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英烈传》 第1章 《楚汉英烈传》 作者:刘洪胜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引子第一回:施暴举秦皇失政斩白蛇刘邦落草 词:《念奴娇》 长城延绵,势磅礴,衬出锦绣河山。华夏大地,风光秀,前朝贤才辈出。龙泉出鞘,骐骥奔腾,驰骋万军中。金戈铁马,一朝无数英雄。 回望高祖创业,嬴秦俯首时,神武明哲。褚袍高冠,挥手间,诸候国灭人降。读史思今,世人皆笑我,虚度一生。秃笔一支,挑灯夜撰春秋。 话说三皇五帝之后,夏、商、周三朝更迭,都是君王统治,诸候臣服。以王国之威信,大致可以安定天下。然而到了西周末年,只因犬戎入侵镐京,周平王无力与争,就弃了秦川,迁都洛阳以避其锋,从而使得国威大减,王权扫地。一时间,诸候纷纷摒王自立,各据一方:先有五霸争势于春秋,后有七雄割据于战国。可怜此后五百余年,周王朝名存实亡,无力号令诸候,徒有君主虚名而已。于是乱世之中,豪杰并起,都有一统天下之心。 却说周赧王年间,沛中有一少年,姓刘名执嘉,在乡里颇有产业,素来游手好闲。一日入山射猎,见一人面目丑陋,衣裳褴褛,捧一短刀行于野外。刘执嘉甚奇,便欲停步问之。其人先言:“汝可是刘君?”刘执嘉点头。此人解刀与之道:“此物是殷高宗伐鬼方所作之物,名为匕首,乃镇世之宝也。今赠予君,当世世相传!”言讫不见。刘执嘉大惊,视其刀,长约三尺,锋利无比;上有铭文,似记载年月,却不能识。刘执嘉知是宝物,自此常佩于身畔。 又一日,刘执嘉行于沛丰山泽之中,见一工人在谷中冶铸。刘执嘉方无聊,遂往其旁,问工人道:“此是铸造何器?”工人视其良久,四顾左右无人,笑而答道:“我为天子铸剑,请勿泄言。”刘执嘉以为戏言,甚有疑色。工人又道:“今所铸之器,锋刃难开。若得足下腰间佩刀,杂而冶之,即成神器,可以克定天下。”刘执嘉甚奇,问道:“你识我之宝物乎?”工人不答,谓其道:“凡欲成大事者,须以星精为辅佐,以歼三猾。今水衰火盛,此为异兆也。”刘执嘉道:“吾腰中之刃,名为匕首,其利难俦。水断虬龙,陆斩虎犀。魑魅魍魉,莫能逢之。削金镌玉,其刃不卷。”工人问道:“此物何来?”刘执嘉遂将来由告之。工人道:“若不得足下匕首以和铸,虽欧冶专精,越工砥锷,终为鄙器。”刘执嘉闻之,即解腰中匕首递与工人。工人视之,只觉寒气逼人,乃赞道:“真乃世间至宝。”遂以投入炉中。俄而烟焰冲天,日为之昼暗。及乎剑成,白气如云,光彩照人,刃若霜雪,锋利无比。工人捧剑谓刘执嘉道:“剑虽铸就,还须杀三牲衅祭之,方可成神兵。”刘执嘉听了,便使人寻牲畜杀之,取血以祭。一行已毕,工人持剑道:“公长佩此剑,以歼三猾,当定天下也。”刘执嘉取之再看,与前日又不同了,剑长虽亦三尺,亦有文字,与先器相同,却得以七彩珠、九华玉为饰,有了一份豪华贵气。 刘执嘉当下大喜,归后常怀雄心,然无依无势,数年无为,其志渐堕。后娶同乡女含始为妻,先生下二子,长子刘申字伯;次子刘喜字仲,皆碌碌之辈。这日,刘执嘉在家中清点帐目,不觉入睡。忽梦一神人至,身高二丈,声如巨钟,指其道:“吾乃赤帝仆人也。今天下大乱,赤帝、青帝皆欲使其子下界解救万民。故赤帝借汝妇产一子,以展其愿。此子生后,汝当善待,不可有失!”刘执嘉连连应诺,叩首不已。少顷,其神自去,刘执嘉惊觉,急忙出来寻刘媪,即其妻含始也。 刘媪乃乡下女子,外出务农浣纱,皆是常事。当日,刘媪坐在泽边坡上,梦见与神交媾。及刘执嘉出户望视,见一龙居于刘媪之上,空中祥云密布,四下雷电交加,刘执嘉不敢动。及云散天开,刘媪已而有身。十月之后,产下一子,隆准龙颜,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刘执嘉甚奇,遂起名刘邦字季,用心照料,不在话下。 却说天下之事,瞬息万变。原本群雄割据的中华大地,转眼间全部并入秦朝版图,此是为何?且容慢慢道来。 却说秦国本为附庸,不在五等之内,祖上偏居西戎,以牧马为业。只因周平王东迁时,秦襄公护驾有功,升位为伯。又因替平王扫平犬戎,得岐、丰之地,成了一方大国。约传八世,秦穆公即位,修行德政,振兴武力,任用百里奚、蹇叔之才;孟明视、白乙丙之勇,称霸戎翟,竟成方伯,自此秦始强。其后百年间,秦国利用赡山、秦岭、黄河、塞上之险,足以自守。又经卫鞅变法,秦国大治,实力已冠于诸候之首,秦昭王便攻周取九鼎,周王朝遂灭。后至秦庄贾王死,嬴政登位为秦王。上蔡人李斯入关游说,劝其先灭韩国,立威于世,再依次平灭诸候,以统一天下。秦王从之,乃重用李斯,以国政托之。又借王翦、王贲、蒙骜、桓齮之武力,张其爪牙,先灭韩、魏,次灭赵、燕,再灭楚、齐,于是统一天下,独霸华夏。那嬴政自以为立下不世之功,遂弃了国王之号,以三皇五帝称谓,尽于一身,自称秦始皇帝,后世接为二世、三世直至万世,意在锦绣江山,由他嬴氏万世相传。 若依着他,岂不是天下万古都姓了嬴?哪料道事与愿违,虽是嬴政苦苦经营,那秦皇朝也只经历了区区二世,天下又乱,硝烟再起,战国诸雄依次复辟,随之秦皇朝在万众声讨之中惨遭覆灭。 秦朝为何只历二世,便亡了国?寻其气短之源,乃是秦廷以暴致暴,劳民伤民,至使民怨太深之故。秦始皇当政之时,驾御宇内,制刑治世;重小人、疑功臣、疏士民、劳百姓,焚书、坑儒、筑长城、建阿房宫,使得民不僚生,怨声载道。奈何秦始皇声威震慑四海,百姓敢怒不敢言,天下无人敢与为逆。民间有诗道:“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骨相支拄。” 既是如此暴虐,焉能长久于世? 第一回:施暴举秦皇失政/斩白蛇刘邦落草 却说秦始皇驾崩后,二世皇帝胡亥即位,海内人众无不引颈观其新政,只望其纠先皇之过,任用贤人,废除苛刑,赈穷济困,以安天下。孰料胡亥虽不具始皇之聪,却胜过始皇之暴,亲宦官、远忠臣,居然集昏暴于一身。 胡亥乃秦始皇少子,秦始皇出寻郡县,崩于沙丘,曾托孤丞相李斯并中丞赵高,立长子扶苏为后。然李斯、赵高向辅胡亥,竟鸠杀扶苏及大将军蒙恬,私立胡亥为主,这便是秦二世。秦二世登基伊始,为使帝位稳固,竟将秦始皇子女三、四十人尽行处死,初露其蛇蝎之心。赵高又进言秦二世道:“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而蒙厚德,陛下则高枕无忧,肆志宠乐矣。”秦二世然之,重申法令,不但未能将始皇帝遗下暴制予以改善,反而赋役加重,刑法增酷,使群万民不堪重负,无以聊生。朝中群臣也是人人自危,更无人敢进谏寻畔。 是年九月,秦二世以为大事略定,便将秦始皇棺木奉葬于骊山。骊山与咸阳相近,秦始皇在世时,早已于山中毁人宗庙,开山筑墓,其墓深达三泉,方园十里,珍宝无数,机关重重。因规模宏大,当时从海内征召役徒七十余万,工程之大,今古罕见,所用工本,已是顷空国财矣。如今若要完工,不仅钱财难及,人力也大差。秦二世便颁诏各郡县,令各地加重赋税,敛收钱物,征添工役,筹办劳力。各地大小官吏接得圣旨,不敢怠慢,只得火速征办。 也该得是秦朝气数将尽,此诏到了砀郡沛县,却引出了一位反秦的大英雄,此人身高八尺,相貌堂堂:面如冠玉,眼若流星,隆准龙颜,浓眉大目,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不善言语,却多机变;性不张扬,极能忍耐;心灵胸阔,常有大度;仁而爱人,喜好施舍;遇事不独断,好三思而后行;不好读书,却极有悟性,乃当世豪杰也。姓刘名邦,表字季,沛县丰邑阳里人。排行第三,长兄刘申字伯;二兄刘喜字仲;后得少弟刘交字游。刘季少时不务劳,及成年,试为县吏,任泗水亭长,自以高节,廷中诸吏,皆不在眼中。常日喜好酒色,常醉卧王媪、武负酒家,二人因而常见龙附其体,异之,故多免其债。刘季曾服繇役于咸阳城,见到秦始皇出行,车乘华丽,人马相随,喟然叹道:“嗟乎!大丈夫自当如此也!” 单父人吕公名文,字叔平,好相人。避仇适沛,因与县令有旧,人多往贺,主吏令诸大夫道:“进不满千钱,坐堂下。”刘季至,乃虚谒道:“贺钱一万!”昂然于堂中。吕公奇之,见其相貌,大敬之。乃以其长女配之。长女名雉,字娥姁,容貌美艳,百里挑一。吕媪故怒吕公妄许庸人。吕公笑道:“刘季乃非常之人,自非你等女子所知也!”刘季先妻早亡,遗一子名叫刘肥,如今孤身已久,得此佳丽,亦是美事。吕氏过刘家,生一子一女。一日,一老父过于田间请饮,吕氏施之。老父相吕氏道:“夫人乃天下贵人也!”吕氏遂令相两子,父道:“夫人之贵,得于此男!”老父已去,刘季适归,闻之,追及问之。父道:“乡中夫人婴儿皆似君,君之贵更不可言也!”刘季谢道:“果如君言,不敢忘德!” 第2章 秦二世元年,刘季已年四十八岁矣。沛县令接得秦二世圣旨,遂收集人夫,点齐百余牢中囚犯,令刘季押送至咸阳充任劳工。刘季领命,出了县署,收拾行装,定于次日动身。刘季县中好友来为饯行,几个便来到了路傍酒店。 刘季平日待人傲慢,朋友自然不多,县吏中只有三人,却都不是一般人。哪三人?第一个,沛县主吏掾萧何,丰邑人也,熟谙法律,其办事之才,在砀泗无人能及。秦御史常欲征其入都,萧何固辞,因而未行。此正是萧何高明之所以,知秦朝不能长久,故而却之以避其祸也。萧何平素性谨慎,极善识人。初与刘季相交,不以为奇,常与人言道:“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后与刘季偶叙,言谈之中,得知其志向远大,实非寻常人也,遂敬之,待之甚厚。萧何位高于刘季,常以吏事护之,刘季有难,萧何必为相助。刘季繇赴咸阳,众吏各送奉钱三钱,唯萧何一人奉五钱,刘季因而常叹道:“必报此多奉二钱之恩也!”故以师礼待萧何。第二个:沛县吏掾曹参,字敬伯,位于萧何之下,沛人也,勤俭好学。八岁从师学文,甚得器;十五岁再从师习武,又有成。及长成,居县为豪吏也,与萧何相善,共为刘季左右。第三个:沛厩司御夏候婴,亦沛人,自幼好武,弓马娴熟,武艺高超,素敬刘季。每送使客还过泗上,都要与刘季相语,无有不谈至日移天暮之时。夏候婴曾试补县吏,因与刘季相戏,为其失手所伤。刘季为亭长,伤人当重罪。人告于县署,刘季矢口否认,夏候婴亦自当其责,虽经复审,夏候婴皆未告罪,终使刘季脱祸,而夏候婴因而坐罪,掠笞数百,牢狱岁余。刘季感其忠,是为莫逆之交。刘季与三人语,常道:“萧公文才雄冠于天下,可为治国栋梁。汝二人皆是大将之才,他日必出头于世。”县中诸吏无有不为刘季所狎侮者,是有此言,可见与三人之交。 四人入到酒店坐定。酒过三巡,萧何捧酒谓刘季道:“刘公此番西行,万事皆应小心。萧何夜观天象,望见太白再经天,秦国当有大难。公此间至都中,切不可造次,若见祸至,当留心以避。”刘季道:“萧公休要担忧,大丈夫行于天下,何惧之有?”曹参道:“萧公之言是矣,某颇晓阴阳,闻今岁石陨于东郡,其石有字云:‘始皇死而地分’。石,阴类也,为群阳不附。今朝中赵高弄权,阉竖当道,当应此验。若此时天下乱,吾等当随刘公以御之。故望刘公此次小心从事,若见都中有何变动,也好设计对应。”刘季笑道:“二公之言,刘季当深记,小心便是了。” 正饮间,一人从外而至,口中呼道:“哥哥在此喝酒,怎不叫上吾,害吾好找!”众人视之,此人身高八尺五寸,膀阔腰圆,面如狮犼,发似硃砂,体如猛虎,声若洪钟,乃刘季姨妹夫,姓樊名哙,沛中至勇之士,素有膂力。在沛中以屠狗营生,家资不薄,虽无官职,但为人豪爽,远近亦颇有威名。吕公慧眼识英雄,将次女吕媭配予樊哙,故以兄事刘季。闻得姐夫将要进京公干,亦为送行。刘季唤其同坐共饮,谈及时事,樊哙怒道:“秦皇帝暴而无义,兼并战国,毁先王之法,灭礼谊之士,专任刑法,横征霸敛,致使奸邪并生,赭衣塞道,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早晚必溃而亡国。此次征劳西行,夺财民间,扰乱天下人之心,以弟之意,不如杀进咸阳,取了那狗皇帝,也好天下太平!”刘季急止,低声道:“弟切莫轻浮,若有人举报,罪及三族也。”樊哙道:“我惧何人!”众人皆大笑,当日尽欢而散。 次日,刘季告别众人,带领数名随从,押着囚犯,抖擞精神,取路往咸阳而行。走了一日,天色已暮,投宿客栈,再清点犯人时,却少了十几人。刘季寻人问之,原来这伙囚犯闻得是往骊山修筑皇陵,无人不怕。一路上偷偷商议道:“筑皇陵乃是一桩苦差,做牛做马还罢,被杀了可就回不来了。不如趁行路之机逃之,九死尚有一生。”各人怀着小心,路上一有机会便要走几个。一天下来,就走了十几人。刘季自是无奈,只有令随从加紧看管,切不能让余下之人再走了。 不料移日早起,又逃了数人。刘季一面上心防着,一面加紧赶路,只望早日至咸阳,好交了此差。然而众囚见同伴有人走了,皆无心再行,一路上行一程走数人,如指缝流沙一般。刘季虽与随从尽力弹压,却无法禁止,方到丰邑西泽中亭,众囚已走了一大半。刘季好生烦恼,自知秦法酷重,难逃罪责,乃令止步于亭中,令囚犯先歇息,自取酒闷饮,寻思计较。 [手机电子书网isuu.] 饮至红日西下,玉兔东升,已是酩酊大醉。遂唤众囚犯道:“汝等西至骊山,必充苦力。秦刑苛酷,终是难免一死。吾今走了半百犯人,已是难避死罪。今索性也将汝等也放了,且自寻生路去罢。”乃令随从为众囚释缚。众囚拜谢,散去大半。刘季又谓手下道:“我纵容犯人逃匿,死罪也。汝等且回县缴令,尽将罪责推到吾身,多半可全性命。”手下皆辞去。 刘季依旧坐下喝酒。犯人中有壮士十数人,皆忠义之士,聚议道:“刘公不忍我等送死,慨然释放,此大仁大义也。我等若弃他而去,枉为大丈夫!”囚犯中有一人,姓奚姓娟,下蔡人氏,勇力过人,当下毅然道:“某愿随刘公共生死,以报大恩。”众人皆道:“我等亦有此心。”遂推奚娟为首,来见刘季。奚娟至刘季身前,拜道:“刘公若纵我等逃匿,自意欲何往?”刘季笑道:“公等皆去,吾亦从此更名换姓,隐匿山林!”奚娟道:“吾等受刘公大恩,无以为报,今愿随从刘公左右,永不相背!”众人齐拜道:“愿效犬马之劳!”刘季视之,连奚娟在内,共有十八人。遂长叹道:“刘季此去,不知委身何地,不敢累及诸公。”奚娟道:“刘公要弃我等而去?”言毕,泪如雨下,衣襟尽湿。刘季见其心诚,遂与众人道:“刘季闻芒、砀二山地势险峻,可据为根据。公等若不弃,可与我同往,共图后事!”众人大喜。 当下,刘季与众人豪饮,大醉,遂趁夜赶路。令一人探道,就着泽中小径,往砀山迤逦而行。不数里,探道者还报:“前有大蛇挡道,可取路别处。”刘季奋然道:“壮士行路,何惧之有!”乃提家传之三尺宝剑,起身向前而来。方走百余步,只闻得哗哗弄响,一条白蛇横于道中:长约丈余,粗若嫩杨,摇尾吐信,踊跃欲动。众皆失色,悚然止步:那蛇虫不同于虎豹,可以勇力以敌。人言十蛇九毒,若为所伤,纵使你斩它千段,亦难逃一死。刘季见众人皆有退心,自思:“我若后退,何人敢向前?”当下借酒壮胆,大喝一声,飞身跃起,手起一剑,将那蛇斩为两段。只闻得空中几声闷雷响过,那两段蛇身挣扎片刻,蓦然不动。刘季以剑分开蛇尸,道路遂开,乃昂首阔步,安然趋过。那十八壮士见之,愈加敬佩。后有人诗道:“皇统承尧运,朱旗启汉家。未诛秦始鹿,先斩沛中蛇。” 又行数里,刘季酒气上涌,加之行路困乏,觉得抵挡不住,就卧于草中,昏昏地睡了过去。众人亦觉疲劳,各自寻草地歇息。刘季已是累了两日,却偏偏不能安眠,每一合眼,便见一老妪前来索命,口中喊道:“还我儿来!”如此直闹了一夜,至次日日上三竿,刘季觉得尚未睡足,遂伏地不起。朦胧间听得二人路上对话,一人道:“适才我赶夜路,遇上一桩怪事。”人问道:“何事?”那人道:“吾见一老妪夜哭,因而问之。那老妪道:‘有人杀吾之子。’吾问:‘汝子何在?为何见杀?’老妪指蛇道:‘此吾子也,即白帝之子,化蛇挡道。方才为赤帝之子所斩,故哭之。’我疑老妪不诚,欲详问,那老妪忽然不见,故而见怪。”刘季闻之暗喜。及睡足,众人亦起,遂以梦中所见及方才二人之言相告,众人皆喜而贺之。后胡曾有诗道:“白蛇初断路人通,汉祖龙泉血刃红。不是咸阳将瓦解,素灵哪哭明月中。” 一路无事。行至砀山下,忽听一棒鼓响,涌出数十草寇,为首一人,身体长大,面目凶恶,骑一匹黄骠马,横一口斩马刀,厉声喝道:“行路之人,且留下随身财物,饶汝等不死!”众人手无寸铁,尽皆失色。刘季拔剑迈前一步,怒吼道:“何处草寇,敢阻刘季之路!”那人滚鞍下马,伏于草中道:“原来是恩公至此,罪民纪信不知,望公怨罪。”刘季视之,乃泗水人,姓纪名信表字成。当初,纪信因为医父疾,持刀打劫,为刘季所获。刘季问明原委,赠百钱而释。后纪信失手伤人遭连坐,又得刘季周旋,免了死罪。纪信逃至砀山,与其弟纪义占山为寇,一直颇感刘季之恩,常记挂于怀,今意外遇见,甚是欢喜。 刘季与纪信同回山寨,将前事告与纪信。纪信道:“恩公且在山中住下,再作打算。”刘季自是愿意,遂同纪信一同落草。四方在逃犯人及不堪秦刑所束者,慕刘季之名,皆往投之。不多日,已聚得千余人。刘季便遣人往沛、丰打探消息。 却说沛县令闻刘季纵囚逃匿,大怒,令出榜辑拿,又将刘家老小囚于狱中,等候发落。那吕氏虽已年过风华,却尚有些姿色,引得一伙狱卒都来调戏,正好为狱吏任敖撞见。任敖知萧何与刘季交厚,惧其责怪,乃怒笞为首之人,并告于萧何。萧何急往县署告道:“刘季虽犯死罪,但其妻乃女流之辈,素不闻外事,与刘季逃匿并无干系,可免连坐之罪。” 第3章 萧何名望颇高,县令遂从,因释吕氏。任敖得此令,索性连子女二人一并放了。那吕氏携子女来寻刘季,竟然找到砀山山寨之中,刘季见到吕氏,甚是奇怪,问之原委,吕氏道:“妾父曾言妾道:‘刘季所居之上,常有云气环绕,乃极贵之相。’妾依云气寻来,果然寻见夫君也。”刘季暗咐:“秦始皇在位之日,曾言:‘东南有天子之云气’。故每每东巡,欲寻而除之。沛、丰皆位东南,莫非是言我。”心中暗喜。后有人诗道:“并吞六国迁后人,东南云雾扰纷纷。秦皇不知天数定,六番东巡化烟尘。” 刘季会得妻子,遂在砀山住下,故山中至今遗有藏皇峪。 却说秦二世从各地征得钱财民夫,大修秦陵,以宫眷、官吏万人殉葬。为防后人盗墓,每完工一处,便将所有民夫、工匠一律坑杀,残忍之作,令人发指。秦始皇陵尚未竣工,秦二世又令重征工役,再兴土木,要将阿房宫修筑完毕。阿房宫乃秦始皇于三十五年动工起建,位于渭南上林苑,规模宏大,震古铄今。动工之初,关中建工石木不足,秦始皇令从荆、蜀诸地采办输运,工役亦依次征发,逐届加添。动工已两年,尚未过半,却因始皇之死,劳力皆往骊山,阿房之工遂告暂停。 朝中众臣闻得秦二世要再修阿房宫,多觉不妥,丞相李斯、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联名上书,求罢此工,以安民心。秦二世阅书甚嗔,呲李斯道:“卿为三公之首,怎敢不顺圣意,失节错乱!夫贤人得天下,只求天下人顺其一身,若自身无利,何以治天下。先皇因皇宫狭小,所以营建阿房宫,室堂未成,正遇先皇驾崩,故停工至骊山筑坟。今朕见皇陵工程过半,而天下又太平无事,故欲完此工以足先皇之愿。若自此停筑阿房,乃有意示先皇兴业有过,卿敢当此罪名乎?”李斯闻之惊恐,连连称诺,不敢复言。朝中百官见丞相尚是如此,还有何人复敢再谏? 于是阿房之工再兴,各地居民,三人抽一,齐赴咸阳充任劳力,直弄得民间妻离子散,家败人亡。劳工进到咸阳,有司上奏,禀告劳工数众,当食者多,关中之粮已不足也。秦二世与赵高商量。赵高道:“可下调郡县,勒令筹备粮草,运到咸阳。凡传输者,皆要自赍粮食,勿耗所输,有违者,皆可斩之。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秦二世从其说,遂令海内各郡县筹粮来献,用法颇刻。其时方经修长城、建皇陵之大工,民间之财,经不起这数番浩劫,早已经十室九空矣。此令一下,人不能当,直使得普天愁怨,哀鸿遍野,天下骚乱,反徒四起。正是:疥痫之痛不求医,病染沉疴悔晚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回:阻大泽陈胜反秦取陈县葛婴建功 却说河南阳城有一豪杰,姓陈名胜字涉,身高体壮,颇有胆识。陈胜少时受佣他家,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一日耕作于垄上,怅然甚久,与同伴道:“吾一朝得志,拥享富贵,当与汝等同乐,不致相忘。”佣者皆笑而应之道:“汝若如此佣耕,何言富贵也。”陈胜叹道:“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秦二世元年七月,东胡犯境,深入沽水。渔阳郡监引军征讨,不能退敌,乃令流星快马飞报咸阳。秦二世招赵高问计,赵高道:“始皇在时,多曾征调民夫,出塞防胡,故边郡得安。今海内太平,疏于防边,为胡人乘得间隙。以臣之计,陛下可征兵数万,发往渔阳御之,此患自除也。”秦二世大喜,赞赵高道:“君真乃社稷之臣也。”遂仿始皇故事,降诏征材士数万,赴边塞防胡。朝中发闾左九百人充卒,出戍渔阳,以防东胡。陈胜居于闾左,于是为朝中所征,即日发往渔阳。官军遣校尉二人为督,领众上路。校尉巡视众人,见陈胜与阳夏人吴广皆身体强壮,威能服众,乃使二人充任屯长,监督众人行至。吴广表字叔,亦是一名勇士。 当下校尉乘马,众人步行,一行人就此起程。不消说自是餐风宿露,晓行夜住。路上非止一日,行至陈郡蕲县大泽乡处,人马走乏,乃扎住休息。夏末秋初,本来是艳阳高照,不料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忽然下起雨来。刚开始尚是稀稀里里,不到半日,居然转成顷盆大雨,把大泽乡往四方之路尽行淹了。校尉二人见不能走,不得不与众人择高地驻营,欲待天睛水退,再起程赶路。岂料那雨一复一日,偏是不停。大泽乡本是低挖之处,经此数日滋润,早已是平地水涨三尺。若往北去,地势越低,更是无法越逾。 秦二世制法颇严,若依着刑令,戍卒时至未到,便是失期。依法则当斩。众戍卒眼见限期将至,料已不能按时抵达,皆有惶恐之心。 陈胜见之,乃密招吴广问计道:“事已至此,去渔阳难免一死矣。公有何策?”吴广道:“不如各自逃命便罢。”陈胜道:“秦法极刻,逃若被执,也是一死也。我思终难脱罪,不如共举大计,放手一搏,纵然寻死,却也是死于国事。”吴广摇头叹道:“我等无势,以何举事?”陈胜道:“天下苦秦久矣。吾有一计,可倡导天下。”吴广急问道:“愿闻公说。”陈胜四顾无人,乃轻声与吴广道:“吾闻古人云: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今秦二世乃秦始皇之少子,不当立为秦主,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素有贤名,数谏秦始皇而致其怨怒,被迁至外郡领兵,因不为立。今扶苏无罪而为秦二世所杀,百姓知其贤而未至信其已死,故有传言说扶苏尚在人世。又有一人,世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无不仰慕,或言之已死,或言之尚在,此人便是楚将军项燕也。如以二人之名,倡导天下呼应,想必是从者甚多。如此,大事可济也。”吴广道:“此计虽好,然事关重大,当卜明凶吉,再作理会。”陈胜亦然。后乐雷发有诗道:“假号偷名只可怜,枉抛钱鎛弄戈鋋。陇头燕雀应相笑,鸿鹄原来是项燕。” 二人商量已毕,遂冒雨出营,去寻卜者行卜。询问土人,土人道:“此往南五里,道边有一草庐,住有一老者,号称卜神,年过八旬,卜无不验。”二人依言寻去,见到卜者住所,门外有一童子侍候。二人方欲问之,童子先道:“二位可是陈、吴二公?”二人大惊,忙问童子道:“汝何知之?”童子道:“适才吾师与我道:‘将有二公来访,一者姓陈,一者姓吴,皆非常人,汝替我去接进来。’所以我见二位来访,自知是谁。”二人大喜,相谓道:“他乡异地,竟然有人识得你我者,真乃异事。”乃叫童子引进门去。陈胜见一老者坐于堂上,松姿鹿态,鹤发童颜,遂叩道:“贱民陈胜、吴广请大师预卜阴阳。”卜者睁目视之,乃道:“二公勿需多言,某已尽知来意,二公既然欲行大事,请勿久留,问毕即走,勿遗患祸于我。”陈胜道:“先生既知来意,请问我之行事,成败如何?”卜者道:“足下所行之事皆有成,当可建功立业。”二人大喜拜谢,复请卜者指点迷津,卜者取巾帛写了四行字,书云:“遇泽而起,遇陈而王,遇戏而退,遇父而亡”,递与二人道:“汝等藏于身畔,早晚必定应验!”陈胜看罢问道:“此言何意?”卜者道:“茫茫天数,怎可尽解。”陈胜又问道:“先生说我行事有成,可有险阻乎?”卜者道:“虽可成事,然干系重大,足下卜之于神鬼否?”二人不明其意,又欲详问,卜者道:“天机不可泄也。”遂不再言,二人只得告辞。 回到营中,二人久思,陈胜忽悟道:“老者问我是否卜之于神鬼,此乃教我等以鬼神之名先威众耳!吾已有计矣。”乃以计尽告于吴广。吴广闻之大喜,赞道:“公有此计,何愁大事不成!”陈胜道:“若无心腹相助,此事亦难成。”吴广道:“吾有挚友邵骚现在军中,成阳人也,素有奇谋,必可助公一臂之力。”陈胜道:“吾亦有故友武臣在此,陈县人也,甚有胆色,亦可与之相谋。”于是唤二人来,以心事告之。二人闻之,齐声道:“我等有此心久矣,公若举事,当鼎力相助。”陈胜以计授之,二人大喜,连声称妙,遂行之。陈胜先取丝帛数段,取笔皆丹书“陈胜王”三字,交与武臣。武臣潜入厨间,取市中所买之数尾鲜鱼,依次将书尽塞入各鱼之腹中,然后散去。 次日,疱人下膳,剖开鱼腹,得此书,大呼奇事。再剖余者,又有书。遂叫众人来看。众人争睹,见到“陈胜王”三字,各自狐疑,不知究竟何意,相互传告,皆嗟叹不已。 邵骚见到营中搔动,乃暗语陈胜道:“我有一计,可以叫这九百人皆消除疑虑,奉足下为神明,愿为足下死也。”陈胜急问何计。邵骚咐耳告之,陈胜闻之大喜,赞道:“公乃世之奇才也。”遂唤吴广、武臣依计而行。当夜二更,吴广、武臣二人伏于林边古祠旁,趁着天色黑暗,作篝火数堆,仿狐鸣大呼道:“大楚兴!陈胜王!”众卒闻之,无不惊惧,及出营视之,但见古祠四周,隐透火光,忽明忽暗,远近飘浮。分明是吴广等人点着灯笼,满山游走,却被众人看作神火,望风来拜。 旦日,营中蠢动,众卒无有不议论此事者。邵骚、武臣遂引人各处放言道:“秦朝苦天下已久,气数将尽矣。今公等所见,乃天使鱼龙传书,狐仙传言也。意在告谕大众:天下将归楚,陈胜将成王也。”原来陈胜、吴广素来爱人,士卒多愿为之效力,见苍天有意,纷纷指目陈胜,观其动向。 邵骚告陈胜道:“二校尉皆醉帐中,时已至矣。” 第4章 陈胜遂招众人道:“我等奉命戍守渔阳,今为大雨所阻,已犯失期之罪,难全性命。待我禀报二校尉,请纵汝等各去亡命。”遂遣吴广往语校尉二人。吴广入帐,告二人道:“近日大雨不住,已失渔阳之期,与其去而寻死,不如就此逃之。”二校尉皆忿,斥道:“汝敢出逆言,死罪也!”吴广大叫道:“汝等深知刑令,怎可置大众生死而不顾?”一校尉挥鞭来打吴广,吴广奔出帐外,校尉拔剑追出。吴广力大,回身夺剑,一剑将其挥为两段。陈胜引众卒赶至,一涌而上,并力将另一校尉杀了。陈胜见众心已动,遂招集众人,朗声道:“诸公为大雨所阻,皆失渔阳之期,依刑法当斩。纵使侥幸遇赦,渔阳极北,天寒地冻,如吾衣不掩体之辈,以何御寒?吾闻胡人屡犯渔阳,边卒死者十之六七。众等皆壮士也,壮士不死则已,死当扬名天下!我意冒死举事,共图大计。事若成,公等皆名标青史。王候将相,宁有种乎!”众人欢呼,皆道:“敬听尊命!” 当下,陈胜发檄文于四方,诈称立公子抚苏为王,项燕为相,称号大楚,以从民望,号召天下义士,共反暴秦。乃于营中筑立一坛,陈胜引众登坛盟誓道:“秦皇无道,祸害人民,内兼六国,外攘四夷,轻动杀戳,死人如麻。今宦臣当权,朝纲败坏。庶人之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发闾左之戍,收泰半之赋。男子力耕不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财而奉其政,致使海内愁怨,民不潦生。陈胜等布衣之身,愤秦政沦丧,愿集义兵,声讨暴君。如我辈者,共举大义,救困扶危,替天行道。若有背义,天地共诛!”盟毕,枭二校尉头祭旗。陈胜自称大将军,封吴广为都尉,武臣为校尉,邵骚为参谋,大众皆袒露右臂,以为标志,斩木为兵,截竹为旗。后周昙有诗道:“秦法烦苛霸业隳,一夫攘臂万夫随。王侯无种英雄志,燕雀喧喧安得知。” 预备以毕,苍天开眼,竟然雨过天青,水退径通。陈胜便率兵来取大泽乡。乡中无军,官吏皆降。陈胜张榜安民,令乡中富户出资为助,招募工匠,打造军械。楚地百姓多怨秦政,愿从军者,如雨骈至。符离人葛婴,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素有勇力,名闻山东。因犯秦刑,杀县令逃难于蕲地,闻陈胜举事,乃率数十人来投。陈胜见葛婴相貌堂堂,武艺出众,甚是喜爱,令为帐前校尉。 不出数日,已聚千余众。邵骚进言道:“大泽乡地僻,难为立足之地。蕲县近而有粮,可取作根据,以图后事。”陈胜从其言,令葛婴为先锋,领八百人先行,自引余众随行为接应,共取蕲县。蕲县历非险地,只有守军数百,闻陈军骤至,尽皆胆裂。县令强令军勇出城迎战。眼见陈军迎面而来,守军惊恐,未及交战,士兵已散去大半。葛婴跨马抡刀,当先杀到,一刀将县令挥为两段,守军皆缴械来降。陈军涌入城中,官吏早已走得无影无踪。等到陈胜兵到,蕲县已克。陈胜盛赞葛婴之勇,令其率众往取蕲东诸地。葛婴奋然领命,连下銍、酂、苦、柘、谯、孙十余城,声势大震,官军望风而降。葛婴一路招兵买马,劫官兵器具自足,其势大增,拥兵车七百乘,马军二千人,步军过万。百姓纷纷从楚抗秦,至蕲县从来军者,已有五六万人矣。 陈胜得蕲县,县中官吏皆来降之,唯一人闭门不出,乃蕲县主狱掾曹咎。陈胜大怒,欲捕来杀之。邵骚阻道:“曹咎海内素有名望,门客遍于关内关外,若无罪见杀,恐于王不利也。”陈胜乃问道:“如此若何?”邵骚道:“为公之计,可登门相请,一来借其名声唤楚地豪杰来从;二来以此示明公爱才之举。”陈胜然之,遂至曹家相请。曹咎乃海春人氏,家族甚大,与楚地各处旺族皆有来往。陈胜既得蕲县,曹咎心怀高傲,不愿位白身之下,故不来相从。及陈胜登门访之,尽咐良言,曹咎感其诚心,遂出为助。陈胜问其进取之计。曹咎道:“秦自始皇,吞并天下,内兴功作,外攘夷狄,苛收杂赋,倍压人民,劳工戍卫,连年不息。虽耗尽天下财富,犹未足以抑其欲也。故天下之士,多欲溃畔。明公首事,但闻者皆蜂涌相从。楚地广阔,丰产渔米,可以其足根本。收山东之英杰,连燕、代之豪强,大势可定。”陈胜大喜,拜为蕲县长。蕲县四邻人物,曹咎书信到处,无有不来者,故相从者不可数计。 蕲边郡县自危,急飞报朝廷。秦二世设朝问百官道:“楚地反叛,占有蕲县,不日将兵犯陈郡,众卿有何见解?”言方毕,有儒士三十余人皆道:“楚人逆乱,不可赦免,陛下宜起兵剿灭。”秦二世沉吟不语。郎中令赵高出班奏道:“今陛下圣明,法令齐全,天下一体,八方皆宁,故而人人奉公守职。纵有鸡鸣狗盗之事,哪值一提。众儒生欺君枉上,当重罪也。”秦二世本庸碌之人,闻之大怒,令将众儒及报反者重罪。众儒中一人急出奏道:“陛下圣明,今虽天下太平,但楚地偏远,故有小盗,得各郡守尉之力,早已悉数平定,不足道哉。臣等儒生不知实事,因有此言。虽出语有过,亦属忠心爱国,望陛下开恩赦之。”众人视之,乃待诏博士叔孙通,表字何,薛县人,以文学冠于天下,人皆敬之。秦二世闻之大喜道:“卿果国之栋梁也。”乃赐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众儒生皆赦。叔孙通回舍,诸生皆来问道:“先生何出谀昧之言?”叔孙通道:“公等不知,我几不免虎口。近日天无云而常有雷声,此为不详之兆也。夫雷当托于云,犹如君托于臣,阴阳之合也。今二世皇帝不恤天下,万民有怨畔之心,天下必乱,祸不远矣。我将设法避之,公等亦应早定对策。”诸生皆称诺。过了数日,叔孙通托病告退,竟回老家薛县去了。后徐钧有诗道:“秦府藏书熟见闻,三王遗意可追寻。如何绵蕞因秦陋,古礼沦亡恨到今。” 于是满朝文武虽知关外有乱,但惧赵高当权,唯恐遗祸,不敢再言东南之事,任由赵高一人左右朝中之事。 秦二世自李斯上表求罪筑阿房宫后,甚为迁怒,意欲加害。但李斯乃秦之开国元勋,曾佐先皇灭六国,推行郡县制,统一度量衡,可谓功劳卓绝,名冠四海,又是秦始皇沙丘托孤之臣,故秦二世甚为忌惮,遂与赵高商议对策。那赵高原是宦臣,心性刁滑,极善献媚,早年事于秦始皇,便深受宠爱。赵高初入宫时,极能强记,凡秦朝律令,五刑细目,均能倒背如流,秦始皇深异,以为奇才,拜为车府令。至秦二世登基,因有拥立之功,更是威权日重,升至郎中令,在朝中,位仅次于李斯。今闻秦二世欲除李斯,赵高心中窃喜,乃献计道:“李斯素来胆小,看重爵禄。果是陛下不容其谏,不用其策,亦不敢何为。陛下再日渐与其疏远,量其心必衰,不复刚劲。如此,可徐徐图之也。”秦二世大喜从之,自此每每反驳李斯之论,常置之不理。李斯见事已如此,虽觉失志,也不敢作为。遂不问政事,屡屡托病不朝。自此,朝中大权,俱在赵高掌中。赵高以陈胜为草民,量不成事,故匿而不告,只使得陈胜势力愈来愈大,各方俊杰,群起响应。后刘克庄有诗道:“辛苦傭耕久,饥寒谪戌馀。竟令秦失鹿,首为汉敺鱼。” 陈胜占领蕲县后,安抚居民,秋毫无犯,故民心皆向。各郡县百姓久苦于秦法苛刻,争先杀长吏以响应,从陈胜反秦者,已有四、五十万,声势颇为浩大。因此四方文武之士,皆来蕲县投靠。曹咎荐蕲东人孔鲋,系孔夫子八世玄孙,文采绝妙,善论古今。陈胜访得,请出相助,任为博士。 一日,魏人周市、汝阴人邓宗,各引百余壮士来投,二人武艺高强,精通骑射,陈胜甚喜,皆令为统制。又一日,陈留人吕臣引一支军来投,皆以青巾包头,称苍头军,陈胜深重,纳为涓人将军,与之商议决策。吕臣道:“陈郡处于南北要冲,四通八达,古来兵家必争之地。明公若要讨伐暴秦,成就大事,必先取陈郡。陈郡钱米,数倍于蕲,若据此为大楚之都,北可攻略魏、赵;南可抚定荆、汉。若得两处,再使一将取下荥阳,瓦解三川之险,亡秦之期,指日可待。”陈胜大喜,遂令葛婴兵发陈县,又使周市、邓宗各引五千人马接应,吕臣督运粮草,自引大军随后而行。行至途中,遇銍城人宋留引一万军来投。宋留本为秦官,被逼而反,数日前降葛婴,留为銍公,闻陈胜攻陈,故引兵来助。当下合兵一处,同往陈县而来。 却说陈县为陈郡郡邑,郡守、县令先前闻得陈胜兵犯蕲县,急征兵防范,怎奈朝中几度调用民夫,城内外劳力所剩无几,难以成军。及闻到陈军将至,皆唬得逾城而逃,只留下县丞代为居守。县丞名叫胡铭,也曾晓得一些武事,不知厉害,遂与陈县武将吕贾、裴实,引着千余守军,出城迎战。行至谯门,正遇葛婴前军杀到,漫山遍野,扑天盖地而来。胡铭令吕贾出战,与葛婴战不三合,被葛婴手起一刀,砍为两段。守军大溃,胡铭喝止不住,只得败走。退至城边,城内守军接应,两军交战。正战间,周市、邓宗各引本部赶到,两下夹攻,裴实被暗弩所伤,死于乱军之中。胡铭无路可走,冲突几次,被葛婴所杀,余者缴械。陈胜领军至,见陈县已破,遂重赏葛婴。 陈胜、吴广联辔入城,收拾民心,禁止抢掠。又令各处张贴榜文,道明除残去暴,吊民伐罪之意,民心大快,陈县遂定。曹咎谏道:“陈县往南,均是楚地。 第5章 楚地多勇士,素不服秦治,常合两越之兵衅秦。将军若遣一旅之师,南略九江,沿途安抚百姓,申明兴楚讨秦之意,各处怎不望风倒戈,箪食壶浆而迎。”陈胜从之,令葛婴率军两万,周市、邓宗为副将,吕臣为参军,往取九江。 陈县既定,免不了招贤纳士,网罗人才。陈胜闻上蔡名士蔡赐,素有贤名,颇怀谋略,因秦二世不仁,辞官避乱于陈县乡下,遂使人四访。得之居所,乃登门相请。蔡赐初不欲出,陈胜拜请,与语道:“公若助我,如齐恒公得仲父也。”蔡赐感恩,出山相助,陈胜赐号房君,任为司徒。蔡赐又荐一人:姓周名文表字章,故楚国之名将,年十八岁即任项燕军中望日,后属春申君。楚亡后隐避田间,与蔡赐为莫逆之交,现虽已年过六旬,两臂仍有千斤之力。更兼学识广博,大将之才也。陈胜闻名已久,乃往求之。周文道:“能助天下人击秦,某之幸也。然年纪老迈,常力不从心,诚恐误公大事。”陈胜见其鹤发童颜,气色俱佳,甚奇之,谓其道:“蔡公若比仲父,公便是王子成父也。公若不助我,我必不济事也。”周文遂投之,陈胜视为心腹重将。又有一农夫姓庄名贾,家贫贱,累年无为,愿为陈胜牵马护卫。陈胜见其壮而有力,遂令为御夫,近身护卫。吴广私谓陈胜道:“此人獐目鼠眼,不似忠良之辈,不宜留于身边,免为心患。”陈胜笑道:“人面生于父母,岂能以为度人,公言谬也。”遂不听吴广之言。 这一日,正与文武商议伐秦之事时,又有人报大梁名士张耳、陈余求见。陈胜大喜道:“久闻二士贤明,今若得之,大事必济矣!”遂与左右起身相迎。 张耳,大梁人也,少时为魏公子无忌门客,极有名望,远近咸知。壮年时,张耳犯事,避祸于外黄。外黄一富户有女甚美,却被嫁与一庸夫。其女逃婚,至父门客家以避,父客知张耳之名,因谓此女道:“汝若定要嫁贤夫,非张耳不可当。”此女闻之,遂与夫绝,求嫁张耳。女家以二嫁之故,厚奉金于之,张耳因而得富。遂以其资广交天于豪杰,名势大嘈,可招致千里之客。魏王闻其贤,乃拜为外黄县令。 陈余,亦大梁人,好儒术,曾游赵之苦径,与语者无不称奇,富人公乘氏识其才识,以女妻之。后识张耳,惺惺相惜,以父事之,相与为刎颈之交。 秦灭魏后,恐故旧豪杰生乱,乃悬厚赏缉拿,购求张耳千金,陈余五百金。二人不能容身于魏,遂变改姓名,逃至陈县,充任里门守卒。一日,一官吏因过鞭笞陈余,陈余欲起而反抗。张耳阴蹑其足,使其受笞,陈余遂不敢动。官吏去后,张耳引陈余至桑下而责道:“吾先曾与公言,不可因小事而失大计。汝今受小辱即不忍,欲杀一小吏取祸否?”陈余悟而谢罪,此后不复生事。秦廷下诏求捕二人,二人亦借以门吏之权而令他人行事,数年得安。及陈胜兵至陈县,出榜招贤,二人商量以毕,遂还旧名,来投陈胜。陈胜与左右数闻张耳、陈余贤名,未曾会面,忽闻二人自来,陈胜大喜,引众迎接,携二人之手道:“二公贤名,四方皆晓,今得相助,乃我大楚之福也!”二人顿首谢道:“亡匿之人,寄居于他乡,何敢以贤者自居?今幸见明主,如久旱而得甘露,拨云雾而见青天!”众皆相贺,是日尽欢。正是:虽是贤能皆来投,亡秦亦非首事者,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回:陈胜称王诛葛婴吴广进军战李由 却说陈胜自得陈郡以来,善待民众,甚得人心。陈郡父老,皆有推陈胜为王之意。于是数千民众,齐聚于郡府,高呼“陈胜王”。陈胜闻得外面喧哗,出来观看。见此情景,急与众人道:“陈胜有何德能,怎敢称王号?”民中三老出言道:“将军以身被甲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之社稷,功宜为王也。”众人亦道:“将军兴仁义之师,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海内大众,无不欢颜。论功论德,非将军莫可以称王也!”陈胜道:“事关重大,且容商议。”遂聚文武坐议之。众人皆言可以,唯张耳谏道:“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故天下尽背之。将军嗔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残伐暴,故使天下皆仰目注视。今若始至陈地而自王之,乃是视天下为将军之私也。为将军之计,且勿称王,急引兵而西进,遣人立六国之后为王,自树为党,为秦增敌也。敌多则力分,我众则力强。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可直入关中,除诛暴秦。至时据咸阳以令诸候,而众诸候亡而得立,必服将军之德,如此,则帝业成矣。如独称王于陈,恐失海内之愿,人心散泄也。”陈胜未及出言,一人指张耳道:“张公此言有私矣!”张耳视之,乃谯城人朱房也,现任书记。张耳道:“我何私之有?”朱房道:“张公乃魏之旧臣,天下咸知也。然既投身为大楚之臣,当尽为臣者之道。若只思复国,不思助楚,非人臣之本。”张耳道:“七国之封,历来已久,吾之所谏,不过欲集天下人之力共逐暴秦而已,如何不是人臣之本?”朱房道:“以足下之意,复立战国,将以何约束?”陈余起身朗声道:“大将军以德示于天下,天下安能背于将军?”朱房道:“昔秦恒助宋恒复位,楚成助晋文树国,何其至善,尚难免一战。今陈公既非望族,而六国渊源又深,若得复立,难免不各具异心,彼此观望。此自树强敌,不能禁也。”陈余欲再辩,张耳目视之,遂不复言。朱武亦坐,吴广奏道:“将军托扶苏、项燕之名举事,终非长久之计。秦立千年,根深蒂固,非一日之功可除之。将军为诛秦先驱,当号令天下,共济大事。今已据陈、蕲之地,顺天意,依民心,将军当进位为王,率天下之众,并伐暴秦!”陈胜从之。议论已毕,众人散去。张耳私谓陈余道:“我等初至,难以言服众。吾观陈涉,非明主也,且安之,伺机行事。”后人有诗叹陈胜道:“身非豪门无显贵,不信天命徒执锐。王候将相果有种,到头一场空劳累。” 于是众人选取吉日,于陈县之郊筑建一坛,方圆数里,分布五方:金、木、水、火、土也,各设旌旗仪仗,众文武两边伫立。陈胜登坛,进受冠冕绶玺。称国号为张楚,乃张大其楚之意。以陈县为都,陈胜为张楚王,即陈王也。众文武拜贺以毕,陈王封吴广为大将军,总督军事;蔡赐为上柱国,总理行政:曹咎为大司马,邵骚为大司徒,孔鲋为尚书,武臣为左将军,周文为右将军,又加封出略九江之部将葛婴为前将军,发了文书,令流星快马传递。其余各臣,拟功定爵。宋留为陈县令,整顿兵马,以图伐秦之事。四方反秦之军闻之,皆遣使来贺。时陵县人秦嘉仿陈王故事,与銍城人董緤共举事于东海,其势亦为壮大,秦嘉欲称王。董緤劝道:“秦法甚酷,首事者若为秦败,必见杀至坐族也。公当缓之而行,视陈王利害而定后计,切勿行事在先。”秦嘉乃从之。使人到陈县与张楚结好为盟,愿以陈王为尊。陈王大喜,遣使者以官爵封之。一时间天下亦纷纷效访秦嘉,以陈王为王。自是时,陈王势力愈大。 却说葛婴奉陈胜之令,往南兵发九江。行至新阳,守军守城不降,葛婴起兵攻打,数日拔之。吕臣谓葛婴道:“昔王翦旧部多居于此,根基颇固,恐一时难定。不如且留末将镇守,若敌人有变,我可遣兵弹压,可免生患。”葛婴然之,乃留吕臣驻守新阳,自仍引军东行。一路溯江而下,进兵甚为顺利。大江两岸,本属故楚之地,民心向楚,闻陈王兴楚伐暴,皆争而应之。 不日兵至东城,与楚王后裔襄疆相遇。葛婴当年逃难时,与襄疆一见如故,交情甚厚,后因避乱离散,别有年余。今复得见,大喜与道:“大将军陈涉兴楚伐秦,早欲寻楚王之嗣以立,今若得以见君,其心必喜也。”欲立襄疆为楚王。裨将召平,广陵人氏,为人素来忠厚,因劝道:“此大事也,宜先禀明大将军,切勿轻率。”葛婴道:“吾与大将军至交,知其心思,迎立楚王,本是大将军之意。”遂不待陈胜之命,擅自拥立襄疆为楚王。及陈胜称王陈都,送来文书,内有张楚王字样,葛婴始知陈胜已称王,甚为悔之,遂与召平商议,召平道:“陈王即位,应天顺民,将军宜早斩襄疆,以示谢罪。将军与陈王交厚,量王必赦之。”葛婴见事已至此,只得立斩襄疆,遣使将首级送往陈县谢罪。 却说陈王方进王位,闻得襄疆又立一王,甚是不悦,本欲兴兵问罪,葛婴送襄疆首级至,始觉心宽,欲回书安抚。却有司过胡武,因与葛婴有隙,乃谏陈王道:“葛婴自恃勇力,无上下礼节,常有不臣之心。立襄疆之事,必是葛婴有心与大王争功,故意如此,欲使大王失民心于楚。若不然,迎立楚王,此非俾将可以为之,怎敢不禀大王而擅自行事!今既已背大王,足见其居心,请大王治其罪过。”陈王道:“葛婴随寡人起兵大泽,军功赫赫,虽有过失,却也献冒王之首示罪,怎可降罪?我量其无反我之心。”胡武道:“葛婴因见大王民心所向,量时机未至,故不敢公然与大王为敌。今若纵之,养成势力,必成心腹大患。”陈王闻之有理,乃道:“葛婴勇冠三军,恐难力擒。”胡武道:“臣有一计,除葛婴易如反掌。”陈王问道:“计安出?”胡武道:“大王可先发一诏,赦其罪,居旧职,以安其心。 第6章 待事稍定,再发一诏,称秦兵来犯,征葛婴回陈都议事。大王设一宴为其接风,橱中多伏刀手,于席间擒之,兵不刃血,可除葛婴。”陈王大喜,遂依其策。 葛婴闻陈王免罪,笑谓诸将道:“我料陈王必不欺我也。”遂心安。过了些时日,又接得第二封书信,称秦三川郡守李由,发兵二十万犯陈都,料非葛将军不可敌也,务必火速归来,助陈王退敌。葛婴不知是计,遂留召平守于东城,自引周市、邓宗并五百轻骑,星夜驰回陈都。有侍者来迎,言陈王自在宴厅为葛婴设酒接风。葛婴闻之,乃赶至宴厅,与周市、邓宗二将,昂然而入。尚未就坐,忽刀斧手四下蜂涌而出,持械往葛婴身上便砍。葛婴措手不及,顿时被乱刀砍为肉泥。周市、邓宗二人惊悚战栗,跪拜于地。陈王转出,扶二将起身道:“葛婴谋反,擅自立王,此事自与汝二人无关。汝二人皆寡人心腹之将,何须惊惧。”乃令赐酒与二位将军压惊。二人惶惶饮尽,拜谢而出。周市谓邓宗道:“葛婴虽然不该自作主张,擅自立王,但既已杀之谢过,罪不当死也。陈王好听馋言,猜忌功臣,吾等身危,当寻机早避之为上。”时吴广、邵骚寻视诸县方归,闻得葛婴被杀,皆嗟叹不已。陈王既诛葛婴,闻其部下言召平力阻葛婴立王之事,赞道:“真忠臣也。”遂封召平为骁骑校尉,以葛婴之军尽属,使攻广陵。是为二世元年九月之事。 内事以毕,陈王设朝商议西进之事。陈王道:“寡人自起兵大泽,已据有楚地,秦主虽才庸,然终遣上将来伐。与其任其为主,不如我先反客。寡人欲举倾国之兵以西进。未知诸众之意。”大司马曹咎出班奏道:“张楚初立,国事尚待大王主划,不宜轻出。大王可遣一上将领兵往取三川。三川地处西进要道,有虎牢关、汜水关之险,若可得之,进则秦门洞开,退可倚为屏障,愿大王早图之。”陈王道:“先生之言是也。何人愿当此重任?”言方毕,班内一人答道:“臣虽不才,愿提一旅之师,取下三川,为大王开西进之门。”陈王视之,乃大将军吴广也,大喜道:“非吴叔不可以当之。”当下降诏,许吴广假为王号,称吴王,引军十万,兵发三川郡。吴广领诏去讫。周市出班奏道:“大王已拥雄兵五十万众,颇具势力,如何只言独取关中。今海内诸地,民众虽有反心,大多为官兵力压,其父老尚在苦难之中,大王何不以兵抚之,以解百姓倒悬之危也。臣乃魏人,素识地理,愿引一军伐魏,除暴安良,以使天下之心尽向于张楚。如此秦势孤矣,举手可灭。”陈王道:“寡人亦有此意。”邓宗亦越班奏道:“臣自随大王,寸功未立,深感不安。今因葛婴谋反,取九江之事已被搁至。臣愿意引一支人马,往南力攻取九江。若大王不弃,当效犬马之劳。”陈王大悦,遂迁邓宗为平南将军,代葛婴之职,仍出略九江;迁周市为征北将军,北伐魏地。二将相视而笑,急引兵而去。 吴广受封假王,调得十万兵马,令部将张谦为先锋,领五千骑兵先行,自与副将田藏、李归居后。取道往荥阳进发。田藏,陈县人;李归,蕲县人,皆为新收之部。 却说荥阳乃三川郡邑,地势险要,故为郑地,因据虎牢、汜水二关,易守难攻,为河南重镇,由三川郡守李由镇守。李由乃李斯长子,少学儒家,不足其志,乃师从王翦,习刀马及用兵之法,以故文武双全,乃秦廷名将也。闻得探马报反军来犯,遂提兵五万,前来迎战,令部将张平引五千人马为先军。张平正行间,与张谦相遇,便挥军来厮杀。陈军势大,张平抵挡不住,败退十余里。李由接着,本欲交战,天色已晚,双方收兵。吴广随后兵到,与张谦会合。张谦将军情告之,吴广甚喜,大赏张谦,谓众将道:“待明日我亲会李由。” 次日,两军会战,各自布成阵势。吴广持铁枪,骑白马,全身惯带,来观敌军。左有田藏,右有李归,各执刀枪,两边护卫。秦军阵中,擂鼓已罢,门旗分开,三将全身披挂,立于阵前,中央李由,左边张平,右边秦运。李由当先出马,于阵上来回驰骋,专搦敌人首领决战。吴广怒道:“此人自恃其勇,但视我楚将如无人,我必亲杀之!”乃绰枪欲亲自来战,身后一人叫道:“不劳吴王亲出,待末将斩了李由,为张楚建首功。”言毕,挺枪骤马而出,吴广视之,乃偏将王均也。李由见有人出战,遂纵马舞刀来迎。战不十合,李由大喝一声,刀落处,王均翻身落于马下。田藏、李归二马并出,双战李由。李由面无惧色,挥刀接战。战约四十余合,秦军将士见李由精神倍长,越战越勇,便一齐出马,混杀而来。田、李二将抵挡不住,皆拨马败归本阵。李由挥刀冲杀过来,陈兵大乱,败退二十余里。李由杀了一阵,自收兵扎下营寨。 吴广待官兵退后,收拢人马,亦安营歇兵。清点伤亡,折却了二成军士,吴广心里甚是烦闷,遂坐于帐中,独自寻思破敌之计。田藏入帐,献计道:“李由勇猛无比,不能力敌,不如乘着夜间去劫敌营,可以巧胜。以末将所料,敌兵初战大捷,自以兵强,必骄而不备。若出奇兵胜之,敌可败,耻可雪。”吴广大喜道:“此计甚妙!”乃从其计,传令即时造饭,夜间劫营。 却说李由得胜归营,众将来贺。李由道:“贼兵初败,未可大意也。今夜所有将卒,当和甲而睡,小心防范,当心贼兵前来劫营。”乃令增派探马,夜探陈军营寨。 是夜,月色微明,吴广依田藏之计,出兵来劫李由军营:使张谦引五千军在前,吴广自领军在后,李归引一军作接应,留田藏守寨。人马未发,早有伏路小军往秦军营中报予李由。李由急分兵埋伏,令张平伏于营左,秦运伏于营右,自引一军往半路伏击。又于中军帐旁埋伏下五百弓弩手,务必要射死吴广。分拨已定,静待陈兵兵至。 且说陈将张谦领轻骑在前,看看已到了秦营,见并无防备,便拨开鹿角,一声呐喊,杀入中军大帐。进到军中,但见营中空空荡荡,人马稀少。张谦知情中计,急拨马便走,四面火光大起,喊杀震天,想要退兵,已是晚了。只听得一阵绑子响过,弓弩手齐出,乱箭四下射来,张谦周身尽着,落马而死。五千骑兵,多覆于坑堑之内。 吴广引军在后,将近寨门,火光已起,一军从后右面杀至,为首之人,正是秦将张平。陈军不防,冲为两段。吴广大惊,急忙突围而走。秦将秦运又引一军到。吴广不敢应战,夺路而逃。正行间,前面火把齐明,一军一字排开,为首一将,正是李由,横刀大叫道:“贼将早降!”吴广回顾身后,只有十余骑相随,其余兵马因黑暗无辨,皆被冲散。吴广料不能敌,长叹道:“不想我吴叔死于此地!”正欲拔剑自刎,忽见李由军马骚乱,一军杀到,乃是李归,因天黑错道,故而迟至,不想正巧救了吴广。李归纵马高呼道:“吴王速走,由吾断后。”吴广趁机拍马冲出重围。李归且战且退,渐离了大阵,田藏又引军接应,救得吴广回营。李由追了数里,见陈兵入营,乃收回兵来,惜叹道:“险些拿到贼首!” 吴广回到营中,计点伤亡,折了张谦并左右将佐二十人,更兼失却锐气,颇感悲伤。其时天已大明,方欲回陈都乞求援军,忽小军报说有两支人马由南面来了。吴广出营来看,却是两名壮士引兵来投:一为阳城人邓说,一为銍城人伍徐,各自带领着不少民兵,两处会合,共计三万余众。吴广大喜,与二人道:“幸有二公出兵,此乃天助我也。”乃唤众将入帐道:“我有一计,可以反败为胜。”众将问计,吴广道:“李由连胜两阵,伤了我许多将卒,必骄而轻敌,以为我军大创。今邓、伍二公来投,秦兵尚未尽知矣。我可假作败绩,引兵自退,待遇他来赶时,我于半道伏击,可出奇致胜。”众将皆称妙计,吴广遂令拨营退兵。 李由大胜两战,果然心中得意,乃设酒与众将庆功。探马入帐来报道:“贼兵已退,只余空营矣。”李由大喜,急令备马,欲来追杀。秦运谏道:“唯恐贼兵有诈。”李由道:“贼兵皆山野草冠,何知用计!况我歼敌数万,余者多伤。今宜乘胜追杀,生擒吴贼,可使后者不敢再来也!”遂不听秦运之言,亲引大军,随后来赶。约行二十里,望见陈军后队。李由传令道:“众军当努力向前,有生擒吴贼者,朝中必有重赏!”众军闻之,齐声呐喊,掩杀而来。吴广在军中,正等秦军来赶,乃传令鸣响号炮,陈军皆返身相迎。两军交战,混杀作一团。忽喊声大作,山谷中两路伏兵杀出,左边邓说,右边伍徐,两路皆是生力军,锐不可挡。秦兵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李由惊呼道:“贼兵何来如此之众。”欲退兵时,已经来不及了。邓说当先杀到,秦运挺枪敌住。正交战间,伍徐又至,张平拍马截住厮杀。吴广远远望见,便拈弓一箭,往秦运射来,正中面门,落马而死。张平大惊,被邓说一刀砍翻。李由见二将已死,不敢恋战,急夺路而走,从骑皆陷。 走不数里,杀声大作,伏兵又起,田藏、李归各引一军出,趁乱截杀一阵。李由死战得脱,驰回营中,欲收兵再战。陈军随后杀到,喊声震天,势不可挡。李由坚守不住,只得弃寨而走,直退回荥阳城中,方得定喘。吴广大胜,歼敌万余。休息一日,乃收拾人马,直到城下叫阵。李由见锐气已挫,不敢再战,遂令军卒坚守不出。 第7章 陈军四面围定,吴广传令攻城,奈何荥阳城高墙厚,城上滚木擂石打下,反折了不少士兵。陈军不得进,乃退兵数里下寨。吴广庆功已毕,令快马回陈都报捷。 李由兵败,无力再战,又不见朝中有援兵来,甚为着急。只得一面令守军加强戒备,力守荥阳不失;一面连连发文书往咸阳告急,只望朝中能早日派兵增援。战报到了朝中,虽为赵高所匿,但李斯毕竟乃是一国之相,耳目众多,怎会不闻关外战事。终是儿子姓命重要,由不得皇上轻薄,只得厚颜往见秦二世。 秦二世闻奏,半信半疑,乃令使者下去察之。不数日,使者东归,回禀道:“草寇陈胜反判于蕲地,已据陈、蕲诸县,势及荆、楚。贼势甚众,今从陈贼反秦者已达三、四十万,官军望风而靡,望陛下早图之。”秦二世大怒道:“天下太平,何言反叛。”遂令立斩使者以治其罪。别遣他人再察。又归,皆道;“陛下勿忧,如叔孙之言,陈、蕲作乱者,皆鸡鸣狗之辈,已为郡守县令悉数平定,不足为忧矣。”秦二世大悦,重赏使者。又责李斯道:“卿乃三公之首,怎可以言惑众。不念尔年老居功,定重罪之。可退之,休要复来。”李斯羞愧而出,私自言道:“若立抚苏,怎有此辱!”正是:早知今日落魄穷,何必当初作孼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回:项梁乘乱占会稽萧何修书定沛中 却说自陈胜发难以来,东南攘乱,各处英雄豪杰并起,纷纷起兵响应,其势早已惊动了东吴一位豪门之后。此人姓项名梁,下相人也,身长八尺,仪表堂堂,故楚将项燕之子。项族世为楚将,乃是楚地名门旺族,因封于项,故姓项氏。昔项燕为末楚之将,数挫秦击,创功无数,素为楚人所敬。后秦始皇以王翦代李信为将,兴兵六十万伐楚。而楚适逢内乱,国势渐衰,项燕寡不敌众,国遂破。后项燕立昌平君为楚王,缮兵陈守,欲再兴大楚。无奈大势已去,独力难挚,秦军大举南下,破项燕于蕲南,楚即亡国。项燕自刎于徐城,家族亦散也。项梁初居下相,因遭国难,心蓄大志,常思举兵复仇,兴楚灭秦,只是时秦方强盛,无可作为,只得蛰伏以待。后又因杀人,逃离故邑,避难于吴中会稽。吴中贤士大夫,仰慕项氏之名望,皆与项梁交往。每当吴中有大徭役及丧事,常以项梁为主办,项梁私以兵法约束宾客及子弟,以此让人知其能也。 项梁有一侄名叫项籍,字子羽,人皆称项羽,身长八尺二寸,悍目重瞳,虎须燕颔,力能扛鼎,气可拔山。更兼武力超群,胆色盖人,吴中子弟皆忌惮也。项羽父早亡,以父事项梁,项梁亦待若亲子。少年时,学书不成,去之。学剑又不成,又去之。项梁怒而斥道:“汝不文不武,何图大事?”项羽道:“书足以记姓名而已,剑止可敌一人,不足学也。要学便学万人敌。”项梁甚奇之,于是以祖传兵法教之。项羽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及长成,虽可力敌万人,却不谙用兵,不喜文士。 当初,秦始皇东游会稽,渡浙江,项梁叔侄随大众观銮驾,众皆盛称天子威仪,当世无双,独项羽指而道:“他有甚异?我可取而代之!”项梁急掩其口道:“休要妄言,罪可及族也!”此后项梁益奇项羽之胆气,遂仗其勇力,阴养武士九十余人,最高者多力,可拔树以击地。又于室中私铸大钱,以具甲兵,寻机举事。 及陈王反于陈、蕲,四方闻风蠢动,项梁亦欲反之,遂与项氏亲随商议大计道:“今秦二世无道,陈涉当先起兵,天下纷纷响应,我等世为楚臣,岂可落伍。我欲早举大事,重整楚国之河山,再复项族之兴旺,公等可助我。”众人皆然。项梁族弟项缠,字伯,谓项梁道:“公举大事,可知吴中二季乎?”项梁道:“久闻名耳,但不曾识。”项缠道:“吴中二季,曲阿人也,兄季布:忠肠义胆,任侠有名;弟季心:弓马娴熟,勇猛善战。项缠曾游曲阿,知二季颇俱贤名,方圆千里,士争为其死。公若欲从陈胜反秦,务必罗至二人,并作爪牙。”项梁诺许,暗以书信相告,二人皆来相从。季布又荐一人,母弟丁固也,薛县人氏,武艺高强,英勇善战。项梁亦纳之。之后项氏兄弟项襄、项悍各荐一人,一为常邑人龙且:精通武艺,勇猛过人;一为伊庐人钟离昧:为人刚直,文武双全。项梁皆有闻名,俱请来以心腹待之。于是项梁势力大增,远近咸知也。 秦二世元年九月,江南诸地多反,会稽郡守殷通知项梁素有贤名,乃招项梁与其计事。项梁至,殷通道:“陈胜反秦,天下皆从,公有何见解?”项梁道:“方今江西皆反秦,此亦天亡秦时也。贤人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君当举大事,以吴中之众讨伐暴秦,方为顺迎天意。”殷通叹道:“闻夫子楚将世家,唯足下耳!公若相助,大事可定。”项梁道:“此事重大,恐项梁独力相当。吴有奇士桓楚,曾触犯秦律,亡命于泽中,若得其相助,则可举大事。”殷通急问道:“桓楚今何在?”项梁道:“桓楚与世侄项籍交厚,人莫知其处,独项籍知之。”殷通问道:“君之世侄何在?”项梁道:“现居家中。明日我唤世侄同来,公可自问之。”殷通大喜,遂送项梁回。 项梁回至家中,私谓项缠等道:“我早欲除郡守立,苦于无间下手。今郡守欲见项籍,时已至也,正可趁机杀之。”便唤项羽并左右武士至,吩咐各自依计行事。次日,项梁、项羽皆内裹甲,外罩袍,带剑引数人先行,项缠、项襄随后相护,项悍并项梁从侄项庄引力士百余守于城门口,季布、龙且等则杂在人群中伺机而动。项梁诸人至郡署,守门侍卫拦住从人,只许项梁先入。项梁告殷通道:“鄙世侄项籍已至矣,现在门外候立。请郡守召其入署,受令往召桓楚。”殷通道:“速传项籍入。”门吏闻之,遂唤项羽。项羽仗剑而入,佯装参见。项梁大呼道:“项籍还不动手,更待何时?”言未毕,项羽已飞身斩下殷通之头。署内众卫士尽皆失色,持械来取项羽。项羽挥剑相迎,登时砍翻数十人,余者惊悚,皆伏于地,莫敢复起。项梁遂持殷通之头,佩其印绶大呼道:“殷通意欲谋反,现已诛杀。郡守之职,且由某权领,如有不服者,皆如此头也。”众官兵尚在踌躇之间,门外喊声又起,项缠等人引众杀到,横撞进来。这边项羽怒目挚剑,只要杀人,众官兵只得伏地而应道:“愿听足下之命!”项梁遂自领会稽郡守。当下张榜布告,申明反暴抗秦,再兴大楚,号召故人所知之豪杰官吏并力相助。吴中军民,苦秦已久,闻项氏为主起事,无不愿蜂涌相从。项梁乃使人收集属县之兵,得数万之众,又于中精挑细选,得精兵八千,称作八千子弟兵,分与项羽统率,至下属诸地剿灭官兵,安抚百姓。所过之处,民众皆呼万岁,愿投军伐暴者,不可数计,项梁因而势力大涨。后人诗赞道:“东南豪杰说项氏,为扶楚社蓄大志。展臂一挥嬴秦灭,直把名姓标汉史。” 项梁抚定郡县军民,遂招集众人商议讨秦大计。郡中豪杰,皆分配校尉、候及司马之职。唯有一吴中名流,在四县有些威望,却未封到官位。其人心甚不服,遂寻项梁问原因。项梁道:“有名无实或有能而不尽职者,吾皆不能用。吾曾使公主持一丧,公不能善办,以故不任公耳。”来人羞愧而退。众人见项梁度才以用,尽皆敬服。于是会稽安定。钟离昧与项梁道:“公初定会稽,势尚不足也,宜暂缓用兵,观望海内动向而定行止。自古以来,先举事者往往无成:昔有施反夏在先而灭,成汤反夏在后而有商;有苏反商在先而灭,文王反商在后而有周;有郑反周在先而灭,秦反周在后而称帝。今天方乱,形势未定,若伧促举事,必成众敌,难以功成。故宜蓄养精锐,视情而定方为上计。”项梁道:“吾正有此意。”乃分派细作,至中原打探消息。 却说陈胜称王陈、蕲,四海震悸,沛县近蕲,百姓亦有所动。县令闻之,遂与召县中官吏商议对策。众人皆至,县令道:“当今天下扰乱,陈贼反判,已波及沛境,料他早晚必以兵来犯。我欲平之,唯恐力之不足,反而取祸;欲纵之,朝廷责备下来,却也难避罪过。