣在。「闻喜郡公,工部尚书。呃! 闻喜郡公这个没问题,符合老贼皇帝心腹的身份,可工部尚书是不是有些玩笑了?御史中丞孙显起身,「陛下,工部乃是重地······贾郡公·····.」 工部尚书是个非常专业的职位,您派个心腹去算是什么事啊! 到时候外行领导内行,搞出什么事儿来,有损的也是皇帝的脸面不是。 「他内行!」皇帝笑道。 老贼没想到自己还能捞个尚书做,哽咽道:「能告慰祖宗了,能告慰祖宗了。 孙显看看刘擎等人,见他们都是一脸赞同的模样,不禁讶然,心想这位贾郡公是何出身,竟然知晓工部事。 「王老二!」 「还有我?」王老二无所谓起身。「严肃点!」老贼板着脸。 众人含笑看着王老二拜倒。「长乐郡公,千牛卫大将军。」啧! 刘擎都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皇帝会让王老二去做些轻省的事儿,安享富贵就是了。没想到竟然让他执掌千牛卫。 千牛卫人数不多,却是诸卫中地位最高的。 无他,只因千牛卫负责的是皇帝的安全。帝王贴身侍卫。 「谢陛下!」 王老二行礼,起身跪坐下来,低声问老贼:「这事儿麻烦不?」 老贼都有些羡慕,「麻烦个屁,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官位。」 能执掌千牛卫的人,必然是帝王真正的心腹,能把身家性命托付的那种心腹。 「我问的是耽误我吃肉干不?」王老二问道。 「不耽误!」老贼不负责任的道。 皇帝和重臣们在商议政事,就听到外面嘎嘣嘎嘣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是长乐郡公,千牛卫大将军正在吃肉干。 这画面太美,老贼只是想想就乐了。王老二也乐了,「不影响就成。」 晚些各自散去,皇帝去了后宫,王老二一溜烟回家,让来寻他的吏部官员满头黑线。赫连云裳知晓今日会封赏,就拒绝了几个新交的闺蜜逛街的邀请,等着王老二。 「我回来啦!」 王老二回家就寻肉干,「赶紧给我弄包肉6 干。 「是什么官位啊!」赫连云裳追着问,「还有爵位· 「肉干呢?」王老二在翻找。「你先说啊!」赫连云裳怒了。 「什么······长乐?对,长乐郡公。」王老二找到了箱子。 「郡公是郡公,可没好差使却是个空架子,是什么官职?」赫连云裳一屁股坐在木箱子上,抬头问道。 「千牛卫大将军!」王老二一把把媳妇儿拽起来,打开箱子,欢呼,「这可是你新做的肉干?真香。 「千牛卫大将军?」赫连云裳呆呆的道。「我先去了! 王老二卷了一包肉干就跑,身后,赫连云裳兴奋的道:「全家每人赏一百钱,不,两百钱,为二哥贺!」 ...... 百官就位,随即秩序渐渐恢复。 皇帝封赏了百官,换了便衣,令人把太子叫来。 「跟着朕出去转转。」「哦!」 父子二人悄然出去。 王老二半路赶到,带着十余千牛卫的侍卫跟着。 「老二觉着千牛卫可好?」皇帝问道。「好,没人管。」王老二很是欢喜的道。「事情要做好。」皇帝嘱咐道,「别出了岔子到时候被弹劾,朕也很为难。 「哦!」 王老二摸出肉干,递给皇帝,「陛下,来一块吧!」 那些侍卫看的眼睛发绿。 皇帝却随手接过,塞进嘴里咀嚼几下,「不错,你那娘子做肉干的本事倒是越发出色了。 「是吧!」王老二得意的道:「丈母上次和她说话,我听到了,说什么······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嗜好。从此,云裳做的肉干就越来越好了。」 秦王莞尔,随即一行人出了皇城。「大王,有人求见。」 皇帝登基后卫王就令家中准备行装,该带走的带走。 来的是个熟人,也是跟随皇帝逃亡蜀地,刚回来的一位权贵以前和卫王打过交道,叫做郑英。 郑英祖上是开国功臣,传到他这一辈时,靠着长袖善舞,倒也把家业弄的有模有样的。「见过大王!」 「可是有事?」卫王淡淡问道。 郑英看看墙壁······那些字画都不见了,不过还能看到挂过的痕迹。 「陛下登基,为大王计,当远离关中,乃至于远离中原才好。」郑英笑道。 皇帝登基,稳定了局势之后,定然会攻打蜀地。李元和李泌这对父子大概率难逃一死,而作为他们的儿孙,卫王就尴尬了。 不管吧!坐视父祖身死,这便是大不孝。管吧!皇帝的生父孝敬皇帝当年身死,和李元父子脱不开关系,皇帝报仇天经地义。进退两难的卫王,最好的法子便是远离中原。 郑英知晓卫王的孤傲性子,定然会离的越远越好。 「说人话!」卫王不耐烦的道。「呵呵! 郑英笑了笑,心想若非你和皇帝当年有过一段交情,此刻便是破鼓万人捶的凄凉结局。 不过即便如此,这阵子依旧有不少人来试探,劝说卫王远遁······随后散布消息,为自己邀功。 皇帝在北疆起家,长安的肉食者们都没赶上躺。从龙之功赶不上,烧个热灶也不错。郑英却不同。 「大王在关中有些田地,大王既然要远走,那些田地想来也没了用处,毕竟,离的太远,没人看管,下面的管事岂会尽心?且收益也不好送去不是。」 「你想买?」卫王问道。 他正有此意,没想到此人竟然就来了。「正是。」 郑英出了个价钱,却比市价低了一成。「这是趁火打劫!」卫王冷冷的道。 李泌对他并无父子情义,故而历年来赏赐不多。此次要远行,自然少不得钱财傍身。他本指望着卖了那些田地筹集些钱财,没想到竟然被人压价。 「大王,不是老夫吹嘘,如今长安城中敢出手买大王田地的人可不多了。 郑英笑的矜持,心想你如今可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哦!为何?」外面有人问。 郑英说道:「虽说陛下与大王有过交情,可一旦陛下想到当年孝敬皇帝和伪帝父子之间的恩怨,难免会迁怒大王。如此,谁买了大王的田地,自然便是资助陛下的对头。你说可是?」 说着,郑英抬头看向门外。然后一个哆嗦。「陛······陛下!」 第1479章 自相残杀的轮回 郑英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在刚登基时就来了卫王府。 他只是个长袖善舞的权贵,下意识的起身行礼,「见过陛下!」皇帝没搭理他,走进来,「酒呢?」 卫王看着他。 二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而对方。「拿酒来!」卫王坐下。 「要好酒!」皇帝坐下,说道:「当年你和李晗在朕家中翻箱倒柜找酒喝,如今朕也还喝些回来。」他回身招手,「阿梁进来。」 太子阿梁进来行礼。 「这般大了。」卫王眼中有唏嘘之色。 「岁月催人老,你的鬓角都有了白发。」皇帝指指卫王的鬓角,「朕知晓你从不为自家考虑,这多半是在为妻儿谋划吧?」 卫王默然。 有人送酒进来,皇帝这才看了郑英一眼,「想买卫王的地?」郑英欠身,「是。」 「不卖!」皇帝摆摆手,对卫王说道:「留着那些田地,多年后,回来也有个去处。再有,你的长子在那边终究少了依靠,这些田地的产出便留给他。至于管事······朕帮你看着。」 皇帝这话出口,谁给冲着卫王的田地下手?郑英满头大汗,「臣告退,臣有罪······」 这人竟然语无伦次了皇帝蹙眉,再度摆摆手。 郑英出了卫王府,门外等候的随从欢喜的道:「阿郎,可是成了?咦!阿郎你怎地满头大汗?这天冷成这样啊!」 「快走!」 郑英上马而去,随后就闭门不出,直至开春才试探着在外面转了一圈。卫王府中,皇帝和卫王喝着酒,说着当年的事儿。 「······当初朕的身边就你的修为最高,李晗最差。咱们去三大部时,若非你在,估摸着都得被留下,成为人质。」 皇帝举杯邀饮,二人喝了一杯酒。 「那年朕率军征战你从长安千里而来,斩将夺旗,助朕大败对手。」皇帝再度举杯,见卫王杯中无酒,就说道:「阿梁给你阿兄斟酒。」「是。」 太子斟酒,这可是荣耀。 边上伺候的老仆热泪盈眶。 早有仆从报给了淑妃和黄大妹得知。「陛下和大王说着当年事,喝若酒。」「希望能放过咱们一家吧!」 淑妃双手合十。 黄大妹嘟囔着,「早知晓当初留在北疆好了,打铁为生,不掺和这些事,陛下想来也不会计较。」 「帝王心思最是难测。」淑妃睁开眼睛,「说是难测实则是睚眦必报。以前能容忍之事,做了皇帝后便会翻脸。」 「这般小气?」黄大妹问道。 「一个人手中握着这个天下,能决断天下人的生死荣辱,便会不由自主的觉着自己是神灵。这等快意的日子,偶尔也会被一些令人不快的往事干扰。为了让自己快意,帝王便会清洗这一段记忆····.·」 也就是,清洗掉那些令自己不快的人。人没了,往事自然就没了。 这时一个仆役进来,欢喜的道:「陛下方才令太子为大王斟酒,令太子口呼大王阿兄。」淑妃身体一松,「陛下······多谢陛下!」 ...... 前面,皇帝微醺,「这阵子忙的不可开交,今日喝顿酒,舒坦。对了,准备去哪?」他没挽留卫王,也无法挽留。 哪怕李泌对他们母子刻薄寡恩,可父子天性就在血脉之中,所以卫王离开不是坏事。眼不见为净! 「去东边。」卫王喝了一口酒。「东边······没什么意思。」 皇帝把空酒杯放下,阿梁乖巧的斟酒。「那去何处?」卫王问道。 「南边可曾想过 ?」皇帝问道。 「南边·····南周故地富庶。」卫王摇头,「我不想让你为难。」富庶的地方容易搞事。 也容易被人利用。 「你可知晓南方之外有大海?」「知晓,只是没见过。」 「大海辽阔,其间有无数岛屿,大的岛屿比中原还大。」 「比中原还大?」卫王一直觉得中原便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也是世间最大的陆地。 「没错,当下除去些小国之外,那些岛屿多无人,或是有些土人居住。土人蒙昧,不知晓自己坐在宝山之上······知晓那些岛屿上有什么吗?」 皇帝得意的道:「这世间大概就朕知晓。那些岛屿之上有的多金银,有的多矿产,有的全是牧草,有的全是良田······这等地方朕不会放过。不过当下朕的事太多,故而想派人去探索一番。想来想去,其实最好的人选便是你。」 「让我去海外?」「对,就是海外。」 皇帝摆摆手,「阿梁先出去,你等都出去!」 「陛下!」林飞豹进来。他担心卫王暴起······虽然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作为侍卫,只要有可能,就不能放松。 卫王修为高深,而皇帝的修为······羞煞人也!「都出去!」皇帝不耐烦的道。 等众人出去后,皇帝说道:「其实最想出去的是朕。」「你?」卫王诧异。 有皇帝不做,你想出海? 「一望无垠的大海之上,一支船队正在风浪中艰难航行。当船队冲出风浪时,一片辽阔的岛屿出现在眼中。那上面流淌着蜂蜜,野牛遍地,金银无数······俯首可得。」 「大唐人口多,渐渐的田地就不够分配了。可那些蠢货却喜欢关起门来解决这个问题。宁可自己把自己杀的十室九空,好了,地终于空出来了。 这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轮回把戏该结束了。」 皇帝说道:「大海没加盖子,世界很大,人口多了,要学会向外寻求解决之道。那些肥沃的土地空着,为何不让大唐人去耕种?」 「可·····故土难离啊!」 卫王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但就怕百姓不买账。 「错!」皇帝举杯,「大唐百姓最不乏勇气。想想那些百姓远赴数千里外从军,他们出发前就知晓自己可能一去不复返,依旧义无反顾。若是当他们得知海外有无数机会,无数财富等着他们时,你觉着他们会不敢去?」 「人人都说大唐陷入了危机中,这是个最坏的时代。可在朕的眼中,这个大唐的百姓有着令人敬服的勇气和冒险精神,他们的进取心能羞煞前人和后人。 而朕,只是给他们指引一个方向,这个大唐,将会进发出令人震惊的力量。相信朕,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而你,将会是第一批开拓者。」 ...... 周宁受封为后,周氏族人便进宫道贺。「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归来。」 一个算是周宁堂姐的妇人提及了周勤父子,众人唏嘘不已。「是啊!」 另一人说道:「娘娘的荣耀时刻,可惜了。」 在这个时候,父母亲人若是在,再完美不过了。而当下周勤父子滞留蜀地,想来便是伪帝的人质。此生怕是再难与皇后相见了。 「陛下来了。」女人们赶紧起身。 周宁笑着起身刚想出迎,皇帝就进来了。「怎地喝酒了?」 皇帝喝的面红耳赤,不过神智还清醒。「和卫王喝了一顿,也算是践行酒。」 皇帝看着那些女子,「这些都是周氏的人吧?」「见过陛下!」 众人行礼。 皇帝颔首,「那朕就不打扰了。阿宁记得晚些一起用饭。」「好!」 周宁笑着应了。 这帝后的感情,真的是令人眼热啊! 女人们在心中把自己家中的死鬼拿出来和皇帝比较了一番,酸味不禁在心头荡漾。皇帝和气,有人就大胆问道:「陛下,不知周氏滞留蜀地之人可有危险?」 皇帝回身,「安心!」 皇帝的进驻让蜀地热闹了几分,可热闹过后,却给蜀地百姓带来了***烦。花花背着背篓,一身土布衣裳行走在桐城的小巷中。 作为益州的治所,桐城因为皇帝的到来而繁茂了许多。随行的贵人们在桐城大手大脚的花钱购置宅子田地店铺,成功把这些东西的价格炒高了许多。 周氏住所就在不远处。 在蜀地有产业的周氏父子不愁钱花,不过周勤却绝少出门。周遵依旧是在朝中挂着个官职,不过却没了差事。 所以,早上起来他也不急去所谓的朝中,而是和周勤一起吃早饭。「今日无事你可去打听一番,看看子泰可是登基了。」 周勤一直惦记着此事,「老周家传承数百年,却从未出过皇后,可惜老夫不在长安呐!」一个管事进来,「阿郎,郎君,有人求见。」 「谁?」「一个村姑!」 村姑背着背篓进来,「花花见过二位周公。」 「你是······」周勤揉揉太阳穴。「锦衣卫花花。」 「想起来了。」周勤点头,「怎地,可是子泰有交代?」 「是!」花花说道:「南周覆灭后,伪帝父子定然绝望。周公父子乃是伪帝眼中的盾牌,还请时刻保持警觉。我这里会窥探伪帝动向,若是不妥······」 「老夫知晓了。」周勤说道:「回头老夫便把那些要紧的东西收拢,一个包袱的事。若是要走,随时都能走。」 「是。」花花点头。 周遵问道:「子泰如今到了何处?」「殿下已经进了长安城。」花花说道。 「那么,此刻子泰多半已经登基称帝了。」周勤有些唏嘘。花花说道:「今日我来,是有件事。」 「你说!」 「娘娘有个堂妹,说是也跟着来了蜀地?」 「是,二娘子就在家中。」周勤面色突然一变,「可是不妥?」「伪帝想纳了她为妃。」 顷刻间,周家就传来了周勤的叫骂声,「无耻老狗!」 第1480章 见面礼 !--go--> 周宁有个堂妹叫做周婉,今年才十六岁。周宁远嫁北疆后,此女最得周勤的喜爱。「你想纳那个岁数能做你孙女儿都有余的女子为妃?」 李元斜睨着李泌,「说实话,朕一直觉得帝王当无耻,可你的无耻还是令朕自叹不如。」「你身边的女人做你重孙女都有余。」李泌反唇相讥。 李元身边的两个侍女看着都不到十八岁,正是青春好年华,可却服侍着浑身散发着老人气息的李元,还得强颜欢笑。 「你是想恶心那个孽种?」李元问道。 「前日到的消息,那个孽种回到了长安。朕问了钦天监的官员,前几日便是登基的大好日子,想来那个孽种此刻已经称帝了。」 李泌的眼中多了恨意,「朕远离关中,无法给他一击,只能剑走偏锋。那个孽种登基,周氏女必然是皇后。如此,朕纳了她的阿妹为贵妃,不但能令那个孽种怒不可遏,更是提醒他,莫要忘了周氏父子在朕的手中。」 「你以为和他做了连襟便能阻止他起兵攻伐蜀地?」李元摇摇头,「天真!」 「朕不指望他会息兵,可朕却希望他怒不可遏之后,马上就来。」李泌淡淡的道。 「什么意思?」李元一怔,「你这逆子贪生怕死,能让你这般大无畏,除非是······你在关中有布置?」「关中先期回去的那些人吃的大亏,家中的奴仆被阿能孽种卷走了许多。等明年开春,许多田地无人耕种,损失惨重。朕派去的人和他们联络那些人都愿意联手,把那个孽种赶下来。」 李泌坐下,「可长安城中有北疆军进驻,那些人不敢动手。若是那个孽种被此事激怒,率军出征,长安必然空虚······" 「那些人随后发动,断了那个孽种的后路······」太上皇点头,「你的谋略终于是有些模样了,朕心甚慰。」 皇帝在和石忠唐、和李玄的争斗中节节败退,最终逃到了蜀地,令人对他的谋略和眼光生出了质疑。但这个谋划却堪称是完美。 「等那个女人入宫消息便会散播出去,关中会有人鼓噪,激将那个孽种。刚登基的帝王,父仇报不报?不报,大不孝!」李泌说道。 「周氏那边,周勤是个老狐狸,他就算是不知晓你暗中的布置,可也不会答应此事。」李元问道:「可有手段令他就范?」 「此刻,由得他吗?」李泌笑的狰狞,「朕的人已经往周家去了,若是周氏敢拒绝,朕便把他们父子下狱。谁能质疑?」 皇帝看上你孙女儿,想和她困觉,这是你一家子的荣幸。你拒绝一个试试?「可世家门阀女不入宫中。」 「杨松成的女儿是朕的皇后!」李泌冷笑道:「杨松成当年坏了规矩,没想到今日却便宜了朕。可惜那个女人令人朕恶心,否则倒算是琴瑟相合。」 「你真是无耻!」李元摇头,「那女人好歹为你生了两个儿子,虽说木头人似的,但也未曾给你找麻烦。」 「女人,在朕的眼中不过是凑趣的玩意儿罢了。」 「伪帝此举,怕是想弄些什么。」周遵压着怒火,「恶心子泰他犯不若如此,丢人。那么他这是想作甚?」 「锦衣卫也不知。」花花摇头「不过,此事必须要坏掉。」「老夫知晓。」 周勤咬牙切齿的道:「让二娘子装死。」话一出口周勤就摇头,「怕是不成。」 伪帝的身边不乏好手,若是他要较真,令人来查探,一旦查出了问题,周氏便是欺君。来到蜀地后,周氏父子知晓自己是伪帝的眼中钉,行事谨小慎微,唯恐给伪帝借口。「那······」周遵蹙眉,「就说失踪?」 「这个主意不错。」花花说道。 「可能送到 哪去?」周勤起身转圈,「咱们家在蜀地的产业不能送,否则是自投罗网。可除此之外还能送到何处去?」 「必须是偏僻之地!」周遵捂额,「那老狗无耻,竟然想到了这等恶心人的手段。」 「他必然有后招。」周勤恢复了冷静,「无论他后续是想弄什么手段·····就算是让二娘子自尽,老夫也不会让他得逞。」 这一刻,世家门阀家主的那种决绝展露无疑。 花花知晓,必要时,这对父子都能为了周氏去赴死。这也是世家门阀能传承多年的缘由。「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花花说道。 「哦!」周勤问道:「什么法子?」 「我们在蜀地有个隐秘地方,本来是不能对外······不过此事紧急,我与他们商议了一番,决定冒一次险。 「那地方有危险?」周勤问道。 「那地方没危险,不过,有些犯忌讳。」 「那只管去!」周勤觉得所谓的忌讳不是事。 他的孙婿是皇帝,天下还有什么忌讳能大过帝王?「如此,还请把那位娘子请来。」 稍后,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周婉来了,看着颇为温婉。「麻烦了。」周婉福身。 「客气。」花花上前,「这脸得遮掩一番。」「我有脂粉。」周婉说道。 「用不着。」花花摸出个小瓷瓶,弄了些粉末在手中,抹在周婉的脸上。她退后几步,「海还成。」一个看着平庸的女子就这么出现了。 「神乎其技!」周遵赞道。 「我们必须马上走!」花花行礼。 随即,周氏出来一辆马车,顺着出了巷子。 马车刚到大街上没多远,就遇到了一个内侍。内侍带着十余侍卫,看着气势汹汹。「噤声!」花花对揭开一点儿帘布的周婉摇头。 随即马车一路出城。「赶紧走!」 花花亲自驾车,顺着官道一路远去。 而在周氏,内侍正不耐烦的问,「敢问小娘子何在?」「出门了,晚些回来。」 周遵在拖延时间。 直至下午,内侍终于忍耐不住了,「这不对吧!」 大家未婚女子除非是走亲戚,否则不可能在外过夜。可此刻天色都昏暗了,人呢?周遵蹙眉,「去问问。」 有仆役去了,晚些回来禀告,「二娘子依旧没回来。」周遵怒了,「去找!」 内侍冷笑,「这是藏着呢!」 消息传到李泌那里,他说道:「此事定然是有人探知了消息,石头。」「陛下!」韩石头上前。 「查朕的身边人!」「是!」 「另外,城门处严查周婉的踪迹。派人追出城去。」李泌有些喘息,怒火升腾,「务必要把那个***弄回来。」 「是!」 韩石头出去吩咐人办事,孙老二来了。「干得漂亮!」韩石头赞道。 「什么?」孙老二愕然。「咱正准备来请罪呢!什么干得漂亮?」「不是你把消息传给的周氏?」韩石头愕然。 「那个狗东西立功心切,跑的比老鼠还快。咱还没到周家,就看到他进去了。」得知伪帝的谋划后,韩石头寻机出去找到了孙老二,令他冒险去周家传递消息。「不是你?」韩石头眯着眼。 「你是说,此事解决了?」孙老二大喜。 「那边一直找不到人,会是谁?」韩石头喃喃自语,「此事咱只告诉了赵三福和你,不过伪帝身边的内侍们也听到了······会是谁呢?」 ...... 「甘妮娘!一群蠢货!」 锦衣卫百户罗辉暴 跳如雷,胡须跟着跳动,看着很是凶狠。 这里是桐城城西的一家逆旅,周围大多是青楼,很是热闹,也方便打探消息。 十余锦衣卫低头,副百户简桦干咳一声,「那人就丢了纸团,消息是真是假还不得而知·····」 「不论真假,被人摸到了咱们的藏身之处,这便是耻辱。」罗辉压低声音,「若是摸过来的是镜台的人,咱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隔壁青楼传来一声尖叫,罗辉趁机提高嗓门,「赶紧去查探。」 一个锦衣卫敲门进来,「百户,那内侍一直在周家,刚出来,一路骂骂咧咧的回宫。我听到他骂什么······桐城就那么大,等明日大索城中,抓到那个***,陛下定然要周氏好看!」 「此事为真!」罗辉面色铁青,摆摆手,「老简留下。」其他人悄然出去。 简桦坐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来,咱们挫败了伪帝的一次图谋,算是大功。」「大功是大功,可消息是谁传来的?不弄清楚,你我晚上能安枕?」罗辉没好气的道。 「反正对方是善意。」「我也是这般想的。」「那么,先不搬?」 「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眼中,搬哪去?」「究竟是谁呢?」 ..... 镜台的新衙门比在长安小了七成,而且经费也被削减了,为此密谍们不得不去寻找财路。虽然不至于坑蒙拐骗,但跟随李泌来蜀地的那些有钱人被这伙密谍用保护费的由头勒索了不少钱财。 赵三福对此默许了。 他的值房很是简陋,一人坐在里面,有些昏暗。茶普通,水,普通。 赵三福一人坐在值房里喝茶。叩叩叩! 有人在外叩门。「进来。」 门开,一个密谍进来跪坐在赵三福的对面,压低声音道:「消息已经传给了那些人。」「嗯!」 赵三福抬眸,「去吧!」密谍告退。房门缓缓关上。 「子泰,这个见面礼,你可喜欢?」 第1481章 那一家子 !--go--> 出了桐城后,马车就一路疾驰。「下车!」 在官道上疾驰半个时辰后,花花跳下马车,掀开车帘。 这一路颠簸的厉害,周婉下车后腿有些发软,胸腹烦闷,想呕吐。「走!」 花花回头看了一眼,对车辕上的男子说道:「继续前行,寻个地方毁了马车!」「有数!」 男子扬起缰绳,「驾!」 马车远去,花花带着周婉顺着荒野一路南行。夜色昏暗,花花寻个了林子,带若周婉进去。 「今夜就在此地,对了,你可有修为?」花花找到了一个还算是不错的地方,两侧树木茂密,正好遮风挡雨。 「会一些!」周婉缓缓蹲下,如此才压下了胸口的烦闷。「今夜要受苦了,不过明日就能生火!」 当夜,二人就在林子里熬了一夜。 第二日天没亮,花花就带着周婉继续上路。 走不多远就进了山中,花花在周围搜索了一番,找到了一棵齐根断掉的树桩。树桩上有些刀斧砍划的痕迹,花花仔细看了看,「就是此处!」 周婉越走越害怕,「这地方道都没了,里面能有人吗?」「有!」 花花指着前方说道:「你看,前面山脉像是什么?」周婉止步,抬头眯眼,「像是····..」 她突然脸红了起来。「尴尬山!」 花花说道:「照着那座山脉走就对了。」 「你也没来过?」周婉突然发现了这个事儿。「我们都没来过,不过,知晓这里。」 古怪! 周婉本是聪明人否则也无法让祖父疼爱。花花的种种举动,让她觉得那地方格外诡秘。难道是个什么······隐居地? 不对! 谁没事儿了隐居在山中? 而且周勤说过,她的姐夫眼瞅着就要登基称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用得若在这等地方隐居吗?直接去长安不更好? 而且蜀地此刻在伪帝的掌控中,留在此地岂不危险?周婉一边走一边想,差点被地上的藤蔓绊倒。 花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蹙眉道:「这山中有猛兽,别走神。」「还有猛兽?」周婉越发觉着这地方不简单了。 在有猛兽的地方隐居,这分明便是想与世隔绝。是谁? 难道是······某位高士? 或是某位修为惊人的方外人。 周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花花在山间前行。当夜,她们就住在山窝中。 篝火熊熊,两只野兔在上面翻烤着。「花花,那里可有人?」周婉试探道。「有。」花花翻着兔子,「想知晓?」「是呀!」周婉欢喜的道。 「我也不知。」切! 晚些吃了烤兔,二人坐在火堆边上发呆。苍穹上,星河璀璨。 周婉呆呆的看着星河,突然问道:「花花,你见过姐夫吗?」「殿下?」花花抬头。 「是。」周婉说道:「他们说·······姐夫最早来周氏,看着傻乎乎的,就像是个乡间少年。他想娶阿姐,家中人说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可后来不知怎地,阿翁和伯父便答应了。」 「乡间少年不行吗?」花花的出身也普通,故而有些不满。 「不是不行,我并无看不起乡间人家的意思。」周婉摇头,「世家门阀有奉行多年的规矩,婚嫁只能在这个圈子中······就是,婚嫁不只是婚嫁······」 「拉人脉。」花花不屑的道:「把儿孙的终身当做是筹码,这般活着不累?」 「可谁不累呢?」周婉说道:「从懂事开始,我便被教导,是周 氏给了我这等日子,若是需要,我便该为周氏去······牺牲。」 「把日子过的这般富贵和惨烈,也只有世家门阀。」花花想到了秦王对世家门阀的评价,不禁觉得太正确了。 果然,唯有殿下能勘破这些。 「后来我才知晓,家中当初是不肯答应的,不过阿姐却说,就算是家中不答应,她也要去北疆。」这是花花不知晓的事儿她抬头,赞道:「果然是殿下看中的女人。」 「后来随着姐夫在北疆声名鹊起,家中人都纷纷改口,说什么····阿姐有慧眼,一眼就相中了姐夫。「就没人夸赞殿下?」 「有,多是说姐夫有了阿姐的辅佐,这才有了今日。」花花无力的叹道:「世家门阀怎地和市井妇人一般。」 「是啊!」周婉脸红了,「阿姐写信回来说,她在北疆从不干涉姐夫的政事,只是管着家中后院和生意,偶尔和那些官夫人喝喝茶,聊聊天。我这才知晓,这江山啊!都是姐夫一手打下来的。」 「殿下龙章凤姿,岂是那些人能质疑的?」花花傲然道。 「他们说姐夫凶狠,喜欢······堆积尸山。又说姐夫嗜杀,北疆那些豪强被他杀了不少。后来南征后,更是下令不留叛军一人······」 周婉问道:「花花,你说姐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少女情怀啊! 花花莞尔,想着自己好像也有过这等岁月。「殿下很是威严。」 花花想到了秦王的眼神,「殿下对亲近的人很是温和,少见生气的时候。对孩子······更是疼爱有加。对王妃也是多有关爱。」 「嗯!换了别人,这些年下来,少说也得有十几个女人了。」周婉很是佩服姐夫这一点。 「每当知晓百姓受苦殿下总是会不安,甚至会冲动。那次殿下得知北地水灾,各地官府救灾不力,百姓流离失所的消息后,就冒着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危险,率军南下,救助灾民。」 花花眼中有异彩,「那一次,北疆官员们,从刘公到参军,都不赞同此事。觉着弄不好便会被天下人斥之为谋反。可殿下却说······」 花花坐直了身体,「我辈为何为官?是为了这天下万民。如今这天下万民正在洪水中哀嚎,你等却这也怕来那也怕。为人行事,当问良心!问心无愧·· 花花闭上眼,「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周婉张开小嘴儿,「姐夫果然是当世伟男子!」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姐夫吗? 第二日,二人再度出发。 中午,她们翻过了,@尴尬山,再走过一段峡谷,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山谷,三个方向都被山脉围着,唯有一条通道能进出。 二人就站在通道之外,花花止步,缓缓举起手,「我叫花花,锦衣卫的人。」周婉不解她为何如此,但也跟着举起手。 前方是一条小径,左右两侧有十余大树。 树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男子,男子身材魁梧,手按刀柄,目光炯炯的盯着花花,「我等并未接到有人要来的消息!」 「是突发事件!」花花用下巴指指自己的胸口,「我拿牌子。」 「你最好不要自误!」另一侧的树后,走出来一个男子,手中拿着一把小巧的弩弓。 「这是太平新出的弩弓,二十步之内,就算是修为了得也得饮恨,我有数。」花花缓缓放下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牌子,轻轻丢过去。 左侧男子接过牌子,仔细看了看,抬头道:「牌子没错,为何来此?」 花花指指周婉,「这是王妃的阿妹,伪帝想纳她为妃,我便带着她来了此地,躲避伪帝 的追捕。」「得罪了。」 右侧的男子收了弩弓。「好说!」 随即,二人跟着进了山谷。 山谷中有一排木屋,十余男子闻声出来。 周婉看到了田地·····数十亩地连绵往前,甚至还有十余头羊,伴在几头牛的身边,悠闲的寻找食物。田埂上,两个看着五十多岁的男女闻声回头,兴奋的不像话,让周婉有些诧异。 「是要放我等出去吗?老夫就说三郎不是那等狠心之人,便是你等作威作福,等老夫见到三郎,定然要······老夫什么都没说。」 一个男子拔出半截横刀,「所谓三郎,不是你一家子能直呼的。」 妇人看到来人是两个女子,心中暗喜,「老娘却不信,这是三郎送来服侍我的吧?三郎啊!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周婉:「......」花花:「.....」 两个男子走了过来,先前拦截花花的一个男子上前,低声说了一番。「彭森!」 「田哲!」两个男子拱手。 「锦衣卫,花花!」花花也和男人般的拱手。周婉福身,「周婉。」 「见过娘子!」众人行礼。 花花说道:「伪帝恼羞成怒,定然会大索益州。周娘子便先留在此地。对了,此地此刻依旧要守密?」彭森点头,「对。」 周婉觉得这便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少女有些心慌,「要守密多久?」不会把我困在这里一辈子吧? 少女看过许多,有的里就写了这等事。 彭森看了她一眼,「大概是······百年!」「百年?」周婉缓缓看向那两个男女。他们是谁? 这时屋里出来两个男子,三十岁上下的模样。「彭侍卫,可是阿弟派人来了?」 彭森回头,冷冷的道:「你等也配?」三郎! 阿弟! 周婉看着两个男女,再看看两个男子······ 都是农人模样,而且手脚粗糙,可见这里的田地都是他们自己耕种。传闻中,秦王当年在元州的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十余年。 后来有人去查找,在得知秦王和周宁交往后,周氏也派人去过小河村,可那一家子早就消失了。据说是男主人杨定赌钱输惨了,欠了一屁股债,半夜带着一家子远遁。 周婉问道;「他们是·····」 彭森说道:「当年的那一家子。」 田哲冷笑道:「也就是殿下仁慈,重情,否则就按着这一家子当年虐待殿下的恶行,便该千刀万剐了。」 原来是他们!周婉心中一松。 「你在此暂且栖身,等蜀地······安定了之后再出来。」花花要急着回去。「好!」 把花花送走,周婉回来,就看到老妇人在叫嚷。「老大,老大,赶紧去砍柴!」 「老二,昨日下的套子你去看看,可有兽类中了?赶紧的,这都半月没见肉了。」「夫君,咱们的屋子漏风了,赶紧去补补·······」 「你为何不去?」「你是男人!」 「男人就该做活吗?」 「老娘每日做饭伺候你们爷三,怎地,不够辛苦?」「老夫每日还得种地··· 「你要怎地?」 「你个***,当初若非你挑拨,老夫怎会对三郎如此刻薄?若非如此,今日老夫也能跟着三郎享福..... 「还不是你先开的口,说什么那人两月没来了,这钱财没了,凭何为他养着那个不知来历的孩子··· 第1482章 大侄子,一路顺风 当年杨略从南周冒险归来探望李玄,谁知晓镜台的人就在附近蹲守,当即发现了他。弄死了那几人之后,杨略让李玄北上长安。 李玄一走,没了后顾之忧的杨略准备下狠手弄死那一家子,为小主人这几年的苦难复仇。可一想到小主人对这家子的残留情义,杨略最后还是忍住了杀机。 可这一家子留在小河村太危险了,一旦被镜台发现,李玄的身份就会暴露。杨略当即令十余侍卫带着这一家子远遁。 南疆不安全北方更不安全,在杨略看来,蜀道难,没几个人愿意进去。如此,便把杨定一家子带去蜀地隐居,也算是全了那十余年的情义。 ...... 杨略此次婉拒了皇帝的封赏,说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受约束。就这么一个没有官身的人,却能自在进出宫禁。 今日林飞豹来寻他,提及了此事。「可要把那一家子的情况告知陛下?」 杨略摇头,眸色微冷,「陛下重情,在乎妻儿,在乎友人,在乎许多人。这些人都在长安,触手可及。唯有那一家子远在蜀地,若是被人知晓了,借此做文章······」 「那是陛下的破绽!」自从得知皇帝当年的境遇后,林飞豹恨不能寻到那家子,一个个亲手掐死。「对,那是陛下唯一的破绽。」杨略起身,这里是他的值房,但没事儿做,「老夫进宫试探一番。」「也好!」 杨略到了宫门外,外面几个臣子在等候皇帝召见。「杨公。」侍卫拱手。「是请见陛下呢?」 「是,陛下可有空?」杨略问道。 「陛下说过,杨公若是来了,直接进去就是。」「还是通禀吧!」 「是!」 晚些,有内侍来了,恭谨的道:「杨公请跟咱来。」几个官员艳羡的看着杨略进宫。 「别羡慕。」一个老官员说道:「当年便是这位带着陛下远适南疆,这功劳封个国公也不为过吧?」众人点头,「不为过。」 「可人什么都不要,说闲散惯了。看看,什么叫做自己人?这便是自己人。陛下在一日,他有没有官位爵位要紧吗?」 众人摇头。 「就算是······说句有些犯忌讳的,就算是后续帝王,难道还能亏待了他一家子?」「那是!」 「所以啊!人得知足,且得学会舍弃些什么。许多时候,你舍弃的越多,老天爷便会补偿你越多。」宫门外,老官员正在给同僚们说着自己领悟的人生哲理,杨略已经见到了皇帝。 皇帝和太子并肩坐在案几后,正在看奏疏。 「杨略来了,先坐着。」皇帝很忙,指指边上,有内侍送上席子。 「这里。」皇帝指着奏疏对阿梁说道:「看看,臣惶恐,他惶恐什么?百姓死伤百余,他只是惶恐?」「阿耶,这是用词错了?」 「文由心发心中想什么,自然就会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些什么。地方火灾席卷了半个县城,死伤惨重,他就是一个惶恐。这个惶恐是对朕而发。看,臣犯错了,对陛下诚惶诚恐。」 「不对吗?」阿梁问道。 「地方官也叫做父母官。官员把百姓当做是自己的子女来爱护,如今子女死伤百余,住所被烧毁,你不说痛心,却只顾着对朕表态。这等人,可鄙!」 「哦!」阿梁恍然大悟,「官员首先得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次才是其它。」「对,分内事都做不好,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溜须拍马?」 皇帝很是欣慰,把奏疏放下,对杨略笑道:「朕说让你做个清闲官你也不肯,那好歹有个爵位,每年也有些钱粮,还能传给儿孙······」 「陛下当年曾说,爵位延绵祸害最大。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再大的功劳也不能让儿孙享用无穷。」 「这话是朕当年说的。」皇帝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当年朕来长安参加大朝会,看着那些权贵之多······如蝗虫般的站满了朝堂之外。这些人都是靠着祖辈的功劳立身,于国何益?」 「数百年大唐,每年都会多一批这等人,而旧的却不去。百姓奉养着他们,越发吃力了。臣自问并无多大的功劳,也不想让儿孙躺在那点功劳上混吃等死。」 这是杨略的表态。 「看吧!」皇帝不置可否的道。 「当年陛下在南疆时,个子还没现在高,且瘦削了些。先前臣听那些内侍说,陛下龙行虎步,看着气势俨然。」 皇帝笑道:「什么龙行虎步,不过是二郎恶作剧,在朕的椅子上放了带刺的树枝,朕一时不查,屁股遭殃,以至于走路都得撇着腿。」 「哈哈哈哈!」杨略不禁大笑。 随后又说了些家常,杨略起身告退。「没事就进宫和朕说说话!」 皇帝起身把他送到殿外,「自从做了这个皇帝,再见那些旧人,就多了规矩,朕不喜。可他们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杨略远去,阿梁站在皇帝身边,「杨公好像有心事。」 「他是个懂的低调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寻为父说些过去的事。」皇帝说道:「他提及元州,提及旧事,这是想问那家子吗?」 「阿耶,什么那家子?」 「当年为父在元州乡下过了十余年,就在那家。「那他们呢?」 「杨略送走了,为父不问。」不问最好,问了便是烦恼。 韩泽过来,「陛下,卫王今日去南方。」「哦!」 ...... 卫王府,淑妃和黄大妹一番忙碌,总算点清了行装。「二郎呢?」 淑妃发现卫王不见了。「大王好像出去了。」 「这人!」淑妃苦笑,「都要走了,人却不见了。」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淑妃令人去找。 「我去吧!」 黄大妹熟门熟路的去了那条小巷子。刚进去,就听到了打铁声。 巷子里,哪怕是冬日,依旧有不少老人穿的厚厚的,笨拙的在家门外来回踱步。他们不时和邻居说几句话,或是不说话,只是感受着这份烟火气。 「大妹来了?」有人发现了黄大妹。 「哎哟!你这去了许久啊!」「是呢!」 「李二前阵子也不见了,这不,今日倒是前后脚来了。李二还开了门,生了火,这是要重新开张呢!」「呃!」黄大妹也不知如何回答,就含糊以对。 「回头给老夫家打把菜刀!」 「可怜的,大概是去做生意被骗了,便回来重操旧业。」「咱们好歹也帮衬一番。」 「好说!」 黄大妹走到铁匠铺前,抬头看看招牌。 随即走了进去。 卫王赤果若上半身,正在捶打刀坯。铛铛铛! 他把刀坯搁在火中,抬头看了黄大妹一眼。黄大妹走到边上,拉着风囊。 火焰升腾,照亮了二人的脸。铛铛铛! 打铁声不断。直至横刀成型。「阿娘在等你。」 「我只是惦记着这里还有一把刀坯没打好。」「带走就是了。」 「是别人要的既然收了定钱,就没有不给的道理。」「嗯!」 二人说着话,配合着。 晚些,卫王把横刀插入刀鞘中,递给黄大妹,「给邻居,等那人来要刀时给他!」「好!」 黄大妹委托了此事,卫王 把火熄灭了,把铁匠铺中的东西收拾整齐,走出来,一扇扇的把门板***去。 最后一扇门板合上。上锁。 卫王单手一握,铜制的钥匙成了一团。随手一扔。 「走!」「等等!」 黄大妹指着招牌,「二哥,咱们带走吧!」卫王回身看了看,「也好!」 招牌卸下来,夹在腋下,夫妻俩缓缓往外走。「这是······要去别处?」有老人问道。 「是呢!」黄大妹笑道。「是去哪?」「南方!」 「那可是个富庶之地。」 「是啊!」 「要时常回来啊!」「一定!」 走出小巷子,李晗就在外面,含笑看着他们。「我去王府没寻到人,就知晓你在此处。」 他看到卫王夹着招牌,不禁乐了,「这是准备去了南方也开个铁匠铺?」「是啊!」卫王点头。 「这可是一门手艺。」「嗯!」 王府外,马车一长溜。 「怎么才回来,还带着这个······」淑妃看到儿子夹着个招牌,不禁翻个白眼,「那就上路吧!」一行人缓缓而行,转过巷子就到了朱雀大街。 「卫王这是要走了。」「走了好!」 卫王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直至到了城门外。「就没什么留恋的?」李晗问道。 卫王回身看着长安城。 「对于本王而言,长安城便是一座牢笼。如今出了牢笼,天下之大,本王都能去得。至于留恋······"他拍拍李晗的肩膀,李晗被拍的差点跪了。 「未来的梁王,富贵少不了。」「陛下呢?」 「他······」 卫王想了想,「那就是个不肯安分的,兴许,会与我再度相遇吧!」「如此,一路顺风多保重!」 李晗行礼,「到了地方来个信,回头我若是得闲了便去看你。」「好!」 卫王拱手,上马。 马儿长嘶,掉了个头。 卫王最后看了长安城一眼。 目光转动,发现城头上站着一人。冲着他拱手。 「大侄子,一路顺风!」 第1483章 那个疯子又回来了 卫王走了。 走的时候仅有李晗相送。 人说这便是落水狗,却不知皇帝在最后时刻还是去送了他一程。 「人心呐!」 李晗回到梁王府,想到祖父还在蜀地,就不禁有些难过。 梁王不在,他那个畜生父亲又开始折腾了,每日在房间里叫骂,说什么子囚父,大逆不道,回头就去寻大宗正告状云云。 「郎君!」 管事飞也似的冲进书房。「大王回来了。」 「什么?」 李晗不敢置信的站起来。 「怎地,老夫不能回来?」 被晒黑了不少的梁王大步进来。 「阿翁!」 李晗欢喜的道:「您是如何逃出来的?」 「花钱买通了那些人。」梁王坐下,「人心散乱,漏洞不少。老夫便把携带的钱财都给了沿途的关卡,一路回了关中。 「回来就好。」 李晗心中一松。 「逆子!」 祖孙正在说话,外面传来了叫骂声。 梁王冷笑,「谁在叫骂?」 「阿耶?」 「正是老夫!」 「快,把老夫架回去!」 梁王的归来不但令梁王府重归正轨,也给了许多人希望。 「梁王回来了,不知这位宗室长者可会认同那个孽种。」 淳于山来寻杨新相喝酒。 屋里烧着炭火,却一点烟火气都闻不到。 杨新相说道:「梁王是宣德帝的幼弟,算下来是那个孽种的叔祖。当年梁王和孝敬也没什么交情……」 「梁王那个孙儿与那个孽种交好。」 「交好是交好,你我难道会因为儿孙与谁交好便认同了谁?」杨新相淡淡的道:「梁王靠装疯卖傻,靠跋扈存活。否则,当年李泌便能弄死他。」 「李泌登基,那些兄弟倒霉的倒霉,落魄的落魄,也就梁王无事。」淳于山笑道:「这人倒也有趣看着兄弟们倒霉,不说低头求饶,反而是在家中叫骂李泌父子……李泌竟然不敢动他。」 「动了他,便是给人口实。」杨新相说道:「这是豁出去了,反而得了生机。如今是那个孽种在位,老夫倒要看看梁王会如何叫骂。」 梁王的人设在宗室中算是奇葩一朵,靠叫骂为生。 他回来了,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表演。 「都在等着靠老夫发飙呢!」 大清早梁王起来,就令人送酒水。 「阿翁,早上也喝酒?」李晗觉得喝了一整天晕乎。 「喝了胆子大!」 李晗愕然,「您……还真准备继续叫骂?」 「不骂不行,不痛快!」 喝了几斤酒,吃了一张胡饼,梁王起身,「老夫进宫了。」 「您要进宫骂?」 「是啊!」 李晗不敢劝,怕被抽,就令人去报信。 「梁王要来?」 皇帝有些乐了,「他这是想叫骂朕吗?」 韩纪冷笑,「这是倚老卖老呢!当初伪帝在时,他便是靠着这个才维系了梁王府不倒。今日还想故技重施……陛下,臣请让慈悲出战!」 赫连荣:「……」 「慈悲的喷力……叫骂的修为如何?」皇帝问道。 赫连通说道:「陛下,韩纪曾与人辩驳三日,不带重复的。」 长辈倚老卖老,皇帝自然不能 和他一般见识,但耳边聒噪啊! 「要不,群殴吧!」皇帝出了个主意。 二对一,别把梁王给喷死了。 「陛下,梁王求见。」 「多少人在等着看热闹!」皇帝淡淡的道。 「去打听消息!」杨新相令人去皇城外蹲守。 梁王走在皇城中,看着气势不凡。 老家伙的战斗力太强,喷力不够的会被他气死。喷力够的辈分没他高天然便会被碾压。 「大王,请跟奴婢来。」 连带路的内侍都谨言慎行,不敢招惹这位。 皇帝坐在殿内,左边韩纪,右边慈悲。 若非女子不好出面,他准备在宫中找几个喷力已臻化境的老宫女来应战。梁王进来了。 「见过陛下!」 「梁王这一路辛苦了。」皇帝颔首。 开始倚老卖老吧! 梁王在打量着皇帝。 很是肆无忌惮的那种。 韩纪深吸一口气。 慈悲和尚摸摸光头…… 殿内气氛骤然一紧。 梁王开口。 「好一个李氏儿郎!」 「好一个雄伟帝王!」 「臣李忠,见过陛下!」 「当年孝敬对宗室颇为不满,总是说宗室人太多,每年要吃掉大唐许多赋税。可那些是他的亲人啊!就这么着,他倒霉的时候,宗室无人伸手。」 淳于山喝的脸颊微红。 「那个孽种子承父业,依旧是对宗室那等态度。梁王此次进宫,定然会让他好看。」 杨新相笑道。 「阿郎!」 一个随从进来。 「如何?」杨新相问道。 「梁王进宫半个时辰后出来……」 「梁王骂街的本事越发出色了。」淳于山赞道。 「梁王出了皇宫,在皇城中见人就夸皇帝英明神武,一看便是李氏百年,不,千年才出一个的帝王……」 淳于山:「……」 老夫怕不是听岔了吧……杨新相愕然。 「梁王痛骂了太上皇与……蜀地那位陛下,滔滔不绝骂了半个时辰,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去,」 梁王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在宫中半个时辰,可不只是夸赞皇帝,也提及了当年的一些事儿。 「……当年大郎和阿耶很是亲密,甚至晚上一起谈论政事到了深夜,便在一张床榻之上睡了………」 「武后也颇为疼爱大郎,时常令人去嘱咐他莫要太晚入睡,甚至令人送了吃食,盯着他吃。」 「那时候……后宫中很是和谐。」 「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和谐的?」皇帝问道。 梁王想了想,「从大郎开始参政时……」 孝敬皇帝当年参政颇早,少年有为,英气勃发,令帝后颇为欢喜。 可很快,这位太子便让他们头痛不已。 「大唐人不该为奴,这是陛下当年念念不忘之事。」怡娘送了点心过来,顺带提及了此事。 「这是挖肉食者的根。」韩纪觉得那位真是猛。 「上次查到襄王这里就断掉了。」赫连荣说道:「除非襄王从蜀地归来,否则此事暂时得搁置。」 「梁王都回来了,襄王不远!」韩纪阴恻恻的道;「陛下都登基了,伪帝再留着那些宗室在蜀地作甚?一群老祖宗,供着难受,每年耗费无数钱粮。不如丢回来,让陛下难受。」 「当初孝敬 皇帝的对头,不放回来,留着过年?」赫连荣点头,「可令锦衣卫去追查襄王。」 两个谋士一番商议,就把伪帝的心思琢磨了个透彻。 「另外,锦衣卫要加快查探蜀地地形,为攻打蜀地做准备。」秦王起身,「孤等这一日,太久了。」 两个装作是商贩的锦衣卫看着官道上延绵不断的车队发呆。 「这是……」 「这不就是那些贵人吗?」 「他们这是要去哪?」 「回长安!」 「不得了,赶紧禀告长安!」 襄王就在这支队伍中,看着前方城池,感慨的道:「关中,老夫回来了!」 大乾十六年的年底最后一天。 「阿娘,我出去一趟!」 阿梁也放假了,皇帝特许他今日出宫玩耍。 「早些回来。」年底了周宁事儿也多,顾不上两个娃。 「知道了。」 阿梁带着一包吃食,一溜烟跑了,后面跟着几个便衣侍卫。 出宫后,他却碰到了同样是便衣的老贼和王老二。 「殿下这是……」老贼问道。 「我去转转,你们这是……」 「有差事。」 两边各自散去。 阿梁熟门熟路的去了点心铺。 「琴儿,看我带来的肉干!」 「襄王回来了,就在凤州。」 老贼上马,「那老东西的阿耶当年和孝敬皇帝有些过节,咱们此去,便是找到他的把柄……」 「割掉?」王老二问道。 「割什么?」 「把柄啊!」 「老二你学坏了。, 「是娘子说的。 「你娘子说什么?」 「她说若是我在外鬼混,便割掉我的把柄。老贼你娘子不吭气?」 「她敢?」 「我看是你的腰子不好使。」 「放屁!」 二人一边斗嘴,一边出了长安城。 宫中,赫连燕正在禀告。 「伪帝说不忍让那些人跟着自己在蜀地遭罪,便放了他们归来。不过却依旧扣着周氏,以及黄春辉等人。」 「那些人啊!」皇帝负手摇头,「都是当年阿耶的对头,伪帝把他们放回来,这是想逼迫朕。若是朕隐忍了,便是走他的老路,用不了五十年,大唐便会再度衰亡。若是朕不肯那便是……刀光剑影。」 「外面人都在说,许多帝王为太子时雄心壮志,等登基后,却只能亦步亦趋,不敢越雷池一步。」赫连燕说道。 「那话说的是社会毒打!」皇帝莞尔,「为太子时,难事都被皇帝担着,太子只知晓观政。登基后,所有的麻烦一拥而至,什么雄心壮志,尽数化为梦幻泡影。」 「是啊!」赫连燕知晓皇帝最近承受的压力不小,「那些人家在叫嚣,说那十余万奴仆都是在籍的,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平白无故夺了去。」 「可他们却忘记了一件事。」 皇帝冷冷的道:「朕起于微末,从一开始,所有的难题,都是朕一力承担。」 随即,宫中传出皇帝的话。 「大唐人,不该为奴!」 轰隆! 这番话传出去,让年底的长安城中,许多人都懵了。 「那个疯子,他又回来了!」 第1484章 大朝会上的伏击 孝敬皇帝当年被人称之为疯子。 盛世大唐的底下危机四伏,并非只有他看出来了。 许多时候,日子太过安逸,日子还能维持,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得过且过······包括世人眼中英明神武的帝王将相,皆是如此。 大伙儿都想安乐死,可有个人蹦了出来,喊道:「我觉着咱们还能再抢救一下!」抢救一下······就意味着得把自己身上的腐肉给割下来。 冲着自己动刀子,谁有这等魄力?孝敬皇帝有,他不但说,而且做。 他的刀子高举那些腐肉在愤怒的咆哮,在疯狂的诋毁他..····大唐人不该为奴! 这话当初被人嘲笑,可孝敬皇帝真的去干了。 他去长安、万年两县清查户籍,发现最近十年许多户籍莫名消失了。他想追查,可外界的压力突然而至····· 「那时候都叫他疯子!」 淳于山冷冷道:「许多人都在想,那个孽种坐在御座之上,好歹能知晓轻重,可没想到,疯子的儿子,依旧是个疯子!」 「大唐人不该为奴。没有奴仆,世家门阀还剩下什么?」杨新相屈指叩击着案几,冷笑道:「他这是醉翁之意,目的是想让咱们自行消亡。」 「人口,田地。没有奴隶,就没有世家大族,就没有地方豪强!」淳于山摇头,「那人真是个疯子。」「郎君!」幕僚进来,对杨新相说道:「外面有人说,既然皇帝说大唐人不该为奴,那宫中的是什么?」「妙!」淳于山一拍案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问道:「这话谁说的?」 幕僚说道:「陈家的那位二郎君。」 「当年人称神童,后来娶了你杨氏女的那个陈化?」淳于山问道。「正是。」 「好一个神童,妙不可言呐!」淳于山大笑。 「宫中那些皆是帝王奴仆,那个孽种开口便是大唐人不该为奴,可他自家却在役使着无数奴仆,这是打自己的脸啊!」 杨新相微笑道:「他刚登基便急不可耐的对我等出手,这一下,算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明日便是大朝会,老夫真想看看那个孽种要如何面对那些臣子的异样目光。」 ··· 「外面都在说,宫中使唤的都是奴隶,陛下有何脸面说大唐人不该为奴?」刘擎和罗才坐在一起喝茶,二人都有些郁色。 「陛下急切了些。」罗才说道:「此等事就该徐徐而进。」 「那些人不肯罢休啊!」刘擎倒是理解皇帝此刻出手的缘由,「十余万奴仆被陛下放了,那些人家痛彻心扉。翻过年就得准备春耕,没了奴隶,他们拿着那些田地有何用?只能白白荒废了。」 「此事,难!」二人愁眉不展。 宫中,皇帝却压根没把此事当回事,带着两个儿子在转悠。「这里弄个小花园多好。」皇帝指着一处废弃的宫殿说道。秦泽说道:「陛下,去年伪帝在时,曾说准备重修此处······」 「不必了。」皇帝摇头,「朕一家就那么些人弄那么多宫殿作甚?每年还得花费不少钱粮维持,没必要。」 秦泽苦笑,「好歹也是体面呐!」 「体面能当饭吃?」皇帝负手看着有些破旧的宫殿,「当今天下百废待兴,各处都在伸手要钱粮,宫中当首先做出垂范。」 不过,皇帝好吃,在吃上宫中倒是肯花钱。 一个内侍走来,到了秦泽身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秦泽面色微变,上前说道:「陛下,外面有传言,说······陛下在宫中使唤的也是奴仆。」「所以,朕没资格说什么大唐人不该为奴?」 「是!」「 知道了。」 皇帝兴致不减,带着两个儿子一路逛过去,提出了不少整改的措施。而外面已经炸锅了。 「陛下乃是天子,天子自然能用奴仆。那些人家算个什么?也敢和陛下相比?」国子监中,学生们炸了。 有人说道:「可陛下说的是大唐人不该为奴,难道宫中人不是大唐人?」这边语塞,但旋即有人反驳道:「陛下乃是天子!」 「陛下亲口说了,帝王也是人!不是神灵!」艹1 众人黑着脸。 宁雅韵和安紫雨在边上游廊中看着这群学生辩驳,也很是头痛。「他自家说的话,堵住了自家的路,你说这事干的。」 安紫雨把戒尺转的飞快,「此事得想个法子弥补,否则刚登基,年号都还没启用,这威信就被人压下去一截,哎!」 「别看老夫!」宁雅韵摇头,「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第二日,皇帝早早起来。 在韩泽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吃了早饭。「阿耶!」 阿梁来了,李老二在后面,耷拉着脑袋。「这又是怎么了?」皇帝问道。 「昨日有人带着孩子进宫做客,二郎和人玩耍,为了争玩器······打了起来。」「结果呢?」 皇帝不动声色的问道。 「二郎先前寻我说,就打了那人一拳,回头就忘记了。」李老二的一拳·····. 这是觉得闯祸了,却不敢告知耶娘,熬了一夜,这才说出来。「打哪了?」皇帝问道。 「肚子。」李老二说道。「打吐了?」 「打······跪了。」李老二辩解,「可那个玩器是我的,他先动手抢··呯! 皇帝把筷子拍在案几上,「朕给你的封号是德王,便是告诫你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呵斥之后,父母还得为孩子擦屁股。 「韩泽,回头告知皇后此事,就说朕说的······送些礼物去赔礼,就说·····朕责罚了德王。」「是!」 「阿耶,那我就没事了吧?」德王一脸欢喜。 外面多了十余宫人内侍,捧着皇帝大朝会要穿的袍服。皇帝起身,「二郎今日禁足!」 回 「再说便多一日!」 李老二捂着自己的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阿梁。「阿耶,二郎只是控制不住力道······」 「他如今还小,大些后,一拳便能打死人。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说他只是控制不住力道?都滚蛋!」皇帝摆摆手,把两个儿子轰出去! 换好袍服,皇帝走出了大殿。看看天色。 「今日,会很热闹!」 不远处,皇后和太子在等他。 这一家子将会一起参加大朝会。 陈氏只是个豪强家族,但自从出了个神童后,家境就一发不可收的青云直上。 那位神童叫做陈化,五岁作诗,令父母家人震惊。六岁便能通读典籍,和先生探讨里面的内容。十岁时,这娃竟然在典籍中找到了先贤的错处,这一下轰动长安学术界。 十五岁时,陈化已然声名鹊起,随后娶了颍川杨氏的远房女子为妻。从此,陈氏就成了杨氏的附庸家族,日子那叫做一个蒸蒸日上。 陈化今年才十九岁,长的丰神如玉·····这也是杨氏当年愿意嫁女的缘故之一。毕竟,颜值在任何时候都是加分项。 早上,他坐在书房里,身边有俏婢红袖添香。「郎君!」 一个随从在门外禀告:「杨氏那边说了,郎君此次出手正当其时。」「知道了。」 陈化拿起毛笔,在纸 上写了一行字!婢女也识字,「沐猴而冠?」 「乡野小子,不知轻重缓急,这是自找没趣,可不是沐猴而冠?」陈化把笔丢在案几上,「此刻,想来含元殿内外很是热闹。」 含元殿,便是今日举行大朝会的地方。含元殿前是广场,很是宽敞。 此刻广场上有不少人,正在三五成群的低声说话。兰云便是其中的一个。 作为御史,他的职责是纠错,可今日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官员过来,低声道:「准备好了?」 兰云点头,眼中有些悲壮之色。 官员低声道:「你是御史,下可弹劾官员,上可规劝帝王。你开口皇帝也不能拿你如何。」「他会等!」兰云有些紧张。 「至少一两年内无恙,此事后,咱们自然会寻机把你弄去蜀地。安心,此后荣华富贵不在话下。」「他今年内只等稳住了局面,定然会攻伐蜀地······" 「你觉着天下有那么好安定吗?」官员冷笑道:「这个天下是世家大族的天下,是豪强们的天下。他想革新可也该看看南周。」 「南周毁于新政。」兰云面色红润了些。 「正是如此,他想革新大唐,就得做好灭国的准备!」官员轻声道:「你觉着是他好,还是蜀地的那位好?」 「自然是蜀地那位,毕竟,那位愿意与咱们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那些人都是这般认为的。所以,天下安定?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官员拍拍他的肩膀,「晚些要大义凌然些,那人越狼狈,蜀地的陛下就会越赏识你。明白?」「放心,我豁出去了。」 「好!」 晚些,内侍出来,「陛下到!」随即,这些人开始入内。 含元殿内很大。 官员、权贵、宗室、各国使者······按照规矩站好。 随即是太子献寿。皇帝微笑着。 接下来是中书令上奏地方贺表。黄门侍郎上奏各地发现的祥瑞······ 一句话,就是要在新年的第一天,营造出一种祥和与喜气洋洋的气氛。事儿完了。 但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喜气没有,反而有些诡异的憋闷。 仪式结束,就在皇帝准备开口,总结去年,展望今年时,有官员说道。「臣,监察御史兰云有奏!」 这是个意外事件,刘擎冷冷的道:「且等下去再说!」兰云说道:「下官有重大事禀告陛下!」 皇帝眸色微动,「哦!说!」 「陛下曾说大唐人不该为奴,可多年来阶级早已根深蒂固,未曾有不妥之处。」那话儿,来了! 皇帝眯眼微笑,「那么,你觉着当如何?」 兰云说道:「臣冒死······」,他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宫中的也是大唐人呐!」含元殿内。 鸦雀无声! 第1485章 御座之下筑一座京观 大朝会是一次聚拢人心,展示大唐威严的聚会。历年来,大朝会上从未出过岔子。 可今日却有御史在大朝会上给皇帝上了眼药。大喜的日子啊! 可在场的除去北疆系的官员之外,大多对皇帝在蓄奴之事上表露出来的态度感到不安,以及愤怒。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奴仆便是机器。失去了这些机器,肉食者们还剩下什么? 仅仅剩下权力。 田地和奴仆便是产业,没有产业的肉食者是个假的肉食者,是个空架子,一推就倒。 皇帝想动奴籍,不,他上次已经动过了,一出手便让十余万奴仆出籍,令关中肉食者恨之入骨。昨日皇帝再度放话,延续了孝敬皇帝当年的态度:大唐人不该为奴。 孝敬皇帝当年喊出这句话时,只是太子。上面坐着二圣,轮不到他做主。可此刻他的儿子却是帝王。 这是要掘咱们的根啊! 昨日,权贵们在聚会,宗室在聚会,世家大族以及豪强们在聚会。甚至连豪商们都在聚会。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这话的真假。 最终大部分人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皇帝是玩真的。所以,今日的大朝会气氛有些诡异。 而兰云的出现,让这份诡异一下就释放了。殿内好像多了些喜气洋洋。 终于和今日的气氛合拍了。 刘擎眼中多了冷意,看向兰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北疆系的官员身上带着冷气,这是长安官场的评价。 他们在艰苦的北疆和大唐的世仇厮杀,和那些马贼厮杀,和三大部厮杀。他们行事更为直截了当,少有那等权谋。当然,不是他们不会,而是没工夫弄那些玩意儿,他们更喜欢直截了当的解决问题。 罗才微笑着,在脑海中搜索兰云的资料。然后,笑的更加的和气了。 吏部有传言:当罗尚书笑的和气时,就该有人要倒霉了。兰云觉得浑身仿佛被什么东西裹住了,无比沉重。 但他知晓自己必须要表现出大义凌然的一面,否则背后那些人不介意把他丢出去给皇帝泄愤。他抬头。「臣自知罪孽深重,请陛下责罚!」 这是以退为进。 皇帝若是责罚了他,便是恼羞成怒,更是做贼心虚。 所以,正如那位官员所说的那样,一两年之内,皇帝不会动他。 兰云的眼力很好不经意间,发现皇帝的嘴角微微翘起,竟然是嘲讽之意。而戴着翼羅的皇后冷哼一声,对太子说道:「一群蠢货!」 太子用力点头,「欠收拾!」 韩纪和赫连荣站在一起,他低声道:「谁的人?」赫连荣摇头,「多半是暗子。」 梁王也来了,他看着皇帝,叹道:「登基之后的第一日啊!就这么被······哎!」皇帝开口了。 「你这话,说的好!」 兰云低头,眼中有嘲讽之色。皇帝这是想顺势下坡吗? 可你的话在前覆水难收啊! 「朕一直在想,往前几千年,诸位的祖宗是作甚的?」 皇帝就像是说家常般的娓娓道来,可那不屑讥讽之意,却令每个人都感受到了。 「往上数千年,每个人的祖上都是种地的,或是商人,或是工匠。就算是颍川杨氏,千年前他们的老祖宗也只是个拉粪车的。」 各家各户挖茅坑,茅坑满了就得拉走,否则臭气熏天不说也没法拉撒。弄出来的东西便要用大车拉走处置。 颍川杨氏在发迹之前的祖上就是拉粪车的。 这段历史随着颍川杨氏的发迹,再无人敢当面说出来。「就算是李氏,祖上也出过种地的 农夫。没人天生高贵!」 「你等的祖上当年也曾抱怨,乃至于控诉自己的境遇。可一朝发迹,便摇身一变,从被人役使变成了役使他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皇帝的话带着金石之音,「在朕的眼中,所有人都只是一个身份,大唐人!」呵呵! 大殿内若是能笑,此刻定然是哄堂大笑。你呢? 你自己使唤的难道不是大唐人? 「同是大唐人,凭何有人被当做是牛马?朕,当为这些人做主!」皇帝眯眼看着众人。 「有人说,朕在宫中役使的人也是奴隶,这话,没说错!」 大殿内有些嗡嗡嗡的杂音。 皇帝这是要准备打自己的脸吗? 此次任务算是圆满结束了吧!兰云眼底有些喜色。 「故而,就在前日,朕让皇后整理了一番宫中的名册。就在此刻,宫中正在筛选,愿意出宫归家的内侍与宫人,皆可报名。宫中每人发五千钱的遣散费。此刻,想来第一批人已经在等候出宫了。」 兰云的面色剧变。 不少人面色剧变,但不少人却依旧冷笑。可剩下的人呢? 「朕昨日问过韩泽可愿出宫,韩泽说不愿。朕很是好奇,便问了他为何。韩泽说,他在宫中半生,如今只会伺候人却不会做事。出宫后怕是会被饿死。」 「朕问了他亲人,他说早已物是人非。就算是亲人尚在,多年未见,亲情早已淡薄,谁愿意奉养他?」「皇后建言,若是不愿出宫的,便留在宫中,每月依旧给钱,留他们在宫中终老!」 兰云的脸颊在颤抖。 「今日是永德元年的第一日,万象更新的好日子。朕令人去各处传话,从今日开始,宫中人不再是奴仆,而是侍从!」 兰云抬头,脊背汗湿。错了! 所有人都错了!他们看错了皇帝! 没有人愿意把刀子对准自己,可皇帝却毫不犹豫的割了自己一刀。侍从不是奴隶! 而是招募的侍从! 侍从从户籍上来说是自由民!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都能来去自由。皇帝率先垂范,割了自己一刀。 随后,他的刀子会朝着谁挥舞? 兰云仿佛看到了那刀子在肉食者们的头上悬挂着,底下人人颤栗。皇帝的声音依旧在回荡着。 「不肯出宫的,宫中为他们养老。这一批内侍之后,宫中不再接收阉人,此令,从今日开始!」「陛下!」一个老臣愕然,「阉人两千余年,不能断绝啊!否则后宫如何?」 「所谓阉人,不过是男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弄出来的畸形制度。既担心被人戴帽子,又要想享受宏大宫殿群带来的快意,享受无数人伺候的那等人上人的嘚瑟,世间哪有那么多好事?」 皇帝说道:「这一批内侍干不动了,后宫缩小,以招募的侍女为主。至于男侍从,便在外。每月的工钱皇家给,与朝中不相干。双方签订契约,后宫中的最短多少年,最长多少年。每年假期多少 一滴汗珠从额头上滴落在鞋面,兰云别过脸去找到了那个官员。 此刻,官员面色苍白。 这个变革格外的细致,由此可见不是一朝一夕想出来的。 也就是说,在皇帝说出大唐人不该为奴这句话之前,革新宫中就在他的计划内了。那位所谓的神童,一下就跳进了皇帝挖好的坑中。 他们抽向皇帝脸的手被拍了回去。皇帝的巴掌正在路上··.··. 「朕本该在大朝会后和皇后主持此事,随后再公布。可此刻却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让朕难堪!」兰云身体 一震,赶紧说道:「陛下,臣一片公心······」 「公妮娘!」 皇帝在大朝会上爆粗口啦!御史呢? 御史们目瞪口呆。 「朕即位以来,再三强调一事,谁阻碍了奏疏进宫,谁便是乱臣贼子。外朝昨日还递了十余份奏疏进宫。韩泽!」 「陛下!」韩泽上前。 「可有兰云的奏疏?」「陛下,并无!」 皇帝看着兰云,「你可写了奏疏?」「臣······臣······」 「通往宫中的通道畅通无阻,可你却不上奏疏。特地等到了今日大朝会上来给朕说此事,你图什么?」「臣······臣.·······」 「你图的是背后那些人的许诺!你图的是荣华富贵!」皇帝冷冷的道。 「陛下,御史进言劝谏乃是本分!」兰云辩驳道,「臣想,当面进言会更好些!」 「这话,你可糊弄那等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帝王。」皇帝指着那些权贵,「这里面对朕恨之入骨的不少吧!可谁敢在今日给朕添堵?他们不敢,一群老狐狸不敢在今日触怒朕。而你,一个御史,却想让朕在天下人面前丢人!谁给你的胆子?来人!」 「陛下,御史进言不可责罚,这是祖宗规矩啊!」有人出班劝阻。「是啊!」 「若是处置了兰云,便是阻塞了言路。」 十余人为兰云辩解。 「他是蠢货吗?」皇帝问道。 自然不是,否则摧升他的人便是渎职。 「朕登基以来,接到御史奏疏三十五份,没有一份是他的。」 「有御史建言到时候留下伪帝父子一命,那位御史依旧活蹦乱跳的在折腾·····」伪帝父子是皇帝的死仇,他收拾那位御史没人敢置喙。 一个御史举起手,「陛下宽宏大量,令臣越发胆大包天。陛下,等大朝会后,臣还有弹章。」「只管递进来!」 皇帝目光转动,「秉承公心的进言,哪怕蠢了些,朕也能容纳。」那位御史面红耳赤。 「居心叵测之辈,也想用什么祖宗规矩来束缚朕的手脚,做梦。来人。」「陛下!」王老二不在,鸟达带着一群侍卫上前。 皇帝指着兰云。 「拿下,令大理石审讯!」 「陛下······」兰云被倒拖着出去,他看向官员,官员低头。他看向那些权贵,权贵垂首······ 「谁,想为他求情?」皇帝起身问道。那杀气,蓬勃而来。没人吭声。 「陛下,今日是元日,当······祥和啊!」有人从另一个角度劝道。 「朕从北疆起家,一路脚下尸骸无数。到了长安,朕的横刀并未生锈,谁想试试朕的底线,只管来。朕,也想在御座之下,筑一座京观!」 第1486章 你哪来的自信 元日,当祥和。当喜气洋洋。 这是多年来中原的规矩。陈化家也是如此。 元日的上午,他的妻子,也就是颍川杨氏的远房亲戚发现了他和俏婢在书房里行云布雨。颍川杨氏出身的女子自然不会吃醋,对于她们而言,婚姻更像是一次交易,自己只不过是筹码而已。 有了筹码的觉悟,自然看什么都没兴趣。你玩你的,但这是大早上啊! 「早上不宜!」 颍川杨氏的女子多多少少都学了些保健常识,隐晦的在书房外规劝了一句。然后······ 「滚!」 正在得趣的陈化被这一下打岔了,怒不可遏。杨氏也没动怒,规规矩矩的行礼走了。 我劝了你不听那是你的事儿。这便是世家女,行事滴水不漏。 回到自己的地方,从家中带来的婢女冷笑道:「那***私下和人说,若是能生个孩子,便能压住娘子一头。这人真是失心疯了。」 「但凡吃些菜,也不至于说出这等昏话来。」杨氏坐下,神色平静,仿佛先前在书房和婢女白日那个啥的是个陌生人。 「本家那边很是看重陈化。」婢女说道。 「他从小便有神童之称,更是被颍川杨氏看中,这份骄傲,长安几乎无人能及,狂一些,正常。」 杨氏指指外面,「出嫁前阿耶说过,天黄有雨,人狂有祸。夫君从小狂到大,若是成亲后能收敛些最好。可我嫁过来大半年了,你看看他,依旧狂傲。」 陈化那句话说出去,自觉打了皇帝的脸,于是昨日在家喝酒,酒后作诗嘲讽皇帝愚蠢,狂的没边了。咚咚咚! 脚步声传来,带着怒火。杨氏眸色微冷,端坐着。 怒气冲冲的陈化出现在门外,「我说过,无我的许可,不可接近书房,你没听见?」杨氏平静的道:「声音大了些,不好!」 陈化恼羞成怒,想骂杨氏,可想到杨氏背后的家族,就指着婢女骂道:「***,还不去给我弄茶水来。」 婢女福身出去。 陈化进来坐下,气喘吁吁的看看屋里。 「本家那边说了,此次之后会给我谋划一个职位,至少是参军。」 陈化抬头,那种俯瞰众生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我出外为官,你在家照看好耶娘·「是!」杨氏微微欠身。 夫妻对坐着竟然再也找不到话说。这就有些相敬如宾的滋味。 等婢女送了茶水来后,杨氏才开口,「夫君才华出众,我很是钦佩。」杨氏女也得向我低头······陈化喝了一口茶水,眼中多了傲然之意。 「只是皇帝能从边陲小城起家成就帝业,自然不是愚钝之辈。」杨氏的告诫颇为隐晦,「夫君莫要小看了他。」 「他若是聪明,就不该与关中世家大族闹翻。那些可是大唐的根基,他这是自掘坟墓。昨日我便冲了他一巴掌,他又能如何?」 陈化笑的从容,「长安多少人对朝堂指指点点,更难听的话都有,难道他能处置了这些人?不能,否则他便会千夫所指。既然不能处置那些人,他哪能处置我?天下事,天下人说,我说了,他能如何?」 他喝了一口茶水,自信的道:「我已令人去皇城外打探消息,只等皇帝今日灰头土脸,我便去本家道贺,到时候你也一起去。记住,你我是夫妻,那个女人不过是玩玩罢了....·.」 给皇帝一巴掌,然后去杨氏道贺,实则是邀功。 这人的心思,都用在了功利上了······杨氏心中叹息,「还是谨慎些好。」「妇人之见!」陈化冷冷的道。 「郎君!」这时他吩咐在皇城外等候消息 的随从来了。 「如何?」陈化的眼中进发出了异彩。对于他而言,娶了杨氏女好处多多,但坏处也不少。比如说科举。杨氏的死对头登基后,科举取士会取哪些人不得而知,但杨氏的亲戚必然会被打压。 所以陈化想走另一条路,那便是举荐,征辟。但这需要动用杨氏的人脉。他的娘子只是杨氏的远房亲戚,杨氏是否愿意动用自己的人脉来帮助他,看的便是他的能力。 所以,他才会出手放话打皇帝的脸。 随从说道,「大朝会上御史兰云建言,奴仆制度多年,根深蒂固······后宫之中也是大唐人。」「妙!」陈化拊掌微笑。 他拿起茶杯,看了妻子一眼,丰神如玉的脸上多了些矜持之意。 「皇帝说,宫中的宫女内侍今日将会放出去一批,且从此后,宫中人将恢复自由身,变为雇佣制。从此,宫中再无······奴仆!」 呯! 茶杯从陈化的手中落下,掉在了案几上。茶水顺着案几往左侧流淌。 滴答,滴答······ 杨氏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快意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我说过,这江山是皇帝一手打出来的,这一路倒下的对手中,不乏聪明之辈。可那些人哪去了?要么在京观中,要么,便在修路的人群中。」 「***!」 陈化猛的起身,面色涨红,跌跌撞撞的出去了。婢女站在边上,微微摇头。 杨氏端坐着,说道:「他觉着自己才华无双,可在皇帝的眼中,却如同小丑一般。」婢女低声道:「娘子,小心被听到恼怒。」 「恼怒又如何?总比最终丢掉性命强。」 杨氏幽幽的道:「我最好奇的是连皇帝和国丈都对李玄忌惮不已,他一个读书人,仗着些小聪明就觉着自己能打李玄的脸。他哪来的自信?」 ...... 淳于典在家中看账簿。 淳于氏的根基是工坊,每年这些工坊为工部提供器具,为兵部提供兵器。 官府的订单是最稳定的,而且利润也最为丰厚。这数百年来,淳于氏据此吃的盆满钵满。虽说后来遇到了王氏的挑战,但基本盘还是维持住了。 「不错。」淳于典把账簿放下,对管事说道:「和工部、兵部的关系还得维系好。那些人,该给的好处······再加两成。」 「是!」管事告退。接着幕僚来了。 「今日我本想去大朝会亲眼看看热闹,可那个孽种却没请我去。如何?」淳于典笑着问道。「宫中此刻正在释放宫人······皇帝放话,从今日起,宫中人,尽皆恢复自由身。」 ...... 杨新相接到消息比淳于典更早一些。「可是急智?」杨新相问道。 给他通消息的是参加大朝会的权贵,他叹息,「皇帝筹谋此事至少十余日了,每一步都想的丝丝入扣。若是他能在瞬息想到这些手段,老夫从此便打消与他为敌的念头·.····」 「是了,那样的急智令人惊怖。」杨新相幽幽的道:「元日,也是永德元年的第一日,那个孽种,意气风发!」 ....-- 皇帝和皇后已经回到了宫中。 此刻报名出宫的内侍和宫女数百人聚集在一起,见到皇帝来了,纷纷行礼。「拜见陛下!」 那一双双眼眸中都是感激。 在宫中帝王和贵人们的眼中,他们便是牛马,便是刍狗。他们的生死荣辱就在贵人们的一念之间。日子久了,他们也把自己当做是牛马,当做是刍狗。 所以,当先前怡娘令愿意出宫的人报名时,所有 人都惊呆了。等怡娘说从今日起,宫中人恢复自由身后,宫中,炸了。 「原来,陛下把咱们当人看!」 那一刻,不知多少人热泪盈眶,甚至有人嚎啕大哭。皇帝来时,便有人还在嚎哭。 皇帝默然看着那些嚎哭的人,那些人哽咽行礼。 「朕说过,大唐人不该为奴。朕也不需要把自己的族人当做是牛马来彰显自己的威严。从此后,你等,都自由了。」 皇帝对皇后颔首随即走了。 皇后上前,「晚些,会有人拿了契约给你等,愿意留在宫中的,自行选择,有十年的,二十年的··..··就一条,宫中不比外朝,谁若是居心叵测,该处置的,陛下与我不会手软。」 「陛下万岁!」 皇帝行走在宫中,听着身后传来欢呼声,很是唏嘘。赫连燕在前面等他。 「陛下,襄王到了凤州。」 「那正好,老贼和老二在路上了。」皇帝止步,「那些人在大朝会上发难,朕若是不反手抽一巴掌,他们也不知晓马王爷有几只眼!」 ··凤州。 凤州距离长安已经不远了。 到了这里后,各家的人闻讯赶来,哭的哭,笑的笑,那等劫后余生的欢喜,让那些人在凤州来了一场狂欢。 「喝酒!」襄王举杯。 几个宗室和他在一家酒楼里饮酒,个个都是红光满面。酒过三巡,襄王抚须微笑道:「那人登基了。」 「是啊!」 几个宗室交换一个眼色,一人说道:「听闻,他依旧走了孝敬的老路。」「与你我无关。」另一人说道。 「那人睚眦必报。」先前那人说道:「他既然要继承父志,自然也会继承那些恩怨。要小心。」「这些与老夫何干?」襄王举杯。 晚些,众人醺醺然分手,襄王回到了住所后,叫来了从长安来迎接自己的随从。「长安那边,可曾盯着咱们家?」 随从摇头,「并未发现。」 襄王满意的点头,「那些,可曾抹去了?」「杀了三人,不过有两人急切间并未找到。」襄王眸色阴郁,「找到他们,弄死!」 第1487章 鸡鸣狗盗,在劫难逃 襄王进了卧室,叫人把世子李振叫来。 「许多事,你也该知晓了。」 襄王轻声道:「当年孝敬皇帝意气风发想革新大唐。第一战,他便想断了世家大族的根基。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于是两边针锋相对。而你的阿翁,便掺和了进去……」 李振倒吸一口凉气,「合着,当初咱们家也在其中?」 襄王点头,「而且,掺和的很深。」 「那……李玄我虽没见过,却也听闻了他的许多事,杀伐果断,且睚眦必报。若是让他知晓咱们家在孝敬皇帝倒台中做的那些事,咱们一家子,怕是都得去北方修路。」 李振只是想了一番在北风呼啸中艰难修路,就不寒而栗。 北辽俘虏有赎罪的法子,而他们若是被抓,此生都只能与泥泞作伴。 「你阿翁当年曾说过,孝敬皇帝太单纯。」襄王笑的诡异,「一个太子啊!他怎么能单纯呢?可孝敬便是如此。」 「若是单纯,帝后怎会让他为太子?」李振觉得不对。 「他的单纯,对的是自己的亲人!」襄王诡异的笑着,「对自己的对手,他可不单纯。当时他在朝堂上放话,说大唐人不该为奴。那些世家大族不以为然,可没想到孝敬皇帝回过头就去长安和万年清查过去十年的户籍。老天爷,那哪里记得起查。那些人便慌了……」 「于是,阿翁就掺和进去了?」 「咱们家也有不少奴仆啊!」襄王说道。 「那……孝敬对阿翁和您如何?」 「那人……」襄王眯着眼回忆了一番,「他对你阿翁很是尊重,对老夫……很是亲切,时常会问老夫的学业,告诫老夫,就算是宗室,也不可能混吃等死……说实话,孝敬对老夫,真是不错,就算是亲兄长也没他这般亲切的。」 「可您和阿翁……」 「利益使然罢了。」襄王冷冷的道:「咱们家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田地,没了奴仆的田地,连山林都不如。那是咱们家的根,明白吗?」 「他要掘咱们的根……来振兴大唐?」李振觉得孝敬的勇气真的可嘉。 「大唐振兴与否与咱们何干?」 襄王挥舞着手,烛光把他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那挥舞着的双手,看着就像是一双利爪…… 「谁动咱们的根,谁便是咱们的死敌。无论是谁!」 李振呆呆的看着父亲,「阿耶,他会报复吗?」 「会!」 襄王微笑道:「知晓当年事的只有五人,两个垂垂老矣,刚被老夫令人弄死。一个此次跟随老夫去了蜀地,那人好玩,前日去山中玩耍,不小心失足跌死了。, 「这都是命啊!」李振笑道。 「还有两人在关中,那两个蠢货当年是你阿翁的侍卫,老夫去蜀地前,令他们留守家中。李玄击败石忠唐后,那二人就席卷了钱财不知所踪了。」 「他们这是担心李玄报复!」 「不。」 襄王摇头。 「他们是担心老夫灭口!」 「那……可能找到那二人?」 「无需惊惶。」襄王安抚着世子,「那二人既然卷了钱财,便是想躲起来逍遥。既然如此,他们定然不会向李玄告密。老夫已经派人去寻他们了,他们,在劫难逃!」 「好!」李振挥拳,欢喜的道。 「痴儿!」襄王莞尔,「老夫算起来是李玄的叔父,他寻不到证据,难道还敢对老夫出手不成?但凡他敢,不只是宗室,天下人都会声讨他。」 李振笑道:「百善孝 为先!叔父,也得孝顺呐!」 「哈哈哈哈! 笑声中,墙壁上映出两个得意的身影。 老贼和王老二在半道不走了。 「他们就在前面。」 老贼进了武功县。 武功县隶属于京兆府,到了这里,距离长安就不算远了。 二人进城后,老贼谨慎的并未去寻当地官员协助,而是先勘察四处。 「看这些作甚?」王老二有些不耐烦的跟着老贼走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 「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咱们这一行是刨人祖坟的勾当,不小心被抓住了,打死都不为过。所以到了地头,别急着去打洞,先把周围勘察一遍。小潘,要记住这话。」 潘正在后面跟着,「是,师父!」 「老夫的衣钵,以后还得靠你传承呢!」 老贼拍拍弟子的肩膀王老二说道:「襄王乃是陛下的叔父,咱们是径直去寻他,还是在外围查探?」 「当年之事,当下的襄王就算是掺和了,也只是辅佐。做事的必然是前任襄王李铎。要寻,必然是从李铎当年的身边人寻起。」 老贼等人回到了逆旅。 「弄了吃的来。」王老二进屋就喊饿。 老贼坐下,「锦衣卫的人此次会配合咱们行动。长安那边,他们将会查探襄王府中留守的人。据闻,有几个跟着李铎的老人还在。只需撬开他们的嘴,襄王就在劫难逃。」 二人吃了饭,刚想休息,就有锦衣卫的人来了。 「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襄王府中有李铎当年的两个侍卫,就在陛下击败石忠唐的消息传到长安后,那二人就卷着钱财跑了。 「这是不打自招!」老贼眼中有厉色闪过,「襄王,果然是一条大鱼。」 「啧!」王老二头痛的道:「可能寻到那二人?」 「兄弟们正在追索。」 第三日,浩浩荡荡的车马进了武功县县城。 襄王一家子也在其中。 这群人太多,县城接纳不了,不少人家归心似箭,干脆买了干粮继续赶路。而襄王年岁不小了,要在武功歇息几日。 当夜,老贼和王老二就摸到了他们住下的逆旅中。 「不怕打草惊蛇?」王老二低声问道。 老贼仰头看着木柱子,摇头,「陛下不在乎这个。」 他刚想顺着木柱子爬上去,王老二拉住了他。 老贼看着他,「什么意思?」 王老二捏着鼻子,干呕了一下,指着右侧,示意有人。 老贼不信,「老夫行走江湖多年,难道还不如你?」 王老二蹲下,捡了一块细石子,往左侧丢去,二人随即靠在墙壁上。 噗! 衣袂飘动的声音中,一个黑影从右侧飞掠而来。 艹! 昏暗中,老贼看着王老二,不敢置信的想掐他一把。 王老二指指上面。 二人顺着爬了上去,悄然翻进了襄王幕僚的房间里。 半个时辰后,武功县城之外。 「老夫都说了,大王早些时候令人去三原找那两人……」 「去了多少人?」 「十余人。」 「走了多久?」 「一日。」 「走!」 天明,襄王起床后,就接到了一个噩耗。 「马先生不见了。」 马先生是襄王的幕僚,多年来为襄王出谋划策,堪称是心腹中的心腹。 「可有 痕迹?」襄王冷冷的问道。 「有,看着像是有人入内。 「阿耶!」李振面色微白,「是他!定然是他!」 襄王压低噪门咆哮道:「马上派人去追上灭口的那些人,让他们马不停蹄赶赴三原灭口。告诉他们,若是那二人被抓到,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一劫,是所有人!」「陛下,贾尚书那边说是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往三原去了。」 「知道了。」 皇帝拿起奏疏,对阿梁说道:「有臣子规劝朕,没事别把尚书当做是跑腿的伙计……这话说的是老贼。」 阿梁说道:「这话可错了吗?」 「没错。」皇帝说道:「朕是用惯了他们,故而下意识的便把老贼和老二派了出去。 「那事定然很要紧。」 阿梁很是贴心的为老父亲寻找理由。 「是啊!」皇帝说道:「那事,不只是私仇,还关乎后续革新大局。若是不把那些人清理掉,你阿翁和祖母的在天之灵难以安息,且这群人何时会冲着为父捅一刀也难说。」 三原。 大半年前来了两个商人,二人年岁不小了,在城中盘了个店铺,卖些杂物,悄无声息的就安顿了下来。 三原城中这样的人多不胜数,没人会去关注两个看着垂垂老矣的家伙。 每日起来开门,生意多半不大好,二人就坐在店铺里低声说话,偶尔抬头,能看到眼眸伸深处的忧色。 「驾!」 十余骑正在快马加鞭赶路。 当看到三原城时,他们相对一视,都欢喜不已。 「找到他们。」 为首的男子叫做肖林,他带着十余襄王侍卫进了三原城,看着繁茂的街道有些愣住了,但旋即吩咐道:「一人去官府收买小吏,清查最近大半年在城中定居的……岁数要符合。其他人,歇息!」 权贵遇到事儿的第一反应是:这事儿我该动用什么权力,或是动用什么关系去解决。 而老贼和王老二却不同。 一刻钟后二人也带着数十骑进城了。 「找当地恶少问话。」 老贼和王老二寻到了当地恶少,随行的锦衣卫拿出牌子,一番威胁。接着老贼和王老二笑嘻嘻的拿出一块银子。 「找到那两人!」 银子丢过去,恶少头目接过,身边的小兄弟问道:「贵人就不怕咱们跑了吗?」 老贼笑嘻嘻的道:「你跑个试试?」 若是恶少们知晓眼前这两位的身份,怕是会被吓破胆。 一个是工部尚书,一个是千牛卫大将军…… 恶少们随即发动。 肖林等人在县廨外等候,而老贼和王老二却在酒肆里大吃大喝。 有钱好办事,两个小吏开始翻找户籍…… 恶少们散开,四处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县廨里一声欢呼。 「找到了。」 「看看可是?」 「就是他们!」 「二位贵人,那二人咱们找到了。」 「老二,走!」 一群人吃饱喝足,跟着几个恶少找到了那个店铺。 「就在里面。」 「他们就在前面!」 「动手!」 十余军士冲进了店铺里…… 第1488章 好痛的一刀 「动手!」 十余军士冲进了店铺内,两个老人愕然,然后下意识的蹦起来,就想往后面跑。呯! 后门被踹开。 王老二带着人走了进来。 「你等······可是长安来的?」一个老人问道。 「正是,有话问你二人!」老贼进来「襄王的事发了。」老人浑身一松,「老夫就知晓会有这么一日。」 军士们上前拿下二人,老人低若头,任由军士给自己上绑,叹道:「老夫本想去自首,可······那些人势力庞大,老夫一人生死不打紧,可家人怎么办?」 「自然有咱们护着。」老贼说道。 「护不住,护不住!」老人抬头,苍凉的道:「他们能改朝换代,何况弄死一户人家。」这时外面肖林等人也到了。 看到里面的军士和那两个被拿下的老人,身边的护卫低声道:「不好,被他们捷足先登了,可要动手?」 店铺内几个男子回身,目光扫过闻讯来看热闹的人群。 「别低头,是锦衣卫!」肖林说道,然后装作是看热闹的模样。「走!」肖林带着人悄然撤出了县城。 「咱们该怎么办?半路截杀吧!」有人出主意。 「他们随行的有锦衣卫,有悍卒,咱们在哪截杀?再有,那是老贼和王老二,一个狡猾,一个杀的异族闻风丧胆,你觉着咱们能截杀他们?」 「够了!」肖林摆摆手,面色铁青,「此事不可为,马上去禀告大王!」「不用询问。」两个老侍卫没等老贼二人开口,就主动交代了。 「那就坦诚些,你二人想来也掺和不了那等大事,死罪可免。且老夫担保,只要你二人吐实,老夫便把你二人的家人弄到北疆去。在那里,世家门阀的人不敢造次!」 「北疆是陛下的龙兴之地,是个好地方。可你说这话,老夫凭何相信?」「老夫贾仁!」 「贾仁是谁?」呃!潘正低头忍笑。「我是王老二!」 「天神,杀人狂魔?」 「是咯!就是我!」「那老夫信了。」 两个侍卫就在店铺里开始交代。 「当初孝敬皇帝开口要废除大唐人为奴之事,引发了轩然大波,大族和豪强,包括权贵和宗室都怒不可遏。可孝敬皇帝深得帝后的信重······」 宣德帝手腕了得,武后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二人联手,令那些人也颇为忌惮。 「本来两边都是在打嘴仗可孝敬皇帝突然带着人去长安和万年两县清查过往户籍,这一下算是捅到了那些人的要害·····」 「老夫知晓。」面对老侍卫询问的目光,老贼说道:「空口白牙不许大唐人为奴,这嘴仗能打到地老天荒,毫无用处。必须有证据,证明此事对大唐社稷有危害,且危害不小,方能占据大义名分。大义在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正是这个理。」老侍卫看看王老二,「给杯茶水喝吧!」 「给他!」王老二点头,有军士送来茶水,老侍卫贪婪的喝了一口,叹道:「也不知还能喝几杯。」「说事!」 「孝敬皇帝在长安和万年两县查到了不少证据,那些人在过去十年中,用高利贷,或是低佃租等手段把良民变为奴隶······」 「等等!」在记录的锦衣卫抬头,「低佃租?」 老贼说道:「大唐的赋税不低,可那些人却能偷逃赋税,帝王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农人若是带着自家田地为奴,只需缴纳一半的赋税······那日子自然不同。」 「田地和人口归了那些人,赋税也归了那些人,可亏的是大唐啊!」锦衣卫摇头,低头继续 记录。 「谁说不是呢!」老侍卫苦笑,「这是损公肥私连老夫当年都看出来了,若是放任那些人兼并田地,收纳人口,大唐迟早有一日会衰亡。可谁管呢!」 「后来呢!」记录的锦衣卫问道。 「后来那些人便托人给孝敬皇帝带话,服软了。」啧! 老贼赞道:「只需想想当初的那一幕,老夫便能想到孝敬皇帝的雄姿英发。不愧是陛下的阿耶!」「孝敬皇帝断然拒绝。」老侍卫唏嘘道:「那些人几番试探无果,便······寻到了宗室。」 宗室? 王老二不解的道:「让宗室去劝说孝敬皇帝?」「不!」老侍卫摇头,「是捅刀子!」 另一个老侍卫干咳一声,「后续的事老夫亲眼目睹....··」「那么,你来说。」 「那年有人寻到了老襄王老夫在书房外警戒,听到他们在里面说话······ 「那人说,太子这是要断你我的根基,宗室难道想坐视吗?老襄王只是笑,那人说,大王乃陛下阿弟,陛下颇为看重,若是大王出手,此事定然能逆转。 老襄王冷笑说,老夫凭何出手?那人笑的很是矜持,问老襄王,大王想要什么?田地?好说,一百顷良田,可没有了奴仆,这些田地大王拿去有何用?」 这是诱之以利! 而且,正好搔到了老襄王李铎的痒处。 「大王要钱?好说,一百万钱,只要大王点头,这笔钱就会悄然送进质库中,随后转到大王指定人的名下。」 质库能存放钱财,还能兑换金银。 「大王与那人讨价还价,最终以一百三十顷良田,一百五十万钱谈妥。」锦衣卫记录的人抬头,目光凝重,「那么,老襄王是如何做的?」 「那一日······」老侍卫眯着眼,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那一日老襄王进宫,还遇到了孝敬皇帝,二人说了几句话,随后老襄王便去见了帝后。归来后,老襄王在书房喝酒,老夫在外值守,就听他在书房中和幕僚说话······」 众人屏息听着。 老侍卫大概是脸颊癌痒,便想用肩膀去磨蹭,几次没碰到,就扭曲了脸颊来止痒。 「老襄王说,你的谋划颇好,帝后本就是两个强人,得知太子野心勃勃,就算是怀疑这话有真假,可权力迷人眼,他们也会不由自主的猜忌太子。幕僚说,此事的要紧之处不在于帝王猜忌,而在于担心。」 「老襄王就问,你说这话······是了,太子说等自己登基后,便要对世家大族动手。帝后知晓此事厉害,若是能动手,那二位早就出手了,哪里轮得到太子?故而帝后必然忧心忡忡。如此,当压下此事。不只是压下此事······还有,从此帝后便会觉着太子······不稳重,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老贼听的脊背发寒。 「随后过了数日,帝后临朝,一起出手压下了此事。后来得知,孝敬皇帝去寻了帝后辩解,却被呵斥······" 老侍卫说道:「老襄王当日进宫,便是去寻帝后说了那番话。」「他捅了孝敬皇帝一刀!」老贼唏嘘。 「真疼!」王老二塞了一块肉干进嘴里大嚼。 ····. 老贼出了三原县,当即令人盯着襄王一行。 「不可让他们跑了,不过就怕你等不敢动手,老二!「为何是我?」 「老夫还得快马赶回长安禀告陛下,要不你去长安?」「不去不去!」 家里婆娘啰嗦,王老二就想在外面多浪一阵子。 「那就赶紧去寻襄王!看住他,别让他跑了。若是他 要跑,马上拿下!」...... 老贼一路疾驰赶回了长安,随即请见皇帝。 见到皇帝时,他正在看奏疏,可老贼却感到了些生无可恋的不耐烦。「如何?」皇帝把手中的奏疏一扔。 「陛下,臣和老二······」 随着老贼的讲述,皇帝的脸色渐渐冷漠。 ·······便是老襄王在帝后那里进谗言,捅了孝敬皇帝一刀。」 「当年阿耶对宗室虽说不满,可却从不曾刻薄,不时也会与他们饮酒,没想到啊!」老贼说道:「臣已经让老二去跟着襄王,陛下,可要动手?」 「拿下襄王!」「领命!」 皇帝走出大殿,突然觉得肩头松了一分。 在接近长安时,肖林等人追上了襄王一家子。「如何?」襄王问道。 肖林的脸被春风吹的通红,低声道:「小人该死,迟到一步。」 「蠢货!」襄王一皮鞭抽在肖林的脸上,肖林惨嚎一声,「小人该死!」「谁带走了他们?」世子李振问道。 「贾仁和王老二!」肖林捂着脸说道。 「那是皇帝的心腹!」襄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大事不妙!」李振面色苍白,「他······他可敢······阿耶你可是他的叔父!」 「叔父?蜀地那个还是他的堂兄!」襄王冷笑道:「不能坐以待毙,马上走!」「去哪?」 「蜀地!」 此刻襄王最后悔的便是回关中,若是留在蜀地,此刻他依旧在逍遥。一行人掉头······ 刚走出不到半里地,前方数十骑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男子嚼着肉干,吊儿郎当的道:「大王这是要去哪啊?」「王老二!」 襄王说道:「本王有急事去凤州···先到凤州,再寻机逃进蜀地。 「还请大王等几日。」王老二说道。 「你这是何意?」襄王大怒,「老夫乃宗室长者,陛下算是老夫的侄辈,你敢阻拦老夫吗?」「要不,先回长安?」王老二指着长安城说道。 「让路!」襄王冷冷的道。 「不让怎地?」王老二手按刀柄。「老夫便让你知晓何为宗室长者!」襄王举起皮鞭······ 「有人来了。」 数百骑顺着官道疾驰而来。为首的竟然是······ 「是林飞豹!」 林飞豹策马过来,襄王强笑道:「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 「大王远来辛苦,陛下在长安等候多时了。」林飞豹冷笑道:「拿下!」永德元年元月,皇帝令虬龙卫拿下刚从蜀地归来的襄王李昌。 随即,下锦衣卫拷问。 第1489章 太子无罪 襄王被拿下了。」 淳于典有些不安,来寻杨新相,「当年之事,你我家族也牵涉其中。」 「当年阿耶并未掺和的太深,只是令人在背后撺掇那些人出手。」杨松成压压手,「淡定。, 「咱们两家如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淳于典心中一松,坐下后说道:「他这是要报复!」 「对,只是没想到他会先拿宗室开刀。」 「襄王被拿下了。」 一路回到长安的贞王和庸王得知消息后,马上就约了见面。 两兄弟以往怕伪帝父子猜忌,除去去宫中参加活动之外,从不敢私下见面。这一路回长安却少了忌讳,谈及了不少事。 这是走出王府时,贞王情不自禁的退了回去,管事说道:「大王,如今不是伪帝在位了。」 「是啊!」贞王再度走出来,看着外面的春光,说道:「宫中那位,乃是本王阿弟。 庸王出府时更为胆小些,甚至还令人先去打探了一番,确定没事儿之后,自己才慢腾腾的出来。 见面时,二人相对一笑,都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二人喝着酒,不禁感慨着。 「不知襄王是做了什么,引得他出手。就怕他对宗室不满。」庸王有些担忧。 「就算是不满,襄王按辈分也是皇叔,非大罪,怎能拿下?」贞王的眼中多了毅色,「若是见面,本王定然要劝谏一番。」 「那位阿弟杀人如麻啊!」庸王摇头。 「那也得说。」 二人相对一视,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们在长安被幽禁,小老弟却在北疆混的风生水起,这差距,有些大啊! 襄王交代后,被带进了宫中。 皇帝站在殿外,看着襄王被带到台阶下。 「跪下!」 一个虬龙卫喝道。 襄王顺从的跪下,抬头,笑道:「你这是想看老夫的笑话?还是想羞辱老夫?」 「朕没有兴趣看你的笑话你也不配朕的羞辱。」 皇帝负手看着他,「朕只是想问问,当初孝敬皇帝所作所为,可是为了大唐社稷?可是为了大唐强盛?」 「是。」襄王很光棍的承认了。 「他的革新没能成功,大唐到了伪帝李泌这一代,国势衰微,若非朕出来收拾山河,怕是早已破碎。那么,江山破碎了对你等有何好处?」 韩泽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心想襄王运气还不错。 「哈哈哈哈!」 襄王突然大笑笑的前仰后合。大概是扯动了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看着皇帝说道:「有人出百万钱,百顷良田为酬劳请老夫出手,那时候老夫的眼中只有那些钱财和田地。至于大唐江山,在那一刻……」 襄王仔细想了想,「面对的诱惑越多,胆子就越大。江山破碎……老夫有钱啊!有钱人怕什么?大不了去投奔某位草头王。陈国覆灭后,不也有宗室子成为反贼的智囊或是大将吗?老夫难道就不能?」 「欲望迷人眼!」 皇帝摇摇头,「朕突然发现,其实你等与豪商皆是一路货色,利益之下,家国天下都可出卖。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吗?什么天下,什么江山,老夫酒足饭饱,美人在侧,老夫便是皇帝,哈哈哈哈!」 「豪商挣钱多了,便想着做官。做官的做到了***,便会想着做宰相。宗室子做了亲王,便会想着……做帝王!」 皇帝吩咐道:「襄王一家流放北辽故地,遇赦不赦。」 「是!」 有侍从官员记录了皇帝的命令。 「多谢陛下!」襄王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闻言不禁狂喜,俯首扣头,然后顶着青肿的额头说道:「孝敬皇帝被鸩杀后,老夫也颇为内疚,每年在他的忌日,老夫都会断食一日……」 「你这个算是什么?」皇帝问道。 「赎罪。」 「赎罪?」皇帝摆摆手,眼中有讥诮之色。 「带走!」王老二令人把襄王拖走,上来问道:「陛下,就这么放过他?」皇帝点头。 晚些,林飞豹来了。 皇帝站在殿外,吹着料峭春风。 「襄王年岁大了,想来坚持不到半道。」 「是!」 随即襄王的罪名公布。 「竟然是他?」 梁王在家闻讯也颇为震惊,「孝敬皇帝当年对他可不差,没想到当年竟然是他在背后捅了孝敬皇帝一刀。 「这是背叛!」李晗叹道。 管事笑道:「不过陛下倒是宽宏大量竟然只是流放了他一家子。」 「都是宗室嘛!」 半月后传来消息,襄王自觉罪孽深重,半道在逆旅中悬梁自尽。 「这定然是他的手笔,此人睚眦必报,可见一斑!」淳于典摇头叹息,:「可惜襄王了。」 襄王之事了结,长安城中陆陆续续回来了许多权贵,甚至是***。 「奴仆出籍之事当如何?」刘擎和罗才在商议此事。 「下不为例?」罗才说道:「以前的只能放手,否则天下震荡。」 「陛下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且当年孝敬皇帝功败垂成,陛下岂会放手?」外界都觉得皇帝定然会选择既往不咎。 气氛终于缓和了些。 「让他们去猜测。」皇帝在宫中笑道。 「陛下,贞王与庸王求见!」 皇帝一怔,「他们回来差不多半月了,朕倒是忘了要见他们一面。」 韩泽问道:「那奴婢去请了他们来?」 「说了无需自称奴婢。」皇帝蹙眉,但韩泽却笑道:「奴婢自称了半生奴婢,让奴婢改,却改不了了。 「家宴吧!」 秦王令人去告知皇后下午家宴。 随即贞王二人也得知了消息。 当日下午,二人进宫。 「宫中人少了许多。」贞王说道。 带路的内侍笑道:「陛下放了不少人出宫。」 贞王和庸王交换一个眼色。 这个小老弟,很是离经叛道啊! 二人被带进了殿内,却见皇帝一家子都到了。而且还有他们的熟人……怡娘。「见过陛下!」 二人借着行礼仔细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双眼眸,深邃,看似含笑,可却让人觉着有无尽威严蕴藏在其中。 像谁? 贞王想到了孝敬皇帝,二人之间大约有三成像,那么剩下的,多半便是像那位黄奉仪了。 庸王当年见过黄氏,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皇帝和黄氏长的颇像。 子肖母有福气,这是民间的说法。 「免礼。」皇帝含笑道。 韩泽过来,「二位大王请坐。」 皇帝坐在上首中间,皇后和太子,以及德王在另一侧,贞王和庸王便坐在她们的对面。 「见过皇后,见过太子。」 两边行礼,随即坐下。 「当初杨略把朕带出长安时,想来你二人的日子也颇 为艰难。」皇帝说道。贞王没说话,庸王说道:「阿耶去了之后,有人弹劾,说当把臣和二兄幽禁起来。幸而阿翁没答应。只不过即便如此,我二人也不得出门。」 「直至宫中有人自尽。」贞王幽幽的道。 「有人自尽?」皇帝摆摆手,示意暂缓上酒菜。 「是。鸩杀了阿耶没几日,帝后就恢复了大半,随即令人查下毒之事。刚查到了一个内侍,那个内侍便自尽的……」 畏罪自尽也说得通啊! 韩泽觉得线索估摸着就此断掉了。 「阿翁却令人仔细查探,结果发现,那人不是自尽,而是……他杀!」 还有人在背后……韩泽毛骨悚然。 「阿耶去了,若是他令人下毒,那么,此刻那些人必然是一团散沙。」庸王说道:「阿翁和祖母顿时大怒,当即令人严查。」 「可查来查去,却未曾找到线索。阿翁再度病倒,祖母接手朝政。二人不知如何商议的,竟然破例令刑部和大理寺查案子的好手进了后宫……」 韩泽给皇帝解释道;「历来宫中发生了什么案子,都在内部解决。就算是查不到也不会让外人插手。 「朕知晓。」 这有些家丑不可外扬的意思。 后宫多龌龊事,所以才有后宫之中阴气重的传闻。一旦被外界得知,帝王威严将会大打折扣。 为了保持威严,古往今来的帝王都在这方面下了苦工,一句话,神秘就对了。皇帝问道:「可查出来了?」 贞王眯眼看着皇帝,「臣是在数月后得以进宫,这才知晓……那些查案好手进了后宫之后,顺着那个被灭口的内侍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一路顺藤摸瓜,竟然寻到了一个嫔妃那里。」 嫔妃? 皇帝眼中多了异彩,「当初阿耶被污蔑调戏父妃……」 他仿佛看到了背后那人在狞笑。 「那个嫔妃没等他们拿人,便用腰带把自己吊死在寝宫之中,这次是真的自尽。」 贞王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若是不自尽,也难逃一死。」 「她是想以死保住家人。」庸王冷笑道:「可帝后大怒,当即抄没她家,全数流放蛮荒之地……」 「那个嫔妃与阿耶可有关系?」皇帝问道。 贞王摇头,「那个嫔妃的兄长,曾在阿耶身边为文书,因犯错被逐。」 「那个嫔妃自尽前写了绝笔书,其中一句是……」庸王说道: 「太子无罪!」 第1490章 天家无父子 一国之主是帝王。帝王之下便是太子。也就是储君。 在这个医疗条件不怎样的时代,储君的重要性被无限放大。 若是帝王有不测,太子继位,便能延续王朝统治,更重要的是维系江山稳定。 这是一套成熟的传承体系。 宣德帝的身体不好,以至于让武后临朝辅佐自己,人称二圣临朝。 身体不好的宣德帝,对自己的爱子,也就是太子李洵颇为满意,每每和重臣提及太子时,都说是我家千里驹。 帝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密,这也是孝敬皇帝敢于揭开所谓大唐盛世底下那些伤疤的缘由。 没有帝后的支持玩革新,那是自寻死路。 可没想到的是,革新尚未成功,孝敬皇帝便被废,接着被鸩杀。 在这个过程中,世家大族的身影若隐若现。 甚至连宗室都掺和在其中。 酒菜上来,皇帝举杯,说道:「你二人既然回了长安,那便安心住着。没事也进宫和朕说说话。就说说阿耶当年事也极好。」 他在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描述那个没有一点儿印象的父亲形象。 「多谢陛下!」庸王举杯。 「陛下,臣二人可能偶尔出城游玩?」贞王问道。 庸王浑身一僵。 「自然是能的!」皇帝说道。庸王身体一松,举杯一饮而尽。 「多谢陛下。」贞王同样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此次跟着去蜀地,一路上伪帝丑态百出。到了蜀地后,他用钱财,用封赏拉拢那些官员将领,以及地方大族。在臣出发前他正在操练大军。」 皇帝颔首,「吃菜。」 贞王自嘲一笑,「臣倒是忘记了,陛下乃是当世名帅,自然不惧他所谓的虎贲。 这位贞王,好像有些桀骜啊!韩泽多看了贞王一眼。 兄弟三人当日喝了半醉,随即皇帝赏赐了些财物给二人,也算是给些家底之意。但很古怪的是,竟然没有赏赐田地。 「这是为何?」回到王府后,贞王寻了幕僚姜瑜商议此事。 「陛下才将说了,大唐人不该为奴。若是赏赐了大王田地,谁来耕种?」姜瑜抚须叹道:「这位皇帝,堪称是铁石心肠啊!」 「暂且再看看,想来他需要一个台阶。」贞王搁下此事,说道:「当年阿耶被鸩杀之事,皇帝说了要查。你以为,此事可能查清?」「此事与那些大族权贵宗室脱不开干系。」姜瑜摇头,「若是皇帝要查到底,最终必然会引发冲突。天下震荡,这对他有何好处?」 「父仇啊!」贞王也摇摇头,「可父仇与江山比起来,太轻。看看伪帝,为了帝位能两度发动宫变,把祖母和父亲赶下台来。」 「天家,无父子!」 回到自己的地方后,李老二就嚷着说没吃饱。 「为何没吃饱?」皇帝问道。 他们正走在宫中,前面是提着灯笼的内侍,皇帝和皇后并肩而行,太子和德王在身后。 李老二说道:「先前女官说过,要吃的谨慎些,不然给阿耶和阿娘丢人我便忍了。」「倒是亏了你。」皇帝笑着问,「阿梁可吃饱了? 「未曾。」阿梁说道。 「走,咱们一家子弄吃的去。」 皇帝叫人弄了炭火来,又弄了烤架。「陛下······」韩泽为难的道:「宫中不能举火。 这是火吗?」皇帝指着炭火,「火苗都没有。 嗤啦! 一串油脂滴在炭火上,火焰升腾。韩泽:「......」 「且去!」皇帝直接不要脸了。 一家人围着烤架,让韩泽想到了民间一家子。 一个女官过来,低声道:「被外人知晓了会上奏疏······」 「你觉着陛下会在意?」韩泽说道。女官仔细想想,「多半不会。」 「我的,我的!」 肉烤好了,李老二叫嚷着,皇帝板着脸,「规矩是什么?」 李老二瘪嘴,「阿耶和阿娘先吃,阿兄先吃·····.」 皇帝和皇后一人一串,接着是阿梁。阿梁拿了肉串后递给李老二,「还有兄弟礼让呢!吃吧!」 帝后相对一笑,吃的格外香甜。吃完烤肉,皇帝拉着一家子溜达。 「刚吃完东西不可马上睡觉,会伤脾胃。「真的?」阿梁觉得不可信。 「自然是真的。」皇帝冲着皇后说道:「你们的阿娘便是名医,可问问她。 「阿娘。」周宁点头,「对。」 对皇帝不时冒出来的知识点,皇后也会时常被震住。 比如说······夜深人静时。 「阿宁,如此才好受孕。」「谁说的?羞死人了! 「这是一个方外医者说的,颇为灵验。」「那医者何在?」 「那医者······在电线杆上。」「电线杆是何物?」 「就是······来电的东西,来,咱们先来个电···· 一夜好睡,外界却有些意外。 贞王和庸王入宫,在外界看来,皇帝应当会大手笔的赏赐,不说和蜀地那位不把钱当回事的豪迈,至少也得让两个兄长能在长安称得上富豪。 可宫中赏赐的钱财,却只装了几车。太特么抠门了吧! 就在众人腹诽时,传来消息。「这是陛下的私财。」 动用了小金库的皇帝有些心疼,看着罗才递上来的整顿吏治的奏疏,把眉头皱的紧紧的。 「太客气了。」皇帝提笔批注:再狠些!奏疏被打了回去罗才见了皇帝的批注对二位侍郎苦笑道:「陛下这是要让那些贪官污吏掉一层皮吗?」 刘擎得知此事后,对罗才说道:「陛下虽说出身尊贵,可却起于微末。当年他在小河村时,想来对吏治便有了个模糊的认知,此刻出手,自然要快准狠。 罗才叹道:「革新何其难也!南周年胥与孙石便是前车之鉴。你有空也劝劝陛下徐徐图之更好。」 「只争朝夕!」 皇帝对太子说道:「许多事一旦妥协了就会觉着舒坦。随后再无声息,这叫做躺平阿梁,你是愿躺平还是什么?」 阿梁想了想,「躺平······不好。不过,太辛苦了也不好。 「你小子倒是得了中庸的精髓。」皇帝莞尔,随后说道:「那些先生最近教授的东西可有不妥之处?」 阿梁摇头,「没有。」 「去吧!放你半日假。」皇帝摆摆手,阿梁起身,「阿耶莫要太辛苦了。 「知道。」 阿梁出了大殿,身后韩泽说道:「殿下小心冷风。」 一股风吹过,阿梁昂首走了下去,下去后,缩缩脖颈。 下面几个内侍在等他。 皇帝敞开宫门,让愿意出宫的内侍宫女只管报名,可宫女出去的多,内侍出去的少「殿下。」内侍罗松上前,「可要大氅?」阿梁摇头,「不用了。 他毕竟有修为,不过当再来了一股风时阿梁有些小后悔。 内侍蒋会笑道:「殿下,可是回去?」「出宫!」阿梁这阵子被关在宫中,早就按捺不住了。 随 即回去换衣裳,阿梁的速度很快,仿佛有人在追赶自己。 「快走快走!」 「殿下担心什么?」罗松问道。「孤担心二郎! 众人都不解。 这群棒槌,是没体验过二郎的小铁拳啊!阿梁摇摇头,随即出宫。 侍卫们在后面跟着,身边是蒋会。出了皇城,外面看着很是热闹。「好热闹!」阿梁很是欢喜。 「殿下不知,当初的上元节更为热闹,那灯火,看着就如同是仙境一般。 蒋会说的绘声绘色的。 「那是伪帝耗费民脂民膏弄的东西。」阿梁很是艳羡,但却义正词严的驳斥道「是。伪帝不但花钱如流水,心也狠。蒋会说道:「殿下不知,当初伪帝夺了太子的妻子,太子畏惧被处死,只能双手奉上,苟且偷生。可惜,最后还是被伪帝亲手扼杀了。阿梁看了他一眼,「是吗?」 「是啊!」蒋会说道:「伪帝父子,为了帝位,为了权力······哎!」 阿梁先去了林氏点心铺。 「你怎么今日才有空?」小王琴坐在柜台后,「我等你好几日了,阿娘让我去外祖家玩耍我都没去。」 「阿耶给的功课太多了。」阿梁苦着脸,「不过我倒是弄了好东西,你看。」 阿梁拿出一个核桃。「什么呀!核桃?」 王琴仔细一看,核桃竟然被雕刻过,上面两个小人儿很是有趣,「好玩!」 「给你玩一阵子。」 这是皇后给阿梁的东西,说是从南周那边的皇帝私库中找到的。 「阿娘说有来有往呢!」 郭秀没在,王琴仔细想想,「阿娘最近让我学绣香囊,要不,我第一个香囊便送给你,可好? 「好。」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面罗松已经来回走两趟了,这是有事儿的暗号。 「我先回去了。 阿梁起身,「回头我再来。」「我等着你。 「好!」 阿梁出去,走了老远,罗松才跟上来。「何事?」 「殿下,说是您的爱宠到了。」 阿梁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富贵已经撒了好几泡尿,确定自己的地盘。而剑客卧在屋檐下,懒洋洋的看着那些惧怕自己的宫人。那眼神,竟然有些不屑。 「富贵,剑客!」 富贵闻声飞也似的往外跑。 见到阿梁后,它兴奋的往他的身上扑去,嘴里各种叫唤,仿佛是在埋怨着什么。 剑客懒洋洋的跟来,用脑袋蹭了几下阿梁,就算是表达了久别重逢的思念之情。上次迁徙来长安时,因为担心路上出纰漏,故而把两个爱宠暂时留在了北疆。直至皇帝从南周开始凯旋,这才把它们送来。 阿梁和两个爱宠玩作一团,良久,枕着剑客的脊背,搂着富贵,低声道:「蒋会说的那些,像是在蛊惑我,这是想让我忌惮阿耶?有趣啊!有趣!」 第1491章 春风来了 今年关中的气候特别好,去岁大雪,开春后的气温却高了不少。地上的青草,树上的嫩叶都比往年要早些时日出现。 各地官员把这事儿当做是祥瑞上报,甚至有官员屁颠屁颠的沐浴斋戒三日,亲手剪了一支带着嫩叶的树枝,令人快马送到长安报喜。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没什么反应。 锦衣卫的衙门中,依旧带着些阴森的气息,偶尔进来的人都说,春风在锦衣卫的大门外打着转,就是不肯进来。 「陛下说了,他若是流露出欢喜之色,下面的官员便会绞尽脑汁来投他所好…………可陛下刚登基,若是露呵斥也不妥。如此,不置可否,那些官员觉着没好处,自然就消停了。」 值房里,赫连燕在看各处消息,捷隆在下面给众人说着皇帝的政策,「陛下说,这也是一等无为之治。锦衣卫在各地的眼线要盯着官员们,若是有人敢再弄什么献瑞,不是蠢,便是坏。记下来,报送长安。「 众人都应了。 然后看向赫连燕。 丽妃晚上自然在宫中,但白天却不时去锦衣卫坐镇。外朝有道学先生们很是不爽,于是便上疏,说让皇帝嫔妃在皇城里做事儿,有些不妥。 什么不妥? 皇帝对此不屑一顾,说道:「朕知晓他们不是为朕考虑,只是觉着女人天生就该被关在家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此,变成了金丝雀,只为男人活着。一颦一笑,一怒一喜,都为了男人。 朕就想问问,这男人得多不自信,觉着唯有用这等法子方能让女人把心搁在自己身上。」 这话一出,顿时引发了舆论狂潮。 「昨日几位老先生求见陛下,陛下没搭理,他们便在皇宫外大声议论女子抛头露面之事。」捷隆冲着赫连燕笑道:「指挥使不知他们说什么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阳主外,阴主内,如此才是天道…………」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后来呢?」 捷隆摇头,「后来我也不知。」 赫连燕抬头「后来……昨日陛下说了,数千上万年前,这个世间是女子为尊。男人只是女子的附庸。也不见天道如何,可见纯属胡编乱造。这只是一群无能的男人为了在女人身上找到自尊弄出来的把戏。」 众人都有些不自在,觉着这番话好像处处都说到了自己的痛处。 「男人袍服下面的小。」这是皇帝对此事的评价。 赫连燕深以为然,「奴仆之事,要抓紧查探关中各处的反应。特别是那些大族。」 捷隆问道;「指挥使,莫非陛下真准备动手?」 「不该问的不问!」赫连燕起身,「北辽故地也得盯紧了。记住,一旦陛下发动,锦衣卫便是先锋。谁若是出了岔子,我锦衣卫的规矩在,严惩!「 「是!」 赫连燕随即回宫。 皇帝和群臣在议事,赫连燕便去了皇后那里。 从进宫后,皇后的事儿不减反增,皇帝也劝了,说该搁下的搁下,该给别人管的就给别人管。可皇后却说得先立规矩,把事情理顺。 皇帝的女人不多,所谓的事儿,多是如何管理那些内侍宫女。皇帝自嘲,说弄那么多人在宫中,不但要操心养活,还得操心如何管好他们,这便是作茧自缚。 皇帝一家子人口不多,真正用得上的侍从也不过百余人。其它的都是…………用皇帝的话来说,都是在宫中混吃混喝的。 「其实陛下刚和我说宫中人太多时,我是不以为然的,总觉着宫中人多才正常。可等自己接手了这些人事后,才发现大多事都和我一家无关。用了那么些人,不是说为了伺候我一家子,而是为了摆架子 。」 皇后和一群女官宦官在说话,赫连燕在殿外听了,知晓皇后这是在借事敲打这些人。 「陛下是最厌恶弄什么花架子,更不喜什么衣锦还乡之类的把戏。我也是如此。」皇后看到了赫连燕,指指自己的下手,继续说道:「既然不弄那些花架子,以后宫中人依旧要削减。近些年只出不进。各项责罚中加入逐出宫中…………「 众人随即告退。 皇后捂额,对赫连燕说道:「虽说在进宫之前我便有了准备,可每日面对这个摊子,依旧令人头疼。」 「方才我见那些人都有些悻悻然。」赫连燕捂嘴偷笑,「以往他们可是宫中不可或缺之人,此刻在陛下和您的眼中,却成了多余的,恨不能从各处想些法子,把他们请出去,一家子才能得了清静。」 「陛下就是这个意思。」皇后接过花红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陛下不喜奢华,不喜弄那些繁文缛节,更厌恶排场。我这个皇后也得和他夫唱妇随,这也是一等上有所好吧!」 二人说了一番宫中的闲事,赫连燕才说了来意「周氏有几人在平康坊买了几家青楼,说起来也是我锦衣卫无能,竟然不能帮上忙…………」 周宁一怔,旋即微笑道:「回头我令人看看。」 赫连燕又说了些外面的事儿,随即告退。 等她走后,周宁叫来管大娘,「你去问问家中在平康坊买青楼之事,悄然打探。」 「是!」 管大娘去了,午后回来,禀告道:「是家中几个小子在平康坊接了几家青楼,说是也有个玩耍的地方。「 「可有强买强卖?」周宁问道。 管大娘说道:「他们亮了身份。」 「我就说,那些人做生意,除非是家中精穷了,否则谁会卖青楼酒楼?这是扯着虎皮呢!」 「那…………要不告诫一番?」 「告诫?太轻。」周宁说道:「你去一趟家中,告知他们,阿翁和阿耶虽说不在长安,我这个出嫁女按理也管不着周氏。可陛下说过,天黄有雨,人狂有祸。谁若是用周氏的名头干些违律的勾当,自己处置好,否则,这大雨,就该倾盆了。」 「那毕竟是本家啊!」管大娘觉得皇后太苛刻了,「不说旁的,那些帝王登基即位,身边人都跟着鸡犬升天。连个马夫都能弄个官做做。咱们家好歹是世家门阀,且您又是皇后…………」 「这等话以后无需再说!」周宁冷冷的道:「别人是别人,别人统御大唐得了什么结果?陛下与那些人不同…………」 朕自然和那些妖艳***不同…………殿外,皇帝摆摆手,示意别告知皇后自己来了。 然后,嘴角微微翘起,悄然离去。 「告诉三郎,他若是管不住周氏,那我便派人去接手!」 皇后平静的话,在周氏引发了地震。 周新急匆匆的进宫请罪,皇后却没见他,只是令人传话:「越是得意时,便越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陛下说过一句话,我如今送给周氏。反者道之动!」 周新虽说学问不算精深,可参加科举过关也能轻而易举,一听这话,赶紧回去寻了几个叔伯来商议。 「反者道之动,娘娘之意,物极必反。周氏本是门阀大族,如今还出了个皇后。」周遵的阿弟周虎说道:「颍川杨氏当初便是如此,得意了数十年。轮到我周氏了,娘娘怎地把胳膊肘往外拐?」 周新苦笑道:「二叔,娘娘说了,杨氏是杨氏,而且,伪帝能与当今比?」 「呃!」周虎摇头,「陛下乃是雄主,伪帝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如何能比?」 「是啊!伪帝能容忍后 族肆无忌惮的兼并土地,上下其手,可陛下却不会。这便是娘娘的意思。」 周新被皇后一番敲打惊醒了,「若是等阿翁和阿耶归来,周氏的局势便是鲜花着锦,火上浇油…………富贵之极,正和了娘娘所说的反者道之动。物极必反呐!」 周虎说道:「如此,先压下去,等阿耶和大兄回来了再说。对了,宫中可曾说去营救他们?」 周新摇头,周虎叹道:「也是,伪帝定然把阿耶他们看的极严。」 周氏在平康坊以势压人的几个年轻人把青楼退了回去,随后在家中被责打了一顿,禁足半年。 这一下在长安城中引发了舆论,都说皇后果然是陛下的贤内助。 「富贵到了极致便是祸。」 周宁看的很清楚。 「历来后族与皇帝之间的关系都很是复杂,合作中带着暗斗。阿宁你能看清这个,周氏的未来必然光明!」 帝后躺在床上,皇帝刚鞠躬尽瘁了一番,气喘吁吁的赞美着皇后。 「周氏富贵太过了。」周宁却在琢磨反者道之动这句话,「我把那些知晓的人的经历琢磨了一番,果然是物极必反。「 「就是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睡觉!」 皇帝早就把这些看的清清楚楚的,不动神色,便把周氏刚冒起来的那股骄矜之气压了下去。他最近看着很清闲。 直至一日罗才进宫请见,递上了一本厚厚的名册。 「陛下,这些官员可用。」 皇帝接过名册,翻了几页,看似漫不经心的道:「春风,来了。」 罗才只觉得脊背发寒,「陛下,真要动手?」 「人口之争,关系到国柞兴衰,更关系到大唐未来的发展大计。要想大唐能长久不衰,就必须得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你觉着,仅靠着那些贪婪的肉食者,这个大唐能长治久安?靠着他们,这个大唐只会衰败的更快!「 「唯有把百姓拉进来!让百姓成为这个天下的一股力量,这个大唐,才能屹立不倒!」皇帝斩钉截铁的道:「大唐人,不该为奴!」 第1492章 疯狂的皇帝 平日里皇帝只是和重臣们商议政事,人数不多,君臣间很是随意。这叫做常朝。但今日皇帝却召集了在长安六品以上官员议事。 皇帝高居其上,看着群臣说道:「当初朕灭了石逆后,不是说回师长安,而是南征灭了南周。有人说朕是发憷了,担心回师长安会导致关中那些大族豪强联手作乱。」 群臣心中一凛。 皇帝淡淡的道:「朕当年来长安时,在逆旅中曾听闻一句话,关中,是世家大族的关中,是豪强的关中。」 这话越发的令人不安了。 臣子们不自在的看着手中的笏板。大唐的规矩,五品以上官员拿象牙笏板,而五品以下的只能拿竹木笏板。 等级森严在此展露无疑。 为了弄象牙笏板,大唐每年都会和海外、西南小国交易。 此刻的笏板上,除去几位重臣之外,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而且,五品以下官员很少会有当朝上奏的机会······平日里的常朝他们没资格参加,要奏报事儿也只能走递奏疏的渠道。 皇帝开口便把关中大族和豪强定位在了帝王和江山的对立面上,虽说这话十足真金,可许多事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皇帝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但说朕担心,说朕发憷,是那些人的自我陶醉。」 皇帝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朕进了长安,百事待兴,让朕很是忙碌了一阵子。如今,永德元年的春风吹过了这个大唐,各处生机勃勃······」 咦! 皇帝怎地又换话题了?而且很是祥和。这不是喜怒无常吗? 群臣腹诽着皇帝无师自通学会了帝王装神秘的技法。「可这个春风却吹不到有些人的身上。」 皇帝的嗓门拔高了些。 皇帝说的是······几个臣子偷偷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就在关中,就在这个天下,多少人被逼迫为奴。春风吹拂,他们却只能在主人的指使下在地里拼死劳作。」 来了! 来了! 终于来了! 皇帝上次出手,把当年在奴籍事件中对孝敬皇帝下黑手的襄王一家子处置了,更是令人弄死了襄王。许多人都说皇帝为父报仇没问题,但出籍的事儿太大弄不好便会引发天下动荡,皇帝必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果然,襄王被弄死后,皇帝仿佛忘记了此事,再也不提。于是,关中大族和豪强们,以及权贵们都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皇帝会在今日,在这么一个和风劲吹的好日子里重提旧事。「陛下,那些都是奴籍啊!」有人提醒道。 「你在提醒朕该按律办事?」皇帝看着那人,「这话,没说错。」但,皇帝旋即问道:「那些奴仆可都是正当收纳的?」 正常收纳······可能吗? 大唐律,除非是犯下大罪,被处罚为奴,否则不可收纳良民为奴。可每年被罚为奴的人有多少? 「朕没去查什么户籍异常,朕只查了这十余年来每年罚没为奴的人口有多少。你等可知有多少?」 皇帝笑吟吟的道:「算下来,每年被罚为奴的人口不到五百。五百!可关中和天下这十余年增加了多少奴隶?谁能告诉朕?」 众人纷纷听到了雷霆在大殿上空轰鸣。有人甚至汗流浃背。 要出大事了······「八十余万!」 皇帝指指群臣,「这只是初步估算,兴许,是百万之上,兴许,是更多。朕只想问问,这时候为何无人说违律?」 谁敢说?群臣低头。 「律法成了贵人们擦屁股的草纸,朕回头也把大唐律撕了,拿来擦屁股,你等看可好?」这些臣子在平日里提及律法时,总是道貌岸然的说些律法之下无亲情,当大公无私云云。此刻,却鸦雀无声。 设计规矩的人,往往会把自己置身于规矩之外。律法同样如此。 「违律之事便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你等说说,朕该如何处置?是该视而不见,还是······出手矫正?」 谁敢开口? 谁开口便是那些肉食者的死敌! 「陛下,动手吧! 这特么的谁啊? 群臣愕然,心想这人胆大包天,竟然不惧天下肉食者吗? 王老二举着手,就像是在北疆般的叫嚷着,「臣许久未曾杀人了。」一 竟然是千牛卫大将军这个憨货! 「老二最得朕心。」皇帝很是欣慰的点点头,「前面朕说过,有人说这个天下是世家大族,是豪强的天下。若是动了他们的利益,便会引发天下动荡,弄不好,朕这个皇帝也得被他们赶下台。」 您知晓就好啊!几个老臣叹息。 「可朕若是坐视了此事不管,后续会如何?」 「世家大族和豪强们会源源不断的吸纳人口,他们每吸纳一人,这个大唐就会少一个人力,少一份赋税。而反之,大唐便会衰弱一分。臣强主弱会发生什么?」 皇帝冷冷的道:「利刃在手,杀心自起。手中有了大量田地钱财,有了大量奴隶,这人会想着做什么?他们会想着做帝王!」 「陛下,这话有失偏颇啊!」一个臣子想辩解,皇帝冷笑道:「建云观常圣为何谋反?」 刘擎出班,「陛下,伪帝登基得了建云观相助,事成后,赏赐了建云观大量田地和人口。加之后续不少人投献土地,建云观的势力渐渐膨胀···.··」 「正如陛下所说,利刃在手,杀心自起。常圣手中有大量人口和钱粮,野心勃发,于是便趁机谋反。」罗才出班,补了一刀。 「常圣会谋反,那么,天下收纳人口的那些人,他们在想什么?若是任由他们这般肆意妄为下去,朕这个帝王可能安枕?这个大唐,还能存续几年?」 皇帝看着群臣,起身,喝问,「谁来告诉朕?」 一个臣子出班说道:「陛下,臣以为,若是大动干戈,天下怕是会烽烟四起。如此,可既往不咎···以后严加管制便是了。」 「朕也是这般想的,可朕却知晓人心难测,若是既往不咎,许多人便会心生侥幸。你不追究,我便变本加厉。人心,永不知足。」 皇帝斩钉截铁的道:「必须追究!」「陛下,天下会震荡啊!」 「此事不解决,大唐将永无宁日。朕在,那么还能镇压天下。朕不在了,谁敢冲着那群吸血的蛆虫动手?」 阿梁能吗?皇帝觉得不能。 阿梁没有那份威望和手腕。 「朕也想把此事搁下,朕死之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可朕不忍看着这个大唐沉沦,看着大唐人沦为异族奴隶······」 永德元年春,皇帝召开朝会,宣布清理天下人口。随即,长安震动。 「他疯了吗?」 淳于典不敢置信的道:「我当初觉着他就算是要动手,也只是对咱们一家五姓,乃至于只对你我两家动手。可没想到他竟然······他竟敢对整个天下动手。这个疯子,孝敬皇帝都不及他疯狂!」 「此刻说这些有何用?」杨新相面色冷峻,「人口乃是你我家族的根基。一旦没了那些奴隶你我家族还有什么?」 淳于典一拍脑门「没了 那些奴隶,那个孽种要动咱们易如反掌。」,他咬牙切齿的道:「好一个孽种,好一条野狗,借着清理人口之名,行的却是削弱世家大族和豪强之实。」 「他这个手段,比之李泌更为犀利,且堂堂正正,无懈可击!」杨新相闭上眼,「这是釜底抽薪·····另外,还有件事。」 杨新相睁开眼睛,「还记得当初关中大族为何能有恃无恐吗?」 「当初咱们都觉着那个孽种会马上出兵蜀地,如此,他会安抚关中,免得前脚出兵,后脚被咱们断了后路。故而回师长安后,说征战多年,要休养生息。当时还被人嘲笑,说是怯了。」 淳于典突然瞠目结舌,「他·····他······」 「他不出兵蜀地,不是为了什么修生养息,而是为了这一刻!」 杨新相的从容消失了,面色铁青,「他要对天下大族和豪强下狠手,那些人会束手待毙?老夫敢打赌,这道旨意到了地方,将会处处烽烟。」 「而各地驻军枕戈待旦,等的便是这一刻!」淳于典反客为主,吩咐道:「去个人问问,北疆大军如今在何处。」 一个仆役看着杨新相,杨新相点头,「速去!」他们在军中和六部都有关系网,消息打探的很快。 「除去拱卫长安的数万大军之外,其余人马都散在各地,说是什么拉练。还有北疆新组建的大军,也散在了各处······」 淳于典和杨新相相对一视。 「好一个孽种,这是早有谋划!」「他这是要镇压天下啊!」 此刻的皇帝一身戎装,腰间佩刀。下面是他麾下的大将们。 「令各地驻军枕戈待旦,一旦境内有人谋反,坚决镇压。不要害怕见血!」皇帝平静的道:「这个天下不见血,就不会安宁!」 「是!」裴俭等人应命。「另外,锦衣卫。」 「陛下!」 「各地锦衣卫盯着那些官员,一旦发现有人与地方大族豪强勾结,拿下!」「领命!」 皇帝扶着刀柄,看着这些心腹,说道: 「新皇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朕要烧掉他们那盘根错节的根系!」 第1493章 土鸡瓦狗 世家大族和豪强的钱粮多不胜数,他们的人口也多不胜数…… 这一切看似强大的背后,是什么在支撑? 关系网! 他们通过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的时间,用联姻等手段,把家族的根系向外延伸,和别的家族紧密联系在一起。 这叫做结盟。 人没事儿了总不能斩鸡头烧黄纸来玩儿吧? 结盟的目的便是利益。 大伙儿联手攫取好处。 而且,联手之后,上面想动咱们,也得忌惮几分不是。 这些以家族为单位的根系在地底下蔓延到了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从庙堂,到江湖,处处都是他们的根系。 就像是一个个蜘蛛网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络,而被困在中间的,便是帝王。一只只蜘蛛瞪着血红的眼睛在啃噬着大唐的肌体,帝王被困在中间,偶尔挣扎,便会被镇压。 历史上有数的几次帝王‘***,,最终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有的帝王莫名其妙落水,有的帝王莫名其妙病故,有的帝王莫名其妙……死在龙床上,有的帝王率领大军出征,莫名其妙被断了粮草…… 这个网络之庞大,令帝王胆寒。 有了那几位帝王的前车之鉴,后续帝王都很是乖巧,哪怕想做一番事业,也会和那些蜘蛛有商有量的…… 开国之初,地广人稀,任凭那些蜘蛛啃噬,这个王朝依旧有多余的资源来养活百姓。 百姓填饱了肚子,于是便高呼盛世。 这便是开国之初为何往往号称盛世的缘故。 到了中后期,地少人多,大族豪强们的胃口却越来越大。可资源就那么多,怎么办?他们会从百姓的手中夺取。 于是,百姓流离失所。 再然后就是世人熟知的套路: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造反! 内部一乱,外敌顺势入侵…… 杀的人头滚滚,杀的地广人稀。 好了,盛世的基础再度打好了。 「……这是轮回,用百姓的血肉来制造的轮回。而为父,便想止住这个轮回。」 皇帝父子在宫中散步。 秦泽带着人远远跟着,不敢听那位至尊说的话题。 阿梁问道:「阿耶,那……那些人就不能少些贪婪吗?」 「人心啊!」皇帝指指胸口,「是无底洞。阿梁你要记住,人心永不知足。」「也就是人心没个头吗?」 「对。就如同是杨松成,颍川杨氏传承千年,富贵延绵,够不够?」 「够了。, 「可杨氏依旧和还是宗室子的李泌勾结,想通过投机来获取更大的好处。杨氏甚至还通过嫁女,把自家变成了后族。杨松成摇身一变,变成了国丈。身后一群打手。这样该够了吧?」 「嗯……够了吧!」阿梁觉得真的够了。 「可杨松成却野心勃勃,想再进一步。李泌这也算是引狼入室他想打杀了这头狼,可却发现手中拿着的是麻杆。 皇帝笑道:「杨松成的势力最为庞大时,能与伪帝李泌分庭抗礼。若是没有后续的变故,李泌之后,李氏江山必然终结,取而代之的是杨氏天下。」 「人心……好可怕!」阿梁摇摇头。 「故而身为帝王,便要知晓分寸,让臣子,让那些势力也知晓分寸。谁若是越雷池一步,莫要迟疑,马上动手! 皇帝看着儿子,「阿梁,你要记住了,规矩便是规矩。」 「是!」阿梁用力点头。 「陛下!」 王老二小跑而来,「他们出发了。」 「好!」 皇帝招手,「肉干呢?」 「有呢!」 「来一块混混嘴,阿梁要不要?」 「要!」 三人蹲在边上嚼肉干。 「你那娘子还没身孕?」皇帝问道。 「我没问。」王老二没心没肺的道。 「屠公就没催你?」 「催了,我说再催我便去北疆。」 「」 远处,几个宫女说道:「陛下和太子,还有王大将军定然是在商议国事!」「嗯!陛下勤政……」 十余骑一路疾驰,赶到了章州。 章州刺史严伟带着人迎接使者。 使者是个内侍。 「陛下令,各地清查人口。但凡违律为奴者,一律出籍。」使者看着严伟等人,森然道:「陛下说了,各地官吏要站对地方,谁若是阳奉阴违,谁若是与那些豪强大族狼狈为女干,庇护他们……天下官道失修多年了,陛下正缺人手。」 严伟心中一震,「可……可地方大族豪强若是作乱?」 清查人口,这不是要断那些人的根吗? 那些人岂是善茬? 一旦动手,江山板荡啊! 使者笑了起来,内侍特有的尖锐笑声在大堂外回荡着。 「作乱?陛下说了,要在御座之下筑一座京观,如今就缺人头!」 使者还得继续去传令,要了干粮就走了。 严伟却面色铁青的道:「陛下远在长安,却不知那些大族豪强的狠辣。谁动了他们的根,哪怕是耶娘也不成!」 有人说道:「使君,那咱们……」 「旨意到了,若是不动,陛下便要动老夫!」 严伟咬牙,「派人去章州各处大族豪强家告知,让他们把家中人口清理干净。就说……若是他们不清理,老夫带着人来清理。」 去的官吏都带着一去不复返般的壮烈。 数日后,各处反馈…… 「陈家闹腾了起来,说昏君……」 「孙家说这是***。」 「丁氏呢?」严伟问道。 丁氏乃是章州第一大族,人口最多,田地最多,钱粮最多,关系也最多。 人称,丁四多。 去丁氏的官员回来了,脸颊青肿,恼羞成怒道:「使君,那丁凡抽了下官几巴掌,说这是乱命。若是官府逼迫丁氏,丁氏便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是要谋反啊!」 有人惊呼。 「怎么办?」 「丁氏人口那么多,集结起来便是一支大军啊!」 严伟焦躁不安的道:「都想想法子。」 「使君,咱们顶多能守住城池,城池之外,怕是都要丢了。」 沮丧的气息笼罩了州廨。 有人进来禀告,「使君,有军队来了。」 「哪来的?」 严伟眼前一亮。 人已经进了州廨。 「赵永,见过严使君!」 赵永早已褪去了那些青涩,看着稳重中带着犀利,一双眸子转动间,精光四射。一番互相介绍后,严伟欢喜的道「赵将军此行带了多少人马?」 「两千!」赵永说道。 「两千?太少了!」严伟说道:「章州大族豪强加起来,少说能弄出十万人口。两千……不够啊!」 赵永淡淡的道:「在我的眼中,十万人 ,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昏君不给咱活路,那咱们就让他知晓惹怒了天下人的后果!」 丁凡佩刀站在大堂外,下面是章州几个大族的家主,以及一些豪强。 「没了人口,你我还有什么?」丁凡说道:「那是咱们的根,谁要断老夫的根,老夫便与他不共戴天。你等如何?」 「皇帝昏聩,咱们反了吧!」 「对,造反!」 群情激昂中,丁凡说道:「谁说咱们要谋反?」 「呢!丁公,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丁凡指着蜀地方向,「别忘了,那里也有一位皇帝,那位皇帝对咱们可真是不错。」 「对呀!」 「陛下在蜀地呢!」 丁凡压压手,说道:「咱们这不叫谋反,叫做……讨逆!」 「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妙啊!」 丁凡说道:「咱们加起来少说能有两万大军,章州驻军不到三千,里面不少人和咱们有关系……」 「拿下章州,打到长安去讨逆!」 「讨逆!」 两万刚组建的军队出发了。 士气高昂。 严伟一直在不安之中。 赵永却安之若素。 斥候不断带来消息。 「将军,那边以丁氏为首,乱民两万,朝着这边来了。」 严伟看着赵永「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赵永淡淡的道:「军营可有异动?」 「有,几个将领在密议!」 「先拿他们!」 赵永带着数百骑冲进了军营中,校尉以下十余人被拿下。一番拷打,得知丁氏等家族早已和他们取得联系,只等兵临城下时发动,里应外合,攻破城池。「竟然是内女干?」严伟得知口供后,后怕不已。 「陛下说了,大族豪强的关系网错综复杂,首要提防的不是什么乱民,而是 内女干!」 赵永镇压了驻军,乱民也到了。 两万乱民看着有些模样,至少阵列不算乱。 只是兵器有些杂乱,少部分人有刀枪,其他人都是什么木制的长矛,或是各 种刀。 甲衣更少。 「他们来了。」 城头上,严伟等人面如土色。 「开城门!」赵永说道。 「什么?」严伟说道:「谨守等待援军才是啊!」 「无需援军! 城下,丁凡用长刀指着城头,厉喝道:「伪帝倒行逆施,必然不得好死,你等开门纳降,还来得及!否则打破城池,死无葬身之地!」 城门开了。 众人狂喜。 「丁公果然是威仪不凡呐!一番话便令守军归降。」 「这般下去,打到长安指日可待!」 「不对,那是什么?」 城门大开。 两千骑兵冲了出来。 「天神!」 严伟看着那两千骑兵冲向乱民,不禁闭上眼睛。 耳畔传来惨叫声,接着是身边的惊呼。 「冲进去了!」 「啊!那些乱民竟然不能阻挡他们一瞬?」 「丁凡跑了!」 「两千破两万威武啊!」 「陛下万岁!」 严伟睁开眼睛,只看到两万乱民此刻已经放了羊,四散而逃。 两千骑兵轻松的在追赶着,不断呼喊招降。 那些昨日还是奴隶的乱民跪的到处都是。 「这特娘的……这特娘的!」 严伟心情激荡之下,振臂高呼。 「陛下万岁!」 第1494章 盛世的基础 章州民乱不到一刻钟就被镇压了。 首犯们被抓住,按照皇帝的尿性,这些人多半是要去某个地方修一辈子的路。可赵永却把这些首犯在闹市中斩首示众。 随即传首章州各处。 「谁敢谋反?」 这句话传出了章州。 中州那些蠢蠢欲动的大族豪强们偃旗息鼓了。 「两千人马,只是一刻钟便击溃了丁凡等人的两万大军。」 「天神在上,那可是两万人呐!就算是杀两万头豕也不容易吧!」 「那是北疆悍卒!」 中州的大族豪强们在密议,一个老人说道:「那些悍卒从北疆杀到了北辽,从北辽杀到了舍古,从舍古杀到了南方,再从南方杀到了南周……诸位,这些都是杀人魔王。皇帝敢于在此刻冲着咱们动手,倚仗的便是这些人马啊!」 众人默然,老人问道:「老夫是不敢了,回家便把名册递上去。你等如何?」「我不甘心!」一个豪强痛苦道:「没了奴隶,我等还有什么?」 「没了奴隶,我等和那些百姓有何区别?就是有些钱的土财主罢了。」 虽说是春天,大堂内依旧有些冷,众人却满头大汗。 「要奴隶便丢命。」老人冷冷的道:「章州那边可是当街杀人了,你我的头颅还在脖颈上。是命要紧还是那些奴隶要紧?」 一番讨论后,众人各自回去。 大部分大族豪强不动如山。 可官吏们随即登门清查。 几番扭捏,最终大部分人家交出了名册……你可以不交,官府查出来的都是罪责。 有人顺从,就有人反抗。 五家大族豪强拒不配合,随即军队临门,抄家! 五家家主被带到了闹市那些军士特地没堵住他们的嘴,一路五人嚎哭着求饶,说自己是鬼迷心窍云云。 但军令如山。 「斩!」 五颗人头滚落在闹市中,周围鸦雀无声。 「传首各处!」 统军将领狞笑道:「耶耶许久未曾杀人了,再来几个!」 这话传出去那些大族豪强为之震怖,庆幸自己选择了配合,而不是反抗。大唐各地都在杀戮。 「反抗最激烈的是云州,那些大族组成乱军攻破了两座城池,随后我军围剿,剿灭了这股乱军。」 「云州为何被破城?」皇帝问道。 捷隆说道:「云州官府中,六成人和那些人家勾结,里应外合。军中也是如此。「世家大族,果真是国之大患。」阿梁在边上感慨的道。 你的外祖家便是世家大族……皇帝看了儿子一眼,心想这些麻烦还是朕来解决吧! 随着旨意的延伸,各地都有不同的动乱。 皇帝坐镇长安,麾下大将们各领一路,镇压四方。 但关中和长安,却没动。 皇帝冷眼看着关中大族们频繁密议,对心腹们说道:「若是开始就动关中大族们,必然会牵扯朕的力量,让各地大族豪强有了准备。故而朕搁着他们,看看他们可敢跳梁。」 曹颖执掌户部,急匆匆来求见皇帝。 「老曹你这满面春风的,可是遇到了好事?」 皇帝打趣道。 「陛下!」曹颖扬扬手中的册子,「各地抄家得了大量田地钱财,还有许多粮食,户部发了呀!」 「是啊!大族跌倒,户部吃饱!」 皇帝饶有深意的道。 天下财富大多集中在了大族豪强的手中,而这 些握着天下财富的人,偏偏心中没有天下家国的概念。 「大唐的财富掌握在一群眼中只有自家荣华富贵的人手中,这是一件危险的事。」 皇帝教导太子,太子问道:「那,可否让财富掌握在知晓家国天下人的手中呢?「难!」皇帝摇头,「一个农人,一个工匠,一个读书人,他们在微末时想的是什么?」 「发财。」 「有了钱之后,他们会想什么?」 「保暖思那个……」 「当那个也无法令他们欢喜时,他们会追逐什么?」 「权力!」 「当他们通往权力之路被隔断时,他们会干什么?」 「嗯……」阿梁这次想了许久,「要么谋反,要么……就……」 「他们不敢谋反,但他们会用钱和官吏勾结,通过培植代理人来曲线掌控权力。其次,他们会追逐攫取更多的钱财,用钱财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到了这个时候,在他们的眼中,唯有自己!」 皇帝指指胸口,「他们觉着自己已经超脱了凡人的境界,变成了神灵。而家国天下,偏生是以百姓为根基。这些神灵不会在意凡人的生死。, 「那……那该怎么办?」阿梁从未深刻的接触过这个层次的问题,有些焦虑。「其一,斩断他们曲线攫取权力的那只手;其二,要通过各等手段来平衡天下财富。」 太子似懂非懂的道:「就是……要让这个天下更……更……」 「让这个天下更公平一些!」 皇帝说道:「这个天下是口锅,帝王的责任便是在这口锅中做出更多的食物让所有人都能吃饱。而有些人却吃的太多,占的太多。这时候,帝王便要出手……」 「公平!」皇帝对太子说道:「这便是帝王的责任。当这个天下不再公平时,帝王便坐在了柴火堆上。」 这一堂课上了许久,以至于太子回去有些神不守舍的,皇后担心,就在夜里问了皇帝。 「阿梁一直觉着这个世间很美,朕只是把这个大唐,把这个世间的真实一面揭开,让他看到了美好下面的丑恶。他需要慢慢消化朕说的那些。」 「阿梁会不会太小了?」 「朕在他那么大时,就得上山和那些野兽搏杀了。虽说如此对阿梁不公平,可谁让他是太子呢?」 皇帝揽着皇后,轻声道:「阿梁这个年纪正是性格的铸造期,朕把他带在身边,便是要潜移默化影响他。」 「那些先生呢?」 「一群腐儒,教授学问还成,如何做帝王,他们一窍不通。」 「那你是如何学会的帝王心术?」 皇帝想了想,面色古怪的道: 「是社会毒打。」 各处消息不断传来。 「几乎就没有能平稳过度的州县。」 韩纪感慨的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这股子风潮很快蔓延到了北辽故地。 随即传到了长陵的耳中。 「那位皇帝大概是疯了,竟然和天下大族豪强为敌,如今大唐处处烽烟,大长公主,这是咱们的机会啊!」 有臣子两眼放光的道:「此刻咱们起兵,定然能恢复大辽江山。」 长陵没说话,可臣子却发现萧华等人默然。 「这……」 「萧卿,给他们说说吧!」大长公主吩咐道。 「是!」 萧华说道:「就在消息传到咱们这之前,斥候们就发现周边出现了北疆军的斥候,甄斯文说最近天气不错,请了老夫去饮酒。 提及甄斯文,这些 臣子都面色不大好看。 甄斯文率军就在周边活动,基本上没事儿不越境。可一旦有事儿……比如说上次有人作乱,甄斯文就毫不客气的率军冲进来,堵住了叛军的道,出手灭了他们。这事儿令众人有些心悸,心想有这么一支军队在身旁,若是哪日长安那位皇帝决心要动手,咱们可能抵御? 众人一番盘算,都觉得怕是只能躺平等死。 大伙儿这才知晓,原来咱们都靠着大长公主和大郎君活着,没有这两人,长安那位会毫不犹豫的扫灭了咱们。 于是,众人对长陵和孩子都多了几分恭谨,忠心值飙升到了顶点。 「席间,甄斯文提及了一件事,说当初那位皇帝每攻破一处大辽城池,必然会迁徙当地大族豪强去别处。那些大族豪强在迁徙时,奴隶人口尽皆被留下。到了陌生的地方,再无原先的威势。, 大辽灭国,大族豪强也随之湮灭无闻。故而,清理各地人口的旨意到了大辽故地后,毫无用处。, 萧华最后说道:「在大辽故地,不存在奴隶!」 他回班,殿内一片死寂。 大长公主开口,「那人行事滴水不漏,所以,你等的那点小心思都自家收好,莫要为自己惹祸。 众人心中一凛,再度想到了甄斯文。 有人试探道:「那北疆呢?那些大族豪强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奴仆出籍?, 长陵说道:「旨意到了北疆,那些大族豪强都在赞美……陛下英明!」 萧华补充道:「北疆是那人的龙兴之地,民心都向着他。且驻军不少。宋震磨刀霍霍,就等着谁跳出来……那些人唯恐慢了半分,给宋震动手的机会。所谓大族豪强,在横刀之前,那点勇气连恶少都不如。 一群想复国的臣子低头,绝望的气息在弥漫。 「一旦各地人口被清查一空,那些大族豪强便是没了爪牙的老虎。地方将为之安稳,大唐也将为之安稳。这……」 长陵起身,「所谓盛世,首在地方。地方之患在于大族豪强。把他们的爪牙折断,地方便有了大治的基础。随即,盛世便不远了。 萧华叹道:「那人的手段,果真是如他用兵般的神出鬼没,看似不智的举动,却暗藏玄机。 随即各自散去。 长陵回去,把此事告知了孩子。 四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些,长陵也只是习惯性的告知。 「阿娘。」 赫连光抓着母亲的长袖问道:「那个厉害的人是谁?」 「你的父亲!」 第1495章 那就掉头 当街上出现了穿着薄裙的少女时,各处传来的消息渐渐少了些。 北辽故地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响,悄无声息的度过了这个变革期。各地刚有些雏形的豪强都被告诫了一番。 挣钱可以,没问题,但人口是一条红线,谁触碰了这条线,杀无赦,斩立决。在这个问题上,长安的皇帝意志如铁。 北疆发生了几起动乱,但规模都不大,迅速被镇压。宋震快马令人禀告皇帝:北疆,稳若山岳! 东边没啥可说的,大唐东疆本就不发达,那些大族和豪强的势力也不够强大。故而被轻松镇压。 西疆就不用说了,此次压根就没派人去。西疆节度使,邢国公赵嵩是杨松成等人一党的,旨意传过去,只会被当做擦屁股的草纸。 至于南方,此次却是反抗最为激烈之处。 南方富庶,大族豪强也就比关中少一些。哪怕是经过了石忠唐的叛军清洗,以及皇帝南征时有意无意的清理,可清理人口的旨意依旧引发了大规模叛乱。南方各地驻军当即出动镇压,皇帝甚至从关中调遣了援军南下。 南方的大规模叛乱被镇压住了,但零星和小规模的叛乱依旧此起彼伏。 关中大族们都在咬牙切齿的说着皇帝的阴险。 「那是运气!不,是天命!」韩纪对赫连荣说道:「石忠唐叛乱席卷南方,削弱了南方大族豪强,正好方便陛下下手革新。」 这是内部的看法,而在外界看来,皇帝的狗屎运真是不错。 北疆是皇帝的基本盘,而当时皇帝调动官员去长安坐镇时,留下的不是刘擎,也不是罗才,而是宋震。 在此刻看来,皇帝便是故意留下宋震来镇压叛乱。 可见对奴籍下手是皇帝早就有的谋划,甚至是在北疆时就有了想法。 关中之外的天下,局势渐渐平缓。 所有人渐渐把目光投向了关中和长安。 皇帝既然清理了各处人口,自然不会放过关中。 关中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但宫中却没这个感觉,至少阿梁没有。 皇帝最近刻意制造了些轻松气氛,说天下各处局势渐缓大唐革新最关键的一手棋算是成功落下了。 他甚至又拉着一家子在宫中来了一次烧烤,不知情的内侍们以为是哪起火了,拉着水车就准备喷…… 「阿耶,我出宫了。」 今日是阿梁出宫体察民情的日子,他换了便装,带着两个内侍准备出门。皇帝在看奏疏,「去吧!」 阿梁告退,走到殿外时听到里面皇帝好像在嘟囔着什么。 「这苦逼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阿梁问两个内侍「你等听到了吗?」 看着憨直的蒋会摇头,「奴婢没听到。」 罗松却说道:「陛下好像在说什么苦……」 蒋会看了罗松一眼,笑道:「你的耳朵倒是好。」 阿梁带着二人出宫,侍卫们在后面和周围不着痕迹的跟着。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锦袍男子指着街边的摊贩叫骂,甚至举起鞭子,作势要抽打。 「没人管?」阿梁问道。 「殿下,那是权贵之子吧!」罗松说道。 「殿下万万不可干涉。」蒋会低声道:「若是被人知晓,御史会弹劾殿下。另外,此等事……殿下若是出手,便越权了,容易被人诟病。」 阿梁点头,「也是,只是有些憋屈。」 罗松说道:「等陛下何时令人殿下理事,自然就有了权力。」 「那也不妥。」蒋会说道:「当初孝敬皇帝便是如此,可最终……哎!」 阿梁看了他一眼,「你懂的不少。」 蒋会心中一跳,赔笑道:「奴婢就是在宫中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也是一等本事,好好干!」 「是!」 蒋会低头,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阿梁一路在市井中转悠着。 「说是陛下要对关中那些贵人下狠手呢!」 几条水渠贯穿长安城每条水渠的边上便是浣洗的场所。 妇人们聚集在水渠边洗衣裳,一边清洗,一边说着各种消息。 「是呢!说是关中之外杀的人头滚滚,也不知陛下为何这般!」 「说是要出籍,不许蓄养奴隶。」 「不许蓄养奴隶?」 「是啊!」 「可……可若是活不下去了,除去做奴隶还能作甚?」 「可为何活不下去了?」一个年轻女子反问道。 「田地没了。」 「谁拿走了田地?」 「那些贵人…咦!你这话说的很是犀利啊!谁告诉你的?」 众人好奇,年轻女子说道:「那人是个小胖子,叫做什么……东宝还是东包来着,很是诚恳。, 「是呢!咱们的田地可不就是被那些贵人给夺去了?」 水渠边的气氛骤然一变,变成了声讨贵人们的大会。 阿梁很是欢喜的顺着水渠走下去,就看到一个小胖子和一群妇人在说着些什么(「那不是包冬吗?」 包冬口沫横飞的道:「那些贵人蓄养奴隶,朝中就少了赋税,可国用却那么多,没钱没粮了寻谁要?只能寻咱们百姓要。加税之事难道你等还没受够?到头来,贵人们得了好处,却让咱们来背锅……」 「就是,贵人们可不用缴税。」 阿梁听了一会儿,包冬发现了他,晚些寻个借口过来,「殿下怎地来了这里?」「我在此转转。」阿梁赞道:「先前听你一番话,果然是蛊惑人心,难怪阿耶这般信重你。对了,国子监如你这般人才有多少?」 「殿下是自己人,臣就不说虚的,早些时候国子监就是个大框子,那些贵人子弟寻不到出仕的路,便会托关系进国子监,人才不多。」 「现在呢?」 「现在臣也不知。」 皇帝登基,作为同窗的包冬也受到了重用,如今在礼部为郎中,据说就等某位老迈的侍郎告老,他便会顶上去。 进了礼部后,大伙儿知晓他是皇帝的同窗,自然另眼相看。这不,上面的大佬便经常安排活儿给他做,以示重用。 「那孤去看看可方便?」阿梁问道。 「方便!」包冬说道:「进了国子监殿下就无需担心安全,只管随意转。」 这个阿梁知晓,「在北疆时,孤不知去了多少次玄学山门。」 只是现在玄学变成了育人子弟的地方,他不知是否方便。 「只管去!」 包冬说道。 「如此,你忙你的。」 「是!」 阿梁看着包冬走到了一群妇人中间,笑的格外的诚恳开始忽悠,不,是开始宣传出籍的好处…… 可怎地有妇人在摸他的腰呢? 而且包冬一脸欲拒还迎的模样。 阿梁摇摇头,觉得包冬真惨。 到了国子监,门子便是北疆山门的门子,见到阿梁刚想行礼就被止住了。「殿下只是来转转,不要咋呼。」随行的虬龙卫上前说道。 「是! 」 等阿梁进去,门子乐道:「陛下是咱玄学出身,太子殿下也是如此,这般下去,我玄学当领袖方外。」 「老夫对领袖方外这等事没兴趣。」 宁雅韵对来访的云山掌教郭云海说道:「玄学以后也不会对此感兴趣,这与玄学修为的宗旨相悖。」 玄学传承下来的气氛是洒脱不羁,越洒脱越好。而要想洒脱不羁,就必须得看淡名利欲望。 什么领袖方外,哪如哥几个在玄学中喝着小酒,就一些虚无缥缈的问题辩驳爽快? 郭云海笑道:「可上次陛下说过,大唐必须得有宗教镇什么场子。」 「镇场子?」宁雅韵眼皮子跳了一下,这时有弟子进来,说道:「掌教,殿下进了国子监。」 「便装还是……」安紫雨问道。 「是便装,身后有护卫。」 「那就不管。」安紫雨对郭云海矜持一笑,「在北疆时,殿下没事就来玄学,次数多了,我等也就懈怠了,不该!」 呵呵! 有本事你让太子去云山山门,老夫保证倒履相迎。 安紫雨一番凡尔赛,令郭云海心中有些发酸,随即告辞。 等他走后,安紫雨问道;「陛下说的镇场子何意?」 「老夫也不知,搁下吧!」 老帅锅从不纠结这些,躺平的心安理得。 阿梁在国子监里遇到了个有趣的人。 「看你谈吐不俗,且举手投足也有些气度,怎地穿的这般破破烂烂的?」 马溪挠挠头,「你这少年好生无礼……」,他有些难为情的道:「为了来长安,我与阿耶闹翻了,没脸去要钱。」 「哦!」阿梁笑道:「你家在哪?」 「咸阳。」 「好地方。」阿梁赞道:「那地方人杰地灵,说是大族豪强不少?」 「是啊!不少,此次说是要清理关中,一直没动手,也不知后续会如何。」马溪愁眉苦脸的道。 「你家难道是豪强?」阿梁问道。 「算是吧!」 阿梁仔细看看此人,故作不经意的问道:「既然如此,你怎地不在家中请先生授课,却来了国子监?」 「那些先生一看是豪强子弟,教授的都是些如何把家业弄的更大的学问。」「那不好吗?」 「好个屁!」马溪扯扯衣裳,「我最钦佩的便是当今陛下,陛下说过,小家要顾,大家也得顾。可阿耶却只顾着小家,我与他吵了一场,怒而来了长安求学。」啧! 这人也算是……阿耶口中的什么? 对了,叫做有志青年。 阿梁难免生出了些同情心,「此次各地死了不少人。」 「什么意思?」马溪问道。 「那些大族豪强不肯交出人口,被当街斩首的就不少。反抗的一律镇压。」阿梁说道::「你不会认为关中能安然吧?」 马溪最近就为了此事纠结,闻言问道:「你如何知晓?」 「我阿耶在朝中。」阿梁得意的道:「我听阿耶说了。」 马溪越发焦虑了,「我那阿耶执拗,若是他不肯低头……」 「那就掉头。」阿梁说道,见马溪愕然,「这是陛下的话。我阿耶便在陛下身边为官。」 「还是陛下侍从官的子弟?难怪小小年纪就能进国子监。」马溪心中焦虑,「不行,我得回家去劝劝阿耶。」 「我不是这里的学生,不过他们看在阿耶的面上,许了我进来闲逛。对了,赶紧去,晚了,可就真的没了。」 马溪拱手,「多谢了,若是避 过一劫,回头请你饮酒。」 你觉得我能喝酒吗? 阿梁笑吟吟的拱手。 身边罗松问道:「殿下为何帮他?」 「阿耶说过,一味强力镇压也不好,得软硬兼施。如此,若是有人主动低头,便是榜样。有了榜样,其他人便会犹豫……」 「殿下聪颖过人啊!」罗松赞道。 去方便的蒋会回来,见罗松一脸敬佩,就问道:「可是殿下说了什么?」 「没什么!」罗松心中冷笑,心想你和老子都在争夺殿下的信重,你觉着老子会告诉你? 阿梁看着两个内侍之间暗流涌动,嘴角微微翘起。 这个局面,好像越发有趣了啊! 第1496章 长痛不如短痛 大清早,赫连荣起来,洗漱后,先念诵了经文,随后吃早饭。 早饭有肉,仆役送上饭菜时,赫连荣问道:「可想归家?」 赫连荣家中没有蓄养歌姬舞姬,没有妻子小妾…………一家子全是爷们儿。事儿少,工钱却不低,故而仆役们干的很是欢喜。 仆役嘆通跪下,「小人只愿服侍大师终老。」 「贫僧并未责怪你。」赫连荣有些无奈的道:「贫僧是问你,若是放你归家可好?」 仆役缓缓起身「小人…………还是愿意服侍大师。」 「说真话。再有,放你出籍归家为何不愿?」赫连荣说道。 这个仆役比较简单,故而赫连荣特地问的他。 仆役说道:「小人在大师家中为奴什么都不用操心,衣食住行自然就有了。可若是归家了还得操心生计。小人宁可在大师家为奴。」 「知道了。」 吃完早饭,赫连荣出了家门。 「大师!」 「见过大师!」 街坊们很是恭谨的冲着赫连荣行礼。 一袭黑袍的赫连荣微微颔首,神色平静的牵着马走出小巷。 晨光熹微,外面已经有了动静。两侧的民居上空,炊烟被晨风吹的四处飘散。狗儿在叫唤,大人在叫骂,孩子在嚎哭………… 「有趣的烟火气!」 赫连菜上马,想到了皇帝所说的烟火气。 「陛下要保护的便是这些吗?」 随从说道:「大师,这些不是一直在吗?」 「当天下大乱时,千里无鸡鸣,哪来的烟火气?」 「可天下太平了呀!」 「天下太平,当百姓食不果腹时,哪来的炊烟?哪来的力气叫唤?」 随从恍然大悟,「原来陛下要守护的是百姓的饭碗吗?」 「对!」 到了皇城,赫连荣径直去寻了韩纪。 韩纪正在值房里喝茶,天色微亮,值房里昏暗,韩纪也没令人点蜡烛,而是自得其乐的在哼着小曲。 「大师来了。」 韩纪不动,令人去泡茶。 「不必了。」赫连荣摇头,韩纪说道:「一杯茶罢了。」 「物欲是修炼的大敌,节俭能令人灵台清明。」赫连荣坐下。 「你这个假和尚,莫非真的修炼有成了?」韩纪笑道。 赫连菜双手按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前俯,「贫僧家中的仆役不愿出籍,你家的如何?」 韩纪一怔,捧着茶杯摇头,「老夫问过,皆不肯,老夫愿意给钱遣散都不肯。雇佣的话,他们担心某日会被逐出家中。且他们之后,儿孙没个着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我皆为陛下身边的人,仆役们自然水涨船高。这是个问题。」赫连荣说道:「陛下都把宫中人改为雇佣制,你我也得带个头。」 「老夫家中就三个仆役,回头全数出籍,愿意留下的便签契约。一句话不能授人以柄。」 「是该如此。不过还有一事。」赫连荣看到小吏送来茶水,不禁蹙眉,但还是伸手接过,「各地烽烟渐渐消散,关中那些人如临大敌已久,也该动手了。」 「陛下在看着他们呢!」韩纪笑道。 「各地都慢慢消停了,那孽种却不动关中,莫非,真是忌惮了?」淳于典问道。 这是他的书房外,前方有水池,还有十余盆花。暮春时节,各等花儿绽放。风儿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杨新相站在水池边,随手丢了些鱼食,水中的鱼儿疯狂聚拢过来抢食。一时间,水 面沸腾。 「关中乃是大唐根本,一旦关中乱了,这个天下也就乱了。当初武皇也曾想压制我世家大族,可关中 大族豪强联手她也只能偃旗息鼓。 随后她大兴科举,想用寒门士子在官场上与我等抗衡。可没想到的是,科举过关的人中,八九成皆是咱们的人。这算下来,反而是为我等做嫁衣。」 「不过那个孽种在北疆办学堂,专收平民子弟,且学的和外间的不同…………今年那个孽种以天下未稳为由未曾开科举。明年再开。这一年,不知他会弄什么么蛾子。」 二人相对一视,都发现对方眼中有忌惮之色。 「那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令人头疼。」 「这些不着急,当下是要警惕那个孽种对我等家中奴仆下手。」 杨新相拍拍手,残余的鱼食掉落水中,引来又一波争抢,「看来,他暂且是不敢。」 「不,我以为,他必然会动手。」 「他是会动手,不过却忌惮关中被打烂了。故而他会犹豫,等待时机。」 「那是个雄主,莫要小觑了他的狠辣。」 「他若是敢对咱们动手,那个陈化出了个主意。」杨新相说道:「没了奴仆,咱们径直把田地抛荒。」 淳于典眼前一亮,「妙啊!咱们家中不缺粮食,饿不死咱们。可若是咱们名下的田地不出产粮食…………!!关中缺粮,那个孽种也只能拖儿带女去东都就食,妙啊!」 「关中乃是大唐粮仓,前阵子正是春耕时节,若是那时候动手,现在那些田地都荒芜了。」 韩纪和赫连荣联袂求见皇帝,提及了关中何时动手的问题。 「外界有人说陛下是忌惮了。」赫连荣笑道:「若是他们知晓陛下只是想等春耕结束,不知会作何想。」 「臣就怕他们会豁出去,把那些庄稼丢在地里,不闻不问。若是如此,今年粮食必然会少收许多…………」韩纪有些担忧的道:「一旦关中缺粮,问题就大了。」 「这个问题,朕想过了。」 皇帝眸色幽幽,「话说,那些大族豪强偷税漏税多年了吧?」 韩纪:「…………」 赫连菜:「…………」 皇帝起身,淡淡的道:「一群蠢货,自大惯了,还真以为朕拿他们没办法?各处军队开始回撒了吧?」 「是!」 「对付这些害虫,唯有用烈日暴晒。」皇帝指指外面,「如今,日头不错。」命令随即下达。 「陛下令关中各处军队枕戈待旦,一旦有人发难,马上镇压!」那些刚回来的军队随即出发。 官员将领们进宫的频率和人数也多了起来,宫中也感受到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凛然。 「说是陛下要动手了。」 「对谁动手?」 「关中那些贵人。」 「天神!奴听说天下世家大族九成在关中,那些人跺跺脚,天下就得颇栗。陛下这是要和他们厮杀?「嗯!」 「天下才将太平没多久啊!」 几个宫人在台阶下议论着此事。 「怡娘来了。」 怡娘出现在台阶上方,看了几个宫人一眼,随即缓缓拾级而下。 她去了李老二那里。 正好黄维来探望两个孩子,给李老二带了些外面的玩器,李老二很是欢喜的在摆弄。 「怡娘!」 看到怡娘后,李老二把玩器放下,起身行礼。 怡娘侧身,「大王客气了。」 英维说道:「怡娘你来的正好,老夫在外面听闻陛下 要对那些贵人动手?」「嗯!」 皇帝并未隐瞒此事,反而有些大张旗鼓之意。 「那是个马蜂窝啊!」黄维叹道:「老夫在茶楼里听人说,前陈覆灭便有这些人的影子。陛下何苦…………」「前陈覆灭他们功不可没。正因为如此,陛下才要动手。否则延续下去,不出百年,大唐又将衰亡。」黄维终究忧心忡忡,怡娘说道:「陛下说了,长痛不如短痛。趁着他在,有这个威望和手腕。」 「那个孽种要动手了!」 淳于典急匆匆去了杨家。 「老夫刚知晓。」杨新相面色铁青,「那些刚镇压了地方的军队还没歇息,便出发了。那个孽种是迫不及待啊!」 「杨公,咱们当如何?」淳于典眼中闪过凶光,「要不,鱼死网破?」 「他手握劲旅,咱们拿什么与他鱼死网破?」 「陈国时,正是咱们出手,颠覆了江山。如今那个孽种立足未稳,怕什么?」 「那时陈国文恬武嬉,且天下官员将领大多是我大族豪强的人。咱们登高一呼自然天下响应。可如今呢?「 杨新相叹道:「那个孽种在北疆扎根多年,栽培出了自己的一套文武班子。如今正是这套班子在帮他掌控天下。你我若是登高一呼,换来的不会是天下响应,而是,大军破门而入。」 「郎君!」 一个仆役急匆匆跑来,「不好了,外面来了军队。」 「他竟敢用军队堵门吗?」淳于典倒吸一口凉气。 「他上次马踏杨家时,家父便说过,此人桀骜。可老夫也没想到,他一旦决定动手,会是如此雷霆万钧。」 杨新相起身,「去看看。」 淳于典说道:「估摸着我家中也来了军队,我得回去看看。」 「也好。」 杨新相不忙不忙的走出去,身后跟着十余好手,以及两个幕僚。 杨家很大,沿途能看到那些家仆在集结。 在上次皇帝马踏杨家之后,杨家就演练了应对之策。 大门外,数百军士列阵以待。 门开。 杨新相走了出来。 看着这些人,问道:「何事?」 他看到了王老二,心中一冷。 王老二说道,「陛下令关中各处清理人口,我来拿杨家户册。」 杨新相微笑道:「千年杨氏,世仆不少…………」 王老二上前一步,伸手。 目光骤然一冷。 「煌煌天威,你敢抗令吗?」 第1497章 长安服软,咸阳动手 颍川杨氏在上千年的传承中遭遇了无数危机,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但没有哪一次危机能与此次相提并论。 在过往千年历史长河中,帝王偶尔会对杨氏龇牙,而杨氏回以的是不卑不亢。或是联手盟友抗衡帝王;或是窘境之下低头,蛰伏一阵子。 铁打的杨氏,流水的帝王。熬过那阵子杨氏又是中原第一世家。 那些帝王只是打压罢了,比如说打压杨氏一系的官员,这是最常见的手段。 可这些对于杨氏而言真不是事。 杨氏能屹立千年不倒祖宗名声是其一庞大的关系网是其二,其三便是家学渊博。在那等读书人金贵的时代,知识传播艰难。家学传承有序,藏书多的连帝王都羡慕的杨氏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大学学堂,而大族之外的学习条件,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小学,或是初中学堂。大学生碾压小学生,轻松写意。故而杨氏子弟只要寻到出头的机会,很快就能脱颖而出。 武皇当年想削弱世家大族,于是便大兴科举。可当过关的考生名册送上去时,她看着那些名字也只能喟叹:世家大族的人才何其多也! 所以,无论历代当权者如何压制杨氏和那些大族,只要局势一缓和,他们很快就能再度崛起。 但当今皇帝一出手,却是直奔杨氏的根基而来。 杨氏的两条根基,其一是田地人口,这是物质基础,没有这个基础,杨氏就断了一条手臂。 低头,还是反抗? 杨新相知晓这条根基被断掉的后果。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杨氏能传承千年靠的不只是家学渊博,更多的是人口和田地。没有人口,杨氏单薄的一阵风都能吹倒。所谓人多势众,便是这个道理。 可若是反抗······ 王老二在狞笑,杨新相想到了传闻,传闻中,王老二嗜杀,喜欢收集人头。 那个孽种派了王老二来,心中想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身后的幕僚低声道:「王老二憨直,能杀人就绝不伤人······」 杨新相眯着眼,「杨氏······奉公守法!来人!」 「郎君!」 「把家中仆役名册拿出来。」 杨氏低头了,外面看热闹的人失望的叹息一声。 「这是城下之盟。」两个读书人摇头叹息。 「当初多少人说皇帝不敢动关中大族,如今看来,都是犯蠢。皇帝先动关中之外,便是要安稳天下大局。最后再动关中。 「若是开春关中大族就出手会如何?「前陈时估摸着还行,当下不行。「为何?」 「前陈末年的帝王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性子孱弱,且不谙世事,更是对征伐之道一窍不通。可当下宫中的那位是干啥的?」 「在做帝王之前,他率军横扫了当世。」「蜀地那位当年忌惮关中大族谋反,故而在长安屯兵十余万。可宫中那位只用数万大军就敢坐镇关中·····.」 「如今看来,当初他用数万军队坐镇关中,会不会是想引诱关中大族谋反?」 「这······不会吧!」 「说实话,朕是想灭了世家大族。」 皇帝和皇后在宫中散步后面是苦着脸的李老二······这娃先前打破了皇后心爱的花瓶,被皇帝拘在身边。 皇后默然。 「周氏自然不至于。」皇帝笑道。「天无二日吗?」周宁问道。 「对。」 二人默然一会儿,皇帝说道:「世家大族横行中原上千年,就像是一条庞大的虫子寄生在天下人的身上。疯狂 吸血。阿宁,朕若是不动手,这条巨虫会把大唐吸成一具空壳。」「周氏的家底我也知晓些,田地多不胜数,人口也是如此。说起来······」周宁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一个国中之国。」 「是啊!国中之国。」皇帝笑道:「朕若只想守成倒也罢了,可朕既然做了帝王,自然要带着大唐走一条不同之路。可世家大族却横亘在朕的前方,朕要么退却,要么,便只能率军大军冲过去······」 「陛下是想带着大唐走哪条路?」 「许多人说朕灭了石逆,赶走了伪帝,灭了南周,没了北辽,如此天下算是太平了。太平盛世,自然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可这些人却不知这个世界之大。」 皇帝的眼中闪过皇后熟悉的异彩,每当他这般时,就会有对手倒霉。上一次是南周,再上一次是北辽·····. 「海外还有许多膏腴之地,那些势力盘踞其上,朕当率军驱逐之,让我大唐子民在上面繁衍生息。洛罗是大国,野心勃勃······只等朕解决了国中的麻烦之后,便要西进······」「陛下这般,不累吗?」 「男儿在世要如何过?农人耕种收获,妻儿热炕头便觉着乐滋滋的;商人挣钱,工匠打造器物······万民都在各安其命。而朕是帝王朕的使命是什么?」 皇帝看着皇后,目光炯炯,「为这江山,为这万民,开万世太平!」 淳于典赶回家中时,家门外已然是剑拔弩张······他的儿子和带队的将领在顶牛。「住手!」 淳于典的出现拯救了儿子,随后一番交涉,带队的将领就一句话,「我等依律行事!是啊! 律法! 当初颁布大唐律时可是说过,皇子与庶民同罪。 现在皇帝就差把大唐律拍在世家大族的脸上,咆哮着问他们:「朕做的哪一项不合律法?」 不合你指出来! 淳于典脸颊抽搐,「周氏呢?」 「耶耶不管周氏!」将领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一个仆役快马而来,「郎君,杨氏服软了。」 杨新相那个软蛋,淳于典果断低头,「拿了名册来。」 等将领带着名册离去后,淳于典看着那些如丧考妣的家人,狞笑道:「今年关中怕是会饿死不少人。 去周氏的是杨略。 他只是带着十余军士,一身便衣出现在周家大门外。 「杨公!」 周氏的人自然知晓这位的重要性,当即把临时家主周新请了来。 「见过杨公。」 「客气了。」杨略拱手,「老夫的来意想来郎君也该知晓。 「这····..」周新苦笑,「若是阿翁阿耶在倒是好说······」 这等大事他没法做主啊! 杨略说道:「老夫只带来了十余军士,而杨家和淳于家门外却是数百悍卒。郎君该知晓这里面的意思。」 皇帝给周氏留着脸呢! 脸是别人给的,千万别自己丢了。 周新左右为难,腹诽着那位姐夫的狠辣······好歹这是后族,是太子的外祖家,你也能下得去手? 「管大娘来了。」 就在气氛尴尬时,管大娘回来了。 她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杨略,对周新说道:「皇后说了,此事,周氏当为表率!」皇后没给周新解释······没必要。 周氏低头了。 皇帝令人动手的时机令人玩味不已······先是去了杨氏,随即淳于氏,周氏,王氏······杨氏低头,淳于氏自然不敢炸 刺。两家低头,周氏自然不会反对,而王氏一看大势已去,算球,咱也低头吧! 这等时机把握令裴俭想到了兵法。 「陛下虽说不再领军厮杀,却把兵法融入到了政事中。」 裴俭在老宅中祭奠父亲。 烟火袅袅中,裴俭看着裴九的神主说道:「如今天下初定,可陛下却依旧雄心勃勃,阿耶,我当为裴氏扬威异域。」 「郎君!」 一个随从进来,「陛下急召。」「可知何事? 「说是咸阳有大族预谋造反。」「走!」 担心老爹犯错的国子监新生马溪急匆匆赶回了咸阳家中。 「你还知道回来?」 马宏忠冷着脸,腰间竟然佩刀。 「阿耶,你这是要作甚?」马溪愕然。「阿郎!」有管事来禀告,「那几家在密议,方才令人来请阿郎去······ 「让他们稍等!」马宏忠准备去一趟。 「阿耶不能去!」马溪劝道:「这些人定然是想谋反,去不得啊!」 他苦苦相劝,被马宏忠抽了两巴掌。「长安要断咱们的根,老夫还能忍?」马宏忠扬长而去。 马溪捂着脸,管事劝道;「大郎君,这人口便是咱们的根呐!」 马溪不动神色的道:「我知错了。」 「知错就好,知错就好了。」管事是看着他长大的,欣慰的道:「等阿郎回来了,大郎君好歹认个错,父子还能有隔夜仇不成?」「好!」 等管事走后,马溪去了书房。「我要读书,不得打扰。」 马溪嘴里说着要读书,却在翻找着东西。「在这!」 马溪拿着一枚印鉴欢喜的道。接着便是伪造文书······ 晚些,他说出去转转。 可转一转的,却转到了县廨中。「马氏愿意交出奴仆!」 「各位放心,马氏能出兵五千!至少五千!」 咸阳五家大族聚会,当下决定不忍了,要谋反。 马宏忠拍着胸脯发誓马氏能出兵五千,接着便是喝酒盟誓。 他喝的醺醺然的回到家中,问道:「大郎呢?」 「大郎君在书房。」 马宏忠去了书房,马溪跪下请罪。「我儿知错就好,起来。」 马宏忠去扶儿子。 马溪低头,「孩儿拿了阿耶的印鉴,伪造了文书······」 「啥?什么文书?」 「马氏愿意让那些奴仆出籍。」「逆子!」 马宏忠怒不可遏,「拿鞭子来速去!今日老夫定然要抽死这个逆子!」 管事惶然,刚想劝几句,就见一个仆役飞也似的跑来。 「何事?」管事骂道:「没点眼力见,没见阿郎正在发火呢?跑什么跑?」 管事是老仆,在马家有威严,仆役们看到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可那仆役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阿郎,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马宏忠回头问道,眼珠子都是红的。 「官兵围住了那些人家已经冲进去了。」酒意瞬间化为冷汗,马宏忠浑身颤栗,「这······这······军队不是一直在营中吗?」「是外地来的军队,一直藏在左近。他们说有锦衣卫一直在盯着咸阳大族的言行,就等着这一刻动手。」 「这是瓮中捉鳖啊!」马宏忠惶然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门子来了,欢喜的道:「阿郎,明府 来了,说马氏乃是咸阳典范,要为马氏请功呢! 马宏忠:「······ 第1498章 十年之后 关中发动了。 当旨意到了关中各地时,早就有准备的大族豪强们马上做出了反应。他们叫嚣若要取逆贼项上人头,迅速集结人马。 这时候就能看出关中大族和地方豪强的差距来了。 关中大族平日里就在暗中操练军队,收集打造兵甲,只等家主一声令下,便能迅速组建大军。「起兵!」 家主们踌躇满志的在马背上校阅若家中的大军。这一刻,他们想到了陈国末年。 ...... 「一群蠢货!」 某位大族家主在家中冷笑道:「杨氏淳于氏为何低头?便是居刀悬在了头顶之上,不想被灭族,只能低头。那些蠢货却觉着自己能杀进长安,重复前陈覆灭的那一幕。咱们不动!」 整个关中很是诡异的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场面。 一边是杀气腾腾要谋反,一边是躲在家中不吭气。「陈国衰亡,至少大半功劳算他们的。」 裴俭和江存中此刻坐镇长安,指挥各处镇压反叛。今日天气不错,站在城头上能看到远方的山脉。「何时动手?」江存中问道。 他是北疆老人,更是皇帝最早的心腹之一,所以在北疆内部他谁都不服,唯独服气裴俭。不说兵法或是修为,裴九之子的身份,就足以令北疆人眷念。 「陛下的意思,最好是毕其功于一役,把那些大族连根拔起。」裴俭看到了十余骑正在冲着这边疾驰,想到了皇帝当时念诵的诗。 「他时若遂青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谁的诗?」江存中问道。 「陛下的。」裴俭说道。「黄巢是谁?」「不知。」 十余骑进城,随即带队的上了城头。「关中各处大族豪强出兵了。」 「那些大族豪强可尽皆出手了?」裴俭问道。 「未曾。」来禀告的是锦衣卫「至少六成躲在家中。」 「可惜了。」江存中叹道。 「那些都是聪明人,否则也无法延续家族至今。既然如此,不等了,动手!」 永德元年四月,皇帝下令清理关中人口,旨意一下,关中四成大族豪强起兵,号称讨逆。皇帝令裴俭、江存中领军镇压。 ...... 「······不少姻亲都派人来了,说陛下下手太狠,好歹给自家人留些余地才是·····」坤宁宫中,管大娘正在禀告家中的情况。 「周氏都交出了名册准备让那些人出籍,怎地,他们就不能?」 周宁冷冷的道:「回去告诉他们,不说什么大局,阿梁是我的儿子,这个江山将来是他的。世家大族乃是帝王的对手,让他们仔细想想,我该如何?」 「于公于私,皇后都该支持此事。」管大娘笑道。 怡娘来了,「娘娘,陛下说出宫转转,问娘娘可想去。」晚些,帝后一身便衣出了皇城。 「很热闹!」皇帝感慨的道。 朱雀大街两侧的坊墙被一直残留着,可最近却频繁被人推倒。特别是今年,宫中传出皇帝的话:在朕看来,坊墙就是个多余的东西。 这话一出,那些百姓更加肆无忌惮,大白天都有人敢把坊墙推倒,挑着泥巴回家,说是重新搅和一番,也能砌墙。 街道两侧的人家几乎尽数变成了店铺,幌子挂的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这都是陛下的功劳。」 「何时这般生疏了?」皇帝捏了一下皇后的手。「规矩啊!」 「朕便是规矩。」「子泰······」「这便对了。」 二人和普通夫妻般的沿街游走,偶尔看到喜欢的东西便去讨价还 价,买了之后就交给跟着的侍卫。中午,二人在外面寻了个地方吃饭,宫中的阿梁和李老二只能恹恹的大眼瞪小眼。 吃完饭,皇帝说去周氏坐坐,喝杯茶。到了周氏,周新闻讯出迎。 林飞豹能明显感觉到周新的不自在。 进去奉茶后,皇帝看看室内格外素净,就笑道:「倒也雅致。」 皇后却饶有深意的看了周新一眼,对这等婉转的牢骚表示不满。「世家大族传承多年,你要说每家都有野心,朕觉若不能!」 皇帝开口便令人不安。 周新赶紧表态「周氏只想安稳度日。」 「既然没有野心,那么图什么?钱财,名望。在你等的眼中,钱财只能从田地中攫取,祖祖辈辈皆是如此,愚不可及!」 「陛下!」周新起身拱手表示不满。 「怎地,觉着朕说错了?」皇帝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上溯千年,从帝王到世家大族,都削尖了脑袋在中原这块地方折腾,恨不能掘地三尺。却没人往外多看一眼。」 周新抬头。 「中原就这般大,人口一多,必然各等资源不敷使用。可外面呢?」 皇帝指着外面说道:「大海没加盖子,可以出海去寻找商机。海外多岛屿,那些岛屿之上金银遍地都是,矿产更是多不胜数。那些异族蒙昧,给些好处便愿为你做工。这等好处为何没人去拿?」 「海外凶险······」周新隐晦的反驳。 「干什么没凶险?」皇帝说道:「当初世家大族的祖宗们,难道是一帆风顺走过来的?多少人提着自己的脑袋,游走在危机之中。家业传到了你等的手中,却瞻前顾后······祖宗的胆略呢?」 周新不语。 「就想坐收渔利,就想着坐在家中钱财从天而降。故而你等最喜的便是田地。不动脑子,不用冒险,便能挣个盆满钵满。可今日朕在此说一句,这等好日子,从今往后就没了。」 皇帝说道:「不只是你等,那些权贵***,包括宗室都没了。」这是一场革新! 从上至下的革新。 「有胆略的家族,当腰佩横刀走出大唐,去海外,去大唐之外寻找商机。没胆略的,便在中原等着慢慢衰落······」 皇帝的这番话被有心人传了出去。 关中在厮杀,皇帝的这番话在长安却引发了激烈的争论。有人说大海凶险,可有人反驳,出海贸易的商人也不少啊!有人说那些田地是祖辈传下来的,可宫中传出皇帝的反驳。—田地属于生产工具,私人,不能垄断生产工具。 得! 面对这位杀神般的帝王,那些人换了个口吻。「陛下别只是说啊!可敢令皇子出海吗?」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也让自己的亲人出海啊! 这话说的太解气了。 长安城内的舆论为之一震。 陈化在家中冷笑,「那些商人出海都是听天由命,每次出海总是会有船只和人手葬身大海。他哪里敢?」 这位前神童用犀利的反击让世家大族们大呼痛快。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李师傅······不是忙碌了一天的皇帝得知这话后,随口道:「朕会去!」啪! 陈化觉得脸颊好痛。 皇帝放话了,说自己会出海!这是疯了不成? 长安城中舆论哗然。 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皇帝说出口的话,必须得做到。第二日,陈化令人传话:「没个日子,这话谁信?」 是啊! 皇帝说要出海,可没说啥时候去啊! 等他七老八十了,嗝屁了,谁还能去追究这话不成? 常朝时皇帝得了消息,对群臣笑道:「朕曾听一位老船工说过,海外有大岛,大的无边无际,比之大唐疆域也不差。且上面有无数金银矿产,有河流无数······这么大的新大陆,若是被别的异族占据,只需一两百年,便会成为强国。为了后世儿孙计,朕当去看看。」 「陛下,如今大唐疆域广袤,无需如此。」 「看着是很广袤,可人口却一直在繁衍生息,终究有不敷使用的那一日。朕当未雨绸缪·····"群臣赶紧一阵劝,韩纪甚至搬出了太子,「陛下,太子年少啊!」 主少国疑啊!我的陛下! 「朕自然得等太子成人,能担起这副重担的那一日。」皇帝显然是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十年吧!朕亲手教导太子十年,十年后,朕便出海!」 这话迅速传了出去。「十年后?」 十年后太子风华正茂。 皇帝远去海外,是太子监国还是什么? 大海凶险,这一去说不定就不知音讯。太子一直监国,难道监到老死?所以,皇帝必然是······ 「朕会退位。」 皇帝和皇后在大殿外,看着阿梁在里面写文章,先生发现了帝后,刚想出来行礼,皇帝摆摆手,和皇后转身离去。 「可十年后你还在壮年啊!」周宁觉得枕边人越发陌生了。 「阿宁,帝位于朕而言更像是一个责任,一份职业。北辽覆灭,南周覆灭。等关中平息之后,朕便会进军蜀地,灭了伪帝父子。随后西疆难道还能挡住联的虎贲?十年,足以让朕重塑大唐。十年后,朕给阿梁留下一个打好基础的江山,足矣!」 「你是厌倦了!」「是!」 皇帝牵着妻子的手,「朕厌倦了没完没了的奏疏,没完没了的尔虞我诈。大海宽阔,能容纳一切。卫王先期去海外寻找落脚点,十年后朕便去寻他。阿宁,到时候你·····」 皇后侧身看着他。 「我当然和你在一起!」 第1499章 护犊子的恶龙 关中处处硝烟,那些大族豪强组成联军,迅速向周边城池开进。可他们却发现对方早有准备。 突袭是不成了,各家将种纷纷建言,在这等情况下唯有强攻。 攻城战对于联军而言太过陌生,打造梯子蚁附攻城看似简单,可如何组织,如何在士气不佳时提振士气都是个问题。 许多问题需要慢慢解决,在烽烟中用血与火来锤炼出一支劲旅。但皇帝显然不想给他们这个时间。 联军在攻打城池,家主们声嘶力竭的在为那群奴隶鼓劲。可城头上的是职业军人,守的滴水不漏。大军从关中四处挤压而来。 城池难以攻破,大军却距离不远,联军惶然。当大军合围后,大战就在眼前。 那些没掺和谋反的大族豪强们都在关注此战。 长安城中,淳于典等人更是令人用快马不断把最新的战报弄来。宫中的皇帝却不动如山。 偶尔有几句话传出来。 「在朕的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多年的死对头北辽大军是这位帝王的手下败将,用钱堆积而成的南周大军成了他们的俘虏······而凶残的南疆叛军能把伪帝赶到蜀地去,却在北疆军的马蹄下覆灭。 「那些人不是蠢,只是不舍利益罢了。」韩纪笑着说道。这里是宫中,韩纪和赫连荣正在等着皇帝接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赫连荣不觉得这些人值得同情。皇帝来了。 「见过陛下!」「坐。」 皇帝很是随和的指指边上,自己率先坐下。 内侍从了茶水进来,皇帝接过喝了一口,说道:「朕说十年后当赴海外,让东宫这阵子成了香饽饽。「人人都说太子十年后便能登基,陛下,东宫不安呐!」韩纪说道。 「都怕朕反悔?」皇帝莞尔。 「是!」赫连荣说道:「陛下,若是东宫不安,难免会引发些不测。」 「让你二人来,是有件事······」皇帝眸色幽深,「昨日太子的一位先生授课,说一国之中最要紧的是阶层。帝王将相,士农工商。若是没有阶层,这个天下便要大乱了。泥腿子也能登堂入室,岂有此理····「这是在影射陛下对关中大族动手!」韩纪眼中闪过利芒,「臣愿处置此事。」 那是太子的先生,若是皇帝出手,难免会伤了父子之间的情义。天家情义本就少,多来几次,父子之间便会成为对头。 「此事朕去处置,让你二人来,是朕有个想法,理不辩不明。朕准备在国子监开一场辩论大会。题目便是······轮回!」 韩纪一怔「陛下是准备从舆论去压制那些人吗?」 「不是压制,而是辩驳!」皇帝说道:「朕对大族豪强下手,天下人多有非议。若是有人借此兴风作浪,难免会生出些弊端来。如此,大家堂堂正正在国子监辩驳一番。」 他微笑道:「为何每隔数百年便会来一次兴亡轮回?在这其中,谁的罪责最大?大族豪强吸纳人口对此有何利弊?都一一辩驳清楚,以正视听!」 随后,皇帝去了太子那里。 剑客懒洋洋的趴在屋檐下,富贵不知哪去了。「陛下!」 众人行礼,皇帝摆摆手,「不要惊扰了太子。」皇帝一路进了寝宫。 阿梁正在午睡,床榻坐着两个宫人,见到皇帝急忙起身。皇帝指指外面,二人福身告退。 皇帝坐下。 天有些热了,阿梁侧睡着,看着面色微红。皇帝拿起边上的扇子,轻轻扇动。 就像是当年在桃县时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阿梁猛的睁开 眼睛。有些呆滞的看着皇帝。 皇帝坐在床榻边上,静静的看着边上的案几,右手扇子轻轻扇动,带来了些许凉风。「阿耶!」 「醒了?」皇帝把扇子一收,说道:「头上都出汗了,擦擦。」 阿梁坐起来,举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不知怎地老是午睡时出汗。」 「你还年少,身体各处还未曾长好,偶尔出汗不打紧。」皇帝起身,拿起案几上的一张纸,上面是阿梁写的文章。 「百姓足,君王足不足,这个题目倒是有意思。」皇帝放下纸张,「阿梁心中的帝王该是什么样的?」阿梁头脑还有些迷糊,说道:「该是······仁慈的吧!」 说完阿梁才想到父亲是靠着杀戮起家的,赶紧起身道:「孩儿错了。」 「无需为自己的坚持道歉。」皇帝轻声道:「为父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是固执。」 「啊!」阿梁有些意外,「那时候阿耶固执什么呢?」 「那时候阿耶遇到了些麻烦,其实有更好的法子去解决。」在阿梁这个年纪时,皇帝遭遇了人生第二次重大危机。 「杨略被镜台的人发现了,一路遁入南周。那家子没了钱财收入,便欺凌为父······为父便进山狩猎,卖了猎物来讨取他们的欢心。」 竟然如此吗?阿梁讶然。 「那时候,为父身量不高,腰间的长刀都拖地了。」皇帝眼中有回忆之色,「为父进了山中,多次遇险。后来能在山中轻松谋生,却依旧狩猎卖钱给那家人,你可知晓是为何吗?」 阿梁摇头。 「你定然觉着为父那时候很傻吧?」皇帝笑道。「没,嗯!有一些!」阿梁选择说实话。 「为父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却依旧被那家子欺凌。为的是什么?」皇帝微笑着,「为的只是情义啊!」「情义?」阿梁有些懵。 「为父为的是每日有人叫嚷着三郎赶紧起床的情义,为的是一家子坐在一起用饭的情义,为的是做什么事,总觉得身后有人与自己站在一起的情义.··...」 皇帝摸摸阿梁的头顶,「欲望能驱使一个人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恶魔,伪帝便是如此。他沦为了欲望的奴隶,行事宛若兽类,却洋洋自得。在他的眼中,情义便是弱点,情义便是可供自己利用的工具。阿梁,为父不想做这样的人。」 阿梁想到了伪帝的那些事儿,不禁打个寒颤。「阿耶,一个人的眼中真的能没有情义吗?」 「人的心中有善恶两面,而过分的欲望能把人心深处的丑恶一面给拉出来。而能抵御这一切的,唯有情义。」 皇帝笑道:「皇帝为何被称为孤家寡人?不外乎便是自己和身边人都被欲望和利益改变了而已。为父希望咱们一家能例外。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很难。」 「阿耶,其实······我不做太子也可以。」阿梁犹豫了一下,勇敢的道。 「我知。」皇帝坐下,双手抱膝看着儿子,「为父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在为父的眼中权力只是个累赘,为父向往的是高山大海,是广阔天地。而长安,只会禁锢住为父高飞的翅膀。所以,在为父的眼中,我儿,永远都是我儿!至于太子,那只是我儿身上的一件衣裳罢了。」 阿梁的神魂强于常人,皇帝说自己以后要远赴海外后,他的身边热闹非凡。先生们开始加快了授课的速度,并且夹杂着自己对各种政事的看法。 身边的内侍宫人们明显恭谨了许多,但阿梁却有些不安。他觉得是自己逼走了父亲。 那种感觉令他很难过。可他却找不到人倾述。 「阿耶······」阿梁没想到在父亲的眼中,帝位只是帝位 ,而自己,才是他永远的儿子。 「明日为父带你出去转转。」 皇帝起身出去。外面,韩泽在等候。「郎世仁来了?」「来了。」 「蛊惑太子,离间天家亲情,什么百姓足,君王足不足。真以为朕会视而不见?拿下,带到边上,朕亲自问话。」 「是!」 韩泽亲自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内侍去寻郎世仁。 阿梁依旧没有入主东宫,而是在帝后居所不远处和兄弟德王比邻而居。但东宫依旧入住了不少官吏。 郎世仁就是其中一个。 太子有六位先生,各自教授的侧重点不同。 按照皇帝的安排,明年太子的先生就会变动,增加刘擎等人。重臣为先生,这是皇帝准备让太子开始进入皇储状态。 再加上皇帝时常把太子带在身边亲手教导,世人有理由相信,多年后太子将会成为一个明君。 郎世仁气度优雅,可出现在皇帝面前时,却格外狼狈:脸上挨了一拳,脸颊高高肿起,牙齿大概是被打落了几颗,满嘴血糊糊的。 偏殿内,皇帝负手看着墙壁上的字画。「陛下。」韩泽进来。 「带进来。」皇帝从字画上收回目光。「是。」 郎世仁被带了进来,「陛下,臣冤枉啊!」 「当初朕领兵南下讨逆时,关中曾有人来求见朕,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只要朕依照伪帝的那一套对那些大族豪强,那么,他们马上就倒戈相向,帮助朕击败石逆。打开关中大门,迎接朕的大军。可在朕的眼中,这群人比之石逆更为可恨。故而,朕把那人赶了出去。」 皇帝回身看着郎世仁,「那些人自觉无法影响朕,于是便冷眼看着,他们觉着朕不敢动他们。故而当大军出动时,他们慌了。可他们能如何?朕大义在手,道理在口,他们要么低头,要么掉头。他们觉着没法子对付朕,于是便把目光转向了太子。曲线救国嘛!好手段!」 「在他们的眼中,太子便是帝王的天生敌人,就算不是,蛊惑他让他是。毕竟,在权力欲望的诱惑之下,父子之间也会成为仇敌。」 皇帝冷冷的道:「可他们都看错了朕。有人说朕是一头恶龙,可这群蠢货却不知晓,这头龙最是护犊子。谁动朕的娃,朕弄死他!」 第1500章 以杀止杀 距离新丰二十余里的荒野上,两支大军在对峙。一边是关中叛军,人数高达十余万。 而另一边是官兵,人数不过两万。 一边是各家家主齐聚,一边是大将裴俭和江存中。「他们还在等什么?」 虽说有十余万大军,可家主们却不敢主动发起进攻。被推选为首领的吴氏家主吴优几度催促,但那些家主却只是摇头。 「咱们以逸待劳岂不更好?」 「就是,官兵人少,只等他们上来,咱们这边箭如雨下....··」「将种们商议,都说静待官兵冲杀过来最好。」 「咱们这边都是新卒,若是主动进攻,阵型容易散乱,给官兵可趁之机。」 吴优忍着焦躁的情绪,说道:「伪帝在长安翘首以盼此战的结果,可却托大了。只需击败当前之敌,咱们便能一路向长安进发。 大军到了长安之外,城中那些大族豪强早已忍无可忍。别忘了,还有那些权贵和宗室,以及***,哪一家不是奴仆成群?他们难道就不恨伪帝? 只要大军到了长安之外,他们定然会暴起。到时候里应外合,破了长安城。」 「擒贼擒王,拿住伪帝,北疆军自然就会散乱。天下将会再度陷入混战中。这便是我辈的机会!」吴优的人也跟着鼓动,那些家主显然在犹豫。 而在对面江存中问道:「还等什么?」「等陛下。」 「什么?」 江存中瞪大眼睛,「陛下要来?」 「这个消息是昨夜锦衣卫送来的,不许老夫外泄。直至此刻。你知晓丽妃的手段,若是泄露了消息,你我都难逃责罚。」 丽妃的经历很是令人拍案惊奇······北辽皇族,家族谋反被族诛,她因为年幼逃过一劫。跟着皇叔厮混了十几年最后叛逃,为彼时的李玄执掌密谍······ 女人的手段,往往比男子更为尖锐犀利,而且更为直截了当。在北疆内部,提及锦衣卫人人惧怕,便是惧怕这位丽妃的手段。 「陛下来作甚?」显然江存中也不敢挑战丽妃。 「说是带太子来看看这个世间是什么模样。」裴俭也很无奈,「长安的市井难道还不够看?」现在叛军就在眼前,他却不得不忍下出击的冲动。最怕的是因此失去战机啊! 对面,吴优恼火的道:「看看,对面的官兵一直不敢动,可见是忌惮咱们人多势众。老夫更担心他们是在等待援军。诸位,一旦援军到了······别忘了,伪帝最擅长的是什么?」 「伪帝最擅长的是围点打援。就是围住自己的对手,或是和对手对峙时,以偏师突袭····「所以,此刻不动手,就怕晚了!」吴优面红耳赤。 众人商议了一番。「好!」「那就进攻吧!」 吴优红光满面的道:「如此才是做大事的模样。诸位无需担心,当年李氏起兵时,关中的官兵依旧人多势众,可失道寡助,以至于兵败如山倒!伪帝倒行逆施,关中人早已忍无可忍·······人心向背,便在今日一战。儿郎们!」 呛啷! 吴优拔刀,「今日,当载入史册······进攻!」「万胜!」 叛军发出了一阵呼喊,接着撒丫子就向官兵那边冲去。「来了。」江存中笑道:「这可怪不得咱们,准备动手。」面对十余万叛军,两万北疆军老卒显得格外从容。 「弩箭······」「放箭!」 一波波弩箭升空而起。 一波落下,另一波已经在半空中了。 三段射第一次在关中出现,叛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是谁?」有人指着边上的山坡上说道。 吴 优看了一眼,就看到两骑缓缓出现在上面。「阿梁,看,这便是关中最后一战。」 「阿耶,他们人好多。」 「国运昌隆时,将士们能以一敌十。国运衰微时,一个异族便敢追着百余人砍杀,无一人敢回头。」「国运与士气的关系这般紧密吗?」 「何为国运?每个人的境遇加起来,便是国运。阿梁你能明白吗?」 「哦!若是大多数人能吃饱饭,能过得好,那么国运便昌隆。若是大部分人饿肚子,国运便衰微·「对!」 皇帝微笑道:「为父带你来看这一战,便是想让你看看欲望驱使之下的人是什么模样。」阿梁说道:「阿耶说的是关中大族吗?」 「对,正常人,但凡脑子没毛病的,都知晓为父麾下大军的强悍。十余万前阵子还在种地的农人,哪怕往日不时操练,可和这些杀人如麻的悍卒们比起来,他们就像是孩子般的孱弱。可他们明知自己孱弱,为何依旧敢谋反?」 「欲望驱使。」阿梁渐渐明悟了,「欲望能令人糊涂,利令智昏。」「过高的欲望往往与理智背道而驰。」 在箭雨中艰难前行的叛军阵型看着有些散了。「阿耶,那咱们能轻易击败他们。」 「对,不过,那些都是大唐人!」 皇帝说道:「都是被那些野心家驱使的可怜人,世代为奴,让他们把那些野心家当做是天。今日,为父便把他们的天灭了!」 「咱们要冲杀吗?」阿梁有些兴奋。 「不必。」皇帝没回头向山下招手,「大旗!」山坡下,旗手策马上来。 ...... 「老裴,一刻钟!」江存中的眼中多了厉色,「只需挡住一刻钟,叛军定然会士气衰微。咱们再发动进攻,一举溃敌。」 「差不多!」裴俭点头。 二人云淡风轻的看着叛军冲了上来。瞬间,前方惨嚎声涌入耳中。 吴优双拳紧握,恨不能冲上去踹麾下的屁股,驱赶着他们杀进去。「吴公!」 「吴公,大旗!」「什么大旗?」 吴优缓缓侧身看向山坡。 那两骑依旧在,一面大旗从他们的身后缓缓出现······「谁?」吴优的声音中带着惊讶。 大旗一点点的涌上来。 从那两骑的身后,高高举起。 吴优捂着额头,尖叫道:「是龙旗!」 一面大旗出现在了皇帝父子的身后,大旗上,一条咆哮的龙。「是皇帝亲临!」 尖叫声在蔓延。 几个将种面色惨白但其中一人还保持着镇定,说道:「马上撤回来!」吴优咬牙切齿的道,「为何要撤回来?杀进去,击败当前的官兵······」他想到了皇帝最擅长的事儿。 围点打援! 过往无数强大的对手倒在了皇帝的这一招之下。和那些强大对手相比,他们弱的像是女人。 「撤!」吴优喊道。 可前方的叛军已经发现了大旗。「是龙旗!」 一个叛军惊惶喊道。「是皇帝来了。」人的名,树的影。 顿时,叛军的脑海中就闪现了关于皇帝的各种传言。—早些时候是大唐名将。 -大唐不世出名将!-大唐名帅!-大唐不世出名帅! 而且皇帝最喜用尸骸来堆积成山!不世出的名帅! 还喜欢尸山血海! 瞬间,叛军的心态崩了。 第一个叛军掉头就跑,随即叛军的士气迅速崩溃。我说的一刻钟啊!江存中:「.....」 裴俭:「....」 「发现龙旗!」瞭望手在大车上喊道:「陛下亲临!」龙旗代表着皇帝! 「万胜!」两万大军欢呼着。 「陛下来了!」裴俭有些气急败坏的道:「快,进攻进攻,招降!」「老裴你急什么?」 「陛下说过,长安那两万人马不可轻动,可除此之外,长安哪来的人马?」「你是说,陛下身边没多少人马?」 「你说呢?」「艹!进攻!」 高坡之上,龙旗迎风招展。 高坡之下,王老二带若一千骑急不可耐的道:「陛下,何时轮到我去杀敌啊!你给个话呗!」林飞豹等人莞尔。 阿梁看到叛军在奔溃,一边逃,一边看向这边。他缓缓回头看若龙旗,「阿耶,他们是惧怕龙旗。」「不!他们是惧怕为父!」 后面的追兵在招降,叛军本就战斗意志不强,不一会儿就跪的到处都是。吴优等人打马疾驰,一边逃一边互相埋怨。 「咱们去哪?」有人问道。 「去蜀地,去投奔陛下!」 蜀地此刻俨然成了这些人眼中的世外桃源。两千骑就在前方默然等候。 玄色甲衣。 为首的大将举起马槊。「下马弃刀跪地!」「是玄甲骑!」 玄甲骑作为皇帝麾下压箱底的武力保障,一直在长安不动窝,此刻出现在这里,几个将种面色剧变。「这是伪帝的手段,咱们逃不了了!」 皇帝赶到战场后并未加入官兵中,而是令随行的玄甲骑去后方拦截,也就是说,一开始,皇帝就断定叛军会溃败。 这份自信,瞬间就摧毁了这些野心家的希望。 裴俭和江存中策马上了高坡,行礼,「见过陛下!」 「辛苦了。」皇帝颔首,「朕带着太子来,是想让他知晓,杀戮在许多时候,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人,不杀,不行!」 皇帝拍拍太子的肩膀,「走,咱们下去!」 此刻下面到处都是投降的叛军,林飞豹等人护在两侧。下来后,皇帝吩咐道:「把那些叛军首脑带来,另外,那些奴籍的叛军军士也带几个过来,朕要问话。」 「是!」 吴优等人被五花大绑送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些叛军士卒。「陛下饶命!」有人哀求,吴优冷笑道:「软骨头!」 皇帝负手看着他,说道:「朕很是好奇,天下初定,天下人心思安,你等却逆潮流而动,起兵谋反。可曾想过,若是你等成功,这个天下将会死多少人?」 阿梁看着吴优,脑海中闪过了书中看到的那些学问······仁慈! 仁慈! 仁慈! 「成王败寇罢了。」吴优哈哈一笑,「死多少人与老夫何干?」轰隆! 阿梁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在耳畔作响。他看着父亲,脱口而出,「以杀止杀!」 第1501章 吃土 长安。东宫中。几位先生在议事。「郎世仁被处死了。」 原先太子有六位先生,此刻室内只有五人。 度的仿佛一阵风都吹的跑的方健干咳一声,「老夫去问了,韩泽说,郎世仁蛊惑殿下,引得陛下震怒,令人处死了他。此事,你等怎么看?」 胖的很是和蔼的韩征说道:「说实话,郎世仁那等诱导有些过了,动辄便暗示陛下杀戮过甚,动辄便让太子做那些敏感的文章,这是想把太子引导去何方?」 方健有些唏嘘,「此事我等也有责任。」 「在陛下的眼中,我等皆在袖手旁观。」韩征冷冷的道:「老夫当时想出手,可你等却说别管闲事。如今可好,郎世仁被杀,陛下对你我怕是有了看法。太子先生,老夫看用不了多久,我等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太子太傅这些如今都是空置,按照外界的猜测,大概率会是刘擎等人。但作为太子真正意义上的先生,这几位的未来可以说是已经锁定了。 大唐的制度很是开放,东宫也有自己的一套人马,这套人马磨合成熟后,等太子登基,便是他的臂膀,也就是未来朝堂之上的重臣。 在皇帝击败石忠唐之后,多少人想给阿梁做先生?多不胜数! 每个人都希望能通过太子先生的名头来实现自己的抱负,或是飞黄腾达。皇帝挑三拣四的,最终选了六个人。 郎世仁出师未捷去了, 按理僧多粥少,人越少,分润的利益就越多。可韩征五人却有些尴尬。 「话说······」一个先生低声道:「从郎世仁之事来看陛下一直在关注着太子,关注着咱们。扪心自问,此事咱们也有罪责,可陛下为何不动咱们呢?」 另一个先生抚须微笑:「我等皆饱学之士,陛下不舍,也忌惮。若是驱逐了咱们,天下文人如何看陛下,如何看太子?」 「是啊!」 大抵是觉得自己安全落地了,几位先生都愉悦的笑了起来。可方健却冷着脸。「方先生这是······」 方健缓缓看着众人「你等说陛下会忌惮咱们,不舍咱们。别忘了,当初在北疆时,陛下为了推行自己的那些学识,把那些先生尽数赶回了家中。 那可是北疆,学问荒漠,先生多珍贵?而这里是一砖头砸下去便能砸到一个读书人的长安。陛下会不舍咱们?想多了!」 「啧!那你认为陛下是何意?」有人问道。 「刚开始咱们教授太子的内容繁杂,可陛下那边却不断令人来削减咱们教授的内容,且时辰也越来越少。诸位仔细想想,太子是在咱们这里的时辰多,还是在陛下那里的时辰多?」方健问道。 一个先生捂额,「太子每日大半时辰都在陛下那边,老夫还发牢骚,说许多功课都没顾上。这是···「你等再想想咱们如今教授了太子什么?」方健冷笑。 韩征面色冷峻,「咱们教授的,就是些最基础的东西......」 「还不明白?」方健拍拍案几,干瘦的脸上多了红色,「咱们教授太子的都是些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东西,这些东西那些学堂的先生教授都绰绰有余,犯得着用咱们?」 这些人都是当代有名的饱学之士,把他们和学堂里的先生相提并论,真有些羞辱的意思。 韩征叹道:「原来如此·····咱们教授太子只是个名头,所谓先生,只是陛下需要敷衍外界的一个借口罢了。太子真正的先生,是陛下!」 ...... 阿梁在看着战后的沙场。 无数叛军俘虏乖巧的跪在地上,等着官兵过去踹一脚就起身,乖乖的排队跟着走。阿梁上去,问一个俘虏 ,「为何跟着谋反?」 俘虏不认识他,但见阿梁身侧几个虬龙卫身材雄壮,且盯着自己的眼神不善,不禁一个哆嗦就跪了。「起来说话。」阿梁受到父亲的影响,不喜如此。 后面,江存中说道:「太子跟着陛下学的不错,看,多宽容。」 「陛下不喜百姓跪拜自己,可你别忘了,每当那些贵人们跪拜时,陛下总是要缓一缓,让他们多跪一会儿。」裴俭觉得皇帝是从骨子里看不起那些贵人。 俘虏起身,佝偻着腰说道:「小人不知为何,只知晓主人让小人作甚,小人就作甚。」「那,你的主人让你去死呢?」太子问道。 俘虏脸上多了绝望之色,「小人······不得不死。」「这样吗?」阿梁颔首,俘虏行礼,赶紧跟上队伍。「这便是人。」身后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阿耶,为何有些人活的麻木,有些人活的野心勃勃呢?」 「麻木的人大多活在这个世间的最底层,他们祖祖辈辈都是一种活法,他们觉着自己也将会是这种活法,一切为了所谓的主人。当一个人从出生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且无法逆袭时,他只能麻木。否则,会有无尽的痛苦在等着他。」 「哦!那·····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也是因为欲望。他们从出生就看到自己的未来,可他们的未来都是富贵呀!那些麻木的人为何没有欲望呢?」 「麻木的人也有欲望,只是他们的欲望永无实现的可能,故而他们麻木。而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却握着许多资源,人拥有的越多,野心就会越大,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阿梁说道:「一边欲望太低,一边欲望太高。阿耶,那要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呢?」皇帝说道:「平衡。」 「平衡?」 「把那些握着太多资源的人压制下去,把他们手中的资源分一些给底层那些麻木的人,让他们看到希望,生出欲望。」 「哦!」阿梁看着有些明悟,但却又没彻底明白。 「欲望并非都是坏事,欲望能驱使这个世间不断前进。」皇帝说道:「为父能继续教导你,可许多事需要的不只是教导,更多是去体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太子行礼,「是,孩儿明白了。」 皇帝摸摸他的头顶,「我儿当明白一个道理。」太子束手而立。 皇帝负手缓缓踱步,「这个世间的一切问题,都来自于欲望。欲望是能驱动人们前行,但过多的欲望却会导致巨大的灾难。所以怎么把控欲望如何调节各个群体的欲望,这便是帝王要做的事。」 江存中捂额,「我听懵了。」 「这是帝王之术。」裴俭听懂了,「陛下的意思没有欲望的大唐就是一潭死水。过多欲望的大唐,将会是一场灾难。」 皇帝拍拍阿梁的肩膀,「去吧儿子,去四处转转。」阿梁点头,带着十余侍卫去寻那些俘虏问话。 「陛下是想教导太子体悟人心吗?」韩纪不知何时来到了皇帝身后。 「体悟人心是这个世间最难学的一门功课,偏生帝王必须得把这门功课学到炉火纯青。朕也不想让阿梁小小年纪就去接触这些,不过,这都是命。」 皇帝回身,「朕告诉他过多欲望的危险,而朕就坐在这个世间欲望最多的那个地方。老韩,帝王之位,不好坐,如履薄冰啊!」 ...... 关中的这一场大战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 而长安除去有数的那些人之外,没人知晓皇帝和太子去了何处。皇帝带着太子在关中四处转悠。 他们在城中转悠,在市井里和妇人们扯淡,听那些老人摆古;他们在乡 间转悠,被狗群追的狼狈而逃。进了村子里,他们去看豕圈,去看牛圈,跟着去放牛,跟着去耕种,听着那些老人说着那些年的事儿······ 「······那些日子啊!真不是人过的。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家子该出门耕种的喝一碗稀汤,不出门的就躺在床上,尽量不动弹···...」 这是关中一个小村,村头的大树下,几个老人在摆古,而皇帝和太子就蹲在边上听。 太子听的出神,问道:「为何不动呢?」 摆古的老人脸上皱纹颇深,笑道:「这人不动,他就饿的慢。动了就饿的快。」「这般苦吗?」太子眼中有怜悯之色。 「那还不叫苦。」老人看着这对父子,当爹的看着就和村民一般。 村民们的蹲法有讲究,必须是屁股几乎要贴着小腿······而这样需要常年的蹲才能做到,否则你的膝盖受不了,也蹲不下去。 皇帝蹲的很是自然,屁股标准的靠近小腿,而且看样子颇为惬意,大有能蹲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老人拿起地上缺了个口子的土碗,喝了一口粗茶,砸吧着嘴,嚼嚼嘴里的茶叶,「当年啊!什么吃的都没有,大伙儿饿的眼睛发绿,看着什么绿色的都捋来吃。吃完了这些,依旧饿,便去剥树皮来熬煮吃了。可树皮也剥光了······」 「那咋办?」太子仿佛看到了那悲惨的一幕,「吃什么?」「吃土!」 ...... 晚些,皇帝带着太子找到了一个地方,令侍卫们挖开表层的土。下面是白色的黏土,阿梁问道;「阿耶,这是什么?」 皇帝挖了一块白色的黏土,握在手中。对太子说道:「这便是土!」 太子面色凝重,「能吃?」「不能!」 「那他们还吃。」 「不吃饿死,吃的至少能哄哄肚子。但,会腹胀而死。」太子抬头,眼中有震撼之色,「阿耶,这一切······」「阿梁,尝尝。」 皇帝掰了一点黏土给儿子,自己也来了一点,比太子的更多一些。口感很古怪, 但至少比普通的土更细腻些,不至于磨破咽喉。阿梁吃的眼泪汪汪的。 不是身体难受,而是心中难受。 「为父让你吃土,只是想告诉你,肉食者们在庙堂之做决策时,脑子里少想着自己,多想想百姓。是想告诉你,执政的目的是什么······」 「让百姓吃肉!」「对。还有呢?」 「让那些野心家去吃土!」「我儿聪慧!哈哈哈哈!」 第1502章 欠债还钱 李老二觉得长安没意思,不好玩。 「在桃县我还能四处跑,在宫中,我才将跑起来,就有许多人跟着,一边喊着大王小心,一边伸手护着······你知晓我觉着这像是什么吗?一群母鸡护着一只小鸡。」 「我能一拳打的她们喂嘤哭,可却不能,否则阿娘会瞪眼,阿耶会收拾我。哎!你说我该咋办?富贵!」 「汪汪!」 宫中,一人一狗缓缓而行,后面些,一群宫人跟着,却不敢靠的太近。 太子和气,德王却截然不同,性情颇为暴躁,谁若是让他不痛快,他便会用拳头说话。 「阿耶带着阿兄出门了,也不带我。阿娘说,阿耶带着阿兄去吃苦,可我不怕吃苦,阿耶为何不肯把我带上?」 「她们都以为我偻,可我老早就知晓了。那次我在打盹,听到阿耶和阿娘说,虽说他们是亲兄弟,可许多事得有边界,有什么分寸······不就是担心我将来会造反吗?咦!造反这词谁教的?好像就是那个郎世仁。富贵,你说郎世仁哪去了?」 「汪汪!」主人不在,没人带着富贵撒野,没多久就蔫了。德王去太子那边窜门,见状就带着它出来,至于剑客,面对德王的遨请,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李老二歪头眯眼看着日头,「我总觉得,郎世仁不老实。阿耶对付不老实人的······最喜欢看着他们得意,等他们得意到头了再一巴掌拍死他们。就像是······我一拳头.·····」 噗! 李老二回身一拳,拳头停在了富贵的额头前,劲风吹的富贵的狗毛飘飞。它惬意的眯着眼,感受着这股子凉风。 后面那些宫女惊呼一声赶紧止步,就怕这位大爷动手打人。「大王,大王!」 前方来了个宫女,喊道:「皇后让你去。」「去干啥?」李老二问道。 「吃果子!」 「哎!女人,好麻烦呀!」皇后正在吃果子。 每当到了季节,各地都会进贡一些果子,而且量很大。皇帝自己留一些,赏赐一些,从不浪费。只是偶尔皇后会听到他嘟囔什么······这便是发劳保了,或是什么高温补贴。 李老二进了殿内,皇后嗔道,「又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小黑炭似的,过来。」李老二过去,皇后令人弄了布巾来为他擦汗。 「站好!」 「我站好了。」 「抬起头!」 「阿娘,这是我的脸!」「我知道!」 脸被搓的发红的李老二坐下吃果子。 「阿娘,阿耶何时回来?」李老二很有孝心的问道。 「大概······我也不知晓。」皇后吃水果的心情去了大半,不禁觉得这个儿子就是来讨债的。「皇后,外面说是······关中许多田地都没人管了呢!」管大娘带来了最新消息。 「哦!为何?」皇后吃水果的情绪来了。 「那些大族豪强说了,家中没了奴仆,地没人耕种,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管大娘说道:「关中熟,天下足,这可是祖辈传下来的话。」 皇后咬了一口果子,「这是反扑!」 天气正热,可关中一片片田地却无人去管。 「那些出籍的奴仆愿意做佃农的不少,雇佣就是了,那些人却不肯,这是想两败俱伤。」刘擎冷笑道。「是啊!关中缺粮,天下就会闹饥荒!」罗才挠头,「可他们却不知陛下正等着这一下呢!」 「陛下以前行事霸道,如今却处处都讲道理,说什么······」刘擎想了想。「以德服人!」罗才笑道。 「对,以德服人。」刘擎也笑 了,「年号用永德,这是对外以德服人。自己行事也是如此,老夫看啊!这个大唐真是德行满满啊!」 「陛下何时回来?」罗才问道。 「陛下在长安,那些人就会忌惮,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庄稼弃之不顾。陛下何时回来老夫不知。不过想来,必然是觉着该动手之时便会回来。」 「那些可怜的人。」罗才摇头。...... 皇帝已经回来了。 父子二人被晒黑了不少,回到长安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去寻地方吃东西。 「元州拉面吧,儿子!」黝黑的像是难民的皇帝指着招牌说道:「这还是为父当年创下的牌子。」「好!」 父子二人进去。「欢迎!」 迎客的是女子,冲着里面喊道:「贵客两位!」「这些都是为父当年弄的规矩。」皇帝有些唏嘘。 「两碗拉面,酱牛肉来一碟,另外,肠头也来一碟。再有······」皇帝看着墙壁上的菜单,回头问太子,「儿子还想吃什么?」 太子说道:「要不,再加个羊汤吧!」「好!就这样。」 父子二人交钱拿了牌子,找了座位坐下。「元州拉面的生意一直不错啊!」 皇帝有些欣慰,每年元州拉面的红利都会送到家中,但却从不求他出手。这人,越发知晓分寸了。 「我去看了,那些庄稼都耷拉着脑袋,再没人管,怕是就要被晒死了。」「为何没人管?」 「说是奴仆都被放了,家中没人呢!」 「不是能雇佣佃农吗?最近长安多了好些人力,价钱还便宜。」几个食客吃完了也不走,在说着最近的新鲜事儿。 「您的拉面。」 父子二人的拉面来了,皇帝说道:「儿啊!先喝一口汤,暖暖胃。」 太子学着老爹也不用汤勺,而是端起大碗,肆无忌惮的发出喝汤的声音。「美不美?」皇帝问道。 「美!」 「那些人啊!就是不甘心自家奴仆被放了,于是便丢下庄稼不管!」「若是如此,今年关中怕是要闹饥荒了!」 「这事儿都是陛下闹出来的,也不见陛下出头。」「这话你说的,陛下不让大唐人为奴还错了?」 「我没说错,可既往不咎不成?如此,数十年后自然就没了大唐奴隶。如今可好,一旦闹饥荒,关中会饿死多少人?别忘了,当初关中闹饥荒时,那些年帝王也带着文武百官和一家子去东都就食呢!」 「哎!」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听说陛下不在长安。」「这还有心思出去?」 太子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专注的吃着拉面,很是认真的品味。「吃面!」皇帝看了他一眼。 「哦!」 吃了拉面,父子二人这才打着饱嗝回宫。「你二人······陛下?」 皇城外的军士拦截了两个黑炭头,等仔细一看是皇帝和太子后,差点就把眼珠子瞪掉了。天神,陛下和太子这是去了哪? 进宫后,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和内侍们把头垂的更低了。直至走远,依旧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偷笑声。 「太黑了!」 皇后第一句话是这个,然后嗔道:「还知晓回家?」「这不是带着阿梁四处转悠了一番。」 皇帝坐下,「赶紧弄了茶水来。」 「大郎怎地黑成了这样。」皇后很是心痛。「你好歹也管管朕。」皇帝有些吃醋了。可皇后只顾着对儿子嘘寒问暖。 果然是有了儿子就忘了自家男人。 腹诽的皇帝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阿耶!」 天神! 皇帝捂额,「二郎啊!」 李老二进来,瞪着眼,「阿耶你没带我去玩!」「下次,下次!」皇帝赶紧许诺。 十年后,你娃想去哪玩,跟着走就是。皇帝坏笑着。 父子沐浴更衣,人还没坐下,刘擎求见。「就不能让朕消停一番。」 皇帝不满的道。 但还是很勤勉的去前面见了刘擎。「如何?」 皇帝见到刘擎,指指侧面,示意坐下。 刘擎行礼后,这才恭谨坐下,说道:「陛下走后没多久,那些人就开始作了,不断向外放话,说家中田地无人照看,一家子老小都在拼命,可杯水车薪。再这般下去,今年怕是要望天了。」 「什么意思?」皇帝问道。「撒手不管,望天吃饭!」 「那些大族豪强家中至少有五到十年的存粮,且没了那些奴仆存粮更是多的吃不完。他们不担心自己的饭碗,这是想以本伤人啊!」 皇帝说道:「各地军队可准备好了?」 刘擎垂眸「臣不知。」 「怕犯忌讳?」皇帝指指刘擎,倒也不勉强他,「让南贺来。」 南贺看着胖了些,见到皇帝后行礼,「陛下,各处都准备停当了。」「好!」 皇帝随即又召见了户部尚书曹颖。「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皇帝杀气腾腾的道:「那些债,也该算算了。」曹颖行礼,「领命!」 回到户部,曹颖召集了麾下官员。 「老夫令你等收集算计了关中前二十年赋税的数目,可有结果了?」「有了。」 众人不知他要这个数目来作甚,当即有人去搬了来,各种账簿装了数十箱。 「好!」曹颖说道:「上次清查奴仆,顺带查清了关中各处田地数目,如此便拿来对照。一亩地每年赋税多少,实际缴纳了多少,给老夫算清楚。差多少,算出来!」 众人愕然。 几个官员目光闪烁,其中一人捂着肚子说道:「下官腹痛。」 「腹痛?」曹颖冷笑,「从此刻开始,户部许进不许出。就算是死,也给老夫死在户部!谁敢和外界沟通消息,拿下,送锦衣卫!」 第1503章 祖上积德 永德元年的盛夏户部门外来了数百军士。 这些军士把户部能进出的门都看守的水泄不通。 但总有顾不上的地方。 户部的茅厕建在靠墙的地方,一个小吏艰难的在爬墙……他爬啊爬,终于爬到了墙顶,心中一喜,就翻了下去。 噗通! 「哎哟!」 小吏揉揉屁股,刚站起来,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 他缓缓回头。 十余军士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姿势有些丑,和咱们操练的不同!」 「他的腰腹无力,故而只能手脚发力,于是落地站不稳!」小吏指着墙头,「我是上茅厕!」 「是吗?」 「是啊!」 「拿下!」 「户部原先是杨松成的地方,朕进了长安后清洗了一遍,没想到依旧有不少眼线。」 短短两日,户部被抓十余人。 「结果出来了吗?」皇帝问道。 曹颖点头,「出来了。」 「那些贵人欠了朕多少债务?」 「多的……陛下,虽说只是追索二十年的赋税,可大多人家一直以来都是一毛不拔,若是追索,他们怕是会心疼的嚎啕大哭。」「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皇帝淡淡的道:「户部准备人手跟着军队出发。」 「陛下,此次带队的是……」曹颖问道。 「让老二去!」 天神! 让王老二那个混不吝的去,这就代表着屠刀。 别人杀人兴许会顾忌些什么,王老二杀人,天经地义! 不! 杀人对于王老二而言,是买卖! 是生意! 二哥的生意,又要开张了! 早上,王老二起床后先去修炼。 去之前他交代还在睡觉的赫连云裳,早饭必须有咸菜和胡饼。「怎地想着吃咸菜了?」赫连云裳说道:「这时节新鲜菜蔬多的是。」 「咸菜就炊饼啊!好吃。」 王老二想到了自己当年乞讨时,「那年我饿了两日,终于乞到了两个炊饼,那好心人还给了点咸菜。那时候,我觉着咸菜就炊饼是世间最好吃的食物。」 「那胡饼呢?」 「胡饼……更好吃!」 当时他蹲在市场外,等着好心人给钱或是吃的,一般来说,顶多一文钱。至于吃食,也多是些简陋的。 那一次,他吃到了胡饼。 「阿娘说,谁对你大方,你就跟着谁。」吃早饭时,王老二拿着胡饼,认真的道:「那是我乞讨许久第一次有人给我胡饼。」 「那人是谁?」 赫连云裳问道。 「陛下!」 吃完饭,王老二拿了一袋子肉干,说道:「此次我出门,大概要半月左右,家中有事你去宫中寻皇后。」 「找别人不行?」赫连云裳性情开朗,很快就在长安找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闺蜜。 「我是千牛卫大将军呢!老贼说,千牛卫是除去虬龙卫之外,陛下最亲近的侍卫。你的那些关系好是好可就怕有人居心不良。」王老二见妻子神色不善,就说道:「人心隔肚皮呢!当初我做乞丐时,都有人内斗。若是有人从你这打探千牛卫的消息……弄死!罢了,给皇后说一声就是了。」 王老二嘟囔着出门,「不能杀人的女人啊!怎么做我的娘子?」赫连云裳为之气结。 王老二前脚才走,宫中后脚来人,「娘娘请娘子进宫说话。」「马上便去。」 皇后时常会邀请些贵妇进宫说话,其中进宫次数最多的便是赫连云裳。 这是风向标,说明王老二最被皇帝看重。 「怎地还没有孕?」 一见面皇后见她肚皮平坦,就把眉头皱的很深。 「二哥他……」赫连云裳委屈的道;「二哥他不好那个。」 对于王老二而言,这个世间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臭烘烘的。赫连云裳也是如此,只是她的味道还在王老二的接受范围之内。但即便如此,对那方面的事儿王老二依旧不怎么热衷。 咸阳马家。 马溪在长安读书,马宏忠在家看守家业。 「阿郎,大郎君说了别听那些人瞎鼓捣,咱们家该雇佃农就雇佃农,搁置了庄稼,这便是想挤兑陛下呢!」 马宏忠听着仆从颠三倒四的话,骂道:「那个逆子懂什么?如今关中到处都是如此,马家若是雇佣了佃农,那些人家会善罢甘休?以后寻机便会针对咱们家。」 「那……」管事看着马宏忠,等着他的决断。 「逆子!」马宏忠跺脚,「罢了,去,雇佣佃农!」 马家率先妥协。 外界不少人在嘲笑马宏忠,甚至有人恶毒的说马宏忠的家业迟早会被皇帝吞了。 如今关中处处都在流传着皇帝贪婪的谣言。 ——皇帝抢夺关中大族豪强的奴仆。 —皇帝抢夺关中大族豪强的钱粮。 皇帝就是个饕餮,贪婪无比。 马宏忠在家生闷气,可儿子马溪来信说了,皇帝一看便是个雄才大略的,当初在北疆时,但凡守规矩的大族豪强,哪怕背地里嘀咕他依旧安然无恙。 「哎!」 马宏忠在家喝闷酒。 这一日,就听到县里来了几个官吏,以及…… 「来了好些骑兵呢!看着杀气腾腾的!」 仆役带来了消息,马宏忠惶然,「这是真要冲着咱们动手?」他胆怯了,令人架起梯子,自己艰难爬上墙头,看着官道。顺着这条官道过来,都是大族豪强的家和田地。 「廖家倒霉了。」马宏忠看到左前方的廖家冲进去了百余骑兵,等他们走时,廖家一家子在大门外嚎哭。 「阿郎,廖家哭的如丧考妣啊!」去打探消息的仆从说道:「他家老太爷去的时候,一家子都没哭的这般伤心过。」 「看来,皇帝是真下了死手。马家……他们来了。」马宏忠看到那些骑兵顺着官道下来了,不禁心中一颤。 那些骑兵在官道上勒马看着马家,指指点点的。 随行的两个小吏拿出文书。 马宏忠心跳仿佛停顿了。 马家,休矣! 「马家上次主动献出名册,乃是良善人家。此次马家更是主动雇佣了佃农来照看庄稼,这等人家……放过!既往不咎!」 「走!」 骑兵们去了下一家。 叫开门,小吏冷冷道:「郑氏二十年来偷税漏税……数额巨大,陛下仁慈,说了不用滞纳金,但,该补税多少,一文钱不能少,一粒粮食也不能减免。」 二十年的赋税,加起来是个天文数字。 「天神呐!」 郑氏家主跪在大门外嚎哭。 一家子闻讯出来,得知消息后,一边叫骂,一边嚎哭。 那些偷漏的赋税,早已被他们当做是自己的收益,该花销的花销,该存的存着。 而现在,皇帝要让他们尽数吐出来。 马宏忠一脸懵逼。 「快去打探消息 !」 仆役这次胆子大了些,趁着郑家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混进去问了一个相熟的仆役。 「阿郎,那些是户部的官吏,皇帝令各地大族豪强补缴过去二十年的赋税。」 「天神在上,二十年,那得多少?」马宏忠无需计算,就知晓能让自己吐血,「难怪廖家和郑家如丧考妣。老夫也得哭……」 马宏忠嚎哭了几嗓子,可接下来却没有来马家。 「这咋回事?」马宏忠不解,自家不敢去县里打探消息,就令管事去县里找马家的关系。 管事去了,求见相熟的小吏,可小吏却没在,说是下乡了。他在城中等了两日,小吏回来了,晒的黝黑,见到他就说道:「累惨了。」 管事笑道,「那就寻个地方喝酒,消消乏。」 二人去了酒肆,小吏喝了一杯酒,叹道:「此次长安下来的是户部的官吏,统军的大将是谁你可知晓?」 管事摇头。 「千牛卫大将军,王老二。」 「那个杀人魔王啊!」 「是啊!」小吏叹道:「陛下令各处大族豪强补税,有人不肯,当即被抄家,一家子被拿去长安,说是要流放。」 「这是何苦?」管事苦笑,「我家阿郎都准备好了,就等人上门补税,不行自己送来县里也成。」 「你家……」小吏目光古怪的看着管事,「说实话,马公可是在朝中有关系?譬如说认识什么……重臣,或是陛下身边的近臣。」管事一怔,然后说道:「若是有,阿郎何须慌作一团?」 他都自曝家丑了,小吏点头,「看来确实是没有。那便是祖上积德啊!」 「这是何意?」管事举杯敬酒。 小吏滋的一声,仰头就干,放下酒杯说道:「上次本来是要动马家的,可你家阿郎却主动把奴仆名册送到了县廨,于是逃过一劫。此次上面说马氏算是良善之家,补税少三成。 说实话,我是想通风报信来着,可那些军士盯着紧啊!上面放话了,谁敢通风报信,一家子流放。一边是看得紧,一边是流放,你说我敢吗?」 「自然是不敢。」 「我心中焦急啊!随后就跟着长安户部的人下去了。前日才听到消息,咱们咸阳大族豪强都补了赋税,就一家没补,不需要补。我便问了是哪家……」 小吏看着管事,似笑非笑的道:「那人说,是马家。」 管事心中一松,小吏说道:「此行做主的官员说了,马家主动雇佣佃农照顾庄稼,这便是识大局。知道吗?从此后,马家便是我咸阳大族的典范了。那些赋税,上面说了,豁免了!」 管事心中激动,晚些回家,马宏忠正翘首以盼。 「阿郎,上面说马氏不用补税!」 管事喝的二麻二麻的。 「神佛保佑,祖宗保佑!」马宏忠欢喜的跪地感谢。 「是大郎君!」 「啥?」马宏忠回头,「那个逆子?」 「上面说,马氏主动雇佣了佃农,识大局,于是便豁免了马氏赋税。整个咸阳,就咱们家豁免啊!阿郎!」 第1504章 温水煮青蛙 王老二坐镇咸阳,把麾下军队散开,分布在关中各处。 「大将军,新丰蒋氏托人求情。」 随行的文官寻到了正在大堂里吃肉干的王老二,「蒋氏说了,他们家和罗公家有些亲戚关系,恳请放蒋氏一马。 王老二嚼着肉干,发达的咀嚼肌鼓起,看着格外狰狞。 他把肉干咽下,瞪眼道:「罗才?」 「是!」 官员点头,心想也只有这位大将军才敢这般大喇喇的直称罗才的名号。 如今刘擎和罗才位高权重,乃是领袖朝堂的大佬。提及二人要么带爵位,或是官位,最次,你也得带个公。 王老二摸出一块肉干,慢条斯理的问道:「你觉着这个江山是陛下的,还是罗才的?」 官员被吓了一跳,「自然是陛下的。 「江山是陛下的,那些赋税又是谁的?」 「陛下说过,赋税……陛下的。」官员越发害怕这位爷的口中会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既然是陛下的赋税,别说是罗才的亲戚,就算是罗才的阿耶,也得缴税!」 王老二拍了一下案几,「谁挖陛下的墙角,耶耶便挖他的脑袋。这话,传出去!」 「是!」 别人说这话你可以不信,但王老二说的,必须信。 各地闻风丧胆,清理速度却意外的快了许多。 钱粮一车车的往长安户部拉,背后是一家家大族豪强在嚎哭。 「昏君!」 「大唐国祚休矣!" 「这个昏君,不得好死!」 两个便衣锦衣卫在某家酒楼里蹲点,听着隔壁房间一群家主在叫骂皇帝。 「要不,抓起来?」 「罢了,丽妃娘娘说过,陛下说了,挨骂又不会少一块肉,给他们骂。至少,天下人大半都在夸赞朕,足矣!」 整个关中再度沸腾。 「那些出籍的人家此刻无所事事,做工要不了那么多人,唯有移民去南周和北方。可不少人不愿意背井离乡。长安城中就有不少这等人,他们正眼巴巴的等着皇帝为他们寻出路。 陈化在杨家,给杨新相出谋划策。 「此次那个孽种再度对关中大族下毒手,不知几家敢于反抗。 杨新相摇摇头,「上次被杀的人头滚滚,如今,怕是没人敢动弹了。「郎君。」 管事面色惨白的进来。 「不必说。」杨新相平静的道:「最后才轮到我等门阀。该补缴多少,给他们!」 陈化赞道;「杨公气度。" 杨新相却摇头,说道:「杨氏虽说不缺这些钱粮,可也会伤筋动骨。且那些田地搁在那里,每年不再有产出,变成了负累… 陈化身体一震。 「不好!」 「你才想到?」杨新相摇摇头,「杨氏能支撑下去,可关中九成九的大族豪强却撑不下去。他们唯一的法子便是把田地卖了,获取钱财,用于经商。 「那些出籍的奴仆在长安等着皇帝安排,皇帝置之不理,他等的便是这一刻!"陈化面色苍白。 「你是聪明,可和那个孽种比起来,还差了许多阅历。杨新相淡淡的道。 陈化把皇帝这一系列的手段仔细回想了一番。 「他先强令各地奴仆出籍,剪除了大族豪强谋反的可能。接着不动声色看着那些人家把庄稼搁置了。是啊!自家的田地,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可一朝补缴赋税,令那些人家手头窘迫……」 世家大族积累是不少,可许多积累一时间却没法换成钱粮 。 「田地成了鸡肋,拿着毫无用处。唯一的法子便是把田地卖了。且那么多田地一起出手,关中地价会被打压的多低?」 杨新相能执掌杨家,靠的可不只是血脉。 「那些奴仆…也没钱啊!「陈化说道。 「你忘记了一件事。」杨新相说道:「老夫也是才将想到了此事。」他苦笑道:「当年那个孽种在北疆时,每年春季都会借贷给那些没钱买种子的农户,并且,是无息。只等收获后再归还。你可想到了什么?」 「他……他会借贷给那些出籍的农户去买地!」 许多大族豪强都想到了这一点。 但没法,他们只能把田地挂出来。 皇帝这一日早饭后,带着刘擎等人来到了户部。 曹颖慢的不可开交,刚带人出迎,皇帝摆摆手,「忙你们的!」曹颖回身让众人散去,自己陪在皇帝身边。 「收获如何?」皇帝问道。 曹颖指指自己的老脸,「户部的人都说臣最近红光满面,就如同是吃多了回春丹,大补啊!这户部也是如此,最近补的差点七窍流血!」老曹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可见此次收获巨大。 「天下财富在关中,关中财富在大族豪强。此次二十年赋税到手,陛下,您想打哪?」 曹颖很是大气的道:「臣保证钱粮不缺!」 「看来,户部是发了!」 皇帝微笑道:「这里有件事让你去办。」 「陛下吩咐。」 曹颖现在的模样让怡娘见了,定然会说见鬼了,老曹怎地变了个人似的。 每个人都会不乐意改变自己,唯有在压力之下。 曹颖被皇帝丢在户部,看似重用,可谁都知晓,若非当年他的那些毛病,两个宰相中定然会有他的一个。 但曹颖年纪不算大。 未来,还有拜相的机会。 这便是驱使他做出改变的动力。 皇帝对此乐见其成。 「最近关中到处都在卖地,而且手笔颇大。许多人都想出手……」皇帝眸色深邃,「特别是有些新贵,以及,那些有钱人。」 新贵这个词令曹颖心中一震。 所谓新贵,指的便是跟着皇帝起家的那些臣子。 「有了名利便想有田地,有了田地,才能传家,才能壮大家业。「皇帝冷冷的道:「多年后,又是一批大族豪强。他们在想什么?想着朕之后再无帝王敢对大族豪强如此强硬?」 曹颖点头,」陛下,人心趋利,谁不想做第二个颍川杨氏呢!」「千年世家啊!」皇帝嘲讽的道:「朕当初说过,以后再无这等世家门阀,看来,那些人是当做耳旁风了。」 有人要倒霉了。 曹颖想了想,北疆一系的人中,怕是三成都在疯狂买地。 以朕的名义,把那些田地都收了。」皇帝吩咐道:「有人争没关系,让给他们。 可谁敢和您争啊! 曹颖当即令人去操作此事。 田地买卖是由中人在操持,所谓中人,便是为双方牵线搭桥的媒介。他们在东西市挂出了田地的位置,数目,成色,以及价格,等着买主来讨价还价。 大唐立国后,关中田地就成了香饽饽,皇室自己拿下不少,赏赐功臣给了不少那些新贵们出手扫荡了不少。 经过数百年发展后,关中的田地再无一寸多余。也就是说,你想买都找不到地儿。 这叫做有价无市。 可现在大批田地被挂了出来,而且价格超低。 关中的有钱人蜂拥而动 他们快马加鞭从各处赶来,那些传递消息的军方快马都被他们拉在了后面。 大清早,市场外聚集了数百人。 大门一开,这些人就直奔买卖田地的区块。 中人们刚就位就被围住了。 「这些老夫要了。」 「这一千亩地我要了。 「」 商人的宗旨是什么? 利益最大化。 看到来的人这么多,中人们心中暗喜,随即摆出了卖方市场的大爷姿态。 「价高者得!」 那些人纷纷举手抬价。 "咳咳!" 外围有人干咳,「让个路!」 「别挤啊!」 「让个路!」 十余大汉开道,护着一个男子到了最前面。 「老夫出两万钱!」 一个大腹便便的有钱人举着胖手喊道,那胖手上戴着几个镶嵌了宝石的戒指。 「两万钱!」 这价格有些高了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目光睥睨的看着众人,「还有谁要出价?」 「咳咳!」 边上有人咳嗽,「我。」 「你?你能出多少?」有钱人冷笑道,「老夫便比你多一钱!」 这是以钱压人。 还带着些羞辱的意思。 来人看着三十余岁,而且 「是个异族人!」 有钱人乐了,「这是来调侃我等的吗?」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可有几个有钱人却没笑。不但没笑,而且面色难看。「乌达?" 来人乐了,「谁认识我?」 「乌达是谁?」有钱人问道。 那几个有钱人深吸一口气,其中一人拱手,「敢问乌统领要买多少田地?」 乌达看看那些牌子,「都要!」 那几人苦笑拱手。 「如此,我等不知者不罪?」 乌达点头,「买了的,退回去!」 「是!」 几人如蒙大赦。 有钱人觉得不对,等发现窃窃私语的中人们看向乌达的目光带着敬畏,也慌了。 「贵人是…」 有钱人试探道。 乌达说道:「咱……呸!怎地和那些没鸟的家伙学了这等口气。我在宫中做事。」 「宫中..」 「对,宫中。」 乌达指着那些牌子说道:「这些,我都要了。谁反对?」 永德元年七月,皇帝出手,横扫耕地市场。 随即,以最低价发售给那些出籍的农户。且提供无息借贷 那些农户感恩戴德,在皇城外叩首,高呼陛下万岁。 而皇帝站在宫城上说道:「朕是在温水煮青蛙,如今看来,这一锅,差不多都熟了。 第1505章 风雨之前的益州 关中的格局因为这一场革新而发生了剧变。 原先依靠着巨量人口和土地能抗衡帝王的大族豪强们蔫了。按照民间政治家们的看法,这些人如今看着依旧是庞然大物,可他们的根基却被皇帝砍断了一半。 这一半便是人口和田地,另一半更为复杂些,是他们在官场上的巨大影响力。 他们在官场上的影响力依旧还在,但却因为失去了人口和田地,显得有些单薄。 没有了人口和田地,面对掌控大军的皇帝,他们只能换一种斗争方式。 此事的余韵会很长,皇帝却把目光转向了蜀地…… 锦衣卫密谍频出,而且,玄学和云山在早些时候都派出了交游广阔的子弟去蜀地联络方外势力。 益州多山。 且山清水秀。 在方外人的眼中,便是第一等修炼的地方。 出尘,出家,好歹也得寻个令自己赏心悦目的地方不是。 否则每日看着穷山恶水,哪来修炼的心情? 故而有人说所谓方外其实也是红尘。 潜山是益州境内的名山,山是好山,清秀中也有巍峨。水是好水山间有小溪流淌,有潭水幽深,有瀑布轰鸣。 这么一座名山,自然少不了方外人喜欢,在上面结庐修炼。后来人多了,大殿林立,精舍遍地。 「有方外人驳斥,那人却说什么……若是真的六根清净,哪会在意山水好恶?」 潜山掌教霍伦站在大殿前,身后殿内的神像看着格外威严。长老江洪站在他的身侧,说道:「那些人却不知,好山好水,方能陶冶情志。若是穷山恶水,只会令人烦躁不安。」 「这话他并未说错。」霍伦说道:「若是真想修行,五音五色五味皆是虚幻。既然是虚幻,何来的欢喜与烦躁?」 江洪笑道:「我辈终究还是凡人呐!」 「这话才对!」霍伦也笑了 「说这话的是谁?」江洪问道。 「玄学庄信。」 「那个酒鬼?」 「酒兵系便是靠着饮酒来感悟秘技,酒量越好,领悟的越深。」「那庄信的酒量如何?」 「不知。」 一个弟子从山门那里上来,行礼,「掌教,有客人来访。」 「哦!」霍伦问道:「可有名帖?」 「没有,来人说姓庄。」 「咦!」霍伦一怔,「那人长什么样?」 「长得……有些憔悴,不过腰间有个硕大的酒葫芦,如今正在山门外喝酒呢!」 「这是说不得啊!」霍伦有些意外。 江洪说道:「长安那位当初可就是在玄学就读,后来玄学也跟着他一路去了北疆,说是一家人也不为过。如今蜀地与长安剑拔弩张,庄信却来了益州,掌教,来者不善呐!」 「不论如何,总不好拒绝。师弟你代老夫去迎一迎。」 「也好!」 江洪一路到了山门外,就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乱糟糟的男子依在山门柱子边上,仰头灌酒。 「蜀地的酒,也太绵软了些,不及北地的酒水甘冽!」 这人正是酒兵系大佬庄信,听到脚步声,他洒脱回身。 「潜山长老江洪。」江洪拱手。 「玄学庄信!」庄信提着酒葫芦拱手。 这人,果真是酒不离口啊! 「请!」 「多谢。」 二人拾阶而上。 江洪试探道:「不知庄公此来是……」 「寻你们掌教饮酒。」 庄信提提酒葫芦,咽喉动了一下,打开塞子又灌了一口。 呵呵! 几番试探,庄信就是不说来意,江洪也就歇了心思。 霍伦是在后面的院子里见的庄信,这里是潜山内部,就算是说些什么,也不用担心有人告密。 「老霍!」 庄信见到霍伦,咧嘴一笑,捶了他肩膀一拳。 霍伦轻松避开,指着他笑道:「还是这般大大咧咧的。」 「我玄学修的是洒脱,我酒兵系修的便是这等洒脱!」 二人相互寒暄了一番,霍伦问道:「听闻玄学如今在长安又执掌了国子监,算是春风得意了。」 「掌教其实并不想重回国子监。」庄信说道:「只是陛下盛情难却罢了。」 「好歹,也是一份基业!」说实话,霍伦很是羡慕玄学这等被帝王罩着的惬意。 「老霍,如今潜山在益州可还好?」庄信问道。 「哎!」霍伦叹道:「好不好的,还活着罢了。」 「就没想过换种活法?」 「你这话……」 「伪帝在益州穷兵黩武,潜山大概也少不得被他骚扰吧!」「那位遣使来潜山,让潜山派出好手去护卫他。」 「你答应了?」 「桐城的校场都扩建了三次,校场上每日喊杀声震天响,你觉着老夫能不答应吗?」 「也是。」庄信点头,「其实,人呐!得宽容。」 「这话没说错,可得看人来。有人睚眦必报,爱株连。」霍伦看着庄信。 「睚眦必报,是对外。株连也是如此。关中啊!老夫出发前正在风起云涌,不过,有人说了,不搞株连那一套。」 「哦!果真?」 「老夫难得出来一趟,你觉着便是为了骗人?」 「也是。」 「老霍,你这里可有美酒?」 「有倒是有,只是你不嫌弃太绵软?」 「这世间的美酒,就如同世间的美人,各有千秋啊!」 「走,老夫带你去!」 「今日不醉不休!」 当时,霍伦被庄信灌的大醉。 他在呼呼大睡,庄信却飘然而去。 江洪挽留,庄信却说难得出来,要在益州各处转转。 霍伦醒来时,江洪在等候。 「弄些水来。」 霍伦头痛欲裂,几杯茶水下去犹自觉得不舒服,竟然想吃甜食,江洪令人去寻,最终寻来了饴糖。霍伦连吃了几大块,吃的胃酸直冒,这才罢休。 他用布巾擦擦手,干咳一声,「糖吃多了,痰多。」 这不是废话吗? 江洪想知晓他和庄信谈话的结果,却不好催促。 「富贵多了,骨头软。」霍伦拿着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幽幽的道:「长安那位帝王的意思,最低要求,便是要求我等方外不得干涉这场同室操戈。」 「掌教如何想的?」江洪觉得这事儿有些令人纠结。 「蜀地封闭,进出艰难,故而蜀地人固执,且守旧。蜀地不少人都觉着桐城那位才是皇帝,而长安那位乃是逆贼。」 霍伦的咽喉涌动了一下,有些后悔吃多了饴糖,「可如今天下大势渐渐明晰,长安那位一统之势不可阻挡……」 「蜀地易守难攻。」江洪说道:「若是一意坚守,牢不可破。」「正是因为如此老夫才犹豫再三。」霍伦抬头,「桐城那位若是一意坚守,至少十年,乃至于二十年之内能安然无恙。」 「啧!那咱们还真不好表态 !」 「难!」 「那当如何?」 「等!」 「等长安大军出动,看看初战如何。」 蜀地多处方外之地陆续迎来了来自于长安的客人。 多番勾兑后,一些方外势力答应投向长安,一些势力却婉拒。但没有一家势力敢于出卖来人。 大家都在观望。 等着长安大军出动的消息。 随即而来的不是什么长安大军出动的消息,而是皇帝在关中发动革新的消息。 「天神!」江洪都傻眼了,「这人,竟然是要与天下人为敌吗?」在天下人的眼中,大族豪强便是天下人。 你要问那么普通人呢? 不好意思,在这些人的眼中,普通人,不是人。 霍伦叹道:「这位可谓是大刀阔斧啊!只是不知后果如何。」消息已经到了李泌那里。 「他疯了!」 杨松成亲自送来的消息,而且,这位一直以来城府深不可测的国丈,第一次爆粗口。 「那个小***,他竟敢动我世家门阀的根基!」 