众公以为如何?”有人谏道:“不如欲举城降楚,可暂解厄境之危。”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有言平反者,有言从降者,相互争论,各不相让。萧何道:“吾有一计,可使公上可有复于朝廷,下可建防于陈胜,进退自如,立于不败之地。”县令乃问道:“先生有何高见?”萧何道:“公为秦吏,若背反朝廷,仍居沛中为主,恐难服县中子弟。若不从民反,当今朝中宦官当道,日已衰败,望官兵相救,亦为镜中观花。愿公召回沛县出逃在外者,如刘季之众,可得数百人也,以此压制异党,众人不敢不听。况引军拒敌,非刘季不可以当此任也。为公之计,当赦刘季之罪,召还县来,委以兵权,共保沛中,方为明举。以刘季之才,保守一县,当多而有余也。刘季有重罪,若得赦免,必感恩以为回报。若得如此,公即立于不败之地也,官若胜可从官,民若胜亦可从民。”县令道:“先生之言是矣。”遂令樊哙往砀山招刘季。 却说县中有一官吏,姓雍名齿,壮有勇力,素与刘季有郄,彼此不服。樊哙去不多日,乃暗告县令道:“刘季素有轻公之心,若回城掌管兵勇,必将有变,君安能无恙。 第8章 萧何、曹参素为刘季羽翼,公切不可听其言。”县令闻言惊惶,乃问道:“陈胜若引兵来时,如何退敌?”雍齿道:“若有兵犯,吾自引民兵当之,足下勿忧。”县令道:“樊哙已往招刘季,我该如何?”雍齿道:“可闭城城守,立诛萧何便是。”县令然之,遂令狱吏捕之。时任敖任狱吏,得此消息,急遣人暗告之萧何、曹参。二人大惊,槌城而走。狱吏至时,二人已不见踪迹。狱吏回告县令,县令只得令关闭城门,拨兵为守,防刘季入城。 却说刘季在砀山,打听到陈胜举事,甚为高兴,遂于山中收拾人马,只待时机自至,好从中生乱。但为营生计,却也打家劫舍,拦路抢客,作些无本买卖。这日,纪信下山劫财,未去多时,带伤而归。问其原由,纪信道:“我下山半日,未见有客,却见一人单骑而来,面目凶恶,体魄雄壮,料非善良之辈。我本意见其一人一马,又无行李重物,便不欲去扰他。不料他见我诸多人马,也不退避,却以恩公名讳问我。我疑是官兵来此寻仇,遂与他相争执,他也不答话,便与我赌斗。交马十余合,被他连创数处。若非他有意相让,我不得见公也。”刘季闻之甚奇,遂披挂上马,提剑下山而来。遥见一将横刀立马,正在山前等候。刘季大笑道:“果然是你。”来人正是樊哙,见一行人急急而来,亦笑道:“我也料到必是哥哥手下,所以不曾伤他。”便下马来见。刘季引其与纪信相识,纪信亦闻过樊哙之名,愈加敬服。 樊哙上山来,见过嫂嫂,问候停罢,刘季赐坐,使人献茶。樊哙便将县令相招之意告之刘季。刘季大喜,休息一夜。次日,放一把火烧了寨子,与纪信、纪义兄弟,将山中近千人马,悉数统领,离了砀山,一路往沛县而来。正行间,迎面奔来二骑,大叫道:“刘公少住!”刘季勒马视之,前是萧何,后是曹参,皆风尘满面,颇是狼狈。刘季道:“自某押囚西行,已是数月不见,一向消息如何?”萧何道:“虽有离别之情,但不敢细言。前日我曾力荐刘公回县,共保沛中父老,故着樊公来招。然县令不知听何人进馋,忽生悔意,恐刘公回县,不能相容,已令与公绝。现城中四门,皆已使人守卫。若非我二人见势不对,逾城逃至,恐已为刀下之鬼矣!”刘季笑道:“那县令虽才智拙劣,这次却猜得不差。若刘季得沛城,安能用此类庸碌之官。”曹参道:“城门虽闭,但公已有此多人马。以公之雄才,此城当越日可下也。”刘季道:“某在沛、丰之时,多蒙二公周全,今必早破之,以解救二公家属。”遂挥军速行。 离城数里,扎下营寨。刘季与萧何、曹参、樊哙径自城前观看。沛城四门紧闭,吊桥高挂。刘季观之良久,与众人道:“沛城城郭不高,兵卒亦不精,明日以兵攻之,午时当可拔之。”萧何道:“若以兵攻城,公之将卒,必有伤亡,城里防守军民,亦难免死伤也。尚未得城,先伤其民,于公不利。何况沛县乃明公乡亲父老之城也。”刘季问:“可有良策?”萧何道:“城中百姓,多苦于秦,闻陈涉兴兵伐暴,皆有相从之意。而四方郡县,亦多有杀长吏而争反者。不如我等暂缓攻城,先置书一封,投入城中,叫城中军民,杀县令已自立,此城自破也。”刘季大喜道:“真乃妙计,敢劳先生执笔。”遂引众回营。萧何遂草就一书,书略道:“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城,然诸候并起,必且屠沛。不若沛今共诛县令,择弟子可立者立之,以应诸候。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后陈普有诗道:“晦迹功曹不受徵,兴亡事已若丹青。世间尽有文章各,谁信龙蛇尺蠖形。” 刘季阅之赞道:“写得甚好!”着萧何连写了三封,将书信拴于箭上,单骑奔至城边,呼守卒道:“吾乃刘季是也!汝等勿徒自苦,且速看我书,可保全城性命。”言毕,将书信尽射入城。城中守卒取书阅之,果是字字有理,皆为心动。令史夏候婴正于城门寻视,见时机已到,遂仗剑呼众卒道:“县令无能,不如吾等杀之,共迎刘公入城!”众人闻言,尽皆呼应,于是一同涌入县署。县令闻得县中生乱,方欲逃走,正为众人撞见了,一顿乱刀,将县令砍为肉泥。夏候婴遂唤门吏长彭祖,令其大开城门,迎接刘季进城。 刘季引军进住县署,先叫休要惊了民众,再聚众商议县中大事。城中父老率子弟皆来相贺,欲以刘季为沛主,刘季道:“天下方扰,诸候并起,若置将不善,必一败涂地也。吾非敢自爱,恐能力不足,不能使父兄子弟为安。如此大事,愿择至贤至能者以立。”萧何、曹参皆道:“非刘公不可!”原来萧何、曹参皆是文吏,知秦法度,颇自爱,恐事不就,后为秦坐族其家,于是尽让刘季。父老又使卜者筮之,他人皆凶,唯刘季最吉。于是诸父老皆道:“平生所闻刘季诸多珍怪,莫不以为极贵者,当可成就大事!此乱世也,除去刘季,也无人敢当此责!”刘季推让不成,毅然就任,进位为沛县令,即沛公也。时值秦二世元年九月中,沛公乃率众人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杀三牲以衅金鼓,旗帜皆赤色,原由乃是所杀之蛇为白帝子,杀蛇者为赤帝子,故上尊赤,以赤为本色也。授萧何为县丞、曹参为中涓、樊哙为舍人、夏候婴为太仆、纪信为材官、任敖为望日、奚娟等十八人皆封为忠义十八士。其他少年豪吏,皆各有封授。令萧何、曹参收集沛中子弟,共得兵三千余众。 沛中素出人才,于是前来投军之人,络绎不绝。这日,沛中义士周勃引五十余青壮来投,周勃祖上为卷城人也,后举家迁至沛,以织丝帛为生,又通音律,常为人吹箫给丧事。其人身长八尺,面如紫铜,能使大刀,武艺精通;又善开强弓,极善射术。沛公视其禀性敦厚,乃与之道:“公可属大事也!”绶之中涓之职。旬日,沛公同里人卢绾来从,卢绾之父与刘太公相善,为世交也。当初卢绾与沛公同年同日生,里中人持羊酒庆贺两家;学书又同窗,又相爱也,里中人复贺两家羊酒。沛公为布衣时,有吏事避匿各地,卢绾常随之出入上下,相交极厚。闻沛公起事,便来相从,沛公甚喜,待以上宾。又有县中豪吏王陵,与雍齿相好,皆在沛县为官,昔时位在沛公之上,今见秦廷无道,天下尽反,遂结伴来投。雍齿初时心虽不愿,为情势所迫,也只得屈从,沛公均以宾客待之。又过数日,夏候婴引一人来投,乃沛人周緤,忠义之士,武艺高强,有从军之意,因与夏候婴相识,故由其引见。沛公亦识得周緤,遂封为舍人,令为陪乘。 曹参见沛公道:“沛城与陈、蕲咫尺,若有抵触,沛城弹丸之地,何以为依?胡陵,方与与沛近,近闻陈、蕲、齐地皆乱,人心惶恐,若以兵据之,尽收其粮,若至不测,可经一战也。”沛公道:“久知曹公有将才,可愿当此任否?”曹参道:“吾素任文职,未有引众之时。公若不弃,当试之。”沛公大喜,着曹参为将,引夏候婴、樊哙、周勃、纪信并三千沛军,往略二邑。胡陵官兵闻报,收拾大众,据城而守,任你百般挑战,只是不出。沛军围城数日,不得下之,反伤了一些士兵。曹参道:“胡陵既有防备,不如先取方与。”便收拾人马,一路往方与而来。 却说方与有一壮士,姓召名欧,广严人氏,虎目虬髯,方面大耳,两臂有千斤之力。陈胜起兵之初,召欧便抢先杀了官吏,占了此城。今闻得沛公遣军来犯,遂引城中二千壮年前来迎战。两军相遇,布阵于野。召欧全身披挂,挺枪至阵前搦战。沛将樊哙出阵,使宝刀一口,纵绝尘一骑,亦不答话,便来交战。二将刀枪并举,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曹参持刀押阵,观之良久,暗暗称奇。又望见对阵之兵并无旗甲,皆非官兵,暗道:“此人若肯归降,沛中又多一勇将也。”遂拍马向前呼道:“二公少住!”二将遂拨马分开。曹参马上一揖道:“壮士既非秦将,当与吾辈同志。今秦皇无道,天下人尽起伐之,有识之士纷纷尽择明主而事。今沛公刘季,素有大志,名扬山东,乃天下豪杰也,四方志士慕名来投者甚众。吾等知其必成大器,故倾力相保。壮士武艺盖世,又有反秦之志,不如相结为好,共佐刘公成就大业如何?”召欧闻之,寻思道:“沛公诸多奇事,东南郡县,常有耳闻,我在此处,终非长久之计。不如就此相随,依附贵人,也好成就大事。”遂道:“若此甚好,公当为我引见。”曹参大喜,当下与召欧合兵一处,就在城中休息一日。次日,曹参分裨将吕直守方与,自与召欧共回沛县见沛公。沛公又得一勇将,自是大喜。遂敛兵聚守,以观天下之变。 却说陈王初立时,着周市略魏地,邓宗略九江,召平略广陵。诸地战事,多传捷报,陈王甚喜,乃置酒高会,共庆胜捷。张耳、陈余因与陈王意见相悖,不能为用,遂想趁此外出。二人商议已定,乃复说陈王道:“大王举梁、楚之兵西讨,志在入关建业,未及往收河北诸地。臣等尝游历赵地,素知河北地理,识得诸处豪杰,愿请领一支骑兵,为大王北略赵地。”陈王未至信张、陈,恐二人仍行复立六国之计,遂问计于尚书邵骚。邵骚道:“此计甚奇,大王若依之,既可牵动秦朝之军,又可安抚赵地之民,乃一石二鸟之计也。”陈王道:“虽是如此,但张耳、陈余终是魏、赵旧臣,若委以兵权,只恐有变耳。”邵骚道:“张、陈二人,贤名扬于魏、赵,如不用二人,北伐之行,恐难成事。 第9章 大王若不信二人,臣亦有一计防之。”陈王问道:“公意如何?”邵骚道:“大王可令左将军武臣领兵,张、陈二人扶佐,使臣相随护军,张、陈二人果是怀有异心,量也无为也。”陈王从之,遂迁武臣为镇北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率兵三千,择日起程,北伐赵地。武臣、邵骚领命,引军北渡白马津,径往赵地。 行至内黄地界,天色已晚,乃扎营休息。邵骚夜间入帐来见张耳、陈余。张、陈二人因陈王不以其为将军,仅而以校尉封之,心有怨意,正在嗟叹之时,闻邵骚忽至,急忙接入帐中。邵骚指二人笑道:“汝二人定的好计,自觉不为陈王所用,便骗得诸多人马,欲渡江行私乎?”张、陈二人不知虚实,遍体汗下,皆问道:“公言何意?”邵骚不答,只问二人道:“吾言是实否?”张耳见计被窥透,亦不隐讳,乃谓邵骚道:“陈王怀私心,不纳忠言,故我二人不为所用。窃思徒困无益,只得别图计策。公若不用我等,即辞而去。”邵骚闻其言,遂正色道:“陈王好听馋言,猜忌功臣,祸不远矣,吾等至此,实为避难也。虽是二公具有贤才,陈王不能用,亦不必丧志。今公等乃是佐左将军北伐略赵,非是陈王也,故当同心尽力,共创大业。”张、陈二人大喜道:“邵公既知陈王之人,我等大事必成。”邵骚道:“左将军武臣,忠义之士也,望二公并力相助,患难以共。”张耳道:“我素知也。”邵骚遂引二人往见武臣,陈余谓武臣道:“陈王外似宽容,心实好忌,功大有为者,必为所害。公虽有贤才大略,不能尽力而为。今脱其绊羁,当可大展雄风,建立奇功。吾久游赵地,熟习地理民风,愿效犬马之劳,以助公成就大业于河北。”武臣大喜。当下四人拆箭为誓,共同创业。正是:忌贤妒能诛功臣,引得众作鸟兽散,欲知后事如何,却看下文分解。 第五回:周文挂帅取函谷苏角戏下阻陈兵 却说吴广击败三川郡守李由,围其于荥阳。然而李由善于用兵,虽然战败,但依仗关势险要,据城为守,被围旬月,却未有失手。吴广久攻不下,兵力疲乏,遂遣使报于陈王,请增派援兵,再行攻城。陈王急征国之豪杰与计,上柱国蔡赐谏道:“荥阳,古之险要也,非一、二日之功便可下之。虽是如此,大王勿以为忧。伐秦要道有二:一为函谷关;一为武关。故荥阳虽然险峻,但可绕过而径取函谷关。函谷关一破,便可直抵咸阳,攻下咸阳,荥阳至时自降矣。今李由虽可为守,却不能出城一战,无可惧也。大王可着吴王深沟高垒,勿与为战,别遣他将绕道分取函谷关与武关。从武关进兵咸阳,地势险要,故宜为虚,以牵致秦军;函谷关虽险,一旦破之,便可直捣咸阳,力擒秦主,天下可定也。”陈王抚掌笑道:“上柱国之计甚妙。但出函谷关之人,非勇将不可托之,不知何公可当此任?”蔡赐道:“右将军周文,文武兼备,堪为此行也。”周文于班内闻言,出而奏道:“臣老矣,恐有负大王重托。”陈王道:“昔廉颇七十为将,秦莫有当者;王翦伐楚时,亦六十有余。今房君既荐,量将军足可胜任。若将军愿当此任,乃张楚之福也。”周文深感,遂道:“若大王不弃,末将愿效犬马之劳。”于是陈王降诏:封周文为征西将军,亲绶将军令,拨蕲县勇士高平、周毅为副将,另拨骁将十员,马步军十万随周文出征。周文得令点兵,陈王又问群臣道:“何人愿取武关?”陈县令宋留出班奏道:“臣愿率兵前往!”陈王准奏,与之道:“使公伐武关,非必克之,故不为公别加人马。独南阳乃大郡也,公当力取也。”宋留领诺,遂率本部一万人马行之。 周文出兵之日,陈王亲送二十余里,握周文之手道:“此次西行,责任重大。望将军所向披靡,早奏凯歌!”周文拜伏于地道:“臣感大王知遇之恩,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陈王遂回。周文上马欲行,忽起大风,军士报门旗吹折。副将高平谏道:“风折门旗,恐今日行军不利。”周文大笑道:“某年十八岁便任军中视日,颇晓阴阳,此事非公等可料也。老朽年已六旬,蒙大王不弃,拜为上将,虽有险阻,万死不辞也,何况折一门旗乎?”乃令军卒重立门旗,起兵往函谷关而发。所过之处,逢山开道,遇水叠桥,一路招兵买马,行至函谷关,已有战车千余乘,步兵三十余万。 却说函谷关东起崤山,西至潼津。关建于谷,因深险如函而得名。自古为秦川之门,关内关外亦以此而分。战国时,关外诸候数度合兵伐秦,皆止步于函谷关,足见关之险要。韦应物有诗单道这函谷关之险,诗道:“洪河绝山根,单轨出其侧。万古为要枢,往来何时息。秦皇既恃险,海内被吞食。及嗣同覆颠,咽喉莫能塞。炎灵讵西驾,娄子非经国。徒欲扼诸侯,不知恢至德。圣朝及天宝,豺虎起东北。下沉战死魂,上结穷冤色。古今虽共守,成败良可识。藩屏无俊贤,金汤独何力。驰车一登眺,感慨中自恻。” 历来秦主知此关重要,每以重兵为守,偏秦二世以为天下太平,遂减兵防胡,以故使得守兵为数不甚多。函谷关都尉名叫李晔,乃李信之孙,关中名将。李晔闻陈军来犯,兵马甚众。恐力不能阻,乃发书至曹阳关、渑池二处,乞兵为援。送信人方去,探事人来报,说陈军人马已距关不足十里矣。李晔乃披挂上马,引守军二万,下关前来迎战。行不数里,陈军已至,漫山遍野,遮山蔽林。李晔遂将人马布成阵势,自提枪出阵来看。只见陈军阵中,周文纵马而出,金盔金甲,白马长枪,指秦军厉声道:“秦廷暴政,天下尽起而反之,尔等何不早降!”李晔望见周文须发皆白,大笑道:“反贼无人也,竟遣老卒来伐,不为天下人笑乎!”周文大怒,拍马直取李晔,两个交马,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忽乌云骤至,大雨倾泻,双方不能再战,只得各自收兵。 周文回阵,谓众将道:“李晔,名将之后,武艺高强,乃劲敌也,须小心防范。”令大军扎下营寨。大雨下二日,及住时,秦援军已到,乃渑池县公王义、曹阳关都尉广清,各引数万秦军,立营于陈营两侧。陈营偏将公孙玄与周文献计道:“将军此行,意在疾战,今至险地,兵虽众而不利战也。况秦军若据守不战,恐日久生变。不如退至平阳之地,诱敌而出,方好定计。”周文从其言,引大军退回二十里下寨,又令公孙玄再创一营,立于东南,互成犄角之势。李晔见陈军退,便令出谷扎营,左右劝道:“贼众我寡,宜固守之。”李晔道:“将军怎惧草寇。”遂不听,往公孙玄营前扎下大营。王义、广清亦出,与李晔会合。每日至陈营搦战,周文只是不出,公孙玄兵少,更是不战。 这日,秦营忽接得急报,说周文大军已分兵取曹阳关,攻城甚紧。广清大惊,与李晔道:“今四海皆乱,曹阳若失,吾无处安身也。请辞将军,回救吾城。”李晔道:“将军可速回救应,量此等草寇,必无为也。”广清遂别李晔,急引军匆匆回。渡过浊水,看看已行至曹阳关地界,忽闻喊声大震,伏兵四起,将秦军四面围定。广清急寻路欲走,当先一将,挺枪跃马,正是周文,大叫:“秦将早降!”广清挥刀来迎,战不数合,被周文奋勇一枪,刺于马下,余者皆降,陈军趁势夺了曹阳关。 败军报至李晔大营,王义道:“曹阳关一失,渑池危矣。”亦别李晔,往渑池救应。行至崤山,陈军伏兵皆出,漫山遍野,势不可挡,登时将王义围于垓心。王义冲突不出,为乱军杀死。陈军得胜,竟往渑池而去。 李晔闻得败报,暗道:“贼军既分兵往夺曹阳、渑池二城,营中此时必是空虚得很,不如趁贼兵主将不在,尽夺其寨,以壮军心。”当日入夜,引军鼓嘈而出,杀入陈营。公孙玄急引军来救,与李晔交战。战不三合,公孙玄力气不加,大败而走。李晔从身后挥军掩杀,公孙玄弃了营寨,向北败去。李晔不舍,引军追赶。约行二十余里,忽闻炮声响处,一彪人马杀出,当先一人,童面银髯,彪形虎体,金盔金甲,白马长枪,正是陈将周文,厉声大喝道:“李晔速降!周章在此等候多时!”李晔急举枪迎战,二人杀作一团。陈军四下伏兵齐出,将秦军冲作数段,彼此不能照应。李晔与周文大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正是对手。四下陈军杀声传来,撼山震岳。李晔却不敢恋战,拨马而走,手下皆四散而逃。周文引军追杀,夺得刀矛器械,旗鼓马匹无数。 李晔引着残兵败将,急急奔至函谷关下,方要叫关,只听关上一遍喊声,齐呼道:“秦将早降!”李晔抬头望去,只见陈将高平立于城头,只叫弓箭手用箭乱射。原来高平受周文密令,早伏于关下,等李晔杀败公孙玄,乘胜追杀之机,虚打秦旗,夺了关隘。李晔欲要攻关,杀声由远渐近,周文追兵已到。李晔慌忙引兵便走。行不数里,一军涌出,乃陈将周毅,喊道:“李晔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李晔人困马乏,不能再战,乃叹道:“我轻视贼兵,不想死于此地!李氏屡世英名,毁于我手矣!”遂以枪自刺其颈而死。周文收降秦众,引军入关,将捷报报到陈都。 陈王闻报大喜,遂不以关中局势为忧。降诏诸地设防之兵,尽往荥阳相助吴广攻城,务必早下三川,以定河南。又设酒大宴群臣,庆贺大军入关。众官皆到,君臣推杯还盏,无不欢颜。 第10章 陈王举酒谓众臣道:“寡人自起兵大泽,替天行道,以誓杀昏君为志。今周将军兵已入关,指日便可直抵秦都。诛灭暴君之期,不日可至,孤愿了矣。”文武皆奉酒相贺,独尚书孔鲋谏道:“秦一日不破,大王一日不可大意。兵法云:‘不恃敌不攻我,但恃我不可攻’。周将军虽然得胜,然西进之时,军士日夜兼程,一日数百里,必然疲乏,加之大小十余战,伤亡亦多也。今虽健勇,唯恐难以久战。以臣所见,眼下三川并非急所,应暂缓攻之。不如遣吴王亦引军西进,为周将军之后援。”陈王道:“周将军拥兵三十余万,何忧兵力不足,尚书多虑矣。”孔鲋道:“俗语云:‘百足之虫,死而不疆’。秦虽大势渐去,但其纵横千年,尽灭诸候,又岂可轻视,大王若恃敌不攻,只怕将来死灰复燃也。”陈王不悦,道:“寡人自举事以来,未闻败迹。汝文官当管文事,行军作战,自有武将为之。”遂不理孔鲋,只管尽欢。 至席散,孔鲋又谏陈王道:“大王据陈都初之时,身边心腹将士甚众。今大王皆遣赴外略地,诸县亦不加防。倘若敌人骤至,无可抵挡。一有蹉跌,全局瓦解,至时虽悔也迟!”陈王甚嗔,怒道:“尚书醉矣,可速退!”孔鲋退出,望空长叹道:“陈王恃势自骄,张楚必有祸至。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遂托病不出,数日不朝。孔鲋之言,为司过胡武闻到,私告于陈王。陈王怨之,乃令将孔鲋罢官,贬为平民。孔鲋乐得归隐,自是情愿,遂自往乡中居住不提。 却说周文得了函谷关,遣公孙玄往守曹阳关,裨将吕并往守渑池。自于函谷关上收编降兵,并本部大小将卒,共得大军三十七万众数。遂分兵八队,亲为先军,沿河西进,径往咸阳而来。 却说咸阳外城有秦兵为守,首将姓苏名角,甚有勇力。这日接得探马来报,说陈军已逾关杀到,将近咸阳。苏角大惊,急与副将张灵议道:“贼军已入关来,为何朝中杳无音信?想必是赵高弄权,尽匿关外急报所致也。今贼兵将至,若不举兵阻之,等到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朝廷危矣!”张灵道:“你我率兵为咸阳屏障,当整兵一战,杀退贼军,以尽为将之道。”苏角道:“敌军既破函谷关,可知来者不善也。我战若不利,兵崩将溃,何以为御?不如挖壕筑壁,尽占险道。即战之不胜,可退为固守,不致有失。”张灵然之。于是二将出城数十里,择险要之地营造壁垒,厄守要道。壁方筑成,探马来报,说陈兵已到,距之不足五十里之程。于是苏角一面发急报入朝,一面整兵迎战。点齐士兵,只有二万之众,虽知陈兵势大,也只得前往迎击。 周文自入关来,所过之地,官军望风而降,一路无秦兵阻拦,颇是顺利。时当初冬,朔风徐起。人马正行之间,望见前面尘头忽起,周文便将人马排开,等待敌军布阵,问左右道:“此间是何地?”有新降之军道:“此处名唤戏下。”周文又问道:“距咸阳还有几程?”答道:“只在旦夕之间。”周文大喜道:“如此甚好。待我杀退来将,直薄咸阳,力擒暴君,建举世之功。”乃令高平、周毅二将押住阵角,自纵马立于阵前,遥观兵马来到。只见秦兵虽少于本部,却阵容齐整,旗甲鲜艳,遂赞道:“护都之兵,毕竟不同,非比关外散卒。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两阵对圆,周文当先出马,厉声喝道:“暴秦残兵,安敢顽抗?”苏角出马大骂道:“汝等山野草寇,大胆行孽,聚众为反,罪不可赦也,速速下马受死!”言罢,拍马举刀便来冲阵,周文挺枪相迎。两马相交,斗到三十余合,苏角力乏,刀法渐渐散乱。张灵拍马抡刀,便来助战。高平、周毅阵前望见,急挥两翼铁骑并进。苏角抵挡周文不住,拨马回阵。张灵令弓箭手排开,往马军乱射。箭若飞蝗,射住去路,陈军前军大乱。周文以枪拨箭,却不得前进,只得下令退兵,当道扎下军营。苏角亦退入壁垒之中,以深壕拒于咸阳必经之道。 苏角自知周文英勇,乃叮嘱众将道:“贼军三十七万之众,发兵于陈、蕲,日行数百里而来,其意当在速战。故贼军虽众,远来疲惫;我军虽寡,以逸待劳。若我坚守不战,以静制动,不足惧也。贼远而无粮,不可久战,至时突击,可尽破也。”众将皆然。苏角遂传令三军道:“自是日起,军匠多制箭枝,以守大寨。大小军校,皆不得擅自出战,有违令者,皆斩。”众军皆见陈军之势,再闻此令,自然是无人敢轻动。 次日,周文引兵挑战,秦军坚守不出。陈军骂阵一日,敌营并无动静。周文无奈,只得收兵回营。一连数日,俱是如此。周文心急,乃令大军冲寨,秦壁中乱箭齐发,军卒皆被射回,反折了不少人马。周文回到营中,好不烦闷,遂遣人另寻道路,探马回报道:“凡有路之处,皆为秦军设壁为阻,不得过也。”原来戏下虽不甚险峻,但苏角熟识地理,筑壁得法,尽占要道,加之守卫咸阳之兵人数虽少,却是精壮之师,训练有素,号令如一。故周文之军虽势大,急切之中,亦难以前进。 却说苏角文书初至朝中,尚为赵高置之高阁。但苏角败后,见朝中意无动静,便将警报连发,如同雪片一般飞入都城。戏下即咸阳之郊,兵动之时,烟尘蔽日,城中焉能不见。消息传到郎中府,赵高始觉惊心,方才取之文书细看,报中略道:“陈贼聚众反判,诸郡县讨伐无力,已乌合反徒五十万余,其势东至大海,南及荆、楚,北达燕、代,海内无可左右。今贼兵已入关来,微臣苏角引孤军阻于戏下。贼势难遏,臣独力难支,若再无援军,戏下将陷,社稷将覆云云。”赵高阅罢,呆若木鸡,半晌方定。自知事大难当,不得不据实奏上秦主。秦二世闻报,如梦方醒,汗流遍体,喃喃念道:“朕当如何?”赵高道:“可诏令朝中武将引兵拒敌。”秦二世慌忙设朝,招文武百官,入朝会议。 不多时,百官俱到,皆在殿中等候。秦二世整理冠冕,亲自御朝,文武参拜以罢,分班站立于阶下。秦二世详装安稳,故作镇定,与群臣道:“蕲县草寇陈胜,聚众造反,四方夺县略郡,判国殃民,罪不可赦。今闻此寇拥反徒五十余万,贼势甚大。已攻破函谷关,兵至戏下。故朕特设朝相请,与众卿商讨御敌之策。量此等草冠,其势虽众,何足道哉?不知哪位大臣愿请旨退敌,以解社稷之危。”百官闻言,皆神色大变,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意无一人发言。秦二世见之大骇,拍案叫嚷道:“反贼已经兵临城下,倾刻将至,众卿如不早定对策,秦朝江山,必将毁之于一旦!汝等但知食国粮,奉朝禄,大事临头,却不思计策,一言不发,岂不知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一臣闻言,奋然出班道:“臣不才,愿领兵出战,为陛下扫平反贼!” 秦二世定睛视此人,身长八尺有余,红面短髯,豹头狻目,虎体猿臂,彪腹狼腰。乃朝中少府,姓章名邯,关中名将,文武全才。曾随蒙恬兵伐匈奴,颇有威名。章邯为人,刚直不阿,关外之事,多有闻及,本欲请缨求战,只是皇帝终日不朝,无法面谕,自是壮志难酬。至陈军入关,又恨当朝阉竖当道,贪官横行;当朝皇帝更是昏庸无道,暴虐有余,真是身居帝位不恤民,火燃及眉才思忧。方才秦二世问计,本不欲说话。但见到文武百官人人战栗,个个胆寒,竟然无一辈敢出。一时激奋,遂出班请战。秦二世见章邯出言,方有喜色,道:“章卿勇冠三军,天下何人可望之背颈!非卿不可以驱逐顽寇也。”乃降旨章邯点军出征。早有兵部报上道:“都城非用兵之地,只有护卫御林军数千。贼众三十七万,如何有兵敌之。”秦二世大怒道:“朕曾令征卒戊卫咸阳,何为无兵?”回奏道:“今咸阳聚众建工,人不足食,故陛下已罢此事。想是陛下操劳国事,已尽忘矣。”秦二世闻报失色,呆而无言。章邯道:“陛下勿忧,臣已有退敌之策。”正是:只因未至秦亡时,自有能人助逆天。不知章邯以何御敌,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回:章少府危城保主上周将军月下追秦将 却说秦二世无兵御敌,方在惊慌之时,章邯献计道:“贼军已近,亟须征剿。若要征集邻县将士,已恐不及。但请陛下勿忧,骊山筑建皇陵之徒甚众,请陛下赦之,授与刀枪器械,权充为军。臣请为将,率此军与敌一战,必可退之。”秦二世无计,只得听从,当即降旨赦免骊山囚犯,又加封章邯为关内候、平虏大将军,率军迎战陈军。章邯拜谢,嘱道:“臣去后,请陛下火速征招各郡县官军回都救驾,臣即便不能退敌之众,亦将坚守到救兵至时。”秦二世大喜道:“朕有此忠臣,贼兵必退也!”章邯谢罢,遂往骊山征诏士兵。秦二世又恐苏角不支,先令朝中吴华、陈容二将率都中兵马及粮食往戏下援助,皆听章邯军令。又发急诏往临近各处郡县,搬兵回都保驾。 却说章邯拜别秦二世,领了圣旨,星夜来到骊山,颁旨大赦,当下便与数十万苦力解去镣铐。这数十万苦力多为海内各地重囚,至到此为劳工之日起,便与世隔绝,不知世事。终日开山运石,大劳小憩,稍有懈怠,还免不了一顿鞭杖侍候。若思逃走,但看那山前山后,森严警卫,便是飞鸟,亦难远纵,于是众人大都早早便绝了偷生之心,索性自认命薄,在此安受苦累。殊不知一骑飞驰到时,已是苦尽甘来,获赦为军。 第11章 登时满山之上,欢声雷动,无不唯唯受命。章邯熟知兵法,颇具将才,当下将众徒编制成军,共有二十余万之众,乃使丁壮为前驱,冲锋陷阵;老弱充后队,押送辎重。颁布军法律令,晓谕大众:闻鼓则进,闻金则退;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即便是日常停走进退之术,皆是以阵法授之。 组军已毕,方欲起兵之时,章邯之弟章平携圣旨到。原是秦二世盛赞章邯忠心护国,特委其独力领军:凡秦军将校,不论官阶大小,均由章邯一人调配。如有不服军令者,由章邯全权处置。除此之外,又赠予章邯西夷进贡之宝马一匹,名唤大宛追风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登山涉水,如履平原。章邯谢旨已毕,令人牵马观之:那马头至尾长一丈,蹄至项高八尺,色如火炭,无半缕杂毛。一见章邯,如见故主,咆哮嘶喊,作龙腾云,虎跃涧之状。杜工部有一《房兵曹胡马》之诗,单赞这大宛马好处,诗道:“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冈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无堪托死生。骁骑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当下章邯见此马大喜,乃一跃上马,骤马直上山头,复驰骋而下,真是人英马壮,无限风光。惹得满山齐声欢呼,惊天震地。章邯走马以罢,嘱章平道:“汝回咸都,复奏皇帝:虽有此军临敌,尚嫌不足也。可急将筑修皇宫之徒亦皆赦罪编整,由汝率之到戏下助我。”章平领命而去。章邯三申军令之后,遂率众赴戏下而来,一路遮山蔽野,浩浩荡荡。 却说秦将吴华、陈容得了秦二世圣谕,领兵先至戏下。苏角接入营中,禀报军情。吴、陈二将道:“仅闻公言,还不知贼军如何,待我等上壁一观。”苏角遂引二人来看敌寨。吴华看罢,与陈容道:“贼兵虽众,乃草寇也,不足为惧。”陈容然之。二人又巡视营中,见将卒皆执弓立于壁上,因问苏角道:“将军为何据营不战?”苏角道:“敌兵甚众,恐战之不利,故而守之。”吴华大笑道:“此等贼兵,皆山野愚夫,乌合之众,虽有数十万之多,何足惧哉?似将军这等藏头缩尾,贪生怕死,贼兵何日可退,皇帝何时得安?”苏角顿时满面羞愧。本欲与其争执,又因其为朝廷命官,不敢直言,只气得横眉倒竖,双目圆睁,转头拂袖而出。吴华、陈容遂持械上马,欲要点兵出战。张灵适才巡视各寨,回来正好撞见,急劝道:“贼势众大,不宜与战。”陈容斥道:“汝等贪生惧死之辈,吾羞与汝等共伍也!”遂不听张灵之言,引军鼓嘈而出,径来陈营搦战。 且说周文因秦兵不出,又攻壁不下,正在烦闷之际。忽闻寨外喊杀震地,鼓乐喧天,人报秦军挑战。周文多日不曾会战,一闻此讯,精神百长,急报挂上马,提着铁枪,飞奔出营。大声喝道:“贼将休走!”如旋风一般,直至阵前。吴华正于阵前耀武扬威,不防周文飞马杀至,威风凛凛。急待退之,被周文手起一枪,刺于马下。周文杀了一将,见阵上还有一人,乃回马直取陈容。陈容大惊,不及招架,被周文一枪刺中右肩,险些落马。陈容负痛而走。周文领军冲杀,秦兵大乱。幸亏苏角、张灵两军接应,敌住周文,陈容方得保住性命。周文力战二将,约斗五六十回合,不分胜负。忽陈营传来鸣金之声,周文不得已,只得传令收兵回营。苏角与张灵接应陈容败军回寨。 周文回到营中,问众将道:“为何鸣金?”高平道:“方才见有一支秦军渡渭水而来。恐其趁势夹击,故请将军回营定计。”周文闻言甚惊,急令探马前往打听。不多时回报道:“渡水之军乃北地防匈奴之部。为首秦将名叫杨熊,领兵三万,已沿河下寨。”周文便引数十骑出寨来看,却见渭水南滨,果然扎下了许多秦军营寨。周文怒道:“敌将竟敢背水下寨,分明欺我。”便欲引军以击之,高平劝道:“若攻彼军,苏角必来夹攻,恐不能胜也。近闻秦朝增兵,将军慎勿轻动。”周文然之,遂分兵五万,由高平率领,面北下寨,防杨熊来袭。回至帐中,苦无破敌之计,心事重重。周毅谏道:“兵法云:‘兵贵神速’。将军深入重地,当速战以决。今久滞于此,粮草不济,加之王上亦未遣兵相助,恐难以相持。不如且退回关外,待陈王领大兵亲至,再共图进取之计。”周文正在烦恼,闻之斥道:“如今我军已至此间,若可破敌之壁,一鼓作气,咸阳城唾手可得,成败在此一举也。休再言退兵之事!”周毅默然而退。周文遂传令大军日夜攻打,不遗余力。 陈军疾攻两日,苏角军中箭枝将近,已呈必败之势。正危急之间,人报章邯引救兵已到,时陈兵方退歇息,苏角急由西门出寨迎接。望见章邯兵马已到,虽人数甚众,却衣裳褴褛,军容不整,苏角、张灵均感失望。至与章邯见礼,章邯见二人面有疑色,乃执苏角之手,私与道:“将军神色不展,莫非是为此军?”苏角沉吟不语。章邯笑道:“此二十余万人徒,本不是朝中士兵,乃是骊山建皇陵之役夫也,虽不甚齐整,却不可小视。此等人众,皆为各郡县犯人,多为亡命之徒。破敌之兵,解都之围,全仗此等众人之力也。”苏角、张灵虽见信见疑,亦只得称然。 及至中军,陈容带伤来见。章邯惊问其故,陈容不敢言。苏角道:“陈、吴二将军引护卫军先至此,便要与贼兵相斗。小将劝二将军勿与为战。二将军不从,言吾辈怯战,羞于同伍。乃擅自进军,因而遭遇重创:吴将军阵亡,陈将军受伤,折伤士卒无数。”章邯色变,斥陈容道:“苏角将军若似汝辈,贼兵早胜,咸阳已失。汝为朝中上将,不知审时度事,不自量力,庸才也!留之何用,与我推出去砍了。”众将皆迟疑未动,章邯身后副将取秦二世之旨道:“皇帝有谕:凡秦军将校,不论官阶大小,均由章将军一人调配。如有不服军令者,由章将军全权处置。”陈容闻之,暗呼惭愧,默默无言。众将皆告道:“未行大军,先斩我将,于军不利也。请将军恕其失职,容其代罪立功。”章邯厉声道:“敌三十七万大军兵临城下,容不得半点差池。陈容身为朝廷命官,置皇帝与文武百官而不顾,擅自进兵,求取败之道,不杀何以明法纪!”遂不听众将之言,毅然将陈容正法。军中将卒间之,莫不悚然而服。 次日,章邯聚众升帐,令道:“草寇陈胜,敛众造反,举无义之兵,进犯都城,今兵至戏下,局势危急。章邯受大秦皇帝二世陛下之旨,领兵抗贼。自是日起,所有诸军将士,均由章某一人调配,大小军务,均由章某一人处理。章某虽然才钝,事已至此,不得不为之。军刑条令,不必一一细道。汝等各处坚守,牢把险要,切不可出战。如有违抗命令者,皆以军法处置!”遂分配各将之责,大致与苏角之策相若。各将虽领命,内心多俱狐疑。章邯又传令与杨熊,令移营扎于陈营东十里,亦不与战。贼若退兵,且容其回,不必以寡拒众。但若有使者东行,务必擒拿,休要走了一人一骑。 至收帐时,苏角暗问章邯道:“小将与贼兵交战,众寡悬殊,故不敢强与争锋,暂且坚守,以待时机。今将军领大军已至,虽人马少于贼军,亦堪一战。若将军仍令坚守,贼不得退,只恐日久有变也。”章邯笑道:“贼军势大,且离都城近,我军如无成算,不可冒然与战。成固可喜,一旦败北,咸都不保,大秦社稷将毁于我手。眼下入冬,陈贼兵卒多为楚人,不当严寒。贼起兵于秋,意在速战,冬需装备,必不齐整。我军背靠都城,无此忧虑。延以数日,大寒将至,贼军必无力御寒。彼若退,我率兵追之,可获全胜;彼若进,我乘其军心涣散,以兵猛击,可一战而大胜之。”苏角大悟,深服章邯远虑,愈加敬重。 周文闻秦廷增兵已到,不敢轻动,遂暂缓攻击,勒兵布阵,只待秦兵来交锋。不料一连数日,无一兵一卒出战。周文狐疑,又恐军士疲惫,遂传令休兵数日。周毅报道:“近日天气转冷,军中士卒衣物短缺,无以抵寒,望将军早定周全之策。”周文道:“西进之时,出兵仓促,未曾虑及此事,实吾之过也。”周毅道:“可令士卒往村中收缴御寒之物。”周文叹道:“陈王兴兵本意,便是出于秦之酷政,怎可再劳民扰民。若从公之计,与秦何异!”遂不从周毅之言,令使者回赴陈都报予陈王,速办冬需之物。又令函谷关部将李云多备御寒衣物,速速押运粮接济。 却说秦营中,章邯已安顿诸事,唤苏角言道:“吾见敌寨南侧有一高岭,无军把守。我欲今夜暗上此山,察看敌寨,以图破敌良策。将军可代为引路。”苏角劝道:“将军欲察敌寒,可使细作登山观测,画作图本,呈与将军便是。何必冒此大险,亲自为之。”章邯道:“他人所制图本,何如亲观详尽,故我今日必要上山。入夜即行,少带人马,以免惊动贼兵,扰乱行程也。”张灵阻道:“不可,若有伏兵,凶多吉少。若将军定要一行,亦须多带精兵护卫方可。”章邯闻之,怒道:“汝若惧怕,也可以不去。”张灵不敢多言。 是夜,星月皎洁,万里无云。章邯绰戟上马,引着苏角、张灵及偏将赵贲、司马仁、吕齮等共八骑,暗开寨门,悄然上岭。一路并无兵马相遇,不多时,已至岭上。岭上风紧,寒气逼人。章邯按辔徐行,从高瞰望,暗窥敌情。但见敌众三十七万大军,营盘密布,连绵六十余里。章邯叹道:“周文颇知兵法,立营有序,相为照应,果是劲敌也。” 第12章 巡视良久,谓苏角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周文虽能用兵,然过于用强。乃天佑大秦也。”苏角问道:“有何破绽?”章邯道:“戏下地势阔于山地而狭于平原,贼众三十七万,因地势所限,故营中帐篷甚为密集,不利变通也。诸位再看:此入夜之时,贼军营间冈哨甚少,且不论缘由是因天气寒冷,或是山民难束,都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也。如以火攻,彼一无通报,二难骤聚,倾刻可破也。今尚未严冬,便是如此。若天气骤变,贼兵更不当寒,怎堪一战。某曾使人观测天象,七日之内,必降暴雪,至时贼军军心必变,自生骚乱,再定良策,可一举破之。”众将皆道:“将军深谋远虑,天下无人可及也。”约有一个时辰,一行人观看已罢,乃欲下山回寨。 早有伏路小军报予周文道:“方才秦营有数骑上山,往南岭上去了。其中有一将,众人簇拥,装束非凡,应是敌主将章邯也。”周文正在帐中苦闷无计进兵,一闻此报,大喜,暗道:“此乃天助我也。若此时上山,生擒主将章邯,何愁秦军不破。”恐点兵惊走敌人,来不及通知众将,遂披挂上马,绰枪出营,径自上山来捉章邯。其时夜深,手下来不及穿束,竟无一人一骑相随。 章邯方欲与众将下岭,只见一人一骑飞驰而上,高喊道:“敌将休走!”章邯令七骑摆开,于月光下观望来将:金枪白马,素发红颜。暗自称赞:“好一员老将,必是周文也。”周文以枪指定,喝道:“吾乃张楚大将军周文也,汝可是秦少府章邯?”章邯立马横戟道:“既知威名,何敢单骑上岭寻死。某敬你年长,容你回营避之。”周文更不多言,跃马来战。苏角拍马欲出,章邯止道:“汝且退下,免得老贼道我倚多为胜。”遂挥戟来战。二马相交,战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章邯暗道:“真勇将也!若是他年轻力壮之时,我必不是对手。”周文不见大军来援,暗自寻思道:“秦将英勇,不得力擒,不如用箭将他射死。”乃拨马详败而走。章邯大喝道:“老贼休走!”持戟来赶。周文按住长枪,绰弓在手,方欲于走兽壶中取箭。不防章邯大宛马快,已至身后,画戟早在背心弄影。周文急以右手持弓拨开画戟,左手单臂抡枪来扫。不料坐骑马失前蹄,将周文掀翻在地,弓枪皆脱手,飞出数丈。周文自叹道:“我命休矣!”双眼一闭,只待章邯画戟到。章邯勒住大宛马,以戟指周文道:“我敬你年高胆大,竟敢单骑上岭会我。汝身为三军统帅,未必过于自恃。且饶你命,来日阵前相见,再与你大战三百合!”周文满脸通红,急提起马蹄,飞身上马,一溜烟奔下岭来。正遇周毅引一支人马接应,询问如何。周文无颜再战,遂道:“敌将已去矣。”乃令收兵回营。至中军帐,唤从人道:“吾此马自不当寒,临阵怯战。可与挑选良马换之。”从人领喏,遂于军中别选坐骑。 章邯纵走周文,众将皆问道:“老贼甚勇,正是将军对手。既然失蹄落马,乃天赐良,,将军何不杀之,以绝后事。”章邯道:“趁其马失蹄而斩之良将,胜而不武,非丈夫之所为。况我至今仍敬其所为也。”遂引众一并下山。恐大路为陈兵所阻,多少有些麻烦,乃抄小路回营。 次日,秦将杨熊部下截获陈军使者,不敢擅自处理,令军士护送,押至章邯大营。章邯细细盘问,乃周文遣往陈都索取衣物之人。章邯详细问过,喝令斩之,重赏功者。又过一日,杨熊又捕到一名使者献来,章邯问之,乃函谷关陈将李云所遣,言已从关上押运粮草而至,因道路为秦军所阻,望周文引军周济,接应粮草入营。章邯大喜,传令杨熊军中,令其引军去截粮车,别遣苏角引军接应。正发令间,章平入营缴令,报说营建阿房宫之役夫,已组军前来,共十五万之众。章邯大喜,悉数编至军中。安排已定,又唤章平与张灵,令如此如此,二将受计而去。 杨熊得章邯军令,不敢怠慢,当夜引轻骑三千,乘着月色,悄然东行。走不十里,望见山谷之中,有无数粮车停于道旁,连绵数里。杨熊大喝一声,挺枪骤马,引军而出,径自来抢粮车。陈军押粮之兵正歇息中,措手不及,顿时大乱。陈将李云急披挂上马,正欲迎敌,不防杨熊忽至,手起一枪,刺陈云于马下,余者皆四散逃走。杨熊急收众兵,将粮车径自推往自军营寨。 周文正在营中休息,闻得东南山谷中喊杀震天,急披衣而起。望见喊声起处火光冲天,不知何故。欲要引军来看,又恐中敌人之计。正惊疑间,败军来报道:“李将军押送粮草至,尽被敌军截去。”周文大惊,急令高平引军五千去抢粮车,自领大军随后尽发。高平得令,引军上路。正行间,一彪军出,一将飞马而至,大喝一声道:“苏角在此!”手起一刀,将高平斩落马下。苏角杀散众兵,护送杨熊押粮草入营。比及周文大军到,二将已退入寨。 周文空跑一趟,见粮草已失,勃然大怒,正欲令军攻寨。忽听身后一声炮响,乃是秦将张灵引军杀至。周文回军,来战张灵。战不数合,张灵败走。周文随后追杀。后军呼声又起,乃是杨熊、苏角从寨中杀出。及周文回马,二人又退入寨中,张灵却又回军骚扰。周文大怒,索性弃了杨熊之寨,独攻张灵。张灵抵挡不住,败走数里。周文正赶之间,一军斜刺里杀出,马上一少年将军,高喊道:“贼将休走,章平在此等候多时!”周文拨马迎战,二将双枪并举,战成一团,斗约二十回合,不分胜负。正激战之间,陈军中一骑飞至,马上之将高喊道:“禀告周将军,章邯引军袭我中军大寨,望将军速速救应!”周文闻听,乃呼大军拥杀,章平领兵而退。周文急率众回救大寨,章邯早已撤军。周文往来奔波,折了不少人马,尚未能夺回粮草。周文怒冲牛斗,欲攻秦军大寨,左右皆道:“冲杀一夜,人纵可力战,马匹乏矣,安能复往战之。”周文无奈,只得收兵。正是:孤军深入难取胜,来往奔赴徒无功。欲知周文胜败如何,却看下文分解。 第七回:章邯趁雪破陈兵周市借乱立魏地 却说周文连日遣使往关外催粮,皆被杨熊所拒,不得通过。军中缺衣少食,士卒怨声迭起,皆无战心。周文甚忧,进退两难:欲要进兵攻取咸阳,前路已为章邯所阻;欲收兵回关外,又恐被秦军耻笑,心中犹豫不决。只得严申军令,约束士卒。然而手下之兵,多是半路归附,又大都是些寻常百姓,因临界拼凑,匆匆西击,虽然人多势众,毕竟未受多少训练,吃不了这些苦,等到军心一变,便多有趁夜遁逃者。 这日,天降大雪,气温急降,河川冰冷,山野裹素。周文营中慌乱,士卒纷纷斩树取火,众皆挤作一团,攘乱之声,传出数里。早有探马报入秦营,章邯大喜,遂升帐议事,谓众将道:“大事济也。”令多宰牲口,大赏三军。章邯亲为士兵把盏,自先满饮两盅,乃语士卒道:“明日将与贼军决战,成败在此一举。请各位将士奋勇杀敌,努力向前!”众士兵均是初临大战,心怀不安,皆面有惧色。章邯见之,乃拍案而起,伫于军前,厉声道:“汝等皆是朝廷重犯,宇内囚徒。如无如此机会,汝等皆是终身苦役,不得翻身。今众贼犯都,侥幸得以脱囚为军,负罪立功,乃是汝等机缘所至。明日与贼交战,两军阵前,唯勇者可胜也。若汝等宜奋力杀敌,一往无前。退敌之后,汝等不但前罪尽洗,尚可以立功受爵,得以封妻荫子,一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我为朝廷重将,临危受命,尚且不顾生死,处处争先。汝等重囚之人,本无生机,以何迟疑?”众士兵闻得此言,皆为之所动,齐伏地道:“愿以死效力!”章邯乃与众士卒食尽酒肉。当夜尽皆安寝,以蓄精养锐。 次日清晨,章邯大开寨门,引三军将士,鼓嘈而出,倾巢赴战,齐齐杀奔陈军大营,高声搦战。周文闻报,令出寨迎战。周毅谏道:“天气骤寒,士兵皆无战心。秦军数日不战,如今忽然尽出,必有诡计,战恐不利也,请将军勿出。”周文道:“久驻必困,不如一战,以决胜负。”遂引大军相迎。只苦了手下将士,冒寒被甲,临饥出战。时阴云密布,雪花飘扬,双方人马皆迎雪布阵。两阵对圆,章邯骤马持戟出阵,大叫周文答话。周文全身惯束,提枪纵马而出。抬眼观看,只见章邯金盔金甲,锦袍玉带,腰悬钢鞭,弓箭随身,骑一匹大宛追风马,持一条画杆方天戟,真是人为俊杰,马为骏骑;好似金刚下世,天将临凡,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周文不由地暗自称赞,乃于马上一礼道:“素闻章将军乃当世英雄,人皆仰慕。周文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只是相见恨晚,不得与交也。我张楚大王举大义于陈、蕲,兴仁德之师,为天下人驱残除暴,人心所向也。今四海之内,已三据其二,天下大势,已然略定。章将军何苦替暴秦买命,逆天而行之。不如归降张楚,弃暴从良,少不得封公进王,久享富贵也。”章邯闻之,仰天长笑,亦还以一揖道:“周将军举世名将,更应深明大义。陈胜与汝皆为秦民,秦为父母,尔为子辈,子辈岂能与父母作对焉?陈胜草民,不安本份,兴兵作乱,犯下滔天大罪。汝等不知劝阻,失身从贼,亦罪责深重矣。以章某之意,不如弃械来降,悦取皇上欢心,尚可保全生命。若不然,天兵到处,玉石俱焚也。”周文勃然大怒,厉声大喝道:“放屁!汝等残秦走狗,不识时务,如冢中朽骨,不日将化作灰烬,安敢在此乱言!” 第13章 言讫,挺枪跃马,直取章邯。章邯挥戟接住厮杀。二人一来一往,斗有六十余合,不分胜败。两军擂鼓撼岳,呐喊喧天。 却说秦军东营之中,杨熊、苏角二将已得章邯密令,乃趁周文尽起大军迎战之际,率三万人马,绕小道从侧后袭击周文大营。二将行至栅栏之外,见营中守军不多,乃驱军杀入。守营之兵不防秦军骤至,不及迎战,早已大乱,纷纷逾栅而走。杨熊杀散陈军,苏角便领人放火烧帐。登时火焰冲天,烟气蔽目,把陈军大营,烧成一片火海。杨熊、苏角趁势引兵从后杀来,直撞陈军后队。陈将周毅,拍马来战苏角。约战十余回合,为苏角所杀。陈军后阵,登时被冲得七零八落。 这边秦军阵上,章平见陈营火起,陈军阵势已乱,遂引大军齐涌。吕齮、赵贲、张灵并朝中左右诸将,各引人马,冲入陈军阵中,杀作一团。秦军这一帮兵丁,大多为囚犯,本就不是善良之辈,自入咸阳劳工,终日受苦,暗无天日,早就已经怨气冲天。今得圣旨,杀人放火竟成谋取富贵功名之道,怎不望立功受赏,险中求贵。当下人人勇猛,个个争先,竟如恶狼狂犬一般。而周文士卒,多为善良民辈,本想推翻暴君,早得安定,自不是这帮犯人之敌手。加之西行诸处,未遇大敌,先是怀轻敌之心;兵阻戏下多日,频为饥寒所侵,却又生惧敌之意。至此时,早已军心涣散。如今这帮囚徒罪犯扑面杀来,形如山崩,势若潮涌,如何抵挡得住?倾刻被冲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周文与章邯战至一百三四十回合,眼见秦军疯狂,陈军四散,因而心中惊慌。加之人老血衰,已觉力气不加,枪法渐渐散乱,看看招架章邯不住了,遂虚晃一枪,拨马败下阵去。章邯趁势引军混杀,陈军大败,四方奔走。周文左右皆被冲散,无法禁遏,只得向东落荒而去。正行间,被苏角、杨熊迎面截住。周文左冲右突,前遮后挡,奋力将二人杀退,方欲整兵稳住阵角。忽闻一声炮响,一彪人马由西南杀出,乃秦岭防戎之部,为首一将,乃秦之名将王离也。 却说王离乃王翦之孙,王贲之子,乃是将军世家。王翦为秦始皇麾下第一名将,赵、燕、楚诸国所以破灭,皆因王翦为秦主将之故,可谓功盖于世间;王贲曾击楚平魏,也是一代虎将。传至王离,为将军镇守终南山。今得秦二世之旨,回都救驾。因世道混乱,一路屡遇山盗,故而来迟。当下截杀一阵,擒将斩兵甚多。周文拼死杀出重围,只剩不足二万伤兵。退至宁秦地界,方欲立营整兵,闻得前军发喊,又一只人马杀到,乃河东塞上防匈奴之军,为首之将,乃秦国猛将涉间也。闻章邯与周文交兵戏下,特来助阵,不期会于此地。涉间拍马抡刀,来战周文。周文连日奔逃,人困马乏,当不住涉间,略战数合,夺路而走。涉间从后追杀,杀得陈军丢盔弃甲,仓皇逃窜。周文奔至函谷关时,只剩百余骑兵相随。后有人诗叹道:“蠃秦兴暴反者起,陈王振臂泽乡里。孤军戏下为贼溃,只因不识兵家计。” 此役秦军大胜,共斩陈军十万,生获十万,擒杀将校百余。戏下往东百十里处,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张楚将士闻得平虏大将军章邯名讳,无不胆裂心寒,望风而靡。章邯此战得胜,会合王离、涉间,收拾人马,一鼓作气,杀至函谷关前。周文兵败如山倒,坚守不住,只得弃关东走,晓夜奔路,直败退至曹阳关地界,追兵渐远,方才定心。 章邯得函谷关后,吩咐赵贲与吕齮并力镇守,自引大军,得胜还朝。秦二世出城五十里相迎,执章邯之手道:“非卿之力,咸阳危矣。”章邯道:“赖陛下洪福,得以侥幸胜之。今咸阳遭受刀兵,百废待兴。陛下当速定大计,以安天下。”秦二世称善,大赏众将,令兵马皆扎于都城外,以平余乱。 周文退至曹阳,几乎全军覆灭,点齐将卒,不足五千人马。部将公孙玄引军接应,暂驻城中。周文须发皓白,面容憔悴,见到公孙玄时,老泪纵流,悸天痛哭道:“兵临秦都,手几可触至昏君之头。一时之疏,竟败如此,有何面目回见大王!”公孙玄劝道:“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可暂居曹阳,重整兵马,再图雪耻。”周文无奈,伤痛之余,只得一面书写战报回禀陈王;一面收回戏下败军,以图后事。 陈王闻此凶讯,后悔不迭,方知孔鲋之虑实非多余。及令人四方寻找,已无踪影。上柱国蔡赐献计道:“臣闻平南将军邓宗颇俱将才,今兵据九江,拥兵二十万,乃一方俊杰也。大王不如将其招回,令率其部西征,以助周将军。”陈王从之,急令邓宗火速回都中听令。邓宗闻讯,遂星夜飞马而归,面见陈王。陈王道:“周文率军征秦,已近秦都,本可成事。却因天寒不利,不幸惜败于敌将章邯之手,今已折兵大半,无力再战。寡人知将军智勇过人,足当重任,欲遣将军率九江之部,速速西征。趁秦兵实力未复之机,一举剿灭,为张楚将士血耻。”邓宗奏道:“周将军新败,军心震恐;而秦军方胜,其势正旺。若此时受命西征,且不说路程非一日可至,便是秦军有了前车之鉴,一路关隘,必已是严防以待。若强与敌战,成算甚微。故臣以为,事既如此,不如收兵养锐,徐徐图之。”陈王复仇心切,闻之不悦。 少时,邓宗告退。中正朱房谓陈王道:“邓宗昔日从于葛婴,素来相善。臣闻葛婴谋反受诛之时,邓宗甚有怨意,加之拥兵在外,自以为得势,必是有意背主自立。今不听大王军令,切不可掉以轻心,应早除之,以绝后患。”陈王正有此意,乃令拘捕邓宗于驿馆,赐其自裁狱中。邓宗终前叹道:“周市劝吾远离陈王,悔不该未听其言!”有人将此言传于陈王。陈王心中又忧周市,遂令人往魏中打探消息。 却说周市自为征北将军,北上往略魏地。魏属诸郡县均苦秦已久,皆有背秦之心,及周市率军至,皆来归附,未经几战,魏定大多平定。这日,大军略地至狄城。狄城令拟婴领兵出城与战,大败而归。周市引军围住城池,攻打了几日。拟婴聚兵固守,力保不失。周市见不能即克,便不再攻城,收兵封锁城中给养,意待城中生乱,再行攻略。 城中被困日益,形情极危,遂引出了一位王室后人。此人素居狄城,姓田名儋,乃齐王田氏后族,宗族强大,深得人心。田儋见狱城将失,便潜谋自立,乃招从弟田荣、田横商议计策。田荣道:“兄长欲举大事,此刻正当时机。若幸而成功,可往东攻取齐地,以田氏之名宣告天下!”田儋遂定大志,乃设计而行。 这日,田儋缚了一奴,引田荣、田横及数百丁壮至县署前,言此奴与周市通敌,唤县令出门相见,为此奴定罪。拟婴闻得署外喧哗,乃问何事,门吏依田儋之言相告,拟婴不知是计,出署来看。田儋见到拟婴,不由分说,拔出剑来,一跃而上,将拟婴砍倒于地。护卫见之大惊,皆持刀枪来擒田儋。田儋身后一人拨剑来迎,正是田荣胞弟田横。那田横年轻力壮,英勇无敌,一剑在手,万夫不当。当下剑影挥动之中,登时砍翻十数人。田儋引着那数百丁壮,各持器械,来助田横,杀得署中护卫四散而走。田儋振臂呼众道:“今天下大乱,各路诸候皆背秦而立,我齐人如何落后。拟婴儒弱,不可当大事。我田氏主齐,已有百余载矣。吾为田氏后裔,理当光复祖上业绩,以告先王在天之灵!”众人皆为呼应。田荣、田横遂驱除拟婴旧部,招募兵卒四、五千人,以迎击周市。 城里安顿已毕,田儋引军出城,往周市营前叫阵。周市闻之,率兵出迎。两阵对圆,田儋当先出马,左田荣,右田横,高呼周市答话。周市亦引二勇将出:一为阳陵人傅宽,使铁矛;一为内黄人皇欣,使三尖刀,皆是世间良将,英猛过人。田儋见到周市,便于马上施礼道:“吾闻周公为张楚征西将军,布仁于海内,震威于华夏,为何不举仁义之兵,往西征伐暴秦,却引兵来犯我狄城?”周市不识田儋,乃厉声叫道:“吾奉张楚陈王将令,引兵平略魏地郡县,以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凡官兵所据之城邑,皆当取之。”田儋道:“某非别人,乃已故齐王之后。狄城素为齐地,当由齐人自行治之。今陈王举义,天下呼应。某亦欲复兴齐国王室,与陈王并以抗秦,相为照应。今将军既已大平魏地,何必再向齐地进兵。以在下之意,将军自取魏地,我田氏自取齐地,共结盟好,相为唇齿,并力抵敌暴秦,方不失为两全之策。若相为赌斗,互不相让,徒让他人坐收渔利也。”周市闻言自思道:“秦势方盛,合楚、魏之力,尚且未必能胜。不如容田氏举事,兴齐社稷,以共敌强秦。”遂道:“公言是矣!既然明公有意光复祖宗基业,我自当成人之美也。只是明公一旦成事,当互结盟好,不可失今日之诺。”田儋道:“将军承让,不胜感激。田氏一旦复国,必与将军永为唇齿,共御暴秦。”于是二人修好,周市引军自退。 田儋安定狄城已毕,遂以田氏之名向东略地,一路收复故齐疆土。大军所过之处,豪强无不闻风归附。不出一月,齐地已大体已安。田儋遂与田荣、田横商议道:“今天下纷乱,英雄豪杰各据一方。陈涉起身布衣,尚可王楚自尊,我乃齐王后裔,既得故国,何不称王以制秦乎?”田荣、田横皆言极是,于是田儋复立齐国,建都城于临淄,自立为齐王,田荣为相国,田横为大将军。 第14章 发文书以告天下。 却说周市与田儋结盟之后,回兵悉数平定魏地,功劳甚大,于是魏人皆有拥立周市为王之意。周市左右闻之,便与魏地父老、长者,约日齐聚厅堂告之,请周市即位为魏王。周市乃见众人,固辞道:“天下昏乱之时,方显忠臣本色。今天下共讨暴秦,依其礼谊,必立魏王之后方可。周市素为魏民,誓当为魏主效忠一生,不敢僭称王号!”众人虽固请,无奈周市只是不从,只得作罢,皆问周市道:“却不知魏王后人何在?”周市道:“魏公子魏咎,昔宁陵君也,与周市相识日久。秦灭我魏之时,公子魏咎被涉往外县,降位为庶人。闻得陈王举事,遂往投靠,现为军中从事。”左右道:“既在陈王帐下,如何得之。陈王素来心狭,必不肯纵之归国。”周市道:“古人云:‘心诚所至,金石为开。’若你我诚心请立,非常之时,量陈王必不敢强违。”遂写书信,令使者快马传至陈都。 陈王正令人打探周市近况,闻有文书至,遂取阅之,书略道:“臣周市百拜吾张楚大王。自周市领谕略魏,赖大王洪福,已悉数平定。今天下混乱之际:强秦注目,群盗四起。若无贤人治理河内郡县,虽今拥之,难保他日安宁。于是魏地军民,皆有迎公子魏咎为王之意。周市惶恐战悚,恭请大王恩允云云。”陈王看罢大怒,毁书骂道:“周市逆臣,不思为国效忠,却擅言僭立之事,置寡人于何地?”乃令乱棍将使者打出。使者回报周市。周市谓左右道:“虽有艰险,不容轻置。”遂使魏地父老,联名上书,再请魏咎为王,复遣使捧书转呈陈王。往来五番,陈王还欲不许,左右劝陈王道:“今周文初败,人心不宁。大王若不许魏咎就位,恐魏人不服,背王再立一主,势必与张楚为敌,不利也。为大王之计,不如作个顺水人情,以厚礼送魏咎入魏就位。魏咎感大王之恩,必唯命是从,遂成大王之羽翼。”陈王犹豫再三,终无别计,遂许魏咎归国,约为盟友,共敌暴秦。魏咎口虽依允,心甚怨之。回至魏地,谓周市道:“陈胜外宽内妒,若无公等并力相请,必不从之。吾屡世王公,海内豪杰争先而附,何以服于陈胜村夫之下。”乃暗自绝与楚交,不复来往。又择吉日,行即王之事。择临济为魏都,魏咎进位为魏王。周市功高无可比肩,受封为相国,大小事务,均由周市掌管。四方诸候闻之,皆赠送厚礼以庆。 消息传至,齐王田儋道:“魏国既与我盟,我当礼贺之。”遂备珍珠宝石诸物,载五十车,遣使送往临济,以助魏建国之资。赵王闻之,亦以五十车宝物使魏,共结盟约,相为照应。这赵王是何许人也?却是张楚左将军武臣。这正是:始皇若知诸候兴,必悔当年徒废力。欲知武臣如何得赵称王,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回:武臣举兵称赵王韩广北伐得燕国 却说武臣受陈王之令,引三千人马,北略赵地。遂由白马津渡河,一路而来。兵马将至赵境,左校尉张耳献策道:“秦皇无道,劳役百姓,制重刑而征敛天下。今将军北伐,所过郡县,务必息刀兵,明道理,以不战而屈人。今陈余历游河北,多识各处豪杰。今愿结伴驰往各处,凭三寸不烂之舌,一一说之来降。”武臣大喜道:“若无二公相随北伐,休说三千孤军,就是大军三十万,亦难得赵地尺土。敢请二公一行。”张耳遂与陈余共往诸县游说。谓各处豪杰道:“秦为乱政虐刑,残灭天下,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横征暴敛,以供军资;财匮力尽,民不聊生,重之以苛法峻刑,使天下父子不能相安。陈王奋臂为天下倡使,举义楚地,方圆二千里,人民无不响应,家自为怒,人各为斗,各报其怨而攻其仇家。县自杀其令丞,郡自杀其守尉。今陈王已张大其楚,称王于陈都。使吴广围三川,周文入关中,将卒百万以西击秦。于此时而不能成封王候者,非人杰也。如今之势,已至以天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业之时,请诸君试相商议,此机切不可失也。今张楚左将军武臣,率雄兵数十万而至,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可见其爱民之心。于是各地有识之士,无不争先投靠。诸公何不相投为助,共诛暴秦,成就王候之业。”豪杰皆然其言,纷纷敛众相从。武臣一路收拢军兵,所得人马,计有近十万之众,更兼河北名将张黡、韩广、陈释、丁复等先后来投者十数人,军威益壮。大军行至安阳地界,邵骚进言武臣道:“将军横扫秦党,解救百姓,功劳已非昔时可比,岂能仍无封号。不如进位为武信君,以号令诸县行事。”武臣从其言,遂自称武信君,发缴文,遣使者分传各县,招之合力讨秦。一时之间,足不出郭,竟连下赵地十余城。武臣大喜,乃设酒大宴属下。 方饮酒之时,出使范阳之使回报道:“范阳令徐公乃武将出身,恃勇轻慢,毁书挞使,当先城守不降,其邻县争先效之,一时难下。请将军定计。”张耳闻报,谓武臣道:“既不可以理就,当以威武屈之!”武臣然之,遂挥军东北,直犯范阳。徐公听得消息,乃引城中守军前来迎战。离城十余里,两军相会,就地列阵,武臣引张黡、陈释二将立于门旗之下。对面阵上,徐公当先而出,唤武臣答话。武臣扬鞭指徐公骂道:“助秦匹夫!不明道理,我必杀汝。”徐公立马横刀道:“吾为秦官,汝为民寇,汝敢以民伐官,我便要拿你问罪!”武臣大怒,回顾军中道:“何人可擒之!”话音未毕,张黡跨马抡刀,早已飞出阵外,与徐公战作一团。二马相交,不及十合,徐公敌不过张黡,大败而走,武臣乘胜引军追杀。徐公退入范阳,分兵驻守。武臣人马随后赶到,将范阳团团围住,四面攻打。徐公虽全力坚守,怎奈武臣人数甚众,累日攻打,渐觉不支。 却说范阳城中有一名士,姓蒯名彻,表字通,性机敏,善通变。见范阳被围甚紧,乃至县署求见。徐公闻其名已久,急接入署中坐定,问蒯彻道:“久闻先生大名,今得幸见,足慰平生之愿也。