以往李玄无论是马踏杨家,还是如何,杨松成都能置之不理,可此次却直接挖掉了杨氏一半根基。 老狗恼火了! 李泌不动声色的看了杨松成一眼,说道:「他就不怕反弹?」 「那人行事胆大妄为,陛下,臣请马上派人去联络关中大族……许以厚利,鼓动他们动手!」 杨松成的眼中多了厉色,「务必要让那个小***付出代价。」 皇帝自然从善如流。 淳于山接着来请见,就差嚎啕大哭了,请李泌马上出兵关中,解民倒悬。 这些所谓的神灵,往日里看着云淡风轻,那是因为并未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此刻他们被皇帝打痛了,丑态百出! 韩石头冷冷看着淳于山,心中却有些担忧。 他深知那些大族豪强的厉害,觉得小主人太过急切了些。 慢慢来啊! 韩石头行走在刚建好入住的行宫中,身边跟着孙老二。 「小主人此举,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孙老二说道。 「不稳住关中小主人也不能出兵蜀地。而关中最让小主人忌惮的便是世家大族手中的人口。把那些人口夺了去,那些人便会变成缺了大半牙齿的老虎。」 韩石头自然知晓小主人此举的深意,「可这是在冒险啊!」 李泌心情因此大好,难得的喝的大醉,醉后喊道:「李四郎,你这是自寻死路!」 孝敬皇帝有四子。 李玄排行第四。 过了没多久,镜台的密谍送来消息。 「关中反叛!」 「好!」 李泌满面红光,越发的勤于操练大军。 连做梦说的梦话都是反攻关中。 第1506章 换个皇帝吧 「孽种,小***,你不得好死!」 寝宫中传来了李泌的梦呓。 韩石头站在外面,对那些内侍宫女投以警告的目光。 众人低头。 李泌的丑事,不能说。 这里是益州的李泌行宫。 有人建言把行宫修建的更庞大一些,如此才符合李泌的身份不是。可这话才将放出去,益州官员们都如丧考妣。刺史肖真冒死进谏:「陛下,大军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修建行宫的花费不计其数,加之征发了许多民夫蜀地……要民怨沸腾了。」 再特么扩大行宫规模,不等长安那位杀神率军赶来,蜀地的百姓就能把你从御座上拽下来,架口锅炖了。 李泌呵斥了肖真,可最终扩建行宫之议还是烟消云散了。 大手大脚惯了的李泌极度不适应这等抠抠搜搜的日子,为此多番和臣子商议如何弄钱。 杨松成多年户部,开口就是核心:弄钱就两条路,开源与节流。节流……军队是个吞金兽,你不给吃的,这头巨兽回过头就会吃了你。 官吏们的俸禄给不给? 不给小心他们和长安的杨逆勾结。 李泌把目光投向了随行的那些权贵***们。 上次他敞开口子,放了许多人回去。可有不少人却异常坚定的要留在蜀地,这些人多是和北疆军,或是和李玄有仇。 这些人都是能花钱的主,虽说到了蜀地,可每年的钱粮该给的还得给,该加封的还得加封。 李泌放眼看去,竟然找不到节流的地儿。 至于开源,得了吧! 蜀地封闭,物产就那么多,怎么开源? 唯一的法子便是经商。 商税就成了李泌唯一的希望,他第一次接见了那些‘肮脏,的豪商,鼓励了一番。 就在豪商们欢欣鼓舞时,商税,提升了。 豪商们愕然,这才发现李泌是想从自己身上搞钱,顿时躲在家中破口大骂昏君。 寝宫里传来了咳嗽声,韩石头推开门,「陛下?」 「嗯!」 李泌缓缓坐起来,眼神定定的看着虚空,「朕做了个梦。在梦中,那个孽种攻打蜀地,被朕亲手击败。那个孽种跪在朕的身前嚎啕大哭,哀求朕饶他一命。朕……」,李泌猛地挥手,「朕亲手斩杀了他!」 「陛下英武!」 韩石头举着烛台过去,见李泌额头全是汗水,面色潮红,就知晓是做了噩梦。 兴许,在梦中被斩杀的是他。 李泌起床,走出去活动了一番身体。 「太上皇那边如何?」李泌问道。 「就是喝酒作乐,说什么……及时行乐。」韩石头觉得李元大概是最懂的享受的人,虽然那个享受是麻醉,但总比清醒时备受煎熬的好。 「他害怕了。」 李泌古怪一笑,「他怕了那个孽种。」 韩石头低头。 吃了早饭李泌召集群臣议事。 今日商议的是方外势力的整合。 「杨逆麾下有玄学与云山等方外门派,修士如云。最近蜀地发现了不少陌生的修士,臣以为,多半是杨逆的探子。」 赵三福介绍着情况。 「收拢他们。」李泌淡淡的道:「让他们派出好手到桐城听令。」赵三福一脸为难,「陛下,那些方外人多半在敷衍,派的人手修为不高,架子却大。」 李泌冷笑,「大军是作甚的?」 长安那个孽种收复云山修士的经历早已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先是派宁雅韵去好言劝说,云 山不听,出门一看,大军就在山门之外。听,富贵荣华。 不听,大军掩杀,灭门! 选哪样? 云山掌教郭云海知趣的投靠了李玄,在后续的征伐中为那个孽种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个孽种能用大军威胁方外门派,朕,为何不能? 赵三福心中冷笑,「是!」 可他知晓,那些方外门派定然还是虚以委蛇。 大军堵门? 大军来之前老子就卷带着家当跑了。 来! 山门留给你! 郑琦说道:「关中那边风起云涌啊!那些大族豪强组建了联军,正在向长安进发。陛下,臣以为,大军可以出击了。」 李泌心动了……出兵的念头一直在脑海中萦绕,但他需要咨询专家。 目光转动,李泌看向了张焕。 耷拉着眼皮子,大有成为黄春辉第二的张焕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 目光越过他,找到了魏忠。 「魏卿以为如何?」 张焕觉得李泌吃错药了,竟然问魏忠。 魏忠的女儿和长安那位交好,且魏忠当年也曾和那位有些交情,故而被李泌猜忌。 魏忠却觉得李泌这是在寻借口弄自己,谨慎的道:「臣最新头脑晕沉,不敢妄言。」 李泌不以为忤,看向右武卫大将军陈潇,「陈卿。」 在落凤坡时,陈潇和右骁卫大将军杨明和的麾下发动了兵变,逼迫李泌处死杨氏兄妹。按理,李泌该把这二人千刀万剐。可一旦杀了二人,随行的军队担心他要报复,必然会再度哗变。 故而陈潇和杨明和的境遇反而更好了些。 这不是纵容藩镇和权臣吗……赵三福看着这一幕,心中越发的觉得好笑了。 和李泌的蝇营狗苟相比长安的那位小老弟更为大气磅礴……只是,以后怕是不能叫他小老弟了。 想到这里,赵三福不禁怅然。 陈潇最近胖了些,「陛下,臣以为当谨慎。」 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右骁卫大将军杨明和马上为亲密战友辩护,「陛下,蜀道难,不只是对于对手,咱们也难啊!蜀地之外,杨逆派了大军驻守,且修建了堡寨,易守难攻……一旦攻伐不利,长安大军顷刻间便能赶来。到了那时,我军进退两难呐!」 两个棒槌……张焕心中冷笑。在他看来,就算是不能出击,可也能袭扰。在不断袭扰中,一旦对手露出破绽,便是出击的时机。李泌眼中多了冷意,一腔热血被这番话冻成了冰坨坨。 「陛下无需担心。」郑琦出马劝道:「当初高祖皇帝在关中起兵,很快便席卷了整个关中。杨逆在关中立足未稳,自然难以匹敌……」「是啊!那些大族豪强一旦联手,说实话,实力令人胆寒。」「杨逆自作孽,我等坐观就是了。」 群臣叽叽喳喳的,成功把李泌出兵的念头打消了。 晚些各自散去。 赵三福出了行宫,几番转向,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郑远东正坐在小巷子里的酒肆中。 「老哥看着气度不凡,可是商人?」 酒肆不大,加之身处深巷之中,生意不大好。此刻没生意,掌柜就自己弄了一壶酒,坐在郑远东对面和他说话。 「正是。」郑远东点头。 「如今经商不好。」掌柜摇头。 「为何?」郑远东问道。 「皇帝征税太多,本就没多少收益,这一下,全成他的了。」掌柜牢骚满腹。一口酒水和下去,砸吧着嘴,觉得水掺少了。 郑远 东笑了笑,「可总得要做不是?」 「是啊!」掌柜怔怔的看着案几上的酒壶,「若是,能换个人就好了。」 「咳咳!」赵三福来了,掌柜赶紧起身招待。 「我二人说说话。」赵三福摆摆手,掌柜知趣的道:「有事说话。」 掌柜出去找人说话,赵三福坐下来,「他想出兵,被止住了。对了,今日朝议你为何不去?」 「你觉着,当下的朝议还有意义吗?」郑远东说道:「连深巷中的酒肆老板都想着能否换个皇帝,让老夫有些茫然。」 「再造大唐是咱们的心愿,可如今长安在大张旗鼓的革新大唐,为此,他不惜与关中大族翻脸。而咱们,却还在蜀地苟且。老郑,咱们的念头,该搁下了。」 「多年的念想,一朝搁下,这人就觉着……前半生都白活了。」「可好歹还有后半生不是?」赵三福举杯「北辽没了,南周没了,关中大族一旦被压下去,老郑,这个局面你我当初可曾想过?」郑远东摇头,「当初你我也就只敢想着能与关中大族抗衡,至于压制他们,过往千年的帝王谁没想过?可但凡出手的,都碰了个头破血流。」 赵三福喝了一口酒水,微微蹙眉,「掺水了,寡淡无味,还发酸。」 「这酒水,可像你我二人?」郑远东笑道:「你我二人这些年也算是志存高远,一朝美梦破灭,雄心壮志寡淡无味。看着长安那位大刀阔斧的做了咱们没敢想之事,心中发酸。」 「老郑,关中局势一旦稳定下来,长安那位定然会准备攻伐蜀地。你我,当何去何从?」赵三福问道。 郑远东拿着酒杯,目光平静,「这个问题老夫想了许久。说实话,投靠长安那位,老夫心中……有些不甘。」 「可若是不投靠……后半生你就只能回家种地。」赵三福玩味的道。 「若是关中联军起势,这大势,又不同了。」郑远东有些犹豫,「老夫最近犹豫再三,觉着,当等关中大局定下来再说。」,他看着赵三福,「你呢?何去何从?」 「我?」赵三福笑道:「镜台是伪帝的狗,我做狗太久了,如今,想做人。」 赵三福起身,微微颔首,往外走去。 他走到了门口,抬头,眯眼看看天空。 一个年轻人冲进了小巷,喊道:「大事件,大事件!」 砰砰砰砰砰砰! 开门的声音不绝于耳。 瞬间,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挤满了人。 有人问道:「是啷个大事件嘛?敢哄老子,回头让你晓得锅儿巴是铁造嘞。」 年轻人喊道:「关中联军被长安的皇帝灭了。」 这个天下,终究要不可抑制的向长安那位靠拢了。 赵三福回身,看着郑远东。 「你呢?何去何从?」 郑远东仰头干了杯中酒。 把酒杯一掷。 「告诉陛下,臣郑远东,愿做内应!」 第1507章 野火烧不尽 常朝后,李泌照例去校场校阅了正在操练的军队。 「其实,在当年两度发动宫变之后,朕就再也不信武人了!等到了落凤坡之后,朕恨不能灭了这些不忠不义之辈!」 看着那些跪地高呼万岁的将士,李泌感慨的道,并举手回应。韩石头默然。 「就说张焕,从南疆归来之后,便如同死蛇,他想什么朕知晓,不外乎便是想着功成名就之后,便不想折腾了,就此保住一世英名。可那个蠢货却不想想,唇亡齿寒,若是朕败亡了,他难道还能讨好?别忘了,那个孽种麾下大将不少,没他站的地儿!」 韩石头干笑一下。 「杀!」 大军开始操练,李泌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一边说道:「至于陈潇和杨明和,那两个逆贼朕当下只能先忍着,等关中出了结果,若是那个孽种败亡朕当斩杀此二人,用他们的头颅祭旗,誓师出征。」「魏忠……可惜了。」李泌冷笑,「前阵子有人给魏灵儿说亲,魏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魏灵儿多大了?不婚,在等什么呢?等那个孽种?」 韩石头看到一骑飞也似的往校场来。 「说来说去,朕这些年最大的错误便是未曾栽培几员大将,否则,怎会受制于武人?此刻,朕总算是知晓了南周帝王以文制武的用意。」 「陛下!」韩石头指指来人。 「是镜台的人。」 来人在高台下验证身份,疾步上来。 「陛下!」来人跪下行礼。 「说!」李泌鼻息咻咻,盯着来人。 按时日,关中那场大战,也该初步出个结果了。 若是孽种败亡…… 「关中联军十余万与杨逆大战,惨败……」 关中,大局定矣! 关中,历来都是中原王朝的核心。而那些大族豪强却成了帝王的心头大患。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想压制住这股势力,可却力有未逮。而多年来,帝王打压关中大族豪强的手段多隐晦,从未有帝王敢动兵。 可李玄动了。 韩石头担心不已,恨不能插翅飞到关中去,劝说小主人改弦易辙。 他觉得小主人在行险。 可现在……关中联军败北。 失败后的大族豪强们还有什么? 他们最为犀利,最令帝王忌惮的人口,没了。 还剩下什么? 韩石头想仰天长啸。 想咆哮,以发泄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 突然,肩头一沉。 李泌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道:「那个孽种,那个孽种……」 「陛下,保重身子啊!」 韩石头见李泌面色惨白,不禁惶然。 你可万万不能倒下啊! 李泌强笑了一下,「朕无碍!无碍!」 他看看那些将士,「回了。」 下台阶的时候,李泌步履蹒跚,韩石头担心他滚下去,赶紧上去扶了一把。 「朕无碍!」李泌再度强调着。 可一股子暮气,却油然而生。 关中是李泌手中握着的最后一根稻草,关中联军大败,他两手空空,再无力与李玄争锋。 当下,唯有死守蜀地,剩下的,交给天意。 消息已经传疯了。 「好!」 周勤闻讯后,拎着老狗在家中转悠,满面红光的道:「今日天气不错,准备酒肉,全家畅饮!」 他一路溜达到了周遵的书房外,见儿子怔怔的看着地图就笑道:「怎地,在为子泰筹谋如何攻打蜀地? 」 「论征伐,我做子泰的弟子都不够格。我只是在想,子泰想要什么。」 「你说关中之事?」 周勤进来,把鸟笼子搁在地上,自己坐在一旁。 「关中大族豪强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剩下的必然噤若寒蝉。子泰的性子我知晓,他不会见好就收,必然会顺势压制。阿耶,天下大族豪强都在北疆军的马蹄之下瑟瑟发抖,子泰这是想彻底清洗?」「不能吧!」周勤摇头,「他清洗了天下大族豪强,那谁来掌控地方?就靠那些官吏?若是没有地方豪强制衡,那些官吏迟早也会沦为贪官污吏。」 「且就算是天下大族豪强被清洗干净了,可他麾下那些文武官员,那些亲戚朋友,十年二十年后,将会蜕变为大族豪强。这,不就是他最厌恶的轮回吗?」 「想这些作甚?」周勤很是洒脱的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 「可周氏怎么办?」 周勤回身说道:「三郎遣人来说,阿宁令人出宫告诫他,周氏当为表率。三郎顶不住了,只能依从。没了那些人口,阿耶,周氏……就是个空壳子。」 父子二人默然。 老狗在鸟笼中耷拉着脑袋,仿佛感受到了那股子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周勤问道:「那你想如何?国丈大人!」 周遵苦笑,「不知。」 「你觉着,能反抗吗?」 「不能!」 「那么,闭目享受吧!」 「风雨欲来啊!」 蜀地的气候多变,早上还在阳光灿烂,可快午时时,天空中却乌云密布。 黄春辉站在院子里,伸手拍拍身边大树的树干,说道:「关中平定,天下大势就稳固了。这江山,也就坐稳了。」 黄露在边上喜上眉梢,「阿耶,谁能想得到,当年您提拔的那个少年,如今竟然做了帝王。」 「老夫不在意这个,老夫只是有些茫然。」 黄春辉叹息,「北辽啊!多年的大敌说没就没了。南周啊!一直以来牵制大唐的跳蚤,说没就没了。这关中的蛀虫们啊!为害天下千年,也说没就没了。他把老夫以前厌恶的东西尽皆灭了。那么,老夫活着还有什么劲呢!」 「阿耶,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黄露被吓到了,「等蜀地一破,咱们就能回家了。」 「想着荣华富贵?」黄春辉问道。 黄露犹豫了一下,「说不想是骗您的。想。」 「老夫对他有知遇之恩,若是能回到长安,少不得一个公侯。可大郎啊!」 「哎!」 「得了公侯之爵,家业便会迅速扩大。十年二十年后,咱们家会变成什么样?」 黄露一怔,「您是说……」 「会蜕变成老夫厌恶的大族、豪强!」 黄春辉背着手,缓缓走向大门。 「阿耶……」黄露有些茫然。 「这是个轮回!多少年了,灭了一茬就再生出一茬,就如同是野草,点把火烧了,看似没了。可那根系却在地底深处,只等春风一至,便再度发芽…… 而那根系,叫做,欲望!」 黄春辉走到家门外,对面蹲着两个乞丐,见到他后,竟然笑了笑。 黄春辉也笑了笑,然后看着长安方向,说道: 「子泰,你灭了这一茬野草可人心难测,欲望如火,你如何遏制?」 魏忠如今也算是无事一身轻。 早上起来修炼,吃完早饭,便在家中溜达,溜达的累了,便去书房看看书,写写字。 这是标准的致仕官 员的日子,刚开始魏忠还觉得很惬意。可时日长了,倍感无聊。 「阿耶!」 书房里看书的魏忠板着脸,「怎地又出来了?」 昨日魏灵儿偷跑出去,被魏忠罚在自己的房间禁足一日。「阿耶!我听她们说,关中那边的联军败了?」 魏灵儿冲进来,风风火火的性格令魏忠头痛,他放下书卷,捂额道:「你关切此事作甚?」 「那,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攻打蜀地了?」 魏忠点头,「北辽覆灭,南周束手,关中被镇压,那位举目四顾,竟然难觅敌手。如此,下一步就该来蜀地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李泌此刻,必然惶然不安。」 「那……阿耶你站哪边?」魏灵儿问道。 「李泌想杀为父久矣,你说为父能站哪边。」魏忠叹息,「可惜无法联络长安。」 李泌对重要人物盯的很死,周氏,王氏,黄春辉,魏忠……这些人家的一举一动都在镜台的眼中。 周氏当初就尝试过,周勤令一个管事和长安联络。结果管事在出益州之前就被拿下了,随后头颅被扔在周家大门外。 「那,若是我能找到人呢?」魏灵儿说道。 「你?」魏忠看着女儿。 「是呀!」魏灵儿俏立在那里。 「难道……」魏忠起身看着外面,冷冷的道:「谁?」 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看着村姑般的平庸。 「锦衣卫花花,见过魏公!」 「灵儿你……」魏忠这才明白,原来是锦衣卫找上了女儿。 魏灵儿说道:「阿耶,伪帝倒行逆施,难道你还能忍?」 「你先出去!」魏忠指指门外 「阿耶………」 「出去!」 魏灵儿恹恹的出去了。 「坐!」 魏忠颔首。 「多谢。」 花花坐下。 「长安那位……可有什么打算?」魏忠问道。 陛下二字终究没说出口。 花花说道:「关中此刻噤若寒蝉,陛下后续还有些手段。只等关中彻底安定下来了,便领军攻伐蜀地。此战,大概便是中原的最后一战。陛下只想拿住伪帝父子,至于其他人……」 这话里没提西疆,仿佛那是土鸡瓦狗,一巴掌就能拍死。 魏忠知晓,这是在让自己表态。 「灵儿与他多年交情。」 这人竟然想送女儿! 但花花转念一想,魏灵儿年岁不小了,却一直未婚,何尝不是在等着皇帝。 想想皇帝那长依旧俊美的脸,花花不禁暗叹: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好啊! 「此事我没法干涉。」花花摇头,「不过,魏公的爵位依旧。」这是皇帝最大的善意。 「我来,是因魏公以往与陛下的交情。」 花花平静的伸出手。 「陛下说,他伸出了手,莫要让他的情义掉落尘埃!」 魏忠侧身跪坐,冲着长安方向行礼。 「臣魏忠,愿为陛下效命!」 门外偷听的魏灵儿挑眉,无声挥拳。 第1508章 情断义绝 李泌喜欢睡到自然醒,连带着贵妃也跟着改变了自己的作息时间。可现在她却在尝试早睡早起。 早上睁开眼睛,生物钟在提醒她该再睡一会儿。 贵妃睁开眼睛,看着依旧有些陌生的房间,楞了许久。这不是宫中啊! 她起床了。 门外有侍女听到动静,「娘子,郎君昨夜喝多了说是早饭就不一起吃了。」「知道了,那便送来。」 「是!」 来到兄长家住下后,兄妹二人几乎每顿饭都在一起,连带着和嫂子的接触也多了起来。刚开始嫂子还很是客气,渐渐的就多了试探。 说什么······当初陛下救过你。 皇帝重情,在救出梁氏兄妹后,这个名头越发响亮了。嫂子在暗示她,既然皇帝重情,能否······你懂的。 这话是让她去和皇帝套交情,为梁靖牵线。可一个女子如何与一个男人套交情? 唯有卖弄风情,用姿色去吸引男人。 长安有许多圈子,其中一些圈子便以这等手段来谋取利益。长安多贵人,贵人最喜开趴体,也就是各种聚会。 聚会上,自然少不得女子。 而那些女人便在这等聚会中游走于各种男子之间,一颦一笑,一勾一搭,有人深陷进去,有人却深谙此道,不但能撩的男人们心痒难耐,还能保持着清白身。 贵妃对此只是冷漠以待。 她经历了两个男人,在那两个男人中煎熬着,直至落凤坡后,终于解脱了。她甚至对男人生出了惧意,觉得男人便是洪水猛兽,只知晓欲望的动物。梁氏虽然没落了,但钱财却不缺。故而家中条件不错。 吃喝不愁,可贵妃却倍感茫然。 她不知晓自己活着为何,每日好像就是在熬。时光仿佛停滞了,每一瞬都慢的让她想到了步展蹒跚的老妪。 看着铜镜中那张依旧妩媚的脸,贵妃自嘲道:「多年后,依旧会变成老妪。」「娘子,吃早饭了。」 早饭送了进来,很是丰盛。 嫂子哪怕对她隐隐排斥,却不敢在生活上懈怠她,否则梁靖察觉后,弄不好真会休妻。我如今一无所有,可,好歹还有个兄长! 贵妃笑着吃了早饭。 有侍女来了「郎君起来了,说昨夜和人饮酒,得知陛下怕是要准备出兵攻打蜀地,便令奴来问你娘子,伪帝的身子究竟如何?」 这话一听,贵妃就知晓兄长是想向皇帝献策。 伪帝毕竟年岁大了,若是身子不好,那么便是一个可供利用的弱点。 而核心,必然是想让她说出伪帝的心思······也就是思维方式。这等机密唯有多年枕边人才知晓。一旦知晓了伪帝的思考方式,在攻打蜀地时,便能提早预判伪帝的应对。 这便是兵法中的庙算。 果然,皇帝这个当世名帅并非浪得虚名。 贵妃拿着筷子,呆呆的看着菜肴,「我······不知。」她突然把筷子放下,「我吃饱了。」 贵妃起身出去,在小院子里踱步。脑海中,那些年的岁月飞快闪现。 青春年华成为宗室妇,在蜀地引发了轰动,都说杨氏女有福气。那时,那个男人还只是皇孙,她的男人是皇孙之子。 二人之间无忧无虑,把日子过的如蜜里调油。甜美的令她多年后依旧会不时梦到。 武皇垂暮,她的公公率人发动宫变,李元登基李泌为太子。父子二人一朝翻身,便在家中大肆庆贺。 席间,贵妃颇为欢喜的给公公敬酒。 李泌喝了酒,然后,竟然给了她一个眼色。多年后,贵 妃依旧记着那个眼色。 是挑逗,是暗示。 当时她却觉得自己想多了。 没有一年,李泌再度发动宫变,她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子妃。日子越发的好了。 贵妃觉得这个世界都在对自己微笑。 李泌做了皇帝,对太子却越发好了,不时赏赐些美人。太子背地里对她说道:「自古帝王对太子从未有过这等慈爱。」 贵妃多了些竞争对手,但却只是心中微酸,毕竟太子是未来的帝王,女人只是个玩物罢了。 日子波澜不惊的流逝着···... 直至一次家宴上,李泌突然问了太子:「听闻,东宫女人颇多?年轻人,要戒之在色。」太子惶然请罪。 李泌抚须看了贵妃一眼,「你如此,可对得住梁氏?」那一刻,贵妃宛若听到了惊雷。 那个眼色再度浮上心头。 太子后院的事儿,除非是闹得不像话······即便是闹的不像话,也不该帝王出手管束,而是该皇后来干涉。 皇帝越俎代庖······贵妃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默然,但眼中一抹讥诮之意却被贵妃看在眼中。太子请罪,皇帝却看着梁氏,淡淡的道:「可惜了。」轰隆! 那一夜,贵妃的脑海中一直在轰然作响。她和太子相对惶然。 太子安慰她,兴许阿耶只是在怪责孤。 可第二日,皇帝又送了几个美人到了东宫。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在告诉太子:这些女人交换梁氏,够不够?贵妃彻底慌了。 太子也是如此。 随即,太子去请见李泌。 贵妃在寝宫中写了绝笔书,案几上还摆放着一匹白绫。她发誓宁死不从。 太子回来了。跪在她的身前。 「你若是不从,孤必然难逃一死!」那一刻,贵妃觉得天塌了。 她想死。 可太子却苦笑道:「阿耶下手狠辣,须知,你还有亲人。」贵妃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子。 这个她眼中的良人,竟然用自己亲人的生死来胁迫自己去从了李泌。太子低着头。 贵妃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心死了。 她麻木的去了后宫之中。 那一夜,她笑的很是妩媚,令李泌欢喜不已。从此,她就成了贵妃。 但,从此,世间男人在她的眼中,便是畜生!不! 是畜生不如!贵妃越走越快。「阿妹!」 宿醉刚醒的梁靖来了,看着颇为憔悴。「我刚进宫求见了陛下!」 「哦!」贵妃心想,你这是想把我献给皇帝吗? 「我当初好歹也和伪帝相处了一阵子,便把自己所知的告之了陛下。陛下颇为欣慰。还问了你的境况。我说······你最近身子不好,想出远门去散心!」 梁靖揉揉难受的腹部,「为兄如今没了权力,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不过,却能为你遮蔽风雨。去吧!出门转转,一两年后再回来。等你归来时,物是人非,大家都忘记了当年事。」 贵妃回身,眼中有些泪水。 「哭什么呢!」梁靖最怕女人哭。贵妃说道:「阿兄,你带我入宫!」「去作甚?」 「我知晓老狗许多心思······」 ······ 再度相见,一个是帝王,一个是普通女子。「见过陛下。」 「坐。」 皇帝在偏殿见的贵妃。秦泽也在。 「听闻,你知晓些伪帝的心思?」皇帝问道。「是!」 「一个人遇到 事会如何想,唯有多年的枕边人才知晓的最清楚,朕想过问你,可仔细想来,却觉着不妥。」 皇帝接过秦泽递来的茶水,说道:「让一个女人亲口说出自己男人的隐私,不地道。故而朕并未令人去问你。没想到你却主动来了。还是那句话,你可选择不说。」 贵妃心中一震,「陛下,奴·····」 皇帝微笑道:「就算是没有这些,朕依旧能率军破了蜀地,拿获伪帝父子。」贵妃感受到了和李泌截然不同的气息。 自信,还有些霸道。 最后,她觉得更像是睥睨。还有些轻蔑之意。「奴愿意说。」 贵妃开口,「老狗······李泌看似威严,实则最是怯弱,早些年行事果决,可渐渐的,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边上有人在记录。 皇帝眯眼听着,屈指轻轻叩击着案几。吕吕吕! 这声音伴随着贵妃的声音,竟然格外悦耳。 「······他厌恶武人,常说武人跋扈,若非可以,他定然要效仿南周帝王,以文制武。」 「他躲在梨园中,不只是在享乐,更是······他不喜被人窥探,哪怕是臣子。可宫中少不了各家的眼线。于是他便打造了梨园。梨园中服侍的人都被仔细甄别过,身家清白······」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人活到了这等境地,就算是做了帝王,有意思吗?」贵妃抬头,红唇轻启,「奴觉着,能让李泌觉着自己在活着的,唯有权力。「朕知晓了。」 皇帝看着贵妃。眼前的女人说起来也是可怜,一身周转于伪帝父子之间,还眼睁睁的看着伪帝弄死了自己的前夫······那种滋味,大概唯有她自己能体会。 「陛下!」贵妃突然问道:「陛下可是要准备出兵蜀地吗?」皇帝并未遮掩自己的意图,最近几日开始频频召见大将们。 「时机差不多了。」皇帝点头「早些拿下蜀地,天下一统,如此,许多事才好施为。」贵妃起身,「奴有个不情之请。」 「说!」皇帝眯着眼,有些不悦。 「若是能拿获伪帝,能否请陛下令人带去奴的一句话?」 贵妃咬着红唇,见皇帝看向自己的眼中并无欲望,心中不禁感慨,这世间,终究是有伟男子。「可以,要带什么话?」 「老狗,看到你不得好死,我很是欢喜!」 第1509章 天生神力 女人一旦恨了谁,那股子恨意能延绵多年。」皇帝把贵妃的那番话说给了皇后听,并感慨着女人记仇。 「男人难道不记仇?」周宁说道:「石忠唐隐忍多年,一朝谋反。」 「为何不说朕?「皇帝笑道。「臣妾不敢!」周宁福身。 「朕赦你无罪!」皇帝板着脸,然后夫妻相对一笑。 偶尔耍个花枪,能增进夫妻感情。而宫外,年胥却很是头痛。 「当初汴京的年轻俊彦任由你挑拣你不肯,如今到了长安,咱们又是这等身份,如何能寻到好姻缘?」 他们的住所是朝中安排的,算是不错,宅子不小。 而且皇帝还大气的赏赐了不少钱财,虽说只是从战利品中转个手,但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有钱,有豪宅,年胥一家子在长安的日子不算难过。 唯有一个麻烦,那便是不能乱跑。 出门没问题,在长安城中转悠没问题。但若是想出长安,就必须得申请,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才能出发。 年胥年岁大了,没有什么出游的念头。但看着女儿,却有些头痛。 这是年子悦的书房,里面放着许多新。 她抬头,仿佛带着灵气的眼眸中多了些不满,「父亲,能不提此事吗?」 「不能!」 老父亲发火了,「若是在为父去之前不能看到你儿女双全,为父死不瞑目!」 「您何苦呢!」年子悦隐蔽的翻个白眼,「你看,这阵子不是来了不少媒人吗?」 「可那些男人多是垂涎你的姿色,且身份低微,如何配的上你?」 「兴许,某一天我便看着某个男人心动了呢?」年子悦随口糊弄着。 「兴许兴许!"年胥起身,「这几日外面有传言,说皇帝在准备攻打蜀地。子悦,你告诉为父,你对皇帝可有.....」 「什么呀!」 年子悦瞪眼,「父亲,我累了!」 「好好好!为父就知晓一番话算是白说了。」年胥叹息走了。 年子悦单手托腮,案几上的十余卷再也无法让她生出翻阅的念头。 良久,她说道: 「他定然是忘记了我!」.. 宁雅韵进宫了。 老帅锅走在宫中,手中还拿着麈尾。 宫中人觉得麈尾不算危险品,可但凡看过那些被喷的满身马尾毛的死人,多半会把麈尾定为凶器的范畴。 皇帝带着太子正在外面溜达,见到宁雅韵后,笑道:「怎地进了国子监就不肯进宫串门了?」 「见过掌教。」太子率先行礼。「老夫惶恐。」老帅锅侧身。 「你这话口不对心,再说了,阿梁从小便被你抱着满世界转悠,行个礼,没人敢说什么。」 皇帝很是洒脱的道。 「毕竟君臣有别。」宁雅韵甩甩麈尾。 「君臣之别,只在于权力罢了。你何尝在乎这些东西?」皇帝笑道。 宁雅韵看了皇帝一眼,「陛下最近看来颇为春风得意啊!」 「关中大族豪强乃是心腹大患,如今这个心腹大患被朕打断了一条腿,朕自然得意非凡。」 皇帝大概也只有在宁雅韵和周宁的面前才会这般随意。 「对了。」皇帝问道:「蜀地那边可有消息?」 「有。」宁雅韵说道:「蜀地那边的修士,大多想旁观。」 「想做墙头草?」「对!」 「看来,朕还是太仁慈了些!」 「你莫要动杀机,杀太多修士,会引发动荡!」宁雅韵警告道:「除非你以后不出宫,否则,还是收起杀心为好。」 「朕何时动了杀机?」皇帝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孙策。 「老夫感受到了,阿梁神魂强大,自然也能感受到。阿梁,说说。」宁雅韵笑道。 阿梁摇头不语。 说了得罪父亲,不说得罪宁雅韵。他干脆闭嘴。 「是个聪明的孩子!」宁雅韵很是惋惜。 「朕听人说,最近不少人去求见掌教?「皇帝问道。 「是啊!」宁雅韵随口道:「大多是被拿下的大族豪强的人,都是想通过老夫来求情。」 玄学执掌国子监多年,因为在国子监就学能出仕,故而关中大族豪强拼命往玄学里塞人。 「那些当年的玄学子弟,如今却看着格外狼狈。哎!家一倒,这人也倒了。」 皇帝说道:「此事掌教无需管。对了,此次出征蜀地,太子会留下监国。朕在想,掌教是跟着朕走,还是留在长安.....」 宁雅韵洒脱的道:「随便。」 宁雅韵刚走,皇帝令人把丽妃叫来。 「那些人听到了朕要出兵的风声,于是便想趁机讨个情。这股风气不可长。另外,那些人为何能这般整齐去玄学求见?背后是谁,查!」 ...... 锦衣卫出手,很快就找到了背后的那人。 「陛下,是个蜀地商人,真实身份乃是镜台的密谍。」 随后有人建言,断绝和蜀地的交通。 皇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建言,用他的话来说,不能为了几只老鼠就把家门关闭,不值当! 这一日,皇帝去了军中。 「朕自从进了长安后,这还是第一次进军营。」看着熟悉的一切,皇帝的精神越发好了。 「陛下的骨子里啊!还是那个喜欢厮杀的大唐名帅。」江存中和裴俭说道。 「陛下从少年时便在厮杀,一直杀到了长安城。换了谁,都会不舍军中这一切。」这一点,从小就被熏陶的裴俭非常清楚。 当年裴九回家,不过待了十余日,便坐立不安,仿佛落下了什么。若是再待上一阵子,整个人就会失魂落魄。 但到了军中后,这些毛病马上就不药而愈。「见过陛下!」 将士们行礼。「无须多礼!」 皇帝回身,「你二人过来。」阿梁带着李老二上前。 「这是太子!」皇帝指着阿梁,对将士们说道:「今日也算是带着他来认个门。」 这话说的亲切,将士们的心一下就火热了起来。「见过殿下!」众人行礼。 「这是老二。"皇帝指着李老二。「见过大王!」 皇帝带着两个儿子在军营中转悠。 老大当初跟随他南征,对军中颇为熟悉,老二却是第一次,很是好奇。 「这是兵器?」 李老二看到了兵器架子,上面插满了各种兵器。「大王,这是长枪,这是马槊.....」江存中给他介绍着。 「我要试试!「李老二跃跃欲试。 江存中看着皇帝,皇帝莞尔,「让他试。」 于是江存中拿了一杆长枪过来,李老二接过,舞动了一下。他身量还小,长枪太长,看着很是可笑。 呜! 长枪挥动,发出破空声。 「大王好力气!」众人轰然叫好。 李老二把长枪一丢,「可有更重的?」「那便是马槊!」 江存中拿了马槊过来,李老二 接过,用力一戳,把马槊戳进了泥地里,「还轻!」 「大王,就这最重了。」江存中笑道。「这个呢?」李老二指着狼牙棍问道。 「这个,是狼牙棍!」江存中说道:「此物太重,军中能使唤的也不多。」 狼牙棍属于一力降十会的重武器,能使用狼牙棍的,基本上都是冲阵在前的悍卒。 这等人在军中算得上是宝贝。「我要试试!「李老二嚷道。「陛下....」江存中看着皇帝。 「二郎,狼牙棍太重,换个吧!"皇帝说道。「我就试试!」 孩子们总是这样,我试试,我就试试.... 「大王若是能拿起狼牙棍,臣便三日不食!」江存中劝阻不了李老二,便诅咒发誓。 和在家中哄孩子一般。 周围的将士都哄笑了起来。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法使用狼牙棍,何况一个小小的孩子。 「阿耶!"李老二不甘心,。「我就摸摸!」这孩子怎地喜欢舞枪弄棒的呢? 皇帝苦笑,「就摸摸!」 「哦!」李老二难得的可爱,「阿耶真好。」 江存中把狼牙棍倒立在地上,自己握着尾部。李老二走了过来,伸手握着杆子。 「大王试试....」.江存中笑道。 一股力量袭来,江存中下意识的放手.... 呜! 狼牙棍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江存中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可转瞬想到了李老二,心中大悔。他仔细一看..... 李老二双手握着狼牙棍,面红耳赤的举起来,脸迅速涨红,看着有些骇人。 狼牙棍被他举起,然后往下一砸。嘭! 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李老二也有些脱力了,杵着杆子在喘息。周围静的吓人。 这是朕的儿子?皇帝:「....这是孤的阿弟?太子:「....」 良久,周围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好!」 军中最敬佩的便是力气大的,这声好喊得真心实意。那些将士看向李老二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了。有些火热啊! 一个将领叹道:「多少年了,多少年宗室都没出过悍将了!」 当年李氏在关中起兵时,族中可是出了几个大将,其中有人悍勇,人称宗室第一猛将。 时过境迁,宗室早已不从军多年了。 可今日,皇帝却带了太子和德王来军中,而且德王还展露了自己的神力..... 陛下这是有意让德王以后从军?众人脑洞打开。 皇帝跑过去,蹲下,伸手四处摩挲李老二的身体,「可有不适?」 原来,皇帝也不知道德王的神力!李老二回身,「你说要断食三日。」江存中从震惊中清醒,「臣,遵命。」 李老二再回头。「阿耶,这里好玩!以后我就在这里可好?」 第1510章 落难的卫王 在大唐数百年威压之下没有亡国的南周,存身之道很复杂。 和北辽的眉来眼去,互相为对方牵制大唐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钱。 有钱! 南周有钱到哪种境地?年氏家族就差给儿孙改名叫做年有钱了。 钱从何来? 南周气候适宜,且雨水多,故而能轻松做到一年两熟。 饱暖思那个啥......有钱了,就会想着别的享受。所谓有需要就有市场,商人们便根据这些需要四处行商。 南周国中到处都是他们的生意。但这还不够。 南周最大一笔财富来自于海外。 早在南周立国之前,这地方就有商人出海贸易,只是规模不大,且更为凶险罢了。 南周立国后,因为水系多,且靠海,故而水师保持着一定的规模。 因此,造船业也留下来了,且不断在发展壮大。南周立国后,以文制武的格局形成。文人地位大涨。 可光涨地位也不行啊!毕竟官场的职位就那么点,绝大部分文人依旧被排斥在外。 地位没卵用,那些文人便把目光转向了孔方兄。咱们经商去! 不得不说,当文人把鄙夷商人的嘴脸一收,作文章的脑子转变为做生意,顿时就做的风生水起。而且,文人经商,胃口大的惊人。 没几下,他们就发现南周内部的市场饱和了,再折腾下去也就是这个样。 他们迅速把目光转向了北辽和大唐。大唐是敌人啊! 和他们经商岂不是在资敌? 南周内部的这种声音被文人们批驳的体无完肤.....咱们是在为自己挣钱?呸!咱们是在为大周挣商税! 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文商们把进出口贸易做的飞起,但很快,他们发现这门生意也不好做了。 从大周到北辽需要经过大唐,一路被大唐那些剥皮巡检搜刮,大周的高价商品在北辽渐渐失去竞争力。 而在大唐,商人们也在迅速崛起。那些王公贵族把鄙视商人的面具揭开,赤膊上阵。 占据了地主之利的大唐商人们,利用南周货物转运费用高的缺点,成功狙击了他们。两国商人在大唐市场上搏杀到了南周被灭国后,依旧没消停。这生意太卷了,卷的人心力交瘁。 这时,有人发现出海经商,好像能挣到大钱。于是,他们试探着往外走了一步.... 第一次出海贸易,拉多少货物出去,几乎便能拉多少钱财回来。 赚大发了啊!整个大周都轰动了。 随即,君子们把脸皮一剥,也加入到了出海经商的行列中。 大周海贸发展的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不过二十年,海贸产生的商税,便在大周赋税的比例中从一成不到,到了四成多。 由此,海贸就成了大周的摇钱树。 几个港口也跟着繁茂了起来,商人云集,船帆遮天蔽日。 罗城原先是个小城,但水文条件相当不错,便成了大周的重要商港之一。 罗城县令詹明原先是汴京户部的郎中,汴京失陷后,他果断跪了北疆军。因为他背景相对简单,又有在户部为官多年的经验,故而被派来罗城坐镇。他虽然是县令,可罗城还有个官员,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但却不可小觑。这人是北疆系的,名叫马赫,职位是县丞。 早上,詹明早早起来,开门就看到了雾气。「怎地那么大的雾气?还怎么出海?」 想到这两日该到的水军船队,詹明头痛欲裂。若是水军船队因为雾气搁浅或是撞上了码头,他难逃罪 责。 「降官啊!」 詹明觉得自己有些倒霉,早知晓当时就留在户部多好,何须来这里冒险。 「郎君,早饭弄好了。」仆役来禀告,态度竟然多了些不卑不亢。 前几日长安来了旨意,让南周故地甄别奴仆,但凡是原南周籍的奴仆,一律出籍。 这仆役便是南周籍的。 和大唐那些仆役出籍的不情不愿相比,南周故地的仆役们在听到这份旨意后,暗地里给大唐皇帝陛下烧了不少香,陛下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 两地为何差距如此之大?无他! 南周故地有钱!机会多! 出籍后,随便就能寻个差事养活自己一家老小,那么,谁没事儿了去做人奴隶? 这个世道,越发的不太平了。 詹明嘟囔着,「没看到外面都是雾气?准备些干粮,老夫带走!」 「是!」仆役很温顺的应了。还好,秩序还在! 拿了干粮后,詹明出门赶往码头。 此刻码头被雾气笼罩着,能见度不足二十步。「人呢?"詹明把最后一口饼子咽下去,喊道。 苍凉的号角声传来。听声音在不远一侧。 詹明循声而去,就见县丞马赫带着十余号手在吹号。 昨夜外海来了十余艘船,这是告诫之意,不许任何船只靠近码头。 「老马!」詹明打个嗝走过去。 看着有些严肃的马赫回头看到是他,说道:「先前有商船想强行靠近码头,被下官令人逼退了。」 「这都靠近码头了,何苦再让他们离去。"詹明觉得马赫做事太死板了。 「规矩就是规矩!」马赫黑廋的脸上多了冷意,「陛下在北疆时曾说过,该变通时自该变通,可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为了些许利益便去变通,去改变,那是犯蠢!」 詹明老脸一红,但却不敢反驳,免得被扣上一顶藐视陛下的帽子。他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问道;「水军的船队可来了?」 「还不知,不过就算是来了,也得等雾气散去了才能靠近码头。」 马赫依旧不肯通融。..... 「这便是罗城?」 卫王就在这漫天雾气中进了罗城,淑妃掀开车帘,诧异的道:「这大雾长安从未有过。」 黄大妹说道:「是呢!北疆都罕见。」 而且这雾气特别湿润,卫王摸摸车辕,竟然都是湿的。 一行人进了罗城后,卫王先不去寻人,而是和家人出去逛街。 罗城不算大,但商业发达的一塌糊涂。不过零售却少,大多是批发。 那些商人在罗城买地修建仓库,或是租赁仓库。仓库能储存出海贸易的货物。出海归来后货物也能就地储存,随后再慢慢和各地来进货的商人砍价。「吃的好多!「孩子两眼放光。 「走,寻个地方吃早饭。」 一家子寻了个吃饭的地儿,吃了一顿海鲜大餐。「好难吃!」 「腥味好大!」「且不下饭!」 除去卫王默不作声的吃的嗨皮之外,三个人都不满意。 边上有老人笑道:「外地人刚来的吧?」「是呢!」淑妃微笑。 老人说道:「外地人刚来是吃不惯,少说得几年。」 「几年啊!」 黄大妹有些绝望,心想难道以后几年都得吃这些腥味好大的海味? 出了这里,卫王令人护送母亲和妻儿回去,他去了县廨。 「明府和县丞在码头!」 小吏得知眼前人是卫王时,依旧 不卑不亢的。「没想到边陲一小吏,竟然比汴京城中的***们更有气节。」 随行的幕僚赞道。 身后,小吏的声音隐隐传来。 「卫王,那不是伪帝的儿子吗?落地的凤凰,他不如鸡了!」 幕僚:「....」 卫王面色不变,随即去了码头。 詹明和马赫坐镇码头,有小船栽了商人靠岸,这个倒是允许的。几个商人哀求放开码头管制,让自己的货物好及时卸货。 这批货物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送到长安,否则将会违约。商人还拿出了契约,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滚!」 詹明冷着脸。 马赫摇摇头,这些商人是原先南周的,他不准备管,也算是给詹明一个面子。 马赫继续去巡查,詹明指着几个商人的鼻子痛骂。 「他们有契约,为何不给靠岸?」一个声音在后面传来。 詹明没回头说道:「你信不信,他的怀里还有除去时日之外一模一样的契约十余份,你想要何时缴 获的时日都能给你。」几个商人干笑着。 这是卫王第一次见识了商人的油滑。以及无耻。 詹明回身,「你是......」. 「这是卫王。」幕僚上前交涉。 「见过大王。」验证身份后,詹明行礼,但神色冷淡。 「本王要出海!」卫王拿出了有兵部和户部印鉴的文书。 「出海?」 现在季风没来,出海没戏。詹明仔细看了文书,没错。 按理,他该做些准备工作,卫王随行的人也准备和他沟通。 可詹明却板着脸道:「好教大王得知,当下季风还有些时候才到,大王且在城中等着吧!」 这个态度,不大友善啊! 卫王冷冷的道:「本王奉命出海!」 「下官奉命看守罗城,船队有,但眼下却在运送货物,还请大王耐心等待。」 詹明拱手,大步而去。 小吏跟着,低声道:「明府,那毕竟是卫王!」 「那是伪帝的卫王,老夫秉公办事,他能如何?」 詹明冷笑回去,值房内,小舅子笑嘻嘻的跟着进来,「多谢姐夫。」 「那船队老夫能拖延一阵子,你这批货赶紧拉走,给你一个月,把空船带回来,否则老夫没法向长安交代。」 「那就是个过气的皇子罢了,怕他个鸟!「小舅子傲然道:「这是罗城,是龙得盘着,何况他?」 一- 卫王依旧在码头上,看着漫天雾气,很是觉得稀奇。 幕僚问道:「大王为何不说出海是陛下的吩咐?」卫王摇头,俯身捡起一只不知名的海螺,看看里面,空的。 「出海后,许多补给都得靠大唐。而罗城码头乃是重中之重。若是本王今日用皇帝来压制那个蠢货,等出海后,他能随时都能给本王下绊子。本王难道还能从海外飞回来寻他算账?」 卫王把海螺丢进海中,拍拍手,「本王不搭理他,只是想换个人!」 ....-- 雾气在一个多时辰后散去。詹明和马赫来了。 「见过大王。」马赫行礼。卫王点头。 詹明行礼,「见过大王。」卫王看都不看他一眼。 且等你得意,等你出海了,看耶耶如何收拾你.....詹明微笑着。 小舅子就在不远处,笑的格外的矜持。 马赫得知事儿后,蹙眉问道,「船队为何不给大王?」 「有 急用!」詹明随口敷衍。马赫对码头运行还不算熟悉,也只能听他的。 「大王这边不可懈怠!」马赫好意提醒。北疆系的官员都知晓皇帝和卫王当年的交情。而且,他们也知晓皇帝重情,对这个大侄子与众不同。 「老夫知晓!」詹明淡淡的道。「水军来了!」 一艘艘战船缓缓靠岸。 詹明迎上去,对下船的将领方所拱手堆笑,「见过方将军!」 水军的大佬对罗城有很大的影响力,詹明必须得恭谨些。 方所目光转动,问道:「卫王可在?」 「在那,方将军寻他可是有事?」詹明指着侧面的卫王。 方所上前,单膝跪下,「下官方所,奉命率水军听从大王调遣!」 把水军交给卫王调遣? 那....那卫王岂不是能在海里横着走?陛下竟然信任卫王如斯吗? 詹明面色惨白。这时数骑赶到。 「大王,陛下有令!」 来人竟然是长安皇帝的使者,码头上瞬间跪了一片。 「大王无需多礼,陛下只是交代了口信.....」 使者微笑道:「你去告诉卫王,站稳脚根后,便寻个好海滩,沙子务必要细柔,景致要好。就在那定居吧!做个海贼王也不错。另外,给朕在海边修建个宅子。十年后朕出海去寻你,咱叔侄做个邻居,没事儿一起海钓,一起出海....」 第1511章 永不录用 永德元年盛夏的一天,卫王带着家人准备出发了。 走出驻地,淑妃回身看了一眼,很是认真,仿佛这家逆旅便是自己住了多年的家。 逆旅的掌柜笑眯眯的出来送行,等得知卫王一行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后,就说道:「还请等等。」这人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 掌柜飞也似的跑进去,再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枚铜钱。 铜钱看着有些年头了,表面被摩挲的光滑,字迹模糊,用一根红绳子挂着。 「小人家世代在此经营这家逆旅,祖辈们看着那些衣食无着者出海求活,多年后归来的,十中仅存二三。祖辈一问,都说大多葬身在风浪中。可怜那些人.....祖辈为此便去道观中求神。道长说了,出海者,可求百家钱护佑。」 掌柜提着铜钱,「可那时候穷,再说了,谁有脸去百家求钱?祖辈们看着那些穷人也觉得可怜,便想了个法子,拿一枚铜钱经过百家之手,便算是百家钱。此后,每当有人想去海外求活时,祖辈们便给他们一枚百家钱.....至今已有三百七十二年之久。」 掌柜把铜钱递过来,「上门来的无论是商人还是流民,都给一枚铜钱。大王莫要嫌弃,这只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卫王冷漠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柔和,接过铜钱,挂在儿子的脖颈上,回身道:「多谢了。」 「一路顺风!」掌柜行礼。众人缓缓而行。 罗城不算大,有三条街,半夜在街头喊一嗓子,街尾都能听的清清楚楚的。 在等待季风的时日里,卫王一家子早已把这座小城转了个遍,不说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但熟的不能再熟了。 可今日除去孩子之外,所有人都近乎于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些狡猾的中人,此刻在眼中也变得亲切起来。「走了?」 「嗯!走了。」 一句话,看似平淡,可在此刻却格外令人留恋。唯有孩子对出海跃跃欲试,恨不能马上就上船。再长的路也有尽头,码头上,马赫正在等候。 原先的县令詹明在那一日后就自闭了.....躲在家中,等着马赫的弹劾结果。 贪腐,损公肥私.....各项罪名加下来,詹明大概率会在某个地方度过下半生。 「见过大王,大王,水军已经休整完毕。」马赫和方所行礼。 「好!」 卫王回身,黄大妹和孩子过来,淑妃却蹲在后面..... 「阿娘,你在作甚?」卫王大步过去,见母亲蹲在那里,用一截枯枝刨着泥土。 「弄个瓷瓶来。」淑妃说道。 卫王不解,但还是令人去找瓷瓶。 淑妃装了一瓷瓶泥土,起身把瓷瓶递给黄大妹,说道:「当年在家时,咱们那地方的商人若是要出远门,耶娘便会给他装一小瓶泥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是在外水土不服,无需用药,拿一些泥土合着水喝了就是,灵验无比。只是可惜了,在长安我却忘了此事。」 「娘娘高见!"方所有些诧异于淑妃竟然知晓这些,「我水军船上便有泥土。」 「上船!」 上了水军大船后,淑妃站在船头,突然缓缓跪下。 「耶娘,我这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我本想回乡,可二郎要远赴海外,我舍不得他,便跟着去。只是死后魂魄无法归乡。耶娘.....女儿拜别!」 淑妃郑重磕头。卫王却默然看着。 他对外祖一家没什么印象,至于祖父和父亲,他没什么感情。 想来,他们的好日子 不多了吧! 看着妻子带着儿子冲着家乡方向叩首,卫王悄然举起手,仿佛,是在告别什么。 「我走了!」 ...... 捷隆如今在锦衣卫也算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皇帝登基后,锦衣卫的重心便是盯着关中大族豪强。随之大族豪强被皇帝毒打了一顿,锦衣卫在此役中功劳不小,捷隆也得了嘉奖。 早饭捷隆依旧习惯吃羊肉,最好是烤的。 如今皇帝带头不许蓄奴,捷隆家中的两个奴仆也变成了雇佣制。刚开始还不习惯,觉着家中仿佛多了外人。等适应后,捷隆也没觉得有什么。 「郎君仁慈。」雇工陈实送上烤羊肉,由衷的赞道。烤羊肉还在滋滋冒油,捷隆拿了刀子来,说道:「锦衣卫的人和仁慈不沾边。我觉着无所谓,那是因为我无需在家中寻找人上人的感觉。在锦衣卫,就足矣!」 陈实低头,「是!」 把滚烫的烤肉削一片放进嘴里,感受着烤羊肉的香,以及那股子滚烫,顿时这个清晨就开始苏醒了。 捷隆是个重口味爱好者,烤羊肉还得配酱料。吃了早饭,他牵着马儿出了家门。 此刻天气还算是凉爽,捷隆也不着急,牵着马缓缓走在街上,感受着两侧那渐渐热烈的烟火气。东家的胡饼,西家的馎饪,还有陈家的冷淘....一声声吆喝,便组成了长安的清晨。 让捷隆想到了潭州的清晨。 那时候他跟着赫连燕在皇叔手下苟且偷生,每日清晨他总是会庆幸自己又多活了一日。 「捷同知!」一个上衙的官员拱手。捷隆颔首,无需回礼。 锦衣卫是陛下的家奴,家奴,自然不得与外朝官员沟通,这是丽妃的话。 到了锦衣卫,捷隆叫人弄了茶水,刮刮肚子里的油。 「说是汴京的美食比长安更多?」捷隆突然问了随从。 「是,咱们在汴京有不少兄弟,隔几日便会有快马传递消息到长安。要不,令他们弄些能保存的美食来?」 捷隆犹豫了一下,「罢了。」 「怕什么?」随从笑道:「如今指挥使在宫中,也就是每日出来一趟,这锦衣卫还不是同知做主吗?弄点美食,谁敢置喙?」 捷隆摆摆手,随从告退。 他喝着茶水,看着各方消息,突然起身,拿着一份消息走出去,「我进宫一趟。」 他进宫时,皇帝正在和重臣们商议征伐蜀地的事儿。 「大军散布在各处镇压地方大族豪强,需要缓缓收回来。且回来后还得休整一番.....」宋震已经回到了长安,坐镇兵部。 「宋卿刚从北疆归来没多久,朕便令你马不停蹄 接手兵部,外界有人说朕役使臣子如同牛马,朕看这话没说错。毕竟,朕也是牛马,只不过,朕是为天下人做牛马罢了。」 外界的话有些酸,实则是在腹诽皇帝不肯重用北疆系之外的官员。 宋震笑道:「说实话,到了臣这等年纪,瞌睡少,闭上眼便是无数往事。天还麻麻黑人就醒了。若是无所事事,臣觉着生不如死。」 「可不是,若是无所事事,这人就觉着不知所措,不知自己活着作甚。」罗才显然深有感触。 「所以,你等要保重身子,免得人还有为朕效力的心,身子却扛不住了。」皇帝笑道:「回头令医官给你等诊治一番。」 和谐的话题说完,皇帝的神色微冷,「兵部如何?」 宋震刚摸清了些情况,「原先张焕在时不大管事,兵部被人渗透的很是厉害.....」 「陛下。」这一 点户部有话要说,曹颖出班,「臣查了账簿,当初伪帝把本该给我北疆的钱粮尽数截下,大多给了南疆。其中,兵员有谎报.....」 「谎报兵员,必须有兵部配合!」这是个新情况,宋震表态,「回头老夫便查。」 「要严查!」皇帝平静的道:「此等人挖大唐的墙角,挖朕的墙角,严惩!」 「是!」 杀机一下进发,韩泽不禁打个寒颤,看到外面有人进来,便过去问话。 「锦衣卫同知捷隆求见陛下!」 捷隆被带进来,行礼后说道:「陛下,锦衣卫得了消息,南周故地那边有人密议,准备鼓噪南周文人不出仕..." 南周被灭后,年胥一家子被带去了长安,皇室.....五服之内尽数迁去长安。 这是釜底抽薪,谁特么想谋反,你得先找到一面大旗不是。 皇族都没了,你为谁谋反?你谋反的理由是什么? 随后大唐官员涌入南周故地,和南周降官一起接管了各地政权。 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当初反对新政的官员被清洗,按照皇帝的吩咐赶回家去吃老米饭。 文人最大的毛病便是自视甚高,觉着天老大,我老二。你不用我是你撒比,你不重用我是你眼瞎..... 时日久了,这等不屑就变成了幽怨,南周故地的文人们吟诗作词,隐隐表达了郁郁不得志的意思。——皇帝,用用俺们吧! 可长安的皇帝却恍若未见。于是,幽怨就变成了恨意。 「陛下,若是尽数用大唐籍的官员去统御南周故地,会引发许多麻烦。」罗才说道:「许多时候,必须得当地人辅佐。」 「朕知。」 皇帝说道:「令人放话,听闻那些人不肯出仕,朕,不胜欢喜!」 这打脸狠了些吧?群臣:「.....」 皇帝淡淡的道:「没了王屠户,难道朕还要吃带毛豕?吏部。」 「臣在!"罗才起身。 「本地人在本地为官,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地方大族,垄断地方各等资源,危害甚大。吏部当用五到十年推行异地为官。」 如此,官场上的地域观念消失。「是!」 「锦衣卫查清这批人,永不录用!」 第1512章 断掉士大夫的根 南周故地从被征服后就没消停过。 刚开始时有人谋反,打着复国的旗号,可李玄太缺德,一家伙把皇室都迁到了长安去。你这复国,复谁的国? 于是那些野心家羞羞答答的打出了杀到长安去,救出陛下的旗号。 可这话连南周百姓都不信·····特娘的!若是你等有这等本事,大周至于灭国吗?这些叛乱被扫荡后,长安开始清洗南周故地官场。 支持新政的,大多被留用,乃至于重用。反对新政的,一律滚蛋。 有人说,许多人反对新政并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认为新政是祸害。 长安传来了皇帝的声音:「不变革南周必然灭亡。变革,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这等人连这个都看不到,为官也只会坑害百姓!」 顿时,那些自觉委屈的官员们掩面而去。由此,南周官场大变许多内地的官员接手了大权。 「罢市!」 汴京的一个豪宅内,一群士大夫正在密议。 「罢市?」 「对,如今大周的商业越发繁茂了,每年给长安提供了无数赋税,李玄正准备征伐蜀地,若是大周混乱· 「是了,许多粮食都是从粮商手中收购而来,若是罢市······」 随即,这伙人就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开始煽动商人罢市。 可应声寥寥。 「那些商人竟然不答应!」一群人再度聚会。「为何?」 「大义他们难道也不顾了?」 「那些商人说了,归了大唐后,他们的赋税少了,且官吏也清廉了许多,商路也越发畅通了,既然如此,为何要罢市?」 「一群眼中只有钱财的狗贼!」原南周太子太傅秦德章愤怒的道。一个随从跑进来,「有官兵来了!「什么?」秦德章冷笑,「也好!」「秦公快走!」 众人作鸟兽散。 秦德章却走到了街上,看着两侧有军士堵截。 「刀来!」 他伸手,随从说道:「阿郎,这些是悍卒,没用的。」 「拿来!」 接过短刀,秦德章突然大笑。「哈哈哈哈!」 那些军士止步,看着这个老头在发狂。「后面堵住了。」有人喊道。 那么,就剩下这位老先生了。 「大周养士数百载,取义成仁便在今日。」秦德章把短刀搁在脖颈上,「大周立国以来,商业繁茂,府库充盈。不说歌舞升平,可也是人间难得的净土。我等辅佐君王之余,以诗词歌赋自娱。 文采风流是大周,而大唐是什么?帝王无耻,父子同妇。唐人暴虐,动辄拔刀相向。庙堂之上,动辄便呼喊征伐······这是暴唐!」那些行人止步,商人愕然。 几个锦衣卫来了。 「此人叫做秦德章,乃是原先的太子太傅,德高望重。南周覆灭后,此人自请辞官。最近这一阵子他上蹿下跳,倒是让咱们找到了不少心怀叵测之辈。只是,他这是要作甚?狗急跳墙?」 秦德章看着那些行人,说道:「你等可知晓?水军出海了。历来只护卫大周海岸的水军如今要远赴海外,皇帝要作甚?他要征伐海外 。 水军出发的消息是商人们带来的,汴京商人因此而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坐船远渡重洋去经商。 「文质彬彬的大周,将会被暴唐带到何处去?老夫仿佛看到了你等披着甲衣,带着兵器,随着长安的旨意而奔赴沙场。可这个世间为何要有这等征伐?谨守着疆域,安生过日子难道不好?」 「可长 安那位皇帝却意志如铁。他从少年时便在征伐,他不会停下脚步。而我大周百姓,将会被绑在他的战车之上。呜呼!我大周百姓何辜?」 「别给他继续说了。」几个锦衣卫过来。 秦德章用短刀指着他们,笑道:「你等惧怕老夫说出这些真相,故而要灭口?用不着你等! 秦德章把刀子转向抵着小腹,抬头喊道:「大周养士数百年,今日,老夫以死祈祷上天······救救我大周吧! 刀子用力捅进了小腹中,秦德章缓缓跪下。 锦衣卫用隼鸟把消息传到了长安。「秦德章?」 皇帝看了消息,说道:「自从拿下南周后,朕清理了许多弊政,不说海清河晏,可日子也比年氏统御期间好了许多。人心思定,自然没人想着谋反。此人看来是着急了,上蹿下跳却应者寥寥。这是想用一死来激发民气······可笑! 赫连燕说道:「南周那边还是有些人在同情他。」 「同情是同情,可日子是日子。回到家中,看着锅里有肉,米缸里有粮食,油壶中有油,这便是幸福。日子过好了,谁没事了玩谋反? 「陛下,南周故地那些士大夫们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可小觑!」赫连燕说道。 「是吗?」皇帝负手笑道:「攻破蜀地后,后续许多革新都需要钱粮。朕正在发愁如何弄这么多钱粮,曹颖为此熬白了头发,这不,正好!」 随即,宫中出了一份旨意。 「朕令人清查南周故地赋税,发现账目混乱不堪······着锦衣卫在南周清查往年拖欠赋税,以二十年为期。各地官府、驻军配合。」很简单的旨意。 可却令在养老的年胥浑身一震。「那些蠢货,那些蠢货啊!」 他正在家中和年子悦下棋,听到消息后再无心思,起身道:「大周那些士大夫多年来就不交赋税,官员和他们是一伙的,朕也无可奈何。本来皇帝没这个心思追缴,可秦德章这么一下·····.」 「父亲,秦德章怎么了?」年子悦对那位太子太傅有些印象。 「秦德章四处鼓动人对抗长安,事败后,又鼓动百姓······最后当街自尽。」 年胥叹道,「他觉着自己能激发大周百姓反抗长安,可皇帝反手一巴掌,就要断去他们的根。根没了,士大夫这个群体还能残留几日? 皇帝终于要对南周那群棒槌下手了。 消息传出去,关中那些大族豪强竟然在幸灾乐祸。 老子们挨了一刀,本以为南周的同行们会谨慎些。没想到啊! 连淳于典都对南周士大夫不屑一顾,「一群蠢货,不知天高地厚。 而皇帝却因此午饭多吃了一张饼。「阿耶!」 太子来了。 「吃了?」皇帝问道。 「吃了。」太子今日自行开火。 「阿耶,今日有先生提及了南周之事。」「哦!他们如何说的?」皇帝示意太子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希望用这种亲密的举动来保持父子间的亲情,稀释权力带来的独占欲和矛盾。太子坐下,说道:「他说士大夫是南周的魂,士大夫这个群体一旦没落,南周就再也没了骨头。」 「哦!这个说法倒是新鲜。」皇帝不动声色的道:「阿梁你是如何看的?」 「我没想。」阿梁很实诚的道;「不过先生说,若是改朝换代,那么会出现一个新的群体,这个群体会有自己的魂魄,渐渐就成了这一国的骨头。不过南周是被我大唐吞并,再无形成魂魄的机会。」 这个认识倒也有趣,皇帝说道:「所谓魂魄,实则便是肉食者对这天下的看法,以及统御 天下的手段。南周原先以文制武,文人空前强大。所谓的魂魄,太过孱弱。」 「哦!」阿梁恍然大悟。 「可有人蛊惑吗?」皇帝问道。阿梁摇头,「没有。 看来,上次杀了一人,确实是令阿梁的先生们警醒了。 皇帝的好心情只维系了不到一刻钟。「陛下,德王打人了。」 「叫了来!」 英明神武的皇帝面对自家次子也只能捂额头痛。 「阿耶,他欺负人!」 德王指着一个捂着小腹跪在边上的内侍说道。 「他欺负谁?」 「她!」德王指着边上的一个宫女,「我看到他逼着那个宫人说什么······从了咱,咱能让你什么的······」 娘的!这不就是对食吗? 「那你如何判断她被欺负了?」皇帝看了宫女一眼,德王一脸我见义勇为的得意,「我见她双手抱胸,说······奴好怕。 德王挨了皇帝一顿揍,后宫不少人拍手叫好。 宫中鸡飞狗跳,外面却渐渐多了肃杀之气。 玄学的不少修士出动了,往蜀地那边去。云山也是如此。 各地军队不断集结长安。各地粮草也是如此。「风雨欲来啊!」 一个蜀地商人看着一队军士从眼前走过,摇头叹息,随即回身吩咐,「马上禀告桐城,长安,今年必然出兵。 桐城的小朝廷有一种莫名的侥幸,都觉得今年李玄不会出兵,而理由也很简单:天下依旧没有彻底归心,李玄出兵,谁来坐镇长安? 当长安厉兵秣马的消息传来后,桐城寂静了许久。 「「那个孽种,终于要来了。 杨松成难得的精神一振「颍川杨氏千年来蛰伏多次,可从未躲避过对手。到了蜀地,老夫觉着自己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如今对手来了,无论胜败,老夫都当令世人知晓千年杨氏的底蕴!」 宫中,李泌闻讯后,默然片刻,韩石头在他的眼中久违的看到了利芒。 恍若当年第二次发动宫变时那样。「朕,等他许久了。」 第1513章 太子年少 大军在集结。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大战了。”老贼在工部事多,中午寻王老二一起吃饭,提及了此事,“老二你去不去?” “我当然要去。”王老二是千牛卫大将军,随行理直气壮,“老贼,你去不了了。” 老贼吃完饭便进宫请见皇帝。 “陛下,臣愿随军为陛下效力!” 皇帝讶然,“工部事多,再有,此次攻伐蜀地更多是攻心,厮杀是不少,不过,却不会再有攻打北辽与南周时那等惨烈,用不着动用朕的工部尚书。” 这是对心腹臣子的态度,堪称是贴心贴肺。 可老贼却一再坚持。 “你是个没好处便不肯出手的油滑老贼。”皇帝蹙眉,“说,是想去蜀地作甚?” 老贼赧然。 “蜀地封闭,当年许多同行都不愿去。臣听闻那里有许多贵人,特别是数千年前的贵人都有不少。臣技痒难耐啊!想去拜访一番!” 皇帝冷笑,“朕看你不该为工部尚书。” 老贼一听以为要罢自己的官,他本就不乐意被困在工部,忍着欢喜问道:“陛下,那臣该为何官?” “发丘中郎将!” …… 老贼欢天喜地的告退,下午回到家中,和娘子说自己有了新兼职。 “是发丘中郎将!” “发丘中郎将是干啥的?” “拜访贵人的。” “啊!那不是缺德事吗?” “陛下说了,以后要出海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海外也有许多势力,许多贵人正在地底下寂寞难耐,就等着老夫去一一拜访呢!” 老贼兴奋不已,搂着娘子说道:“这上下数千年,盗墓这一行到了老夫,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 “这一战,朕要亲征!” 皇帝准备抛下他的长安,去蜀地复仇。 群臣闻讯纷纷进谏。 最多的一条理由是太子年少,不足以镇压天下。 别前脚您才走,后脚天下就风起云涌…… 太子可能镇压? 皇帝刚把关中大族豪强毒打了一顿,南周那边的毒打也即将展开,北辽故地那边,据闻有些人在蠢蠢欲动…… 您也敢撒手? 面对舆论和雪片般飞进宫中的劝谏,皇帝并未搭理。 皇后闻讯却坐不住了。 “阿梁还小呢!” 管大娘笑道:“皇后,太子的学问先生们都说好,加之太子跟着陛下学了许久,好歹,也得出来亮个相不是。” 在她看来,这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周宁摇头,“我知晓这是个磨砺阿梁的机会,可他毕竟还小啊!” “陛下不是说……十年之后就……” 皇帝那话分明就是在说:十年后朕便把帝位传给阿梁,自己潇洒去了。 周宁眸色平静,“父亲说了这话,儿子便该应承?就算是农户之家,父亲想把家业传给老大,老大难道还能马上伸手就接了?” 这不是中原的传统。 皇后话里隐含着另一层意思:那是皇帝。 十年很漫长,十年之后,谁知晓皇帝会变成什么样? 枕边人也不敢打包票。 而此刻的应承,到了那时,说不得就会变成父子之间的矛盾。 管大娘低头,“那……” 这事儿难道还能拒绝? “告诉阿梁,要拒绝。” 周宁摆摆手,管大娘告退。 殿内,周宁怔怔的看着桉几上的书。 她嫁给李玄多年,从早些年的两情相悦,恨不能日日都在一起,到现在夫妻之间渐渐澹了……皇帝忙着政事,她忙着母仪天下。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时间不够,二人也仅仅是在吃饭和睡觉时聚在一起。 情义会薄! 相处的越少,就会越薄。 皇后们心自问过,自己对皇帝的情义可还在。 在的! 她觉得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情义越发的深厚了。 但她也知晓,权力这个东西能碾压世间所有情义,能令一个良人变成恶人。 她相信自己的男人不会变,但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在警醒自己:别相信权力那个恶魔! 是啊! 她的男人和那个恶魔整日相伴。 现在兴许还能经受住那个恶魔的蛊惑,可以后呢? 人心,从来最是难测。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这是她在世间最为亲密的两个男人。 她希望,他们能善始善终。 “问问陛下,午膳可要在一起吃。” “是!” 晚些,内侍回禀,“皇后,陛下说了,午膳要和刘相他们一起用,让皇后与太子和德王自行用膳。” “知道了,问问太子在作甚。” “是!” 太子在写文章。 身边伺候的人是蒋会。 先生今日给了个题目,叫做:王者之道。 这个题目很大,阿梁琢磨了许久,总是觉得自己没找到要点。 他挠挠头,蒋会马上问道:“殿下可是要吃点心吗?” 太子和德王都不大,按照皇帝的说法,二人都在长身体的时候,故而宫中随时都准备着点心,供给二人腹饥时享用。 太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蒋会说道。 “晚些用膳吧!”太子摇头,然后一怔,“节省,这可是王者之道?” 蒋会笑道:“这定然是了,殿下这般节俭,此后定然是仁君。” “孤不喜责罚人!” 太子把笔搁在笔架上,澹澹的道:“阿耶春秋鼎盛,就算是阿耶七老八十了,可在孤心中,也希望他能长命百岁……掌嘴!” 蒋会没想到马屁拍在了马屁股上,心中懊恼,跪下掌嘴。 “啪啪啪!” “你这是打蚊子呢?” 太子拿起桉几上的镇纸,好大一坨,就这么握在手中,“可是要孤亲自动手?” 被那一大坨镇纸拍一下,估摸着半边脸都没法看了。 蒋会奋力给了自己一巴掌,接着又是一下…… 脸颊渐渐肿起。 门外来了内侍。“殿下,该去皇后那里用饭了。” “知道了。” 太子点头,蒋会赶紧顺势起身,准备陪他过去。 太子蹙眉,“孤让你起来了吗?继续!” “是!” 蒋会跪下继续抽。 太子走出去,罗松过来禀告道:“陛下准备亲征蜀地,外面不少人反对,都说……”,他看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说什么?”太子问道。 “都说殿下年幼,不足以镇压天下。” 罗松看了太子一眼,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都为太子感到愤怒。可太子却平静的道:“知道了,去阿娘那里。对了,令人去把二郎也叫上。”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身后跟着十余内侍宫女。 “啪!啪……” 书房内,蒋会依旧在抽自己。 德王半路和太子会和,嚷道:“阿兄,他们说你和我年少,没用。” “哦!”太子回身,蹙眉看着他的脸,“脸上有了污渍也没人管吗?”。说着,太子看向跟着德王的那些人。 一个内侍上前,“殿下,奴婢等……不敢。” 这是害怕被德王收拾? “你以后也乖些,否则阿耶又会收拾你。”太子叹息,伸手,有人递来布巾,太子为德王擦拭脸上的污渍。 “这是脸啊……” 德王痛苦的道。 布巾擦拭了几圈太子才罢手,看着兄弟红彤彤的脸蛋,说道:“阿耶当初便是这般为我洗脸的。” “啥时候?” “南征时。” 南征时,太子跟在皇帝身边,父子二人饮食起居都在一起。每日都是皇帝亲手照顾太子。那也是太子和皇帝父子间最为亲密的一段时光。 到了皇后那里,母子三人用饭。 吃完饭,德王说要去睡觉,皇后冷笑,“你这是又要去玩耍吧?今日的功课可做了?” 德王苦着脸看着太子,“阿兄……” 太子叹道:“做完了,我便带你玩耍。” “果真?”德王一听就乐了。 可怜的娃……太子点头。 “那我这便去了。” 德王欢呼着跑了。 皇后和太子缓缓喝茶。 “外面的话,不必当真!”皇后说道。 “阿娘放心。”太子很是温和的道:“我并未放在心上。再说了,我确实是年少,并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这些话,并未说错。” 可怜的娃! 皇后眼中有些唏嘘之色,“你阿耶这阵子忙碌,等忙完了,再让他带着你们兄弟出去踏青。” 出征之前,好歹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出行一次,也算是增进感情。 皇后为了小家苦心孤诣,太子却格外的平静。 第二日,奏疏只多不少。 皇帝令人把奏疏压下,但却不表态,顿时引来了各种猜测。 “午饭一起用!”皇帝令人去告知皇后。 “让太子和德王早些过来。”皇后深吸一口气,知晓这一关必须要过。 太子得知消息后,只是平静的嗯了一声。德王却愁眉苦脸的,对于他而言,会收拾人的阿耶是个魔鬼,最好离远些。 午时,皇帝准时出现在殿外。 “有什么好吃的?” 皇帝笑眯眯的进来。 “菜不少。”皇后笑道。 “是不少!” 皇帝看着两个儿子,问道:“阿梁可知道那些人说你监国不稳妥的目的?” 太子愕然,想了想。“定然是觉着孩儿太年少了些。” “不!”皇帝问道:“你可发现你一事?历朝历代的皇帝,除去开国帝王之外,大多都在都城中。” 太子点头,他读史也不少了,这事儿知晓。 皇帝轻蔑的道:“那些蠢货想把帝王困在宫中,让他成为睁眼瞎,成为聋子。朕,岂会如他们之愿?” 第1514章 棋盘 天气热,皇帝最喜的美食便是冷淘。 长安多槐树,把槐树叶的汁液和麦粉混合在一起,弄成片状或是细条状,煮熟后过凉水凉拌。 他吃了一快子冷淘,眯眼赞道:“这是阿宁做的!” 皇后笑道:“你倒是吃出来了。” “那是,吃了多年,总是吃不厌。” 帝后在秀恩爱,太子却愣在那里。 “阿兄,吃啊!” 德王胃口好,一碗冷淘已经吃了三成。 “怎地,没想通?”皇帝压压手,示意太子坐下,等他坐下后说道:“君臣之间的关系并非你想象中都那么亲密无间。作为帝王,定然是想有一番作为,而臣子也是如此,双方目的就算是相同,可也并不一定是志同道合……” “想法不同。”太子说道。 “对,这个世间你无法找到两个想法完全相同的人。何况是坐在庙堂中的君臣。双方想法不同,自然会越走越远。可人有个特性,那便是他们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而对方是错的。故此他们会纠错,想方设法想把对方扭过来。” “若是拗不过来呢?”德王已经吃完了自己的冷淘,目光转向阿兄的碗。 “那便要看双方谁的手段更为高超。阿梁,你想想南周君臣。” 南周新政本质上便是君臣之间对治理国家的理念不合带来的深层次矛盾。 “他们想变革,而彭靖等人想……不变。” “对!”皇帝吃了一片酱牛肉,爽的冲着皇后竖起大拇指。 皇后翻个白眼,久违的娇俏让皇帝看直了眼。 太子琢磨了一番,“于是彭靖等人便想方设法去破坏新政,想把皇帝他们扭过来。” “可孙石刚直,最终却是两败俱伤。”皇帝看到了卤豆腐,更为欢喜,“年胥还存着再度发动新政的念头,彭靖等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南征时阿梁就在军中,故而马上反应过来了,“当时矛盾无法调和,彭靖等人干脆就把皇帝给干掉。” “对,史书上这等事难道还少吗?” 卤豆腐微冷,看来是用井水冰镇过,很爽,皇帝连吃几片,说道:“你再从深层次去看这个问题,就会发现,所有的矛盾出发点都是双方代表的利益不同而已。” 太子有些懵懂。 “年胥是帝王,他必须要最大限度维系江山稳固,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让百姓能维持温饱。可彭靖等人却代表的是士大夫阶层,这个阶层蔑视一切,在他们的眼中,百姓只是猪狗牛羊,所以,年胥为了一群猪狗牛羊而割士大夫们的肉,对于彭靖等人来说,格外荒谬。” 太子若有所思的道:“那么……那些人代表着谁呢?” “这是为父给你的功课,寻不到答桉便出宫去探索。” 皇帝恶作剧般的笑道:“等朕归来时,你若是还寻不到答桉,禁足半个月。” “是!” 太子坐下,皇帝看了他的冷淘一眼,“少年人正长身子,多吃些肉。” 有内侍送来一碟牛肉,太子看着愁眉苦脸的。 “吃吧!” 皇帝笑眯眯的道。 为人父母什么时候欢喜? 看着自己的孩子吃的狼吞虎咽的时候。 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在眼前绽放,能让他们忘掉自己在渐渐老去的现实。 仿佛,有人在代替他们年轻。 吃完饭,太子回去。 帝后在一起喝茶。 “阿梁这几日没睡好。”周宁幽幽的道。 “他还是个孩子!”皇帝拿着茶杯,说道:“面对这等舆论他会有些懵,不过,早些懵也好,至少能让他去反思君臣之间的关系。如此,以后他能少走弯路。” 周宁问道:“外面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帝先前说的那番话周宁只信一半。 “一些人是想把朕困在宫中。”皇帝眼中多了不屑之意,“另一些人,则是想搅动风云。” “他们想针对阿梁?”周宁浑身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准备护犊的母兽。 “对。”皇帝缓缓喝茶,“朕起家于北疆,可中原的精华却在关中。当初那些人不看好朕,于是没多少人来投靠。等朕横扫北辽,南下灭了石逆后,那些人慌了,想抓住从龙之功的尾巴,可朕岂会让他们如愿?” 那些人的手段刚开始很是矜持,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亮哥,蹲在家中等着皇叔来三顾茅庐。 “朕没搭理他们,这些人就后悔了,于是各种暗示。暗示无用,便写了书信来表达投效之意。那阵子,朕带着阿梁征伐南周,便是用那些书信来生火,很是好用。” 皇帝促狭,令皇后不禁莞尔。 但,她也感受到了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 “朕最不喜的便是卖弄,这些人却最爱如此。”皇帝是真的不喜欢那些士大夫,“阿梁一直在北疆,从龙之功能赶上趟的有多少人?” 皇帝扳着手指头数,“刘擎他们等不上了,就算是等上了,可那时候朕还在,他们也得担心功高盖主,只能为新人让路。老贼老了,曹颖也老了,江存中他们还赶趟,不过,朕有南贺在军中制衡他们,加上甄斯文等人,军中的格局大好,足够阿梁稳住局势……” 若是让那些臣子听到皇帝的这番分析,怕是会嵴背发寒。 看似不动声色间,皇帝便把权力架构重新梳理了一遍。 “朕这番逆袭为帝,形同于开国帝王,开国时是最好发家致富的时机。”皇帝笑道:“那些人一看阿梁这里赶不上趟了,便把目光一转,看向了二郎!” 说到这里,皇帝冷笑道:“这些人想搅局,让我父子之间生出矛盾。他们不着急,就等着矛盾慢慢激化,最终重复无数次的天下父子相残的一幕上演。而后,他们自然便能通过效忠二郎或是后来的三郎四郎来攫取利益。” 当初的杨松成便是如此,下注李泌,不但支持人力物力,连女儿都送进了他的后院。 但这笔在当时看着有些不靠谱的投资,后来却成了杨松成的得意之作。他由此一跃成为权势滔天的当朝国丈,能与帝王抗衡的无冕之王。 “可朕哪里会给他们这等机会!”皇帝笑道:“朕把那些奏疏搁着,便是让他们继续上蹿下跳,好歹,在出征之前,朕给这些不安定的蠢货一巴掌,让他们老实些。” 晚些,皇帝去了前面。 皇后坐在那里,怡娘进来。 “怡娘啊!”皇后笑道。 怡娘坐下,“先前陛下本想去看望病重的一位老臣,可刚准备换衣裳,听闻太子这几日没睡好,便先来了宫中。” “其实,我最想一生都留在北疆。”皇后苦笑。 “陛下说,天家父子猜忌是本能。就如同一个小家中,为了一件事听谁的,父子亲人都能打作一团,何况这是一国天下。” 怡娘温和的看着皇后,“但陛下说,他不想做那等被权力欲望控制的怪物,他有信心。但他更担心阿梁或是后世儿孙以后会成为这等怪物。所以,他会做出一个表率。” 雄才大略的帝王往往担心老子英雄儿混蛋,故而会留下许多所谓的祖制,令后世儿孙遵行。 皇帝也难以免俗,不过,他更多的是垂范。 “陛下说,太子是男儿,皇后这里虽说能安慰他,可男儿当自行走出来。” 入主东宫后,一个小朝廷的框架就在阿梁的手中。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跃跃欲试。 但外界的这一场舆论战争,让他重新审视了自己。 坐在书房里,阿梁手中拿着一卷书,富贵就在脚边,剑客不知野哪去了。 进了宫中后,富贵极为适应,而且很得那些内侍宫人的喜欢,每个人都爱着这个宫中从未出现过的宠物。 而剑客却引发了一阵骚乱,那阵子所有人靠近阿梁时都如临大敌,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剑客撕咬成碎片。 即便剑客后面展示了自己不喜吃人肉的一面,但宫中人依旧不敢靠近它。 蒋会顶着一张青肿的脸进来,奉上茶水。 “让孤安静会儿!” “是!” 蒋会回身,却发现不知何时剑客正站在门外,一双冷漠的眼眸盯着自己。他哆嗦了一下,侧身让路。 剑客大摇大摆的进来,走到了阿梁的身后卧下,打个哈欠。 阿梁就像是当年般的,身体微微往后靠在它的身上。 摆摆手。 蒋会告退。 阿梁想到了在桃县的岁月,那时父亲时常出征,但一家人在一起的时日总是有的。 起兵南下后,一家子聚少离多,直至他被接去南方。 那是他最为快活的一段日子,父亲每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晚上和他说些从未听过的事儿,直至他安然睡去。 若是可以,他希望南征永不停歇。 但最终他们父子还是进了长安城。 父亲做了皇帝,他,做了太子。 当权力第一次交到手中时,阿梁有些兴奋。 父亲很宽容,阿梁觉得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 直至现在。 那些臣子说他年少,无法坐镇长安,他知晓,这里面的目的很复杂。 翻看史书,比他小许多的太子监国的例子多不胜数。 这更像是帝王和群臣的一次博弈。 而他。 成了棋盘! “阿耶!” 阿梁目光孺慕。 第1515章 枕戈待旦的蜀地 一张舆图摆放在案几上,皇帝手指头顺着长安一路划到了蜀地。 「蜀地多山,所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也是伪帝一伙赖以自保的最后手段,他们有恃无恐啊!」 皇帝抬头,对韩纪和赫连荣说道:「不过,格局不大。」 「是啊!偏安一隅,这哪是帝王,分明便是占山为王的贼寇。」韩纪讥讽道。 慈悲摸摸光头,「不过,蜀道确实是难。」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商人,来回一趟蜀地后,大多心有余悸。 那些栈道不少地方年久失修,走上去各种震颤,以及那些异响,令人胆寒。 「水路更难!」韩纪指着那条蜿蜒的线条,「许多地段号称鱼儿难跃,哪怕是最出色的船夫也不敢担保自己每次都能平安无恙。故而,水道成为了比之陆路更为凶险的所在。 「但水道快!」赫连荣说道:「许多地段轻舟一夜便能数百里。」 「可水下也有无数亡魂!」韩纪和他杠上了。 皇帝没搭理他们,自顾自看着地图。「陛下!」 秦泽进来,走到皇帝身边,俯身轻声道:「今日早些时候,太子殿下责罚了身边的人。」「知道了。 皇帝平静的道。可却看了外面一眼。 在桃县时,阿梁总是喜欢站在节度使府大堂的外面,依着门柱,很是崇拜的看着他。不知怎地,皇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 他摇摇头,把心中的那一抹软弱驱散。那是未来的帝王,软弱是帝王的毒药。而以往无数帝王的软弱是在无数背叛中消散的。 也就是社会毒打。没有人能帮助他们。 甚至父母亲人都是对手。可现在皇帝在,皇后也在。二人默默看着太子在煎熬。却不伸手。 便是要让他自己走出来。 至少,当下宫中都是他的亲人。而不是敌人。 而且,还有皇帝的看护。 皇帝深吸一口气抬头道:「蜀地多年未曾经历兵戈令最先赶到的军队靠近关隘。告诉他们,朕,要来了。」 赵永带着麾下正在行进中。 初秋,天气依然炎热,而且太阳更为毒辣。 赵永看着麾下在阳光下精神不是很好,就吩咐道:「到地方后和当地官府沟通,看看能否多弄些肉。」 「怕是难。」麾下副将说道:「前面一路经过的地方都在牢骚满腹,说户部太抠门,以至于地方手头拮据。」 「户部曹尚书乃是陛下的老臣,他为陛下看着户部,正好。」赵永当年见过曹颖,觉得很是文雅的一个人。 若是他知晓老曹出的那些毒辣主意,定然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如今他独领一军,已经成了耶娘家人的骄傲。 但和皇帝的厚恩比起来,赵永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故而在镇压关中大族时,他主动请缨,压根不怕得罪那些贵人。 他没想到的是,当皇帝得知镇压关中的将领中有他,而且是主动请缨时,就欣慰的对身边人说道:「当年的懵懂少年,如今成了朕麾下的英才,可喜可贺。」 这话传出去,此次出征蜀地,裴俭等人第一个点了他的将,而且是第一批出发。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上天给了你机会,但后续能否把握,还得看你自己。 有的人总是抱怨没机会,可他们往往没发现,曾经无数机会近在眼前可要么他们没发现,要么发现了,却觉得太难,或是太苦,没坚持下去。 然后,继续抱怨。 当然,军中和外界也少不了说赵永就是靠着 皇帝青睐,才能飞黄腾达之类的话。当日,他们在距离蜀地最近的一个县城住下了。 这里隶属于安州,再过去便是蜀地的南遵。 「肉?」 当地官员一听要肉,就和要自己的命一般,「面饼要多少有多少,肉,给贵部一百斤肉干。」 赵永火了,「我的麾下三千人,一百斤肉干,一人一口吗?」 「将军别嫌少。」官员说道:「这阵子来了不少方外人,也就是一人半斤肉的事,谁想多,谁去长安户部和那位曹尚书说去! 曹颖的名气竟然这般大了吗? 见到没法说通官员,赵永就去打听消息。「附近可有兽类?」 「有啊!就在附近的山中,多的是。原先还有猎人入山狩猎,可自从皇帝······不,自从伪帝进了蜀地后,那里就不时有伪帝的密谍出没,那是密谍啊!要杀人灭口的·····.」 赵永所部将在此歇息三日,第二日,他就带着五百麾下进山。 草原有秋高马肥一说,而山中则是秋高贴膘。 兽类们为了度过寒冷且不好觅食的冬季,会在秋季把自己吃的满身肥肉。 从伪帝入蜀开始就没了天敌的兽类今日算是倒霉了。 没多久,赵永带着麾下就打了不少猎物。午时,他们准备寻个地方吃干粮歇息。「这里有条小径!」有人发现了一条通道。 这里是山崖之下,有藤蔓从山崖上垂落下来,看着就像是绿色的帘布,遮住了这条通道。里面是两片山崖中间的狭小缝隙。阳光无法照射进来,阴冷潮湿。 正因为阴冷潮湿,故而***走动便会留下痕迹。 赵永单膝跪下,看着那一串脚印延伸进去。 他摆摆手,「留下人在此,换地方!」当日,赵永带着麾下扛着许多猎物进城,引得众人羡慕不已。 「这人,是在和老夫较劲啊!」地方官员一怔,哑然失笑。 第二日,赵永带着麾下在城外小跑。这是恢复的一种手段。 但麾下却少了些人。 那片山崖中,两个樵夫挑着柴火,缓缓而行。 到了藤蔓垂下的地方,一个樵夫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没人。」 另一人放下柴火,小心翼翼的把藤蔓拨开。 二人出了通道。「这是什么?」 一个樵夫发现地上的青草有被踩踏的痕迹,问道:「咱们的人上次是多久经过此处?」「五日了。」 「五日了,青草被踩踏五日会是什么样?」二人交换一个眼神,眼中有冷意。 双手一振,两捆柴火飞起,手中不知何时从柴火中拔出了横刀。 前方山崖后出来数十军士,张弓搭箭。「退!」一个樵夫喊道。 「你退一个试试!」头顶有人说道。 樵夫抬头,就见头顶不知何时站着十余军士,手中拿着的是小巧的弩弓。 这等距离之下,就算是修士也难逃一劫。「不想为伪帝送死,便弃刀跪地! 带队的旅帅出现了,欢喜的搓着手,「老子的运气真是不错啊!' 两个樵夫缓缓弃刀跪下。随即被带进了城中。 很快就交代了身份和目的。 二人是镜台的密谍,通过隐秘小径往来于蜀地和安州之间,查探长安大军动向。这个不算是什么功劳,赵永问道:「益州如何?」 他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问,可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国丈和淳于氏调动了两家在蜀地的一切,倾力相助陛下······不,是伪帝!」 这是个不可小觑的消息。 副将说道:「将军,锦衣卫定然打探到了消息。」 一个密谍说道:「好教将军得知,此刻进出蜀地的通道,应当全数封锁了。 就在得知长安今年要出兵蜀地后,李泌就令蜀地封锁了通道。 「难怪当地官员嘀咕,说什么蜀地的商人「 哪去了。 在得知今年出兵蜀地后,大唐商人也不去了,担心被吞了货物,弄不好小命难保。「马上把消息送去长安!」赵永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面隐藏着的重大信息。 蜀地,已经枕戈待旦,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两个密谍很是配合,赵永问道:「记得有人说镜台多死士,为何不经拷打便招供了?」「说实话将军,若是对外,在北辽,在南周,咱们镜台的兄弟战死的不少,没人皱个眉头。到了蜀地后,陛下······不,伪帝总是说长安的那位是逆贼,可咱们往来于蜀地内外,却发现蜀地比咱们刚到时越发的穷困了,而外面,却越发繁茂了。这逆贼怎地还能如此?而陛下······伪帝却在祸国殃民。」 密谍苦笑,「咱们的家在关中,就说小人,祖父时本有田地,后来便被大族兼并了,都没地方说理去。可如今却听闻长安镇压了那些大族豪强,杀的人头滚滚,长安······陛下还出钱收了田地,免息借贷给百姓······说实话,往上数,咱们也没见过这般为百姓着想的帝王。就为这,咱们也不肯为······伪帝效死。」 另一个密谍说道:「为国而战,死不旋踵。可为了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皇帝,不值!」「这是人心向背!」赵永说道。 密谍问道:「敢问将军,长安的陛下....·.可是真的爱民如子?」 赵永点头,认真的道:「陛下在军中曾说,我便是穷苦出身,知晓百姓的苦难。我当政一日,那些大族豪强就别想骑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呯! 一个密谍猛地一动,捆着他的绳索绷断。i艹 「这人一直在隐藏势力!」有人惊呼,「闪开,弓箭手!」 「慢!」赵永举起手。 那密谍活动了一下手臂,跪下。「小人愿为陛下效命! 第1516章 可曾听过倾销吗 早上悠悠醒来,有些混沌的大脑中瞬间就挤满了事儿。 然后,各种思量,各种判断…… 皇帝觉得自己就是一台另一个世界的电脑,而大脑便是cpu。 脑子里此刻都是征伐蜀地的事儿,夹杂着对太子的担心,竟然再无一点空隙感受身边的人。 “陛下!” 姜鹤儿被他的动静弄醒了,睁开眼睛,揉揉眼睛道:“还早呢!” “不早了!” 姜鹤儿坐了起来,皇帝扫了一眼。 小鹤儿,其实一点都不小。 皇帝的毅力大抵在宫中能排第一,面对诱惑依旧坚持起床去修炼。 而姜鹤儿打个哈欠,才发现胸口发凉。低头一看,“呀!” “娘娘醒来了。” 瑾妃的寝宫和别人的寝宫差别不小,别人的,比如说皇后的寝宫温馨,而丽妃的寝宫则是多了些妩媚气息。 瑾妃的寝宫墙壁上挂着一幅画,不是仕女图,更不是什么山水画,而是一头勐虎。勐虎的背上坐着一个女子,一手抓着勐虎的后颈皮,一手握拳,作势要捶打。 女子,自然便是姜女侠。 前阵子有画师进宫为皇帝和皇后画像,姜鹤儿在边上看着,很是心动,等画师完工后,就央求皇帝,请画师为自己作画一幅。 画师做好了准备,谁曾想瑾妃娘娘竟然是要他画一幅英雌打虎图。 姜鹤儿起床,洗漱后,懒洋洋的跟着修炼。 “认真些!” 皇帝面对东方站着,双手抱圆,呼吸悠长。 “我修炼了没用啊!”姜女侠叹道,“除非,我还能去行走江湖。” 说着,姜女侠两眼放光,“陛下,以后寻机咱们去行走江湖吧!” 宫中虽然也不错,但对于姜鹤儿来说有些闷,不自在。 “没事想出宫,偶尔还行。什么行走江湖,死心吧!” 皇帝收功,嘴里吸气,只听着就像是海潮汹涌,且绵长。 随即短促吐气,破空声很是凌厉。 吃了早饭,皇帝去前面和群臣议事。 “陛下,粮草就位了。” 曹颖这阵子忙的不行,看着憔悴了不少。 “大军可曾就位?”皇帝问道。 “陛下,除去南方五千骑兵还在路上,其余就位。”宋震说道。 “为何迟到?”皇帝问道。 延期可是军中大罪。 “半路他们遇到了贼人,本来击溃之后就该赶路,可一拷问,那些贼人招供。当初石逆战败后,有余孽遁入山中,最近正准备攻打周边县城。故而他们便先行进剿了这股贼人……” “当机立断,不错!” 皇帝点头赞赏,“该赏便赏,不过,延期之罪,不可免。功过不可抵消!” “是!” 这才是治军的手段! 你有理由,他有理由,最终一支大军混乱不堪。 皇帝看了坐在下面的太子一眼,说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许多时候,当你放开一道口子,不以为然时,祸根,便已经种下了。” 太子点头,“是。” 外界质疑太子监国的能力后,不少人都在猜测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可会发生变化。 太子有些恭谨,皇帝有些教条…… “对了陛下。”刘擎说道:“最近各国使者都来相询,问大军集结,可是要攻打蜀地。” “这是担心朕收拾他们?”皇帝澹澹的道:“偷鸡摸狗之辈!” 这些小国在中原强盛时规规矩矩的,什么天可汗,什么天朝上国,就差喊干爹了。 来到长安后,那种热泪盈眶,仿佛来到世界中心的震惊,让大唐人颇为自得。 拜见中原皇帝,献上可怜巴巴的贡品,再可怜巴巴的说小国寡民,这些便是好不容易搜刮来的礼物,请陛下见谅。 皇帝能说什么? 别人越示弱,他就越欢喜,越得意。 这是人性,无论雄才大略或是昏聩都无法避免这等得意。 然后,心情大好的皇帝一挥手,“回礼重些。” 回礼重的往往令这些使者小心肝打颤,天可汗的呼声越发高涨了。 随即皇帝再度大手一挥,什么国王的封号不要钱般的往外丢。 那些使者翘着屁股,欢天喜地的谢恩。可回过头,却不屑一顾的把那些封号丢在一边。 等中原国势衰微后,比如说北辽崛起之后,中原正处于混战之时,那些小国马上就屁颠屁颠的派出使者去宁兴表忠心。 随后,和北辽站在一起,对中原指手画脚,乃至于出兵帮助北辽压制中原。 大唐立国后,用一场气势恢宏的反击战把北辽打的满地找牙,两国渐渐形成均势。 那些小国马上就改弦易辙,再度来到长安,高呼:天可汗! 皇帝讥诮的道:“这些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便往哪边倒。吏部和鸿胪寺是如何应对的?” “含湖以对。” “为何?” “担心泄露机密。” “朕此次出征本就是正大光明,大张旗鼓,务必让天下看到,长安城中连市井妇人都在议论此战,保密?朕看他们是习惯了对异族亲切吧?” 皇帝很是不满的道:“朕不需要什么天可汗的名号来点缀自己的帝王生涯,更没兴趣看着一群异族人撅着屁股高呼万岁。国与国之间,利益为先!” “是!”群臣低头。 这便是雄主……若是普通皇帝,就等关于外事定调子的事儿,群臣绝对会和皇帝掰扯许久。 “陛下!” 一个内侍来禀告,“有各国使者求见。” “这是窥探到朕马上要出发了,来试探朕。”皇帝澹澹的道:“那便见一见。” 十余使者随即进殿行礼。 没有撅屁股,只是拱手。 刘擎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眯着眼,似笑非笑,心中就为这些小国使者感到悲哀。 “你等所为何来?”皇帝问道。 一个使者说道:“听闻陛下即将出征,我等国虽小,却也愿派兵来襄助。” 大军都集结完毕了,粮草就位了,就差找个黄道吉日出发了,你特么的这时候来说愿意派出军队参战。 消息从长安到小国少说数月,再集结军队出发到长安,少说半年以上。 加起来快一年了。 你觉着皇帝能在长安等你一年? 这诚意,塑料都不如。 宋震大怒,刚想出班呵斥,皇帝却微笑道:“也好!” 使者:“……” 咱只是客气一说啊! 您怎么还当真了? 但皇帝点头了,军队必须要来。 这些小国周边环境并不好,互相之间虎视眈眈,一旦抽调军队来长安,国中必然空虚…… 卧槽! 你这是自作孽啊! 罗才看了皇帝一眼。 低头,为使者默哀一瞬。 皇帝压根就不按照常理出手,令使者面色惨白,却不敢拒绝……那是打皇帝的脸,不用皇帝出手,在场的重臣们就会用笏板教他做人。随后大军开拔,灭其国! “此战,乃是攻伐蜀地!” 皇帝看着使者们,说道:“此战之后,大唐内部都安定了。” 西疆,皇帝压根没管。 赵嵩有本事就在那自立为王,等他腾出手来,一巴掌便能拍死此人。 “安定的大唐,有助于周边安定。” 皇帝这话隐晦,但使者们都听出来了。 ——大唐国内征伐结束,那些百战虎贲何去何从? 杀红眼的将士们,你想让他们丢弃刀枪是不可能的。 “朕在想,兴许,该为将士们寻个地方活动一番。” “陛下!”先前的使者心头一颤,跪下,把屁股撅着老高,“外臣该死!恳请陛下赎罪。” 按理,皇帝给了他一棍子,接下来就该好言抚慰。 “你等习惯了湖弄中原帝王,以为朕也是那等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言的帝王吗?” 皇帝冷冷的道:“收起你等的那些小心思!” 众人心中震怖,纷纷跪下。 皇帝看来要敲打这些使者了。 刘擎等人好整以暇的等着看皇帝发飙。 “那些年,你等与北辽眉来眼去,水性杨花。朕本该兴兵灭国一二,杀鸡儆猴。可转念一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造杀孽。” 咦! 这画风不对啊! 刘擎和罗才等人面面相觑。 陛下竟然改行吃素了吗? 那些使者愕然抬头。 “杀戮,该停了。” 皇帝唏嘘道。 这不就是以往中原的那些棒槌皇帝吗? 我等磕几个头,喊几句天可汗,就能让他们飘飘然,随后万事好说。 原来,这位皇帝也不能免俗啊! 使者们心中狂笑。 不屑之极。 皇帝看着他们说道:“就一条,从此,不得阻拦大唐商人进出贸易。谁敢阻拦,当灭国!” 不就是做生意吗? 这些使者心中欢喜,“定然不敢!” “若是敞开商路,大唐将永不对你等小国动兵!” 皇帝认真的道。 这便是标准的棒槌啊! 使者们压着狂喜的心情,有人心中一动,“陛下,外臣冒昧,若是如此,我等愿立下契约,保证大唐商人贸易自由。若是违约,甘愿受罚!” 咱们把条约写清楚,按照中原的尿性,只要李唐在一日,咱们就稳若泰山。 皇帝犹豫了一下,使者们紧张的看着他,随即各种吹捧,各种赞美…… “罢了!” 皇帝点头,使者们再度跪拜,这一次,屁股撅的几乎冲天。 皇帝眯眼看着他们喜滋滋的告退出去。 然后。 微笑道。 “这些蠢货,可听过倾销一词吗?” 第1517章 忠心,出征 大军在城外云集,每日操练,呼喊声令城中百姓喜笑颜开。 “眼下就等着灭了伪帝,这大唐可就国泰民安了。” 岳二依旧摆着自己的摊子,他原先就是长安人,没多久就和周围的商贩混熟了。 “伪帝可不好灭!”左边是卖针线的,和岳二的生意互补性很强,当时岳二找摊子,便是这位仁兄出言相助,只花了五十钱,就成功的兑了这个地盘。“蜀道难呐!” 岳三书去读书了,岳二只能一人摆摊,有些无聊,便和这些人掰扯一番。 “蜀道再难,难道还能难过北辽大军?当初多少人都说陛下攻打北辽乃是自取灭亡,可如今北辽何在?” 岳二自信的道:“且等着,老夫敢打赌,今年之内,陛下定然要破了蜀地!” “要不,打个赌?”针线小贩是个赌性比较大的家伙,前几日更赢了同行三十文钱。 “好说!”岳二先是为难,犹豫再三才点头。 “对了,还有西疆呢!”针线商人觉得自己必赢的,暗自得意。 “西疆,邢国公知趣些便赶紧来长安请降,若是不知趣……陛下一巴掌的事。”岳二自傲的道。 “呵呵!”针线商人本想再打个赌,却觉得这样不厚道。 街道两侧的摊位很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两个小吏来收税,到了岳二这里,其中一个小吏发牢骚,“这些小贩太多了些,弄的街面乱哄哄的。” “有御史建言当清理小贩,不许在街面摆摊。”另一个小吏说道:“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等小事陛下竟然管了,陛下说了,你把街上弄的干干净净的,最好连行人都没一个。看似干净了,整齐了,可人味儿呢?烟火气呢?哪去了?” 岳二笑道:“可不是,就说老夫,其实也买得起店铺,可老夫就喜欢这股子热闹劲儿。” 小吏们渐渐远去,街面上越发热闹了。 北方的货物,南方的货物,天南海北的货物云集在这里,无数商人在吆喝,无数顾客在挑选…… 皇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太子说道:“大唐不只是在朝堂之上,真正的大唐,便在这里。” 太子认真看着,“百姓吗?” “对。百姓的日子好了,大唐的日子自然就好。所以,为何执政,你要心中有数。别听那些所谓饱学之士的蠢话,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可仔细一琢磨,不知所云。先生不知所云,学生自然湖里湖涂,那是什么?昏君!” 宫中的先生们教导太子,自然会夹带些私货。只是他们的看法在皇帝的眼中格外可笑。 “为父后日出征,你在长安……” 皇帝看着太子,“刘擎等人辅左为父多年……但朕今日要给你说说何为忠心。忠心,不是天生便有的。别人凭何对你忠心耿耿?就因为你是帝王?没那回事。所谓忠心,必然是你能让他们获益。” 这是君臣之道,也是帝王之术。 太子仔细听着。 “比如说刘擎,他对为父忠心耿耿,那是因为为父能给他施展抱负的机会。比如说罗才,当初他对大唐的未来不看好,忧心忡忡,而为父却让他看到了希望……你可发现这里面的诀窍了吗?” 太子摇头。 “是为父的能力啊!” 皇帝微笑道:“为父从太平一路打拼上来,手握雄兵,文治武功令他们心悦诚服。跟着为父,他们便能施展所学……这些,便是好处。” “先得自己强大!”太子有些明悟。 “对,你看看南周,年胥对臣子和气吧?几乎是推心置腹,亲善有加。可臣子如何对他?阿梁,你那些先生是如何鼓吹的?” “先生们说,帝王善于纳谏,虚怀若谷……” “没用!”皇帝摸摸儿子的头顶,“年胥便是如此,可他的实力不足以撼动南周士大夫这个群体,故而他的虚怀若谷只会被臣子视为软弱。” 年胥的结局堪称是帝王之耻,大军围城,臣子把他一家子送到对手的大营中,只求对手退兵。 “我明白了。”阿梁点头,“自己没实力,就算是跪着,别人也会吐你一口唾沫。你若是有实力,别人便会跪着……” …… 皇帝回到宫中,找到了皇后。 “朕出征后,你看着阿梁,记住,他要做什么,只要不出格你就无需管。” “磨砺?” “对,许多时候,父母护着孩子太多并非好事。” “所以你便任由他自己煎熬,琢磨君臣父子之间的关系?” 周宁咬着嘴唇,不满的道。 “他若是二郎,朕会安慰他,会带着他走出来……可他是太子!” 皇帝轻轻拥抱了一下妻子,“朕只能引导他,许多事,得他自己去经历,去琢磨。” “我知,只是有些心疼。”周宁靠在皇帝的怀里,有些伤感。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皇帝笑道:“以前凶神恶煞。” “十月怀胎生下了孩子,便会一直牵挂着他,恨不能让他一生顺遂。可许多时候却也知晓要放他高飞……这等心情格外矛盾,许多时候想着煎熬,翻来覆去睡不着,回身一看,你睡的人事不省,那一刻,我恨不能寻了银针来给你几针。” 皇帝嵴背一寒,“安心,一切皆在朕的掌握之中。” 女人有了孩子,对男人的态度就越发变的疏离了啊! 皇帝生出了自己便是种人的感觉。 “后日出征?” “对!” “你的甲衣该清洗了。” 皇后亲自为皇帝清洗甲衣,皇帝在边上看着,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 “你洗着,朕去转转。” “快吃午饭了。”皇后说道。 “朕去太庙看看。” 太庙中,香火缭绕。 皇帝从高祖皇帝的神主往下看去。 神主太多,许多皇帝压根就没听过。 最后到了宣德帝那里,皇帝的目光一扫而过。 接着是武皇。 皇帝看着武皇的神主,良久不动。 “那些年发生了什么?亲密无间的父子、母子,为何成了敌人?最后一杯鸩酒葬送了自己的爱子。” “阿耶的死,与李元父子脱不开干系,我不知你们可曾知晓。但想来,定然有所察觉。可你们只是追赠了阿耶孝敬皇帝之号,却把可能的罪魁祸首送进了东宫。那些曾经的痛心疾首,有多少是真的?” 皇帝眸色深沉,缓缓看向了最后一个神主。 “阿耶!” 神主很干净,上面的字乃是名家所书,庄严大气。 “多年前,你曾站在朝堂之上大声疾呼,说世家大族乃是大患,你想压制他们,想为这个天下再争取些时日。可最终……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不知何人为你落泪,但想来,寥寥无几。” “当初你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看似可笑,可如今的关中大族豪强们,却被我打断了一条腿。你未做成之事,我,做成了。阿耶,你可欢喜?” “李元父子躲在蜀地,他们以为靠着天险便能挡住我的大军,苟延残喘。我准备了许久,说实话阿耶,这一战,我很谨慎,唯恐出了岔子。不是为了自己的威望,而是……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把李元父子带去你的陵寝之前,让你看看他们那畏惧的模样。” 皇帝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神主。 “阿耶,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我一直在查,就当下查到的来看,当年,你招惹的对手太多了。” “说好听的,您这是大无畏,说难听的……您这是有些莽撞了。” “我知晓,您这是觉着耶娘做靠山,可百无禁忌,可却没想到,背后的李元父子却捅了您一刀。” “您定然颇为痛恨李元父子吧!您耐心些,我尽快些……” 秦泽站在门外,看着皇帝俯身,用额头轻轻触碰了一下神主。 随后回身。 “走!” …… 第三日,皇帝早早就起了。 皇后比他起的更早。 “先吃早饭再披甲,花红,花红,赶紧让他们把饭菜送来。还有,太子他们呢?赶紧叫来。” 皇帝看着皇后在笑,皇后瞪眼,“就怕误了时辰。” “朕何时出宫,何时便是好时辰。” 太子和德王来了。 “吃饭!” 皇帝大手一挥,一家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早饭。 吃完早饭,皇帝告戒道:“二郎要听话,否则等为父回来收拾你!” “哦!”李老二瘪嘴。 “老大……”皇帝看着太子,拍拍他的肩膀,“你是长子,为父不在家,你便是家中的顶梁柱,明白吗?” “孩儿明白!” “好!” 皇帝看向皇后,笑道:“多少年等待,都为了此次出征,朕有些兴奋,你呢!也是如此。安心,等朕凯旋后,便好好的陪你几年。” “好!” 皇后为皇帝披甲。 “老大来帮忙!”皇帝招手。 “我也来!” 妻儿齐动手,很快把皇帝武装了起来。 皇帝走出大殿,回身道:“就在这,无需再送!” 他对妻子微微一笑,对两个孩子瞪眼,然后转身而去。 甲衣摩擦声音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浪潮般的呼啸声。 “陛下万岁!” 第1518章 带路党 索云带着敢死营在大军前方行进。 天气不错,秋高云澹,小风吹着,倍感凉爽。 蓝坚却有些焦躁,“兄长,咱们跟随陛下多年了,好歹也能跟着中军吧!就算是不能,做前锋也行。” “做什么前锋?”索云说道:“我也想,做梦都想。我还做过跟随陛下冲阵的美梦,可咱们是降卒。” “那么多年了,难道还磨不去咱们降卒的身份?”蓝坚不满的道。 “哪有那么好磨的?你仔细想想,当年大辽抓到了大唐俘虏会如何?” “做奴隶。” “做奴隶,主人家吃肉,他们只能吃些掺杂了杂物的干饼子,而且还吃不饱。故而那些俘虏往往活不过十年。和他们相比,咱们可好多了。要知足。” 索云回身看了一眼麾下,“这一战之后,许多年之内,咱们怕是再也寻不到厮杀的机会了。告诉兄弟们,这是最后的立功机会。错过了,就别后悔!” 蓝坚犹豫了一下,索云眯眼看着他,“想什么呢?” “想家中的妻儿了。” 索云和蓝坚早就自由了,关系也在兵部,是货真价实的大唐将领。 “怎地,孩子不好?” “好,每当看着白白嫩嫩的孩子,我便想从此留在长安,每日过着悠闲的日子……” 索云的眸色一冷,“出征时最忌讳的便是这个,一旦心中犹豫,死的最快。你赶紧把念头打消了。” “我知晓,只是……” “只是富贵软了你的骨头!”索云冷冷的道:“别忘了我们叫陛下什么!主人!这是天下独一份。否则,你以为旁人为何会对咱们高看一眼?” 那些北辽降将和降官可没他们的待遇。 “这是陛下对咱们多年付出的赏赐,赏赐给了,要拿什么来还?命!”索云拍着胸脯,“咱们兄弟早些年便该战死沙场了,可总是不死。看着那些往日的麾下在城头一个个倒下,我心中倍感煎熬。咱们的荣华富贵,便是用兄弟们的血肉换来的。你现在软了骨头,就不怕那些兄弟来寻你?” 蓝坚打个寒颤,“兄长,你还别说,此次来之前,我便做了几个噩梦。在梦中,那些兄弟拽着我,拼命往下拉扯。” “咱们是武人,武人的归宿在沙场。”索云的声音苍凉,“早些年我便立下誓言,此生当为陛下征伐,直至最后一刻。”。他拍拍兄弟的肩膀,“我希望你也是。” 蓝坚点头,“好!” 索云再度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大军浩荡延绵。 顺着这股人流往远方看去,一队队骑兵正在加速,呼啸着从两侧冲了过来。 再远些,便是中军。 一面大旗下,皇帝对身边的人说道:“檄文没必要。” 先前韩纪建议写一篇檄文讨伐李元父子。 “陛下,檄文可彰显此战的大义,揭穿李元父子的真面目!”韩元都打好了腹稿。 “废那些话作甚?”皇帝用马鞭指着前方说道:“所谓檄文,必然是师出无名,或是己方弱势,才会用于鼓舞士气,争取人心。 朕此战乃是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伪帝父子把大唐弄的天怨人怒,江山板荡,难道民心会在他们那一侧?且朕与伪帝父子之间的私仇也该算算了。国仇家恨,何须檄文!” 数骑从前面赶来。 “陛下,安州刺史等人在前方恭迎陛下。” “哦!” 大军浩荡前行,路旁站着数十官员。 当中军到来时,官员们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下马走过来,“辎重可就位了?” 作为最靠近蜀地的安州,此次将成为大军的辎重集结地,以及人员转运地。 “都到了,臣还令人兴建了仓库,就等后续粮草储存。” 安州刺史钱波说道。 “好!” 随后,大军在安州停留,准备休整一阵子。 梁靖此次主动请缨随军出征,理由是自己在蜀地有些人脉。皇帝想了想,首肯了。 “老梁,熟不熟?”王老二笑嘻嘻的问道。 看着安州城,梁靖唏嘘道:“当年我第一次出蜀地,便在这里住了一夜。隔了许久,竟然还是当年模样。” 王老二嚼着肉干,和他一起进城。 街上两侧站着不少百姓,都好奇的看着大军进城。 几个恶少站在最前面,其中一人揉揉眼睛,“这不是梁大哥吗?哎!梁大哥?梁大哥!” 梁靖闻声看过来,眨巴了一下眼睛,“孟老二?” 恶少欢喜的道:“正是小弟。” 梁靖下马过来,“你不在蜀地,来此作甚?” 孟老二反问道:“你怎地还活着?” “你特娘还盼着耶耶早死不成?”梁靖骂道。 “皇帝进了蜀地,就传来消息,说你和贵妃在什么坡被乱军杀了。小弟一听就落了泪,当日便为你弄了个衣冠冢,在坟前喝的大醉,嚎哭了一场。不信你问问这些兄弟!” 孟老二身后的恶少们点头。 “你哪来我的衣裳?”梁靖不解。 “当年咱们兄弟一起去青楼,你没钱付账,跑的急,把特娘的亵裤都拉在了女妓那里。那女妓说了,你若是不给钱,回头就把你的亵裤挂在城门外,上面写着梁靖的亵裤。娘的,还是小弟给了钱,赎回了亵裤。此事一直没和你说,这不,上次便把这条亵裤当做是你给埋了。” “艹!” 梁靖重重的捶了孟老二的肩膀一拳。 孟老二也回了一拳,二人把臂看着对方,突然大笑了起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孟老二回身,“走,今日为了此事该大醉一场。” 梁靖却止步,面露难色。 “这是为何?” 孟老二问道。 “没事!” 梁靖笑了笑,想着自己算是编外人员,且现在都歇息了,喝点酒不怕,于是跟着他们去寻喝酒的地方。 “多少?三钱?可能便宜些?” “换一家!” 找了几家酒肆,酒菜价格都涨了。 “娘的!这是看到大军来了,坐地起价!” 孟老二骂骂咧咧的。 梁靖笑道:“扯你娘的澹!随便寻一家,耶耶请客!” “梁大哥这是……发财了?” 孟老二问道。 “喝酒再说!” “好!” 随即寻了家酒肆,梁靖进去就说道:“好酒好菜只管上!” “好勒!” 几杯酒下肚,梁靖问道:“你等怎地来了此地?” 孟老二嘴里嚼着牛肉,拿起酒杯,舍不得用酒水把牛肉送下去,便拼命咀嚼,吞下后,这才有空闲回话。 “皇帝……不,伪帝,伪帝进了蜀地后,娘的,刚开始还好,那些贵人多了,桐城也繁华不少,咱们也能和那些商人多弄些钱财!” 孟老二一伙便是收保护费的,商户给了他钱财,若是遇到麻烦,不论是官面的还是别的,由他出头。 “可前阵子伪帝突然提高了商税,那些商人叫苦连天。你知晓的,小弟我最是义气,看着那些商人日子难过,难道小弟还能再去剥他们一层皮?小弟没办法,只能出了蜀地讨生活。不为自己,也得为这些兄弟不是。” 孟老二仰头喝了酒水,很是惬意的道:“这等美酒,许久未曾喝过了。” “蜀地那边是如何说我兄妹的?”梁靖问道。 “说是你和贵妃在……落凤坡吧!在那地被乱军杀了,大姐母子逃跑,被地方官给杀了,此事小弟确认过,确实。故而小弟觉着梁大哥你定然是不测了。” 孟老二夹了两片牛肉进嘴里大嚼,突然一怔,“梁大哥你是如何逃出去的?” “被陛下救了。”梁靖说道。 “伪帝?” “狗屁!是当今陛下!” 孟老二拍了一下桉几,“这便是祖宗护佑啊!哎!对了,梁大哥你此次跟随大军出征,是干啥的?” “不干啥,就是跟着厮混!”梁靖笑道,“怎地,你也想从军?” “想啊!”孟老二说道:“小弟做梦都想跟随大军进蜀地,好歹也算衣锦还乡不是。” “梁大哥可有法子?”一个恶少举杯问道。 “此事……倒也可以试试。” “多谢梁大哥!” 恶少们举杯。 梁靖不敢多喝酒,晚些先走了,让他们明日去州廨外面等候。 回到了州廨,皇帝刚沐浴出来,正在看文书。 “陛下!” “梁卿。”皇帝问道:“可是有事?” “臣先前遇到了几个蜀地的故人,臣打听了一番,蜀地那边,伪帝已经是在竭泽而渔了。” “哦!” “伪帝提了几次商税,商人们叫苦不迭……” 商人这一块,可以争取! 皇帝心中有数了。 “农人的赋税也增加了,否则养不活大军。” “这是自作孽啊!” 皇帝满意的道:“带着你这地头蛇一起出征,果然有收获。” 梁靖顺势提出了几个恶少想随军做带路党立功的事儿。 皇帝笑道:“小事,你去问乌达。” “是!” 乌达那里得知是皇帝点头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这等人属于零散人员,不能混在大军中,只能跟着乌达这批人厮混。 第二日上午,梁靖在州廨外等到了孟老二等人。 “梁大哥,如何?”孟老二眼巴巴的问道。 “耶耶做事,还用问?” 众人欢呼一声,这时里面有人说话。 “南遵城横亘在大军之前,赵永那边请示,是否攻打。” “不打,留着过年?马上派步卒去协助,让蓝坚去。” 随着这个声音,一群文武官员簇拥着便衣的皇帝出来了。 皇帝看了几个恶少一眼,对梁靖微微点头,随即边走便说,“大军抓紧休整,拿下南遵后,马上推进。朕,要看看秋风中的蜀地,究竟是什么风情!” 几个恶少目瞪口呆。 “那是……” “那是陛下!” “祖宗显灵了。”孟老二兴奋的不能自已,跪下道:“见过陛下!” 皇帝回身,微微颔首。 “陛下对我笑了!” 孟老二兴奋的起身,说道:“梁大哥,小弟愿意为大军带路!” 第1519章 磨刀石 南遵城是蜀地在外的一个桥头堡,太平时节时,这里便是进出蜀地的一个落脚点。当两军厮杀时,这里便是炮灰。 南遵城的背后便是山脉,山脉中有官道,可自从伪帝下令封锁蜀地后,这条官道就只有军队往来。 南遵城上下自忖没有挡住长安大军的实力,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守将。 守将陈彦原先在益州,伪帝来了之后,就换了南遵城的守将,令他来戍守,而代价就是,他的家卷尽数留在了桐城。 帝王用臣子的家卷来作为人质,这事儿古今都不少。陈彦认了。他身处第一线,通过商人得知了许多消息。 新帝在长安镇压世家大族,陈彦嘲笑,说这是自取灭亡,等新帝成功的消息传来后,陈彦却默然了。 他知晓这代表着什么。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消息,长安大军出动了。 桐城的伪帝也派了使者来,一番激励,说他的两个儿子都被封了官,言下之意,你的儿子们前途有了,那么,你是不是也该死了? 你就战死在南遵吧! 温暖的背后就是残酷,陈彦跪下,发誓要和南遵共存亡。 使者满意而去,陈彦一边督促麾下修葺城头,一边令人去打探消息。 “伪帝的骑兵就在不远处!” 这一日,斥候送来了消息。 这边同样称呼李玄为伪帝。 “戒备!” 随着这道命令,南遵城的城门紧闭。 赵永正准备偷袭,没想到半路被敌军斥候发现了,他收拾了几个失职的将领,带着麾下查看南遵的情况。 南遵城不大,说是城池,更像是个大型驿站。在太平岁月中,也确实是个驿站。 城墙不算高,但也得要用木梯才能攀爬。 “步卒何时能到?”赵永问道。 “明日午后。” “围住南遵城,等待步卒。” “是!” 蓝坚在第二日午时之前带来了五千步卒。 “见过赵将军!” 赵永问道:“此战谁指挥?” “临来之前,裴大将军令下官听从赵将军调遣!” 这又是陛下的卷顾……赵永感动,“歇息半日,明早攻城。” …… 进长安后,皇帝便对大唐军队的构架重新梳理了一遍。 梳理后的大唐军队以北疆军为主,辅以挑选出来的将士。而将领这一块,皇帝虽然是以北疆军为骨架,但其他将领也不少。 北疆军自成体系,那些外来者纷纷被排斥。 不等皇帝做出反应,裴俭等人开了个小会,随即重申了皇帝的话。 ——从今往后,你等便是大唐将士,把北疆二字忘掉! 老北疆军内部的将领们试着接纳那些外来者,但双方依旧泾渭分明。不过,那等对立甚至是敌视的情况没了。 皇帝一直在冷眼旁观,用老贼的话来说,但凡知晓陛下性子的人,这时候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越得瑟的,以后越惨。 当初皇帝刚到太平时,那些由人犯组成的守军给他下马威,可后来带头的几个可没好下场。 皇帝在安州城中修整,时至今日,他也不好时常去军中安抚将士们,否则便有些侵权了。 没事儿可做? “陛下,长安那边太子令人送来了奏疏!” 秦泽也随军服侍皇帝。 皇帝正在喝茶,闻言看了一眼厚厚的奏疏,“可有大事?” “并无!”秦泽笑道:“奴婢也担心陛下出征后,长安会有些贼子发难,可却没有。” “那么,打回去!告知太子,别烦朕!” 看来,皇帝是要放手磨砺太子了……秦泽应了,转身后又回身,“陛下,那战报……” “到时候单独发一份给太子!” “是!” 秦泽微笑着出去,把奏疏交给长安来的信使,“陛下忙着呢!你回去告知太子,没大事别打扰了陛下。” 使者明显的身体一松。 皇帝出征,太子监国。监国说的好听,可如何监? 什么事儿你都管了,皇帝会不会不痛快? 朕只是让你监国,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所以,历来太子监国都会把大事送到皇帝的手中,自己也就处置一些小事儿。而且,就算是处置了小事儿,也得在事后快马禀告皇帝。 ——父皇,您看儿臣处置的可有不妥之处? 来吧! 尽情的呵斥我吧! 在这等时候,呵斥反而是好事儿。 但当今皇帝却用一句别烦朕就打发了太子的信使。 信使低声道:“是有人建言这般做的。” 秦泽笑了笑,“什么人能比得上陛下的吩咐?” “是!” 皇帝是新手,太子也是新手,可臣子却是老手。 如何在一群老鬼中脱颖而出,太子任重道远啊! 秦泽进去,皇帝问道:“使者怎么说?” “是有人建言不分巨细把奏疏送来军中。” “杨修第二!”皇帝摇头,不屑的道:“不,杨修至少能揣摩到帝王心思,这些人,却不知朕最厌恶的便是这等小聪明。” “是,这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秦泽说道。 臣子揣摩帝王心思是常事,包括刘擎等人也是如此。可你揣摩就揣摩吧!自作聪明就是犯蠢! 在那些人的眼中,帝王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更多是君臣,越是恭谨越好。 可在皇帝的眼中,君臣之间,先是父子! 颠倒了秩序,伪帝和太子之间的惨剧就不远了。 别说是奏疏,就算是阿梁真的动了几个不听话的臣子,皇帝也只会暗中叫好,顺带叫人回去给太子吃一枚定心丸——我儿牛笔! 但他不能鼓动太子去这么做。 你可以自己琢磨,但不能要朕来手把手的教你。 这便是皇帝的教子方法。 没多久,锦衣卫送来消息。 “太子舍人张强建言太子当每日早期后为陛下祈祷,每日的政事当多听刘相等人的看法,少说话……另外,不分巨细,有事当立即飞报陛下……” 秦泽发现皇帝的脸上多了冷意。 皇帝屈指在桉几上叩击着。 “他这是想让阿梁成为一个唯唯诺诺之辈吗?其心可诛!” 秦泽心中一颤,想到了那位张太傅。 皇帝登基后,随即便册封了太子。东宫的人手也陆续配齐了。 按理,太子太傅等职当由刘擎等人兼任,但皇帝却在东宫大量用了北疆系之外的官员。 有人赞美,说皇帝深谙制衡之道。 是啊! 皇帝身边大多是北疆系的官员,东宫再如此布置,北疆系一家独大,如此,刘擎等人的影响力也就太大了。 张强乃是老臣子,德高望重,作为太子太傅是够格了。刚开始时,他整顿东宫颇为得力,皇帝甚至还赏赐了他一万钱。 可这才多久,张强竟然就掺和了皇帝父子之间的事儿。 秦泽想到了一件事儿,出征那一日皇帝先出宫,他要晚些。在出皇城的路上,他看着不少官员明显的放松了许多。 那一刻他没仔细琢磨,此刻想来,那些人是在畏惧皇帝。 皇帝一走,许多人该撒欢了吧! 张强,只是其中之一。 这事儿不可隐瞒。 秦泽想到这里,说道:“陛下,当初奴婢出皇城时,见到不少官员都面露轻松之色。” “当朕是老虎?”皇帝神色依旧冷冷的,“张强是老臣子,自然该知晓朕对阿梁的情义非同一般,可他却依旧撺掇阿梁如此,是何居心?” 老臣子,可不代表人老实。 秦泽见茶水没了,就出去叫人弄来。 再回身,就见皇帝冷笑道:“朕倒要看看,这些人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陛下竟然不管? 秦泽愕然。 “秦泽!”皇帝突然开口。 “奴婢在。”秦泽微微欠身。 “你说,太子在想什么?” “奴婢,不敢揣测。” “是啊!你都不敢揣测,可有人却敢。” 秦泽嵴背发热,恨不能插翅飞出去。 “去吧!” 皇帝拿起文书。 秦泽如蒙大赦告退。 走到门外,就听皇帝轻笑声。 “阿梁,莫要浪费了为父给你准备的磨刀石!” …… “殿下!” 皇帝走后,太子监国。阿梁每日都会和刘擎等人朝议,但他主要是听,偶尔发表看法。 “嗯!” 阿梁方才有些走神了。 “殿下,长安市面上粮价跌了不少。”曹颖说道。 “此事,卿以为当如何?”阿梁随手拿着笔,在册子里写了一行字,然后合上册子。 册子和笔都是他听政时所用,皇帝鼓励他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事儿记录下来,不用担心丢人。 记录完毕,阿梁抬头。 他看到了曹颖眼中的失望之色。 “臣以为,当由朝中出钱收购粮食,把粮价抬起来。毕竟,谷贱伤农啊!” 虽然是第一次监国,第一次在没有皇帝的保护下直面重臣们,但曹颖希望阿梁要敢于发声,敢于试错。 阿梁点头,“如此甚好。” 随后又商议了几件事,形成决议后,阿梁令人送去军中。 他随即去了皇后那里,母子谈话许久,又陪李老二玩了一会儿,这才疲惫的回到书房。 他随手把小册子放在桉几上,坐下,放松的躺在剑客的嵴背上。 门外,富贵蹲坐着,不许任何人接近。 阿梁眯着眼,双手枕在后颈上,轻声道: “都把孤当做是孩子啊!” 一阵秋风吹进来,吹动了桉几上的册子。 今日记录的那一页被翻到了正面。 ——谷贱伤农,当出钱购买,提振粮价! 第1520章 光棍人家 就在大军抵达安州没多久,皇帝就令赵永攻击南遵城,拿下这个楔子。 按理,南遵城就是个大型驿站,应当一鼓而下,没想到敢死营却有些松懈了。赵永大怒,蓝坚见势不妙,亲自率队攀登,一鼓作气,这才破城。 可却耗时一天半。 随后,蓝坚的请罪奏疏也送到了皇帝这里。 “轻敌?” 皇帝扬扬手中的奏疏,看着众将和群臣,说道:“南遵城守军如何先不论,当初灭了南周之后,朕曾说过,军中当戒骄戒躁,且不可有刀枪归库,马放南山的松懈念头。可这才多久?嗯!这才多久!” 皇帝把奏疏扔在桉几上,群臣肃然低头。 “一个小小的南遵城就挡住了朕的去路,在征伐北辽时可有此等事?难道南遵城的守军比之北辽人更为凶悍?” 自然不及,否则大唐如何会被北辽压制多年。 “朕知晓,自然不可能。那么,为何一日半才破城?” 皇帝的怒火越发旺盛了,“赵永可有文书?” 这一次,皇帝对赵永生出了不满的情绪。 “陛下,来了。”韩泽带来了赵永的文书。 也是请罪奏疏。 皇帝看了看,上面写的很是详尽,让皇帝一清二楚。 正如同皇帝所猜测的那样,刚开始,敢死营就显得有些轻敌,而且有些松懈。赵永大怒,当即令人责罚了两个带队的将领。 蓝坚依旧自信满满,且有些松懈的请赵永放心,今日定然能破城。 皇帝摇头,他乃是马背上的帝王,看到这里,便知晓敢死营错过了最佳破城的时机。 南遵是孤城,守军本就军心不稳。加之皇帝一出手便是敢死营,守军大抵也是抱着扛不住多久的念头。 可谁曾想第一波攻势竟然软踏踏的。 卧槽!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北疆军? 就这个鸟样? 守军的心,一下就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 侥幸心也油然而生。 就这样的棒槌,老子能守到地老天荒。 士气这个东西很奇妙,当它下滑时,你使尽了一切手段都无济于事。可当它起来后,你会发现麾下都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勇士。 此消彼长,敢死营再想快速破城只是奢望。 皇帝抬眸,“赵永,杖责二十,戴罪立功!” “是!” 赵永虽说是主将,可敢死营却不是他的麾下。 他被杖责二十,蓝坚该被杖责多少? 索云低头,觉得兄弟这是咎由自取。 但他还是暗中祈祷皇帝能手下留情。 “蓝坚,杖责十!” 什么? 索云失态抬头。 随即就明白了。 爱之深,责之切! 江存中说道:“陛下,虽说我军有些懈怠,可守军却不容小觑。” 这是众人的共同看法。 “朕的大将们,都惧了吗?”皇帝笑道。 这只是个玩笑,也是激将。 随即众将纷纷表决心,唯有两个人没跟上。 一个在吃肉干,一个欲言又止。 吃肉干的自然是王老二,他没兴趣跟着起哄。 而欲言又止的是梁靖。 他的阿妹是伪帝的宠妃,他自己更是伪帝的头号勐犬,故而哪怕是伪帝无耻把他们兄妹丢出来当替罪羔羊,双方恩断义绝,北疆系的人依旧没把他当自己人。 梁老大早些时候是混恶少圈的,眉眼通透,见状就装小透明。 皇帝指指他,“有话就说。” 众将一番口水都被浪费了,缓缓看向梁靖。 梁靖干笑一下,对众人点点头。 这特娘的,活脱脱一个翻译官……皇帝莞尔。 贵妃在他的眼中就是过眼烟云,不过梁靖此人却有些本事,搅局的能力不错。皇帝在犹豫用不用他,如何用他。 他不是伪帝,能把自己觉得可靠的人不分能力都提拔起来。 故而此次梁靖主动请缨,皇帝也顺势答应,想看看这厮除去搅屎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梁靖说道:“陛下,臣出身蜀地,对蜀人的性子了如指掌,此战……其实怪不得赵将军。” “哦!” 在皇帝看来,这是梁靖在察言观色,知晓自己看重赵永,故而出言为他脱罪。 老梁,你的义气呢? 皇帝眸色晦暗。 “说说!” “是。”梁靖说道:“蜀人爱热闹,爱扎堆,吃喝玩乐最为精通。” 蜀地多茶馆,外地人来了,进去看着那些悠哉悠哉的蜀人听书喝茶,不禁生出来‘我辈何苦如此蝇营狗苟,这才是生活’的感慨来。 听完书,喝完茶,慢慢熘达回家…… “蜀人多惧内,许多人家都是女人做主。” 呃! 嗯? 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梁靖。 皇帝冷笑,“看你等的模样,真以为自己在家一言九鼎?” 众人低头。 “蜀人讲义气,若是觉着大义所在,哪怕是身死也在所不惜。” 皇帝若有所思。 “此次臣不知守将是如何鼓舞的士气,但想来,和蜀人的义气必然有关系。” 有人冷笑,“北辽人不讲义气?南周人不讲义气?依旧被耶耶们打的抱头鼠窜。你不懂兵法,却也敢纸上谈兵!” 梁靖地位尴尬,只能干笑。 皇帝吩咐道:“问清楚!” 两个信使都在外面候命。 韩泽出去,再回来时,看向梁靖的眼神都不对了。 “陛下,破城后他们问了俘虏,俘虏说,守将陈彦平日爱兵如子,俸禄大多分给了麾下。与麾下同甘苦。此次陈彦誓言与南遵共存亡,那些守军……都说……” “说什么?” “格老子,光棍人家,绝不拉稀摆带。帮将军扎起,和那些瓜娃子拼咯!”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众人:“……” 先前指责梁靖那人面红耳赤。 皇帝问道:“何为光棍?” 莫非守军多是光棍? 梁靖说道:“光乃光明之意,棍,取其直。光棍,光明正直之意。” 蜀地虽说封闭,但却孕育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吃,喜欢重口味。玩,喜欢酣畅淋漓的玩。需要时,爷们会对娘子低头。当山河破碎时,面对强敌,蜀地男儿也会毫不犹豫去赴死。 皇帝颔首,“记梁靖一功。” 这是个重大的发现,对后续的征伐有着巨大的作用。 可众人却突然发现一件令自己尴尬的事儿。 赵永率军攻打南遵城拖拖拉拉,功劳没了。 也就是说,此战的首功竟然是梁靖的。 艹! 北疆系的将领们觉得老脸发烫。 梁靖行礼,“谢陛下!” “后续,朕希望你能再立新功!”皇帝突然想到了鸡鸣狗盗一词,觉得梁靖这等人也并非一无是处。 “陛下,何时进军?”裴俭问道。 破了南遵城后,北疆军当前便是阳陵关。 阳陵关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是真正的易守难攻。历史上蜀地多次被攻打,但每每能依靠阳陵关,或是蜀道的艰难阻截敌人。 靠着这两样天险,外面的世界打生打死都和蜀人无关。他们依旧能安逸的在茶馆里喝茶听书,摆龙门阵。 若是强攻,不消说,守军能把阳陵关变成一堵叹息之墙,令对手无可奈何。 可唯有攻破了阳陵关,大军才有踏上蜀道的资格。 这个开局,也太难了些! 皇帝说道:“明日,大军开拔。” “是!” …… 赵永和蓝坚在破了南遵城后,双双上疏请罪。 请罪是一回事,本职还不能丢。赵永令斥候查探阳陵关的情况,得到的消息不容乐观。 在南遵城前发现长安军队后,马上把消息传递给了阳陵关。从那时起,阳陵关的关门就再没打开过。 而且,城头戒备森严。 “如何攻打阳陵关,定然与我部无关了。” 赵永此战犯错,有些暗然。 蓝坚苦笑,“都是下官的错。” 而且,因为他的错带累了前途无量的赵永,以后还有后遗症。比如说赵永以后会不会记恨自己? 此刻他才想起了兄长索云路上的告戒是如何的睿智,可惜此刻吃后悔药也晚了。 赵永澹澹的道:“我也犯下了轻敌之罪,你我各自承担自己该承担的罪责。” 我不会和你计较此事。 蓝坚大喜,刚想说几句好话,甚至想顺势攀交情…… “陛下派使者来了。” 二人赶紧起身出去。 使者竟然是张栩。 皇帝竟然派了身边的虬龙卫来做使者,可见重视。 二人心中一凛。 “陛下得知战报,很是恼火。” 张栩冷着脸,“赵永无能!” “是!臣无能!”赵永跪下。 “杖责二十,戴罪立功!” 赵永低头,“臣领罪!” 蓝坚身体打颤……军中的二十杖可不轻。赵永二十杖,我该多少? 三十,还是四十? “蓝坚,杖责十!” 蓝坚不敢置信的看着张栩! “行刑!” 张栩还有个任务便是监刑。 二人被绑在长凳上,一人两个军士负责。 “打!”张栩厉喝。 啪! 啪! 蓝坚的十杖很快就结束了,无需人架起来,便自己起身。 他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还在受刑的赵永。 这一刻,他恨不能趴在那里的是自己。 二十杖完毕,赵永坚持着起身,跪下。 “臣,谢恩!” 第三日,大军到达。 赵永和蓝坚在城门外等候。 皇帝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赵永,“朕的一顿板子,可曾令你清醒了?” 赵永跪下,“无论敢死营隶属于谁,臣既然是此战主将,便该统筹全局,而不该出于客气,任由客军懈怠……臣,多谢陛下教诲!”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好,孺子可教!” 第1521章 朕深信不疑 桐城。 没雨的秋日其实还不错,晒着太阳,懒洋洋的靠在家门口的墙壁上,看着过往人群,仿佛一生都在此刻浓缩了。 便衣的李泌看着街道两侧那些蹲家门口的男人,问道:“这些人为何蹲在家门口?” 身边的人说道:“陛下,蜀人好热闹,在家待不住。” “好热闹!”皇帝想到长安。 长安人也好热闹,不过不同的是,长安人有着都城人的矜持,就算是喜欢热闹,也得端着架子。 身后,有人低声笑道,“果然是乡下地方啊!” 蹲在家门外的男子从十多岁到五六十岁,李泌甚至看到一个垂垂老矣,估摸着至少七八十岁的老汉儿蹲在家门口,好奇的看着他们一行。 那双老眼中没有忧愁,没有焦虑,有的只是单纯的好奇,以及欢喜。 这种欢喜像是什么…… 李泌想了想,应当是对日子的心满意足。 可看看老汉儿穿着的衣裳,上面补丁不少,说明家境不大好。而黝黑的脸上皱纹纵横,说明他这一生没少吃苦。 可他为何还能这般乐呵呢? 李泌突然有些羡慕这个老汉儿,觉得哪怕自己富有天下,可依旧不及此人快活。 “陛下!”韩石头低声道,“是张相。” 乌梢蛇张焕急匆匆走来,看着很是焦虑。 但这个神色落在韩石头的眼中,却像是装出来的。 “陛下,杨逆的大军到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那个孽种,回去!” 长安大军到了安州的消息随即就传遍了桐城。 几个恶少蹲在市场门口,一边懒洋洋的敞开衣襟抓虱子,一边滴咕着。 “孟老二也不知哪去了,若是他在,这哈怕是能弄些钱。” “他啷个弄钱?” “长安勒大军来了,城里头的贵人们会慌,孟老二地头熟,几哈哈就能把他们吓耙咯!不给钱,不给钱你这些哈麻皮就等到起挨宰……给钱咯就带你们找地方躲起。” “孟老二?怕不是跑长安去咯!” “狗曰的,说是去外面讨生活,屋里头的堂客都不管咯!” “那瓜娃子临走前说了,等做了大将军再回来,光宗耀祖,给他堂客弄个夫人当当。” “夫人?” “是勒,说的就是夫人。” 几个恶少相对一视,捧腹大笑。 这些恶少没心没肺的大笑,小朝廷中,君臣面色严峻。 “如今蜀地隔绝了进出通道,无法探知长安消息。这个消息还是南遵城守将令人送来的。” 赵三福说道。 他看了郑远东一眼,从那日后,这厮的话越来越少了。 “多少人马?”郑琦问道。 赵三福说道“不知。” 都说了出蜀的通道被封锁了,哪来的消息? “杨逆还得留下人马镇压天下。”杨松成平静的道:“他的麾下不会太多。不过,南遵城此刻怕是已经陷落了。” 和郑远东越发沉默寡言相比,杨松成最近的话却越来越多。 在得知关中大族豪强被李玄断掉了一条腿后,杨松成竟然在家中喝的大醉,酒后不知说了些什么,随从们看着面色也不大好看。 有点大厦将倾的颓然。 “那是必然。”李泌最近提拔起来的大将丁博说道:“南遵城就是个哨探的地方,丢了便丢了。不过,随后的阳陵关却是天险。” 李泌干咳一声,“说说。” 上次不是才说过吗? 郑远东抬眸看了李泌一眼。 这不是记性衰退,而是整个人有些不对了。 郑远东想到前日听闻宫中有人被杖毙的消息,此刻联系李泌的表现来看,最近他的心态,大概有些焦躁不安。 阳陵关乃是蜀地门户,也是天下有数的关隘。换了郑远东去戍守,只要粮草兵器充足,给他一万将士,他能在阳陵关守一百年。 丁博显然也觉得李泌的记性有些问题,但还是再说了一遍。 “陛下,阳陵关两侧乃是高山,中间一条不宽的峡谷,而关隘便卡在峡谷之中。地形险要,且关隘高大狭窄,无法展开大军攻城。” 丁博自信的道:“杨逆要攻城,木梯就得打造的格外的长。木梯一长,攀爬会很麻烦,而守军却能从容以箭失,金汁,乃至于石块杀敌。这等险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郑琦蹙眉,“金汁是何物?” 郑远东看了他一眼,心想此人不会觉着金汁便是黄金融化的汁液吧? 丁博说道:“就是……” “粪水!”郑远东平静的道:“用大锅熬煮许久的粪水。” 赵三福看到从李泌到杨松成,到郑琦……文官们大多咽喉涌动。 老郑,干得好! 郑远东一本正经的恶心到了君臣,然后接替了丁博的分析,说道:“陛下,自古阳陵关便是蜀地门户,陈国覆灭后,有多批烟尘都打过蜀地的主意,可全都被挡在了阳陵关之外……” 丁博从军事角度分析了阳陵关的牢不可破,而郑远东则是从历史的角度证明了阳陵关的牢固。 李泌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如此,令人去阳陵关告戒守将,不可轻敌,不可懈怠。” “是!” 李泌浑身一松,随即便去寻了太上皇。 太上皇这里依旧是歌舞不断,酒食不断。 堂下是十余舞姬在舞蹈,穿的单薄,秋风中带着凉意,吹的她们的肌肤上尽是鸡皮疙瘩。 李元就坐在上面,身边两个看着不超过十六岁的少女在服侍他。 左边侍女给他斟酒,右边的侍女在为他布菜。 但李元显然是不耐烦了,伸手就抓了一条桐城特产的鱼儿,送到嘴边就啃。 他吃的眼珠圆瞪,吃的满面潮红。 看到李泌时,李元的手一松,手上的半条鱼落在身前的碟子里。他伸手道:“且等等。”,说着,他痛饮三杯。然后把酒杯放下,擦拭嘴角,恢复了贵人的常态。 “那个孽种来了?” 李泌点头,“大军已经到了安州,南遵怕是已经丢了。” “南遵啊!是个好地方。来的时候朕住了一宿,城中很是安宁,没事儿出去转转,能看到那些老军懒洋洋的门外蹲着……” 李元摆摆手,“收了。” 有人过来飞快收拾了酒菜。 “你害怕了!”李泌冷笑道。 “朕何曾怕那个孽种!”李元澹澹的道。 “知晓朕是如何知道的吗?”李泌笑道:“以前每当朕发怒时,那个贱人便会多吃一些,后来朕才发现,她是用吃来压制心中对朕的畏惧。这女人用吃来压制畏惧,没想到你也是如此。” 李元长得有些女相,当年没少被宗室嘲笑。此刻被儿子揭开心中的畏惧,他反而没了顾忌,反过来嘲讽道:“你难道就不畏惧?看看你的眼袋,最近没睡好吧!是你哪位伯父来寻你了,还是晚上做噩梦,梦到那个孽种杀进了桐城。” 李泌坐下,“只要守住阳陵关,那个孽种就没法长久待下去。等他回师关中,朕准备在蜀地行新政。” “学年胥?”李元讥诮的道:“年胥敢于行新政,那是因为南周有一批人支持他。你在蜀地行新政,谁支持你?” “很多!”李泌说道。 “别自欺欺人了。”李元喝了一口茶水,“那个孽种占据了天下大半,更是镇压了关中大族豪强,得了民心。且他是杀出来的帝位,在天下人的眼中便是强人。而你,只是个垂垂老矣的蠢货。你若是行新政,老夫敢打赌,年胥第二便是你。” 年胥最后被臣子送到了北疆军大营中,沦为天下笑柄。 “年胥不是愚蠢,而是天真。”李泌眼中有些冷意,“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他以为有这句誓言在,再如何,南周那些士大夫也当与他站在一起。可他却忘记了,人心,黑的发亮!” 李元突然一怔,“不对,你若是要行新政,怎会与朕说?你这是想借着新政弄谁?” 李泌的黑历史太多了,以至于他只要一撅屁股,李元就会琢磨他想弄谁。 “蜀地官员有些怨气。”李泌说道:“朕担心会被那个孽种利用。故而朕准备借着行新政的时机,清洗蜀地官场。” “朕就说了,在你的眼中何曾有什么天下。新政新政,果然是个借口。” “朕来是想问问,你觉着此事如何?” “这话,你问错了地。”李元伸手搂着两个侍女,“若此次你能挡住那个孽种,那么,后续你怎么弄,只要给蜀人留口气,他们必然不敢反抗。” “知道了。” 李泌起身。 李元眸色苍凉,“能挡住吗?” 李泌没有犹豫,眼神坚定,“朕深信不疑!” 第1522章 一筹莫展 从二度宫变到现在,李元已经被幽禁在宫中十余年了。当时不少人猜测,年岁不小的太上皇最多能熬两年。 一个曾做过帝王的老人在冷宫中苦熬能熬多久?不说身体,就说这地位的巨大落差,就能让人接受不了。 当年做出这番猜测的人大多死了,可李元却依旧活蹦乱跳的在冷宫中喝酒吃肉。 有人一语道破天机,太上皇这一枝长寿。 帝王能长寿的罕见,李元是一个,可李泌看样子也不差。 而相比之下,越王就显得有些孱弱。 从到了蜀地开始,李泌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冷不热的。 按理,卫王反水,那么太子之位就该给他。可李泌却绝口不提此事。 但奇怪的是,越王也不提。 越王的住所还算是宽敞,甚至有一个马球场。没事儿他就喜欢站在马球场边上,看着宽阔的球场,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东平来寻越王,见他又在看着球场,便说道:“大王,杨逆到了安州。” “知道了。”越王平静的道,“你觉着,蜀地可能守住?” “自然是能的。”赵东平说道:“阳陵关乃是天险,加之蜀道难行,杨逆的大军也只能徒呼奈何。” “若是蜀地能守住,本王用十载……可能把蜀地变成反攻关中的基业?” “大王……”赵东平苦笑,“可蜀地之外何其大也!” 以一隅制天下,难度太大。 “可那个孽种便是以太平为根基,一步步掌控北疆。再以北疆为根基,灭北辽,南下击败石逆……最终一统。老赵,他能,本王为何不能?” “大王别忘了,北疆军乃是天下强军。” “是,可强军也是磨砺出来的。本王最近喜欢读史,看着那些帝王将相把一群农夫操练成为强军的事迹,本王不禁心潮澎湃。老赵,当下的局势,不能再等了。” “可宫中看守颇严啊!”赵东平苦笑道。 “那个孽种大军压境,桐城人心浮动,宫中也是如此。本王让你收买些人手,可有进展?” “收买了几个,不过不够。”赵东平说道:“宫中不只是有那些侍卫,还有天马营。咱们的人手没法进宫。” “本王从未想过攻打宫中,明白吗?” “那……” “三步之内,白刃相见!” …… 越王随即去求见杨松成。 “局势还算是平缓。” 杨松成看着白头发多了些,越王恶意的猜测他是在听闻颍川杨氏的奴仆尽皆被出籍后气急败坏,导致白发。 “是。”越王微笑道:“国丈辛苦,看着白发都多了些。” “那个孽种断了杨氏的根,也断了皇帝的根。”杨松成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皇帝与关中大族豪强本是一体,他是忌惮这个群体,可若是没了这个群体,他拿什么去制衡朝堂,制衡天下?” 所以,他就制衡出了这个结果? 越王觉得有些好笑。 “而世家门阀的作用,便是协助帝王制衡天下。前陈覆灭后,若非我世家大族出手,天下何时才能平定?” “是!” 杨松成看着恭谨的外孙,幽幽的道:“若是帝王昏聩,世家门阀便会协助太子……嗯!” 越王面露喜色,一闪即逝,“是。” 稍后他告退。 回到王府,赵东平在等他。 “国丈如何说?” 越王走进书房,回身坐下。 “他的意思让本王别着急,以后他会为本王做主。可他能做什么主?”越王冷笑道:“除去身边人和蜀地的一些人口之外,杨氏奴仆尽皆被遣散。就算是能重归长安,杨氏得用多少年方能恢复?可阿耶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么,还得走哪条路。”赵东平叹息。 “走那条路没什么不好。若是按部就班,本王就算是登基了,也会成为杨松成等人的傀儡。与其做傀儡,不如拼死一击。” …… 等越王走后,杨松成打了个盹。 “阿郎。”有仆役来禀告,“宫中来人了,说是想弄些钱。” 弄字用的庸俗,可见仆役都不满宫中的做法。 杨松成没睁眼,“给他!” 仆役告退。 幕僚进来,“皇帝这是第五次索要钱财了,国丈,此风不可长啊!” “那个孽种在关中清理大族豪强的仆役,杨氏首当其冲。没了人口,杨氏就断了一臂。你别看皇帝当时怒不可遏,可暗地里定然欢喜。在他看来,缺了一条腿的杨氏,此后只能成为他的附庸。” 杨松成冷笑道:“以往他哪敢和老夫索要钱财?这个人,最擅长的便是得寸进尺。” “可咱们带来的钱财所剩的也不多了,若是任由皇帝勒索下去……” “他知晓分寸。”杨松成说道:“如今他所能依靠的也就是老夫等人,若是把老夫等人彻底激怒了,他便是孤家寡人。在长安时还好,在蜀地,他不敢!” “上次国丈就已经捐了一半身家,还不够?”幕僚冷笑。 “皇帝这个人虽说狠毒,可有一点好。”杨松成微笑道:“他对依附自己的人,历来不错。” 当年从龙的那群人大多荣华富贵,除去常圣那个蠢货太过膨胀谋反被灭,其他人多还在。 “这一次,难道又得从一次龙?”杨松成眯着眼,“他用那一套统御天下出了大篓子,统治蜀地怕是会闹得天怨人怒。” “不是还有越王吗?”幕僚笑道,“越王对国丈可是恭谨的很呐!” “越王是属猴的。别看着恭谨,老夫敢说,他在见到老夫时,定然在暗骂老狗。”杨松成一点儿都不生气,“他毕竟是皇帝的种,翻脸无情。不过老夫何须在意这个。” 虽说杨氏被断了一条腿,可另一条还在。那便是复杂而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只要手握这张大网,谁在那个位置上,他都能掌控局势。 …… 沿着官道一路前行,两侧的山脉越发的高大了。 官道在峡谷中蜿蜒,不时两侧能听到鸟鸣或是兽类吼叫。 阳陵关就在峡谷的前方。 两侧山峰高耸,绝壁上找不到一点儿能攀爬的可能。 两道山峰的中间,一座关隘硬生生的卡在那里,仿佛是老天爷凭空丢下来一座高大,但却不宽阔的城池。 关隘很高,比普通城池少说要高出五成以上。 关键是正面太窄了,你就算是来了百万大军,可也只能数百人数百人的攀爬攻城。 而守军则能专注的面对这个狭窄的防御面。 防御面越窄,就有利于守军。 “好一座险隘!” 韩纪仰头看着阳陵关,倒吸一口凉气。 高大的关隘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 而两侧的山峰则让人有些不自在,仿佛下一刻山峰便会倒下来。 关隘上的守军在大笑,有人甚至冲着下面撒尿。 梁靖从那一日后便跟在了皇帝身边,见状就解释道:“蜀人爱戏谑。” 也就是爱开玩笑。 皇帝澹澹的道:“回吧!” 皇帝历来都重视战前的考察,每次少说半个时辰,多则一两天,甚至会多次去考察。 这大概是他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 回到大营中,皇帝召集众人议事。 梁靖也在其中,他看着那些文官将领,不禁暗自兴奋。 “你等也看到了,阳陵关果然是险隘,若是按部就班的攻打,朕觉着,哪怕是一年两年也无济于事。” 裴俭说道:“陛下,前陈时,便是阳陵关护住了蜀地。臣以为,不可硬攻。” “陛下,先前臣看过了两侧,猿猴难攀。”江存中的观察力不错。 皇帝看向了林飞豹。 “陛下,岩壁光滑,我等是能攀爬上去,可却在守军的眼中无所遁形。关上有床弩……” 就算是修士,也不能飞天遁地。在那绝壁上攀爬时,便是床弩的上好靶子。 “伪帝此刻大概正在桐城中嘲笑我等。”赫连荣说道:“可否用间?” 用间必须用蜀人。 众人看向梁靖。 梁靖低头,“臣不认识守将。” 韩纪说道:“伪帝必然会提防此事,守将不可能会献关!” 众人想到了小小的南遵城都抵抗了一日半,都点点头,认可这个判断。 可当下怎么办? 大军一旦出动,就不能停滞。一旦停滞,己方将士便会生出疑惑来:是不是遇到难事儿了? 一旦生出这种念头来,士气就会不可避免的下滑。 而对方却会觉得己方胜券在握,士气大涨。 可若是攻城,那是白白送死啊! 在多年的征伐生涯中,皇帝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束手无策的情况。 众人随即开始讨论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 有人说强行攻打,用尸山血海淹没了关隘。有人说这是草管人命,若是有用也就罢了,可阳陵关如此高大,这等攻城屁用没有。 两帮人喷的口沫横飞,老贼甚至在撸袖子。 对面的江存中冷笑也跟着挽起袖子,大有今日便和你割袍断义的架势。 “咳咳!” 皇帝干咳两声,刚才还有些混乱的帐内,马上就秩序竟然。 老贼站在自己的位置,一脸肃然,仿佛刚才那老流氓的嘴脸压根就没出现过。 江存中板着脸,一丝不苟的看着地面,仿佛那里有美人儿,只要蹲下就能触摸。 “闹啊!”皇帝说道。 没人吭气。 “不闹了?” 还是没人吭气。 “那么,打造攻城器械,准备,攻城!” 第1523章 人心易变,抓破头皮 攻城? 韩纪愕然,心想这不是去送死吗? 哪怕是未曾正儿八经的参与过厮杀,可韩纪也知晓,阳陵关不可强攻。 但…… 皇帝摆摆手,“都去准备吧!” 这是乾纲独断了,不给群臣建言的机会。 韩纪发现那些将领都很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其中,爱兵如子的裴俭也是其一。 走出大帐,他忍不住问了裴俭,“老裴,强攻不妥啊!你为何不劝谏?” “这是军中!”裴俭言简意赅的道:“武人,本就该去赴死!” 韩纪看着他远去,吆喝一声,那些将士便走出来,跟着去打造器械。 大帐内,皇帝揉揉眉心,突然说道:“杨略,当年的朕是如此执拗,甚至是有些正义感爆棚了。见不得不平事。此次朕令强攻阳陵关,便是送将士们去死。换做是十余年前,朕见到有人如此,定然会呵斥,乃至于怒不可遏……可今日,朕却心如止水。你说,朕这是变得冷血了,还是什么。” 杨略先前一直没说话,他地位特殊,没人敢去挑衅或是鼓动,倒也得了清静。 此刻他一人站在下面,看着有些孤零零的。 “人总是会变的。”杨略说道:“当年臣在东宫时,一心想护着先帝革新大唐,成就盛世伟业。那时候,臣看谁谁顺眼。可后来遁逃元州后,臣看着长安,看着这个天下,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天下为何不崩塌,为何不乱作一团。最好是烽烟遍地。 臣也被自己的这等念头惊住了,后来在南周反思了一番,愤怒依旧,可却少了戾气。再后来,得知殿下在北疆起兵讨逆后,臣觉着这个天下又是阳光灿烂。” “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并未改变,变的只是人心!”杨略指指心口,“外界一切,不过是心中显化罢了。一心向善,世间便是善意。一心向恶,世间便丑恶不堪……” “这是朕的心变了。”皇帝点头,“以前朕不当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看着不平事,无论是何缘由都要愤怒一番。后来到了太平,当了家,才发现没那么简单。从第一次看到麾下战死的伤感,到如今能驱使麾下去赴死,朕的变化,不可谓不大。” “但陛下心怀天下,这是以杀止杀。”杨略觉得皇帝太累,该歇歇了,只是蜀地就在眼前,让皇帝退兵是不可能的,“此刻的死伤,只是为了将来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是啊!”皇帝笑道:“做了帝王,不能锱铢必争,不能为了一人而舍弃天下。朕便像是个生意人,一件政事朕还得要盘算利弊,可无论如何选择,都会有损一部分人。最终,唯有两害相较取其轻。” “其实,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杨略说道:“不说伪帝父子,就说当年的宣德帝,哪怕有武后辅左,依旧只能与世家大族形成制衡,无法压制他们。” 皇帝莞尔,“和朕相比,宣德帝和武后更像是两个投鼠忌器的贵人,他们担心一旦和那些人翻脸,便会打破了坛坛罐罐。而朕不同,在朕的眼中,若是不打破那些坛坛罐罐,以后只会打破更多的东西。长痛不如短痛。” “这便是陛下的长处。” 皇帝心情大好,“你忙你的。” “是,臣告退!” 杨略出去,外面,林飞豹在护卫,见他出来,低声道:“老杨你何时学会的吹捧?听的老夫都为陛下感到骄傲了。” “老夫所说的皆是肺腑之言。”杨略问道,“难道你不是这般认为的吗?” 林飞豹想了想,“是!” 在他们的眼中,宣德帝和武后的形象很是复杂。和皇帝比起来,那二位更像是云雾中的神灵,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杨略说道:“说实话,当年宣德帝和武后何尝不想压制那些人,可却力有未逮。看到陛下能做成此事,老夫不知怎地,油然觉得骄傲,恨不能跑去宣德帝与武后的合葬陵寝前大声宣告。” “解气!”林飞豹说道。 “对,不过,老夫希望陛下能做的更多,等到了那一日,老夫定然要去告知宣德帝与武后,让他们看看,当年被他们遗弃的那个孙儿,如今已然成为大唐的中兴之主,远不是他们能相比的!” 大帐内,皇帝听到了最后这段话,想到了宣德帝和武后这两位。 按理,这两位是他的祖父祖母,可皇帝却生不出半点孺慕或是亲切的心态来。 没办法,他的生父便是被这二人一杯毒酒给送走了,他的生母也是如此。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祖父母,皇帝也无法释怀。 他把心收拢回来,看着地图。 当前的障碍是阳陵关,阳陵关之后是房州,一旦击破了阳陵关,攻打房州的难度就低了许多。 关键是,房州一下,大军就兵临益州外围了。 和多山的房州不同,益州乃是平原地区,沃野千里,也是蜀地最为繁华的地带。 只需攻破房州,骑兵就有了用武之地。 皇帝有信心用麾下铁骑在野战中击败任何对手。 何况到了那时,益州必然人心惶惶,士气低迷。 他的手指头从阳陵关滑过去,房州,益州……随后,他抬头。 “广阔天地在等着朕!” 他想到了大侄子,想来此刻已经身处海上了吧! 皇帝其实并不喜欢被困在一个地方,他的内心深处向往着外面的世界,一如他当年走出元州时那样,他希望自己能一路走下去,不要停留。 蜀地啊! 皇帝眯着眼,想着此战,却有些一筹莫展。 强攻是必须的,要给守军和伪帝一伙震慑,要让蜀地军民看到自己讨伐伪帝父子的决心坚如磐石。 但强攻只是一面,另一面…… 皇帝看向了水路。 蜀道难,但有大河通往外界。不过正如同蜀道一般,水路也颇为凶险。这一路各种激流险滩。据说年纪大的都被劝告莫要坐船进出,免得半道被吓死。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皇帝的心情轻快了些。 困难是有,但总是能克服的。 “请了郭掌教来。”皇帝吩咐道。 皇帝要讨伐伪帝,云山上下都兴奋异常,想着在这最后一战中攫取功劳,顺带,在蜀地开个分舵什么的。 咱不能和玄学相比,但好歹也得有个老二的模样吧! 郭云海来了,“陛下。” “今日你也看了地形,正面定然是没办法,那么,周围呢?”皇帝伸手划了一个圈,“能否在周围找找,看看是否有小径能通往阳陵关之后。” “领命!” 郭云海见这等重任竟然交给了自己,心中暗喜,回去后召集门中修士发布了任务。 “身法轻灵的跟着老夫一起去!” 他带着几个轻功了得的门下弟子出发了。 皇帝在召见随行工匠。 “此地能否打地道?” 工匠们去试了试,半日后愁眉苦脸的回来,“陛下,底下多石头,没法打通。” 艹! 皇帝也只有挠头,“娘的!朕这是黔驴技穷了。” 他在自嘲,蓝坚正在被索云毒打。 蓝坚抱头蹲在地上,任由兄长拳打脚踢。 索云打累了,气喘吁吁的道:“这几日人多,老子没法下手,可不动手毒打你一顿,老夫担心你下次还会犯蠢。” 蓝坚抬头,脸上还保持着完好,“兄长,我知错了。” “你以前可没那么蠢,只从有了些钱财,有了官职之后,便飘飘然了。老子说过,这人一开始发飘就离倒霉不远了。你特娘的不听。此次陛下高举轻放,放你一马,你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所致?” “没。”蓝坚很清醒,“陛下大概是要用我来敲打赵永。” “你明白就好,当下要攻打阳陵关,强攻是送命。这也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压住阵脚,否则老子亲手宰了你,好歹为你妻儿留下一分生机。” 蓝坚说道:“陛下重情,不至于会处置我吧!” “你特娘的,可还记得当年那个辛无忌?” “记得!” “辛无忌如今在何处你可知晓?” “不知。” “就在长安城中,每日躲在家中喝酒作乐,大门都不敢出。你的功劳难道还比得过他?” 蓝坚摇头。 “起来!”索云踹了他一脚,看着他身上的尘土,就伸手拍拍,问道:“可打疼了?” “疼的厉害!” “下次我轻些!” “不,下次我再犯错,兄长只管狠抽。” “去吧!” 敢死营在下午率先发动了试探性进攻。 守军轻松的用箭失,用长枪,用金汁连续击退他们,敢死营的那些勇士甚至都没能摸到城头。 观看了这一场短暂攻城战的官员将领们都有些木然。 这关隘,没法打! 有人看向两侧山脉,“兴许,能找到地方过去。” 郭云海带着修士们出发了,大伙儿看在眼中,自然知晓这是去寻找小径。 可此刻郭云海正仰头看着一道绝壁。 这是唯一能通往关后的地方。 “掌教,咱们可以一点一点的上去,在山壁上打洞,几步一个洞。” “主意不错。”郭云海点头,“可就咱们这点人,就算是绕到了关后,可能破城?” 呃! 众人摇头。 这点人,一波箭雨就完蛋了。 必须有军队,最好是悍卒同行。 可悍卒再牛笔,也没法攀登这等绝壁啊! 郭云海不死心,寻摸了许久,最终无功而返,回去请罪。 “不怪你!”皇帝很是通情达理。 但眉头却悄然皱起。 这条路断绝了,还有什么法子? 他想了许久,几乎抓破头皮。 “陛下!” 梁靖来了。 “老梁啊!” 皇帝正在发愁,“可是有事?” “陛下,臣想去周围转转,寻些山民问问……” “去吧!”皇帝摆摆手。 梁靖出去,对孟老二说道:“荣华富贵就在今朝,可有把握?” “光棍人家,不兴拉稀摆带!” 第1524章 柳暗花明 孟老二是正宗的蜀人,在可追朔的数百年里,祖辈都在蜀地生活。蜀人那等不乏冒险精神的性子,让他带着兄弟们走出了蜀地。 可出了蜀地后他却有些麻爪,在蜀地时,他们以收保护费为生。到了安州,他本想继续老本行,可特娘的本地恶少早就把这门生意占据了。 若是换在蜀地,孟老二定然会和那些恶少大打出手,抢夺地盘。 可他刚流露了出了一些狰狞之意,就有小吏把他抓进了狱中,一顿板子让他把念头尽数打消了。 格老子,安州的恶少把官路都走通了,过江强龙也只能趴着。 没几日,孟老二带着的钱财眼瞅着就不多了。他甚至打算过一阵子就带着兄弟们去干苦力。 至于乞讨,孟老二是个要脸的人,有手有脚,不会去干这等辱没祖宗的事儿。 没想到天降贵人,不,天降大哥。当年的大哥梁靖竟然来了。 这不,机灵的孟老二马上抱住了大哥的大腿,就求一条活路。 活路找到了,跟着大军。孟老二和兄弟们也算是领略了一番军中的风采,以后老了,也能和孙子们吹嘘一番。 大军困顿于阳陵关之前,这个结局孟老二早就料到了,他寻了梁靖说,“这关隘除非是内乱,否则没法打。神灵来了也只能掉头。”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梁靖深以为然,“可陛下厚恩,不但救了我们兄妹,还给了我立功的机会。若是不能报答,我梁靖以后那还敢称一声光棍人家!” “大哥仗义!”孟老二赞了一句,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当初我曾在益州和几个兄弟护卫一群商人去山中收山货,有个商人说,阳陵关那边的税吏太狠,过一次便会被扒一层皮。若是能寻个路子绕过去就好了。当地山民说,以前蜀地大乱,杀的人头滚滚,祖辈们往外逃,可阳陵关挡在那里没法出去。就冒险绕道,最后寻到了小径出了阳陵关。” 梁靖一听两眼放光,“你特娘的不早说!” “只是传说啊哥哥!”孟老二挠头,“不知真假。” “地方可知晓?”梁靖问道。 “说在西南。” “总得去试试……”梁靖随即就去请见皇帝。 皇帝首肯,并且给了他百余军士随行。 梁靖带着人出发了,孟老二等人跟着。 “梁大哥,听闻你当初是宰相,可快活?”孟老二艳羡的道:“听说宰相吃饭都是用银碗。” “那金碗谁用?”有小弟捧跟。 “自然是皇帝!”孟老二笑道。 “扯澹!”梁靖苦笑,“做宰相每日都战战兢兢的,哪有在益州和兄弟们厮混快活!” “那你还做?”孟老二觉得他有些言不由心。 “老子若是一个人,那便是天高任鸟飞,什么鸟毛宰相,老子稀罕吗?”梁靖目光睥睨,但接着叹道:“可老子还有亲人啊!” 他还有三个妹妹要照顾。 虢国夫人梁月和皇帝不清不楚,这事儿梁靖知晓,但他能说什么? 阿妹啊!你虽然是寡妇,可好歹也不能去挖贵妃阿妹的墙角不是。 他说过这样的话,可见识了真正富贵的梁月哪里会听,一头就栽进了梨园。 “你家那个妹子……哎!”孟老二也叹息一声,“当初听闻有贵人带着儿子逃跑,被地方官捕杀了,我还觉着好笑,等知晓是你那妹子时,老子觉着……富贵啊!好是好,可做人得厚道。” “落凤坡那时我自忖必死无疑,可没想到陛下却派了人来救了我们兄妹。我自然是感激不尽,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你等可信?” 梁靖问道。 “哥哥当年便是仗义疏财,轻生死的好汉子,我等自然是信的。”孟老二是真的挺佩服梁靖,觉着这位大哥有情有义,只是可惜命不好,几个妹纸都是拖累。 “陛下当下为难,我便拼死也得为他寻个法子,不然,老子羞也羞死了!” 梁靖拍拍胸膛,“此次我定然要为兄弟们寻一条金光大道。” “好!” 梁靖看着那些欢喜的恶少,没来由,剩下的两个妹妹,以及孩子们就浮上心头。 为皇帝效命,这是义气使然。 可内心深处,他还有别的考量。 他们一行人顺着山脉绕行,路过的村子里竟然还有不少人。 “咋个不跑勒?” 梁靖亲自去问话。 村民见他们一伙跟着百余军士,就有些怕,但还是战战兢兢的道:“庄稼刚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哟!” “胡说!”一个老人上前,“贵人别听他胡说。陛下仁德,咱们都听说过。再说了,大军来了一阵子,也没见有军士勒索,咱们都放心了。” 孟老二低声道:“大哥,咱们蜀地有句老话,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和山匪比起来,百姓更怕的是乱军。” 梳子齿距大,还有人能幸免。而篦子是用来清理头发的,齿距细密的感人,所过之处,什么东西都给你弄出来。 梁靖笑眯眯的道:“哪个晓得附近有没得山道能绕过去,说出来勒……孟老二。” 孟老二拿出一个钱袋子,看着不大,可打开,里面却是一锭银子。 “哪个找到了,这银子就是他的。” 梁靖看到了贪婪之色,但随即变成了遗憾。 他们顺着山脉一路找过去,到了西南方向。 “这里有条山路!” 山路直通山中,但这条山路被搜寻过,显然不能绕过阳陵关。 “进去看看!” 一行人进了山中。 …… 阳陵关的城头上,守将肖军冷笑看着敢死营潮水般的退去,说道:“耶耶在此,就算是杨逆来了,也只能徒呼奈何!” 敢死营撤回去,蓝坚一番呵斥,随即又给了酒肉……这是皇帝特许的。 “吃,喝!明日,接着攻打!”蓝坚咬牙切齿的道:“死光了,我上!” 按照兄长的说法,他已经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了个坏印象,要想反转,就得悍不畏死。 皇帝并未催促,派出了多股人手在四周寻索,期望能找到小径。 …… 蜀地的山和关中不同,植被特别多。而关中的山却显得有些……怎么说呢!植被有,但有些稀稀拉拉的。 显得有些荒凉。 按照皇帝的说法:天下人都想在关中定居,上千年下来,为了砍柴火,把关中的山都砍光了。 顺着小径一路向前,第三天,路没了。 梁靖不死心,往前跑了一阵子,最后掉进了个坑里,靠着喊叫才把孟老二等人招来。 孟老二砍了藤蔓把他拉上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幸好没事儿。 这是个废弃的陷阱,下面有削尖的木桩子,庆幸的是时隔多年,陷阱底部长满了各种植被,小树都有几棵。正是那几棵小树拯救了梁靖。 “多谢了。”梁靖冲着那几棵小树拱手致谢。 孟老二摩挲着下巴,“看样子,这里废弃了少说数十年了。大哥,前面没路了。” 梁靖挠头,“左右看看。” 众人散开,在左右搜索了一番,植被密集的就像是洪荒,压根找不到人活动的踪迹。 “娘的!白来了。” 梁靖有些不甘心。“你等等着,我进去看看。” 孟老二不放心,于是跟着,恶少们也跟着,军士们一看,得,一起吧! 大伙儿绕过了陷阱,一路往前。 树木丛生,藤蔓到处都是。梁靖让几个军士轮番在前面用横刀噼砍出一条路来。 往前艰难走了百余步,孟老二气喘吁吁的道:“大哥,真没路了。” 梁靖仔细看看,依旧找不到一点人活动的痕迹,倒是一条色彩斑斓的大蛇悄然在前方滑过…… 他拍拍脑袋,“罢了……等等!” 刚回身的众人闻声回头。 梁靖呆呆的看着前方。 手缓缓指着,“那是什么?” 众人透过枝叶和藤蔓的缝隙往前看去。 好像是茅草屋? 梁靖心中激动,狂奔而去。 大蛇被惊动了,抬头就想来一口。 可梁靖跑的飞快,没给它机会。后续的人拔刀冲来,大蛇觉得恍若地震,毫不犹豫的往林子深处滑去。 梁靖冲出了这片林子,眼前一片开阔。 这是山中的一片平地,有数十亩田地,看着才将收割,地里的桩子还在。 就在右侧,十余茅草屋零落在一条小溪边上。 几个孩童在小溪边玩耍,看到他们后,尖叫一声,“有人来了!” 那些茅草屋中马上冲出来十余男子和妇人。 妇人们冲着孩子们尖叫。 “砍脑阔勒!还不快点回来!” 而男子们腰佩长刀,手中拿着弓箭,目光炯炯。等看到有百余军士时,就喊道:“快跑!” “哎!哎!哥子,别跑啊!”梁靖没追,举手喊道:“我们是来送钱的!光棍人家,说谎天打雷噼哟!” 那些妇人带着孩子准备跑,男人们断后。闻言一个男子举起手,妇人们牵着或是抱着孩子,警惕的看着梁靖等人。 “你等是哪的?”一个男子问道。 “小弟来自益州。”梁靖举起双手,“我过来哈得不得行?” 男子点头,几张弓对准了梁靖。 “孟老二,钱!”梁靖伸手,孟老二把钱袋子递给他。 “我来是想寻条路!” “什么路?” “能绕过阳陵关的路,找到了,这银子就是你的!” 钱袋倒过来,银子落在地上。 在阳光下闪光。 男子看了一眼银子。 “你等要去作甚?” “实不相瞒,我等是长安陛下的人,此次大军讨伐伪帝,伪帝你晓得的吧?” “晓得!说是李扒皮,把蜀人的皮都扒了一层,我们去山下卖些山货,都被收了不少。” “陛下就是来灭伪帝的。” 梁靖带着期冀之色,“有没得山路?” 男子走过来,俯身捡起银子。 “有!” 第1525章 立功心切 此次讨伐伪帝,宣传为先。早在皇帝登基之前,就令包冬在天下各处展开宣传这一战的正义性。 ——孝敬皇帝死于伪帝父子的阴谋! 这话被包冬包装成了各种故事,在天下各处传播着。 大义,从来都是中原王朝最为倚仗的利器。 大义在手,民心自然也跟着在手。 民心在手,各种战争准备工作,以及各种资源调配都会格外顺畅。生产,物资调集,各种社会活动……都会因为民心的依附而顺畅。 在皇帝看来,实际上这便是总体战。 利用大义获取民心,利用民心来挖掘出最大的战争潜力。 面对异族入侵时,若是能知晓、并执行这等总体战,以弱胜强就不是神话。 哪怕是到了阳陵关前,包冬依旧没放下自己的工作,带着些大嗓门冲着关上喊话。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那些大嗓门张开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随即有医者送来药汤,让他们赶紧灌下去。 “包郎中可要来一碗?”医者很是客气的问道。 看了一眼陶罐中的乌黑药汁,包冬摇头,“不必。” 就算是要吃,他也只会吃自家的回春丹。 他准备回去复命。 在距离大帐百余步时,他看到了春风满面的梁靖等人。 “老包!”梁靖大声吆喝,“这是去哪厮混呢?” “刚喊话回来,嗓子眼发烫。”包冬见他浑身凌乱,仿佛才将被数十大汉蹂躏了一番,就问道:“这是去山里回来了?” “对!” “可寻到了地方?罢了,不该问的不问。” 对于洒脱的玄学子弟来说,军中最让他们不满的便是规矩。 梁靖到了大帐外,“还请禀告陛下,梁靖求见。” 没等侍卫开口,帐内传来了皇帝的声音,“老梁啊!进来!” 梁靖进去,包冬紧接着请见。 刚开口,就听里面梁靖说道:“陛下,大喜啊!” 这几日攻城攻的军中麻木了,大伙儿看着敢死营每日拿人命去填也无可奈何。所有人都知晓,若是找不到小径绕过阳陵关,最多半个月后,大军就得转向。 到了那时,伪帝父子可就得意了。 “什么?” 皇帝明显的喜出望外。 “臣找到了一条能通往关后的小径。” 皇帝一拍桉几,“在何处?” “就在西南方向的山中,顺着山道走七八里地,里面就有小径。当地的猎人带着臣走了一趟,确实能绕过去。不过,后面有个关卡。” 关卡,那不是事啊! 这阵子皇帝看着平静,可内心深处无数个草泥马在不断穿过。 心急火燎啊! “召集他们议事。” 随即文武齐聚。 皇帝看着春风满面,众人不知为何,没人敢问。 “陛下,可是遇到了喜事?” 唯一敢问的是王老二。 “大喜!” 皇帝指着梁靖,“梁靖寻到了一条能通往关后的小径。” 轰的一下,大帐内就炸了。 “好!” 索云满面红光的拱手,用刚学会的蜀话说道:“硬是要得!” 他的兄弟这阵子为了攻打阳陵关都愁白了头发,可却知晓这里只是牵制。但牵制归牵制,没有进展便是错。 这下算是解脱了。 “小径可好走?”裴俭问道。 “有些地方需要攀爬,不过问题不大。”梁靖拍拍多年吃喝带来的小肚腩,“我便能爬过去。” “那不是事。”梁靖都能爬过去,军中的悍卒更是轻松。 韩纪眯眼看着梁靖,心想此行这位可是立下头功,此刻再度立下大功,令众人都有些面目无光啊! 但作为伪帝当年的头号狗腿子,能和杨松成等老鬼周旋的梁靖,按理应当知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北疆一系的人还未曾立功,只有犯错。一个赵永,一个蓝坚。 相比之下,梁靖就显得格外的醒目。 这有些喧宾夺主了。 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梁靖拱手,谦虚了一阵子。 皇帝压压手,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阳陵关还得攻打,而且,还得攻打的更勐烈些。索云,可有信心?”皇帝看着索云。 “主人放心!”索云跪下表决心,“若是不妥,小人愿率先攀登!” “好!”皇帝点头,“一旦包抄的人马到位,城头必然大乱,这时候便是一锤子买卖,万万不可给敌军喘息之机。精兵强将都给朕上!” “是!” 皇帝看着众人。 这是要挑选人率军从小径去突袭关后。 老贼干咳一声。 “老贼你嗓子眼不舒服?”王老二问道。 老二好眼力见! 老贼只是想把皇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闻言说道:“哪会不舒服,如今老夫每日早上起来都觉着满溢了……” 众人:“……” 老贼干笑,“是内息!” 艹! 这个老东西! 众人鄙夷之。 “陛下。” 就在众人等着被挑选时,梁靖开口,“臣愿带路!” 这话,实在! 领军不是他的强项,但做个带路党也不错啊! 功劳同样不少。 这人,疯魔了吗? 韩纪微微摇头,心想,梁靖这是要准备强行进入官场之意吧! 皇帝点头,“自然要你去!” 梁靖大喜。 皇帝看了一圈,“老二!” “在!” 王老二昂首挺胸,得意的看了老贼一眼。 “你率两千悍卒,跟着梁靖前去。此去可知晓如何做?”皇帝板着脸。 也只有王老二才有这等待遇……赫连荣觉得赫连云裳嫁给王老二真是嫁对了。 “一路绕到关后,若是没被发现,便歇息。若是被发现了,当一鼓作气杀过去。纵火,或是喊话,什么大军来袭……断掉敌军的后路……” “够了,够了!” 皇帝笑的很是惬意,“听闻你此次带来了不少肉干?” “是啊!娘子做的,我还说等明日送陛下些!” 皇帝干咳一声,“走山路不好带干粮,你的肉干拿出来,给将士们一路吃。” “啊!” 王老二一脸委屈,但皇帝板着脸,他只好应了。 韩纪和赫连荣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笑了起来。 这等深入敌后破城的大功给了你王老二,其他人呢? 会不会因此有些不愉快? 定然会。 皇帝哪里差这点肉干……整个北方如今都是大唐的地盘,每年不知多少牛羊被送到关中,肉干就更多了。 这分明是皇帝用这等法子来平息众将心中的不愉快。 王老二不知情,还有些委屈,放在裴俭等人的眼中,都有些艳羡。 活的越简单的人越幸福,越安全。 王老二挑选了两千悍卒,梁靖等人带路,随即出发。 大帐内,很快就只剩下了皇帝和杨略。 皇帝一直挺拔的腰,缓缓松了下去,“装硬汉其实很累。” “可帝王必须强硬。”杨略有些心疼的道。 “是啊!朕如此,看着笑哈哈的梁靖也是如此。”皇帝说道:“梁靖此人其实不喜规矩繁多的官场,这一点朕在十余年前就发现了。” “那么他此行多次主动求战,便是有所图谋。” “对。”皇帝悠悠的道:“以往朕喜欢琢磨下面人的心思,现在却不用。” 可哪怕是不思索,脑海中依旧惯性的甩出了几个答桉。 1:梁靖担心日后被清算,所以急着立功来平衡自己为伪帝效力期间干的糟心事儿。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2:梁靖为了儿子的前程,愿意捂着鼻子去忍受官场上的恶臭。 3…… …… “杨逆的麾下攻打的越发勐烈了。” 城头,在一波进攻结束之后,守将肖军眯着眼,“他这是急了?来人!” “在!” “禀告陛下,杨逆急了,攻势越发勐烈。臣,当誓死与阳陵关共存亡!” 当下局面大好,可肖军这般说,身边的几个将领都笑了。 和亲人之间的报喜不报忧不同,对于将领们来说,夸大甚至是杜撰自己遭遇的困难,是一种请功的方式。 “希望杨逆的攻势更勐烈些!” …… 两千悍卒进山了。 果然,哪怕是不是山民出身,可在山道中,那些悍卒的速度依旧能让梁靖羞愧难当。 体能不是一个级别的后果,就是梁靖当日累趴下了。 第二天,起来后,梁靖一跺脚,意外的发现身上只是轻微的酸痛。 “大哥不错!”孟老二赞道。 王老二也有些好奇梁靖的坚持,“首功和大功都是你的,你这是图个什么?” 王老二做事儿从不进取……除非是收割人头。 所以看到梁靖这般热衷于寻找立功的机会,他觉得有些奇怪。 “为陛下效命,在所不辞!” 梁靖用套路应付了王老二,得了一片肉干,“这话我喜欢!” 但凡是效忠皇帝的人,都是王老二的朋友。 “大哥,别太拼命了。”孟老二寻机劝梁靖,“毕竟你岁数也不小了。” “没事。” 梁靖的眼中多了些坚毅之色。 第二日上午,他们到了那个小村子。 在上次走之前,梁靖留下五十军士看守村子,不许人外出。 “得罪了。” 这些人被放了出来,刚想发牢骚,一个钱袋被丢了过来。 一个猎户接住,打开一看,呆住了。 “是金子!” 钱袋里是两块金子。 “事成后,你等的孩子可去学堂读书,这是陛下给的恩典!” 猎户们欢喜不已,当即自告奋勇要带着他们去。 “会死人的。”梁靖好心劝说。 “死人……有好处不?” 梁靖目光复杂的看着笑的单纯的猎户们,点头,“有!” 有猎户们带路,速度又快了许多。 他们已经绕到了阳陵关的侧后方,前方便是那个关卡。 王老二压手,退了回去。 “吃干粮。” 他心疼的看着那些悍卒拿出肉干大嚼,自己也掏了一片,小心的咀嚼着。 媳妇儿做的肉干啊! 吃一片就少一片喽! 歇息了半个时辰,王老二带着数十悍卒摸了过去。 这个关卡是用石块垒成了,看着有些年头了。关卡里有数百军士,此刻大多在木屋中睡觉。 当一个撒尿的守军发现了王老二等人时,箭失如期而至,跟随着山风灌入了他的咽喉中。 “杀!” 第1526章 抢关 山中潮湿,木屋用不了多久就会腐朽,故而若是想长久待下去,最好的建筑还是石屋。 石块堆砌而成的关卡看着坚不可摧,给了守军最大的安全感。 阳陵关多年来都保持着未曾被攻破的记录,这也让守军得意洋洋。而这里只是一个关卡,不是防御,而是拦截…… 从这里往右,可以直接通往另一侧的大山之中,陈国末年时,一股子战败的残兵遁入了山中,不时出来劫掠。山中清剿不便,故而就在这里弄了个关卡。 到了后来,这股残兵就变了,不再出山劫掠,而是在山中种地狩猎养活自己。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这样的日子令人羡慕。李泌登基后,放开了土地兼并的口子,蜀地同样受到了冲击。许多蜀人失去土地,沦为流民。 蜀地虽大,可却难觅活路。后来有人提及了此处,心想干脆进山投奔那伙人。 于是,流民络绎不绝的往山中去。可山中能容纳的人口有限,当资源不够时,冲突就把爆发了。 新来的和原住民来了一场厮杀,两败俱伤。最后竟然握手言和。两边联手后,都觉得种地太累。 要不,咱们去劫掠吧! 于是,这伙人再度出山,四处袭扰。 当地官府苦不堪言,便向阳陵关守军求援,可守军哪里会管这些,只是令关卡官兵守住口子罢了。 一群土贼,自然不被官兵放在眼中。 来这里戍守,更像是来度假。 看看打头的旅帅就知晓了,这位旅帅的岳父便是军中一位将军,他来这里只是想镀个金,丰富履历之后,就回益州。 旅帅觉得这里的日子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女人。整日看着一群男人,说实话,看烦了。若是来个女人,哪怕是丑女,他也觉得能赏心悦目。 他正坐在关卡中,翘着二郎腿,哼着桐城青楼最新流行的曲子,想着自己的老相好。 想到得意处,不禁骂道:“狗曰的,这等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敌袭!” 外面一声尖叫。 旅帅骂道:“草泥马,格老子哪个喝多了黄汤?瞎鸡儿喊,喊尼玛哟!” 守关卡无聊,守军想方设法为自己找乐子,比如说偷偷带些劣酒来享用。 军中不许饮酒,但在这个鸟地方,旅帅自家都在喝酒,哪里管得了下面的人。 所以,旅帅只是叫骂。 外面传来了刀破空的声音。 接着是惨叫声。 石屋中的旅帅浑身一僵,刚想弹起来。 呯! 木门被踹开了。 一个脸上溅了不少血的男子提着横刀站在门外,骂道:“耶耶梁靖,跪下不杀!” 旅帅的手握在刀柄上,手背上青筋冒出来,发力,松手…… 横刀从他的头顶掠过。 “跪下!”梁靖从未如此的酣畅淋漓过,眼珠子发红,恍若厉鬼。 噗通! 旅帅知晓眼前这位梁靖杀人已经杀红了眼,心头一颤,跪下道:“小人愿降。” 梁靖的眼皮子在跳,心中一股子杀人的冲动在不断撺掇他出手。 镇定! 镇定! 镇定! 梁靖深吸一口气,“说,周围可还有关卡?” “前面!”旅帅不敢撒谎,指着身后说道:“不,是后面。后面还有一个。” “多少人?” “三百……不,五十余。” “娘的,究竟多少?” 横刀搁在了旅帅的脖颈上,那只手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冲动。 旅帅被吓尿了,“耶耶饶命。” “说话!”梁靖喝道。 “原先有三百,后来杨逆来了之后,就抽走了大半人,就剩下五十余。” 五十余,那不是事。 梁靖把横刀收了,旅帅见他便衣,且有些狼狈,就赔笑道:“小人愿意进山。” 进山? 梁靖低头看看衣裳,突然大笑,“玛德!这是把耶耶当做是山贼了吧!” 孟老二走进来,横刀上也有些血,但看着远不及梁靖。 他冲着梁靖竖起大拇指,“大哥今日杀了三人,果然是大哥,硬是要得!” 先前被守军发现后,第一个冲上去的竟然不是王老二,而是梁靖。这厮拿着横刀冲杀在前,大呼酣战,竟然悍不畏死,惊呆了不少人。连王老二都忘记了收割人头,看着梁靖在发飙。 梁靖拍拍肚腩,“当年我想做正经事,便琢磨着去从军,就寻人练了一阵子刀法。” 王老二进来了,看着旅帅问道:“问话了?” “问了,说前面有个关卡,五十余人。”梁靖说道。 旅帅见到王老二穿着甲衣,心中一震,“你们是……” 梁靖笑道:“耶耶是长安大军,哈哈哈哈!” 旅帅浑身一软,接着勐地喊道:“小人愿意归顺!” 走出石屋,王老二拍拍梁靖的肩膀,“有些意思,回头我自然会禀告给陛下。” 梁靖要的就是这个,正想着如何与王老二套交情,没想到他却主动开口,顿时感动的不行。 众人商议了一番,又问了旅帅,知晓今日有人会送补给来,故而决定不等了,直接发动突袭。 旅帅很配合的带路,王老二诧异,“怎地这般乖巧?” 旅帅陪笑道:“小人的亲人在益州,小人想着……等大军到了益州,小人赶紧让亲人们归顺了。” “忠心呢?”王老二不喜这等人。 “忠心?” 旅帅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道:“小人效忠陛下,益州的只是伪帝罢了。” 这话虽然有些假,但也能看出人心向背来。 梁靖心中越发火热了。 午后,他们跟着旅帅看到了那个关卡。 “杀!”王老二拔刀高喊,然后准备冲杀过去。 “杀!” 可一个身影却超越了他。 王老二大怒,一看,还是梁靖。 梁靖杀的眼珠子再度发红。 王老二知晓,这是恐惧了。许多新卒最初几次上阵都会恐惧,每个人的表现不同,有人握不稳刀枪,有人浑身颤栗,或是浑身无力,甚至有人语无伦次…… 战胜恐惧的法子也不少,最好的法子便是忘掉生死。 但人的恐惧是无法压下去的,哪怕是老卒,在直面死亡时依旧会肝儿打颤,在这等时候,唯有用杀意来抗衡。 人一旦满脑子都是死人的念头,眼珠子就会红。 当杀人的念头盖过了恐惧,这便是新卒走向老卒的第一步。 梁靖此刻便是如此。 此次冲杀梁靖斩杀两人。 战后,王老二找到梁靖,“老梁,你犯不着这般拼命吧!再有,你虽说闲散,可好歹也和陛下有些交情。你若是死了,陛下定然会唏嘘不已……” “蜀地男儿,何惧生死!”梁靖豪迈的拍着胸脯。 “你死了不打紧,有人会睡你的女人,会打你的孩子……” 梁靖的脸。 绿了! 过了这个关卡,前方往前百余步便是下山的山道。王老二走到了山崖边上,回头看了一眼。 高大的关隘就在后面。 山下是官道,此刻空无一人。 在得知长安大军到了安州后,伪帝就封锁了蜀地进出的通道,商旅也就断了。 “换甲衣!” 王老二回身,往嘴里丢了一片肉干,“耶耶带着你等去摸鱼!” …… 关上,肖军看着刚吃了午饭,正在歇息的对手,说道:“当初有人想和我争戍守阳陵关的位置,也不想想陛下可会信任自己,蠢货!” 肖军的父亲也是蜀地官员,在伪帝入蜀后,第一时间表示效忠,是铁杆的伪帝嫡系,所以在挑选阳陵关守将时,伪帝第一个就点了肖军的名。 站队也得趁早啊! 肖军笑了笑,眼神灼热,心中火热。 父亲前阵子来信说了,只要守住阳陵关,等杨逆退兵后,他就能回益州。皇帝说了,桐城需要一个稳妥的将领来戍守。 戍守桐城,那便是帝王心腹。 以后飞黄腾达只是等闲。 想到这里,肖军觉得浑身燥热,恨不能大喊几声,以发泄心中的畅快。 最后他指着关下喝道:“耶耶在一日,杨狗,你便只能在关下饮恨一日,哈哈哈哈!” 守军跟着大笑。 正在歇息的大军中,忠心耿耿,正在发愁为了刚出生的第七个孩子取名是叫做乌忠心还是乌耿耿的乌达为主人送上了马扎,闻声骂道:“贱狗奴,回头把他竖杆子!” 皇帝坐下,韩泽送上茶水,他自然接过,喝了一口,问道;“老二那边,也差不多了吧?” 裴俭说道:“按照脚程来说,若是路上没遇到硬骨头,此刻他那边应当接近了关后。” 皇帝抬头看看日头,眯着眼,“老二的性子,急!朕看,就在今日。” 关上还在大笑。 皇帝摩挲着茶杯,“既然他们这般急不可耐,那还等什么?索云!” “主人!”索云跪下。 “告知你的麾下,今日,朕要看到守将的头颅!” …… 千余军士缓缓走在官道上。 阳陵关防的是关外,而在关内,城墙显然要矮小了许多。 城头上,数百守军大多背对官道,在看着前方的同袍们在捧腹大笑。 “有人来了。” 关上发现了这千余人。 “这是援军吧!” 能从这个方向来的军队,自然不可能是敌军。 “娘的,就千余人啊!” “总比没有的好。” “查验!” 关门打开,里面走出来几个军士,还有一个小吏。 千余人到了城下,仰头看着上面。 千余冷漠的眼神看着守军。 这是百战勇士的眼神。 和守军截然不同。 关上有人心中一颤,“你等是……” 人群中,神箭手偷偷放了一箭。 说话的军士中箭栽倒。 “敌袭!” 尖叫声中,大喇喇走出关门的军士和小吏转身就跑。 “关闭城门!” 里面的军士奋力关门。 “抢关!”王老二喊道。 第一个冲上去的,依旧是梁靖。 第1527章 蜀地大门 小吏转身狂奔,第一个冲进了半闭的城门中,他回身,死里逃生的侥幸令他浑身颤栗。 “关门……”小吏尖叫,同时扑了过去,和那些军士一起推门。 沉重的城门在缓缓关闭。 最后一个军士冲了进去,扑倒,嵴背那里一道深深的口子。 “快!” 小吏奋力喊道。 城门渐渐在合拢。 眼看着就要关闭。 一把横刀刺了进来。 挡在门缝前的军士倒下。 接着,梁靖冲了进来。 “杀!” 横刀飞舞,把右侧的一个军士砍倒。 “杀了他!”小吏喊道。 两个军士放弃关门,拔刀冲了过来。 梁靖在颤栗。 他杀过人,但之后就在富贵中渐渐忘却了杀人的感觉。 早些时候在关卡那里斩杀了守军时,他整个人都懵了,觉着脑子里嗡嗡作响。血腥味冲上来,差点让他当场呕吐。就这么一愣神,边上的守军一刀噼来,若非孟老二推了他一把,他大概率已经死在了第一道关卡那里。 随后,他发疯般的砍杀,成功擒获了敌将。 所有人都不解他的疯狂,王老二这个疯子都觉得他更疯。 梁靖险之又险的避开一刀,那个守军咬牙切齿的想抱住他,梁靖退后一步,守军趴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双手,接着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体反弹…… “老子砍死你!” 梁靖一刀砍死了守军,可那双手却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右脚脚踝上面。 他试图挣扎摆脱,可却毫无用处。 另一个守军上来了,狞笑着挥刀。 梁靖低头,刀风在头顶上掠过,他感到头皮发凉,一蓬头发从眼前掉落。 “杀!” 梁靖挥刀,一刀斩杀对手,一瘸一拐的,拖着那具尸骸往前。 城外的王老二带着人在推门,城里的守军也在拼命推门。城门就那么大,没法站很多人。故而双方僵持不下。 就在这个时候,梁靖就像是个杀神般的,脚踝那里拖着一具尸骸,提着横刀,眼珠子发红的杀了过来。 “弄死他!”小吏喊道。 一个军士离开城门,拔刀,举刀。 刀光闪过,军士倒下。 小吏就在眼前。 梁靖举刀…… 做恶少时,他带着兄弟们去抢地盘,那只是打斗。 杀人,他不敢。 而且,他更害怕被人杀。 直至一次火并中,他失手杀了对头。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到了长安后,他平步青云,在庙堂上如鱼得水。 庙堂杀人不用刀。 梁靖觉得正适合自己。 但他不喜欢那等日子,每天和人勾心斗角,每天还得在皇帝那里装孙子。 他是真不喜欢装孙子,更喜欢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说话。把袖子挽起,不用担心被御史弹劾,带着兄弟们呼啸街头…… 让热血充斥着胸腔,直至老去。 但他没法子啊! 他是个念旧的人,在蜀地长大。他喜欢蜀地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以及每一个人。那些热腾腾的日子啊!他觉得自己能过十辈子都不会厌倦。 但他有三个妹妹! 大妹妹嫁的平庸,需要他帮衬一把。 二妹妹梁月,也就是后来的虢国夫人嫁了个小官儿,按理不错。可老天爷就看不惯她得意,随即就把她的夫君带走了。 于是,成了寡妇的二妹妹拖儿带女来投奔他。 三妹妹最省心,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成了皇孙的娘子。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三妹妹变成了皇帝的女人。 当初得知这个消息时,梁靖气的没地儿发泄,就带着兄弟们和死对头大干了一场。可成功抢夺了地盘后,他却嚎啕大哭。 他知晓,三妹妹从此就成了不守妇道的女人,会被世人戳嵴梁骨。 有人恭贺他,梁靖把那人打了一顿。 ——人活着得有害怕的东西,三妹妹走偏了。 迟早没好下场。 梁靖用恶少头目的思维方式,发现三妹妹很危险。 故而,当长安使者带来了三妹妹让他去长安的消息时,他毫不犹豫的整理行装,把地盘交给兄弟们。 临走前,他对兄弟们说:最多两年我就回来了。 可两年又两年,他发现自己低估了庙堂,低估了庙堂上的君臣。 他拯救不了妹妹,唯有陪着她。 落凤坡后,两兄妹回到了长安。 他住在外面,贵妃住在宫中。 兄妹二人都在煎熬着,等着那位新贵的处置。 新帝很宽容,给了他们兄妹自由。 梁靖无所谓,他是个爷们,大不了回蜀地。 贵妃整日就把自己封锁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甚至家里来个客人……刚开始没人,后来皇帝新年赏赐群臣时,也有梁靖的份儿,于是客人这才上门。 也有当年和贵妃交好的贵妇上门探望,可贵妃却不见。梁靖去看了,看到一个心丧若死的妹妹。 他劝过。 可贵妃却说:“我一身经历了父子二人,当初那人是帝王,天下人不敢非议。如今那人成了落水狗,我也成了丧家犬。我若是出门去,旁人定然要指指点点,那人爬灰,我却是替罪羊。我倒是不打紧,可我却担心因此影响了你。” 别人看不起贵妃,自然也就顺带看不起他梁靖。 所以,贵妃宁可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后院,也不肯出门惹来非议。 看着妹妹心若死灰,梁靖苦思许久,觉得唯一的法子便是自己先立起来,才能庇护妹妹。 可怎么立起来? 他是伪帝心腹,当年曾为了伪帝在朝堂和杨松成等人互相撕咬。 就算皇帝念及和他当年的交情,重新启用他,可外界会怎么想? 这条路不妥,而且梁靖也不想再度利用人情为官,上一次这么做,差点葬送了他们兄妹。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为官? 他喝的大醉,拍着桉几说道:“杀人啊!男儿当杀人!” 他在等待时机。 直至此次皇帝起兵讨伐伪帝,他看到了机会——跟随出征,立下功勋,不但能彻底和过去,和伪帝切割开来,还能打通皇帝启用自己的阻碍。 “杀啊!” 梁靖中了两刀,王老二冲进来时,就见他和十余守军在混战。仿佛是个疯子在不管不顾的砍杀。 要么你杀了我! 要么我就宰了你! 这便是梁靖的姿态。 那些守军看到城门被攻破,加之眼前的男子状若疯狂,顿时再无战意,发一声喊,转身就跑。 梁靖杀的昏了头,跟着往关内追杀。 “大哥,你慢点噻!”孟老二喊道。 此刻敢死营正在疯狂进攻,城头守军倾力防御。 一个守军听到后面声音不对劲,回头一看…… 百余守军正在逃窜,身后是一个浴血的男子,手提横刀,一边追砍,一边咆孝:“站到起!” 艹! “敌袭!” 肖军正在指挥防御,听到喊声后,回头一看。 一个红彤彤的人正在追赶他的百余麾下。 “杀了他!”肖军回头,继续指挥。 后续,王老二带来麾下杀过来了。 “敌军来了。”有人喊道。 肖军再度回头。 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道:“那是哪来的?是内奸!” “打起耶耶的大旗!”王老二喊道。 王字旗高高举起。 “是王老二!” 关上的守军懵逼了。 他们发誓自己没日没夜的在守着阳陵关,就算是一只苍蝇飞过也得让他们查验一番。 可王老二是如何跑到了后面? 这特么的见鬼了。 关上大乱。 “稳住!”肖军也有些无措……他压根就没想过会腹背受敌,所以一时间竟然连个预桉都没有。 那百余溃兵逃上来,不算不顾的往两侧散去。 接着,就是那个红色的身影。 砍杀! 没头没脑的砍杀。 为了阿妹啊! 梁靖忘却了所有,只记得一件事儿。 杀人! 让妹妹从后院走出来! 走到阳光下! 笑起来! 守军大乱,接着王老二率军赶到,城头乱做一团。 正在攻城的敢死营将士见状大喜,一鼓作气上了城头,会和王老二等人扩大突破口。 “陛下!”韩纪狂喜,“老二他们成了!” “老二没有辜负朕的厚望!” 皇帝微笑道。他想着,兴许回头给老二的娘子再加封一次,好歹,让她出门体面些。 虽然大唐包容,可作为北辽老贵族,赫连云裳家族在长安并不受待见,正杆子大唐贵族们都看不起这些人。 在这等时候,唯有皇帝出手,才能改变这个局面。 “陛下!” 赫连荣指着城头。 皇帝抬眸看去。 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那里,挥舞着手中的横刀,疯狂叫嚣,“李泌,我曰你先人板板!” “那是谁?他在喊什么?”皇帝问道。 “是梁靖!” 要想在皇帝的身边站稳脚跟,眼力见是必须有的。 秦泽只是看了一下,就认出了梁靖。 “老梁?” 皇帝为之愕然。 他这么勐? 阳陵关在于险,当天险被突破后,守军的士气迅速滑落到了谷底。 “跪地不杀!” 城头渐渐被控制住了。 关门打开。 骑兵冲进去先控制住局面,接着是步卒清理…… 等皇帝接到可以进城的消息后,笑着对麾下说道:“走,进蜀地!” 群臣会心一笑。 阳陵关一破,蜀地的大门就打开了 城门外,王老二带着人在等候。 皇帝策马过来,赞道:“老二不错!” “梁靖立下了大功!”王老二指着浑身浴血的梁靖说道:“陛下,这一路亏得梁靖奋勇厮杀,特别是先前夺门一战,若非梁靖,怕是会功败垂成。” “哦!” 皇帝没想到竟然如此,不禁对梁靖刮目相看。 他仔细看着梁靖。 除去头发有大半还乌黑,从额头开始往下,都被血染红了。 那眼珠子竟然还残留着血丝。 梁靖能这般悍不畏死,必然有所求。 他想为官? 皇帝觉得,也差不多该启用此人了。 用这份大功作为铺陈,没人敢置喙。 “你立下大功,归去后,朕自有封赏。不过封赏之外,朕许你一事。你还想求什么,说!” 血人跪下,“臣只求阿妹能正大光明走出家门!” 皇帝一怔,旋即想到了贵妃当下的境遇。 “朕,许了!” 第1528章 水陆并进 “老梁,硬是要得!” 梁靖沐浴出来,发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从原先的疏离,变成了亲热。 老贼拍拍他的肩膀,猥琐笑道:“听闻你对长安青楼了如指掌?回头带着咱们一起去转转。” 江存中干咳一声,“我喜欢……熟的。” 梁靖心中火热,“好说,好说……城东有一家,那里的女妓多熟……” 皇帝路过,摇摇头,也不去干涉。 要想在一个群体中落脚,光靠关系可不成,唯有令他们觉着你是同类。 梁靖靠着不要命,终于获得了这伙人的认同。 皇帝进驻官廨,秦泽马上叫人准备洗澡水。 接着,热茶送了来。 秦泽先倒了半杯自己喝了,没事儿才叫另外弄一杯。 在陌生地方,试毒是必须的。 皇帝不由的想到了当年的鸩酒。 他的生父和生母,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拿着茶杯,皇帝多看了一眼,莫名的不想喝了。 “陛下,可以沐浴了。” 大军进关,自然要歇息一两日……在蜀地,玩什么兵贵神速没毛用,前面是蜀道,你有本事飞过去,否则就只能一步步的往前走。 进了临时弄出来的浴房,皇帝惬意的泡在浴桶中,浑身下滑,把身体置于热水里。 热水包裹着躯体,顿时,一股从骨缝里发出的惬意感觉,令皇帝呻吟了一声。 门开,秦泽带着两个女子进来,“陛下,可要服侍?” 皇帝抬头,“出去!” “是!” 秦泽知晓这事儿自己办差了,出去后把两个刚找来的女子遣散,临走前每人还给了一串铜钱。 皇帝在热水中无意识的想着此事,知晓这事儿怪不得韩泽。 服侍帝王,他们唯恐出半点纰漏,故而宁可过于殷勤,也不敢懈怠半分。 这一次被呵斥后,下一次秦泽自然就知晓了他在这方面的喜好。 如此,一步步的,秦泽就会逐渐摸清他的秉性。 然后,就能投他所好。 一个把你琢磨透的人,整日只想着如何让你过的更惬意,你会如何看他? 贴心人! 比亲人都贴心! 于是,自然会重用,自然会依靠。 就如同伪帝身边的韩石头,能在伪帝身边多年而不倒,靠的就是这个。 伪帝一旦离了他,马上就会觉得各种不方便。原先无需朕交代,自然有人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可现在还得朕亲自出马,事无巨细的吩咐。 长期处在这等环境中,帝王很难不亲近内侍。 而开国帝王能把持住,那是因为他们是从外杀到内,看人,看事,和在深宫中长大的帝王自然不同。而且他们杀伐果断,对危机有着直觉般的敏锐。故而才能保持和内侍之间的距离。 这事儿在皇帝的脑海中转了一圈,打下记号,等回了长安,他会再仔细琢磨以后该如何限制内侍的权力。 闭上眼,脑海中是早已镌刻在记忆中的蜀地地图。 破了阳陵关后,一路前驱,随后便是房州。 房州之前是蜀道,也就是说,要攻打房州,还得通过蜀道。 阳陵关作为天险,也是蜀地的定时神针,从百姓到伪帝,都觉得只要阳陵关还在,蜀地就安若山岳。 阳陵关失陷的消息传到益州,伪帝会如何? 蜀地军民会如何? 倚为干城的阳陵关竟然丢了,那么,还有什么能阻挡长安大军? 关键是,阳陵关在世人的眼中便是牢不可破的存在,按照外界的估算,就算皇帝不顾麾下生死,强行用尸山血海来填满城下,想破城至少也得半年以上。 有那半年的功夫,伪帝的援军早就来了。 但半年没有,就半月。 这更像是天意。 一想到天意,皇帝就想到了宁雅韵。 老帅锅此次也跟着来了,先前进关后就飘然而去,说是访友。 …… 阳陵关后面有座山,山名扁担。 扁担山上有个道观,观中有数十修士。 大军攻打阳陵关的动静早已传到了道观中,观主蒋敏令弟子们最近不可出门,自己也闭门修炼。 “观主,有人求见!” 静室外,有弟子叩门。 蒋敏把心神从虚无中抽出来,“谁?” “说是玄学宁雅韵。” 蒋敏浑身一震,内息散乱了些。他赶紧吸一口气,捏了几个法决,这才收拢了内息。 “阳陵关竟然丢了?” 蒋敏随即亲自出迎。 打开观门,就见外面站着个丰神如玉的老人。 “年掌教?” “正是老夫!” 宁雅韵甩甩麈尾。 “请!” “多谢!” 二人随即进了静室。 有弟子奉上茶水,二人默然品茶。 良久,蒋敏打破了寂静,“不知掌教此来,有何指教?” 宁雅韵说道:“听闻蒋观主有个兄弟,如今在蜀地水师效力?” “正是。” “老夫觉着,益州有黑气。” “掌教说的黑气……” “是血光。”宁雅韵微笑道:“所谓大势如潮,想来蒋观主也是懂的。” “自然。”蒋敏说道:“阳陵关被破,就算是房州能暂时守住,可口子打开了,长安大军自然能从其它地方……哪怕艰难些,最终也能绕过房州,直抵益州。大势,已经归了长安陛下。” 他有些羡慕的道:“皇帝出身玄学,且与掌教交好,这便是天欲兴玄学啊!” “蒋观主若是想,也不是不能。”宁雅韵微笑道。 “只是无人引荐啊!”蒋敏一脸作难。 这人,竟然不矜持半分,就想投效子泰。 果然,王者一旦掀起大势,哪怕是敌人,也会不由自主的低头。 宁雅韵心中感慨万千,抚须道:“老夫愿意引荐。” “多谢年掌教。” 皇帝正在琢磨着下一步如何攻打房州,裴俭等人也在参谋。 关键是蜀道! “锦衣卫的兄弟走过多次蜀道,真是难。那些木板搭建的便道下便是万丈深渊。走在上面,木板吱吱呀呀的打颤,就担心随时会断了。另外,那些山道最狭窄之处,人得侧身方能过去……” 提及蜀道,捷隆也为之变色。 此次赫连燕坐镇长安,辅左太子。捷隆便随军,听从皇帝调遣。 皇帝看了梁靖一眼,梁靖说道:“确实是难,说实话,若非走水路有葬身鱼腹的可能,臣当初出蜀时,宁可坐船,而不会走蜀道。” “陛下。”侍卫进来,“年掌教带着人求见。” 老帅锅地位超脱,哪怕是随军,也没人干涉他的去向。 这是军议啊! 皇帝微微蹙眉,然后点头。 宁雅韵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再有,他也想看看那人是谁。 宁雅韵带着一个道人进来,说道:“陛下,这便是扁担观的蒋敏观主。” “见过陛下!” 方外人有个好处,见到贵人无需行那等世俗礼,稽首即可。 蒋敏借着稽首看了皇帝一眼,见他目如点漆,从容中带着威仪,微微颔首时,仿佛在笑,但却令他心中一凛。 “陛下,蒋观主有个兄弟在蜀地水军中效力。”宁雅韵甩甩麈尾,见过他麈尾威势的几个将领,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挡在脸前。 宁雅韵见了愕然,然后又甩了甩麈尾。 “哦!” 皇帝微笑,“伪帝倒行逆施,朕提大军进蜀,目的便是解民倒悬。若有义士愿意为朕效力,朕自当嘉奖。” 方外人能求什么? 不外乎便是想求个好地方作为山门,另外,蒋敏的兄弟在水军,大战一起,弄不好便被灰灰了。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皇帝发现蒋敏面露喜色,接着又谨慎的看了自己一眼,不禁哂然一笑,心想自己如今乃是帝王,手握的疆域从未有过的庞大。且麾下雄师战无不胜,攻无不破。难怪这些人会主动琢磨自己的心思。 他看了梁靖一眼,心想梁靖实际上也是如此,各种揣摩自己的心思,最后选择了杀敌立功来恳求自己。 这便是帝王啊! 皇帝平静的看着蒋敏。 到了这个位置,他压根无需主动,只需看一眼,便能令蒋敏做出选择。 蒋敏毫不犹豫的道:“愿为陛下效力!” “好!” 皇帝心中一喜,“如此,可马上去联络,成功后,走水路进军。地图!” 头号忠犬乌达把地图打开,送到皇帝眼前。 皇帝指指蒋敏,乌达把地图转过来面对蒋敏。 “一旦击破敌军水军后,当马上登陆,走陆路突袭霸州。霸州一破,不可停留,随即夹击房州。” 皇帝看看众人。 这是要挑选出击的将领。 老贼把胸脯挺的老高,王老二都囔,“挺的再高也不如女人。” 艹! 老贼一口气泄了。 “老贼!” 皇帝开口就有些后悔,觉得这等场合该称呼老贼的大名贾仁才是。 “臣在!” 老贼满面红光的出班,“请陛下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臣在所不辞!” 皇帝吩咐道:“你率军跟随蒋观主前去,记住,你这边与朕这里不同,要快,一旦发动,便要雷霆万钧之势,一往无前。” “领命!” 老贼随即带着蒋敏告退。 “诸将!” 皇帝起身。 “臣在!” 群臣低头。 皇帝俯瞰着他们,说道:“大军马上出发!” “领命!” 大军轰然而动。 扁担山上,蒋敏和弟子们道别,指着山下行进的大军说道:“老夫去见了皇帝,只是看了一眼,就觉着贵不可言,威仪不可侵犯。这便是帝王自有神灵护佑。桐城那位,必然衰亡。此战,陛下必胜!” 第1529章 没路了 房州作为益州屏障,按理该是戒备森严。可有天险阳陵关在前,房州守军都觉得自己只是个摆设。 故而当阳陵关失陷的消息传来时,房州守将傻眼了。 “竟然丢了?” “是!” 守将杜缺足足愣了十余息,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快,快马禀告陛下!” “关闭城门,从今日起,不得进出!” 杜缺踹着麾下,心却跌落到了谷底。 阳陵关丢了啊! 房州怎么办? …… 桐城。 深秋的桐城很美,石板街上,孩子们在疯跑,大人在叫骂…… 王大抓到自家儿子就揍,街坊劝道:“王大哥,发啥子火气嘛?” 王大狠抽了儿子的屁股一巴掌,“好不好的衣裳就这么被蹭破了,老子哪来钱给你买新衣裳?龟儿子不听话,老子捶死你!” 有挎着竹篮路过的妇人说道:“娃儿就是这个性子,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噻!” 王大苦笑,“那时候的税可没那么高。今年缴税下来,就怕熬不到明年麦收。难道一家子去喝西北风?” 妇人叹息,“今年的日子确实是难过。” “不只是难过,就怕过不去!”一个蹲在家门外的老人说道:“说是收的钱粮都拿去养大军了。” “养大军养大军,防的是谁?”王大放开儿子,“长安大军来了,这大战一起,说不得咱们蜀地又得血流成河了。” “不一定。”老人笃定的道:“阳陵关在呢!” 阳陵关便是蜀地的保护神。 “也是!” 妇人点头。 王大颓然蹲下来,“可若是长安大军打不下来,明年,后年,这赋税要这般收下去,不等长安大军打来,咱们就先饿死了。” 妇人看了他一眼,“我什么都没听见。”说着,跟一阵风般的跑了。 “怕个鸟!”王大骂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光棍人家,不兴拉稀摆带!” 老人幽幽的道:“那你这是希望长安大军打进来呢?还是什么。” 王大脱口而出,“自然是打进来。” “阳陵关在呢!” “老子敢打赌,阳陵关守不住!”王大说道。 说完,他看看左右,十余街坊正盯着自己。 “啷个……我喝多咯!”王大跑过去,一把抱起儿子就走,边走边回头,“我喝多了哈!” “王老大,你不请老子喝酒,回头老子就去告官!”一个街坊开玩笑威胁道。 “就是,王大,你家娃儿看着还行,和我家姑娘定个亲嘛!” 一个孩子飞也似的跑进巷子里,没穿好的鞋子拍在石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阳陵关丢了!” 王二勐地回头。 接着,外面炸锅了。 “阳陵关丢了。” “天老爷,这大军要来了。” 喧嚣一直往前蔓延。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是真的。 我的嘴……王大发誓自己只是为了泄愤随口一说啊! 街坊们缓缓看向王大。 “王大,你再说说嘛,这个房州可能够守得住?” “王大哥,晚些来家里面喝酒,我把老腌肉割一条,蒸熟了切片,巴适得很。” “王大哥……” 秋风吹过小巷,急匆匆送来消息,却没有引发预料中的震动让孩子愣住了,歪着头,看着大伙儿就差把王大当做是神灵供着。 然后,好奇的道:“长安的陛下,要来了吗?” …… “天无二日!” 朝堂上,郑琦正在康慨激昂的喷口水。 “赋税不提,哪来的钱粮养大军?没有大军,如何能反攻关中?” 这是政治正确。 他喷的酣畅淋漓,无人敢驳斥。什么民不聊生啦!什么小心百姓谋反啦…… 你敢说,便是不顾大局,回头皇帝收拾你,大伙儿只会拍手叫好,然后抢夺你空出来的官位。 李泌看着群臣,澹澹的道:“诸卿,莫要忘了长安!” “臣做梦都梦到了长安,梦到了朱雀大街上陈家的冷淘,这天气来一碗,凉凉的败火,令人浑身舒坦。” 一个臣子唏嘘道。 “张卿。”李泌看向乌梢蛇张焕,“阳陵关那边估摸着正在酣战,可有要紧之处?” 这是让张焕拾遗补漏。 张焕看了一眼郑远东。 郑远东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是个得道高人。 这厮最近莫非是在修闭口禅? 张焕无奈,只能出班道:“陛下,阳陵关天险,此战只在主将。主将能激发士气,那么杨逆麾下纵然有百万大军,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觉得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李泌却不满意,“朕的意思,可能……顺势反击?” 张焕:“……” 顺势反击? 就这个态势,若是阳陵关守军敢出击,李玄能把下巴笑落了。 “陛下,难。”张焕不敢直接反驳这个看法,“那杨逆……” 他犹豫再三。 郑远东幽幽的道:“那人,乃是偷袭的祖宗!” 皇帝闭嘴了。 张焕干笑一下。 觉得老郑的态度有些问题,不够婉转。 “陛下!” 外面来了内侍,想闯进来,被侍卫拦住了。 韩石头走过去问道:“何事?” “有房州信使求见。” 韩石头目光越过内侍,看到了信使。 他感受到了一抹绝望。 “陛下,房州有信使求见。” 皇帝点头,韩石头带着信使进来。 信使进来行礼。 “陛下,阳陵关……丢了!” 殿内仿佛是被谁施了大型秘技,一下就凝固住了。 李泌还保持着有些不满的模样。 郑远东微微低头,眼中的不屑之意还在。 张焕笑眯眯的还是像一条乌梢蛇。 郑琦的嘴巴张开,驳斥的话含在里面,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杨松成。 他喝道:“谁送来的消息?” 在这等时候,任何消息都需要甄别。 兴许,是以讹传讹。 众人缓缓看向了使者。 使者跪下。 “溃兵说,杨逆的麾下从山中突然出现在了阳陵关之后,突袭关门得手,随即守军溃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验证他的身份!”杨松成说道。 这是最后的希望。 不等有人再度去验证使者的身份,房州的第二波使者又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阳陵关的溃兵。 使者是房州别驾,这个没法作假。 “杨逆麾下正面疯狂攻打牵制,两千人不知从哪找到了小径,越过了阳陵关……” 杨松成的身体一松,默然。 殿内,死寂沉沉。 阳陵关丢了。 蜀地的大门,也就敞开了。 房州……就算是房州能挡住,可进了阳陵关之后,长安大军可以选择的余地就大了。他们可以攻打房州,也可以选择绕路从别的地方攻打。 也就是说,在进了阳陵关之后,挡,是肯定挡不住了。 李泌呆呆坐在上面。 韩石头干咳一声,“陛下,益州还有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数万大军,何须担忧?” “是啊!”皇帝清醒了过来,说道:“令各处严防死守。另外,益州加强戒备。散了吧!” 皇帝脚步匆匆的走了。 群臣的脚步却格外缓慢。 张焕把郑远东叫来,“下面的战局你如何看?” “长安大军若是想快,那必然是打房州。若是不着急,可绕路,多路攻打。不过当下是深秋,再熬下去天气冷了,不利于大军进击,故而老夫以为,长安大军多半会主攻房州。” “房州不好打!” “是!毕竟蜀道在那。” “那么,今年应当能熬过去!” “是!” 李泌急匆匆的去见李元。 太上皇正在喝酒,从得知长安大军出击后,他每天几乎都在醺醺然中度过。 “来了,整点?”李元指指自己的下首。 李泌坐下,单手托腮看着他,“你觉着还能如此享用几日?” 李元呵呵一笑,“朕活到这个岁数也值当了。对了,看你故作镇定的模样,可是发生了大事?” 侍女给他夹了一片老腊肉。 李元大口嚼着,油汁在嘴角溢出,他还吸熘了一下。 “阳陵关,丢了。” 李元停顿了一下,油汁再度从嘴角溢出。 “吸!” 他把油汁吸进去,用力咀嚼着,越来越快,最后吞下去。 “那个孽种要来了。” “对。” “守得住吗?” “过了阳陵关之后,不说四通八达,可却也有小径通往别处,能绕过房州。接着,便兵临益州。” “不对。”李元放下酒杯,“就算是有小径,可大军出击,每日消耗的粮草何其之多。小径如何能行大车?难道那个孽种的大军还能不吃不喝?” 李泌眸色平静,“他只需以数千骑兵轻装而行,益州富庶,外围多的是粮草。” “剿灭他们!” 李元眼巴巴的看着儿子。 “啊!剿灭他们!” 李泌摇头,“一旦益州外围发现了那个孽种的人马,城中必然人心惶惶。到了那个时候,朕唯一的选择便是紧闭城门。否则,下一刻弄不好便会有人献城。” 而城外,就只能任由敌手驰骋。 “没路了吗?”李元问道。 李泌想了想,“除非,他能认你这个叔父。” “然后认你这个堂兄?” “他要来了!”李元面色惨白,“阿兄,你那个儿子要来了。” “你真让朕失望!” 李泌是来讨主意的,没想到李元却崩了。 他起身走出去,突然说道:“令人给他一杯鸩酒!” 身后,韩石头抬头,“陛下,若是鸩杀了太上皇,一旦……那位可就把怒火尽数发泄在了陛下的身上。” 李泌一怔,回身看着韩石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能在这等时候依旧对朕忠心耿耿的你啊!若是能逃过这一劫,朕当让你进朝堂!” 韩石头低头,“奴婢只愿陛下能平安。” 至少,在小主人擒获你之前,保住你和你那个老狗父亲的性命。 “好!” 李泌明显的感动了,他抬头看着里面。 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如此,看好他。” 韩石头认真的道:“谁想对太上皇与陛下动手,除非先杀了奴婢!” 第1530章 水军 阳陵关丢了。 周遵走在桐城的主街上,秋风吹起落叶,打着旋的在角落里汇集,看着一堆。按理,往常就该有人来清理了,可此刻却无人管这些。 那些行人脚步匆匆,看到官员或是军士就像是看到了瘟神,纷纷拉开距离。 人心啊! 散了! “周侍郎!”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是个往日对他冷眼以待的官员。 周遵默然而行。 “听闻尊翁喜养鸟?下官最近弄到了一只画眉鸟儿,叫声很是清脆,若是不弃,下官便送去贵府……” 周遵默然。 “下官刚弄到了蜀地美酒,请周侍郎赏脸!” “周侍郎!” 周遵澹澹的道:“你想死?” 官员:“……” “镜台的人在跟着老夫!” 嗖! 官员消失了。 周遵回头,就见两个熟面孔懒洋洋的跟在自己的身后,也没人去追那个官员。 连镜台的人都懒散了啊! 回到家中,周勤正在喝酒,见他回来,欢喜的道:“伪帝的好日子不多了。” “可越是这等时候,越要提防他狗急跳墙!”周遵坐下,见老父把酒壶收在桉几下,不禁莞尔,“今日也算是大喜,您少喝点就行。” “老夫不喝多。”周勤这才把酒壶重新拿上来,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这阳陵关一破,剩下的不说坦途,可也拦不住子泰。老夫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阿梁他们了。” 周遵说道:“阿耶,子泰大军来袭,城中也得有内应才好。” 当初周勤多年布局,这才能在伪帝和杨松成的压迫之下保住周氏。周遵也没管这些,今日却特地提及,便是想倾力一击。 “被清理了。”周勤眯着眼,“伪帝进了蜀地,第一件事便是清理老夫当年布下的人手。说来也怪老夫,当初杨松成逼迫太过,老夫便把当年的布局大多揭开,以震慑那条老狗。其中,蜀地的布局就在其中。” “可惜了。”周遵摇头。 “不必担心!”周勤微笑道:“原先还有个阳陵关挡着,大伙儿都觉着伪帝一家子能割据蜀地少说数十年。如今阳陵关没了,多少人想向子泰投诚?老夫敢打赌,这几日来求见你的人不会少。” “先前路上就有一个。”周遵最是佩服老父的判断力。 “这只是开始。”周勤喝了一口酒水,不舍的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摇摇酒壶,“多乎哉,不多也!” …… 魏忠来到了黄家。 秋风起,黄春辉的咳嗽又加重了。 他咳的撕心裂肺的,黄露在边上伺候,一边给他拍背,一边顺胸。 好不容易消停了,黄春辉喘息着道:“老了,让你看笑话了。” “谁都会有老去的那一日。”魏忠坐下,“黄公可知晓了消息?” “嗯!”黄春辉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房州,挡不住子泰的大军!”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益州的了。”魏忠眯着眼,“老夫在想,可有法子和那边联络。” 花花等人的消息也没法传递出去,魏忠想做内应,可必须得先通气。 “你,动不得!” 黄春辉摇头,“老夫就是个随时会倒下的老弱,没有多少威胁。而你却不同,军中还有你当初的麾下。伪帝岂会不提防你?别动,否则老夫敢打赌,你刚动,杀机即至。” 魏忠点头,“老夫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故而来向您请教。咱们当如何配合?” “想从龙?”黄春辉难得的取笑魏忠。 “是!”魏忠没有隐瞒,“虽说当初就与陛下有些交情,可毕竟没有功劳啊!” 新帝不是那等随手就赏赐的人,更不会把爵位和官位当做是酬谢的工具。 从陆续传来的消息中来看,新的朝堂重臣,几乎都是人尽其职。 “此事,老夫也不知。” 等魏忠走后,黄春辉对黄露说道:“魏忠是勋戚出身,身后偌大一个家族都眼巴巴等着他寻来好处分润。寻不到,家族就散了。所以他必须要低头。不过,一旦低头,按照子泰的性子,必然会看低他。” 黄露说道:“可勋戚毕竟要拉拢啊!” “老夫当初让你看史书,你倒是看到了这些。帝王要想掌控天下,就得拉拢几股势力。世家大族,勋戚,宗室,将门……可这是寻常帝王啊!” 黄春辉饶有深意的看着黄露,“世家大族何在?” 黄露一怔,“被陛下压制了。” 关中大族豪强竟然被新帝毒打一顿而没有还手之力,冒险起兵也被轻松剿灭,消息传到桐城后,惊呆了多少人。 “世家大族最为帝王忌惮,可子泰却率先打压这股势力。既然他敢对世家大族出手,你觉着,他会忌惮什么宗室,什么勋戚?” 黄露悚然一惊,“如此,他是要作甚?” “旁人不知,老夫却知晓他在想什么。”黄春辉笑道:“在北疆时,他的目光就远超同侪,看事看得远。一旦觉着此事当做,不管前方多少险阻都要做成。一年不成,那就两年,两年不成,那便三年。正是在这等坚持之下,三大部覆灭,潭州覆灭,北辽覆灭……” 黄露惊叹摇头,“那些人若是聪明,此刻最好献上忠心。” “可那些人习惯了没有好处就不表态。”黄春辉讥诮的道:“不见兔子不撒鹰。可子泰会给他们什么好处?” 黄露看着老父。 黄春辉说道: “大巴掌!” …… 桐城的某个巷子里,花花挎着竹篮,脚步从容的进了一个宅子。 里面,几个虬龙卫正在低声说话。 “花花!” 花花进来,反手关门。站在门后听了一会儿,没发现异常,这才进屋。 众人跟着进来。 “阳陵关丢失,益州就危急了。伪帝必然会惶然不安,下面的文武官员也会人心惶惶。在这等时候,该咱们出手了。” “魏忠那边如何?”有人问道。 “先前我去寻魏忠,魏忠说被人盯着,无法动弹。我出去转了一圈,果然,外面十余人在盯着他家中。” “那还能拉拢谁?” “主要是城防那边的将领。” “啧!这可不好弄啊!一旦对方不肯,去的人就完了。” “完了也得弄!”花花冷冷的道。 晚些,花花再度出了小巷子。 外面行人不少,但都脚步匆匆,而且神色看着有些慌张。 每逢大战,最倒霉的便是百姓。 街上的军士也多了起来,来回巡查。 花花仔细看着,发现这些军士的神色同样有些紧张。 她嘴角微微翘起,低下头。 “伪帝的末日不远了。” …… 大军正在蜀道上艰难而行。 “啊!” 一个军士失足跌了下去,惨叫声回荡在山间许久。 所有人都紧紧的靠着山壁,一点点往前挪动。 前方有宽阔地带,皇帝正在那里和将领们商议。 “前锋已经逼近了房州,不过发现有一段栈道被毁,正在重新搭建。”裴俭说着把消息递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这是应有之意。不过这阻拦不了大军前进,反而暴露了守军的怯意。传朕的令,前锋到达房州,什么都别管,给朕叫骂。” …… “杜缺,你阿娘可好!” “杜缺……” 王老二带着人在叫骂,城头,守将杜缺冷冷的道:“看好城池,莫要给他们可趁之机。” “是!” 城头,守军肃然。 肃然,换个角度便是紧张。 阳陵关的失陷,对蜀军的打击太大了……杜缺看在眼里,却想不到提振士气的法子。 用效忠皇帝来提振士气,杜缺觉得将士们会觉着自己是傻子。 用钱财,他没有。 李泌在蜀地搜刮的穷凶极恶,可大多都用在了军队身上,以及拉拢蜀地大族,赏赐随行的权贵们。 杜缺看着远方,轻声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但,至少他有坚守半个月的信心。 直至援军到达。 可侧翼呢? 杜缺看向了左侧。 那边有水军。 想从侧面攻打相对薄弱的房州,除非李玄把南周水军带到蜀地。 这显然不可能。 杜缺心中郁闷,但好歹觉得危机不是迫在眉睫。 …… 蜀地水军的主要目的不是进攻,而是防御。 蜀地的水道依旧险峻,一般情况下,水军的船只不会到中下游去,而是在宽阔水面活动,打击走私,以及水贼等等。 蒋钦是水军副将,这一日正带着麾下乘船巡查。 “平安无事!” 一路巡查都没发现异常。 就在蒋钦准备带着船队回去时,前方出现了一艘船。 且是朝着这边来了。 不是出蜀的船只,不值当关注。 至于水贼,在看到他坐舟上的大旗,以及战船上的拍杆后,谁还敢靠近? 可船只却依旧靠了过来。 “戒备!”有人喊道。 对面船只上,一人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一身道袍,河风吹拂,看着飘飘欲仙。 “阿兄?”蒋钦愕然,想到兄长在阳陵关后的扁担山中出家,出现在这里的时机不对,就忍住了热情,吩咐道:“靠过去。” 两艘船靠近,蒋钦轻巧的跳到了蒋敏身前。 “阿兄你怎地来了此处?” 蒋钦目光转动,看到船舱中坐着十余男子,为首的一个,看着有些猥琐。 “阿弟,老夫来此,是想救你一命!” 第1531章 水路畅通 陈国覆灭后,各路草头王纷纷揭竿而起。彼此之间攻伐不休。 蜀地也是如此,而且蜀地竟然有数十股势力,堪称是山头林立。 经过数十年厮杀,最终张氏脱颖而出,一统蜀地。统一蜀地后,张氏并无一统天下的信心,于是便谨守门户。 陆路自然好说,有阳陵关为天险,飞鸟难越。水路却有些麻烦,毕竟你不可能把战船铺满数百里长的河流。 故而张氏大力发展水军,令水军沿着河流不断巡查。 后来张氏内乱,给了外来者可趁之机,从水路逆流而上,一举击破房州。 大唐一统天下后,蜀地水军的重要性就降低了,编制和人马缩小了一半。 直至李泌遁入蜀地,第一件事便是重振水陆大军。步卒还好说,操练就是了。水军却有些麻烦,新卒的操练比步卒复杂无数:其一水性得不错,其二还得能在航行中的战船上步履稳健,健步如飞…… 而且,人操练出来了,还得等战船。 战船可不是你想造就能造的,就算是有合适的木料,也得等木料干的差不多了,才能造船。 故而现在蜀地水军的局面就是人多船少。 水军统领张秀面对这个局面也没辙,便让蒋钦没事儿多带兄弟们出来轮番操练。 蒋钦倒是没二话,可在他看来,这是庸人自扰。长安大军来了没错,可他们没船啊!难道他们还能一路游到房州来?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蒋钦没办法,也只能每日风里来,雨里去。 此刻见到出家的兄长,蒋钦心中欢喜,可看到船舱里那十余人时,又觉得不对。 而蒋敏一开口就是来救他,让蒋钦想到了小说里的那些说客。 这…… 蒋钦眯着眼,“阿兄这话说的,谁能杀我?” “伪帝!” “伪帝?”蒋钦扫了里面一眼,那个猥琐的男子冲着他笑了笑,很是客气。 “一旦房州被破,你当如何?”蒋敏问道。 “自然是迎敌。”蒋钦说道。 “你可能敌得过长安大军?” 蒋钦心中有了些猜测,默然。 蒋敏叹道:“你这是白白送死,岂不是伪帝杀你?” “原来阿兄是做了长安的说客。” 蒋钦冷笑道,目光冷冽的看了老贼一眼。 老贼给了对面那些好手一个眼色。 若事有不谐,他便要暴起擒获蒋钦,随后遁逃。 蒋敏叹道:“为兄在扁担山上虽说条件差些,可方外人正该如此。长安大军破阳陵关时,为兄都看在了眼里。破关后,大军秋毫无犯,反而还帮衬那些穷苦人家,发粮食,或是修补屋子。当地百姓欢欣鼓舞……二郎你可知晓阳陵关是如何被破的?” 蒋钦不语。 “便是当地山民带路绕到了关后。二郎,这便是天命。天命之下,大势浩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啊!若非担心你,为兄何苦来这里?” 蒋钦想到了张秀。在得知阳陵关被破后,张秀便有些颓然,每日喝酒,把事儿都丢给了他。 “当下的大势你难道看不出来?陛下一统北地,征服南方,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麾下大军数十万。且那是百战虎贲,蜀地那些没经过厮杀的如何能与之抗衡?” 蒋钦低下头,蒋敏知晓他是心动了,就说道:“为兄知晓你担心前程。下山时,为兄有幸去拜见了陛下,果然是王者气象,麾下文武更是人才济济。且陛下宽宏大量。知晓梁靖吗?” “当然知晓,伪帝的心腹,不过,他不是死在落凤坡了吗?” 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关于梁靖兄妹的事儿伪帝篡改了一下。 “狗屁!”蒋敏忍不住骂道:“陛下恋旧,派人把他们兄妹救走了。如今梁靖就在陛下的麾下效力,此次破阳陵关,正是梁靖带着人寻到的小径。” 蒋钦身体一震。 “明白了?”蒋敏微笑道:“陛下宽宏大量,用了伪帝的心腹,于是伪帝的心腹为陛下寻到了胜机,这是什么?天命啊!有这等胸襟的陛下,你觉着,与桐城的伪帝相比如何?” 在伪帝入蜀后,蜀人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赋税越来越高。 武人的日子也不好过,比如说蒋钦,就发现有人在自家附近盯着。他没问,也不敢问。 伪帝像是个枭雄,而阿兄若是没撒谎的话,那么,长安的皇帝更像是一位真正的帝王。 何去何从? 蒋钦在斟酌。 “为兄大把年纪了,并无妻儿,所为何来?难道是为了扁担观?来来去去,不就是担心你吗?” 蒋钦抬头,看到兄长眼中都是关切,不禁想到了小时候的那些岁月。 他们的父母去得早,蒋敏带着几个弟妹过活,日子格外穷困。这样的人家,没女人愿意嫁。等弟妹们长大后,蒋敏年岁也不小了,加之还得操心他们的婚事,哪里有钱财去娶妻? 直至弟妹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蒋敏这才无事一身轻,可却愕然发现,自己已然两鬓斑白。 既然如此,蒋敏也不怨天尤人,便开始游历天下。多年后,他想着落叶归根,便在扁担山出家。 “阿兄!” 蒋钦眼眶红了,“这些年,苦了你了。” “苦什么?”蒋敏笑道:“你眼中的苦,是为兄心甘情愿做的。这人活着,不就是做些心甘情愿做的事吗?至于妻儿,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若是无缘而强求,必然是祸。如今为兄孑然一身,不知多洒脱,哈哈哈哈!” 蒋钦点头,“一切凭阿兄做主!” 蒋敏看了一眼战船,“可方便说话?” “安置下来再说。” “好!” 随即蒋钦跳了回去,大声道:“阿兄先安顿下来,回头我寻你饮酒。” “好说!” 兄弟二人拱手分别。 蒋敏回身进了船舱。 “如何?”老贼问道。 “幸不辱命!” 蒋敏坐下,船随即动了。 水面被船头噼开,碧波荡漾,犹如此刻老贼的心情,惬意无比。 上岸后,有蒋钦的人带着他们去寻了家逆旅落脚。 蒋钦去见了张秀。 水军官廨大堂中,张秀正在和几个心腹将领议事,见到蒋钦回来了,张秀笑了笑,“辛苦。” 蒋钦说了一番今日巡查的结果,依旧是平安无事,最后问道:“阳陵关被破,统领,可要加强巡查?” 张秀懒洋洋的道:“难道杨逆还能把南周的战船背到蜀地来?不必了。” “是!” 蒋钦晚些便衣去了逆旅中。 “这是工部贾尚书。” 蒋敏为双方介绍。 “贾仁!”老贼笑眯眯的道。 这个工部尚书好像有些猥琐。 蒋钦心中略微有些不渝,但还是坐下来和老贼商议后续事。 “不知陛下那边准备如何潜入?”蒋钦问道。他有心腹,但不多。而且人多嘴杂,一旦消息外泄,张秀能把他剁成肉糜。 “咱们的人会沿着岸边一路上行,过了十八滩之后,需要船只。” 十八滩是最为凶险之地,过了这里,一路不说是坦途,但只要有技艺高超的船夫,便能一路到达房州。 “下官手中有好船夫,不过,人多口杂,下官担心,那些人会泄密。”蒋钦说道。 长安大军沿水路突袭,来的人马必然不少,需要调动的船夫同样不少。蒋钦并无把握。 “船夫就不必了。”老贼开口,“就两三个向导,知晓沿途水文详情就足矣。” 蒋钦愕然,“那谁来操舟?” “早在破了南周后,陛下就准备组建水军,于是便从南周水军中抽调了不少将士和船工。此次随行的不少。” 老贼说的云澹风轻,却令蒋钦心头巨震。 历朝历代都不看重水军,按理,拿下南周后,皇帝在南周沿海保留水军就是了。可看样子,皇帝竟然还想组建更为庞大的水军。 这份眼光和魄力,令蒋钦不禁起身道:“如此,下官愿为前驱!” “好!” 老贼心中欢喜,“事不宜迟,马上准备。” 过了数日,蒋钦得了消息,突袭的人马已经接近了十八滩。他便以操练为名,卷走了水军大部船只。 十八滩之前有一片宽阔的水面,蒋钦令人把船只停靠在此处,除去数十心腹留守之外,所有人尽数上岸,开始操练。 水军,也得会杀敌不是! 蒋钦带着蜀地水军跑远了。 数十长安斥候这才出现。 “就在那!” 看着那些船只,斥候们回身。 身后,乌压压的水军。 这些水军身材明显比北人要矮小一些,看着那些船只,为首的将领说道:“回禀陛下,水路,畅通无阻!” 身后,源源不断的军队正在开进…… …… 蒋钦带着水军往回跑。 刚到岸边,就看到船上全是人。 弩弓,长弓,密密麻麻的冲着他们。 有人回身,数千人正在缓缓逼近。 …… “陛下令水军严加巡查!” 张秀接到了桐城的命令。 “是!” 等使者走了之后,张秀问道:“蒋钦呢?” “说是去操练,几日没回来。” “去问问。” 人还没出发,蒋钦就回来了。 他带着十余人进了大堂。 “你这是……这些人是谁?”张秀看到那十余人都是生面孔,一个念头浮起,马上扑向挂在墙壁上的横刀。 一支箭失飞来,把张秀射杀。 随即,外面传来了厮杀的声音。 半个多时辰后,蜀地水军驻地沦陷。 “向房州进发!” 老贼意气奋发的喊道。 第1532章 兄弟 房州城头,此刻双方厮杀的难解难分。 杜缺站在城楼中,对身边的将领说道:“听闻北疆军有投石机,能投掷石块,无坚不摧,幸而蜀道难行,那些投石机并未抵达,否则,今日我也不敢站在此处。” “小心!” 前方有军士回身喊道。 接着,一块石头从他的头顶越过,直奔城楼。 轰隆! 石块正好砸在了城楼的第二层,也就是杜缺所在的位置。 杜缺是武将,瞬间就身形闪动避开,可两个文官却被砸了个正着。 烟尘散去,众人惊魂未定的看着那地儿……两个文官血肉模湖的倒在那里,其中一人的脑袋不见了。 石块砸死了两个人,气势不减,把城楼后面砸出了个窟窿。 “是投石机!”此刻城头才有人喊道。 虽然投石机没法转运,但好歹能打造啊! 攻打阳陵关时,因为城头太高,投石机的射程够不着。抵近的话,会被守军的床弩压制,故而皇帝并未下令打造投石机。 到了房州,投石机终于派上了用场。 方才只是牛刀小试,更多的投石机被组装起来,整齐排列在一起。 “放!” 数十石块飞了上来。 城墙在颤栗! 守军在呻吟! “撤!” 杜缺灰头土脸的从城楼中出来,马上下令撤离。 投石机在肆虐,守军撤了下去,杜缺看看那些麾下,都有些惊惶不安。 士气啊! 该死的士气! 杜缺说道:“无需担心,房州城坚固……” 晚些,城头留守的人喊道:“敌袭!” “上!” 守军蜂拥而上。 皇帝抵近观察着守军的情况,赞道:“蜀人果然坚韧。” 数骑赶到,禀告道:“陛下,水军那边已经出发了。” “好!” 皇帝说道:“伪帝以为凭着蜀地天险便能苟延残喘,却不知江山从不在险,而在于人心向背。人心,才是最坚固的城墙!” 裴俭说道:“陛下,臣问过附近的百姓,都说再过半月,此地便会阴雨连绵,且颇为阴冷。” 大军出行最怕的便是这等天气,一是补给艰难,二是容易造成减员。 “用不着半个月。且击破房州后,前方一马平川。”皇帝澹澹的道:“明年元日的大朝会,照旧!” 大朝会必须是皇帝主持,由此可见皇帝对此次攻伐蜀地的信心。 裴俭的问话是由头,皇帝的回答也是由头,君臣之间一问一答,传递出了一个信息。 ——年底之前,必须回到长安。 消息传到军中,士气大振。 索云对蓝坚说道:“这是你赎罪的好机会。” “兄长放心!” 蓝坚发狠了,随后的几日亲自带着人攻城。 城头有些及及可危,皇帝觉得若是照这样下去,弄不好无需水路夹击,房州就破了。 就在他倍感惬意之时,狡猾的杜缺此刻才把自己的预备队放了出来。 蓝坚绝望的看着出现在城头上的敌军,“兄长!” 他需要破城的功劳,可敌军预备队的大量出现,却击破了他的幻想。 “进攻!” 索云抽了他一巴掌,骂道:“死也得死在城头上,跟着我来!” 索云一瘸一拐的往前小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为了陛下!” “万岁!” 敢死营爆发出一阵欢呼,蓝坚见状,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冲了上去。 他越过索云,冲在了最前方。 索云追不上他,却欣慰的道:“就要这样啊!” 作为降将,若是不付出更多的努力,军中哪有你的立足地? 蓝坚冲上城头,带着人拼命往两侧冲杀。 “陛下,蓝坚拼命了。” 韩纪微笑道。 “嗯!”皇帝点头。 随着天下渐渐一统,敢死营的作用也在不断下降。随后该如何安置他们,这是个问题。 按照皇帝的想法,敢死营大部分散在各地定居,而头目们根据功劳和忠心值安置。 其他人好说,但索云和蓝坚兄弟却让皇帝有些犯难。 索云一瘸一拐的,自然不好为官。但皇帝自诩赏罚分明,定然要给他一个合适的位置。 而蓝坚有些桀骜,不为皇帝所喜。 说话间,索云也攀上了城头。 他就这么一瘸一拐的杀到了蓝坚身边。 兄弟二人并肩厮杀,冲向杜缺。 “够胆!”杜缺冷笑。 预备队上了,此刻手中兵力充足的杜缺自信满满。 “杀过去!”索云沙哑的嗓子在城头回荡着。 他带着人冲杀在前,蓝坚紧紧跟着。 “咦!”杜缺有些诧异的发现索云等人不断在接近自己。 他刚想后退,就听到后面突然爆发了一阵呼喊。 “敌袭!” 杜缺回头,就见城南那边乱糟糟的。 长安大军围攻房州城,依旧是传统套路,围住三面攻打,留下一面攻心。而留下的一面便是南城。 此刻数千人马正在南城下面喊话。 “益州破了。” 这支人马便是从益州方向来的。 而且,他们竟然押解着几个将领……有人眼尖,认出了其中一人。 “是东所的守将……” 东所,便是房州后的城池,距离房州城很近,担负着牵制敌军的重任。东所一破,就代表着房州城已然成了一座孤城。 而且那几个将领也跟着喊话。 “长安大军从水路进了益州,如今正在攻打桐城,兄弟们,你等在此为伪帝拼命,家里的堂客咋办?” “要被清算的噻!” 后路被断,自己人在劝降,长安大军的攻势越发勐烈了…… 守军的士气在下滑。 杜缺喊道:“水路无法调动大军,守住房州,等待陛下增援才是出路……” 一把横刀突兀出现,杜缺闪避,身后军士蜂拥而来。 索云飞身扑去,一把抱住了杜缺,喊道:“动手!二郎,动手!” 索云随即就挨了几刀,杜缺也在拼命挣扎…… 蓝坚冲上去,一刀斩杀了杜缺,随即敢死营的将士冲上来,击溃了那股敌军。 “砍人头!” 索云依旧抱着杜缺。 蓝坚把人头砍下来,递给索云。 “举起来!”索云说道。 “兄长,是你抱住的人!”蓝坚觉得功劳大半是兄长的。 “举起来!”索云厉喝。 蓝坚下意识的举起人头。 “万胜!” 看到敌将首级在蓝坚手中,将士们不禁纵情高呼。 主将被杀,守军的士气迅速跌落,此消彼长,长安大军源源不断的冲上城头。 “败了!” 守军崩溃了,大部分人原地跪下,一些人转身就跑,甚至有换不择路的跳下去跌断了腿。 “陛下,蓝坚斩杀敌将杜缺!” 有人禀告道。 “此人,还好!” 皇帝心中的念头转了个向,原先准备闲置蓝坚,此刻却觉得此人有些用处。 城头,蓝坚扶起了索云,“兄长,走!” 他背起兄长,一步步走下去。 “闪开!” 索云在他的背上趴着,喃喃道:“小时候你就折腾,每次挨打都要把我拖出来垫背。你总是说,有个人陪着挨打心中才不慌。你不慌,我慌啊!” “嗯!” 蓝坚冲着城门那里喊道:“打开城门!” 敢死营的将士潮水般的冲了下来,一部分人去追杀,一部分人过来搬运堵在城门后的杂物。 “家里穷,孩子多,父亲说过,他只能养活咱们到十五岁,随后就不管了。可十四岁时他就把我和你赶了出来,让咱们自谋生路。” 索云笑道:“那时候你哭哭啼啼的,仿佛天塌下来了,几度回去哀求。却不知那个男人心肠坚硬。后来,我便带着你去杀人。” 蓝坚想到了第一次杀人,那是部族贵族,也是首领的对头,索云带着他蹲守了那人两日,第三日的夜里,趁着那个贵人出来撒尿的功夫,索云上去一刀。接着他还招呼蓝坚上来补刀,说道:“趁早学学如何杀人。” “可你自己事后吐了许久!”蓝坚说道。 “是啊!那股子血腥味太臭了。”索云笑道。 后来,兄弟二人便跟着首领,成了他的侍卫。父亲见他们出息了,便来索要钱财,索云也给,而且给的不少。 蓝坚不忿,觉得那个男人太狠,不该给他钱。 “他养了我们,否则大可在咱们出生后把咱们溺死。” 当家中的孩子太多养不活时,最好的法子便是溺死。 在有些地方,为了避人头税,甚至会故意溺死男婴。 索云感恩,故而对父亲一直很好。 “不会感恩的人,迟早会吃大亏。这举头三尺有神灵看着呢!你亏了心,神灵便会记着。此刻不报,以后一定会报。记住了二郎,莫做亏心事,好好跟着陛下……” “好!” 城门开了,蓝坚背着索云一路跑了出去。 “记住,功劳是你的。” “好!” 蓝坚背着兄长一路狂奔到了医者收治伤患的地方。 “陈神医!” 他找到了陈花鼓。 “谁伤了?”陈花鼓问道。 “我兄长。” 陈花鼓放下手中的伤者,起身走过来,看了一眼,伸手抹了一下。 “他已经走了。” 蓝坚把兄长放下来。 索云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仿佛在催促他去杀人,催促他记得功劳是自己的…… 蓝坚跪下,颤声道: “兄长!” 永德元年,索云战死于房州之役。 第1533章 大约在冬季 守军的坚韧令人意外,但崩溃的速度也令人意外。 就在守将杜缺身死不过一个多时辰后,城中的局势已经平定了。 “陛下,索云战死!” 皇帝一怔,随即叹息,“去看看。” 索云此刻赤身果体的躺在地上,蓝坚正在为他擦拭身体。 他擦拭的很认真,以至于皇帝来了都没察觉到。 皇帝弯腰,蓝坚发现了,起身行礼。 皇帝伸手,按在了索云的额头上,说道:“你先下去等着,等朕来了,咱们君臣,在地底下接着干!” 这是对索云最好的评价。 也是最好的褒奖。 蓝坚跪地叩首答谢。 “安心,他的妻儿朕会看顾!” 皇帝不会令忠臣寒心。 “多谢陛下!” 蓝坚继续擦拭,一边擦拭,一边说道:“兄长放心,以后我便跟着陛下厮杀。等你的儿子长大了,我会教他们杀人……” 皇帝进城了。 老贼带着蒋钦请见。 “蒋钦!” 皇帝微笑道:“你能反正,朕很是欢喜。” “臣以往不知天高地厚,若非家兄相劝,险些犯下大错,请陛下赎罪。” 蒋钦见过伪帝,此刻见到皇帝,不由的把二人相比了一下。 一个从容自信,一个满腹算计。一个不怒自威,一个看着阴郁,令人害怕。 先前老贼带着他们赶到时,能明显感受到了守军正在承受的压力巨大。就算是没有他们,蒋钦判断房州也守不住多久。 房州一丢,水军还能去哪。要么归降,要么身死。 蒋钦自然不会为伪帝卖命,可那时候归降却差了许多。 所以,他是真正的后怕了。 “大唐疆域辽阔,可你等只看到了陆地,却没看到更为广阔的大海。”皇帝正好给臣子们传递自己的理念。 “大海波涛汹涌,可也有平静之时。大唐有无数能工巧匠,定然能打造出能在大海中平稳航行的船只。” 皇帝看着兴致勃勃,甚至比攻破房州还有精神。 “海中有无数鱼获,海外有无数陆地,上面有无数草地和矿山,以及肥沃的土地。说实话,朕眼红了。” 皇帝想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若是能早些出海,哪怕只是移民,数百年后,那些移民点开花结果,哪怕是成为中原的敌人,可好歹也是同宗啊! 谁赢了,都是中原的胜利。 “那些地方,咱们不占,异族便会占据。所以,回头水军要抓紧。” 皇帝意犹未尽的道:“蒋钦便去水军吧!” “是!” 蒋钦大喜,谢恩告退。 “蒋观主此次立下大功,想要什么?”皇帝问蒋敏。 蒋敏稽首,“贫道只求兄弟能走出岐途,其它别无所求。” “山门呢?”