请问先生因何来访?”蒯彻道:“仆乃范阳一布衣,不敢称先生。因闻明公将死,特来吊之。然明公得我,即得生路,故又贺之。”徐公乃拜道:“何以吊之?”蒯彻道:“秦之刑法甚重,足下为范阳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列举。然而慈父孝子所以不敢事刃于明公腹者,皆因畏秦法也。今天下大乱,秦政不施,已至慈父孝子报怨之时。而诸候畔秦矣,武信君兵临城下,足下却坚守范阳,不识归附。岂不知城中少年无不想争先杀公,以迎武信君。明公之危甚矣!此乃蒯通所以吊者。”徐公再拜道:“既是如此,何言我得足下便可不死焉?”蒯彻笑道:“赵武信君不知蒯通才掘不肖,尝数致书邀为左右。蒯通知足下刚烈,必定与其交战,心忧父老性命,故婉言而辞之,以为明公定周全之计。今势已至,足下当急遣蒯通往见武信君,定可转祸为福,以故贺之。”徐公大喜道:“闻先生一言,豁然开朗。先生可即行。” 蒯彻辞别徐公,至陈营之外,谓门卒道:“汝可传话,说范阳蒯彻求见。”门卒入帐禀告。武臣问左右道:“蒯彻何人也?”陈余道:“蒯彻乃河北名士,仆素闻其贤,曾数度遣人相请,未有回音。今既亲来,必为范阳之围,君当厚待之。若得蒯彻为辅,余城不复忧矣。”武臣大喜,遂率众迎入帐中,讲礼已毕,共议攻城之事。蒯彻道:“足下以为必将战胜然后略地,攻得然后下城乎?仆窃以为过矣。诚听臣之计,可不攻而降城,传檄而定千里之地,足下可愿听我之计策乎?”武臣道:“吾有此心久矣,愿闻足下高见。”蒯彻道:“今范阳令徐公之所以聚其士卒守城死战,乃怯而畏死,贪而重富贵也,本意并非以君为敌。君所过前十城,尽诛秦朝所置官吏,徐公因而拼死相斗,以全其身。即便有范阳少年欲诛杀其县令,其意不过亦欲城守以拒君。赵地不降之城,与范阳相类。公若以武力相讨,恐一时难以尽拔也。时久生变,不可估其得失,君可自度。”武臣然之,遂问道:“先生既有此言,必有良策相告。”蒯彻笑道:“为君之计,何不使在下赍以绶印,仍拜徐公为范阳令,徐公必拱手来降,少年亦不敢杀之。再令徐公乘朱轮华毂,使之驱驰燕、赵之郊。燕、赵诸城见之,皆惊道:‘此范阳令,先降者也,华贵如此!’必喜而传告,悦而归君,余城可不战而降也。此便是我所说传檄而千里定者也。”武臣大喜,深辑道;“公深谋大略,才绝天下。若公不弃,愿与公每日共商天下大计。”蒯彻笑道:“山野凡夫,一生闲散,恐不能当大事。”武臣道:“赵地未定,若无先生相助,必成画饼,至时悔之晚矣!请先生勿辞。”张耳、陈余亦劝道:“蒯公远虑,天下扬名。今武信君助陈王驱暴除虐,深负重任。先生怀管、晏之才,睢、和之智,怎可埋没于山村野林之中。不若共助武信君成事,以尽显公之才学也。”蒯彻见其心诚,遂从之。武臣大喜,待以上宾之礼。复遣蒯彻捧绶印往谒徐公,赐以候爵,特给高车驷马,助兵车百乘,马军二百骑为护卫,往抚燕、赵诸城。徐公临难转福,自是乐而从之。每过一处,赵地果是闻风趋附,不足旬月,又平三十余城。武臣乘势进军,兵马行进间,已至邯郸城下。邯郸乃范阳上郡,故徐公不敢冒昧传话。 第15章 陈余谓武臣道:“邯郸乃故赵国之都也,城高墙厚,粮食充裕,非数日可下之。某与邯郸守将李良相识,愿只身入城以见,陈明利害,劝其归降。”武臣许之,陈余遂单骑入城求见李良。 李良乃李牧之孙。昔秦始皇伐赵,李牧引军抗击,与秦军大小十余战,杀敌无数,颇有英名。后终因寡不胜众,为秦将王敖所杀。秦始皇因敬李牧忠义,遂封其后人为邯郸之守。李良使一口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此时闻得赵地大多归降,亦有所心动,只是不敢轻附。闻故人陈余来见,急招之。陈余入见,说其道:“将军乃赵国名将之后,英勇盖世,无人可比,岂能甘为亡国之臣。今武信君礼贤下士,诚信待人,必可成就大事。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共讨暴秦。上可兴社稷,下可报父仇,乃贤者之举也,将军宜自思之。”李良闻陈余之言颇有道理,遂定心意。乃同陈余一同献城归降。 武臣兵不刃血,赵土大定。方在计议后事,周文兵败戏下之讯传到,众皆哗然。数日后,又有人报陈王诛杀邓宗之事。张耳乃进言武臣道:“陈王起兵蕲县,至陈地便自立为王,没有定立六国后人为诸候之意,此乃借天下之名自给也。将军以三千人下赵数十城,傲立河北,不称王号何以镇抚。今周文兵败于戏下,吴广久战于荥阳,若秦军乘胜东进,张楚危矣。况陈王好听谗言,诸将为其徇地,多以谗毁而得罪诛。今将军得赵,功高震主,若还报陈王,恐不脱于祸也。既是如此,还不如立自己兄弟为王。君若不从,当立赵王后人,二者必选其一。”武臣道:“我与陈王乃患乱之交,不忍背其意而行事。”张耳厉声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若迟疑,必如子胥之相吴,蒙恬之相秦也。请将军引以为戒,勿失时机!”邵骚亦道:“陈王妒忌功臣,君近在其侧,量已常见。此时若还归张楚,乃效法葛婴、邓宗耳。君与陈王共举大事,资历相等,彼可为王,君亦可为王。以君今之处境,此时唯有面南称王,方可脱离羁绊,免受意外之灾也。”武臣乃听之,遂于邯郸城郊,辟土为坛,即位赵王。以张耳为左丞相,邵骚为右丞相,陈余为大将军,李良、韩广、张黡、陈释皆为将军。又遣人赍喜报往陈都,禀告陈王。适逢周市助魏国复立,乃以五十车淄重相助,以结为盟国。 使者回到陈都,呈上武臣之书。陈王方怨周市接魏咎王国,又得此信,怒不可遏。乃掷书于地,指北方大骂道:“武臣小人!我方在用人之时,汝既得赵地,不来助我,反倒忙着称王。吾必先斩汝等家人,再发大军击之。”房君蔡赐急忙谏道:“周章新败,秦必趁机出关来犯。大王此时诛武臣等家人,必与赵结怨,如又生一秦,必使大王东西受敌,如何成就大业?不如因而贺之,尽释其家属以安其心。使其急引兵西击关中,以援周文。待秦灭后,图赵未迟也。”陈王然之,依计而行。张耳之子张敖方在陈王处理事,陈王乃封其为成都君,以安张耳之心。又遣使送众将家属至赵,独系武臣家属于宫中,以为约束。 陈王使者赍厚礼至赵,贺庆武臣即位。贺毕,催促急引兵西进入关。武臣谢恩领谕,厚待来使[5.1.7.z.手.机.电.子.书]。宴毕,使者南归,张耳、陈余齐来谏武臣道:“大王称王于赵,非出陈王本意。今遣使来贺,分明是诡计也,其意不过欲使我与其并力伐秦,待灭秦后,再来与大王刀兵相见。大王切不可中其之道。为今之计,愿大王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强,切勿向西发兵。赵地南拒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也。楚若不胜秦,则成鼎立之势也。”武臣以为然,因而不往西发兵。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 却说韩广乃涿县人,故上谷卒史也,素有胆略,颇俱野心,在赵、燕一带素有名望。当下引二万人马,兵发燕地。依武王征赵故事,广收豪杰,安抚百姓。燕地名将藏荼,颇有勇力,曾因徒手捕虎而闻名燕、代。藏荼与韩广旧交,遂引数千兵马来投。藏荼荐一人,姓栾名布,梁人也,与昌邑巨盗彭越为友,少时穷困,共卖佣于齐,数年后相别。栾布卖奴至燕,后为主家报仇,杀数十人而为盗,方圆百里,无不惮之。韩广使人招入军中,见之甚爱。于是以藏荼为将军,栾布为都尉,往收各城,皆望风归附,不足一月,已攻下蓟县,燕地大定。燕地贵人、豪杰皆劝韩广道:“将军一月定燕,神武罕于华夏,燕地万民咸服,皆愿奉将军为王也。楚、赵皆已立王,燕地虽小,亦万乘之国也,望勿辞!”韩广亦欲据燕为尊,只因家属居赵,并有老母在堂,遂与众将商讨对策。藏荼道:“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当今反秦者,以陈王为尊。以陈王之威,尚不敢谋害赵王家属。赵王新立,羽翼未丰,又岂敢害将军之母?”韩广以为然,心遂安。乃以蓟城为都,称燕国,自立为燕王,藏荼为大将军、栾布为上大夫。发告示以告天下。 武臣得此信甚怒,乃与众臣商议,欲拘杀韩广家属以示其威。张耳、陈余皆劝道:“杀戳老弱,无益于大王之威信也。不如遣其家属至魏,以视大王之恩惠。韩广得妻子老小,必以大王怯之,不加防备。燕近赵在咫尺,可趁其防疏,奇兵袭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韩广以归。”武臣迟疑多日,方才依张、陈之言,遣人护送其母与妻子,一同赴燕。韩广骨肉相见,自是欣喜,遂厚赠来使以归。藏荼谓韩广道:“赵王怀迟疑之心,必当有诈,大王需增兵边界,小心防范。”韩广道:“公言是矣。”便明以使遣赵相谢,暗着藏荼亲自引重兵至燕、赵边境,加强防御。 武臣得使回报,说韩广自喜,厚礼为谢。数日之后,韩广又使送礼来谢,言辞颇为自贬。武臣暗喜,寻思道:“彼必不知我缓兵之计。”遂与张耳、陈余引精兵五千,趁夜抄小路袭燕。至燕国边界,探马报说燕军往来巡逻,防卫甚严。武臣不敢轻动,就地扎营。 次日天明,武臣出营,见早春之时,风景优雅,山色甚美,不由地触动了玩心,便欲往山中游览。自料张耳、陈余闻之,必阻其行,遂引随从数人,瞒着张、陈二人,离了大营,微服游山去也。 一路兴致勃勃,乐而忘忧。正行之间,不防一队燕军路过,见其仪表非凡,遂拦住盘问,有识者呼道:“此乃赵王武臣也!”燕军一拥而上,将武臣捆作一团,押见藏荼。藏荼大喜,如获至宝,囚于军中。乃写一封书信,令人送至赵营。张耳、陈余二人不见了赵王,正着慌时,闻燕使捧书至,急拆而阅之,书略道:“赵王武臣,不安本份,以兵犯我燕地,今已见擒,特告张耳、陈余二公:欲得赵王生归,必裂赵土半数而分之。若不然,难保赵王性命。” 二人大惊,急商议营救之法,皆是投鼠忌器,不得良策。遂遣使适燕,谓藏荼道:“赵地狭小,若割半数,所余无几,请乞他法。”藏荼辄杀之,固求割地。张、陈深患,复遣使数番,皆被杀。赵营有一养马小卒闻之,谢其舍道:“吾为张、陈二公往说燕将,必与赵王同车而归。”舍中人皆笑道:“使燕者不下十辈,无一生还,汝如何能得王归?”养卒但笑不言,遂入燕营,求见藏荼。藏荼以为赵使,遂见之,令武士环立,以示其威。养卒面无惧色,问藏荼道:“将军知小人至此为何?”藏荼甚奇,遂道:“无非为得赵王归耳。”养卒又问道:“将军知张耳、陈余何如人也?”藏荼道:“皆贤人也。”养卒又问道:“可知其志何欲也?”藏荼道:“不可欲得其王也。”养卒笑道:“将军此言谬矣,恐未知两人所欲也。夫张耳、陈余之助赵王杖马伐赵,谈笑之间,下赵数十余城,此非常人之所能为者也。既有如此雄才,岂无南面为王之心?夫臣与主之别,岂可同日而语哉?只是两人心虽有意,顾虑其势初定,不敢轻动,且依年级长少先立武王,以安抚赵地民众之心。今赵土已服,两人亦欲分赵而为王,时未可尔。今将军囚赵王,索地于两人,却正中两人之心计也。念此两人明为求王,实欲使燕杀之。若久不允割地,将军势必杀赵王。此两人得以分赵为王,名正言顺。赵阔燕狭,以一赵尚可覆燕,何况两贤王左提右挈,又借杀王之名,道理昭然,灭燕易尔。仆一介小卒,胡言多时,望将军自行处之。”藏荼闻之,甚觉有理。遂上白于燕王韩广,韩广亦道:“燕国初定,难禁刀兵,不如释之修好,谅他赵王亦不敢轻动。” 藏荼得王命,遂接武臣入营,行王礼以待。与之道:“大王与吾主恩若手足,天下咸知也。大王被执,我王实不知情,今方闻之,即杀缚王之人。近日失礼,多有不恭之处,望大王切勿计较。吾王忙于国事,未能亲至边境,特降诏告末将代传:愿与大王结为世好,永不相争,同心协力,共诛暴秦。”武臣满面羞愧,不敢多言,只得唯唯诺诺,尽皆应允。藏荼令赠高车一幅,养卒为御而归。车仗驰至赵营之外,张、陈二人闻之,慌忙出寨相迎。及闻养卒单人使燕,换得武臣安归,均甚奇之,足重金以赏之。夫养马小卒胜将相才智,奇极!只是史家未留其名!惜哉!惜哉! 武臣由燕营纵归,自是无颜与燕再战。遂谓众将道:“燕既已立国,即为盟友,日后当与其相互呼应,同伐残暴。”乃令拔营南归。燕将藏荼,探得武臣大军已退,并无回兵之意。 第16章 亦收拾人马,返归蓟都,回复韩广去讫。 武臣一军,行至曲梁,有广平人氏李齐来投。其人身长八尺,气宇轩昂,善使长枪,有万夫不当之勇。武臣见之甚爱,封为骁骑校尉,为近身护卫。回至邯郸,李良、张黡皆引军归,回报常山、上党已平。武臣大喜,重赏二将。不多日,有各处探马来报道:“河东诸县官兵,多数调至咸阳,想是欲出关东征,望大王早定对策。”武臣闻之,乃令李良引一万五千人马,往西兵略太原郡。留张黡、陈释并李齐等诸将共守邯郸,以防官军骤来攻之。正是:陈王手下背赵王,此报自有燕王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回:刘邦伐薛失丰邑章邯征陈得曹阳 却说沛公刘季自举事以来,安民抚众,广纳贤士,又得文武数人扶佐。一为曹县人曹无伤,多智谋,善机变,乃齐、鲁名流,羽翼甚多。陈、蕲混乱之初,曹无伤本欲自立,又顾虑甚多,恰逢沛公举事,遂引众来附。沛公知其名望,拜为行军司马,待之甚厚。又有审食其、陈豨二位故友前来投奔,审食其乃沛县人,风姿秀俊,能言擅智;陈豨乃宛朐人,广交英豪,胆略过人,二人皆是刘季故识倚重之辈,故纳为门客,皆为军营智囊。 一日,清阳人王吸、陈留人薛欧分率百余人至丰邑来寻沛公从军。二人武艺高强,英勇过人,皆愿随沛公反秦。沛公见之甚喜,均封为郎将;又一日,方与人枞公引数十人来投,沛公亦封之为郎将。自此,文武百人,共同抚佐,远近闻名。 却说沛县距泗川郡甚近,其郡守王壮闻刘季势力益长,深患之,遂见郡监御贾平道:“刘季,当世豪杰,敛兵背判朝廷,反于沛、丰,颇有势力。如今虽闻官军胜贼于戏下,将行东征。然四方贼起,五国复立,其势不容乐观。若刘季再成大势,势必危及泗川郡县,吾等难有安宁之日也。兵法云:‘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故当先灭此贼,以绝其患。吾闻刘季现居丰邑,兵马皆在沛中。敢请明公引雄兵讨伐,吾愿尽率部下相助一臂之力,共往丰邑袭击。若擒杀刘季,则兵不刃血,沛中之乱得平,吾等皆立大功也。”贾平道:“君言是矣,某当为前驱,足下为后应。即时出兵,早擒刘季。”王壮从之。贾平遂引兵二万先行,着王壮引兵一万接应。 沛公先时使萧何引曹无伤、周勃诸将镇守沛城,自与曹参、樊哙、夏候婴三人居于丰邑。这日沛公夜作一梦,梦见身陷沼泽之中,一群蛇四方来袭,沛公惊恐而醒,不能复眠。次日一早,便唤众人过来,告之所梦之事。曹参闻毕道:“此梦乃不祥之兆!”沛公问道:“敬伯所言如何?”曹参道:“主公斩蛇而立,遂据沛、丰,故蛇类皆主公之敌也。近闻泗川郡守有犯沛之心。主公之征兆,莫非是应在此事乎否?”沛公点头道:“既有此意,防之无患。”乃令曹参引军先去城上观看动静。曹参方至城门,贾平军到,登时将丰邑团团围定。曹参急令拉起吊桥,勒兵城守,遣人报与沛公。沛公大惊,急登城头观看。遥见官兵甚众,刀枪映日,戈戟如林,贾平立于城下,厉声高叫道:“刘季速降!”沛公忙令士卒四面防守。下城唤夏候婴道:“今泗川官兵围城,城中兵不满千,如何迎战。汝速至沛城,叫萧何发兵来救。若迟迂数日,丰邑必陷也。”夏候婴欣然领命,沛公又着樊哙引数十骑护送夏候婴出城。 当下夏候婴披挂上马,单骑出城。官兵见有人出,齐来阻拦,秦将张牟,当先挡路。夏候婴也不答话,挺枪直取张牟。张牟抵挡不住,拨马败走。夏候婴大喝一声,冲入敌阵,逢人便刺,官兵无人可挡。贾平闻报,引军来助。樊哙跨马抡刀出城,一阵冲杀,贾平略退。夏候婴趁势杀出重围,单枪匹马,往沛城而去。樊哙退入城中,贾平追赶,被乱箭射回。 夏候婴一路风尘,奔至沛城,来见萧何。萧何闻报大惊,急调兵相救。着周勃率兵三千为第一路,纪信、周緤为副将,多为马军,星夜兵发丰邑。曹无伤率步兵三千为第二路,王吸、薛欧为副将,随后而行。萧何自与王陵、雍齿、枞公等将留守沛城。 却说沛公防御丰邑,贾平攻城数次,皆不能拔。当夜,沛公唤众将道:“夏候婴已去多时,若能突围,量救兵明日可到。今城中箭枝已尽,救兵来与不来,我亦不得不出城一战。至时敌众我寡,众公当力战之。”众将皆诺。次日官军方到,尚未攻城,沛公便披挂上马,领军杀出城来。秦军让出一箭之地,两军布成阵势。沛公出马,遥指贾平道:“你我并无过节,为何兴兵来犯?”贾平怒目骂道:“汝乃区区泗上亭长,怎敢自号沛公,兴兵判乱,犯我属县,分明是一介反贼也。今奉诏讨贼,汝等早降!”身后秦将张牟,出马搦战,沛公令樊哙出战。樊哙纵马舞刀,来战张牟。数合之间,樊哙大喊一声,一刀将张牟砍为两段。官兵见之,无不失色。沛公将剑一挥,曹参引军冲杀,贾平急率众来战。正战间,官兵后军大乱,原来是周勃引纪信、周緤二将杀到。一时间官军抵不住前后夹击,登时混乱,四散而走。贾平喝止不住,只得拨马往泗川郡败去。沛公乘胜追赶四十余里,方才收兵。官军正败退间,山坳里涌出数百人,一阵截杀,又虏去不少人马。幸亏王壮引军接应,杀退追兵,回军屯回薛县。 截杀官兵者,乃泗水人周苛也。本在泗川郡一带聚众起义,兵败后为官军捕杀,立足不住,便与从弟周昌逃至山中躲避。今见官兵败至,乃引山中之众混杀一阵,擒得官兵无数,便来投奔沛公。沛公此战获胜,又得二位豪杰,甚是欢喜。乃封周苛为幕僚,周昌为职志,收兵回至丰邑。此时曹无伤第二路救兵亦到,来见沛公,沛公遂会众将商议后事。曹无伤道:“泗川郡守兵败于此,必不肯罢休,迟早将兴兵报仇。俗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主公何不尽起沛中人马,扫平泗川郡。一来可养成势力,二来可免去大患。泗川郡之官军助秦为虐,罪冠东南,若为主公灭,天下当对主公刮目相视。”此言正应沛公之意,当下起兵。令曹参、樊哙引三千军为第一路;曹无伤与王吸、薛欧引二千军为第二路;自与夏候婴、周勃引三千军为第三路,发兵往伐泗川。仍留萧何守沛城,令调将守丰邑。萧何得令,着雍齿引千人居守。 却说泗川郡守王壮引军接着贾平,退兵至郡邑薛县。贾平责道:“吾为汝举兵袭丰,为何迟迟不到?”王壮道:“粮草不济,故而迟来。”贾平遂与其合兵一处,正思复进。忽闻沛公尽起沛中之兵,反客为主,竟来犯泗川。王壮谓贾平道:“刘季有虎狼之心,欲趁我军初败之势,尽夺你我之疆土。我二人宜分兵扼守薛县,阻其行凶。”贾平然之。遂令王壮守于薛县之西,自守于薛县之东,只待沛军来战。 曹参军先到,见薛县官军众多,依险陈兵。曹参乃谨慎之人,不敢轻动,遂先扎下人马,使人去打探敌兵虚实,探者回来报道:“泗川郡守屯兵县西,郡监兵屯于县东,二人皆是各引本部人马,自守其地。”曹参乃与樊哙道:“贾平军精于王壮,当避实就虚,独攻西面。擒贼者,必先擒其首领。若得其郡守,则可出奇致胜。公可先出兵诱敌,如此如此,可擒王壮。贾平若来救时,主公在后,自会分兵敌之。”樊哙道:“谨听曹公之计。”曹参遂与樊哙各引一千五百人,依计而行。樊哙当先出兵,齐声呐喊,往西而杀。王壮在高处望见沛军来势凶猛,急令身边将佐尽出迎战。樊哙挥刀略略战数合,便引军败走。官军将卒皆不舍,纷纷从后追赶。王壮见了,笑谓左右道:“刘季如此之军,怎敢来伐我郡。”言未毕,刺斜里一军突至,马上一员战将,举刀高喊道:“泗川郡守休走,曹参在此!”声如洪钟,闻者皆惊。王壮身边无将,见其凶猛,慌忙拨马而逃。曹参提刀欲追杀,却被乱军所阻。王壮见曹参挥刀乱砍,官兵无人能挡,慌忙弃了人马,单人独骑,往戚县投亲去了。官军不见郡守,登时大乱。樊哙翻身回战,两下接应,官兵不敢迎战,纷纷来降。 泗川郡监御贾平守于县东,闻西面兵败,大惊道:“郡守兵败,某独力难持也。”急提兵来救。行至半道,忽一将飞马而至。贾平措手不及,被来将挑开兵器,抓住勒甲绦,脱离鞍桥,横于马上。生擒贾平者,乃夏候婴也。当下杀散秦兵,解贾平见沛公。沛公问贾平道:“汝已被擒,有何话说?”贾平叩首道:“败军之将,不敢多言,唯请乞命勿杀也。”沛公道:“你若献上一城来降,饶你之命。”贾平复叩首道:“胡陵乃败将之食邑,礼当献之。”沛公遂允其降,即时收兵。既得胡陵,仍叫贾平驻守,以安其心。 却说泗川郡守王壮,兵败薛西,匹马奔戚县。正行间,一军摆开,乃曹无伤也:左有王吸,右有薛欧。原来曹无伤见曹参、樊哙先行,有心抢功,遂抄小路来袭薛县。不意遇见王壮单骑逃至,擒来全不费力。王壮乃是文官,不会厮杀,只得伏地请降。曹无伤与王壮素有过节,便下令就在军中处斩,取其首级献予沛公,不废一兵一卒,亦取得大功一件。 沛公胜此役后,得了十余座城池。陈豨道:“当今天下大乱,群候无不大略其地,以壮其势,主公亦不容落后。”刘季道:“我正有此意也。”遂引军往北攻取城邑,大略四方诸县。此乃秦二世二年十一月之事。 第17章 一行方至巨野地界,忽有快马报急,言魏相周市时下亦引兵四方略地,正攻打方与,形情甚危。沛公大惊,遂止兵亢父,令曹参、周勃二将率五千人马去救。待曹、周二将兵至时,吕直已降魏,周市亦已退兵。吕直得了魏相之封,据城不纳曹参。曹参大怒,引军来攻。吕直本欲坚守,不料城中人心未附,早已有人暗开城门,接应沛军进了城。吕直走避不及,被周勃拿住,曹参令立斩示威。一面出榜安民,一面使人报与沛公。 败兵走回魏地,见魏相周市,尽说方与之事。周市大怒,闻沛公今在亢父,欲发兵来攻,左右献计道:“丰邑乃刘季家乡,若得此地,彼已失却根据,必谋求别投他处。泗川诸地将尽将属公。何须与其争斗!”周市从之,遂趁虚引兵来夺沛、丰之地。闻丰邑由雍齿为守,遂先使人谓雍齿道:“丰邑乃是故梁王孙假徙之地也,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雍齿若献丰邑降魏,魏将以公为候而守丰。若不降,必以兵屠城。”雍齿自思昔日与沛公同县为官,虽位高于沛公,常为狎侮,素来不睦,因见沛公举义,恐为其害,不得已而附之,而心实不甘于沛公之下。今见魏相遣使来招,正中其意,遂有投魏之心。适王陵有事来丰,雍齿与王陵素善,遂与其议之,欲与其同献丰邑而降。王陵为人梗直,遂道:“吾随刘季,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既已相从,当与之共就大事。若举丰邑而降魏,不义也,非丈夫所为。”雍齿道:“刘季轻而傲士,常以言为辱,吾久欲去之。今虽公不相从,吾亦必反也。”王陵与刘季、雍齿皆是故交,两处不好权衡,毅然道:“我若从公,乃有负刘氏;我若从刘,必与公绝。今公既意决,吾只得与二公皆别,自投别处,不失丈夫之为。”遂引亲随数十人去讫。雍齿挽留不住,遂自开城往魏营降之。周市大喜,遂依言赐爵,仍留之守丰邑。又恐刘季回军来夺,令部将王景、李胜共守丰邑,以助雍齿。 周市分拨已定,欲引兵攻沛县。谋士蔡寅献计道:“沛城有萧何引军坚守,取之不易也。今刘季驻兵于亢父,若闻丰邑已降魏,必会引兵来夺。待其人马离去之后,亢父、方与、胡陵诸城必然空虚,相国走马取之,全不费力,可定十余城。此乃趁火打劫之计也。”周市大喜道:“此言绝妙!”乃令雍齿与王、李二将半路伏击沛公。自引人马离了丰邑,先扎于平乐之北,静待沛公去救丰邑,自好去取亢父诸城。 却说沛公屯兵亢父,闻丰邑已失,大惊道:“丰邑乃吾家也,不可不急图之。”慌忙引兵回夺丰邑。行至半路,遇卢绾保着家小而来,沛公着人安定已毕,急急引军而回。方近丰邑,已际傍晚,天色昏暗。忽闻杀声震天,伏兵四起:雍齿于左,李胜于右,各引魏军杀来。沛军猝不及防,登时大乱。沛公心惊,急忙拨马奔往沛城,手下散失,无人相护,魏将王景,引军当先挡住去路,大叫道:“刘季早降!”沛公大惊,无路可走。正在危急之间,夏候婴拍马挺枪而至,与王景交锋。约斗十余合,王景不敌,拍马走了。夏候婴杀散魏兵,保沛公而退。至沛城,萧何迎入城中。检点军卒,三停人马,折去两停。幸萧何力保沛城不失,方不致失了立足之地。 不多时,众将陆续寻回。沛公急使人打探消息。探马回报道:“周市之兵已夺薛县诸邑。主公昔时所得之地,除方与由曹、周二将军力保不失之外,余城尽已降之。今军心大变,弃公从魏者,不可数计。望主公早定对应之策。”沛公闻报,大叫一声,昏绝于地。众将急救醒时,目光呆滞,口不能言。萧何急寻医治之,医者看过,与众人道:“沛公鞍马劳顿,偶感风寒,加之连日焦躁,已病入心肺。须得静养百日,以猛药补之,方可复原。”萧何道:“事至此,当死守沛城与方与,待沛公病愈,再作后图。”遂与夏候婴、樊哙分兵城守,以拒周市。周市略定泗川诸县,方欲定计来取二城,忽接魏王魏咎急报,言秦将章邯引兵四十万,已出关来伐诸候,请相国速归临济议计。周市闻报,吃惊不小,当下顾不得再攻沛公,急忙引军回魏,以定迎敌之策。 却说秦二世二年腊月初,秦关内候、平虏大将军、少府章邯见关中渐安,关外日乱,欲举兵东伐张楚。乃引王离、涉间、杨熊、苏角四位将军一同上朝,上奏秦二世道:“先时陈贼谋反,举兵犯都。臣匆匆率军,背水一战,虽历经磨难,却赖吾皇陛下洪福齐天,大胜贼兵于戏下,驱其余众至关外,一时不敢复来。今虽都中人心安定,万事复兴,重现先皇之盛世。然关外贼众四起,各据一方,竟有旧日五国复立,僭称王号,与天子为敌。臣为秦臣,日食国之俸禄,惊慌诚恐,不敢居安。臣子之心,只求忠贞报国,除死方休。今臣已汇齐各方人马,共计四十二万大军,已然势气高涨,整装以待。若可得陛下圣允,当率人马东出,尽剿乱党,以此报效国恩!”秦二世闻奏大喜道:“章卿赤胆忠心,国之栋梁也。朕加卿为泾阳公,举关中甲士,奋兵讨贼。愿将军再现神威,早传捷报而归!皇室幸甚!天下幸甚!”章邯叩谢已罢,又奏道:“臣有一言,愿陛下谨记:臣引军外讨,不干国政。陛下宜重修政治,再立国威。切莫听信小人之言,置国于危然之中!”言毕,目视赵高,威不可慑。赵高战栗,不敢多言。秦二世已知其意,遂默然不语。 章邯遂告退,点齐大军,择日东进。令张灵为先锋,引五千铁骑先行;杨熊领五千步兵为接应使。自与王离、苏角为中军,统领大军居中。涉间领五千后军,都管粮草重辎。分拨已毕,大军离了咸阳,往东而来。一路旌旗敝野,扬尘遮天。大军至函谷关,章邯部下赵贲、吕齮接着,仍从章邯,共同出关,往曹阳关杀来。 却说周文戏下兵败,退至关外,驻兵于曹阳关,已有近二月矣。重整残兵,虽会数万之众,但与挥军入关时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周文每念戏下之战,忿而吐血,几欲兴兵血耻,怎奈元气大伤,无力再行。而陈王旧部,多背而自立,自顾无暇,哪里有空增兵西进?周文壮志未酬,成日忧郁。闻得章邯举兵而来,当下义愤填膺,遂生拼死之心,欲率军迎战。公孙玄谏道:“秦兵气盛,越关而来,不可力战,宜以守待之。”周文道:“某受陈王知遇,当马革裹尸,以死相报。”遂出关往迎。秦先军到,各自布阵。周文持枪出阵,厉声喝道:“残暴顽卒,安敢出关寻死。”张灵出马骂道:“老匹夫,还不授首!”周文大怒,绰枪来战,战不十合,张灵大败。周文领兵追赶二十余里,幸杨熊军到,敌住周文,救了张灵一军。两军混战,杨熊军卒伤亡亦多。天色渐晚,双方收兵。 张灵失了头阵,奔见章邯,告诉败情。章邯大怒道:“叫你为先锋,却大败而归,军威丧尽。有何脸面见我?”喝令刀斧手斩以示威。众将皆跪告。章邯乃免其死罪,令责五十脊杖。打至二十余杖,章邯唤停,喝道:“权且记下余数,若再有过,二罪并罚!”张灵叩头谢罪而去。章邯失了头阵,便欲进兵急战。王离阻道:“周文乃贼军名将,张灵本非周文之对手,当有此败也。今周文已有前时教训,即便不能敌我,据关为守,想必亦是防范周全。若将军举兵力战,彼既不能敌,退而守之,我不得进,白白耽误许多时日。兵法云:‘能而示之不能。’今我兵多力强,可伪示怛弱而诱之轻进,出奇兵而击之,其军必败。”章邯问道:“以将军之意,如何速破曹阳?”王离献计道:“戏下一战,多有降卒相投。今可纵归贼营,许以重赏,约为内应,诱其来劫我营寨,而使伏兵击之。我料周文非庸才,自不会轻易中计,若立空营,料是不能瞒过他。可使降军万余人分散而居,营间不误更点,多布寻哨,方可使其进兵。此计若成,当可在数日之内攻下曹阳关,生擒周文而归。”章邯闻之大喜道:“王将军智勇双全,实乃当世名将也。” 章邯乃下令三军各驻营寨,不许厮杀。周文自胜头阵,急欲复仇,每日不断搦战。见章邯不出,亦觉纳闷。入到夜里,秦营有数名小兵奔至营前,呼营中守兵道:“我等皆周将军旧部也。戏下兵败,我等被俘,不得已而降之。今秦兵防卫甚隙,我等趁机偷出秦寨,重投周将军来也。”营中有识者,认得是旧时同伴,便报告周文。周文令开门纳之,询问秦营情况。答道:“章邯戏下侥幸胜了将军,知天下大乱,秦朝势已见衰,本不敢出关寻事。奈何秦二世催促甚急,不得已而出兵。今见将军胜了一阵,军心大变,章邯震恐,已有退兵之意,只是惧怕秦二世责罪,不敢轻动。军中戏下被俘之旧军,皆有归心,欲借机逃匿。”周文大喜,暗道:“秦军军心不定,若趁机劫寨,可再挫其志,敌兵可退也。”便传令二更造饭,三更出营,劫秦军大寨。 至夜里,周文带领军马,开了寨门,悄然行至秦营之外。又恐中计,乃先令人望哨。不多时,探子回报道:“营中有更点,有岗哨,非空营也。”周文大喜道:“此天助我成也!”乃驱兵杀入营中。秦军大乱,将卒四窜。周文挺枪跃马,直入中军寻章邯。人报章邯已向东败去。周文乃令大军猛赶。约行十数里,忽听一声炮响,火光四起,早见章邯纵马持戟,迎面杀来。未及交战,身后大乱。原来是日间相投之兵,已在本寨放起火来。陈军士兵见寨中火起,已是无心拒敌,再听到平虏大将军名讳,早已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敢交战。 第18章 周文见之胆裂,拨马便走,章邯乘趁挥军掩杀。 却说章邯这支秦军,多是戏下之战旧部,当初弃役从军,仓促上阵,皆衣裳褴褛,铠甲不全,甚为狼狈。如今出关再战,军容一新,旗械鲜明,已是八面威风。于是乎个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当下漫山遍野,铺天盖地而来。周文兵马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哭爹喊娘,寻兄觅弟之声,不绝入耳。 周文被围在阵中,左冲右突,不得脱身。幸部将公孙玄引一军杀至,二人并力冲开一条血路,杀出重围,往曹阳关奔来。到了关下,却见关门紧闭,关上遍插秦军旗帜旗。原来是王离、苏角二将,趁周文追赶秦军之机,假冒陈军,夺了城池。周文大惊,急抄小路而走。一路上地势艰险,马不堪行,后面章邯追赶又急。只得与公孙玄一道,弃马上山,寻径而逃。章邯追不到周文,遂引军进了曹阳关。 周文离了险境,只有十余人跟随,步行奔入渑池。渑池由周文部下吕并把守,只有守军三千人。周文入城坐定,公孙玄道:“渑池城废旧,城郭不坚,守兵又不多,必不能阻章邯进兵。将军宜发书陈都,求陈王速速发兵来救。”吕并亦道:“吴王屯兵攻打荥阳,距此不甚远,亦可差人往乞救兵。”周文只得修书两封,分投陈都与荥阳二处。使者方去,秦兵已到,将城四面围住。 周文令守军戒备,四面防守。秦军使者至,投章邯之书,书略云:“秦平虏大将军章邯致张楚征西将军周文足下:陈胜举反军,行逆事,置忠孝于不顾,天下人得而诛之,故其势必不能长久也。今章邯身负圣旨,兴兵问罪。所过之处,贼兵无不望风而降。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年近七旬,天下奇才,当世无双也。何不弃暗投明,归附圣上。上可保富贵,下可全家室,亦忠亦孝,岂不美哉?望将军熟虑。” 周文阅毕,怒而毁之,厉声道:“秦廷走狗,早晚必亡。吾受陈王知遇,无以可报。虽兵败身捐,怎肯降贼!”令斩来使,以立军威。 章邯闻从者来报,勃然大怒。令杨熊引军攻打,务必早下渑池。杨熊至城下,指城上大骂道:“周文老贼,还不早降,城破之日,片甲不留!”周文大怒,整兵下城迎战,左右劝之不住。方出城门,尚未布阵,周文便挺枪直取杨熊,二马相交,战约二十回合,杨熊败走。周文骤马举枪,当先奋勇冲杀。秦阵坚固,冲突三番,竟不能入。章邯复引大军至,周文纵马便来交战,斗五十余合,周文心悸章邯,不能力敌。急回马入城,闭门紧守。章邯引兵围住城池,四面攻打。城上奋力坚守,章邯见一时难拔,遂先令收兵。 章邯回到营中,王离献计道:“周文兵卒散尽,其势已孤矣,我料他早晚必弃此城而去。将军若四周紧围,他寻不着退路,拼死相斗,我军少不了要伤亡些士卒。不如围其东、南、西三门,留北门任其逃之,而使军伏于半路击之,可以擒之。”章邯乃使人往北探之,回报道:“北面有小路,可通至荥阳大道,其路甚险。”章邯道:“我量其兵必由此道而去。”乃分令王离、涉间、苏角、杨熊、张灵五将引兵,各自伏于要路,而遣赵贲、司马仁、吕齮引兵分攻东、南、西三门。正是:赤胆忠心护孤秦,独臂欲擎青天起。欲知章邯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回:阻荥阳吴广遇刺伐武关宋留就擒 却说秦军攻打渑池,攻了两日,周文兵力疲惫,看看已是难以坚守。公孙玄道:“秦军人众,曹阳关既失,渑池早晚亦不保。不如弃了此城,奔入陈都,整兵再来,以图恢复所失。”周文道:“吾意亦是如此。”遂上城四面观看。见秦兵如蚁,三面环攻,唯北门没有多少兵马。便问吕并道:“北门出去,地势如何,可通陈都否?”吕并道:“此去皆是山间小路,虽不直达陈都,但可通至荥阳。”周文道:“今夜弃城,走此小路投吴王。”吕并道:“如此甚好。” 当夜,周文与公孙玄、吕并引所剩千余人马,突出北门而去。行不数里,忽见山中火光大起,杀声冲天,一彪人马杀出,为首秦将,乃王离也,骤马挺枪,挡住去路。周文绰枪来迎,战不十合,王离拨马而走。周文趁势追赶。正行之间,一声炮响,四下伏兵皆起,左路杨熊,右路苏角,齐喊道:“周文休走,趁早归降!”周文不敢恋战,略斗几合,落荒而走。吕并被杨熊所杀。所随兵马,走的走,亡的亡,已是所剩无几。走不数里,忽闻喊声大震,秦将涉间催马舞刀杀来。周文急夺路而走。公孙玄退避不及,被涉间一刀斩于马下。周文往山路而走,又一彪军至,张灵持刀拦路。周文怒道:“败军之将,安敢复来!”张灵满面羞愧,让出一条路,周文纵马而过,寻路而逃。 章邯得了渑池,听到周文走脱,遂不许收兵,传令三军,马不停蹄,火速追赶周文。部将苏度劝道:“我军出关远征,连取两城,士兵甚是疲乏。不如暂于城中休养,待恢复体力,再行出兵不迟。”章邯道:“周文乃贼军至贤至勇之将,幸有戏下兵败,其志遭挫。若不趁机置于死地,待其回陈之后,复统大军,反戈来击,有兵有将,悔之晚矣!”苏度服其言。章邯遂率大军出城,连夜追赶周文。至天明时分,渐渐从后赶上。原来周文折了吕并,不识山道,加之天黑,寻不到出路,遂为章邯追及。周文手下不足百人,无力迎战,纷纷投降。周文单枪匹马,奋力突出重围,无奈慌不择路,竟奔至黄河边上。只见滚滚波浪,无处可逃。及拨马回头,秦军三面而来,齐呼道:“周文早降!”周文仰天长叹道:“我周文一世英名,竟死于此地。眼见大功将立,竟然功败垂成。悠悠黄河,可知我心!”乃长啸数声,拔剑自刎而死。章邯赞道:“真乃义士也!”乃收拾周文尸体,葬于黄河边。后人有诗叹道:“行军欺吕望,上阵赛廉颇。仗义扶张楚,功过任人说。” 章邯大胜周文,取了曹阳、渑池数邑,令快马报捷咸阳。秦二世闻报大喜,遂调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引新征马步军十万,出助章邯。二人兵到,携来秦秦二世圣旨,嘱章邯尽力平贼,不必回朝。大攻告成之时,少不了割地为王,显贵甚极。章邯谢旨方罢,荥阳郡守李由遣使送来急书,言荥阳粮草将尽,形势危急,请章将军速速进兵解围。章邯精神大振,遂分兵两路而行:一路由杨熊为主将,赵贲、司马仁为副将,引兵十万,取路郏城,兵发陈县:自引四十二万大军亲往解救荥阳之围。 却说张楚大将军吴广,假吴王之号,率兵往略三川郡,兵阻荥阳,已有数月。秦三川郡守李由居险为守,力保荥阳不失。及周文兵困渑池,使人持书报与吴广,吴广阅毕,惊道:“周章乃陈王爱将,不可不救也。”急聚众将商议对策。陈将邓说道:“末将愿引兵往救。”吴广遂令邓说整兵欲行。兵马尚未出发,有探马来报说:“周将军兵败被杀,所得城邑尽失。现秦将章邯,分兵两路,一路遣别将由郏城往攻陈都;一路章邯自领,已往三川而来。”吴广大惊。方欲制定迎战之计,陈王遣使者至,呈上诏书,大意是说秦军大兵压境,陈王恐陈都有失,着吴广分兵御敌。左右闻之,谏吴广道:“今章邯引大军数十万,旦夕将至。我营中之兵,自保尚难,若再分兵他处,以何迎战。望吴王上书却之。”吴广道:“孤与陈王一体也,孤若不救陈王,谁能救之!”遂令邓说驻郏城,伍徐驻许城,以防秦军。二将各引本部而去。吴广仍令探马打探消息,以定应战之计。 章邯兵马未至,已有周文手下败兵奔回,皆言章邯如何智勇双全,如何所向无敌。军中将士闻言,多生恐慌之心。吴广部将李归见此情景,乃谏吴广道:“章邯乘胜而来,正锋芒毕露。我军与李由交战日久,兵力劳乏,只恐不能抵挡。望吴王引兵退回陈都,与陈王共议退敌之策。”吴广正因此时进退两难,烦闷不已。闻言大怒道:“孤王久攻荥阳不下,正有疑虑,原是汝等不思破敌之故。今日你又来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留你何用!”乃令斩之。众将皆告,遂责杖四十,以惩其言。 李归受杖,含恨归帐。少顷,田藏入帐探望,谓李归道:“吴王骄不知兵,难与计较。公意如何打算?”李归道:“陈王妒忌功臣,葛婴、邓宗等因功见杀,以致无人可用矣。今周文兵败身亡,陈王众叛亲离,虽是你我舍身为国,却终究难免一死。我欲别图良策,奈何吴王不纳忠言,刚愎自用,祸将及身矣。”田藏见左右无旁人,乃谓李归道:“既张楚大势已去,将军何必自寻受苦?不如你我共杀吴广,持其首级以降秦军。”李归闻言摇首道:“秦廷刑法过酷,投之乃寻死也。”田藏点头赞同,寻思半晌,又道:“虽是如此,周文军已破,秦军早晚将至。你我围荥阳时日已久,至今不能下,若不变计,秦军至日,必大败也。”李归跃起,牵其手道:“将军果如有良策,吾当全力相助。”田藏道:“今吴广骄傲,不知兵权,不可与计,若非诛之,恐难成事也。为今之计,唯有先杀吴广,掌领兵权。将军引老弱之士,与李由周旋于荥阳。尽遣精锐予我,往西迎击章邯。若可击败秦军,你我再效仿武臣、周市,背楚自立,岂不可脱祸哉?”李归闻言大喜,二人遂暗定杀吴广之计。 当夜,二人全身惯甲,领亲随二十人直入吴广大帐。吴广烦忧军事,正看书解闷,见二人突入,乃问道:“何事?” 第19章 田藏厉声道:“陈王有谕:罪将吴广,不思攻敌,逗留荥阳,暗蓄阴谋,欲举兵背楚谋反,罪不可赦。我奉陈王密旨,将公就地处死!”吴广大惊,急欲逃走,被田藏一刀砍翻。李归引众一涌而上,将吴广乱刀砍死。田藏枭了吴广首级,出帐出示众军士道:“陈王有旨:令我二人处死罪将吴广,与尔等无干。”众军卒不明真相,俱被瞒过。后人诗叹道:“阳夏平民心有志,兵起陈蕲谋大事。半道中绝人垂泪,从来成功非首事。” 田藏乃作书一封,令人并吴广首级,同献予陈王,书略道:“罪臣吴广,自以与大王共同举事,资格相若,功劳一般,阴欲效仿武臣、周市之事,自立为王。今见荥阳将定,意欲起兵谋反。臣田藏、李归数谏为不容,不得已诛杀之。然军中不可一日无将,故臣权领之,以安军心。今章邯大军将至,臣愿率军冒死一战。待杀退秦军,臣自来向大王请罪。” 陈王得书阅毕,虽是见信见疑,但用人之际,亦顾不得真假,只能指望早退秦兵,以安楚地。当下便欲使田藏为将军迎击章邯,又恐其勇力不足,迟疑不定,遂与众将商议。将军张贺奏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王不如给田藏加官进禄,许以重金赏赐。若田藏能奋勇迎战,成算略高。”陈王亦无他法,只得听从张贺之言,加封田藏为上将军,允其往西迎击秦军,并着使者持楚令尹之印,至荥阳军营赐予田藏,许诺破秦之日,以万金相赐,并进其为关中之王。田藏得封大喜,乃令李归率五千兵守于荥阳城外大营,牵制李由之军。自引吴广麾下八万人马,起兵西向,来战章邯。 行至敖仓地界,望见尘头敝日,旌旗盖野,章邯大军已到。田藏便将人马摆开,遥观秦军布好阵势。门旗分处,章邯骤马出阵:金盔金甲,大马长戟,人才出众,装束非凡。陈军士卒,多有惧色。章邯大喝道:“何处草寇,敢挡大军之路?”声如霹雳,闻者悸动。田藏未战先怯,已生退意,又恐为手下耻笑,只得硬起头皮,拍马舞刀来战。交马只一合,章邯大喊一声,一戟刺田藏于马下。秦军见主将获胜,高声呐喊,一齐掩杀而来。陈军顷刻崩溃,非走即降,被章邯乘胜直杀至荥阳城下。 李由在城中闻得杀声,遂登城头观之。望得尘土飞扬,一军杀至,陈军皆走。李由大喜道:“朝中救兵来矣!”乃披挂上马,引兵出城,杀往陈营。李归不敢迎战,引兵便退。正行间,众人发喊,一支人马杀到,章邯一马当先,拦住去路。李归见已无退路,只得催马来战。战不数合,章邯力大戟沉,李归料不能敌,急夺路而逃。章邯纵大宛追风马赶来,那马日行千里,飞走如风,看看赶上,脑后一戟,刺死李归。陈军见秦兵凶狠,尽皆降之,荥阳五月之围遂解。李由兵亦到,接章邯入城,设酒相迎。章邯道:“关外诸郡皆降于贼,独李将军神勇无双,力保三川郡不失,真乃世间神将也。”李由道:“李由驻兵关外,无力弹压乱臣贼寇,深知罪责难当,他日必回京请罪也。章将军临危救主,荡寇除贼,威名冠于海内,实乃天下英雄也。”二将共庆胜利,大赏三军。章邯遂于荥阳歇兵数日,令人打探杨熊军战况。 却说杨熊受章邯之令,分兵来取郏城。距城十余里,正遇陈将邓说引兵来迎。两军对阵,秦将赵贲,使一把宣花斧,出马搦战。邓说也不答话,舞刀相迎。二将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杨熊将枪一招,后军一涌而上。邓说抵敌二将不住,大败而走。杨熊引众追杀,生擒陈军将士无数。邓说单骑奔至郏城城下,见城门紧闭。邓说乃唤开门。城中守将皆道:“我等已降秦,汝亦当降之。”邓说指城上大骂。追兵赶来,邓说抵挡不住,只得一路奔回陈都,来见陈王。上奏道:“秦兵大进,势不可挡,田藏、李归皆亡,荥阳围解。臣引兵与战,不当其锋,郏城已失也。”陈王怒道:“寡人征你驻守重地,重地既失,有何脸面来见寡人。”令刀斧手绑出处斩。又与众将商议如何迎敌,张贺奏道:“郏城既失,陈都已无屏障。臣请领一支人马,往西境御敌。”陈王道:“城中兵马,只有四万,寡人与公分兵,各引一半。公当谨守西境,不负王命。”张贺遂拜别,领军先至西郊,令士卒挖沟掘堑,筑垒建壁为守。 章邯得杨熊战报,与李由道:“荥阳之围既解,杨熊又得郏城,某当引大军直捣陈县,擒陈贼以归报朝廷,今日就此与君别过。”李由道:“既是为将之道,李由也不敢相留。愿将军早日得胜,立功还朝。”遂下城相送。章邯引四十万大军,并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将军王离、苏角、涉间等,直往陈都杀来。 将至许城,尘头起处,一军来迎,乃陈将伍徐也。章邯出马与伍徐交锋,不三合,伍徐大败而走。章邯不舍,从后来追。伍徐奔至许城城下,城上放下吊桥,接伍徐入城。章邯马快,竟逐伍徐穿过吊桥。陈兵来挡,被章邯刺倒数十人,后军赶到,乘机杀入城中。伍徐无奈,只得穿城而过,出东门往陈都败去,章邯遂得了许城。 人马入城,章邯下令休息一日。次日整兵,方欲兵发陈县。忽武关传来急报,说陈将宋留引军攻克南阳郡,军逼武关,其势甚急。章邯惊道:“武关一失,咸阳危矣!纵使擒得陈贼,亦成玉碎之势。”遂遣人令杨熊暂守郏城,留涉间守于许城,切勿轻动。自急引大军,星夜来救武关。 却说陈县令宋留昔时奉陈王之令兵发武关,先围南阳郡,力攻四月方拔之。待平定诸县后,遂引军西击,兵指武关。行至博山,正遇章邯引大军杀来。宋留便于博山西南处,依山下寨。军分三队,自引大军居中,副将丁布、姚宇分屯两翼,以成犄角之势。章邯兵至,尚未立营,宋留便引军鼓嘈而出,来迎秦军。章邯摆开人马,布成阵势,出阵唤宋留答话。宋留执枪出马。章邯以戟指宋留道:“汝既为秦官,不思报国,反失身为贼,助贼为虐,实大逆不道也!”宋留朗声道:“当今秦皇,昏暴无度,驱忠纳奸,横征暴敛,使天下人苦不堪言,虽夏桀、商纣者,亦无可比肩,故天下有识之士,无不背之自立。汝不识大势,苦苦支撑,今日必亡也。”章邯大怒,催马欲战,身后一将早出,拍马舞刀,直取宋留,宋留举枪来迎。章邯视之,乃裨将吕齮也。二将一来一往,战有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正战间,忽然喊声大震,两支人马杀出:东南丁布,西北姚宇,各舞兵器,冲突而来。三处合力,一齐掩杀,如狂潮之势,不可阻挡。秦兵行军疲惫,抵挡不住,只得后退三十余里,方才稳住阵角。宋留亦得胜回营。 章邯扎好大营,清点军兵,折了不少人马,甚是不乐。吕齮进道:“我军长途疾行,一夜三百余里,故不堪急战。末将有一计,可破贼兵。”章邯乃问道;“汝有何计?”吕齮道:“将军可引军与贼正面相持,勿与为战。末将引一军抄其后路,两路夹攻,贼兵必败。”章邯从之,欲与分兵,吕齮又道:“贼军方定南阳,势气正旺,纵有此胜,亦难速定也。所以行此计之前,将军需别遣一军,绕道袭取南阳。以末将之意:贼军兵发武关,重在西进,无力顾及南阳,此时城中必然空虚,加之贼兵得城日短,人心未附,取之并非难事。南阳若得,贼军必无战心,至时再行此计,方可一举大胜之。”章邯大喜道:“真妙计也!若依此计胜贼,得复南阳,某当表奏汝为南阳郡守,以显汝之功劳。”遂令王离引军二万,往去南阳;苏角引兵八千,往取宛城;自率大军居守。 次日,宋留出兵搦战,秦兵无一人出。越日又使丁布、姚宇轮流骂阵,秦军还是不出。一连几日,俱是如此。宋留心中甚疑,谓左右道:“秦兵不战,莫非使人取我后路?”左右皆以为是。宋留方要派人探之,败兵报秦将王离已破南阳,归路已断。宋留大惊,急与众将商讨对策,人报章邯搦战。宋留不敢出战。章邯挑战半日,引军退去。丁布谓宋留道:“陈王危急,自身不保,不能望其为援也。今秦势甚众,唯退兵自守,方为长久之计。”宋留道:“待明日看秦兵如何,再作打算。” 章邯见宋留不敢出战,料时已至,遂令吕齮当夜引兵行计。 是夜,星稀风高、月色不明。吕齮引着五千精兵,抄小路绕到陈军后寨。陈兵不觉,吕齮乃令士兵纵火烧营。大火登时冲天而起,陈营遂乱。宋留梦中惊醒,急披挂上马,引军来救火。正遇吕齮杀到,两个交锋。战约数合,章邯已督大军赶到,四面而来,将宋留团团围住。宋留左冲右突,不得脱身。正于危急之时,幸亏丁布引军赶到,杀出一条血路,救了宋留,急急往东而去。半路会着姚宇,遂一同退兵。正行间,败军来报说:“秦将王离从南阳引军杀来,势不可挡!”丁布道:“宛城险要,可暂退守之。”宋留从之,遂引兵往宛城而行。行约十余里,火光大起,伏兵四出。当先一将,厉声道:“吾乃秦将苏角也,奉章将军之令,在此等候多时矣!”宋留大惊,回马便走。苏角不舍,拍马来追,丁布挺枪敌住。斗至二十余合,喊声自西传来,乃是章邯领大军追赶而至。丁布惊慌,不敢恋战,急拨马而走。不料马失前蹄,将丁布翻倒于地,秦军一涌而上,将丁布连人带马,砍作数段。姚宇乱军中望见,急催马来救。吕齮引一军至,手起一刀,将姚宇斩于马下。宋留借机走脱,奔至吴房,败军纷纷寻来,宋留收之立营,屯兵暂歇。 第20章 宋留创营方毕,章邯引兵亦到,便在离陈营七、八里外扎下人马。宋留心忌,自咐道:“周章智勇过人,尚且败于章邯。我既然已败到如此境地,又怎会是章邯对手。不如早早弃寨逃之,尚且不至于丢了性命。”乃招手下将佐道:“吾曾于新蔡为官,新蔡人皆服吾。今我兵马恨少,料不能与章邯匹敌,吾意放弃此间。与汝等同投新蔡,再作后图,如何?”众人皆应。宋留乃定于当夜潜逃。不料营中有数名兵卒,见张楚大势已去,遂生离意。乃逃往秦营,报与章邯。章邯闻之暗喜,乃唤吕齮引三千轻骑速行,绕过陈营,伏于要路,自整大军接应。 时至二更,宋留悄悄于营中集合人马,偷开寨门,人衔枚,马摘铃,暗暗取路往新蔡而行。看看将近,只听一声炮响,四周火光大起,一支秦军杀到,为首之将,乃吕齮也。拍马抡刀,直取宋留。宋留接战,战了三、四十余合,不分胜败。忽见正西火光映照,喊声震耳,章邯领大军赶到。陈军四散,不敢迎敌。宋留大骇,舍了众人,单骑投东而走。忽闻身后鸾铃响处,一将纵马挥戟赶来,正是章邯。那大宛马快如闪电,顷刻已至宋留马前。宋留见无处可逃,只得下马,伏地乞降。章邯斥道:“汝为秦之官吏,既见贼反,非但不以兵平剿,反投贼倒戈,罢无可赦也!”宋留叩头道:“唯乞不死。”章邯乃令缚之,囚至咸阳献于秦二世。秦二世素来苛酷,令处以极刑,车裂以徇。右丞相冯去疾谏道:“世乱之时,当免罪赦之,示我皇恩浩大,以收附海内人心。”秦二世道:“贼势猖撅,不杀之何以立威。”遂不容赦免,急催行刑。宋留临死自叹道:“知有此日,不如当初拼死一战,尚留英名!”此事传入中原,各处反秦自立者闻之皆惊,自思既已反了,降敌亦死,不如以死相拼,以求险中求生。以故秦兵虽节节东进,降者却是不多。 却说秦兵西击宋留,陈王得以喘息之机,乃急招众臣商议御敌之策。正议间,细作自东来报道:“陵城秦嘉举事,收敛大众,自称大司马,其势甚强。銍城人董緤、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城人丁疾等皆聚众相从。现已击破东海郡,围郡守秦庆于郯城。”陈王闻报大喜道:“寡人反秦之初,曾与秦嘉相盟,共诛暴虐。今势已急也,可招之来共敌秦军。何人愿替寡人前往郯城,招抚秦嘉,并力抗击章邯。”言方毕,一臣应声出班道:“臣愿往。”陈王视之,其人面如傅粉,目似朗星,乃王侄陈畔也,现为武平君,年方二十,血气方刚。陈王大喜道:“武平君年轻有为,乃国之栋梁。寡人封卿为车骑将军,为郯下监军。速往郯城招抚秦嘉来投。事若成,赏君千金,封八千户候也。”遂授予将军印。陈畔大喜,伏地受印,引随从二余人,快马直至郯城,来见秦嘉。秦嘉见之,陈畔相告陈王相招之意,言语颇为轻傲。秦嘉不悦,暗道:“张楚虽为反秦之尊,但秦军东进,江河日下,怎可使人为我监军。”乃使陈畔先居寓所。自聚文武商议此事。正是:盛时何需趾气高,得势应虑失志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一回:负重任蔡赐就义失人心陈涉死节 却说秦嘉要害武平君,乃聚众商议此事。参谋董緤道:“陈胜起身草民,冒号为王,不识礼仪,不通法律,非能统一天下之人,其势必不能长久。吾闻陈胜妒忌功臣,身边亲随尚不能相容,何况你我。今张楚为章邯所击,其部下武臣、魏咎等皆怀观望之意,主公与陈胜既无旧交,又无往来,以臣愚意,亦宜仿之。陈胜孤立无援,当为秦兵所灭。至时,公可乘乱自立,亦美事也。”秦嘉额首道:“虽然如此,然陈王已派武平君前来招抚,我又如何对应?”董緤未及言,帐下将军郑布怒道:“武平君年少轻薄,不懂军事,怎可为我监军?以末将之意,不如将他一刀杀了了事。”董緤听罢,对秦嘉点点头。秦嘉方欲下令,一人出列阻道:“董公之言差矣。陈王兵起梁楚,执锐被甲,为天下人敬服。今既有难,若不发一兵一卒相助,非天下义士之所为也!”秦嘉视之,乃都尉余樊君也。董緤道:“陈胜当先起事,倡导天下共讨强秦,虽惊天动地,为世人所敬。然其所以有今日,亦属咎由自取。周章身负陈王之命,深入重地,为秦兵所困。陈胜自居王所,不发一兵一卒西援,以致兵败身捐;葛婴、邓宗之流,南北征战,为陈张楚立下汉马功劳,竟遭妒被杀。张耳进忠言不纳;邓鲋行直谏为贬。因而周市、武臣、邵骚之辈,皆从而复背。今秦公仗义驱暴,如日中天,威望布于东南。若不审时事,冒然归于陈胜麾下,至身陷迫境之时,悔之晚矣!”余樊君无言以对。秦嘉意决,遂令手下捕武平君于寓所,谓之道:“吾得陈王密诏,言武平君与秦通敌,令就地处决,以正国法!”陈畔忿怒,大骂而绝。秦嘉又将随从二十人一并格杀,并不发兵救陈王。 陈王得报大怒,欲兴师问罪。探马来报道:“章邯回兵救武关,已擒宋留,现令牙将吕齮暂代为郡守,镇守南阳。自引大军四十八万,令秦将张灵为先锋,已杀往陈都而来。其部下杨熊亦已占领郏城诸邑,起兵为应。两路秦军,势不可挡,各处关隘皆不能挡也。”陈王大惊道:“周章兵败身死,秦军大举东来,却不知魏、赵诸国为何不派兵来救。寡人原以为宋留兵伐武关,可牵制秦军。不料章邯回兵十日,便战败宋留,引大军复来,更挟连胜之威。而今之势,已至张楚生死存亡之机,不知何人愿率城中兵马,出阵退敌?”此时陈王身边已无一将可使,连问数声,无人相应。陈王黯然道:“悔不该不听孔鲋之言,致使今日无人可用矣。”言方毕,上柱国、房君蔡赐出班道:“臣愿提一旅之师,往许城与章邯交兵。”陈王道:“今朝中诸将,皆抚外未归,柱国以何拒敌?”蔡赐道:“臣引兵去后,见机而动,当自有退兵之计。”陈王无奈,只得允从。 时城中除陈王卫队以外,只剩了不到二万兵马,陈王托蔡赐尽率出征。蔡赐出兵,行至城西,遇张贺一军。张贺迎入帐中,参拜已毕,共议军情。蔡赐与张贺道:“我欲引军往西迎敌,汝仍屯兵陈都西境,加紧防备。我之人马,十有九败,将军当谨守陈都,竭力保守。”张贺道:“陈都西去,不甚险峻,不知将军以何拒敌。”蔡赐笑道:“此番交兵,众寡悬殊,无关无隘,不战已败。我固知此去不能生还矣!”张贺大惊问道:“柱国既知必败,何苦出兵迎战。不如与末将一同筑壁坚守,以图能与秦军相持。若能支吾数日,待四方遣援军到了,尚可一战。”蔡赐道:“陈王行事多疑,魏王、赵王皆怀其怨,不肯发兵来救,一时间使得天下争先效仿,已无兵可待矣。吾受陈王知遇之恩,唯以一死相报,方为丈夫所为。若吾之死后,魏、赵悟得唇亡齿寒之理,遣兵来救,吾亦非无为而死也。”张贺闻言泪下。蔡赐遂别,引军又行。行不数里,遇伍徐败军,遂合兵一处,尽兵发许城。将至长平,已闻刀兵之声,遂分兵伏于要处。 不多时,秦先锋张灵引轻骑先到,正遇蔡赐军。布阵以毕,蔡赐当先出马,立于门旗之下。张灵持刀出阵骂道:“何处草寇,敢阻我行军之路?”蔡赐鞭指张灵喝道:“亡秦残卒,死期将至,敢不下马投降?”张灵大怒,拍马舞刀,要擒蔡赐。蔡赐拨马走入军中,副将王缗急出马迎战。战不十合,王缗大败而走,陈军皆退。张灵挥军掩杀四、五里地,忽一军斜剌里杀出,乃陈将伍徐也,纵马抡刀,将秦军冲为两段。蔡赐引军又回,将张灵四下围困。张灵抵敌不住,正要向北走时,忽闻一派绑子响过,弓弩手齐出,箭若飞蝗,将张灵射死于军中,所率五千骑兵,尽皆没于阵中。蔡赐大胜收兵,众将皆来贺之,蔡赐道:“且早休息,章邯大军将至,将有一番苦战也。” 章邯领军行至许城,人报张灵兵败被杀。章邯叹道:“张灵为护卫军之将,某久视为主将,数次委以先锋重任。不想屡屡败阵,不堪一击,实某之过也。但不知贼军主将何人?”有知者答道:“乃张楚上柱国蔡赐也,号房君,素有贤名,张楚政事皆出其手。”章邯闻之笑道:“治政之人,未必可以治军,陈贼必无人可用矣!传令军中,旋即出战,不擒到陈贼决不收兵。”乃引三军并进。 蔡赐闻章邯大军到,遂整兵相迎。两军相会,双方对阵。章邯横戟出马,唤蔡赐答话。前军传话至中军,蔡赐纵马而出。章邯望见蔡赐,拱手施礼道:“久闻房君经纶满腹,才学足胸,章邯心甚仰慕。若与先生早识,必为良师益友。今汝张楚败局已定,回天无术。何不敛众归降,可免刀兵之灾。以先生之才,不失位列公候,终身得志也!”蔡赐大笑,亦还一礼道:“章将军亲临箭矢,每战争先,虽白起、王翦之辈,亦难与相媲。今秦廷暴虐,天下不容,以将军一人之力,怎可逆反天意?将军既深明大义,若先时效仿尹伊、周公行事,何致天下混乱如斯?”章邯笑道:“某为先生计,竟遭此驳。张楚亡在指日,先生岂不明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理乎?”蔡赐厉声道:“天下苦秦久矣!有识之士无不争先举事,安民伐暴,以顺上天之意。章将军难道不闻战国诸候皆已相继复立,秦廷之亡已是大势所趋矣。今两国交兵,将军既不肯降,唯请自重。”鞭梢指处,王缗拍马而出,章邯纵马来迎。 第21章 交马一合,王缗不敌,大败而走。章邯马快,从身后赶上,一戟将王缗刺于马下。陈军皆败走,章邯趁势领兵追赶。转过一山,忽转出数百弓弩手,将章邯并左右十余骑围住。章邯色变,回顾身后,后军尚未赶上,章邯惊呼道:“吾命休矣!”陈军方欲放箭时,一枝军斜刺里杀到,将弓弩手冲作数段,不能相顾。章邯惊出一身冷汗,视之,乃是杨熊引军从郏城来,见此处交兵,急来助战,正好救得章邯。后军赶上,将陈兵乱砍。蔡赐兵少,被围困于军中,冲突不出,乃叹道:“天既有意亡秦,何故再亡我张楚。”言毕,以剑抹颈,死于阵中。后人诗叹道:“房君才学冠汉楚,陈王求贤称管父。可怜陈蕲蒙难日,竟向阵前充士卒。” 蔡赐既死,陈军尽没于阵中,只有伍徐引十数骑奋勇突围而走,遇到张贺接应,乱箭射退秦军,方才得生。章邯见有人马当道筑壁阻挡,遂扎下大营,等候后军来会。 张贺会合伍徐,退入壁中。伍徐道:“今上柱国已死,此处料不能久阻敌之大军。不如再请陈王发兵来援如何?”张贺道:“陈都已无人马也。你我只管竭力御敌,陈王闻我战报,自会筹策也。”遂一面令兵防守,一面快马奔回陈都,将战事相报,请陈王速定对策。 却说陈王在陈都,遣使者分往魏、赵诸候求救。魏王魏咎恨当日陈王不即遣己赴国就王位;张耳、陈余怨从前陈王不重其计谋,纷纷以他事推托,不出兵来救陈。陈王发急书数十封,皆是了无音信。及接得张贺急书,陈王忙传文武来议事。去者回报道:“文武百官见大王大势已去,皆弃大王走了。连胡武、朱房二公亦不知走往何去也。”陈王大惊道:“百官何敢如此!”。近臣皆劝道:“大王可往诸候处避之。”陈王奋然而道:“寡人为反秦先驱,秦军兵临城下,未有一战,便弃城而走之,徒为天下人耻笑耳!今众臣皆惧而弃楚,张贺独力阻秦军,若寡人不往相助,彼必无力相持。”遂招亲随数千兵卒,往援张贺。 张贺闻陈王亲来,急接入壁中,见礼已毕,具言两军战况。陈王乃登壁观看敌营,见章邯大营依山傍水,延绵数百里,不由长叹道:“秦兵势大,不得援兵,如何能胜之。”张贺闻言,乃上前奏道:“臣欲得可解救张楚危机之人,近数日寝食不安,铭思苦想。忽然想到一将,只需大王诏到之处,必来相救。”陈王急问道:“不知公所言何人也?”张贺道:“此人赤胆忠诚,又有数万人马,如今镇守新阳,与大王乃故旧之交,涓人将军吕臣也。”陈王以手拍额呼道:“非公所言,几乎忘却!”张贺道:“赵、魏之主,皆望楚、秦相争,以待两败俱伤,好从中渔利。魏咎、周市、张耳、陈余数人,皆奸猾狡诈之徒,素与大王志向相背,虽知张楚危急,必不肯发兵来援。臣观大王所遣涉外之将,唯吕臣、召平最为忠义。召平伐广陵,久战未捷,必是无力分兵。加之路远,即使可来,远水亦救不得近火。而吕臣居新阳,路不甚远,若起兵来救,不过数日行程,大王可置书招之。”陈王深然,乃回至帐中,亲笔降诏,令快马往投新阳。 人报章邯领军搦战,伍徐道:“军中箭矢将无,请大王早定对策。若欲战之,当即时出兵迎敌;若不能战,请大王速速登车,一走了之,臣等拼死断后。”陈王毅然道:“事到如今,只有冒死一战矣!”遂整军出迎。两军布阵之时,章邯望见陈军中有青罗伞盖,高车驷马,乃勒马与众将道:“此必陈贼亲至。今宜奋勇杀敌,一战胜之。有擒陈贼者,必得皇上重赏,有望得封为河南之王也。”王离闻之,拍马举枪,当先直冲陈军中军,要擒陈王。陈军阵上,张贺急出,跃马挺枪,截住厮杀。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苏角把马一拍,抡刀助战,伍徐亦举刀出马相迎。四员战将,捉对厮杀,正是太岁逢金刚,猛虎遇蛟龙,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尚未分出胜负,把两边军士都看呆了。涉间回顾众军道:“擒贼驱寇,在此一战。何必与他兵对兵,将对将,捉到陈贼便是大功,不如群起而攻之!”话音未毕,身后将士早已如狼似虎,蜂涌而上。登时,喊声大作,两军混杀一团,陈军兵少,渐渐难以支撑。陈王见势不利,乃亲自挥剑督阵。涉间乱军中望见,催马舞刀,直奔陈王,陈王左右将佐皆不能敌。陈王急呼道:“谁来救驾!”