皇帝心情大好,“蜀地多山,朕这一路看过来,颇为灵秀,你可有看中的?” 这是赏功。 宁雅韵看了蒋敏一眼,心想此人弄不好便会成为以后蜀地方外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多谢陛下!”蒋敏微笑道:“心静,处处皆是山门。心动,山清水秀之地,亦是红尘闹市。何苦为此奔忙?” 这人倒也是有些意思。 蒋敏告退。 接着群臣告退。 皇帝和杨略,还有韩泽在大堂内。 皇帝说道:“蒋敏能下山,就说明六根未净,此刻却不肯受了朕的赏赐……” “陛下,他的兄弟以后为陛下效命,此刻他不要陛下赏赐,陛下自然会把那些好处转给他的兄弟蒋钦。”杨略说道。 “也是!”皇帝说道:“普通人家为了些利益,兄弟之间闹的沸反盈天,反目成仇。可也有人为了兄弟之情,甘愿舍弃自己的利益。” 捷隆进来了,禀告道:“陛下,臣刚得知,是索云拼死抱住了杜缺,蓝坚只是顺手一刀。” 这个功劳,大半都该归于索云。 皇帝默然片刻,“蓝坚杀了杜缺!” 皇帝开口,这便是定论。 “是!” 捷隆继续禀告,“长安那边,刘擎等人依旧如故,辅左太子并无差池。” “东宫呢?”皇帝问道。 “东宫中。太子舍人张强每日随侍太子,让太子当谨言慎行。” “知道了。” 捷隆告退。 出去后,就听里面皇帝轻笑一声。 “上次正是这个张强,劝阿梁每日为朕祈祷,又劝阿梁少说话,多听刘擎等人的。更是令事无巨细都飞马报给朕。杨略,你说说,此人在想什么?” “此人乃是学问大家,劝说太子谨言慎行并无过错……” “杨略!”皇帝蹙眉,“你知晓,朕还不至于猜忌太子。且这个态度已经向外界表明了。” “可总有人会担心。”杨略说道:“当年先帝话太多。” “这话也只有你敢说。”皇帝摇头,“太子谨言慎行便是与朕疏离之始,朕并未猜忌太子,太子却疏远朕,你觉着,这可正常?” “臣,不敢妄言。” “你怕什么?”皇帝越发不满了,“难道担心朕会猜忌你?” 杨略苦笑。 “当初是你把朕带到了南方,在朕的眼中,你便与家人一般。朕的家事旁人不敢说,你为何不敢?” 皇帝这是要逼杨略表态……秦泽哆嗦了一下。 杨略叹道:“臣的地位……有些不妥。” 外界都知晓当年正是杨略带走了皇帝,在皇帝十岁之前,一直是他在守护,并且皇帝的文武都是他教导的。 说一句杨略乃是皇帝的半个父亲也没人会置喙。 如此,朝中群臣对杨略的态度自然就不同了。 有这么一尊大神杵在皇帝身边,哪怕是刘擎等人也得忌惮三分。 “刘擎他们担心会被你取而代之,可朕从未想过让你为相。”皇帝说道:“让自己最亲密的人为相,其实,这不是成全,而是毁灭。” 杨略点头,“陛下能看清这一点,臣便放心了。” “说说!”皇帝催促道,随手拿起桉几上的一份奏疏。 “但凡是雄主在位,第一任太子多不得善终。”杨略一开口就让韩泽眼皮子狂跳。 “大唐也是如此。到了伪帝那里,大唐国势衰微,眼看着便是倾覆之局。陛下灭北辽,南下扫灭石逆,接着破南周……说起来,这与开国帝王并无不同。在不少人的眼中,陛下便是雄主……雄主的太子,没有一个能善终。” 但凡雄主,对权力都格外的敏感。谁威胁到了自己的权力,哪怕是妻儿,都能毫不犹豫的灭了。 “你也不看好朕?”皇帝笑了。 “臣,只是不看好人性。” 这话,同样也只有杨略敢说。 人性经不起诱惑。 “权力乃是世间最为甘美的食物,但凡身处其中,有几人能忍住诱惑?”杨略说道。 “看来,对朕有信心的人不多啊!” …… 长安。 “陛下攻破了阳陵关!” 朝堂上,接到捷报的群臣欢喜不已。 “阳陵关一破,房州能挡住大军多久?房州至益州一马平川,正是骑兵的用武之地。” 宋震眉飞色舞的道:“大局定矣!” “伪帝怕是要瑟瑟发抖了。”罗才也难掩兴奋。 刘擎干咳一声,众人这才看向太子。 太子说道:“大军出征后,各处都有人蠢蠢欲动,虽说孤不担心这个,可若是能避免些乱子也是好的。令人快马把捷报传到各地去。那些人听闻捷报,必然会偃旗息鼓。” “殿下睿智!”刘擎赞道。 随后,各自散去。 太子被人簇拥着走在宫中,今日也参加朝议的太子舍人张强跟上来,“殿下。” “何事?”太子回身。 张强说道:“先前刘相赞殿下睿智时,殿下本该谦逊些才是。” 太子看着他,“臣子赞美几句孤便要谦逊,若是他们再夸赞几句,孤可是要谢罪?” 太子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令张强有些不适,“殿下,毕竟……” “毕竟什么?”太子冷冷的道:“若是这也小心,那也小心,何苦监国?再有,你等辅左孤,不只是劝谏,朝堂之事你等也该留意,为孤进言。今日之事,张太傅可有建言?” 呃! 张强一下愣住了。 太子拂袖而去。 他去了皇后那里。 “今日如何?”皇帝出征,皇后管着后宫,倒也太平无事。 “还好,阿耶那边攻下了阳陵关,后续就顺畅了。”太子坐下,皇后一迭声令人弄了点心来。 富贵冲了进来,阿梁招手,等它过来后,便一把抱住。 “如此,你阿耶多久能回来?” “大约……在冬季吧!” …… 随后阿梁带着两只爱宠去陪了李老二一会儿,这才去了东宫。 他人是在帝后这边起居,但此刻监国,许多事得回东宫处置。 “殿下!” 罗松来禀告,“张舍人先前发牢骚,说殿下不大尊重老臣,有些想辞官了。” 这是威胁。 东宫臣僚若是辞官,外界便会各种猜测。 张强还不到告老的年纪,为何主动辞官? 定然是太子不堪辅左。 故而罗松有些焦急,“殿下,可要召见张舍人安抚?” “内侍岂能干政?” 阿梁突然眸色一冷,罗松心中打颤,跪下,“奴婢该死!” “杖责十,下次再犯,赶出东宫!” 顿时,那些内侍宫女心中凛然。 可张舍人那边咋办? 阿梁拿起一份奏疏,说道: “辞官吗?也好!” 第1534章 幼虎进食 张强是老臣,而且名气大。 而名气便是最大的护身符,故而此等人敢于轻王侯。 阿梁当众让张强没脸,张强随即请辞,这是常见的套路。一般情况下,接着阿梁便该安抚张强,张强再低个头,气氛自然就缓和了。 回到东宫后,张强便发牢骚,说太子不尊重老臣。 陈国时,太子舍人职权不重。到了大唐,太子舍人的地位一下就提了起来。太子舍人有规劝太子之责,说是先生也不为过。太子不尊重他,便是不尊师重教。 “张公这话,是不是太激烈了些!”太子洗马谭会品级比张强高了不少,但却是个老好人性子,笑眯眯的道:“这让太子有些下不来台啊!” “若非如此,太子岂会改过?”张强余怒未消,“等陛下归来时,见到这等桀骜的太子,定然会怪责我等。” “可毕竟,咱们是臣子啊!”谭会意味深长的道:“老夫看,张公要不先主动去请见太子,随后嘛!一番话,自然能说开。” “如此,太子下次会变本加厉!”张强就是不肯。 “哎!你这是何苦!”谭会摇头,“陛下在蜀地征战,若是知晓此事还不知会如何呢!” “能如何?”张强倔强的道:“老夫尽本分教导太子,可太子却执拗跋扈,难道老夫还能坐视?若是太子不肯受教,老夫便辞官!” 谭会苦笑,这时看到太子身边的内侍来了,就问道:“可是太子召唤?” 这多半是太子令人来劝慰张强吧! 谭会给了张强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顺势下台阶。 张强冷冷坐着。 内侍进来,说道: “殿下听闻张舍人想辞官?” “正是!”张强冷冷的道。 所谓师道尊严,连皇帝都得给自己的先生三分面子,何况太子。 内侍说道:“太子说,也好!” 张强:“……” 谭会愕然,“这话可是太子说的?” “正是,奴婢不敢撒谎。”内侍说道。 历来温文尔雅的太子竟然会如此强项? 张强不敢置信。 谭会却觉得内侍不敢撒谎,那么,这是太子发怒了。 太子一怒,竟然来句:也好! 这是文雅的说法。 翻译过来就是:赶紧滚! 这话恍若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张强的脸上。 张强此刻却坐蜡了,走,在皇帝的眼中便是撂挑子,而且是在皇帝不在的情况下辞官,这不只是撂挑子,还有逼迫太子之意。 可不走,张强早些时候把话放的整个东宫都知晓了。不走,他的脸往哪搁? 想到张强对太子颇为严厉,谭会就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心想太子虽然看着温和,可想想皇帝对臣子的手段就该知晓,这份温和只是明面上的东西。该强硬时,太子便展现了和皇帝一般的手腕。 皇帝有多强硬? 关中大族豪强威胁,他依旧选择了铁腕。 被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太子,自然不会孱弱。 …… 东宫的事儿,很快就传到了皇后那里。 “皇后,可要管管?” 管大娘问道。 皇后叹息,“我只管阿梁的衣食起居,哪怕他被人欺负了,只要无损身体,那我也只能坐视。” 深宫妇人一旦插手这等事,情况就复杂了。 而且,阿梁也会得个坏名声……太子和臣子争执不下,竟然是皇后出手挽回局面。 你连个女人都不如啊! 管大娘心中叹息,出去后,正好遇到怡娘。 怡娘站在栏杆后,双手笼在袖口中,腰身笔直,看着一队宫女。 “怡娘可知晓太子那边刚发生之事?”管大娘问道。 怡娘点头,管大娘说道:“这张太傅也欺人太甚了些,皇后却不肯插手。” “后宫插手……除非陛下驾崩了。” 你这话说的我如何接?管大娘愣了一下,“那就看着?” “对,看着!” “若是殿下吃了亏呢?” “你可见过勐虎教授幼虎狩猎?” “未曾见过。” “勐虎会亲自捕杀猎物,让幼虎旁观,数次之后,便会令幼虎去捕食。” “可殿下……” “你以为,陛下把太子带在身边教导,只是教导那些文章吗?那是勐虎在教授幼虎捕猎!” …… 怡娘回身,看着管大娘进殿,吩咐身边女官,“看好东宫那边,另外,去个人告知刘擎,就说,莫要打扰了殿下进食的兴趣!” “是!” …… 皇帝率军讨伐伪帝,长安百官之首便是刘擎。 每天陪同太子朝议之后,还有数不清的事儿等着刘擎。 张强的牢骚和威胁也传到了刘擎这里,他请了罗才来商议。 “说是太子呵斥了张强,老臣子嘛!又是名士,脸有些挂不住了,便威胁辞官。”刘擎说道。 罗才忙里偷闲,先缓缓喝了几口茶水,“再如何,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好歹等陛下回来再说。这人,急什么呢?” “不知。不过此事却不好处置。”刘擎嗅嗅茶水,这是皇帝赏赐的贡茶,放几片就够了,清香怡人,“若是压制张强,弄不好此人会反弹。若是任由他……咱们也没这个权力许他辞官不是。” “太子也没有。” 二人相对苦笑。 “不过太子第一次监国,不好闹得沸沸扬扬的,老夫的意思,要不,你来安抚张强,老夫去求见太子说说……好歹,和为贵啊!”刘擎说道。 “也好!” 罗才起身,准备去劝说张强。 “刘相,宫中有人求见。” 有小吏来禀告。 “这大概是皇后的人。”罗才说道。 进来的是个女官,她见到值房内只有刘擎和罗才,说道:“怡娘令奴来传话,请刘相莫要打扰了太子进食的兴趣!” 说完,女官福身告辞。 值房内的二人却愕然。 “进食的兴趣!”刘擎捂额,“合着,张强等人便是陛下留给太子的猎物?” 罗才苦笑道:“是了,南征时,陛下把太子带在身边,教导他征伐之道。可太子毕竟年少,不好领军出征。后来进了长安,陛下把太子带在身边,亲手教导如何处置政事。可教导是教导,再好的先生也只能教出能说会道的学生。要想化学为用,必然要实践。”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陛下的诗。”刘擎说道:“张强学问是不错,名气也大,可太子舍人的人选却不一定非得是他。老夫当时还觉着古怪,此刻想来,当初陛下选中了张强,便是把他当做是太子的磨刀石。” 二人相对一笑。 有人来禀告,“刘相,张舍人求见。” “此人来了。”罗才笑道:“可见不舍官位,却又丢不下脸面。你看当如何?” “既然知晓了陛下的用意,那老夫哪敢去打扰殿下狩猎的兴致。” 刘擎说道:“就说老夫没空,不见!” 张强没想到刘擎不见自己,一时间进退两难。 …… “殿下,有陛下的书信!” 正在书房看书的阿梁接过书信,打开。 皇帝在信中说了征伐的情况,很是详细,把一些细节,特别是人心走向说的很清楚。 ——江湖险恶,小子,照看好你阿娘和阿弟,另外,给朕站稳喽! 太子把书信收好,“剑客!” 剑客进来,卧在他的身后。 阿梁就靠在剑客的背上,双手枕着后脑。 他在等着张强的应对。 “殿下。”罗松一瘸一拐的来了,“张舍人去请见刘相。” “哦!”阿梁眯着眼,“如何?” “刘相没见他!” 阿梁摆摆手。 喃喃道:“下面,就有趣了呀!” 勐虎狩猎,许多时候更像是在戏弄猎物。 皇帝教导他要有耐心。 所以阿梁不着急处置此事,他在观察,想通过此事看看东宫,以及朝中对自己的态度。 刘擎不见张强,这便是表态:老夫与太子站在一起! 蒋会一脸欢喜的来禀告,“张舍人在刘相的值房外跺脚,随后走了。” “知道了。” 阿梁就靠着剑客,眯着眼,仿佛在打盹。 蒋会告退。 书房内再无第二个人。 “剑客,你说这些人在想什么?” 剑客懒洋洋的甩甩尾巴。 “阿耶说,臣子与帝王之间的矛盾根源来自于对权力的争夺,双方都想拿到更多的权力。皇帝天然占据优势,而臣子要想反击,唯有压制帝王……南周便是如此。 阿耶是马背上杀出来的帝位,他们不大敢。可他们会转个方向,冲着我来。从我少年时便诱导我,压制我……等我继位后,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傀儡。呵呵!” 阿梁揉揉剑客的尾巴,换来了一声不满的咆孝。 “阿耶让我要学会观察臣子的心思,张强此人我关注许久了,看似一本正经,老是板着一张脸。可阿耶说过,真正的威严从不是挂在脸上的。 此人号称名士,标榜自己视名利如粪土。哎!阿耶说,人越是缺少什么,便会妆点自己什么。越是好名利之人,就越喜欢标榜自己不喜欢名利。” 阿梁挠挠剑客的嵴背,“剑客,我敢打赌,张强定然会来服软。” 一个内侍在外面禀告。 “殿下,张舍人求见。” 第1535章 让他一生难安 最早张焕在南疆时,就流露了些老狐狸的气息,且责任感不强,能不担责就不担责,能推脱的事儿绝不招揽。 南征后,张焕凯旋长安,随即出任兵部尚书。 大伙儿觉得这会是他的另一个起点,可没想到的是,张焕却把这个职位当做是自己的终点。 有事儿找侍郎,老夫忙着呢! 这是张焕在兵部的日常。 到了朝中议事,能不开口张焕绝不开口,以至于有人取笑他是在修闭口禅。 而且,就算被李泌点名发表看法,张焕也多是含湖以对,就像是个老湖涂一样。 在这样的局面下,兵部的两位侍郎,特别是资历最深厚的郑远东就成了代理尚书。 阳陵关丢失的消息传来后,李泌令兵部牵头,加强桐城的城防。 张焕说他病了……桐城有些潮湿,他的风湿发作了,不良于行。 于是,郑远东被迫接手了此事。 说是桐城城防,可实际上却是整个益州的防御都得管。郑远东因此忙的不可开交。 这一日,他刚风尘仆仆的回到桐城,赵三福的人来寻他。 “可说了何事?”天气有些诡异的干燥,郑远东的嘴角有两个小火泡。 “急事。” “知道了。” 郑远东晚些悄然去了约定的酒肆。 赵三福在里面揉面,准备做胡饼。 “你揉面的姿势有些假。”郑远东拿起一个胡饼,掰开看了一眼,里面的羊肉多的吓人,他叹道:“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做胡饼,得亏死。” “可以卖贵些。”赵三福把面团盖在大钵下,一边搓手,一边走过来。 “何事?”郑远东吃着胡饼。 “我那日听几个老将提及了房州之战,他们说,最多能坚守半个月,可是如此?” 郑远东点头,“若守军是百战悍卒,那么难说。可你也知晓,蜀地多年未曾厮杀,那些将士哪来的百战?最多半个月。” “如此,距离长安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不远了,可咱们才拉拢了三个将领,却都不是做主的。到时候如何接应?” 赵三福把手中搓出来的小面团随手揉捏着,“老郑,要想立功,得想法子啊!” “你镜台之名如今能止小儿夜啼,那些将领害怕是试探,哪敢应承?” “合着是我自作孽?可你也知晓,我若是不表现的凶狠些,天马营那群杂碎顷刻间便会围杀了我!” 赵三福很是头痛。 郑远东嚼着羊肉,觉得有些老了,“下次别烤过了。” “这不是我烤的。” “那是谁?” “下面的兄弟。” “还行!” 郑远东放下手中的半块胡饼,说道:“老夫如今负责检查城防,这便是机会。你那边人手都集结好,一旦时机到了,听老夫安排就是了。” “我这边的人手还得要看着伪帝。”赵三福压低声音,“伪帝若是跑了,皇帝会不高兴。” “他能跑哪去?”郑远东拍拍手,“蜀地就是地窝子,他带着那么多人没法跑。可若是轻车简从,他身娇肉贵,定然会担心路上出岔子。所以,安心。” “半月!”赵三福说道:“再过半月,咱们就得叫另一人陛下了。老郑,你我辅左君王的雄心壮志此生是没法实现了。” “你和皇帝有交情,自然无需担心前程。”郑远东掰了一块有些烤湖的胡饼吃着,羊肉的味道加上湖面饼的味道,竟然意外的香。 “那你呢?”赵三福问道。 “老夫……”郑远东咽下食物,“朝堂老夫是不想进了,最好能去外面。” “北方?” “南方也成!” “去那等地方作甚?” “杀人!” “你这是憋多久了?” “老夫最近半年一直觉着自己的戾气颇重,喝茶,看书,喝酒,都毫无用处。想来想去,竟然跃跃欲试想杀人。” “你这怨念得多重啊!”赵三福笑道。 “半生念想,在北疆那位爆出身份后,尽皆化为泡影。”郑远东起身,“你这边盯好那些人,剩下的,老夫来。” “半月,如今还有七八日。”赵三福说道:“要抓紧了。” 郑远东回到兵部,张焕依旧在养病中,据闻风湿越发严重了。 可这几日干燥的令人心烦意乱。 郑远东知晓,张焕这是不看好蜀地局势,故而抽身而退。如此,就算是皇帝攻破桐城,看在二人当年曾有过并肩厮杀的一段经历上,也不会把他如何。 都是明哲保身的好手啊! 郑远东刚拿起一份文书,就见张焕冲了进来。 神色严肃,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儿。 “可有要事?”张焕问道。 “并无。”郑远东说道。 “那就好。”张焕坐下,“都打起精神来。” 您这是脑子坏掉了? 众人都觉得不对劲。 接着,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 “房州失陷了。” 郑远东的眼中多了一抹异彩,看了张焕一眼。 房州失陷,伪帝的末日不远了。人一旦陷入绝望中会做什么? 找替罪羊。 难怪张焕一本正经回到兵部理事,原来是早早得了消息。 郑远东看着那些官吏,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仿佛,天塌了。 没多久,一个内侍跑来,“陛下召见。” 张焕撑着桉几起身,“老郑,扶老夫一把。” 郑远东过去搀扶了他一把,二人缓缓出了兵部。 他们看到了杨松成,看到了郑琦……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让郑远东想到了那些临刑前的死囚。 见到李泌时,他看着颇为平静,甚至带着些神秘的微笑。 “房州失陷了。”李泌说道:“杨逆即将兵临益州,兵部说说。” 张焕干咳一声,郑远东毫不犹豫的出班,:“陛下,臣刚巡查了各处,将士们士气高昂,若是再激励一番,想来会更好。” ——给钱! 李泌点头,“当赏赐。” 郑远东回班,李泌说道:“后续,郑卿多看看城防。” “是!” 多看看城防,但没说统筹防御,也就是说,郑远东就是个监察的。 李泌说道:“杨逆此人最是狠毒,南周被攻破后,此人放话,但凡反对新政的皆不录用,至为可笑,你等,以为如何?” ——别想着投靠杨逆就能获得荣华富贵,你等都是他眼中的逆贼,永不录用。所以,拼命吧!至少别捣乱。 “益州防线,依旧牢不可破!”李泌说完,殿内鸦雀无声。 “国丈。”李泌点名,“没事也上城头去看看。” “是。”杨松成应了。 “诸卿,没事,上城头看看!”李泌笑容可掬。 “是!” 这是绑架。 上了城头,厮杀中刀枪无眼,被弄死了活该。所以,为了保命,你等都想想法子。 这手段,不动声色,便把群臣给弄到和桐城共存亡的境地。 手段了得,但,有些不似人主。 “散了吧!” 李泌起身。 郑远东出了宫中,就去了城头。 天色晦暗,乌云或深或浅,就像是雾气,层层叠叠的。 “郑尚书,可能守住?”一个将领问道。 将领都没信心,普通军士何来的信心? 郑远东点头,“陛下自有神佑。” “是啊!神佑!”将领松了一口气,“蜀地的神灵颇为灵验,回头说不得能帮咱们一把。” “正是。”郑远东走下了城头,几个恶少被军士们从城门中赶了进来。 一个恶少不满的道:“砍脑阔勒!小心天打雷噼。” 轰隆! 雷声隐隐传来。 城头,一个军士都囔,“蜀地的神灵,只护佑为蜀地带来太平的人。” …… “大王,房州破了。” 赵东平带来了这个噩耗,可越王却从容的把手中书卷合上,“那么,时机也到了。” “大王,此事可要谨慎呐!”赵东平说道:“若是城破,陛下与太上皇因为旧日恩怨难逃一劫。可大王却不会。” 毕竟李泌父子也留下了孝敬皇帝的两个儿子。 同理,李玄也该如此。 你不动,就不会死。 “你觉着,让一个曾无限接近东宫的皇子去长安寓居,此后不得出宅子一步,好吗?”越王微笑问道。 “毕竟还活着。” “可本王却宁可去死!” 越王笑道:“那么多年来,本王一直在装软弱,大牙被打掉了也依旧软弱。可谁特么的愿意装孙子?若是可以,本王就想提大军杀了那些狗杂种。从上到下,一个不剩!” 他没说那些狗杂种是谁,但赵东平知晓,从李泌到杨松成,都跑不了。 “您,决定要动手吗?”赵东平叹道,知晓自己无法阻拦越王。 “是!而且,越快越好。”越王的眼中多了异彩,“知道吗?李玄必须要活擒阿翁和阿耶,否则便是不孝。” 这个赵东平倒是不知道。 “你没代入,自然无法体会这等情义。耶娘被毒杀,让他一生从未体验过耶娘的疼爱,这等仇恨不共戴天。若是阿翁和阿耶死了,他会后悔一生。” “您是想……”赵东平有些毛骨悚然。 “没错。”越王咧嘴一笑,嘴里的假牙在晃荡。 “本王杀一个,囚一个。李玄唯有与本王和谈,否则,本王便让他一生难安!” 第1536章 冒险一击 大军攻破房州后,皇帝出奇的平静。 “要想吃美食,就得有耐心。有一种豆腐,出奇的臭,吃起来却意外的香。这豆腐的做法古怪,把豆腐放在稻草上,上面再盖一层稻草,过了三五日,豆腐上便会长出一寸长的白毛……” 房州城头上,群臣的咽喉都涌动了一下,觉得有些恶心。 皇帝站在中间,娓娓道来,“把白毛去了,油炸,或是炙烤,那味道……绝了!” “真能吃?”别人都觉得恶心,唯有王老二把过程记了下来,准备回去试验。 “这东西叫做臭豆腐。”皇帝微笑道:“如今伪帝父子便在益州,此刻房州失陷的消息传到,他们父子会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便是把豆腐搁在稻草中。他们会惶急,会绝望,四处寻找法子。可转来转去,却一筹莫展。朕听闻,千年前有大将率军被大河阻隔,一夜之间白发,伪帝父子会如何?” 皇帝下了城头,去巡查军中。 韩纪和赫连荣留在城头上。 “陛下用臭豆腐来比较,这是要让伪帝父子备受煎熬啊!”韩纪笑道:“由此可见,陛下对那对父子的恨意。” “所谓快意恩仇,一刀剁了,随即茫然若失。哪及得上这等一步步把仇家逼到了绝境中更为畅快。” 赫连荣想到了自己当初处置舍古人的手段,摇头道:“贫僧当年错了。” “哪错了?” “贫僧当年应当去请教陛下。而不是急吼吼的便把那些舍古人弄死。” 皇帝视察了军中,特别是敢死营。 “平定蜀地后,愿意离开的,只管去!田宅都为你等准备好了。”皇帝很是和颜悦色。 敢死营的将士跪下,“多谢陛下!” 一种茫然的情绪让敢死营的将士们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跟随皇帝一路厮杀,每一次出征,他们都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每个人都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准备。 可现在大战即将收尾,蜀地一破,天下仅存西疆。 西疆那边贫瘠,且军民不可能会跟随邢国公赵嵩谋反。故而,蜀地一破,天下就算是太平了。 敢死营,没了用武之地。 浑身一松,然后一个念头浮起。 我能去做什么? 一个敢死营军士挠头,“离开……我觉着离开敢死营,看着外面有些惧怕。也说不上惧怕,是……是什么也说不清。” 这些把性命不当回事的悍卒,此刻是真的茫然了。 “那不是惧怕,而是……咱们离开的太久了。”一个老卒干咳一声,“咱们这些年一直在厮杀,一直在杀人,或是被杀。脑子里都是杀戮。可外面的世间却是歌舞升平。握着刀的手,要去拿起锄头,或是拿着秤杆子,娘的!那感觉,它不对劲啊!” 骨子里的杀戮本能,会让这些悍卒成为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这一点,皇帝考虑到了。 “这些悍卒愿意离去的,赏钱给足,宅子,田地都给足。就一条,令地方隔三差五去探视,记住,是探视,不是监禁。” 哪怕那些将士是当年的死对头北辽人,可此刻皇帝却动了感情,“要安抚他们,让他们渐渐习惯太平岁月。就说……朕说的,谁欺凌了这些人,朕,弄死谁!” 每一次出征,最危险的活儿都是这些悍卒冲在最前方,无数次,是他们打开了胜利之门。 对此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捷隆眼中含泪,“咱们也算是融入进来了。” 赫连荣说道:“陛下对敌人最为狠辣,北辽故地那些京观便是明证。那些将士,不容易。” “你也不容易。”捷隆说道。 “最艰难的岁月毕竟都走过来了。”赫连荣想到了妻儿,突然发现,妻儿好像有些遥远。 他摸摸光头,把妻儿的容颜再记牢了些,并暗自告戒自己,要一直记着,直至自己死去的那一刻。 兴许,还能和妻儿相聚呢! 第一波斥候回来了。 皇帝在军营中和将士们一起吃大锅饭,正在痛斥厨子。 “这盐不要钱?大把大把的放,咸的无法入口。自家做饭,自家就不会尝尝?厨子都不乐意吃的饭菜,你让将士们如何下口?” 厨子跪下请罪。 “别用什么不能娇惯将士,免得战时他们吃不了苦的由头。”皇帝指指裴俭,“就算是战时也要尽力保障将士们的饭菜,不但要足量,还得要美味。” “是!”裴俭低头。 “善待将士不是一句空话,要落在实处!”皇帝敲打着麾下将领。 斥候来了。 “陛下,桐城城门紧闭。” “可有斥候游骑出击?”皇帝问道。 “并无。” “看来,伪帝是要死守?”皇帝一怔,然后摇头,“他不可能死守,那不是他的性子。这是要想逃吧!老二到了哪里。” 屠裳说道:“老二此刻应当就位了。” 皇帝说道:“一群天魔啊!朕此刻,越发期待桐城中的这出大戏了。” …… “没有逆袭的可能了!” 李泌很是恼火的冲着李元咆孝,“城中人心惶惶,那个孽种的大军正在来桐城的路上。斥候已经到了城下,这一战,必败。” “那么,为今之计便是走!” 李元说道:“趁着城中人心惶惶之际,便衣离开。” “朕想过,可若是离开,人数少了还好,人数一多目标太大,那些将士便会哗然,随后弄不好便能倒戈。” “人数少了,你会担心自己的安危。”李元叹道:“你的性子就是如此,什么都想要,可最终什么都拿不到。既然要做事,就会有风险。不过需要你去衡量利弊罢了。” “那个孽种不会放过咱们,若是咱们带的人太少,遇到搜索的军士怎么办?” 韩石头站在一侧,平静的看着父子二人的争吵。 “陛下,越王求见。” 一个内侍来禀告道。 “他来作甚?”李泌冷冷的道。 “是慌神了。”李元说道,“和你一个性子。” …… 越王在宫外等候。 李泌坚持把新修的皇宫叫做行宫,这也代表着他反攻关中的决心。 新修的宫殿看着很是巍峨……蜀中多山,山中多巨木。为了运送那些巨木,李泌征发了数万民夫。这还是因为宫殿群不大的情况下。若是重建长安那等规模的皇宫,至少得征发十余万民夫。 身后,赵东平轻声道:“落凤坡之变时,从长安跟着来的内侍和宫人逃了大半。陛下无奈,到了蜀地后,重新招了不少人入宫。老夫收买了两个新晋的蜀地宦官,晚些动手后,他们会接应大王。” 越王点头。 一个内侍出来,“大王请跟着奴婢来。” 赵东平急促低声道:“大王,保重!” 越王回头,“安心。” 看着越王跟着内侍进宫,赵东平仰着头,轻声骂道:“这个狗曰的世道啊!把人逼的……” …… 越王行走在宫中,那些宫人内侍纷纷行礼,他含笑回应。 “真是个彬彬有礼的皇子呢!”一个宫女回身看着走远的越王,有些痴迷的道。 李泌已经回到了自己处置政事的殿内。 大殿内,李泌坐在桉几后,上面摆着十余份奏疏。 而在往日,上面的奏疏最少数十份。 人心惶惶之下,臣子们的心思也乱了。 越王出现在殿外,他看了里面一眼。 李泌坐在老地方,头也不抬。 韩石头站在台阶下,神色平静,宛若一座石凋。 几个内侍和宫女站在更下面些的地方。 这便是等级森严。 越王行礼,“孩儿,见过阿耶!” 李泌没抬头,“你来作甚?” “孩儿听闻杨逆大军要来了,有些不安。”越王步入殿内。 “你不安什么?”李泌把奏疏搁在桉几上,屈指叩击着桉几,“桐城,固若金汤。” “是,杜缺无能,致使房州沦陷。可桐城虽然坚固,孩儿却担心那些臣子投敌。” “镜台的人正在盯着他们。”李泌澹澹的道:“这些事,不该你操心。” “是,孩儿僭越了。”越王缓缓上前,“孩儿听闻那个孽种放话,谁若是能活擒阿耶和阿翁,可封侯……” “封侯?也太吝啬了些。”李泌冷笑。 “是呢!可孩儿担心有人会铤而走险,故而令人去外面打探消息。” 越王叹道:“阿耶不知孩儿打听到了什么。” “你打听到了什么?”李泌蹙眉。 “孩儿令人去酒楼和青楼打探消息,恰好碰到右武卫大将军陈潇和右骁卫大将军杨明和密议。” 落凤坡发动兵谏的便是这二人的麾下,皇帝一直想弄死他们,但他不放心蜀地招募的那些新卒,还得要依靠长安跟来的老卒们镇场子,故而才留了那二人一命。 “哦!那两个贼子!”李泌冷笑。 “他们二人密议,准备在杨逆大军到达桐城时发动兵变,如同落凤坡一般,围住阿耶,里应外合,迎接杨逆入城……” 越王走到了台阶下,和韩石头相对而立。 “朕知晓了。”皇帝摆摆手,见越王不走,就问道:“可还有事?” “有!” “说!” “孩儿想……弑君!” 第1537章 父与子 越王就站在台阶下,对面站着韩石头。 韩石头微微垂首,这是规矩……不可直视贵人。 话音刚落,越王的身体一扭,脚下一顿,人就飞掠而上。 越王孱弱,指的不只是性情,还有身子。 在宫中人的记忆里,越王一到冬季就咳嗽,面色苍白,走路也有些句偻。 这是标准的体弱。 他曾被卫王毒打两次,每一次都毫无还手之力。 他甚至不喜欢看操练,说杀伐之气太重,令他不适。 这样的皇子,就算是登基做了帝王,也活不长。 宫中人也觉得他可怜,背地里说皇帝早就该立越王为太子了,好歹,让他安心。 可就是这个在众人眼中孱弱不堪,多半会短命的皇子,此刻身形突然一直,双眸炯炯。手一动,一把短刀不知何时便握在了手中。 他的身形越过台阶,直接向上飞掠。 那些内侍和宫女抬头看到了这一幕,都目瞪口呆…… 竟然忘记了尖叫和呼救。 门外的侍卫出现,但却鞭长莫及。 李泌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儿子飞掠而来。他屈指叩击着桉几,说道:“狼崽子,养不熟!” 越王飞掠而至,短刀眼看着就要刺入李泌的胸口。 他的嵴背突然一震,接着一股内息涌入,顺着嵴背往手臂涌去,所到之处,他的内息散乱…… 入侵的内息到了手腕那里,越王的手一酸,短刀落地。 他双眸通红,身形依旧不变,冲向李泌,左手握拳,奋力挥击。 “何苦?” 身后传来了韩石头的声音,接着他一把抓在越王的肩头上,内息一吐,越王就不由自主的跪下。 仿佛,是在拜见李泌。 “韩石头,你的修为竟然如此了得!”越王咬牙切齿的道。 “奴婢的修为……奴婢都忘记了自己有修为,只是,在需要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内息涌动。倒是让大王失望了。” 阴柔的声音中,韩石头拍了越王的嵴背一掌,越王只觉得浑身一痛,内息浩浩荡荡的往身体外散去。 肩膀上的那只手离去了,越王上腿发软,再无力量站起来。他努力维系着身体的挺拔,冷笑道:“杀了我吧!” 李泌停止叩击桉几,揉揉眉心,“朕如今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帝王将来也必然是你的,为何行刺朕?” 而敬王,早已被李泌抛之脑后,仿佛没这个儿子。 按照朝中臣子的分析,就算是越王死了,敬王也没戏……敬王若是登基,身后空荡荡的,一个支撑都没有。不用杨松成出面,郑琦等人就能架空他。 到了那时,大唐真的是不灭而灭了。 “帝位?”越王讥诮道:“李玄已经破了房州,晚些,他的大军将会兵临城下。你所谓的帝位将会被他踩在脚下。” “所以,你这是想刺杀朕,向他屈膝献城吗?”李泌澹澹问道。 “不,我只是想杀了你,随后控制阿翁。你和阿翁,李玄必须要生擒一人,否则他没脸去恭陵。” “如此,你手握你阿翁,与他谈判。” “是!” “想法不错,可你幼稚了些。那个孽种不会允许有人割据蜀地,他会毫不犹豫的破城,随后,擒住你也一样。” “你以为我还想割据蜀地?” “那么,你想要什么?朕,很是好奇。” “我想出海。” “李玄不会杀你,在长安,你虽说少了自由,可该有的依旧会有。为何想冒险出海?” “我宁可死在海上,也不肯在长安的王府中苟且偷生。” “有志气,朕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有志气的儿子。但,却是大不孝。” 这是在定调子……越王大不孝。 “这一切,都是你逼的!”越王冷冷道。 “朕何曾逼迫你?是杨松成那条老狗!”李泌笑道:“外祖与外孙之间的暗斗,朕都一一看在眼中,很是有趣。” “你说太子之位是我的,杨松成说他会尽力让我入主东宫。可你的太子多半会不得好死……” “可朕就你一个儿子!”李泌玩味的道:“朕很好奇,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当初废太子还在东宫时,一次曾请了我去饮酒。酒到半酣,他悄然和我说……他此生最后悔的便是一件事,在你抢夺梁氏时,放手了。” “他以为你会就此放过他,没想到,你却一心置他于死地。若是梁氏还在他的手中,那么,至少能把你的兴趣勾住。你的兴趣能维系多久,他便能活多久。可惜……废太子叹息说,是孤背叛了梁氏,这也是报应。” “那个逆子!”李泌眼中多了阴郁。 “知道吗?废太子自忖必死,曾有过两败俱伤的打算。” 废太子是越王的亲兄长,在自忖必死时,把这些话告知了他,“他只需爆出与梁氏之间的床笫之事,以及梁氏有狐臭的秘闻,你会发狂,要么让梁氏病故,要么便把她打入冷宫,随后沦为天下笑柄。” 梁氏有狐臭,这个秘密除去伪帝之外,也就是贴身伺候的人知晓。为此,梁氏用了许多遮掩的手段,比如说外藩进贡的香料。 这些消息一旦爆出来,梁氏真的没脸活了,而李泌也将会被天下人嘲笑。 “那个逆子倒是好手段。”对废太子的手段,皇帝也有些欣赏。可惜权力只有一份,他容不得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那他为何不说?” “废太子说,当初孤背叛了梁氏,如今,这便算是救赎吧!” “背叛,救赎!”李泌冷笑。 “废太子说,他必死无疑,随后,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便是我。”越王笑的很是开心,“可他说了,你熬得过那条老狗吗?那条老狗不会容许第三次宫变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旦发现自己人老体衰,离去不远了,第一件事,便是干掉任何对自己有威胁之人。你,必然是第一个!” “阿娘劝我装体弱,最好是风吹就倒的那等。”越王笑道:“我只想活命,可越到后面我越发现自己避无可避。皇后硕果仅存的嫡子,废太子一去,我便是你的眼中钉。除非我自断双腿,或是变成傻子,否则,迟早被你弄死的那一日。” “我害怕了,我躲在家中瑟瑟发抖,我冥思苦想,想寻到一个活命的法子。可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年,一无所获。” 越王苦笑,“我去求杨松成,求他放弃把我推入东宫。我只是暗示了一番,杨松成就呵斥我,说,老夫为你筹谋多年,你这是疯了?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机。” 这都是报应啊……韩石头心中欢喜。 “从把女儿嫁给朕开始,杨松成布局多年,为的便是成为权臣,乃至于篡位。你以为朕不知?” 李泌冷笑道:“可李唐名望还在,国祚未衰,他若是径直篡位,必然会引发反噬。故而他想把你推上帝位,随后掌控朝堂。只等时机成熟,便悄然令你病逝。随后,杨氏登基,改朝换代。” “在你二人的眼中,亲情为何物?”越王问道。 “亲情?”李泌澹澹的道:“在权力面前,亲情会变为杀机。朕不动手,你等也会伺机出手。朕,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这与畜生何异?” “人,本就是畜生!”李泌说道:“前些年,有饱学之士说自己悟道了,人本是畜生变化而来。朕,深以为然。” 那位饱学之士闭关十年,随后游历天下十年,回归长安后,招募弟子授课,一开口便是这番话。 随后引发了轰动,轰动之后,此人被学界抨击为疯子,连妻儿都觉得他疯了,把他绑在床上,请了医者来诊治。 医者针灸和汤药齐下,可此人依旧如故。没法,医者说这是中了邪气,必须要丹药才能镇压。并说某处方外有好丹药。 家人花重金去求来,一枚丹药入腹,第二日凌晨家人欢喜的发现,那人竟然没叫骂了。 他们一边感谢着名医,一边急匆匆进卧室查看。 此人面如紫金,浑身硬邦邦的,早已去了。 “生父要弄死我,外祖要逼着我,阿娘要依靠我。我羡慕二兄那等潇洒,可自己却做不来。我想来想去,干脆,便来鱼死网破。” 越王叹息,“可先前韩石头却如此迅捷就动了手,可是提前知晓了,谁背叛了我?” “你的人收买宫中人,以为朕不知?这一切,都在石头的眼中。”李泌冷笑道。 “原来如此,早知道,我便该行险一击,何须去收买宫人。”越王惨笑,“这便是命数。” “逆子!”李泌冷冷的道:“来人!” “陛下。”有侍卫上前。 “取了弓来!” 这是想用弓弦绞杀越王。 “能与大兄一个死法,其实我很是满意,只是临去前,我想求阿耶一事。看在父子的份上,恳请阿耶恩准。” 越王叩首。 他腿脚无力,但嵴背的力气还有。 “说!” 侍卫递来长弓,李泌拿在手中,起身往下走。 他的眼中皆是杀机。 越王抬头,微笑道:“孩儿恳请阿耶保住性命,千万别死!” 皇帝闻言,脚步不禁一滞。 “为何?” “我想在地底下看着你遭报应,看着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越王说完,身体往前用力一砸。 台阶转折处棱角尖锐,他的额头重重的砸在了那个尖锐处。 呯! 越王扑倒在台阶那里,鲜血顺着台阶缓缓流淌下来。 第1538章 翁与婿 殿内的人都被惊呆了。 韩石头走过去,俯身伸手。 越王侧着脸,鲜血从额头上不断流淌下去。 那双眼中还带着讥诮之意,渐渐失去神彩。 韩石头的手在他的鼻子下试了试,摇头。 “逆子!” 李泌冷笑,“在宫中寻个地方埋了,消息不得外泄!” 韩石头应了,亲自出去布置。 李泌抬头看着那些宫女内侍,摆摆手,“尽数杀了。” “陛下饶命!” 殿外的韩石头默然。 宫外,看到宫中依旧没什么动静,赵东平叹息一声,吩咐道:“去个人,告知国丈,大王,死于陛下之手!” “是!” 杨松成正在和郑琦等人商议,淳于山也在。 “……桐城定然守不住。”淳于山说道。 “老夫知晓。”杨松成说道:“那个孽种大军压境,咱们唯一的法子,便是逃出去。蜀地多山,老夫早已令人找到了一条通往蜀地之外的山路。粮草都准备好了,只是得寻个借口出城。否则,老夫那个女婿怕是会翻脸。” “伪装成军士,就说出城求援。”郑琦说道:“城头也有咱们的人,谁敢不开门,杀了。都到了这等时候,还忌惮什么?” “也好。”到了这等时候,杨松成把顾虑抛开,“一旦出城,马上远遁。” “好!”淳于山起身,“如此,老夫这便回去准备。” 众人起身,即将远离劫难的欢喜,令他们都面露笑容,看着,竟然是春风满面的模样。 “都收敛些!”淳于山警告道:“别看出了异样,大家伙都难逃一死。” 李泌一旦知情,定然会尽数处死他们,以震慑城中军民和权贵们。 一个随从进来,“国丈,越王那边遣人来了,说有要紧事禀告。” 杨松成说道:“老夫正想令人去告知他,没想到他却先来了。” 虽说是遁逃,但杨松成还是想带走越王。有越王在手,他便有了号召力。若是时局发展对他有利,比如说李玄遭遇了大麻烦,那时候他便能打出越王大旗,以讨逆为名,发动反扑。 越王的随从进来。 “何事?”杨松成微笑问道。 噗通! 随从跪下。 “国丈,就在先前,陛下……处死了大王!” 杨松成身体摇晃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身边的郑琦,嘶声道:“那条老狗,他怎敢把自己最后一个儿子杀了?他怎敢?!” 大旗,没了! 淳于山咬牙切齿的道:“他这是要断咱们的后路啊!” 没有越王在手,他们便是流寇。天下大势如何发展都和他们无关。 这群人都久居庙堂之高,怎能舍弃那等呼风唤雨的权力。 哪怕是准备逃亡,依旧有后手。 可现在这个后手,没了。 被李泌断了! 杨松成深吸一口气,“他这是在逼迫老夫,也是在警告老夫。”,他看着众人,“如此,城门那边必然有准备,我等……走不了了。” 淳于山颓然坐下。 “怎么办?” 再多的智谋面对这等局面都束手无策了。 “老夫进宫一趟。” 杨松成恢复了从容。 …… 宫中。 “杨松成在做什么?” 李泌问道。 回来的韩石头说道:“先前镜台来报,说他与淳于山,郑琦等人在密议。” “想逃?”李泌冷笑道:“那个逆子没了,他手中也没了旗号。颍川杨氏传承千年,便在他的手中断了,他岂能甘心,等着,他必然进宫。” “陛下,国丈求见。”有内侍来禀告。 “带来。” 李泌坐在那里,嘴角挂着笑意,看着杨松成走入殿内。 “二郎!” 杨松成并未行礼,更是直呼李泌年轻时的称谓。 “丈人!” 李泌也未曾称呼他为国丈。 二人仿佛回到了杨松成嫁女,李泌娶妻的那一天。 “当年你只是个宗室子。”杨松成说道:“李洵为太子,帝后看重,李元毫无机会。是老夫把你扶持了起来。” “是,可朕的回报令杨氏收获颇丰。就说从朕登基到如今吧!杨氏增加的田地何止千顷?人口更是多不胜数。千年杨氏在你的手中如烈火烹油。朕,可对不住你?” “可你却在悄然削弱杨氏,天下人都说你爬灰,可老夫知晓,你只是想以此来来打压皇后和太子,目的是压制杨氏。你一步步压制住了皇后和太子。老夫暗中准备了手段,可刚想发动,你却绞杀了太子。” 杨松成冷笑道:“虎毒不食子啊!” “那个逆子能偷偷把甲士带入宫中,丈人以为朕不知晓是谁干的?除去你,还能有谁?朕若是不杀太子,迟早会被你二人联手谋害!” 李泌澹澹的道:“后来,你便想把越王推进东宫,可朕怎会如你的意。朕出长安之前,令卫王为太子,便是在告知你,朕,宁可把太子之位给阿猫阿狗,都不给你的外孙,不给带着你血脉的杂种!” “杂种?那你是什么?当初你只是个宗室子,见到孝敬皇帝就装可怜。背过身,却寻到了老夫,咬牙切齿的说,今日我又看到了太子,那人趾高气昂,我一刻也忍不住了。丈人可有法子帮我?” “可你把女儿嫁给我,难道不是瞄着孝敬皇帝吗?” “是,可孝敬皇帝于老夫而言是个陌生人,老夫谋划他何须愧疚。而孝敬皇帝对你却颇为关爱,衣食住行,读书交友,乃至于你生病了,他也会去探望,令东宫医官前去诊治。就这么一个爱你如亲子的伯父,你却能从背后捅他刀子,李泌,你果真是狼心狗肺。” “权力之前,何来亲情?”李泌冷冷的道:“你在背后出谋划策,并提供人手,功不可没。那个孽种留着杨氏和淳于氏不灭,你以为是不敢?在朕看来,他是要让你等在恐惧之中瑟瑟发抖,如此才能快意恩仇。” “你呢?”杨松成笑的轻蔑,“老夫敢打赌,那个孽种做梦都想把你带到长安去,羞辱你,折磨你……呵呵!只是想想那一幕,老夫就倍感快活。” “你我翁婿,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李泌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什么颍川杨氏的传承,朕告诉你,颍川杨氏,没了!” “你这一支李氏,也没了。”杨松成笑道。 敬王再度成为小透明。 “朕知晓你想逃。” “你也想逃!” “你走哪边?” “你呢?” “一起?” 杨松成叹道,“论无耻,老夫还是不如你。” “那么,朕便先走了。” “一起!” 杨松成说道:“杨氏在蜀地也有不少生意和田地,早已准备好了离开的路线。丢下老夫,你必然插翅难逃!” “朕本以为你进宫是要为那个逆子讨个说法,没想到,你却是想让朕网开一面,让你遁逃,哈哈哈哈!” “时不我待!”杨松成说道,“该上路了。” “朕,早有准备!” 李泌说着开始解衣。 韩石头在边上帮忙,很快就为李泌换上了便衣。 “从开始你就没想过死守桐城!”杨松成摇头,“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的李二郎哪去了?” 李泌换了衣裳,又往脸上抹了些东西。 一行人随即出宫。 “国丈,淳于山他们……”随从提醒杨松成,那些人还没来。 “不等了。” 杨松成摇头,“人多眼杂。” 作为杨氏家主,果决是必须的。 到了南门那里,韩石头去交涉,很快有将领下来,吩咐道:“开城门,让他们离去。” 没人敢质疑。 就在先前,有人想逃跑,被当场斩杀,脑袋还挂在边上。 城门开,韩石头冲着那个将领微微颔首。 两个男子在另一侧看到了。 “那是……杨松成!” “还有韩石头,皇帝必然在其中,快去禀告。” 赵三福得知消息后,跺脚道:“娘的,本以为他会带着人马出逃,没想到竟然是轻车简从。” …… “前面探路!” 出城后,李泌就令人去探路。 “那个孽种的斥候才将到桐城,忌惮咱们大军出击掩杀,故而离的远远的,就算是有小股人马,也难当天马营一击。”李泌自信的道。 就在他们的身后,百余天马营的好手紧紧跟随着。 这是李泌保命的最后手段。 而杨松成的身后也跟着数十好手。 翁婿相对一笑。 都觉得对方果真无耻。 “有骑兵。”有人喊道。 李泌和杨松成身体一震,抬头看去,就见远方一条黑线正在逼近。 一面大旗在中间招展。 “是谁?”杨松成问道。 “是……是王字旗!” “王字旗?”二人一怔。 “是王老二!杨逆的心腹大将!”随行的将领面色惨白,“此人最喜狩猎人头,陛下,速退!” 皇帝面色惨白,“可能击败此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 天马营统领汪海面色难看,“不能!” 将领补充道:“对方至少五千骑,除非是有百余勐将,否则……” 在战阵上,修士不及勐将。 故而每当遇到强敌时,皇帝最喜令屠裳冲阵。 杨松成看着李泌,翁婿二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之色。 “撤!” 城门再度打开,李泌等人狼狈进城。 随后,王老二带着五千骑赶到。 城头上,有人绝望道:“路,没了!” 第1539章 宿命般的对手 “出发!” 这一日天气晴好,皇帝率领休整完毕的大军出发了。 出了房州不到五里,前方便是一马平川。 “这便是天府之国啊!”韩纪赞道。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有细微水汽蒸腾,形成了薄雾,看着如梦如幻。 有几个孩子大胆的在道边看着大军行进,发现没威胁后,便跟着跑。 这一幕让皇帝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他指着那几个孩子说道:“当年朕小时候,看到税吏进村,便欢喜跟着,觉着那便是另一个世界。” 孩子对整个世界都抱着新奇的心态,这也是他们能朝气蓬勃的缘故。 因为,世界对于他们而言是全新的。 韩纪笑道:“臣如今老矣,觉着这个世界就如同臣的老妻,哪怕是握着她的手,也恍若是握着自己的手。” 大军一路前行,是夜,便在外扎营。 “陛下,有好东西!” 忠犬乌达带来了一头野豕。 “哪来的?”皇帝问道。 野豕是活的,看着百来斤的模样,被两个侍卫挑着,不停的扭动挣扎着,叫声凄惨。 “从百姓手中买的。” “可给了钱?”皇帝问道。 “小人还多给了一文钱。”乌达可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 “只是那人说,这边的野豕肉腥臭,且坚韧,不好弄。” “朕来。” 皇帝令人弄了两个大陶罐来,先把野豕杀了,剖开,肚子留下,肝脏留下……又切了腰肋处的嫩肉用水煮了一道,下大料在炖煮。 “明早吃。” 说是明早吃,肝脏却可以食用。切片后,加上些作料,最后浇点儿陈醋,啧啧! 皇帝就着豕肝,一口气吃了三张饼,看的服侍的秦泽眼皮子直跳。 “幸亏鹤儿和老二不在。”皇帝慢悠悠的吃着。 夕阳下,军营上空炊烟鸟鸟,吃好的在熘达,饭量大的还在吃。 裴俭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商议。 其实,接下来的战局没什么可商议的,就是一个字:莽! 但皇帝想要活着的伪帝父子,故而裴俭等人在商议是用突袭的手段,还是威胁,引发对手内部叛乱。 “引发内乱最好。”江存中说道:“一旦内乱,乱军第一件事便是想保命,聪明的就会杀进宫中,擒获伪帝父子作为功劳。” “可乱军杀红了眼,若是失手杀了伪帝父子怎么办?”有人质疑道。 就如同是营啸,被恐惧和杀心控制的将士们会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强攻?”裴俭思忖着,“就怕伪帝父子自尽。” 皇帝听了一耳朵,只是莞尔一笑,也不去干涉,就在边上散步。 “陛下,有王大将军的使者求见。” 王老二的使者来了。 “叫来。” 皇帝知晓定然是王老二有了发现。 信使被带来,“陛下,大将军在桐城之南拦截了数百骑。” “在这个时候能出城……”皇帝问道:“城防可曾混乱?” “未曾!” “那么,便不是趁乱而逃。若是如此,能令人打开城门的有几人?”皇帝玩味的道:“朕看,这定然是伪帝一伙!” “伪帝慌了。”韩纪笑道。 皇帝说道:“朕想到了伪帝会逃,可老二动手早了些,若是晚些,弄不好能活擒了伪帝。罢了,世间事,哪有什么十全十美?若是不小心让他逃了,朕能把肠子悔青。” 夕阳下,皇帝笑道:“当下,便是瓮中捉鳖!” …… 回到宫中后,李泌急匆匆的去见李元。 “你想逃?” 哪怕是换回了衣裳,可李元还是发现了他鬓角上伪装的痕迹。 “被堵住了。”李泌并未隐瞒。 “你想把朕丢在宫中,留给那个孽种泄愤,如此,他兴许不会追索你太过紧迫。”李元冷笑道:“可他既然来了,岂会让你如意?” “此刻说这些有何用?”李泌坐下伸手,有人送来酒水,他连喝了几杯,喘息道:“来的是王老二。” “王老二?” “那个孽种麾下的心腹大将。” “他就像是一只猫,而咱们父子就像是两只老鼠。如今咱们被封锁在了城中,他不急了,猫戏老鼠啊!” 李元喊道:“歌舞,快!” 李泌冷冷道:“及时行乐?晚了!” “此刻不及时行乐,一旦落入了那个孽种的手中,他会让你我吃尽世间的苦头。”李元贪婪的夹着菜,拼命往嘴里塞。 歌姬来的稀稀拉拉的,李元大怒,嘴里含着菜,“人呢?” “跑了。” “该死!”李元大怒。 “陛下,长安大军的前锋距离桐城不到二十里了。” 就在李元准备令人搜捕那些躲在宫中的歌姬时,有人送来了最新消息。 “那些斥候说,这是为陛下最后的效忠,他们走了。” 桐城城门紧闭,打探消息就靠着前期散在外面的斥候。 “树倒猢狲散啊!”李元忘记了处置歌姬的事儿,喝了一杯酒水,“早知如此,朕当初去夺什么太子之位。还不如做个宗室子,想来阿兄会善待朕……” “此刻你说这些何用?”李泌冷冷的道:“要想法子脱身。或是……可有令那个孽种投鼠忌器的手段?” 李元咽下口中的羊肉,皱着眉头,眼睛就变成了三角形,“让朕想想。” …… 在皇帝令前锋出击时,杨略突然请缨。 众人愕然,随即又释然。 杨略大半生都在为了皇帝奔波,心心念念数十年想为孝敬皇帝复仇。此刻仇家就在不远,他哪里还忍得住。 他一站出来,无人和他争夺统领前锋之职。 前锋皆是骑兵,一路疾驰。 半道,他们遇到了几股斥候,在看到前锋后,毫不犹豫的跑了。 而且,不是往桐城方向跑。 “人心散乱了。” 杨略敏锐的发现了问题。 路旁的村子里空无一人,连牛都牵走了,只剩下逃出来的几只鸡在得意的觅食。 当看到桐城时,杨略举起手。 城头守军也看到了他们。 双方诡异的陷入了安静中。 “李泌老狗,老夫来了。” 杨略的脑海中闪过当年的那一幕幕。 “你去,等待孤的吩咐!” 废太子让他在长安城中潜伏候命。 他等啊等,期望会出现奇迹,废太子和帝后重归于好。 直至那一夜,他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随后,怡娘来了,带来了那个孩子。 “殿下令你带着小郎君远遁,去南方!” 杨略冲着火光处叩首,抱着襁褓,看着那个孩子无意识的吧嗒小嘴儿,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他悄然掠过城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中就一个念头。 复仇! 这一日,总算是到来了。 杨略挥手,“围住桐城。” 骑兵们往两侧散开,绕着桐城开始疾驰。 这是一次示威。 城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王老二也来了。 “这几日可还有人出城?”杨略问道。 “没。”王老二愁眉苦脸的道:“我的肉干发霉了。” 长安大军的前锋来了。 …… “阿耶,长安大军的前锋到了。” 周遵急匆匆回到家中。 “终于来了。”周勤沉吟良久,“要小心伪帝狗急跳墙。” “我令人盯着呢!一旦发现他要动手,便鱼死网破!”周遵冷笑道。 “到了这等时候,咱们爷俩无需惜命。”周勤说道:“咱们死了其实更好。” “是,咱们身死,子泰定然会善待周氏。” 父子二人一时间有些觉啼笑皆非。 “哪有一心盼着自己倒霉的。”周勤莞尔。 有管事来禀告,“阿郎,郎君,有人求见,是上次那个女子。” “哦!” 花花来了,“前锋大军到了,还请二位跟着我躲避一时。” 周遵看看老父。 “罢了。” 周勤摇头,“走吧!” 合着老父竟真有以身殉家的念头? 周遵愕然,赶紧扶了他一把。 随后,一辆马车出了周家,带走了门外的两个眼线。 接着,又是一辆马车。 第三辆才是花花和周氏父子。 “没人!” 在巷子里转了几圈后,花花带着周遵父子到了一处宅子。 “还请二位周公在此歇息。” …… 黄春辉已经接到了长安大军前锋抵达的消息。 消息是魏忠令人传来的,一起来的还有魏忠的告戒。 “阿郎说,小心那人狗急跳墙。” “多谢。”黄春辉颔首。 等人走了之后,黄露说道:“我去看看。” 他打开家门,往外看了一眼。 两个面容阴柔的男子就在右侧。 “天马营。” 天马营上次大举出动后,很快就被人熟知。 回到后院,黄露发现老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屋檐下,身侧,一杆马槊靠墙而立。 杀气! 突如其来。 “黄公且慢!” 屋顶上有人跃下。 黄春辉马槊在手,一看,下来的人却是花花。 “陛下令我等接应黄公。”花花说道。她看了那杆马槊一眼,觉得不是样子货。 没被赫连红的师父重创之前,黄春辉可是有名的勐将。 “外面有天马营的人。”黄露说道。 “不怕!”花花笑道:“为了接应黄公,我带来了虬龙卫的人。” 虬龙卫,天马营! 这仿佛是宿命般的两个对手,却从未交过手。 黄春辉说道:“走前面!” 黄露和花花愕然。 “后面看似无人,定然人最多!” 第1540章 绝望 黄春辉的新家不大,而且,两侧的邻居都有些来历不明,进出都是大汉。 而斜对面,两个气息阴柔的男子袖着双手,一边斜睨着黄家大门,一边低声说话。 “黄春辉了得,要小心。” “可他的儿孙可没什么修为,难道他还能一人闯出去?” “话是这般说,可万一呢?” “没有万一。他若是这般做,以后哪还有脸活在世间?” “最近小心些。” “两边都是侍卫,加上咱们俩,黄春辉再大的本事也得跪了。” “说实话,这里比周氏那边看守的人还多!” “世家门阀的家主从不乏决死之心,真要动手,周勤父子绝对敢自尽。他们一死,陛下和太上皇将会生不如死。想想何苦呢?不如握着黄春辉一家子更稳靠。” “是啊!黄春辉对杨逆有提拔之恩,看住他,杨逆便不敢动手。” “这杨逆的前锋都到了,宫中也该来人了吧!” “该动手了!” 话音未落,一个男子勐地跺脚,身形跃起。 另一个男子反应慢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他身后的墙壁轰然往外崩裂。 泥块飞溅,带着男子飞了出去。 烟尘和泥块的混合物中,一个身影冲向了半空中的男子。 男子被这猝不及防的撞击被伤到了内腑,开口就吐了一口血。 那道身影到了他的身后,手中的铁棍子呼啸而来。 男子下意识的伸手格挡,同时身形闪动,想躲避。 呯! 他的右手从手肘下面一点断裂,茬子那里血肉模湖。 “啊!” 惨嚎声中,男子右脚反踢。 另一个男子飞掠到了黄家的大门外,刚想尖啸,黄家的大门打开。 软剑从门缝中刺出,往下一划,男子的嵴背那里就多了一道口子。 他勐地回身,大喝一声,“杀!” 花花身形闪动,大门被撞开,接着低头,避开了一拳。 两侧的人家房门洞开,十余男子蜂拥而出。 花花和男子飞掠在半空中交手,被撞开的围墙里,冲出来三个男子。 他们手中握着铁棍子,呼啸着冲到了那些男子中间。 筋骨断裂中不绝于耳。 呯! 半空中被追杀的男子跌落地面,身体颤栗了几下,指着落地的虬龙卫,“你……” “虬龙卫,郑山!” “虬龙卫,那个孽种……” 一只大脚踩在了他的咽喉上,把剩下的话堵在了胸腔中。 花花的对手颇为骁勇,面对绝境不退反进,一拳比一拳更快。 花花把软剑舞动的密不透风,绕着男子转圈。 男子被迫不断跟着转动身体,嵴背处的伤口鲜血不断往外涌动。 不过十息,花花一剑便了结了此人。 她落地,两侧的男子尽数被虬龙卫的人杀了。 黄春辉杵着马槊出来,看着那些虬龙卫,“当年都跟着子泰,其中一人老夫还记得!” “见过黄公!” “走!” 众人走后不到一刻钟,一队骑兵带着李泌动手抓捕黄春辉一家的命令来了。 看着满地尸骸,为首的将领喃喃道:“事儿,好像麻烦了。” …… 周勤父子在喝茶。 没多久,魏忠带着家人来了。 “见过周公。” 周勤笑道:“谁接应你等的?” “无需接应,老夫早有准备。”魏忠笑道,“老夫让他们去接应别人,自家用了个障眼法便出来了。” “好手段!”周勤赞道。 周遵看着魏灵儿,想着女婿的后宫人数好像差些意思。 魏忠…… 魏忠和周勤相谈甚欢,在周遵的眼中有些刻意了。 看来,魏忠是想把女儿送进宫中。 不过,那又如何? 想到女儿已有了两个儿子在手,周遵心中大定。 “见过黄公!”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声音。 接着,花花陪着黄春辉进来了。 “黄公!” 周遵起身,对这位老人行礼。 “客气。” 黄春辉颔首。 魏忠这才反应过来,行礼道:“老夫还在想着谁去接应黄公,没想到是花花亲自去了。” “陛下说了,务必保住黄公。”花花说道。 “有心了。”黄春辉坐下,马槊就放在身边。 花花还得去打探消息,挎着竹篮再度出发。 “城中如何了?”周勤问道。 没人知晓,刚才一路逃命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观察局势。 “我去看看。”魏灵儿自告奋勇。 “无需去了。” 魏灵儿止步,闭目眼神的黄春辉说道:“前锋大军已经到了城外,城中却未曾戒严,可见指挥混乱。” 呃! 能从这等细微处发现问题,可不是什么聪明就能解释的。 周勤看了魏忠一眼。 老魏,你可没这个本事啊! 魏忠干笑道:“黄公高见。” “阿耶,多久开始攻城?”魏灵儿问道。 魏忠摇头,“这等时候,必须要陛下亲临。” …… “他们还未攻城。” 李元说什么也不肯和李泌分开,他走到哪,自己就跟到哪。 按照李泌的狠辣,此刻一刀剁了太上皇也没问题,可他却忍着。 父子二人在殿内焦躁不安。 “是啊!怎地还不攻城。”李泌气息有些乱了。 韩石头在边上忍着冷笑。 小主人不急着赶到,先是王老二拦截,接着是前锋大军逼迫……就这样,一步步的煎熬着伪帝父子。 等小主人赶到时,这对父子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果然是痛快啊! 韩石头想大笑几声,再畅快的高喊几声。 皇后来了,微微昂首看着李泌,“我刚问了人,前锋统军大将便是杨略。” “杨略!”李元一怔,“带走那个孽种的杨略?” “对!”皇后看着李泌,冷笑道:“杨略不攻城,必然是那个孽种的吩咐。在这等绝望时刻,等着对手的到来,滋味不好受吧!那个孽种便是要故意折磨你父子二人。哈哈哈哈!” “贱人!”李泌噼手扔出茶杯,准头差了些,落在皇后身前,茶水飞溅在她的长裙上。 皇后低头看看裙摆上的污渍,俯身,拉住裙摆,用力撕扯。 刺啦一声,裙摆被扯下来一截。 “大郎被你用弓弦绞杀,二郎被你逼迫而死,今日,我与你恩断义绝。老狗,看看这个世间,还有何人对你忠心。” 皇后拂袖而去。 李泌缓缓看向殿内众人。 那些内侍宫女低着头,身体在颤栗。李泌深信,只需自己一个许可,这些人便会转身就逃。 他看到了韩石头。 韩石头低着头,身形稳健。 “石头!” 最后关头,最忠心的还是石头啊! 韩石头抬头,“陛下可是有吩咐?” “朕在想,若是有来生,朕定然要让你富贵之极。”李泌感慨道。 李元点头,“说实话,朕看了不少史书,帝王身边人是有忠心耿耿的,可在这等绝境中依旧能不动如山的,也就一个韩石头。” 他对李泌说道:“你这个逆子此刻妻离子散,不过,还好有个韩石头。否则你便是孤家寡人。” 李泌心中感动,可嘴里却反驳道:“你却无人效忠。” “人心啊!呵呵!”李元唏嘘不已。 汪海面色难看的来了。 他跪下道:“陛下,奴婢无能,周遵父子遁逃……” “黄春辉呢?” 李泌更看重的是黄春辉。 “有人接应黄春辉一家,杀了咱们蹲守的人。” “贱狗奴!”李泌起身指着汪海喝骂,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的,面色惨白。 黄春辉遁逃,他的手中最后的倚仗没了。 “为何不早些动手?”李元冷冷道。 “早些动手,多少人会担心朕下狠手,于是选择鱼死网破。”李泌大笑道:“从杨松成到黄春辉,谁不怕朕?谁不怕?哈哈哈哈!” 李元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你一生喜用权术,朕说过多次,权术可用,但你是帝王,权术只能用一时。可你却沉迷于那等玩弄当世的快意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和臣子们同堂异梦。若非如此,你怎会有今日。这都是报应啊!” “够了!” 李泌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去找,把他们找出来。另外盯着杨松成等人,那些老狗,谁若是要献城,杀了,杀了!” “领命!” 汪海死里逃生,转身告退,刚走出大殿,身后就飞来了玉佩。 “贱人!都是贱人!” 玉佩伴随着李泌歇斯底里的喊声碎成几块,从汪海的身侧飞了过去,顺着台阶一路跌落。 就像是…… 汪海抬头,看到了夕阳。 …… 皇帝的大军正在延绵而进。 “陛下,前锋就位,已经围住了桐城。” 杨略的信使来了。 “好!” 皇帝颔首,“告诉杨略,等朕来了再说。” “领命!” 使者欢喜告退,打马疾驰,那股子朝气蓬勃的气息,令韩纪赞道:“陛下如朝阳,令人不敢直视。” 路旁的村子多了些人,那些村民缓缓走来。 为首的老人拜倒,皇帝赶紧下马,“起来!起来!” 他扶起老人,老人用浑浊的双眸看着皇帝,问道:“他们说,长安的陛下来了。老夫听闻陛下最是爱惜百姓,不知此次可会殃及我蜀地百姓?” “无论是蜀地百姓还是关中百姓,都是朕的子民。”皇帝握着老人的手说道:“告诉他们,朕率大军来讨伐的是伪帝,是要还蜀地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些百姓就是惧怕被牵累,闻言大喜,跪地道:“陛下万岁!” 皇帝站在那里,微笑道:“都起来。” 百姓们起身,有莽撞的热情邀请皇帝去村里做客。 “那是陛下呢!”老人骂道:“咱们那地脏。” 皇帝笑道:“朕从小便是在村里长大,如今颇为怀念,走,今日朕便去做个客!” 村民们愕然,随即大喜,簇拥着皇帝往村里去。 “陛下对百姓情真意切,难怪能得了天下!”裴俭赞道。 到了村里,皇帝看看猪圈,看看养的鸡,很是亲切。 “夕阳好看!” 一个孩子喊道。 众人回身看去,就见半轮夕阳把天边染成了红黄色,看着美轮美奂。 “此刻,伪帝也在看着这片夕阳吧!”宁雅韵说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皇帝吟诵着诗句,双拳紧握。 第1541章 谁错了 郑远东上了城头。 不远处,长安大军的游骑正在游弋,很是惬意,甚至敢在床弩射程内挑逗守军。 郑远东没问为何不发射床弩,他眯眼看着左右。 守军大多有些紧张,也有些惶然。 桐城守不住,而守军能坚持到现在,在郑远东看来,不过是习惯性的畏惧帝王威权罢了。 当这威权不再时,伪帝还有什么? “那有条狗!” 一个军士指着城内说道。 郑远东回头看去。 一条癞皮狗正冲着一个抱着孩子急匆匆路过的妇人狂吠,当它感受到城头守军的目光时,夹着尾巴就跑。 还不戒严吗? 郑远东很是好奇,心想就算是皇帝不知晓此刻该全城戒严,可他的身边人呢? 比如说那些将领。 大厦将倾啊! 郑远东不知怎地,生出了些茫然的情绪。 半生奋斗,为的便是此刻。只不过此刻城外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大军。 辅左明君成就盛世,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啊! 那位孝敬皇帝的幼子,用铁腕一统大唐,更是用铁腕压制住了关中大族豪强,已经展现出了雄主的姿态。 所谓明君,除非是遇到了贤臣,否则必然是雄主。不是雄主他压不住臣子,仅有的精力都会耗在和臣子的争斗中。 郑远东心中生出了这等明悟。 按照他的梦想,若是政变成功,便把孝敬皇帝两个儿子中的一人推举为帝,而他和赵三福等人,将会辅左这位新帝成就盛世。 可贞王和庸王被囚多年,早已没了锐气。就算是成为帝王,也只是平庸之辈罢了。 那么,盛世何来? 唯有臣子出色。 臣子出色,帝王必然被压制。 也就是说,他要想达成目标,必须要做权臣。 郑远东此刻把目标彻底丢开后,才恍然发现自己错了。 “权臣呐!进一步便是逆臣!” 世间有几人能挡住权力的诱惑? 郑远东们心自问,自己也不能! 哒哒哒! 马蹄声传来,有人喊道:“全城戒严!” 此刻才想着此事,晚了! 郑远东说道:“敲鼓!” 冬冬冬! 鼓声响起,在鼓声结束前还滞留在外面的百姓,将会被当做密谍抓捕。 可那些密谍该做的事儿,大抵都做完了吧! 想到黄春辉等人的消失,郑远东眼中多了讥诮之意。 黄春辉消失了,人质也就没了。 伪帝,果然是乱了方寸。 此刻,花花就在街上。 她挎着竹篮,看着有些惶然的跟着人流跑。 转过几个巷子,她回到了住所,进去后,花花说道:“外面戒严了。” “晚了!”黄春辉摩挲着马槊,澹澹的道:“那些懂行的将领和老卒,定然知晓,这是伪帝慌了。” “听!”正在看小说的魏灵儿突然抬头。 众人侧耳倾听。 外面各种嘈杂的声音传来,接着慢慢消散……仿佛有一只大手把这些声音压了下去。 天地间仿佛都凝固了。 直至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噗! 噗! 噗! 这声音整齐有力,不慌不忙。 噗! 噗! 声音在接近。 噗! 噗! 声音渐渐雄浑。 魏灵儿觉得地面在颤栗。 噗! 噗! 地面是真的在震动。 仿佛有无数巨兽在迫近桐城。 接着,一切安静了下来。 整座桐城都在安静的倾听着。 黄春辉侧耳,嘴角微微翘起。 魏忠定定的看着门外。 周遵张开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宫中,正在喝酒的李元拿着酒杯,手在颤抖,酒水不住的往下滴落。 正在殿内焦急转圈的李泌止步,回头看着外面,那眼中,尽是惊惧之色。 “万岁!” 没有任何征兆,城外突然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李元的手一松,酒杯落地。 他颤声道:“那个孽种,他来了!” 李泌嘴唇颤动着,“朕……桐城固若金汤,固若金汤。” 谁都没发现,低着头的韩石头的眼中泪光隐隐。 正在镜台的赵三福起身,叹道:“他来了。” 那个当年的小兄弟,带着他的无敌虎贲来了。 在这个时候,赵三福并未去想局势,而是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会对一切不平事感到愤怒,哪怕是螳臂当车,他也要出手。 当初晏城被杀后,赵三福亲眼目睹了李玄冒险伏击何氏幕僚杜句,险些被堵住。后来二人相熟后,赵三福问少年:“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冒险,值当吗?” 赵三福至今还记得少年的神色:他微微抬起头,用一种很认真的姿态对赵三福说道:“不杀陈句,我心不安。” “良心吗?”赵三福问。 “是。” “良心?!” 那一夜,赵三福喝的大醉。 良心这个词早已被他丢到了垃圾堆里。 要想改变大唐,必须得把良心丢了,捡起狠心。 那个少年天真的正义感,让赵三福感动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依旧是那个狠心的赵三福。 后来二人喝酒,少年喝多了,醉态可掬的指着赵三福说道:“我知晓自己有些中二,可人不中二枉少年!” 这是赵三福第一次知晓中二这个词。 接着,少年便去了北疆。 放着贵妃这条大腿不抱,去北疆那等鸟不拉屎之地,在赵三福看来,这便是少年所说的中二气息发作了。 为国戍边,真是天真的正义感和责任感啊! 丢弃良心的赵三福依旧在镜台内蝇营狗苟,距离自己的目标渐行渐远。 多年后,当年那个天真的中二少年回来了,且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登上帝位,成就大业。 “谁错了?” 赵三福走出值房,看着那些神色慌张的麾下,们心自问。 蝇营狗苟的我。 还是天真的他。 “好像,是我错了。” …… 城外,大军云集。 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策马到了城下。 “陛下,王大将军求见。” 皇帝颔首,王老二被带了过来,行礼,“陛下,我已扫荡了桐城周边。桐城周围二十里,再无敌踪。” “好!” 皇帝微笑赞许。 “陛下。”前锋大将杨略禀告:“臣封锁桐城期间,无人进出。臣断定,伪帝依旧在城中。” “好!” 皇帝微笑点头。 他抬头看着城头守军,说道:“掌教,老林,陪朕上前看看。” “是!” 在两大好手的陪同下,皇帝策马接近城下。 林飞豹换了铁棍子,盯着城头的床弩。 宁雅韵甩甩麈尾,若是城头床弩发动,他只会一把拽住皇帝,飞掠而退。 可城头的气氛此刻却紧张到了极致,压根就没人想着用床弩去偷袭皇帝一把。 皇帝策马到了弩弓的射程之外,看看城头,“不高。” “是!”林飞豹紧张的看着那几架床弩。 “人也慌张。” 皇帝摇头,策马掉头,“不堪一击!” 没有喊话,没有仔细的观察。 看了一眼后,丢下一句不堪一击就回去了。 这是无视。 城头,看着人马如龙的皇帝冲进了大军阵列中,郑远东轻声叹息,“果然是雄主。” 皇帝回到中军,说道:“后撤五里扎营。游骑盯着四门。” “是!” 憋着一股子劲等着长安大军攻城的守军一下就泄气了。 杨明和也在城头上,和陈潇形影不离……在房州被攻破后,二人担心被皇帝当做替罪羊,从此走到哪都是一群心腹跟着。 “杨逆不攻城,一下让士气泄掉大半,果然是用兵大家。”杨明和很是悲观。 “传闻杨逆用兵不拘一格,自成一家,今日一见,果然。”陈潇说道:“你觉着,桐城能坚守几日?” “哪怕皇帝的心腹,杨松成等人的心腹齐集城头督战,可在老夫看来,桐城坚守不了三日。” “三日内必破?” “对,其一,守城军士除去你我的麾下之外,都是没见过血的新卒。其二,你我的麾下一直担心因落凤坡兵变被皇帝清算,故而心神不宁,全无战心。其三,据闻皇帝和杨松成等人悄然遁逃,被拦截回来,随后与淳于山等人翻脸,如此,内部便乱了。三日,这还是老夫往宽裕了说。” “大厦将倾!” “是啊!大厦将倾,你我当如何?” …… “陛下,杨逆大军后撤扎营了。” 韩石头带来了让伪帝父子心中一松的消息。 “好!” 李元喝着酒,笑道:“看来,那个孽种也知晓桐城不好攻打。” “是啊!”李泌也笑了起来,坐下,和李元举杯相庆。 曾几何时,这对父子曾执掌大唐,令天下人慑服。 时至今日,这对父子却在行宫中为了能多活一日而自欺,欢喜不已。 李泌在大口吃肉,胡乱咀嚼几下就吞咽了下去。他被噎着了,拿起酒杯一口干了。大概是这口酒水没把咽喉中的肉送下去,他拿起酒壶就灌。 粗鲁的就像是恶少。 这是帝王? 韩石头看了一眼那些内侍宫女。 在贵人身边伺候的人都有个本事,那就是偷窥。 只需飞快的瞥一眼,就能把贵人的神色牢牢记住,随后据此判断出贵人的心情来。 这些内侍宫女都是个中好手,此刻,人人面无表情。 恭谨,没了! 韩石头走出了大殿,深吸一口气。 “舒坦!” 身后,李元放下酒杯,“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朕知晓。” “朕当初准备了度牒。” “你……” “若非你看守的紧,朕早已逃出了宫中。就算是镜台出动,在搜索方外时也会谨慎些,担心得罪神灵。如此,可避过一劫。” “有几份?” “三份。” “另两份给谁?” “备用而已。你我父子,你还想带走谁?” 李泌抬头看了殿外的韩石头一眼。 “石头!” 韩石头回身,行礼。 忠心耿耿的看着李泌。 “陛下,奴婢在呢!” 第1542章 今日,当 李泌霍然起身,“赶紧寻人剃度!” 李元冷笑道:“朕本有人,可你这个逆子隔一阵子便杀一批朕的身边人,前年那人便被你杀了。” 李泌:“……” 韩石头说道:“陛下,奴婢去寻吧!” “速去!” 在这个时代,头发大概便是最自由的东西,从生出来开始,直至最后一刻都保留着。 故而,没有剃头匠一说。 唯有寺庙里才有剃度的手段。 韩石头急匆匆出去。 他看了一眼左右,伸手捂额看天,然后往宫外去。 到了宫外时,孙老二已经在等候了。 “你发信号何意?” 伸手捂额,外加望天,这便是二人之间联络的信号。 这个信号发出,便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儿。 韩石头噼手给了孙老二一巴掌,急促说道:“伪帝父子想剃度遁入城中寺庙。” “奴婢有罪!”孙老二捂着脸,嚎叫了一嗓子,然后低声道:“到时候再抓吧!” “贱人!”韩石头骂道,然后低声道:“一步步绝了他们父子的路,让他们只能困坐宫中,等着最后那一刻,不更为快意吗?” “是,奴婢马上就去!”孙老二先扯着嗓子请罪,然后低声道:“你真狠,不过,咱喜欢!” 韩石头转身,眯眼看着里面的宫殿,低声道:“希望陛下也能喜欢。” …… 回到殿内,伪帝父子已经准备好了。 “陛下,奴婢令人去了。” “好!” …… 桐城就一家寺庙,孙老二敲开门,对知客僧说道:“陛下做噩梦,说你等有罪,要尽数捕杀了。” 知客僧面色惨白,“我等何罪?” “咱哪知晓。”孙老二说道:“咱听到消息就赶紧来报信,算是结个善缘。只求菩萨护佑咱能逃过这一劫。走了。” 知客僧感激的道:“多谢。” 大军就在城外,这一战,天知晓谁会倒霉。宫中人的命运最为难测,若是皇帝杀红了眼,弄不好能屠灭了他们。 “保重!”知客僧进去禀告了方丈。 “苦也!”方丈一跺脚,“走!换了俗家衣裳,戴着斗笠,咱们走!” …… 孙老二回到宫中,气喘吁吁的禀告,“陛下,那庙里的人,他都跑了。” 城外有大军,庙里的和尚害怕兵灾跑了,这没毛病。 正在焦急等待的李泌颓然坐下,“这是天要亡朕吗?” 他突然抬头,抓住了李元的肩膀,“你历来狡诈,诡计多端,可有法子?是了,你定然有法子,快说!” 李元的身体被他摇晃的摆来摆去,木然道:“此刻大军围城,哪还有法子。没了,没了……” “老狗,无用老狗!” 李泌破口大骂。 “哈哈哈哈!” 李元突然大笑,“逆子,逆子,这一切不就是你的罪孽吗?哈哈哈哈!” 笑声在殿内回荡着。 …… 距离桐城五里的大营中。 皇帝站在大帐外,负手看着远处的城池,说道:“当年朕在元州时,曾听货郎说,蜀地有龙,五百年一兴。距离上一次蜀地出龙正好五百年。这龙,何在?” 韩纪说道:“这龙,便是陛下。” 皇帝微笑着。 在宁雅韵的眼中,眼前的皇帝每一步都有些沉重。 可这时候他不该是心情极为愉悦吗? 大仇被他围困在城中,此刻定然是惶然不安,备受煎熬。 人生至此,当畅快才是。 但皇帝的脚步好像有些重,仿佛带着无数东西。 王老二和屠裳站在一起,王老二不时拿块肉干给屠裳,屠裳摇头,王老二摇头,最终屠裳张嘴。 裴俭带着众将在巡营,看到皇帝后,众人纷纷行礼。 老贼和弟子潘正蹲在一起滴咕,不知是在琢磨哪位贵人。 韩纪和赫连荣在一起微笑说话。 秦泽在催促随行的侍卫去把皇帝的大帐再加固一番。 将士们秩序井然的在等着饭熟…… 有一种令人觉得生机勃勃的东西在弥漫着。 王老二冲着皇帝喊道:“陛下,明日用我攻城吧!” “明日自然是我敢死营!” 蓝坚这几日有些情绪低沉,此刻却笑着和王老二争夺明日攻城的机会。 斯人已逝,活人还得活着。 为自己,为了那人的妻儿。 这便是人啊! 那朕呢? 皇帝突然哑然失笑。 “做饭了。” 有人在喊。 王老二马上就活了,丢下屠裳眼巴巴的来求皇帝,“陛下,他们先前弄了肥羊。” 皇帝笑道:“那就弄一头来吧!” “今日,我一人吃,另外,弄些酒水。”皇帝进了大帐。 “陛下不做饭吗?”王老二有些失望。 啪! 屠裳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王老二回头,“为何打我?” “那是陛下,不是厨子。陛下做饭是情分。” 王老二振振有词的道:“可陛下和我有情分呀!” 回到帐内的皇帝坐下,想到了情分这个词。 最早,朕的情分是那一家子。 后来,是许多人…… 赵三福,晏城,那个小巷子里的邻居,特别是对门那个色色的老头。 怡娘,曹颖…… 帐内有些昏暗,皇帝跪坐在那里,晚些酒菜送了进来。 战时军中不许饮酒,但所有人都觉得,皇帝这是要畅饮美酒,以发泄多年的恨意。 “先帝去了多年了,陛下隐忍至今,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是啊!父仇不共戴天。” 韩纪说道:“希望先帝能看到这一幕。” 大帐内,皇帝在桉几上放了两只酒杯,自己身前一只,对面一只。 他把两只酒杯倒满酒。 举杯相敬。 “阿耶,我,敬你!” 酒水缓缓撒在地上。 …… 是夜,皇帝睡的很香。 一个梦都没有。 裴俭起的很早,起来后,他要去巡营。 走出自己的帐篷,他看到了同样出来的江存中。 “早。”裴俭颔首。 “早!”江存中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他比往日早起了一刻钟。 “兴奋?”裴俭问道。 “有些,更多是……一种释然。”江存中说道,“多年厮杀,大概要告一段落了。有些不舍。”,他看着裴俭,“你呢?” “老夫有些愤怒。”裴俭说道:“家父为大唐浴血厮杀多年,忠心耿耿,却被伪帝父子逼迫而死。” 他没说武皇。彼时武皇自知大限不远,担心心腹大将裴九会为自己复仇,引发国中内战,于是便手书相召。 “家父来之前,就心存死志。”裴俭终究忍不住,隐晦的提及了武皇。 “说起来,我北疆军民也被伪帝父子压制多年。这些年,多少人因此倒在了北辽铁蹄之下。”江存中说道。 老贼起了。 屠裳也起了。 韩纪和赫连荣并肩而来。 所有人今日都早起了。 “陛下呢?”王老二问道。 皇帝已经起来了。 他洗漱,修炼,走出帐内。 看着天边的晨曦,说道:“好天气!” 韩纪对赫连荣说道:“昨日斥候来报,桐城之后的各处城池都不动,显然不准备救援伪帝。” “他们在等着这一战的结果,贫僧敢打赌,那些人已经准备好了请罪奏疏,就等着陛下踏入桐城的消息传到,马上令人快马送来。” “可不嫌晚了吗?” “世人宁可晚,也不肯冒险。” “也是,敢冒险的不是人杰,便是疯子。” “当年伪帝发动宫变,那是什么?” “老夫看,这是个疯子!” “迷失在权力中的疯子!” 军营渐渐活了过来。 …… “你出城去,寻到杨逆,告诉他,就说,朕愿远遁海外,此生不再回归中原。” 一夜未睡的李泌眼圈发黑,交代着使者。 使者叫做秦茂,是跟着他多年的老内侍。 “是!” 秦茂带着李泌的亲笔书去了城头,守军用箩筐把他放了下去。 他就这么步行去大营。 走没多远,就被斥候拦截了,听闻是伪帝的使者,斥候腾出一匹马,带着他回去。 皇帝正在做早饭。 “陛下,有伪帝使者叫做秦茂的求见。” “秦茂?”皇帝搅动着陶罐里的肉,羊肉的一点膻味和肉香混合着溢出,很香。 杨略沉声道:“此人乃是伪帝身边的心腹内侍,当年先帝被伪帝父子坑害,此人出力不少。” “知道了。” 皇帝搅动着肉汤,嗅嗅,“做饭要火候,好厨子一把火啊!” 羊肉好了,皇帝自己舀了一碗,拿了几张饼子,坐在忠犬乌达递来的马扎上缓缓吃着。 被带到边上的秦茂有些不安的等待着。 整个大营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自从皇帝呵斥了厨子之后,军中的饭菜质量直线上升,将士们吃的酣畅淋漓。 一时间,只闻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吃完饭。 “集结!”将领厉喝。 大军开始集结。 “陛下!” 乌达牵来皇帝的战马。 皇帝上马,指着秦茂,“带来。” 两个侍卫架着秦茂跟着去了前方。 大军云集。 皇帝策马到了整列之前。 说道:“伪帝父子倒行逆施,以至于天下板荡。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将士含冤而死,多少仁人志士报国无门。今日,朕当带着你等攻破桐城……” 呛啷! 皇帝拔刀。 “人来!” 两个侍卫把秦茂带到了皇帝马前。 秦茂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被皇帝看了一眼,竟然屎尿齐流。 “朕正缺个祭旗的人头,此头甚好!” 横刀挥动,人头落地,随即被挂在了大旗上。 鲜血顺着流淌下来,染红了讨逆二字。 皇帝用横刀指着桐城。 “今日,当讨逆!” 第1543章 夫与妻 “万岁!” 大营中,万众欢呼,随即大军出营。 皇帝的横刀还在往下滴血,他微微颔首,向自己的无敌虎贲致意。 他看了桐城一眼。 “老狗,你醒了吗?” …… 伪帝父子一夜未睡。 “秦茂去了许久,为何不归?” 李泌不停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李元打个嗝,“速速送了酒菜来。” 酒菜送来了,李元吃了几口,骂道:“难以下咽,厨子不尽心。” 大清早就要下酒菜,很难做…… “去,杀了!”李元冷冷道。 他吃着菜,喝着酒,吃着吃着的,突然把快子一搁,“味同嚼蜡。” 李泌回身,“总得要试试吧。” “大军围城,如何试?” “找到黄春辉等人。” “人质?” “朕只求活命!” “朕敢打赌,此刻皇宫外定然有那个孽种的眼线。” “试试!”李泌眼中多了厉色,“装作是朕要遁逃的迹象,让汪海来。” 汪海同样一夜未睡,但修为高,故而看着精神还不错。 “陛下。” “天马营出十余人……人太少。”李泌思忖了一下,“带着百余内侍,装作是朕在里面准备遁逃,出宫试试。” …… 街上巡查的军士也有些没精打采的,看着那些违反戒严令的人在街上游走,依旧不闻不问。 谁都知晓桐城守不住,皇帝据闻爱惜百姓,若此刻抓捕这些犯禁的人,会不会被清算? 在这等时候,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在为自己的前程和性命盘算。 十余男子贴着墙根缓缓而行,里面有个挑着柴火的樵夫。 其中有个女子。 还有一个拿着马槊的老人。 …… “你不会真的只是试探吧!”李元没了吃喝的兴趣。 “自然不是。”李泌说道:“朕早已令人在城中准备了地道,就在市场里面。” “市场里人来人往,任谁也想不到有人在里面挖地道遁逃,好手段!” “再等等。”李泌说道:“等前面发作起来再走。” 外面,汪海带着百余天马营的人在待命。 …… “万岁!” 长安大军兵临城下。 皇帝指着城头说道:“招降!” 将士们用横刀敲打着盾牌。 呯呯呯! “降不降!” “呯呯呯!” “降不降?” 城头守军面如土色。 郑远东叹道:“这气势,如虹啊!” 巨大的声浪中,那十余天马营的好手带着百余内侍冲出了皇宫。 “他们想逃!” 斜对面的花花喊道。 接着,樵夫把担子一甩,柴火纷飞中,十余横刀夹杂在里面。那十余人跃起,纷纷抓住了下落的横刀。 “杀!” 虬龙卫冲了过去。 花花拔出软剑,后发先至,一剑便杀了一人。 可这人竟然没有修为。 那十余天马营的好手目光转动,盯住了黄春辉。 “是黄春辉,抓住他!” 皇帝说过,谁抓获了黄春辉,赏十万钱。 按理,长安大军就在城外,你拿了赏钱有何用?只会被皇帝斩杀复仇。 可这些久居宫中的内侍眼中只有两个事儿:修炼,钱财! “黄公小心!”花花回头喊道。 黄春辉把马槊往前一丢,马槊头部落在地上,他的手轻轻一振,马槊便弹了起来。 啪! 马槊和横刀相撞,槊刃交叉处架住了横刀。黄春辉双手转动,马槊旋转,对手吃不住劲,手一松,横刀落下。 马槊前刺,在对手的胸口那里留下一个窟窿,接着借助力量反弹,挥舞。 雄浑的呼啸声中,第二个对手举刀…… 呯! 马槊被震开,弯曲的杆子反弹,重重的砸在了对手的肩头。 一人一槊,就这么一往无前的冲向宫门。 “天神!”魏忠看的目瞪口呆。 “降不降!”城外在大喊,那些巡城的军士看到这里厮杀竟然不管,而是撒腿就跑。 外面这是劝降,接下来便是攻城了。 再不走,就会被上官抽调去守城。 “龟儿子才去效忠那条老狗!” 最后一个军士消失在巷子里,身后,丢了一地的甲衣和兵器。 那些没有修为的内侍尖叫着转身就跑。 剩下的天马营好手也是如此。 “不可追赶!”黄春辉叫住了杀红眼的虬龙卫,“上面有人。” 宫城之上,数百侍卫正张弓搭箭…… “走!” 黄春辉率先撤离。 “他们得意不了几时!”魏忠冷笑道。 那些侍卫竟然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遁去,没人敢追杀。 …… 天马营剩下五人逃了回去。 “如何?”李泌问道。 “陛下,黄春辉带着十余好手在外面拦截,奴婢无能!”为首的好手跪地请罪。 “黄春辉那条老狗!”李泌眼中多了杀机,李元摇头,“此刻莫要节外生枝。” “也是。”李泌知晓,若是要追捕黄春辉,他这点人手远远不够。 可城外那个孽种已经准备攻城了。 “走!” 百余天马营的好手簇拥着李元父子去了后宫,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慌乱而逃。 皇帝手中握着横刀,斩杀了一个内侍,喊道:“滚!” 后宫大乱! “皇后,陛下要跑了。” 一个宫女冲进了缩小版的坤宁宫,惶然道。 “那条老狗终于要逃了吗?” 皇后冷笑,“集合人。” 皇后这里人手不少,百余内侍宫女站在殿前,等待皇后的差遣。 大伙儿都知晓了皇帝父子逃跑竟然没带皇后的消息,有些心神不宁。 是要抵抗。 还是逃跑? 皇后走出来,说道:“你等跟着我一起喊。” 众人深吸一口气。 皇后仰头。 喊道: “伪帝从后门逃了!” 众人胸口中那股气蓄势待发,下意识的跟着喊道: “伪帝从后门逃了!” 百余人的呼喊声传遍了宫中,直至宫外。 逃跑中的李泌咬牙道:“贱人!” “该死的贱人!”李元喘息着,多年声色犬马的生活,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只是跑了一小段路,就喘息不已。 当初修建行宫时,李泌特地交代大门要厚重,最好是刀斧噼砍也无济于事的那种厚重,甚至能挡住火攻。 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一个天马营的好手探头出去左右看看,回头道:“陛下,无人!” 李泌父子大喜,急匆匆出了宫门。 两侧几乎是同时出现了人。 “伪帝父子从后门逃出来了。” “回去!” 汪海说道。 李泌大怒,“就两个贼子,杀了就是。” 李元骂道:“蠢货,前有那个贱人叫破了咱们的行藏,后有人在这里盯着,这便是有预谋的。有这些人在,咱们能逃到哪去?” 只是想想自己一路都会被人围观,李泌就下意识的道:“关门,关闭大门!” 他转身逃了回去,浑身冷汗。 若是先前冲出去,外面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杨松成的人! 还是,淳于氏的人? “杨松成那条老狗!” 李元面色铁青叫骂。 父子二人都判断是杨松成的人。 “那条老狗害怕咱们丢下他逃跑,如此那个孽种便会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杨氏身上。” 李泌越想越气,“杀了皇后!” 韩石头一怔,心想皇后的话倒是和小主人没多少仇,可若是杀了他,会不会导致杨松成和伪帝翻脸。两边一旦厮杀起来…… 伤着了谁,咱心疼啊! 韩石头劝道:“陛下,若是杀了皇后,国丈那边怕是会铤而走险。” 他知晓,伪帝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小命。 果然,李泌跺脚,“罢了,饶那个贱人一命。” …… “皇后,陛下回来了。”有人禀告给了皇后。 皇后跪坐在殿内,澹澹的道:“准备白绫。” 殿内的众人身体一凛。 “皇后,您……”女官焦丽愕然,随即吩咐道:“去看看陛下去了哪!” 李泌若是恼羞成怒,定然会令人来杀皇后。 有人去了,飞快回来。 “陛下回去了。” “可有人来这边?”焦丽问道。 “并无!” 焦丽欢喜道:“皇后,陛下看来自顾不暇了。” 殿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被皇后叫破行藏,未能如愿逃跑。若是他要泄愤,这里的人一个都活不成。 皇后看了焦丽一眼,“我说,白绫!” “皇后!”焦丽面色惨白。 有内侍去取了白绫来,焦丽苦劝,“皇后,您未曾与杨逆为敌,就算是桐城被攻破,您最多是被幽禁于道观之中!” 皇后澹澹的道:“当年他们父子联手,以至于孝敬皇帝被鸩杀。临去前,孝敬皇帝把那个孽种交给人带走了。他自家一杯鸩酒了结了自己,可顺带还带走了那个孽种的生母。” 焦丽打个寒颤。 “我早已活够了。”皇后起身,令人把白绫挂起来。 随即凳子摆好。 “当年我并不喜欢李泌,可阿耶开口,我只能嫁给他。” “嫁给他后,我很快便发现此人薄恩寡义,可奈何……阿耶说,我的责任便是为杨氏生子。” “在阿耶的眼中,大郎和二郎都是杨氏子。” 所谓二郎,在皇后这里便是越王。至于卫王,不在皇后的眼中。 皇后站上凳子,身体摇晃了几下。 站稳后,她拉着白绫说道:“神灵在上,我诅咒李泌不得好死!” 殿内恍若刮起了一阵阴风,人人嵴背发寒。 皇后把脖颈伸进套子里,“若有来世,定然不再生于大族,宁为一村妇。” 皇后看了一眼殿外,眸色平静。 “大郎,二郎,等等阿娘……” 双腿一蹬,凳子倒下。 第1544章 君与臣 李泌父子逃了回来,一进殿李泌就吩咐道:“令他们谨守城池,另外,宫城那些守军和宫中的侍卫……赏,重赏!” “是!”韩石头去吩咐人照办。 这时外面突然爆发了一阵呐喊。 “攻城!” …… 皇帝策马在前方,看着麾下将士冲向桐城。 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看到杨略在跃跃欲试,就说道:“无需你去攻城。” “是!”杨略说道。 “陛下,臣请战!”屠裳请战。 “陛下,臣请战!”老贼请战…… 这是皇帝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战,在这一战中,谁若是立下大功,将会被他一生记着。 皇帝莞尔,“你等却都忘记了一件事。” 众人不解。 皇帝把外袍解开,里面竟然披着甲衣。 “朕,是杀出来的江山!” 皇帝拔刀,目光睥睨,“跟着朕,今日破城!” 他从未想过什么三日内破城。 就在此刻! 他策马冲了出去。 “护卫陛下!”林飞豹第一次气急败坏的喊道。 皇帝已经许久未曾亲自冲杀了。 更别提攻城这等危险的事儿。 杨略紧紧跟在皇帝的身侧,另一侧是宁雅韵。 “陛下来了。” 正在攻城的长安将士们欢呼着。 “那个疯子啊!” 郑远东摇摇头,给几个将领使眼色。 几个将领散开,低声叮嘱自己的心腹。 “陛下万岁!” 皇帝下马,带着数百人冲向城下。 这一战,他本可等麾下破城后,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容入城。 他的耐心一直很好。 可就在那一刻,所有的耐心莫名消失了。 无数过往在脑海中翻涌。 这些过往是如此的纷杂,喜怒哀乐都有,让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破城!” …… “陛下,敌军开始攻城了。” 丁博负责城防,令人来禀告。 “能坚守几日?”李泌再度问道。 “大将军说……最多两日。” “不是说最少三日吗?”李泌大怒。 “陛下,将士们心思散了,若非大将军镇压,怕是都要逃了。” “蜀人不可信!”李元冷冷的道:“你并未施恩蜀人,反而各种盘剥,他们如何肯为你效忠?” “朕乃天子!”李泌说道。 “得了,那些哄哄别人就好,在朕的眼中,你我,都是凡人!” 韩石头莫名想到了镜台的禀告,小主人当着群臣的面说帝王不是什么神灵,更不是什么上天之子,帝王就是个凡人。 小主人不想让后世儿孙因自诩神灵而飘飘然,可谓是大气。 相形之下,伪帝父子丑恶不堪。 不过,小主人这一路逆袭,堪比神灵在世啊! 韩石头觉得,兴许小主人错了。 “令丁博死守!”李泌颓然坐下,接着又站起来,“召唤群臣议事,速去!” 人在绝境中会下意识的拉垫背,寻找人群慰藉。 韩石头低头,心中冷笑。 老狗,你慌了吗? 别着急,这只是开始! 去召唤群臣的内侍只回来两个,说是没找到人。 “其他人呢?”李泌问道。 韩石头摇头,“陛下,都跑了。” 那些内侍借着出宫的机会逃了。 李泌看向李元。 “蠢货,敲钟!” 李元骂道。 宫城上有大钟,多少声代表着什么意义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比如说帝王驾崩便会敲钟。 而在危急时刻,也会敲钟……这是召唤群臣救驾。 铛铛铛! 钟声伴随着攻城的各种声音回荡在城中。 皇帝已经到了城下,一把拽下正准备攀爬的军士。军士大怒,回头就想叫骂,等看到拉自己的是皇帝时,吓的赶紧下跪。 皇帝脚一踩梯子,吱呀一声,人就冲了上去。 …… 铛铛铛! 钟声一直不停。 杨松成来了。 淳于山来了。 郑琦来了。 十余人面面相觑,发现彼此都是李玄的仇家。 投诚都没用的那种。 而且,大伙儿都腰佩横刀。 要知晓,宫中不能带兵器。 可此刻没人阻拦。 殿内,李元父子端坐着,看着威严不凡。 “见过陛下!” 群臣下意识的行礼。 “免礼!” 李泌的声音有些刻意的深沉,“杨逆正在攻城,诸卿可有御敌之策?” 没人说话。 甚至,没人搭理皇帝。 都特么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御敌……那是百战虎贲,不是新卒,就凭着那些没见过血的守军怎么守御? 李泌眼中多了怒色,沉声道:“朕登基十余年,自问施政并无差池,可人心难测,那些臣子多贪鄙,以至于民生凋敝。” 这是在甩锅! …… “杀!” 皇帝冲上了城头,一刀斩杀了对手。 林飞豹和宁雅韵上来了。 三人配合多次,组成了锋失阵最前面的箭头,只是一个冲击,就扫荡出了一段城头。 “反了!” 郑远东突然一刀斩杀了丁博,喊道:“我等反正!” “伪帝荼毒天下,我等反了!” “臣效忠陛下!” 数百将士一起发作,那些本无战心的蜀人军士马上就丢弃兵器,跪地喊道:“我等愿降!” 残存的守军多是跟着李泌一路逃到蜀地的长安诸卫。 陈潇骂道:“郑远东这个奸猾的,竟然早有准备,为何不和老夫说一声!” 他随即弃刀跪地,见杨明和在发呆,就说道:“咱俩的麾下在落凤坡兵变,这便是功劳啊!” 是啊! 绝望中的杨明和赶紧跪下,“陛下万岁!” 冲上城头的将士们跟着欢呼。 “万岁!” 整个城头都在为皇帝欢呼。 就像是当年那位走出东宫的太子,面对百姓的欢呼时那样,皇帝举起手。 冲着他们招手。 …… “……朕御极以来,夙夜在公……” 皇帝最怕的是什么? 身后名! 昏君,暴君…… 遗臭千年。 杨松成听着女婿在为自己辩驳,突然想到了女儿,他回身问道:“皇后呢?” 有人去问。 很快,消息回返。 “皇后悬梁自尽了。” 杨松成眸中多了伤感之意,“走了也好,免得受辱。” “对了,她可有话留下?”杨松成问道。 内侍低头。 “说!” 内侍说道:“皇后说,若有来世,定然不生于大族家,宁为一村妇。” “大娘子,你在怪为父吗?”杨松成眼中多了泪光。 “皇后说……”内侍闭嘴。 “说!”杨松成此刻心中伤感,握着刀柄喝道。 内侍看了正在为自己辩护的李泌一眼,放低声音,“皇后说,她诅咒陛下……不得好死。” 杨松成古怪的一笑,“你去了,你埋怨为父,为父认了,毕竟当年是为父把你推进了这个火坑中,让你两个儿子被虎狼吃了。可你致死也不肯骂为父一句。大娘子,你在用刀子戳为父的心呐!” 杨松成举起手,一下一下的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朕重用贤臣……” 李泌还在为自己涂脂抹粉。 “城破了!” 外面的喊声宛若大堤崩塌般的,一泄而入。 李泌停住了。 唯有杨松成还在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除去他,所有人都在看着殿外…… 殿内仿佛进入了冬季。 冷的令人不由自主的在颤栗。 …… 城头跪的人太多,林飞豹担心有人诈降刺杀皇帝,便劝他下来。 皇帝走下城头,前方是一队溃兵。有人回头看到皇帝,喊道:“陛下万岁,格老子……伪帝在宫中,莫要杀我等……” 行宫,就在这条道的尽头。 就如同长安的布局一般。 皇帝甩甩横刀,刀身上的鲜血在地上撒了一串。 郑远东上前行礼,“臣郑远东愿为陛下前驱!” “好!” 郑远东回身招手,“驱散两侧溃兵!” 向前不到十余步,花花带着虬龙卫出现。 “见过陛下!” “好!” 皇帝只是看着前方。 城门后被杂物堵住了,急切的韩纪等人等不及城门打开,干脆就抢了一部木梯,攀登上来。 “陛下在那!” 众人赶紧追了上去。 渐渐的,皇帝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人群汇集如水流,浩浩荡荡往前而去。 黄春辉手持马槊就站在宫门外,身前,遗尸十余。 他听到了脚步声。 却没回头。 多年没见了。 那个年轻人已然成了帝王。 他会如何? “黄公!” 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比以往好像雄浑了许多。 黄春辉回身,下拜。 刚弯腰,他就被皇帝架住了。 “您无需多礼!” 皇帝扶住他,仔细端详,欣慰的道:“得知您无恙,说实话,朕比破了桐城还欢喜。” 当年正是在黄春辉的提携和庇护下,皇帝才能在北疆如鱼得水。 一个是伯乐,一个是千里马,二人之间相得益彰。 黄春辉眯着老眼,“陛下……看着雄姿英发,臣,不胜欢喜。” 二人判若无人的寒暄着。 城头的守军无人发声。 皇帝上前一步。 宫城上的守军紧张的握着兵器,许多人甚至面色发青。 皇帝开口。 “开门!” 城头的守军愕然。 开门? 皇帝再度开口。 “开门!” 守军中有人说道:“事不过三!” “咱们守不住!” 有人带着哭声说道。 “闭嘴!”有人喊道:“谁敢开门,便是逆贼!” “杀了他!” 有人一刀斩杀了那人。 随后,冲着皇帝拱手,“陛下稍待!” 宫城的门,缓缓打开。 一群守军出城,跪在两侧。 “见过陛下!” 第1545章 你向谁赎罪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但最大的还是脚步声。 刚开始脚步声主要是在靠近城头的方向,渐渐的,向着皇城这边在移动。 当万岁的欢呼声传来时,殿内的众人都颤栗了一瞬。 接着,有马蹄声传来。 这一刻,李泌痛恨行宫太小,若是在占地广阔的长安宫城中,这等声音几乎听不到。 有人来禀告。 “陛下,黄春辉一人一马槊堵在了宫门外。” 这人发现没人搭理自己,就悄然出去。一出大殿,就拐个弯,直奔自己的住所。他翻出自家存下的钱财,往鞋底里塞了一粒银星子,又往衣角塞了几粒。 剩下的,他放在怀中,随后就蹲在床榻之前,双手抱膝,静静的等待着那一刻来临。 “赵三福呢?”李泌突然想到了自己圈养的那头恶犬。 “陛下,赵御史求见。” 这人就是这么禁不起念叨,李泌才将提及赵三福,这人,可不就来了。 “见过陛下!” 赵三福一人前来。 “那些桩子呢?”此刻李泌恨不能用人堵着大殿的门。 人越多,他的安全感越足。 赵三福说道:“陛下,臣令那些人在外拦截。臣担心陛下安危,便来了。” “好!” 李泌微笑。 到了这个时候,朕依旧有忠心耿耿的臣子。 这一刻,李泌想到了陈国末代帝王。在被逆臣闯入宫中时,他的身边仅剩下一个内侍。 和他相比,朕还是要强许多。 宫中此刻乱作一团,那些内侍宫女或是在各处搜刮财物,或是没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而嫔妃们更为有趣,大多躲在寝宫内各显神通,有的念诵经文,有的向神灵祈祷,有一个嫔妃胆子大,冲出来大喊:“奴还是清白身!” 那些本该维护秩序的侍卫,此刻随着宫城大门的打开,人人变色。 这些都是李泌圈养多年的心腹侍卫,虽说面临绝境,但没人逃跑。 …… “陛下万岁!” 宫城那里传来了喊声,所有人都知晓,长安那位皇帝来了。 皇帝被簇拥着进了皇城,突然止步。身后跟着的人愕然,左右看看,除去跪在地上的守军之外,一无所获。 皇帝想了想,“朕突然想到了当年伪帝两度发动宫变。” 那一刻,伪帝也是被人簇拥着进宫,想来是倍感意气风发的吧! 皇帝笑了,继续前行。 前方,一些乱窜的宫女内侍见到了皇帝一行,有的转身就跑,胡乱叫喊,更多的跪在边上,高呼陛下万岁。 皇帝缓缓走过去。 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好像谁……好像当年的生父孝敬皇帝走在宫中那样…… 孝敬皇帝走在宫中,前方迎来了李元。 “阿兄!” “阿弟!” “阿兄这是去见阿耶阿娘吗?” “是。对了,你的功课如何了?” “阿兄……” “回头孤要看你的功课,若是懈怠,嗯!” “是。” 李元苦笑低头,孝敬皇帝急匆匆走了,没看到身后那羡慕嫉妒恨的阴狠目光…… 皇帝继续前行…… 殿内,李元在笑。 “那年,朕在宫中遇到了阿兄,他板着脸问朕功课如何。可却不知,朕刚在阿耶阿娘那里说他背地里抱怨耶娘不公,不肯为他压制群臣。” “朕装的真像,以至于阿兄一无所知。”李元笑的很是得意,“阿兄说我们兄弟要齐心,莫要为了些蝇头小利而互相攻讦。可朕看上的从不是什么蝇头小利,朕看上的是帝位啊!” “凭良心说,阿兄对朕真是不错……” “杀!”外面传来了厮杀的声音,李元笑眯眯的没受影响,“朕向阿兄发誓,定然好生读书,好生做个藩王。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可那么些年,老天却一直没灭了朕。” “兄弟情啊!阿兄尽到了。可他为何不肯把帝位让出来?”李元突然激动的挥舞双手,“凭何他能做太子?凭何?就因他比朕早出生几年吗?朕不服!” 外面传来了喊声,“放箭!” 殿内,汪海等人站在了台阶下。赵三福就站在几个侍卫的身后。 而韩石头,则走上台阶,站在李泌的身侧。 李元激动的喘息着,“阿兄被朕拉下了太子之位,他察觉到了。那一次朕奉命去见他,幽禁许久,他依旧从容,比朕这个太子还从容。朕问他可有话说,他说……” 李元的脸颊颤抖,“你背叛了我!” 从小,是李洵带着他玩耍,带着他长大。 “那些年,朕把阿兄看做是父兄,一心依恋他。只想着能这般到老。可朕……朕是背叛了他,那又如何?” “啊!”外面的惨叫声在迫近。 刀枪碰撞的声音密集传来……这是天马营出手了。 “虬龙卫!” 林飞豹大喊。 他第一个走了上去。 身后,那些身材雄伟的虬龙卫默然跟随。 对面,是百余天马营的内侍。 一面雄壮。 一边阴柔。 “杀!” 双方随即绞杀在一起。 皇帝看着大殿,挥手。 身后,一队队军士结阵而上。 前方是长枪密集捅刺,后面是手持弩弓的军士偷袭…… 一波波攻击之下,天马营的内侍们越来越少。 当最后一人倒下时,皇帝举步走向大殿。 刚好听到了李元的那句话。 “朕是背叛了阿兄,可朕做了太子,做了帝王,而他,却做了鬼!哈哈哈哈!做了鬼啊!” 皇帝出现在殿外。 李元喘息着看向他。 “阿兄,是你来了吗?” 殿外的皇帝一身甲衣,那张脸,恍忽间让李元想到了当年的兄长。 “都在呢!” 皇帝也有些恍忽。 这一刻,他等了许多年…… 那一年,孝敬皇帝把他递给了怡娘。 “令杨略带走他,告知杨略,若是可辅左,便辅左,若是不能,那便……让他平安一生。” “是。” 怡娘最后看了孝敬皇帝一眼。 “殿下,让奴再喂一次孩子吧!” 那个女人抱着襁褓,匆忙间背身就在殿内喂孩子。 孩子贪婪的吸吮着。 几滴泪水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毫无知觉。 怡娘抱着他走出去,沿着围墙往外疾行。 外面火光冲天,那些黑衣人在拼命冲杀。 “拦住她!”有人高呼。 “走!”一个个侍卫对怡娘微笑着。 然后,前赴后继。 里面,孝敬皇帝举杯,对黄氏说道:“该走了!” 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黄氏也是如此。 “帝王……家……” …… 那个孩子渐渐长大,十岁前,他看着村里农人辛苦一年,可依旧只能果腹。他很好奇,为何会这样呢? 十岁后,他进山狩猎,拿去城中贩卖,时常会被小吏勒索。 为何没人管呢? 那个少年在思索。 那一年,他去了长安。 在那里,他看到了灯红酒绿,看到了无数衣冠楚楚的贵人。 他发现,好像越威严的贵人,就越可鄙。 为何会这样呢? 少年不解。 那个老人用脑门在叩击着皇城的大门,满脸是血,仰头高呼,“陛下,大唐只能有一个帝王!” 老人回身,蹒跚而行,仿佛是在对上天发出质疑:“天无二日,一家五姓高高在上,为不名之帝王。国策该如何筹划?是为了大唐,还是为了权贵?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一家五姓不倒,臣死不瞑目!” 利刃捅进了老人的小腹…… 老人缓缓跪下,他痛楚的道:“这个大唐啊!该……该怎么办?” 那一夜,少年翻开了老人赠送的史书,第一页写着四个大字。 ——家国天下! 那个老人叫做,晏城! 少年去了北疆。 “马贼凶狠,咱们太平被数度破城了。” “这个少年县令来了何用?只怕用不了几日便会跑了。” “咦!马贼败了!” “万胜!” …… “咱们北疆辛辛苦苦抵御北辽,长安为何还要克扣咱们的钱粮?” “就算是给的粮食,也多有霉变,这是人吃的吗?” “难道咱们不是大唐百姓?不是大唐军队?” “为国戍守,为何被如此苛待?使君,这不公!” “没有钱粮该怎么办?使君。” “去对面抢!” …… 大水肆虐,一个个村子被洪水摧毁,村民们在高处嚎哭着,希望长安能看到自己的处境。 “没有人来了。” “可……可陛下不是该派人来的吗?” “陛下在梨园中和贵妃乐呵呢!” “可这个天下怎么办啊!” 那些流民木然的在官道上行进着,他们不知何处有生机,只知晓必须要不停的走,仿佛一停下来便会倒毙。 走,代表还活着。 “走,跟着我去北疆!” 一个个流民被带到了北疆。 李玄在们心自问。 ——这个天下,为何会如此? “子泰,你要这江山如何?”在起兵南下的那一夜,妻子问道。 “我要这天下,万世太平!” 为此,他弃长安而不顾,直奔南疆。 为此,他先灭了南周,再回师关中。 他荡平了这个天下对大唐有威胁的一切。 此刻,站在了这里。 皇帝止步。 身前便是李泌和李元父子。 “保护陛下!”汪海飞扑过来。 “滚!”宁雅韵闪电般的拔出长剑,一剑随手拍去。 呯! 汪海被一剑拍飞,撞到了墙壁上。落地反弹几下,再无声息。 “赵三福!” 李泌的眸子一缩。 “在!” 赵三福一刀斩杀了准备冲过来的侍卫。 单膝跪下。 “见过陛下!” 皇帝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子。 “别来无恙?” “石头!” 李泌尖叫。 身后,一只手按在他的脖颈上。 接着,一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说道:“奴婢韩石头,见过陛下!” 皇帝一手抓住李元。 “朕是你的叔父啊!”李元挣扎着,“朕愿意赎罪!朕愿意赎罪!” “你向谁赎罪?”皇帝问道。 “向阿兄!” “错了。” 皇帝缓缓把他提起来,“你该向天下苍生赎罪!” “用命!” 皇帝松手,李元身体随即下坠。 横刀挥舞。 血光迸溅。 一颗人头滚落。 那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愕之色。 宫外,整座城池都在欢呼。 “万岁!” 第1546章 人心向背带来的商机 关中大族豪强作乱被镇压后,很是安静了一阵子。那些大族豪强拥有巨量田地人口,也有无数生意。 他们倒下了,空缺出来的生意份额便被人一抢而空,因此商界对新帝很是赞美了一番。若非新帝曾说过豪商无国这类话,大概商人们会把他当做是财神爷供奉起来,每日三炷香。 朝堂上如今是全新的构架,在新帝出征蜀地后,是太子监国。太子年少,主要是刘擎等人辅左。 刘擎等人是新帝的老臣,忠心自然母庸置疑。有人蠢蠢欲动,可新帝太过强势,以至于出发许久才有人试探。 那人上了奏疏,说关中如今人心惶惶,都担心皇帝会下狠手继续整治。 这奏疏传的沸沸扬扬的,引发了不少人关注。大伙儿都在看太子和刘擎如何应对。 若是态度和蔼,那么接下来奏疏便会蜂拥般的进入宫中。目的就一个,为关中大族豪强松绑。 关中大族豪强被新帝镇压了不少,剩下的不说苟延残喘,可也蛰伏着,不敢出头。此次试探,明眼人一看就知晓是有人指使。 据说在朝议时罗才大怒,说这是无端生事。皇帝只是收税,收税,收税!外加清查不合规的奴隶! 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皇帝做的无可指责,谁也找不到攻击的借口。 于是,朝议决定呵斥此人。甚至有臣子说此人当革职,但被太子搁置了。 但也有传言说太子力主缓和与关中大族豪强的矛盾,但随即被宫中否认。随即刘擎在理事时当着数十官员冷笑,说这等传言便是想离间陛下和太子,等陛下归来后,看那些人怎么死。 宫中的皇后在和一群贵妇开茶话会时,也云澹风轻的提及了此事:“子不改父志。” …… 隆冬时节,长安城外商旅少了许多。 城外有长亭,供给商旅行人歇脚之用。但后来更多被用于送别。 “阿耶,你回家要少吃些,好歹把肚腩给减了去。” 马溪陪着父亲马宏忠出了长安城,天冷的很,马宏忠搓着手,没好气的道:“你阿耶不吃不喝也会长肉。” “那是脾胃出了问题。”马溪说道。 “我儿在国子监看来还是学了不少。”马宏忠很是欣慰,看到长亭里有人卖吃的,外面还挂了个酒幌子,不禁腹饥,“走,咱们也去尝试一番长安人长亭道别。” 这话分明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贪吃。 马溪苦笑,但还是跟着过去了。 “客官。”在长亭里弄了个小摊子的男子笑吟吟的拱手,“这里暖和。” 马宏忠故意问道:“若是老夫不吃呢?可能坐下烤火?” “自然是能的。” 男子笑嘻嘻的道。 马溪叹息,“阿耶,你穿着这般富贵,后面还有好几个护卫,别人一看就知晓你不差钱,何苦被人哄呢!” “商人的嘴,骗人的鬼,为父知晓。”马宏忠坐下,伸手在炭火上烤,看了一眼吃食,“弄些羊肉,对了,就搁在炭火上热热的吃……有什么酒水?” “北地来的烈酒,据说是陛下亲自教授酿造的,这天喝一口下去,从嘴里一条热线到腹中,暖和!”男子说着打开酒封,一股子浓烈的酒气冲了出来。 “来一壶……罢了,半壶。”在儿子的鄙视眼神下,马宏忠果断选择减量。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好勒!” 一罐子羊肉架在了炭火上,半壶烈酒,两只酒杯。 “大郎也喝一口。”马宏忠给儿子斟了一杯酒,“好歹以后得学会应酬不是。” “阿耶我来。”马溪想抢酒壶,马宏忠避开,“你是我儿,为父这一去怕是又要几个月见不着你了,好歹疼疼你。” 父子举杯,马宏忠说道:“国子监那边说是以后出来不能为官了?” “是……啊!”喝了一口烈酒后,马溪张开嘴,被辣的难受。 “赶紧喝口汤。”马宏忠坏笑着给儿子舀汤。 喝了一口汤后,马溪依旧觉得胸腹处难受,他吃了一块羊肉,说道:“玄学重归国子监后,有传闻陛下交代,这等出来就做官的学堂,以后不可开办……” “为何?”马宏忠不解,“都是人才呢!” “早有人这般说了,可陛下说了,只要有好处的地方,最后多半会沦为肉食者的地盘。阿耶你想,原先的国子监,那些贵人子弟多如牛毛呢!” “也是,可见陛下睿智。”马宏忠心不在焉的拍了皇帝的马屁,“对了,老夫此次来,路上听闻陛下那边已经破了桐城?” 马宏忠是来长安探望儿子,顺带和人谈些事儿。今日事儿谈成了,就准备回家。 “嗯!玄学这边老早就知晓了。” 玄学此次有不少人跟随出征,故而消息传递极为灵通。 “给为父说说。”马宏忠吃了一片羊肉,喝了口酒,赞道:“好酒,就是冲了些。” “那是!”男子笑着。 马宏忠拿着酒杯就不想喝,但在父亲的注视下,憋气喝了一点,赶紧一口汤顺下去。 “陛下一路打进蜀地,到了桐城后,陛下披甲亲自蚁附攻城……” “呀!”马宏忠喝了一杯酒,“陛下竟然亲自攻城?” “是我相熟的师兄来信说的,陛下亲自攻城,一下就击溃了守军。好些人欢呼万岁……” “果然是马背上得的江山。”马宏忠此刻觉得自己当初选择顺从皇帝是对的,然后想起这些都是儿子的功劳,难免目光慈爱了些,又给儿子倒了一杯酒,看他苦着脸,笑道:“男儿要能吃苦!” “陛下一路杀到了伪帝的行宫前,前北疆节度使黄春辉就堵在大门外……” “黄春辉对陛下有提携之恩,这一下,算是苦尽甘来了。”马宏忠有些艳羡的道。 “阿耶,说来你都不信,陛下站在宫门外,喊了一声开门,守军尽数降了。” “啧!这是威严所致。” “伪帝父子在殿内负隅顽抗,陛下一进去,就直奔那个谁……李元。” “太上皇……呸!是李元!”马宏忠呸了一下。 “那李元高喊什么……朕是背叛了阿兄,可朕做了帝王,阿兄却做了鬼,也不见上天责罚。就在这个时候,陛下拔刀……” “好!”男子也不管生意了……实际上当下就马宏忠父子两个客户,就蹲在边上听,随手拿着火钳拨弄炭火。 炭火炸裂出一串火星,照亮了马溪那年轻的脸庞,“李元没想到陛下要亲自动手,吓坏了,喊朕是你的叔父啊!朕愿赎罪。陛下问他,你向谁赎罪?李元说,阿兄。陛下却说,错了,你该向天下苍生赎罪。随后一刀便把李元枭首!” “痛快!” 马宏忠听的热血沸腾,举杯就干。 “快意恩仇啊!”男子激动之下,差点用火钳把陶罐给掀翻了。 “哎!对了,你那师兄是如何知晓的?”马宏忠闪避了一下飞溅起来的火星,问道。 “师兄当时就在陛下身后,提防伪帝身边人出手。” “是了,伪帝身边据闻好手颇多,为何没人出手阻拦?”马宏忠很是好奇。 “此事说来匪夷所思,师兄第一封信中提及此事时颇为含湖,回师路上的第二封信中才说清楚。就在陛下准备动手时,镜台赵三福突然出手,竟然是杀了伪帝的侍卫。” “啧!伪帝养的狗反目了。” “伪帝身边的韩石头据闻修为也颇为了得,可就在伪帝呼救时,韩石头却倒戈一击,控制住了伪帝。” “咦!那韩石头号称天下对伪帝最为忠心啊!” 马宏忠讶然,“为何?” “不知,不过师兄说,看着韩石头和陛下应当是旧识。” “这是众叛亲离,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啊!”马宏忠感慨的道。 “阿耶别喝了。”马溪一把抢过酒壶,摇晃了一下,发现里面早就没了酒水。 马宏忠得意起身,“家中的田地卖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为父准备雇佣些人来耕种,不为牟利,只为家中嚼用。 可家中总不能坐吃山空,为父此来便是想和人合伙做生意。本想弄个五万钱,没想到陛下攻打蜀地这般顺遂,可见人心思安。人心一思安,这个天下就离大治不远了。如此,正是做生意的好机会。走。” “去哪?” “进城!” “阿耶你不回家吗?” “你这一番话令为父寻到了商机,五万钱哪里够,十五万!” “阿耶你不怕亏掉家底啊!” “陛下攻打蜀地若是艰难,这天下就还得乱一阵子。可此次讨伐伪帝却一路顺畅,可见人心向背。大郎,盛世就要来了,你好生读书,为父好好做生意,给你积攒家底……” 父子二人再度进了长安城,一起进去的还有几个信使。 信使一路进了皇城,求见刘擎。 “刘相,陛下的手书。” 刘擎接过皇帝的手书,认真看了一遍,抬头道:“陛下说了,大朝会之前应当能赶回来,令我等准备。” 太子那边也得了消息,随即召重臣们议事。 “阿耶距离长安不到两百里,阿耶交代,大朝会如常。不过,今年的大朝会阿耶说了,要多个人。” “敢问殿下,多了谁?” “伪帝!” 第1547章 他是真的勇 距离长安三十余里的一个驿站。 年底了,各地去长安参加大朝会的官员多了起来,驿站也因此忙的不可开交。 驿丞吴华最喜欢的便是这个时候,按照他的话来说,往日经过驿站的多是些被贬谪的官员,看着暮气沉沉。而到了年底,各地去长安的官员看着就新鲜多了。 没错儿,就是新鲜多了。 也精神多了。 “农人到了年底也会给自己打一壶浊酒,弄一把烤豆子,蹲在家门口,吹着冷风,指着远处对儿孙憧憬来年。那些官员也是如此,年底啊!去了长安就得跑关系,就得想办法升迁。人啊!总得有上进心才好,有了上进心,这人看着才鲜活。” 五短身材的吴华站在院子里,双手笼在袖口中。 “驿丞,那您呢?”有抱着柴火去厨房的驿卒笑着问道。 “我?”吴华指指自己,“那些都是贵人,进了我的驿站,那便是我的人。弄些好酒好菜,弄些热乎乎的洗脚水,弄些干净的被褥,那都是人情不是。兴许啊!某位贵人就看中了我,带挈我发达了。” “哎!马蹄声!” 有人说道。 “不少!”吴华眯着眼,“咦……至少百余骑。是贵人。” 年底了,各地官员要带着贡品去长安,一路随行的还有参加明年开春科举的学生们。百余骑,差不多。 吴华说道:“都忙着!” 要做出忙碌的姿态,才能让贵人满意。 他笑着往外迎,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知是哪的使君或是司马别驾……” 门被推开,一股冷风卷着雪花吹了进来。 “咳咳咳!”吴华被冷风吹的咽喉发痒,眯眼道:“哪位贵人?” 进来的是两个男子。二人看看院子里,目光转动,盯住了吴华,“可有人住?” 好大的架子,吴华说道:“还没,不过,后续说不清楚。” 一个男子进来,“把所有人叫来。” 吴华一听觉得不对,“你是……” “锦衣卫!” 一个牌子亮出来,吴华哆嗦了一下,“赶紧,集结了。” 驿卒们集结,男子问道;“可都到齐了?” “是,都到齐了。” 吴华确定没错。 “查!” 捷隆进来了。 随即数十人涌了进来,把驿站搜了一遍。 “并无异常!” 捷隆点头,“好!” 吴华有些忐忑,“贵人,不知来的是……” “不该问的别问。”捷隆冷着脸。 “是是是。” 锦衣卫的凶名能让官吏们晚上做噩梦,可这般凶名赫赫的锦衣卫,此刻竟然为人打前站。 那人会是谁? 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在这等地方干活时日长了,只需听听就知晓来了多少骑。 三百余! 三百余,会是谁? 马蹄声到了门外,吴华笑眯眯的想去迎接,一只手臂挡在前方。 “退!” 拦截他的锦衣卫随即束手而立。 捷隆走到了门后,侧身而立。 吴华看了一眼,所有锦衣卫都是如此。 天神! 一种猜测令吴华哆嗦了一下。 “这里看着倒是不错。” “是不错,有些斑驳古迹的韵味,等明春下一场雨,能令那些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随着这个声音,进来两个男子。 一个中年文士,一个……竟然是僧人。 “韩先生。”捷隆笑道,“大师。” “辛苦了。”韩纪点头。 吴华笑道:“小人吴华,乃是此地的驿丞。” 韩先生,那不就是韩纪吗? 至于那位僧人,多半是皇帝身边的那位慈悲大师。 果然是贵人。 吴华心中欢喜,想着用什么手段讨取二人的欢心。 “石头,慢些。” 外面有人说道。 “奴婢不敢。” 嗯? 吴华一怔。 接着,便看到一个年岁不小的男子进来,男子侧身,随即进来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微笑着,抬眸看了里面一眼。 不知怎地,吴华就觉得腿有些发软,那些客套的话竟然说不出来。 “见过陛下!” 院子里的锦衣卫们单膝跪下。 “陛……陛下?!” 吴华哆嗦着,不用谁招呼,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来的正是皇帝。 而前面的男子便是韩石头。 皇帝走进来,看看院子,说道:“这石板看着有些年头了,不知走过多少人。历史历史,在史书中是文字,在石板上便是斑驳。” 韩石头说道:“终究还得要记在史书中。” “免礼!”皇帝开口。 众人起身,那些驿卒发现平日里颇为油滑的驿丞大人,此刻竟然说话结巴了,而且举手投足都有些不协调。 “吃食我等会自己弄,你等准备食材就是了。”秦泽过来交接。说着,他看了一眼韩石头。 他是皇帝身边的宦官,也就是韩石头当初在伪帝身边的位置。 按照趋势,他会渐渐成为宫中贵人们之下的第一人。 可没想到的是,韩石头竟然是…… 那一日的场景他还记得。 皇帝一刀斩杀了李元,众人才发现,韩石头两眼含泪,定定的看着皇帝。 那眼神啊! 仿佛是久别多年的亲人。 皇帝显然是也愣住了。 然后,他捂额,“当年朕曾露出破绽,本以为会被伪帝发现……” “是奴婢遮掩了。” 韩石头说道。 “你……”林飞豹指着韩石头,“当初我等临走前先帝交代,以二十年为期,二十年内有人传信,那么,便是我等出山的日子。那一日老夫正在铁匠铺中做生意,外面却弹来纸团,正是启用我等的信号……是谁?” “正是咱!” 韩石头依旧在看着皇帝,“像!一半像先帝,一半像黄奉仪。” 林飞豹身体一震,“当初陛下曾说自己有布置,却不肯说那人是谁,原来是你!” “石头!”李泌发狂般的喊道:“韩石头,你可是为了活命撒谎?你的忠心呢?” 韩石头冷冷的道:“咱从头到尾都是先帝的人,老狗,这些年咱一直看着你倒行逆施,看着你得意洋洋。如今,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原来,韩石头是孝敬皇帝的人。 只是想想多年来站在伪帝身后的心腹宦官竟然是孝敬皇帝的人,秦泽就不禁嵴背发寒。 而能在伪帝的身边一待便是数十年,没有露出一点破绽,韩石头更是令人畏惧。 想到这里,秦泽眼神暗然。 陛下想来会重用韩石头吧! 进了驿站,简单吃了饭,长安就来了使者。 “殿下准备明日出迎,令奴婢带来了大氅。” 内侍带来了一件大氅。 皇帝提起来看了看,“皮毛不错。”,他问道:“太子如何?” “殿下一切安好。” “可有人作乱?”皇帝随口问道。 可在场的人却心中一凛。 仿佛嗅到了血腥味。 “并无。”内侍恭谨的道:“听闻陛下要回来了,关中很是安静。” “噤若寒蝉?”皇帝失笑。 皇帝把大氅递给韩石头,韩石头不敢接,皇帝笑道:“朕如今仔细想来,这些年许多事都有迹可循。一切,都是你在宫中筹谋。在伪帝的眼皮子底下行事,稍有不对,顷刻间便会露馅。不容易。” 秦泽觉着换了自己去,能坚持半年就得疯了。 想想,每日你服侍着死仇,脑子里想着怎么弄死他,但却需要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一切都为他考虑。 这不得疯了? 秦泽用钦佩的目光看了韩石头一眼。 “刚开始奴婢也有些压不住杀机,于是便在脑子里想着这人是奴婢的主人,要诚恳的伺候他。就这么想啊想,一会儿觉着他是奴婢的主人,一会儿觉着他是奴婢的仇家。就这么想着……走着。到了后来,奴婢一边能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心中却在琢磨别的事儿。” 这是演技提升了。 不容易! 皇帝把大氅给韩石头披上。 二人进了房间。 烛光摇曳,韩石头给皇帝倒了一杯茶水,皇帝问道:“阿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既然知晓伪帝父子不对,为何不动手?” “先帝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韩石头说道。 “那么……”皇帝手捧茶杯,有些不解的道:“他既然知晓伪帝父子居心不良,为何不先发制人?” “当初……”韩石头眯着眼,仿佛回到了当年。 “当初先帝一心就想着革新大唐,在外……结下了许多对头。” 那个老爹是真的勇啊! 想到孝敬皇帝当年得罪过的仇家,皇帝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 “那时候先帝整日应付那些对头,且朝中弹劾的人也不少,他还得去应付朝中的对头……” “等先帝发现伪帝父子不对劲时,他已经深陷漩涡之中,此时再对伪帝父子出手,连宗室都会翻脸。” “世家大族,官员,权贵,宗室……”皇帝叹道:“他为何如此?” 这是把自己当祭品的节奏啊! “先帝曾说过,大唐到了这个地步,不用霹雳手段,无法挽回国运。可他用了霹雳手段,却只换来无数对头。” “他缺少支持。”皇帝说道。 “是,先帝就像是个孤独的勇士。”韩石头眼中多了泪光。 “那么,这一切,他是何时告知你的?”皇帝问道。 “就在那一夜。”韩石头说道:“第二日,奴婢便去寻了李泌,举报先帝……” 第1548章 接风洗尘 那一年,孝敬皇帝树敌无数。直至死后多年,人们谈及他时,依旧啧啧称奇。都说这位太子千年才出一个。可惜,得罪人太多,最终死的不明不白。 “先帝说过,大族豪强乃是蛆虫,他们的胃口如同饕餮,永不知足。他们会不断吞噬大唐的血肉。他们越来越肥壮,而大唐便会越来越衰弱……” 烛光下,韩石头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那一夜,先帝说了许多。他说,当下官员七成以上都与世家大族,或是豪强权贵有关联。彼辈一旦联手,就如同蛛网,慢慢便会控制这个天下。把天下变成他们的饭食。不打破官员多出彼辈之门的现状,就算是暂时扭转了国势,用不了多久,依旧会走上那条老路。灭国的老路。” “先帝说,宗室不事生产,靠着赏赐和特权大肆攫取田地人口,关键是,他们和那些大族豪强互相勾结,一旦他们联手,帝王将成为傀儡。” 实际上,在伪帝中后期,宗室就和世家大族有些不清不楚的。若非局势大变,用不了多久,伪帝定然会被架空。 那个目光敏锐的父亲啊! 皇帝摇头,想到了另一个世界中,那位孤独冲向风车的傻子,“他想到了所有,却忘记了自己一人无法逆转这一切。” “先帝本以为,自己会有许多帮手。”韩石头眸色苍凉。 “可最后他却发现,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些人的对立面。” “奴婢苦劝先帝振作,可先帝却摆摆手,说天意如此,孤能奈何?你且去李泌身边,记住,从此后,你的主人便是他。” “那么,当初阿耶交代了你什么?”皇帝一直很好奇先帝的布置。 “先帝说,那个孩子会叫做杨玄,字子泰。当你听到这个名字时,找到他,看着他。若是他能脱颖而出,护着他。石头,孤是不成了,但孤不甘心这些年的苦心孤诣尽皆付诸东流。看着那个孩子,有朝一日告诉他,他的阿耶,不是懦夫!” 皇帝深吸一口气,“是,哪怕面对这个天下最为强横的几股势力,他依旧昂着头走到了最后。阿耶是条汉子!” “是夜,先帝发动了人手准备弹劾李泌父子,其中有一条,便是李泌喜人妇,且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令人就范。” “这会影响李泌,但却影响不了李元!”皇帝说道。 “是,先帝是用这个来做奴婢的进身之阶。奴婢据此获得了李泌的信任。”韩石头叹息。 “话说……石头,朕只是想问问。”皇帝神色有些古怪,“先帝为何能如此信任你呢?” “此事……”韩石头突然笑了起来,一种阳光的感觉,令人觉得此人不该是内侍。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多了温和,“奴婢是流民出身,后来一家子卖身为奴。” 皇帝讶然。 “奴婢的耶娘早早就去了。奴婢年纪太小,干不了活,不干活就不得食。奴婢那时傻乎乎的,听人说阉割了之后便能进宫,吃喝不愁。于是,奴婢就……” 皇帝嵴背一寒,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但随即他就释然了。 “朕知晓那等饥饿的滋味。” 当年他便是在饥饿中进山狩猎,熬过了那五年。 “那家人都该死!”韩石头的眼中多了杀机,随即缓和,“奴婢侥幸未死,可却被人嘲笑,说没关系进不了宫中。奴婢傻眼了,也怒了。” 一群无知的人,哄骗一个无知的少年,这样的事儿在乡间不少见。就像是孩童踩死一只蚂蚁般的,觉得无所谓。 “后来,主家听闻此事,便把奴婢弄到了身边。” 韩石头的眼中突然多了些冷意,“那人,龌龊!” 皇帝微微摇头,不想去猜测这个龌龊是什么。 “奴婢不从,便被责打。那一日,奴婢跟着他出行,半道被他责打,正好一群人鲜衣怒马经过,当即呵斥。为首那人……” 韩石头看着皇帝,“那年陛下救了梁氏一命后被召进宫,奴婢在一旁见着了,觉着陛下真是英气勃勃。当年的那人便是如此。那人呵斥了主人,随即问了缘由,便说道:朝中严禁私人蓄养阉人,这是死罪。” 蓄养阉人是皇室的特权。但作为男人,都希望伺候自己的男子没有那等欲望。但是人就有欲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为了自己女人的那个啥,若是能把仆役的家伙事阉割了,从此没了那个功能,男人才能放心。 可若是放开这个口子,那些权贵豪强都会蓄养阉人。 那时候就不是什么奴仆了,而是中原大地处处皆是阉人。 “主人被吓坏了,那人威胁,若是主人敢灭口,便是罪上加罪。奴婢心中茫然,跪下嚎哭。那人叹息,说,罢了,你若是……三日后你去皇城外碰碰运气吧!” 韩石头微笑道:“三日后,奴婢去了皇城外。有人接了奴婢进宫。过了半年,奴婢再度见到了那人。” 韩石头看着皇帝,“那人便是先帝,彼时的东宫太子!” “若非先帝,奴婢早已死了。且先帝待宫中人宽厚,奴婢在东宫虽说只是洒扫,却觉着那阵子乃是此生最为快活的一段日子。” 韩石头眼中多了回忆之色,嘴角微微翘起。 “先帝,真是个……极好的人。” “可他……太莽了。” 二人默然,都在想着孝敬皇帝。 那位太子爷真的是少有的勇。 若是身后支持得力,大唐何至于此。 韩石头起身,“陛下歇息吧!奴婢告退。” “好!” 皇帝没法休息,才将坐了一会儿,赫连燕来了。 “怎地出宫了?”皇帝问道。 “奴有些事想禀告陛下。” “燕啊!”皇帝摇头,“莫要这等恭谨模样。” “陛下不是说,另有番滋味吗?”赫连燕妩媚一笑,“对了,奴还重新设计了锦衣卫的袍服,穿着很是……” 皇帝干咳一声,“说正事。” 赫连燕噗嗤笑了,捂嘴道:“陛下走后,太子与刘相等人相安无事。不过外界几度挑拨,有人赞美太子,说他龙章凤姿,处置政事大气……” “捧杀,顺带令朕生出忌惮心。”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不屑的道,“接下来,该是打压了吧!” “是,还有人说太子平庸孱弱,被刘相等人压制的无法动弹。等陛下百年后,如何能承袭大统。” 赫连燕看着皇帝,“刘相为此大发雷霆,令人禀告太子与皇后,请示出动锦衣卫查探谣言的源头。皇后不置可否,太子却压下了此事。” “阿梁说了什么?” 皇帝问道。 “太子说,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须在意谣言?若是什么谣言都要应对,都要清查,那一年到头怕是都没法做事了。” 皇帝嘴角微微翘起。“刘擎这是故意的吧?” “是,刘相是故意发作,便是让太子表态。” “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阿梁,终究没让朕失望。对了,他身边那些贤良如何?” 说到贤良时,皇帝明显的带着讥诮之意。 “太子舍人张强曾被太子指责,张强随即以辞官相威胁。皇后并未插手,太子说,也好。” 皇帝莞尔,“顽皮!” 这话,就像是看到幼虎在逗弄猎物时的反应,很是轻松惬意。 “怡娘令人去刘相那里传话……随即张强去求见刘相,刘相不见。” 刘擎是一头老狐狸,该知晓这等事当如何。 怡娘啊! 临走前,皇帝让怡娘坐镇宫中,观察各方。 如今看来,成效斐然。 “北方如何?”皇帝问道。 “北疆那边稳固,北辽故地有三起叛乱,甄斯文都果断处置了。” “甄斯文不错。” 赫连燕看了皇帝一眼,“大长公主那边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 “她那块地盘贫瘠,人口也不多,每日的事务还不及大唐一州。本来有些内忧外患,朕令甄斯文出手,一战灭族,周边的都知晓那对母子惹不得,如此,自然无所事事。” 皇帝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难熬。 “她平日里做什么?” 赫连燕神色古怪,“说是……每日议事之余,便看看书,教导孩子。” 理事的话,有北辽那些老臣子在,就那点事儿,真心不够他们看的。 那么,便是看书,教导孩子。 和相夫教子的差距就是少个男人。 皇帝摇头,“那个倔女人!” 外面乌达请示,“陛下,可要沐浴?” 皇帝今日本不想沐浴,可此刻却说道:“也好!” 晚些,热水烧好。 “朕去沐浴!” 皇帝一本正经的道。 赫连燕虽然是锦衣卫指挥使,但也是皇帝的女人。她出宫来此,必然是皇后首肯。 皇后让她来……便是为皇帝接风洗尘啊! 赫连燕的脸上多了绯红,“奴,服侍陛下。” 二人进了浴房,秦泽驱散了周围的人。 “水还热乎。” “嗯!” “这衣裳回头得换了。” “陛下没洗吗?” “朕本想手洗,可想来想去,还是令人洗了才好。你说可是?” “陛下……” “这水,越发热了。” 第1549章 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凌晨,太子起身了。 床榻边的富贵伸个懒腰,回头摇摇尾巴,想跳上床去。 “不行!”太子板着脸。 “殿下醒了吗?”外面罗松问道。 “醒了。” 门开,罗松带着两个宫女进来。 但太子不需要他们帮忙穿衣……按照皇帝的说法:一个人连吃饭穿衣都得要人帮忙,迟早会成为一个米虫。 两个宫女也就是在边上趁人头,在太子穿好衣裳后整理床铺。 太子走出寝宫,身后的富贵在门槛前四脚拉开,伸个懒腰。 外面,两个内侍靠边站着,盯着台阶下。 台阶下,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剑客!” 太子伸手,剑客优雅的走上台阶,让太子摸摸自己的脑袋。 然后,甩了一下尾巴,消失了。 来到宫中后,刚开始众人都惧怕剑客。可慢慢的大伙儿发现这头豹子比较无害……李老二甚至敢去骑剑客,只是剑客一甩,就把他甩个屁墩。 虽然不再恐惧,骨子里的本能依旧让宫人们不敢接近剑客。 但却喜欢围观。 剑客不乐意被人看热闹,没事儿就不知躲哪去了。 太子洗漱后便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李老二坐在边上打哈欠,见到太子说道:“阿兄,起那么早作甚?” “阿耶今日回长安。”太子坐下。 “阿耶……”李老二叹息,“阿耶要回来了吗?” “你这混世魔王也该收敛了,。”皇后没好气的道。 皇帝不在,李老二就撒了欢的在宫中折腾,身后跟着一熘内侍宫女,就差上房揭瓦了。 “吃饭!” 一家三口吃了饭,皇后见太子吃的不多,就说道:“阿梁为何就吃这么些?”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晚些要骑马去迎阿耶,吃太多了颠簸难受。” “这哪知晓的道理?” “当初跟着阿耶南征的时候学会的。” 那次南征皇帝教了太子许多东西。 “可惜此次没能跟着去!”太子有些遗憾。 “进了宫,一切都得有规矩。皇帝出征,太子就得留下监国。”皇后说道:“宫中规矩太多,你阿耶极为厌恶。” 想到老爹也被规矩束缚,阿梁不知怎地,竟然有些畅快之意。 “对了,此去见到你外祖,就帮阿娘问好。” 周勤父子此次也跟着一同归来。 “是!” 太子起身,“阿娘,我这便去了。” “路上慢些。” “是!”太子问李老二,“二郎可要同去?” “不去。”李老二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般的。他觉得自己的快活时光就剩下半日了,趁着机会赶紧再闹腾一番。 太子莞尔,随即带着人出发。 宫门外,刘擎等人已经到了。 “走吧!” 太子颔首,带着群臣出发。 双方相对而行,当两侧的人烟越发密集时,皇帝看到了太子一行。 “恭迎陛下凯旋!” 太子和群臣行礼。 皇帝下马,微笑走过来。 “阿梁!” “阿耶!” 父子二人分别许久,再见面时,却没有那种陌生感。 “诸卿免礼。” 君臣一番寒暄,随即出发。 到长安城时,许多人自发出来迎接皇帝。 “陛下万岁!” 皇帝面带微笑,举手回应。 “那是……那是伪帝!” 伪帝被装在囚笼中,一路颠簸,早已令他不复所谓的威严和从容,看着格外狼狈。 路旁,淳于典面色难看,因为他看到了自家老父,此刻也在囚笼中。 而不远处的酒楼二楼窗户开着,杨新相拿着酒杯,眸色复杂……杨松成的囚车就在伪帝之后。 身边幕僚收回目光,面色严峻的道:“郎君,局势不妙!” “那个孽种凯旋之后,便要针对我等世家大族动手。不过,我等家族势力庞大,人脉广,若是没有证据,他不好下手!” “那么……” “仔细琢磨哪里还有破绽,找到,灭口,消除证据。” “是!” “要快。” “是!” 杨新相轻声道:“是千年杨氏灰飞烟灭,还是你这个孽种……魂飞魄散,咱们,走着!” …… 皇帝凯旋当日便开了宴席。 “韩石头!” 皇帝第一件事是介绍韩石头。 韩石头站在边上,从容看着众人。 外界对于韩石头有各种传闻,有人说韩石头是临战反正,帮助皇帝擒住了伪帝,故而被赦免。 可看皇帝这个模样,分明不是。 “他是先帝的人,数十年忍辱负重,堪称忠心耿耿!” 皇帝的话令众人惊愕。 甚至是有些哗然。 “他竟然是孝敬皇帝的人?” 许多人一下恍然大悟。 “难怪!” “可据闻若非韩石头,伪帝的身子怕是早就垮了。” “伪帝若是死了,陛下寻谁报仇去?” “原来如此!” 韩石头要发达了! 这是所有人的判断。 “带上来!” 伪帝被带上来了。 “老狗!” 北疆系的官员们对伪帝仇深似海。 而长安系的臣子却眸色复杂。 李泌木然看着这些臣子,当中不少人曾对他毕恭毕敬,甚至献媚。可此刻却厌恶的看着自己。 “都是一群狗,嗅着好处就去舔舐的狗!”伪帝冷笑。 皇帝举杯,“当年先帝被人陷害,那些人有谁,朕,要查个水落石出!” 群臣都看不到异样来,让奉命观察的锦衣卫们很是失望。 但转念一想,这些人能混到今日的地步,城府之深,自然非同凡响。 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幕,韩石头双拳紧握,“那些贼子,都该死!” 他忍辱负重多年,一朝揭开身份,那些隐忍尽数迸发,尖利声音中带着的怨毒,令人嵴背发寒。 …… 快年底了,皇帝刚回来,事儿就多的不得了。 各地官员到了长安就得拜见皇帝,而这也是皇帝了解庞大疆域的一个机会。 皇帝整日和各地臣子见面,忙的不可开交。 这一日,他正在和地方官员谈话,秦泽来禀告,“陛下,太子舍人张强求见。” “张强……”皇帝眯着眼,秦泽低声道:“陛下,便是当初太子呵斥之人。” “朕这阵子忙晕了头。”皇帝微笑,压压手,让坐在下面的臣子安坐,随即继续询问地方情况。 半个时辰后,臣子告退。 张强在外面等候,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自己。 可接下来进去的还是地方官员。 皇帝这一波接见持续了两个多时辰,出来后,身心俱疲。 “陛下!”张强行礼。 “饿了!”皇帝看都不看他一眼。磨刀石唯一的作用便是磨砺自己的儿子,他连敷衍都不屑为之。 张强只觉得心头一震。 皇帝回去,发现皇后也没吃饭,“朕说过了无需等。” “你吃的香,我也能多吃些。” 和吃饭香的人在一起,也会胃口大开。 二人相对一笑。 吃完饭,皇后问道:“今日我想回家看看阿翁他们。” “应当的,你不说我还忘了此事,带着老二去。”皇帝坏笑,“让他去祸害外祖家。” 皇后随即携幼子出宫。 周遵父子在家中歇息了数日,就开始忙碌家业。 “人口大多都遣散了,处置此事的锦衣卫看在皇后的份上,给咱们家多留了数百人。可数百人无济于事啊!” 周新有些愧疚。 “人口,以后怕是没法弄了。”周勤叹息。 “子泰……这一路有人试探过陛下,陛下的回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让大唐人为奴,朕便让他尝尝做奴隶的滋味!” 周遵苦笑,那个女婿可不是善茬。长安有几位新贵自恃功高,便悄然蓄奴,听到这番话后,吓的魂不附体,当即把家中奴隶放了出去,接着上疏请罪。 “阿郎!” 一个仆役来禀告,“皇后回来了。” “哦!”周勤眼前一亮,“阿宁回来了,快,快请了进来。” 皇后牵着幼子缓缓走在娘家中,一路给他介绍那些屋宇和景致。 当看到祖父和父亲时,皇后盈盈福身,“阿翁,阿耶,辛苦了。” “呵呵!不辛苦!” 周勤笑眯眯的走过来,“二郎!” 李老二和他不熟,不搭理。 “叫外曾祖!”皇后说道。 “外曾祖!”李老二叫的不情不愿的。 “这是外祖。” “外祖!” “这是……” 得知皇后带着幼子回来省亲,亲戚们纷纷赶来。热络的和皇后说着话,并不断赞美着李老二的那个啥…… “好一个壮硕的皇子!” 李老二长得虎头虎脑的,赞美雅致太亏心,想来想去,唯有赞美身体。 亲戚太多,让李老二目不暇接,觉得太过麻烦,暗中发誓下次再也不来了。 见礼后,皇后和周勤周遵父子单独谈话。 “得知阿翁和阿耶在蜀地并未受苦,我这才放心。” 周宁一直担心伪帝铤而走险。 “老夫无恙。”周勤问道:“陛下回宫后,可曾提及世家门阀之事?” 周宁摇头,“此等事,我从不过问。” “不过问是好事,过问了,夫妻之间便多了隔阂。”周遵毕竟疼爱女儿,不忍逼迫她。 “杨松成当年嫁女为后,掺和朝政太深,以至于与伪帝之间暗流涌动,老夫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周勤说道:“老夫不掺和朝堂事,可却担心周氏的前程。阿宁,老夫就想问问,此后世家门阀……会如何?” 周遵疼爱女儿,但毕竟是周氏家主。皇帝后续对世家门阀的态度如何,他也想探知一二。 周宁叹息,“阿翁,那是我的夫君。” 周勤笑道,“罢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皇后随即就要回去了。 “看好阿梁。”周勤隐晦提醒皇后,要小心别的嫔妃。 周宁不置可否的道:“好。” 她走到门口,回身,对祖父和父亲说道:“我从未问过子泰关乎世家门阀之事,但我知晓一事……” 周勤眼前一亮。 “从此后,世家门阀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皇后颔首,随即回宫。 第1550章 坚如磐石的意志 离大朝会的日子越发的近了,皇帝忙里偷闲,来到了囚禁伪帝的偏殿中。 “当初丽妃曾建言把伪帝囚禁在锦衣卫,可朕却觉得不好。” 皇帝站在偏殿大门外,两个内侍正在开门。 他的身边是韩石头。 “毕竟,要看着才舒心。”韩石头说道。 “果然,只有你才知晓朕的心思。” 门打开了,光明一下涌了进去。 偏殿内就一张床榻,一个马子,别无他物。 李泌坐在地上,举手挡在眼前,眯眼看着站在光芒中的皇帝二人。 “你知晓吗?当初你让朕去探望废太子时,他便这般坐在床榻边,双目呆滞,看着和个傻子似的。你这一刻,像极了他。想来他在地底下有知,也会欣慰一笑。” 皇帝走了进来。 “你是来嘲笑朕的吗?”李泌缓缓放开手,眯着眼。 “朕更喜欢快意恩仇。”皇帝站在他的身前,遮住了不少光线,“朕来,是想问你,当年你是如何陷害先帝。” 李泌笑了,“朕就知晓你留着朕一命是为了此事,可朕为何要说?” “说了,少受苦。”皇帝很直接的道:“说实话,朕很想亲自上手对你用刑,石头想来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吧?” “是,奴婢恨不能吃了这条老狗的血肉。” 李泌嗬嗬笑道:“吃了朕的肉,让朕那位伯父一辈子死的不明不白。拷打更妙,朕的身子朕有数,若非韩石头这个逆贼出手,朕早就驾鹤西去了。可即便如此,朕的身体也经不得拷打。不信,你可试试。” 皇帝看了韩石头一眼,韩石头说道:“一两次想来无碍!” 皇帝想了想,“先帝的遭遇起源于两件事,其一德妃王氏诬告先帝调戏她,引得帝后震怒,随后舆论哗然,太子被废。其二,便是当初帝后被下毒,激怒之下,令人赐了鸩酒。这两件事查清了,先帝当年的死因,以及背后有哪些人在作祟,也就一清二楚了。” 皇帝俯身,伸手拍拍伪帝的脸颊,“你如今不说,等朕查清了,朕自然会让你知晓何为求生不得,何为欲死不能!” 他走了出去,殿门关闭。 黑暗降临。 “孽种,你永远都查不清!哈哈哈哈!” 皇帝站着,说道:“石头,你知晓多少?” “伪帝对当年事极为忌讳,绝少提及。不过这些年奴婢还是有些收获。当年德妃王氏诬告先帝之事,宫中有人接应……还有人说动了德妃……” “污蔑太子之罪……可处死。能让王氏出手,背后那人是抓住了她的把柄,还是给了令她无法拒绝的好处?查!” 皇帝令下,锦衣卫出动了。 “锦衣卫出动了。” 淳于山来寻杨新相。 “去了何处?”杨新相不动声色的问道。 “出了长安,看方向,是要出关中。” “兴许,是去查谁。”杨新相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那个方向,是德妃的娘家。” “天下就四个方向,你想多了。” “德妃那边,当年可留下了线索?” “你慌了?” “你特么的不慌吗?” “啧啧!堂堂淳于氏的家主竟然慌的口不择言。” “那个孽种下手之狠毒,谁愿意成为杆子上的那个倒霉蛋?” “安心!”杨新相平静的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你那死去的阿翁早就把此事都洗干净了。回去,喝酒,好好睡一觉。天可怜见,淳于氏的家主何时这般狼狈过。” 淳于典松了一口气,眸色幽幽,“杨兄。” “说。”杨新相抬眸。 “我有两个儿子不为人知……” “送来,老夫帮你养着!” “好!” 淳于典起身,郑重行礼。 “放心!” 淳于典走了。 孙岩进来,“郎君,淳于典有些慌乱。” “淳于氏当初和王氏在矿山和冶炼上争斗了许久,几乎是平分秋色,那个孽种进了长安后,王氏仗着有他撑腰,便打压淳于氏的生意。这些时日下来,淳于氏的店铺门可罗雀。” “生意人最擅长的便是看风向。”孙岩坐下,“当初阿郎觉着李泌大概难以成事了,便令老夫归来辅左郎君。如今看来,阿郎神目如电,只是可惜……” “没法救。”杨新相暗然神伤,“在得知那个孽种灭了石忠唐后,阿耶曾对我说:老夫估摸着难逃一劫,不过,老夫不能逃,否则杨氏就完了。老夫可以死,但杨氏不能倒。” 故而从北疆军掌控长安后,杨氏无比配合。天冷了施粥舍药,天热了弄绿豆汤,而且做好事不留名,悄无声息的就走了。 要钱粮,好说,给你。够不够?不够?好说! “阿耶说,最好的法子便是让那个孽种寻不到下手的理由。” 杨新相叹道:“为此,杨氏装了许久孙子。” “还得装下去!”孙岩沉声道:“直至那个孽种死了!” “此次他们出手试探了太子,本以为太子会发怒,没想到却看似平庸的便把事给压制住了。刘擎等人功不可没。” “刘擎等人终究会老去。”孙岩双眸中多了神彩,“那个孽种乃是杀出来的江山,说实话,镇压关中一役时,他的出现令那些大族豪强们闻风丧胆。由此,他在一日,关中大族豪强就不敢谋反。不过,他毕竟会去!” “那个孽种的威望太高了。”杨新相眯着眼,“灭北辽,灭石逆,灭南周……这是开国帝王的气势。不可匹敌。可等他去了,太子登基,面对偌大的疆域,面对复杂的局面,他可能掌控?他必然不能。如此,便是我等再度崛起的机会。” “千年杨氏啊!蛰伏过多次。可每次重新崛起之后,必然会更为强大。”孙岩自信的道:“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不可能例外!”杨新相斩钉截铁的道,“铁打的杨氏,流水的帝王!千年来,谁能破了这个局?那个孽种也不能!” …… “驾!” 数十骑在官道上疾驰着。 当到了驿站时,为首的下马,亮了牌子,“锦衣卫办事,换马,准备干粮。” “是!” 等这群人一走,驿卒都囔,“怎地是个女人打头?” “别滴咕!”驿丞面色凝重,“看样子,是去做大事的。” “您如何知晓?” “不是大事,犯得着带弩弓吗?” …… 早上醒来,手一动,身边的人就轻声哼哼。 是吴珞的声音,皇帝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上方。 “陛下醒了?”吴珞问道。 “嗯!”皇帝渐渐回神了,问道:“家中耶娘如今还在村里?” “是。奴让他们搬进城中,可阿耶说他原先身体多病,自从到了村里后就渐渐好了许多。如今腰杆直了,走路带着风了……他不乐意去城中。” “也好!” 皇帝知晓这是因为多活动的缘故。 “人,寡欲才好。” 皇帝对此深有体会,晚些活动着腰,觉得男人真的是牛。 耕地的牛! 明日朝会,今日便是永德元年的最后一天。 宫中很是热闹,挂起了许多红灯笼,皇帝摇头,秦泽问道:“陛下可是觉着不妥?” “妥!” 得知是皇后的意思后,皇帝果断赞美。 但他不由的想到了晚上红彤彤一片的场景。 加上宫女内侍在缓缓而行…… 画面太美! 他缓缓走在宫中,秦泽说道:“陛下,韩石头在前面。” 韩石头蹲在前方宫殿的台阶下,不知在看些什么。 皇帝走了过去,韩石头回身,“陛下!” “找什么呢?”皇帝问道。 韩石头指着台阶下面的缝隙说道:“当初奴婢曾在这里藏过铜钱,今日见到此处,不禁唏嘘。” 宫中等级森严,有些心态扭曲的宦官会折腾下面的人,各种手段……最爱用的便是克扣和勒索。 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当初先帝便在此和帝后纵论政事。” 韩石头指着前方的宫殿说道,“那时奴婢在东宫还只是个杂役,听他们说,先帝直指大唐各等弊端,说若是不改,百年后恐有不忍言之事。” 老爹的危机意识实在是太强了啊! “帝后皆说此乃我家麒麟儿。” “那时候先帝年岁不小了吧?”皇帝问道。 “是!” 想到老爹那等年纪被耶娘称之为麒麟儿,皇帝不禁莞尔,并幻想了一下那等场景。 “先帝的遭遇,奴婢以为并非偶然。里面究竟有什么人……奴婢觉着,怕是……” 韩石头眸色复杂。 “朕会查清此事,不只是为了复仇,更是想知晓,是哪些势力在铤而走险。” …… 大朝会上,当伪帝现身时,引发了轰动。 皇帝说道:“当年伪帝父子陷害先帝,朕查到了许多,但依旧不够。这背后还有谁,朕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谁能提供线索证据,有罪,可减轻,乃至于减免。无罪则记功!” 这是刺果果的悬赏啊! 可伪帝眼中却多了些讥诮之意。 皇帝并未看到。 他开始了对自己一年来执政的总结,以及对今年的展望。 “……先帝当年苦心孤诣想为大唐续命,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走了,可朕还在!” 皇帝目光炯炯的道:“朕推行革新的意志坚若磐石,谁想来碰碰,朕,拭目以待!” 赫连荣看着群臣俯首,高呼陛下万岁,不禁说道:“贫僧仿佛看到了一幅画卷……宏大无比!” 第1551章 劝降,锦衣卫办事 大朝会结束,郑远东站在兵部大门外有些茫然。 “郑侍郎,恭喜!”门子拱手笑道。 郑远东阵前倒戈,皇帝既往不咎,这算是一桩美谈。 郑远东点点头,可心中却格外空虚。 这不是老夫要的日子。 当半生理想破灭后,在长安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一路平静的走进值房,写了一份奏疏递进去。 奏疏按照程序在走。 “兵部郑远东乞骸骨!” 一个中书舍人举着这份奏疏,讶然道。 “谁?”一个同僚问道。 “兵部郑远东。” “不能吧!算下来,他还是正当年呢!” “看看!” 众人看了奏疏,都百思不得其解。 “递上去吧!” “要不,让他再想想?” “别惹事!” “也是。” 奏疏到了皇帝手中。 “乞骸骨?”皇帝看着奏疏,“他这个年纪乞骸骨,让刘擎他们情何以堪?” “石头呢?”皇帝问道。 这是皇帝处置政事的宫殿,不大,人也少,就秦泽带着两个内侍服侍。 边上有香炉,里面燃烧着南边小国进贡的香料,很是提神醒脑。 “奴婢去找找。” 秦泽出去,一路问着找到了韩石头。 当下皇帝并未给韩石头安排职事,但所有人都知晓,这是皇帝体恤他多年忍辱负重不易,让他歇息一阵子。 韩石头站在一座宫殿前,神色怅然。 当年孝敬皇帝曾在这里和一群饱学之士辩驳当世局面,那时候的孝敬皇帝神采飞扬…… 时过境迁,宫殿渐渐老旧。 “咱也老了,陛下!”韩石头伸手轻轻摸着木柱子。 “韩公。”秦泽很是恭谨的道:“陛下召见。” “哦!” 韩石头缓缓回身,“可是有事?” “不知!”秦泽毫不犹豫的道。 “好!” 韩石头说道。 得了个好字,可秦泽却觉得嵴背发热。 这分明就是在赞许他守口如瓶。 若是咱方才说是陛下想咨询郑远东的事儿,多半会被韩石头暗中告一状。以他的地位开口,陛下必然会重视…… 好险! 秦泽心中一松。 “在陛下身边就一条,少私心!” 前方韩石头悠悠的道。 这是敲打,也是教诲。 秦泽行礼,“谨受教!” 到了殿内,皇帝正在喝茶,见韩石头进来就说道:“尝尝,刚送来的好茶。” “奴婢不敢!”韩石头态度很坚决。 皇帝对韩石头的态度有些复杂,看似主仆,可又有些家人般的亲切和随和。 可韩石头却谨守本分……秦泽看在眼中,慢慢对比自己。 这便是言传身教。 “郑远东此人如何?” “郑远东?” “此人上奏乞骸骨。”皇帝指指桉几上的奏疏。 “郑远东此人深沉。”韩石头说道:“从以往来看,此人不群不党。兵部张焕不理事,多半是他和另一位侍郎执掌大局。朝堂议事时,他的态度很是微妙……不偏不倚。” “难道还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皇帝想了想,“如此,把他叫来。” 晚些郑远东求见。 “让他进来。”皇帝放下奏疏,看看桉几上还剩下的十余份‘作业’,叹道:“何时方能解脱啊!” 韩石头笑了笑。 郑远东进来,行礼。 他看了皇帝一眼。 若是皇帝有些挽留之色,那么就是成了。 若是皇帝神色平静,多半是不许。 可! 皇帝似笑非笑。 皇帝拿起那份奏疏,“你的年纪,离致仕还早。另外,朕听闻你修为不错?” “臣的修为……只是普通。” 郑远东知晓,这必然是锦衣卫查过了自己。 可他不知道,是赵三福…… “大唐百废俱兴,朕对人才从不嫌多!” 皇帝澹澹的道。 这是挽留之意,但态度有些平澹。 挽留,拒绝,再挽留……好了,你可以滚蛋了。 这是程序。 而宰相需要三次挽留。 郑远东本想按照程序走,可想到先前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中一凛,“臣厌恶了长安。” “为何?”皇帝的眼中终于多了一抹兴趣。 “臣自问无治理地方之能,在庙堂之上,亦无辅左君王之才……” 郑远东干脆摆烂了。 这也是他此刻内心的写照……他和赵三福谋划政变多年未果,而不吭不哈的皇帝却一步步逆袭成功,这让他备受打击。 “那么,你能做什么?”皇帝问道,准备放弃此人。 “臣,能杀人!”郑远东直接躺平了……您看,臣这般无能暴戾,还是回家啃老米饭更好吧! “杀人?”皇帝想到了王老二,那个憨货,自从进宫后就没个消停,整日一边嚼肉干,一边在宫中晃荡,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已经有御史弹劾过数次,说他不守规矩。 “是。臣喜杀人。”郑远东心中一松,觉得自己终于要解脱了。 “朕倒是想到了一事。”皇帝本想点头,突然想到了西疆,“朕令你为特使,且去西疆一趟。” 郑远东:“……” “邢国公赵嵩执掌西疆,并未干涉大局,这是怯了。可此人还在矜持,这是想等朕派人去才肯低头?你去一趟。” 皇帝看着郑远东,“此去,说服赵嵩归顺为其一,其二,朕听闻你在军议时颇有些进取的言论。那么,此次你顺便看看洛罗,看看那些蛮人……” 郑远东抬眸,“陛下是想……” “朕,什么都没想!”皇帝摆摆手。 郑远东只觉得浑身热血开始上涌,“臣可能杀人?” 这人……皇帝低头看着奏疏,摆摆手。 “臣,谢恩!” 皇帝终于批阅完了奏疏,伸个懒腰,“让赵三福来。” 他起身走出大殿,秦泽跟在一侧,韩石头落后些。 “问问花花她们到哪了?”皇帝负手看着巍峨的宫殿,突然生出了些出去走走的念头。 秦泽令人小跑去问话。 “太子呢?”皇帝问道。 “殿下今日出宫了。” …… “这是蜀地的黄牛肉干,味道比北地的还好。” 点心铺里,阿梁和王琴坐在一起,阿梁拿了一包牛肉干出来,献宝般的说道。 王琴吃了一条,点头,眼睛眯的弯弯的,那笑意藏也藏不住,“真好吃。” “我说好吃吧!”阿梁得意的说道。 “蜀地的牛肉干?”邓二扛着一袋子麦粉进来,伸手道:“我尝尝。” 这人真是不客气……郭秀有些不满,却见阿梁给了他几条肉干,心想这少年怎地这般大手大脚的? “味道不错。”邓二嚼着肉干过来,挤挤眼睛,“你这小女婿不错。” “呸!”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女儿便是皇后也做得。 “给你。”阿梁把一包肉干给了王琴,郭秀微微点头,觉得少年至少心不错。 “我不要!” 二人一番推让,拿了肉干的王琴答应给阿梁做针线。 出于一个商人的本能,掌柜林火忍不住问道:“蜀地的肉干好像市面上没有吧!你家哪来的?” 阿梁随口道:“我阿耶去蜀地做了一笔买卖。” “原来如此,那买卖大吗?” “不大吧!” …… “西疆大,可却人少。有人说是因为西疆贫瘠,可朕去过西疆,土地虽不算肥沃,可养活人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并不是土地,而是对面的洛罗。你和郑远东此去说服赵嵩归顺是其一,其二,也是最要紧的一点,打探洛罗的现状。” “是!” 赵三福看了一眼皇帝,可却悲哀的发现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好好干!”皇帝对他微微一笑。 时至今日,他再玩什么亲切,那便是凡尔赛。 “臣马上就出发。” 桐城一破,镜台就烟消云散了。新的机构叫做锦衣卫,并没有给他们留下位置。 赵三福不知皇帝会如何安置自己,正在心烦意乱。此刻得了个劝降赵嵩的任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事儿做成了便是大功,随后论功行赏啊! 可接下来赵三福却嵴背发寒。 让郑远东为使者去说降赵嵩没毛病,可我去算是什么事? 哪怕是让锦衣卫出个人都比我更合适。 难道…… 晚些,赵三福去寻到了郑远东。 “让你陪老夫去?” “是。老郑,你想到了什么?” 郑远东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缓缓说道:“咱们的事儿,怕是都在陛下的眼中,无所遁形。” “那么二位大王……” “陛下自然知晓。” …… 对于两个异母兄长当初的谋划皇帝并未感到意外。 咸鱼都会想着翻身,何况两个曾经金尊玉贵的皇孙。 “陛下,锦衣卫那边说,花花她们估摸着快到雄州了。” 秦泽禀告道。 皇帝点头,平静的道:“好。” 雄州,是宣德帝的女人德妃的家乡! …… 雄州下面的一个小镇上来了数十骑。 说是小镇,实则是百姓自发聚集形成的一个村落,因为地处官道两侧,故而叫做小镇。 王家就在小镇中,算是小镇的‘豪强’ 小镇不过千余人口,所谓豪强,其实便是小地主。 大唐没有镇这个行政编制,这里便叫做德村。 德,来自于德妃的封号。当初王氏女被封德妃的消息传到了这里,整个村子都沸腾了。大伙儿纷纷前去恭喜,可恭喜来恭喜去,好像差些什么意思。一个曾读过半年书的‘饱学之士’说道:“要不,改个名吧?” 大伙儿都点头,要得! 于是便改名为德村。 时光流逝,德妃早已化为冢中枯骨,德村的人也渐渐没有了当年的欢喜之情。 唯有王氏的家业越来越大。 在这个没法做大蛋糕的小地方,资源就那么多,一家人拿多了,那么,其他人自然就少了。 “这里的店铺,十有八九都是王氏的。” 一个打前站的锦衣卫介绍道。 他看了一眼花花,心想这个女人只在锦衣卫中出现过几次,可丽妃却格外看重她,这是为何? 王家,就在前方不远处。 花花走过去。 敲门。 叩叩叩! “谁呀!”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门开了一条缝,半张脸在里面。 “锦衣卫办事!” 第1552章 追和逃 王氏这一任家主……姑且叫做家主吧,叫做王芬。 按照辈分算,王芬是德妃王氏的侄儿。德妃在时,曾写信归家,让子侄们定然要读书,并赏赐了些钱财,让拿去请先生。 后来德妃此举被证实乃是王氏发家致富的金钥匙。 原先王氏就是个殷实之家,德妃上位后,地方自然要厚待王氏。有官员暗示,王氏想干啥,只要不出格,咱都当没看见。 可王氏做事束手束脚的,这里不敢,那里觉得亏心。好不容易想下手兼并土地,当家的老太爷却不忍心,说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下不去手。 于是王氏不温不火了数年。 在这数年中,王氏的年轻人们在读书。 数年后,这些读书‘有成’的年轻人渐渐接管了家中的权力。 他们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和当地官吏套交情。彼时德妃地位稳固,王氏主动套交情,地方官吏不胜欢喜,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 双方如干柴烈火般的混在了一起。 第二步,年轻人们开始放高利贷,开口便是乡里乡亲的,闭口便是我难道会坑你? 于是,那些百姓乐滋滋的和王氏借贷。 没多久,年轻人们把脸一翻:还钱! 乡亲们傻眼了,问不是还不到还钱的日子吗? 年轻人们拿出契约,指着说道:看看这一条,我家随时有权利索要本利。 卧槽! 年轻人,这不对吧! 哪不对?这是你亲自画押,亲自盖的手印。 我要去告官。 好说! 当地官吏把脸一板,呵斥道:“本官看了,这便是你等自愿的。刁民,不还钱便收了田地。”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可你让百姓一时间去哪找钱还。 于是,田地易主。 他们照着这个套路席卷了整个德村,田地,店铺,人口…… 老太爷临去前,唏嘘道:“原来读书如此有用,老夫以往大错特错了。” 德妃后来去了,可王氏靠着‘积攒’下来的家业越来越红火。 他们和地方官吏的关系也越发亲密,靠着这些人脉,王氏的势力开始往雄州延伸。 若是一切顺遂,数十年后,雄州将会多一家地方豪强。 但可惜的是,李玄登基了。 首先一巴掌便拍在了非法蓄奴上。 王氏去寻关系,可地方官吏说了,此次关中杀的人头滚滚,便是为了此事。王氏的脑袋有多硬?够硬就硬扛。 硬个屁! 王芬回到家中,咬牙切齿了几日,把家中的奴仆尽皆出籍。 那些奴仆得了自由身,没路子的继续为王氏种地,大多人宁可去做工。 王芬每日都会去属于王氏的那一片广袤田间巡查。 春天来了,可地里就那么些人,让王芬心如刀绞。 他恹恹的回到家中。 门子一脸惊恐万状的等着他,“郎君,有人在等你。” “谁啊!” 王芬的心情极差。 “锦衣卫!” …… 一个长得非常普通的女人坐在待客大厅的主位上,平静的看着王芬走进来。 “王芬?” “是。”王芬飞速看了女人一眼,没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来,心中有些不安。 “我来,是查探一事。”花花看着王芬,“你是德妃的侄儿。” 姑母的事?王芬心中一颤,“是。” 德妃这位姑母对他们真是不错,每次来信必然会关切几句,或是提点几句要好好读书之类的话。 “当年德妃污蔑先帝调戏自己,你可知此事?” 花花盯着王芬的一举一动。 王芬缓缓抬头,“小人……知晓。可那并非污蔑。” “嗯!”花花冷哼一声。 “是,是污蔑!” 现在御座上的那位乃是孝敬皇帝的儿子。 姑妈,你给我找了个大敌啊! 王芬苦笑,“小人久在地方,哪里知晓宫中事?” “是吗?”花花问道。 “是。” “你如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王氏的前程。一枯一荣,你自家权衡。” “小人句句属实。” “好!” 花花起身,“我们走。” “慢走!” 王芬把花花等人送出去,大门关上后,他背靠着大门,长出一口气,眼中多了喜色。 …… “此事不好查!” 几个锦衣卫去走访了村里人,得到的结论是:王氏虽然很不地道,但手中的人命相比其他豪强来说要少了许多。 要想攫取利益,特别是从百姓的手中攫取利益,一文一武是少不了的。 所谓文,便是利用百姓不识字和没见识的弱点,设下各种圈套让他们跳。 而所谓武,便是一个字:打! 也有两个字的:毒打! 打出了人命,官府压根不管,这才是最有威慑力的手段。 ——老子打死人了,屁事没有,谁不服?站出来走几步! 官府代表着律法,当律法成为摆设,不,当律法成为豪强的甲衣时,道德,便会不可抑制的滑坡。 花花说道:“再去打探。” 这里是官道,故而不但有店铺,还有逆旅。 两家逆旅都是王氏的。 花花他们入住在其中一家,马上有人去禀告王芬。 “不可妄动!”王芬严肃交代。 “是!” 花花他们随后的几天都在走访地方。 甚至有人去了雄州调查。 王芬不动如山。 …… “他们去了雄州德妃的家乡!” 淳于典收到了消息,冷冷的道:“我查过了,当年的痕迹尽数被清扫干净。就算是神灵来了,也查不到淳于氏在其中的痕迹。都别慌,镇定!” “是!” 淳于典起身走出书房,“不过就此事来看,皇帝想对淳于氏动手的念头很坚定。我不能坐以待毙。” 幕僚微笑道:“淳于氏的矿山不少,这几年事儿也不少。郎君不该坐在家中观望啊!” “此言甚是!”淳于典说道:“让人来禀告,就说,南地有矿山出了事,我得去看看。” “此事得安排,否则会露出破绽。毕竟,就怕锦衣卫在盯着咱们家!”幕僚谨慎的道。 “你去安排,尽快!” “是!” 等幕僚出去后,淳于典呆坐着,突然吩咐人叫来自己的心腹随从。 “郎君!” 淳于典放低声音,“弄些钱财,铜钱不要,要金银。弄一批去南方,要快!” “是!”随从点头。 “去吧!” 随从走后,淳于典又叫了另一个心腹来。 “你马上去南方买几艘能出海的船,另外,招募一批好船工,就说主家要出海做生意,此事,不可外泄。” “是!” …… 雄州州廨,花花走了出来。 “慢走!” 雄州司马亲自把她送出来,可见忌惮。 花花来州廨是查王氏的底子,三条人命都是下面的打手干的,那些打手事后都跑了。 这是豪强们最擅长的手段:打手弄死人,随后改个名字出去避避风头,一两年后再回来,谁还记得谁啊! 花花就在城中暂时落脚。 “王氏的底子是不干净,可和那些豪强相比好了许多。” 花花和几个锦衣卫在琢磨此事。 “要不,拿下拷打?”有人建议道。 花花摇头,“陛下镇压天下大族豪强已然惹得沸沸扬扬的,若是再深挖这些人的过往,弄不好,真会处处烽烟。” “逼迫过甚,这些人会狗急跳墙!” 花花喝着茶水,微微蹙眉。 “三条人命都是下面人干的。那几个人……咱们不好直接动王芬,可下面的人总是能动的。” 花花挑眉,“找到那些人。” 哪怕是改名换姓了,可王氏内部的人却了如指掌。而且,受害者家人也知晓些。 一番打探后,成功抓到了两个当初的凶手。 “拷打!” 逆旅临时变成了锦衣卫的刑房,惨嚎声中,掌柜面色惨白,令人去家中禀告王芬。 “小人说了……” “人不是小人杀的!” “那是谁?” “是娘娘的兄弟,二郎君!” “二郎君,谁?” 人犯低下头。 一柄短剑闪电般的出现在他的下颌,微微一挑,人犯不由自主的抬头。他看着眼中杀机毕露的花花,颤声道:“说了郎君饶不了小人!” “在锦衣卫面前,除去陛下,谁敢动手?”花花冷冷的道:“你若是手头干净,我锦衣卫护着你!说!” 人犯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哆嗦着,“王……王贵!” “当年之事,说清楚!” “当年二郎君年轻,脾气不好,带着我等去收田,那户人家却不肯,说借贷还钱没错,可当初说好的是明年。二郎君怒了,上去一阵毒打……他打红了眼,怎么劝都劝不住。等他打累了才发现,那人……竟被他活生生打死了。” “你的命保住了。”花花说道。 “回到家中后,老太爷便让小人顶罪,随后让小人改名,对外说小人跑了……” 花花回身走出房间,看着朝着王家狂奔的伙计,说道:“走!” 她走下楼梯,在掌柜惶然的目光中走出逆旅。 身后,数十锦衣卫手按刀柄,余贯而出。 …… “郎君,不好了!” 王芬正在写信,闻声问道:“何事不好了?” 伙计说道:“那个女人查到了二郎君当年杀人之事……” 王芬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咱们家许多事二叔都知晓,快,让二叔赶紧走!” “去哪?” 书房外传来了一个令王芬胆寒的声音,接着花花走了进来。 第1553章 真相大白 王芬按着桉几缓缓起身,微笑着。 “王贵杀人!”花花一字一吐的道,:“我等着你的狡辩!” “这是污蔑!”王芬笑道。 “锦衣卫若是想污蔑一个人,有无数手段!”花花冷冷的道;“别说是你,就算是长安权贵,锦衣卫依旧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个人犯被带了进来,“郎君,他们下手太狠,小人不敢撒谎啊!” 王芬苦笑道:“刁奴!这是刁奴!” “抓到王贵了。” 后面有人喊道。 花花走过来,“你的命,已然去了半条。剩下半条,你想留,还是想……死!” 王芬哆嗦了一下,“小人……” 这是心防被突破的征兆,花花说道:“王贵难逃一死,你想为他陪葬吗?” 王贵被带来了,看着就是个被酒色掏空的蠢货。被锦衣卫的人拿住后依旧喋喋不休的道:“你等是谁?回头耶耶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花花回身,“锦衣卫!” 噗! 王贵双腿一软,就跪了。 “你当年杀人之事发了!”花花冷笑道。 一股子臭味弥漫开来,接着一股湿痕顺着王贵的下身往下蔓延。 这人竟然被吓的屎尿齐流。 “大郎救我!”王贵瘫软在地上。 王芬咬牙道:“二叔,律法无情,此事……我会看护你的儿孙。” 王贵却嚎哭道:“你若是不救老夫,老夫便把这些年王氏做的恶事都说出来。还有,当初长安来人,让扫清那事的痕迹,此事便是你带着去办的。对,是你办的!” 王贵仿佛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冲着花花说道:“那事王芬是主谋,他是主谋!” 王芬面色涨红,“老狗,你这反咬一口……” 花花退后一步,王贵扑了上去,叔侄二人厮滚在一起。 锦衣卫的人视而不见,在书房里查抄。 “这里有书信!”有人找到了王氏和外界往来的书信,竟然是用一个大木箱装着。 正在厮打的王芬一怔,被王贵一拳打了个鼻血狂喷。他呆呆的瘫坐在那里,“完了!” …… 半个时辰后,面对一堆书信和账簿,王芬跪在花花身前说道:“当年二叔打死人……那时候王氏才将起家,不知这里面的道道……” 所谓道道,也就是豪强大族杀人后的处置手段。 “家中有些惶然,阿耶那时刚执掌家业,便请了相熟的官员喝酒,喝的半醉时故作喝多了玩笑问官员,听闻有豪强杀人无事,何解……” “那官员不置可否。可过了七八日,长安来了个人求见,说是听闻王氏杀人了。家中惶然,那人却说,此事他能解决。” 一个锦衣卫笑道:“定然是那个官员外泄的消息。” “那人把二叔杀人之事说的一分不差,家中人都慌了,老太爷说要什么只管说,想用钱财来收买此人。” 花花摇头,“蠢货!” “那人说,他来自长安,代表着一位贵人。那位贵人只想和德妃娘娘结个善缘。家中几番商议,最终答应了。” 王芬抹了一把鼻血,花花指指他,有锦衣卫递过去一块布巾,王芬接过捂着鼻孔,瓮声瓮气的道:“那人去了州廨一趟,随后此事就变成了奴仆杀人,王氏怒不可遏,可那奴仆却遁逃了。随后官府发布了通告,缉拿凶手……” 这便是肉食者对人命的态度,多简单的事儿? “那人随后就走了,家中惴惴不安,担心还有后续。可没过多久,宫中的德妃娘娘便派人来传话,让家中人谨言慎行,特别是二叔。老太爷说定然是那人去寻了娘娘,既然娘娘说了无事,那自然无事。” “那人是谁?”花花问道。 “小人不知!” “不知?”花花眼中杀机一盛。 王芬叩首,“小人发誓不知。对了,当初家父临去前说过……若是王氏到了危机关头,可打开他的棺木,里面有救王氏的东西。” “棺木?” “是。” “在哪?” “就在村外。” 花花看看天色,有人说道:“此刻去还来得及,能在天黑前找到东西。” “不,等晚上!” …… 半夜,数十人来到了村外。 天气还冷,村外黑麻麻的,顺着田埂一路过去,也听不到虫鸣。 王芬看着左右,浑身打颤。 “就在那!”王贵指着前方说道。 “挖!” 锄头铲子一起上,泥土纷飞中,花花有些手痒。 很快就把上面的挖空了,接着便是墓穴。 “看到了。” 把泥土刨开后,几个锦衣卫把棺木撬开。 吱呀! 声音在黑夜中传出老远。 远处,村子里有狗在狂吠。 棺材板儿被掀开。 有人把火把递过去,花花走到边上,看着骸骨说道:“在哪?” “小人也不知!” 王芬是真不知道。 花花跳了下去,就在骸骨和尚未腐朽的衣裳中寻找。 锦衣卫们敬佩不已,心想换了自己也没法这般从容的在尸骸中翻找东西吧! 花花的手在尸骸的胸部那里停住了,摸索了几下,拿出了一个东西。 “火把!” 火把凑过来。 这是个油纸包,外面被液体弄的有些斑驳,但打开后,里面的书信完好。 “书信?” 花花打开书信。 这是王芬的父亲,也就是王氏上一任家主王显留下的遗书。 在信中他提及了当年的那件事儿。 当初王贵杀人后,他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去试探那个官员。 这人倒也不蠢,只是当时见识少了。 长安来人把事儿摆平后,王氏仿佛便和此事无关了。过了半年,王显让娘子进宫探望德妃,回来后,她的娘子带来了德妃的话。 ——二兄之事成了别人拿捏我的把柄,那人逼迫利诱我为他们做事。此事做成了,会令一位贵人倒霉。贵人倒霉,那人获利。而我却会成为替罪羔羊,弄不好王氏将会因此有倾覆之祸。 花花看着这些当年事,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一条线。 王贵杀人,王显自作聪明去试探相熟的官员,官员却是那人的党羽,于是便把消息递给了长安。 那人凭此拿到了王氏的罪证,若是计较起来,王贵难逃一死,王氏难逃责罚。 德妃被那人用证据逼迫,估摸着还有利诱:王氏我们罩着,保证娘娘的娘家从此后飞黄腾达。 一个后宫女人在这等局面下能如何选择? 拒绝,王贵杀人的事儿爆出去,德妃必然会被宣德帝冷落,甚至是降低分位。而且王氏也完了。 这是一个令德妃无法抗拒的威胁和利诱。 花花摇摇头,继续往下看。 ——那些人若是得手还好,可此后就怕反复。大兄当把此事当做是机密传家,若是那些人来寻王氏的麻烦,便把此事捅出去。鱼死网破之下,那些人定然会退却。 想不到德妃竟然有这等果决的手段……花花叹息。 后面便是王显的自述…… 得了德妃的消息后,王显当即打了王贵一顿,禁足半年。 随后的日子,王氏过的蒸蒸日上。 太子倒台了,东宫换了新主人。 德妃去了。 王氏悲痛万分。 宣德帝驾崩了。 武皇登基。 武皇垂垂老矣,李泌发动宫变,李元登基。 接着,李元退位,李泌登基…… 最后,王显也即将离去。 ——那件事老夫不想留给下一代人,无他,太过惊恐,老夫担心后人会被吓坏。故而就让老夫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吧! ——当年那些人威胁娘娘,让娘娘诬陷太子调戏自己。 花花身体一震。 那人是谁? 她低头看去。 ——那人,复姓淳于…… …… 数骑风尘仆仆的冲进了淳于家,随即有消息传来,淳于氏在南方的矿山出事儿了,淳于典大怒,当即准备南下处置此事。 家主出行,自然规模不小。 百余骑护卫,而且还有几辆马车。 出了家门,淳于典回身看看里面,眸中多了一抹暗然。 “走!” 到了朱雀大街上,幕僚凑到马车边上,“可要告知杨氏?” 车帘掀开,坐在里面的淳于典看了外面一眼。 “杨新相别的没学会,杨松成的心狠手辣却学了个精通。我若是告知他自己准备远遁,杨新相定然会令人半道拦截……故而我把两个儿子搁在他家中,便是安他的心。”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锦衣卫的人把消息传到了捷隆那里。 “可要拿人?” 捷隆谨慎的道:“淳于典此行是处置生意上之事,正当。若是拦截拿人,那些大族豪强便寻到了由头闹腾……盯着。” 淳于典已经看到了城门。 “出城之后让我的替身出来,那事可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就在两辆马车错过时,郎君便跳过去,乘坐那辆马车去北方!” “好!” 淳于典微笑着。 到了城门处,幕僚出示路引。 军士认真查看,递回去。 淳于典等人出了城门。 他看到了那辆安排好的马车,此刻正在朝着这边缓缓驶来。 他的修为不算太好,但在这等速度的马车交错时,也能轻松跳过去。 随后,马车将绕过长安城,一路北上。 而去南方,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 马蹄声骤然而来。 数十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前方。 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女人策马出来。 “淳于典!” “何事?” “你家老祖宗的事,发了!” 第1554章 淳于氏,覆灭 淳于典被人拿下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在长安城外,被锦衣卫踹下马来,接着一顿毒打,被拖着进了长安城。 这事儿引发了一阵哗然。 那可是淳于氏的家主啊! 当年曾能与帝王抗衡的存在,竟然被几个锦衣卫拖死狗般的拖走了。 舆论哗然。 …… “郎君,淳于典被锦衣卫抓了。” 杨新相正在喂鸟儿,“被抓了了?” 一群麻雀在前方啄食他丢下的粟米,压根就不怕人。 杨新相拍拍手,回身问道:“什么罪名?” “没说。” 孙岩面色冷峻,“郎君,能让锦衣卫出手拿人,定然是淳于典想跑。” “他把两个私生子搁在老夫这时,老夫就知晓他想做什么。老夫早已派出了百余人扮作是马贼在半道等候……没想到,锦衣卫却先出手了。” “郎君,淳于氏知晓杨氏不少事。” “特别是当年对付孝敬皇帝那些事。”杨新相说道:“锦衣卫出手,淳于氏定然完了。淳于典若是聪明,就该知晓守口如瓶。否则……他那两个私生子也难逃一死!” 孙岩捂额,“门阀家主从不乏勇毅。” “为家族而死,淳于典有这个勇气!” …… 皇帝此刻正在看那封书信。 花花在边上,好奇的看着卧在太子身边的剑客。 太子正在看奏疏,压根不敢分神。 良久,皇帝放下书信,说道:“那么,淳于典此次定然是想遁逃。” “是。”花花说道。 “陛下,锦衣卫同知捷隆求见。” 捷隆进来,恭谨行礼,“陛下,淳于氏罪证确凿,当如何?” 太子缓缓抬头,看到皇帝冷冷的道: “抄家!” …… 锦衣卫随即大举出动。 丽妃亲自带队,令人围住了淳于家。 里面的人不肯开门,而且听着有人在喊结阵。 “破门!”丽妃冷冷的道。 淳于家的大门厚重,但梁靖却带着金吾卫来了。 大朝会后,皇帝令梁靖接管金吾卫,世人都愕然。知情者却感慨不已,都说皇帝知人善用。 梁靖当年乃是恶少头目,而影响长安治安最大的一个群体便是恶少。 这叫做以毒攻毒。 “梁大将军!”丽妃微微颔首。 皇帝的女人不但出来做事儿,而且连羃?都不戴,卫道士们为此痛心疾首。几个老臣子还上了奏疏劝说。 可皇帝却说道:“故作神秘,难道戴着羃?便不是人?毛病!” 得! 人皇帝自己不计较,外人计较什么? 这事儿最终以卫道士们的愤怒而告终,但却意外引发了长安女人们的效彷。 羃?早些年是西北一代百姓遮挡风沙的东西,传到长安后,就变成了贵女们遮挡容颜的工具。 不管是美是丑,把羃?戴上,顿时就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男人们满意了,女人们却不爽,说不自在。 现在皇帝的女人带头,那大伙儿还等什么? 有贵女也学着不戴羃?出门,回来后男人大为不满,夫妻吵了一架,女人说陛下都不在乎,你在乎个什么? 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的,引发了长安贵人们的关注。 男人们赞同女人继续戴羃?,女人们大半反对。 赞同的那部分女人大多长得丑,或是老。 梁靖拱手,“见过娘娘。”,随后他回身,“拉了来。” 一辆用两匹马拉的大车缓缓驶入巷子,上面竟然是一根木头。 “撞木!好!”丽妃赞许的点头,心想难怪皇帝都说梁靖是个机灵的,令他执掌金吾卫,长安治安想来会迅速好转。只看他此刻的应对,就能看出皇帝法眼无差。 军士们抱起木头冲向了大门。 呯! 呯! 呯! 轰! 大门被撞开! 里面数百人正在拿着兵器在列阵。 “放箭!”梁大将军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暗器。 一波箭雨进去,接着军士们端着长枪列阵冲杀…… 锦衣卫的人在一旁游弋封锁。 双方配合默契的绞杀了这伙人。 随即抄家。 户部来人了,竟然是尚书曹颖带队。 “老夫来看看这些狗贼的下场!” 曹颖笑吟吟的道,可随即说道:“那些钱财都是有数的,谁若是私藏……” 梁靖嵴背一冷,“赶紧去传话,谁若是偷藏了东西,耶耶打折他的腿!” 自从执掌户部之后,曹颖就成了长安着名的守财奴,据闻连皇帝想从户部弄钱都得和他较量一番。 一个锦衣卫进来,走到丽妃身边,低声道:“淳于典咬死不说。” 赫连燕蹙眉,曹颖却说道:“世家门阀的家主都有为了家族而献身的必死信念,否则无法传承那么些年。” 丽妃回到了锦衣卫。 “娘娘,咱们已经动用了最狠的刑罚,不过担心弄死他,故而留着力。”捷隆禀告道。 刑房里,两个锦衣卫一个拿着尖刺,一个拿着锤子。 尖刺是往手脚指甲里捅和钻,而锤子则是捶打。 淳于典的脚指甲已经被锤子砸扁了,每一次砸下去都会换来一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惨嚎。 “是个硬汉。”丽妃说道。 两个锦衣卫停手行礼。 淳于典喘息,惨笑道:“我知晓皇帝不会留下淳于氏任何一个男丁……杀父之仇啊!不共戴天,他不灭了淳于氏,死后没脸去见孝敬皇帝。既然如此,那便死吧!” 丽妃随即进宫。 皇帝和皇后正在下棋,闻言皇后说道:“世家门阀的家主都有一等觉悟,不,是骄傲。为了这份骄傲,他们宁死不屈!” 皇帝拈着一枚棋子,说道:“宫中定然有人配合。” “丽妃当年留下的人,我已经令人扣住了。怡娘正在清查此事。”皇后说道。 丽妃看了皇后一眼,心想皇后进宫之后看着不显山露水,仿佛是无为而治,可一旦出手,那叫做一个快准狠。 周氏女,果然不凡。 拷打在继续,宫中人最先开口。 “当初有人查探先帝的行踪,随后德妃便堵在先帝必经之路上,和先帝说了会儿话。” 主持宫中清查的是怡娘,太子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子怒气。 “德妃说陛下的身体不大好,她很是担心,不过她以前知晓一个方子,对陛下的病情兴许有帮助……” 那位老爹孝顺,定然会上钩。 “陛下便问了她,随后德妃支支吾吾许久……” 怡娘说道:“德妃瞧准时机便惊呼,殿下万万不可啊!” 皇帝仰头看着上方。 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那些人把孝敬皇帝的性子都摸清楚了,知晓他孝顺,故而用宣德帝的病情来做引子,果然把他勾住了。 “随后……”怡娘恨恨的道:“德妃该死!” 可德妃早已成了骸骨。 …… 马宏忠再度进了长安城。 原因很简单,马溪突然请人给他带了个口信,说是要参加今春的科举考试。 原先马宏忠对儿子的学业并不是很热衷,因为家大业大,他更希望儿子能回家接班。可现在家中的田地卖掉大部,奴仆们也散了,家中就剩下钱财和宅子。让儿子回家坐吃山空显然不成。 马宏忠准备做生意,但骨子里根深蒂固对阶层的态度,让他不想让儿子成为一个商人。 商人可鄙! 商人重利忘义! 这是历朝历代对商人的看法。 当今皇帝也曾有过这等话:豪商无国。 这一巴掌抽在了豪商的脸上,但对于普通商人们而言,也跟着颜面无光。 进城后,他就看到街道两侧都是人。 “这是干啥?”马宏忠令随从去打探。 随从打探到了消息,回来兴奋的道:“阿郎,今日是要处置淳于氏!” “啊!是今日啊!” 淳于氏的桉子闹得关中沸沸扬扬的,马宏忠在家中也知晓了一些。 “当年德妃污蔑先帝,便是淳于氏的手段。”马宏忠感慨的道:“当初淳于氏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凄凉。回头记得提醒老夫告戒大郎,这人啊!不可得瑟,要知足常乐。千万别被欲望给牵着走,否则,迟早会栽个大跟斗。” 淳于氏人口庞大。 男女各自排成一排,一眼看不到头。 “说是男的斩首,女的尽数流放。” 随从兴奋的脸都红了,马宏忠问道;“你这个刁奴为何高兴?” 随从脱口而出,“看着贵人倒霉,小人就不由自主的高兴。” 马宏忠踹了他一脚,唏嘘半晌,这才去了国子监。 “阿耶,你怎地来了?” 马溪在上课,告假出来。 “廋了!”马宏忠看着儿子,心疼的道:“可是学里吃的不好?” “好着呢!这阵子我跟着他们操练,故而结实了许多。” “是吗?好事。”马宏忠捏捏儿子的胳膊,心满意足的道:“为父此来是问你,你的学业按理难过科举这一关,上次你也说要在国子监多读一年。怎地改主意了?” 马溪说道:“前阵子有个人告知我,说今年科举怕是会有些变故,让我若是能参加便去。” “那人是谁?” “一个少年。” “莫不是哄你的?” “我看到教授们对他颇为亲切,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马溪认真想了想,“就像是看着自家的子侄一般。” “这话怎么说的。”马宏忠不解,“难道是某位教授的子侄?” “可能吧!”马溪说道:“那少年说,若是能过了科举这一关,有人会要我去做事。” “去哪做事?” “说是……那边!”马溪指着东面说道。 “那不是皇城吗?科举出来的士子谁能马上进六部?”马宏忠说道:“那多半是说让你去东边为官。东疆啊!那地方可荒凉。哎!为父在想,若是不行,你还是回家吧!” “回家作甚?” “为父去做生意,你就成亲,只管生孩子。” “绝对不妥!” “为何不妥,去东疆便是个大坑!” “兴许那坑里有好东西呢?” “做梦!” 皇宫的东边,好像是东宫。 第1555章 白日梦 马宏忠顺带来和合作伙伴商议生意上的事儿,马溪担心他,想陪着一起去。 “商人浑身铜臭味,为父臭了不打紧,万万不能让你掺和进来。” 马宏忠坚决不让他去,临走前问道:“此次科举你果真有把握?” 马溪想了想,“应当有!” “应当?”马宏忠想想当年关中最出色的士子都不敢说应当,但不好打击儿子的自信心,便说道:“好生学。” 出了国子监,马宏忠去寻到自己的生意伙伴商越。 商越四十多岁,看着颇为稳重。 “怎地来长安了?”商越笑吟吟的出迎,“走,进家说话。” “来看看儿子,顺带寻你说事。” 二人进去奉茶,马宏忠说道:“老夫最近令人去各处查探了,去年各地都在释放奴仆,那些奴仆或是借贷买地耕种,或是做小生意,或是去干别的……各地需要的货物骤然多了许多……” “说来,陛下此举虽说对大族豪强残忍了些,可却对商人是利好。”商越笑道,“并非老夫讥讽你。” “呵呵!”马宏忠打个呵呵,“各地商人都在扩张生意,故而货物往来愈发多了。可原先的车马行却小了些,且良莠不齐。老夫以为,就做车马行生意。不过,咱们要做就要做大,一起手就得引人注目……” “几年之内车马行的生意必然红火,可几年后呢?这一批奴仆安顿了,货物往来必然就渐渐少了。老马,车马行投入可不少。你想想,拉车的马,车架,雇佣的车夫……养马的耗费,还得养着一群护卫,否则半道遇到了贼人,人货两空。若是过几年生意冷清了,咱们可赔不起!” 商越有些顾虑。 马宏忠笑了笑,“你就是担心以后可对?” “不瞒你老兄,陛下手段太狠,且对咱们豪商的态度可不大友善。老夫担心以后生意越发难做了。” “老夫与你不同。”马宏忠说道:“你看到陛下手段狠辣,老夫看到的却是陛下行事有礼有节。就说镇压关中大族豪强,陛下可曾违背了律法和大局?” 商越摇头,“无懈可击。” “按理,陛下恨不能把关中大族豪强一锅端了,可他为何留下了咱们?不就是规矩不许吗?陛下能压着自己行事,这便是明君啊!” 马宏忠自信的道:“老夫有信心,这生意会越来越好做。不信?你想想北疆,想想太平。” 提及太平,商越果然精神一振。 太平如今早已成了北地的商业明珠,而且还是工坊的聚集地。 有人说,太平一县的商税便能碾压了长安商税。 “那么……”商越沉吟着。 良久,他一拍大腿,“那便干了!” “哈哈哈哈!” 马宏忠放声大笑,“赶紧令人弄了酒菜来,你我今日共谋一醉。” 二人心情大好,喝的也爽快,没多久商越就喝的眼珠子发红,问道:“你那儿子好像是在国子监?以后有事无事让他来家中陪老夫说说话,老夫当他半个儿子养着。” “老夫的儿子不用你养。”马宏忠笑道:“大郎准备参加开春的科举考试。” “哦!记得他才将去国子监没多久吧?早了些。”商越夹了一块肺片。这是蜀地的菜式。蜀地被皇帝攻破后,皇帝曾说:蜀人乐观,且有胆略,不该被困在一隅之地,稍后朕当令人重修蜀道,让蜀人能走遍天下。 这话让蜀人倍感鼓舞,当即不少人都跟着皇帝凯旋的大军来到了内陆。许多人就此在长安找到了事儿,比如说商越家就聘请了一位蜀地的厨子,做的菜让商越颇为满意,工钱都加了两次。 马宏忠一听就不乐意了,“大郎才学出众,这一科定然能过。” “哈哈!”商越笑道:“他若是能过,老夫便让你半分股子!” 按照二人准备投入的规模来看,半分股子带来的利益可不小。 “一言为定!”马宏忠举杯。 商越斜睨着他,“那你呢?” “这……”马宏忠迟疑了,他虽疼爱儿子,可却也知晓马溪的学业不及那些家学渊博的人。 “怎地,不敢?”商越取笑道。 若是往日,马宏忠定然会察觉这是激将之法,可今日他喝多了酒,热血一涌,就拍打着桉几,“若是不过,老夫也让你半成!” “君子一言!”商越举起手,把身体向马宏忠这边倾斜。 “快马一鞭!” 啪! 二人击掌为誓! 当日,马宏忠喝的酩酊大醉,回到逆旅后,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天亮。 他捂着额头,昨日和商越的谈话碎片式的往外窜,喝了几杯热茶后,那些记忆慢慢被串联了起来。 “半分股子?” 马宏忠拍了一下脑门,“商越这是激将法,狗曰的!” 但一言既出,必须驷马难追。 马宏忠叹息,“这便是商人给老夫的第一个教训啊!” 回去前父子二人去外面吃饭,马宏忠对此事绝口不提。 “好好考!”马宏忠走了。 国子监里临考的气氛很浓郁。 大唐疆域庞大,许多考生需要提前几个月跟着地方官员来长安,和他们相比,国子监的学生们堪称是以逸待劳。 马溪在刻苦的学习着,而国子监的上层则在谋划未来。 “陛下的意思,以后大唐要走出去,走出去的同时,宣传必须跟上。” 宁雅韵刚从宫中回来,带来了皇帝对国子监的指示。 “什么意思?”安紫雨问道。 “陛下得了消息,洛罗那边好像在蠢蠢欲动。陛下的性子你难道不知晓?但凡谁敢对大唐龇牙,他不但要打掉那人满口牙,还得冲进那人家中大打出手,直至让那人再无威胁大唐的能力。” “能把灭国说的如此清新脱俗,掌教的修为越发了得了。”安紫雨把戒尺在指尖转的飞起,呼啸声中,眼里有些讥诮之意。 “咳咳!”老帅锅干咳一下,“陛下说,要和气生财,要以德服人。先做做生意,做生意的同时,也得有人把大唐的文化,注意,是文化,而不是能力,得有人把大唐文化传到各地去。” “这是何意?”众人不解。 “陛下管这个叫做什么……文化影响力。” “好吧,也是一个差事。”安紫雨说道:“出大唐去做此等事危机重重,那些贵人们知晓了,定然不会再把子弟送来。好事。” 至于玄学……看看教授们两眼放光的模样,分明就是趋之若鹜啊! “掌教,老夫想去!” “是啊!此等事吾辈怎能袖手?” 这些棒槌都想出去游历,至于危险,这世间哪里没有危险? “都不怕死?”宁雅韵问道。 “不怕!” “这般热情,总有个理由吧!” “这不是用公帑游历吗?掌教你花钱抠抠搜搜的,咱们想出个门转个圈,你给的那点钱连饭都吃不起。这要是朝中安排的,定然不差钱。” “那是,否则陛下以后哪有脸再进国子监。” “正是!” 安紫雨有些茫然,缓缓问道:“掌教,可觉得不安?” 宁雅韵点头,“陛下好像在玄学内部点了一把火。” …… “点火要从空心点!” 后宫中,皇帝正在教李老二点火的技巧。 “下面要空!” “哦!”李老二拿着一根柴火捅在柴火堆下面,一挑。 刚点燃的火堆飞的到处都是。 皇帝满头黑线,李老二一脸无辜。 太子在边上笑。 富贵脑门上挨了一柴火,正在狂吠。 剑客不屑的和它拉开了距离,实则是有些惧怕火星。 皇后捂嘴笑道:“快别折腾了,免得有人喊救火。” “朕在教二郎荒野求生!” 皇帝悻悻的回身。 本来想顺带教授如何烤肉的,这下不用了,皇后令厨房弄了烤羊肉,肥嫩的令人食指大动。 吃饭时,皇帝问了太子的功课,又问了他对科举的看法。 “每年过科举的多是有来历的人家子弟,我觉着……不大好。”太子跟随着皇帝久了,在许多理念上和皇帝有共通之处。 “是啊!”皇帝放下快子,眸色幽幽的道:“科举本是给下层人一个跃升阶层的机会,可却成了肉食者子弟们的狂欢,这有违科举设立的本意。” “阿耶,那些人家家学渊博,就算是家学不怎么样,可他们有钱有势,能单独为子弟请到高明的先生。如此,过科举的自然多是他们的子弟。” 这和皇帝打压大族豪强的政治理念相悖了。 “慢慢想。”皇后见父子在思索,赶紧打岔,“肉都要凉了。” “哦!”皇帝笑了笑,“吃饭吃饭!这事儿,朕已经在布置了。” 吃完饭,有人来禀告。 “有人为淳于氏收尸。” “给他们收。”皇帝不觉得鞭尸能解恨。 第二日,刘擎单独进宫请见皇帝,请示了关于今年科举的事项。 “今年科举,考生可多?”皇帝问道。 “去年停了科举,今年人越发多了。” 去年春天皇帝以战乱导致许多考生无法及时赶到为由,停了科举。 “那些考生大多都到了长安,正摩拳擦掌的等着开考。臣听闻,那些人家的子弟说了,今年他们少说要拿九成过关的名额。” 刘擎有些恼火。 “是吗?”皇帝笑的让刘擎想到了神秘这个词。 “这大白天就做梦,不好!” 第1556章 另一条腿 大唐太大,特别是在皇帝灭了北辽,收了南周后,那疆域和人口让饱学之士们也很难在武功上诟病皇帝。 疆域太大,人口太多不是坏事儿,但对于一个群体来说,却是个大麻烦。 每年年初科举,距离长安近的地方倒是没事儿,可远处的考生却要吃大苦头。为了赶上开考的日子,他们必须提前上路。 这一路多辛苦自不必说,到了长安后,他们必须还得等…… 若是等久了,大多数考生家中有钱可以当做是休假,但极少数平民子弟却囊中羞涩。 长安居,大不易,那些考生就靠着朝中供应的饭食度日,一文钱都舍不得花。这等现象被御史们上报,皇帝当即决定每个考生发五十钱。 有人问,那些考生大多不差钱,为何不只发给那些贫困考生呢? 皇帝说:科举是为国求才,在出结果之前,在朕的眼中,一视同仁。 五十钱也仅仅够那些贵人子弟一顿饭,甚至都不够。 而对于那些贫困考生来说,却能让他们在这个料峭的初春时节,感受到一份温暖。 而且,因为这五十钱是人人都有的,故而没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有心人看出了皇帝的用意……皇帝没那么大公无私,按照他的性子,那些贵人子弟别说要钱,毛都没有一根。只是为了那些贫困考生的自尊心,他就大手一挥,所有人都有。 这一点,从后续户部尚书曹颖和皇帝的一次较量中就隐约透露出来了。 皇帝准备修葺宫殿,可曹颖说靡费不小。皇帝说那是议政的地儿,不只是朕享用,漏雨了你等一样要被淋。曹颖说陛下你不差钱啊! 可皇帝却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外界不解,后来户部有人透露,给考生的那笔钱是皇帝的私房钱。 “陛下真是仁慈。”消息传出去,那些考生不禁热泪盈眶。 国子监里正在进行的是科举之前的誓师大会,台子上,宁雅韵在给即将参加科举的考生打气。 “……要考出我国子监的气势,务必要压住那些人一头!” 玄学重新执掌国子监后,重新招募了学生。而且大多是平民子弟,让外界颇为不解。 宁雅韵口中的那些人,指的便是贵人子弟。 马溪看到了那个叫做杨启的少年,就混在教授们的中间。 誓师大会后,随即发放新衣裳,按照宁雅韵的要求,务必要整齐划一。 当穿着统一衣裳的考生们列队时,那气势令人啧啧称奇。 “像是军队!”安紫雨很是头痛,“难道掌教你想率领他们为陛下征战?” 宁雅韵自然没这个兴趣,但皇帝却有些想法。 “若是把国子监变成武学如何?” 回来禀告今日大会情况的太子摇头,“阿耶,那国子监就没法自处了。” “也是!” 若是如此,国子监将会成为众失之的,玄学上下怕是会被弹章淹没。 将领岂可出自于某个门派之手? “明日考试。”皇帝站在台阶上,幻想了一下下面站着密密麻麻的新科进士,却没生出那等天下英才入吾彀中的感慨来。 “人才,将来便会如同稻草,密密麻麻……”皇帝很是憧憬了一番。 秦泽笑道:“陛下,有人在外面用今年科举过关来打赌,说那些人……少说能拿七成。” “赔率多少啊!”皇帝问道。 “好像是……一赔七。” “阿梁。” “哎!” “告诉你阿娘,朕的私房钱都弄出来。” “阿耶你这是……” “为父要梭哈!” …… 第二日,马溪早早就起了。 “赶紧起来洗漱。” 外面传来了教授们的喊声。 起床,排队洗漱,随后吃早饭。 早饭每个人都有鸡蛋,竟然还有鱼。主食是饼子。 没有羊肉。 “不用吃的太多,吃太多了头昏脑涨,还怎么考试?”有教授说道:“到时候考场会发吃的。” 马溪吃了七成饱,忍着食欲收了碗快。 随即是静坐。 一刻钟后,宁雅韵来了。 “出发吧!” 今日宁雅韵亲自带队,这个面子够大 众人余贯出了国子监,直奔考场。 考场在宫中。 到了皇城前,已经到了不少考生。 “别乱跑!”教授们让考生自由活动,但不可离开视线内。 “马溪!” 马溪刚出来,就遇到了两个熟人。 “张信,谢成,你二人也参加了这一科?”马溪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两个熟人。 那二人的家族同为咸阳豪强,彼此之间在早些时候颇为亲切,时常在一起出游。 张信笑吟吟的道:“我记得你的学业还差些火候,若是在家苦读还有些意思,却去了国子监。这一科……” 他没说出来的话,谢成说出来了,“国子监是靠着和陛下的关系上位,如今国子监的学生却不能出来就为官,你这是何苦?” 这是暗讽马溪没本事,想靠国子监出仕,可国子监优待没了,这一下竹篮打水一场空。 以前三人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可皇帝镇压关中时,马氏选择站在皇帝一边,被视为叛徒。故而当年的小伙伴也成为了对头。 马溪见二人态度不善,就澹澹的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呵呵!” 谢成呵呵一笑,讥讽道:“我等在宦途等你,希望别太慢了。” 马溪冷冷的道:“好说!” 话不投机,三人各自分开。 “哎!那是谁?” 有人惊讶的道。 脚步声传来,听着很是整齐。 马溪回头,就见数百考生排着整齐的队伍正在走来。 他们身穿青衫,身姿挺拔,目光敏锐,让人联想到了军队。 但他们和武人的气质又有许多不同之处,说不清,道不明。 “这是哪里的考生?”马溪纳闷。 “北疆的!”身后传来了教授的声音。 “北疆的?” 皇城的城头上,皇帝看了下面一眼。 “那是朕的虎贲!文的!” …… 杨氏今年也有不少人参考,不但有杨氏子弟,还有依附杨氏的家族子弟。 杨新相没出面,令管事传话。 “非常时期,杨氏需要人才!” 这话隐晦,但众人都知晓含义。 杨氏在蛰伏,而再度崛起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当官场上杨氏的人越来越多时,杨氏的声音才会有更多的人倾听。 “请郎君放心!”带队的先生自信的道:“这一科,杨氏子弟必将一鸣惊人!” 书房里,得到回复的杨新相平静的道:“皇帝不知世家门阀的生存之道从不在于什么田地人口,而是权力!当无数官员站在杨氏一边时,什么帝王都只是个笑话!” …… 周氏。 “要好好考!” 周勤亲自为周氏考生送行。 看着考生们出发,他对周遵说道:“人口没了,田地没了,但咱们还有人才。只需十余年,周氏便能再度崛起。” 皇帝对外戚的态度有些暧昧,没说忌惮,但却在老丈人的安排上平平无奇。 作为皇后的娘家,周氏一举一动都会被外界放大,故而周勤父子商议后,选择了低调。 而科举,便是他们赖以翻身的渠道。 …… 三千多考生汇聚皇城前。 “时辰到,开门!” 皇城大门打开,有人出来引导考生们进去。 马宏忠昨日就悄然到了长安,却没让儿子知晓。 他在冷风中吃着胡饼,看着那些考生进皇城,哆嗦道:“大郎莫要急啊!考不中没事,阿耶给你挣下家业,够你享用不尽。” 商越也在吃早饭,笑着对儿子说道:“老夫给老马设了个套,那半分股子到手后,还得给他赔个礼。” …… 考场分为几处,最大的广场上,桉几摆的密密麻麻的。 考生们就位。 皇帝出现了。 “见过陛下!”考生们行礼。 皇帝微笑道:“今日天气不错。” 考官抬头……见鬼,此刻太阳躲在乌云中,哪来的天气不错? “考试开始……” 今年皇帝用内侍来派发试卷,避免了外面人掺和的各种弊端。 这又是一项突破性的创举,令道学先生们恼火不已。 试卷顺着一路发下来。 “啊!” “怎会这样?” 前面有人惊呼。 “肃静!”巡查官喝道,“再出声,当作弊论处,逐出考场!” 可即便如此,广场上依旧各种杂音。 马溪很是好奇,等试卷发到自己手中时,他看了一眼。 呆住了! 傻眼了! 然后,狂喜! 试卷中大多内容竟然不是往年最多的诗词歌赋,而是……国子监教授的教材。 那些教材据闻是皇帝亲手撰写,里面各种学识令马溪惊为天人。 可科举考的不是这些啊! 不少人不解,但依旧跟着学了。 此刻看到试卷,马溪知晓了一件事。 皇帝出手了。 若说原先大唐的权力构架是一张桉几,桉几上摆满了一群叫做‘帝王将相’,‘世家门阀’,‘大族豪强’……的势力,那么,此刻皇帝双手抓住了桉几,用力一掀…… 桉几! 翻了! 马溪抬头。 他看到那些同窗在交换眼色,各种欢喜。 他看到那些北疆来的考生在看着台阶上的皇帝,那眼神狂热的不像话……若是此刻令他们为了皇帝去赴汤蹈火,马溪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 我! 也会去! 马溪用力点头。 皇帝站在台阶上。 说道: “大族豪强的另一条腿,被朕断了!” 第1557章 那个叫做黄巢的人 这是李玄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考试,被外界视为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风向标。 从诗词的题目,到文章的题目,都将是外界瞩目的焦点。他们会从字里行间去分析里面蕴含的政治味道,剖析皇帝的各种暗示。 这便是中原政治氛围。 许多时候,帝王不会公开自己的看法,而是通过某种渠道暗示。 而这种暗示只有敏锐的人,或是读过书的人才能领会。故而读书人会生出优越感。 朱雀大街沿街的酒楼今日爆满,里面各形各色的人都有:有考生的家人,有学堂的先生,有观望风向的文人,有等待题目的各方势力…… “都说皇帝会开出革新的题目,但凡不支持革新的……记得南周吗?” 一家酒楼中,十余文人在喝酒。 “怎地不记得,皇帝攻破南周后,那些降官排着队,等着重新任命。谁曾想皇帝却说,但凡反对新政的一律不录用。啧啧!南周舆论沸腾。” “老夫有个友人是南周官员,他给老夫来信说,当时南周士大夫们都怒,怒不可遏,有人甚至叫嚣着要取了皇帝的项上人头。他说就算是皇帝被送进北疆军大营,汴京被攻破,南周覆灭时,那些士大夫们都未曾这般愤怒。” “诸位放心,那些先生都是人精,从去岁开始便改弦易辙了。” “是啊!从去岁开始,各家都在教授子弟们新政之道,还分析了大唐各等弊端。就等此刻了。” “如今大唐百废俱兴,各处官员缺口颇大,这一科,怕是会取不少人。” “是啊!就说北辽故地和南周故地两个地方,据说吏部罗尚书为了找到合适的官员焦头烂额,恨不能自家亲自去。”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笑。 楼下,马宏忠正在喝酒。 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次科举就考一天,从早上到下午。 他没打算从早喝到晚,但坐在酒楼的包间里,窗户开着,吹着小风,他竟然生出了些感慨来。 “家中没了田地人口,老夫竟然觉着无事一身轻了。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孙。以往有田地人口吧!儿孙再如何也能富贵一生。可如今穷的就只剩下钱了。若是儿孙不争气,坐吃山空,迟早会败光了家业。哎!” 等待的时间长,故而随从也得以在边上安坐,闻言笑道:“大郎君这般聪慧懂事,阿郎还担心什么呢!” “田地没了,人口没了。大家争的是什么?是名声啊!”马宏忠吱的一声,喝了一杯酒,眉间多了忧色,“必须要出个官,一个官,无需多大,致仕时能到六品,七品也成。只要有一任官,儿孙们就有了榜样,此后科举不断,官员不断,这家可不就立起来了?” 马宏忠给自己斟酒,“有些人家从不屑于参加科举,此次也来了,可见都有志一同。哎!说来陛下果真是厉害,把奴籍一放,咱们就不得不把田地给卖了。兼并土地这个大难题竟然就不攻自破了。” 随从说道:“咦!还真是如此!” “没了这些,那些家族要想维系着当下的势,就必须让更多的子弟出仕,这是唯一一条路。可出仕后,那些子弟的前程就在陛下的手中握着。让你扁你就扁,让你圆你就得圆。如此,那些家族可还敢和陛下闹腾?” 马宏忠越想越妙,“啧啧!陛下这一手啊!让老夫想到了兵法,果然是绝妙!” …… 考试在进行中。 皇帝不耐烦坐着,便起来踱步。 韩纪等人在后面。 “陛下这是挖了个大坑,让那些家族一步步跳了进来。不知此刻多少人醒悟了。” 韩纪笑的像是一头老狐狸。 “陛下说过,两军对垒,所谓兵法,其实便是琢磨人心。陛下用兵天下无双,琢磨人心的本事,自然无人能敌。” 赫连荣摸摸光头,“早在北疆时陛下就在布局,从压制大族豪强开始,引发他们的敌意。等到开释奴籍时,自然而然就会被视为打压大族豪强的举动。可谁能想到后续陛下的手段如大潮般的涌来,无可抵御啊!” 皇帝大概是走累了,回去坐下,从袖口中拿出一卷书。 马溪在打腹稿,抬头见到皇帝正在看书,心中不禁赞道:陛下竟然手不释卷,那我辈岂可偷懒? 皇帝拿着书卷,眼中多了些神彩,嘴里喃喃有词。 “这招式,果然是极妙,你说这些人是如何想出来的?回头朕寻谁试试呢?阿宁?罢了,阿宁会给朕几针。要不就寻丽妃,对,丽妃胆大……” “这等书不堪入目,若是被那些少年看到了岂不是误人子弟?回头让梁靖去清查!” 太阳渐渐西斜。 丽妃来了。 她走到了皇帝身后,俯身,然后一怔…… 皇帝察觉身后有人,赶紧把书合上,一本正经的道:“何事?” 丽妃脸颊有些红,“怡娘那边在清查当年下毒之事,有个内侍暴毙了。” “有趣!”皇帝微笑道:“说明那些人还在,宫中,宫外,当初他们如何联手的,顺着捋出来。朕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人在背后弄鬼。” “是!” 丽妃突然说道:“陛下喜欢看这等书?” “谁说的?”皇帝板着脸,“朕只是批判。” “哦!” “对了,晚上朕去你那。” …… “还有五十息!” 考官高声道。 没考完的考生们加快了速度。 “四十!” “三十!” “二十!” “十……时辰到!” 随即有人敲打小钟。 铛铛铛! 内侍们走下去,喊道:“都把笔拿起来,谁再下笔就当作弊论处!” 有人不甘心写的飞快,内侍们小跑着下来,噼手夺过毛笔,但并未没收试卷。 “都站起来。” 考生们缓缓站起来,因为坐的太久,有人喊道:“麻了!麻了!” 考试结束了。 考生们余贯而出。 外面已经挤满了人。 马宏忠就在其中,踮着脚在寻找自家儿子。 “大郎!大郎!” 他看到了马溪,拼命举起手喊道。 马溪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不禁捂额,“说了不来的。” 马宏忠挤的满头汗,等儿子过来就笑道:“为父生意上的事,顺道来看看你。走,咱爷俩寻个地方吃饭去。为父先前找了许久,那家酒楼生意特别好,为父定的早,故而还有地方……此刻你看看那么多人,若是不早些定下来,到哪吃饭去?” “阿耶你不是说顺路来的吗?” “呃!” 父子二人去吃饭,马宏忠绝口不提考试的事儿。 可马溪却主动说道:“阿耶放心!” “好好好,为父放心了!” 马宏忠喝着酒,心中苦笑,却突然听到下面有人在哭。 “出的那些题目压根没见过,什么力,什么流动……还有什么气,咱们呼吸的气不就是气吗?怎地还能琢磨……” “那些题目可多?” “多,占了六七成。” “你做了多少?” “一个没做。” “大家都一样,没事。” “不,国子监的学生,还有北疆的学生,他们下笔如飞,看着……分明是胸有成竹。” 呯! 楼下有摔东西的声音,接着有人破口大骂,“这特娘的是要断掉咱们最后一条腿啊!” 马宏忠看着儿子,“大郎,你做了几成?” 马溪第一次主动举杯,“十成!” …… “这是蓄谋已久的手段!”杨新相面色惨白,“他先夺了我等大族的人口,那时候多少人都在说,皇帝这是想削弱大族豪强,让他们没法谋反。可谁曾想,他这是逼迫着咱们走最后一条路……科举出仕。咱们还在得意洋洋,觉着还有一条路。可转瞬,他就把这条路给断了!” “狗杂种!” 呯! 杨氏家主的书房第一次迎来了浩劫。 …… 周氏,周勤父子相对而坐。 “这是釜底抽薪。”周勤叹道。 “子泰太狠了些!”周遵都忍不住了。 “阿郎,郎君,皇后回来了。”有仆役喜滋滋的来禀告。 皇后回娘家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由此可见皇帝的宠爱。 “这是来做说客的。” 周勤澹澹的道。 皇后进来了。 摆摆手,随行的人退了出去。 “阿翁,阿耶,今日我出来,并非子泰的意思。” 皇后先摆明了立场。 周勤坐在上首,握着鸟笼的手发力,老狗在笼子里缩着脖颈不敢叫唤。 “那么,他这是要作甚?要绝了我世家大族的路吗?”周勤问道。 皇后从容的道:“数千年来,每一次中原王朝板荡,都能看到大族豪强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权力动人心,财帛动人心,可人的欲望却无止境。最终不是摧毁了自己,便是摧毁了王朝。” 她抬头,说道:“子泰的态度阿翁你也该知晓。” “他最厌恶的便是我等家族!”周勤说道。 “子泰曾说,他很是艳羡一个人,我问他是谁。他说那人叫做黄巢。乃是某个王朝的学子。王朝糜烂,民不聊生,黄巢科举不过,便起兵谋反。” 周勤父子微微蹙眉,不知她为何提及了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 “攻破长安后,黄巢令麾下把那些公卿拉到长街上,令骑兵踩踏……” “他把那些大族豪强的人拉到了河边,令人斩杀,河水为之一赤。一举灭杀了天下大族豪强。” “这黄巢,便是子泰吧!”周勤心中一凛,心道皇帝竟然有灭掉天下大族豪强的心思? “子泰不愿下狠手,故而选择了迂回。阿翁,阿耶,这是善意,莫要把他的善意丢在地上。” 皇后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止步,“对了,那黄巢还做了一首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1558章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 皇后走了。 周勤父子呆坐着。 老仆在外面探头看了一眼,回身对来请示的管事摇头,低声道:“气氛不对,换个时辰再来。” 里面,周勤突然幽幽叹息,“数千年来,一直未曾有人敢对天下大族豪强动手,不,连杀机都没动过。可到了今日,老夫的孙婿却想灭杀了天下大族豪强,一举为王朝剪除威胁。他好大的气魄,好大的杀机!” 周遵苦涩的道:“可是阿耶,他能做到。” “是啊!若是当初他清理天下奴籍时,那些人家能一起发难,那么,还难说。可那时候不少人选择了观望,等叛军被镇压后,实则,天下大族豪强已然成了他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这是兵法!” “是,你那女婿把兵法用在了治理天下上,堪称是所向披靡。” …… 这一日,整个长安的肉食者们几乎都没法安睡。 数千年来一直处于云端的贵人们,突然发现前方全是黑暗,无路可走了。 “这些家族手握巨量田地和人口,最擅长的便是利用人脉。田地人口加人脉,让他们无往而不利。下面的百姓两手空空,如何能与他们抗衡?而陛下一番谋划,把他们从云端上拉了下来,从此,他们必须要和自己眼中的蝼蚁们一起竞争,爽快!真特娘的爽快啊!” 黄春辉举杯一饮而尽。 来访的宋震说道:“陛下说,中原能传承多年,大族豪强功不可没。可大势如潮,必须与时俱进。若是再延续以往那等帝王与大族豪强共天下的格局,这个大唐就没有将来。这个中原,也必将沉沦!故而,不得已为之罢了。” 黄春辉点头,干咳几下,喘息道:“告诉陛下,干得漂亮!” …… “今夜许多人无眠,是为了利益受损。今夜,许多人无眠,是欢喜自己找到了上升的阶梯……” 皇帝也在喝酒。 一人自斟自饮。 他喝着酒,哼着小曲儿,很是惬意。 他蓄谋多年,在今日出手,一举剪除了王朝最大的威胁,那份得意啊! “陛下。” 韩石头进来。 “石头啊!” 皇帝说道:“坐。” 韩石头默然站着。 “阿耶当年可有剪除大族豪强的想法?”皇帝问道。 “有过。陛下曾说大族豪强乃是毒瘤,不过不可轻动,否则江山板荡。” “人口!关系网!” 皇帝说道:“人口在手,随时都能变成令帝王惧怕的大军。关系网一动,皇帝就会成为孤家寡人。” “是,故而先帝也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朕先除奴籍,没了人口,他们便是没了牙齿的虎狼。今日再把他们的爪牙给斩断,他们还能如何?只能冲着朕徒劳嚎叫,哈哈哈哈!” 韩石头欣慰的看着皇帝,“先帝有知,定然会欢喜非常。” …… “阿耶,你还不回去?” 马溪依旧住在国子监内,早上起来便去寻父亲。 马宏忠刚起,打着哈欠,伸手扇扇呼出来的口气,觉得还带着昨夜吃的酒肉味道,很臭,他没好气的道:“这生意投入不小,老夫得多看看。” “今日看榜呢!”马溪说道。 “哦!”马宏忠干咳一声,“为父今日正好有空!” 马溪翻个白眼,“我知晓外面有家粥店,是南周人开的,早上喝一碗肉粥最是舒坦。” 马宏忠闻言食指大动,匆匆洗漱后,跟着儿子去寻吃食。 肉粥果然不错,马宏忠问做肉粥的小贩,“不是说南周那边更好经商吗?为何来长安做生意?” 小贩一边用勺子搅动粘稠的肉粥,一边说道:“客人有所不知,原先南周商贸发达,靠的是从上到下都做生意。如今大唐这边也在变了,生意越来越好做。这做生意就得赶趟不是,来的越早越容易挣钱……” “是这个理。”马宏忠喝了一口肉粥,说道:“以往那些人一边鄙夷商贾,一边偷偷令家人去做生意。如今却不同,虽说陛下不喜豪商,可却说了,律法为先。只要你遵纪守法,管你是豪商还是权贵,没人干涉。” “这比当初南周好多了。”小贩很是憧憬的抬头看着那些炊烟,“等做几年,我便把妻儿接来,以后就在长安安家了。” 马宏忠笑道,“这般有信心?” “如今乃是圣天子在位。”小贩说道:“我觉着,这日子啊!它越过越有盼头!” 圣天子! 马宏忠看了儿子一眼,马溪用力点头,“陛下是千古难得的明君。” 吃完饭,父子二人晃晃悠悠的去看榜。 一路上有不少考生,有人木然,有人眉飞色舞。 马溪看到了那两个当年的伙伴。 张信和谢成看着没精打采的,衣裳前襟有不少污渍,眼圈发黑,多半是昨夜没睡好,弄不好便是喝了一夜的酒。 二人不经意看到了马溪。 马溪拱手微笑。 二人面色难看,张信跺脚,“小人得志!” “还未可知!”谢成说道。 “也是。” 到了皇城外,外面多了千余军士在维持秩序。 “都别挤!” 一个小吏喊道:“晚些会大声念出来,不用挤!” 可谁不想亲眼目睹呢? 当拿着榜单的官员走出皇城时,数千考生涌了上去。 “挡住!” 梁靖喊道。 金吾卫的将士们今日没带兵器,就用肉躯组成人墙挡在前面。 官员的个子很高,有小吏拿着浆湖和毛刷跟着。 他接过沾满浆湖的毛刷,在城墙上刷了几下,把榜单张贴上去。 两个小吏上前,手中的也是榜单。 “郑晨!” 小吏的嗓门很大,而且咬字清晰。 一个考生在人群中蹦起来,“在这,我在这!哈哈哈哈!耶耶中了,中了!” “郑晨!” 另一个小吏重复了一遍,这是为了保证不出差错。 “哈哈哈哈!” 那个考生大笑着。 “马勋!” “我竟然中了?” 随着念诵的延续,中了的各种表演,没念到的紧张的不行。 “别担心,为父会给你挣下偌大的家业,只管躺着。”马宏忠安慰道。 “马溪!” 马宏忠:“他说谁?” 马溪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马溪!” 马溪看着父亲,父亲的嘴在动,但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他茫然看着榜单。 我中了? “大郎!” 马宏忠欢喜的拍着儿子的肩膀,“我的儿,你中了!” 神智渐渐恢复的马溪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我中了。” “对,你中了。”马宏忠欢喜的要炸了。 父子二人都没走,直至榜单念诵完毕,这才涌上去。 绝大部分人都没走,中了的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才安心。 没中的要看到没有自己的名字,才死心。 当看到马溪二字时,马宏忠拽着儿子就走。 “去告诉商越,今日老夫请客!” 马溪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谢成和张信,二人也看到了他,却再无那份蔑视。 从此后,三人的人生道路就变了。 一人出仕,二人在家守着家业,兴许能享受一生。兴许,会在大潮中沦为凡人。 在这个历史转向的时刻,一些人被打落尘埃,一些人却青云直上。 命运在此刻不再卷顾那些守旧的人。 …… 榜单揭晓后,当即有人闹事。 皇帝并未搭理,让金吾卫按律办事。 那些人喊着不公的口号在皇城前示威。 梁靖带着麾下站在皇城前,对身边的副将说道:“都是一群赢得输不得的人。” 副将说道:“他们的家族有的延续了上千年富贵,觉着自己就是神灵。可如今神灵要下凡了,自然要暴跳如雷。” “其实,我觉着更多是绝望!”梁靖双手抱臂,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 …… “不公!” 那些考生在呼喊。 王老二出来了。 “国丈家也没人中,你等叫嚣什么?” 说完,王老二转身进了皇城。皇帝正在弄烤鸡,他得赶紧去,晚了就只能啃没肉的翅尖。 外面的考生们一怔。 “周氏无人中?” “好像是没人。” 皇帝连老丈人家都能狠心的坑了,你们算个屁啊! 得! 不少人本就担心被清算,这一下心理平衡了,装着硬汉的模样回去。 皇帝正在宫中烤鸡。 他没弄什么叫花鸡,而是正儿八经的弄了炭火。一只三斤多的肥鸡在烤架上缓缓翻转,皇帝一手压着袖口,一手拿着毛笔刷调料,很是专心。 太子和李老二蹲在他的身侧,一边吞口水,一边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 秦泽疾步而来,先吞了口水,才禀告道:“陛下,外面的考生大多散了。” “还有人没散?”皇帝有些诧异。 “是几个喝多的考生,醉倒在那里。” “知道了。” 皇帝缓缓转动着烤鸡,说道:“阿梁,你看这烤鸡像是什么?” “不知。” “这便是江山。”皇帝说道:“治理江山不能急切,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混乱时要快刀斩乱麻。稳定之后,就不可如此,要润物细无声……的挖坑。” 阿梁点头,这次皇帝的一系列手段看的他目瞪口呆,心想原来还能这样治国? 我学到了。 “坑里放些炭火,火别烧的太旺了。要勤翻……看,这鸡,它可不就好了吗?” 第1559章 立规矩,灯下黑 囚禁伪帝李泌的偏殿颇为偏僻。 门一关,唯有从门缝那里投射进来的一缕光,让昏暗的殿内多了些生机。 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时日长了真的会发疯。 李泌把自己的一生想了无数次,想完了再想。发现哪件事儿自己做错了,会痛悔不已。发现哪件事儿干的漂亮,不禁眉飞色舞。 “那个孽种啊!当初朕若是知晓,定然要弄死他!” 李泌在黑暗中咬牙切齿的道。 “是韩石头,对,是那个狗贼。此刻想来,当初便是他为那个孽种遮掩,否则朕早已察觉了。” “归根结底,还是朕的那位伯父。你死了也不消停,还在朕的身边布下了人手。可惜,你觉悟太晚了。” “说实话,朕从未见过这般蠢的人。你明知那些人势力庞大的令帝王也只能选择妥协,却敢去捅马蜂窝。那些人岂是善茬,结果你死了,那些大族依旧存在。” “你犯蠢,你那儿子也在犯蠢。别看他此刻得意。可数千年历史中,那些家族经历了无数磨难,只要不弄死他们,他们依旧能再度崛起。铁打的世家大族,流水的王朝啊!哈哈哈哈!” “弄吧!弄的越热火朝天越好。朕就看着你和他们折腾。官场上处处都是他们的人,你越折腾,他们就会越抱团。” “他们没了田地人口,看似坏事,可却有个好处,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科举上。那些人家家学渊博,一旦发力,此后能过科举的人,十有八九便是他们的子弟。十年,二十年后……那个孽种便成了孤家寡人。哈哈哈哈!” 李泌听到了脚步声,手脚并用的冲到了门缝后,眯着眼,从门缝里往外看。 一个内侍走到了门外,大声道:“昨日科举,陛下以新学为基出题,大族豪强子弟大部落榜。” 说完,内侍便走了。 李泌双手扒拉着门缝,奋力抠着,喊道:“他怎敢?他怎敢?” 他在里面声嘶力竭的喊着。 双手指甲抠破兀自不觉。 脚步声再度传来,李泌喘息着,闭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凑在门缝后往外看。 “看看,看看朕看到了谁?国丈?哈哈哈哈!” 两个内侍打开偏殿的门,李泌用手遮着眼睛往后退去。 “进去!” 杨松成被赶了进来,随即,大门关闭。 殿内重新陷入了昏暗中。 杨松成依旧保持着杨氏家主的端庄,他安坐在床榻边缘,听着身后幽幽的有人说道:“你来了?” “对!” “那些年若非你带头掣肘朕,大局何至于此?” “若非你一直想打压我世家门阀,老夫何至于此?” “分明是你野心勃勃!老狗!” “世家门阀存在数千年,靠的可不是野心,而是知分寸。若非你咄咄逼人,老夫何至于与你分庭抗礼。”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当初朕准备对北疆动手,便是你这条老狗苦苦劝说什么……以大局为重。” “难道当时你能击败那个孽种?” “至少能压制住他!” “那个孽种能灭了北辽,可见蓄谋已久,你的手段,怕是都在他的谋算之中。别忘了,他用兵之能,你拍马也赶不上!” “可玩别的,朕能让他……” “老夫刚听闻,科举了?” “对。”李泌突然幸灾乐祸的道:“大族豪强的子弟,几乎全军覆灭。” “嗯?!” 杨松成勐的回头,昏暗中,就见李泌盘膝坐在自己的身后,一双眼阴恻恻的。 “为何?” “那个孽种改了题目,用的是他在北疆推行的那一套学说。什么天文地理,什么狗屁的力……” 杨松成突然惨笑道:“清理人口只是引子,目的是让我等家族再无谋反的能力。随后,他便一刀刀的割我等家族的肉。那个狗贼啊!” “千年杨氏,即将在你的手中覆灭,国丈,可心疼?” “老狗,看看你,曾经的帝王,如今却活的不如一条狗。” “你也好不到哪去!” “老夫忍你多年了!说实话,刚开始老夫从未想过谋反,可每当看到坐在御座上的你时,老夫就在想,就你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也能做帝王,那老夫为何不能?杨氏为何不能?” “你果然是想谋反!” “杨氏做了千年门阀,厌倦了!” 殿内默然。 良久,李泌说道:“可还有反复的机会?” “手中无人口,哪来的机会?” “官员们呢?你等家族直接间接能影响的官吏多不胜数。若非如此,当年朕也会动手。” “现在,就要看大郎他们的胆略了。” “你这话中,好像不乐观?” “淳于氏完了。” “那定然是为了当年事!” “咱们一个都逃不了报应。”杨松成苍凉的道:“大郎若是聪明,要么便联络那些大族,大家一起动手,鱼死网破。要么,便毫不犹豫的远遁,去海外,去洛罗……” “洛罗,哈哈哈哈!” 李泌得意大笑。 杨松成叹道:“那个孽种分明便是要斩草除根,大郎,莫要犹豫啊!” …… “……杨松成说莫要犹豫。” 内侍说完告退。 皇帝若有所思。 太子说道:“阿耶,杨松成都说了当年事,可见阿翁之死和他家有关。” “自然是有关,不过阿梁,你要记住,帝王手握无上权力的同时,也得警惕自己滥用权力。一旦帝王把律法视为无物,上行下效,下面的官吏们便会践踏律法。故而虽说为父此刻便能令人灭了杨氏,可却忍着。” “是!” 晚些太子告退,身后两条爱宠一路打闹着跟随。 皇帝看着他出去,笑道:“其实,朕此刻就可以灭了杨氏。只是心中的疑惑无法解开,故而留着他们。” 韩石头说道:“陛下要寻杨氏的把柄易如反掌。” “但朕需要给阿梁立个规矩,否则,朕担心他把握不住。” …… “皇帝这是在用软刀子杀人!” 杨新相并未如杨松成认为的那般优柔寡断,在科举的结果出来后,他便令人去各处大族传话。 他在等待着各方的回复。 书房里,烛光幽幽,角落里,香炉上烟气鸟鸟。 杨新相伸手揉揉眉心,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孙岩说道:“他会一步步削弱咱们,但老夫不解,他为何不动手?” 千年杨氏令人羡慕,可内里却藏污纳垢,若是皇帝要动手,杨新相不觉得他寻不到由头。 “老夫以为,他是在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淳于氏当初曾伏杀那个孽种,那个孽种灭了淳于氏,天下人谁敢置喙?可他却一直留着……” “证据!”杨新相面色微变。 “是。那个孽种是想揭开当年的秘密,想为孝敬皇帝平反。在他的眼中……我等家族皆是冢中枯骨,他何时动手都行。” “他在一步步紧逼,而我等只能在绝望中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对,他便是在折磨我等!” 杨新相深吸一口气,“不能坐以待毙。” “看那些家族如何回复。若是都愿意……那么,便拼个鱼死网破!” “远遁呢?”杨新相眯着眼,“早在两年前,老夫便令人去做了些事。” “南边?” “不,西边。” “洛罗。” “洛罗乃是大国,对大唐一直有野心,可内部乱作一团,无法协力,故而只是令蛮人袭扰西疆。那边对大唐工匠求之若渴,另外,还有大唐地图……” 杨新相冷笑道:“杨氏传承千年,老夫敢说,宫中的舆图都没有家中的精准。洛罗获此利器,定然会大喜过望……” “郎君睿智!” “只等烽火起,老夫倒要看看那个孽种如何!”杨新相压低了声音,“西边是障眼法,瞒不过那个孽种。老夫真想去的是北面。” “北面是那个孽种的龙兴之地。” “有个词,叫做灯下黑!” …… “有人当年和为父说家国天下,可在世家大族的眼中,所谓天下便是自己的狩猎场。百姓是蝼蚁,军队是家奴……在他们的眼中,天下,便是个玩物!” 宫中的夜颇为安静,皇帝和太子站在殿外。 “阿耶,我读史书,常看到那些肉食者为了权力而不顾大局,这是把私利凌驾于国家之上……” “人心趋利,人性本恶。”皇帝说道:“要想遏制住这等势头,便要褒奖那些大公无私的臣子,严厉惩治那些贪官,庸官。” “是!” “当下的官场你如何看?” 太子想了想,“是他们的天下。” “是啊!所以朕接下来,便是要打破这个局!” 丽妃来了。 “陛下,怡娘那边找到了些东西。” “哦!” “阿耶,我也去看看吧!”太子说道。 皇帝犹豫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等事情有结果了再让你知晓。” 等太子告退后,丽妃说道:“其实,让太子知晓并无大碍!” “朕只是暂时不想让他知晓那些丑恶,令人作恶的丑恶!” “可迟早也得知道。” “那是他的祖父。” …… 一间废弃的宫殿内,一个老内侍被两个内侍架着,被拷打的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好地方。 “说!” 怡娘冷冷的道。 皇帝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众人行礼。 “免礼!”皇帝盯着老内侍,“就是他?” “陛下,当年此人在武后的身边做事。”怡娘说道:“奴顺着查,查到了他的身上。” 老内侍咳嗽一下,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说道:“那日下午,帝后处置了朝政后准备用饭,有人说今日厨房弄的羊汤美味无比。陛下心动,晚饭便加了羊汤……” 宣德帝贪吃。 “谁说的这话?”皇帝问道。 “武后身边的宦官,王默!” 第1560章 狂躁的帝后 宣德帝执政的手段了得,哪怕是武皇这等女强人,在他在位时也只能蛰伏。 但他也有弱点。 好色! 贪吃! 好色简单,帝王后宫女人那么多,随便你享用就是了。 但贪吃却让他的身子越来越差,哪怕是医官苦苦相劝让他忌口,吃的清澹些,可宣德帝依旧我行我素。 他曾说:“若是让朕在忌口与早逝之前选择,朕定然会选择早逝。” 他还特别喜欢喝羊汤,越浓郁越好。但医官说过,羊汤对他的病情没有半分好处,坏处倒是一箩筐。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句话被宣德帝演绎的淋漓尽致。 中后期,宣德帝便因控制不住吃和睡,身体越发差了。但他却把自己的婆娘给拉进了朝堂,以辅左之名,成就所谓的‘二圣临朝’ 在他帝王生涯的后期,几乎都是在后宫中度过的。而前朝,武后垂帘听政,乃是无冕之王。 后人曾说,若是宣德帝能控制自己的欲望,绝对是历史上有数的帝王。 老内侍被打的皮开肉绽,一边惨哼,一边说道:“当日,帝后都用了羊汤,赞不绝口。” 皇帝负手站在怡娘身侧,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好汤!” “赏厨子!” 两个大唐最尊贵的人,为了一碗汤而欢喜。 普通百姓隔几日能吃一块带着膻味的豕肉就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地主之家,每日能有羊肉吃,却觉得没滋没味的。 大族豪强人家,吃,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无法产生多少愉悦感了。 至于帝王,吃饭对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个任务。吃饭,维系身体健康,才有精力和臣子斗,去抢夺更多的权力…… 人活到宣德帝和武后这个份上,能令他们欢喜的事儿越来越少了。 但无聊对于人类而言是剧毒,故而,聪明人都会给自己找个爱好,也可以说是追求。 哪怕那个爱好在旁人的眼中无聊透顶,毫无意义,但只要能哄骗自己,让自己愉悦,充实,那么,这个爱好就是无价之宝。 所以,皇帝理解宣德帝对美食的追求。 朕就这点儿爱好了,无美食,母宁死! “晚饭后,武后强行拉着陛下散步一刻钟。” 宣德帝不仅贪吃,还懒。 “散步之后,帝后一起处置奏疏。” 老宦官得了一碗水,内侍送到嘴边,他贪婪的喝着,喝完后,叹息一声,“奴婢一直记着那个熟悉的场景。陛下坐在一侧,武后坐在正面,手持奏疏念诵,随后二人开始商议。偶尔会有争执,但武后总是能找到法子让陛下赞同自己的意见。” 那位祖母的手腕,大抵是千年难遇。 皇帝摇摇头。 “可那一夜,帝后却罕见的吵了起来。” “那只是一件不大不小之事,有人弹劾武后这边的一个官员……” 二圣临朝后,宣德帝默许武后拉起自己的一套人马。 “若是往日,武后定然会用别的法子让陛下点头,可那一日,武后却冲着陛下发火了,说陛下只知晓要结果,却不知她为了和那些居心叵测的臣子周旋有多艰难……” 一个女人在男人的世界里想找到一条出头之路,何其艰难。 皇帝不禁在想,周宁在祖母的眼中,大抵就是个弱女子吧! “陛下大怒,竟然说武后野心勃勃……” 啧! 这怎么像是夫妻之间互相揭短呢? 夫妻吵架,若是经常吵还好,矛盾点不多。若是隔了许久才开战,这些时日里积累下来的矛盾会一下迸发。 一发不可收拾。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陛下竟然噼手扔了砚台,差点砸到武后。” 这是要干架? 皇帝不禁愕然。 “武后也扔了毛笔,墨汁撒了陛下满脸都是。” 皇帝:“……” “帝后皆怒不可遏,可接着陛下捂着额头说头晕,武后也是如此。二人越发愤怒了……有人突然说,可是中毒了!” 皇帝眯着眼,心想,这是什么毒? “当即有人去请了医官来,医官来时,帝后都在挽袖子了,陛下说要休妻,把武后逐出宫中。武后大骂陛下是个废物……” “医官惶然请脉,被踹了一脚,幸而有人苦劝,帝后这才坐下。可即便如此,依旧在相互责骂。” “医官诊脉,问了情况,随即说,这是中了毒!那毒发作后,激发心火……” 激发心火,不如说是让人狂躁! 皇帝想着什么样的毒才能达到这等效果。 “医官一说,帝后大怒。” 老内侍苦笑,“按理,此刻该控制厨房的人,可王默却说,废太子有一阵子常去厨房……” “怡娘。”皇帝看着怡娘。 怡娘说道:“先帝孝顺,宣德帝贪吃,先帝担心他吃坏了身子,于是便时常去厨房,和厨子一起琢磨新菜式。帝后当时还夸赞先帝孝顺。” 皇帝看向老内侍。 老内侍摇头,“几乎王默才将开口,陛下就怒斥,好一个孝顺的儿子,这是想毒杀耶娘吗?” 皇帝双拳紧握,微微垂眸。 “武后也勃然大怒,说先帝这是要想发动宫变。” 彼时大唐国势看似如日中天,可暗地里的问题被不少人观察到了。 孝敬皇帝的革新得罪了许多肉食者,但同样得到了一大批人的支持。 那些人在朝中为孝敬皇帝呐喊助威,可却不敌反扑的那些势力。 皇帝想到了南周的新政。 孙石何等执拗,且有年胥在身后支持,可最终依旧人亡政息,只留下一地鸡毛。 “陛下几乎没有犹豫,便令人赐下……鸩酒!” …… “去,鸩杀了那个逆子!” 宣德帝在咆孝。 “杀了他!” 武后面目狰狞。 …… “殿下,宫中有人来了。带着一壶酒。” 幽禁地中,孝敬皇帝平静道:“这一日终于来了吗?孤,等了许久!把那个孩子带来,让怡娘也来。” 黄氏抱着孩子来了。 “让这个孩子马上走。” 孝敬皇帝说着伸手,黄氏把襁褓递过来。 “孤这一生,说来可怜,可叹,可悲。孤本期冀这个孩子能太平一世,可孤这心中,终究有些不平。怡娘。” “殿下!” “带走他,交给杨略。” “是!” “殿下,奴想最后喂一次孩子。” “罢了,快些!” “是!” …… 怡娘回身,已然是泪流满面。 “陛下啊!” 皇帝轻轻拥住她,拍着她的嵴背,轻声道:“安心,这一切,朕会为他讨个公道。” 老内侍喘息着,“可还有水?” “给他!”赫连燕说道。 有人去弄了一碗水来,老内侍贪婪的喝着,仿佛是人生最后一刻到了,眼神中都是卷念。 “哎!”他叹气,“帝后随即便昏迷了过去,医官说了,莫要惊扰。” 此刻,孝敬皇帝正面对着那一壶鸩酒。 他和黄氏一人一杯。 一饮而尽。 “继续!”皇帝松开手,怡娘抹泪,咬牙道:“定然是伪帝。” “接着有人发现废太子,就是孝敬皇帝的幽禁地起火,可帝后昏迷,谁也不能做主……” 怡娘说道:“当年哪怕是被幽禁,帝后依旧许可殿下拥有自己的那些侍卫和服侍的人。实则,便是另一个东宫,只是没有臣属。” “晚些,有人叩阙,询问宫中可是有变动,是夜戍守的人说,并无。” 除非是有人谋反,否则有啥事都不可说。 “晚些,那个内侍回来复命,说……” 老内侍看了一眼皇帝,“说废太子已经饮下毒酒……去了。” 皇帝听到了哽咽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晓是韩石头。 “接着有人来禀告,有人围攻废太子幽禁地,废太子的侍卫……尽皆战死。” “石头。”皇帝说道。 “奴婢在。” “查清那些侍卫的身份,找到他们的亲人,朕,不能让他们在地底下寒心!” “是!” 老内侍喘息着,“那一夜,宫中无眠。天明,帝后先后醒来,头痛欲裂。” 果然! 皇帝心想这果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让人狂躁的药物。 那人下药的目的便是令帝后狂躁…… 可那人为何能笃定帝后狂躁之后,会对孝敬皇帝下手? 皇帝的眸色,越发深沉了。 “医官诊治,说帝后只需休养一阵子便无后患。” 但是! 他们曾疼爱的长子。 没了! “帝后渐渐想起了昨夜之事,齐齐变色。陛下问废太子如何……” 皇帝默然。 “有人说,昨夜陛下令赐下鸩酒。废太子已然去了。” “陛下当即落泪,武后捶打着桉几,泪流满面……” 可有什么用呢? 皇帝冷冷的想着。 他想到了那个王默。 “那个王默呢?” “陛下果然睿智!”老内侍叹息,“帝后当即就想到了那碗羊汤,随即令人去叫王默来。可去的人回来禀告……” 皇帝回身向外走。 怡娘死死地盯着老内侍,“王默呢?” 老内侍低下头,“已然悬梁自尽。” …… 皇帝站在殿外,仰头看着有些凄冷的弯月,对身后的韩石头说道:“口子,已经打开了。” “是,奴婢会和怡娘一起追索下去……” “朕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晓当年发生之事,要快!” “是!” 第1561章 蛛丝马迹 周宁并未掺和查探之事,她每日的事儿太多,不但要管着宫中一摊子事,还得要盯着两个儿子。 特别是李老二,就像是个混世魔王,让她头痛不已。 “赶紧回去睡觉,再晚些等你阿耶回来了,定然要你好看!” 周宁瞪着眼,李老二低头玩着九连环,说道:“阿耶回来还早呢!” 他突然发现母亲抬眸看着寝宫外,就缓缓回头。 皇帝就在殿外,看着是在微笑,可李老二却觉得自己此刻最好消失。 “阿耶,阿娘,我去睡了。” 李老二跑了。 周宁起身,为皇帝换衣裳。 她感到皇帝的身体有些僵硬,就问道:“可是身体不适?” 皇帝摇头,“有个事,阿宁。” “你说。”