伍徐闻见,急骤马敌住涉间,一面高呼道:“秦军势大,大王快走!”陈王急令回车,往后便走。张贺不敢恋战,舍了涉间,奔回军中,保陈王而退。伍徐力竭,竟死于乱军之中。 陈王欲守陈县,张贺道:“若退守孤城,乃自取为困也,不如径往投吕臣处。”陈王道:“也只好如此。”乃引兵往东而退。行至鸿沟,方寻船渡时,秦军从后追至,陈王只得沿鸿沟往南而退。几欲渡之,皆不能成。张贺道:“秦军追而不舍,河中又无船渡,不如且往南走,再作打算。”陈王然之,便取路绕汝阴而走。章邯追赶百余里方回,引军来取陈县。 陈都既已无主,城门亦是大开。章邯谓手下道:“某知汝等皆囚犯也,今非常之时,不许骚扰百姓。如有违者,以军法处之。”军卒不敢不从。大军入到陈县城中,左右勒兵安定百姓。有探子报道:“陈胜引数百骑往汝阴而去。”章邯道:“陈贼虽败,若不得擒,终为心腹大患。何人愿引轻骑往追之?”杨熊道:“末将不才,愿当此任。”章邯大喜,遂令杨熊引铁骑三千,赵贲为副将,往追陈王。大军陆续随后而行。 陈王一路沿鸿沟而退,追兵渐远,方才止步歇息,将人马屯于荒山之上。其时黄昏将近,朔风吹来,更显凄凉。陈王问道:“此是何处。”左右答道:“此间乃是汝阴地界。若渡颖水,东可通往下父,北可至新阳。”陈王便下令叫士兵往岸边寻找船只,渡河投新阳。左右抢到一条大船,载得陈王车马,便往对岸驰去。岸上士兵争渡,百姓惊扰,号哭、叫嚷之声,百里可闻。陈王坐于船中,含泪泣道:“想我占据陈、蕲,分兵略定四方,海内之地,三得其二,岂料今日竟然沦落如此!”将士闻之,无不伤感。 船至对岸,弃船登车,又行了数里,军中皆言人困马乏,不能复行。陈王便叫就地扎营住下。众散卒闻陈王在彼,纷纷寻来投军,陈王皆令收纳。至夜间,陈王坐于帐中,闻得远处隐有哭声,遂独自出营暗听。却是败卒相聚,诉说父兄失散之苦。皆道:“周文入关之时,节节胜利,捷报频传。若早听孔鲋之言,增兵西进,你我怎有今日这般苦境。”陈王闻言大悔道:“吾未听孔鲋,因有此败也。”正懊丧间,只听得西北喊声震天而来。陈王大惊,急上车引兵迎敌。秦军掩杀而至,势不可挡。张贺道:“大王速走,臣来断后。”陈王欲往新阳去,秦兵已阻其路,陈王只得往东而走。奔至天明,喊声渐渐远去,方才停车歇马。人报张贺战死,陈王颇觉伤感,遂席地而坐,惨然泪下。 却说陈王御夫庄贾,自陈王兵定陈郡,便一直为陈王御车,本想附之得贵,不料陈王兵败身危,亡命天涯,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有富贵可言。眼见大势已去,庄贾遂生相害之意,便趁着陈王离车,暗地招集数人商议道:“陈胜兵败,若随之不舍,必与其共亡。我有一计,不如杀了陈胜降秦,既能免杀身之祸,又可立功得贵,胜过在些惶惶不可终日。”众人皆然之。方议如何行事之时,闻见远处杀声复起,秦军乘胜追来,陈王急忙上车,催令庄贾驱车疾行。车至下父境内,庄贾已定心杀陈王,遂停车不进,以怒目相视。陈王斥道:“秦兵将至,如何不行?”庄贾掣出佩刀,厉声喝道:“吾闻秦兵皆喊道:‘杀陈胜者,赏万金,封河南之王!’”陈王大惊,欲弃车而走,庄贾力大,抠住不放,以刀乱劈,将陈王砍死于车中,可怜六个月张楚王,竟然死于一介车夫之手。神卜所言之事,皆已应验:遇泽而起,陈王举事于大泽乡;遇陈而王,至陈郡始称张楚王;遇戏而退,周文兵至戏下兵败;遇父而王,兵败下父被刺,可见天数已定也。此乃秦二世二年腊月之事。 原来陈王因出身佣夫,虽举事成王,却因读书甚少,并无治政之才。加之成事之后,好信馋言,忌妒贤能,数有所失,因有今日。陈王当初称王时,妻父随众往依。见面之日,陈王以客礼相待,长揖不拜。妻父怒道:“陈涉不过依助判乱,僭号为王,怎敢傲慢长者,其势必不久矣!”遂不辞而去。陈王闻后,追而跪谢,妻父不受其礼,终不肯再入王宫。又有陈王佣耕之友,来寻陈王,叩宫门道:“吾欲见陈涉。”宫卫见其粗俗,缚之欲欧,其客道:“吾与陈王故交也。”宫卫不听,强行逐出,不为通报。至陈王出宫回来,此客遮道呼陈王名讳。陈王视其是故人,因有富贵不忘之约,乃招见,载与同归。入到宫中,见殿屋帷帐,极是雄壮,其客惊道:“夥颐!陈涉为王,得贵如此!”时楚人谓多为夥,故天下以客言传之,皆言夥涉为王。其客既得陈王之宠,出入愈益发舒,常与人谈论陈王耕佣田间,狼狈尴尬之事。有人闻之,告陈王道:“此客愚昧无知,屡出妄言,徒损大王之威严,应急处斩。”陈王亦怒,遂令斩之。诸陈王故人闻知,皆各自隐去,不复亲近陈王。陈王又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过失。诸将攻城略地回都时,若不谀奉二人者,必系而罪之。 第22章 朱、胡二人以苛察为忠,凡与其不善者,不与下吏,擅自治之。虽陈王信重二人,而诸将多因其故而不与陈王亲附,鲜有愿为陈王拼死者,此乃陈王兵败之因也。后人每论陈王之事,以其布衣成王之故,皆嗟叹不已。屈大均有一首《读陈胜传》,诗道:“闾左称雄日,渔阳谪戍人。王候宁有种,竽木足亡秦。大义呼豪杰,先声仗鬼神。驱除功第一,汉将谁可论。” 庄贾杀了陈王,草起降书,附陈王首级,差人送往章邯军中。章邯使人验之,果是陈胜之头。章邯大喜,遂退兵还至陈县,传庄贾来降。庄贾既至,伏地请罪,章邯道:“皇上有旨,凡从陈贼反者,皆处斩。然汝诛杀陈胜,营立大功,可赦也。陈县初定,汝可暂代县中事务,若得力,某必不薄汝。”庄贾拜谢,暂领陈郡郡守。回到县中,又吩咐手下兵勇,往陈县邻近四县收拾张楚旧部。消息传到蕲县,县长曹咎急与手下商量对策。部将程志道:“庄贾无谋,又是逆臣,岂可相投。近闻江东项梁举事,其势浩大,人多往依之,量日后必可成事。明公与项氏有旧,若以兵相投,当受重用,胜过归庄贾多矣!”曹咎道:“我有此意久矣,公等可有意相从?”左右皆道:“唯听明公之令是也。”曹咎大喜,遂弃了蕲县,引程志、于慕诸将,尽投会稽而去。 章邯使人报捷咸阳,使者尚未归,有细作回至军中报道:“陈贼手下左将军武臣,据赵称王,近日忽被部将李良所杀。赵国今已乱矣。”章邯大喜,招众将道:“章某自受圣旨出关平贼,起兵之日,吾即誓言道:‘贼一日不尽灭,某一日不回关中。’今陈贼既死,张楚之乱已平,陈郡不可忧矣。不如趁赵国生乱之初,马不停蹄,即往击之,取之易也。此去虽有劳军之苦,却可抢得时机。”众皆言善。章邯遂留庄贾守陈郡,待抚平四海后,再由秦二世行封赏。又拨杨熊、赵贲引兵五万,驻守于许城,防陈都有变。自引司马欣、董翳并王离、涉间、苏角诸将,大军四十八万,往北进发。正是:庄贾不义杀陈涉,李良逆反诛武臣。欲知李良为何行凶,却看下文分解。 第十二回:李良反赵弑武臣刘邦投楚纳张良 却说赵将李良起初奉赵王武臣将令,带兵攻伐常山郡。常山军民素知李良之名,大多都不战而降,未经数日,尽悉平定,得胜回报武臣。武臣重赏之,复遣李良攻太原,李良遂率本部人马,取道往太原进军。大原乃是河东重郡,秦二世证调河东之军入关时,独留三万人马镇守太原,以弹压河东之众。太原郡守张南乃是将门之后,不惧刀兵,闻得赵军逼近,乃引副将赵武、孙径赴石邑,厄守井径口。李良军到,扎下大营,便与张南交战。井径口地势险峻,两军交锋数次,互有伤亡,赵军不得进取。而张南知李良勇冠三军,亦不敢轻敌,双方对恃月余,皆不敢轻动。李良折了些人马,又攻关不下,遂生退兵之意。 消息传到秦营,参谋程春献计与张南道:“李良祖上虽为赵将,然至李良时,已经是秦臣。今章将军领兵出关平贼,屡战屡胜,此时赵军军中亦人心不定。吾有一计,可使李良无心恋战,自去生乱也。”乃附耳将计谋告之,道:“此计若成,李良必与赵王内讧而使赵国生乱,如此不但太原危机可解,将军还可以趁机出兵,平定赵地之寇,建立不世之功。”张南闻之大喜,遂令人依计行事。 且说这日李良安排军事以毕,方欲归后帐就寝。忽一秦使夜至,呈上一书,并未封口。李良展阅,竟是秦二世手谕,书道:“卿本为秦臣,得膺显贵,应知朕待遇之隆也。今背朕事赵,有乖臣谊。若能翻然知悔,弃赵从朕,当赦卿之过,使卿高位得显,胜赵多矣。”李良看罢,不免生疑,暗道:“秦二世历来残暴,怎会有此意!曾闻反秦旧臣被俘,均刑以车裂。”遂问使者道:“秦二世为何独来招我?”使者道:“皇上久闻将军兼备文武,贤德过人,早欲得知,故不同于他人。”李良暗喜,又细细问过,使者所答无失。李良送走使者,心无定计,寻思秦军既已封兵井径口,自已也难以进军,不如暂时回兵邯郸,回复赵王便罢。于是次日收拾人马,离了井径口,悉数退去。 将近邯郸,遥见一簇人马:骑兵开道,仆从围绕,羽扇遮蔽,銮舆华丽,一路吆喝而来,颇有王者气派。李良望见,以为武臣出城迎接,乃一跃下马,伏于道傍,口称道:“李良拜见大王!”人丛中有人笑道:“此非大王,乃大王胞姊也。”闻者无不晒笑。有人回报王姊,说李良将军在路旁拜迎。时王姊已酒醉,不识礼节,乃使从骑谢李良道:“王姊请跪者起身。”李良方起身,尚未及复言,王姊便引众人浩然驰过。李良乃将门之后,自幼从未有过如此侮辱,及车马过后,怒与众将道:“王姊有何尊贵,怎敢如此无礼?”军中有一末将奋然道:“以将军之威武,胜于赵王多矣。赵王虽尊,尚且敬重将军三分。王姊一介女流之辈,怎敢不为将军下车见礼!今天下畔秦,能者先立。敢请将军追杀王姊,自立为王,吾辈甘愿生死相从。”李良已得秦二世书信,本有反赵之心,正在未决之时,闻听此言,顿时激起心中无名之火。于是飞身上马,赶至王姊车前,仗剑厉声喝道:“请王姊答话。”王姊在车中听到,不识好歹,掀帘叱道:“何人胆大,敢在此妄言?”李良大怒,跳下马来,手执其发,直拖出车,惯于地上。王姊忽地酒醒,唬得浑身战悚,急忙伏地哀求道:“贱妾不识壮士尊颜,渎慢之处,请壮士恕罪!”李良大笑道:“汝若强颜不惧,我敬汝气节,尚且能饶你一命。今跪地求饶,丧尽王室尊严,我必要杀你!”言毕,手起一剑,将王姊挥为两段。众从者皆惊,急欲寻路逃走。李良手下四面赶至,执刀乱砍,将王姊从者百人,杀得一个不留。 李良既杀王姊,反心已定,遂引大军直取邯郸。守军不知情,便打开城门,将这一支反军尽皆放了进来。李良提剑引众冲入王宫,左右卫士皆挡之不住。赵王武臣正于花园散心,见李良奔来,方欲问话。李良更不多言,挥剑便砍。武臣猝不及防,登时被砍倒在地。李良引着左右齐涌而上,一顿乱刀,将武臣砍为齑粉。宫中侍从闻变,皆大惊无措,四处乱撞。李良仗剑而行,遇人便杀,无人能挡。方出园门,正逢邵骚迎面而来,喝道:“大胆李良,敢造反乎?”李良当头一剑,将邵骚劈倒于地。回顾部下道:“凡武臣族上者,尽数杀了,休要走了一人。凡大臣者,不服者亦斩。”众军领令而行。于是武臣一家三百余口,悉数被屠,文武之臣,死者大半。 却说张耳、陈余耳目众多,李良兵变,早有人报至张耳府上。二人正在府中弈棋,闻得李良杀了武臣,急出门上马,正遇李齐策马而来,张耳道:“李良造反,将军速避之。”李齐奋然道:“竖子安敢如此,待我擒来交丞相发落!”张耳道:“寡不敌众也。非常之时,当先避其锋芒。待日后点齐兵马,方好与之论理。”李齐然之,遂与张耳家将贯高、赵午等,共保张耳、陈余及家属出城。李良方才占据邯郸,正值章邯打破陈县。李良暗自寻思道:“张耳、陈余走脱,来日必组军来伐。今既有秦二世手谕在此,不如暂投秦军,以为增援。若秦胜,不失加官进爵;若秦败,再自立不晚。”乃遣使渡河,往告章邯。 张耳、陈余逃出邯郸,无依身之所。陈余道:“信都为我部将丁复所守,丁复乃忠义之士,危急之时,可暂往投之。”于是众人急往信都避之。丁复乃巨鹿郡东武人氏,颇有勇力,弓马娴熟,现为楼烦将。楼烦乃夷蛮一族,祖居代郡之北,其族人善使功箭,故中国称军中善射者为楼烦,其首将便是楼烦将,非特指楼烦之将也。丁复与陈余素相识,武臣略赵时,丁复受陈余之招相投,奉命镇守于信都。及张耳、陈余难中来奔,遂开城纳之。赵地军民闻张耳、陈余俱在信都,多来投奔,张黡、陈释等旧将,亦率人马寻来。不过数日,又聚得四、五万之众,遂共议后事。蒯彻谓张耳道:“左丞相与大将军皆大梁人也,虽甚得人心,终究是过客,赵人未必诚心归附。若欲成其大事,唯立赵王后人,忠心扶持,方可成事。”张耳然之,告于陈余,陈余亦称是。于是使人四方寻访,得赵先王之后赵歇,乃迎其立为赵王,张耳为丞相,陈余仍为大将军,暂以信都为都,传檄文告予海内诸候。 李良听得张、陈二人已立赵歇为王,料定必有复仇之日,自思道:“赵歇新立,人心未必归附,不趁此时以兵争讨,胜之易耳。若待他羽翼丰满时,悔之晚矣。”遂点起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往信都杀来。陈余闻报,乃问张耳道:“赵王初立,信都尚未安定,李良起兵来伐,以何御敌?”张耳道:“自古道:‘师直为壮,曲为老’。李良为赵臣,无端生变。杀王姊,弑赵王,又屠尽赵王家人,乃是大逆不道。时局纵然混乱,然公理自有天定。邯郸军民畏李良得势,不得不勉强相从。今将军率正义之师,为国而战,已占天理,只需堂堂行军,不愁不胜也。”陈余闻言,为之一振,遂率三万人马,出城迎击李良。 出城约五十里,两军相遇,布阵以对。陈余披烂银甲,戴紫缨盔,骑白龙马立于门旗之下。左陈释、右张黡,各执刀枪,立于两旁。陈余出马唤李良答话。李良催黄骠马,倒提宣花斧而出。 第23章 陈余大喝道:“弑主之臣,安敢兴兵来伐。”李良怒目而视,厉声道:“武臣本属陈王,背主自立,人人皆可诛也!汝等兵败潜逃,虽诈称拥立赵嗣以唤海内呼应,然气数已尽矣,安敢顽抗!”陈余大笑道:“赵地万民苦秦,幸赖武王神威,以三千弱旅,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于是海内仰慕,心悦诚服也。吾以汝为英雄,故力排众难,引汝归赵,本意使你重复祖上神风,扬名于世。不想你竟然倒行逆驰,反判屠城。今武王虽被汝辈乱臣所杀,但赵地军民已立故赵王后人为王,乃惠文之后,通达贤明,民心皆向。汝弑主反王,纵然有万马千军,亦难逃被路人抛肉烹食焉!”乃扬鞭指李良身后军卒道:“汝等士卒,皆武王旧部。李良背恩弑主,天理不容。汝等不宜助逆,速回乡里,静待新王招抚赐赏!”众人闻言,一起发喊,散去大半。李良大怒,拍马抡斧,来杀陈余。陈余阵中,一骑飞奔而出,马上之将: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形雄伟,体态矫健,手执长枪,直取李良。陈余视之,乃赵国名将李齐也。李良举斧迎战。二将各逞威武,奋力相争,直斗到五十余合,胜败不分。眼见天色已晚,陈余乃令鸣金收兵。李良远来,亦不敢力战,双方各自退兵数里下寨。 李良回营,众将来报道:军卒已散大半,仅余八千余兵。李良暗自寻思道:“军卒闻赵氏为王,均无战心,若再行进军,徒取败耳。不如暂且退还邯郸,再作商量。”又恐陈余趁机来赶,乃令人马连夜拔寨,趁天黑而退。行不数里,忽闻一声炮响,山上山下,火把齐明,伏兵四起,齐声高喊道:“李良休走!大将军在此等候多时。”李良大惊,急待回军,早被陈余之军所围。左边陈释,右边张黡,两路人马杀来,势不可挡,杀得李良之军抛戈弃戟,人仰马翻。李良奋力冲杀,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迤逦往邯郸而奔。方走间,前方一派火起,李齐引一军而出,挺枪跃马,直与李良厮杀。战到十合,背后追兵又至。李良不敢恋战,急忙夺路而走。手下兵马,几乎散尽,只剩下四百余骑,狼狈奔入邯郸城里。陈余大胜,会合众将,直逼邯郸,乘势攻城,李良立足未稳,坚守不住。李齐当先登上城头,斩将二十余人。李良急弃城而走,正遇陈释来阻,李良奋力冲杀,陈释拖枪败走。李良欲往南走,陈余早已料定,使张黡伏兵相阻。李良见不能力闯,遂往西逃,正逢张南引军来取邯郸,遂引败军往敌营来降。 张南素知李良英勇,得小兵报来之信,知程春反间计已成,大喜,乃亲自出营迎接李良。二人相互见礼,入帐落坐,问慰已毕,张南道:“幸将军弃暗投明,使我得一猛将,秦室可兴也!今赵地已起风波,料不日可平也。”李良道:“张耳、陈余在河北贤名甚籍,豪杰、名流多愿归附,又借着拥立故赵王后人而拢络人心,虽遇乱时,亦不可小视也。”张南笑道:“虽有艰辛,但将军乃河北名将,邯郸又是将军故旧之地,若得将军之助,何忧张耳、陈余此等碌碌之辈?”李良闻言,心中暗喜,遂暂为张南军中之偏将。 略居数日,张南招李良议计道:“今闻章将军已大破张楚贼兵,河南反军一蹶不振,吾欲乘机举兵伐赵,愿将军助我一臂之力。”李良道:“凡用到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南乃着李良为先锋,引三千铁骑,起兵来夺邯郸,自督后军接应。 却说陈余夺回邯郸,出榜安民,收拾人马,又得二万余人,便欲请赵歇还故都,使者尚未成行。人报李良引兵复来进犯。陈余怒道:“弑主之贼,不知败亡,此战必擒也!”引军出城迎战。两军相会,李齐当先出马,单搦李良决战。李良出迎,战三十余合,陈释、张黡各使兵器助战,李良引军退去。陈余不舍,挥军追杀。约赶三十余里,喊声大起,四面秦军骤至,正是张南之军。陈余大惊,急令退兵时,李良早已领军翻身杀回,将陈余围裹于阵中。张南望着赵军混乱,便纵马抡刀,径来杀陈余,霎时已相踞不足五十步远。陈余不谙武事,怎敢迎战。正在惊慌之间,李齐飞马赶到,敌住张南,陈余方才得以脱身。乃会合陈释、张黡二将,并力返身来斗,两军混战一团。张南与李齐交马四十余合,力气不济,刀法散乱,遂引军退去。陈余亦令收兵,两军相据十里,筑营以对。 相持数日,交锋几战,双方互有伤亡。陈余谓众将道:“秦兵皆为生力军,须用良计方可胜之。”遂令李良手下故投之卒数名,往李良营中诈降,言邯郸反判,赵兵军心大乱。自领三军,连夜拔寨而退,令李齐断后。 李良先闻降兵之言,深信之,及见赵军后退,乃入帐请张南出兵追击。参谋程春劝道:“陈余多智,只恐有诈。”李良道:“邯郸城中吾之旧部甚多,此必其趁邯郸无兵,反赵迎吾以归。赵军回救邯郸,当急追击,可擒陈余。”张南亦然之,遂不听程春劝阻,便令出兵。又恐李良抢了头功,乃着其引后军接应,自率一军先来追赶。行不数里,追及赵军后队,双方混战。李齐挺枪与张南交马。张南力怯,回马败走。李齐也不追赶,只顾退兵。张南会合李良,引军又赶,遇赵将张黡来阻,张南当先接战,战二十余合,张黡拨马败走。张南赶来,忽李齐于山后转出,手起一枪,刺张南于马下,秦将赵武、孙径皆退。忽听四面喊声大震,两路伏兵杀出,左陈余、右陈释,身后李齐、张黡混杀而来,秦军大乱,四散奔走。李良引军接应,抵敌不住,兵马死伤无数,只得与赵武、孙径二将及参谋程春,往南渡河,败投章邯大军。 陈余既已杀退秦军,报捷信都。又择吉日,将赵王赵歇并文武百官接回邯郸,仍以邯郸为都城,招兵买马,积草囤粮,欲再兴赵之盛世。[手机电子书网isuu.] 却说章邯灭了张楚,得知赵国生乱,又接到李良送来降书,便有伐赵之心,于是歇兵数日,便引大军往北来伐河北。行至雍丘,李良及太原败军来投,告知河北之事。章邯亦知李良之名,喜得其归,纳为将军,将太原败军多半编入李良麾下;又知程春多机谋,乃拜为参军,出谋划策;赵武、孙径之辈,皆列为偏将。安排已毕,正要渡河北进兵,忽东南来报,说陵城人秦嘉已拥立楚王后裔景驹为王,称国号大楚。章邯大惊,举棋不定,不知该先伐何处。程春谏道:“不知虚实,不便行军。将军可使人分别细探两处军情,知其强弱虚实,再定对策。况大军连日征战,亦可借此时间休整。”章邯深然,乃遣人往各处打探消息。 且说章邯兵伐张楚之时,秦嘉心怀观望之意,遂按兵不动,静待其变。闻秦兵大胜,陈王已死,便急欲自立为王。部将朱鸡石道:“陈王所以不能成事,乃因其自号为王,不立楚之后裔所致。加之其既非豪门,又素无渊源,虽得一时之志,却难以长久。公若举大事,务必立楚王后人,使楚人尽服,诸候同志,方可成事也。”秦嘉心虽不愿,也别无他法。乃派人四方寻找楚族后人。却有东阳宁君,与楚王之孙景驹相识,遂与秦嘉共立景驹为楚王,以彭城为都,秦嘉自为上柱国,东阳宁君为司马。秦嘉见景驹初立,章邯又近在大梁,遂与文武商议对应之法。参军董緤道:“今秦军出关,其势不可当也。我国新立,只有约会各处诸候,互为唇齿,方可与秦抗衡。”秦嘉然之,因与齐为邻,遂令上宾公孙庆出使齐国。 公孙庆至临淄,见齐王田儋,告秦嘉新立楚王,意与齐国合兵御秦之事。田儋不满,责道:“寡人闻陈王虽战败,不知其生死。立王之事何其大,秦嘉何许人也?敢不请命诸候,擅自作主?”公孙庆驳道:“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举事在先,当令于天下。只有诸候请命于楚,未有楚请命于诸候!”田儋大怒道:“秦嘉僭号,也配称楚乎?寡人闻陈郡受困之时,汝等近在咫尺,临危不救,至使陈王孤军奋战,生死未卜。寡人早欲兴兵问罪,安敢在此妖言惑众!”乃令左右将公孙庆推出斩首,逐其从者归,传言道:“速告秦嘉,齐早晚必来伐逆贼!”从者抱头鼠窜,回报秦嘉。秦嘉大怒,欲起兵攻齐,董緤阻道:“章邯虎视东南,蠢蠢欲动,若再见罪于齐,大楚腹背受敌,已呈必败之势也。为今之势,只能好言安齐,切勿树敌,方可安心抗秦,固楚根本。”秦嘉无奈,只得暂且忍耐,另遣他人与齐言好,自仍网罗四方豪杰,已备章邯来伐。 章邯屯兵雍丘,闻细作报齐不助秦嘉之事,大喜,谓众将道:“齐、楚若相盟合力,一时也难以奈何。今既不和,趁楚人初立,当速讨之。”一将出道:“不劳大将军亲自出马,小将愿率一旅之师,平定楚乱,执景驹、秦嘉之头来献。”章邯视之,乃偏将司马仁也。章邯喜道:“将军若肯行,可使大军稍息鞍马之劳,以备后战。”遂加司马仁为车骑将军,领马步军五万,往攻秦嘉。兵马行至相城,为楚军所阻。守军一面闭门城守,一而飞报秦嘉。 秦嘉与东阳宁君正巡视属县,住于留城,闻此报急与众将商议御敌之计。朱鸡石道:“此间沛县有一位英雄,姓刘名邦字季,素有才德,东南郡县,俱有传言。柱国何不使人罗致,以为膀臂。”秦嘉道:“某亦有所闻名,”遂遣人往沛中来招沛公。 却说沛公因兵伐薜郡,为魏相周市趁隙诱招雍齿,夺了丰邑,所得郡县多反判降魏,一时忧虑成疾,病倒月余。 第24章 沛公深恨雍齿无情,乡中父老无义,欲带兵夺之,又忌惮魏强,恐不得成功。及闻秦嘉使人来招,遂与众人商量如何。曹参进道:“楚族为王,众望所归。秦嘉既来相请,必为重用。若得秦嘉之助,早晚必可收回丰邑。”沛公闻言,沉吟不语。曹无伤复进道:“主公无势,若非投靠豪强,一时亦难有所作为。秦嘉处虽非栖龙息凤之地,却可以暂依之避祸,望主公听从敬伯之计,且投秦嘉,再作后图。”沛公无奈,只得使萧何、卢绾留守沛中,自引曹、樊、周勃等人,尽往留城来投。方入县境,见一支军到,当先一人:面如傅粉,唇若抹朱,状貌似妇人美女。端坐马上,对军中喊道:“沛公可在军中,城父张子房求见。”沛公闻之大喜,纵马而出道:“吾便是刘季,久闻先生大名,不想相遇在此,实刘季之幸也。”其人遂下马来见,乃韩国城父人也,姓张名良字子房,有尹伊之才,尚父之风。现居于下坯,因沛公过境,闻其贤名,特来一见。 张良字子房,其祖先为韩人也。祖父名为开地,曾扶佐韩昭候、宣惠王、襄哀王;父张平,亦曾扶佐釐王、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张平去世。死后二十年,韩国为秦所灭。张良年少,虽不曾为官。但因祖父、父五世佐韩之故,心蓄大志,常欲为韩王报仇。韩为秦破时,张良家僮三百,资产颇丰。为报韩之国仇,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皇。后至淮阳习礼,得一力士,身长九尺,力大无比。为其制一椎,重一百二十斤。秦始皇东巡,张良与力士伏于阳武县博沙浪,以椎掷击秦始皇,误中副车。秦始皇盛怒,令全国捕捉刺客,缉拿甚迫。张良乃辞力士,改名换姓,逃至下邳藏匿。后胡宏有诗赞道:“六国亿万人,谁是报讐者。壮哉博浪沙,一击震天下。” 张良闲时常于下邳桥上散心,有一老父登桥,皓首岣偻,衣服破旧。至张良身旁,直堕其鞋于桥下,乃顾谓张良道:“孺子,下桥为吾取鞋来。”张良愕然,欲殴之。见其八旬有余,须发皆白,遂生怜意。乃强忍怒气,下桥取鞋上来。老父又道:“为吾穿鞋如何?”张良心思道:“我既已下桥取了鞋,不如一发替你穿上罢了。”乃跪下为其将鞋穿上,未有丝毫怠慢。老父以足受毕,大笑而去,健步如飞。张良心暗称奇,目送老父离去。方欲归家,老父忽然已回,谓张良道:“孺子可教也。后五日平明,与我会于此。”张良愈觉奇异,乃跪而诺之。五日后平明,张良依时而往,老父已先在桥头,怒谓张良道:“与长者约会,怎可后至,何也?”乃拂袖而去,遗言道:“后五日早会。”又五日后鸡鸣,张良至桥上,老父又先在,复怒道:“又后至,何也?”又去,道:“后五日复早来。”张良两次失期,遂留意。过了五日,不到半夜便去了。过不多时,老父亦来,见张良已至,大笑道:“当是如此。”乃于怀中取出一书道:“汝读此书,可成王者之师也。”张良接书视之,卷首注明《太公兵法》,又名《素书》。张良大喜,叩问老父姓名。老父道:“吾乃黄石公也。汝十年后发迹。十三年后可至济北城见我,榖城山下之黄石即我矣。你我今别,休要再见。”遂不复言,飘然而去。张良留之不住,乃伏地往老父之项背拜了三拜。胡曾有诗道:“妙算张良独有余,少年逃难下邳初。逡巡三进泥中履,争得先生一卷书。” 张良得此书,勤读不缀,晓夜攻习。太公此书,记录姜子牙平生所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作战、攻谋无所不容,更兼治军、治政之道,处军、相敌之法,隐寓玄机,妙不尽言。张良用心攻读,自觉心胸开阔,与前时已迥然不同。加之天资灵聪,心领神会,遂俱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智。于是收敛家财,居于下邳,平日行侠仗义,专门结纳天下英雄豪杰。吴中项缠,即项梁从弟,曾因杀人逃匿至下邳,为张良所救,深怀其恩,每欲回报。江淮各地,皆知张子房之名。陈胜大泽举事,四方兵起,张良亦纠集勇士百余人,欲伺机而动。知沛公英名已久,闻其过境,便来相见。 沛公知张良智谋之士,遂与张良密议道:“刘季本欲追随陈王之后,驱残除暴,共图关中。奈何身单力孤,无以为续。今陈王兵败,不知生死,刘季亦不知何去何从。既秦嘉拥楚族为王,刘季便思前往投靠。先生居下邳已久,可识秦嘉其人?”张良道:“沛公既有此意,行之便是,何必再问张良。”沛公叹道:“陈王兵困陈县之时,秦嘉拥兵数十万,近在郯城,不但不分兵解救,还私杀武平君,急欲自立为王,此举乃是失信于天下也。今秦嘉虽不得已而立楚族为王,但未必可使天下军民认同。刘季已流离失所,无以为家,必有所归附,方不至为官兵铲除。然若从秦嘉,虽可以为相附,只恐徒取祸耳。我怀此虑久矣,恐不利于军心,虽左右亲随,尚未敞言。先生俱雄才大略,远近咸知,故特求先生一计。”张良闻之,暗暗赞道:“人言沛公极贵,有帝王之气,今日相见,果是如此。秦嘉得势,人皆相附,但恐为其拒之不纳,唯沛公有此远虑,果非寻常人也。”乃道:“秦嘉大失人心,必不长久。然明公势力暗弱,需有所依靠,方可成事。今东阳宁君拥兵十万,与秦嘉共立楚王。公若举众相投,名为归楚,又不可居秦嘉之下,祸来时不为其害,不失为保身之计也。今章邯遣别将略楚,秦嘉不能久居留城。公可于下邳借口剿灭官军,逗留数日再往从军,可避秦嘉而投宁君也。” 沛公闻其计大喜,二人一见如故,因成至交。沛公以师礼待张良,授以军师,封为厩将。二人论事,彻夜不倦。沛公所问兵机,张良应对如流。而张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亦善之,常用其策。而其策言予他人,皆不省其妙。张良因而叹道:“沛公智识,定天授也!”遂从沛公,不复他往。正是:不是天以良臣助,哪得天下尽归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三回:樊哙大战砀山黥布扬威青波 却说沛公依张良之计,于中道逗留,派人往留城打探消息。不数日,人报说秦嘉已回彭城去了,沛公遂率军投于东阳宁君麾下,宁君知沛公名望,待之甚厚。约居几日,秦嘉在彭城闻秦将司马仁已攻拔相城,屠尽军民,料不日将出兵伐彭城。遂遣使至留城,假楚王景驹之谕,令东阳宁君引军迎战。东阳宁君奉诏出兵,引本部人马先行,着沛公在后接应。 宁君人马行至萧县境内,正遇司马仁引军到,秦军漫山遍野,扑天盖地而来,部下皆有惧意。宁君挥军来战,司马仁当先冲杀,宁君不能抵挡,军卒皆丢盔弃甲,争先而走,抛下宁君一人,遂死于乱军之中。沛公后军到时,不及列阵,竟为秦军冲乱,左右将佐皆失散。沛公身单力孤,其势正危急,周勃拍马舞刀赶到,杀出一条血路,保沛公而走。退了三十里地,追兵已远,张良、樊哙等陆续奔回。沛公见东阳宁君已死,其部均无战心,乃一路收之,引众退回留城。秦军大胜之后,皆入砀郡,掠夺粮食、牲畜。 张良谓沛公道:“章邯大军驻雍丘,其意定在河北,暂无暇增兵砀郡。今东阳宁君既卒,乃天之助公也,主公何不举兵攻砀郡,以获得根据。”沛公道:“兵微将寡,只恐难以得手。”张良笑道:“兵不在多,在于人之调遣也。司马仁一介武夫、有勇无谋,何足惧也?请主公率留城之众伐之,见机行事,必可成功。”沛公大喜道:“先生既有成算,刘季何惧之有。”遂收拾城中之军,得万余人马。东阳宁君谋士陈涓、郑忠;武将朱轸、周灶皆归沛公,其势大壮,遂率军径往砀郡而来。行至砀东,司马仁闻报,引军五万来迎战,沛公兵少,不敢轻进,乃退至砀山边,依山下寨,司马仁亦于对面扎下人马。 相拒月余,两军交战数几度,沛公兵少,形势见危。张良谓沛公道:“窃闻主公久居砀山,必识山中地理,敢请主公亲为带路,往山中巡视一番,以定计策。”沛公道:“尚烦先生运筹决胜之策,刘季敢不效命。”遂留曹、樊、周勃守寨,自与纪信、奚娟数十骑,陪张良入山巡视。不多时,行至一谷,张良唤人马少住,回头问道:“此是何处?”纪信道:“此处乃马蹄谷也,因山势形如马蹄而名。”张良道:“欲要破敌,便要诱敌入此谷中。”沛公视之,望见两面山势险峻,皆峭壁也,只有一条小路通入谷中。谷口狭窄,阔不及五丈,若诱敌入谷,可谓插翅难飞。沛公看毕,大喜道:“夺取砀郡,在此一战,有劳先生用兵。”张良细细寻视一番后,谓沛公道:“计已成也。”沛公遂引众人回营。当夜招入众将,张良设计,着曹、樊、周勃等,各自引兵,分伏于谷中,依计行事。 次日,沛公与夏候婴引一支往秦营挑战。司马仁闻报,率军出营,列阵以待,观沛军之兵衣甲不整,精神不振,遂大笑与左右道:“如此之军,何苦与我相斗。不如早日弃甲归降,尚留一命,可归乡耕作也!”秦军皆哄笑。两阵对圆,沛公令夏候婴出阵搦战。司马仁出马喝道:“泗水亭长,怎敢聚众反判,今关中大军已到,还不早降!”夏候婴大怒,挺枪来战,司马仁挥刀相迎。交马十合,夏候婴拨马便走。司马仁从后来赶,沛公引军迎战,两军混杀一阵,沛军皆退,沛公亦走。司马仁挥军追赶,沛军皆退入砀山中。行约数里,左右偏将谓司马仁道:“贼兵退入山中,有诱敌之意,将军不可轻进,恐中埋伏。” 第25章 司马仁闻之,方欲撤军回营,夏候婴引军又回,指司马仁大骂道:“秦将欺人太甚,敢入山犯我大寨。且不要走,今日我与你决死一战!”司马仁性起,拍马来战。约斗五、六合,夏候婴回马又走。司马仁勒马四顾,全无伏兵,乃与众将道:“量此等草寇,据山为贼耳,怎与我数万雄兵相匹敌。若不趁势搅毁山寨,任他时时下山骚扰,却也难有安宁之日。今日如不擒到刘季,誓不回军。”遂引三军穷追。夏候婴且战且走,司马仁不舍,只顾来追,不觉赶到山路狭窄之处,行进渐难。沛公与夏候婴尽弃马匹盔甲,往山道上败走。司马仁大笑道:“果是山贼也。”便骤马来赶。忽闻一声炮响,山上人头攒动,立起无数旌旗,军士将乱石滚木打下,阻住去路。司马仁大惊,抬头望去,只见左面山上曹参,右面山上周勃,各引军卒将石木乱打。司马仁前军躲避不及,多半带伤。急令回军,谷口已为樊哙引军封住。 沛公立于山头,指山下喊道:“汝等被围,不降即死!”司马仁拍马向山上杀来,却被乱石滚木打死无数士兵,只得仍旧退回。司马仁道:“贼兵人少,可奋力冲出隘口!”左右将佐,各挥刀枪,并力往外冲杀,沛军兵少,坚守不住,纷纷后退。樊哙在后队指挥,望见本部后退,当下勃然大怒,须发直坚,乃大喝一声,如半空中响起一道霹雳,纵马举刀,奋力冲入敌阵,一时间,秦将纷纷落马。只见绝尘奔驰之处,疾风扑面;宝刀挥舞之处,寒光罩体。那正是马疾刀快,无人敢阻,往来冲突两番,力斩秦将十五名,余者纷纷避之。司马仁魂飞胆裂,不敢迎敌,复退入谷中。樊哙杀退敌兵,横刀立马,厉声大喝道:“何人敢再来决战!”秦军互相推攘,皆不敢来战。沛公在山头望见,扬声赞道:“吾弟真乃神将也,虽昔时恶来、岸贾,亦无可相媲也!”曹参道:“秦兵已为所困,以火烧之,可以尽数杀之。”沛公道:“既已被围,何必轻动杀戮。待明日无粮,司马仁必举军来降。”曹参言善,乃传令军卒暂停攻击,使人呼喊劝降,秦军多有弃械来降者。 须臾天黑,秦军不敢突围,皆坐困于谷中。司马仁乃唤本地官兵问道:“此谷可否安出?”有一小兵暗告道:“此处往南,有一条小路,可通往下邑,只是崎岖险要,马不堪行也。”司马仁大喜,待到半夜,扮作军卒,抛刀弃马,叫那个小兵引路,乘着夜色,寻见小路,投下邑而去。待到天色已明,沛军来攻,军中已无主将,皆倒戈降之。沛公收编降军,闻司马仁走脱,遂令周勃引一军往下邑追赶。周勃领命去讫,沛公自引大军直逼砀郡。郡中大小官吏闻之,不敢抵抗,只得率百姓来降,沛公尽皆安抚。不数日,周勃引军回来,言司马仁已败投章邯去,下邑、狐父均已归降,砀郡诸县,尽有归附之意。沛公大喜,大赏三军。因樊哙功劳最大,得封为国大夫;周勃次之,得封为五大夫。曹参、夏候婴诸将,各自论功行赏,又遣快马往彭城报予秦嘉。 秦嘉闻报大喜,欲加封沛公为砀郡君。董緤道:“刘季初到,未必安心归附,不可以重用。不如使人收其军卒,以防其势难控。”秦嘉从之,遂迁沛公为留城令,封董緤为砀君,使其尽收沛公之军。董緤领逾,兵至砀郡,收编沛公部下,连留城五六千人马,亦尽数收去了。沛公回至府弟,诸将皆有不平。少时,樊哙闯入,怒与沛公道:“秦嘉小人,着实无礼,主公有功不赏还罢,怎可夺吾城池,收吾将卒。樊哙虽驽钝,死亦不甘于秦嘉帐下听命。倒不如就此诛了董緤,杀入彭城,直面去与秦嘉论理。”张良急止道:“樊将军休逞意气,如今章邯大军在彼,各诸候均呈观望之势,互不相助,已至生死存亡之机。此时若起内讧,必被他人坐收渔利也。”谋士陈涓亦道:“秦嘉量窄,非容人之人也,委身其下.终非长久之计。不如弃他而去,暂回沛中,再作后图。”沛公道:“公言是矣。”遂引本部数百人,不辞而别,皆回沛县。有人报予董緤,劝其追而杀之。董緤道:“区区亭长,能有何作为。”遂不以为意。 沛公回到沛县,萧何迎入县署,各诉离别之情。沛公问道:“吾入城来,一路见城中军民,神色慌张,心术不定,莫非要生何事?”萧何道:“自主公别去,魏国便有相侵之意。雍齿屡屡使乡中父老子弟,入城来诱。城中民心,多有相背。若主公晚归几日,恐沛城已是不保。”沛公大怒道:“雍齿不义小人,频频欺我,有我得其之日,必啖食其肉。”便要出兵。张良、陈豨皆劝道:“沛城人心不定,不可动兵。”沛公道:“不擒雍齿,难消心中之怨。”遂点齐将校,来伐丰邑。 魏相周市知沛公回到沛县,料必来夺丰邑,已自己亲引八万大军先至,屯于丰邑城外。沛公行至半道,闻探马回报,惧魏军势大,又有退意。张良复劝道:“秦军未动,诸候亦未敢先动,故沛县暂时无失陷之忧。今河南诸县,皆言陈王未死,主公宜安守沛县,观陈县动静。若陈王果然尚在,主公可以沛中之众相投,共创大业。”沛公寻思丰邑既已有备,再战亦难有成算,便引军重回沛县,一面安定县中民心,一面令人往河南打听消息。 却说庄贾自杀陈王,得封陈郡郡守以来,每日入寝,便梦见陈王前来索命,日夜惊怕,终日郁郁不振。自章邯引军北上后,城里一向无事,庄贾方才心安。这日夜里,洗漱已毕,方要去睡,忽闻府外杀声震天,皆大呼:“休要走了反贼!”庄贾慌忙提剑出门,正遇一军迎面杀到,皆以青巾包头,正是新阳吕臣之“苍头军”。原来吕臣驻于新阳,接得陈王报急,点马步军二万,欲救陈王。军尚未发,已闻陈王死讯。吕臣大哭,欲为陈王发丧。其父吕青急劝道:“陈王虽死,天下未必尽信矣。今非常之时,当先设计重夺陈都,复立张楚,以陈王之令召领天下,方可重整山河。”吕臣称善,乃密书连合召平,欲袭陈县。召平攻广陵,久战不胜,无力为助,吕臣只得别谋他策。及细作报知章邯已兵往雍丘,吕臣乃与其父定计取陈县:先使军卒扮作百姓潜入城中,到了夜里,都出来生事,四处放火叫反,趁乱打开城门,接应城外之军进城。吕臣亲入城中,引着“苍头军”,呐喊喧天,杀奔王宫。庄贾出门,正撞上乱军,一齐指着庄贾大喊道:“弑王者,此人也!”众军一齐涌上,乱刀将庄贾砍为肉泥,吕臣趁势占领王宫。次日天明,吕臣出榜安民,令人收拾陈王尸体,暗暗礼葬。又于城中遍插张楚大旗,号称陈王亲至,重据陈县,召令天下并力抗秦。消息传出,楚地郡县闻之振奋,多有弃景驹而相投者。 秦将杨熊屯于许城,闻陈县张楚复立,心甚疑之,遂领兵五万,来夺陈县。吕臣得报,引“苍头军”往迎秦军。两军会于西亭,布成阵势。杨熊持枪出阵道:“速唤陈胜来答话!”吕臣扬鞭喝道:“汝是何人,亦敢要见吾王乎?”杨熊大怒,挺枪骤马来战。吕臣令副将张勃出马相迎。战不数合,被杨熊一枪刺中面门,落马而死。杨熊引军混杀来,吕臣大败,往后而退。约行七、八里,一军包抄而至,乃是秦将赵贲也,跨马抡斧,一阵冲杀,生擒将卒无数。吕臣欲回陈县,奈何赵贲一军来势甚急,已将“苍头军”冲得七零八落,吕臣只得拨马往南逃去。退了三十余里,杀声渐远,吕臣方才扎住营寨,收拢败兵。 杨熊收兵,直逼陈县。守军见吕臣败走,不敢城守,开城降之。杨熊入王宫,得吕臣左右,方知陈王复国之事,皆吕臣所行,并无陈王再生之死。杨熊大怒,放火将王宫烧毁,更不歇兵,乃与赵贲引铁骑星夜追杀吕臣。 吕臣兵败,计点伤亡,三停折了二停半,心中烦闷,夜不能眠。至三更,四面喊声大作,乃杨熊、赵贲连夜引军赶至。吕臣匆匆上马,引左右迎敌。两边军士,趁夜混战。比及杀至天明,吕臣手下散尽,落了个单身,只得落荒而走。杨熊不舍,引十数骑紧紧追赶。吕臣盔歪甲斜,单骑独奔。走不数里,看看将为杨熊赶上。忽一军迎面而来,为首一将:豹头虎眼,阔面重髯,身长八尺,膀阔腰园,骑一匹超光纤离马,持一条宾铁点钢矛,其势如金刚降世,天将临凡。此将下让过吕臣,纵马挺矛,直取杨熊。吕臣惊魂尚定,住马看那将:面有囚刺之纹,更显威猛。那将与杨熊战约十余合,直杀得杨熊汗流遍体,骨软筋酥,看看架遮阻拦不定,只得拨马败走。那将也不追赶,回马径奔吕臣,问道:“汝可是陈王属下?”吕臣道:“吾乃陈王麾下涓人将军吕臣也,敢问足下大名。”那将欠身作礼道:“某乃六安人黥布也,闻陈王尚在,故引手下来投。”吕臣曾闻黥布之名,知其乃勇烈之士,见之大喜,遂与黥布合兵一处,重建大寨,整顿甲兵,以图再战。 却说黥布本姓英氏。少时相士相其面道:“汝受刑之后即成王。”及至壮年,触法受黥刑,面刺囚文,人皆以黥布唤之。黥布笑谓众囚道:“人相我当刑而王,既已受刑,料已离成王不远矣!”人有闻者,共戏笑之。后定罪往骊山筑陵。骊山之徒数十万人,黥布皆与其徒长、豪杰交通,乃率其逃出骊山,至长江一带打劫谋生。 自陈胜举事,天下呼应,浮梁瑶里人吴芮率长子吴臣、次子吴浅、侄吴程,以勇士梅鋗为将,起兵于反于番阳。吴芮乃泰伯二十九世玄孙,年长宽和,素有声望,深得江湖间人心,人推其为长,号为“番君”。 第26章 吴芮举事后,闽中君长邹无诸、族弟邹摇引越地豪杰傅胡害、摇勿余同来相从。邹无诸、邹摇皆越王勾践之后,于是百越之兵,竟相归附,其势益壮。黥布知之,率手下数千人往依之。吴臣爱其英勇,以女妻之。章邯出兵灭张楚,海内皆怖。及闻陈王未死,已重据陈郡,号令天下。黥布谓番君道:“陈王当先起兵,天下之望也,若为章邯所灭,反秦之势必逆转。吾当举兵往助,共抗秦军。”吴芮然其理,助其数千骑兵,黥布遂渡江取道往陈郡而来,却因此救了吕臣。得知陈王确实已身死,黥布甚是忿愤,当下谓吕臣道:“将军若有重夺陈都之意,黥布愿为先军,助将军成事!”吕臣甚悦,休息一夜,次日回军来夺陈县。 吕臣与黥布兵分两路,黥布在先,吕臣在后,依次进发。正行进间,前军来报,说秦兵皆屯于青坡。黥布乃令进兵,属下齐声呐喊,杀奔秦营。秦军列阵于坡上,杨熊居左,赵贲居右,各执兵器,立于旗下。杨熊见黥布杀来,心有余悸,住马不动。赵贲不知好歹,拍马举斧来迎。数合之间,被黥布一矛刺中其手。赵贲弃斧于地,败归本阵。黥布策马径来冲阵,杨熊不敢迎敌,拨马便走。黥布一马当先,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黥布属下,多是郦山筑陵囚徒、重犯之头目、首领,能从郦山逃出,自是更精于章邯之军。战不多时,已将秦军杀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至吕臣兵到,两处夹击,秦军大败,纷纷丢盔卸甲而走。 杨熊、赵贲引着贱兵败退。方入陈县地界,却见四下都是秦兵散卒,皆言陈县、许城军民闻东南交战,尽起造反,秦军将卒俱被赶杀出城外。杨熊闻之,遂不敢投许城。又寻思章邯军纪甚严,败必遭罚,亦不敢去雍丘,遂与赵贲一起投开封去了。 吕臣、黥布杀散秦兵,再入陈县。只见城内皆是残墙破瓦,断壁斜梁,已不复往日兴盛景象。吕臣见修缮不易,遂与黥布议道:“陈王已死,虽可以假借王命,再立张楚大旗,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毕竟你我尚无召令天下之名望。今乱世之中,唯依附旺族,并力扶持,方可成就大事。”黥布道:“吾居番阳之日,闻会稽项梁杀郡守举事,名扬四海,威震江东,已颇俱势力,足可依附。况且项氏素为楚将世家,颇有渊源,必将成事。你我何不敛众而投之,以求成就业绩。”吕臣抚掌笑道:“吾有此心久矣,将军可以先引军往投,吾在此镇守陈县,以迎项族西向。”黥布然之,遂引本部兵马,径往江东来投项梁。正是:不为豪门难成事,王候将相果有种。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四回:陈婴东阳附旺族项羽襄城屠军民 却说张楚故将召平,先时奉陈王之命伐广陵,力战数月不能下。后闻秦兵东进,陈王身死,诸候各怀私心,互不相助,自知独力难支,只得另图别计。后打探到江东项梁举事,兵精粮足,已成大势。心生一计,遂伪作陈王诏书,携之渡江东下,至会稽来见项梁。 项梁自杀殷通举事,东南振奋,各处豪杰,纷纷来投。吴中贤士桓楚,家族素有势力,与项氏交情颇厚,因犯秦法,逃亡于江湖中。闻会稽之变,遂引数百人前来投靠。项梁大喜,拜为大司马。桓楚又荐一人来从,乌伤人周殷也,为人忠义,足有智谋。项梁纳之,别为从事。又有歙县人利几,精通武艺,胆识过人,引十余壮士来投,得封为校尉。自此,项梁势力壮大,遂有西进之意。及闻召平渡江来见,项梁大喜道:“此必陈王所遣,我不能怠慢。”乃亲自出城,迎入府中。召平谓项梁道:“末将奉陈王旨意,特来册封明公为张楚国上柱国,若明公有意,当即领此诏。”项梁闻言,跪领诏书,设酒宴盛待召平。 宴毕,项梁问召平道:“仆闻河南大起刀兵,未知近况如何?”召平道:“今海内突变,秦少府章邯为大将军,引五十万虎狼之师,出关来伐天下诸候,众诸候形势凶险,已至生死存亡之机。明公既已定江东,又有陈王之封,何不早日西进,共击秦兵。”项梁素敬陈王,即令星夜举事,起兵西征。时吴县县令郑昌,敛兵数万自保,闻项梁起兵,遂派使者前来拜会,相约并力举事,同舟共济。项梁大喜,当即回书,请郑昌为后军,接济所需。使者去后,项梁便传令发兵起程,令项羽统率八千子弟兵,龙且、季布为副将,逾江西行,来助张楚。自已收拾大军,随后进发。半路会见曹咎引一军来投,项梁大喜道:“昔日有难之时,若非公之解救,项梁无有今日。公之大德,此生不忘也!”遂封为军中司马,随军出征。 不日,大军行至东阳。项梁知东阳县令陈婴甚有贤名,颇得人心,有意并力相合,遂揠刀兵,遣使者入城与陈婴连和西伐。陈婴乃故东阳令史,久居东阳,素来信谨,为县中长者。陈王反于大泽,各地争先杀郡守、县令而自立。东阳少年亦杀其县令,相聚数千人。欲置头领,无人适用,乃请陈婴为首。陈婴初时固辞不受,终是难违众人之意,被强立为长。县中相从者得二万余众,组军以青布包头,以别于他军。至略定邻县,众人皆欲立陈婴为王。陈婴不敢造次,乃入问老母。老母道:“自我为汝家妇以来,未闻汝祖家先古有尊贵者。大众所以信从于汝,皆因汝家善良忠厚,与世无忤之故。今一日之间,暴得大名,乃不祥之兆也。以为母之意,混乱之时,切勿主事,不如有所归属,择主而事。事成犹可得功封候,事败则易以亡匿,非世间所指名者也。”陈婴从之,出谓众人,固不为王。及项梁使者到,陈婴正有此心,遂欣然允从,谓其军吏道:“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非随其人不可。今既有意连和,正合大众之意,我等可以城池献之,依附名族而西进,必可灭秦!”众人从其言,于是大开城门,以兵归属项梁。 项梁进入东城,仍着陈婴统率旧部,待之甚厚。于是人心大悦,从者无数。九江郡寿春人蒲公,引两万人马来投。蒲公乃江南勇将,祖上为楚国将军,故人皆以蒲将军唤之,久之,无人知其真名。项梁得之甚喜,亦封为将军。时黥布引本部来寻项梁,正会于东城,遂来投之。项梁久闻黥布名讳,未曾谋面,当下大喜过望,亲出营门迎入。见其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果真是世间良将,乃道:“吾既有世侄,又得将军,皆可敌万人也,何愁暴秦不灭!”乃冠以虎威将军之名,视为心腹。 项梁骤得三路人马,和兵一处,加上路上征招之士,共得十万余众,遂与手下商议进兵之策。陈婴进道:“陈王既已身死,吕臣借名立楚,亦不能久令天下。将军当火速兵发陈郡,以接应吕臣。吕臣兵少势微,需防其为复秦军所败,乱了我楚人之心。”项梁道:“陈公所言极是!”乃分兵二路发往陈县,一路由项羽率领,由襄城取道而进;自己亲率一路,渡淮水由彭城取道而进。 却说项梁大军一路略地而行,兵至下邳南,天色已晚,乃下寨休息,着快马往前探哨。次日,探马回报,说秦嘉令属将丁疾、郑布扼于要路,不容军兵通行。若要借道,需向景驹北面称臣。项梁闻毕大怒,乃招众将道:“陈王当先举事,天下皆服。虽作战不利,却未必身死。秦嘉背陈王而立景驹,乃逆天之道,乱楚之举也。昔陈王兵困陈都之时,秦嘉虽近,却不发一兵相助,实为不义之人。吾早有除此逆贼之心。不想如今竟敢据地行逆,藐视天下英雄,吾固不能容也。”众将磨拳擦掌,皆争来讨战。项梁乃令黥布为先军击之,自引余众随后接应。黥布手持铁矛,引军出战,正遇丁疾、郑布之军。未及列阵,黥布便直撞而来,丁疾方欲答话,早被黥布一矛刺死。郑布大惊,挥刀来迎,交马一合,又被黥布搠倒,落马而死。余者战悚,不敢迎战,尽来投降。项梁兵到,前路已通。项梁大喜,遂合兵一处,杀往彭城。 秦嘉闻败军之报,急调董緤守城,自引大军来迎。出城不数里,项梁兵至:军容整齐,号令如一。两阵对圆,秦嘉引朱鸡石、余樊君二将出,指项梁道:“汝身为楚家世将,怎敢不服楚王?”项梁厉声道:“逆贼!楚王乃张楚陈王也!汝是何人,敢擅自乱立王室,冒称楚族之后。”言未毕,身后蒲将军跨马抡刀而出,直取秦嘉。余樊君舞刀相迎。战约十合,余樊君拨马落荒而走,蒲将军举刀追赶。二马转入一座树林,余樊君勒马回顾蒲将军道:“秦嘉私立王室,有不臣之心,吾世为楚人,心亦不服也。今将军且缓交锋,回阵请项将军收兵。待明日再战时,吾连合部下,就在阵前杀了秦嘉,省得交战之时,冤枉折却许多人马。”蒲将军勒马问道:“我如何信你?”余樊君指天发誓道:“我若有虚言,甘受万刃而死!”蒲将军见其心诚,遂道:“我且听你之言,即便有诈,亦不过是容秦嘉多活一日罢了。”余樊君笑道:“吾亦壮士也,何敢诳语?至时还请彼军接应便是。”蒲将军道:“将军有此心,社稷之幸也,请先回阵,我若不赶,必为秦嘉所疑。”余樊君会意,拖刀便走,蒲将军从后详作追赶,却又转回到阵前。朱鸡石见余樊君败,乃拍马出阵,截住蒲将军厮杀。蒲将军略斗数合,拨马便回,项梁令利几接战朱鸡石。蒲将军回阵将余樊君之言告于项梁,项梁大喜,乃令收兵。 回至营中,项梁将此事告于众将,恒楚道:“只恐有诈。”项梁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27章 若分拨得当,纵使有诈,敌亦不能奈何于我。”恒楚道:“明日之战,敌若不乱,我不可轻进。”黥布道:“休要担心,至时我引一军为前部,料也无妨。”项梁笑道:“我有勇士如此,何惧之有。”遂将分兵两队,黥布引一军在左,闻鼓即进;蒲将军引一军在右,近侧护卫。 次日,项梁率军复来城下挑战。秦嘉引军下城,使朱鸡石出战,项梁仍使利几迎敌,二人便在阵上杀作一团。余樊君在阵上,暗自招唤手下来杀秦嘉。军士闻令,往前涌来,相互推攘。秦嘉见本阵自乱,急返身来看时。只见余樊君挥刀大呼道:“秦嘉背叛陈王,乃逆贼也。我等何不杀之,投靠项将军。”众军闻言,皆各执刀戟,来杀秦嘉。秦嘉大惊,拨马欲回城,却被余樊君当先挡住。项梁见敌军已乱,令黥布起兵接应。黥布拍马擎矛,引铁骑冲杀而来。秦嘉见势不妙,不敢入城,引兵往胡陵败去,朱鸡石一路保其而走。董緤在城上望见秦嘉败走,急保伪楚王景驹下城。刚出城门,正遇黥布迎面过来,交马一合,董緤为黥布所擒。景驹夺路走脱,往大梁而逃。 项梁引军入彭城,黥布解董緤来献。项梁以手指董緤之面道:“吾闻陈王被困陈县,遣武平君来郯城求救。而汝谏秦嘉诛武平君,不发一卒为救,可有此事?”董緤低头,一言不发,项梁遂令左右牵出斩首。周殷道:“秦嘉大逆不道,争先乱国,不诛不以平楚民之忿,望将军急追讨之,务必早擒秦嘉,以定淮水之势。切勿留下后患。”项梁道:“公言甚善。”乃督令大军兵发胡陵,使黥布、蒲将军分为左右先锋。 秦嘉逃至胡陵境界,扎营歇兵,收集败军,欲卷土重来。黥布与蒲将军引军到,围住营寨搦战,高喊道:“秦嘉早降!”秦嘉遂与朱鸡石商议对策。朱鸡石道:“项梁手下精悍,难以为敌,不如往北投魏咎如何?”秦嘉道:“只得如此。”于是坚守不战。至入夜,秦嘉乃被重铠,引兵出营,往北而走。项军早有所料,皆是和甲而卧,闻得兵动,齐出营来阻。黥布纵马挺矛,挡住去路,朱鸡石举枪敌住厮杀,秦嘉夺路而走。项军四面围裹,秦嘉冲突不出。坐骑中暗弩,将秦嘉掀翻在地,众军卒皆挥戈戟乱刺。秦嘉虽披厚甲,亦挡不住诸多兵器,遂死于阵中。朱鸡石与黥布战二十余合,拨马败走。蒲将军引众军围住,黥布亦引军从后追赶而至。朱鸡石不得脱身,闻项军又喊道:“秦嘉已死,余者无罪。”乃弃枪降了。次日,项梁大军到,遂驻于胡陵,收编降军,朱鸡石、余樊君皆封为校尉。未过几日,人报景驹逃至梁地,为盗贼所杀。项梁大喜,欲合项羽同进,遂遣人打探项羽战况。 却说项羽渡江之时,年方二十四岁,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及别项梁西救陈县,乃率季布、龙且二将,并八千江东子弟兵,昂然而行。襄城县令高句闻得有兵来犯,急引五千官兵,出城五十里迎战。两军相会,各自布阵,项羽骑青鬃马,持宾铁矛而出,厉声道:“秦负天下,亡可待日,汝等何不早降,共图王候之业。”高句出马,以鞭指项羽大骂道:“吴中恶犬,目无国法,急寻死乎?”项羽大怒,挺矛策马,来杀高句。高句身后一将,催马抡刀而出,乃江南名将路延也,与项羽交手。不及十合,项羽大喝一声,一矛将路延刺于马下。项军见主将得胜,皆呐喊而来,官军大乱,四散奔逃。项羽东驰西荡,如入无人之境。高句见势不妙,乃拨马而走。项羽眼乖,早已望见,拍马来赶。高句急往树林中逃去。项羽单枪匹马,直追入林。高句惊慌,盘大树而行。项羽紧紧跟定,看看赶上,拈矛便刺。高句急闪,项羽一矛搠在树上。高句得机,拍马走了。项羽性急,奋力拔矛,竟将铁矛折为两段,手中仅余半截枪杆。项羽大骂,弃枪于地,拔剑再往追时,高句早已纵马走远。项羽恨道:“待我得襄城之日,必定亲剐此人,以泄吾恨! 及回马四顾,却寻不到归路。看看天色已晚,只得沿小径而行。约行数里,望见山僻之间,透过灯火之光,却住着一户人家。时已初更,项羽遂往叩门。不多时,一老者出问何人。项羽道:“吾乃会稽项籍,因迷失归路至此。腹中饥饿,望求食充饥。”老者打量项羽,熟视良久方问道:“楚将军项燕,是足下何人?”项羽道:“乃吾之祖父也。”老者闻之,拜伏于地道:“不知小将军到,有所怠慢,望乞恕罪。且受小人一拜。”项羽惊道:“公长者也,何出此言?”老者双目流泪,泣道:“小人乃项老将军家臣项平也。项老将军南征北伐,小人皆伴于身旁。昔日楚亡后,老将军再立新主,与王翦会战兰陵。秦众六十余万,又挟灭众诸候余威,将老将军围困于城中。激战数月,老将军里无粮草,外无救兵,终是寡不敌众,回天无术。乃慷然就义,自刎而亡。老将军临终之时,将平日所用兵器金顶点钢槊交托小人,嘱咐务必传予项门后人。小人携兵器逃至襄城,隐居此地,已不知年月矣。屡欲相寻项氏血脉,却因项族尽迁,无处可寻,以为今生难如老将军之愿。昨夜老将军托梦,说今日当有孙儿来访,叫小人勿务留意。适才见小将军器宇轩昂,颇有老将军神风,心甚疑之,故尔相问,不料正是小将军。”项羽年纪尚轻,未曾见过祖父,但闻得项平之言,已觉心血沸腾。项平又道:“小将军且随小人去取兵器。”遂领项羽至内室中,秉烛登梯,于阁楼上取出一长匣。揭开盖,包有丝帛,解而视之,见那金顶点钢槊丈八长,碗口粗,寒光闪闪,犀利无比。项羽朝此兵器拜了三拜,乃取在手,丢了一个架势,觉得趁手无比,心中大喜,遂谢项平。项平乃亲自下厨,为项羽作好饭菜,项羽食罢,住宿一夜。 次日清辰,洗漱已毕,忽闻户外人喊马嘶,似有人马到。项羽拔剑出门,抬眼观之。乃季布引兵至此。项羽大喜,便呼来见。季布引众人过来,下马道:“昨日杀败襄城军,寻不见将军,连夜跟问至此。请将军速回军中,以防襄城军来战。”项羽遂请项平同归。项平道:“小人年迈,不堪鞍马,终是无力随小将军征战。若小将军不弃,小子名唤项声,颇有些蛮力,昨日随其母探亲去了。待其归时,小人当遣其从军,至时还望小将军收纳。”项羽允从,乃取槊上马,辞别项平,与季布同回军中。众见参见,闻项羽得祖父宝器,皆相贺之。 项羽当下整军直逼襄城城下。高句心悸项羽之勇,不敢迎战。任项军万番侮骂,就是不出。季布谏道:“我军初到,可乘此锐气,奋兵攻城。”项羽从之,令大军齐进,围住襄城,奋力攻打。城上矢石如雨而下,攻打一日,不能拔之。项羽见伤了不少人马,只得传令收兵。回营计点人数,死伤三百余众。项羽大怒道:“我行军所至之处,官兵无不望风归降,独他襄城不服,竟敢据城为敌。待某攻罢此城,必亲剐县令,坑尽城中良贱!”季布道:“襄城古为楚之门户,城高壕深,急切之间难以下之。“项羽道:“明日某亲自登梯攻之。”季布道:“若强攻险城,必十倍于敌,不然,徒损无益也。末将有一计,可围城一月,不与攻打,只需切断城中粮食汲水即可。城中无粮,必闹饥荒。到时我军暂退,诱敌出城,以奇兵袭击,襄城可破也。”项羽称善。 自此日后,项羽引军围住襄城,亦不攻打。城中粮少,居民皆恐慌,高句心中虽急,只是无计。项羽围约十余日,季布道:“可以退也。”项羽乃令各部兵马尽退,却叫季布、龙且各引精兵百余人,埋伏于城外林中。高句闻项军退兵,登城望之,见项羽军马似乎已经退尽。又等了一、二日,城外皆称项羽已经绕城取路,往陈县而去。高句虽半信半疑,但见城中已是实难支撑,只得开了城门,放军民打柴取米,如常日模样。龙且与季布趁隙引手下扮作百姓,悉数混入城中,静待时机。 这日,探子报项军将回,高句急忙收拢军民回城,加强戒备。一并就绪,高句亲往四门巡视。方至东门,一将忽从门边突出,手起一枪,刺高句于马下,厉声大喝道:“吾乃楚将季布也,襄城军速降!”手下应声四起,各执刀枪而出。门前数名军校举兵器欲战,早被季布刺倒数人,余者皆弃械受降。龙且亦引手下军士占领南门。二将将城门打开,迎接项羽进城,襄城遂下。 项羽入到城署,传令军民皆至东门外报到。众不敢违,纷纷来了。项羽持槊亲至,怒叱军民道:“秦朝大罪于天下,陈王挥臂大泽,各地争先举事,唯恐秦之不灭。汝等负罪顽抗,助秦为虐,皆非善类,故将汝等尽行坑之。”军民闻之大哗,哭声一片。季布谏道:“大众反秦,无非因秦政残暴过甚而致。将军欲坑杀军民,乃是以暴易暴也,不可取之。”项羽道:“我军初起,四方闻风来降。唯襄城敢逆天而行,不顾大义,使我军损兵伤卒,耗废时日。若不尽行坑之,各处争先效仿,天下何日可定?若不立威名,以何撼动秦朝根基?”遂不听季布之劝,尽坑襄城军民。行刑之日,老幼哭喊之声,悸天动地,百里之外,亦闻悲声。项军将卒,亦多有不忍之人,于是项羽残暴之名,由此传于四方。后陈普有诗叹道:“试手襄城意未怡,赤城稍觉味如饴。必亡定死终无救,断自朱殷海岱时。” 项羽既屠襄城,周围郡县闻之,莫不胆寒,不敢与敌,先后致书请降。项羽自是得意,闻知项梁已至彭城,遂令快马传送捷报。 第28章 书到彭城,项梁阅之,见项羽行事过酷,甚觉不安。从弟项缠道:“子羽性急,杀气过重,暂不宜委以重任。不如招回身边,加以约束,不至失百姓之心也。”项梁点头,乃令人往项羽军中,唤其速来彭城相会。使者方去,探马来报,说秦平虏大将军章邯,起大军四十万来犯彭城。项梁急聚文武商议对敌之策。余樊君奋勇请缨道:“末将自起兵以来,委身于秦嘉身傍,未有寸功而立。今章邯既至,末将愿率本部人马,往迎秦军,取章邯首级献于帐前。”项梁大喜道:“余樊君忠义,享于四方,此行必成。”又唤朱鸡石道:“汝与余樊君共事久,今可带部下与其共迎秦军,以显我楚军之威。”朱鸡石领命。二人整理人马,往迎章邯。 却说章邯屯军雍丘,已有月余,兵力大已恢复。司马仁兵败砀郡,奔回大营,章邯大怒,欲斩之。司马欣道:“盗贼四起,其势猖獗,非一人之力所能遏之。司马仁非名将,自难胜任,杀之无益也。”章邯乃赦其罪,欲亲伐砀君,却得探马先后来报:前者称陈王未死,还兵重夺陈县,再建张楚,已将杨熊、赵贲杀败。章邯心甚疑之,未敢轻动。未几,又报江东项梁兵起,已杀秦嘉,自灭景驹所立之楚。章邯谓众将道:“贼起内哄,乃天赐良机。可乘项梁军心未定之时,兵伐彭城,大局可定。”王离道:“某愿为前部,夺彭城以建军功。”章邯大喜道:“公为世之名将,可当此任也。”乃令王离为先锋,苏角与涉间为副将,起兵十万往攻彭城。自与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并四十万大军随后而行。又调三川郡守李由进兵雍丘镇守,以接济大军粮食。 王离先行,兵至栗县,尘头起处,一军杀到,为首大将乃余樊君也。王离摆开人马,持枪出阵,对面军中,余樊君跨马舞刀而出。二人相见,更不答话,各挥刀枪交战。斗约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天色已晚,各自收兵。次日,朱鸡石兵至,与余樊君会合,共与王离军交战。两军相持,战了几日,各自折了一些人马。 章邯引后军将至栗县境内,闻两军未分胜负,遂遣人到王离军中授计。来人与王离道:“章将军令足下明日与贼兵交战时,引军诈败,退十余里,大将军自以埋伏袭之,一战可胜。”王离从之,次日引兵至楚军寨前挑战。余樊君与朱鸡石共引兵出。王离遣苏角挑战,余樊君自战。战不十合,苏角败走,秦军尽退。朱鸡石纵马唤余樊君道:“秦兵诱敌,必有埋伏,将军请回!”余樊君道:“我自引军去追杀敌军,汝率汝部从后接应,可破敌兵。”朱鸡石劝之不住,只得从其计。余樊君遂引军追击王离。 正行之间,但见尘头蔽日,金鼓喧天,无限人马杀到,马军先出,步军后随。当先一员键将:金盔金甲,大马长戟,正是秦军大将军章邯。余樊君大惊,自料不敌,方欲后退。章邯快马已至,余樊君急举刀迎战。战约二十余合,四面秦军卷杀而来,喊声震天,楚兵抵挡不住,纷纷败退。余樊君惊恐之间,刀法漏出破绽,被章邯一戟刺于马下。秦军乘势掩杀,势不可当。 朱鸡石领军接应,闻前方杀声起,急提兵来战。斜刺里一军杀出,为首一将,拍马抡斧,气势汹汹而来,正是李良也。朱鸡石举枪迎战,战不十合,司马欣、董翳各引军到,朱鸡石见其势大,不敢恋战,引军后退。秦军从后杀来,楚军死伤无数。直追杀五十余里,方才收兵。朱鸡石扎下营寨,令快马报于项梁。 项梁闻报,聚将商议对敌之策。召平道:“章邯乃秦廷上将,文武双全,威名盖于世间。周章、宋留兵伐关中,眼见事已将成,均是先后为其所败。如今楚人多惧章邯,但闻其名,不战先乱。唯今之计,只有将军亲自引军拒敌,方可与之一战。若遣左右将佐前往,恐怕无人可敌章邯也。”话音未落,激怒帐下一将,出班奋然喝道:“召公此言差矣,人惧章邯,偏某视其为草芥一般。”项梁视之,乃黥布也。召平道:“某之所语,皆非戏言也。章邯兼备文武,有国士之风,非一般秦将可比。足下非张楚旧臣,故不知章邯智勇。”黥布道:“末将不才,愿提一军往救栗县之围。若不胜章邯,甘当军令!”项梁闻之,甚为钦佩,赞道:“楚中之将,若皆与君类,何惧秦兵百万。”乃予铁骑五千,令先行救之。黥布去讫。召平道:“将军如此,恐有轻敌之嫌。”项梁道:“非也,吾即起兵接应。”正议间,人报项羽已引军尽至,项梁大喜道:“吾有子羽,可敌章邯也。”正是:方忧无计战强手,自有神将为先锋。欲知项梁如何迎敌,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五回:沛公借兵夺丰邑项梁拥王定盱眙 却说项梁与项羽会合,遂起彭城之军往栗县来战章邯。 却说朱鸡石方遣使回报项梁,秦军已至,漫山塞野,蜂涌而来。朱鸡石料守不住,不敢迎战,弃营而走。章邯夺得楚营,见楚军方去不远,乃引大军从后追赶。秦军呐喊震天,其势甚大。朱鸡石且战且走,往胡陵而退。章邯穷追不舍,约行二十余里,看看赶上。忽一彪军飞驰而至,让过朱鸡石,一字排开,拦住秦军之路。章邯勒住人马,出阵来看,只见所来者,皆为骑兵,人马虽不甚多,却是人人勇健,个个英雄。为首一将:豹头虎眼,阔面重髯;形如飞龙,势若奔马,正是猛将黥布,厉声大喝道:“秦将休赶,黥布在此!”章邯欺他兵少,也不答话,举戟来战。黥布催马挺矛,截住厮杀。二人一来一往,战约八十余合,不分胜负。章邯暗暗称奇,心道:“吾自出关平贼以来,大小数十战,未有对手。今遇此人,枪法娴熟,膂力无比,可谓劲敌也。”正战间,秦军军中忽然传出鸣金之声。章邯勒马道:“今天色已晚,改日再与你一决高下。但请壮士留下姓名,日后不至忘却!”黥布道:“某姓英名布,人皆呼某为黥布也。明日某在此等汝,决战三百回合,以定输赢。”章邯道:“一言为定!”遂引军回营。问众将道:“何故鸣金?”司马欣道:“方才三川郡守李由有急报到,说魏相国周市乘将军往伐项梁之时,引兵数万,往袭三川,欲绝我退路。今其军已至雍丘,为李由所拒。”章邯道:“如今方与楚贼激战,又怎可分军相救。”司马欣道:“魏近且小,楚远且大,不如先定魏地,壮我之势,再行伐楚之计。免得往来奔波,徒受行军之苦也。况我军甚众,楚贼虽知我退,料他亦不敢强逐。”章邯服其论,当夜退兵,火速往救雍丘。 却说项梁引兵来救栗县,兵至胡陵,朱鸡石败归。项梁问道:“某遣汝与余樊君共击章邯,为何一人独回?”朱鸡石道:“秦军势大,寡不敌众,以故兵败。”项梁勃然大怒,厉声道:“果是秦军人多势众,汝当初为何敢举兵造反。”朱鸡石默然无语。项梁道:“我自出兵江东,节节胜利,未曾有一败。汝既先取败绩,当以军法处置,休怪我面上无情。汝死之后,汝之老小俱由我每月供给家用,不必记挂。”言毕,令刀斧手推出辕门斩之。朱鸡石初投项梁帐下,结识者不多,故行刑之时,并无人告免,遂为项梁所斩。 不多时,黥布已回,入帐禀道:“章邯大军不知何故,一夜退尽矣。”恒楚闻之,谓项梁道:“彭城初定,尚不宜与章邯苦战,他既已退,亦不可追赶。不如暂回彭城,打理诸多事物。”众人闻后,亦无异议,项梁遂将人马退回彭城。周殷谏道:“秦虽有罪于天下,却是纵横千载,非一日可灭之。将军独身西征,恐难成事。不如分发矫诏,聚合楚地豪杰为一处,共商百年大计。”项梁道:“我也知独力难撼强秦,早有此意矣。”于是发檄文驰报楚属各处郡县,约于薛县会合,共议西征之事。使者去后,项梁遂留项羽暂守彭城,自引众文武先往薛县等候。 沛县距彭城最近,沛公先得其书,展而阅之,书道:“楚故将项梁以大义布告四海:今秦无道,灭战国,迁诸候,戎征天下,劳役百姓。天下苦秦已久,四方皆起而反之,犹以楚人当之为先。然楚地豪杰,各自为战,虽忠心扶楚,势必孤掌难鸣。今仆斗胆以项氏之遗名,大集楚地义兵,纵合共灭暴秦,上顺天意,下安民心。书到之处,若可使各处即行,共至薛县为盟。则天下幸甚,社稷幸甚。”沛公阅毕,与众将道:“项族势力甲于楚地,当可与之共图大事,只是未知项梁可否是大义之人。”陈豨谏道:“主公与项氏皆楚人,若识大体,应不会坐视主公身无锥立之地。今可往薛县投之,先言借兵收复丰邑之事。项氏若能从主公,便是大义之人,主公即可从之共建大业;若不从,则不能顾全大局,主公可再作别计。”张良道:“项梁乃当世豪强也。既有书到,许不许借兵,你我皆当共助其成事。”沛公道:“先生之言是矣。”军将行时,曹无伤献计道:“今秦嘉已败,砀郡无首。主公当日既已定砀,当趁机取之。主公若不取,亦将为他人所取也。”沛公深然,遂令曹无伤引一军往夺砀郡,自引从骑百骑往薛县来投。 项梁方至薛县,闻沛公已至,乃亲出二十里相迎。二人相见,下马讲礼。项梁见沛公英姿豪爽,相貌堂堂,深为敬重。二人携手入城之间,已是语语投机。寒喧已毕,项梁道:“窃闻刘公弃秦嘉孤守沛中之日,正是其如日中天之时。刘公事未发已知其必无成,此等远见卓识,实非常人所有之。”沛公道:“秦嘉背信弃义,目光短浅,非成事之人。 第29章 刘季若非至万不得已,失志至极之时,定不会敛大众以其为首领。”项梁惊问道:“公有何失志之事,愿闻其详。”沛公叹道:“去年岁末,刘季响应陈王倡导,举义兵于沛中,将乡中之事托与同里人雍齿,自往四方剿诛官兵。不料雍齿背信弃义,趁刘季涉外除虐,无暇后顾之机,竟将丰邑献与魏相周市。致使刘季家小失散,无处可归,险些命丧他乡。如此还罢,雍齿又以魏国之名,诱招沛城军民将士,前时所略城邑,多半降魏。今刘季兵马几乎散尽,只余亲随数百人。虽兵微将寡,刘季亦深知大义,故至死不为秦嘉之人。今日能归于将军属下,正如久旱逢甘露,拨雾见青天也。”项梁大悦,乃谓沛公道:“刘公不必忧虑,今赴会豪杰尚未聚齐,某先拨上将十员,兵卒五千,由黥布为将,助刘公夺回丰邑。若魏人寻衅,自有项某为助。尊意如何?”沛公谢道:“果肯相助,刘季虽死不忘明公之大义也。”项梁道:“刘公过谦。”遂遣黥布点兵助沛公行事。 沛公与黥布共至沛城,与黥布道:“不敢劳君先行,刘季自引部下去夺城池。如若不济,再烦将军相援。”黥布从之,遂为后军。沛公亲引曹、樊、周勃诸将为先军,往丰邑进发。 却说雍齿守于丰邑,闻沛公兵来,便飞马报予周市。周市屯兵雍丘,正与章邯对恃,闻报不敢亲自来救。乃差王景、李胜二将,引军三千,急救丰邑。二将星夜起兵,进驻丰邑。越日,沛军便到,将丰邑四面围住。雍齿谓王、李二将道:“沛公得江东项梁相助,气势方盛,不宜与战。”二将从之,坚守城池,不与沛军交战。 沛公搦战不成,催马至城下,扬鞭指城头道:“雍齿匹夫,吾与你同县为官,并未负你,为何背我投魏。”雍齿道:“汝乃乡中末流,倚强占据沛城,自领为长,军民不得已而从之,怎有长久之日。吾素为沛城豪吏,若居汝下,世感耻辱也。”沛公大怒,大骂雍齿。雍齿暗暗取弓箭在手,忽地往城下射来。沛公急闪,射中马耳。那马咆哮一声,将沛公掀翻在地,十分狼狈。城上望见,尽皆晒笑。众将上前救回沛公。沛公指雍齿恨道:“吾誓杀汝!”遂引兵扎下营寨。 张良谓沛公道:“丰邑为主公故乡,父老子弟多敬主公。今为雍齿蒙蔽,不得已而降魏,心亦不安也。雍齿之所以不战,亦缘于此。然魏军救兵新至,虽权从雍齿之计,守而不战,其心未必甘为胆怯。吾闻魏人皆敬周市,明日可以使军卒骂之。魏人必定怒而来战,至时,主公依计而行,丰邑可定,雍齿可擒也。”沛公从其计,遂令夏候婴与周勃分别引军去埋伏,又着樊哙于中接应。 次日,沛将曹参领军至城前,排开人马,大肆漫骂,将周市祖忠八代,骂得一文不值。魏将王景、李胜皆怒,便要出兵下城厮杀。雍齿谏道:“此是刘季要激二公出兵,切不可中计。敌众我寡,不可与战。待周相国大军到时,自有破敌之计。”二人强忍怒火,按兵未战。曹参骂了半日,军卒乏了,乃引军退去,又换薛欧来骂。王、李二将又性起,只要出战,却被雍齿苦言劝住。 一连三日,沛军漫骂不止。王景忍奈不住,上城楼观看。只见曹参诸将似已疲怠,皆弃马坐在草地上。王景便叫手下备马,要点军出战。雍齿又来劝,一傍李胜恼怒,斥雍齿道:“你不是魏人,怎阻我魏人行军?”王景亦道:“你要是怕死,可以不出战。”雍齿无语,只得退在一旁。王景遂点起三千兵马,与李胜一同出城杀来。沛军一见,都抛械弃马而走,二将引兵随后赶来。正行间,一声炮响,两路伏兵杀出,左有周勃,右有夏候婴。王景急待回时,夏候婴拍马杀至,交马八、九合,手起一枪,刺死王景。李胜正战间,曹参翻身杀回,李胜抵挡不住,急夺路而走,魏兵折军大半。李胜正走时,樊哙引军杀到,李胜措手不及,被樊哙一刀砍翻于地,尽掳其士卒将校。 雍齿在城中,闻见厮杀之声,知二将已败。若不提兵救,又怕周市怪罪,只得出城来救。方行数里,曹参劈面杀到,大叫道:“雍齿早降!”雍齿羞愧,不敢来战,拨马欲回城中。一军赶到,一字排开。为首一人:骑高头马,提三尺剑,正是沛公刘季。忠义十八士各执刀戈,两边护卫。沛公切齿怒喊道:“雍齿速来受死!”雍齿魂飞天外,急纵马往斜刺里走,从骑皆降,只落得雍齿一人得生,匹马奔魏而去。 沛公逐去雍齿,引军进入丰邑,父老子弟焚香来迎。沛公责众道:“吾所以为沛丰之长,皆是汝等所推,为何临难相背,大失吾望!”三老出道:“此都是雍齿所为,与吾等无干。吾等皆手无寸铁之辈,虽知雍齿不义,却也无力违反。明公胸阔如海,量能明白民众处境。”沛公心宽,不复计较,乃安抚百姓,拨军士扼守城池。黥布后军到,沛公接入城,与黥布商议道:“雍齿回魏,必请周市增兵来夺城,如何对敌?”黥布道:“公且安心,魏兵到日,自有黥布当之。”沛公大喜,乃大摆酒宴以谢。 却说周市本欲乘章邯伐楚地时,掠夺三川之地。及章邯闻报回军,两军对恃于雍丘。周市不知敌情,未敢轻动。时章邯筹备粮食,亦未进攻。雍齿败回,来见周市,诉说兵败之事。周市大怒,遂叫傅宽引军与章邯对恃,自引五千轻骑,诸将督军随后,连夜来夺丰邑。方至丰境,望见尘头起处,一军来到,摆开阵势。周市也布阵相迎,勒马观看敌阵。来将手执长矛,纵马出阵,厉声道:“吾乃楚将黥布是也。因知魏军与沛公有隙,特奉项梁将军之令,来与双方解怨。”周市知项梁之名,遂催马出阵道:“愿闻将军之言。”黥布道:“今天下公敌,秦也。各方举事,皆为讨伐暴秦,故当以伐秦为首任。今公夺沛公之城,有弃大行小之嫌。若公一意孤行,必且倒致与沛公内并。项氏与沛公皆是楚地豪杰,当然不能坐视。秦若趁机出兵来伐,你我皆有大祸矣。故项梁将军托言相告:沛、丰本是刘公之地,不如请明公看项氏之面,且将沛、丰归还原主。若明公能暂歇刀兵,共往伐秦,实为天下之大幸也,项将军愿与魏修为世好,临危互救也。”周市闻言,确是有理,寻思道:“章邯兵逼魏境,虎视临济,早晚必来伐。我若不听项梁之言,恐得罪于他,无意中又生一敌。不如卖给项氏一个人情,既可借势退兵以防章邯,又可结项氏为援。”遂与黥布道:“既然项将军有此意,某亦愿相从。但烦足下转告项将军:若他日魏国有难时,望其拔刀为助,不背此约。”黥布笑道:“敬请周公放心,项将军乃真丈夫也。”周市遂别,引军退去。黥布也引军还丰。 沛公闻周市退兵,大悦,遂谓黥布道:“魏军既退,已无大敌,当早赴薛县之约。”黥布然之。曹无伤又传来报捷来,说兵马已据砀郡。沛公遂令其留守于砀郡,又着周苛守丰邑,萧何、审食其守沛城,自引余众,同黥布共至薛县。项梁见之大喜,遂共议后事。楚地各处豪杰,如番君吴芮、张楚将军吕臣、东城令陈婴、吴令郑昌等,亦纷纷敛众而来,人马多少不等,或引二四千人,或引一二万兵。时项羽亦从彭城至,自此与沛公相识。 项梁安顿各军已毕,聚众商议大事。项梁道:“陈王当先举事,为天下之尊。遇战不利,确已身死矣。然秦尚未亡,伐秦之事不可费也。楚地虽英雄众多,然若无君王引导,各自为战,必定功败垂成。今聚公等齐至,便是为立楚王之事。以诸公之意,应推立何人也?”陈婴道:“非项将军不可!”众人闻之,皆为呼应。项梁辞道:“项梁不肖,无功无德,不敢自尊,请诸公别立他人。”吕臣道:“项族世为楚将,民众仰慕,英名播于万里。将军又为项燕将军之子,仁重义厚,战功累累。自张楚陈王之后,无人可出于左右。理当进为楚王之位。”项梁固辞,谓众人道:“此事重大,且容商议!”遂下帐回到军中。左右皆劝项梁进为楚王,项梁只是不从,道:“项族世为楚将,忠心不二。至我辈,若自尊为王,恐失天下人之心也。”项羽道:“今处乱世,能者为王。叔父既有安定宇宙之才,匡扶社稷之德,何不仿陈王之举,称楚王以召令天下共事!”项梁心动,亦生此意,方迟疑间,忽帐外有人入报道:“禀告将军,帐外有一老者,自称居巢范增,有事面见将军。”项梁大喜道:“久闻大名,早欲见之!”遂亲出大营迎接。 范增乃巢县人氏,年过七旬,擅出奇计,谋无不中,人皆称其为智囊。时范增正避乱于薛县之郊,闻项梁聚众议事,料必为立楚王之事,故特来献策。及入帐来,项梁见其松形鹤骨,皓首童颜,飘飘有如神仙之姿,遂生敬意。乃温言与道:“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皓月当空。今远道而来,必有所赐教也。”范增笑道:“范某老朽,不足以谈论天下大事,只闻得将军礼贤下士,以忠义扬于天下,方才冒昧前来见驾。只恐将军降罪,深感不安也。”项梁连连道:“不敢,不敢,只因陈王已逝,项某特意招集楚之英雄豪杰,共同商讨迎立楚王之事。先生如有高见,望能指教。”范增问道:“不知众公之意如何?”项梁道:“众公皆推某为之,某才迟钝,恐难胜任也。”范增道:“老朽此来,正为此事。愚意以为,陈王固当败也!想陈王既非名门,又非旺族,无德无才,无智无勇,虽逞一时之义,揭竿于陈、蕲,借扶苏、项燕之名,亦兴旺了一番,然自称王号以来,江河不继,每况愈下,终至兵败身捐。 第30章 以老夫愚见,秦所灭之六国,唯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称道:‘楚亡三户,亡秦必楚!’论陈胜举事,三分天下据其二,不可谓不得其势也。然不立楚后,故其势不能长久。今将军兵起江东,楚人蜂起趋附,无非以将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王之后之故。今将军一时得势,左右不识大局,阿谀附会,所以皆劝将军自立,并非良策也。老夫恐将军失计,故千里而来,以阻将军之为。固请将军识大体,行大义,拥立楚王之后,同复楚国社稷,并力倾覆暴秦。以顺天意。”项梁闻言,颇觉有理,乃失笑道:“我意也是如此,只是众公力推,心亦迟疑,不知如何行事。今得先生高论,更无顾虑,既当行之。”当下招黥布至,令引众巡视楚境,求访楚王后裔。后张耒有诗道:“君王不解据南阳,亚父徒夸计策长。毕竟亡秦安用楚,区区犹劝立怀王。” 黥布领令而去。项梁谓范增道:“先生德才兼备,乃国之栋梁,愿求先生与项梁共事。”范增哑然笑道:“老朽才疏学浅,又年衰无力,如何能行军作战,与将军同伍?”项梁道:“先生过谦,想那姜子牙年过八旬,尚挂帅出兵,为文王平定天下,先生精力充壮,气色绝妙,足可与太公相比。”范增大笑道:“将军过奖!既蒙盛情,老朽敢不从命!”遂留于楚营,拜为护军,兼作参谋。每出一策,必高于他人。项梁甚奇,乃使项羽父事之,尊其为亚父。范增谓项梁道:“此地隐居一高士,胸藏万卷,具治国之才。将军何不登门求访,以兴楚政。”项梁问道:“先生可是指叔孙通?”范增道:“正是此人。”项梁道:“某早闻大名,只是不知现在何处?”范增道:“吾常与之述事,知其常出之地,将军可使人寻之。”项梁遂依范增所言,派人访之,得见叔孙通。项梁与之交谈,见其知通变,傅文学,世之大贤也,大喜之,遂封为博士。 却说黥布寻访楚王后裔,时经半月,没有任何音讯。原来楚自为秦灭后,子孙星散,国脉已绝,楚地城郊,皆寻之不到。黥布无法回命,心中十分忧闷。这日,士兵入帐来报道:“有一人自称江夏宋义,说见将军有要事。”黥布道:“此人在江南素有贤名,想必是为楚王之事而来。”遂传见。自入帐来,见宋玉身长八尺,仪容秀丽,尚未交谈,已有三分好感。及入坐见礼,果是为楚王之事而来。宋义道:“楚灭之后,家族破败,秦主恐留后患,多已寻畔除之。将军若在郡县中寻找,定无收获。楚后若幸存者,必至乡村僻静之处藏匿。”黥布大悟,遂长揖而道:“公既已至此,必是知情,烦请相告。”宋义大笑,遂道:“吾久居南淮浦县,知楚怀王之孙熊心,年方十五,因家境破败,沦为放牧之童。将军当速往迎之,必得富贵。若稍迟几日,为他人先寻到,将军失却一功也。”黥布大喜,乃与宋玉共行,于浦县一山村中寻着熊心。遂奉上舆服,拜请登位。那熊心虽身处窘境,倒也是名门之家,少时也曾博览众书,甚识礼节。至换上华服而出,却也相貌堂堂,仪表非凡,颇有王者风范。黥布乃择吉日,奉熊心车杖共回泗川郡。后刘克庄有诗道:“土广曾吞九云梦,民劳因起一阿房。人皆怜楚三户在,天独天秦二世亡。” 项梁见王大喜,遂行拜谒之礼。范增献计与项梁道:“楚人恶秦,始于楚怀王。将军今立其后,可仍以怀王号之。楚人知其故事,必争先归附,大事可定。”项梁从之,与大众商议,定盱眙为都,刻日拥熊心即位为楚怀王。项梁自号为武信君,领上将军,掌领楚国兵权;陈婴为上柱国,封地五县;黥布有迎王之功,又转战无前,功居人上,乃封为当阳君;宋义亦因迎王有功,怀王甚爱,封位为卿子冠军。其余范增、吕臣等文武之辈,皆论功行赏,不必繁诉。正是:一番苦心寻楚后,到头还是自称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六回:张良独力扶韩魏咎自焚亡国 却说楚怀王定都盱眙,复称楚国,自此,战国七雄,已立六国。张良观此情景,心生感慨,遂与沛公道:“张良一生奔波,无非为复兴韩国。今既五国复立,怎能坐望故国废弃。”沛公问道:“先生有何见解?”张良道:“我料此时楚国兴盛,人心喜悦,武信君必感畅快无比。我欲借机入白武信君,求他助兵数千,北收韩地,再立韩王,复战国之势,共行西伐大计。武信君若许,张良当别主公而去,以佐新王成事。”沛公心虽不愿,亦不好违其心意,只好道:“先生行大义之举,某怎敢以私心而留之。公可速行之。”张良乃入见项梁,进言道:“明公转战南北,神武卓越,更兼立楚王后裔,深得民心,大业必成也。今赵、魏、燕、齐皆已复国,唯韩民尚在日盼新主。明公仁义冠于海内,若能慨然助立韩王之后,韩地民众必感怀明公恩德,服从明公号令,万众一心,并力讨秦。”项梁道:“某有此意久矣,只是苦于不得韩王之后,故难行此事也。”张良道:“韩王子韩成,贤德兼备,昔日曾为横阳君。国亡后流落民间,与张良素有交往。张良知其去处,望明公借兵数千,往韩地寻之,立其为韩王,与明公共图大事。”项梁赞道:“有此忠义之士,乃是韩国百姓之福。某当成人之美也。”乃封张良为韩司徒,借予精兵三千,使之往扶韩王。 张良点兵出征,与沛公道别。沛公不舍,相送七十余里,执张良之手,洒泪而道:“吾已悔当初之诺,不当许先生行也。宇宙虽阔,难寻知已。今与先生分别,乃是刘季命薄,无福与先生共商大计。只是不知这一别,需何时才得相见。”张良亦泪下,劝沛公道:“吾世为韩臣,相王五代,立韩王之事,责无旁贷。今与主公相别,亦是不得已耳。若青山长在,当必有相见之日,切勿挂念!”遂别沛公去了,沛公亦怏怏而还。 张良至韩地,率所借之三千军兵攻城略地。一月之内,数出奇计,连下十余城。后来寻见韩成,以心事告之,劝其即位为韩王,复兴韩祀,收韩地之众,与诸候共衅暴秦。韩成概然从之,选定时日,即韩王之位,定都颍川。于是战国七雄,并皆规复。秦皇号令,已无甚威力矣。胡曾有诗叹道:“蠃政鲸吞六国秋,削平天下虏诸候。山东不是无公子,何事张良独报仇?” 早有败兵奔至雍丘,将韩地战事报予秦大将军章邯。章邯闻之,甚是烦闷,乃聚众将道:“某正要举兵伐魏地,不想乱世纷扰,群寇再起,又有熊氏称楚王立于盱眙,韩氏称韩王立于颍川。想我出关平贼,节节东进,却不料四方贼寇仍是屡平不息。某身孚圣命,虽是乱党难剿,却也不可中道而废。只是时局混乱,究竟先伐何处,尚无主张,还请诸公出谋筹划,仔细权衡。”众将闻之,多不敢轻言。唯董翳朗声道:“燕、韩二国势弱,不足以撼动大局,可晚图之;楚国最强,亦不可轻战。而魏、齐、赵三国中庸,正可以攻取。今赵有大河之险,齐远而魏近,故当先取魏,次取齐,再渡河击赵,依次引兵征剿。以将军之智勇,秦军之精锐,一月亡魏,二月下齐,当属情理之中。魏、齐若定,既可威慑燕、赵,又可悸动强楚,将军再循序渐进,诱剿兼施,可望逐一收复,重兴始皇之盛世。”众将闻言,皆言有理,章邯亦然之道:“就依董公之见行事。”王离谏道:“董公之言虽是,但此时韩国初立,若不尽早以兵击之,待其养成气候,却也急难与图。王离愿引一枝人马,趁其立足未稳之机,一举平灭,免得留下后患。”章邯服其论,遂令王离为将军,涉间为副将,苏角为俾将,拨兵十万,往平韩国。自依董翳之计,引大军四十五万,起兵伐魏。 王离兵到韩地,与苏角、涉间分三路进军颍川。韩王韩成国小兵微,虽是韩司徒张良足智多谋,善于用计。无奈众寡悬殊,手下又无曹、樊、周勃般智勇之辈,几经交手,终究抵挡王离不住,遂弃颍川,四处游战。王离进兵追剿,张良保着韩成占据雒阳南山为守,往来游兵于颍川之间,王离虽有些人马,奈何韩军有地理之优,一时间却也难以尽剿。 却说章邯起兵伐魏。魏相周市先时已派将军傅宽引五万军扎寨于雍丘,以阻章邯。章邯登山观看,见傅宽之军似乎不知大战在即,防备甚疏,乃于当夜与司马欣、董翳分兵三路,直创傅宽营寨。傅宽兵少,加之未料秦军突袭,促不及防,兵尽败退。章邯一路势如破竹,早至临济之郊。魏王魏咎大惊,急聚文武共商御敌之计。相国周市出班道:“秦军势大,非一魏可敌。臣与齐、楚、赵诸国均有相为照应之约,今可往三国告急。彼与我为唇齿之邦,必来救之。臣再引一军往迎,与章邯决一死战。”太仆陈平急阻道:“如此临济危矣!”周市道:“何出此言?”陈平道:“齐军若来,定是田横为将。此人刚愎自用,勇而无谋,非章邯对手,必为所败,徒挫锐气耳;而赵兵若来,则是大将军陈余。陈余为人儒弱,非治军之才,虽勉强来助,必缓行而观我之变,故此二路皆不可望。能当秦军者,唯楚军一处可期。然楚国初立,事物繁杂,一时恐难遣精兵至。况其路程又远,待其顺理国中之事,遣兵来时,临济已陷矣!”周市闻言不悦,冷笑道:“公莫非视周某如无物?”陈平道:“臣未敢如此,然章邯乃关中名将,率五十万大军而来,非项氏不可与其匹敌。”周市问道:“汝有何计?” 第31章 陈平道:“唯弃临济,一路往楚相投,方不致大败也。”周市道:“若不从公计,某督一军独战章邯,胜负如何?”陈平道:“不出三日必败。”周市在魏地素有威信,何曾听过如此之言。当下勃然大怒,拔剑要斩陈平。众文武一齐来劝,魏王亦道:“陈公亦是为国谋计,非私心也。望相国息怒,恕其之罪。”周市方止,指陈平道:“待我会合三路缓兵,杀败章邯,再拿你问罪!”魏王咎遂依周市之言,遣使分往各处诸候乞求救兵。又降诏着周市引兵十万来迎章邯。周市下朝,怒视陈平。陈平回,谓待从道:“吾已得罪相国,料不能相容,若不速走,祸将至矣。”乃连夜逃去。后果有人往魏王处谗毁,魏咎恐得罪周市,使人捕之,已不知所去也。 齐王田儋闻魏国求救,大惊道:“魏国一破,齐势危矣,不可不救。”乃留田荣守城,自己亲引大军十万往西来救,军中以田横为主将,其族弟田巴为副将。齐兵方发,赵王赵歇闻秦军伐魏,亦吩咐陈余引七万军往救。 急报投入盱眙,项梁与楚怀王道:“臣先时与魏结盟,彼有危难,不可不救。臣当亲率一军亲往相救。”楚怀王道:“君乃社稷之臣也,今楚国方立,万事还待将军筹划,岂能有一时之离?不如遣麾下一将去救魏围如何?”项梁道:“臣荐一人,可佐大王理事。此人乃是临江夷陵人,姓共名敖,故楚豪杰,务于精纯,才气出众。”楚怀王大喜,遂写书信邀请。共敖遂至盱眙来见,楚怀王见其清奇古貌,言谈洒脱,颇是喜爱,乃拜为上卿,行柱国之事,遂许项梁救魏。待到一行已毕,却又耽误了一些时日。 项梁乃留英布、蒲将军助共敖护卫楚怀王,自己招集人马,来救魏国之围。沛公闻之,亦引手下诸将来会。项梁见到沛公,抚其背道:“魏虽与公有隙,然国难之时,还请以大局为重,以伐秦为首任也,勿见私于魏。”沛公道:“明公视刘季为何类人也?魏虽有负于刘季,刘季未必记恨一生。今大敌当前,当同仇敌忾,共退秦兵,怎敢以个人恩怨驾于国事之上。明公救魏,刘季诚愿同往,以效犬马之劳。”项梁大喜道:“公之大量,果是非常之人能为比也!”遂与沛公同行,引十二万马步军来救临济。谋士周殷谓项梁道:“秦军强劲,盱眙距临济又远,今我因国事,已耽误营救之期,只恐我军未到,城池已失也。请明公派轻骑先行。”项梁从其言,乃遣从侄项佗为先军,率季布、季心二将,引五千铁骑先去。 却说章邯伐魏,渡过济水,兵近临济,下住寨脚,先休息了一日。次日,人报魏军已到,章邯遂引众将出战。两军相会,陈兵于野。章邯金盔金甲,锦袍玉带,骑大宛马,执方天戟立于门旗之下:左章平,手持长枪;右李良,倒提大斧。司马欣、董翳各引人马布于两翼。对面周市见秦军布阵,亦令摆开兵马,自己横刀立马于阵前。上首傅宽,掣铁矛;下首皇欣,使三尖刀。两军对阵:鼓声大震,喊杀喧天。章邯遥指周市道:“反贼!何不早降?”周市骂道:“残秦之卒,不知天下已变,安敢以军犯我?”便叫傅宽出马搦战。秦军阵内章平出迎。两人交战,枪矛并举,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李良拍马举斧,前来助战。周市阵中皇欣抡刀截住厮杀。章邯见四将久战,难分胜败,遂骤马挺戟,冲出阵来。周市引众而出,秦军亦蜂涌迎之。两军混战,战至天黑,各自收兵。秦军死伤近万,魏军却折却了两万人马。 周市回营,心情不快。皇欣献计道:“末将见到司马欣一军屯于左翼,人马不甚精壮。如果今夜夺之,可挫敌锐气。”周市从其言,令傅宽与皇欣引军二万,连夜抄小路进发,往劫司马欣之寨,自引大军随后而发。 章邯于寨中劳兵已罢,有伏路小军入帐报道:“方才见魏兵趁夜往左营潜行。”章邯笑道:“此乃周市欲袭司马欣之寨来乱我军心,某当速救之。”乃使章平、李良引五千轻骑先往救急,自点大军随后接应。 却说傅宽、皇欣领兵劫寨,二更左右,已至秦军左营,遂放号炮,从四面突入。司马欣一军正在休息,不防魏军杀到,来不及迎战,将士在黑暗中难分敌友,自相践踏,伤者甚众。将近四更,章平与李良引救兵至,挥军杀将进来,傅宽、皇欣便引军马回来迎敌。司马欣得隙,收集散兵翻身来战,两军混战作一团。杀至天明,忽闻金鼓大作,远处尘土飞扬,乃是章邯引大军杀到。傅宽与皇欣各执兵器双战章邯,战到六十余合,章邯精神倍长,越战越勇,二人抵敌不住,各自拨马败走。欲寻出路,却被章平、李良引军围住。傅宽、皇欣激战一夜,体力不支,眼见情形不妙,忽闻四下杀声又起,原来是周市后军赶来。周市领兵混杀一阵,救了傅、皇二将。章邯见状,急来接应。周市与章邯力战三十余合,力气不加,大败而走,魏兵皆退归本寨。秦军随后掩杀,魏军大损,又折了万余人马。待章邯大胜而归,周市方松一口气,不敢再战,遂令三军坚守,等候齐、楚救兵至。 章邯攻打两日,未能破寨。人报齐王田儋兵到,章邯便令司马欣与董翳引兵拒魏,自引大军向东来战田儋。兵马正行间,闻得前方人喊马嘶,知齐兵将近,遂靠土山扎住。章邯出阵来看,见山前旷野之中,田儋十万兵马已到,排成阵势,田儋全副披挂,立于阵中门旗之下,田横、田巴二将立于身旁。田儋望见秦军布阵已毕,乃使田横出阵挑战。田横拍马举枪而出,于阵前往来盘旋。章邯见田横人才出众,威风凛凛,乃赞道:“齐军果是与众不同!”秦阵中李南部将孙径闻此言,甚是不服,乃绰枪策马,来战田横。田横大喝一声,纵马相迎。交马不及十合,田横手起一枪,刺孙径于阵前。章邯赞道:“真乃勇将也!”赵武见之喝道:“秦将休逞淫威!”拍马来救孙径,战不数合,又被田横刺死。章邯方欲挥戟自战,李良早跨马抡斧而出,与田横杀作一团。战约四十余合,李良气力不加,败归本阵,秦军哗然,皆有惧色。章邯胆怯,不敢再战,乃令鸣金收兵。田儋见天色已晚,秦军人马又多,亦不敢用强,乃唤田横回阵。田横拨马回来,齐军齐声欢呼,齐王田儋便就地扎营,以歇兵马。参军田显谏齐王道:“大将军获胜虽可喜,但需防军中士卒心生骄意。”田横道:“章邯出关已久,锋芒已尽失,乃强弓之未也,不可惧哉。”田显道:“自章邯东进之日起,秦军未有败绩,请大将军切勿轻敌。”田横尚未开口,田儋扬手道:“今日行军劳累,且休息一日,明天再与章邯决战一阵,必挫其志。”亦不以秦军为意。 章邯回营道:“人言齐人英勇善战,我初时不信,今日得会,果非虚言也。如若强攻,只恐伤亡过重,不如出奇兵胜之,倒也可以省却许多麻烦。今田儋远来救魏,一夜行军数百里,士卒焉能不疲乏。不如乘间夜劫其寨,必能大破其军。”众将闻之,皆无异意,章邯遂传令军中,一更造饭,二更出兵。令章平、李良会合司马欣、董翳劫魏营,自引大军劫齐营。 入夜,天色漆黑。章邯引军悄行,人衔枚,马摘铃,神不知,鬼不觉已至齐营之外。见齐营安静,并无防范。章邯大喜,传令举火,一齐杀入齐营。齐兵都在营中睡觉,及闻杀声,慌忙起身,已是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如何能够迎敌。秦军从四面涌入,逢人便杀,好似砍瓜切菜一般。田儋闻报,慌忙披挂绰枪,出帐迎敌,未及上马,正遇章邯一队人马杀到,章邯眼快,认得是齐王,纵马一戟,刺中田儋前胸,倒地而死。其余将卒,被杀者甚多。章邯引众冲杀,撞见田横,便来交战。约战四五十合,秦军皆来围攻,田横不敌,引军败走。乱军中见田巴被围住,乃奋力冲杀,救了田巴,又寻见田显,一起往齐地败去。章邯乘势追杀,直杀得齐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后人有诗叹道:“狄城举事日,全齐称王时。大义救魏难,骄败悔来迟。” 却说周市初时闻章邯分兵迎战齐军,又见司马欣亦收兵去讫,便有所松懈,未曾加兵设防。至秦军来劫营,杀入寨中,魏军兵马大乱,已是溃不成军。周市提刀上马,驰出帐外,迎面正遇李良,交个交马。战不数合,司马欣与董翳引军杀到,将周市团团围住。周市不敌,夺路而走,一路会见傅宽、皇欣,欲败投临济。忽一彪军杀出,乃是秦将章平,将周市众人冲散。周市为暗弩所伤,死于乱军之中。魏军大败,死伤无数。后人诗叹道:“乱世方显臣本色,五返请王积功德。只因曾迫汉高帝,忠义难见史书刻。” 傅宽、皇欣死战得脱,奔出十数里。败军赶来,告知周市死讯,二人大惊,方信当初陈平所见,急回临济将恶噩报予魏王魏咎。魏咎素贤,闻周市捐躯,齐军亦败,乃叹道:“秦军已胜,兵临城下,必将兵屠临济。可怜满城生命,将遭杀虏,寡人于心何忍!”傅宽大呼道:“秦军转瞬将至,急已燃眉,大王当依陈太仆之计,投奔楚国为上也。”魏咎泪流满面,摇首叹道:“秦军不得我,破城之日,临济城中必无遗类。若秦兵来时,寡人举全城而降,当可保全城中百姓之性命。”傅宽苦劝道:“不可!不可!秦法严酷,降必遭辱,大王只可弃城而走。若秦军屠城,可求楚国出兵,再来复仇不迟。”魏王道:“岂能让魏地万民因我一人之罪而见杀。寡人意已决,你不必劝阻。” 第32章 王弟魏豹,伏地而泣道:“王兄贵体,何与百姓同言。”魏咎不复言,拂袖避入内室。傅宽、皇欣无奈,只得保魏豹出城,往东来投项梁。魏咎乃亲写降书,令使者捧往秦军。 章邯扫平二处之军,天色已明,乃提兵直逼魏都,将临济围得水泄不通。魏使下城,呈上魏王之书。章邯展开阅之,书略云:“魏咎本欲聚集魏地豪杰,与强秦一争高下,奈何天不相助,众寡难匹。今被困于孤城,虽有雄心,英雄气短也。久闻章邯大将军勇武神威,明理通达,城破之日,当无屠城之厄,魏咎愿以一人之死,换得全城百姓不受刀兵。章将军若许诺不容士卒入城伤民,魏咎当即自焚于临济城头,以告慰家乡父老。君若不许,城中粮食,可经数月,带甲卫士,亦有万余,誓死一战,恐一时亦难言胜负也。请将军自行斟酌。”章邯阅罢,寻思魏既愿降,再战徒疲兵力,遂与来使道:“若魏王自栽,城中再献粮十万斛,章某即时退兵。”使者回报魏王,魏王乃令将城中粮食尽献出。章邯收割已毕,遂往城下来看魏咎自焚。魏咎心事已了,遂沐浴更衣,登至临济城头,引火自焚而死。万民见之,无不泪下。后人有诗赞道:“陈胜赴难世惊惶,又见残秦舞鹰扬。凭栏吊古回首处,犹忆当年魏咎王。 章邯于城下望见,亦谓然叹道:“此人虽然懦弱,却也是贤德之王!我二世皇帝若具其一半仁德,何至天下混乱如此。”遂依约不入临济城,传令即日起兵,往东追击齐军。令其弟章平为先锋,引八千铁骑先行开道。 却说楚将项佗引兵救魏,行至半道,正遇傅宽、皇欣保着魏豹而来。魏豹见是楚军旗号,乃引二将下马来见,与述国破君亡之事。项佗知魏已不可救,便引人马皆还。回至亢父,项梁大军已至,项佗入帐缴令,引魏豹告之临济战事。周殷与项梁道:“魏国已灭,徒救无用也。不如屯兵亢父,以观秦军动静。”项梁称是,便就地扎住,令送魏豹往盱眙见楚怀王。其时赵军尚未渡河,陈余见楚兵不动,也不敢独自与秦战,遂引兵回邯郸去了。正是:量力而行世人知,事不关已皆可弃。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七回:田荣轻离失邦项羽一战章邯 却说齐王田儋引十万大军救魏时,留相国田荣守临淄。及闻田儋死讯,田荣大惊,遂引余众离了临淄,向西前来接应。行至东阿地界,遇到田横、田巴引败兵至,便一同歇兵东阿城中。田横道:“章邯已杀魏王与周市,魏地尽属秦,料不日必来犯齐。今大王新亡,朝中不可无主,你我当速回临淄,早立新王,以整兵敌秦也。”田荣然其言,方欲动身,临淄传报道:齐人已别立他人为王,收兵扼守,各处加防,不容田荣兄弟归齐。田荣大惊,遂屯兵于东阿,遣人再往打探。 原来临淄军民虽然归附齐王田儋,但田儋为人性刚,残忍少仁,常以严刑胁众,轻动杀掳。齐人失望,多有更立齐族王室后裔为主之心。田儋身在齐地时,尚无人敢轻有举措。及闻田儋已死,田横兵败,遂人心大哗,众臣多欲兵变。偏田荣未能透窥众人之意,居然引军轻离都城,更是使他人谋事益易。于是齐中大夫田角、将军田间星夜举事,立故齐王之弟田假为王,田角自为丞相,田间自为大将军。田假既已即位,深知田荣兄弟智勇,料其不能相容,必举兵回来争夺王位,于是收集齐地将卒,一路设关行卡,绝其回齐之道,更遣田角引一军往来策应。田荣闻田假乘隙谋害,据齐僭号,登时怒火上撞,便欲举兵向东一战。田横道:“秦兵将至,东阿尚危,怎可弃急求缓,再分兵去夺临淄?”田荣切齿道:“田假小人,乘人之危,不杀何以解恨。如今他方夺王位不久,而秦兵尚未即到,吾当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杀田假,后定临淄,可重占齐地。烦吾弟力守东阿,以为后应,我即刻进兵临淄。”田横苦劝不住,只得率领本部留守东阿,任由田荣引军去了。 田荣离城方两日,章邯兵已入境。田横闻报,自恃勇力,便点兵欲出城迎战,一将阻道:“我军初败,军无战心,更兼内乱尚未平定,故眼下只可坚守,不宜交兵。”田横视之,乃将军田都也,东阿人,原为东阿县丞。田横怒道:“你是何人,敢胡言乱我军心?”欲斩之,左右劝免,令乱棍打出,田都闷闷而退。田横遂披挂上马,率兵出城前来迎战,与秦先锋章平会于苍山。两阵对圆,章平出马喝道:“田儋已死,汝等无主,何不归降?”田横笑道:“汝若胜得了我这一条枪,当即引齐地万民俯首来降!”章平大怒,拍马拈枪便刺,田横纵马来迎。二人战约三十余合,章平拨马败走。田横挥军随后来赶。行不十里,喊声四起,两路秦兵杀出,左章邯、右李良,来势凶恶。田横见势不妙,急拨马欲退时,弓弦响处,右臂早中一箭,险些落马。射田横者,乃秦将司马仁也。田横伏鞍而走,左右护定,败回东阿。秦军随后杀至,四面围攻,形势甚危。田横急急将伤势料理,遂登城督兵,一面引军防卫,一面遣人求救于田荣。 却说田荣引大军往东去夺临淄,行至地势险要处,为田角率军伏击,折兵大半,直败退数十里,方才逃得性命。欲回东阿,人告东阿已被围,尚在望他回军相救,如何去得。田荣后悔不迭,寻思既已兵败,不如往楚国求救,先解东阿之围,再别作计较。于是收拾残兵,渡汶水,越泰山,一路往亢父来投武信君项梁。项梁闻讯,亲自率众将出郭三十里,迎接田荣入城。一行人到了县署之内,讲礼已毕,各自落坐。问到国中之事,田荣泣道:“某自与齐王起兵狄城以来,东驰西荡,得平齐土。然齐王为解魏国之围,身先士卒,亲督大军参战,不幸兵败,逝于他乡。今齐王尸骨未寒,齐境内小人兵变,夺我王位,绝我后路,至使我飘零四处,无家可归。今吾弟田横,为秦军困于东阿,危急千万,生死未卜。闻明公德扬宇宙,威震四海,望乞出兵救助,共行驱虐之事!”项梁闻言,奋然而道:“今魏、韩初败,秦兵气甚,海内情形已是岌岌可危。我不救齐,复盼何人!”田荣急拜伏于地道:“武信君大义,我兄弟誓死不忘。他日若有用到之处,我兄弟当舍生相报!”项梁大喜,遂令与田荣安排饮食住宿,以王礼厚待之。 次日,项梁便令拔寨进兵,以项羽为先锋,龙且、季布为副将,领军五万先行。自与田荣并沛公之部为后军,一路来救东阿。楚怀王闻项梁兵动,知秦军气势旺盛,恐项梁独力相支,便遣当阳君英布、蒲将军引三万马步军,由盱眙出兵策应。项梁一军行至东平,闻英布、蒲将军将至,便令扎住人马,下定寨栅,欲待两军会合,再行交战。安排已毕,乃令人往东阿打探军情。 却说田横自为章邯击败,回到城中,不敢托大,乃亲自指挥军民固守城池。章邯趁胜引四十五万大军攻城,却被田横死命守住。章邯只恐日久生变,乃下令军中限在十日内攻破东阿。于是秦军士卒轮番上阵,累日攻打,不分昼夜。战至第九日,东阿城中伤亡甚重,看看不支。章邯见秦军将要得手,心里暗自高兴,忽闻项梁救齐,前军已到东平。章邯大吃一惊,知楚军乃是劲敌,不敢怠慢,只得停止攻打,分兵拒敌:着章平与李良引十万军对恃东阿,自与司马欣、董翳往东平来会项梁。 项梁闻探马报章邯大军到,而英布、蒲将军尚在途中,不敢怠慢,遂会合项羽,兵分三路迎敌,大军共计一十五万:田荣居左,沛公居右,项梁自与楚地故将居中。正行间,望见尘头起处,章邯引军已到,项梁便下令将人马摆开,两军各自布阵。秦兵排开阵势,旗帜鲜明,队伍齐整,刀枪林立,弓弩森布。章邯布阵已毕,横戟出马,往对面一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项氏之军,硬是与别处人马不同,衣甲虽不甚严整,旗帜未必很新艳,却军容有素,号令如一,而三军将士更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自有一股傲然之气。章邯观罢,暗自称赞。项梁在对面阵上望见秦军布局,也知章邯心通韬略,有勇有谋,不愧是人中之杰,一时间亦是失声赞道:“秦军人马,严整如此,难怪一路扫荡,尽灭故旧诸候。”不料傍边这一将闻此言,登时心升怒火:圆睁虎目,咬碎钢牙,此人力能扛鼎,气可拔山,正是楚先锋项羽也,当下催动青鬃马,摇动点钢槊,直取章邯。章邯也不答话,把大宛马一拍,挺戟来战。两个酣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章邯只觉得项羽力大槊沉,真是平生未遇。数十合下来,倍感吃力。先时二将攻城的攻城,行军的行军,都已劳累了一日,此刻虽凭一时之气,欲力战决一雌雄,怎奈坐骑已乏,奔跑无力,不能再战,二将只得各自拨马归阵。项梁量一路行军,不便即战,遂令收兵。章邯军卒疲惫,也不敢寻畔,亦令回营。 章邯入帐坐定,问众将道:“方才与我交战者是何许人也?”司马欣道:“乃项梁之侄项籍也。此人力大无比,武艺高强,素为吴中第一勇士。”章邯赞道:“真乃神将也!若战到百余合,某料必然难敌也。”董翳道:“可否再行旧计,以劫寨胜之。”章邯道:“项梁深知兵法,必有防备,不但不可去劫寨,尚须防备他来袭我。”乃令三军和甲而睡,以防楚军趁隙来攻。 项羽归寨,与项梁道:“若非马疲,必擒章邯而归也。”项梁道:“章邯英勇,不可轻敌。” 第33章 正言间,当阳君英布与蒲将军引盱胎三万人马至,来见项梁。二人进到帐来,正好听到项梁称赞章邯之勇,英布甚为不服,乃道:“明日请小将军且休息,容某去会会章邯。”项梁道:“如此也好,我亦欲观当阳君之雄威。” 楚军用过晚餐,天色将暗,周殷谏项梁道:“我行军疲乏,当防敌军劫寨。章邯对敌,多以劫寨出奇至胜,不可不设计以防。”部将钟离昧道:“章邯深知兵法,当知劫寨乃是险中求胜之计,不可常用。今其方用此计胜过田儋、周市,二者尸骨尚温,岂敢再次赴险?故我料他不敢故计重施,今晚可尽管安睡,以备明日之战。”项梁道:“所言极是。”遂令部下安寝。 一夜无事,及天明,英布领本部人马,直至秦营挑战,项梁引众押阵。章邯出营,见来将纵纤缡马,执宾铁矛,甚是眼熟。乃问道:“来将面善,似乎不是初会。”英布大笑道:“与汝曾会于栗县也,只是约定次日决战,却不见将军何在。”章邯忆起,暗地吃惊道:“为何又是劲敌!”虽是如此,言表却不敢溢出,乃挥手喝道:“你怎是某之敌手,速换项籍来。”英布道:“能胜你章邯之人,我楚营偏、俾、次、末,何止数百。休要狂言,且来交战便是。”言毕,骤马来战。二人斗八十余合,不分胜败。钟离昧暗谓项梁道:“秦军曾与魏、齐会战于临济,今又累日攻打东阿城,军卒连战疲惫,精锐必不当我。而我军初至,气势如虹,以一当十,可疾战之。以末将之计,可借章邯与当阳君赌斗之时,遣小将军往冲秦阵侧翼,敌军必乱,主公趁乱掩杀,秦兵必败,东阿之围可解也。”项梁闻之深然,乃令项羽率铁骑冲击敌阵左侧。项羽纵马挺槊,引军突出。秦将司马仁望见,催马前来迎战,战不数合,被项羽一槊挑落头盔,大败而走。项羽大喝一声,冲入敌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秦军将佐皆纷纷退避,无一人能敌。 秦军自出函谷关,一路扫荡而来,未遇强敌,鲜有败绩。如今忽遇此精兵猛将,神勇如此,一个个都唬得心惊胆寒,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来交锋。于是前后军相互推攘,反而自己乱了阵角。章邯正与英布大战,见本阵已乱,心中着慌,乃虚晃一戟,败下阵来。项梁乘势引军冲杀,三路齐进,勇不可当。章邯苦战两日,无力抵敌楚将,遂引大军往西败去。 田横在城中,闻得楚军得胜,亦开城杀出。章平与李良见章邯兵败,无心恋战,皆往西退,来寻章邯。齐、楚二军一路追杀,杀敌无数,夺旗极多,逐敌五十里方回。 章邯败退,闻杀声渐远,方才一路收拾败军,扎下营寨。司马欣、董翳、章平、李良等纷纷寻至,皆言楚军勇敢,难以抵挡。章邯叹道:“我军数倍于贼,然而大败至此,锐气尽失也,焉能复战。”司马欣道:“胜败为兵者常事,切不可因此失志。今者既然败了,不宜再图进取,可择地驻兵,固根本而寻战机。濮阳近而粮多,可暂往休整,待恢复气势,再与贼军决战。”章邯道:“如此亦好。”遂取道退往濮阳。 项梁见秦兵已退,遂引军进入东阿。田横引众来见,各自见面讲礼。田荣与项梁道:“武信君神威无比,秦军闻风丧胆。东阿百姓若非将军来救,必失落于虎狼之口。”项梁闻言,亦沾沾自喜。少时,探马来报,说章邯已退兵至濮阳。周殷进道:“常言道:‘兵败如山倒’,章邯兵马众多,难得有此一败,岂能容之有喘息之时。请主公速发追兵,趁势剿杀,务必全歼敌兵于河内!”项梁道:“吾固有此心也。”乃招众将道:“何人愿率人马往去追之?”帐下一人应声出道:“某愿一往!”项梁视之,乃项羽也,遂沉吟不语。原来项梁还记得襄城之事,恐项羽杀戳过甚,使楚军失人心于天下,因而踌躇不定。如若不许,彼已经请令,面子上过不去。正迟疑间,忽听又一人出班道:“某愿引本部人马,往助小将军共击濮阳。”项梁视之,乃沛公刘季也。大喜道:“刘公宽厚仁义,具有长者之风。若与项羽同去,刚柔相济,必可大胜也。”遂拨八万军兵,令项羽率六万为主将,沛公率二万为副将,以钟离昧为护军,一同往濮阳进发。 田荣道:“东阿城以东,皆遭乱臣洗劫。若不以兵抚之,齐国社稷危矣。齐若无国,焉能与明公共图大计?故某欲与明公别过,引军往东收复失地,拥立新主,匡扶田室基业。”项梁道:“此乃相国国之大事,自然任公行之。唯望抚定东土,理顺国事之后,速速率众西行,与我楚军并力伐讨暴秦。”田荣道:“此事自不敢劳明公提醒。”项梁稍住数日,乃兵还亢父,筹备粮草,亦欲西进。田荣遂令田巴留守东阿,自与田横率本部将士,移兵向东而进。借助驱逐秦军之余威,一路夺关斩将,竟直逼到临淄城下。 田假立为齐王不久,前番虽伏兵杀败田荣,毕竟深知田荣兄弟智勇,终是心怀恐惧。原本想借秦兵之手剿灭田荣,不料楚人增援,不仅东阿之围已解,而且还借一股势气,直杀到临济城之下。急与左右商议对策,相国田角道:“事急矣,可往赵国求救。”田假亲写告急文书,令大将军田间赍之往投邯郸而来。 赵王赵歇阅书毕,先使田间回驿中候着,自招群臣问计。张耳道:“田假虽称齐王,势未及田荣也。况田荣兄弟助田儋平齐,功居人上,田儋又曾救魏抗秦,大义凛然。危难之中,项梁尚且出兵相救,大王万不可轻率击之。”赵歇道:“话虽如此,然而王位之争,毕竟是齐之国事,不好定论可否。今田假求救,以何却之?”张耳道:“只须言我内乱方平,人心未定,无力分兵相助即可。”赵歇从其言,招田间道:“日前李良反国,曾起内乱,今虽已平定,举国人心尚未趋归,恐怕难以出兵解救。”田间惊恐道:“大王若不肯发兵,臣以何回报吾王。田荣兄弟拥虎狼之师,齐必危也。”赵歇道:“汝若惧之,可暂居赵都。待齐乱平后,再作商议。”田间无奈,只得留于赵地。 田假久望赵军不到,只得率军与田荣战了一场。怎奈田荣之弟田横英勇无敌,东冲西突,杀得田假溃不成军,险些守不住临济。田假心急,复令相国田角再赴赵国求援。田角至赵地,与田间相遇,田间谓田角道:“赵王怀观望之意,不允发兵,多言无用。”田角乃问田间道:“公因何不归齐地?”田间道:“此时归齐,乃自取其祸也。便是相国,既已来了,也不要回去寻死,田荣兄弟,非你我可敌也。”田角然之,遂见赵王赵歇,不言求救之事,只说齐国生乱,乞容于赵避难。赵歇素宽容,乃许之田角住下。 田角去后,田假坚守了几日,见形情危急,无力相持,寻思诸候之中,唯楚国最强,可往依之,遂弃城而走。一路打听到楚军行程,乃寻至楚军营外,求见项梁。项梁传其入帐,质问道:“汝如何趁齐王助魏之时,谋变举事,自僭为齐王?”田假道:“吾乃齐王田建之胞弟,齐国为吾族社稷,吾即齐王之位,乃顺天从民,何言僭立?”项梁闻言,见信见疑,未敢轻动,暗使人察之,得报果如其说,遂善待之。又委派英布、蒲将军亲自护送田假,往盱眙来见楚怀王。怀王得知田假实为齐王后裔,遂留于身边,待遇甚厚。 项梁歇兵数日,有挥师西进之意,便遣使者使齐,催促齐兵往一同往西攻秦。田荣自驱走田假,立田儋之子田市为齐王,自仍为相国,田横仍为大将军,文武排定与旧时相若。刑部收捕反臣,得知田角、田间居于赵国,田荣乃遣使者至赵,请为杀之。去者未归,又打探到田假已投楚怀王,田荣亦欲杀之绝患。适逢楚使携项梁之书到,约会齐国发兵,并力衅秦。田荣叫使者回复项梁道:“若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齐即发兵西伐。”项梁闻之,复遣使道:“田假乃齐王田建之弟,既已称王,即为盟友。今穷来投我,安忍便杀之。公乃宽厚之人,非常之时,休要记挂个人得失,当以大局为重,先并力灭秦,再论后事。”赵王赵歇闻项梁不杀田假,亦不肯杀田角、田间。田荣闻项梁之言,勃然大怒,便要与楚绝好。参谋田显谏道:“项梁世世为楚将,颇为自强,料与其多言亦是无益,不如往楚都告于楚王,看他如何定论。”田荣然之,遂使田显使楚,田显便往盱眙来见怀王。怀王闻其来意,便与田显道:“田假既为田建胞弟,便是齐地之主,今穷途而归我,杀之不谊。”田显道:“蝮虫伤手则需斩手,伤足则需斩足。为何?因蛇毒有害于全身也。不舍手足,性命不保也。今田假、田角、田间三人于楚,尚非手足之亲,何故不杀?若楚行事不顾大局,天下泄丧,秦复得志于天下,首事反秦者,虽死亦将为其掘墓鞭尸也!”怀王心稍动,使人将其言告于项梁。项梁笑道:“吾观秦人,皆蠃兵弱卒耳。齐人不助,灭秦亦易也,何足惧哉?”怀王闻报,遂与田显道:“请公转告相国,楚终不能杀同盟也。”田显怏怏而归,报予田荣。田荣怒道:“汝楚一日不杀田假,我齐一日不发兵!”遂回绝项梁,果是不发一兵一卒西向。项梁闻之,亦笑道:“齐自视何其大?”欲兴兵问罪,又怕误了大事,遂先将此事搁下,嘱项羽、沛公奋力进兵,早擒章邯。 却说项、刘二人共起兵来逐章邯。章邯在濮阳闻之,分派裨将周类守廪丘,王武守甄城,以扼守楚军必经之路。楚军到,两边交战,楚军屡胜,秦军屡败,被项羽连胜了八仗。 第34章 周类、王武守城不住,皆败归濮阳。项羽方欲进兵,闻项梁使至,诉说田荣之时。项羽怒道:“非我家武信君大义解救东阿之围,田荣兄弟焉能复有居齐称王之日。今不以我为恩,反以我为仇。若我为主将,定先取他临淄,再往西灭秦。”沛公道:“武信君乃宽厚长者,自有打算,请小将军勿忧也。”项羽怒稍平,遂与沛公共同进兵,来取濮阳。 章邯闻楚兵逼进,未有退敌之策。参谋程春道:“某有一骄兵之计,将军若行之,虽非一日之功,终可挫败楚兵。”章邯道:“计安出?”程春道:“项氏乃名将之家,颇能用兵,自从反于江东,各处官兵,未有能当其锋芒者。今彼之三军上下一心,气势旺盛,是为苦敌也。而将军属下,从戏下迎战周文以来,东西征战,南北剿敌,已历经大小数十战,人马疲劳,颇有厌战之心。况且军中大小将士,带伤者极多,已不能如往日之勇健。若强攻苦斗,力不能当之。故将军可留其精壮,弃其嬴弱,再往郡县之间,征招人马,重组一军,以备强战。朝中若知将军不利,必将发顷国之军来助,我军当可复振。而所弃之军则使一偏将率之,出城与楚军周旋,不消说自是每战必败,尽弃城邑,以使楚军骄横日益而暗生轻敌之意。项军以屡战屡捷之故,必为将军不过尔尔,娇惰之心亦起。自古人云:‘骄兵必败也’。至时将军见机行事,可乘项军轻敌之机,别出奇计,一举胜之。仆以为:两强交兵,只须一战,即可逆转局势,古今事例,亦是数不胜数。此计虽不能立见战果,但一旦成功,妙不可言也,请将军细细酝酿。”章邯赞道:“此计甚妙也!”遂依计分兵:自集精兵屯于濮阳,加封李良为车骑将军,引所余约十万之众,分屯于都关四处,以敌项军。分兵以罢,章邯一面往四县招慕兵勇,一面遣使往咸阳求秦二世发兵增援。 秦二世闻章邯之报,遂与群臣商议如何处置。中尉姚卬,与章邯素为相善,遂出班禀道:“章将军南征北战,几临大敌,鞍马已有年余,军中将士想来必亡折甚众,疲乏不堪矣。长久如此,如何能与强寇相持。今社稷有累卵之厄,百姓有倒悬之危,陛下当举倾国之军,往河内援助。以臣愚见:唯使章将军无后顾之忧,方可保我秦师平寇功成也。”秦二世允从,令姚卬代为征办。姚卬遂征集关中兵马,共得二十万之众,回奏秦二世。秦二世乃降旨,令姚卬率领此军,速发至濮阳,以助章邯。姚卬领谕,引兵出关,浩浩荡荡,直往河内而来。正是:尽遣甲兵出关去,致使他人乘虚来。欲知双方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八回:猛将再屠城阳项羽二战章邯 却说沛公与项羽一同引军往濮阳进发。路探回报说:再往前行三十里,便至都关。沛公自入楚营,一直未立大功,便与项羽道:“某愿引本部为先锋,为小将军拿下都关。”项羽道:“久闻沛公大义,手下猛将众多,若为前部,当可尽显威风。”遂许之。沛公乃引本部军先行。正行间,尘头起处,正遇李良引军来迎。两军布成阵势,沛公使曹参出战,李良也不答话,举斧径来迎战。二人斗三十回合,不分胜负。沛公身后夏候婴挺枪来助,李良不能抵挡,拨马败走。曹参、夏候婴各执刀枪,紧紧追赶。秦军慌乱,皆四散而走。李良料不能守住都关,乃弃关而走,直退入城阳城中。沛公引军逼进,扎住营寨。项羽后军到,乃赞沛公道:“沛公之军,果然不同!”沛公道:“怎敢望小将军项背。”二人大笑,乃遣使往项梁处报功。 项梁闻二人得胜,大喜,遂由亢父发兵西进。以利几为先锋,项氏兄弟项悍、项冠为第二路,授计而去。亢父往西,第一道关便是爰戚,守城之将乃是章邯爱将苏驵。章邯起兵攻齐时,沿路要地,都曾分拨诸将把守,专为防止敌军抄袭后路。苏驵闻探马报楚军来伐,乃引守城军士下城来战。楚军先锋利几,使一条铁枪,出马与苏驵战了十数合,拨马败走。苏驵引军追赶二十余里,只听一声炮响,两路伏兵齐出,左边项冠、右边项悍,各舞兵器,截住去路,将苏驵围在阵中。苏驵死战得脱,欲回爰戚。远远望见火光冲天而起,料城已失,遂匹马败投濮阳而去。项梁兵到时,爰戚已下。项梁慰劳三军已毕,拨偏将守了,复引兵西进。行至定陶,秦将盗巴奉章邯之令,坚守定陶。见项梁势大,乃高挂吊桥,紧闭城门,并不出战。项梁对恃二日,见秦兵不出,本欲强攻。不料风云突变,居然下起大雨来。项梁只得收兵,建营休息。此雨一下数日,军士甚苦,项梁遂将兵马扎于高处。欲待雨过天晴,再议取城之计。 却说章邯巡行郡县,组军十余万,加上章平、司马欣各部,复得二十八万可战之士。闻得姚卬引二十万官军来合,已至白马,遂传王离、杨熊各部分兵来会,欲合兵一处,共击项梁。又使人令李良重整旗鼓,以备反攻。李良大败数阵,聚残兵于城阳,心中早积义愤。及闻章邯之令,急欲交战。正好探马报项羽、项公兵至,遂不待章邯令下,便引军下城迎战。 出城十里,与楚军相遇,李良便布成阵势。楚军亦排开人马,项羽与沛公并马立于门旗之下。沛公有意建功,遂当先出马指李良骂道:“背主贼子,安敢败兵复来。如今秦朝大势去也,何不早降?”李良亦骂道:“区区亭长,也敢与将军争锋!”沛公身后樊哙闻言大怒,大声喝道:“小子休得狂言!”乃催马举刀,直取李良,李良急举大斧相迎。两人一来一往,战约四十余合,不分胜负。见天色已晚,沛公令收兵,樊哙拨马回阵,李良亦收兵去讫。 樊哙归营,与沛公道:“李良不愧名将之后,果然勇猛。”项羽冷笑道:“某以为甚是平常,明日待某亲自出阵斩之。”樊哙不服,欲与争执。沛公急止,樊哙不敢多言,自退去,沛公亦告辞回营。季布与项羽道:“刘季近日得了数城,其将皆有骄横之意,日后不可重用。”项羽笑道:“那是未见我之手段,待明日某亲斩秦将,力夺城阳,坑尽城中守军,他自然服了。”众将皆服而退。 次日早起,用膳已毕。项羽会合沛公,一齐杀奔秦营。李良引军出战,立马横斧道:“贼兵休走,早来受降。”项羽更不答话,拍马挺槊而出,往李良劈面便刺。李良横斧一挡,只闻叮当一声,坐骑倒退两三步。李良大喊道:“好厉害!”乃举斧挺身复来。二人一来一往,酣战多时,项羽奋起神威,一声怒吼,直将钢槊刺入李良咽喉,登时翻身落马,尸横阵前。项军阵中一片喝采之声,曹参、樊哙诸将皆失色。沛公望见,不由大声称奇。 项羽既杀李良,秦军无人敢战,数万秦军,皆倒戈来降。季布、龙且引军围之。项羽纵马厉声道:“秦乃不义之国,其兵留之无用,尽皆坑之。”此言一出,闻者无不大惊失色。钟离昧急阻道:“楚军所以屡胜,皆因我乃仁义之师,天下人蜂涌而从之故;而秦军所以屡败,亦因其是残暴之众,世人皆争先以背之由。今城池既下,当先安抚军民,固我根本为上。小将军切不可以暴易暴,逞一时之意气,而使我大楚尽失天下人之心也。”项羽道:“某意已决,再谏者斩!”钟离昧道:“小将军若行杀戳,与秦朝何异?”项羽大怒,喝令斩之。众将苦劝得免,责以五十脊杖,就在阵前行刑。力士一顿棍棒,直打得钟离昧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曹、樊、周勃等人目视沛公,见沛公欲言又止,皆不敢多言,只得任听项羽行事。于是城阳守军七、八万之众,均被项羽坑杀。后人诗叹道:“自古英雄属项王,奈何残暴如是猖。若非自树强敌众,何至天下归刘邦。” 沛公诸将归营后,皆与沛公道:“项羽尽坑秦军,吾等皆以为不当,主公既为副将,如何不发一言?”沛公道:“秦军已降,当由小将军自行发落。杀之虽不义,但其意已决,劝之亦无益也。”诸将闻言退,又怨夏候婴道:“汝与主公交厚。项羽令坑杀秦军之时,汝正立于主公之后,为何不劝主公向项羽求情。”夏候婴笑而不答。有人言于沛公,沛公遂私唤而问道:“众将皆言公与某交厚,为何未劝某开口求项羽免杀秦兵。某亦有此疑问,公可直言。”夏候婴笑道:“主公自有远虑,吾又何必添乱?”沛公故作惊讶而道:“公言何意!”夏候婴顾左右无人,乃道:“主公怀私心矣。项羽勇猛无敌,主公料他日后不能想容,早晚必为敌我。既有此暴虐,不如任其行事,多树敌人,于主公自是有益处也。吾见主公欲言未行,料是如此,故不多言,免得主公左右为难。”沛公闻言大笑,抚夏候婴之背道:“公实为某之心腹也!” 城阳既溃,败军报至濮阳。时姚卬军未至,新征之卒亦散在各县,军尚未复振。章邯闻李良已死,城阳尽屠,遂招众将道:“楚人惑言秦刑酷重,以此唤得关外反贼蚁聚,并力来图我秦朝江山,故尔四海呼应,其势甚大!然公等观其行止,一路坑兵屠城,无不是禽兽之所为也,又如何敢以大义自居。故关外贼众,当为天下人共诛也。今时已至矣,你我当血溅征袍,以死一战!”众将闻言,皆号应道:“吾等皆愿死战,共灭反贼!”于是势气大涨,便欲来与楚军交战。程春谓章邯道:“我军虽具气势,然各部并未聚齐,号令尚未如一,楚军仍是劲敌,不可轻视。”章邯道:“某非欲用强,眼下只是率一军至城阳,与楚军交战一次,视其斤两,再定破敌之计。” 第35章 遂引军十万往城阳来战。 沛公闻章邯来救城阳,声称要为李良及被坑秦军报仇,遂往与项羽道:“某愿率军迎敌。”项羽道:“公为前部,某即率军接应。”沛公遂率军下城迎战。行不数里,一彪军到,乃秦将章平也。沛军阵中曹参拍马而出,直取章平。章平出战,战不十合,章平拨马败走。沛公引军追杀,约赶七、八里,一棒鼓响,伏兵四起。章邯当先挥戟杀到,沛公身后夏候婴急出迎战。战约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秦兵大进,沛军人少,抵挡不住。沛公左右将佐皆被冲散。秦将李圭望见沛公,纵马来杀,沛公回马便走。李圭不舍,挥刀穷追。看看赶上,一将忽至眼前,手起一槊,剌李圭于马下。沛公视之,正是项羽引军亲至。章邯见救兵到,乃令收兵。沛军亦回。 楚军扎下营寨,沛公与项羽道:“非小将军亲至,刘季几已身死。若小将军不弃,刘季愿求与将军结为兄弟,今生共为照应,未省尊意如何?”项羽道:“某亦有此意也。”于是二人于军前撮土为香,义结金兰。论年龄,沛公可为项羽叔伯之辈,但项羽高傲,沛公宽度,仍是以兄弟相称。两军将士闻之,皆捧酒相获,沛公与项羽乃设宴尽欢。 却说章邯方将人马扎住,人报赵王赵歇闻秦楚交兵,已派将军司马卬领兵五万往河内而来,欲助楚军一臂之力。章邯遂遣董翳引军五万向北迎敌。董翳去后,章邯只剩五万人马,心情好不烦闷,便与章平引数十骑,往楚营巡视。时天色渐晚,项羽闻之,亦引十余骑出寨,与章邯狭路相遇。项羽扬鞭指章邯大喝道:“章邯敢偷看我营,莫非相寻死不成?”章邯拱手笑道:“前日东阿一会,深知将军神勇,甚为佩服。今日再次相遇,颇感荣幸。敢问将军青春如何?”项羽道:“某年二十五岁也。”章邯道:“将军少年英雄,举世无双,他日必成大器也。”项羽道:“某亦闻章将军戏下退周文、南阳擒宋留、陈郡弑陈王、临济斩田儋,所行之处,无人可敌,早已仰慕甚至久。可否择一时日,单与章将军大战三百回合,决一高下,意下如何?”章邯道:“今日天色已晚,不便交锋。明日辰时,当出阵与将军一会,以足将军之意。”项羽大喜道:“一言为定!”遂不交战,勒马而回。 章邯回营,参谋程春道:“将军分兵河北,军已少焉。濮阳城里救兵未至,明日之战,若一旦落败,恐一时难以收拾。”章邯道:“某亦有此虑,但已有良计矣。”遂令帐前校尉王武、程处引五千人马,往黄河堤上驻扎。若秦军胜,自当引军共进;若楚军胜,则将河堤掘开,引黄河之水以环卫濮阳。二将引兵去。章邯又令偏将周类、苏驵引弓弩手五千布于秦营两侧,以防楚军冲突;章平、司马仁各引铁骑护卫于身旁。安排已毕,遂歇息等待。 次日,项羽领兵先出,章邯亦引军相迎,两军布下阵势。项羽分龙且为左翼、季布为右翼、沛公押中军。沛公亦分遣曹参、周勃各引两军布于中军两侧,分咐道:“项羽若胜,不必言之。若败,二将须并力相救。”二将领诺。