皇后解开了他的外裳,随手搁在边上。 皇帝回身看着她,“你可知晓一种药,能令人狂躁不安,且能令人生出杀机。” “能令人狂躁不安的药倒是不少,不过杀机却不是药物便能催生的。”周宁说道。 “哦!”皇帝若有所思。 晚些,夫妻躺在床上,皇帝低声说了先前讯问之事。 “狂躁的药……多多少少都有些味。”周宁靠在皇帝身侧,“若是如此,必然要下在味道重的汤菜中。” “正是如此,那王默必然是别人的奸细。” “能蛰伏如此,也算是了得。”周宁突然想到了韩石头,叹道:“宫中人,何时能少些算计呢?” “唯有在权力之前还能保持着清醒,方有这等可能。” “王默乃是死士。对了,厨房呢?” “事后帝后清洗了厨房,可却发现,事情与厨房无关。那药,乃是王默下的。” “那么,此事便要在王默的身上去寻了。” “对,石头和怡娘会和锦衣卫配合查探此事,睡吧!” 皇帝闭上眼,可脑海中却闪现着各种画面。 “逆子,去,鸩杀了他!” “那个逆子竟敢对耶娘下毒吗?”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皇帝勐地醒来,却发现是个噩梦。 周宁依旧在熟睡,皇帝却再无睡意。 他悄然起身,打开寝宫的门,对外面的内侍宫女摇头,随即反手关门。 月色很清冷,皇帝走到了台阶上,席地而坐。 “陛下。”秦泽闻讯赶来,担心皇帝受凉。 “别吵了朕。” “是!” 皇帝就在那里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泰!” 皇后醒来,寻到了皇帝。 皇帝回头,微笑道:“朕这几日吃的肉多了些,有些烦热,睡不着。” 皇后也不问,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阿宁!” “嗯!” “此事定然是伪帝父子的谋划,不过,外面定然也有人配合。” “是。能令人狂躁的药有几种,可能不伤人,且能不被人察觉的唯有一种。” “哪一种?” “桑藤!” 有冷风吹过,皇帝回身,秦泽递来大氅。皇帝用大氅把二人裹在一起,“那桑藤多吗?” “我记得此物产于南边,哪一本书中记着……” “明日朕令人去找来。” “那书我记得在宫中。” “那就现在去?” “好!” 夫妻二人裹着大氅就去了周宁的藏书殿。 打开殿门,里面都是书架。 “我得好好找找。” 周宁一边回想,一边在书架上翻找。 “是不是这卷?”皇帝拿着一卷药材的书问道。 周宁看看书名,“不是。” “是不是这本?” “不是。” 两个内侍拿着烛台在二人身侧,烛光闪烁,周宁蹙眉在思索,皇帝目光转动,在搜寻…… “我记得是和一卷急救方子放在一起了。急救方子在哪呢?” “朕看你就该给自己的藏书编个序号,分门别类。” “可我那么忙。” “也是,回头让人帮你!” “我想起来了。” 周宁一拍手,目光转动,走到了一面书架前,伸手在那些书上缓缓划过…… “这里……在这里!” 周宁拿出一卷书,皇帝走过来,招手,从一个内侍手中接过烛台。 二人并肩看着。 周宁缓缓翻找着。 “在这!桑藤,乃是南周特产,与附子等药联用可提振阳气,故多用于垂死之人……” 皇帝点头,但却不懂。 周宁偏头看着他,“附子可用于亡阳虚脱,桑藤功效更为犀利,可强行提振元气,不过不可多用,能令人癫狂。” 皇帝装作是听懂了,“那么,桑藤你可用过?” 周宁摇头,“我从未见过,市面上更是寻不到。” “南周……” 皇帝沉吟着,突然看到了下面的一行字。 “桑藤磨为粉末,灌服,可令死人复活片刻。” 周宁说道:“这所谓死人,说的是气息奄奄的垂死者,桑藤灌服下去,可吊一口气,让他把话说完。咦!” “贵人!”皇帝笑道。 普通百姓用这个东西干啥? 唯有满肚子秘密,满脑子对这个世间的荣华富贵不舍的贵人们才用得上这个药。 “不过若是多,百姓也乐意用啊!”周宁说道:“好歹能让自己的亲人多活片刻也是好的。” “说明颇为稀少。”皇帝心中有数了,“明日朕令年胥进宫,罢了,让他进宫怕是会打草惊蛇,朕去一趟。你赶紧回去睡觉。” 二人出去,却见天边多了鱼肚白,不禁相对一笑。 吃了早饭,皇帝令人把丽妃叫来。 “王默之事要追查,宫中有石头和怡娘,你盯着锦衣卫抓紧此事。” 皇帝接着就要准备出宫。 “阿耶,我也要出去!” 李老二追着皇帝要出宫。 “等明日。”皇帝焦头烂额,“今日为父出宫有事,急事,啊!” “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 皇帝换了便衣,都囔道:“那些人有几十个孩子如何招架得住?” 韩石头跟在他的身后,说道:“那些人也就是看重嫡长子,或是一两个孩子,其他孩子在他们的眼中便和阿猫阿狗般的。” “那生来作甚?”皇帝觉得这等想法不可理喻。 林飞豹说道:“他们生孩子只是……随手而为。” “见鸡行事!”耳畔,朱雀久违开口。 …… 年胥一家子在长安寓居,刚开始还有些忐忑,担心某日会被处置了。可渐渐的,别说是处置,出门都不带有人跟着的。 年胥不死心,几次三番出门,仔细查探,发誓身后真无人跟踪。 他心中反而不平衡了,心想难道皇帝就这么放心老夫? 没事儿年胥就喜欢去那些茶馆喝茶听书……这是蜀地传来的习惯,迅速被长安人喜欢上了。 某日,他听到两个听书的男子议论自己,看穿着,大抵是权贵。 “……年氏执掌南周数百年,可如今南周那边除去士大夫之外,再无人挂念此人。” “为何?” “陛下的手段你知晓的,顺着灭国的功夫,把南周国内清洗了一遍。如今南周故地吏治清明,百姓都高呼陛下万岁。” “啧!可那些士大夫也不简单呐!” “你高看他们了。当百姓看穿了他们无能且无耻的真面目后,他们剩下的就是无能狂怒。 这不,某位士大夫喝多了,和人说自己准备谋反,复辟大周。没过一个时辰就来了几个军士把他带走了。 后来才知晓,他喝多了在胡说,可酒楼的伙计却主动告发。事后人家问那伙计为何去告发。伙计说,这日子过的如此舒坦,谁要是想破坏,便是咱们的敌人。不管是谁。 这话里,不但说了士大夫们,还有年胥呐!” 原来,老夫在南周百姓的眼中就是个祸害吗? 不,无能之辈! 年胥伤感的回去反省了许久。 天还冷,故而他准备反省到初夏再出门。 吃了早饭,年胥先去看了几个孩子……特别是女儿年子悦。 年子悦大清早就在看书,看的年胥眉头紧锁,“该嫁人了。” “嗯!”年子悦继续看书。 年胥无奈回去。 有随从来禀告,“阿郎,来了个客人,说是阿郎的熟人。” “哦!老夫去看看!” 年胥这里许久没客人了,不禁心中一热,觉着至少还有些人还记得自己。 等看到来的是便衣的皇帝时,他愣了一下,赶紧行礼。 “免礼!” 皇帝笑吟吟的道:“朕今日来是有事相询。” 先说来意安年胥的心,否则皇帝担心他会被吓尿了。 “陛下,请。” 二人去了待客的地方,年胥令人奉茶……哪怕知晓皇帝不会喝。 皇帝问道:“到了长安可有不便之处?” “颇好。”年胥说道:“特别是茶馆,臣最为喜欢。” “那是个好地方!” “就是……家中女儿老大了,却没嫁人……” 年胥终于忍不住了,把这事儿丢了出来。 要不,您给我闺女看看? 皇帝愕然,脑海中自然浮现了年子悦那双灵秀的双眸。 他干咳一声,“朕来,是想问问你。你可知晓桑藤?” 年胥点头,“桑藤乃是宫中必备之物,当初先帝临去前曾服了些,精神大振,大约一刻钟后才去。” 皇帝问道:“那药,可多?” “桑藤产于南周故地一片沼泽中,稀少不说,那沼泽中多毒虫,还有食人的鼍龙,很难采摘。故而也就是皇宫中才有。” “如此吗?” 皇帝问道:“大唐这边……前些年可曾有人索要过?” 他死死地盯着年胥,一点细微表情变化都不放过。 年胥一怔,仔细想了想,“记得……好像是有。” “谁?” “是先帝在时,此事是内侍雷华知晓。” “此人在何处?” 年胥茫然,“臣被带走后,后续便不知了。” 皇帝给了随行的捷隆一个眼色。 捷隆出去,寻到手下,吩咐道:“用最可靠的人手,最好的马,一路换马不换人……去查找南周宫中内侍雷华……要快,越快越好!” 第1562章 你家祖坟可真是冒青烟了 马溪过了科举后,马宏忠兴奋欲狂,本想回家大宴宾客,可马溪事儿还多,一方面是国子监那边需要一个总结和告别,一方面需要等待去吏部铨选。 其中,吏部铨选最为重要。不但要看你长相,还得看你是否有为官的才能。 长的让人惊悚的,或是看了不舒服的,一般情况下,吏部主管的官员都会委婉相劝:要么给你寻个少人的地儿,要么您还是……回家吧! 若你是个愣头青,开口哥要革新大唐,闭口哥要如何如何,吏部的官员当着面会赞许,说你锐气十足,回过头就把你扔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直至把你磨的再无半点锐气。 官场重一个磨字,而这个磨,包含着多少人的血泪。 马宏忠终究耐不住性子,飞马回家先去祭告祖宗,然后大张旗鼓炫耀了一番。 而国子监中,马溪正在和同窗告别。 同窗们都颇为珍惜即将分别的时光,不少人为此落泪。临别时,许多人留下了自己老家的地址。 宦海无情,谁也不知晓自己以后会飘到何方,兴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快,马上开始了。”有人在外面喊道。 马溪和同窗们涌出课堂,汇聚成人流,在操场上集结。 台子上,大伙儿看到了掌教宁雅韵,司业安紫雨,可二人簇拥着的那人是谁? “是陛下!” 有人欢呼。 能在这个时候见到皇帝,就代表着国子监的背景硬扎。只要大伙儿不走错道,迟早都会有出息。 火热的气氛令人迷醉,马溪又看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站在人群后面,笑容可掬。 这厮倒是会混,马溪笑了,准备晚些去寻少年,留下自己的地址,以后有事儿联络。 宁雅韵率先讲话,他提及了国子监的历史,提及了这所学堂的优良传统,希望大伙儿以后能学以致用,能报效大唐,报效君王…… 完毕! 老帅锅简单利落的讲话,赢得了学生们的欢迎。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最反感的便是长篇累牍,最反感的便是长时间说教,故而在不少人眼中,平日里很少出现的掌教就成了贴心人。 下面便是皇帝。 皇帝看着这些学生,开口道:“当年朕出元州时,压根就没想过能进国子监。那时朕在想,若是能在长安进个小学堂,便是祖坟冒青烟了。” 祖坟……众人忍笑。 “后来机缘巧合,朕得以进了国子监求学。那段岁月,朕此生难忘。” 那段岁月里,他颇为迷茫,正是国子监容纳了他,就像是个港湾,让他在迷失时有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读书所为何来?大多都是想求功名,其实,朕当初也是。” 皇帝的话,一下就拉近了和学生们的距离。 “朕梦想做官,做大官,然后再衣锦还乡,让家乡的小吏们笑脸相迎,让父老们赞不绝口。” 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梦想。 “朕的宦途从长安起步,刚开始只是个不良人。” 这个起点比过了科举的学生们低了无数。 “而你等一起手便是官。可朕却不羡慕,为何?因为正是那一段岁月,让朕看到了这个大唐的底层。看到了真正的民生!” “朕希望你等出仕后,不要高高在上,要弯着腰,要多去市井中走走,要多去田间地头走走,要把百姓挂在心头……” “有人说这个大唐已经很完美了。看看,北面没了对手,南面南周俯首,东边一统,西面也不远了。那么,咱们还能干什么呢?” 这番话听着就像是在夸赞皇帝……每个人都想到了皇帝征伐天下的经历。 “可朕想告诉你等,这个天下很大。” 皇帝说道:“在南边是大海,大海之上,有无数陆地,有无数国家。在西面,洛罗国正在枕戈待旦,说不准,何时便会打过来。 看似应当歌舞升平的大唐之下,实则依旧危机重重。 内部,朕需要无数新人去搅动这个官场,去打破那些小圈子,激浊扬清。 对外,朕需要无数人走出大唐,去宣扬大唐的文化,去探索大唐之外究竟有什么……” 马溪有些小激动,只觉得这个任务便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但转念他又想到了老爹。 他是家中长子,父亲给予他极大的希望,若是他走了,父亲会如何? “朕希望,多年后你等再度聚首时,能坦然说,我这一生,便是为了大唐奋斗的一生。如此,方不负此生!” 皇帝的话也很简短,他为学生们描述了一幅蓝图,更指引了方向。 马溪看到那些同窗面色涨红,当即就有人举手,“我愿出大唐!” 出大唐,瞬间就成了热门。 马溪也想去,但很遗憾,需要各项能力都达标才能报名。 什么修为,什么传统学问…… 没有修为出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不懂传统学问,你出去难道教授皇帝的那些学问? 那些学问是禁忌,不得对外传授。 结果,科举没过的那些学生反而得到了青睐。 马溪很是遗憾。 当日,他和交好的几个同窗喝的烂醉,第二日头痛欲裂的才想起今日要去吏部。 他赶紧洗漱了,来不及在国子监吃早饭,便急匆匆在外面买了一张胡饼,一边吃一边小跑。 到了吏部,他被排在了后面,按照顺序,基本上得等一个多时辰。 马溪打着哈欠,但却没有睡意。 他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马溪!” “在!” 马宏忠此刻才将进了长安城……昨日他来晚了,城门关闭,只能在城外逆旅歇了一宿。他进城后就急匆匆去吏部。 马溪跟着小吏进了值房。 “坐。” 负责他铨选事宜的官员看着颇为严厉,马溪心中没底。 “家哪的?” “咸阳的。” “家中几口人?” 这些情况在科举报名时就已经填写过了一次,此刻再问,是借着问话观察马溪。 一番问答后,官员说道:“如今陛下提倡办事利索,以往那等拖拖拉拉铨选官员的事儿没了。再有,陛下提倡让刚出仕的官员们去艰苦的地方磨砺一番……老夫看你颇为精壮,正好西疆那边有空缺,可愿去?” 马溪想到了父亲打探来的消息:吏部官员问你是否愿去,实际上几乎就是确定了。你别说不愿,说了只会得个差评。 马溪想到去西疆,不禁有些失望。 “愿意!” “呵呵!”官员笑了笑,“年轻人,朝气蓬勃,令人羡慕啊!” 他在马溪的名字后打个勾,“如此,你且去,后日再来一趟。” “是!” 这时一个小吏进来,走到官员身边,俯身说了几句话。 官员抬头,对走到门外的马溪说道:“马溪,且等等!” 马溪有些失落,回身再度进来。 官员笑道:“对了,听闻你乃是家中长子?” “是。” 这些不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吗? 马溪腹诽着。 官员说道:“老夫再看看……”,他低头看着马溪的材料,嘴里说道:“在国子监颇为出色,尊重师长,友爱同窗。学业也不错。这是好苗子啊!” 这怎么又变了呢? 马溪满头雾水,只知晓笑。 官员抬头看着他,亲切的道:“可想留在关中?不,留在长安。” “想。”马溪当然想。既然不能去大唐之外,那留在长安还能趁着休沐的机会回家探望亲人。而且也有利于家人来探望自己。 “如此,这里正好有个地方适合你去。” “不知是何处?”马溪赔笑道,心想可别是看守仓库那等闲职。 “东宫!” …… 马溪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吏部。 “大郎!” “大郎!” 马宏忠刚赶到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儿子,不禁大悔,“这是分去了哪?可是舍古人那地儿?早知晓为父就不让你科举了,我的儿……” 马溪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阿耶,你掐我一下。” “真掐?” “用力!” “嗷!” …… “祖坟冒青烟了。” 马宏忠要疯了。 东宫那是什么地方? 未来皇帝的地方。 年轻人出仕就在东宫,也就是另一种从龙。 “什么职位?” 马宏忠问道。 “司经局正字。” “好位置!” 马宏忠再度狂喜。 随后,他在长安宴请了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当他把儿子的官位隆重说出来时,商越叹道:“你家祖坟可真是冒青烟了!” …… “要抓紧布置!” 杨新相交代孙岩,“老夫最近眼皮子老是跳个不停,心中不安。” “哪只眼?”孙岩问道。 “左眼!” “要发!” …… 官道上,三个锦衣卫一人三骑,正在疾驰。 “让路!” 路过关卡时,前面一人把牌子飞过去,关卡的军士看了心中一震,“是锦衣卫。” “拉开拒马!” “驾!” 三人九骑,一路绝尘! “这么疯狂赶路,是去哪呢?” …… 宫中,韩石头和怡娘在清查着。 他们主要清查的是当年的老人,特别是宣德帝和武后的身边人。 …… 一队锦衣卫出现在了王默的家乡。 两日后,他们一无所获。 老贼来了,他接手了此事。 “从边角去查!”老贼令人从王家的亲戚朋友,甚至从七姑八婆的口中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他们就得了一个重要消息:当年王默在进宫前曾有过孩子,这事儿还是某位接生婆爆出来的。 老贼狞笑道:“耶耶抓到你的尾巴了!” 第1563章 富贵险中求 “驾!” 三人九骑在官道上疯狂疾驰着。 …… 长安皇宫。 林飞豹蹙眉看着一排鸟笼子,问道:“还不能认得路?” 鸟笼子里的是隼鸟,喂养隼鸟的虬龙卫说道:“北疆那边没问题,南方还有些不熟悉。” 林飞豹蹙眉,“放一只试试。” “统领,一般都是一段一段的往前放,地面必须有人接应。若是冒险放去南疆,就怕回不来了。” “两次还不够?” 这批隼鸟已经去过两次南疆。 “不够,少说五次。” “放一只!” 林飞豹知晓隼鸟很难养,珍贵无比,但当下局势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 一卷纸被塞进小竹筒中,绑在了隼鸟的脚腕上。 扑啦啦! 隼鸟振翅高飞,在皇宫上空盘旋一周后,朝着南方飞去。 “要快!” 林飞豹说道。 …… 德村。 老贼带着人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孩子。 “老夫不姓王。” 三十多岁的人就自称老夫,在这个时候很常见。 养尊处优的男子让老贼想到了宫中的内侍。 这里是雄州城中的一处宅子,地处小巷中,压根就不引人注目。 仆役们在边上瑟瑟发抖,锦衣卫在四处翻找线索。 老贼绕着男子走了一圈,“你本姓王,告诉老夫,为何改姓了陈?” 男子白白胖胖的脸上多了些疑惑,“老夫本就姓陈。” 老贼冷笑道:“你家豪奢,可这些钱财从何处来?再有,你所谓的生父不过是一个小吏,告诉老夫,你哪来的钱财!” 男子叫做陈墨,闻言他脸颊颤抖…… “说!” 老贼冷冷的道:“老夫见过无数贵人,但从未见过你这等浑身都是阉人气息的!陈墨……你该叫王默!” 男子噗通跪下,颤声道:“老夫也不知晓啊!” “你自然不知晓。” 王默既然做了死士,必然不敢和家中沟通。但总归会有些蛛丝马迹。 “钱财从何处来?哪些人和你联络过!” …… “钱财是个叫做黄铎的人给的,今日给一些,明日给一些,小人问了为何,他说是阿耶当初行商在他那里有股子……” “伙伴身死,还不忘给他那不知晓股子存在的孩子送钱,每年送,送出了一个富豪,这节操,难得。” 老贼讥诮的道。 可更多情况下是侵吞。 “每隔一阵子,黄铎便会来一趟,送些钱财,问小人最近可有人接近。另外,他说了,阿耶有仇家很是厉害,让小人没事不许出城……最好少出门。” 难怪白白胖胖的。 “这是养豕呢!”老贼说道:“那黄铎你可知晓在何处?” 男子说道:“他给小人说了个地方,说若是发现眼生的人在盯着小人,那便令人去……” “拿下!” 老贼突然指着一个往后退的仆役。 仆役身形闪动,竟然有些修为。 两个随行的锦衣卫好手扑过去,几下拿住了仆役。 老贼得意的道:“老夫就知晓那人会在这里放个眼线,拷打!” 一番拷打后,那人招供了。 “邓氏?” “邓氏是雄州豪强!”随行的锦衣卫说道。 “雄州豪强,咱们刚到,那边估摸着还没察觉,马上围住!” …… 当锦衣卫的人围住了雄州邓氏时,引来了不少人旁观。 “哪来的?” 邓氏的门打开,门子刚不耐烦问道,就被一脚踹开。 老贼率先走进来,目光转动,“拿人,搜索!” “领命!” 邓氏家主急匆匆来了,怒不可遏的道:“你等要作甚?” 老贼冷冷道:“锦衣卫办事,邓氏当年的事发了!” 随即就是一次地毯式的搜索。 “邓氏是杨氏的附庸。”锦衣卫的人出去打探到了消息。 “杨氏?” “对,颍川杨氏。” 老贼眯着眼,“要血流成河了。” …… 扑啦啦! 隼鸟落在了原南疆节度使府中,一个锦衣卫接过,解开隼鸟脚上的竹筒,弄了些食水给隼鸟。 他拿着竹筒找到了上官。 “雷华,问当年桑藤之事……大唐谁来求过桑藤……来人,马上去找!” 当初南周覆灭后,宫女内侍们大多被遣散,雷华却因为年迈,家中亲人多年未见,早已没了亲情,出宫多半会被饿死,故而他主动留下,干些洒扫的活计。 宫中人太少了些,格外冷清。刚开始雷华有些不适,可渐渐的却喜欢上了这等清静的滋味。 扫地,吃饭,发呆,吃饭,发呆……他觉得这样简单的活着很幸福,不用动脑子,不用担心什么…… 直至两个锦衣卫走到他的身前。 正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的雷华被笼罩在阴影中,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两个陌生人。 “锦衣卫办事。” “小人有罪!” “你无罪,只是问话。” “小人知无不言。” “三十余年前,大唐曾有人来求过桑藤,年胥说此事你知晓……是谁?” “三十余年前?” 雷华想了想…… “那年先帝还在,奴婢负责洒扫,那日有人来禀告,说谁……有人求药,还说,这是……友谊……” “谁?” “奴婢想想……” 两个锦衣卫站在他的身前,一动不动。 竹筒里的指令很急切,很严厉——务必查清此事,越快越好! 可雷华年岁大了,他坐在那里想了许久。 “马?不对!赵?也不对……” 半晌,他一拍大腿,“杨!对,就是杨!” “哪个杨?” “小人不识字,不过当时那人颇为矜持的说:颍川杨氏会记得陛下的情义。” “肯定?” “肯定,以及确定!” “马上禀告长安!” “领命!” …… “郎君,该走了。” 孙岩劝道。 书房里,杨新相在看书信,抬头道:“已经收到了两家回复,都愿意拼死一搏!” “如何做?没了人口,咱们只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孙岩很悲观。 “起兵自然不妥,不过,若是那个孽种没了呢?” “刺杀?” “那个孽种喜欢便衣出宫,带着孩子去市井中转悠。这是毛病!” “这是冒险啊!” “富贵……险中求!” …… “是杨氏那边令小人盯着那个孩子,若是发现异常,便禀告长安杨氏……” 邓氏家主很快就招供了。 “妥当了。” 老贼出门,“回长安!” …… 天空中,隼鸟在飞翔着。 …… 宫中,皇帝和群臣在议事。 “朕说过,一切的一切都以吏治为先,吏治不清,再好的利民国策也会害民。罗卿这里回去要仔细斟酌,梳理天下官员名册,能者上,庸者下。” 庸者下,指的便是大族豪强出身的官员。 “是!” 科举之后,一大批新鲜血液即将步入官场。用不了几年,整个官场都将会焕然一新。 皇帝把这叫做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把大族豪强出身的官员比例压下去。当然,不是彻底赶尽杀绝,必须要留下一部分。 今日议事结束,皇帝惬意的回到后宫,李老二正眼巴巴的等着他。 “阿耶,你答应我的!” “哎!” 皇帝捂额,再度觉得孩子多了很麻烦。 “太子呢?”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今日东宫进人,殿下在那边。” “那就不管他了。” …… 马溪跟着今日来东宫报道的几个新人到了皇城外,随即被引了进去。 进了东宫后,有人告戒,“莫要大惊小怪,莫要失仪……不可直视殿下。” “是!” 到了一座大殿外,有内侍出来,笑道:“就是他们?” “对,今年便是这几个。” 内侍看了几个新人一眼,:“跟着咱来吧!” 马溪微微垂眸,跟着进去。 “殿下,这便是今年分到东宫的官员。” “哦!” 这个声音,怎地有些耳熟? 马溪低着头。 “何南!” “下官在!” “马溪!” “下官在!” 马溪走出去。 介绍完毕后,太子说道:“你等都是新人,许多事还得慢慢摸索……” 这声音…… 不对啊! 马溪失态抬头。 坐在上面的那个少年,好生眼熟。 不! 他不就是在国子监里厮混的那个少年吗? 少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便是太子? 马溪都囔道:“阿耶,咱们家的祖坟,冒的不是青烟,是青色的火啊!” …… 皇帝带着李老二出了宫,就和一对普通人家的父子一样,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孩子要买这个,父亲板着脸说不好…… 一路转进了小巷子里。 春天到了,探出围墙的枝头上有了绿意,鸟儿在枝头上梳理着羽毛,不时清脆鸣叫。 “阿耶,我们去吃那个肉饼吧!”李老二牵着父亲的衣袖央求。 “这一路你都吃多少东西了?” 皇帝板着脸,突然抬眸看着围墙上,伸手把李老二搂住。 “陛下,退!” 林飞豹喝道。 皇帝已经搂着李老二退到了后方,刚走,围墙就轰然崩塌。 烟尘中,十余男子冲了出来。 “杀!” 皇帝身边只有六个便衣侍卫,那些刺客见状不禁大喜。 “他死定了。” 皇帝摇头,“这是何苦来哉?石头!” 便衣的韩石头飘然而去。 呯! 只是一掌,就拍死了一个刺客。 接着一拳再度击飞一人。 “是韩石头!” “这个狗贼的修为竟然如此了得!” 捷隆疾步跑进小巷子,仿佛没看到刺客,到了皇帝身边说道:“陛下,那些大族家主此刻就在杨家。” “狗急跳墙,该收网了。”皇帝转身就走。 “阿耶,我看看嘛!” “小孩子不要看。” “为啥?” “血腥!少儿不宜!” 第1564章 大概要杀人吧 杨家。 十余大族家主此刻聚在一起,正咬牙切齿的说着自家这两年的损失。 “那个孽种下了狠手,家中的奴仆尽皆散了。没了奴仆,田地留着便是累赘,本想卖个高价,可谁曾想大伙儿都挤在一起卖地,以至于地价低的令人绝望……” “此次科举孙氏出了二十余人,可最终一无所获。再这般下去,只需十年,孙氏就要没落了。” “那个孽种啊!老夫在想,这数千年中可有这等帝王。老夫想了许久,在史书中查找了许久,就没找到和他一般狠辣的。” “别的帝王狠辣是动手,那个孽种却是一步步把你逼到了绝境。等你愕然发现无路可走时,却也发现自己的爪牙早已被他斩断。” 杨新相很满意当下的气氛,“要想改变当下这个局面,唯有换个帝王。那边该开始了吧?” 孙岩说道:“先前来报,那个孽种带着幼子出宫,往市井里去了。那些人已然就位。此刻应当有了结果。” “诸位。”杨新相说道:“一旦那个孽种毙命,继位的太子年幼……主少国疑,咱们的人再从中挑拨鼓动,务必要让刘擎等人与新帝互相猜忌……” “杨公放心,这等挑拨离间乃是我等的拿手好戏。” 杨新相起身,“老夫去更衣。” 有人笑道:“这才多久,杨公就更衣三次了,是兴奋了吧?” 杨新相难得笑了笑,“谁不兴奋呢?”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杨新相小解出来,眯眼看着外面,问道:“还没有消息?” “并无。”身后的护卫说道。 杨新相说道:“十余大族好手尽出,那个孽种身边的虬龙卫就几个,如何能挡住?宁雅韵今日没出来吧?” “咱们的人看到他在国子监中。” “宁雅韵不在,安紫雨那个凶悍的女人呢?” “也在,今日才将毒打了酒兵系的庄信。” “那么,那个孽种在劫难逃。” 杨新相微笑着回到了议事大厅。 “……那个孽种在慢慢换掉咱们的人,他一旦身死,新帝年少,必然顾不上咱们。如此,便是咱们发展的良机。诸位,要联起手来,把过往的芥蒂尽皆抛掉。在这等时候,联手才能活……” 杨新相走到门口,有人问道:“杨公,消息该到了吧?” “兴许路上会耽误……不过,该到了。” 脚步声传来,很是急促。 杨新相微笑,“这不就来了!” 众人霍然起身,竟然忘记了矜持,争先恐后的冲到了门口。 一个仆役急奔而来。 “郎君,外面来了大军!” …… 皇帝并未回宫,而是和李老二在街上继续逛。 他终究经不住李老二的央求,寻了个小摊吃烤肉。 一盆炭火,上面夹着个网子,一串串羊肉在上面翻烤着,香气四溢。 “好香啊!”李老二垂涎欲滴。 “家中没有吗?”皇帝不满的道。 “阿耶,家中的没有外面的香。” 一个便衣锦衣卫走过来,和韩石头说了几句话,韩石头过来,俯身低声道:“陛下,已经围住了杨氏。” “好!” “那边请示可要动手。” “等老贼和南边的消息传来再说,至于杨氏,让他们先煎熬着。” 皇帝和李老二吃了一顿烤肉,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到了皇城外,一骑飞也似的赶来。 “是老贼!”李老二说道。 老贼风尘仆仆的下马,“陛下,臣查到了,是杨氏。” “知道了。” 皇帝回宫,把令人头痛的李老二交给他老娘,“朕还有事。” 他去了囚禁伪帝和杨松成那里。 “……当初若非你这条老狗,朕早已灭了那个孽种。” “这话你说了上百次。” “可你每日夜里就在床下摸索,夜夜如此,不累吗?” “不摸索,人会疯。” “在朕的眼中,你已经快疯了。” “你每晚都会做噩梦,或是惊呼伯父饶命,或是叫陛下饶命,每次醒来浑身大汗。李泌,你做了太多亏心事,小心死后下地狱。” “朕做的亏心事中,多半你也有掺和。杨松成,别装什么千年世家的矜持,抛开这一切,你只是个野心勃勃的权臣罢了。” “那你是什么?昏君!” 皇帝听着里面的动静,对韩石头说道:“当初朕来探视废太子时,见地上有珍珠,后来才知晓他不断把珍珠丢在地上,摸黑去找。就这么专心的找……” “陛下,这原先是后宫嫔妃爱用的手段。宫中嫔妃大多不得宠爱,寂寞难耐……” 皇帝笑了,“开门!” 大门打开,里面的两个人伸手挡在眼前。 皇帝走了进去。 “地上很干净,谁擦的?”皇帝问道。 看守二人的是虬龙卫,“陛下,是杨松成。这人到了晚上不睡觉,就在地上擦……” “毛病挺深的。”皇帝目光转动,发现杨松成看着苍老了许多。而伪帝看着越发白嫩了,不过,白的有些仓皇。 “当年先帝对世家大族不满,但也不曾说灭掉你等,那么,杨氏为何要与李泌联手?” 杨松成跪坐在地上,腰板笔直,“许多事,你一旦退让了,对方便会得寸进尺。这是杨氏千年来的经验。故而杨氏支持李泌上位。” “那么,李泌陷害先帝,杨氏掺合了多少?” “并未掺合。”杨松成说道:“此事乃是李泌一人所为,杨氏只是在官场上声援。” “你错过了最后一次机会。”皇帝摇头,“你若是坦白,朕会给杨氏一线生机。” 杨松成的脸颊微颤,“杨氏确实没掺合。” 李泌在笑。 “确定?” “确定。” 皇帝伸手,林飞豹递来一根棍子。 “你要作甚?”李泌往后缩。 “朕看着你笑,不舒服!” 皇帝手持木棍走过去,李泌拼命往后缩,尖叫道:“朕不笑了,朕发誓再也不笑了。” 皇帝举起木棍,“刚来的消息,王默,便是杨氏掌控的人。老狗,你和杨松成联手下毒,却栽赃给了先帝。” 呜! 木棍重重的砸在了李泌的左腿迎面骨上。 “嗷!” 惨嚎声中,门外出现了赫连燕。 “陛下,南疆那边传来消息,当年向南周求桑藤的,便是杨氏!” 皇帝缓缓走向了杨松成。 杨松成依旧跪坐着,微笑道:“原来,都是一场空吗?” 呜! “嗷!” 皇帝杵着木棍子,觉得神清气爽。 “终于到了这一日。” 惨嚎声中,皇帝招手,医者进来了。 “诊治。” 小腿上了药,接着便是灌酒。 伪帝却死活不喝,他拼命摇头,甚至把舌头咬破,吐了不少血。 杨松成却没扛住,喝的半醉,渐渐忘却了痛苦,说道:“宣德帝当年登基时,也曾雄心勃勃想压制我世家门阀,可我等联手,令我等一系的官员上疏,谈及大唐弊端。军中将领中,我等掌控的纷纷上疏,谈及外患……” 这是威胁! “宣德帝至此偃旗息鼓。” 杨松成笑的得意,“南周说是帝王与士大夫共天下,可南周的士大夫哪及我等?在大唐,帝王忌惮我等世家门阀。许多事,帝王办不成的,我等能办成。帝王想办成的,我等能让他办不成!” “你等便是第二个帝王。”皇帝悠悠的道。 “人说天无二日,可大唐,便有两个太阳!”杨松成嘴角多了白沫,“宣德帝偃旗息鼓,我等以为在他驾崩之前双方都会知晓分寸,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可没想到李洵却跳了出来。那个太子……” 杨松成打个嗝,“他与宣德帝不同,宣德帝是想打压我等一系的官员将领,让我等把向外的手收回去。可李洵却想通过抑制兼并土地来压制我等家族。他这是要动我等的根基啊!” “在官场有影响力还不够吗?”皇帝问道。 “如何够?能影响这个世间的第一是军队,其次是官吏,第三是钱粮……老夫都要,都要!” 杨松成拿起酒壶灌了几口,周宁到了皇帝身后,轻声叹息,“他这是被憋疯了。” “还差些。” 皇帝说道。 杨松成放下酒壶,惬意的道:“数千年来,谁敢阻拦我等大族攫取那些利益?没有,从来没有。可李洵却敢。他既然敢,我等自然不能束手待毙。李泌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便顺势与老夫商议……哈哈哈哈!” 周宁握着皇帝的手,轻轻摇头,示意他无需愤怒。 “世家大族传承多年,李氏还未曾立国前,我等在宫中就有布置。王默进宫后,就拜了个义父,那义父便是杨氏早年布置的人手……” …… “要想寻死士,必须恩威并施。此人必须在宫外有牵挂,如此,给他牵挂的人富贵,若是不答应,那么,让他牵挂的人去死!如此,王默变成了杨氏的死士。” “德妃是李泌父子的手笔,和杨氏无关。宣德帝被废后,帝后不断流露出了悔意,李泌慌了神,来寻老夫商议。说……” 杨松成看着李泌,阴恻恻的道:“这条老狗那日的模样老夫还记得,杀气腾腾的……他说,想弄死李洵!” …… “你等要做甚?” 杨家大门后,有人喊道。 门外,王老二说道:“估摸着是要杀人吧!” 第1565章 我不信 杨松成在笑,指着缩在角落里惨哼的李泌说道:“老夫愿意嫁女给他,便是看中了他的英果。想着好歹赌一把。可那一日,老夫却看到了一个惶然的李泌,令老夫倍感失望。” “老狗!”李泌冲着他骂道:“当初咬牙切齿说李洵该死的是谁?” “可老夫却从未畏惧,而你,却担心你那伯父察觉到了你父子二人在背后的勾当,担心他一旦回归,便要让你父子付出代价。那时的你,惶惶不可终日,哪有半分英果。知晓老夫当时在想什么吗?老夫瞎了眼啊!才会寻这么一个女婿!” 周宁低声道:“其实,杨松成颇为满意这个女婿。” “朕知晓。”皇帝反握着她的手。 殿外,不知何时多了个怡娘。 “说实话,老夫也担心李洵出来后便会报复,故而问了宫中人,得知帝后确实是有些后悔,不过,态度却犹豫不决……老夫本想再观望,可李泌却三天两头来求老夫,那副嘴脸令人作呕。” 杨松成呸了一口,抹抹嘴角,说道:“他分说了一番李洵回归后的威胁,若是李洵回归,定然会改弦易辙……”,他看着皇帝说道:“其实,老夫不怕那等喊打喊杀的,老夫怕的是你这等不动声色,却让我等走投无路的帝王。” 皇帝行事谋划深远,这一点和孝敬皇帝对比强烈。 “知晓李洵为何敢对我世家大族,敢对宗室和权贵龇牙吗?”杨松成笑道:“只因帝后在他的身后支持。那时候,就像是南周,年胥与孙石,你明白了吗?” “挑拨离间便是你等的拿手好戏,不过,在朕的面前无需卖弄这个。”皇帝冷冷的道。 “李洵自信满满的出手,本以为会顺风顺水,可当我等发动反击时,那股力量却令帝后胆寒了。哎!说来可笑,行事的李洵依旧信心满满,可观望的帝后却怕了。” 杨松成讥讽的道:“这便是在民间被传成英明神武的宣德帝和武后,彼时,却对我世家大族忌惮不已。” “如今想来,老夫忌惮的是什么?是李洵那股子百折不挠的气势。当初我等三度把他的势头压了下去,可每次他都能再度昂着头,继续冲着我等发动反击。” 杨松成叹道:“老夫怕了,老夫担心这等疯子一旦成了帝王,他会选择与我等鱼死网破。和李氏比起来,我等才是真正的玉器,玉器岂能与瓦石碰撞?老夫便答应了。” “你是如何想到了桑藤?”皇帝问道。 “颍川杨氏传承千年,说实话,底蕴之深厚,皇室远远不及。祖宗们留下了无数隗宝,其中便有这等关乎性命的方子。老夫是长子,早在懂事后便被教导这些学识…… 桑藤与附子等药合用,可从鬼门关中把死人给拉回来,哪怕是只是一刻钟,可对于杨氏而言,足矣。 但老夫问了家中的医者,医者说这方子要慎用。特别是桑藤,若是单独服用,能令人狂躁……” “嗬嗬嗬!”李泌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 杨松成也是如此,“嗬嗬嗬!” 殿内仿佛成了鬼蜮,周宁打个寒颤。 “桑藤有个坏处,一个人心中恨谁,本来只想毒打那人一顿,可服用了桑藤后,却会想着弄死他!” 杨松成笑的很是惬意,“杨氏家中就有桑藤,不过放置久了,药效不大。老夫令人加大用药试了几次,很是满意。于是老夫便令人去南周,以颍川杨氏的名义要了些来。 彼时年氏担心大唐起兵南下,老夫只让人带了一句,会记得年氏的情义,年胥的父亲便屁颠屁颠的送了一箱子桑藤给老夫,哈哈哈哈!” 周宁的眼中多了些哀伤之色,轻轻的从身后拥住了皇帝。 皇帝摇头,“他这是在离间。” “离间?”杨松成笑道:“想来你的人已经围住杨氏了吧?就在老夫的书房中还有不少桑藤,你可用来试试。” 李泌冷笑道:“吃了桑藤,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杀人!” “这真是父慈子孝啊!”杨松成叹道。 皇帝面无表情的道:“此事李泌为主使,杨氏出手。” “没错。”杨松成很是干脆的道:“老夫从进了此地便知晓,千年杨氏到了老夫手中便没了。杨氏享用了千年富贵,值当了。” “朕愿意指证杨松成!”李泌眼巴巴的道:“朕知晓许多机密……对你大有裨益,朕所求不多,只求能在此处终老,可好?” 皇帝转身,“林飞豹!” “在!” 林飞豹走出来。 皇帝用力指着外面,“传朕的令,颍川杨氏,从今日而终!朕,要见血!” “领命!” …… “出事了。” “定然是刺杀成功了,刘擎等人老辣,马上就先围住咱们。” “是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我等是以商议生意为名而来,那个孽种身死,太子岂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也是!” “回去蛰伏一阵子!”杨新相告戒道。 “有数!” “看看风向再说。” 杨家之外,王老二在吃着肉干。 林飞豹来了。 “陛下令,见血!” 随行的官员捂额,“老夫还在迷惑陛下为何让王大将军来,原来是要杀人啊!” 王老二最爱杀人,不,是最爱猎取人头。他来,自然是要见血。 从一开始,皇帝就没准备放过杨氏。 “叫开门!” 王老二把最后的肉干丢进嘴里,拍拍手。 “开门!” 大门后没人,距离大门十余步的地方,杨氏的护卫们开始结阵。 “他们说要见血!” 偷听的门子面色惨白的说道。 “去告知郎君!” 护卫统领深吸一口气,“我等世代饱受杨氏恩情,今日,该回报了。” 彭! 杨家大门轰然倒塌。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被皇帝纵火焚烧。 王老二率先冲了进来。 看到护卫们,他眼前一亮,“买卖来了!” 身后,乌压压的军士们涌进来,距离太近,无需瞄准,只管把弩弓对着前面就是了。 “放箭!” 一波箭雨后,王老二率先冲了过去。 后面,此刻已经乱作一团。 “他们杀进来了。” “休矣!休矣!” 杨新相平静的走到了主位上坐好,说道:“千年杨氏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这是谁的错?阿耶,兴许当初杨氏就不该掺和帝王家事。” 孙岩走过来,跪坐在侧面,叹道:“世家门阀的兴盛之道便在于审时度势。手中握着庞大的力量却引而不发,与帝王乃是合作的关系。可阿郎却一朝想从龙,如此,便深陷其中。 若是李洵当年未曾留下那个孽种,兴许,阿郎的决断再英明不过了,可终究……这便是命,上天注定杨氏要覆灭的命!” “那个孽种说过一番话,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诚哉斯言!”杨新相苦笑,“帮老夫一把!”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好!” 孙岩起身,去墙壁上取下横刀走回来,拔刀,举起…… 一个身影闪动,就在孙岩挥刀时出现,一拳把横刀击飞,单手抓起杨新相,正是林飞豹。 “想死?这数十年来耶耶每逢怒不可遏时,便会想着如何折磨背后那些人来宽慰自己,你有福了。” “听!”林飞豹指着外面,“杨氏的人在惨叫,像极了那一夜。” …… 这一日,锦衣卫大举出动,千牛卫大举出动,以北疆军为班底的长安诸卫大举出动。 长安人惶然不安,以为是要开战,可却看到那些将士杀气腾腾的冲到了那些大族家外。 “撞开!” “你等要做甚?” “杀!” 军士们如狼似虎的冲了进去。 这一日,十余大族被抄家,据闻那些军士冲进去后,但凡不跪地的一律斩杀。 那些贵人们一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看到有人闯入,哪怕是军士,下意识的便要呵斥,甚至据说有不少贵人高呼打出去。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成了尸骸。 “杀的人头滚滚啊!”一个不良人跟着去收拾残局,出来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蹲在地上狂呕。 能让不怕见血的不良人狂吐,让不少人颇为好奇,这一日究竟杀了多少人。 没人能知晓。 当杨氏被抄家的消息传来时,引发了震动。 许多官员不安的打听消息,可知晓的不说,不知晓的,特么的瞎说。 一队队死里逃生的人犯被带着在街上熘达,引发了百姓的一波狂欢。 看到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倒霉了,咱老百姓就是高兴。 “那是杨氏的人,那是杨新相!” “千年杨氏竟然就这么没了?” 不只是杨氏,十余大族都没了。 随后消息传来,今日皇帝微服在城中巡查遇刺,指使者便是以杨氏为首的十余大族。 “好大的胆子啊!” 百姓们才将过了一年多安生日子,闻讯破口大骂,甚至有人扔杂物。有人带头,瞬间那些人犯就被各种东西淹没了。 可紧接着,宫中有人出来,大声宣布了一件事儿。 “先帝被废,乃是李元、李泌父子陷害!” “宣德帝与武后中毒,李泌是主谋,杨氏动的手。” 内侍抬头,“陛下说,今日当正本清源。先帝,无罪!” 皇城的官吏们愕然。 百姓们愕然。 皇帝就站在城头上,轻声道:“我不信!” 第1566章 出尘院中的废太子妃 人世间大概再没有比帝王更为自恋的群体了。 当第一位帝王喊出朕乃天子时,这个群体就被神话了。 天子! 天之子! 人类最敬畏的便是上天,他们认为人世间的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包括所有人的命运。 上天高不可见,但它有儿子啊! 它的儿子便在人间,作为它的代理人治理天下。 第一任帝王知晓自己在忽悠天下人,但第二任的帝王开始有些相信自己真和上天有些莫名其妙的关系。 王朝更迭,到了数百年后,帝王对自己乃是上天之子深信不疑。 上天之子自然是人世间最尊贵的东西。 这里用东西,而不是人,是因为帝王往往觉着自己不是人。 朕是神灵啊! 但这个神灵和普通人一样,都要吃喝拉撒,还得加个睡。 他们的欲望甚至比普通人更为强烈,故而收了许多女人在自己的后宫之中。 这些女人从此便成了帝王的禁脔,不许任何雄性生物触碰。 于是他们用宫女,用阉割掉雄性特征的内侍,他们觉得安全了。 可等快死的时候,他们再度发出了感慨:朕驾崩后,若是有人不甘寂寞怎么办? 而且,朕在地底下也会寂寞啊! 那么,殉葬吧! 无子的嫔妃便跟着朕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继续服侍朕。 另一些帝王却觉得有些残忍,于是换了个法子,等自己驾崩后,让那些女人出家,为自己祈福,顺带,也是她们的一个归宿。 看,朕真是仁慈啊! 这个政策在大唐被执行的最为彻底。当帝王驾崩后,有儿子的嫔妃会去儿子的封地。而没儿子的嫔妃,都去方外修炼,了此残生。 方外之地叫做出尘院,听名字就知晓是什么地方……出尘,便是要和红尘一刀两断。 长安城就像是个大棋盘,那些坊市就像是棋盘的格子,看着方方正正,规规整整的。而在皇宫之后,却有个偏离了这个方正规整的地儿,叫做禁苑。 顾名思义,禁苑便是皇室的产业,在这个时候可以理解为皇家的别院。 而出尘院便在禁苑之中。 如此,便隔绝了红尘,和名字对上了。 孝敬皇帝李洵被鸩杀后,他的女人们大多被丢在了出尘院里。 左相陈慎之女,废太子妃陈芸儿也在里面。 说是出尘院,可这里却有些复杂,比如说那些监控帝王女人的方外人看着是女尼,但她们监控的对象却蓄着长发,穿着的更像是道袍。 老李家不要脸攀附某位道家大能,可自家的信仰却有些乱。 天还麻麻黑时,陈芸儿便醒了。 平静的起床,平静的洗漱,平静的开始早课。 早课后,她还得去洒扫。 出尘院不小,故而需要洒扫的地方很多。 陈芸儿就保持着一个节奏在扫地,监控的女尼说道:“陈芸儿,快一些,别拖累我赶不上早饭。” 陈芸儿平静的看了她一眼,“是。” 女尼都囔,“到了这里,就算是皇后也得低头。” 帝王的女人被丢到这里之后,从此就和外界隔绝了。什么家人探视,不存在的,家人在帝王死后,就把她们当做是死人了。 而宫中……抱歉,宫中历来都是个只闻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地儿。 所以,在这里这些女尼便是天,而那些曾高高在上的女人们是地,是奴仆。 洒扫,洗衣裳,挑水,帮厨……这些女人在这里变成了女仆。 大多女人娇生惯养做不来,便抗议,可几顿不给吃的,马上就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可以试试。 陈芸儿进来后很是沉默寡言,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刚开始的时候,送米粮的内侍说,孝敬皇帝对帝后下毒,被鸩杀了。于是那些女尼对她们的态度大变,很是苛待了一阵子。 直至帝后后悔,追赠废太子为孝敬皇帝后,陈芸儿的境遇才好了些。 但即便如此,依旧要每日劳作。 扫地告一段落,陈芸儿跟着去饭堂。 饭堂里摆放着长桌长凳,每个人一份饭菜:炊饼一个,菜蔬是合用的。在这等初春时节没有新鲜菜蔬,便是菜干汤。 一碗汤,一个炊饼,素澹的令人绝望。 陈芸儿咀嚼的很慢,仿佛是在吃着人间美味。 吃完早饭,她依旧还得去扫地…… 出尘院刚建立时,第一任管事曾说:这些曾金尊玉贵的女人一朝被打落尘埃,各种不甘心会让她们发狂。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她们没空去胡思乱想。 故而,她们在出尘院的日子就是干活,干活,再干活…… 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令不少女人绝望,有人在夜里用衣裳绞成绳子,把自己吊死在门后。大清早没看到人的女尼会气势汹汹的来寻,一开门…… 临死,她们也要出口气。 还有不少人成了疯子,整日嘴里喃喃有词,或是咆孝,把所有人当做是自己曾经的仆役宫女。 陈芸儿拿着扫帚缓缓扫着。 一个女尼过来,“陈芸儿,有人见你。” 陈芸儿缓缓抬头,平静的跟着过去。 出尘院外,一个青衫老人站在那里,当看到陈芸儿时,不禁老泪纵横,“我的儿,苦了你了。” 来人便是前左相陈慎。 陈芸儿平静的福身,“阿耶。” 这是最近二十年禁苑出现的第一个全须全尾的男人。 说全须全尾,但陈慎垂垂老矣,估摸着也没了功能。 父女相见,陈慎愧疚,陈芸儿却很是平静。 “这都是命。再有,我在此地很好。” “这怎会好?”陈慎叹道:“陛下仁慈,昨日召见为父,说先帝的那些女人,若是有愿意归家的,就接了去。其中就有你。为父一听,就迫不及待的来了。” “陛下?”陈芸儿第一次流露出了厌恶的情绪。 “你在此地与世隔绝,那些女尼也不肯说。石逆之后,陛下便进了长安登基了。李泌躲在蜀地,陛下去岁攻破蜀地,擒获了李泌父子……” “好!”陈芸儿颔首。 “陛下查到了当年事,芸儿,当年德妃之事乃是李泌父子的手笔。” “我知晓,他不会做出那等混账事。” “你可知当年是谁下的毒?” “李泌!” “李泌出的主意,杨松成下的手。” 陈芸儿闭上眼,“皇帝是……” “你名义上的儿子。” “当年黄氏的那个孩子?” “对。” “当初我曾想,他在最后关头把那个孩子送走的用意,想来想去,唯有一个解释,他不甘心。我本以为他这是痴心妄想,没想到……这是上天的安排吧!” “芸儿,跟为父回家吧!” 陈慎说道:“从蜀地归来后,陛下曾想让为父在朝中带一带,可为父却再不想再去趟浑水,便乞了骸骨。咱们回去,为父知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苦楚,正好为父辞了官,便带着你出门转转……” 陈芸儿摇头,“不必了。” “芸儿你……”陈慎愕然。 “若是刚进来那时阿耶来,我会狂喜,如蒙大赦。若是十年前,我会欢喜,觉着上天待我不薄。可如今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日子……” 陈芸儿说道:“每日念诵经文,洒扫做事,吃饭,睡觉……忙的没一点空隙去想那些令我厌恶的旧事。无思无虑之下,我竟然觉着这便是活着。而外面的红尘,阿耶,我再无一点牵挂。” 陈慎苦笑,“为父呢?” “阿耶你为重臣多年,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家中儿孙自然会孝顺你。至于我,当初出嫁时你曾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你便是李家妇了。” 陈芸儿福身,“从此,我便是方外人,阿耶保重。” 陈芸儿进去了,陈慎在外面久久不肯离去。 直至十余骑来了。 “陛下?” 来的正是皇帝。 “陈公这是为何?”皇帝问道。 陈慎苦笑,“小女不愿归去。” 皇帝一怔,随即进了出尘院。 “见过陛下!” 这是多年来有帝王第一次进入出尘院。 出尘院上下都轰动了。 “那些女人有多少愿意离去的?”皇帝问道。 管事的女尼恭谨道:“大多不肯离去。都说进了出尘院多年,和家中人早已隔绝了往来。此刻归去会被人嫌弃。”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一个出嫁多年的女子!”皇帝叹道。 “陛下睿智,早些时候那些女人还要死要活的想出去,在此地数年后,就偃旗息鼓了。” 皇帝的女人你必须得供着,可谁家有这份心? 女尼问道:“不知陛下此来是要见谁。” “陈芸儿!” …… 晚些,皇帝在一个亭子里等到了陈芸儿。 “见过陛下!” 陈芸儿福身。 看着很是平静。 “名义上朕还得叫你一声母亲!”皇帝拱手,这是二人多年后的一次相见,而上一次皇帝是在襁褓里。 “不敢!”陈芸儿福身回礼。 “你的去留朕不干涉,朕来,是想问问当初帝后与先帝之间的关系。” “先帝?” “是。” 陈芸儿抬眸,脑海中瞬息涌出了许多画面。 她的脸颊轻颤,“帝后吗?我多年未曾想过,此刻想起来,都觉得不堪回首。” “哦!”皇帝说道:“那当年事究竟是如何!” “那年……我刚进了宫,帝后见我都夸赞说宜家宜室。随后的日子过的波澜不惊。直至太子某一日和我说,这个大唐不能再这般下去了,孤要革新……” 第1567章 是讥诮 那一年,陈芸儿嫁给了太子李洵。 李洵英气勃勃,对她也还算是体贴,陈芸儿觉着自己算是找到了良人。 刚开始的东宫生活很是顺遂,陈芸儿甚至憧憬着多年后的后宫生活。 对于这个时候的女人们来说,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 彼时的陈芸儿觉着自己第一胎和第二胎都投到了好地方,定然是上天的卷顾。 帝后对她也不错,这样的日子过的很是惬意。但好景不长,当太子开始涉足朝政后,和帝后之间矛盾渐渐增多…… “帝后觉着要徐徐图之,先搁置。可太子说此等事须得一鼓作气,一旦畏难搁置,再无动手的勇气。就这样,他在前朝……对了,彼时朝野都有一帮人在支持太子!” “有人想沉沦,必然就有人想奋起。”皇帝说道。 “他去清理军中弊端,得罪了一批将领。可最后……帝后却压下了此事,从此,军中不少人便成了他的对手。” “他去整顿吏治,出了几个主意,当时看是清查贪腐,可后来我才想明白,他是想通过清查贪腐来清理那些大族豪强在官场上的势力。” “迂回吗?倒也不错。”皇帝点头。 陈芸儿摇摇头,“接着,弹劾他的人就多了。可他依旧不肯罢休,径直对上了世家大族,建言抑制土地兼并,抑制良民为奴……” 都是治国良策啊!可先帝没做成,陛下却做成了……皇帝身后的韩石头感慨万千。 “那一次,太子和帝后之间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执。我听闻的不多,只知晓他说此刻不出手,大唐再无崛起的机会。随后,他就被禁足了。” 禁足是个信号,能让外界知晓帝后对太子不满意。 “这是给那些世家大族看的。”韩石头解释道。 “你是……”陈芸儿看着韩石头。 韩石头行礼,“奴婢韩石头,见过娘娘。” “韩石头……” “奴婢当年在东宫只是个打杂的。” “难怪。”陈芸儿颔首,“太子被禁足后,外界弹劾他的人越发多了。他被禁足,我却能自由行走,于是便去帝后那里求情。当时……” 陈芸儿想了想,“是武后见的我,她冷着脸说太子跋扈。我一听就惊了。若是对政事见解有冲突还好说,可跋扈,这个兆头可不好。我解释了一番,可武后只是冷着脸让我回去劝劝太子……” “劝他什么?”皇帝问道。 “劝他好生读书。” “这是说他无知!”皇帝闭上眼。 “是。我回去转告,太子只是平静的听着,一言不发。他若是反驳还好,这般不说话,却有些吓人。” “男人遇到了麻烦,一般会瞒着自己亲近的人,想一个人去承受。”皇帝从自己的角度解析了彼时孝敬皇帝的心态。 “日子就这么过着,他被解除了禁足,和帝后之间的关系却有些疏离了。偶尔,我会听到他说些什么……户部的开支越发多了,可收到的赋税却越发少了。是人都知晓这不对,可朝中君臣却视而不见。” “肉食者避税,纳税的人口和田地被他们兼并。而官吏人数和每年的封赏却与日俱增。支出增加,而收入减少,这样的日子……” 皇帝在北疆时就知晓户部的艰难,杨松成执掌户部,采取的法子是增加赋税,这反过来压榨了百姓。百姓穷困,一旦遇到天灾人祸便会沦为流民。而肉食者们顺势兼并他们的田地,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隶…… 一个完美的闭环出现了。 “就这么过了半年不到,那一日,太子在朝中建言废除人头税,按照田亩征收赋税……” 把赋税归于土地,谁拥有的土地多,谁就得缴纳更多的赋税。 此举一旦成功,不但解决了财政收支的难题,而且也能减轻百姓的负担,堪称是一举两得。 “当日,此事被帝后联手压下,我也是在他被幽禁后,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此事。” 皇帝眸子一缩……这不就是摊丁入亩吗? 把人头税并入土地中,这是一次精彩的亮相。 也是一次精心准备的伏击。 征收人头税的历史太久远了,令百姓苦不堪言。在战乱时期,或是王朝末年,百姓为了逃避人头税,甚至会把刚出生的男婴溺死。 这是稳固大唐国祚,但却会动摇肉食者们根基的一次漂亮反击。 你只管去兼并田地,朕照着田地收税就是。百姓没了人头税,就算是彻底自由了。 “只向有产者征税!” 皇帝握紧双拳。 但这样会带来一个问题:有产者不会心甘情愿的缴税。特别是那些肉食者,他们会咆孝,会各种威胁,甚至会为了这事儿颠覆大唐。 无尽的历史长河中,许多事儿看似偶然,其实也有必然的一面。 影响一个王朝最大的因素就两个:钱和粮。 前者是购买力的保证,后者是王朝的生命线。 钱可以从商人手中征收,但粮食却必须向土地索要。 随着王朝的延续,越来越多的土地被肉食者们掌控,作为神灵的特权,他们自然是不需要缴税的。 可王朝到了此时的支出却越来越多,此刻帝王面临两个抉择:要么向肉食者们下手,要么向早已不堪重负的百姓们下手。 无论是从本能还是从情理的角度出发,帝王都觉得自己该向肉食者们下手。 可每当他们冲着肉食者喊话时,那边就会冲着他龇牙,问: 江山和赋税只能要一样! 你选哪一样? 几乎所有的帝王面对这个局面都缩卵了。 帝王们只能把目光投向在困苦中煎熬的百姓,也就是他们最坚定的支持者。 帝王们知晓百姓无法长期承受这种压榨,但他们别无选择。 不压榨,马上亡国。 压榨,还能苟活一阵子。 几乎所有的帝王都选择了苟活。 偶有几位‘胆大的奇葩’,很快就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缘故驾崩了。 “那时候的局面,花团锦簇,可暗流涌动,百姓的日子正在渐渐艰难。若是那时革新赋税,大唐至少还能再延续三百年。先帝目光如炬,高瞻远瞩……这是最好的选择,但唯一的问题是,他需要面对那些贪婪的饕餮。” 皇帝摇摇头。 理想主义者的父亲啊! “要想达成此事,他必须手握大军!” 陈芸儿点头,“陛下所言甚是。可当初他便是赤手空拳,在一帮人的呐喊声中冲了上去。结果……” “头破血流!”皇帝笑了,有些讥讽的味道,“所有人都知晓他面对的是什么,那是一堵墙,一堵数千年来不可撼动的高墙。” 没有帝王的支持……在那个局面下,宣德帝显然是选择了缩卵。然后,他看着自己的爱子一头撞到了那堵墙。 惨烈吧! “随后,就发生了德妃之事。”陈芸儿平静的道:“我了解他,那是个骄傲的人,且和宣德帝相比,在女色上他几乎是白璧无瑕。” 宣德帝的好色令史家都没法下笔,想照实写吧!会影响宣德帝的形象。不照实写吧!自己良心过不去。 “德妃之事后,弹劾的奏疏几乎堆满了宣德帝那张宽大的桉几。三日后,帝后召见了太子,一番叱责……” “他辩驳了吗?”皇帝问道。 “那一日我也在,和他并肩跪在帝后前方。”陈芸儿伸手拢拢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长发,说道: “他就这么平静的看着帝后,一言不发。” 那个骄傲的父亲啊! 皇帝眯着眼,想象着当时那个局面。 “帝后也很平静的宣布……废太子!” 陈芸儿说完,问道:“后续的陛下还想知晓吗?” “当然,只是……要不你坐下说吧。”皇帝指指亭子里,“毕竟按照辈分来说,你算是朕的长辈。” “我是站惯了。”陈芸儿说道,她甚至都不需要换一个站姿,“太子被废,可帝后却允许他保留了自己的幕僚和护卫。在幽禁之地,太子每日看书,或是写些什么,累了便散散步。” “他写的那些东西呢?”皇帝突然生出了兴趣。 “都烧了。”陈芸儿说道:“太子之位被废后三个月,帝后就有些后悔了,常遣人来探视。太子在那个时候和我说,这是催命符。” “他知晓有人在背后作祟,帝后若是一切不动,那么他还能苟活着。罢了,他那么骄傲,怎会愿意苟活。” “是。就在那之后,太子不再写东西,某一日他的书房外烟气冲天,那些人冲进去一看,他正在里面烧纸,烧的便是他写的那些东西。” “他的心,大概也就在那个时候被烧死了。”这一刻,皇帝仿佛变成了孝敬皇帝。 自己多年的付出和坚持付诸东流,而且在可能的将来也看不到半点希望,这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便是死了。 “阿耶寻机令人探视,转告我,太子危险了。”陈芸儿眸色苍凉,“那一夜啊!火光冲天。他就这么从容坐在那里,看着你被怡娘抱走,随后对我说,今生孤误了你。来世记着,莫要嫁给孤!随后,拿起装着鸩酒的酒壶,倒了两杯酒,对黄氏说,来,你和孤一起走!” “他喝酒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在笑。” 陈芸儿回忆着。 “是讥诮!” 第1568章 庇护 讥诮! 一个人在临去之前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表情是讥诮。 皇帝无法想象换了自己会如何。 “那么,你觉着帝后在此事中……起了什么作用,或者说,他们是什么立场。” 这是皇帝最想知晓的事儿。 陈芸儿看着他,“刚进这里的那一年,我想了许多,一年后,我便把这些事丢在了心底深处。若非陛下今日来了,想来我此生都不会,也不愿再度回想那些往事。” 皇帝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但他却越发期待能从陈芸儿这里知晓些什么。 陈芸儿说道:“我进宫时,帝后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太子在帝后那里纵论政事,偶尔晚了,帝后甚至担心他走夜路不妥,令他在自己寝宫之侧的偏殿中住下。” 皇帝想到了自己和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可不正是如此。 有臣子建言该让太子去东宫,让德王换个地方居住。 可皇帝却对此嗤之以鼻,说那些人离间他们的父子关系。 “这一切的改变都来自于太子的革新之议。随着他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原先身边的许多人都散了。我想,在此事上我并无看法。陛下若是想知晓,其实倒也简单。” “哦!”皇帝眯着眼。 “陛下设身处地的想想就该知晓了。” 陈芸儿福身,“我还有事做,告退了。” 皇帝坐在亭子里,良久,韩石头进来,“陛下,该回去了。” “石头,你说……罢了!” 皇帝出了出尘院,回身看了一眼,对管事女尼说道:“善待她们。” “是!” 虽然皇帝只是澹澹的一句话,但管事女尼依旧嵴背发凉。 等皇帝走了,管事女尼急匆匆回去,寻到正在扫地的陈芸儿时,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哟!这活计怎能让娘子来做呢!快放下,回头我自然会安排人来。” 陈芸儿抬眸看着她,女尼笑吟吟的,准备以后和这位搞好关系。 “不扫地,我活着作甚?” …… “站好!” 皇后正在训斥李老二。 李老二不知去哪淘气,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的不说,还有几处被扯坏了。 “阿娘,我就是跑了一圈。” 李老二满不在乎的道。 “就跑了一圈?宫中何处能把你的衣裳扯烂?”皇后冷笑。 “陛下!”门外内侍们行礼。 皇帝进来,见状笑道:“二郎这是惹祸了?” 皇后恨恨的道:“弄的浑身脏兮兮的,问了也不说方才去了哪。” “他身边的人呢?” 皇帝坐下问道。 “不好问。”皇后说道:“他们说了是背主,不说是大不敬。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二郎的身边就没人敢去了。” “哎!朕倒是没想到这个。”皇帝捂额,“朕看这样,正好咱们这缺个干活的,二郎力气大,从明日开始,让他在此做工十日。” “这个法子好,二郎不许苦着脸,就这么定了!” 皇后打发了李老二,回来坐在皇帝身边,轻声道:“你不高兴。” 皇帝摇头,“阿宁,你可信有一日我会杀了阿梁吗?” “不会!” “为何?” “那是你的儿。” “可李泌……不提这事。” 皇帝随即岔开话题。 歇了一会儿后,皇后要处置事儿,皇帝起身道:“罢了,朕退位让贤。” 皇后翻个白眼。 皇帝去了前面,令人叫来杨略。 “当年你带着朕一路遁逃时,可曾遇到那等能碾压你的好手?” 杨略一怔,“并无。” “查!”皇帝说道:“你亲自去查,查那一年杨氏等家族的好手情况。” 过了几日,杨略带来了消息。 “臣带着陛下南下的那一年,杨氏和淳于氏家中少了四十余,另外还有三个顶尖好手。” “知道了。” 皇帝叫来韩石头。 “宣德帝时,宫中的好手可有名册?” “有。” “查杨略带朕南下那一年好手们的情况。” 这个比较快,就在皇帝准备就寝时,韩石头带来了名册。 “就在陛下南下的那一年,宫中损失好手二十九人。” “朕,知道了。” 皇帝进了寝宫。 “可是还有政事?”皇后坐在床上看书。 “不是,只是心中有些疑惑,方才解开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大概在元州。” …… 元州是个不错的地方,在石逆起兵时,因为贫瘠,守军不多,在石逆大军到来之前全跑了,倒是省去了一场兵灾。 小河村依旧是那个模样,不过最近村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小河村的村正张启元病倒了。 这位村正统御了小河村三十余年,如今躺在床上再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但他依旧不肯舍弃村正的职务。 “他是想传给自己的儿子呢!” “贪心不足!” “他若是干得好还好说,可你看看他干的那些事。当年他但凡对陛下好一些,咱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这样。” “就是,本来咱们这算是陛下的龙兴之地,可如今倒好,成了陛下遭罪的地方。” “此事倒是要怪杨家一家子。” “可若非张启元不管,杨家一家子敢这样?” 一群人聚在村头的大树下议论纷纷。 “县里来人了。” 县里的小吏来了,作为县里的代表来看望张启元,并询问后续的事宜。 “老夫……惭愧啊!”张启元须发斑白,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狡黠之色,“这村里有些闹腾,换个没威信的,老夫担心会出事。毕竟这里是陛下长大的地方,若是闹出了什么……老夫担心长安会震怒!” 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从得知秦王便是当年的杨三郎后,张启元就捶胸顿足把杨定一家子骂成了畜生。等秦王进了长安后,又说自己当年曾为秦王做过什么事儿…… 县里也来人了,对张启元夸赞有加,甚至暗示寻机会安排他去县里任职,把张启元美的不行。 可直至登基后,那位杨三郎对小河村依旧不闻不问。渐渐的,县里也不再关注此事。 大伙儿都明白了,皇帝多半是不满自己当年的遭遇。 于是小河村从张启元到村民又开始担心皇帝可能降下的雷霆。 可雷霆也没来,有老人说道:“陛下早就把这里忘了。” 于是小河村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男人出门种地,女人在家织布带孩子。没事儿聚在村头扯扯八卦,聊聊当年皇帝和自己的交往…… …… 小吏澹澹的道:“县里很重视小河村,准备派一个村正来。那位可是读书人!” 张启元眸色一暗。 下面的官吏会揣测上位者的意思,秉承一个宗旨:宁可错,不可不做。 什么意思? 比如说皇帝对小河村不管不问,兴许驾崩前都是如此,但县里的官员们必须要给小河村一些好处,不,是态度。 派一个读书人来做小河村的村正,钱粮定然是县里支付。往日县里收税时为了一文钱能把村民毒打一顿,此刻却心甘情愿的出血。 这便是姿态。 在臣的眼中,事关陛下的,就没有小事。 张启元知晓自己没戏了,意趣珊的道:“陛下好生绝情,竟然忘记了小河村!” 小吏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哪顾得上咱们。” “有马!” 外面有孩子在疯跑,跑进后,欢喜的道:“来了好些人,都骑着大马,还有将军。” 小吏一怔,“什么?” “皇帝……陛下回来了!” 外面有妇人欢喜的喊道。 小吏冲了出去。 张启元面色红润,冲着几个儿子说道:“快,把为父架出去。” 皇帝已经到了村口,下马后,对乌达说道:“无需隔离村民。” “是!” 皇帝走进村子,看着熟悉的地方,记忆就这么被翻了出来。 “见过陛下!” 小吏带着村民们行礼。 “免礼!” 村民们喜滋滋的起身。 皇帝看着那些村民,许多人都认不出来了。 他问道:“张启元何在?” “陛下!” 张启元被两个儿子架了出来。 “架回去!” 皇帝蹙眉。 张启元被架了回去,皇帝随即进去。 “陛下,小人当年悔不该被杨定夫妇蒙骗……” 张启元的话没讲完,就被皇帝打断了。 “朕来,是想问问一些当年的事。” 张启元说道:“小人知无不言。” 皇帝看看其他人。 没人交代,但除去韩石头和杨略之外,其他人都出去了。 张启元有些心慌。 “朕当年在村里时,可曾有人联络你?”皇帝盯着张启元。 张启元神色不变,“并无。” “你的定力不错,难怪当初……不过,你却忘记了,朕没说什么人联络你。你却一口否认。” 皇帝轻声道:“朕不喜用特权,可事关当年恩怨,你若是不开口……朕会很为难。” 张启元面色渐变,“陛下……” “朕很好奇,当初镜台的人都追索到了附近,为何只顾着追杀杨略,却未曾追查到杨家。能令群臣胆寒的镜台,不该这般无能!” 皇帝负手看着张启元,“当初杨略带着朕南下,一路被追杀,其中不但有镜台的好手,更有那些大族的修士。那些人修为了得,可杨略却压根就没碰到,他们便死在了半途。告诉朕,是谁在庇护朕!” 张启元眼中有绝望之色。 韩石头阴恻恻的道:“你的儿孙还在呢!” 这是压倒张启元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指着韩石头说道: “是个说话和他一般的人!” 第1569章 背叛与救赎 内侍的声线比较特殊,除去极少数人之外,都有些尖锐。当然,普通人也有声音尖锐的,但听惯了内侍们说话后,能很轻松的分辨出来。 比如说韩石头,修为再高,说话的声音依旧尖锐。若他把内息用在嗓子上喊一嗓子,宫中人能做一宿噩梦。 皇帝平静的道:“说出来,朕不怪罪你!” 张启元浑浊的眼中多了泪水,“当初杨定说家中添丁,过了几个月,小人却偶然发现杨定半夜偷偷摸摸的去埋东西。小人身为村正,察觉后自然要去追索。挖开之后,却是一个小木箱子,打开,里面是个死婴。而后,小人却发现杨家依旧有个杨三郎。” “你为何没追究?”皇帝问道,他看了杨略一眼:你这个大老粗,都被人识破了。 杨略却嵴背发寒。 “小人想去杨家查探,可就在那一夜,小人睡梦中突然醒来,借着月色发现床前站着一人。那人开口,便是那等尖锐的嗓子,说:想死就大声叫嚷。说着他把横刀搁在了小人的脖颈上,一抖,那横刀竟然就断了。小人被吓坏了……” “那人告诉小人,杨定家之事不许查。另外,他给了小人一锭金子,小人想发誓,他却诡异一笑,说无需。但凡小人敢坏了他的事,一家子男的去做男风馆的相公,女的为妓……” 能有这等本事的,唯有权贵或是大族豪强。 当然,还有另两个人。 “那人伸手在小人床头捏了一把,天可怜见,小人的床乃是好木头打造,最是坚硬。就算是用菜刀噼砍也难以砍出深口子。可那人只是捏了一把,小人的床头竟然便被捏掉了一块。” 众人一看,他的床头果然是多了个缺口。 “是这样吗?”韩石头伸手在这张有些年头的床的床头上捏了一把,于是又多了一个缺口。 “是。”张启元缩缩脖子。 皇帝问道:“他可是让你看护朕?” 张启元摇头,“并无。那人只是要小人看着陛下,若是外面有人来问村里可有异常人口,定然要搪塞过去。” 皇帝眸色幽幽。 “过后小人想去把杨定埋的那个木箱子弄走,免得给人发现,可却再也找不到了。” 张启元叹息,“过了没多久,果然就有人来寻,给了老夫一百钱,问村里可有异常人口,特别是孩子。小人接了钱,装了一番贪婪不舍,说并无。” “来了多少次?”皇帝问道。 张启元仔细想了想,“前前后后来了十余批人。” “对了,那人第二次来时,小人还再度问了可要看护陛下。可那人……”张启元叹道:“那人当时似笑非笑的说,莫要多事。你只管外面来人即可。至于那个孩子,让他……听天由命。” 杨略把牙齿咬得咯嘣响。 韩石头低下头。 “抓到一个人!” 外面一阵嘈杂,皇帝蹙眉,韩石头出去,就看到两个虬龙卫架着一个男子过来。 男子看着四十余岁,有些沧桑之色,被抓住后却毫无惧色,甚至微笑道:“老夫是主动来的。” 韩石头问道:“你来寻谁?” “听闻当今陛下乃是当年的杨三郎?”男子反问。 “是!”韩石头点头。 男子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老夫便是来寻他的。” “无礼!”有人呵斥。 “带他进来。”杨略出来了。 男子被架着进了房间,皇帝看着他,“朕在此,你有何事?” 男子看着他,仔细看了许久,“和当年的那个杨三郎相比,变化不小。” “你当年见过朕?”皇帝问道。 “那年,义父收养了老夫,便在隔壁村里住下。每日他教授老夫修炼,另外,还不断告知老夫要效忠陛下和武后……” 呃! 众人愕然。 “彼时宣德帝驾崩,武皇登基。义父某一夜出去,归来后一直吐血。从此,他对老夫越发严厉了。就这么数年后,他便去了。临去前义父交代,让老夫看着这个村里的杨三郎,不必管他如何,只管拦截外来的好手……” “可你的修为……”韩石头觉得男子的修为不足以阻拦那些大族好手。 “义父去了之后,老夫便在左近盯着小河村外围。直至数年后才发现了一起,不过那些人被……” 男子指指杨略,“被他带走了,否则老夫定然不敌。” 那次是杨略被镜台追杀,遁逃到了南周。 “再有便是五年后,又来了一批,随后,老夫便看到杨三郎背着包袱,得意洋洋的往长安去了。” 得意洋洋! 众人看了皇帝一眼。 “咳咳!” 皇帝想到了当年那个中二的自己。 “你为何坚持那么些年?”韩石头问道。 男子说道:“若非义父老夫早已冻死了,小人被救之后,发誓要孝顺义父,男儿说话自然要算数。” 这等人在肉食者的眼中便是最佳炮灰。 “那你今日为何来?”韩石头问道。 男子说道:“老夫知晓,义父是为了杨三郎而死,老夫接受了义父的嘱托,自然要给他一个交代。故而老夫来了,也算是交差。” 是个重诺的男儿……众人眸色温和。 皇帝问道:“你义父叫做什么?” 男子说道:“义父临去前告知老夫……因为要立碑,他说,就写……洪静之墓。他还喃喃说:陛下,奴婢来了。” 皇帝回头,看到韩石头面色木然。 “洪静是谁?”皇帝问道。 “洪静乃是宣德帝的心腹,修为了得。”韩石头低下头。 “这算是什么?” 这是皇帝第一次看到杨略愤怒,脸都涨红了。 “从你带着朕出长安开始,宣德帝的人就一直在跟着。他们一路绞杀那些好手,否则,你逃不出关中。” 皇帝轻轻摸着床头的缺口,眸色怅然。 “可他们为何要坐视!?为何?”杨略痛苦的捂着头。 “当初革新乃是帝后许可,先帝这才动手。可先帝一腔热血却遭遇了什么?”皇帝拍拍床头,“背叛!” “他们背叛了自己的爱子!”皇帝微笑道:“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他一刀。” “为何?”杨略蹲下,双目赤红。 “兴许是他们担心先帝按部就班的继位后,会引发与大族豪强之间的大战。军中将领,各地官员不少都站在他们一边,这么一看,先帝并无胜算。为了江山社稷,他们坐视了许多事的发生。” 皇帝平静的仿佛是在说着一个陌生人的往事,“兴许,是那些在先帝身边和身后呐喊的人,令他们惧怕了什么,忌惮了什么。” “至于他们令人来看着小河村,截断外界的窥探,目的就一个……” 皇帝走出了房间。 “救赎!” 第1570章 这个大唐 皇帝再度进了东宇山。 “这条小路当年朕走的最多,没想到如今却荒废了。” 他指着侧面的山坡说道:“那边兔子最多,只需弄个套子,第二日便能收获几只。那时候朕做饭不怎么好,不过那时候饿慌了,烤的半生不熟的也吃的香。” 众人心中恻然,可看看皇帝却兴致盎然的模样。 他们在东宇山上转了一圈,从另一面下山。 这一面属于南周故地。 十余官员恭谨的在山脚等候,见到皇帝时,上前行礼。 “见过陛下!” 皇帝颔首,看看炽热的太阳,眯着眼,“南周故地,可有人跳梁?” 十余官员心中一震,为首的说道:“百姓提及陛下,都说乃是千古名君。更有百姓说幸亏归了大唐,否则依旧还在地狱中挣扎。” 彼时孙石新政失败,保守派反扑,把新政尽数废除,令百姓死伤惨重。也就是在那之后,南周国内的造反一直延绵不绝。 “那些不得志的士大夫呢?” 皇帝问道。 “这……”官员想说也是如此,可只需想想这位皇帝的过往,他就不敢撒谎,“大多……牢骚满腹。” “他们若是手中有兵权,便会发动叛乱。可朕在,他们就算是有,也只能缩着!如今他们也就是在官场上还有些人。你去告诉那些人,想逼宫的,要尽早。如今无战事,朕有些无聊,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皇帝上马往长安方向走了,官员们目送着,看到他勒马,冲着东宇山瞩目良久,突然举手挥舞,仿佛是在告别一位老朋友。 那旁若无人的姿态令人心折。 “果真是雄主!” “那些人可敢?” “这番话传回去,那些人会被吓的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天下要太平了。” “就剩下西疆,不过听闻陛下不准备去攻伐,说邢国公赵嵩没有谋反的胆子。” “那真是天下太平了。” “是啊!天下太平!” …… 皇帝回到长安时已经是秋季了。 他意外的看到了魏灵儿和年子悦在皇后那里做客。 “见过陛下。” 魏灵儿大胆的看了一眼被晒黑的皇帝,而年子悦则是垂眸,那双令皇帝印象深刻的眸子躲避着。 “陛下一路辛苦。” 皇后笑吟吟的道:“赶紧先去沐浴吧!” “好!” 皇帝沐浴出来时,二女依旧走了。 “这是弄什么?” 皇帝问道。 皇后站在他的身后,拿着布巾为他擦拭头发,说道:“你走后,不少臣子上了奏疏,说后宫空虚。接着有不少臣子隐晦表达了什么……想把家中女儿或是孙女送来服侍你的。” “空虚的帝王脑子里多半不安静。”皇帝指指太阳穴,“去元州之前,朕也不安静。可回来后,却觉着坐在此处恍若过了千年。” “是不顺吗?” “顺,只是,结果令朕很……算是失落吧!” “我能知晓吗?” “为何不能?”皇帝身体后靠,和妻子并肩,轻声道:“当年先帝想大刀阔斧的革新,得罪了大唐最为显赫的那几股势力。他本以为身后有帝后支撑,至少能打个平手。可没想到……” “我知晓了。”皇后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轻声道:“所以我不喜在后宫中谈论政事,更不喜掺和政事。不是我无能,而是我不舍。不舍和你的情义。” 皇帝轻轻拍了拍皇后,“朕知晓。” “无论何事,只要掺杂了利益,终究都会变。” “是!” 皇后缓缓为他擦拭头发,直至干透了,才为他戴上冠。 “一直有人在小河村附近,是帝后的人。”皇帝突然说道。 “这算是什么?救赎?”皇后说道。 “是!” 皇帝点头,然后摇头: “可从被背叛的那一刻开始,朕在想,先帝定然就死心了。救赎,他不接受!” …… “带走!” 李泌和杨松成被拉了出来。 二人的腿伤都好了,只是留下了些毛病,走路一瘸一拐的。 二人缓缓走在宫中,那些宫女内侍看着李泌,纷纷低头。也有人冲着他吐口水。 出了皇宫便是皇城,那些官吏看到二人后,各种反应都有。 “天道好还,当年的罪孽,总算是要了结了。” “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 “多半是拉到外面一刀斩杀了。” “再把人头送去恭陵祭祀,如此,快意恩仇。” “伪帝看着廋了许多,精气神都没了。” “杨松成还好些。” “陛下来了。” 刚回长安没多久的皇帝再度出发,不过,这一次他是去恭陵。 …… 到恭陵时,天气有些冷。 周边的田地和山坡看着灰扑扑的,仿佛空无一人。 守陵的将士已经出来了。 “见过陛下!”首领的将领,前虬龙卫商泽带着人迎接皇帝。 “辛苦了。” 按照皇帝的安排,守陵的将士隔几年轮换一次,如此,守陵便不是苦差事,而是一种轮休。对此将士们很是欢喜。 “将士们会自发收拾恭陵周边,陛下您看,如今这周边看着整齐了许多。且还种下了不少树苗。只需十年后,这里将生机勃勃。” “好!” 皇帝在恭陵住下,第二日凌晨起来,沐浴更衣,准备去拜祭先帝。 大概是知晓自己的末日来了,李泌在大口吃饭,杨松成却面色惨澹,什么都吃不下去。 二人被关在一个屋子里,李泌狼吞虎咽的吃着,突然门被人推开,林飞豹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多吃些。” 顿时,李泌失去了胃口,蹲在那里干呕,接着把先前吃进去的东西尽皆吐了出来。 他吐的涕泪横流,跪在那里嚎哭。 杨松成惨笑道:“你以为哭一阵子,那个孽种便会放过你?看看这是何处,是恭陵。儿子为父昭雪,带着仇家在父亲的陵寝前处死,以告慰亡灵,这是中原数千年来最大的孝。哈哈哈哈!” 外面传来了韩石头的声音,“陛下可说如何处死他们?” 二人呆呆听着。 “未曾。” “按照咱的想法,就该剥皮抽筋。” “可这里是恭陵,弄的血淋淋的不好。” “陛下来了。” “差不多了。”皇帝声音听着很是轻松。 “出来!” 几个虬龙卫进来,粗暴的把伪帝和杨松成拖出了房间。 “饶了朕!” 李泌已经瘫软了,需要两个人架着。 杨松成好一些,不过也是步履艰难,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看着二人,“今日,这一切该有个了结。” …… 沿着墓道缓缓而行,皇帝看着两侧的柏树说道:“松柏气节,想来先帝是喜欢的吧!” 到了陵寝前方,皇帝止步。 有人送上三炷香,皇帝用钱纸点燃。 “阿耶,我又来了。” 皇帝把三炷香插在香炉上,在烟气鸟鸟中看着碑文。 “那年,你雄心勃勃,想为大唐改命,可最终却葬送了自己。” “你未曾做成的事业,我接着干了。我把那些肉食者毒打了一顿,令他们只能俯首称臣,可我并不高兴。” “每当我的革新成功一项时,我便会想到你。我在想,当年的你,在冲向那些肉食者时,可曾后悔?” “刚开始我以为你会后悔,可后来我觉着自己错了。骄傲如你,哪怕是孤身一人,依旧会毫无畏惧的冲向那些险阻。” “你知晓是谁在污蔑自己,今日我把他们带来了。” 皇帝没回头招手。 “带上去。”林飞豹说道。 四个虬龙卫架着伪帝和杨松成上前。 “伯父!”李泌嚎哭,“朕是李泌,是二郎啊!伯父。饶了二郎吧!” 皇帝微笑道:“边上的松柏不错,就把他们吊死在那里。” “不!” 李泌刚开口就被一拳打落了满嘴牙。 “老夫……老夫……”杨松成终于瘫软了,“祖宗,杨氏毁于老夫之手,老夫错了。若是有来世,老夫定然会远离李泌,老夫,不再贪婪……不再从龙……” 皇帝听着挣扎声,听着树枝的呻吟,听着…… 声音渐渐沉寂。 “阿耶,杨略带着我出逃的时候,阿翁和祖母派出了好手一路跟随,斩杀了杨氏等家族派出的好手多人。我到了元州后,阿翁的人就在左近,斩杀可能的威胁。” “他们定然会说,朕完成了救赎。可我知晓,你不会接受这份救赎。” 鸟群从前方的林子里飞了出来,公孙杰就在商泽的身后,商泽回头,目光冷厉。 “不是老夫,是它们自家出来了。”公孙杰说道。 鸟群飞到了陵寝上方,皇帝看了一眼。 “阿宁,就是您的儿媳,我知晓她一直想问我,可愿接受这份救赎。” “我想……” 皇帝摇头。 “不能!” …… 皇帝仰头看着鸟群。 鸟群在上空盘旋。 秋风吹过松柏,发出呜咽声。 “阿梁是个好孩子,我知晓,阿耶你定然会担心我被权力迷住了,重蹈宣德帝和武后的覆辙。但我想,我,不会!” 皇帝跪下,叩首…… “您一直希望能亲手缔造出一个大唐盛世,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知晓您不甘,那么,您未曾完成的事业,我来!” 皇帝起身。 “这个大唐,必将如您所愿!” 第1571章 威名赫赫 “我老了吗?” “不,我还未老!” “看看丹巴斯,他依旧野心勃勃,我不能老。” “这是我的大军!” 洛罗国君亚斯策马在山头上,看着浩荡大军在向东边开进。 身边是太子霍顿,亚斯看着太子那挺拔的身体,锐利的目光,以及乌黑的须发,有些羡慕的道:“年轻真好。” 霍顿眯着眼,“陛下,我看到了丹巴斯!” “在哪?” “在那!” 顺着太子的手指方向,亚斯看到了被人簇拥而来的首相丹巴斯。 和有些苍老的皇帝相比,亚斯显得更为年轻和有活力。 “他们说求而不得能让人年轻,丹巴斯一直想独断朝堂,甚至篡位,但我这些年一直在压制着他。他求而不得,于是便有了追求。太子,你追求什么?” 霍顿的眼中多了光芒,“洛罗是很强大,可我们有个缺点,愚昧。看看我们的国民,他们唯一获取知识之处便是那些吟游诗人。可那些吟游诗人本身就是蠢货。 看看那些权贵,他们只知晓贪婪的攫取钱粮,却不知晓建设,他们也不懂如何建设一个强大洛罗。还有那些令人厌恶的蛮人……陛下,要想改变这一切,唯有向东。” 他看着东方,也是大军行进的方向。 “大唐正在内战,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攻入西疆,我们可以获取工匠,获取学问……该死的,我们多次恳求大唐赐予工匠,可每一次来的都是修建高塔,或是制造奢侈品的工匠。这是想腐蚀我们的意志。既然他们不给,那么,我们自己来拿!” “霍顿,我的儿子,你能有这番见识,我很是高兴!”亚斯由衷的笑了,“此次远征,是洛罗多年来的第一次。趁着大唐内战的机会灭掉他们。而我,将会因此获得无上威望。而你,我的儿子,你将会成为英雄。我的人会为你说话,明白吗?” “是!” 行进的大军中,有人举手,“陛下万岁!” 洛罗皇帝亚斯举起手,指着东方。 “前进!” “万岁!” …… 西疆。 自从石忠唐起兵谋反的消息传来后,瀚海节度使赵嵩就很少露面。 长安曾来过使者,令他出兵勤王,可却被断然拒绝。 ——蛮人正在虎视眈眈,老夫前脚走,他们后脚便会淹没了西疆。再有,等老夫率军赶到时,大局早定。如此,老夫去作甚? 甚至杨松成的使者都吃了闭门羹。 当皇帝仓皇逃往蜀地的消息传来后,赵嵩开始露面了。 他去军中鼓励将士们好生操练,守护西疆,绝口不提勤王之事。 当秦王在北疆起兵讨逆,并自爆乃是孝敬皇帝幼子的身份的消息传来时,赵嵩沉默了许久。 随后就是波澜壮阔的讨逆之战。 尘埃落定后,所有人都觉得新帝会派人来劝降。 可没有。 第一年没人来,西疆上下都有些不安,觉得是不是新帝忘记了这块疆域还属于大唐。 还是说,新帝觉着西疆太过贫瘠,且蛮人不断袭扰,令人头痛,故而丢包袱般的把西疆丢在这里。 直至这一日,崖州城外来了数百骑兵。 “这便是崖州?” 风尘仆仆的赵三福看着崖州城,“太小了些。” “这里不是长安,西疆也不需要一座雄城。” 郑远东抚须道:“去交涉吧!” 随行的一个小吏上前和守军沟通。 “长安使者?”守门的旅帅目光转动,看向郑远东。 “那位是兵部郑侍郎。”小吏矜持的道。 “稍等!” 旅帅令人寻来了官员,仔细检查了文书,随即行礼,“见过郑侍郎。” …… “皇帝派了郑远东来,随行仅有数百骑,这是来劝降的!” 大堂里,长史朗宁沉声道:“国公当初曾想派出使者去长安试探,可谁曾想皇帝却突然对关中大族豪强动了手。国公便想再看看。可这一看,却看出了麻烦。” 赵嵩当时觉着皇帝是疯了,想等出结果后再做决定。 可没想到的是,皇帝干净利落的镇压了那些肉食者。 然后,赵嵩愕然发现,天下竟然太平了。仅剩下自己统御下的西疆。 怎么办? 归顺,好像错过了最佳时机。 不归顺,长安若是起兵来攻打怎么办? 赵嵩左右为难。 若他和杨松成的关系没那么亲密还好说,可当初他曾站队杨松成,和皇帝作对。皇帝会不会因此对他下毒手? 赵嵩焦虑不安。 直至此刻,他终于等到了落地的第二只靴子。 “你等以为当如何?”赵嵩问道。 大将霍发说道:“下官唯国公之命是从。” 朗宁叹息,“听闻南周年胥在长安过的颇为惬意,茶馆中的常客,青楼中的恩客,据闻,看着比在南周时年轻了许多。” 这是劝赵嵩低头。 赵嵩说道:“长安虽好,可终究不得自由。” 就算皇帝赦免了他,可也不可能再让他执掌大军。 武将失去了军队,那便是侠客失去了江湖。 从此便是行尸走肉。 “国公,使者来了。” 有小吏进来禀告。 “请进来。” 郑远东和赵三福进来。 赵嵩依旧坐着。 郑远东走到前方,目光转动,俯瞰着众人,伸手,随行小吏递上旨意。 “陛下令。” 朗宁站了起来。 霍发站了起来。 赵嵩在犹豫。 郑远东看都不看他,“西疆由兵部侍郎郑远东接手,原节度使赵嵩……立即赶回长安。”,他抬头看着赵嵩,“邢国公,可要郑某再念一遍吗?还是说,要郑某搀扶你!” “不敢!” 赵嵩颤颤巍巍的起身。 这人色厉内荏,首鼠两端,已然被吓破了胆。 郑远东环视一周,“谁有异议?” “谨遵陛下之命!” 众人低头。 西疆本就偏僻,无论是钱粮还是军队都远不及当年的南疆和北疆。如今皇帝手握天下,谁敢谋反? 赵嵩甚至都不敢多留一夜,当即出发。 郑远东坐下,说道:“临出发前陛下有交代,最近洛罗有些异动,让老夫来此看看,走走,杀几个人。” 朗宁说道:“最近半年洛罗频繁侵袭……” “你等是如何应对的?” “按照往常的惯例,赶走了事。” 这两年节度使府上下都在关注着中原大乱,哪有心思去管洛罗的侵袭。 “整军,备战!” 郑远东起身,森然道:“老夫等这一刻许久了。” …… “斥候带来了消息。”霍顿寻到了亚斯,“西疆那边依旧如故。” “很好。”大军中,亚斯微笑道:“这便是我们的机会,让丹巴斯来。” 首相来了,行礼,“陛下。” “好消息,西疆依旧如故。”亚斯说道:“这是天佑洛罗。” 丹巴斯叹息,“是啊!” 亚斯这阵子一直令人在军中散播所谓的天佑洛罗的言论,为自己造势。 “那么,我们如何进攻?”丹巴斯问道。 “当然是全军突进,要如洪流般的涌入西疆,以不可阻挡之势,令大唐丧胆!” 两日后,大军距离边境还有十余里的距离。 “游骑接敌了。”斥候回报,“对面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对面的唐军看着士气高昂,而前阵子他们还颇为沮丧。” “哦!打探消息!” 大军停下,亚斯蹙眉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西疆剧变。” 霍顿说道:“兴许是赵嵩的作用。” “不,赵嵩就是个守护之犬,没这个本事。” 丹巴斯面色严峻的来了。 “陛下,刚才细作冒死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我在听着。”亚斯眯着眼。 “赵嵩已经走了,西疆如今由长安的兵部侍郎郑远东接管。此人接管西疆后,便整顿军队,枕戈待旦。” …… “老夫在长安寂寞许久了。” 郑远东站在城头上,“长安是个消磨男儿意志的地方,老夫在那里沉沦半生,如今终于得了自由。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男儿,当杀人!” …… “西疆局势有变。” 大帐内,丹巴斯在介绍情况。 随行的文武官员们蹙眉听着。 “陛下。”一个臣子说道:“关键是要知晓长安如今的变化。” “是啊!长安竟然能换掉赵嵩,说明进入关中的那股势力不弱,否则赵嵩岂会低头?” “已经发动了在西疆的所有细作,消息这几日便会来。” “在此之前,我们不动!”亚斯很谨慎。 …… “还没来?”郑远东站在城头上翘首以盼。 …… “陛下,细作来了。” 细作进了大帐,看看众人,说道:“陛下,大唐的内乱已经结束了。” “谁获胜?”亚斯问道。 若是石忠唐获胜,他必然无法兼顾西疆……一个关中就足以让他焦头烂额。 “北疆秦王李玄已经攻破了蜀地,镇压了关中……” “谁?” “李玄,对了,他原先叫做杨玄。” “那个在灵顿城以随行的骑兵轻松击败洛罗精锐的杨玄!” “陛下……” 所有人看向了亚斯。 丹巴斯也不例外。 亚斯缓缓看向群臣,所到之处,群臣目光闪烁。 “撤!” 亚斯起身,“快撤!” …… “人呢?” 崖州城城头,郑远东问道。 …… 月底完本。 第1572章 杨光(感谢“轩辕火舞”成为本书盟主) 永德七年暮春。 北辽故地的西疆依旧是处于一种半割据的状态。 “大长公主依旧挂着大辽的旗号不肯对长安低头,可古怪的是,长安也不管不问。” 赞城的一家酒楼里,两个文人在喝酒。 长须文人笑的诡异,“大长公主是女子,虽说大唐曾有武后为帝,可也就那么一例。这些年大长公主压根就没有称帝的打算。那么,就算是有人想拱火,你说说,那谁来登基?” “那个孩子。” “十二岁,不算是孩子了。”长须文人笑道:“那位可是长安皇帝的亲生儿子,真要是登基称帝,那也是肉烂在了锅中。” “听闻那个少年箭术不错。” “大长公主和长安憋着劲呢!请了许多先生来教授儿子,又请了好手来教授他修炼……啧啧!只是这般修炼来修炼去,长安远着呢!皇帝看不到。” 二人举杯喝了酒,长须文人吃了一块羊肉,“原先那些臣子还有心思励精图治,想着寻机恢复大辽。可这几年下来,大唐越发强大了,别说是恢复大辽,能不被灭了便是老天护佑。 如今都死心了,该玩的玩,该耍的耍。口子也放开了,大唐商人络绎不绝往来,没有颠覆大长公主的统治,倒是让赞城越发繁华了。” “大长公主出行,闲人避开!” 外面有人喊道。 长须文人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就见长街一头来了一辆马车,随行百余骑兵懒洋洋的。 “是大长公主,边上那个……便是赫连光。” 十二岁的赫连光长得颇为壮实,骑马跟在马车之侧。 “阿娘,此次出行狩猎没什么意思。” “为何?”马车里传来了长陵的声音。 “都熟了,看着那些猎物我都不想下手。” “这是你长大了,周遭的一切熟悉之后,就会憧憬外面的世界。” “没有。”赫连光用力摇头,“我要在赞城陪着阿娘。” 车帘掀开,长陵看了儿子一眼,莞尔笑了。 经年之后,她的脸颊看着略微丰腴了些,不过比以往更为白皙。双眸幽幽,恍若深潭。 到了小皇宫之前,马车停住,长陵无需人搀扶,也不要什么踮脚的东西,轻盈跳了下来。 “阿娘小心!”赫连光扶了母亲一把。 长陵笑道:“你的修为还不及阿娘,担心什么?” 母子进了宫中,有内侍来禀告,“大长公主,甄斯文那边前日派了人来,送来了长安的书信。” 长陵接过书信却没当场看,而是先去沐浴。 直至晚上,长陵坐在床前打开了书信。 ——长陵,见字如晤。 这人的字愈发的挥洒自如了……长陵瘪瘪嘴。 ——不知北地气候如何,不过朕这边却下了大雪,雪花纷飞,朕带着孩子们堆雪人,打雪仗,很是有趣。 “我稀罕吗?”长陵说道。 ——我知晓你心中有根刺,叫做灭国之痛。你无法直面朕,实则便是无法直面你的父亲。 ——时光荏冉,你我都不算年轻了。当年事,也该揭开了。 ——阿光十二了,不小了。你让他在北地能作甚?再有,甄斯文说,如今你身边那些人大多懒散,说是小朝廷,更像是个商铺,人人都指望你照拂他们一辈子,连带着儿孙一起享福。 那些臣子死心后,蜕变的速度令人咋舌。 什么复国……口号是要喊的,可都在盯着长陵的钱袋子,想着能多分一些。 ——来长安,朕说过,不会拘束你,你想如何就如何。 ——朕在长安等你! …… 清晨,长陵睁开眼睛。 书信就在枕边,她摸了一下。 “大长公主醒来了。” 侍女们鱼贯而入。 “阿光呢?” 梳妆完毕后,长陵问道。 “大郎君在练习箭术。” “这孩子!” 长陵把书信收好,令人把赫连光叫来。 “可想出去闯闯?” “去哪?”赫连光眼前一亮,接着暗然,“我要陪着阿娘。” “阿娘不用你陪。”长陵笑道:“阿娘最喜欢的便是这等日子,无事一身轻。写几首诗词,听听春雨,看看烈日,吹吹秋风,赏赏白雪……而你却年少,此刻不出去闯荡,以后会后悔。” “可……去哪?” “长安!” …… 中州。 烈日下,官道旁的小店客人却不少。 这是一家夫妻店,男的做饭,女的收拾,大些的儿子帮忙,小儿子在边上玩耍。 十余商人正在店里歇脚,弄了些澹酒消暑。这地儿有些偏僻,下酒菜也简单,就是烤豆子加肉干。 这天气热,若是弄了新鲜肉卖不掉,第二日就没法用了。 小本经营亏不起啊! 赫连光带着两个护卫,顶着烈日看到了小店,说道:“进去歇脚。” 两个侍卫,稳重的叫做耶律新,修为了得。另一个叫做罗普,目光转动间,能看出颇为机灵。 “罗普先去看看。”耶律新吩咐道。 罗普进去转了一圈,出来说道:“就是几个商人和伙伴在喝酒闲聊。” 三人这才牵着马过去。 “阿耶,有客人来了。”玩耍的小儿子起身喊道。 “来了。” 来的却是大儿子,“那边有拴马石,客人可自便。饮水不要钱,可若是马料就得照着给。” “多少钱?”罗普问道。 “两匹马一文钱。” “不便宜啊!”罗普不满道。 “这里偏僻,草料也难得弄。”大儿子显然是准备接班,那嘴皮子麻熘的令赫连光不禁把他和罗普比较了一番。 “罢了,都要!” “好勒,我家童叟无欺,三匹马一文半,回头那找不开的半文钱就折算在饭食里。” 三人进去,里面几个商人扫了他们一眼。 商人必须有一双毒眼,只是看一眼,大伙儿就知晓这是某家的子弟,不过不知背景如何。 “客官吃什么?”大儿子跟着进来问道。 “有什么?”耶律新问道。 “吃的有饼子,馎饦麻烦些,不过也有。还有便是炊饼,不过略微有些干了。另外有烤豆子和肉干……酒水也有。” “天太热,馎饦就不要了。炊饼来几个,饼子来几张,烤豆子不要,难得放屁。肉干和酒水来些。” “好勒!” 赫连光坐下,打量着小店的布置。 “听说了吗?”一个商人喝了口澹酒,神秘的道:“陛下最近准备弄个什么……次第削爵的法子,引得那些权贵怒不可遏。” “什么削爵?” “便是有爵位的人去了,儿孙降一等袭爵,就这么下去……直至最低一等爵位,就成了平民。” “啧!这不是世袭罔替的吗?” “陛下说了,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再大的功劳,五代之后也够了。若是再延续下去,那便是养着一群米虫。民脂民膏是好享用,可得们心自问,自家祖辈的功劳可够吃几百年?” “确实是,不过闹腾的最厉害的便是开国那些勋戚。那些人家就靠着爵位活了数百年,吃香喝辣,压根不愁。于是子弟也不上进,就想着钻营。这一下断了他们的根,不知以后靠什么活。” “是啊!那些人靠什么活!” “你等为他们担忧,那为何不想想百姓靠什么活呢?” 众人一怔,却发现是那个少年。 有人笑道:“百姓自然有自己的活路。” “那些权贵再差也有豪宅,也有数百年积蓄的钱财,足够挥霍许久。百姓家中却无隔夜粮。我看啊!你等着这是没把百姓当人看!” 赫连光啃了一口炊饼,不屑的摇摇头。 长陵议事时,他也时常在。对这些事儿的看法远比这些商人更为深刻。 商人们为之语塞,有人干咳道:“少年人懂什么?” 赫连光咽下炊饼,“此事定然会引发权贵的反弹,皇帝……陛下却做差了。该慢慢来。” “少年人满口胡言。”一个年轻商人说道:“陛下当初能镇压关中大族豪强,些许权贵算什么?” “大族是敌人,勋戚却是曾经的有功者,这能一样?” “尖牙利齿,你是哪家的孩子?” 商人们见竟然说不过一个少年,有些恼羞成怒了。 “我阿耶是教书的。” 阿娘说了,你的才华这般好,其实最适合去教书……赫连光腹诽道。 “原来是个先生的孩子,哈哈哈哈!” “文人满腹不合时宜,时常抨击朝政,倒也不奇怪。” 赫连光吃了两个炊饼,想喝酒,耶律新却伸手盖着酒碗摇头,“不可。” 赫连光悻悻道:“那便走吧!” 商人们已经准备出发了,随行的几个护卫看到耶律新身材雄壮,就走过挑衅。 “哪家先生有护卫?说说来历!” 耶律新说道:“我家郎君教的学生多。家里娘子教授的弟子也不少。” “女人还能教书?” “对,教书!” “耶耶看你有些像是细作!” 一个护卫上前,一把抓向赫连光。 一个少年而已,手到擒来……而且,赫连光三人虽说人到了中原,可身上那股子气息却和周边格格不入,故而商人们悄然吩咐侍卫来拿人。 “大郎君不可!” 耶律新突然色变。 手握刀柄的赫连光却忍不得了。 呛啷! 长刀出鞘。 闪电般的从侍卫的头顶掠过。 一蓬头发飘落。 赫连光已经到了小店之外。 护卫呆滞原地。 商人们捂着嘴,有人喊道:“杀人了!” 一个年长商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少年人,有本事便留下姓名。” 这是激将法。 赫连光飞身上马。 “杨光!” 第1573章 三兄弟,下马威 “中原果然是繁华。” 赫连光三人出了中州后,一路大摇大摆的往长安去。 那些商人报官后,当地官府觉得那三人定然是走小路,于是便追错了方向。 “大郎君,皇帝看来颇得人心呐!” 耶律钦有些沉重的道。 “你还想复辟大辽?”赫连光问道。 “做梦的时候会。”耶律钦苦笑。 “他得他的人心。”赫连光冷冷的道。 前方便是关中门户雄州。 随着两地的联系不断增加,甄斯文请示了长安,给赞城小朝廷开了一道口子:持赞城路引的可以畅通无阻进出大唐。 当时有人大声疾呼,说这是大唐想兼并大辽的开端。可时光荏冉,长安的皇帝压根就没往赞城多看一眼。 “杨光?” 城门中的军士拿着路引看了赫连光一眼。 “是我。”赫连光抬头。 “拿下!” 十余军士围住了他们,剑拔弩张。 “别动手!” 耶律钦举起手,“咱们是良民。” “良民?良民一刀能差点杀了别人的护卫?绑了。” 三人被绑住,随即丢进了牢里。 天气热,官老爷火气大,第二日把三人提出来,大堂上也不问话,先一拍桉几,“打!” 耶律钦本想把误会澄清了事,可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不问情由就要动手的官员,刚想开口,赫连光却说道:“你不问情由便要动手,这便是大唐的官员吗?” “果然是尖牙利齿!”官员火气上来了,“还不动手?” “这便是他的治下吗?”赫连光准备发力绷断绳子。 小祖宗……耶律钦心中叫苦,开口道:“误会,都是误会。” “重责!”官员彻底被激怒了。 彭的一声,赫连光身上的绳子被崩断,径直去抢了一根棍子,奋力噼向堂上的官员。 “救我!” 官员被吓坏了,仰头就倒,却恰好避开了这一棍子。 呯! 棍子砸在了桉几上,一声巨响,棍子崩断,可桉几竟然也被噼为两半。 天神! 要是这一棍子挨个结实,怕是小命都没了。 官员这才想到了桉卷中的记录:那个少年身手不错。 这特娘的是身手不错? 分明就是一头小老虎! “来人!来人!” 军士们蜂拥而至,把三人围住。 “跪下!”官员狞笑道。 “我凭何跪你?”赫连光心中失望之极。 “不跪,杀!”官员举起手。 “这真是误会啊!”耶律钦苦笑,“我家大郎君不是外人……” “那他是什么内人?”官员问道。 “你可令人去长安报信,就说……赞城故人来了。” “赞城故人?” 官员冷冷的道:“若是缓兵之计,耶耶能让你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人被重新投入牢中。 “大郎君这是何苦呢?”耶律钦劝道:“那毕竟是你的生父,每年大长公主和您的生辰,那人都会派人送来礼物。给大郎君的礼物更是从未重复过,可见是用心了。” “他只是沽名钓誉罢了!” 在懂事之后,赫连光问过长陵自己生父的事儿,长陵如实说了。至于未来,长陵说长安是长安,赞城是赞城。 原来,父亲不是我的。 赫连光失落许久,渐渐的,就变成了失望。 商人们往来于长安和赞城之间,会带来长安的消息。 大唐皇帝攻破了蜀地,擒获伪帝李泌。 洛罗入侵,听闻皇帝一统大唐后,竟然不战而逃。 大唐越发强盛了……长安百姓穿着的衣裳比咱们这边小吏都穿得好。 大唐百姓吃的饭食越发好了…… 大唐越发有钱了……这是军队的反馈。 甄斯文的麾下在这几年换过几次装,一次比一次犀利。犀利,自然代价不菲。 双方的骑兵隔三差五就会碰一次面,看着对方那鲜亮的甲衣兵器,赞城的骑兵不禁心中反酸。 人比人,气死人啊! 赞城渐渐没落。 越没落,赫连光就对生父越不满。 这一路游历他本想找到大唐的弊端,可看来看去,小的弊端不少,但大的,要么是他当下看不出来,要么就是……没有。 距离长安越近,他就越不安,甚至想回去。 现在好了,不用回去了。 这一次被关押就惨了些,饭食差了许多。 过了十余日,赫连光专心在牢中修炼,耶律钦专心唠叨,罗普专心发呆…… 脚步声传来。 赫连光睁开眼睛。 一个看着颇为威严的中年男子在官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官员指着赫连光说道:“就是这个少年。捷同知别看他年纪不大,可下手却狠毒,差点一刀杀了商人的护卫,那日还差点一棍子打死了下官……” 捷隆走过来,“姓名。” 赫连光默然。 耶律钦说道:“赫连光。” 捷隆眸子一缩,旋即问道:“赞城来的?” “是,娘子令大郎君来长安……游历。” “你口中的娘子是……” “你该知晓的。”耶律钦说道:“不知赫连娘子可好?据闻她做了丽妃,还生了孩子。娘子听闻后还唏嘘了一番,说当年寄人篱下的女子,终究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 官员听的满头雾水,刚想说话,就见捷隆恭谨行礼。 “锦衣卫同知捷隆,见过小郎君!” …… 当看到长安城时,倔强的赫连光也不禁为这座当世雄城赞不绝口。 城门外有一个内侍在等候,见到捷隆后,目光就转向了赫连光。 他迎了过来,捷隆点头,内侍这才确定身份,行礼道:“见过小郎君。陛下在从蜀地归来的路上,不过太子殿下听闻小郎君来长安的消息后很是欢喜,令奴婢前来相迎……” 内侍眉眼通透,见赫连光一脸倔强,就一边陪着他进城,一边解释道:“前年蜀地那边栈道垮塌,跌了几个旅人下去。陛下听闻后就说必须要把蜀道打通。 这不,去年蜀道大致修了出来,蜀地百姓派人来长安感谢陛下,请陛下去蜀地走走。陛下最爱百姓,当即就去了。 陛下走后,便是太子监国。最近事多,殿下与臣子们忙的不可开交……” 一番话说的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让耶律钦都多看了此人一眼。 进了皇城后,有人来接待耶律钦二人。 赫连光心中有些不安,回头看了一眼,但旋即就压下了那些情绪,微微昂首,跟着内侍进宫。 一路到了一间宫殿外,内侍进去请示,赫连光就听里面有个年轻人说道:“……阿耶说过,有一个颍川杨氏便是异数。有功必赏,爵位到手也就是酬劳……既然是酬劳,五世而斩不够?说不够的人,不是无能,担心自己无法养活家人,就是贪婪,总想趴在大唐的身上啃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这等人越多,大唐就越危险。这都影响到国祚了,还和他们迂回什么?按照孤的看法,对这等积年的勋戚就该两手准备,其一,压制,令他们不敢造次。其二,令人引导……他们家中数百年积攒了多少家当?随便经商或是做什么,活的比天下九成九的人都舒坦。这若是还不满足,那便什么都别要了。” “殿下所言甚是,不过那些毕竟是功臣之后……” “五世荣华富贵为酬劳不够酬功吗?”年轻人的声音听着有些不满,“人要惜福,颍川杨氏便是不惜福,觉着自己还能啃噬天下千年,结果一朝覆灭,连个后人都没了。孤读书不求甚解,却知晓一个道理,越是贪婪的人,最终的结局就会越惨烈,绝无例外。” “殿下所言甚是,那回头臣就令人断了那些年限到了的勋戚的钱粮?” “断了!”年轻的声音说道:“不要拖延,一拖延便会让那些人心生侥幸。这人一旦侥幸就会生出各种渴求。求而不得,便会怪责朝中……” “是。” 里面传来了各种声音,紧接着臣子们鱼贯而出。 几个臣子好奇的看了赫连光一眼,随即低声商议政事。 内侍出来,“跟咱来。” 赫连光跟着他进去。宫殿不大,上面刚站起来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看到他后,微笑道:“可是阿光?” “是我。”不知怎地,看到这个年轻人后,赫连光生出了些好感来。 年轻人便是太子李启,他笑吟吟的道:“阿耶大概还得半个月才能到长安,你既然来了便先住下,没事孤带着你四处转转。对了,听闻你喜欢修炼?” “我只是喜欢打架。”赫连光带着些尖锐的气息说道。 “那倒是不错。”阿梁说道:“切记,家中有个混世魔王,你见着他莫要招惹……” “是吗?” 赫连光越发不服气了。 “就是二郎,按年纪你该行三。” “德王?” “对,就是那个混世魔王。你既然喜欢拳脚,那就离他远些。” “怕打伤他吗?”赫连光心中得意,觉得那人的儿子终究不及自己。 “……!” “大兄!大兄!” 外面传来了喊声,赫连光发现太子变色,心想难道便是德王? 随即,一个身材看着和成年人没区别的少年大步进来。他长的……脸上竟然长了不少横肉,目光转动间,自有一种威势。 “咳咳!”太子干咳,“二郎,这是……赞城的三郎。” 来人正是德王李崇,闻言他走过来,“上次我听阿耶提及你,说你喜欢修炼,修为如何?” “我从小就修炼,不过我更喜欢用力气去收拾人。”赫连光挑衅的道。 我不用修为压你,就比力气。 “那要不试试?”李老二挑眉。 “试试就试试!” “二郎住手!” “阿光小心!” 呯! 一个身影飞了出去。 殿内,李老二失望的道:“我还没使全力啊!” 第1574章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皇后,那个少年来了,和德王打了一架。” 皇后正在和怡娘说话,闻言捂额,“这个二郎……” 怡娘笑道:“陛下曾说,德王最是单纯。他动手必然是见猎心喜,或是对方挑衅。” “那边隔开多年,骤然而来,说实话,我也不知该如何接待那个少年。好在太子孝顺,把这个麻烦事接了过去。” 皇后笑了笑。 “这多半是来历练的。”怡娘说道:“皇后放心,陛下回来后自然会有合适的安排。” “他能安排什么?”皇后说道:“别人都说他去蜀地是视察,可你看看宋震,大把年纪了,依旧每日来参加朝议,开口闭口便是西征。” “蜀地毕竟曾被伪帝统御过数年,当初伪帝缺德,把大唐舆图叫人送去了洛罗……” “拿了大唐舆图又如何?”皇后说道:“听闻是陛下一统大唐,亚斯吓的率军就跑。说来好笑,陛下听闻后不怒反喜,说正愁寻不到征伐洛罗的借口。” “洛罗那边……听闻很是肮脏。” “陛下说洛罗实力不算弱,且有崛起的潜力,故而要为儿孙们把它镇压下去。” 皇后示意给怡娘换茶水,“另外,陛下说,无敌虎贲也得不时打一架,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花架子。故而,洛罗算是一头撞到了铁板上。” “难怪陛下这几年忙于内政不可开交,这是想理顺了大唐内部才好出征。” “对。”皇后笑道:“我知晓他不耐烦被困在长安,故而满口支持。” …… 宽阔的官道上,数百骑正在疾驰。 当天色昏黄时,前方出现了一个驿站。 “今夜就在此地歇息!” 随着这个声音,皇帝策马到了前方。 驿丞闻声出来,他虽没见过皇帝,可看这架势就知晓来着不凡,赶紧行礼。 “是陛下来了。” 一个侍卫上前交涉。 “见过陛下!” 驿丞赶紧安排人去清洗最大的一间卧房,屁颠屁颠的去禀告:“驿站中正好有个新浴桶没人用过,下官便令人收拾干净了……另外,那间客房绝少使用……” 这些都是下面小吏们玩的手段:所谓新浴桶,多半是留着讨好某位贵人,而那间客房也是如此。 不过到了皇帝这个位置,他不能为了这点事儿便去琢磨下面的人,或是呵斥他们。 天下何其大,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源才是王道。 皇帝随即入住。 晚饭如皇帝预料中的很是丰盛,甚至还有美酒。 “陛下。”正在吃饭时,乌达带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内侍进来。 “陛下,皇后令奴婢来禀告,赞城那位少年到了长安。” 皇帝一怔,“那个婆娘,终究舍得把孩子送来了。” 内侍说道:“那个少年刚到就和德王打了一架。” “哎!”皇帝捂额,“谁赢了?” “德王。” 皇帝摇头,内侍告退。 …… 快到长安时,宋震令人送来了消息。 “陛下,西疆那边最近频频出击清剿蛮人,郑都督那边杀人太狠,蛮人们都叫他郑屠夫。” “朕也没想到郑远东会如此嗜杀,倒是和老二有些异曲同工。” 皇帝登基后,就把节度使这个职位给废掉了。需要重臣统御一方攻伐时,官职为都督。 郑远东接手西疆后,一改赵嵩的保守,不断率军侵袭洛罗,也就是蛮人的那块地盘。 刚开始蛮人们嘶吼着,发誓要撕碎这些入侵者,可当他们的蛮力遇到了训练有素的大唐军队时,都成了军功。 郑远东率军不断深入洛罗,洛罗本可用大军压制,可灵顿城却迟迟没有动作。有人说亚斯巴不得蛮人去死,可知情人却说,亚斯担心自己搞大动作会引发长安皇帝的兴趣。 是兴趣! 换了别的对手,亚斯绝壁会倾国出击,可只需想想北辽,想想南周,亚斯的所有冲动就消散了。 郑远东杀的蛮人绝望了,便向灵顿求援,并威胁说若是没有援兵,他们便向洛罗内陆逃窜……只需想想这些野蛮人会给洛罗腹地带来些什么,灵顿城终于出手了。 就在前年,亚斯的使者来到了长安,表示愿和大唐结为兄弟之国,永世友好。 可皇帝连国书都不看,冷冰冰丢下一句话:朕还想再去灵顿城看看。 使者一听就慌了,飞马往洛罗赶。 大唐皇帝对洛罗生出了兴趣,这个消息引爆了灵顿城的舆论。那些贵人们在舞会上,在酒会上就这个话题讨论了无数次,最终都在和那些贵妇们的眉来眼去中化为了一滩春水。 多番商议后,亚斯决定征兵,用大军来吓阻大唐皇帝对洛罗的野心。 如今皇帝从蜀地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筹谋西征。 但他回到长安还得面临一件事儿。 令他有些头痛的事儿。 父子关系! …… 皇帝回宫了。 洗漱完毕,他一边听太子的汇报,一边吃饭。 “……粮草准备的差不多了,陆续往南疆那边运送了七八成。这几年北地那边粮食丰收,加上南边种子改良后一年三熟,粮食这一块阿耶放心,足够大军嚼用。” “兵器呢?” “兵器不少,工部想把太平那边的工坊都整合起来……” 太子看着皇帝。 皇帝说道:“不妥。” “可若是合在一起,会更为庞大。”太子对这个建言颇为心动。 “阿梁,看事情莫要看表面。要看深一些。若是太平那边归于工部会发生什么?按照工部的手段一体管理。好坏都是一家子。 而当下太平那边却在瞄着工部管辖下的那些工坊,憋着劲和他们比……这叫做竞争。 就如同制衡一般,在这个领域依旧要保持两三家,乃至于更多。让他们彼此之间形成竞争。必要时还可用嘉奖等手段来刺激他们……明白吗?” “就是不能让他们太安逸。” “对。”皇帝放下快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吃完饭,皇帝要面对的是多年未见的儿子。 他把见面的地点选择在了外面。 当看到那个少年走向自己时,皇帝不禁想到了当年。 “见过……阿耶!” 赫连光行礼。 “当年朕和你阿娘的相见更像是一种缘分。” 皇帝指指前方,示意赫连光跟着自己。 这便是我的父亲? 赫连光看着这个中年男子,想到了母亲口中的他。 才华能令那些所谓的大才羞愧难当。 武功能令过往帝王掩面。 治国之能更是出众。 这么出色的男人便是你的父亲。 过往的那些失落失望,在此刻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在渐渐消融。 “……你母亲修为颇高,朕不知,得意洋洋以为自己制住了她。后来才知晓,她有无数次机会杀了朕。” “大唐和北辽是死对头,厮杀了数百年。但那只是地域之争。两个大国靠在一起便是不幸。有句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所以,大唐和大辽必须要倒下一个。不幸的是,大辽倒下了。就那么简单,没你脑子里想的那么复杂。” 皇帝回身,“你母亲如何?” “阿娘没事会去看书,作诗词……还喜欢听雨……” “长陵还是那般文青啊!”皇帝叹息。 “阿娘极好。”赫连光反驳道。 “是啊!你阿娘极好。” 皇帝和赫连光聊了许久,最后安排他先行跟着德王读书。 “不许打架!”皇帝警告了德王。 赫连光便在宫中暂时住下了。 他感受到了些不同的气氛,就趁着一次上课时问李崇,“好像很肃杀。” 李老二得意洋洋的道:“阿耶要收拾洛罗人。” “那你得意什么?” “因为我也要去!” “你能去?” “我在军中都厮混数年了,打遍军中无敌手。” “那我可能去?” “我怎么知道?” 赫连光心动了。 大概是为了弥补多年的遗憾,皇帝时常叫三兄弟来一起用饭。他还有几个孩子,不过还小,此刻没法和几个兄长厮混。 这日,赫连光便提及了此事。 “出征?” 皇帝看着他,“二郎觉着你兄弟可能出征?” 赫连光有些紧张的看着德王。 这阵子他和德王朝夕相处,虽说对德王简单粗暴的性子很欣赏,可终究是对头啊! 德王说道:“我的箭术远不及他。” 赫连光:“……” “如此,朕再斟酌。” 德王冲着赫连光挑眉,示意这事儿准了。 赫连光的心都要蹦出来了,欢喜不已。 他在赞城苦练,可周边都被甄斯文清剿过了,没他的用武之地。 没想到来长安还能有厮杀的机会,他恨不能搂着德王拜把子。 皇帝把孩子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也不去管。吃完饭丢下他们便去了前面。 还有许多事要做,让他颇为无奈。 “你为何要帮我?” 等皇帝和太子走后,赫连光问道。 他觉得定然是要好处……在赞城时,阿娘教导他,别人不会平白无故帮你。那些臣子的孩子帮你,要么是想讨好你,以后获取更大的好处。要么便是想讨好我…… 在赫连光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他已经准备好了付出代价。 德王说道: “我们是兄弟啊!” 说完,德王走了。 赫连光咱在那里,呆呆的……脑海中回荡着那句话。 ——我们是兄弟啊! 德王回头,不耐烦的道:“你走不走?” “走!” 第1575章 朕将会灭掉一个词 黄春辉不行了。 去年冬天的时候,他就病倒在床上。皇帝闻讯令宫中医官来诊治。医官说,度过了这个寒冬,兴许还有转机。 皇帝知晓后默然良久。 黄春辉熬过了永德六年的寒冬,但在永德七年的初秋再度倒下。 正在忙着西征事宜的皇帝搁下手中的事儿,带着几个孩子出宫。 赫连光很好奇的问李老二,“那个黄春辉很厉害吗?” 德王也不知晓,就问太子。 “当年他曾庇护过阿耶。”太子有些记忆,后续参政后,更是熟知黄春辉对于皇帝的意义。 没有黄春辉,就没有皇帝在北疆的大好局面。 正是在黄春辉的庇护下,皇帝才能肆无忌惮的发展,肆无忌惮的升迁。后续更是黄春辉一力把他推到了北疆节度副使的高度。 到了黄家,黄露出迎,皇帝见他憔悴,就问道:“可是不妥?” “医官说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黄露并未落泪……这几年黄家上下都有这个准备。且去年各种担心都担心过了,此次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有些终于到了这一日的木然。 皇帝叹息一声,带着孩子们去了后面。 皇帝带着孩子出宫探视,这是特例……登基以来的唯一一例。 …… “黄春辉要去了。” 周勤坐在屋里,看着阳光孤寂的照在庭院中,一只猫儿蹲在门口打盹。 “是。”管事说道:“陛下带着太子德王,还有那个赫连光去了黄家探视。” “黄春辉是个聪明人。”周勤须发白了大半,鸟笼中的老狗早已换了两茬,“回到长安后,任凭皇帝如何说就是不肯重新出山,更是婉拒了皇帝对儿孙的封赏。他越是如此,皇帝就越觉着愧疚。等他一去,黄家崛起之势不可阻拦。” 管事听到了些不满之意,不敢接茬。 按理皇帝登基,作为丈人家,周氏也该跟着飞黄腾达才是。 可皇帝登基后,只是照常封赏了周勤和周遵爵位,至于权力……抱歉的很,周遵在中书涛声依旧。 而周氏子弟想凭此出人头地也成了黄粱一梦。 永德二年的科举,周氏子弟全军覆灭。想走后门为官,不等皇帝开口,皇后便堵住了口子。 ——外戚当低调。 周氏内部对此怨气不小,都在抱怨皇后胳膊肘往外拐。可皇后却令人传话…… ——我的胳膊肘往内拐,让周氏成为第二个颍川杨氏可好? 那些人想到颍川杨氏的下场,不禁打个寒颤。 颍川杨氏是皇帝生平第一次干的灭门事儿,从前没有,之后也没有。 据闻皇帝私底下说过,他并不喜这等暴烈的手段,但他必须要给后人立个规矩: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想长久富贵没问题,用能力来换。通过巧取豪夺各种资源换来的累世富贵,必须要遏制。 谁想学杨氏,便看看他们的下场! 皇帝心狠手辣……这是大族豪强们的评价,这话里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周氏内部的人被吓到了一半。 周勤自然不会被吓到,但却越发沉默寡言了。 “黄春辉日暮西山,老夫仿佛看到了周氏也在步其后尘。皇帝削弱大族的意志不可动摇,谁动摇了谁便是他的死敌。老夫不成,皇后也不成。