沛公遂着夏候婴、樊哙护于身前。项羽全身披挂,持点钢槊,纵青鬃马,出阵大喊道:“速唤章邯来决战!”章邯由众将簇涌,催大宛马,挥方天戟而出。二将相见,更不多言,便战作一团,各施勇武,并力相斗。约战一百余合,不分胜负。双方鸣金,各自进食,稍适休息。午后再战,又斗了四、五十余合,还是不分胜负。两边将卒都看呆了。沛公、章平见二将均已疲乏,各自传令收兵,两军各还。章邯回营,与章平等道:“项羽力大善战,某生平未遇,明日若再战,某恐不能再敌也。当告王武、程处二处小心,如有闪失,速行掘堤之计。”章平乃再遣人告之。 沛公迎项羽归,与道:“弟与章邯交战,章邯虽处下风,一时也难速败。若我军两翼夹攻,其势必败也。明日弟与章邯会战,我使曹参、周勃左右出击,秦军即时可破。”项羽奋然道:“某与章邯决战,何须将士相助?”沛公道:“我闻军中望日来报,说数日之内,必有连雨之天,如不速破秦军,延迟时日,则正中章邯缓兵之计也。”项羽寻思有理,遂依沛公之计。 及天明,两军又战,章邯先出,唤项羽来战。项羽纵马出迎,二将又战。斗到二十余合,沛公令曹参、周勃各引军出,二将便来冲阵。章平、司马仁急引军来截杀,两军混战。楚军阵上,龙且、季布又引军杀来,秦军大败。章邯遂弃项羽,拨马回阵。周类、苏驵领弓弩手尽出,射住楚军,秦军皆败退入营中。楚军大胜收兵,众皆相庆胜利。 章邯见楚军回,与众将道:“项羽英勇,兵马又极其雄壮,若尽力相拼,于军不利也。不如早回濮阳,待姚卬军到,会集王离、杨熊诸将,演练好新征军卒,再作后图。”众将皆是此意,章邯便下令撤退。只恐楚军觉察,全军连夜拔寨,路不扎营,急急住濮阳而退。程春道:“楚军若乘势来赶,难免会折却不少人马。”章邯道:“幸公提及,不然后悔晚矣。”乃令周类、苏驵引精兵伏于要路,以防楚军前来追击。 楚军方在休息,夜探报于项羽。项羽急起升帐,令季布引轻骑追杀,沛公阻道:“章邯乃能征惯战之将,若非实败,必有埋伏。我军只需堂堂行军即可,不可冒险急进。”项羽道:“他已大败一阵,仓皇逃跑,如何会有埋伏。”遂不信沛公之言,仍令季布追赶。季布领命,引骑兵遂行。至半道上,果然被周类、苏驵伏兵相击,黑暗不辨,地势不利,反而折损了不少人马。还报项羽,项羽方信服沛公之言,遂引着大军,一路依次进发。 人马正行间,忽听一声巨响,如天崩地裂一般,顿时洪水倾泻而来,直扑楚军。人马躲避不及,大半落于水中。项羽急登高望时,只见通往濮阳之路已被一片汪洋淹没,那正是:黄涛迷漫已无路,大水冲天难架舟。原来王武、程处得章邯之令,挖开河堤,将黄河之水直灌进来,把一座濮阳城护得周周道道,严严实实。项羽见了,心甚烦闷。龙且乃谏道:“章邯既已掘河灌水,濮阳暂不可取也。末将闻武信君此刻正在攻打定陶,小将军不如引军渡河,前去相助,正好避此水灾也。”项羽然其言,遂率兵往定陶会师。 却说项梁已围了定陶十余日,城中官军数万,加之适逢多雨,一时间也难下城池。这日忽然接得韩王韩成急报,说连日为秦将王离苦苦纠缠,国土尽失,现已率众离了韩地,往东来合楚军。不料行至半道,却被秦将李由一军所阻,困于雍丘,形势危急,望能增兵相救。项梁正忧此事,正好项羽、沛公军到,项梁大喜,遂令项羽道:“侄儿虽一路鞍马劳累,然而韩王为王离、李由围困,不可耽误,汝当速往雍丘为救。”项羽欣然道:“谨奉将令!”遂仍与沛公一道,取路往雍丘而发。途中屡逢大雨,行进艰难。 正行路间,忽闻喊声大震。项羽急与沛公纵马上山,望见山前两军交战,秦军漫山遍野,势不可当。沛公道:“可速战之!”项羽遂与沛公分兵两路,齐声呐喊,冲突而来。原来山下乃秦三川郡守李由之军,方才战败韩王韩成,正欲一战擒之,却被项、刘二军拦腰冲断,登陆时乱了阵角。李由回军,正遇曹参,乃纵马舞刀,接住交战。两个并力相争,激战三五十合,不分胜败。樊哙拍马杀到,举刀相助。李由见形势不利,不敢恋战,拨马便走。乱军中撞见项羽,敌住不放。李由战了半日,人困马乏,怎是项羽对手。战不十合,项羽大吼一声,奋力一槊,将李由刺于马下,一命归西而去。秦军见主将已死,多半降了。 楚、韩两军相见,多有故识,皆寻亲觅友,互诉离情。沛公亦策马在韩军中寻找张良,忙了半日,却也是音讯皆无。沛公神色不安,忧心重重。太仆夏候婴知其心事,劝沛公道:“子房绝世聪灵,智高过人,量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主公不必担心。”沛公口虽应之,但找不到张良,心里终是忐忑不安。韩王韩成获救,来见项羽。项羽道:“武信军屯兵定陶,旦日可下,大王可住投之。”韩成谢罢,率众往定陶而去。 项羽斩了李由,军心大振,乃谓沛公道:“章邯既龟缩河内不出,正好少些妨碍,不如乘势先将河南诸地平定。河南郡县若定,便可以大军直入关中,章邯何足道哉。”沛公亦正欲往韩地寻找张良,遂答道:“此计甚善也。”项羽大喜,便与沛公一道进兵。秦将王离亦至雍丘,却因以半数兵马调往濮阳援助章邯,虽知楚军到,不敢强敌,只好引兵退至杠里为守。项羽此行征战,攻拔数十城,杀得官军闻风丧胆,望影而靡,自此威名大盛。秦军各处闻项羽将到,无不惧之。 项羽驱去王离,遂引军取外黄。外黄守将乃是秦将赵贲也,自清坡为吕臣、黥布败后,逃到梁地,遇王离征韩,遂受命驻守外黄。赵贲随章邯征战数年,知其智勇,见章邯尚且不是项羽对手,自己如何能敌,遂不出战,引军坚守。项羽攻打几日未下,又遇连降大雨,旬月不住,只得扎营屯兵,以待天开。沛公虽有西进之意,也奈何不了天时,只得一并驻住。 这日,沛公正于帐中议事,人报靳歙求见。沛公大喜道:“闻此人之名久矣!”急起身至帐外相迎。靳歙乃河南信武人也,自幼胆大,颇有勇武。陈王举事之初,便于宛朐起兵呼应,曾于济阳与三川郡守李由交兵,多有胜绩。 第36章 及项、刘同率楚军略地至外黄,便来沛公帐下相投。沛公与其相谈,知为忠义之士,乃问道:“项羽为主将,公如何不往投之?”靳歙道:“非在下不愿投之,实因其心暴厉,与秦无异也,故舍之。久闻沛公深明大义,靳歙择主而事,望明公容纳。”沛公心甚至喜之,遂封为中涓,靳歙拜谢而从。 却说秦国大将军章邯借着黄河之水守住濮阳,伺机反击。及姚卬援兵到,李由败军来投奔,两处合一,加上濮阳之新兵旧部,又乌合四十五万之众。项羽兵渡河南,章邯军卒得以休整,气势渐渐恢复。章邯乃招众将道:“项梁兵阻定陶,项羽困于外黄,二处皆不能进取,已至我军反击之时,未知众将军有何破敌之计?”苏驵道:“眼下大雨连连,行军不利,楚军未可急图也。不如等到天开日出,再行发兵。“章邯道:“前番数次兵败,均是参军程春骄兵之计也。现贼军屡胜,渐已骄横,已有可乘之机。何况大雨连日,气候恶劣,正可借机出奇攻袭,一战可胜,岂能延俄。”司马欣道:“果是如此,也不可冒然行事。仆以为:项羽者,苦敌也,急切不可图。今项梁大军驻于定陶,受阻大雨,久不能战,军心必怠。将军可往打探军情,若可乘蔽击杀,项梁败,项羽自退也。”章邯然之,乃令细作数人,扮作客商,登舟离开濮阳,径直往定陶来打探消息。正是:若要困兽不犹斗,满山行凶是猪羊。欲知此战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九回:少府趁夜斩项梁郎中设计除李斯 却说武信君项梁自起兵亢父,势如破竹:先击溃爰戚之敌,又围住了定陶。只是因大雨所阻,不能攻城,便先扎营驻下。闻得探马报言项羽西进顺利,捷报频传,还斩了关内名将李由,项梁心中大喜,遂生骄色,寻思只待大雨一住,便可去城下迎接秦军投降了,便终日饮酒为乐,不问军事。以至于军中士卒无人约束,防范之心亦渐宽懈,全然不以秦兵为意。 楚怀王知项军大胜,乃遣卿子冠军宋义往项营劳军。宋义至后,见军中懈怠,急往中军来进谏道:“军中纪律宽懈,恐为敌乘隙?”项梁不喜,乃问道:“何出此言?”宋义道:“明公难道不见军中将卒因连战连捷,已不以秦军为意,渐生了骄惰之心,自古骄兵必败也!章邯绝非庸人,乃惯战之将也,明公独不闻其连灭楚、魏、韩、齐四国之事乎?何况如今秦军日益增兵,时时有反攻之心,仆深为明公畏之,明公尚不知否?”项梁益恶,冷笑道:“某之将卒,非汝等可知也。章邯转战于南北,已是强弓之未,虽逐日添兵,又有何惧。待大雨停日,某即可夺下定陶,章邯纵有百万人马,何足道哉?”宋义闻言,暗暗叫苦,自知身处军中,难逃劫难。正在着急之时,忽闻齐使至。原来齐相国田荣见项梁节节胜利,惧其成事后结怨相报,因使使者携书往来结好。项良阅之,见书中言辞多有谀昧,骄意更盛,遂笑道:“田荣既知今日,何必当初?非我仁心,岂能容你位列诸候。”乃传阅众将。宋义看罢,心生一避祸之计,遂谓项梁道:“既齐有书信至,仆愿出使齐国,面见齐相,陈明利害,倍言明公宽容之意。若其能和好如初,共住西伐,也可助明公一臂之力。”项梁道:“如此甚好。汝即刻往东而去,催齐速速发兵。若再抱观望之意,秦灭之后,我必伐齐也。”宋义允令,遂引随从,匆匆往东而行。 却说田荣遣使去后,心仍不安。齐高陵君田显谏道:“相国休要担心,仆愿往楚营打探消息。若武信君稍有回旋余地,仆当相言为好,不辱使命。”田荣大喜,遂遣往行。行至半道,与宋义相遇。宋义问之道:“公将往军中见武信君乎?”田显道:“然也。”宋义道:“我虽受武信君之差使齐,实为离营避祸也。”田显惊道:“公何有此言?”宋义道:“武信君屡战屡胜,已至娇盈之级矣。如今士卒漫无军纪,多已懈怠,必败也。我闻章邯于濮阳连连增兵,志在决胜,一场苦战近在眉睫。然武信君尚轻敌自衿,拒谏不纳,故我料其必败也。公若徐行,即可避祸;若疾行,则及祸也。”言毕分手,各行其道。田显虽亦狐疑,然寻思道:“他既出言关照,量非捕风捉影,不如从之。”遂令车马徐徐就道。 却说秦军探马至楚营打探消息,见楚营如此,急回濮阳报知章邯。章邯大喜道:“计已成矣!”遂令军马整装,要往定陶来袭项梁。方起程时,人报程春病重卧床,章邯亲往探视。程春卧于床中,口不能言,手指东方而额首。章邯应之,令寻良医救治。自引大军,乘夜离了濮阳,往定陶而行。时天气恶劣,白昼里人马尚不堪行,何况夜间。于是一路军中多有怨言。章邯闻知道:“汝等尊贵,何人过于章邯?章邯不惜生死,汝等以何惜之?”乃一马为先,并无半点怯意。军中将士见如此,无不敬服,虽风吹雨淋,无人再敢出怨言。 人马行至楚营边,大雨未停,但见楚营中人皆沉睡,悄无声息,连巡营哨兵也不知在何处。章邯初不敢动,及探得楚军果然无备,心中暗喜,遂与司马欣、董翳、姚卬兵分四路,从四门杀入大营。原来项梁自宋义走后,耳旁清静,落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自是饮酒作乐,不察军纪。军中既无战事,士兵便也散慢起来,加之秋风苦雨,愈觉劳乏,一到夜里,那更是三军安睡,乐不思忧。至章邯引众杀入营中,一时间喊声震地,火光冲天,楚军方才梦中惊醒。再欲迎战,已是人不及甲,马不及鞍。秦军四处冲杀,如砍瓜切菜一般。章邯趁着大乱,纵马持戟,直入中军来寻项梁。项梁醉卧,从人急急唤起,尚未酒醒。闻得帐外人喊马嘶,杀声一片,急提剑出帐来看。只见四面统是火光,方才大惊。急待回身时,章邯当先杀到,望见项梁,拍马赶来,背后一戟。项梁身无片甲,被刺倒于地,立时毙命。后有人诗叹道:“相城名将后,举义在吴中。伐暴立楚裔,功半丧山东。”又有一诗道:“西楚兴兵仗义旗,怀王初立众心归。只因不识骄兵计,日暮辕门白刃飞。” 项梁一死,楚军没有主将,皆伏地来降。为秦军趁夜乱杀,死伤无数。项缠等各自走脱,皆奔回彭城而去。 章邯杀至天明,楚军皆没,遂收兵进入定陶城休息。正将卒皆相庆贺。忽濮阳来报,说程春已病死,章邯甚悲,泣道:“程春死,秦丧一才也!”遂令人厚葬之。章邯又令使者往各郡县报捷。各处闻之,皆出城反击楚军,于是四下楚军皆败退。赵将司马卬本居河内持观望之意,见楚军已败,急引本部军退回至安阳扎下。 项羽正攻外黄,闻叔父死讯,大叫数声,哭绝于地,众将急救之,半晌方醒道:“某自幼父母双亡,为叔父收养,叔父即我父也!”言毕,嚎啕痛哭,天地悸动。沛公与众将皆泣之,一时间战事惧废。秦军闻讯出城,皆至营外搦战。沛公与项羽议道:“武信君新亡,秦军必然四起反击。弟虽勇烈,自可挡之。然怀王居盱眙,必为敌攻。为今之计,只可暂且回军,保卫怀王,共御秦兵。”项羽亦道:“军心涣散,战也无益,只得听从兄长之计。”正议间。楚怀王遣使到,言自项梁败之日,楚地反者众多,楚怀王不敢居盱眙,已由当阳君英布与蒲将军保护,奔至彭城避乱,降诏着项羽与沛公回城护驾,陈郡长吕臣已引兵先回。沛公与项羽商量,乃定各归所处:项羽回彭城,沛公回砀郡。于是二人分别,各自引军而退。 沛公回军,路过陈留,一军迎面阻拦,乃是陈留县令丁义,奉了章邯将令,引军沿途截杀楚军人马。沛公令摆开人马,方欲遣将迎战时。忽刺斜里一军杀到,为首一位少年将军:面如溥粉、目似朗星,白袍银甲、大马长枪。引军杀入敌阵,丁义左右将士皆抵敌不住,任其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官军大败,仓促退入陈留。沛公遥见,暗暗称奇,因不知敌我,未令军卒助战。少年将军杀败官军,便过来相见。沛公问其姓名,少年将军答道:“某姓灌名婴,颍阴人氏也。因闻沛公过境,特一路赶来相投,不期撞见官军,一时义奋,未待见过明公,便冒然交兵,莽撞之处,望明公见谅。”沛公见其英勇,甚为喜欢,遂加封内侍中涓,为左右爱将。灌婴为平民时,曾于睢阳贩卖丝绢,秦初乱,虽反者四起,然各处山贼野盗知其勇力,均不敢动触。及楚地豪杰皆起,灌婴遂借乱举兵,抢谅于黄河两岸。久闻沛公颇俱豪气,有长者之风,早欲归附,今得知沛公经过,遂来投奔。正逢陈留令截杀沛公,便领兵一战,杀败丁义之军。 沛公得胜,欲趁势攻取陈留。战两日不克。曹参道:“项羽、吕臣皆已回至彭城,主公亦不宜久滞也。”沛公遂收众退回砀郡,曹无伤迎沛公回城,萧何、陈豨、周苛亦率沛丰旧部来会。沛公诸将上书楚怀王,请立沛公为砀郡郡长。怀王从之,沛公遂就位,大封文武:封萧何为郡丞,掌郡中公务;封曹参为执帛,号建成君,领戚县令,督武事;夏候婴为执圭,五大夫;周勃为虎贲令,五大夫;樊哙为上间,七大夫。其余各文武,均论功行赏。 郡中初定,沛公便引军往彭城来护卫楚怀王。怀王与之交谈,甚爱之。时秦二世二年十月,楚怀王见各路军皆回,心稍安。遂以彭城为楚都,以共敖为上柱国,代项梁之位。进项羽为长安君,号鲁公,引军驻彭城西;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楚令尹,驻军于沛城东。 第37章 又进沛公为武安候,收集楚军败归散卒。沛公谏道:“秦军势气方盛,魏、韩皆没,两地豪杰因国难而多聚于楚国。今韩王尚在而魏无首领,大王何不立魏王咎弟魏豹为魏王,以召令魏地豪杰并力御楚。”怀王喜道:“寡人亦有此意。”乃招魏豹,立为魏王。魏豹暗喜,假意推让一番,便在彭城即位。于是魏地旧部,纷纷寻来投奔。魏太仆陈平,亦来投靠。楚怀王与陈平论事,深器之。魏豹知怀王爱才,遂将陈平献予怀王,怀王大喜,便拜陈平为楚司马。 先时,齐高陵君田显使楚,依着宋义之言,于中道逗留数日,未遇战祸。及闻项梁死讯,方服宋义之言,便改道去见怀王。及到盱眙,楚怀王已迁都到了彭城,只得又往彭城而来。可怜田显虽然躲过战祸,却赶上了楚地四处造反,沿途不敢乘车,不敢自称齐使,只能微服步行,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到了彭城,见过怀王,却已耽搁了不少时日。及议完齐、楚之事,田显心升感慨,遂进言怀王道:“楚臣宋义曾论武信君志骄气满,必为章邯所败,数日后果如其言。军未战先见败征,可谓知兵也。”怀王奇之。及宋义使齐归来,怀王招宋义至,以形势而问之。宋义道:“武信君虽败一阵,然楚国地大人众,量秦军不敢轻犯,必先略燕、赵而壮其势,势壮兵足后方敢伐楚。昔王翦伐楚,曾言非六十万大军不可,亦是此因。为今之计,大王且安心居彭城,征收兵马,以待秦军来攻。项氏兵权危重,吕臣亦拥陈王旧军,大王务必尽将其军收至麾下,以防他日有变。”怀王初闻,尚不能至信。数日后,探马回报说秦军果然按兵未来,观其动静,似有北伐之意。怀王闻之,方服宋义之论,遂从其计较,并项羽、吕臣之军自率之,又拜宋义为上将军,位高于项羽。项羽心甚不服,因而深怨宋义。 且说魏将皇欣见魏王魏豹初具势力,而楚地又暂时无忧,因劝魏豹道:“河东诸县自秦将李南死后,豪强割据,纷扰不休。大王何不问楚王借兵数万,乘此时机,略定西魏。”魏豹然其理,遂向怀王借兵。怀王道:“河东亦故魏之地,公有此心,寡人自当鼎力相助。然而此时楚军新败,需防秦军趁隙来犯。故寡人只能拨五千人马助你收复疆土,复兴魏国社稷,可如公愿?”魏豹虽嫌兵少,亦无他法,遂拜谢道:“大王之恩,如同再造,魏豹虽死,不敢忘本。”乃辞怀王,留陈平相楚,自引傅宽、皇欣诸将并所予人马复徇魏地。河东军民,闻风归附,一月之间,连下二十余邑,西魏大定。于是魏豹定都平阳,打理国中事物。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章邯胜报报入咸阳,秦二世阅表甚喜,遂于早朝宣读。文武皆拜贺道:“陛下洪福齐天,故使天下盗徒从自尽灭,复无大患也!”秦二世遂重新欢娱,不理朝政。于是国家大事,又托于赵高一人代理。赵高嫌皇帝碍手,乃惑言秦二世道:“天子所以为贵,因群臣只能闻之声,不能见之容,所以称朕。今陛下年尚轻,未必万事皆知,难免赏罚有不明之处。若以之示短于群臣,有损皇帝圣明之尊,无以以圣明见于天下。以臣之见,陛下姑且拱手居于深宫,容臣及宫中待从中深谙法律之人,共待文武将公文呈奏,依次办理。如此以来,百官再不敢上奏混淆是否之事,天下咸知陛下圣明也。“秦二世大喜从之,自此更不上朝,朝中大权尽掌于赵高之手。 赵高如今虽是有权有势,但却有二人使其甚为忌惮:一为少府章邯,一为丞相李斯。章邯外出平寇,朝中便只剩下李斯一人。那李斯虽为开国元勋,毕竟只是一介书生,为人贪生惧死,既自知已不为二世皇帝所重,便唯唯喏喏,苟且偷生而已,依常理对赵高应是无甚威胁。然而赵高虽然掌握大权,终是位在李斯之下,心不能相容,几欲设计相害。 且说李斯自长子李由死后,知早晚将朝延不保,富贵不再,遂成日心神恍惚,郁忧不振。赵高知时已至矣,便生一谋害之计。这日,赵高至相府,借口悼唁李由,与李斯攀谈。谈至时事,赵高佯叹道:“关外盗贼四起,社稷有累卵之灾,百姓有倒悬之危。而皇帝却加紧增派劳役修筑皇宫,搜集名犬、骏马之类无用之物。臣本欲进谏,只因地位卑贱,恐无益也。公乃先皇托孤之臣,又是一国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正是丞相分内之事。为何不进谏皇帝,促其改过自新,以现成、康盛世。”李斯本是绝世聪明之人,平日对郎中令早已设下防范之心。只是近日方折爱子,精神溃废,已失往日之机变。当下怅然道:“吾本欲言之,只是皇帝深居宫中,终日不朝。故虽欲言之,不得时机。”赵高道:“丞相果真欲入宫进谏,容在下趁皇帝闲时相禀,丞相即可入宫面奏。”李斯当即答应。商议已毕,赵高辞行而回。 约数日后,秦二世与宫娥于后宫饮酒欢娱,兴致甚浓。赵高却暗遣人至相府,谓李斯道:“皇帝此时正闲,可入宫进谏。”李斯不知有诈,便直入宫门求见。秦二世闻报,颇为扫兴,遂不允入宫。赵高却又使人与李斯道:“皇帝闻丞相至,正在更衣,不时可见。”李斯于宫外立有一时辰,不见宫人出来传谕,只得又使门吏通报。一连三次,秦二世大怒道:“朕平日闲时,不闻丞相有何来奏,唯今日私宴欢娱,便来求见。如此可是目中无朕,有意使朕尴尬乎?”赵高奏道:“陛下明见!臣知丞相素有反心。”秦二世大惊道:“卿言何意?”赵高道:“昔日先皇立扶苏为后,丞相便全力赞许。只因民心俱向陛下,方才转意。先皇崩于沙丘,遗诏扶苏为主时,臣与丞相,皆托孤之臣。丞相所以立陛下,皆迫于臣子之意,非出丞相本心也。若非臣极力从事,偷改圣旨,怎得传位于陛下。今陛下已为天子,丞相又以此不敬于陛下,其意不过想割地为王,以与陛下分庭相恃也。”秦二世闻言,面如土色。赵高又道:“还有一事,陛下如不问,臣亦不敢讲。”秦二世道:“但言无妨。”赵高四顾,秦二世令左右退下,赵高乃咐耳道:“丞相长子李由与贼寇相通,欲共取关中,平分天下。”秦二世大惊道:“卿以何而知?”赵高道:“陈贼举兵陈、蕲之时,李由身为三川郡守,为何只是敛兵城守,任贼寇横行河南,杀入关来?为此,臣常还疑惑,故使人查之,原来丞相居上蔡时,与陈胜、吴广二贼相邻,素有往来。后又互通文书,与其相谋反判——二贼反于关外,丞相应于关中,共谋帝王之业,而其子李由与盗贼相通,助父为虐也。臣虽早知此事,奈何未获人证,故不敢轻言。况丞相在宫外,权势重于陛下,陛下不可不防也?”秦二世大怒,拍案而起道:“老贼安敢如此?”便欲令人出宫捕之。赵高急阻道:“此时拘捕丞相,尚不适宜。陛下可派人至三川郡查之,取得证据,再杀不迟。”秦二世屡居深宫,不知李由已死,便令赵高审验李由与盗贼私通之事。赵高领命,乃私下令人出关假取伪证。可怜那一国之相李斯,于宫门外立了一日,竟无人问津,只得抱本悻悻而归。 不数日,有人暗将此事告于李斯,李斯闻之,大怒道:“阉狗欺人太甚!”遂抱本往后宫见驾。时秦二世在甘泉宫观看杂戏,李斯不得见,乃将文书交侍者传入。秦二世得书,甚是不快,阅之,书道:“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有大臣于陛下擅立擅害,与陛下无异,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法,以威行之,期年遂劫其君;田常为简公臣,爵列无敌于国,私家之富可攀貔公家之财,布惠施恩,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阴取齐国,杀宰于庭,即弑简公于朝,遂有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今赵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而劫陛下之威信,其志如韩巳为韩相也,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也。”秦二世阅毕,将赵高匿于屏风之后,使人招李斯入,责道:“君为一国之相,安能如此谬人?赵君虽为宦臣,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洁心行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亦以其为贤,为何君不能容?”李斯扣首滴血道:“陛下独不闻管仲谏恒公却易牙、竖刁之事否?”秦二世道:“此言谬矣!朕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而君又老,恐天下人绝矣。朕非属赵君,当任谁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何敢生疑?”李斯道:“不然!夫赵高者,故贱人也!无识于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故臣以为皇上危矣!”秦二世宠爱赵高,固不能进言,遂不睬李斯。李斯无趣,只得告退。 李斯去后,赵高于屏风后转出。秦二世将书传于赵高道:“丞相已疑君矣,君当防之,恐为其杀也!”赵高大哭于地道:“丞相危权日重,若有相害之意,臣必死无疑!”秦二世亲扶赵高起身道:“有朕在,彼安敢行凶?”赵高道:“丞相所患者独赵高也,赵高若死,丞相便可行田常之所也。故丞相若冒险而害臣,臣如何设防?”秦二世道:“君言极是也!”乃唤身边卫士道:“速至相府,将李斯拘之,交予郎中令!” 众卫士得旨,遂直入丞相府,不由分说,将李斯并一家上下三百余口,尽皆拘捕,押至郎中府。赵高闻报大喜,拜别秦二世,即刻回府来审李斯。正是:昨日居堂称国相,今日下狱成囚徒。 第38章 欲知李斯生死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回:秦相腰斩咸阳赵将败退武城 却说次日早朝,文武百官闻李斯被拘入郎中府,无不惊诧,皆在殿上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与李斯相善,见李斯无罪被执,心甚不平,便在朝中约会诸官联名上书,齐至后宫门前求见皇帝,欲请赦免李斯。门卫因得赵高之令,并不传报,百官忿恨,相互争执,嘈杂之声传入宫内。秦二世闻到,问左右道:“宫外何事喧哗?”赵高急奏道:“乃是冯去疾、冯劫等人与李斯狼狈为奸,欺陛下年少,欲借李斯下狱为事端,聚众造反,此时正于宫外生事。”秦二世怒道:“鼠辈安敢如此?”赵高道:“以臣之见:李斯与二冯上书阻止陛下修筑皇宫时,便有谋反之心。请陛下早定对应之策。”秦二世道:“联贵为天子,意欲何为,岂能为他人所阻?先皇以诸候起家,安定四海,抚平夷狄,建筑皇宫以示成功之威严,天下无不敬而服之,为何朝中屡有不明事理之人?关东盗起,众人咸口;朕处罚反臣,却借机生事,置朕于何处?”赵高附言道:“此等儒生既无报皇恩,又敛众庇护反贼,何以高官居之?”秦二世然之,乃唤甲士道:“将宫外闹事者尽行拘捕,追责罪过。如有不服者,皆杀无赦。”甲士领命而出,执戈戟围住众人。冯去疾见之,知无力挽回,遂仰天叹道:“将相怎可受辱!”言毕,以头撞阶梯而死。冯劫亦大呼道:“可恨无道昏君,竟为阉竖左右,我等活着亦无用处。”亦拔剑自刎而亡。余者尽被甲士所掳,囚入狱中。 赵高见二冯自尽,百官惊惧,内心更是势无忌惮,乃一无反顾,想方设法加害李斯,以除去心腹大患。于是命令手下严刑逼供,要李斯招供连楚谋反之事。岂料那丞相在狱中受刑,虽是一日笞杖千余,却始终坚定不屈,赵高一时之间却无甚办法,只得别作计较。 这日,李斯受过酷刑,伏于牢中呻吟。有一狱卒,与李斯是同乡,素敬李斯之才学,遂问李斯道:“丞相忠心为国,天地可鉴,何致遭此牢狱之灾?”李斯叹道:“嗟乎!悲乎!不道之君,何苦与之相谋?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伍子胥。此三贤者,岂为不忠?却终究难免一死,身死而所忠于者不义,岂不悲哉!今吾智不及此三贤,而二世无道过于桀、纣、夫差,吾所以忠死,亦是自取其祸矣!且二世治世不可谓不乱?夷兄弟而自立、杀忠臣而使贱人得贵;作阿房宫、重税天下。如此作贱,怎堪扶佐?”狱卒不敢言皇帝是非,只好道:“若早得忠臣劝诲,何愁天下不安。”李斯道:“吾位列三公,不是不谏,实是二世不听吾之所言。凡古之圣王,言语有信,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下令所办,凡劳财而无益于民利之事,皆禁止,所以能长久治安。今二世行逆于昆弟,不顾其咎;侵杀忠臣,不思其殃;大为宫室,厚赋天下,不恤民生。有此三罪,如何能号令天下从。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二世心尚未寤也,而以赵高为佐,忠奸不分。吾必见贼寇群至咸阳,麋鹿游于朝廷也!”狱卒道:“丞相已知天下尽反,虽是身陷牢笼,亦应上书再谏?”李斯以掌击地道:“某为阉人所害,身陷此地,徒急无用也!”狱卒道:“丞相功冠宇宙,有经天纬地之才,左右乾坤之智。皇上纵然一时迷惑,又怎会忘却丞相功德。今天下有倒悬累卵之灾,丞相如不毅然而出,复盼何人有此能耐?” 李斯闻之大振,乃问狱卒索要笔墨,奋笔疾书,要上奏秦二世。书道:“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臣初至咸阳,秦地尚陕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不过数十万。臣尽薄才,谨奉法令,暗遣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候。阴修甲兵,整理政教,任用勇士,尊重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并六国,虏其君王,立秦王为天子——罪一矣;既定诸候,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善待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我主之贤——罪四矣;更改文符,平斗斛度量,发文书颂布于天下,以树秦之名望——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我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法,薄赋敛,以使我主获取民望,万民爱戴我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李斯之为人臣者,此七罪足以致臣死罪久矣。幸得主上容臣竭尽薄才,方得全身至今,愿陛下察之!”李斯写完入封,交予狱卒,再三叮嘱,务必亲呈予秦二世。狱卒道:“小人定当竭力。”乃拜别而去。待狱卒去后,李斯寻思良久,乃叹道:“吾老也!那狱卒地位卑微,如何见得皇帝!” 却说狱卒得李斯之书,亦有计较,欲先离了郎中令府大狱,再寻朝中忠良之臣转送皇帝。不料方出牢门,正遇上一人迎面过来。视之,却是赵高螟蛉之婿,姓阎名乐,现任大将军,为人奸猾,心胸狭隘。原来赵高亦惧李斯有权势,只恐有人暗中相助,特派阎乐日夜守候于此,以免节外生枝。当下阎乐见狱卒捧书出来,神色慌张,便仗剑拦住去路,厉声喝道:“小厮且住,汝怀中是何物?”狱卒躲避不及,只得道:“乃丞相之书,欲上于皇帝。”阎乐拆封而阅之,狱卒不敢多言。阎乐阅毕大怒,扬声喝道:“囚犯安得上书!汝私自为反贼传信,莫非受其贿赂?”狱卒闻言,魂飞天下,慌忙伏地告罪:“贱民实不知情,请大将军恕罪。”阎乐斥道:“杀你一介小卒,只恐污了我的器械,且饶你一条狗命。日后若再敢为反贼办事,定将你五马分尸。”狱卒捡得性命,抱头鼠窜,自此抱病,不敢再与李斯相见。 阎乐急入内室,将书交予赵高。赵高看罢,心甚担忧,长叹道:“李斯不除,终是我心腹大患。”阎乐笑道:“大人勿忧,此事易耳。李斯所以拒不认罪,乃是自咐能言,又有大功,尚不至于为皇帝所杀,故每欲上书自辩。而儿有一计,除去李斯,易好反掌。”赵高急问:“汝有何计?”阎乐附耳低声道:“为今之计,可使人扮作御使、中谒、待中,轮流审讯李斯,时而重刑待候,时而好言相诱。李斯怀吃不过重刑,或会权且招了,而思日后复审翻供。我却使人暗告李斯,言御使、中谒、待中皆是郎中令府之人,李斯必然疑惑,不敢改口。至时大人捧其书上奏皇帝,待皇帝使人察时,李斯已是难辨真伪,一旦认罪,可定死刑。若大人能再伪作一李由关外通敌罪状,一千个李斯也斩了。”赵高道:“此计甚妙!”遂令人依计而行。 却说李斯自同乡狱卒携书去后,不但未见有所转机,反得日夜笞杖,用刑愈酷。直把这位当朝丞相打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赵高又使其宾客十余人,诈为御使、中谒、侍中,更往复审李斯。李斯乃文弱之士,怎禁得住如此侍候,终是熬之不过,只得依言招了。李斯欲上告秦二世,阎乐又道:“尚未可也,需防李斯翻供。”赵高从之,又数次使人扮作皇帝使者复查,李斯数次翻供,赵高激怒,上刑日日加重。李斯迷惑不定,又挡不住打,只得再次认罪,以待时机。赵高见诡计已成,乃取证呈于秦二世,秦二世使人亲审,李斯却以为仍是赵高所使,不敢更言。使者遂取口供,当朝回奏,秦二世闻毕喜道:“若非赵君,朕几乎为丞相所卖。” 后数日,秦二世所遣审验三川郡守之使回来,上告李由通关投敌,连贼造反之事。原来使者至荥阳,李由为被项羽所杀,死无对证。返回途中又被赵高截住,重金收卖,便依着赵高之意,回朝诬告李斯一家。秦二世见已定论,不再详察,便下令将李斯受五刑,腰斩于咸阳之市。 秦二世二年七月,李斯与中子俱被捆绑,押至曹市。李斯谓其中子道:“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免,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对而哭,三族俱夷。 当初,李斯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长子李由回都庆寿,李斯置酒家中,文武百官皆来祝寿,门前车骑数以千计。李斯谓然而叹道:“嗟乎!吾闻之荀卿言:‘物禁太盛’。夫李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圣上不知吾才智驽下,重用至此。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之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日后身归何处也!”不料果为言中。 李斯自身富贵奢侈至极,又惑言秦始皇愚民、劳民、伤民,自非忠良之辈,以其焚书、坑儒之为,有此一死,亦不为怪也。然其以上蔡一市井平民,游历列国,辅佐秦始皇成就千秋大业,其功之比周、召之流、尚、伊之辈,亦无不及也。后人议李斯,多服其才学而惜之。胡曾有诗道:“上蔡东门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归。功成不解谋身退,只待云阳血染衣。”徐钧有诗道:“燃除六籍忍坑儒,本欲愚人卒自愚。若使当时甘被逐,东门牵犬欢应无。” 李斯既死,秦二世即任命赵高为中丞相、安武候,国中事物,不论大小,均由赵高一人决策。赵高恐关外反秦者成事,乃假秦二世圣旨,致函章邯,责成速速平盗,早定四海。 章邯自战败楚军,虎据定陶,兵力大增。更兼斩了项梁,威镇华夏,各路诸候均不敢来进犯。这日得朝中之书,知李斯被秦二世所诛之事,虽想必是赵高所为,却也无可奈何。只因自己在朝中职务并非显赫,为大将后又一直出征在外,顾不了朝中之事,只得遵从圣旨,整兵再战。 第39章 于是聚众将商议进军之策。司马欣道:“楚军新败,楚王丧胆,屯集众兵守于彭城,惶惶不可终日。然楚国素强,若冒然击之,恐一时难定。以臣之意,楚军既折项梁,气势已堕,若不加兵犯境,彼必不敢先动。不如先渡河略赵,平定河北。赵国势弱,加上内乱方平,必不堪一击,我军到处,当可所向披靡。赵定则齐、楚悸动,或生内乱,我趁势分兵出击,可一举安定。”众将皆以为然。章邯遂从,分兵五路,径往邯郸进发。第一路:虎威战军章平,领铁骑五千;第二路:扬威将军姚卬,领步兵三万;第三路:典军校尉周类、骁骑校尉苏驵,共引马步军五万;第四路: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各引十万人马;自为第五路,大军二十万。五路人马,依次进发,浩浩荡荡,直往赵境而来。 先锋章平一路进军,行至安阳地界,遇见赵军来迎,章平便将人马摆开。安阳乃是赵将司马卬镇守。司马卬乃河北上将,拥兵五万。闻秦军犯境,便引军迎战。两阵对圆,司马卬出马指章平喝道:“汝是何人?敢助残秦作虐!”章平也不答话,挺枪来战,司马卬急挥刀相战。二将一来一往,战有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姚卬领军至,扎住人马,便来阵前观战。见二将相战正酣,一时兴起,把马一拍,举刀相助,双战司马卬。司马卬抵敌二将不住,败归本阵。章平、姚卬因远行,恐不能力战,乃收兵扎下军营。司马卬亦收军回寨。 次日,周类、苏驵并司马欣、董翳兵皆到。司马卬见其势大,遂守寨不出。又过两日,章邯大军亦到,依山下寨,连绵五百余里。司马卬更加惊惧,便引军退回安阳防守。章邯不知虚实,不敢冒进,仍驻于原地。司马卬回到城中,与部下共商对敌之计。副将马南道:“秦军四十八万,借平陈王、诛项梁之余威,势不可挡也。将军兵力不及秦军十分之一,若往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不智也。以末将之计,不如往北退军,可保存我部兵力。待秦军攻到邯郸,必与邯郸守军苦战。将军便可坐观其变,以定对应之策。”司马卬大喜道:“此计甚妙!”遂连夜引军弃城而走。退至武安,会合其弟司马信之部,共屯兵于城中。 却说章邯自司马卬退兵,疑其有诈,不敢轻进,乃使人往探军情。探子回报道:“安阳城四门大开,不知何故。”章邯孤疑,亲引大军至城下观看,果然赵军尽退,城中并无埋伏。章邯引军进城,笑与众将道:“赵有如此之将,安能与秦并立。”探马又报道:“司马卬惧将军势大,已将本部尽退至武安。”章邯道:“如此胆小,何足惧哉!”遂整理人马,仍分五路,往邯郸而发。 急报传入邯郸,赵王赵歇急招文武计较。张耳出班道:“章邯乃善战之人,兵多将广,此番挟连胜之威来犯我国,恐难以力敌。以臣之见,都城邯郸前番遭李良一劫,钱粮流失,城墙失修,不能坚守。大王可引众退避巨鹿,巨鹿城高壕深,粮食可用年余,量秦军一时难以攻克。今秦军势大,大王应遣使者分赴各处诸候求救。只有约会齐、楚之众,方可一战。”话音未毕,一将出班道:“丞相之言差矣!某视数十万秦军如草芥一般。”赵歇视之,乃将军李齐也。赵歇问道:“李将军可愿率军迎敌?”李齐厉声道:“臣不才,愿领一支人马,将章邯乌合之众尽行逐回河南。”大将军陈余急出班阻道:“李将军虽然勇烈无比,但秦军四十八万之众,非一战可败也。”李齐道:“某不退章邯,誓不回城。”陈余道:“城中兵马不过七、八万,便是聚邻县各军,也不过十万余众。将军虽勇,又怎可使我弱军俱备退敌之志!”李齐无言。张耳又奏道:“李将军既有勇气,可引一支军往广宗阻击敌兵,再由大将军接应。大王可率众往投巨鹿,以守为攻。待众诸候救军至,再与章邯决战。章邯虽兵多,料难与众为敌也。”赵歇依计。令李齐引军两万,往迎章邯。陈余率五万人马,张黡、陈释为副将,接应李齐。又与张耳率众文武整顿余众,准备退入巨鹿。 一行齐备,张耳谓陈余道:“昔日李良北伐常山时,曾收得不少人马。因其仓促判乱,未及收拢。汝可往收之,壮大声势,如遇不测,亦可与章邯一战。吾王与众文武,皆在巨鹿城等候佳音,望将军往来周济,勿负大众之托也!”陈余朗声道:“丞相放心,陈余当尽心竭力,以解大敌之危。”乃辞别张耳,先到常山收集大众,约得近三万之众,合兵一处,称作“河北军”。差张黡、陈释引五千骑兵先行接应李齐,自引大军来战章邯。 却说李齐引军先行,至汙水边,闻秦军将至,乃分兵分扼于要路,专待秦军到。尘头起处,章平引秦先军已至。章平远远望见路口有赵军营寨,便催动人马,到赵营来搦战。李齐仗着武勇,不愿坚守,遂引众出战。两军布成阵势,李齐挺枪跃马,来冲秦阵,章平催马来迎。约战三十回合,章平力怯,抵敌不住,大败而走。李齐挥军掩杀三十余里,撞见姚卬,便来厮杀。交锋一阵,姚卬亦不当李齐之勇,又退了十余里。直至周类、苏驵军到,二将双战李齐,方才立住阵角。李齐与二将战到四十余合,天色已晚,不能再战,方才收兵,大胜而归。 秦兵败了一阵,周类、苏驵回营,与章平、姚卬会合,皆言李齐英勇,无人可敌,只得据营不战。李齐一连数日叫阵,秦营无人敢应。两军对恃五、六日,未有交战。数日后,章邯大军到,驻好营寨,众将皆来参见。章邯问众将道:“为何阻于此地?”章平道:“我等行军至此,路逢敌将李齐,英勇无敌,恐冒然迎战折了锐气,故尔扎下人马,专候大将军来后,再定对敌之策。”章邯道:“某闻李良谈论赵将,唯服李齐之勇,言其武艺不在项羽之下,正欲会之,不期在此相遇。”正议间,人报李齐搦战,章邯率众将至壁上观之。遥见李齐在营前摆开阵势,策马扬鞭,好不威风。章邯赞道:“真乃虎将也!”一傍恼怒一将,乃司马仁也,不待章邯发令,遂点起本部五千人马,开寨迎敌。章邯恐司马仁有失,遂率人马接应。李齐挑战半日,方见司马仁出战,也不答话,挺枪接住厮杀。正战间,望见秦阵中有一将盔甲鲜明,横戟立于门旗下。李齐知是章邯出阵,便撇了司马仁,纵马直取章邯。章邯举戟相迎,斗了四十余合,不分胜败。正战间,忽闻西北面喊声大震,两支人马杀到,左张黡,右陈释,各引二千五百人马混杀而来。秦兵不防,登时被冲乱。章邯急回马,招两侧弓弩手齐出,箭若飞蝗,射住阵脚,赵军乃退。 章邯回营,责司马仁道:“汝不听军令,私自行军,险些至使敌军偷袭得手。下次若再犯,定斩不饶!”司马仁唯诺而退。章邯又责众将道:“汝等皆为关中名将,应当遇乱而不惊,怎能为区区万数贼军冲得乱了阵脚?再有此事,尔等都回家务农去罢!”众皆羞不敢言。司马欣劝道:“将军且息怒。我军初到此处,不免不熟地理,不服水土,加之行军疲劳,虽人数众多,亦难免不败一阵。将军英明神勇,文武双全,若稍安燥心,冷静处敌。量李齐匹夫之勇,何足挂齿!”章邯闻之,略觉心安。乃令王武、程处二将引兵五千,往探地势及军情。正是:不是敌军凶猛,怎显勇将雄风。欲知两军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一回:平虏将借智斗李齐书生帅惧战危赵王 第二十一回:平虏将借智斗李齐书生帅惧战危赵王 却说李齐会合张黡、陈释二将,敛兵扼守要道。李齐虽是意气张扬,颇有斗志,但见秦军确实势大,众寡难敌,也不敢强行攻其大寨。而秦军初到,自然也是不来搦战。过了二日,李齐不见陈余后军接济,心甚迷惑,乃问张、陈二将道:“陈将军为何迟迟不来?”张黡道:“我二人起程时,大将军收拾常山人马,编整已毕,虽然我是轻骑陪道,快过于他,但已过了这些时日,他依理亦应已到。”李齐不悦道:“大将军熟读兵书,岂不明兵贵神速之理?莫非他是惧怕秦军强大,别有用心,果真是要我李齐用此两万人马,去与章邯四十八万大军火拼至尽乎?”张黡、陈释乃是武将,皆有胆识,自是没有怕死之心。先前见陈余行军拖泥带水,欲行欲止,已有不满之心,只是在其麾下为将,虽有分歧,亦不敢多言。今见李齐发怒,对陈余怨意更甚。陈释是精细之人,有些分寸,便劝李齐道:“大将军有粮草辎重,或许迟一二日将到。你我各尽其职,皆为卫国也,切勿以此生隙。若大将军果有私心,你我可日后当面责之。”李齐道:“即便陈余不到,又有何妨!量秦国赢弱之众,能奈我何?”遂与张黡、陈释分兵立下三寨,成犄角之势,彼此照应。 却说秦将王武、程处奉章邯之令查看赵营。二将登高观望,将赵军下寨之势,制成图本,回营交于章邯。章邯细细看毕,又差人往四方打探赵军别部人马动态如何。不一日,探马皆来回报,言李齐孤军创营,并无援军。章邯大喜道:“此天助我也,今夜必擒李齐!”乃唤王武、程处二将道:“贼将陈释之营守军不多,汝二人今晚可领本部往劫其营,某自引大军接济。”二将领命,各引军去讫。章邯又唤过章平、姚卬,令分劫李齐、张黡之寨。自与周类、苏驵抄小路设下埋伏,只留司马欣、董翳引本部守大寨。 当夜二更,王武、程处引军出动。行至陈释寨外,见并无防备,便一齐呐喊,从四面杀入寨中。 第40章 陈释梦中醒来,急忙绰枪上马,整军迎敌。营中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陈释一马刚出中军,正遇王武,两个交马,战了二十余合,王武不敌,退出营寨。陈释见敌兵数众,急令快马往李齐营中求救。李齐闻报,尽起兵马,往救陈释。走不数里,闻得身后杀声大起,急回马观之,只见身后营中起火,烈焰腾空,照红了半边天。李齐大惊,引军又回,却见一军挡住去路,为首之将,乃章平也。李齐大怒,催马来交锋。章平不敢力战,拨马便走。李齐挺枪来追赶,秦阵将箭乱射,李齐冲突不入,拨马回来,方要收兵。忽侧翼又一军到,李齐便来交战,黑暗中撞见张黡,方知是自己人,急令停手时,却折了不少人马。原来是张黡遭姚卬劫寨,败投李齐,暗中不辨敌我,又在此自相残杀了一番。方两军会合,喘息未定,只见正南火光大起,姚卬追兵又到。李齐当先出马,奋力杀退姚卬。章平却又从身后杀来。两下夹攻,李齐、张黡抵敌不住,只得引军向北败去。 时天色已明。正行间,前方杀声又起,周类、苏驵各引一军出,两军混战。赵军人马困乏,死伤大半。幸陈释引败军奔至,合兵一处,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走,只退了三十余里,追兵渐远,李齐方才勒住人马,收拢败兵。将士劳累一夜,饥饿难当,马匹也甚是困乏,只得就地休息。李齐叫士兵四下收集粮米,埋锅造饭。余者皆坐于野地上,放马食草。张黡道:“若大将军到,不致此败。”李齐、陈释二人皆默默无言。正在此时,忽闻众军惊喊,四面尘土大起,伏兵尽出。为首一员大将:金盔金甲、红面短髯,骑追风大宛马,持画杆方天戟,正是秦少府章邯。赵军众人,尽皆胆寒。李齐上马拈枪,来战章邯。张黡、陈释亦纵来夹攻,两边兵马混杀一团。赵军人少,寡不敌众,缴械投降者众多。李齐不敢恋战,拨马走了,章邯从后赶来,又杀了不少兵卒,幸天降大雨,不利交战,章邯方才收兵,李齐幸而得脱。走数十里地,张黡、陈释亦奔至,收拾人马,伤亡惨重,所余之兵,不满千数。陈释道;“事已至此,宜早回邯郸,共卫我王。”李齐、张黡亦无他法,三人只得引着残兵,径投邯郸而来。 张耳见李齐败回,有些惊诧,便问缘由。李齐道:“大将军援军迟迟不到,末将失计,又被章邯劫了营寨,以故不能坚守。”张耳问张黡道:“汝二人为何与李将军在一处?陈余又在哪里?”张黡道:“大将军往常山收得人马后,令吾二人先行接应李将军,只说大军迟一两日便至,却不知为何至今未到。”张耳大怒道:“竖子安敢如此!”乃引众文武来见赵歇,共同商议对策。赵歇道:“大将军引军在外,城中兵马不多,却使何人拒敌?”张耳奏道:“秦军将临,都城危矣,请大王速往巨鹿以避之。”赵歇从之,收拾已毕,即刻起身。张耳令张黡、陈释引虎卫军五千护驾,与赵歇一道先行;令赵将贲郝押送粮食辎重,将邯郸钱粮皆运往巨鹿;又令李齐领铁三千骑兵往来巡视,防秦军遣先军来阻。一行齐备,又发急书十余封,再往楚、齐、燕各处求救。 城中百姓闻赵王欲奔巨鹿,知秦军将到,唯恐再入虎口,于是皆扶老携幼来随,共有十万余众。赵歇贤德,不忍相弃,乃引着一路往巨鹿而行。张耳道:“邯郸富裕,城中所余,不可搬尽。若落入秦军之手,乃资敌也,不如放火烧尽。”赵歇泣道:“祖先基业,创建不易,怎能因寡人而毁于一旦,切不可烧也。”张耳道:“大王休要优柔寡断,章邯得我财物,军益强也。”赵歇道:“我意已决,相国勿要再谏。”张耳无奈,只得依着赵歇之意。 于是军民离了邯郸,起程就道。一路上男女相拥,哭声不绝。张耳望见,心生凄凉,谓然叹道:“想乱世之初,我与武臣、召骚以三千孤军北伐定赵,扬鞭跃马,月下十余城,当时是如何威风。不料时过境迁,竟落到今日地步,岂不悲乎!”途中且行且望,嗟叹不已。 却说章邯战败李齐,便收拾大军出发,欲一路攻拔郡县,作堂堂行军之状。探马来报,说赵歇已收敛人马粮草,要退守巨鹿。董翳谓章邯道:“巨鹿古为险地,极多钱粮,如赵歇退而守之,只怕一时难以动摇。为今之计,不如趁赵歇方离邯郸之际,遣一军倍道先行,如能追及,有望擒赵歇于野外。”章邯道:“公若不言,某几乎忘却!”遂聚将问道:“何人愿率轻骑先行,阻贼军进驻巨鹿?”章平、姚卬等人惧李齐之勇,皆不敢请命,独司马仁不服,乃出道:“末将愿往!”章邯道:“此行责任重大,只可轻骑疾行,不能多带人马。若不能阻止赵王入城,恐一时难以速拔也,汝能当此重任否?”司马仁道:“末将不才,不敢夸口,当尽力而为。”章邯大喜,于军中精选铁骑三千,令司马仁率领,星夜前进,限一日之内,赶到巨鹿城下。司马仁兵马去罢,章邯又派周类、苏驵亦引数千轻骑,随后接应。分拨以定,章邯自引大军由大路来抢邯郸。 赵歇去后,邯郸便是一座空城,除老弱难行者外,没有多少生灵。章邯军到,无人阻挡,遂将兵马屯扎于城外,自引亲随当先驰入。先到王宫查看,但见宫廷墙院,并无损坏,城中民房,亦如平常。乃叹道:“赵歇宁败亦不毁都城,真乃贤君也。”司马欣劝章邯道:“邯郸古为赵国之都,城池险峻,若非李良之乱,赵歇当不会轻弃。仆以为将军出关定天下,不能久驻邯郸,若我军去后,赵民复反,据城为守,亦是后患。不如迁徙赵民去别处居住,将邯郸城郭尽毁之,使其民无险可依。日后将军再远征各处,邯郸亦不易背反也。”章邯道:“公言甚是,某当速行之。”遂令收集四县民众,令其拆毁城墙,又将赵地百姓,尽行迁往河内。方行之时,探马报赵将陈余引军进逼,人马已扎于邯郸城西,章邯乃留司马欣于邯郸监督工程,自引大军来战陈余。 那陈余为何至此?原来陈余得了常山军,共有七万人马,本欲去广宗接应李齐。有人暗与陈余道:“章邯大军四十八万余众,一路破齐、楚、魏、韩而来,如竭力相斗,只恐难有成算,不如徐徐就道,走一步,看一步,别谋退敌之计。”陈余然之,便于中道逗留,不肯进兵。及李齐兵败,赵歇弃城走时,其军方至邯郸西境。闻章邯兵到,再要退兵,又恐为人耻笑,不得已只好引军迎战。两军于野外平川之地布成阵势,章邯出马立于门旗之下,左有章平,右有姚卬,王武、程处各执军械,引马步军两边排开。陈余见此情形,只得硬着头皮,引夏说、文崇、丁复、杨建四健将出马。章邯扬鞭唤陈余答话,陈余出阵。章邯道:“吾闻陈公乃大梁名士,贤声享于海内。只是不知为何失身于贼,与天子为敌?”陈余道:“秦主宇内逞威,横征暴敛,为天下之所不容也。万民苦秦已久,故有识之士无不争先举事,以顺天意。今秦朝日薄西山,反秦者已拥天下三分之二,秦之亡败乃大势所趋也,将军何不倒戈来降,当得公候之爵,胜过为残秦卖命,尸骨无存也!”章邯闻言大怒,飞马举戟,来拿陈余。陈余回顾左右道:“谁敢迎敌?”文崇骤马而出,与章邯交手,不十合,败归本阵。杨建出马,数合之间,已是不敌,拨马便走。章邯纵大宛马来追,看看赶上。杨建刚欲回马再战,被章邯一戟挥为两段。丁复再出,与章邯交锋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章邯回马便走,丁复不舍,拍马来赶。看看两马相近,章邯拨回马头,隔开兵刃,拔出铁鞭,打中丁复后背。丁复负痛,拨马败走。章邯将鞭一招,章平、姚卬领军冲杀而来,赵军大败。陈余引众退入寨中,乱箭射退秦军。章邯见之,乃收回人马,安营相对。 陈余折了杨建,伤了丁复,心甚惊慌。待秦军退后,惶惶回至中军,与众将道:“秦军甚众,加之章邯勇猛无敌,恐战之无益也。吾闻司马卬与其战了一阵,便不敢再度交兵,尽引军退守武安,以保兵力不损。吾亦与之效仿,退兵至巨鹿以北驻扎,一可保不为秦军所创,二可与巨鹿相呼应,不知诸公以为如何?”众将惧秦军之势,皆有此意。陈余乃令拔寨而起,尽往北退去。令夏说、文崇断后,以防章邯趁机来袭。 章邯见陈余退,甚为惊讶,与众将道:“某数闻陈余乃贤人也,本想将有一场苦战,不想一战未毕,彼便惧敌退走,不知何意。”董翳道:“吾与陈余曾识,其人甚有远见,非庸才也,将军切不可小视其人。此次不战而退,想是别有所谋,或避战养精蓄锐,或有弃赵主自立之心。”章邯笑道:“此等贤人,虽有伊尹、吕望之才,又有何惧哉,岂不闻唇亡则齿寒乎?待赵灭后,他陈余安能自立。”遂不以其为意,仍着司马欣打理邯郸之事,自引军直发巨鹿。 却说赵歇往赴巨鹿,百姓争来相随,推车负担者,不计其数,行走十分缓慢。张耳劝道:“若与百姓同行,秦军一到,大王凶矣!”赵歇道:“百姓虽在危难之中,尚不相离,皆背井离乡,跟随寡人而来,寡人怎忍相弃。”张耳厉声道:“章邯大军拔广宗、戚邑而来,此时想来已是得了邯郸,离此咫尺之遥矣。若恋百姓,祸不远矣!”赵歇无奈,只得弃车上马,引轻骑五千,由张黡、陈释二将保护,快马往巨鹿奔走。 行不数里,忽闻西南喊声悸岳而来。赵歇大惊,张耳急令张黡迎敌。秦军望见赵歇,一涌而至,张黡不能抵敌,君臣俱被冲散。 第41章 赵歇困于阵中,不能脱身,正在危急之间,李齐引军至,突入围中,救了赵歇,往巨鹿方向奔走。司马仁当先挡道,李齐努力冲杀,司马仁招架不住,拨马而去,李齐保着赵歇,且战且退。巨鹿城中赵将李正率军来迎,接了赵歇,便要回城。赵歇与李齐道:“丞相尚在重围之中。”李齐奋然道:“待我救之。”遂引千余人马,又往回走。 时已黄昏,四面喊声大作,而李齐抖擞精神,无半点退意。正行间,望见东南秦军围裹甚重,乃大喝一声,挺枪杀入。撞见秦将苏驵,交马八、九合,苏驵败走。李齐突入重围,寻见张耳。张耳已身中数箭,幸部将贯高、张午舍命相保,不致丢却性命。见李齐来救,张耳大喜道:“若非李将军来得及时,我命休矣。”李齐道:“丞相勿惊,待我杀退敌兵,与相国一同进城。”张耳道:“秦军来势汹汹,难以抵挡,将军不要贪战,且先突出重围再说。”李齐道:“某在前,丞相可随某杀出。”张耳点头。于是李齐一马当先,奋勇冲杀,秦军望见,都不敢来阻挡,只得眼见此数骑绝尘而去。李齐一路寻得张黡、陈释,皆救了出来,二将力已耗尽,各带重伤,夸李齐赶到,一路突围,会着赵歇,皆进到巨鹿城中。而相随百姓均被杀散,进城者甚少。秦军随后赶到,将城池四面围住。司马仁忌惮李齐之勇,不敢冒然攻打,先扎下营盘,以待章邯后军。张耳登城指挥众将,令陈释守东门,张黡守南门,李正守西门,戚公守北门,由李齐接应各处。 数日后,各路秦军陆续赶到,将巨鹿城围成铁桶一般。司马仁往中军见章邯,谢罪道:“末将已尽全力,未能将赵歇阻于城外,特来请罪。”章邯道:“某因料理邯郸事物,又曾与陈余交战,耽误了几日,未能及时赶到,此失不能全怪将军。”正议间,探马来报,说陈余七万“河北军”已驻巨鹿西北。章邯道:“陈余不足惧也,待司马欣理顺邯郸之事,使往北对恃便可。”董翳道:“巨鹿城艰险,非一时可下也。吾闻降兵说巨鹿南面有一地,名唤棘原,可屯兵百万。将军何不驻兵于此,修筑粮道,以长久对恃。棘原与巨鹿近,旦夕可至,赵军如有所动,亦可及时设计对应。”章邯从之,遂留司马仁与周类、苏驵引八万人马驻于巨鹿城下,余众皆到棘原驻扎。安营已毕,令章平率五万军卒,修筑甬道与黄河相连,取敖仓之粮供军用。又令王武、程处二将守住黄河渡口,以防楚军来犯。 有细作来报,说赵将贲郝于赵国诸县收集粮草十万斛,正往巨鹿运送,已到尧城。章邯道:“若粮食进城,更难克之。”遂令姚卬引精兵五千,往尧城来抢粮,自引一万人马随后出发。留董翳守住棘原大寨。 却说赵将贲郝受张耳之命,先将邯郸粮草押入巨鹿城中,事毕,又往诸县收集粮草,皆要运到巨鹿。不料秦军来得太快,粮食未能入城,赵歇已被困于巨鹿,贲郝只得扎下营寨,滞留于尧城境内。本欲遣人将消息告诉城中,让张耳派人前来接应,不防先秦军细作得知情况,抢先报入了秦营。当夜,贲郝一军正在休息,忽见一派火起,秦兵杀到。贲郝急忙引军迎战。黑夜之中只听喊声不绝,不知有多少人马杀来。贲郝料不能坚守,只得弃了粮车,投奔巨鹿。被姚卬截杀一阵,只剩百余残兵相随而去。姚卬杀散余兵,夺了粮草车辆,便押往大营。 早有败兵报入陈余营中,众将皆欲往救应。陈余吩咐道:“此乃秦军诱敌之计,汝等不可轻动。”遂不发兵来援。 贲郝奔入巨鹿,将失粮之事报与张耳,张耳大惊道:“粮草入秦营,形势更危。陈余屯于西北,又有数万生力军,怎不出兵来助。”急令李齐引五千人马出城抢粮。李齐引兵出城,借着月光,往尧城而赶。正行间,一声炮响,一彪人马杀出,乃章邯也。赵军悸动,未战先乱。李齐拍马与章邯交战,未及十合,见手下四散奔逃,心中慌乱,亦不敢恋战,拨马而走。秦军一路掩杀,降者极多。李齐败回巨鹿,回报张耳。张耳叹道:“秦军势大,赵国危矣!陈余领兵在外,却抱观望之态,按兵不动,真小人也!”遂深恨陈余。无奈之计,只得再派使者往齐、楚讨兵。正是: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欲知张耳等人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二回:刘季请命伐咸阳王离兵败投河北 却说楚怀王自项梁死后,惧秦军趁乱来伐,乃迁都彭城,将楚将尽招至麾下,以防章邯率兵进犯。不曾想章邯锋头一转,却径自向北攻打赵国去了。怀王闻报,备心懈怠,便要歇兵修整。范增进言道:“秦所以敢弃楚伐赵,无非因武信君已死,楚无名将之故。破赵之日,章邯必将图楚,故大王不可因短时之安而窃喜。为今之计,当举兵再起,为武信君报仇雪恨,以示我楚人之威。臣以为:章邯大军远征赵国,身后必然空虚。大王不如派遣一支人马,趁势袭取秦都,可一举成事也。此乃趁火打劫之计。”楚怀王从之,乃招众文武道:“秦无道,暴虐人民,致使宇内交怨,不共戴天。寡人受天下之托,除残去暴,只求早日灭秦,以顺天意。今秦大军皆在河北,关内必定空虚。寡人意乘此机会,择一良将,率兵直取秦都,一路剿抚兼施,力争早日铲灭暴秦。不知哪位将军敢当此任?”言毕,目视群臣,群臣面面相觑,皆瞠目结舌,竟然无人敢来讨令。其时秦势方盛,常乘胜狙击各路诸候,众将无人以先入关中为利,故不敢领命。怀王熟视良久,又道:“寡人亦知此行艰险,非智勇者不可为之。故当廷许诺:凡我反秦义士,无论官职大小,地位尊卑,但能挥兵西行,先入关中者,寡人立他为关中之王,以故秦之地封之。”言方毕,一人应声出班道:“臣不才,愿当此任!”怀王视之,乃沛公刘季也。怀王大喜道:“刘公智勇兼备,身怀大义,可当此任也。”话音未落,又一将出班道:“臣亦愿当此任!”怀王视之,却是鲁公项羽,顿觉为难。这是为何?按理沛公请命在先,当回绝项羽,遣沛公独往便是。然而项氏叔侄功居人上,自是大有面子,既已越班请战,亦不好违驳。怀王寻思良久,不好决定,只得道:“二公皆言愿往,寡人一时却也难以定夺。待寡人回去细细斟酌。至于究竟委派何人,明日再定。”乃令退朝。 怀王方退入后殿,侍臣报有老将数人求见,怀王许之。众将入殿参拜,怀王问何事,众将奏道:“臣等闻项羽请命西伐,不好当廷阻谏,只好来后宫申明道理,请大王谨慎。”怀王道:“尽管说来。”众将道:“项羽为人僄悍滑贼,不可独为大将也。当初项羽与武信君分兵伐襄城,只因月余方破,便纵兵屠戮,襄城无遗类,皆坑之。次攻城阳,又复率兵屠城,所过之处,无不残灭。以此残暴秉性,怎能独力引兵西行。况且楚兵数度西进——前有陈王,后有项梁,皆无成矣,足见以暴致暴,难以成事。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约束军士,慰谕百姓。秦地父老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勿侵暴,足可下也。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是宽大长者,故可遣之。”怀王问道:“若派二人同去如何?”众将答道:“二人同去,亦有主次之分。若沛公为主,项羽必不服,早晚生乱;若项羽为主,沛公虽有仁心,亦不能抑止。故独遣沛公,方为上策。”怀王正为难时,人报赵使求见。怀王传入。赵使道:“秦将章邯引四十八万大军,困赵王于巨鹿城中。赵王遣小人至楚求救,望大王念同志之情,早遣雄虎之师,救赵地万民于水火之中。”禀毕,呈上赵歇亲笔书信。怀王阅罢,谓赵使道:“汝速回报赵王,勿须担忧,寡人即日便发兵来援。”赵使拜退。怀王与众将道:“项羽与章邯有杀叔之仇,使其往击章邯,其必欣然前往。如此,一可救援巨鹿;二可使沛公独往西伐。”众将道:“即便如此,亦不宜容项羽为主将。”怀王道:“寡人自有主张。” 次日上朝,怀王唤项羽道:“寡人昨日得赵王急报,言章邯引四十八万大军攻赵,困赵王于巨鹿城中。赵王势不能挡,因而遣使至楚,请我遣兵援救。寡人知章邯与将军有杀叔之仇,本有意遣将军北上,以为武信君报仇雪恨。然将军既已请命西伐,如何能分身救赵。寡人权衡再三,还是想听听将军自身主意。不知将军是愿往北迎击章邯,还是愿往西深入秦都?”项羽闻之,怒火上撞,毅然道:“臣愿往巨鹿救赵,亲斩章邯之头以告叔父之亡灵!”怀王大喜道:“若得将军亲往,寡人可安心矣。”随即传令:令卿子冠军、上将军宋义为主将;长安君、鲁公项羽为次将;平原君、大司马范增为末将,引军三万,往巨鹿救赵。令砀君、沛公刘季为征西将军,收陈王及项梁部下,西取咸阳。众将各自领令。项羽见自已不为主将,心中不快。但既已应命,不得不从,乃怏怏而去。 各将去后,上柱国共敖谓怀王道:“章邯有四十八万人马,宋公方引兵三万,只恐兵力不足也。”怀王然之,又令当阳君英布为第二路、蒲将军为第三路、桓楚为第四路,各引本部人马,随后进兵,皆听宋义将令。若楚地各郡县与赵国君臣别也人情者,亦可自行率军行事,不必一一请命于王。各处人马方行时,快马来报,说南郡诸县举事,欲乘章邯围赵,海内混乱之时反判附秦。其时彭城内只剩下一些文官笔吏,如何能够战斗。 第42章 怀王闻之,惊悸无措。共敖道:“此等反贼,何足道哉!臣愿为大王分忧解难。”怀王道:“彭城虽有一些人马,却无勇武之将,以何扫平反者。”共敖笑道:“此往南郡,豪强名士,臣无一不识。故臣请引一军讨之,必定报捷而归。”怀王方喜,遂令共敖引国中所余之兵,征讨南郡,月余大胜,反势平定,不在话下。 却说沛公奉命西行,乃收拾陈王、项梁旧部回到砀郡。诸将来参见,沛公点将出兵。令曹参、周勃引三千人马为先锋,往攻东郡以打开西进之路;令樊哙、灌婴亦引三千人马为第二路,接应曹、周二将。二军发毕,魏将傅宽引副将魏无知由彭城至,乃魏王魏豹所遣,相助沛公。原来魏豹方定河东,便得赵歇求救之书。魏豹不敢托大,引傅宽亲至彭城,与怀王商议此事。闻沛公引兵西征,心思大梁尚未收复,不如借沛公之力取之。便遣傅宽为将,助沛公取大梁。傅宽见过沛公,呈上魏豹亲笔书信,沛公展阅,书略道:“魏豹百拜沛公足下,闻明公西进击秦,深入虎穴,凛然大义,使魏豹钦佩万分。深知前行险阻,别无所求,窃望进兵之日,一路收复魏土,以解魏地民众于水火之中,则天下幸甚,魏民幸甚!”沛公看罢道:“魏王与我同志,此托自是义不容辞!”傅宽见沛公豪爽大义,暗自喜道:“此方我主也!”沛公见傅宽身姿矫健,亦生爱意,遂问道:“汝可愿战否?”傅宽道:“虽万死不辞!”沛公赞道:“真勇士也!”遂令纪信、傅宽引兵二千为第三路;靳歙、周緤引兵二千为第四路,此二路又去了。沛公问萧何道:“吾东征西讨,全赖先生周全接济,坚守城邑,使吾无后顾之忧。今往西袭取咸阳,乃重任也,每日须先生出谋划策,不离左右。但若同行,自是免不了鞍马之劳,刀箭之危,不知先生是否相随?”萧何笑道:“吾等此日久矣!”沛公亦喜道:“萧公真为吾之左右手也。”遂留任敖守丰邑;陈豨守沛中;审食其守砀郡。自与萧何、曹无伤、卢绾、周苛、周昌、枞公、薛欧、王吸、召欧等文武众人,以夏候婴为近身卫将,引所余之五千人马最后出兵。发兵之日,刘太公、吕氏及子女二人皆来送行。沛公吩咐任敖用心照顾家小,不得有失。任敖领命。沛公又叮嘱审食其,若遇刀兵之难,当速引军还至乡中,以保家人无恙,审食其跪而受命。安顿已毕,沛公意气风发,领兵昂然而行。 东郡郡守张间闻沛公引军来犯,急与手下商议对策。郡尉秦仁献计道:“郡中军卒大半为平虏大将军征调,余者多是老弱伤病,如何交战。若要城池不丢,唯有求助于相邻郡县,方可解危。河间郡亦为西行必经之路,可派使者游说,陈以利害,使之遣军来救。将军王离,拥兵数万,居于杠里,亦可往之告急,三处合一,敌兵可退也。”张间从之,令使者分赴两地告急,约之会师于成武,共御楚军。使者去后,张间遣秦仁引五百兵勇先至成武修筑壁垒,自尽起余军随后而来。 秦仁行至成武大道,沛军已到。曹参手执大刀,冲突而来。官军望见沛军勇猛精锐,哪敢迎战,登时大乱,秦仁喝止不住,只得回马败走。曹参从后赶到,一刀将秦仁挥为两段。周勃指挥兵马,杀散余兵,乘胜追杀。郡守张间后军赶至,混战一场,抵敌不住,皆败入成武。曹参引军攻打,城上箭如雨下,曹参乃引军退十里,扎营屯住兵马,使人报捷于沛公。 次日,樊哙、灌婴引军到,会合曹参、周勃,见张间坚守不战,四人遂商议对策。樊哙道:“主公令我等为前部,当逢山开道,遇水叠桥,怎能在此耽搁,敌兵已败,胆气已失,我当乘锐气,一举攻克此城。”三将皆赞同。曹参道:“若要强攻,当三面攻之,留一门容其走。若四门猛攻,反激其必死之心,不易拔之。”商议已毕,由曹参攻东门,周勃攻南门,灌婴攻北门,留西门与敌走,却由樊哙去十余里埋伏。当下三军攻城,势不可挡,张间正在城头引兵防御。城里军民知楚军到,皆欲借此机会反秦投楚,于是众少年聚集一起,都往县署来生事。张间闻报,知道守城不住了,急开西门便走。出门不远,撞见樊哙,交马一合,被樊哙一刀斩于马下。樊哙引军追杀残兵,斩将十余名。 方在追赶之时,一军杀到,两边摆开,乃是河间郡守朱彬引军来救东郡,正好在此相会。樊哙跨马抡刀,冲阵而来,朱彬身边四员战将一齐出迎。数合之间,樊哙挥刀砍翻一将,其余三将皆走。朱彬军大败,直退到亳邑之南。樊哙收兵扎营,曹参、周勃、灌婴亦至,四面围住朱彬营寨。朱彬知张间已死,知独力难支,只得遣快马往王离处搬救兵。 却说秦将王离前番受章邯之令,引着十万大军,征伐韩地。韩王韩成因兵微将寡,屡战屡败,着实让王离风光了一回。不料项羽率军相救,力斩三川郡守李由,不独解了韩成之围,还把王离追得四处飘零,无以安身。幸亏章邯杀败项梁,项羽退还彭城,王离方才得隙收拾残兵,占据了杠里。打听到章邯一路进军,所向无前,王离心甚嫉妒,心思我乃屡世名将,安能输与你一介少府。于是不思渡河与章邯合兵伐赵,却在魏地攻城取邑,欲与章邯分取黄河南北,各谋其功。自得张间急报,王离便提兵来救。未至成武,张间已败,又得朱彬败报,便引兵往亳邑而来。正行间,探马报说前方发现沛军军营。王离不明敌情,便在距沛军军营十余里处扎下营寨,休整人马。 时沛公已至亳邑,见王离兵到,便留曹参、周勃攻朱彬,自引大小军丁往王离营前搦战。王离引军出迎,两边各自布阵。沛公出马,见王离持枪立于阵前,上首涉间,下首苏角,皆怒目相对。沛公扬鞭指王离道:“汝是何人?何敢逆天行事,阻天下义士兵讨暴秦!”王离以枪指沛公道:“泗上亭长,举兵行逆,当为世人共诛也!”言毕,拍马挺枪,直杀过来。沛公身旁纪信举斩马刀出战。两马相交,约战十余合,纪信败归本阵。傅宽使铁矛出战,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秦阵上涉间性起,举刀高喊:“王将军少歇,待吾一战!”王离退归本阵,涉间来战傅宽。樊哙恼怒,叫道:“傅将军且回,待吾也来战一回!”言毕,拍马而出,傅宽便拨马回来。阵上樊哙与涉间相斗,战到四十多回合,不分胜负。苏角舞刀来助战,靳歙出马截住厮杀。四将杀作一团,把两边军士都看呆了。战了半日,依旧分不出胜负,各方各自收兵。 两军相持数日,各有伤亡,难分胜负。这日战罢,双方收兵,谋士陈涓至中军谓沛公道:“王离兵数倍于我,若与其久战,不利也。”沛公问道:“以公之计,当如何破敌?”陈涓道:“王离兵多,朱彬兵少,只有先破朱彬,扰乱王离军心,方可退敌。今夜可详装攻朱彬之寨,以伏兵夜击王离,如此如此,则王离必擒也。”乃献一计,沛公闻之大喜,赞道:“先生不愧为东阳宁阳帐下首席谋臣,此计果是神鬼难测。”乃令众将依计而行。 是夜,曹参、周勃各引本部,趁月色往劫朱彬大营,却故意取道从王离寨前经过。伏路秦军急报予王离。王离道:“此乃贼军欲劫河间郡守之营,断我膀臂,当速救之。”苏角道:“此时夜深,恐中敌人之计。”王离道:“刘季军少,能奈我何?”乃点齐两万人马,与涉间兵分两路,来救朱彬。留苏角一军守寨。 却说曹参引兵到了朱彬营外,也不进攻,只在营边大喊。朱彬急与左右整军出营时,却不见沛军一兵一卒,正惊愕之间,望见一军于黑暗中奔来,朱彬慌忙迎战。两军杀作一团,直战到天色微明,方才知是王离之军。待与王离相见,二人又气又恼,方在互问缘由,忽听四面山中喊声大作,左面周勃,右面曹参,各引一军冲杀而来。原来二将早在山间埋伏,只派兵往两边诱敌,使两军相斗。待敌军两败俱伤,却正好天亮,二将便并力杀出。秦军人困马乏,哪里抵挡得住,登时被杀得东逃西窜。王离手执长枪,正在喝止士卒,只闻鼓声响处,樊哙、灌婴各引生力军杀到。王离折兵大半,力不能持,只得杀条大路,往大寨败去。走不数里,傅宽、纪信各引一军挡住去路。王离疲不能战,正在危急间,一傍涌出一簇人马,正是涉间:因黑暗行军,与王离失散,索性拢了数千人马,就地休息,此时听得有兵马厮杀,急忙来救,却来得及时,正好救了王离。涉间挥刀奋力杀退二将,保王离而走。又走数里,前面一军迎面而来。二人大惊,定睛一看,却是苏角引兵来了。见过王离,苏角道:“方才闻得败兵来报,说将军中了埋伏,末将恐失大营,未敢冒然出兵。后将军复遣人来告,说已得朱郡守接应,擒了刘季,恐为贼兵救去,令末将前来接应。末将只恐有诈,迟疑再三,方才发兵,故尔来迟。”王离惊道:“吾未曾使人往大营报过信。”正言间,忽见身后营寨起火,王离惊呼道:“又中敌人诡计矣!”原来沛公趁乱派人谎报军情,先诱苏角出营,暗中遣王吸、薛欧二将偷袭了秦军大营。王离失了大寨,只得往杠里而退。离杠里不足五里,撞见败军报道:“杠里已被刘季部下夏候婴所占。夏候婴打将军旗帜而来,守军皆被瞒过,故有此失。”王离大怒,问众将道:“可否有志夺回杠里?”涉间道:“将校纵然不惧,然军卒锐气已丧,战之无益也。”苏角道:“事已至此,只得北渡黄河投大将军去。” 第43章 王离无奈,只得从其计,引军往北而走。 沛公得了成武、亳邑、杠里三县,魏地郡县多来请降。沛公志在入关建业,自料不能久守于魏,乃令快马飞报楚怀王。请着魏王魏豹来接管魏地。时魏豹与怀王会晤已毕,已回平城,怀王得报大喜,自遣使者渡河通报魏豹。 沛公自快马去后,便在成武收拾部下,整装待发,只等魏豹一到,便出师西进。这日,门吏报帐外张苍求见,沛公大喜道:“久闻此公大名,速速请入帐来。”少顷,张苍至,与沛公见礼。张苍乃阳武人也,精通诗书律算,颇有贤名。曾任秦朝御使,后因犯法出逃,避乱于乡下,闻沛公起兵伐秦,故来投奔。沛公见其面如博粉,潇洒不凡,甚为喜爱。讲礼已毕,遂与张苍道:“先生归楚,乃刘季之大幸也。日后诸多事物,还望先生多与赐教。”张苍笑道:“张苍才薄智拙,赖明公不弃,唯知窃喜而已。”沛公问道:“张公此来,有何见解。”张苍道:“吾闻明公与楚王有先入关中为王之约,自是应尽早起程为上。然大敌未除,便急急进兵,仆以为不可也。”沛公惊问道:“先生何出此言?”张苍笑道:“明公逐走王离,自以为强敌已除,坦然西进,却难免自添麻烦。想王离据魏地久矣,一日为明公所败,必定怨恨益深。待明公去后,王离重夺魏地,向西阻挠明公行程。明公不但前功尽失,尚需与其周旋争胜,又何得入关立业乎?仆自知才浅,直言冒犯之处,还望明公恕罪。”沛公连连称是,乃求计于张苍。张苍道:“俗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仆不过是劝明公乘胜追击,务必斩王离于河南,叫后者不敢复来,以绝此后患。如此,明公所得之地,方可安归魏王。河北章邯若要来犯,魏王亦有时间整兵防御。”沛公大悟,遂令樊哙、灌婴各引一军追赶王离。张苍道:“王离亦非庸者,沿途必有其细作,切不可从大路进兵。追者须由小道夜行,以奇兵袭击,方可得手。”沛公赞道:“公真乃旷世之才也!”乃吩咐二将依计而行,自佯作收拾行程,作引军西移之状。 却说王离往北行了一日,败军纷纷寻来投奔。王离不见沛军来赶,遂与众将道:“刘季此战胜我后,量我已北投大军,必定即往西行,杠里诸地,又复无防。我军虽败,亦有万众。我意就地屯兵,待刘季走后,回兵重夺失地,胜过败投大军也。”众将皆称奇计。王离乃遣细作探听消息。不日回来报说:“刘季留数百降兵守住杠里,自已引部下往西去了。”王离大喜,遂令人马当夜早早歇息,养精蓄锐,欲次日起兵,重夺旧地。 不料到了三更,忽闻四下杀声一片,沛军纷纷破栅入寨,却不知有多少人马。王离军未曾防备,措手不及,霎时间乱作一团。王离梦中惊醒,急忙披挂上马,率兵迎战。方出中军大寨,正遇樊哙劈面杀到,手中宝刀乱砍。王离惊惧,不能力敌,大败而走。涉间、苏角各引败军赶到,皆随王离而走。一路撞见灌婴杀到,又掳去了大半人马。 比及杀到天明,王离败退到黄河边。秦将王武、程处在对岸巡视黄河,遂引兵渡河来战。王离、涉间、苏角急登船逃往河北,朱彬死于乱军之中。王武、程处上岸迎战沛军,沛军势气正旺,二将战了一阵,抵敌不住,皆大败而回。退至河边,船只已尽在北岸。王武、程处无路可逃,只得沿河而走,正遇灌婴迎面挡住,铁枪一挥,将兵马两边摆开。王武、程处不敢交锋,寻思无计,只得下马受降。灌婴将二人缚了,会合樊哙,大胜而归。回来见着沛公,解王、程二将献功。沛公问二将道:“汝二人愿降我否?”王武、程处皆道:“秦无道,早欲反之,只是力不能为之。今已被俘,如何不降。”沛公大喜,着二人权且为帐前小校,待日后有功再封。二人拜谢而去。沛公又赏张苍献计之功,聘其为上宾,列为帐前谋士。 沛公胜了此役,收得降兵万余,兵力大增。魏地故秦官吏为讨好沛公,献来美女数名。沛公本来好色,自然是喜而纳之。众人内有一定陶少女,姓戚氏,年方十八,沛公最为喜爱。那戚氏生得玉面莹肤,杨姿柳态,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本来沛公因吕氏年级渐长,姿容半退,已久不亲近,索性将其留在乡中,不使为伴。加之一路征战,少近女色,早已故态欲发。今得戚氏为妾,怎能不是倍加呵护,宠爱有加,至于言情蜜意之事,却不在话下。 过了数日,河东来报,言魏豹已引魏国之众,往巨鹿去救赵王去了。其将张乐留守平阳,得怀王之诏,已派部将前来接管魏地,一行人正在途中。沛公性急,等不到当面交割,便引着人马,悉数往西进发。魏地百姓相送百里,依依不舍。正是:拼死独身引军去,留下河山赠他人。欲知沛公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三回:败将领衔攻危邑英雄仗义诛幸臣 却说秦将王离为沛公击败,渡过黄河,来投章邯。其时章邯虽为大将军,其爵禄却低于王离甚多,加之王离家族颇有来历,章邯虽是治军严谨,亦不敢轻易降罪,只得好言安抚,温问败因。王离道:“贼军人多势众,又有地理之优,吾误中奸计,故有所败。”章邯劝道:“某守濮阳时,曾于将军处征调数万人马,削弱了将军兵力,故此败亦不可全怨将军。某本欲就此率军南击刘季,以雪兵败之辱。但今既已围困赵歇于巨鹿,功时过半,弃之可惜。将军暂且安心,容某平定赵乱,再为将军复仇不迟。”正谈话之间,使者来报道:“司马仁与赵将李齐三度交战,皆为所败,形势不利,望大将军速速派兵援助。”王离闻之,遂请命道:“败军之将,惭愧不已。愿率一军直取巨鹿,斩敌将李齐之头,献于帐下!”章邯大喜道:“将军乃今古名将,正是李齐敌手。”乃调王离为车骑将军,率涉间、苏角并马步兵五万,往巨鹿替回司马仁。王离领命去了。 诸将见王离兵败失城,不但未见处罚,反为主将出征,皆有不平之色。姚卬谏道:“王离兵败于魏,城邑尽失,当斩之以示军威。今既释之也罢,又怎可为将出征?”章邯道:“某素知王离乃将才也,此往攻城,必克之。”姚卬道:“非也!自王翦、王贲、王离,已是三代为将,三代为将者必败也。”章邯奇道:“何有此言?”姚卬道:“王翦、王贲皆勇将也,当年征南战北,杀戮颇重,后人当遭天报,今已三代将门,料祸不远矣。况王离世袭将位,未必实有将才,且刚愎自用,目中无人,恐难独为重任。河南之败,已应其征,故未将度其必败也!”章邯笑道:“将军多虑了。王离随某征战海内,某深知其智勇,足当此任也。”遂不听姚卬之言,仍用王离为将。 王离点齐人马,逶迤向巨鹿而行。有人将姚卬之言告于王离。王离怒道:“待我杀败李齐,生擒赵歇归时,必与之当面理论。”兵马将近巨鹿,忽闻前方杀声传来,王离纵来向前观看。只见李齐与司马仁两军搅作一团,遥见李齐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司马仁不支,堪堪将败。王离急兵分三路,涉间在左,苏角在右,自居中路,一齐杀往赵军。李齐军不防,阵法大乱。李齐挺枪来战王离,约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涉间军到,挥刀相助,双战李齐,又战十数合,还是胜负不分。秦军势众,两军会合,趁机反攻,赵军纷纷败退。李齐见之,不敢恋战,乃虚晃一枪,败阵而去。王离、涉间穷追不舍,直至巨鹿城下。看看已经赶不上,王离乃取弓箭射之,正中李齐后颈,几乎落马。幸骑术精湛,方才逃得性命,拍马进到城里。王离随后军到,城上滚木擂石打下,不能进兵。攻打半日,折了些士兵,只得收兵驻营。 李齐入城,翻身滚落马下,面如白纸,手足冰凉。张耳在城上指挥守城,急令救之,寻城中良医救治。待王离退后,张耳叹道:“秦大军临城,陈余按兵而不救。今李齐又受伤,看来天不助赵也!”令各门守将昼夜防备,不敢怠慢。 王离胜了一阵,势气大涨,引军围攻巨鹿。章邯得王离胜报,谓众将道:“王离随某自戏水发兵以来,屡立战功,颇俱大将之才,乃某之膀臂也,众将休再疑心。赵国若灭,王离当居首功。”姚卬等皆无言。司马仁撤回棘原,报章邯道:“先时闻人言李齐如何英勇,末将不服,今与之交战数阵,实非其敌也,请大将军治罪。”章邯道:“汝既已尽力,又未曾兵败,何罪之有。某闻各路贼军皆来救赵,不日将尽至矣。别处之军,皆碌碌之辈,唯楚军不可轻视。汝可与周、苏二将引兵驻于漳河,以当楚军。”司马仁领令,与周类、苏驵往漳河驻扎去讫。又过不数日,章平派人回报,说甬道已筑建完工。章邯大喜,重赏章平。自是日起,章邯以甬道为王离供粮,源源不断。巨鹿城虽险,但众寡悬殊,眼见将陷。章邯又添五万军到城下,每日攻打,只望早些破城。 却说张耳自李齐伤后,不敢派兵来战,乃勒令将士严守不出。秦兵攻紧,甚是危急。一日,张耳于城上望见王离陈兵城下,纵马往来奔驰,其势不可一世。再望北面,陈余营中虽兵马甚多,却无一人出寨,丝毫也无营救之意。张耳观看良久,忽仰面叹道:“我张耳有眼无珠,怎与陈余鼠辈为刎颈之交!”一将闻得此言,厉声道:“末将愿只身闯出重围,往北营中面责大将军,必使其引兵来救!”张耳视之,乃陈释也,由城东来回报军情,正好见丞相叹息,心中气忿,毅然请命。 第44章 张耳道:“将军愿往,自是赵国之幸也。但陈余既无心发兵,恐徒劳无益也。”陈释道:“诚请一试!”张耳道:“将军若定要前去,吾遣张黡与汝同行。陈余若不肯发兵,汝等勿要与其辩论,当速速回城,防其生相害之意。”陈释道:“末将自有分寸。”乃去城南,会合张黡,点起百余骑兵,饱食上马,开门出城。时值傍晚,秦兵不多,二人奋力冲杀,突出重围。待王离闻报,引军出寨之时,二人已经走远。王离见二人往北而走,知是往陈余处求助,乃令涉间、苏角往北立营,以防陈余来攻。 张黡、陈释一路冲锋,又闯过司马欣之营,直入“河北军”大寨,来见陈余。陈余一见二人入帐,当即责道:“汝二人为帐下先锋,为何月余不见踪影?”张黡闻之,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道:“吾等为保赵王入城,东驰西杀,血溅征袍,何谓不见踪影?倒是足下身为大将军,置国与君王而不顾,苟且偷生,惧敌不战,岂不怕为天下义士所耻笑耳?”陈余喝道:“汝乃小将也,怎敢在此狂言!”张黡大怒,拔剑来斩陈余,陈余身后夏说、文崇亦拔剑在手。众将见之,齐来解劝。陈释将张黡拉到帐外道:“你我至此,有求于彼,何必动怒。”张黡方止。陈释入帐谓陈余道:“我王被困于巨鹿城中,兵多伤亡,粮草不济,日夜望大将军仗义相救。大将军手下兵马数万,战将千员,为何迟迟不肯发兵?”陈余语塞,半晌不言。陈释又道:“相国与公为刎颈之交。今我王与相国旦暮将死,而大将军兵又多,粮又足,何不与秦一战,以与相国同生共死。若公击于外,相国应于内,万众一心,可破敌兵。”陈余沉吟道:“吾虑出兵终不能救赵,徒使兵力丧失殆尽。吾之所以不与其同死,乃欲日后为赵王、张君报仇也。若定使吾以弱旅而攻强秦,如以肉喂虎,何益?”陈释道:“事已急也,当舍身立信,义无反顾!”陈余道:“吾死也罢,但恐徒劳无益也。若张君必要吾击秦以视忠义,吾可派五千人马,由汝二人为将,往救巨鹿。”陈释闻之大怒,斥陈余道:“秦众数十万,大将军使吾五千人救赵,欺人甚矣!也罢!为将之道,当血溅沙场,马革裹尸。虽知无益,亦万死不辞也!”遂领兵符,愤愤出帐。谓张黡道:“陈余小人也,不可与之谋事。” 次日,二将早起,点兵出征。视众卒,皆老弱残兵也。张黡与众朗声道:“我王被困巨鹿,兵少粮尽,危在旦夕。汝等皆赵之壮士,世食于赵土,当誓死护卫国君。今与诸位同救巨鹿,诸位当努力杀敌,不可退缩!”众军为之动容,齐声道:“愿以死相报!”张黡大喜,遂与陈释并马引军,杀奔秦营。司马欣军不防,被赵军一阵冲乱。张、陈二将一前一后,奋力冲杀,须臾闯出大寨。计点人马,仅折二十三人。二人击掌相贺,气势大涨,便挥军杀向王离大营。司马欣因怕陈余前后夹攻,不敢从后来赶,乃按兵不动。 二将引军,方近敌寨,一声鼓响,涉间领一支人马挡住去路,大叫道:“贼将休走!”张黡便抡刀来战。战不数合。斜刺里一军杀到,乃苏角也。众军皆喊道:“休要放走一兵一卒!”陈释大怒,举枪便刺,苏角挥刀相迎。两军混战,赵军人少,伤亡惨重。苏角大叫道:“汝等已力穷势孤,何不早降?”陈释叱道:“吾乃赵之名将,安能屈膝暴秦?”挺枪纵马,率军奋力死战。往来冲突,杀死三十余人,力气耗尽,乃长叹道:“吾可以死报国矣!”言讫,口吐鲜血,死于秦军之中。张黡左冲右突,指挥赵军迎敌。秦军四至,越围越多。手下叫道:“秦军势众,可暂时退之以避。”张黡大喊道:“只有战死将军,无有逃亡将军!”言未毕,坐马中枪,匍伏于地。张黡不愿被俘,乃拔剑自刎。五千将士,无一投降,尽皆战死。后人有诗赞道:“巨鹿城前秦恃势,雄兵百万社稷夷。赵王多少随军将,谁似黡释死不移?” 王离引军至,见此情景,乃道:“若敌军皆似此辈,如何能灭他赵国。为今之计,如不尽早攻下巨鹿,生致赵歇,只恐日久生变。”引得胜之军,回攻巨鹿,一日紧过一日。张耳既不见陈余救兵来,又不见张、陈二将回,只好一面遣俾将赵夕、程黑以代二将之职分守二门,一面与众文武商议防敌之策。谋士李左车献策道:“事既已至此,可动员全城百姓,共同御城。”张耳从之,令手下张榜征招百姓守城。谋士蒯彻道:“巨鹿被困数月,不知齐、楚救兵为何迟迟不到。吾愿起身往各诸候,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各国立刻发兵来救。”张耳闻之大喜道:“须是蒯先生,方有此能。”方欲动身时,探马入城来报,说张耳之子成都君张敖救兵已到,暂时扎营于陈余营旁。原来张敖为赵将居守常山,知父亲与赵王坐困于巨鹿,乃聚集代地青壮,约得万余人马,率之救赵。张耳闻之稍安。不日又有人报,言齐王田荣闻赵歇被困,心惮田儋救齐之事,不愿发兵,其将田都忿而背之,私率一军来救赵,正于巨鹿北面营筑壁垒。 张耳得此消息,心虽稍安,但心知秦军势大,楚军不到,仍难解围,遂使人探听楚军动向。去者回报,言楚国救兵已至安阳,料不日将到。张耳大喜,遂不使蒯彻去了。蒯彻道:“列国之中,以楚势最强,既闻发兵多日,为休尚在安阳?若怀观望之意,其势便不容乐观,丞相当多遣使者敦促。楚若迟疑,赵仍不安也。”张耳然之,乃多遣使者,不停往安阳讨兵。 却说当初楚怀王派宋义为上将军,引军北救巨鹿。不料那宋义自领谕出兵后,走一日,留一日,一路行军,不急不慢,好不容易行至安阳,居然就地驻扎,不再进兵。项羽心记叔父之仇,只望早日厮杀,眼见宋义一路逗留,不免心中烦闷,乃入帐进言宋义道:“大王遣你我往北救赵,何不前进?”宋义自于定陶谏项梁不为听,已对项氏怀怨在心,此时重权在手,自以为足智多谋,又欺项羽年少,心存蔑视,乃斥道:“汝为副将,吾为主将,营救之事,吾自有主张,汝休多言。”项羽愤愤而退,正遇范增,忿然言道:“宋义惧死之辈,某早晚必杀之。”范增道:“宋义是怀王宠臣,汝不可造次。”便入帐谏道:“赵国素弱,若不急救,其必为秦军所破也。”宋义欺他年老,亦慢之,喝道:“战与不战,吾自有分寸,非汝等所料。”范增出营,心亦不悦。项羽正在辕门候着,见范增出来,遂问道:“所言若何?”范增叹道:“宋义自以为是,不可进言。”项羽复问道:“既是如此,亚父有何主张?”范增道:“汝可上书告于怀王,看他意下如何。”项羽乃使人回彭城将此事报予怀王。怀王深信宋义,只恐项羽鲁莽,急遣人暗告项羽:“一切皆听上将军主张,切勿违令。”项羽闻其言,闷闷不乐,范增亦道:“既怀王有此意,且看宋义其如何用兵。”项羽只得从之,暂不敢生乱。后陈普有诗道:“牧羊义帝实妨贤,犹有三纲共畏天。树楚击秦宜奋发,恶名何事苦争先。” 宋义于安阳一住四十六日,赵使一再催促,宋义就是不行。部下众将俱有不满,皆来告项羽,项羽按耐不住,又见宋义谏道:“今秦军围巨鹿,当疾引兵渡过漳河,我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必矣。如此观望,赵安可存乎?”宋义道:“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军攻赵,战胜则兵力疲罢,我可乘其敝,一战可胜。秦若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我所以按兵不动,是先让秦、赵相争,再定对策。”项羽怒道:“若如此,赵国必亡也。”宋义抚掌笑道:“赵之存亡,与楚何干,但能西除蠃秦,便是大功。公且休言,看我用计便是。夫披坚击轻锐,我不如公;坐而运筹策,公不如我。”项羽不善言辩,只得告退。未几,军中传告宋义军令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令者,皆斩之!”项羽闻之,直气得三尸暴跳,七窃生烟,便又要行凶,为范增等劝住。 却说齐高陵君田显前番使楚,因宋义之计得免战祸,心甚敬服。归齐后谓齐相田荣道:“今武信君死,楚国大权皆在宋义手中。宋义,世之贤人也。若欲与楚盟,只需结交宋义即可。以仆之见,相国若可与宋君义结金兰,互通婚姻,则齐、楚联合,不复惧强秦也。”田荣从之,乃遣人至宋义军中拜会,欲与宋义结为兄弟,并迎其子宋襄为齐右相,以示亲近。宋义闻之大喜,回书答谢,即遣宋襄赴任,自率众将送至无盐。临别设宴,饮酒高会,席前所食可谓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无奇不备;馈赠礼品亦是金银珠宝、锦绫绸缎,应有尽有。其时天寒大雨,而军中士卒缺衣少食,忍饥受冻,无不心怀抱怨。 席毕,宋襄车马起程。相送已毕,项羽含怒回营。少顷,范增入帐,暗谓项羽道:“将军果欲杀宋义,时已至矣。”项羽问道:“如何?”范增道:“为将者,当体恤士卒,与之同甘苦。今士卒饥寒而宋义不问,已犯大忌,军心乱矣。且我等偏在齐土,而大军在安阳,要杀宋义,易如反掌。此时宋义醉卧于帐,将军正好乘机安抚诸将,取信义于大众。若无障碍,可在明晨行事。”项羽然之,暗唤当阳君英布、蒲将军、桓楚等楚将至帐,朗声道:“我等冒寒而来,不过为了救赵攻秦。今久驻安阳而不思进,未知卿子冠军何意。今岁饥民贫,卒食半菽,而卿子冠军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取食于赵,与其并国抗秦,乃言‘乘其敝’! 第45章 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益强,何敝之乘?况楚国兵新破,怀王坐不安席,尽发倾国之兵而属卿子冠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卿子冠军不恤士卒,但顾徇私,实非社稷之臣也。”诸将多为项氏旧部,又听项羽之言甚是在理,皆道:“愿听将军之令!”项羽道:“某欲除宋义而举兵西进,众公可愿相助!”众人都言愿从。项羽大喜,乃令丁固、龙且二人连夜整兵,以防不测。 次日清早,项羽引季布、季心二将径入宋义之帐。宋义方起洗漱,见项羽忽至,便问道:“汝有何事?”项羽喝道:“秦兵已至,请上将军迎敌!”宋义道:“吾为何不知?”项羽道:“汝乃庸人,能知何事?”宋义知变,大惊,不及逃走,被项羽拔剑砍翻于地。后人有诗道:“宋义为将救赵王,置酒高会留安阳。若非项羽一怒起,残秦复将舞鹰扬。” 卫士闻帐中响动,急来救之。见是项羽为首,皆不敢动。项羽袅了宋义首级,挽在手中,大步出帐,招集众将卒,出示宋义首级道:“宋义与齐私通,欲攘楚自立。某奉楚怀王密招诛之。”众人怨宋义多日,又知项羽之勇,莫敢枝语,皆应道:“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为楚处乱者,又是将军,真乃社稷之臣也。”项羽道:“诛杀逆臣,乃为将者份内之事。”参谋周殷道:“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请将军暂领上将军之职。”众人道:“非项将军不可当此任!”项羽也不推辞,当下就任。范增谓项羽道:“宋襄赴齐为相,恐于军不利。”项羽:“亚父所言极是!”乃令利几引五百轻骑,火速追杀。宋襄走不一日,上马即及,一刀杀了,除去后患。 项羽杀了宋义父子,火速返至安阳,尽拢楚军之众,又遣桓楚回彭城禀报怀王。怀王闻桓楚所叙,知项羽夺了兵权,虽疑是项羽恃勇犯上,但事既已发,彼已重兵在握,再要审验、降罪,皆是自取其祸,只好权且顺其心意,降诏封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为副将,范增为护军,马步军七万,起兵救赵。项羽得怀王之诏,即令起行。范增道:“漳河以北秦军众多,不可冒然进之,须遣一军先往开道。前军稍利,方可渡之。不然,若不能胜,军无退路也。”项羽从其计,令当阳君英布引一万五千军为先锋,蒲将军引五千军为接应,当即渡过漳河,往巨鹿探路开道。自引五万军暂且屯住,视前军战况再定进退。 英布引军过河,行不数里,但听喊声起处,对面秦军杀来,漫山塞野,势不可当,正是司马仁领军挡道。英布毫无惧色,纵马挺矛,直取司马仁。二将交马,战到十余合,司马仁大败。楚军见英布获胜,势气大涨,一涌而上,秦军仗着势众,便来接战,两军杀作一团。秦军虽然人多,但楚军甚是精锐,优劣相抵,僵持不下。稍迟,蒲将军引接应军到,拍马抡刀,引军相助。秦军失势,往后退却。英布追杀七十余里方住,立营休息,令人往项羽处报捷。至此,各路诸候救赵之军均到,共有十六路,第一路:成都君张敖,引军一万三千;第二路:齐扬威将军田都,领军一万二千;第三路:燕国大将军藏荼,领军两万;第四路:东城县公陈婴,引兵一万五千;第五路:魏王魏豹,引兵八千;第六路:赵将司马卬,引兵五万;第七路:番阳君吴芮,引兵三万;第八路:瑕丘县公申阳,领兵一万八千;第九路:韩王韩成,引军一万二千;第十路:齐济北将军田安,引军五千;第十一路:闽中君长邹无诸,引军两万;第十二路:吴令郑昌,引军五千;第十三路:临江县公王驩,引军一万八千;第十四路:萧城令候角,引军三千;第十五路:广陵县公召平,引军八千;第十六路:楚上将军项羽,引军七万。各路人马多垒壁于陈余大寨两侧,南面仅有项羽,王驩两军。 司马仁败后,收集败兵,令人报于章邯。章邯道:“某之所虑,不过楚军也,既已渡河而来,不可不全力一战。”乃留章平守棘原,自引十万人马来迎英布。英布知章邯亲至,乃出营迎战。两军布阵以对,司马仁亦领人马摆出。此时两军强弱分明:一方旗甲鲜明,人多势众,欲倚多为胜;一方衣铠简陋,将少兵微,要背水一战。英布视十余万秦军如无物,当下催马出阵,立马横矛,厉声喝道:“当阳君英布在此,谁敢与某决一死战?”章邯未及答话,身边一将早出。章邯视之,乃姚卬也。英布挺矛迎战,约八、九合,姚卬力怯,败归本阵。章邯大怒,挥戟亲战,苦斗近八十回合,不分胜败。姚卬心怀羞怒,便挥军乱战,蒲将军全然不惧,奋力引军来迎。两军混战到天晚,楚军竟然不退。原来英布手下多是随其由骊山出逃之凶捍强盗,皆是身强力壮,骁勇善战之辈,非比一般军勇,故能独当一面。章邯见天色渐晚,不能获胜,乃令收兵。英布亦引军而回。章邯回营,谓众将道:“楚人果真勇猛,若不以奇兵击之,不可胜也。”遂下令当晚一更造饭,二更劫营,欲智取英布。正是:两军相争勇者胜,岂是依仗兵马多。欲知此战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四回:英布孤军奋战项羽破釜沉舟 却说章邯当夜来劫英布之寨,自居中路,令姚卬在右,俾将程丹在左,兵马依次进发。姚卬军至寨门,早已惊动守军,飞报英布。英布闻之,急披挂上马出帐,见楚军乱走,乃立马喝道:“各处宜坚守如常,乱动者斩!”众军稍安,皆各守其位,就地迎战。姚卬闯入营中,正遇英布,不敢交战,拨马而走。英布大喊一声,骤马挺枪,杀入秦军队伍,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秦军抵敌不住,纷纷退至寨外。英布引军杀出寨门,反而将秦军惊得四散奔走。英布往来冲杀,有阻挡者,铁矛到处,无不应声倒地。众秦将望见,皆不敢迎战,楚军乘此间隙,早已开弓张弩,布好防备之势。英布勇猛无敌,正大肆意逞威之间,只听鼓角喧天,火光中一军如狂风而至,为首之将乃章邯也,跃马横戟,大呼道:“贼将休走!”英布大怒,挺矛迎战,战有五十余合,不分胜负。酣战之际,秦军大进。英布恐不利,拨马回来,令军卒退回寨中。章邯见英布武艺高强,疑其有诈,勒马不前,倒是身后数十员偏将不识好歹,看到英布回马,以为他战败归阵,皆抖擞精神,并马来赶。将近寨门,眼看赶上。英布猛地回马大喝:“何人敢来复战!”乃拍马直入秦阵中,一条铁矛分刺八方,数名秦将登时落马。余者慌忙不迭,纷纷败退。章邯遥遥望见,暗暗称奇,竟不敢来战。英布杀退众人,回马缓缓而退。入到寨中,又分派弓弩手布于四面栅栏,口言指划,神态自若,真是动若狡兔,静若处子。秦军见状,不敢向前,皆摆于楚寨之外。 英布方安顿本寨已毕,忽听西面喊杀振天。视之,望见蒲将军营中火光冲天。英布乃唤部将吕与道:“蒲将军遭劫,我当救之。秦军若攻寨,不要慌乱,只以乱箭射退便可。”吕与领诺,英布遂引五百精兵,开寨门往南而行。秦军不敢迎战,竟让出一条道来。英布行不数里,正遇程丹部将郑德。英布喝道:“楚军何在?”郑德道:“已被杀尽,无一幸免!”英布大怒,骤马便战。只一合,刺郑德于马下。杀散秦军,引军又行。忽一军奔到,视之,乃蒲将军也——盔歪甲斜,狼狈不堪。撞见英布,抡刀便砍。英布急以矛隔开,喊道:“蒲公休惊,吾乃英布也。”蒲将军杀昏了头,闻言方定睛视之,乃道:“吾寨已失,折兵过半也。”英布道:“可随我夺回营寨!”遂与蒲将军反身又回。秦将程丹方夺楚寨,不防楚军又回,立足未稳,当下大乱。程丹持枪来战。交马三合,被英布一矛刺中左臂,引军大败而走。英布夺回蒲将军之寨,天色已明,秦军皆退回本阵。 章邯忙了一夜,折了万余人马,竟未占得楚军一寨,势气大落。章邯叹道:“某自引军出关以来,南阳擒宋留,临济斩田儋,定陶诛项梁,汙水败李齐,皆劫寨而胜之。今夜之战,我数倍于敌,竟不得一营,何致如此?”只得下令收兵回营。英布见秦军已退,大喜。于是楚营欢声震地,皆呼“万岁”。后人有诗道:“昔日黥王将,今又显锋芒。独身渡漳水,匹马无人当。转战自无敌,全凭力刚强。楚汉当阳君,千古把名扬。” 英布虽保大营不失,却也死伤五千余人,乃遣人往报项羽,说秦军人马众多,虽不致于落败,却也难再有作为。若后军不援,前功将弃。项羽得报,急欲提兵过河。谋士周殷谏道:“将军请勿轻动。吾闻陈余自个领兵数万,不亚于楚军,为何不肯出战?再者,救赵之军十余路,皆按兵不动,可见皆怀观望之心。将军若战之不利,恐自先损也。”项羽闻之有理,乃问道:“公有何计?”周殷道:“将军可先使人探之,赵可救则救。若不可救,你我便如诸候一般行事便可。”项羽道:“公言甚是。”遂派人往探陈余。 却说陈余筑壁于巨鹿北,各路诸候兵到后,会合陈余,多言秦军势大,不可轻动,陈余亦然之,于是皆据营不出。及闻楚军派兵已渡漳河,陈余诸将皆有进兵之意。赵将丁复伤已愈,往见陈余道:“今各镇诸候皆到,局面已变,秦军反而被围,我军当齐心协力,并力疾战,可擒章邯也。似如此纵敌不攻,巨鹿若破,便成玉碎之势。某等既为赵将,当争先出击,岂能迟迟不动。”陈余尚在沉吟间,小兵报有四镇诸在帐外求见。 第46章 原来成都君张敖因记挂父亲安危,特地会合田都、藏荼、韩成三路诸候,至“河北军”大营请陈余共畔秦寨。陈余见众诸候首领摩拳擦掌,帐下诸将斗志昂扬,虽是心怀迟疑,表面也不好推辞,当下命令夏说率领两万人马,丁复、文崇为副将,直犯秦军之营。夏说得令,引军出战。秦长史司马欣引军出迎,两军便于巨鹿北面交战。张敖、田都、藏荼、韩成四路人马出兵相助,左右夹击,各自混战。丁复乱军中望见司马欣,便张弓一箭,射中司马欣右臂。司马欣带箭而走,秦军不敌,往南败去。王离闻报,乃与涉间、苏角尽提人马来救。正行间,遇着夏说,王离遂挺枪来战,二将约战二十余合,涉间挥兵疾进,夏说大败而走。秦军得势,呐喊而来,两军一阵混战。涉间于乱军中撞见文崇,两个交锋,战不十合,涉间一刀砍翻文崇,赵兵胆裂,登时大乱。司马欣翻身又回,与王离合兵一处,十五万人马迷漫而来,直杀得赵军丢盔卸甲,抛戈弃戟而走。张敖等军被败军冲动,立足不稳,皆败走,纷纷各归其营。 陈余引后军接应,正逢败军迎面而来,陈余喝止不住,从骑俱被冲散。苏角领一队人马到,四面围住陈余,看看将要被擒。夏说望见,拼死杀入阵中,救了陈余,实围而走。陈余身中数枪,险些丧命。败归寨内,寻军医疗伤,所幸伤无大碍,敷上药后便不甚痛楚。复计点伤亡:折了兵丁数千,战将数十员。陈余心有余悸,不敢再战,自思秦军强捍,自尚难保,怎敢来援巨鹿。 却说王离再胜一阵,气势更盛。司马欣因受箭伤,不能为将,王离便派人送其回棘原大营调理,自己并了司马欣之军,居中调度,遣兵分攻两处。巨鹿城中兵几丧尽,全凭百姓合力守卫,方保不失。而各路诸候见秦兵如此之强,惧心益增,皆不敢再战,各自忙于加修壁垒,以防本寨有失。涉间见之暗喜,谓王离道:“救赵之兵皆思自保,不足为惧也,可独攻陈余大营。陈余若破,彼军亦尽退也。”王离乃令涉间领一军专攻陈余之营。陈余被围,乃问计于众将。夏说道:“救赵之军虽众,然各怀异心,不可望之有成。末将以为非楚军不可以破秦也。近闻鲁公项羽不满宋义纵敌之举,已杀之,夺上将军之职,量其后队必有全师渡河之意。末将愿只身往楚营,亲告赵营危急之状,催促其火速来援。”陈余许之。于是夏说份作难民,绕过秦营,往项羽大寨而来。 却说项羽得知陈余落败,守壁不战之事,遂与众将商议对策。周殷道:“敌强我弱,诸候皆抱观望之意。若此时渡河而战,是孤军深入,犯兵家大忌,成算甚微,故不宜轻战。当唤当阳君退回安阳,再作后图。”龙且道:“不然!自陈王以来,楚一直为反秦之尊,楚若不进,何人敢争先。故当急渡河战之,以示楚人之威!”项佗道:“非也!楚因武信君阵亡,势力方衰,此战事关重大,若出师不利,楚有灭国之危,不可轻动!”季布道:“如公所言,楚败已定也。今秦围赵王,一日危过一日,诸候之兵又各怀异心,均纵敌而不攻,无异于豺狼观虎豹进食。如此不过十日,巨鹿必陷也。巨鹿陷,赵王虏,赵国破而秦益强,至时诸候各争其利而如散沙,当为秦一一灭之。楚势弱于秦,岂能独存?为今之计,诸候虽不能战,但陈兵四方,于秦军亦如芒刺在背,我当乘势渡河,与秦决一死战。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以我军锐气,岂能无为?若能稍利,诸候为我所动,必出兵援助,秦虽众而势孤,当为我破之。”项羽见众公皆各有其理,不好定论,方欲请问范亚父之意。人报赵使夏说求见,项羽乃令传入。 夏说入帐,与项羽见礼,道:“陈公知将军兵到,恳请将军念同志之情,速发威武之师,以救赵民于水火之中。”项羽问道:“陈公拥兵数万,又有燕、齐诸国相助,何不并力一战,独渡河而望楚之微兵?”夏说道:“秦军强大,势不可挡,陈公与其数战,皆不能胜。而巨鹿势危,但夕将失。陈公谓臣道:‘当今天下英雄,非项将军莫属’。故特遣臣来此相求,务必即时发兵相助,若迟时稍迟,万事俱化为灰也。”项羽闻之性起,乃应夏说道:“吾视秦百万之军如无物也。汝可先回,楚军不日即可尽发!”夏说拜道:“上将军果是大义之士!”遂拜别,仍归赵营。 夏说走后,范增道:“当今之势,秦盛而诸候弱,故诸候虽知唇亡齿寒之理,尚不敢争先而畔强秦。为将军之计,当奋勇决战,战而胜之。秦师虽众,然越关千里而来,历经大小数十战,士怀归乡之心,将具犯众之意,虽有数十万之众,若一战遇挫,当土崩瓦解。将军一旦破秦,则扬名宇内,各路诸候焉能不甘心臣服,唯命是从,尽归将军帐下。如此一可解赵国之危,二可敛大众之心,天下当非上将军莫属!”项羽深然。项佗、周殷还欲劝项羽,项羽道:“众公休言,吾意已绝,明日便渡漳河,早解巨鹿之围以定诸候之心。”乃令筹备船只,以为明日渡河之用。至下帐。范增私谓项羽道:“将军虽有吞天之志,但将士未必不怀私念,若众心不一,此战必败。”项羽道:“先生有何良策?”范增道:“吾有一计,可使三军抛弃私念,万众一心,全力破章邯于河北,大势可定。”乃附耳言之。项羽闻之大喜道:“先生妙计,楚必胜也!” 次日,项羽率领所余五万人马,浩浩荡荡,乘船直发漳河北岸。由卯时开始渡河,将至午时,军已过了大半。一军由南来投,乃项平之子项声引数百壮士从军。项羽感其父之忠,封为帐前都尉,令其引手下军士回到南岸驻军之处,将所住庐舍尽皆烧毁,一时间火光大起,浓烟冲天。将士隔河望见,皆嗟叹不已。项羽亦与项声至北岸,即令扎下陋营,埋锅造饭。待三军食毕,项羽令季布引一军将渡河船只尽皆锥沉,令龙且引一军将制食釜甑悉数击破,凡车队重辎及随军物质皆放火烧尽,军中只留所用三日之粮。将士孤疑,皆不知其用意。项羽亲至军前,与众厉声道:“项籍奉楚王之诏,往河北救赵国之危。当今天下大势,楚胜则天下安,秦胜则天下危,大业成败,在此一举。然秦强楚弱,难免恶战。故我军破釜沉舟,只持三日之粮,背水一战,以示必胜之志。胜,可解赵国之围,取食于赵,自是无衣食之忧。若败,既无粮食,又无船以退,某亦与公等共亡也。凡将校士卒,有心怀迟疑者,且看我如何临敌,若项籍退却半步,甘受千刀而死!公等皆是楚之壮士,非常之时,当奋力向前,不容退后,一鼓作气,共诛暴秦。”众将士皆为之动容,无不怀必死之心,乃齐声道:“吾等愿拼死向前,决不退后。”项羽大喜,遂引众军起程。后人有诗赞道:“矫杀宋义志已定,破釜沉舟意更坚。古来勇士千百万,未似项籍气盖天。” 却说当阳君英布与章邯相持数日,军中粮食已尽,遂与蒲将军议道:“秦军有甬道接济粮食,源源不断,故势气极盛。今你我粮食已尽,上将军后军又未到,若不击甬道乱其军心,乃是坐以待毙也。”蒲将军亦以为然。英布便与蒲将军分兵,蒲将军引半数守寨与章邯相持,自引半数往秦军甬道而进。英布军方去,早有探马回寨报与章邯,章邯道:“甬通若破,吾军必败,不可不速救之。”乃亲引轻骑五千,往甬道来救。 英布引军行约十余里,望见秦军甬道:两边筑有高壁,守兵甚多;中间车马相继,粮草不绝。英布大喝一声,引军而来。秦将王派寻视甬道,急拍马来战。战不数合,王派大败而走。英布欲夺粮食,甬道内万弩齐发,不行前进。忽听杀喊震天,章邯领兵赶到。英布急回军,挺矛来战章邯。约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秦军四面赶到,人马源源而来。英布料不能挡,遂引军往回撤去,章邯从后追赶。人马行进间,闻得前军发喊,纷纷败退。章邯勒马观看,遥见一将冲杀而来,纵青鬃马,执金顶槊,正是楚国上将军项羽:力能扛鼎、气可拔山,一条钢槊神出鬼没,交战须臾,刺死秦将数十员。马到之处,秦军如群羊遇虎,纷纷退避。章邯一见,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来战。又恐将士奔波半日,不能力战,急令撤军。项羽不依不挠,从后追杀了十余里方才收兵。 项羽会合英布,各诉别后之事。英布见军中无辎重,乃问其故。项羽将破釜沉舟之事相告。英布赞道:“上将军勇气盖世,古今无人可及也。”两军合兵,同回英布之寨,蒲将军亦来见礼。项羽问二将道:“汝二人与秦军交战数阵,可有破敌之计?”英布道:“秦军虽众,已是强弓之末,不足为惧。我军虽少,精锐更甚。若乘趁势疾战,破敌定矣。然秦军粮草充足,意在旷日持久,不绝其粮,我士卒难以久持。故末将以为,必须攻破甬道,绝其粮草,乱其军心,方可制敌也。”范增道:“断其粮道,乃要策也。但章邯大军在此,重兵相防,亦难得手。只有将章邯逐回棘原,无人接应,方可图之。今我军之持三日之粮,明日须战败章邯,方可用计。”项羽、英布皆称是。于是令三军且饱食休歇,以备明日之战。 范增谓项羽道:“章邯用兵,每遇强敌,必劫寨以巧胜。今夜须防彼来偷袭。”英布道:“前番章邯来劫我营,未占得丝毫便宜,今夜怎敢再来。”范增笑道:“章邯欺我远来疲劳,又度我军连胜生骄,决不会放过此等良机。 第47章 我料彼今夜必来。”周殷亦道:“范公谋无不中,上将军当以武信君为前车之鉴。”项羽从军,乃令英布伏于营左,自伏于营右,专等章邯来袭。 章邯回营,自思楚军强悍,几番交战,不能退之,果然下令当夜再劫楚营。董翳谏道:“将军前番劫英布之营,所得甚微。今项羽已到,楚军愈强,怎可复用此计。”章邯道:“项羽军到,必知我曾劫英布之营未成,量我不敢复用此策。其军少于我,又越漳河而来,军士必然劳顿,若不休息,以何与我为战?我料项羽今日必怀侥幸之心,恢复兵力以待明日与我快战。我军今夜当奋力一战,将楚军杀得片甲不留。”董翳道:“若楚军以伏兵应之,恐难以收拾。我军兵多粮足,只须堂堂应战,何愁不胜。”章邯大笑道:“项羽不过一介勇夫,手下皆是鸡鸣狗盗之辈,哪里识得军机战策。董公且少言,看我如何胜敌。”乃吩咐手军准备夜战,欲一战溃败楚军。正是:三番五次使故计,岂知楚营有贤人。欲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五回:诸候坐壁上观项羽三战章邯 却说章邯惧项羽之勇,又欲以劫寨巧胜。当夜留董翳守住大寨。自己引军,乘着月色前来偷营。程丹引军先至,突入寨门,却见空空荡荡,并无多少人马。正惊疑间,四下火起,左英布,右项羽,引兵呐喊而出。程丹大惊,不及迎敌,被项羽一槊挑于马下,余者四散而逃。 章邯尚在营外,闻四面杀声起,知情中计,急令退兵,已是来不及了,楚将钟离昧劈面杀到,使一口宣花大斧,截住秦军归路。章邯顿时色变,慌忙挥戟争斗,战约二十回合,未分胜负。不多时,楚将龙且、季布各领兵到,围攻章邯。姚卬、司马仁急忙赶来接应。两军正在混战之间,项羽、英布引军从寨内杀出,一槊一矛,当先开道,如狂涛、似恶浪,不可遏止,秦军遇者死,阻者亡,眨眼之间,二将已杀入阵中,一左一右,直取章邯。章邯自出关以来,只忌惮眼前二雄,见此情景,心惊胆裂,不敢相迎,急忙拨转大宛马,往后便走。秦军如土崩瓦解,一发不可收拾。项羽追杀三十余里,斩敌万余方回。董翳见章邯败归,忙出兵接应入寨。 章邯回营,手下军卒失散甚多,乃谓董翳道:“我量项羽、英布皆勇夫,不识我之谋略。既有此败,料楚营必有奇士相佐,足为苦敌也。今连败两阵,势气受挫,军无战心,不如先回棘原,统率全军,再来交战。”董翳道:“非也,此间乃是重地,若让予敌人,不但气势尽堕,而且楚军得此为根据,进退自如,所失不可预计。”章邯长叹道:“以公之见,如何迎敌?”董翳道:“以如今气势,自是不能交战。只可一面据垒坚守,一面令人往棘原调章平提军来援。”章邯摇头道:“只因我怀轻敌之意,未料到会有此败,起初创营时,壁垒寨栅,俱未筑得十分坚实,故只宜进攻,不利防守。以项羽军之精锐,恐不能坚守。若再败一阵,更难收拾。所以只能主动退兵,会合大军后复战,不至折却锐气。”董翳亦无良谋,章邯遂收拾人马,连夜退回棘原大营。 项羽杀败章邯,收兵回来,亢奋难定,便引着众将巡视军营,但见楚军人人欢呼,个个意气,高涨之势气,与昨日渡河沉船时之茫然迟疑,已有天壤之别。项梁勉劳已毕,令人马稍作休息。约至午时,即令进兵:着钟离昧引一支军住绝甬道,自麾兵急进,径向巨鹿而发。秦败兵报至王离军中,王离大怒,令苏角引一支军来阻项羽。 计点项羽人马之数:初出安阳时,约有七、八万人,经历几场恶战,伤亡了不少将卒,大略算来,勉强有五万可战之军。王离围巨鹿城有十五万人,兵力三倍于楚,且伤病甚少,可谓众寡悬殊。加之秦军以逸待劳,势又占优,今项羽以疲兵相击,胜算甚微。然而楚军抱定必死之心,更挟连胜之威,所过之处,竟是无人可挡。正行进间,一彪军迎面而来,为首一将,正是秦将苏角,拍马舞刀,指项羽大骂道:“逆贼,劫民北上,意欲若何?”项羽喝道:“章邯已为我杀死,汝等何不早降!”苏角大怒,催马直取项羽,项羽便把钢槊劈面刺去,苏角挥刀架开,两个交马。苏角怎能敌得过项羽?不到十合,直忙得汗流夹背,气喘如牛,最后招架不住,大败而走。项羽当先冲入敌阵,槊挑鞭打,直杀得秦军东奔西走,南逃北窜。楚军一路前进,不知不觉,已可望到巨鹿城池。但见秦营连绵数十里,密密麻麻,杀机无限。 秦将王离闻败报,令涉间守住大营,自急统大军前来迎战楚军。行到半路,遇上苏角败军,遂合兵一处,欲阻挡楚军。喊声起处,项羽追兵已到,王离便列阵以待。项羽杀得正性起,望见王离横枪立马,挡住去路,便将人马摆开,催青鬃马,提金顶槊,厉声大喝道:“何方无为之将,敢阻壮士之道?”王离应道:“山野盗贼,怎敢肆意行凶!”项羽大怒,纵马来战,王离挺枪相迎。战到三十余合,苏角见王离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心中着慌,索性挥军齐上,要倚占人多取胜。岂料楚营将士,强悍好战,观战之时,已都是摩拳擦掌,按耐不住了,只是碍着军令,不敢来助。今见敌军先动,那还了得,一时间戈戟并举,迎了上来。英布纵马挺矛,引军并力冲突,秦军虽然兵将甚众,竟然无法抵挡,皆被杀得大败而去。涉间于寨中望见败势,引军接应,迎面撞见英布,两个交手,约战二十余合,楚军大进,涉间料敌不过,拨马败退。英布乘势来赶,却被苏角趁机押住阵脚,引弓弩手将楚军一阵射回。项羽见无法行进,遂将人马扎住,见士卒疲劳,欲立营暂歇。范增道:“敌败而未退,须防彼乘势来袭。”项羽不敢大意,遂令英布一军寻哨,余者坐卧休息,彼此轮换。 王离败了一阵,见项羽暂却,遂收集散卒,亦欲收兵。苏角谏道:“楚军虽勇,但少于我军,不如趁其立足未稳,复引军击之,可出奇致胜。”王离称是,即刻引败军反攻项羽。方近楚阵,英布跃马擎矛,当先杀出,身后楚军亦随之涌至:左边蒲将军,右边季布,并力冲杀。秦军已有惧心,见楚军有备,自个先乱了,前后队自相践踏,无端折去好些人马。王离在后面望见,自斩二将,军心方定。待他亲自督众回来时,项羽亦引军来援,两边复来厮杀。 早有探马报至“河北军”营中,赵将皆砺兵抹马,意欲交战。等了半日,独不见陈余下令出战。赵将丁复、张义难抑义愤,便往大帐来见陈余道:“楚军应约而来,此时正与王离苦战,形势稍利,大将军何不下令出兵,以助项将军共破秦兵。”陈余笑道:“二位将军所言差矣!秦军数倍于楚,气势方锐,怎会如此速败?吾料此必秦军诱敌之计,各部不可轻动。”丁复、张义听得半信半疑,又不便多言,只得作罢。赵军尚且按兵不动,余者谁肯争先!原来诸候亦不信楚人强悍如此,皆不敢出兵相助。于是大小将士各自登至军营壁垒上观战,但见两军你进我退,互不相让,杀得尸横遍地,血染河山。如此悲惨壮烈,众诸候平生未见,只惊得膛目结舌,须发直竖,哪里还敢出营交兵。所谓“作壁上观”,便是出自此处。后人有诗道:“项羽挥师越漳河,风卷狼烟尘蔽日。可怜援兵十余路,尽观壁上徒惊迟。” 且说这边两军混战,楚军将士纵横驰骋,越战越勇,直杀得天摇地动,日晕天暗。王离虽是人多势众,终究挡不住项羽、英布之勇,三番冲突,皆大败而归。苦苦战了一日,伤亡惨重,眼见形情越发不利,只得引军撤去。项羽得胜,趁机进兵,以少围多,将秦军尽皆赶入营中。后项安世有诗道:“叹息五陵翁仲,春来草路长堙。巨鹿空怀故将,海山空著诗人。” 项羽战败王离,天已尽黑,只得收兵休息,待明日再攻。王离见楚军退,遂写急书,连夜遣快马往棘原求救。 却说章邯回到棘原,招集全军,共得二十三万人马,欲与项羽决一死战。正好王离报来军情,章邯焦急,便连夜引军离了棘原,尽往巨鹿来救王离,兵马到时,已是次日天明。项羽正在帐内点兵,欲再攻王离之营,闻章邯大军到,便要来战。项缠谏道:“章邯两面来攻,皆数倍于我,战之必不利也,不如往陈余营中投之。我为救赵而来,陈余理应纳我。”项羽道:“我破釜沉舟而来,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今我军奋战于此,已越三日,尚不见一军来助,足见彼怀观望之意定矣,何必再去苦苦相求?此战是成是败,皆在于你我。”乃分兵一停令英布拒王离,自引二停来战章邯。方行数里,遥见秦军来到:扑天盖地,遮山蔽野,旗帜鲜明,甲仗生辉。项羽列阵以待,章邯亦排开人马。项羽出马喝道:“败军之将,安敢复来?”声若巨雷,秦军闻之丧胆,纷纷后退。章邯急忙催马出阵,指项羽厉声道:“汝孤军深入,无兵无粮,何不早早降之,以免受兵败身捐之苦。”项羽怒道:“汝等土鸡瓦犬,虽数十万之众,何足惧哉?今日休要再走,某与你决一死战。”便拍马挺槊,直取章邯。章邯大怒道:“草寇安敢轻我!今日便是汝之死期!”言毕,横戟来战。二将抖擞精神,两般军械,各不相让,一来一往,拼死相争。此番交锋,与以往却又不同:项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舍身争斗,无人能敌;章邯久战不胜,锐气已堕,心浮气燥,难以相持。 第48章 二将战到八十余合,章邯只觉得项羽如有神助,那条钢槊追光弄影,忽上忽下;挥飒飘逸,若舞梨花,几乎令鬼神也无法招架。章邯惊慌之间,忽有闪失,钢槊霎时劈面刺来,章邯急闪,早已刺入右肩。章邯疼痛难当,险些坠地,大叫一声,拨转追风大宛马,往本阵便败。项羽纵马追赶,章平、姚卬双双出马来救章邯。项羽一声怒吼,便来交战。章平、姚卬不能抵挡,皆败阵而去。项羽将槊往后一招,楚军如下山猛虎,呼声动天,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直杀得秦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夺得马匹军械无数。两边壁上观战之军,从未见过此等战法,直唬得目噔口呆,手足无措,项羽威名,至此传开。后有人诗道:“巨鹿城下思项王,雄兵到处敌仓惶。孤身渡水恶战处,直叫秦朝二世亡。” 章邯大败,兵退三十余里,十成兵马,折却了三、四成。待项羽收兵去后,扎下人马,收拾败兵。章邯身受重伤,血染征袍,遍体流汗。众将急寻军医来治,将金疮药敷掩疮口,右臂痛不可当,不能料理军务,由章平暂为打点。章平见主将如此,料无力相持,只得将军队悉数退回棘原,好叫章邯安心养伤。章邯经此一败,悲观丧志,心神不宁,终日神色呆滞,无心分兵援助王离。 却说项羽奋起神威,以五万哀军,闪电般击溃章邯二十余万淫威之众,其狂风扫落叶般气势,登时使之威震宇内,名扬天下。待章邯兵退,项羽心忧英布之势,顾不得疲劳,火速收拾得胜之军,回奔至巨鹿城下,却见王离军依旧龟缩营中,不敢稍出,项羽心方安。俄而,英布来见,项羽问道:“秦军何以不敢出营接应章邯?”英布大笑道:“他岂有不出之理?自将军去后,王离便引军出营夹攻,却料不到冲击三次,皆被末将奋力杀回,未曾容他一兵一卒留于营外。”项羽大喜,竖其拇指,高声赞道:“天下英雄,非当阳君莫属!”英布亦道:“上将军孤军出击,视百万秦军如草芥,实为天下第一人也!”言毕,二人一齐仰天大笑。项、黥二将皆自以为武勇冠于天下,此时虽相视而贺,而内心暗自比较,却都有相互妒忌之意。 众将见两处齐奏凯歌,皆来向主、副将祝贺。正在欢笑议论之间,钟离昧军遣快马报急,说秦军甬道两边守军甚多,若不加兵相助,恐一时难以得手。范增道:“王离有甬道运粮,无后顾之忧。我军虽胜,粮食已尽,如不速战,只恐难以久持。穷不思变,则将功败垂成也。为今之计,上将军当亲率精锐之部,破敌甬道。一来可断敌供给,二来可就食秦军之粮,乃是一举两得之计。”英布道:“此间乃是重地,得失时时左右战局,上将军安可轻离。末将不才,愿引一军,往破甬道,为上将军分忧解难。”范增道:“如此亦可。”项羽从之,遂令英布引精兵五千,往甬道迎敌。 却说钟离昧先时领了项羽之令,往甬道绝秦军之粮。甬道守军约二万人,东面由王派把守,西面由钟真把守。钟离昧数番冲击,皆被秦军乱箭杀回,折兵过半,不能得手,只得退了数里,派人求救于项羽。快马去了多时,未见项羽援兵到,此时探子又报秦军有粮食运到。钟离昧谓手下道:“我军粮已绝矣,如不劫粮为济,早晚将败也。今日虽不利,当拼死一战,夺其粮食,以视我楚人之威。”众人皆然。钟离昧遂引军再进,正遇上秦将钟真之军,两边混战,杀至正午时分,未分胜负。秦将王派又引一军到,与钟真合兵一处,并力与楚军交战。 英布引兵行至西山之下,已过申时,远远望见两军交兵,优劣已明:钟离昧军少,已是不支了。英布大喝一声,飞马杀入重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钟真不知好歹,举刀来迎,数合之间,被英布一矛刺于马下。王派大惊,不敢迎敌,拍马寻路走了。英布奋威突击,所到之处,无人敢阻,顷刻间已杀散秦兵,冲入甬道。英布抬头望去,见粮车无数,皆停于甬道内,而押粮军卒早已闻风尽走。英布即传令将粮车尽皆推回楚营。钟离昧引军至,谓英布道:“王离知粮草被劫,必遣军来夺,你我都是疲惫之师,如何交战?”英布道:“我自为前军先渡漳河,孤军奋战非止一日,早已视死如归矣,何惧疲劳?若有追兵,我伏于此地击之,将军可护粮入营。”钟离昧道:“当阳君有此心,乃我楚国之福也!鄙将就此回营,请当阳君小心迎敌。”遂辞英布,一路押着粮车,直入楚营。楚军望见粮食,尽皆振臂欢呼。声音传入秦营,闻者莫不悚然。 王离闻甬道被阻,已无粮食接济,顿时大惊道:“甬道若绝,我军必败也。”急令苏角引两万人马,沿甬道而进,连夜来抢粮食。正行间,一军分兵由两边涌出,为首大将正是英布,苏角急挥军来战。甬道狭窄,非交兵之地,更兼英布英勇无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秦军不得进。正战间,项羽遣蒲将军引救兵到。蒲将军跨马抡刀,由岗上杀下,将秦军冲作数段,首尾不能相顾。苏角不能敌,引军退却。英布见秦军已败,乃放一把火,将甬道尽行烧毁,回营报捷。 苏角败回营中,来见王离,告之败讯。王离闻之无语,半晌叹道:“粮草既断,我军必败也。”苦无对策,只得坚守营寨,遣人往章邯大营报急。时章邯疮伤方重,发热不止,章平等得书,皆不敢相告,救兵因此不得发。 自项羽逐去章邯,围住王离后,各路诸候皆服楚军之威,纷纷遣使相贺,又各自开壁出战,共围王离之营。范增谓项羽道:“今兵既到,当遣使往城中告于赵王,一可安城中民众之心,二可约会反击之期,三可示我楚军之强。”项羽然之道:“往城中之路,多为秦军所阻,需一良将引军突围,方可入城。何人愿当此任?”项声出道:“小将自入楚营,寸功未建。今当受此任,以建微功。”项羽大喜,当即写一封信,交项声藏于身畔。项声出营,引本部二百勇士杀入秦营寨边,寨内一棒鼓响,涌出一支人马,当先一员秦将,正是王派,催马喝道:“何处草寇,敢来冲寨。”项声也不答话,挥刀来战。战到八、九合,项声大喝一声,一刀将王派挥于马下。挥军冲杀,不时已至巨鹿城下。冲着城上喊道:“开门!” 却说张耳守住巨鹿城,多闻城外交兵,料必是救兵与秦军已交战,却因不知虚实,不敢冒然出城。此时听到城外杀声,正欲上城探望。小兵言有人叫门,急登城头观之,见一将引数百人正在城下等信。张耳问道:“来者何人?”项声道:“吾乃楚将项声,奉上将军项羽之令,特来传书。”张耳见兵马不多,知无虚假,急令开门。项声入城,呈上项羽之书。张耳视之,书略道:“楚将项籍百拜于赵王足下,今秦起不义之兵以犯赵,海内悸动,天下扰乱。项籍奉楚王之诏,率兵相援。今已围王离于巨鹿城下,特告赵王休惊。十日之内,必将解围。城下疾战之时,还请赵王添兵为助,鄙将无以为谢,唯再三叩首也。”张耳阅毕,泪如雨下,仰天哭道:“非巨鹿军心万众一心,焉能待到今日!”谢毕项声,遂入告赵王赵歇。赵歇大喜,厚待项声。又将项羽之书表之张榜,以安民众。城中民心大振,将士皆意气风发,只待一战。 