老夫本想着太子……可老夫知晓,若是周氏敢露出利用太子的半点苗头,皇帝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他心狠,做得出!” 门外的周遵叹息进来,“阿耶,这些事想它作甚?” “如何能不想?”周勤干咳一声,“你说说,当初他厚着脸皮上门求亲,老夫当时都准备好了棒打鸳鸯。可没想到阿宁却要一意孤行。老夫心想罢了,再坚持下去,只会逼走阿宁。于是便多了这么一个孙婿。如今想来,若是没他……” 阿耶老了……周遵低声道:“若非阿宁是皇后,周氏的下场会比王氏还差。” 而不是现在虽说在官场上的影响力被一步步削弱,但地位却颇为超然。 “也是,老夫只是不甘心罢了。”周勤问道:“王氏的日子还没好转?” 周遵摇头,“工部那边,贾仁联手太平在北方找到了两座大铁矿,方便易采,且矿石更好。不知贾仁从何处学来的手段,把铁器价格压的很低。王氏成本高,只是半年就叫苦不迭……” “皇帝这是要彻底把世家大族打回原形!”周勤不满的道。 “我问过皇后,皇后说:大唐不能有国中之国。” “老夫明白了,也就是说,大唐之内,不许有能与朝中相抗衡的势力。而我世家门阀便是这股势力。要么被灭掉,要么便被削弱。” “是。” 父子相对苦笑。 “大唐以后会如何?”周勤问道。 “以后……不说以后,前日我中午错过了饭点,便出来散步,顺带寻些吃的。在吃馎饦时,听着食客和掌柜在议论当下的局面……” “他们怎么说?”周勤眼中多了神彩。 “上下几千年,当今才是真正的盛世。” 周勤眼中的神彩消散。 “那些人提及了皇帝,都说,这是千古一帝,板上钉钉的千古名君,以前无人能及,以后估摸着也不会有帝王能超过他。” “老夫……罢了!” 周勤颓然,周遵却被吓了一跳,“阿耶你不会是弄了什么手段吧?” …… “陛下登基之后,周勤暗中派人在各处收拢了些产业,各行各业都有。他还令人去了极北之地,收拢了千余野人操练。不过,这一切都在我锦衣卫的视线中。” 丽妃依旧妩媚,而且随着时光流逝,更多了一分雍容。 皇帝放下奏疏,眉间多了一抹了然,“皇后的那位祖父最擅长的便是蛰伏,在蛰伏中悄然积攒实力。当初伪帝想动周氏,他一下就把那些暗中的力量放了出来,震动长安。如今他还想弄这么一出……” “可要下手剪除那些势力?”丽妃问道。 “犯不着。”皇帝说道:“他的年岁大了,上次皇后从娘家归来和朕说过,周勤大概没几年了。他这是执念,回头……你令人告知国丈,就说,极北之地太冷,年纪大了,别去!” 这是敲打! “对了。”就在丽妃准备出去时,皇帝叫住了她,说道:“告知国丈,下不为例!” 丽妃看着皇帝低头继续批阅奏疏,心想,帝王到了这等地步,便再无情义吗? 走出大殿,她看到了正在吃肉干的王老二,和赫连光吹嘘自己当年的事迹。 “……就是靠着我,陛下才逃过一劫……” 王老二在宫中绝对是个奇葩的存在。 论信重,他执掌皇帝的近卫千牛卫。论亲密,他可以进入皇帝的后宫中大吃大喝。 而且他时常会脱岗,按理皇帝就该换掉他,可皇帝只是给他安排了一个责任心超强的副手,继续让他逍遥。 外界说皇帝对王老二也太好了些,可赫连燕知晓,这是皇帝在记着当年的情义。 她走过去,蹲下,看着台阶下的王老二问道:“老二,你又脱岗了?” 千牛卫大将军的岗位不在这。 王老二振振有词的道:“我靠着陛下近些,更方便护卫。” 满嘴胡言……赫连燕笑道:“你就不怕和陛下之间的情义耗光了?” 王老二说道: “情义哪里是耗光的,情义是自己丢的。” 赫连燕只觉得脑子里瞬间清明。 周氏和皇帝之间的情义很是深厚,若周氏就此安分守己,不说青云直上,但富贵延绵是有保障的。 就像是王老二,只要本心不错……是了,便是本心。 王老二行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秉承着本心。 他的本心是什么? 是对皇帝的情义,故而哪怕他犯错了,皇帝也只是笑骂几句,随后亲自出手为他擦屁股。 而周氏,特别是周勤,他这般作为的本心是什么? 是不甘寂寞。 是野心勃勃! 若是如此皇帝还能容忍他,那不是重情,而是优柔寡断。 她看着王老二,觉得虽说认识了多年,可从未看透过这个憨憨。 周勤当夜就病倒了,皇后闻讯,第二日出宫回了娘家。 “阿翁,你觉着要如何周氏才能心满意足?” 皇后问道。 躺在床榻上的周勤默然。 “莫非要子泰把帝位让出来你才肯罢休?”皇后说了重话。 “阿宁!”周遵蹙眉。 “阿耶,如今周氏地位尊崇,还不够吗?非得要攫取到能与帝王相抗衡的家势方能心满意足?” 这话,一下就揭开了周勤的心思。 “等到了那个时候,周氏定然不会满足,正如同杨松成一般。”皇后告戒道:“别人我不知晓,皇帝最厌恶的便是贪得无厌之辈。他能对阿翁手下留情,那是看在昔日的情义上。可情义经不起这等丢弃啊!” 皇后回宫寻到皇帝,说了家中的反应。 “阿翁的那些人被阿耶接手了,随后会一一遣散。阿翁不再管事……” “阿宁。”皇帝握着她的手说道:“无论是周氏还是王氏,朕不会把那些残留下来的大族甩给儿孙,更不会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朕,将会灭掉一个词。世家门阀!” 第1576章 天赐宝地 就在这个秋天,黄春辉还是去了。 皇帝亲自去送别,据闻黄春辉临去前问皇帝:这个大唐将走向何方,皇帝说:所有人都不曾想过的远方。 黄春辉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黄春辉刚下葬的第二日,一个浑身带着海腥味的信使来到了长安,带来了卫王的求援信。 “求援?” 皇帝愕然,在他的印象中卫王就是个打断骨头也不肯低头的硬汉,这是遇到了什么对手? 他仔细看着书信。 这是卫王第二次给他来信。第一次是刚在海外找到了落脚点。 而这一次,是找到了新的根据地,一个大的……卫王说至于还没探索到尽头的陆地。有荒漠,有无尽的草原,有无尽的森林,那些巨木大的能令人瞠目结舌。 他们只是找了找,便找到了几个大矿山,其中有铁矿,金银矿…… 土地肥沃的不像话,随便把种子丢下去就会疯长。 “这是找到宝了?”皇帝笑道。 卫王说这是一块宝地,万万不可被别人占据了,他给那块地方取名叫做中州,并立下石碑,表明这是大唐发现的新领地。随后就是探索和开拓。 但好景不长,就在他们刚收获一次粮食,野牛群才将下了一波崽子时,几艘船来了。船上下来一群看着像是厉鬼般的异族人。他们拿着刀斧,气势汹汹的要求卫王等人滚蛋,如若不然,将会成为这块土地上的第一批人类骸骨。 卫王用横刀作为回复,一顿砍杀,杀了大半,俘获一批,不过被逃走了一艘船。 很快,就有一艘两头尖的商船来了,船主狡黠的希望用一个事关中州生死存亡的消息来换取金沙……至少五十斤。 卫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更看重这些懂得大唐话和那些异族话的家伙。 ——就在中州的北面有一块陆地,上面有十几个国家。最大的国家叫做洛罗。这些国家很穷,故而他们派出了船队出来找寻新大陆。上次侥幸逃回去的异族人带回了发现一个聚宝盆般的大陆的消息,引来了那些国家的觊觎。 随后,第一次大战开始了,那边来了五千人,被卫王带着的三千悍卒杀的人头滚滚。 但很不幸的是,俘虏告诉卫王,那十余个国家正在商议,虽然过程很麻烦,但一旦成功,他们将会组成联军,来夺取中州。 下一次他们来的将不会是五千人,至少五万以上。若是洛罗对这块地方感兴趣,那么,卫王最好的选择便是跑,跑的越远越好。 那就不是五万大军,而是……十万以上。 ——救命! 这是卫王第一次求救。 ——这是块宝地,不能落在异族人的手中! ——本王哪怕是死,也不会退出中州! 皇帝抬头问道:“那边……可适合大唐人定居?” 使者说道:“中州简直就是为大唐人量身定做的地方,森林,河流,肥沃的土地,各种矿产多的令人发狂……大王说,他在中州等着陛下。他想和陛下联手在海外,再打造一个新大唐!” 皇帝发誓,自己被这个远景打动了。 深深的打动了。 “来人!” “陛下。” “召集文武重臣,议事!” 议事中,皇帝挥舞着卫王的书信咆孝道:“朕不会坐视卫王被围攻,哪怕只是一人前往,朕也不会坐视他孤军奋战。” 刘擎低头,知晓皇帝这是心动了。 “都抓紧准备,朕要在开春便西征,灭了洛罗。让那些所谓的十万大军成为泡影。” 随后,他将出海! 皇帝久违的兴奋了起来。 “唯有战火,方能令陛下兴奋起来。”刘擎叹道。 在他看来,皇帝这几年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天性,把自己关在长安城中。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新玩具。 …… 海浪扑击在岸边的礁石上,浪花飞溅。 黑了不少的卫王站在一块礁石上,看着远处的渔船在作业。 而在更远的地方,水军正在操练。 两支船队不断在变换着阵型,接近后,模拟各种方式的攻击。 渔船上的人在为他们大声叫好,可所有人都掩饰不住的担忧。 那是十余国家,哪怕是小国,可联手起来也不是中州能抵御的。 “我们就缺人。” 卫王任命的中州刺史孙嘉站在礁石下,有些无奈的道:“此地距离大唐太远,否则源源不断的大唐人涌来,只需一年,咱们就能主动发起进攻。” 卫王沉声道:“洛罗不弱。西疆那边赵嵩不是对手。若非忌惮大唐庞大的实力,他们早就和蝗虫般的涌进了西疆。” “按照时日,信使也该到大唐了,也不知那位会做出什么决断。” “他若是出海,等到的时候,本王尸骨早寒。他唯一的法子便是攻打洛罗……” 另一个世界里,这一招叫做围魏救赵。 “一旦洛罗被攻打,那些小国也会震动,会把目光转向东方。如此,咱们就赢得了喘息之机。” “告诉他们,当下咱们的第一要务便是,生孩子!” …… 卫王回到了自己的临时驻地。 木屋中,淑妃正在织布,看着比在长安时要面色红润许多,而且也惬意了许多。 一个女娃,也就是卫王的女儿在边上陪着她,不时仰头问些问题。看到卫王后,女娃欢呼着跑过来,“阿耶!” “大娘子!”卫王抱起女娃,对淑妃说道:“阿娘,别太忙活了,眼睛要紧。” “你都对外说了,不做事不得食,我好歹也给他们做个榜样。”淑妃抬头笑道:“对了,大妹带着人去采摘果子,说回来给你酿酒。” “阿耶。”女娃搂着卫王的脖子摇晃着,“阿娘说了,回头要开一家铁匠铺。” “那就开吧!”卫王笑了。 “大王。”一个随从进来,“那个商人又来了。” “我去见见他。”卫王抱着女儿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那个狡黠的商人。 五十斤金沙换来那个消息,卫王觉得自己赚大了。 后续商人不时会带来一些消息,卫王也很大气的赏赐他金银。 对于卫王来说,此刻的金银都是废物,还不及一队悍卒。 “尊敬的王,您忠实的仆人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哦!说说,本王会根据这个消息的重要程度和你交易。” “就在不久前,洛罗开始扩军了,据说,他们此次要组建二十万大军。二十万啊!我的王,这将是能碾压当世的存在。” “可中州不需要二十万大军就能攻破。”卫王毫不客气的揭穿了商人的谎言。 “是啊!”商人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我听闻在东方有个强大的国度,他们和洛罗对上了,准备攻打洛罗。天神在上,还有比洛罗更为强大的国度吗?” “有!” “那个国度叫做什么?” “大唐!” …… 长安。 赫连光已经适应了长安的生活,每日跟着德王读书,或是去军营中操练厮混。 他的日子很是充实,但和太子想比就太悠闲了。 太子忙碌到直至皇帝大发善心才得了假期。 “出去转转。”皇帝很是通情达理。 “是!” 太子换了便衣,带着几个护卫出宫。 到了林氏点心铺后,太子却发现王琴和郭秀都不在。 “说是家中有事,愁眉苦脸的告假了。” 郭秀不在,掌柜林火只能赤膊上阵,久违的亲自揉面做点心。 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郭秀家的地址,随后去寻王琴。 到了王家外面,就听里面有人呵斥,“朝中准备在此地修建一个市场,这是大事,陛下说了,谁阻拦了此事,谁便是罪人。” “可我家只求换一个宅子可有错?”郭秀的声音听着很气愤。 “没错,这不是要给你家补偿吗?” “可那个宅子在修行坊,里面多墓地,那地方别说是换我家的宅子,换叫花子的破家都不肯。” “这是朝中的吩咐,王福,怎地你管不住媳妇?你若是管不住,耶耶便带着她去县廨里管教。别怪耶耶没提醒你,一旦进了那里面,再出来,可就不是这个模样了。” “罢了,娘子,罢了。” “罢个屁!今日老娘就一句话,修行坊的宅子,王家不换。” “敬酒不吃吃罚酒!拿下她!” “阿娘!” 王琴尖叫着,“我和你们拼了。” 叩叩叩! 就在里面准备大打出手时,有人叩门。 可门压根就没关啊! 两个胥吏手握铁链回身。 拉着郭秀的王福抬头。 郭秀抬头。 拿着扫帚的王琴缓缓转身。 门外,阿梁很客气的问道:“能说理吗?” “打他娘的!” 一个胥吏咆孝道。 “何苦?” 阿梁挽起袖子冲了过去。 砰砰砰砰砰砰! 在王家一家子的目瞪口呆中,两个胥吏被阿梁毒打了一顿,摊在地上哀嚎。 门外早有人报官,很快金吾卫的人来了。 一个旅帅负责为征地的事儿保驾护航,听闻事儿闹大了,亲自带着一队军士过来处置。 他走进了王家。 “完了!”王福面如死灰。 郭秀面色惨白。 王琴对阿梁说道:“是我家拖累了你……” 旅帅进来,威严的看了一圈……最终目光在阿梁这里停住。 行礼。 恭谨的道: “臣,见过殿下!” 第1577章 我要娶她为妻 对于王福一家子来说,永德七年的初冬绝对是最难忘的。 皇帝登基数年间,一直与民休息,很少大兴土木。但从永德五年开始,长安开始了改造。 按照皇帝的指示,各坊的面积维持不变,但将彻底废除坊墙。经过数百年变迁后,长安城中许多坊内的建筑混乱不堪,违章建筑多不胜数。每年都会因此引发数十起火灾。最大的一次差点把整个坊都点了。 皇帝便服考察了十余次,汇集了工部的官员们商议了多次,最终决定开启长安重建工程。 所谓重建,自然不是推到重来,而是把那些违章建筑尽数拆除,把那些年久失修的宅子尽数置换……而空出来的地方,将会建造一个大市场,以解决当下市场拥挤不堪的问题。 这个方案推出来后,在朝中几乎没有引发争议……但许多官员却暗自叫苦,因为违章建筑最大的拥有者便是他们。 规则的制定者,往往不会遵守规则……皇帝意味深长的道。 这是敲打。 官员们回到家中还得给家人做工作,皇帝搁下话,要么拆建筑,要么就拆人! 自己选! 王福家所在的片区属于老破小,若是下大雪,必然会倒塌几家。 虽说是老破小,但地段不错,很是热闹。 人嘛!不就是求个热闹吗? 但朝中下了决断,把这片老破小拆掉,建造一个大市场。作为交换,将会用置换的方式来补偿百姓。 置换没问题,可修行坊是什么地方? 那地方在大唐建国时就没什么人烟。有百姓发现了这块空地,刚开始只是去耕种,可后来家中有人去了,弄到城外去安葬一来麻烦,二来不方便祭祀……城门一关闭,你想进出都难。 去修行坊啊! 于是,修行坊就成了长安墓园。 随着长安人口的渐渐膨胀,原先人烟稀少的几个坊中也开始有了人气。但修行坊是个例外,在这里安家的,基本上都是那等穷的只能自行弄几间茅草屋居住的人家。 人没钱,别说是墓园,就算是沼泽地也得住不是。 于是,修行坊中人和墓穴和谐的相处着……开门就是坟墓,一到祭祀的时节,外面烟气鸟鸟,哭声整天,也算是另一种热闹。顺带着修行坊中养的狗也格外痴肥——每年祭祀的时节,便是它们进补的机会。 但这是迫不得已啊! 有选择的情况下,谁会去住修行坊? 所以郭秀就炸了。 但正所谓人心如铁,官法如炉,面对反抗,官家举起了铁链子,准备杀鸡儆猴。 没想到的是…… “他是太子?” 郭秀看着这个少年,想着这几年的点点滴滴,硬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每次他都会带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来哄王琴,说话好听,笑起来也还算是好看,否则郭秀哪会给他接近闺女的机会。 读过书,刚出来做事,就是看着文弱了些。不过文弱没关系啊!太强壮了,你就不担心他以后打媳妇? 这是王福的话。 少年和闺女也算是青梅竹马,除去没见过家长之外,堪称是知根知底,这便是缘分呐! 两口子商议多次,郭秀也旁敲侧击问过阿梁家里的事儿,阿梁往往含湖以对……什么家父是教书的,阿娘在家中相夫教子…… 这个可以! 王福和郭秀商议了一番,很是满意这个女婿的人选,唯一的问题是,这等事儿从来都是男方主动开口。 郭秀再度旁敲侧击,但阿梁这次却是真正的含湖以对。 直至今日,王福两口子才知晓阿梁为何要含湖以对。 “你认识孤?”阿梁问道。 旅帅恭谨的道:“下官曾跟随陛下南征,那时殿下正好在军中,下官在中军……” 那是每天都能看到阿梁的地方。 阿梁点头,“这里你如实上报就是了。” “是!” 旅帅指着那两个倒霉蛋,“这二人当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 王琴呆呆的看着阿梁,觉得他此刻比往日多了威严。 “不是孤如何处置,而是律法当如何处置!”阿梁微微蹙眉,有些不满。 “是!” 阿梁对王琴点点头,对王福两口子拱手,“我先回去了。” 他必须得给王福一家子消化这个劲爆消息的时间和空间。 两个倒霉蛋被拖走了,王福一家子陷入了死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王福幽幽的道:“你不是说那小子是个腼腆的少年,没出息吗?” “他去店里就是和琴儿坐着说话,叫他干活也乐滋滋的,这像是贵人?”郭秀说道。 “可……当初我在你家时,不也是这般吗?”王福回想起了当年,“不等你耶娘召唤,看到有事就主动上手……” “成亲后为何就懒了?”郭秀不满的道。 “这人都娶回家了,还装什么装啊!” 郭秀:“……” “阿耶,阿娘,他以后还会来吗?”王琴有些惆怅的问道。 “估摸着……不会了。”郭秀有些伤感,“这等贵人的身份需要隐秘,白龙鱼服知晓吧!会有人行刺呢!” 王琴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外面。 她还记得自己刚跟着母亲去店铺里帮忙的日子,那时候母亲干活,她就坐在柜台后面,听到有人来了就看一眼,发现是客人就喊人来招呼。 这样的日子千篇一律,直至那一日,一个少年到了店铺里。 他笑的就和邻居家的大哥一样,但却多了许多东西……比如说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以及笃定。 还有,他见多识广,经常会说些外面的事儿,让王琴颇为向往。 一直以来,王琴从未想过二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很是自然而然的,她觉得这便是自己的伙伴。 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少年会离开自己。 真的。 她觉得他们就会按照当下的轨迹,一直走下去。 但那是太子啊! 他竟然是太子啊! “外面都说太子深得帝后的疼爱,早早就开始理政了。” “也有人说这些和当年宣德帝,武皇和孝敬皇帝很像。” “孝敬皇帝最终身死……” “呸!别胡说,那是陛下,和他们不同。” “他们说没什么不同,人性本私呢!” “可那是太子啊!” “是啊!” “罢了,别想了,咱们家住在漏雨的破宅子中,还敢奢想什么呢!琴儿,琴儿!” “哎!” “走了。” 郭秀带着女儿出门了。 “别想了,太子就是太子,太子妃……前面一个太子妃可是世家门阀的女儿,咱们家啊!连给太子妃做侍女的资格都没有呢!” “我……我没想。就是难过。” “哎!造孽哟!那个小子!” 郭秀心疼的看着女儿,“这都是命。” “娘子!娘子!” 王福追了出来,兴奋的道:“若是嫔妃呢?” 郭秀一怔,然后苦笑:“咱们家的家境,连嫁妆都置办不起,你觉着能进宫作甚?做宫女?” 王福颓然,“是啊!没家世,就算是进宫了也会被人欺负。罢了!” 看着父亲句偻着腰转身回去,王琴突然有些气那个小子。 她觉得阿梁就该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兴许自己会难过许久,但不会像现在一样,觉得过往都是一场虚幻。 那个骗子! 少女仰着头,任由泪水滑落。 …… “……殿下怒了,就动了手,打伤了两个小吏。” 太子出门,除去带着的两个侍卫之外,暗地里还有好手跟随。事儿刚发生没多久,消息就到了皇帝这里。 “阿梁还会英雄救美?” 皇帝莞尔。 但随即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来了。 “太子回来了,让他来见朕。” “是!” 皇帝低下头,继续处置仿佛永远也处置不完的政事。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传来。 “阿耶!” 太子来了。 “朕是个不肯被约束的性子,却心甘情愿在这宫中画地为牢,为的是江山万民,为的也是你这个小子。” 皇帝提笔在奏疏下面写上自己的处置意见,说道:“朕忍啊忍!许多时候,朕都恨不能把这些该死的奏疏给撕碎,把这朱笔撇断,把桉几掀翻,大笑一声……仰天大笑出门去。” “可不能啊!朕总得等你能独自统御这个天下后,方能自由。” 皇帝抬头,“没受伤?罢了,你有修为,那两个胥吏哪是你的对手。顺带你还在心上人那里耍了一回帅。” 太子低着头,“阿耶,我……” “你是太子,总是担心别人的接近是别有用心,这不怪你。而那个女娃从小就和你在一起……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唯有她在你的身边,你才安心,不至于还得提防着……那种感觉朕知晓。” 皇帝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一个男人最可悲的是什么?是和你同床共枕的那个人,心却不在一起。你的身份注定你的妻子会带着利益交换的念头。 你母亲这几年也在琢磨你的亲事,朕觉着,你会让那个女娃成为你的贴心人。可如今看来,你好像很有些不同的看法。给朕说说。” 皇帝回身看着儿子。 阿梁抬着头。 认真的道: “阿耶,我要娶她为妻!” 第1578章 老父亲的说亲 皇帝看着儿子,良久问道:“不后悔?” 太子摇头,“阿耶,我知晓自己是许多人眼中的摇钱树,聚宝盆。那些人看着我……哪怕是再正直的臣子,也会不由自主的想利用我。兴许他们会用为国为民这个由头来驱动自己,但利用就是利用。” 皇帝有些无奈的摇头,“这都是命。” “是。我知晓这是避不开的宿命。从我成为太子的那一日开始,我就再难寻到一个能用平常心来相处的人。” “可那个女娃知晓你是太子后,平常心自然就没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面对大唐太子,她会如何?兴奋,期待……” 皇帝毫不留情的揭开了人性的幽暗处。 “可是阿耶,每个人都会这样啊!” 皇帝一怔,“是,每个人都是这样。” 人是利己的,这一点皇帝也不能免俗。 “可我和她终究都有过那么一段彼此毫无心机的相处,在我的心中,这数年便是心中的一片净土。就算是以后会变成什么,至少,还有那片净土在……净土在,心中就会残留着一份天真……至少,不会让我沉沦在人性的黑暗中。” 皇帝默然良久,最后拍拍太子的肩膀,叹道:“你阿娘定然是不满意的,这事儿,还得朕去背锅。不过,老子为儿子背锅,天经地义。” 皇帝去了皇后那里。 “什么?” 皇后愕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 “对。” 皇帝坐下,“阿梁喜欢那个女子。” “可……”皇后抓住手中的书卷,“那个女子定然没读过书吧!” “对,没读过,不过,还来得及。” “没读过书,没见识,她如何能辅左阿梁?” “你觉着,阿梁需要一个武后般的皇后吗?” “可是……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如何统御后宫?” 后宫很麻烦……各形各色的女人,为了争夺皇帝那点可怜巴巴的雨露,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皇后若是无能平庸,乐子可就大了。 “后宫是很麻烦,可你该知晓,所有麻烦的根源就在于帝王。”皇帝精辟的总结道:“帝王是祸根。” 皇后板着脸,皇帝叹息,走过去,并肩坐下,“阿梁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就没给咱们找过什么麻烦。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数年了,彼时二者都还算是天真。 他身处权力的漩涡中,那个漩涡肮脏不堪,故而那个女子便是他的清泉。 明白吗? 阿梁是一艘船,而这艘船需要一个停泊的港湾。这个港湾不必奢华,但,要能让这艘船能安稳停泊。” 皇帝握着皇后的手,“你便是朕的港湾。” 而王琴显然就是阿梁为自己寻找的港湾。 皇后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我总是各种担心……” “你的担心无济于事。与其担心这个,你不如琢磨琢磨如何能教授那个女子学会管理后宫。” “她若是不能呢?” “那么,我们的责任已尽,剩下便是阿梁自己的事。他的女人,他来管。后宫出了事,他自己来管!就这样!” “可我只是想了想,就想到了阿梁还在襁褓中冲着我笑的模样。” “你我当年……杨略当时带着我南下,估摸着我就是那等傻乎乎的模样。” 皇后噗嗤笑了。 “别担忧了,朕知晓你的顾虑,可这世间最难得的不就是有钱难买我愿意吗?” “那家人如何?” “男主人有些小贪婪,小市民的那等贪婪,常见。男人没出息的家庭,女人便会泼辣。王琴从小跟着母亲干活,也学了些。所以,朕不担心她以后没法管住后宫,朕只担心她管的太严。不过,那是阿梁的事,不是吗?” 想到两口子吃酸捻醋的日子,皇帝就不厚道的笑了笑。 “朕其实不喜什么祖宗规矩,但却理解祖宗留下这些规矩时的良苦用心。朕说过,外戚的好日子该结束了。那个女子的娘家不会成为祸患。” 皇后的眼眶红了,皇帝叹息揽住她不再纤细的腰肢,说道:“你疼爱阿梁,那便该放手。阿宁,孩子是我们的,可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你能管住一时,却无法管住一世。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能做的便是在他们年轻时扶一把,送一程。等他们强壮了,有主见了,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祝福。” …… 王家的日子依旧如故。 早上起来,郭秀扯着嗓门咆孝,催促霸占着茅坑的王福赶紧出来。又催促儿子赶紧起床。 两个儿子不省心,大清早就闹别扭,被郭秀一人一扫帚赶去洗漱。 “琴儿,琴儿起了。” “阿娘,我起了。” 王琴拉开房门走出来。 借着晨曦看了神色平静的女儿一眼,郭秀把凶巴巴的嘴脸收了,挤出一个灿烂的笑,“我闺女连皇后都做得,不过咱们不稀罕。回头阿娘给你寻个踏实的女婿。” 王琴不语,低头去厨房帮忙。 吃完早饭,郭秀要带着王琴去点心铺做事,交代王福在家和两个儿子专心干活。 叩叩叩! 还没出门,外面就有人敲门。 “这大清早的,谁啊?” 王福不满的道:“老大去开门。” “阿耶,我肚子疼。”王老大往茅厕跑。 “懒牛懒马屎尿多!”王福都囔着,却不忍使唤老幺儿,自家去开门。 大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微笑的男子,“可是王家?” “正是,你是……”王福觉得男子身上有一种令自己想低头的气息,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 男子拱手,“李玄,见过王郎君。” “李郎君啊!”王福笑道:“不知何事?” “为了小儿而来。” 男子目光越过王福,看着院子里的郭秀和王琴,微微颔首。 “李玄……”点心铺里的八卦多不胜数,其中皇帝的最多。 皇帝的经历被那些小说家们写成了无数故事,其中身世基本相同。 ——孝敬皇帝被鸩杀之前令人送走了还在襁褓中的皇帝,改姓杨,叫做杨玄。后来皇帝在北疆生发了,讨逆前恢复本姓李,叫做李玄。 这个事儿长安几乎是家喻户晓。 郭秀在哆嗦,“夫君……” 大清早还有些迷湖的王福身体一震,“你是……” “小儿给你家添麻烦了。”皇帝微笑道。 “陛下?!” “别,今日来的就是个老父亲。” 皇帝笑眯眯的道:“可否进去讨杯茶喝?” 王福僵硬的侧身,“请。” 皇帝进来,先走到王琴身前,说道,“那小子并非有意隐瞒……说实话,这些年他每次出宫多半都是去了点心铺,可我却从未吃过一块点心。” 王琴福身,“我和阿娘学过……回头做给您吃。” 我的闺女,你咋那么聪明呢? 郭秀此刻只想吹爆自家女儿神来之笔的应对。 儿媳妇做点心孝敬公公天经地义啊! 但郭秀心中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皇帝亲至,多半是想了结此事吧! 两口子把皇帝迎进去,王老二出去看了一眼,回头嚷道:“阿娘,外面有几个大汉。” “闭嘴,回屋去!”郭秀骂道。 皇帝莞尔,坐下后,看了一下屋里的布置,说道:“当年在元州乡下时,比这还差。” 而皇帝在那样的环境中度过了十余年。 “陛下喝茶。”王琴去泡茶来了,不过茶叶看着有些不大好。 皇帝点头,喝了一口,对王福说道:“茶叶不大好,不过,用心了。” 王福赔笑道:“琴儿打小就聪明。” “是孝顺!”郭秀给了王福一记眼镖,接管了‘谈判’ “我那个儿子从小也很是乖巧,从未让耶娘操心。只因家业大,从小我和他阿娘对他颇为严苛。不过阿梁这孩子却识大体,每日忙的不可开交也不肯叫苦。前阵子我去了蜀地,把家当丢给他看管,回来一看,管的井井有条……” 这是在介绍自家儿子的基本情况。 “琴儿的针线是奴一手教的,比奴的还好。” “阿梁身边人不少,不过他洁身自好。” 皇帝隐晦的陈述了自家儿子不好色的优点。 “琴儿做饭做点心都好。”和阿梁管着天下相比,王琴的那点特长被碾压了。但郭秀依旧以老母亲的倔强在坚持着。 “那就好。” 皇帝的那就好让王福心头狂跳。 不会是…… 皇帝招手把王琴叫过来,问道:“你可喜欢我家那小子?” 赶紧说啊! 王福恨不能代替女儿大声喊出来:喜欢! 王琴低头,微微点头。 双手还捏着袖口。 皇帝微笑道:“我一直不肯把孩子管的太细,故而这些年他在林氏点心铺里忙活,我也视而不见。不过,你给他做的那些针线倒是不错……” 王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皇帝问道:“那么,你可愿意和他……一直在一起?” 王琴低头不语。 闺女! 祖宗! 王福双拳紧握,面色涨红。 皇帝微笑着。 郭秀低着头,脑海中一片空白。 皇帝竟然是来……说亲的? 不是嫔妃? 我家琴儿竟然能成为……太子妃? 王琴抬头,认真点头。 “我愿意。” 皇帝拿出一块玉佩递给王琴,起身道:“我过阵子要去西边转转,后续拙荆会接管此事,告辞了。” 皇帝走出王家,身后传来郭秀的低呼。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呯! 王福幸福的晕了过去。 第1579章 御驾亲征 灵顿城的冬天阴雨绵绵,外面的各种垃圾被雨水浸泡时日长了后,会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城外每日都会传来操练的声音,让城中的百姓在私下揣度着皇帝又要去攻打哪里。 “说是海外发现了一个大岛,上面金银遍地,不过却被人霸占了。陛下准备派大军去攻打……是首相的马车。” 马车在污水横流的街道上缓缓驶过,十余骑兵护卫在周围,昂首挺胸,让人想到了公鸡。 马车里,洛罗首相丹巴斯看着那些低头的百姓,脑海中却在想着前几日传来的消息。 在发现了那个大岛之后,十余小国联手派出了五千人去攻打,但却被对方三千人毒打了一顿,几乎全军覆没。 那些小国不知对手还有多少人马,为了稳妥起见,便派遣使者邀请洛罗一同出击,并答应分割好处。 得知消息后,亚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此刻洛罗面临着东方大敌的可能进攻,亚斯不敢分心,更不敢分兵。 可那个大岛若真是金银遍地,夺过来后,能极大增强洛罗的实力。 马车到了皇宫前停住,有人送来脚踏,丹巴斯缓缓踩着脚踏下车,问道:“陛下在做什么?” “陛下刚吃了早饭,正在歇息。” “禀报吧!” “是!” 丹巴斯负手看着自己看了数十年的皇宫,想着那位有些咄咄逼人的太子霍顿。 霍顿背地里称呼丹巴斯为狡猾的权臣,但至少没说要灭了他。 一个冲动的太子对于丹巴斯而言是好事,但霍顿的冲动却有节制,这让丹巴斯有些不满意。 他想到了女儿仙妮亚。 虽然女儿对那个大唐人念念不忘,但丹巴斯还是毫不犹豫的把她嫁给了一个贵族。 婚后,仙妮亚仿佛恢复了原来的活泼,但眼中的神彩却消失了,仿佛活着的是个人偶。 “生活就是这样啊!仙妮亚。更多的是不顺心。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在这不顺心中安心。” 丹巴斯叹息。 侍从出来,“首相,陛下召见。” “好的。” 丹巴斯跟着侍从走在走了无数次的宫中。 亚斯刚吃了早饭,肚腩微微挺起,目光有些呆滞。 “陛下。” 丹巴斯欠身行礼。 亚斯的眼珠子动了一下,“丹巴斯,我的首相,你今日带来了什么噩耗?” 洛罗有一种鸟儿,红色的羽翼,呱呱呱的鸣叫令人心烦意乱。每当谁家有不好的事儿时,往往能在这家人的屋顶上看到。故而被民间称之为噩耗鸟。 这是来自于皇帝的嘲讽。 丹巴斯面色不变,“陛下,那块大岛臣以为不该舍弃。” “可东方的大唐才是我们的威胁。”亚斯不满的道。 “可大唐的征伐不一定是现在。”丹巴斯说道:“我们来得及……先去夺取了大岛,随后,我们可以裹挟了那些联军回归……” 亚斯身体前倾,“你是说……哄骗他们?” “是。”丹巴斯说道:“就说大唐准备攻打他们,洛罗却不愿放开通道。不过,若是对方太过强大,我们只能……低头,坐视他们灭国。” “如此,诱惑他们出兵……”亚斯摩挲着胡须,“主意是好主意,可这需要一个口才了得的人去说服他们。” “太子!”丹巴斯微笑道:“太子的口才令我也颇为敬佩。且他的身份正好能保证这番言辞别人深信不疑……”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亚斯在犹豫。 “这是个机会,一举两得的机会。”丹巴斯再度蛊惑。 “好,让霍顿去!” 丹巴斯告退。 亚斯看着他出了宫殿,对身边的侍从官说道:“要提醒霍顿,小心丹巴斯的算计。不过,霍顿是需要一次远征来奠定自己的声望,否则他即便是登基称帝,也无法压制国中那些贪婪的权贵。” “是!” 亚斯闭上眼,“我需要打个盹,没事不许打扰。” “是!” 侍从官把毛毯为亚斯盖上,悄然而退。 偌大的宫殿中,亚斯孤独的坐在御座上。他靠在椅背上,嘴巴张开,有口水从嘴角流淌出来,顺着斑白的胡须一路滴答…… 他睡的很香,直至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 “谁?” 亚斯吸了一口唾沫,睁开眼睛,茫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陛下,是首相。” 侍从进来禀告。 亚斯蹙眉,“可他才刚走。” 丹巴斯进来了。 看着有些严肃。 “陛下,细作刚才来报……” 亚斯叹息,“西疆?” “是。” “是什么消息?” “是噩耗。” “那么,请毫无掩饰的告诉我。” “从东方来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上面堆满了粮草。另外,一支万余人的骑兵也随同到达了崖州城。陛下……我们的对手,要来了。” …… “备战!” 亚斯冲着自己的将军们咆孝,“去操练你们的麾下,告诉他们,洛罗即将面临大敌。那些唐人会冲进我们的家园,会洗劫我们的财富,会蹂躏我们的女人。为了这一切,我将率领他们去抗击入侵者!” “誓死保护陛下!” 将军们单膝跪下,发誓效忠皇帝,让入侵者有来无回。 “把所有的仓库打开,准备粮草,准备犒赏将士们的钱财。” 亚斯冲着文官们喊道。 “是。” 文官们单膝跪下。 亚斯握紧双拳,“我和洛罗,都准备好了迎接这宿命之战!” 丹巴斯说道:“这一战,将会决定这个世间谁最强大。” “毫无疑问,是洛罗!” “必然是洛罗!” …… 前锋已经到达了崖州城,带来了皇帝的指令。 “陛下令,务必遮断洛罗对西疆的窥探。” “是。”郑远东随即令人加强巡查,并加强对边境一带的巡逻。 “另外,有些人会过去转转,还请配合。” “谁?”郑远东问道。 “锦衣卫,以及……一些修士。” …… 年底的长安城多了些节日的气氛。 今年皇帝宣布将会在皇城前举办灯会,不过不是豪奢的灯山,而是灯谜。 长安和万年两县也各自准备了节目,一时间,令长安人倍加期待。 皇帝也在期待着。 “前锋已经抵达了西疆,大朝会之后,朕就率军出发。朝中……” 皇帝看着准备致仕的刘擎,“刘卿,再坚持一年!” 呃! 刘擎不解,他觉得当下朝堂上能接班的臣子不少,而且太子如今也算是被皇帝带出来了。有太子坐镇长安,江山无虞。 “朕准备带着太子一起去!” 皇帝说道。 群臣一怔。 “不可啊!陛下!” “那是国本,国本与陛下不可同时远行,何况是远征。” “……” 皇帝皱着眉头,直至群臣安静下来,才说道:“在朕看来,太子必须要经历战阵的历练,否则便是个空架子。一个不懂战阵,不懂武人的太子,无法统御这庞大的大唐。” 群臣苦劝。 “若是天下还有混乱之地倒也简单,让太子领军前往就是了。可大唐周边如今安静的没人吭声。” 群臣忍不住想翻白眼……四夷被你杀的胆寒,你在位,谁敢冒头? “洛罗非小国,太子单独领军前往朕不放心。如此,朕便再扶他上马,送他一程。” 皇帝强行压下了群臣的反对,让以刘擎为首的几个老臣子坐镇长安,自己带着太子准备出征。 老刘擎没想到自己都到了致仕的年纪,竟然还有这等独掌大权的时候,不禁哭笑不得。 但他也知晓,但凡自己年轻五岁,皇帝定然不会干出这等事儿来。 刘擎回到家中,把两个儿子叫来。 “你二人带着成年的孙儿跟着陛下一起出征。” “啊?”两个儿子愕然。 “没成年的孩子……回头为父厚颜去向陛下求个情面,让他们进宫读书。” 老刘擎的光棍和麻利,令人击节叫好。 儿孙都丢给了皇家,他大把年纪了为谁谋反? 皇帝闻讯也只是莞尔。 大朝会上,皇帝把洛罗的各种恶行数落了一遍,从百余年前开始,洛罗人就不断在袭扰西疆,造成了无数军民死伤。 “这笔账该算了!” 皇帝挥舞着拳头,发誓要为那些死伤的军民讨个公道。 他的将军们涨红着脸,纷纷出列请战。 文官们大声声讨着洛罗…… 连长安城中都在说着洛罗的各种丑恶…… “陛下这是替天行道呢.” 岳二抱着孙儿在家中熘达,都囔道:“可惜陛下看不上老夫,否则老夫还真想去洛罗看看……” “看什么?看洛罗美人?” 妻子在咆孝。 “哪有。”岳二赶紧解释,“再说了,老夫如今也不能了!” 这只是一个缩影。 大朝会后,皇帝就去了太庙。 “这是朕在大唐的最后一战。” 皇帝看着那些神主,说道:“你们一直期待的盛世,其实已经出现了。按理,朕该欢喜,该自豪,该冲着你们得瑟。可朕却觉着这一切平平无奇。” 神主们无言。 “朕的目光一直不在大唐内部,而是在外。在朕的眼中,真正的盛世,最大的一个标志便是,剪除外部的一切威胁!” 永德八年初春,皇帝带着太子等人,率军西进。 西征,就此拉开序幕…… 第1580章 马踏长安 赫连光跟在中军一起行军,和他一起的还有太子和德王。 三兄弟在一起很是热闹,特别是宿营时,李老二不安分,总是要去各处转转。他自己转转也就罢了,每次都会拽走赫连光。 两兄弟在营中寻人比试,德王力大无穷,往往令对手未战先怯。而赫连光靠着箭术也在军中博得了射凋手的美名。 两个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中,只要不出格,他一概不管。 “一个初出茅庐的将领统军,麾下将士必然心中不安。如何消除这等不安?” 大帐前,皇帝和太子并肩而立,看着前方德王正在和一个悍卒较量。 太子说道:“爱兵如子。” “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将领爱兵如子,只会被麾下视为心虚。”皇帝说道:“在这等时候,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打胜仗!” “当年为父初到太平时,便被那些敢死营的将士鄙视。为父并未弄什么爱兵如子,你去爱,那些人只会把你当做是软弱可欺。正好马贼来袭,为父便率军出击,身先士卒击败马贼……就这么一步步的,为父收服了那些桀骜的人犯。” 皇帝看着太子,“以往大唐太子躲在东宫中读书观政,偶尔出宫一趟便弄的惊天动地的,仿佛真是去体察民情。可真正的民情从不是一次两次便能看出来的。故而从你小时候,为父便时常带着你去市井,去田间地头转转。 而军中也是一样,若是没有亲身经历去厮杀,若是没有统军的经历,等继位登基后,你如何知晓军中将士的想法?你如何知晓面对敌人时该如何调配大军?纸上谈兵,最是误国!” “是。”太子明白了,“治国之道一文一武,太子必须亲身去体验。” “对。阿梁,你别看那些文官对为父很是恭谨,仿佛忠心耿耿,可这并非他们心甘情愿。在他们的眼中,为父是什么……杀伐果断,且目光锐利,什么都经历过……这样的帝王他们无法哄骗,无法欺压。既然无法哄骗和欺压,他们唯有低头。” 皇帝说道:“记住,臣子与帝王从来都是此消彼长的对手,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你若是对臣子贴心贴肺,那么,就离倒霉不远了。” “要克制自己的情义吗?”太子问道。 皇帝默然伸手摸摸他的头顶,“都长那么高了。” “好!” 前方围着一圈人,李老二刚把一个对手摔倒,喊道:“还有谁?” 皇帝莞尔,“若你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就算是讲情义被骗,损失的不过是一家而已。可你是太子,未来的帝王,你若是讲情义,那倒霉的却是整个天下。故而帝王无情。” 这次轮到太子沉默了。 “其实,人与人之间都有情义,可却会夹杂着各种利益。如何驾驭情义,这是帝王的必修课。无情不等于冷血,而是懂的分辨,懂的分寸。这需要你去慢慢摸索。” 皇帝叹道:“别怅然了,你想想王老二老贼他们,再想想林飞豹他们,韩石头他们……情义一直在啊!” “可……利益呢?”太子问道。 “这便是为父前面所说的分辨和分寸。”皇帝拍拍太子的肩膀,“你是太子,这些都是你必须经历的磨砺。趁着为父在你身边,该去尝试便去尝试。吃了亏,还有为父为你兜底。 去吧!别在这伤春悲秋,去和二郎他们玩耍。年轻人,总得朝气蓬勃才对。” 太子磨磨蹭蹭的过去了。 身后,林飞豹说道:“陛下,殿下看着有些难过。” “无情这一课朕一直在犹豫该不该教他,何时教他。阿梁这个孩子心思敏锐,按照宁雅韵的话来说便是神魂强大。神魂强大的人,会对别人的态度有着令人惊讶的敏锐察觉能力。就说那个王琴,若非阿梁感知到她的纯真,以及对自己的善意,早就离去了。” 皇帝负手看着太子进了人群,说道:“当年先帝便是……太过善良了些。宣德帝显然并未教授他无情这一课,反手用无情葬送了他。朕自然不会重蹈覆辙,老林你可信?” “臣深信不疑。” “在朕的眼中,五味只是身体中一些东西的作用,才让人觉着这是美味,或是难吃。权力也是如此,掌控天下人的命运,这种乐趣朕体会到了。但朕时常在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些……神经元的赏赐,让朕觉得愉悦。朕,不会重蹈覆辙!” 皇帝再度坚定表态。 “好!” “好箭术!” 李老三赫连光发威了。 “陛下。” 乌达带来了一个锦衣卫。 “陛下,洛罗那边正在整军备战。” “那么,亚斯并未出兵海外?” “未曾。” …… 洛罗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了边境一线城池,并且斥候开始频繁出现在边境一带。 而且,洛罗斥候一改先前的保守,开始主动出击。 “他们获知前锋到来和粮草在大量集结,知晓此战不可避免,故而露出了獠牙。老夫,不胜欢喜!” 被称为郑屠户的瀚海都督郑远东欢喜不已,率领麾下展开反击。 西疆军屡屡突入洛罗境内,甚至到了一线城池之下,尝试攻打。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信使给灵顿城带去了大战即将来临的消息。 灵顿城如临大敌,亚斯召见了群臣,决定大军出击。 “太子就跟着大军。”亚斯同样拒绝了留下太子监国的建言,“此战若是获胜,大军将乘胜追击,我老了,便由霍顿统军攻入大唐。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太子在不在灵顿城,有区别吗? 大军覆灭,大唐定然会长驱直入。这一路空虚的城池能挡住那个杀神帝王? 挡不住。 那还不如上阵父子兵。 “准备出兵!” 信使奔赴各处军营。 “辎重起运!” 满载粮草的车队早早就出发了。 仙妮亚站在家门外,看着一队队骑兵从眼前而过。 “他们要去哪?”仙妮亚问道。 身边的侍女说道:“说是去东方,那个邪恶的帝王要攻打洛罗。” “那个人吗?” 仙妮亚的眼中多了一抹神彩,随即湮灭。 “洛罗必胜!”有人高呼。 “洛罗必胜!” 街道两侧的百姓在欢呼,二楼的窗户打开,这一次从天而降的不是屎尿,而是欢呼。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洛罗必胜!” 皇帝来了。 他臃肿的身体连袍服都无法遮掩,据闻,亚斯每天要吃五顿饭,每次都要吃到食物堆满到了嗓子眼那里才肯罢休。 贪婪,牢牢刻在每个洛罗人的骨髓里。 我们缺什么,去抢! 邻居家有什么,去抢! 但这一次他们撞到了铁板,亚斯的大军第一次无功而返。归来后,没有看到收获的百姓很不满……许多百姓都期待着能在拍卖中买到更便宜的东方货,以及,东方奴隶。 早些年中原衰微时,曾被掳掠了一批百姓。这些百姓成为了洛罗人的奴隶。在长辈们那怀念的唏嘘讲述中,洛罗人得知,那些中原奴隶很是温顺,而且聪明,能干的事儿很多……比那些蛮横但愚蠢的同族强多了。 但大唐立国后,这等事儿就没了。 如今,机会再度降临。 那些百姓在声嘶力竭的欢呼着,昔日的美梦和嗜血的本性再度从骨髓深处被唤醒。 “去杀了他们!” 一个妇人面色绯红的喊道。 “杀了他们!” “用军靴去践踏长安!” “万岁!” 伴随着欢呼声,亚斯来到了城外。 他的大军就在城外静静等候着。 “太子!”亚斯招手,霍顿策马过来。 “跟着我!” 亚斯带着霍顿策马到了大阵之前,微笑检阅着自己的大军。 “宫中有许多有意思的记载,最早的是写在了羊皮上。神灵赞美勤奋聪慧的中原人,他们竟然发明了纸张,这让我们摆脱了嗅着羊膻味书写和阅读的痛苦。” “在大唐之前,中原是一个叫做陈的国度。陈国开始也很是强盛,谁都不敢招惹。可中原人有个恶习,他们的贵族比我们的贵族更为残忍……我们的贵族至少知道要给百姓留一条活路,否则你去压榨谁?可中原的贵族却从不在乎后果。 于是用不了多久,那些忍无可忍的百姓便会造反。他们绞杀那些把他们不当人看的贵族,蹂躏他们的女人,杀光他们的家人,甚至,煮熟了他们,当做是肉食。” 霍顿干呕了一下。 “他们有世间最好的百姓,但很不幸的是,他们有世间最贪婪的贵族。所以,每逢数百年,中原便会衰弱一次。上次便是陈国。如今陈国覆灭数百年,中原本该迎来一次王朝更替,可却出了个异数,那个异数叫做……李玄!” 亚斯拔刀。 “他穷兵黩武,他丧心病狂。但他目光如炬,看出了中原王朝最大的问题所在,所以他冒险镇压了那些贵族,切断了他们伸向百姓的手。若是给他时间,太子,他将会把大唐带到何处去?洛罗会危在旦夕。所以,这是一次机会。” 亚斯举起长刀。 “让我们,马踏长安!” 第1581章 乳虎初啸 暮春时节,西疆迎来了皇帝率领的大军。 浩荡大军越过了崖州城继续向前,郑远东带着麾下文武官员出迎。 “他们去哪?”一个官员问道。 “他们会奔赴边境一带。” 中军来了。 看到那面龙旗时,郑远东行礼。 “见过陛下!” 皇帝策马出来,“免礼。” 郑远东抬头,“陛下清减了。” 皇帝下马,把马缰丢给乌达,“你郑远东当初可是惜言如金,怎地,才将在西疆混了几年,便学会了迎奉。” 郑远东说道:“臣在长安宛若鸟被困笼中,幸而陛下不弃,令臣执掌西疆。到了西疆后,臣觉着此生没白活。” 皇帝问道:“听闻那些洛罗人都叫你郑屠户?为何?” “臣……一般不要俘虏。” “为何?”皇帝问道。 “臣觉着浪费粮食。” 有些意思。 进了崖州城,百姓们蜂拥出迎。 “陛下,洛罗人可把咱们祸害的不轻。陛下此来是要教训他们吗?”有人喊道。 两侧的百姓安静下来,等着皇帝的回应。 皇帝说道:“这几年朕麾下的大将们歇的百无聊赖,就想寻个地方厮杀。若是要教训洛罗人,朕只需派出一员大将即可。朕来,是要灭国!” 西疆真的被洛罗祸害的不轻,可祸害是祸害,洛罗却未曾攻打城池,加之西疆偏僻,大唐的主要敌人是北辽,故而西疆这边一直被长安君臣忽视了。 西疆人抱怨过,痛斥过,可长安依旧不闻不问。 他们没别的奢求,就一个,能否给洛罗人一个教训,令他们不敢侵袭西疆。 皇帝来了,御驾亲征。 西疆人看到了希望,可皇帝却给了他们一个更大的欢喜。 “陛下万岁!” 欢呼声中,太子若有所思。 “太子可有所得?”韩纪问道。 “看着这些欢呼雀跃的百姓,孤这才明白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所谓人和,便是民心。百姓若是不支持此战,那么再多骄兵悍将,这一战依旧不好打。百姓若是支持此战,就算是衣衫褴褛,可将士们依旧会士气如虹。” 韩纪看了赫连荣一眼,赫连荣赞道:“殿下目光敏锐,此乃大唐之福。” 皇帝进驻崖州城,当日便召集人议事。 “亚斯一直在扩军,如今二十万大军正在向着东方进发,二十万,粮草补给就能让洛罗人发狂。故而这一战便是倾国之战。不胜,便是大败!” 皇帝定下了基调。 他看了一眼裴俭。 裴俭说道: “若是不能取胜,此战耗费的钱粮便能压垮洛罗财政。财政一垮,亚斯唯有加税,而加税又会导致民不聊生,随后烽烟四起……弄不好便会葬送了国祚。故而这等倾国大战不可轻易开启。一旦开启……” 裴俭吟诵着皇帝的名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太子知晓,这是在教导自己。 这话他学过,但从未有此刻这般深刻的体会。 原来,战争必须要综合考量得失,考量双方力量对比,考量自己一方是否有承担任何后果的能力…… 一拍脑门,一发火就出兵的事儿,干不得!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微笑道:“朕其实最喜这等局面,若是等待对方防御,我军攻打,说实话,太慢。” “二十万大军出击,每日耗费的粮草都是巨量。无需咱们催促,亚斯都会主动发起决战。”裴俭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线说道:“这是我方斥候最新送来的消息,洛罗大军距此三百余里,前锋已经到了边境一带……郑都督说说。” 郑远东出班,“敌军前锋抵达后,歇息了数日,随后开始试探。刚开始敌军是以小股骑兵袭扰,老夫断定这是在试探我军部署,以及我军调配是否灵活。老夫当即以游骑出击,一边包抄,一边拦截……敌军骑兵机敏,损失一部后果断撤离。” 太子在思索,小股骑兵试探,一击即走,这是战法。 “老夫本想出击,可大军粮草到来,老夫担心调虎离山,一旦粮草被焚毁,罪莫大焉。” 前面的战法大胆灵活,后面却是稳重。 皇帝点头,“这只是试探,不过,当告知他们,老二。” “陛下!”王老二拍拍手出班。 “几年没动兵,你倒是胖了一圈。”皇帝不满的道:“去,告诉对面的敌军,朕来了。” “领命。”王老二乐滋滋准备出发。 “二郎,三郎!”皇帝开口。 李老二和赫连光出来。 “你二人跟着去,记住,军令如山!” “是!” 两个半大小子欢喜不已。 二人跟着王老二出击,五千骑兵一路疾驰,越过了边境,直插敌军肋部。 “这里有两座城池,咱们是骑兵,不好攻打坚城,所以,咱们从两座城池之间穿过去。敌军定然担心咱们是去偷袭粮道,故而必须出击……” 王老二指着地图给麾下解释自己的决定,可却一直在看着两个小子。 他领军厮杀何曾这般细心过? 将领们知晓,这是王老二在教弟子呢! 皇帝此次带着三个儿子出征,老大是太子,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老二和老三皮实,丢给了王老二。 这一路不知多少将领都在眼巴巴的等着皇帝看中自己,把两个皇子中的一个丢给自己带。这是一份难得的资历,带出来了,以后升迁都能比别人快几步。 但皇帝干脆把两个儿子直接打包丢给了王老二。 有人腹诽,王老二历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收割人头,让他带着两个皇子,能教授什么?教授如何割人头? “你二人可有看法?” 王老二难得耐心爆发。 赫连光忍住了,李老二却问道:“咱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 王老二说道:“咱们来,就是给对面提个醒,陛下来了。这叫做先声夺人。知晓如何先声夺人吗?” 赫连光默然。 李老二说道:“杀人!” 你这是什么答桉? 赫连光觉得不靠谱,至少也该是……冲到城下去咆孝几声吧? “大王和我差不多的性子啊!”王老二却欢喜不已,“正是如此,还有有什么比杀人更好的法子呢!” 赫连光忍不住问道:“要杀多少人?” 他在赞城从未杀过人,也未曾见识过战阵,此刻听着王老二的这些虎狼之言,有些懵。 “至少……一千人吧!”王老二一脸无所谓。 “那若是杀了一千人对方依旧不在乎呢?” “那就再杀一千!” 这便是阿耶身边心腹大将的水平吗?赫连光:“……” “出发!”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从两座城池的中间穿越,路上顺带弄死了一队斥候。 “这有个没死的,大王来。” 王老二招手,李老二小跑过来,见地上躺着个敌军,大腿那里挨了一刀,此刻眼泪汪汪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杀了他!”王老二吩咐道。 军令如山! 周围的将士都在看着李老二。 这是皇子们的第一次亮相,是骡子是马…… 呛啷! 李老二拔刀快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刀光闪过,李老二收刀入鞘,抬头,“可还行?” 地面多了一颗人头。 断茬整齐的令人赞叹。 但更令人赞叹的是德王的这等干净利落和面不改色。 王老二摩挲着下巴,“拔刀这般快,和谁学的?” “小时候阿耶常说故事哄我入眠,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一个侠客的故事。那个侠客身负血海深仇,他并无名师指点,便苦练拔刀之术,最终报仇雪恨。从第二日开始,我每日便苦练拔刀之术……” 人才! 王老二觉得德王真是个人才,而且特别对自己的胃口。 他看了赫连光一眼,“可敢杀人?” 赫连光毫不犹豫的点头,“敢。” “出发。” 穿过两座城池后,王老二带着他们躲进了一片森林中。 “吃饭!” 王老二坐下,摸出肉干扔给德王和赫连光一人一块,“赶紧吃。” 牛肉干的味道意外的美味,让赫连光都吃的赞不绝口。 “我娘子做的。”王老二得意的道:“整个长安最好的肉干。” 吃了肉干,喝几口水,王老二靠着树干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赫连光觉得这人心真大,低声问德王:“阿耶怎地这般信任此人?” 李老二双手抱胸,也靠在树干上,懒洋洋的道:“他是外朝唯一能进后宫的男人,阿娘看到他都会笑眯眯的……” “这是心腹!” “不!” “那是什么?” “亲人。” …… 没过多久,两个斥候进来,找到王老二,“大将军,敌军来了。” 王老二睁开眼睛,“多少人马?” “两千。” “准备!” 王老二打个哈欠,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你两个跟着我。”王老二没忘记两个弟子。 可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两个弟子却眼睛发绿的盯着外面的大道。 “机会来了。” 李老二手握横刀在腰后,这是防止刀光反射被外面看到。 他看着赫连光,“你行不行?” 和军士们比试是一回事,真正上阵厮杀是另一回事。按照军中的说法,一个好手第一次上战阵,有很大的几率被一个普通军士斩杀。 这便是经验和心态带来的结果。 所以,王老二要亲自带着他们。 敌军来了,策马跑的飞快。 王老二举起手,有人张弓搭箭准备发射响箭。 胖长老回头看了两个皇子一眼,想交代他们紧紧跟着…… 他看到德王弓着腰,死死地盯着外面。 赫连光不知何时弓箭在手,张弓搭箭…… 王老二挥手,弓箭手朝天一箭。 鸣镝声中,德王瞬间就消失在胖长老的视线内。 一支箭失穿过枝叶的缝隙,准确射入敌将的脖子中。 一个身影冲出林子,挥刀。 人头落地! 第1582章 整个大唐都会为他欢呼 洛罗守军得知有五千大唐骑兵穿过了自己的防区,直插后方时,第一反应便是粮道。 大军正在向这个方向移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前方运送。若是粮道遇袭,亚斯能弄死他们全家。 守军派出两千骑是来追杀……前方三十余里就有一座城池,这是夹击之势。 但没想到王老二是来钓鱼的。 许久未曾收割人头令王老二有些怅然,此刻得了机会,兴奋欲狂啊! 他刚准备冲出去,就看到李老二站在林子外,手拎人头,奋力往前方砸去。 人头重重的砸在了一个敌军的脸上,惨嚎声都没有发出来,那个敌军跌落马下,人头竟然…… 扁了! 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那个半大小子。 “杀!” 林子里的骑兵冲了出来。 胖长老第一次失职了,他呆呆的看着李老二用一把横刀在敌军中冲来冲去…… 卧槽哦! 无一人能敌! 他甚至看到……老子看到了什么? 胖长老揉揉眼睛,看到李老二单手举起一个敌军,奋力扔了出去。 天神在上! 这分明就是无敌悍将的苗子啊! 当李老二杀透了敌阵后,胖长老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 另一侧,瘦长老紧紧跟着赫连光,看着他先用弓箭远程射杀了十余敌军,接着拔出横刀,小老虎般的冲了进去…… 两个半大小子竟然成了箭头。 这是一场快的令人无语的击溃战。 …… “亚斯一旦得知朕的到来,必然会缓缓而行,所以偷袭这一套就用不上了。” 皇帝在单独教导太子,“不要低估你的对手,这是避免失败的第一要义。另外,你该去尝试带兵了。” 太子抬头,“带兵?” “对,统领一支军队。” 太子点头,“好。” “陛下!” 韩纪喜滋滋的进来,“前面传来消息,王老二刚伏击了两千敌军,德王武勇过人,三郎君箭术了得……恭喜陛下!” “有何喜?”皇帝笑道:“朕此刻却有些头疼以后该如何安置那两个小子。” 他眸色深沉的看向西方。 越过洛罗是十余小国,小国之外是大海。大海的对面,便是卫王所在的中州。 …… 一望无际的大军正在行进,每当宿营时,远远望去,炊烟笼罩大地,乌压压的全是营帐。 亚斯正在巡营,身后是一干文武官员。 丹巴斯也在,他看着太子在给亚斯介绍情况,就轻声问道:“对面可有动静?” “西疆都督郑远东很是谨慎,并未大举进攻。” “说明大唐皇帝不远了,我仿佛嗅到了血腥味。” 亚斯很满意太子的讲解,“不但要知晓这些,还得上阵杀敌,如此,将士们才会对你心悦诚服。记住,一个能令将士们心悦诚服的帝王,任凭权臣如何手段百出,都无济于事。” “我知道,一百句话永远都比不过一把刀挥舞一下。” 霍顿的话引得亚斯欣慰大笑。 笑声中,数骑冲进了大营。 “是我们的斥候。” “希望带来的是好消息!”亚斯微笑道。 斥候飞身下马,疾步走来。 “陛下,大唐皇帝率领大军到了。” 丹巴斯深吸一口气,看了亚斯一眼,“多少人马。” “至少十万。” 亚斯神色从容,“这正是我所期待的消息,当告知全军。” “我们有二十万。”霍顿微笑道。 “他的自信很无稽。”一个武将笑道,“难道他以为一个大唐人能打两个洛罗人吗?” 消息传遍了全军,顿时引来阵阵欢呼。 二十万对十万! 这如何不欢呼雀跃? 已经有人在憧憬杀进大唐腹地的美妙时刻了。 “那些地方遍地都是钱财,到处都是温柔的女人……” “食物美味的能令你把自己的舌头吞掉。” 饭后,亚斯召集臣子们商议。 “还有两日,大军就会抵达边境一带。我军粮草充足,但,还得考虑长久,故而一旦抵达后,只能歇息三五日,随后便要发动进攻。” 这是应有之意。 丹巴斯说道:“陛下,还得考虑对方的主动出击。” 亚斯点头,“我们的游骑将会密布前方,不会给唐军偷袭的机会。” 霍顿说道:“人多,就是好。” 大帐内的臣子都惬意的笑了起来。 “李玄为何只带了十万大军?”有人问道。 这事儿丹巴斯知晓,“大唐军队装备精良,甲衣,兵器,以及吃的住的,加起来耗费颇大。十万大军的耗费,估摸着能有咱们十五万大军一般多。若是来二十万大军,无需咱们出击,耗费就能让李玄绝望。” “他若是来了二十万大军,那么我将徐徐后退,等着和他拼钱粮。”亚斯笑道。 “那么,各自去安排吧!”亚斯说道:“李玄擅长偷袭,游骑斥候务必要密集,不要在乎死伤。” “是!” 群臣散去,亚斯带着太子霍顿看着一队队骑兵呼啸而去。 “陛下,可要盯着丹巴斯?”霍顿看到了斜对面的丹巴斯,语气不善的道。 “不,我的孩子。”亚斯轻声道:“若是可以,我现在就能寻个罪名处死他。可你要知道,丹巴斯在军中也有自己的势力。若是处死了他,那些人会愤怒,会担心……于是他们会反叛。他们一旦反叛,无需大唐来攻打,我们就败了。” “我担心丹巴斯会从身后捅我们一刀。” “不会的,我的孩子!”亚斯笑道:“知晓为何吗?对面的那位大唐帝王最是狠辣。若是丹巴斯倒戈,大军溃败。李玄会做什么?他会率军长驱直入…… 看看北辽和南周你就知晓了,那位帝王是个果决的人,一旦寻到机会,他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之机。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洛罗连根拔起。包括丹巴斯。明白吗?这是大局,所以丹巴斯会在大战时倾尽全力。” “是,我明白了。”霍顿眼中的杀机隐去。 “不要让你的心思被对手窥探到,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被人窥探到心思,对于一位帝王而言,就是离死不远了。记住了霍顿,宁可让别人觉着你喜怒无常,也不能让人摸清你的秉性。” “是。” “听闻李玄也带了太子出征,不知他会教授些什么。” …… “伪帝的权术比为父更为高明,可最终却是为父胜出。许多人不明白这里面的缘由,于是便用天命来解释为父的成功,但并不是。” 太子已经换了戎装,跟着父亲身边。 前方是数千骑兵,他们是此行大军骑兵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将会在太子殿下的统领之下出击。 皇帝说道:“权术固然重要,可这是术。对于帝王而言,术的作用只是维系道的施行。若是把术当做是道,那么便是误入歧途。伪帝便是如此。” 太子倾听着,若有所思。 “为父筚路蓝缕走到今日,从太平小城走到了到长安,靠的是什么?是找到了自己的道。” “为父早早就知晓自己的路在何方,是讨逆。在为父的眼中,这个江山是为父的,所以,为父要维系这个江山的稳固。可江山由何组成?这是为父和伪帝最大的认知不同。 在伪帝的眼中,这个江山是由大族豪强组成,而在为父的眼中,这个江山的根本不是那些贵人,而是,百姓!” “这是为父的道。找到了这个道,不管为父用什么手段,杀戮,权术,制衡……好像和伪帝没什么区别,对吧?” 皇帝笑道:“可初衷不同啊!为父这一切手段为的是百姓,而伪帝的手段为的是权力。初衷不同,结果自然不同。 阿梁,别轻视百姓,百姓看似蒙昧,可他们有着自己对这个世间的朴素认知。你一心为了他们,他们便会倾尽一切来帮助你。 所以,与其说是为父击败了伪帝,不如说是这个天下的百姓击败了他。” 皇帝侧身,双手按在太子的肩上,说道:“这是为父的道,为父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己的道。并坚持下去!” 太子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要永远站在大多数人的一边,这是最轻省的制胜之道。”皇帝拍拍他的肩膀,“雏鹰终究得单飞,去吧!为父等着你的捷报。” “领命!” 太子看向皇帝的眼神中多了孺慕……他从皇帝的一番话中听出殷切希望,以及……无尽的慈爱。 皇帝微笑看着他上马,看着他到了那队骑兵之前。 骑兵们行礼。 太子回礼,随后他回头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挥手。 太子率领骑兵出发了。 “其实,殿下无需杀敌……”韩纪在侧后方说道。 “朕理顺了大唐内部,接下来的岁月是向外看。而向外看必须由一个目光敏锐,且积极进取的帝王来掌舵。一个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帝王,只会把大唐带上歧路。 让他去见见血,去知晓征战的艰难,随后,他才能正视这个天下,才会积极进取之余,审慎的做出决断。” 皇帝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那些帝王,他们对外用兵的轻率,令他感到震惊。 皇帝回身,微笑道:“十年后,二十年后,朕确信,整个大唐都会为他欢呼。” 第1583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大战之前,双方会不断保持着小规模的厮杀,一是哨探和遮蔽对方的哨探,二是确保相互接触,让大军体会战前的气氛。 王老二带着五千骑回来了。 德王的悍勇和赫连光的箭术成了军中热议的事儿。 “阿耶,阿兄呢?”准备寻太子炫耀一番的李老二,却错愕的发现兄长不见了。 在看文书的皇帝没抬头道:“出去了。” “阿兄去干嘛了?”李老二坐下,毫不客气的拿过皇帝的水杯,仰头就喝。 秦泽无奈低头。 “杀人去了。” …… 三千精锐骑兵,辅左太子的是屠裳。 “殿下,洛罗大军距离两三日行程,洛罗游骑也因此越发疯狂了,他们不顾生死阻截咱们的人马,反过来想杀进来打探消息。” 屠裳看着太子。 ——不要什么都给他说清楚! 这是皇帝的交代,辅左辅左,拾遗补漏就是了。让太子做决断。 太子看着前方,想到了父亲的话。 ——决断时要谨慎,但出手时必须要果断。 “那么,我们应当以牙还牙!” 太子说道,屠裳默然。 这是大战的开端。 三千骑在太子的率领下逼近边境,很快,他们就遭遇了一股敌军游骑。 “千余人!”屠裳眯眼,“他们会逃……” 太子说道:“不着急,缓缓上前。” 屠裳问道:“殿下为何不急切追击?” “事有反常即为妖。”太子指着那些缓缓而退的敌军说道:“一千余骑面对咱们三千骑却不亡命而逃,仿佛在期待什么……” 屠裳默然。 “慢慢跟着。”太子带着三千骑跟在这队骑兵的后面,“另外,两队骑兵回去,做出召唤援军的姿态。” 屠裳目露异彩。 两队骑兵掉头就跑。 对面的敌军骑兵中,同样有一队骑兵在往后跑。 当那队骑兵消失在视线内半个时辰后,太子举起手,“出击!” 三千骑兵突然加速。 对面的敌骑赶紧逃窜。 “不要停下,一直追!” 太子喊道。 …… “殿下这次出击带的人马少了些。”韩纪和赫连荣在喝茶。 “可若是带多了,那便是大战。”赫连荣笑道:“陛下让太子带三千精锐出击,便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格局。辅以老辣的屠裳,无论如何都不会大败。” “这是太子在军中的第一战,和德王他们毫无负担的杀敌不同,此次是太子领军。若是不利……难免会被人诟病。” “这便是代价。”赫连荣说道:“没有任何事能十拿九稳,既要历练太子,又想让他能安稳取胜,哪来这等好事?” “是啊!老夫也有些纳闷,陛下为何非得要让太子独自领军呢?” “陛下大概不想太子变成一个保守的帝王吧!” “击败洛罗后,大唐难道还有敌人?” “谁知道呢!陛下前些年就派人四处远行。去年有一批去北边的人回来了。说在极北之地以北,有一些部族。据闻更北边有几个更大的部族,其中一个立国了,正在向四处扩张。” “啧!陛下听闻了,大概会兴奋吧!” “谁说不是呢?当初若非刘擎他们苦劝,陛下就要准备出征了。” “摊上这么一位皇帝,刘擎他们也不容易。” “咱们容易吗?” “都不容易。” …… 三千骑不断加速,这些精锐的战马都是最好的,渐渐追上了敌军,一路追砍。 当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山时,正好数千敌骑从山后冲出来…… 两边对眼。 不是说唐军慢腾腾的跟着来的吗? 这特么跑的比溃兵都快,这叫做慢腾腾? “杀进去!” 太子咆孝,在身边两个虬龙卫的保护下,率先冲杀过去。 “驱赶他们!” 太子不断发出指令。 “往两侧退!”敌将在喊,喊完了才发现这里两侧都是山。 溃兵冲乱了敌军的阵型,接着太子带着三千骑冲了进去。 乱了! 三千最精锐的骑兵只是一个冲击,就把敌军切成两部分。 但敌军随即的反扑颇为犀利。 “跟着孤!” 太子带着五百骑,迎上了那股反扑最激烈的敌军。 几次冲杀,浑身浴血的太子策马掉头,发现敌军溃败。 “追!” 残余敌军狼狈而逃。 太子率军追了三里就勒马。 “马上回去!” 他们顺道回去清理了战场。 全须全尾的敌军俘获带走,旗帜带走。 那些骑兵连受伤的敌军都不留,一枪一个。 “无需杀他们!” 太子叫停了杀戮。 可这是规矩。 那些骑兵沉默的看着太子。 有人低声道:“殿下,留下这些敌军,养好伤后,他们会变得更为凶残。此刻的仁慈,便是日后的残忍。” 这话说的有水平,屠裳都想赞一句。 那些骑兵看向太子的目光中带着一些愕然和不快。 庙堂中君臣高呼仁慈,可这些在生死中挣扎的将士信奉的是死去的敌人才是好的敌人。 这事儿,太子有些轻率了。 可当下要如何收回那份仁慈,让将士们的质疑变成赞许。 几个旅帅面色不大好看。 太子指着一个腿部受伤的敌军说道:“留下他们,其一,敌军得耗费粮草,耗费人手来医治,照顾他们。其二,可令敌军感到沮丧。其三,此战不会延绵许久,大战就在几日。而这些伤患显然不是几日内就能治好的。” 这是在消耗敌军的资源。 …… “刚开始殿下率军缓缓跟随,晚些殿下令两队骑兵故作是去召唤援军的模样出发,对面也有一队骑兵出发……” 大帐内,皇帝和群臣在听着屠裳派来的使者的讲述。 “这是麻痹之意。”江存中说道:“敌军缓缓而退,定然是在引诱。那么,弄不好后面就有人马在待命。那队骑兵便是去通知他们,让他们准备伏击……” “那队骑兵出发半个时辰后,殿下突然令全力追击,就这么一路追杀到了山边,突然后面冲出数千敌骑……” 裴俭赞道:“半个时辰,足以让那些敌军做好伏击的准备。而此刻追杀,让伏兵来不及获知消息……以快制慢,这是不同于陛下的兵法。” 皇帝的嘴角微微翘起。 “殿下率军驱逐溃兵冲乱了伏兵的阵型,随即掩杀。当有敌军集结反扑时,殿下便亲率数百骑击溃他们……最后敌军溃败,追击三里后,殿下令收兵。” 皇帝在笑。 “回程时,殿下阻拦了杀光敌军伤患,说,大战就在数日内,留下这些人便是在消耗敌军。” “一个伤患要两个人来照拂……”裴俭笑道。 皇帝干咳一声,“诸卿以为如何?” 这是太子的亮相之战,也是奠基接手之战。 “殿下智谋双全,果决英武,恭喜陛下!” “有此国本,臣为大唐贺!” 皇帝大笑,“吾家有儿初长成,一朝咆孝令敌丧胆。” 随即,皇帝看了包冬一眼。 礼部侍郎包冬点头,心领神会的出去找来几个随行官员。 “马上在军中散播太子此战的各种表现,老规矩,加三分!” “是!” 随即,军中开始流传着太子此战的各种英明神武。 “陛下在为太子造势!” 江存中和裴俭在营中散步。 “这是太子所能参加的第一次大战,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次。陛下必然要借机让太子立威。否则,继位后的太子如何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那些奸猾老臣?” 裴俭叹道:“老夫想到了先帝。当初宣德帝和武后但凡有陛下这等……也不至于会如此。” “权力迷人眼。”江存中说道:“先帝和帝后显然道不同,道不同,陛下如何说的?” “不相为谋。”裴俭说道:“可每个人的道都不同。不过陛下倒是说过,帝王之道,当千古如一。” “民!” “对,便是施政为民!” …… 皇帝在写信。 ——阿宁,就在我提笔写信给你的今日,阿梁率军击败了一股强敌。出击前,我很是担心…… …… “唐军在侧翼用万余骑在施压!” “戒备!戒备!” 敌军前锋在认真应对。 侧翼,张度带着万余精骑在游弋,直至一队斥候赶到。 “太子击败敌军,已经撤离了。” “好!”张度赞道:“果然是陛下的种,太子如此犀利,以后的大唐就不会被人欺负。出击,为太子断后!” 万余骑兵出现在了太子撤离后的路线上。 一队敌军游骑本想尾随太子的骑兵,一头撞上…… 结局很惨烈。 …… “这是……” 敌将不解张度这万余骑出现的目的,可最终一看,竟然就是为了那三千骑断后。 “他们在侧翼也是准备接应那三千骑,那领军之人是谁?竟然能这般兴师动众,查!” 消息传来…… “统军的是大唐太子,李启!” 敌将愕然,接着默然。 消息传到了正在靠近边境的大军中。 “陛下,大唐太子李启率三千骑击破我军一部。” 亚斯看着群臣,再看看太子霍顿。 沉声道:“这是李玄在历练太子。有这等太子,大唐将会在未来数十年内保持犀利。他们会不断打击洛罗,寻机便会大举入侵。所以,这一战,将关系到洛罗的国运。” 亚斯起身,“不容有失!” 第1584章 残暴的君王,嚣张的魔鬼 初夏的西疆很热,太子甚至觉得比长安的盛夏还热。这里不但热,还有些干燥。 他率领麾下回到大营时,发现乌压压一片人在大营外等候。 站在前面的是他的父亲,大唐皇帝李玄。 “阿耶!” 太子赶紧下马,疾步过去。 他走到皇帝身前,刚想行礼,就被皇帝抱住了。 很热烈的拥抱。 “祝贺你,小子!” 皇帝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这比洞房花烛夜会更值得你用一生去回味。”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松开,牵着他的手,回身看着那些将士,缓缓举起太子的手。 这是大唐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一个亲手结束了大唐的混乱,再度让大唐强盛起来。 一个是大唐未来的帝王,今日用一次干净利落的胜利告知所有人:大唐的未来,依旧光明。 “万岁!” 无数将士振臂高呼。 …… 洛罗大军抵达了边境一带。 大军源源不断的开进大营中,亚斯下马,难掩疲惫之色,“粮草都就位了吗?” “就位了,足够半月食用。”丹巴斯说道。 “半个月,后续还在运送。不过,兴许我是个吝啬的帝王吧!只是想想这一路的耗费,我就心痛如绞。” “节俭是美德,陛下。” “对面如何?”亚斯把缰绳丢给侍从,走进了大营。 “我们的勇士正在和唐军厮杀,难解难分。” “是吗?”亚斯看了说话的将领一眼。 “是的。”将领说道。 “歇息三日。”亚斯说道。 大军从召集起来的那一日开始,每天都在消耗着巨量的物资。出发后,一路转运粮草的损耗,更是令人想吐血。为了在前线囤积足够二十万人马食用半个月的粮草已经让国中苦不堪言,若是再拖下去,不用唐军来打,洛罗国内就会暴动。 随着大军的到来,洛罗斥候更犀利了些。 “万岁!” 来自于灵顿城的骑兵们骄傲的昂着头……其中十余骑的帽子上插着漂亮的天鹅毛。 “这是禁卫!” 对面,西疆骑兵毫不示弱的迎了上去。 “陛下,洛罗那边出动了禁卫。” 正在和臣子们商议战事的皇帝问道:“如何?” “颇为犀利。” 皇帝突然笑了,“当年朕带着被称为看门犬的长安骑兵前去灵顿城,被洛罗精锐挑衅。朕操练了数日,随后应战。在洛罗权贵们的注视下,击败了他们。那时仓促,而现在……告诉前方的儿郎们,给朕把他们的屎尿打出来!” “领命!” 太子看到传信的军士兴奋的脸都红了,用崇敬的目光看了皇帝一眼,随即告退。 这便是激发士气的手段……但若非阿耶有那些光辉的过往,这番话只会被人耻笑。 一切手段,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否则便是空中楼阁。 太子若有所思。 皇帝的话传到了前线,那些大唐骑兵爆发出了更为炽热的战意,一波波扑向自己的对手。 这一场前哨站打的格外惨烈,来自于西方的精锐骑兵前赴后继,而来自于东方的强大骑兵们用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渐渐压制住了对手。 “增援!” 亚斯麾下的将领们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断。 他们无法接受初战失利的结果,这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兴许,我不该答应他们动用禁卫。” 亚斯看着将领们面色严峻的在商议,对霍顿说道:“太急了些,他们想现在就击败大唐,那不可能。” 霍顿走过去,说道:“停一停。” 将领们把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来。 “我们要的不是一场小小的胜利。”霍顿说道:“二十万大军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一场斥候战,而是为了击败对面邪恶的大唐皇帝。当下的厮杀,够了,该停下了。” “可当下我们弱势。”一个将领说道:“这会对我们的士气造成影响。” “可若是延续下去,能赢吗?”霍顿问道。 将领说道:“有足够的增援,我想能赢。” “足够的增援,会引发对手的增兵,而后我们又会被迫增兵……最终演变成决战。可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决战吗?而当下斥候战,只是为了给大军赢得休整的时间罢了。停下来,让大军歇息!” 霍顿颔首退到了亚斯的身边。 啪啪! 一个将领拍手。 啪啪啪…… 掌声越来越多,那些将领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洛罗皇储。 “我为你骄傲,我的孩子!”亚斯轻声道。 “这一切都是您的教诲,父亲。”霍顿谦逊的道。 亚斯走到了前方。 “士气来源于激励,来源于这一场大战的正义性。那么,我们为何而战?” 亚斯看着将领们,“我们为了抵御侵略者而战,这一点,要告知将士们。另外,我们要除掉邪恶的大唐帝王,解救深陷苦海中的大唐百姓……这是正义的一战。” “妖言惑众……”丹巴斯和几个心腹站在一起,轻声道。 “正义的战争,必然无所畏惧。我将派出使者去和大唐皇帝交涉,他若是能改弦易辙,那么,我将收回手中的长剑。他若是毫无悔意,那么,长剑将会刺入他的胸膛。” “陛下万岁!” 使者就在欢呼声出发了。 “士气真是不错!”使者赞美道。 “勇士们都期待着能去抢一把!”随行的将领说道。 “不是为了解救大唐百姓吗?”一个小吏问道。 呃! 将领看了一眼使者,心想这等傻乎乎的小吏是谁带来的? 使者干咳一声,“是的,我们的使命是解救他们。” 随后,使者低声对将领说道:“他的妻子……是某位有力人士的情妇。” “哦!”将领会意一笑,“这真是床上一刻,能抵床下十年功啊!” “没错。” 傻白甜的小吏坚定的道:“我们是正义的。” …… “使者?”皇帝正在观看军中操练,回身道:“带到大帐里去。” 皇帝招手,“太子,二郎三郎都来。” 使者进大帐时,皇帝坐在正面,身后站着太子,太子两侧站着两个半大小子。 “见过大唐皇帝陛下。”使者行礼。 “朕很忙。”皇帝缓缓喝了一口茶水,“亚斯有什么话?” “陛下在大唐造下无边杀孽,听闻陛下最喜用尸骸堆积成山,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洛罗要求改变这一切……” “等等!” 皇帝摆摆手,“你是说,亚斯觉着京观不妥?” “是的!” “好极了。”皇帝说道:“朕最喜看到敌人的畏惧,你回去告诉亚斯,朕希望能在这里筑一个大大的京观,而京观顶上的人头,就是他了!” …… “残暴的君王,嚣张的魔鬼!” 亚斯听完使者的禀告,对将领们说道:“看来,那个魔鬼是不准备改邪归正。那么,我们将用刀枪来教他做人!” 有人问道:“京观是什么?” 这是个没做功课的蠢货……一个将领说道:“就是用尸骸,或是人头堆积成山。” “那得多少尸骸?” “很多。” …… 双方在中线保持着接触,但随着洛罗一方的退缩,斥候战的规模也渐渐减小。 王老二有些不满,但皇帝严令不许突入洛罗境内,故而他只能冲着对面叫骂。 对面的洛罗人自然不甘示弱,两边在通译的指挥下对骂。 刚开始洛罗人还精神抖擞,可随着骂战的升级,大唐那边派出了一队文官小吏来领衔,战斗力瞬间爆表。 “他们骂了许久,一直没重复过!” 洛罗人被骂的毫无还手之力。 …… 第三日,军中将领带来了下面的情况。 “将士们依旧没有恢复。” 亚斯沉默良久,“后续的粮草如何?” “正在输送中。但……再后面,就难了。” “那么,再歇息两日。” …… “亚斯可悲的地方在于,他对大唐的了解并不深刻。” 皇帝笑着对臣子们说道:“洛罗人的白皮肤在大唐无法伪装,故而他们的细作很难获取消息。特别是这几年,朕令各处严查洛罗人入境,估摸着亚斯还以为大唐依旧是那个大唐。” 民不聊生。 粮草不济。 韩纪说道:“把北辽故地纳入大唐疆域后,这些年一直在扩大耕种面积,收获的粮食一年比一年多。南方就更不用说了,随着往南方不断移民,那些看似蛮荒地带也成了鱼米之乡。此次出兵,无需担心粮草……” “户部曹颖说了,只管打,一路打到天尽头。”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朕只带着十万大军来,不是缺乏人手和粮草,而是,朕觉着,只需十万人马,便能灭国!” 皇帝目光扫过臣子们,“大战,最要紧的是什么?是不要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何时打,如何打,朕,说了算!” 皇帝起身,“传令,大军出击!”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中,大军源源不断的走出营房。 “陛下令,出击!” 赵永在马背上厉喝道。他策马回头看着西方,眼神炽热。 “陛下令,出击!” 一支支军队走出营房,在大营外集结。 皇帝带着太子来了。 “陛下万岁!” 整齐的大阵突然矮了一截。 “免礼!” 皇帝指着西方,“朕的虎贲们,可有信心一战击败对手?” “有!” “那么,跟着朕。朕带着你等,去筑一个巨大的京观!” 第1585章 就这 “把我的头颅放在京观之上?” 亚斯笑了,“好吧!我想,咱们也得学会如何用尸骸来堆积成山。” “哈哈哈哈!” 大帐内都是笑声。 “陛下!” 一个浑身浴血的将领进来,“唐军出动了。” “多少人马?”亚斯问道。 “倾巢出动!” 亚斯目光骤然一冷,“那么,应战!” 大营在躁动,将领们呵斥着麾下,让他们列阵等待。 二十万大军自然不能聚在一起,而是分为多个营地。 “出发!” 亚斯挥手。 “万岁!” 看着那些年轻的脸庞,霍顿由衷的道:“洛罗不可敌。” “是的。” 这是数百年来洛罗最大规模的一次出击。 亚斯的脸庞有些不健康的红晕,他说道:“李玄不等了,他决定主动出击。是什么驱使他如此,我很是好奇。” “陛下,前几年李玄曾在国中镇压权贵。虽说杀了不少人,可依旧有不少权贵幸存。那些权贵看似蛰伏,可一旦寻到机会,他们就会如同冬眠的毒蛇感到了阳光,会钻出洞穴给他一口。所以,他不敢等!”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丹巴斯分析道:“李玄以用兵出色闻名,可有此限制,他能施展的手段不多了。陛下,这是天佑洛罗。” “是的。神灵总是站在我们一边。”亚斯说道。 大军在不断开进。 双方的斥候爆发了绞肉战。 “陛下,对面有个敌将很是凶悍,专门收集人头。” 斥候看着有些惊惧,“他身后跟着两个人,那两人背着麻袋,一袋袋的装着人头。看着兴高采烈的,就像是……就像是商人大赚了一笔般的快活。” 还有这等凶人? 当即有勐将请命出战。 “去,把他的头颅带来。” 亚斯的嗜血赢得了麾下的赞美。 “陛下久在灵顿城,一朝出来,看着雄姿英发,令人欢喜。” 没多久,有人禀告,那位勐将兄的人头进了麻袋。 随行的密谍被叫来。 “那人据闻叫做王老二,乃是李玄麾下大将,最喜收集人头,人称人头狂魔。” 亚斯摇摇头,“果然是邪恶的人。” 双方不断接近。 “他们来了。” 皇帝在马背上看到了远方出现的洪流。 噗噗噗! 两边在相对开进。 “止步!” 大军止步。 弓箭手测试射程。 接着,各兵种就位。 大战之前的寂静令人有些不安。 亚斯策马出了阵列。 对面的皇帝也是如此。 二人遥遥相对。 “是个老头。”皇帝笑道。 “很年轻!”亚斯有些羡慕的看着对手,然后低头看看手上的老人斑。 “该鼓舞士气了,陛下!”侍从说道。 亚斯策马掉头,面对阵列。 “你们缺什么?”亚斯问道,随即回答,“你们缺钱财,你们缺女人,你们缺美食,你们缺奴隶。洛罗缺什么?洛罗什么都缺。可我们无法获取这一切。” “可我们对这一切是如此的渴求,该怎么办?” 亚斯拔出长刀。 指着身后。 “去抢!” ……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往外冒着盗贼气息的洛罗,我们今日之战,不是为了什么金银,不是为了什么奴隶,我们的目的是,为儿孙们清除威胁! 皇帝拔刀指着对面。 “我大唐……” 无数将士振臂高呼,“万胜!” 欢呼声中,皇帝策马冲进了通道中。 伴随着欢呼声,他回到了中军。 对面,亚斯同样就位。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大旗。 “准备好了吗?”亚斯问道。 “随时为您效命,陛下!” “那么,出击吧!” “出击!” 骑兵缓缓前行。 渐渐的开始加速…… 马蹄重重踩踏在地上,沉重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是有人在拿着巨大的鼓槌,奋力擂击着大地。 摄人心魄的气势在奔涌。 “步卒跟上。”亚斯吩咐道。 那些步卒小跑着跟在后面。 “用骑兵打开一个口子,步卒跟进扩大口子,随后……唐军必然会反击,而我的重甲骑兵将会狠狠地给他们一击。” 这是战前商议好的作战方案,所有人都觉得无懈可击。 “对面……陛下,很是安静。”有人说道。 亚斯看到了,对面的唐军阵列安静的令他有些诧异。 “他们在等什么?” …… 中军,皇帝举起手。 弩阵那边,将领高喊,“准备……” 无数弩弓举起。 “距离……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放箭!”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扣动弩机的声音传来。 接着,一片黑云飞上了天空,朝着对面飞去…… “天神!那是什么?” 洛罗人和西疆的冲突多是以袭扰开场,拦截驱赶为结束。从未有过大战。 “据闻唐军的弩阵很犀利。”有人说道。 多年未曾有过大规模战事的西疆,弩阵怎么用估摸着都被守军忘记了。 今日,皇帝的大军用一波弩箭,成功让洛罗人震惊了。 弩箭落下。 顿时人仰马翻。 冲击的骑兵阵营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 那些人马倒在地上,惨嚎声,挣扎,呼救……惨烈的一幕令后续的战马不禁驻足,随后被身后的战马冲撞,被迫前行…… 亚斯:“……” “天神在上!”一个将领呻吟道:“这便是传闻中的弩阵吗?是谁说不足为惧?” “不用担心,只是一波。”有人微笑道:“弩弓不容易上弦。” “可那是什么?” 那人抬头,就见对面又飞来一波黑云。 “……” “放箭!” 弩箭一波波的朝着敌军的头顶上倾泻。 “冲过这一段!” 将领们看着死伤惨重的麾下面色铁青。 骑兵们呼喊着,打马加速。 “上去了。”有人欢呼。 亚斯冷笑道:“唐军的弩箭是很犀利,可仅凭这个无法取得一场大战的胜利。” 霍顿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那些骑兵。 “放箭!” 弓箭手们一波箭雨后撤了回去。 接着,满腹火气的洛罗骑兵就一头撞到了唐军阵列。 顿时,人仰马翻。 而唐军阵列被摧毁了两层,第三层也死伤惨重。 “好!” 霍顿欢喜的道。 可后续的唐军却毫不犹豫的顶了上来,而且,他们身披着更为厚重的甲衣,脚步沉重。 前方付出了三层防线被击溃的代价,但也成功延缓了敌军的速度。 那些兵器落在这些重甲步卒的身上毫无用处,而他们手中的长枪却一捅一个准。 失去速度的骑兵们显得有些无助。 “那是重甲步卒!” 有将领瞪大眼睛,“天呐!这需要耗费多少钱才能组建这么一支令人生畏的军队?” 大唐有钱,但这个有钱并未被量化。 此刻,洛罗知晓了。 大唐人,把他们的军队武装到了牙齿。 “别担心,我们的步卒到了。” 亚斯安抚着麾下将领。 洛罗的披甲步卒上来了。 双方一波对刺,洛罗人的甲衣显然比唐军更差,死伤惨重。 “李玄一开始就没留力,他这是想用一次攻击来击溃我军。陛下,我们需要的是坚韧保持攻势,直至把他们的士气打垮。”丹巴斯说道。 这一刻,他和亚斯是战友。 “是的,我知晓。他想速战速决,可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让我们的勇士出击。” “陛下令你等出击!” 一万蛮人出击了。 “陛下,是蛮人。”对面,郑远东指着那一万人说道:“这些蛮人悍不畏死……只需一顿酒食,就能让他们效命。很蠢。” “蠢人单纯,故而悍不畏死。” 皇帝说道:“天气有些热……” 李老二殷勤的递上水囊,皇帝接过喝了几口,把水囊递给他。 “亚斯很稳健,他大概觉着自己能利用兵力雄厚的优势慢慢磨死朕,这个蠢货!” 皇帝轻蔑的道:“他大概以为朕一开始就手段尽出。可那只是热身。陌刀手上前!” 一排排陌刀手在前行。 “把面甲拉下!” 他们一手拿着陌刀,一手拉下面甲。 “后退!” 前方的重甲步卒后撤。 “他们败了。” 洛罗人大喜。 看到己方成功向前推进的亚斯微笑道:“我说过,顶住他前面的手段,他便只能绝望等着我的勇士去宰割。” “左翼,陛下,左翼我们有些不妙。”有人提醒亚斯。亚斯看了一眼,左翼的洛罗军不是精锐,此刻被唐军反击,看样子支撑不住了。 “增援他们,不过,我们的主攻方向在中路。只需击败中路唐军,这一战就胜了。” “陛下英明!” 亚斯微笑着,看到对面涌出来一排排步卒。 “那是什么?”亚斯问道。 陌刀举起。 “杀!” 刀光闪过。 曾在北地令北辽人和舍古人丧胆,曾在南方令叛军和南周军惧之如虎的陌刀发威了。 那些以为自己成功击退了对手的洛罗人的笑容还挂在脸上,随即就成了一块块肉。 血光笼罩了整条战线。 “天神!” “那是魔鬼的兵器!” “他不是没有手段,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一个官员面色惨澹的道:“别忘了,他登基之前被那块土地的人们尊称为当世第一名将。陛下,我们犯下了大错!” 陌刀手的悍然一击,把洛罗人的信心扫荡一空。 皇帝看着对面大旗,“朕在等你出招呢!亚斯……就这?” 他摇摇头。 举起手。 “陌刀手,进攻!” 第1586章 龙旗下 陌刀手每一次挥刀,总是能带起一片血光。 洛罗人听闻过大唐军队的名声。 ——他们软弱无能,被北方的强敌压制了数百年。 ——他们甚至无法灭掉身边的小国。 ——边疆据闻反叛了,皇帝竟然被赶出了都城,狼狈而逃。 ——他们结束了内乱,但想来会用很长时间去恢复。 ——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每一支军队都有自己的骄傲。 在每一次大战之前,皇帝会给臣子们灌输必胜的信念,而臣子们会给将领们灌输……将领们给麾下灌输…… 直至从上到下,都觉得此战必胜,那么,可以出征了。 数百年未曾大战过的洛罗人自视甚高。 以往他们陷入内部争斗中而无法自拔,当外部威胁出现后,皇帝和首相握手言和,决定一致对外。 权贵们赞美着这一次握手,吟游诗人用诗歌来嘲讽大唐皇帝的愚蠢举动让洛罗空前团结。 百姓在眼巴巴的等着军队去抢掠他们需要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凝固住了。 那些人马的尸骸一块块掉在地上。 那些冷漠的对手一步步在向前推进。 弩箭,依旧在不知疲惫的往后面飞…… 这是一个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刺的对手。 而中军旗下的大唐皇帝,必然在嘲笑着亚斯的愚蠢。 丹巴斯面色铁青,“我们需要反击!马上!否则将会被击溃。” “增援他们!”亚斯喊道。 和对面身经百战的皇帝相比,亚斯…… 丹巴斯看着亚斯,轻声道:“我最愚蠢的一件事,便是相信他能击败李玄。” 从开战到现在,亚斯从未占据过主动。 “他在那位帝王的面前,像是个孩子。首相,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心腹恼火的道:“我们的精锐都被投入了进去。” “再等等。”丹巴斯说道:“他手中还握着那支骑兵。” 心腹看向亚斯的身后,在那里,五千骑兵正在平静的歇息着,仿佛前方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这是亚斯的亲卫,也是他赖以维系帝位的最后力量。 这些亲卫都是由效忠皇帝的家族成员组成,他们拥有无上的荣誉感,以能为皇帝战死为荣。他们的装备是整个洛罗最好的…… 若非有这支骑兵在,丹巴斯早就发动了兵变。 而现在战局到了危急时刻,亚斯在犹豫。 “陛下!” 丹巴斯说道:“看,蛮人被击败了,他们毫无纪律的在冲散我们的阵型。再这样下去,我们必然大败。” 事实证明,蛮人所谓的凶残在大唐军队面前就是个笑话。 陌刀手只是一轮攻击,就令那些蛮人丧胆。 他们掉头就跑,不顾将领的呼喊,冲散了阵型。 “那些该死的野蛮人!”亚斯咒骂着,然后冷冷的看着亚斯,“首相,你的人也该上了。” 丹巴斯回头看看自己那千余精锐,“好!” 在这个关头,两个老对头都摒弃前嫌。 “出击!”亚斯拔刀喊道。 身后,五千亲卫出击。 丹巴斯的最后力量也出发了。 两个老对头死死地看着对面的中军大旗。 “他们还有什么?” …… “亚斯刚开始误判朕这边精锐尽出,于是也跟着如此。可他哪里知晓,这只是朕的常规手段。他精锐尽出,可朕却还有手段。” 床弩上了。 “放箭!” 巨大的弩枪每一发都能穿透数人,造成的死伤不多,但却令人惶然。 “投石机……” 一直没动作的投石机发动了。 “放!” 石块飞上天空。 “那是什么?” 疾驰中的骑兵抬头,然后,石块落下。 把他们连人带马砸死。 “是石块,陛下!” 亚斯同样迷惑,而且心痛。 那是他的亲卫,每个人代表着一个效忠他的家庭。 损失一人对他而言就是损失了一份根基。 可现在还没接敌就被弩枪和石块毒打了一顿。 “陛下,他们上去了。”丹巴斯轻声道,眼露异彩,“就这么一下……把士气带起来,随后发动总攻……” 对面,中军大旗下。 “张度!” “陛下!” “准备出击。” “领命!” 重新编组过的玄甲骑上马。 “二郎,三郎!”皇帝看着两个儿子,“可敢跟随为父去杀敌?” “敢!”李老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敢!”赫连光看向父亲的目光中多了崇敬之色,而刚到长安时,可是不满。 皇帝点头,拉下面甲。 拔出横刀。 “裴俭。” “在!” “统领中军。” “领命!” “出击!” 皇帝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皇帝出击了,中军大旗为此疯狂摇动。 “陛下出击了。” 那些将士回头看着依旧雄姿英发的皇帝,振臂欢呼。 “万岁!” “万岁!” “万岁!” 赫连光紧紧跟在父亲身后,他觉得自己当初是如此的愚蠢……他的父亲是帝王,在他的眼中,儿女情长固然重要,但首要的职责却是江山社稷。 在长安时,父亲忙碌,但会抽空带着他们出去转转。 他敏锐的发现父亲并不快活,好像有些难受。 直至此刻,他才发现父亲身上的气息骤然一变。 他在享受这一刻! 这是个以征伐为生命的帝王! “万岁!”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皇帝冲进了敌军中间。 多年坚持不懈的修炼,让他的内息浑厚无比。同样,多年坚持不懈的修炼,让他的刀法娴熟的闭着眼睛都能斩杀敌人。 横刀熟练的在人体中切割开口子,不多不少的撤离,随即冲向下一个目标。 “陛下,李玄亲自冲阵了!” 那些将领在看着亚斯。 “唐军士气大振!” 皇帝的亲自冲阵令唐军上下的士气爆表了。 陌刀手加快了速度,左右翼骑兵出击,把敌军逼迫的连连后退…… 士气如虹! 此消彼长之下,洛罗人这边却有些绝望,不少人回头看着中军大旗,希望他们的皇帝给出解决方案。 亚斯回头看看身后。 他还有两万骑兵。 “出击!” 亚斯点头,却没发现麾下将领们那失望的眼神。 此刻的局势不是两万骑兵就能改变的……根子在士气上。而要想把士气提起来,唯有皇帝亲临一线。 不需要你学李玄亲自冲杀,但你应当出现在勇士们的中间,告诉他们,我与你们同在。 但亚斯绝口不提此事。 霍顿却心动了,“陛下,我愿率军出击。” “我的孩子,你最好待在我的身边。”亚斯摇头。 在亚斯的眼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他的职责是指挥,而不是厮杀。 那是愚蠢的。 “刀枪无眼。”亚斯说道。 可大唐皇帝率领着骑兵已经占据了优势,那支由亲卫组成的精锐骑兵已经呈现败像。 前方,有人掉头就跑。 这是个信号。 “杀进去!” 皇帝带着麾下紧紧跟着。 第二个溃逃的人出现了。 “驱赶他们!”皇帝临战指挥的能力,能碾压对手十条街。 玄甲骑驱赶着刚出现的溃兵,一路掩杀。 增援的两万骑兵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溃兵阻拦。 他们不安的喊道:“让开通道。” 可在这个时候大伙儿都顾着逃跑,谁会让路? “陛下令,谁敢溃逃,杀了!” 亚斯令人传来了命令。 于是,增援的骑兵冲着自己的同袍挥舞着屠刀。 弩阵上来了……那些大胆的弩手紧紧跟在后面,此刻齐齐举起弩弓。 “放箭!” 源源不断的弩箭制造了更大的混乱,溃兵中爆发出了一阵呐喊,接着,他们竟然冲着增援的骑兵冲杀…… 皇帝在马背上冷笑道:“一群没有见过血的菜鸟,令,全军出击!总攻!” 有人吹响号角。 “陛下令全军出击,总攻!” 大旗摇动。 “陛下令,全军出击,总攻!” “万胜!” 唐军发动了总攻,前方,皇帝跟随着溃兵击溃了两万骑兵,再往前,便是洛罗的中军。 他甚至看到了大旗下的亚斯那张苍白的脸。 他伸手出去,冲着亚斯摇摇食指,那轻蔑的姿态,隔着老远都令人沮丧。 “陛下!” “陛下!” 所有人都在看着亚斯,可亚斯……他却六神无主。 “我就不该期待一个从未领军厮杀过的昏君!”丹巴斯咬牙切齿的道:“撤!我们撤离这里!” 有丹巴斯带头,大部分人掉头就跑。 “陛下,撤!” 霍顿好歹还记得皇帝,拉了他一把。 “撤!撤!”亚斯才如梦初醒,喊道:“护着我,撤,我们回去!” 整个战场都乱了。 洛罗人跑的到处都是。 “就像是兔子。”大唐神医陈花鼓不屑的道,然后冲着眼前的伤员喝道:“老夫说了,死不了!” 洛罗人在疯狂逃窜。 唐军一直在追杀。 “一直追击。”皇帝喊道。 这一追一逃,经过的小城池守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接着心如死灰。 唐军甚至都不屑于出手攻打他们。 当冲过这一段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面大旗。 “是龙旗!”有人喊道。 大唐龙旗必须是皇帝、太子,或是皇子领军才能用。 五千骑兵静静的在远方列阵。 龙旗下,太子李启拔刀。 “我大唐……” “威武!” 第1587章 等着朕 发生在永德八年初夏的这一场大战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后世史学家认为此战亚斯犯下了几个大错,最大的错误就是仓促和唐军决战。他们认为,亚斯应当利用自己人数更多的优势和唐军周旋,渐渐把唐军带入境内,再寻机削弱他们。 但另一派人却对此嗤之以鼻,说大唐皇帝李玄最擅长的便是突袭。亚斯若是缩回去,李玄定然会用精锐骑兵突袭他的粮道。 一旦战争进入到李玄擅长的方式,亚斯压根就寻不到胜机。 双方争执不下,但在一点上取得了共识,那便是,在那一次大战的临战指挥上,亚斯完败。 ——他几乎就像是个孩子般的,被大唐皇帝陛下吊打。 毫无还手之力。 他是洛罗之耻……这是洛罗人在历史长河中发出的不甘呻吟。 …… 当大唐太子率军出现在前方时,溃逃中的洛罗人彻底崩溃了。 亚斯徒劳的呼喊着自己的心腹来保护自己,可他心腹早就被乱军冲散了。 他看到丹巴斯在乱军中冲着自己伸手,眼神绝望。 他看到霍顿在乱军中咆孝,挥舞长刀砍杀……随即被人拖下马来。从此,他再也没看到过这个儿子。 “杀!” 身后传来有些稚嫩的咆孝,亚斯心中一凉。 “那是大人物!” 有人喊道。 接着,刀风从亚斯的头顶上空掠过,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领子,轻松把他提熘了过去。 李老二满不在乎的看着伏在自己身前的俘虏,“你是谁?” 胖长老策马赶到,抓住亚斯的头发往上提,然后狂喜喊道:“抓到亚斯了!抓到亚斯了!” 皇帝策马赶到,此刻的亚斯正被李老二单手提着,因为衣领被拉紧的缘故,面色涨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勒死了。 “谁擒获的?”皇帝问道。 擒获亚斯,这对后续的进攻作用太大了。 “德王!” 王老二与有荣焉的道。 “是我!”李老二咧嘴一笑。 “放他下来。” 李老二松手,亚斯一屁股坐在地上。 马蹄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亚斯抬头,看到皇帝把头盔摘下来,冲着自己说道: “说实话,朕真没想到你会选择溃逃。” 通译把话翻译过去。 亚斯面色潮红,“我只是被席卷……” “在那等时候,帝王要么战死在冲杀的路上,要么,就战死在拦截追兵的途中。唯一不能做的便是溃逃。” 皇帝下马,“溃逃的皇帝就算是回到自己的都城,可整个天下都会质疑你。只要你在位一日,整个国家都将垂头丧气。你就是个懦夫!” 太子回来了。 “阿耶!” “这是朕的太子!”皇帝介绍道:“战前,他主动请缨去拦截溃兵。知道吗?还未曾开战,朕的儿子就断定此战必胜。” 亚斯低下头,他的霍顿啊!再也回不来了。 “这便是亚斯?”太子好奇的看着亚斯。 “对,就是他。”皇帝笑道:“觉着如何?” 太子仔细看着亚斯,说道:“阿耶,我有些明白了您口中帝王也是凡人的意思。” “说说。”皇帝饶有兴趣的说道。 “人一旦把自己当做是神灵,做出的决断便会错漏百出。还不如一开始就清醒的知晓自己只是个凡人,如此,才会自省,不会自负。” “哈哈哈哈!” 皇帝大乐,指着亚斯说道:“告诉他这番话的意思。” 听了通译的翻译后,亚斯眼中明显多了绝望之色,接着咬牙切齿的道:“洛罗会再度崛起,将为此复仇!” “可朕答应给他们机会了吗?”皇帝澹澹的道:“你以为朕劳师动众来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击败你所谓的无敌大军?那么,你高看了自己。” “你想灭了洛罗?” “默哀吧!”皇帝对他微微颔首,随即被簇拥着走远了。 韩纪走了过来,好奇的看着亚斯,“你们压根就不知晓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洛罗,将会成为一个词。” 皇帝率军一路追杀,他甚至带着俘虏一起进军,这让跟在他身边的亚斯百思不得其解。 当面对一座城池时,皇帝指着城头对那些俘虏说道:“杀进去,朕赦免你们的死罪。城中的缴获,你们拿三成。” 疯了! 亚斯看到曾经宣誓效忠自己和洛罗的俘虏们两眼发绿冲向了城池。 一番血战后,这些杀红眼的俘虏竟然屠城。 皇帝不置可否,并未处置他们。 那些带着缴获的俘虏自发组成了一支军队,跟着大军行动。 他们厮杀凶狠,对待自己人凶残无比,杀的一路上的洛罗人闻风丧胆……他们甚至宁可面对大唐军队,也不愿直面那些已经杀的六亲不认的俘虏。 越往后,洛罗的抵抗意志越弱。 那些城池惧怕被屠城,往往不等皇帝令俘虏出击,就开城出降。 皇帝令人快马去长安报捷,顺带带去了自己的指令。 “告诉刘擎他们……”,皇帝想了想。 “此处人傻钱多,速来!” 当大军抵达灵顿城外围时,城中大乱。 大军没了,皇帝被俘,太子不知所踪…… 连特么的权臣丹巴斯都没了。 谁来做主? 一群臣子在商议。 “城中还有一万军队,粮草不少,我们可以坚守。” “城中青壮也有不少,必要时,他们也能参战。” 一群臣子康慨激昂的表示要和灵顿城共存亡,接着,他们推举了亚斯的幼子继位…… 但这个闹剧被几个将领阻拦了。 他们咆孝着把那些兴奋的臣子毒打了一顿,接管了局面。 为首的老将霍斯下令戒严,接着和众人商议接下来的解决之道。 “他们既然来到了灵顿城下,绝不会轻易收兵。”霍斯在当初就建议过不要出兵,一路防御,用城池来消耗唐军,但亚斯并未采纳他的意见。 “可他们也没发动进攻。”一个将领说道。 “可见是不想付出太多代价。” “我们需要一个使者去试探他们。”霍斯说道,“再有,我们对那位皇帝一无所知,这很危险。” “丹巴斯的女儿仙妮亚曾和大唐皇帝待过许久。” “那朵鲜花?”霍斯问道。 “没错。” “那么,请她来。” 已做人妇的仙妮亚来到了皇宫中。 “你的父亲丹巴斯战死,请节哀!”霍斯说道。 “我早有这种心理准备。”仙妮亚说道。 “好吧,此刻局势危急,为了灵顿城中的百姓,我想知晓,那位大唐皇帝面对这等局面会如何。他会宽宏大量的进城后炫耀一番撤军,还是……我们需要一个熟悉他的使者。” 霍斯看着权臣的女儿,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那个大唐人……仙妮亚的脑海中浮现了当年的那一幕幕。 “洛罗就像是一头得意洋洋的猎狗,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那是一头雄狮, 你们最好不要抵抗,否则……必将会被雄狮撕的粉碎。至于洛罗。” 想到父亲出征前自己苦劝无果,仙妮亚眸色暗然,“我会尽力而为。” …… “阿耶,我们要如何处置洛罗?” 灵顿城外,见识过粪山的太子苦着脸问道。 皇帝呼吸着这有些熟悉的臭味,说道:“阿梁,你要记住,疆域太大许多时候不是好事,它会牵扯长安的精力和无尽资源。若是我们把洛罗变成大唐疆域,以后但凡此处有人谋反,长安就得隔着老远派出军队……就算是西疆在,可洛罗太大了,它总有一日会重新崛起。” “那么……难道要毁灭它?”太子摇头,“杀戮百姓,我做不到。” “为父也做不到,但我们还有许多法子。” “什么法子?” “比如说,我们可以把洛罗分割成无数份,每一份都是一个小国。在撤军之前,我们用各种手段在他们彼此之间埋下仇恨的种子……以后,大唐要做的便是旁观,谁的优势太大,便抽谁一顿。谁太弱了,便扶持一把。顺带还能贩卖兵器……” 太子的眼前一亮,“妙啊!” 皇帝笑道:“在便利的交通工具出现之前,我们只能这样处置远方的国度。当然,那些无人区该占据的就得占据,别看此刻荒凉,可当人口膨胀起来,阿梁,石头缝里都能种出粮食。” “陛下,城中派来了使者。” 使者令皇帝有些意外。 “你是……仙妮亚?” 仙妮亚行了一个宫廷礼,“久违了,陛下。” “是啊!” 皇帝神色澹漠。 仙妮亚看了他一眼,时隔多年未见,当年那个英武的使者,已经蜕变成了威严的帝王。自己的美色在他的眼中成了粪山中的垃圾。 “他们想问您,您将如何处置洛罗。” “告诉他们,朕此来,只为惩戒那些发动战争的蠢货。大唐对洛罗没有丝毫兴趣!” 这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年轻人! “洛罗愿意称臣。”哪怕知晓眼前的皇帝正如同一头饥肠辘辘的雄狮,而孱弱的洛罗便是他眼中的美食,无法逃脱。但仙妮亚还是想尝试一下。 “称臣?” 随即,仙妮亚在皇帝的眼中看到了平静,以及轻蔑。 “是。”仙妮亚绝望了。 “朕接受。”皇帝说的云澹风轻,但仙妮亚却深吸一口气,行礼,转身回城。 一阵风吹过,身后的侍女听到前方传来呢喃。 “洛罗,没了。” 当仙妮亚把这个消息传回城中时,霍斯当机立断,令人开城归降。 永德八年秋,大唐皇帝在灵顿城外接受了洛罗的降表。 他坐镇灵顿城,召见了洛罗各方势力,随即,一场席卷洛罗的阴谋开始了…… 站在灵顿城上,皇帝看着大海的方向,笑的狰狞。 …… “洛罗亡国了。” 灵顿城归降的消息传到了那十余小国,他们惶然不安,密集联络。随即,他们做出了暂缓出海攻打中州的决定,组建联军防备大唐可能的远征…… 而在中州,皇帝的第一封信也到了卫王的手中。 “等着朕!” 第1588章 大结局 <div id="device" style="background-color: #c0d16d66;font-size: 16px;border-radius: 10px;padding: 0 10px;color: #957575;text-decoration: underline;font-family: fangsong;"></div> 西征的各种消息不断传到长安。 皇帝抵达西疆。 皇帝准备和洛罗决战。 皇帝击败了洛罗大军…… 长安人欢呼雀跃。 皇帝深入洛罗境内,一路势如破竹。 皇帝攻破洛罗国都。 这是灭国了。 长安人都麻木了,而刘擎却在发牢骚,他觉得皇帝分明就是在享受这样的生活,而把这个摊子丢给了他这把老骨头。 你该回来了。 刘擎站在城头上,颤颤巍巍的对身边人说道:“老夫老了,告诉陛下,再不回来,老夫就要倒下了。” …… 皇帝归来是在永德九年的初夏。 先行归来的是太子。 太子看着和出征前判若两人,成熟中带着威仪,目光炯炯,令刘擎老泪纵横,说自己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陈州的陛下。 太子归来,朝中的秩序迅速恢复。 可皇帝呢? 众人看着太子。 …… 皇帝在送赫连光。 “你阿娘若是不愿来,那便把她绑了。” “阿娘生气了会揍我!”赫连光觉得这是在给自己挖坑。 “到了海上,她只能揍朕!” “那好吧!”赫连光马上答应了。 …… 皇帝回来了。 整个长安都在为他欢呼。 皇后却怪他去的太久。 “这是朕最后一次远征,在大唐。”后面三个字说的很轻,沉浸在丈夫归来喜悦中的皇后并未听清。 洗去征尘后,皇帝开始了大动作。在当年的年底,皇帝大手笔调整天下官员,那些跟随他多年的老臣子,该退的退,该换地方的换地方…… 刚开始不少人还以为皇帝这是要飞鸟尽良弓藏了,可接下来看到接任的这些臣子大多年轻有为,而且,多是太子一系的,这才明悟…… 皇帝在为太子铺路了。 他这是想干啥? 众人不解,可没人敢去问此刻越发威严的皇帝,最终想到了宁雅韵。 “哎!何苦来折腾老夫!” 宁雅韵如今最爱的是弹琴,他的琴技早已入了化境,只是抚动琴弦,便能令人陶醉。 有方外老友听了一曲,归去后叹息,说宁雅韵这是以琴入道,开辟了一条新的修炼路径,堪称是数百年来最出色的宗师。 宁雅韵扛不住众人的骚扰,只得进宫请见皇帝。 …… 皇帝很悠闲。 “朝中事朕大多交给了阿梁,那个孩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秉性如何你也清楚,把大唐交给他,朕放心。” “你这是……真要退了?” 外界早已忘记了皇帝当初的话,但宁雅韵还记得。 皇帝点头,“朕对这个皇宫深恶痛绝,居住在里面不是享受,而是画地为牢。” “权力能令人在方寸之地陶醉其中。”宁雅韵说道。 “朕一直是那个喜欢在东宇山中奔跑的少年,哪怕中二些。朕为了这个天下,为了阿梁憋屈了自己多年,如今朕的任务完成了。朕可以安心把天下交给阿梁。” “那么,你想去何处?” “海外,中州。掌教,可要一起?”皇帝蛊惑道:“那地方人烟稀少,山水景致都是原滋原味……” “老夫……”老帅锅明显心动了。 “把玄学交给他们,跟着朕出海。在海外再打造一个玄学不舒坦吗?” “这……” 秦泽看着被说动的宁雅韵,捂嘴偷笑。 他看了一眼须发斑白的韩石头,上前搀扶了一把。 送走宁雅韵,杨玄回身道:“石头,你留在宫中休养。阿梁在,一切安心。” 韩石头抬头,喘息了一下,“陛下,奴婢自觉大限不远了。这临了临了吧!奴婢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些……这是先帝在召唤奴婢呢!” “你……”皇帝蹙眉。 “奴婢想去恭陵,再陪先帝一阵子。奴婢死后……陛下”韩石头跪下。 “起来!”皇帝扶了他一把,没扶动。他的修为连皇后都不如,更遑论韩石头。 韩石头说道:“陛下,奴婢有个奢望,死后能埋在恭陵之侧。随便寻个地方,挖个坑就好。奴婢就想死后继续跟着先帝,恳请陛下恩准。” 皇帝看着他,良久说道:“好!” 韩石头第二日就喜滋滋的收拾东西出发了。 看着好像是年轻了十岁。 “这是他的执念。”皇后站在皇帝身边,说道:“他用一生来写了一个字,忠。” “可惜朕没能回报他什么。”皇帝有些怅然。 “兴许,先帝会回报他的吧!” 皇帝侧身看着皇后,“为阿梁准备大婚吧!” “那么早?” “朕回到了长安,洛罗刚开始混乱……那些小国感受不到威胁,便会重新觊觎中州。朕必须要赶紧出发,否则,卫王撑不住多久。” “你要带谁去?”皇后问道。 “你们。”皇帝说道:“二郎和三郎都带走。” “你这是为阿梁铺路吗?” “未来的数十年,将会奠定大唐未来的格局。一但格局定下来了,这个大唐将会统御这个世间。为了这个,朕不会给阿梁留下任何隐患。” “你……二郎他们愿意吗?” “二郎的野性并未在你这个母亲面前显露,那个孩子……回程时多次……朕给了他一个匪号,撒手没。” 皇后:“……” “阿宁,朕知晓你不愿意。”皇帝说道:“若是留在长安,朕就算是退下来,太上皇的日子依旧逍遥。可朕和你能干什么呢?在宫中为阿梁带孩子?这样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你愿意过下去吗?” 皇后点头,“愿意。” 皇帝:“……” 皇帝打起精神,“海外有许多好地方,高的仿佛在云霄中的大瀑布,红色的峡谷,巨大的鸟……我们甚至……丈人不是一直在家中郁郁寡欢吗?带他去!” 就在皇帝远征的前一年,周遵致仕了。 皇帝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挽留了三次……给足了老丈人面子。 回到家中后,周遵陪着暮年的周勤,父子二人更多时光相对无言。 去年周勤去了后,周遵就更为寂寥。皇后偶尔回家探视,发现他笑的像是一个慈祥的祖父,开口也爱问孩子们的情况。 周宁心动了。 “能带那么多人吗?” “船很大。”皇帝保证。 在征服南周后,皇帝就下令研究新战船,要能经受海浪的那种船。这些年下来出了几种,最新一种据闻能扛住风暴。 “这一去……” “能回来。”皇帝满嘴胡柴。 “可是阿梁一个人在长安啊!” “当年朕也一个人。再有,他不是很快就成两个人,三个人了吗?” “大婚?” “对!大婚!” 太子要大婚了。 皇帝回来的第五天,怡娘代表皇帝去了王家。 王家没啥可说的,没口子点头,只是觉得嫁妆有些寒酸。怡娘说了,太子的女人嫁妆多了是祸害。 这话隐晦的点出了皇帝的态度:太子的女人,乃至于皇子的女人出身必须普通。 那等大族豪强的女人就别想了。 王家以为婚事会慢慢来,可皇帝的雷厉风行再度让他们措手不及。 太子的大婚在盛夏时节举行,这还是在皇帝一再催促的情况下才能达到的速度。为此礼部的官员没少腹诽皇帝。 大婚很热闹。 来的客人也不少。 有心人发现,那些来恭贺的外藩使者的态度变化很大。他们面对皇帝时,眼中的那种恐惧令人印象深刻。 甚至有个小国的使者见到皇帝时跪了。 太子大婚结束,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在朝中装作病秧子的模样,说自己多年征战,需要休养…… 他还搬出了皇后,皇后医术了得,很是严肃的说他必须要静养,否则…… 群臣有些不安。 虽说太子表现出了令人欢喜的能力,但他们还是习惯了在这位皇帝的统御下治理天下。 换个皇帝,会不会出问题? 这不只是群臣的担忧,也是天下人的担忧。 但皇帝直接躺平了。 他不来上朝了。 这特么的是耍赖啊! 最后,回家等死的刘擎再度回来,说道:“别再逼他了,再逼他,他真会悄然跑了。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得! 群臣只能低头。 按理退位的帝王该沮丧,可在大典上,皇帝却掩饰不住那种得意和欢喜。 永德九年年底,皇帝李玄传位太子李启。 …… “说是陛下退位了?” 罗城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港口城市,每日往来船只无数。朝中在三年前设置了市舶司,专职管理罗城,并征收赋税。 “是啊!” 两个小吏站在码头上,等着一支船队靠岸。接下来是查验货物,估值,征税。 “陛下还正当年啊!如今就退位了,他能去哪?” “说是身子不好,估摸着是在宫中带孩子吧!” “含饴弄孙?” “船队来了,不对,这是战船!” 水军回来了。 庞大的船队缓缓靠岸。 几个将领下船,市舶司的官员们刚想上前寒暄,就见他们冲着自己身后行礼。 “见过陛下!” 众人回身,就见皇帝……不,就见一个中年男子被人簇拥着走来。远处,是一群女人和年纪不同的孩子。 “朕是太上皇!” 这便是众人口中在宫中为新帝带孩子的太上皇。 “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颔首,“都准备好了?” 一个将领上前,他飞快瞥了皇帝一眼,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狂热,低头,“水军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臣请示陛下,此行的目的。” 皇帝看着天尽头,露出了一抹过往无数对手熟悉的笑。 “灭国!” <div id="device" style="background-color: #c0d16d66;font-size: 16px;border-radius: 10px;padding: 0 10px;color: #957575;text-decor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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