项羽围王离十日,知其军心已变,乃派使者往秦营下书,约定决战之期。王离因军中断粮,正与诸将议事,人报楚营战书到。王离阅毕,谓众将道:“项羽英勇,又得群贼相助,我战之不利,兵败之势,已难挽回。今军中既无粮,援军又数日不至,若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战,以定大局。”众将默然,唯涉间道:“我等皆为秦朝上将,当为国尽忠,万死不辞!”王离壮之,遂批来日决战,令来使携书回。使者去后,王离招苏角道:“明日敌兵若动,你可率本部由右营出兵,先与他交战。我这里再引军接应,两下夹击,努力争胜。”苏角接令道:“未将必尽力而为。”王离又谓涉间道:“今敌盛我衰,明日交锋,必有一番苦战,众将皆怀犹豫,独公大义不惧,甚慰吾心。”涉间道:“壮士上阵,非死即伤。末将不才,愿与将军并力死战。”王离闻之叹道:“想我王姓三代为将,与楚结怨颇深。明日我若兵败,不知将身归何处。”正是:一代冤家三世恨,一朝了断千日仇。欲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六回:鲁公解围擒王离沛公西伐遇彭越 却说巨鹿鏖兵,楚、秦交战九番,秦军每战必败,局势转危。主将王离寻思已无退路,遂整顿军兵,欲拼死一战,以求决胜。次日,项羽分兵两路出战,英布居左,蒲将军居右,自居中,共犯王离大营。英布马军先至,苏角见楚军动,急提兵拦路。苏角出马指英布道:“无端草寇,何不早降?”英布大怒,挺矛骤马,直取苏角,苏角挥刀接战。战到十余合,苏角力怯,回马欲走。英布从后赶上,一矛刺透苏角后心,翻身落马而死。秦军大败,英布乘势掩杀,斩敌万余。 王离闻得苏角已死,楚军杀到,乃出营迎战。两军于巨鹿城前列城阵势。阵圆处,王离持枪出马,两边将士排列,令擂鼓助威,唤项羽答话。项羽全身披挂,横槊出阵,身后八员健将两边排开:八健将乃是项庄、项悍、项冠、利几、龙且、季布、钟离昧、丁固,各持兵器,甚是威武。王离跃马扬鞭,指项羽大骂道:“反贼,聚集南方民众造反,汝罪孽深重也!”项羽尚未答话,范增指王离谓项羽道:“此秦将乃王翦嫡孙,公之世仇也!” 第49章 项羽闻之,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遂拍马而出,厉声大喝道:“汝既是王翦嫡孙,不能让你走了,项氏三世之仇,今日必报!”遂纵马挺槊,如风而来,王离虽知不济,也不得不挺枪接住厮杀。战到二十合时,终是心怀忌惮,渐渐枪法散乱,力气不加。涉间知王离不敌项羽,乃令三军齐上,欲来围攻项羽。这边楚军众将一齐涌来混战。楚军锋芒毕露,所向披靡;秦军势气低落,抵挡不住。战不多时,秦军大败,溃不成军。正在此时,忽听杀声大作,十五路诸候皆开营门杀了出来,从四面夹击秦军。秦军溃不成军,皆抛戈弃戟,丢盔卸甲而走。 王离战不过项羽,又见阵脚已乱,急拨马败走,欲归本阵。项羽纵马来赶,顷刻坐骑已头尾相接,王离回身拈枪来刺,项羽左手持槊隔开兵器,探右手擒住王离判甲绦,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将王离倒提过鞍。拨马回来,掷于地上。众甲士一涌而上,将王离绑得严严实实。秦军见主将被擒,五成已缴械投降。涉间见之惊惶,往一旁便走,却正逢蒲将军引军杀来。涉间见不能脱身,乃引余众退回壁中。楚军随后赶到,会合十五路诸候,团团围住营寨,皆大喊道:“秦将早降!”涉间与手下众将道:“项羽所过之处,皆屠城以显淫威,降者必死也。纵然侥幸赦免得生,亦必受辱。吾等世为秦臣,若不能扫平草寇,不如一死报国。”遂引将士数十人,将大寨尽皆焚烧,自亦葬身火海。 项羽见秦营火起,遂令攻寨救火。至破营之时,秦营将卒几乎死尽。项羽见巨鹿之围已解,众诸候纵威肄意,不由得心怀怨恨,便不与诸候会合,收兵回营料理事物。回到帐中坐定,刀斧手将王离押至,项羽指王离笑道:“汝已被俘,尚有何言。”王离道:“连月征战,故有此败。若出关之初,胜败未可知也。”项羽道:“王翦当年,亦知有此日否?”王离低头不语。项羽乃令五马分尸,以王离之头祭了祖先,三世亲仇,终为项羽所报。后人有诗赞道:“秦并六国欲吞天,项燕自刎徐城边。王翦三世终遇报,故将孙儿祭祖先。” 各路援赵诸候借项羽大胜王离之东风,纷纷出兵夹击秦军,夺得马匹、军械无数。陈余乱军中遇见济北将军田安。田安问道:“陈将军可见楚军否?”陈余四面望去,不见楚军一兵一卒。田安道:“今大获胜捷,鲁公正可借之与众相会,此时收兵去了,必是怀有抱怨之心。回顾鲁公当日以寡敌众,你我均未出兵相助,以至鲁公生怨,此怨不解,只恐诸候不宁也。”陈余惊道:“楚军强大,不可轻待。”遂先收兵,邀各诸候至大帐商议计较。 却说这济北将军田安,乃是故齐王田建之孙,本闲居济北。先时田儋救魏,田假据齐都反判自立,为相国田荣所逐,齐国扰乱,田安趁势举事,攻下济北数城,自称济北将军。因惧怕田荣来伐,欲立信义于诸候间,闻秦军攻赵,遂引兵援赵,以避田荣。今见楚军势大,有意傍此大树,故出言先动陈余之心,陈余因此邀众诸候来“河北军”大营议事。少顷,诸候陆续而到,闻陈余陈之利害,皆有惧意,各自追悔不已。吴令郑昌道:“事已至此,你我当亲至楚营谢罪。若不然,以楚之强,势必胜秦,其若胜后相欺,于诸候不利也。”众诸候皆然之,于是尽至楚营求见项羽。门卫报入帐来,项羽听了,笑谓众将道:“吾军初战之时,未见此多帮手。今既已胜之,要他等何益。”范增道:“各路诸候合兵,不下于四十万之众。纵然皆无缚鸡之胆,亦可营创声势,不宜却之。”项羽见有理,遂传令要各诸候至辕门候见。韩王韩成闻之怒道:“项羽何人?不过楚营一将。诸候之中,王候皆是,怎敢如此无理。”遂回本营,收兵拔寨回韩去讫。余者不敢违项羽之令,都到辕门等候。 项羽心记当日诸候壁上观战之事,心怀怨恨,故意延俄,半响不出。众诸候在辕门等候了一个时辰,不见项羽传见,皆生惧意,惧伏地喊道:“众诸候求见项将军。”项羽闻之,方令入内。众人唯恐项羽余怒未消,均不敢起身,只得膝行而入。窥见项羽横眉冷目,端坐于帐中,众人惊慌,皆不敢仰视,无人敢不伏地自报姓名。项羽待各人通报完毕,亦不叫众人起身,乃道:“巨鹿之围已解,某将再击章邯,得胜之后麾兵西往,诸公可愿相助?”众诸候拜道:“项将军神威无比,乃今古名将也,我等皆愿听从项将军之令。”项羽闻言方喜道:“既各位不弃,某即日将行。诸公先且归营,俟某发兵之日,当往各处通报。”当下自领了诸候上将军之职,众人方才起身,告退而去。后人有诗赞项羽道:“巨鹿全军势若雷,破釜沉舟亦勇哉。玉光三动秋风急,剑气中分昨夜来。壮士何人犹解饮,英雄谁说不胜杯。蛟龙五彩天方授,虎豹九关空自开。” 番阳君吴芮出营,遇见当阳君英布,因吴芮是英布岳父,遂同至英布帐中坐而寒喧。二人相互问安以毕,吴芮谓英布道:“项羽悍而骄横,不知礼节,吾深恶之。”英布道:“吾亦不满于彼,只是位在其下,不得不从其将令。”二人论到项羽处事,皆唏嘘不已。吴芮道:“权且忍之,日后再视情形,别作计较。”议毕,吴芮自回营寨。自此项羽、英布有隙。 却说巨鹿之围已解,张耳乃令军民休整,开城纳粮,城中稍安。楚将项声引部下出城,回归楚营。张耳再三致谢,送出城后,入宫禀告赵歇道:“巨鹿能有今日,多亏鲁公孤军渡河,以少胜多之力也。大王若不亲入楚营,当面致谢。不足表明我赵国军民感激之情。”赵歇深然之,乃大备珠宝、金银、粮草、衣物,率文武百官往楚营劳军。项羽闻报,出营迎接,设酒宴接风。陈余闻赵歇至楚营,亦来参见。张耳一见陈余,心中火起,怒斥陈余道:“吾王被围之日,汝拥军数万,为何不战?”陈余道:“丞相息怒。吾非不救,实是力不能及也。”张耳问道:“汝兵马比鲁公少否?”陈余语塞。张耳又问道:“张黡、陈释二将现在何处?”陈余道:“均已战死。”张耳怒目圆睁,厉声道:“恐怕是为大将军加害!”项羽见二人相争,急起身劝道:“二公且稍安勿躁。今日会聚,乃是庆贺我巨鹿解围,休要言及不快之事。”二人方止,各自入座。直至席散,张耳始终怒视陈余,未食一箸。劳军以毕,张耳乃与赵歇回城,陈余自怀羞愧,不敢相随,仍驻旧营。 项羽休息数日,乃与众将商议军情,共谋图章邯之计。钟离昧进言道:“我军自出彭城,南北转战,兵力疲惫,多劳无益也。章邯虽败,尚有二十余万之众,若负隅顽抗,一时也难以获胜。不如借诸候之势,围其于棘原,不与其战。待章邯粮食耗尽,自然束手来降,却省得折损人丁。”项羽从之。乃令蒲将军兵驻三户津,以防秦军来攻。又传书诸候,令移兵向秦营扎住。赵将司马卬来见项羽道:“河内赵地,多为秦军所据。未将无以尽忠,当为吾赵王平定失地,收复疆土。”项羽道:“公乃世之忠臣也。”遂许之,司马卬引兵去了。魏王魏豹亦告项王道:“赵势已定,魏土尚未尽平,愿引本部兵还,往收魏之余城。”项王亦允之。二路人马去后,项佗谏道:“诸候各怀异心,多不肯并力向前,若再容离却,将军复为孤军也。”项羽然之,乃传缴诸候,自是日起,秦军一日不破,各处人马一日不许散去。诸候不敢违令,只得从之。 不说项羽与章邯相持,且说沛公西行略地。沛公自初定东魏,引军西进。一路无话,不日已至昌邑境内。曹参为先锋,引军正行军间,一支人马当先来迎,正是昌邑县令许鸯。原来许鸯自海内初乱,便勒兵自守,静以观变。后秦军势盛,遂仍听从秦朝命令。闻沛公过境,料想必定来攻,便引城中官兵前来迎敌,行至半路,沛军已到,遂令迎战。两阵对圆,曹参出马指许鸯道:“天下苦秦,皆起兵反抗,汝何敢逆天而行?”许鸯道:“汝主不过泗上一亭长,岂可容其四方作虐!”曹参大怒,纵马出战,许鸯抡刀自战。约斗十合,官军忽然大乱,一军刺斜里杀出,为首一员大将:面如熊罴,体似蛮牛,骑一匹高头大马,使一口开山大钺,领数千褛衣勇士,横冲直撞,如虎淌狼群一般,官军登时大败。许鸯急走,引军退入城中,指挥军卒坚守。 那将杀败秦军,便与曹参相见。曹参问其姓名,那将道:“某乃昌邑人也,姓彭名越字仲,平素驻扎于巨野泽中,以劫官财为营生之计。今日偶遇汝军与官军交战,特来助阵。”曹参道:“闻彭公大名久矣,吾主沛公常言彭公乃当世豪杰,只是未曾谋面,未慰平生心愿,深有结识之意。如彭公不弃,吾主不时即到,吾当为引见。”正叙话间,沛公后军以到,曹参便引彭越来见。 却说彭越乃梁地壮士,少时从商,与燕将栾布为友,后破产财尽,遂与相别,栾布卖奴适燕,彭越便于巨野泽中捕鱼为生。因身雄力猛,素有胆略,更兼豪爽仗义,好结交英雄豪杰,乡中青壮无人不服。秦二世即位,大兴土木,收集劳工,彭越恐为掳去,遂引百余少年入野为盗。至陈王发难,海内呼应,人多劝其道:“天下豪杰争先畔秦,公可效之。”彭越笑道:“此时两龙方斗,且待时机。”居约岁余,泽间少年相聚百余人,来投彭越,请为首领。彭越谢而不愿。少年再三请求,彭越方许。约定翌日日出时聚会,迟到者斩。 第50章 旦日日出,十余人后至,而最后一人至日中方到。于是彭越谢道:“某因年长于诸君,为诸君强立为长,既已聚众举事,无令则一事无成。今约会而多人失期,不可尽诛。唯诛最后一人,方可严明号令。”令手下军校清点杀之。众人皆笑道:“何必至此,且容日后遵令便是。”彭越正色道:“律令如山,岂可轻费?”于是牵出最后一人斩之,设坛祭祀,悬首示众,诸人皆惊畏,不敢仰视。于是举事于泽中,行军略地,收诸候散卒,得千余人,闻沛公经过昌邑,便来相助。 沛公见彭越,甚爱之,待之颇厚。彭越感激,谓沛公道:“昌邑尉丁礼与某交厚,愿与之约为内应,昌邑唾手可得也。”沛公大喜,乃住兵不进。彭越使人潜入城中,传书丁礼。丁礼得之,与左右商议,左右道:“彭越不甘人下,不能容人。不如设计除之,可除心腹之患。”丁礼然之,持书交与许鸯。许鸯素以彭越为祸,便与丁礼设下埋伏,乘机谋害彭越。安排已定,回书约彭越三日后取城,见城头火起,便引军来,丁礼在城中接应。 彭越得来书,便要沛公依约而行,陈涓私与沛公议道:“丁礼若要献城给彭越,早便献了,何必等到今日,主公须防有诈。”沛公道:“彭仲素有豪杰之名,岂能欺我。”陈涓道:“彭公自是一番美意,只是须防丁礼,主公最好不要轻动。”沛公乃唤彭越问道:“丁礼与公何交。”彭越道:“昔时彭越与丁礼一同行商,交情甚好。”沛公道:“商贾多奸,不可尽信。”遂与彭越分兵,彭越先行取城,沛公引众将接应。彭越心不甚喜,却也只得听从。 是夜,彭越引本部千余人,趁着月色行至城前树林里埋伏。时约三更天,见城头已举火,彭越大喜道:“丁公果是依言。”便要发兵,一骑从后赶到,喊道:“彭公慢行!”彭越视之,乃夏候婴也,彭越勒马问之,夏候婴道:“主公恐彭将军有失,特遣末将先来,嘱公务必小行从事。”彭越见沛公一番好意,虽嫌麻烦,却不好违逆,只得从之,便令部将龚贵引三百人先行。龚贵至城前,见城门大开,并无一人防守,只道内变已成,遂纵马先入。城上一声炮响,拥出无数官军,乱箭射下。龚贵身中数箭,翻身落马,三百先军,尽被射死。彭越闻得炮声,急引军来救。左许鸯,右丁礼杀来。彭越奋威战败二人,却被乱箭一阵射回。许鸯重回城上,率军守城。彭越无端折了三百人,十分恼怒。待沛公军到,乃合兵一处,奋力攻城。城上矢石如雨,反伤了几百攻城之兵。沛公见不利,饬令停止,收军而回。 如此攻打数日,城中防卫颇严,沛公难以进退。忽闻伏路小校来报,说探得一军,旗甲鲜明,亦来取昌邑。沛公谓彭越道:“来者不明敌我,若腹背受敌,势必堪迫。不如留公在此与城中周旋,吾速回军迎击。待击败来者,再共取昌邑不迟。”彭越道:“但由尊意。”沛公急提军迎战。 行至栗县,其军已到。两阵对圆,沛公出马立于门旗之下,望见一将全身惯带,持枪立于阵前,乃回顾众将道:“谁敢出战?”言未毕,夏候婴挺枪而出,径冲彼阵,那将挺枪来迎。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曹参谓沛公道:“此人甚是面善,待末将问之详细。若能招降,亦是美事。”沛公点头称是。曹参出马喊道:“夏候将军且住。”夏候婴闻之,勒马不战。那将亦按住兵器,转头来看。曹参拍马过来问道:“来者何人?”答道:“某乃棘蒲陈武也!”曹参道:“闻公美名久矣!今沛公刘季率军西伐,公何故相逼?”陈武惊道:“沛公何在?”曹参指道:“门旗之下,隆准美髯者便是。”陈武眺视良久,道:“果是刘公也!”遂弃枪于地,下马来见沛公。原来陈武乃棘蒲名将,因少时过继舅系柴家,故亦名柴武。秦二世二年起兵于薜县,曾与武信君项梁合兵援救东阿,故曹参识得。项梁兵败,陈武流离此地,今见沛公,便来降之。沛公大喜,令为曹参部将。 当下沛公收了陈武,得四千余众,便欲回军,忽见东面尘土飞扬,一支人马到来,沛公急引军来迎。两军相距百余步,沛公骤马出问道:“来将通名?”对面绣旗展开,两骑飞奔而出,问道:“沛公何在?”沛公道:“某便是刘季!”二人大惊,双双下马,拜于道傍道:“吾二人乃魏将皇欣、申徒武蒲也,奉魏王之令,特来助公一臂之力。魏王深谢大王辟土之恩,再三叮嘱,若有用到之处,万死不辞也。”沛公闻之,好言慰抚二人,并将昌邑之事告之。皇欣道:“吾二人率兵三千,愿为沛公效犬马之劳。”沛公大喜,遂兵分三路:曹参引一军在左,皇欣在右,自居中,遮山蔽野,浩浩荡荡,复往昌邑而来。 却说自沛公回军,昌邑令许鸯力守城池,不与为战。彭越军少,亦不攻城,数日无事。及沛公回军,许鸯生惧意,与丁礼谋道:“沛公用兵,不可小视,今若强与其战,日久必败,不如举城降之,如何?”丁礼道:“秦、楚战于河北,胜败未可知也,如草率降之,乃取祸之道。为今之计,当以书安沛公,与其化敌为友。沛公意在西进,必不愿在此绊羁。沛公走后,公可观天下大势,再作后图也。”许鸯道:“此计甚好。”乃亲写一信,令人下入沛军大营。 沛公方至城外,正于帐中与众将商议攻城之事,忽闻昌邑使者到,乃传入。使者呈上许鸯之书,沛公阅之,书略道:“久闻明公名冠华夏,威慑四海,必可胜秦也。今昌邑县小人稀,非明公驻兵之地,明公既与楚王有先入关中者为王之约,当策马西进,不容迟疑。许鸯此时虽不降公,却亦不愿违公行事也。若全城黎庶得安,则天下幸甚。若不然,公绊于此地,必被他人争先也。”沛公阅毕大喜道:“许鸯不欺吾也!”大赏来使,遂不攻昌邑,传令绕城西去。皇欣、申徒武蒲闻沛公欲行,乃辞沛公道:“吾王平定魏地,方用人之时,吾等当引兵还。”沛公允之,唤傅宽道:“魏军既回,公当同二将军一同归魏。”傅宽闻言,泪流满面,匍伏于地,泣道:“明公待吾情同手足,恩重如山,岂忍相别。如蒙不弃,傅宽当鞍前马后,执鞭捶蹬,永随明公。”沛公感其忠诚,遂留为心腹。皇欣二将遂别沛公,沿河而去。 彭越本欲随沛公西去,其将张说劝道:“君若从刘,不过帐下一尉,为人差使,非英雄之举也。以君之才,何苦约束于人。不如攻城夺郡,自成王事。”彭越然之,遂与沛公道别。沛公不舍,固请留之。彭越道:“彭越志短,不忍远离故居,且有老母在堂,故不能随明公西征,望明公见谅。如若有缘,必有相见之日。”沛公执其手挥泪而别。彭越遂引旧部仍向巨野泽中驻扎。沛公送去两处之军,整理人马,往西而发。 大军行至高阳,守军皆倒戈来降,沛公收拾降军,又得了许多人马。因连日行军劳累,便下令于高阳休息数日,沛公与夏候婴等心腹数十人,住于高阳驿馆中。城中长官欲取悦沛公,因献美女数人待奉沛公。沛公素爱女色,喜而纳之。方欲洗漱就寝,门人来报:“门外有一老生,口称高阳贱民郦食其,闻主公露宿荒野,西进伐暴,愿见主公,以议天下大事。”沛公不悦,遂问门人道:“来者如何打扮?”门人道:“青衣侧冠,状类大儒。”沛公素不喜读书人,乃道:“你为我却之,言吾方以天下为事,无暇见大儒也!”门人去不多时,张惶而归,回报道:“其人不肯离去,按剑瞋目道:‘汝复入言沛公,只道来见之人,乃是天下壮士、高阳酒徒也,非儒者!’”沛公闻之甚奇,问城里人道:“郦食其乃是何许人也?”答道:“乃高阳中监门吏,素好狂言,人皆呼之为狂生。”沛公不悦,谓门人道:“不必多言,可乱棍打出。”夏候婴急阻道:“此人来见,必有用意,主公不妨听其一说。若果是狂生,再逐去不迟。”沛公素信夏候婴,遂传郦生来见,正是:若非老生启利齿,又将劳卒动大兵。欲知郦生如何面见沛公,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七回:郦生献策取陈留樊哙施勇围开封 却说郦食其乃陈留高阳人氏,人多称其郦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委就为里门小吏。然其狂而不束,目无上下,县中官吏皆不用之,谓其为狂生。至陈王、项氏起兵,其部下诸将徇地路过高阳者不下数十人,郦生闻诸将皆量小而拘于小节,不能听大度之言,遂深藏而不往。后闻沛公略地陈留之郊,人皆称沛公宽厚深远,胸怀大志。郦生欲往投靠,正逢沛公帐下一骑士乃高阳人,回乡探亲,郦生往见骑士,谓道:“吾闻沛公骄易慢人,素有大略,正是我欲相从之人。只是素昧平生,无人引见。公若回见沛公,可告沛公道:‘鄙乡人中有一郦生者,年六十有余,身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公当谨言实非狂人也。”骑士笑道:“沛公不喜儒士,诸客若着儒服来见者,沛公多解其帽,尿溺其中,以示不屑。与儒者相言,慢礼节,常大骂,故不可以儒生之名告之。”郦生笑道:“公只管据实言之,料沛公必能纳我。”骑士归时,依其言相告于沛公。沛公不以为意,隔日便忘了。至郦生求见,沛公听夏候婴之言,方令其入室来见。 郦生闻传,遂入进谒,但见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足,使卫士持矛侧立,旁若无人,甚为傲慢。郦生既入,长揖不拜。沛公不悦,故意视而不见,自与侍者说笑。 第51章 郦生伫立良久,忽然仰面长笑。沛公闻之不解,问道:“狂生因何发笑?”郦生不答,反问沛公道:“足下欲助秦攻诸候,还是欲助诸候破秦乎?”沛公骂道:“竖儒!无知甚矣!天下苦秦已久,所以诸候争先起事,举兵畔秦。刘某举大义之兵,冒死西行,岂是为助秦乎?”郦生正色道:“既欲聚大义之师攻伐无道之秦,不宜以如此傲慢之礼踞见长者。”沛公哑然笑道:“刘某向来如此,你有何话说?”郦生亦笑道:“原来是天意不使足下成事。”沛公诧异,改颜问道:“何出此言?”郦生道:“行军作战,帐下岂可无贤。今足下不辞艰辛,暴衣露冠,妄图助楚讨伐不义,却又如此不知自重?老生愿见足下论天下事,而足下言:‘吾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如此以表论人,诚恐天下能者闻之却步,何人敢复来为足下出谋献策,足下又以何胜秦?吾度足下智不如吾,胆识又不如吾,若欲成就大事而不见我,吾窃为足下惜之。吾若就此别过,足下起步西行,当为秦军所败,秦军乘此胜势,得灭诸候,固因得足下之力也!”沛公闻之大悟,呲去二女,纳履整袍,请郦生上坐,一躬到地道:“晚辈刘季,不知贤人至此,多有冒犯。适闻先生之容,便有相见之心,为博一笑,故以言相戏,望先生见谅。”郦生见沛公知过立改,实非常人能比,亦生敬意。 二人坐议天下大势,郦生以平生学识倾而告之,谓沛公道:“苏秦、张仪皆鬼谷先生之徒,出山之日,苏秦事六国,张仪独事秦。秦自穆公始强,其势雄居七国之首。苏秦知列国皆无力独当强秦,遂四方游说,得六国相印而使诸候合纵,并力御秦,秦因之龟缩于关中,十五年不敢越关东略。若六国同心,秦必亡也,然掌中五指,尚有长短之分,何况众诸候各有打算,岂能长久如一。张仪窥视其短,施以连横之策,列国遂心存嫉妒,各怀异心,唯恐他国先强而与已无益,皆不尽力合谋,因而生隙,最终悉数尽灭,致使蠃政一统天下,傲视寰宇。今天下形势,如同苏秦合纵一般,虽可削弱秦势,却终难成事。今诸候救赵,不肯争先,明争暗斗,各怀私心,其势必不长久。明公若不趁秦大军纠缠于河北之际,尽早破关,先擒秦主,时必去矣!”沛公大喜,当下设宴相待,求问其策。郦生道:“足下起兵沛、丰间,麾下多为乌合之众,兵不满万,将不过数人,势单而力薄也。虽有曹、樊、周勃之勇,然欲以径入强秦,未免不自量力,正所谓赤手以探虎口者也,自身尚且不保,如何能成就大事。”沛公因问道:“以先生之意,吾将若何?”郦生道:“足下若欲成事,必须先下陈留。陈留乃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明公若据之己有,可进可退,先立于不败之地。相邻反秦之士,莫不争先归附。公以壮大之师,乘势西进,可一举而下。”沛公叹道:“此计虽妙,只恐力量不足也。”郦生笑道:“若无良策,老生亦不敢来相见。老生素识其令,今请为使说之,使其倒戈来降;若其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下之必然。”沛公大喜道:“有劳先生。”即遣行之。后刘克庄有诗道:“高阳狂生六十馀,入谒自通臣博徒。刘季嫚士如庸奴,对客濯足以两姝。生云足下扶义初,奈何不礼长者乎。隆准一笑延坐隅,与随何辈载后车。” 郦生至陈留县中,先使人通报姓名。县令丁义闻之,与手下议道:“近闻楚兵过境,郦其食乃舌辩之士,此时来见,必来说我降之。”左右道:“时局混乱,不应树敌。可容其来见,若所言不中听,再斩之。”丁义便唤十余刀斧手道:“汝等候立于厅外,若吾有命,即出砍为肉泥。”众兵领命,皆捧刀斧,分两列立于门外。郦生闻传入内,望见刀斧手,佯装不觉,径自入内。丁义居上,端坐不动。郦生揖礼道:“久日不见,明公一向可好?”丁义道:“你因何至此?”郦生笑道:“知公处境危险,特来说公。”丁义怒道:“汝与吾交情平常,怎敢至此胡言相扰。”郦生道:“将军祸不远矣。吾若不来,公命当休。”丁义道:“吾何祸之有?”郦生道:“李牧,赵之勇士,昔日不惧强秦,数却秦军,功居群臣之首。然终为佞臣所害,不得善终,赵因之为秦所灭。今明公处境,如李牧相同。公引军抗击沛公,身处险地,不惧生死,可谓今古英雄。然秦皇幸宠赵高,不恤将士,终不以明公为忠也。公若一意孤行,难免重蹈李牧之复辙也。”丁义闻言,半晌方语道:“公言极善,吾当如何?”郦生道:“沛公礼贤下士,豪气云天,吾知其必可成帝王之事,故往投之,以托后生。公既无称雄之志,又无后路以退,何不与吾一般行事,为公可保全城百姓,为私可安妻儿老小。公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理乎?”丁义动容,复道:“吾与沛公素无旧情,前时又曾交兵为敌,此事如何处置?”郦生哑然笑道:“沛公心如海阔,怎会为小事计较!公如肯降,吾自当为荐。今如迟疑,非有识之士所为。”丁义大喜,叱退刀斧手。先设席招待郦生,后一同往沛公营寨来降。 其时沛公已引兵出动,离陈留二十里下寨,见丁义随郦生来降,亲自接入,待以上宾之礼,仍使丁义为陈留之主。丁义再三拜谢,尽取库中兵器、仓中积粟献之。沛公大事,收割已毕,因郦食其初入沛营,便立奇功,令重赏之,赐号广野君。郦生谢罢,又与沛公道:“老生感主公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愿往相邻诸地,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各处尽来降之。”沛公大喜,方欲遣行时。人报虎贲令周勃受阻于歧邑地界,不能进兵。沛公闻报,便欲提兵往助。郦生道:“方圆诸处,吾皆熟也,愿随主公同行,观之端的,或有对策。”沛公许之,一同往歧地而来。 却说周勃奉沛公之令,分兵往略相邻城邑。行至歧县东五十里,山后忽然撞出一军,为头一位壮士,身长八尺,膀阔腰圆,手执大刀,拦住去路。周勃出马喝道:“何处狂徒,敢在此挡道?”壮士道:“果是英雄,不敢阻挠。汝能嬴得我掌中宝刀,便让你过去。”周勃大怒,举刀来战。两人斗有八十余合,不分胜败,各自回阵。稍作休息,那壮士又来搦战,周勃奋力争斗,直拼到黄昏,始终决不出高低。天色渐晚,二人方才收兵。次日,沛公兵亦到了,周勃来见沛公,诉说壮士英勇之状,倍言非勇将不可为敌也。正谈话间,人报壮士又来搦战,沛公上马引众将出。遥见那壮士身躯雄伟,威风凛凛,不由心中暗自喜爱,谓众将道:“此人绝非官军,吾欲得其为将。”樊哙道:“恐徒有其表。”言毕,纵马抡刀出阵,来战壮士。斗有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樊哙暗暗称赞,因知沛公有意收之,遂不肯力战,拨马回阵,谓沛公道:“此人刀法娴熟,武艺精湛,果然条好汉。”壮士见樊哙不败而回,亦不来追赶,只在对阵大叫道:“休遣弱卒,只管将那勇将派来。”灌婴大怒,挺枪出马来战,二人又斗了三十余合,还是不分胜负。 却说郦生乃文官,布阵时未在前列,及灌婴出战时,郦生方至阵前。见到二人交马,乃拍马至门旗下,与沛公道:“阵上交战者,乃在下胞弟。愿只身往前,喝之来降。”沛公大喜,乃令人呼唤灌婴归阵。灌婴无奈,拨马回了。那壮士见灌婴又走,方要再叫阵,望见一骑翩翩而来,马上一人,厉声喝道:“郦商还不弃械来降,更待何时?”郦商一见,滚鞍下马,便来见礼。郦生道:“吾弟一生漂泊不定,今沛公大义之人,何不投于麾下?”郦商道:“弟素闻沛公贤名,早欲投之,只恐被看轻,故来试之。”郦生方喜,引郦商径来归降。沛公大喜,视为心腹之将。诸将识得其勇,皆善待之。郦商感激,谓沛公道:“末将寸功未立,不敢受明公重用。长社离此不远,愿往取之,献予明公以为见面之礼。”沛公大喜,派周勃引兵相助。不日报捷而回,与周勃一同回见沛公。周勃又将战事详细禀报,倍言郦商如何文武双全,如何胆略俱备。沛公闻之更喜,遂赐郦商为信武君,与樊、周同伍。 沛公自定陈留,四方青壮皆来投靠,沛公因此势力大涨,马步军增至十万余众。陈涓进言道:“陈留与开封近。开封为大梁重镇,主公宜以兵争之。若得开封,或伐荥阳,由函谷关西进;或取南阳,由武关进兵,可视情而定。”沛公道:“开封由秦将杨熊、赵贲共同镇守,恐不易下之。”帐下一人厉声道:“末将不才,愿领本部人马,生擒杨熊,夺开封而归。”沛公视之,乃是樊哙也。沛公喜道:“吾弟英勇如此,何愁开封不得。”遂令樊哙领本部五千人马,王吸、薜欧为副手,往取开封。樊哙去后,曹参谏道:“樊哙虽勇,但脾性急燥,不可谓无忧也。”沛公道:“曹将军智勇双全,若可率军接应,吾更安心。”曹参当下领命。沛公又点纪信、靳歙二人相助,亦派兵五千,随后而发。 却说秦将杨熊自灭张楚,便引军驻于开封。得知沛公占据陈留,心甚不定,乃于外黄招回副将赵贲,共守开封。因开封离陈留甚近,沛军上马即到,早已下令军旅严防备战。及闻细作报沛公发兵来伐,便与赵贲商议迎敌之计。赵贲道:“章将军与楚军相据于河北,胜负未定。你我虽不惧敌,但城外无援兵,当固守为上。”杨熊道:“沛军既来,当以先击之而后守,令其不敢小视。若至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悔之迟矣。” 第52章 赵贲道:“不然,今河北屡传败报,我已军心不定。今若有失,后果难料。”杨熊道:“汝不肯出战,可留此守城,吾自引兵战之。”乃亲自进兵拒敌。行军数里,遇樊哙军至,两军列阵。杨熊令部将王真出马搦战,樊哙使王吸迎战。交锋三合,王吸一刀斩王真于马下。杨熊急拍马来战,斗约二十合,不分胜负。樊哙见行军劳累,不敢令兵将苦斗,传令鸣金收兵,王吸拨马回阵。杨熊亦引军退,两军各自下寨。 却说曹参引军接应樊哙,行至半道,靳歙谓曹参道:“吾未入沛营之时,曾与杨熊数度交兵,此人胸无机谋,虽有些勇力,却不是樊哙敌手,一旦交兵,必为樊哙所破。樊哙虽可获胜,却不识地理,必被杨熊走掉。吾曾游此地,甚知地形,可引将军抄小路绕至杨熊军后,待樊哙那边杀败,你我这边截住厮杀,可擒杨熊也。”曹参大喜道:“靳将军有此计,正可省去不少麻烦。”遂着靳歙引路,连夜率军往断杨熊退路,此处按下不表。 且说次日樊哙引军至杨熊营边挑战,杨熊引军出迎。两阵对圆,樊哙掣宝刀,纵骅骝而出,厉声叫阵道:“秦将速来受死。”杨熊见樊哙威风凛凛,先惧怯意。部将朱林先出马来,大骂樊哙道:“山野草寇,敢出大言,今日要你识我秦将之勇。”樊哙也不答话,挥刀而出,交马只一合,奋力一刀,将朱林连盔带甲,砍为两段。秦军悚然,皆往后退。杨熊不得已,拍马出阵,来战樊哙。二将战约三十余合,杨熊架隔遮挡不住,拨马大败而走。樊哙催马来赶,杨熊左右将佐数十人出迎,却无人能敌,先后败奔。樊哙挥军掩杀,直杀得秦军四散而走,溃不成军。杨熊走到十余里,听得一声炮响,一彪军迎面杀出,为首大将,正是曹参,横刀立马喝道:“杨熊休走,曹某在此等候多时。”杨熊归路已断,不敢回开封,急往刺斜里便走。沛军四面杀到,皆喊道:“休要走了杨熊!”杨熊被逼甚急,只得弃马上山,步行往北而走,投洛阳去了。 曹参、樊哙胜了一阵,合兵一处,径往开封而来。赵贲知杨熊败,更不愿战,部将梁粟道:“贼兵初胜,若不先挫其锐气,如何能退敌?”赵贲怒道:“杨熊不听我言,因有此败,汝亦欲效仿乎。”梁粟不听,悄悄退下,暗开城门,引本部数百军卒下城迎战。樊哙军先至,见有人出战,精神倍长,提刀跃马,便来交战。交手三合,梁粟大败,回见赵贲。赵贲道:“汝不听我言,故有此败,本当斩之示众,用人之计,且免你死罪。下次再犯,定斩不恕。速去指挥兵丁,紧守城池,勿与交战。”梁粟羞愧,遂引军闭门固守。 樊哙连胜两阵,围住开封,使人往陈留报捷,听候行止。沛公得报,与众将道:“开封已围,吾军当尽发,速破此城,也好早日西进。”众皆然之,于是沛公统率三军,尽离陈留,兵逼开封。曹、樊二将接着,备言攻城之事。沛公道:“开封城险,宜尽力攻之,十日之内务必要破。时日若长,恐局势有变。”于是全军猛攻,不容秦军喘息。 方攻到第五日,细作来报,说杨熊于白马收得万余河北败投之散卒,加之旧部共二万余人,要来回救开封。曹参谓沛公道:“兵贵神速,今秦与诸候交战于巨鹿,秦若胜,不日将来援开封;秦若败,项氏必挥兵西进。若项氏先于主公入关,依怀王之约,主公前功尽弃矣。故以末将之意,不宜绊羁于此地,可借势攻白马,先斩杨熊,再独入关中为上。”沛公醒悟,令郦商引军,驻营开封以拒赵贲,自引大军,往白马来战杨熊。杨熊兵尚未发,沛军已至。杨熊不敢出战,筑壁垒以坚守,又遣人往亳邑、曲遇各处催促派兵来救。 沛公搦战两日,秦军不出,乃与众将相商攻击之策。曹无伤道:“可围困敌寨,绝其粮食,兵无交战,敌军自溃。”曹参道:“若断其粮道,候其自乱,须耗费甚多时日,此计太缓。今我军连战连捷,气势如虹,可乘其势,加兵攻打,一举破其壁垒。”沛公壮之。 次日三军饱食,出寨齐攻敌壁。杨熊登壁指挥兵卒坚守,居高临下,万弩齐发,沛军伤亡甚重。攻至午后,敌寨北门边壁为沛军撞塌,石木崩开,现出丈余阔口,士卒欲抢先进寨,皆被射回。夏候婴立于沛公身后,看到此情,毅然请命道:“末将愿率一军攻城。”沛公道:“小心便是。”夏候婴挺枪骤马,引军冒矢雨而疾进。秦军纷纷张弩开弓来射,夏候婴以枪拨开乱箭,早至北寨门。秦将李吉杀出,拍马拦住,夏候婴骤马一枪,刺李吉于马下。身后军卒撞破寨门,一拥而入。沛公望见,挥三尺剑,喝令全军齐出,倾刻已攻破秦寨。杨熊急引败兵弃寨而走,乱军中撞见灌婴,敌住不放。杨熊手忙脚乱,不能抵敌,被灌婴奋力将铁枪挑到半空中。杨熊手无寸铁,正待束手就擒,部将张加引军赶到,敌住灌婴,杨熊方捡得一条性命,引军往曲遇败去。张加与灌婴战到十余合,为灌婴所杀。沛公占领白马,重赏诸将。欲引兵回,夏候婴道:“杨熊数败于我军,必心怀积怨,我若仓促而回,杨熊引残部从后来扰,使我不能安心。俗语云:‘斩草除根’,须趁势追击,早除杨熊,方可回军也。”沛公然之,拨军五千,令夏候婴追赶杨熊,以傅宽、召欧二人为副将。夏候婴道:“此去曲遇,地势平坦,宜于车战。”沛公然之,遂拨战车百乘,皆随夏候婴出战。此一路方去,人报亳邑秦军来救白马。沛公令灌婴引军出战。秦军大败,退回亳邑。灌婴赶至亳南,斩将十余名,夺得亳邑,回报沛公。沛公赞道:“灌将军勇冠三军,真勇将也!”遂加为宣陵君。 却说夏候婴引军追到曲遇,杨熊会合城内官兵,欲死守城池。闻沛公大军未至,遂出城来迎战。夏候婴闻知,谓傅宽、召欧二将道:“敌众我寡,可分兵两路,以车战击之,其敌必溃。”二将然之,夏候婴遂分兵三千,傅宽、召欧各率半数,伏于两边山中,夏候婴自引军来迎杨熊。杨熊兵至,布成阵势。夏候婴当先出马,径来冲阵,杨熊催马交战。二人一来一往,斗到十余合,夏候婴诈败而走,杨熊引兵追赶。行不十里,伏兵大出,傅宽、召欧各执兵器,引军杀来,将卒皆奉战车冲杀,势不可挡。杨熊料不能敌,往后败退十里。夏候婴收兵立寨,杨熊亦在曲遇北扎营,敛兵再来交战。曲遇北无山无岭,一马平川,夏候婴因之复用故计,仍使将士奉兵车来攻,杨熊一军多是步卒,屡战不利,知情不敌,只得退入曲遇坚守,遣使往三川求救。夏候婴一则兵少,一则无攻城器械,便扎下营寨,等候沛公将令。 三川郡自李由死后,便由郡尉胡东权领。得杨熊之报,便亲率一军至曲遇来援。杨熊接入城中,备言沛将英勇,胡东部将蒙武道:“贼军若来,某自当之,不足以为患也。”杨熊道:“刘贼此来,文有萧何、郦食其、曹无伤之流,武有樊哙、周勃、夏候婴之辈,兵精粮足,更兼预备充分,切不可小视也。”蒙武道:“汝乃素败之人,且少言。”杨熊满面羞愧,欲以言驳之,又恐得罪三川之军,只得沉吟不语。胡东向来轻视沛军,次日便引官兵鼓嘈而出,尽至沛营外搦战。夏候婴引军出迎,两军对阵。胡东令蒙武出马,沛将召欧拍马来迎,交马三十余合,召欧不敌,败归本阵。傅宽再出,斗三十合亦败。蒙武不舍,从后赶来,夏候婴挺枪骤马,截住厮杀。战到四十余合,不分胜负。胡东见蒙武久战,似乎力气不加,恐其有失,令鸣金收兵。夏候婴因秦军势众,不敢造次,亦收军回营,着快马飞报白马,请沛公加兵来援。 沛公得报,聚众议事,萧何道:“三川之军若与杨熊会合,不下八万人马。夏候婴虽勇,亦难独当。今我军已挟连胜之威,主公不如趁势进军征讨,以定三川。三川若定,秦失天险,可直逼函谷关,有望早下咸阳。”沛公道:“公言及是。”传令曹、樊二将开道,十万大军,齐发往曲遇。行至途中,忽侧面过来一军,为首一人,面如傅粉,唇若抹朱,一见沛公,翻身下马,纳头便拜。沛公一见,惊道:“啊呀!原来是先生,想杀吾了!”亦下马相携,亲密无间。正是:多曾梦里常相见,今日对面喜相逢。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八回:杨熊败阵死荥阳张良定计得轘辕 却说沛公引军往攻曲遇,忽见一人率军来投,沛公视之,乃张良是也。沛公登时面上生春,满腔是喜,急下马来见。二人抱头大哭,半响方止,各诉别后之情。沛公噙泪问道:“自盱眙一别,转眼已近两年,刘季以为缘浅命薄,从此再不得见先生之颜,以至寝食难安,须发尽白。今日复得重逢,吾心始安也!”张良道:“张良自别主公,心甚挂念,早夕期盼再见之日,只是远隔千里,苦不能逢。今闻主公兵伐大梁,料必取曲遇,特穿轘辕山来见,不期幸会于此。”沛公喜不自禁,执其手问道:“子房一向消息如何?”张良叹道:“起起伏伏,一言难尽。自别主公为韩司徒以来,张良随韩王率数千兵勇西伐韩土,初时甚为顺利,一、二内之中,连下四十余城,得以复立韩国。只望励精图治,国力早兴。然韩王兵微将寡,每每为官兵复夺城池,虽竭力周旋,几番得失,终不能守。后秦起大军围剿,张良遂与韩王失散,只得率孤军一支,在颍川四方游战,无力进取,唯图自保也。”沛公道:“先生勿忧,刘季既已至此,当为韩王收复失地,助先生共扶韩室江山。 第53章 只是此刻与杨熊相战正酣,暂不能分兵。先时前军报秦军坚守曲遇,急不可下,先生当助我筹划战策。”张良笑道:“张良不才,自当效犬马之劳。”沛公大喜,遂拜为军师将军,共往曲遇而行。 夏候婴接沛公入营,沛公见夏候婴已胜数阵,乃问:“汝兵甚少,如何能屡战屡胜?”夏候婴道:“我军以战车急攻,故可破敌。”傅宽、召欧二将又各自详解战况,沛公闻之大笑,谓夏候婴道:“将军善使战车对敌,可以滕公号之。”遂赐爵为滕公,滕乃驱架战车之意。夏候婴拜谢,自此军中皆以滕公称之。夏候婴告沛公道:“杨熊虽败,亦有万余人马,加之三川秦军来助,急切之中,难得速胜之法。”沛公遂问张良道:“先生可有良计?”张良道:“多闻杨熊屡败于主公,必有相畏之意,故将城守,不与我战,量此军无为也。但三川官兵近来未有战事,养精蓄锐,军无伤病,自非一日可胜。为今之计,三川军既不能胜,不如先以疑兵之计暂退之,独攻杨熊,下之易也。”沛公喜而问道:“计安出?”张良道:“主公可使一军营创声势,佯装偷袭荥阳。此天下大乱之时,料胡东不敢托大,必回军卫其郡县。这里再如此如此,出奇兵突击杨熊,一战可胜。”沛公大喜道:“子房之计,果是与他人不同。”遂令灌婴引军五千,诈称五万,虚打沛公之旗,大张旗鼓,一路往荥阳行进。其余各将,皆依依张良之计,分兵行事。 胡东闻沛公已引大军来攻曲遇,方在计议如何出兵交战,忽闻报说沛公却引五万人马,去取荥阳。胡东惊道:“荥阳重地,不可失却。”遂辞杨熊,引军匆匆而去。杨熊本欲同往,想到蒙武无礼,不愿为伍,便仍留守于曲遇。三川军去不多时,数名秦兵奔回,告杨熊道:“郡守半道为贼军所截,情势危急,望将军速往接应。”杨熊大惊道:“大敌当前,怎好分兵。”秦兵道:“郡守料定将军怀有私心,必不接应,故使我等与将军云:‘杨将军今日若不来援,勿望日后再来相救。”杨熊自知兵少,难以独当一面,无奈之间,只得引军匆匆往荥阳而来。行不十里,一军拥出,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夏候婴,横枪立马,大喝道:“杨熊休走,夏候婴在此恭候多时!”原来报信秦军皆是沛公令手下军士假扮,专为哄骗杨熊出兵离城。杨熊知情中计,只得领兵来交战,沛军势气方锐,哪里抵挡得住,忙拨马往刺斜里走了,从骑多未跟上,尽被夏候婴截去。夏候婴见敌骑惊惶,奋械拼命,乃勒马大喝道:“独诛杨熊,余者皆无罪也。”众人闻之,皆弃戈戟来降,夏候婴清点降军,共有将尉六十八人,从卒八百五十人,并得秦军将军印一匮。夏候婴暗喜,遂引军大获全胜而归。 且说杨熊败走数里,头盔失落,披头散发,遍体流汗,狼狈不堪。闻得喊声大作,曹参引一支军杀出,指杨熊笑道:“每次遇你,都是争先逃命,真乃今古奇人也。”杨熊羞愧,急夺路往斜刺里而走。曹参亦不追赶,夺了一些军旗、马匹,引军自回。杨熊见曹参已去,便停下马来,呼唤游兵散卒,欲图重整人马,再来复仇。不料樊哙、周勃正在两边埋伏,闻得喊声,各引军出,截住厮杀,官军方会得数百残兵,怎经得如此厄难,登时死的死,降的降,几乎全军覆灭。杨熊死战得脱,只落得单枪匹马,寻思无计,只好往荥阳来投。曹、樊、周勃大胜一场,收兵回沛营报功不提。 却说胡东引军回救荥阳,一路望见两边山上,尽是沛军旌旗,所到之处,无不喊声喧天。原来沛公于开封取回郦商,令其往各处山中遍插军旗,呐喊擂鼓,以惑敌兵。胡东不知是计,只以为沿途皆是沛军,只怕失了荥阳,不敢怠慢,马不停蹄,日夜赶路。将到城楼,路旁一军杀出,正是灌婴。胡东不敢迎战,急急回了荥阳,竟被灌婴截去一停人马。灌婴追到城下,摇旗呐喊,折腾了半日,引兵去了,胡东始觉安心。 越日,杨熊匹马来投,胡东因为救杨熊折了不少人马,心甚恶之,待其颇为轻慢。杨熊自知无趣,语之片刻,自告辞去驿馆了。待杨熊去后,蒙武谓胡东道:“杨熊,屡败之将,逢之不祥,不宜长留于荥阳。”胡东道:“我意亦是如此,然杨熊乃是朝中将领,兵败来投,也不好逐去。”左右献计道:“既是如此,可将杨熊败报尽告于朝廷。朝中盛怒,必降旨处斩,可除此害。”胡东从之计,遣人将杨熊之事报至朝中。适逢秦二世设朝,尽闻败报。秦二世大怒,当即处以死刑,遣使者往三川来,监斩杨熊。胡东接得使者,大喜,便着蒙武捧旨行刑。蒙武与监斩同至驿馆,见着杨熊道:“秦皇有旨,杨熊临阵脱逃,有失朝廷法度,令就地斩首示众,以儆军心。”杨熊大惊,叹道:“吾杨熊出关平贼,历经大小数十战,亦曾立下不少战功,不料一朝兵败,竟落到如此下场。”乃对蒙武道:“不劳将军费力,吾当自行处置。”遂拔出佩剑,自刎而亡。蒙武取其首级予监斩使缴令,悬其尸于东门示众,与众人道:“屡败者,当如此也。” 沛公闻杨熊已死,遂谓张良道:“杨熊既死,近地无忧也,不如即刻西进,早入关中。我兵至韩土时,顺便取下颖川,以为先生见面之礼。”张良拜谢。沛公乃收拾人马,挥师西征,数日之后,已近颖川。颖川由王离旧将杨允镇守。杨允有膂力,极为善战,因屡胜韩王,甚轻韩军。闻探马报沛公将至,乃引军出城来迎,与沛军会于野外。两军布成阵势,沛公出马道:“颖川为韩国之都,汝乃残秦小卒,何不赶快献城,以免杀身之祸!”杨允笑道:“素闻汝乃区区泗上亭长,为何不知安守本份,反而聚众兴乱,我早欲伐你,只是未得其时。今日竟敢妄图夺我城邑,真是大胆狂徒也。”沛公大怒,令灌婴出马搦战,杨允举刀来迎。二人交锋,战到三、四十合,杨允力怯,拨马便走。灌婴从后追赶。杨允暗掣弓箭,回身射来。灌婴眼疾手快,急用枪拨开。杨允连射三箭,皆被灌躲过。沛公见到,恐灌婴有失,传令收兵,两军各自下寨。 沛公回营。少顷,张良从外进帐,与沛公道:“敌军欺我新到,未立寨栅以防,故我料他今夜必来劫营。等到天色暗下来,我可四面布下伏兵,虚设中军帐。若敌来劫营,这里鸣放号炮,伏兵尽出,可一举擒得敌将。”沛公从之,唤诸将依令而行。 当夜杨允果然引兵来劫营,使部将曹胜引一军先行,自与部将李巴分兵两路在后。曹胜领兵进入中军,无人阻拦,知情中计,急令撤军。沛军早见,遂放号炮,伏兵四出,围住曹胜。曹胜返身来战,正遇樊哙。交马三合,一刀将曹胜挥为两段。正战间,杨允、李巴二路军蜂涌而至。沛军从各处齐出,双方混战。杀至天明,杨允折了不少人马,引兵退回。沛公见将士疲惫,亦收兵回。 张良又献计道:“昨日秦军人少,恐不能胜我,所以来劫我寨。今既已败回,军心遭挫,必无防备之着。今夜我反劫其营,出其不意,一战可定韩地之势。”沛公道:“军师所料,必定不差。”随即分兵:令曹参、樊哙劫主营,周勃、郦商劫左营,夏候婴、灌婴劫右营。入到夜里,三军齐行,趁着月色,闯入秦营。秦军果然不备,登时大乱。杨允披挂上马,出来迎敌,正遇曹参,两个力战。斗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秦将李巴方出帐上马,正遇樊哙,绰枪便刺。樊哙闪过,枪过胁下,樊哙力大,一把扯住,用力一夺,竟硬生生地将枪抢到。李巴只剩下一双空手,不能突围,为乱军杀死。樊哙跨马挥刀,一早稻寻敌将厮杀,望见曹参与杨允正在交战,便拍马来。杨允不敌,大败而走,身后曹、樊、周勃、灌、郦、夏候,六员虎将穷追不舍。杨允未到城边,已被赶上,回身欲再战,早被六人乱刃分身,一命呜呼。手下见折了主将,大半降了。 沛公得胜,引军直至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挂。沛公一马当先,望城上喝道:“汝等主将已死,何不早降!”言未毕,城上一箭射来,沛公不防,正中左臂,险些落马,所幸伤势不重。沛公怒谓众将道:“速破城池,吾要亲剐放箭之人。”众将一齐攻打,不时已夺下颖川。沛公登上城楼,令将守城五十余人尽行押至,厉声问道:“方才何人放冷箭?”五十人中竟然无人答应。沛公又道:“若有知情相告者,吾当千金重赏。”仍无人有言。沛公大怒,尽行令斩。行刑方毕,萧何、曹参二人寻视城中回来,谏之已迟,谓沛公道:“主公历来宽容,何至如此?”沛公亦悔,叹道:“不料残秦军中亦有如此忠义之人。”令皆礼葬之。 正安民之间,人报远处一军将到,沛公大惊,忙登城楼来看,只见正东大道上尘土飞扬,一支人马如风而至。沛公不敢怠慢,急引夏候婴、灌婴二将下城往迎。两军相会,旗帜鲜明,却是韩王韩成引兵来到。见是沛公,韩成惊问道:“明公缘何在此?”沛公笑道:“吾路逢司徒张良,特起兵为大王攻城拔邑而来。今大王既到,不日当尽行交割。”韩成大喜,谢道:“沛公大义,小王没齿难忘。”二人并马回城。沛公问及河北战事,韩成道:“项将军孤军奋战,大胜章邯,河北之势大致已定。然其人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竟欲劫诸候共往西行,皆要服其号令。小王不服,故引军至此,以图收复韩地,却不期得与明公相会。”至入城中落坐,张良亦来相见。 第54章 沛公谓韩成道:“某受司徒之托,当助大王一臂之力。若西进之暇,能为大王取得一、两座城邑,刘季亦不枉此行也。”韩成大喜道:“难得明公有此美意,小王感激不尽。”沛公遂率大军四面出击,平韩地十余城,官兵大多望风披靡,倒戈来降。这日兵伐阳武,偏有一军迎面来敌。 原来王离伐韩地时,留骁将李必引三千兵驻守阳武。李必乃关内重泉人,生得浓眉大目,器宇轩昂,善使一条铁枪,有万夫不当之勇。闻败军报颖川失守,韩王已复立之为韩国都城,又托沛公引军四下略地,不由地义愤得很,早有讨伐沛公之心,正踌躇满志间,却有人报楚军来伐,李必便领兵出城,前来迎战。两军相会,布阵于野,沛公出阵立于门旗下,遥见李必威风凛凛,心中甚是喜爱。李必当先出马叫阵,沛公令周勃出战。二人皆不多言,各舞兵器,杀到一起,战约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沛公传令收兵,周勃虽然战得兴起,也只得拨马回阵。李必见周勃刀法精湛,不敢来赶,亦退兵下寨。周勃回营,谓沛公道:“末将与敌人交锋,看看将胜,主公为何突然鸣金收兵?”沛公但笑不答。曹参道:“想必主公已是看中那员敌将,欲收为己部,故不愿让周将军力拼。”沛公道:“我观此将实为忠义之士也,想必在秦军为将,亦是迫不得已。吾有意收其为手下,不知公等可有良计?”曹参道:“敌寡我众,胜负已定,若不定良计擒之,只恐大战之时,玉石俱焚也。”乃密献一计,沛公从之,乃唤樊哙、灌婴二将依计而行。 次日,沛公仍周勃令去李必营外搦战。李必引兵出,便与周勃交手。战约十合,周勃诈败而走,引得李必从后来赶。行不数里,忽闻四面喊声大作,左樊哙,右灌婴,两路伏兵杀出,先截断李必之后路。李必急回马,与二人力战,周勃又引军回。李必战了数合,不是敌手,觑见沛军薄弱之处,奋力冲杀,夺路而走,三将赶了几步,也不穷追,各收兵回了。李必走了数里,闻得一棒鼓响,山后转出一军,一字排开,为首一人,正是沛公刘季:赤袍高冠,腰悬宝剑,身后夏候婴手执长枪,率忠义十八士紧紧相护。沛公指李必道:“李必休要顽抗,你已身陷重围,无路可退,何不早降。”李必拨回马头欲走,喊声起处,曹参、郦商各引一支人马从两侧杀到。李必立马于围中,欲要逃走,四处无路,欲要行凶,又寡不敌众。沛公扬鞭道:“今天下尽起反秦,大势已定,海内之地,十据八九,秦已失势,亡在旦夕。某知你是忠义之人,不应失足于暴秦,当认清时事,缴械来降。”李必寻思秦廷暴虐,早晚必亡,真不如降敌罢了。遂弃枪下马,拜降于地。沛公大喜,亲自下马扶起,封为校尉,于是阳武乃定。 李必引沛公与众将进入阳武城休息。沛公休息一日,复与众将商议后事,张良献策道:“轘辕山乃韩之险地,若以奇兵夺之,付于韩王,足可以自守,主公便可放心入关矣。”沛公问道:“未知军师可以有良计取之?”张良道:“张良与秦军游战,多藏于此山,故对山中地理了如指掌。山中驻有一军,乃涉间部将骆甲,约有五千余人。依张良之计,若抄小路袭击,可乘其不备,一举歼敌,可得轘辕山重地。”沛公点点问:“既是如此,须烦军师引路。”张良道:“这自是不由主公提及,只是岭路崎岖,盘旋难进,一路颇有险阻,恐不能使大军击之。”沛公毅然道:“某仗义伐暴,何惧险阻,如何进军,尽管由军师定计。”张良笑道:“我料主公必会如此。”二人相视,皆抚掌大笑。 又过一日,沛公与众将出城,令大军就地驻扎,由萧何、曹参领事,自与樊哙、夏候婴引五千轻骑,由张良引路进山。人马方行数里,鸾铃响处,一将飞马赶来,视之,却是李必。沛公勒住马问道:“汝来何事?”李必下马拜道:“骆甲与末将同乡,深知其人本性刚强,正直不阿。今愿随主公同去轘辕山。若两军疆恃不下,末将可只身入营,劝其来降。”沛公大喜,遂令同行。有左右劝道:“李必方投我军,不知居心,不可轻用。”沛公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视他为亲信,又何必多疑!”遂不听其言,引军暗暗而行。进到山中险峻之处,道路曲折,马不堪行。沛公遂听张良之见,令全军弃马徒步,披星戴月而行。时至三更,已近秦寨。沛公传令众人休息片刻,使人先去探哨。俄而,探哨者回来,回报秦营并无防范。沛公大喜,乃分兵二路,樊哙在左,夏候婴在右,悄悄往秦寨进发,望见寨中并无防备,便令举火呐喊,杀将进来。秦兵惊觉,不知多少人马,登时大乱。樊哙、夏候婴各持刀剑,奋力冲杀,砍翻无数秦将,余者大半伏地请降。 骆甲梦中惊醒,传令固守中军,怎奈沛军甚精,己军伤亡颇重。正在慌乱间,一人闯来,口称秦将李必来见,骆甲急令守兵放入,问道:“公守阳武,为何来此?”李必道:“我已降沛公,恐故友受难,特来相劝将军共投忠义之师。”骆甲道:“你我乃秦将,安能降贼。”李必道:“将军此言差矣。想那秦廷自得天下以来,横征暴敛,东驰西荡,筑长城、修阿房、营皇陵,劳役天下百姓,已成举世共敌。沛公兴仁义之师,驱王离、败杨熊,所过一路无敌,尽平韩地。今将军营外,沛公已布下千军万马,汝已是插翅难飞。汝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你已被围,插翅难飞,是降是死,皆随将军之意。将军深明大义,吾虽多言,亦是无益,但请三思而后行。”骆甲见事已至此,遂定心投降。令手下放下戈戟,与李必共同出寨来降。沛公喜而纳之,封为中军校尉。轘辕山已定,便收拾人马,共回阳武大营。 方回军中,曹参回报军情道:“昨日韩王送来消息,言赵将司马卬借口收复赵地,已尽起兵马进扎于黄河北岸,意欲西进入关,与主公争先。今主公一路蒙石攻坚,血溅征袍,三成之功,已建其二,若被司马卬先入关中,主公将前功尽弃也。”沛公大惊,急谓张良道:“吾与怀王有约在先,首入关者为关中之主。今司马卬聚兵欲渡黄河,分明是来抢我之功劳。大丈夫举事立业,岂能容此小人如此无义?我欲起兵相击,又恐失了同志友情,军师可有两全之计?”张良笑道:“此事易耳,主公可向北占据平阴津,封锁黄河渡口,以绝司马卬之兵。彼若欲进,我当张旗扬帜,剑拔弩张,以示我楚军气势。司马卬乃庸碌之辈,素畏楚军之强,见我无意相让,兵马又精,当不敢用强,自会收其雄心。不过为主公之计,还是宜早发大兵入关为上,免得日久生变。”沛公深然,遂使人传信至韩成处,约其即时发兵,进驻阳翟,压制残余秦军。韩成感沛公之恩,亦降诏予张良,令其代韩王送沛公入关,以助沛公一臂之力。张良当然愿从,遂随沛公引兵往北,共往平阴津而进。正是:高歌一路欲成事,却有一将争功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九回:沛公绝河却司马章邯败退乞救兵 却说沛公引军来取平阴津,行至半道,扎下营寨。周勃引部将郭蒙来见沛公,沛公问何事,郭蒙奏道:“末将自由薛地从主公日起,寸功未立,心甚愧疚。今闻主公欲取平阴津,末将不才,愿只身入秦营说之,若能使我兵不血刃而得此处,郭蒙也得立微功,不至于无面以对主公。”沛公问道:“汝既请令,必有原因,可否明示?”郭蒙道:“平阴津守将郭亭,乃末将同胞兄长。昔时吾二人一同从师学武,郭亭长吾两岁,故早成,应征投军,少时从蒙恬,后蒙恬死,传投王离;而吾后成,投于泗川郡监帐下,故得从于主公。”沛公大喜道:“有此亲情,即郭亭不降,量汝亦不致于被害。”当即遣郭蒙为使,往敌营而来。 却说平阴津连接黄河南北要路,古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故有三千秦军驻于此地,为首之将乃单父人郭亭,正是郭蒙之兄,原为王离部下,因王离征韩,故分兵留守于平阴津。及闻沛公兵犯,遂与手下商议对策。裨将庄不识道:“天下苦秦,有识之士无不争先举事,故秦早晚失众。今沛公率二十万忠义之士,所过之处,无不望风而降,故不可以卵击石也,降即可保身。”郭亭闻其言,方在迟疑,人报楚营使者到,郭亭接入,却是同胞兄弟,二人相抱痛哭,共叙离别之情。待二人收泪,郭蒙道:“今天下衅秦,早晚必亡,兄长何苦与其同至绝境。弟在沛公帐下为户卫,虽官职裨微,然弟观沛公心怀大志,必有所成,且识贤重才,兄若从之,必贵过汝弟。至时吾二人同甘共苦,共事一主,岂不乐哉?”此言一出,更坚郭亭降楚之心,于是兄弟二人收拾已毕,与陈夫乞引手下尽降沛公。沛公大喜,乃赐郭亭位为塞疏;庄不识为舍人,皆封为属将。 安顿已毕,沛公便提兵直至黄河南岸,遥见对岸赵兵已到,只是这边立着秦军营寨,不知虚实,未敢冒然渡河。沛公急分兵各处守卫,令曹参引一军守住平阴津渡口,周勃引兵巡视接应。又令樊哙星夜往守白马津,灌婴随后接应。 白马津因章邯兵败,守渡秦军军心大变,已降了司马卬。樊哙引兵方至白马,正遇司马卬副将马兰渡河,军卒正在岸边列队。樊哙不由分说,便来挥军杀来。马兰闻报,急引兵迎敌,望见樊哙,便拍马举枪来战。交马只一合,樊哙大喝一声,手起一刀,将马兰连肩带甲,砍为两段。 第55章 赵兵不知风向,不敢交战,纷纷退回河北,即使有散兵过到南边,亦被灌婴沿河引军擒住,尽作了俘虏。余者不敢造次,只得报入司马卬大营。 司马卬方在平阴津北岸,见有军封锁黄河渡口,急令人往来打探,回报言是沛公之军。司马卬心方定,乃引亲随数十人,架船往南而来。岸上沛军一见,即剑拔弩张,便要开战。司马卬急令人喊道:“对面友军休要放箭,赵将司马卬求见沛公,未带兵将,不敢动武。”沛军方住,报予沛公。沛公见司马卬亲来,乃令三军列队,迎接司马卬入营。司马卬弃舟登岸,进入沛营,但见沛军兵马齐整,旗甲鲜明,不由心生惧意。 沛公闻司马卬已至,亲率张良、萧何、曹无伤、曹、樊、周勃等众文武出帐迎接。二人见面,沛公抢先两步奔来,执司马卬之手道:“久闻将军贤名,今日得会,足慰平生之愿也。”司马卬信以为真,心中暗喜道:“原来刘季惧我威名。”遂应声附合道:“明公贤声享誉四海,在下亦是相识恨晚。”沛公大笑,二人携手入帐,见礼,茶毕后,分宾主坐定。司马卬开口先言道:“在下知明公孤军西进,恐独力难支,故引军来助,只是不知明公为何以兵拒之?”沛公哑然笑道:“某受吾王之托,虽知前途艰险,亦不避矢雨,只图为国尽忠,死亦无憾。某所以分兵守住渡口,并非是不愿将军相助,实是楚王再三吩咐,务必由在下或是鲁公先行入关灭秦,以应‘楚亡三户,亡秦亦楚’之谚,不敢烦劳将军大驾,望将军见谅。况如今之势,赵围未解,将军又是赵之名将,怎可擅离职守,不顾巨鹿重地,赵国君臣之安危?故望将军以安定赵土为已任,早撤威武之师,容我楚人当先入关。”司马卬笑道:“秦将章邯已受困于棘原,不日将溃,何需在下添兵想助。在下不过是想助明公一臂之力,以图早亡暴秦,并无他意。况楚王乃楚国之君,其意志但可约束楚人,何能左右天下人行事。”沛公色变,厉声道:“将军此言谬矣!楚乃天下反秦之尊,凡反秦者皆听楚王之命,此乃天下公允。昔时楚军仗义行侠,魏有难助魏,齐有难助齐。赵王被困巨鹿,其麾下众将无不望而止步,各图自保,若非楚王大义相助,赵安能存于海内?将军有此之言,自量可否能与楚国争锋乎?”司马卬闻言,方欲辩驳,却见沛公不依不饶,进身逼问道:“某初闻赵王受困,胸中顿生疑虑:为何章邯渡河,一路无碍,竟然直至邯郸城下。请问将军身为赵地名将,此时却身在何处?”司马卬张目结舌,无言以对。沛公落坐笑道:“将军如此轻视楚王,想是欲逆诸候而不顾,自视可独步天下乎?”言毕,目示身后,曹参、夏候婴皆手握剑柄,蠢蠢欲动。司马卬心惊胆颤,支吾不语。沛公见之,慰然笑道:“某曾数闻将军勇冠三军,无人可及,甚为敬佩。”司马卬闻言,面有喜色,乃道:“明公过奖,在下实不敢当也。”沛公道:“如何不敢当,某忽然想到,原来章邯方渡黄河时,将军率十万赵军与秦力战,屡挫敌军,力保武城不失,且不损一兵一卒。试问天下英雄,谁可出将军左右?故将军乃真英雄也!”司马卬听罢,方知实为戏辱之言,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半晌不敢复言。沛公又道:“章邯未退,望将军速回巨鹿,助鲁公剿灭秦军,方不致再失天下人之望。”司马卬唯唯诺诺,只恐沛公翻脸,不得保命,旋即告退,沛公乃令樊哙相送。后人有诗道:“昔日刘邦欲入关,殷王欲来争江山。雄兵列陈绝河口,心惊胆裂退珊珊。” 樊哙送司马卬至江边,厉声叱道:“司马将军且回河北,勿思不轨。若执意孤行,休怪沛公撕破面皮,连你赵地郡县一并夺了。”司马卬惊悚不已,抱头鼠窜,上了赵船,一溜烟奔回河北。直到入帐坐定,心中兀自狂跳不止,暗自寻思道:“沛公乃楚王爱将,不可得罪。想项羽以七万孤军大胜章邯四十万劲旅,足见楚人之勇。此时若与沛军交战,且不说胜负如何,但闻鲁公与沛公有过八拜之交,情理之中,亦不会坐视,我必无法抵敌。”思前想后,看看西征夺沛公之功已是无望,只得别作他图,便连夜拔寨而退,仍回漳南去了。 沛公见司马卬已去,便要退兵。曹参谏道:“司马卬既有野心,当防其复来。”沛公大笑而道:“吾观司马卬才庸,非成事之人,今日受惊而走,魂飞胆破,量其不敢再来。”张良亦然之。沛公遂聚众将商议如何进军。正议间,有探马来报,说秦将赵贲知沛公已离韩地,便四下收集人马,欲复来攻韩,时下正在尸乡招兵买马。张良道:“章邯故将中,唯赵贲在河南,若除赵贲,河南不复忧矣。”沛公听其言,遂提兵来伐尸乡。兵至尸北,正逢赵贲之军出来迎敌。原来赵贲曾与沛公战过数阵,知其将士勇烈,自已必不当之,便欲乘沛公取平阴津之际,收集些乡中散兵游卒回来,以固守开封。不料因郭亭降楚,沛公回军甚急,未及回城,便被沛军截住。赵贲不得已,只得整军一战。 两军对阵,沛公当先出马,指赵贲喝道:“汝主将章邯兵败巨鹿,已经降楚,汝为何苦战不屈?”赵贲道:“吾父当年随李信征楚,为楚人所杀,此仇不共戴天。既使秦亡,我亦不能降楚。”沛公闻言笑道:“原来是败将之后,以故屡战屡败也!”赵贲闻言大怒,举斧便奔沛公。沛公令樊哙出马,交手三十余合,赵贲力怯,大败而走。沛公挥动人马,掩杀三十余里方住。赵贲败了此阵,自知不敌,依旧退守开封,终日不战。 沛公夺了尸乡,扎下大军,遣诸将数次攻打开封,怎奈赵贲虽不敌曹、樊,周勃等沛军勇将,但颇能坚守城池,开封几经沛军将士轮番攻打,皆不能拔之。沛公因此闷闷不乐,乃向众将问计。曹无伤进言道:“赵贲新败,其势已去也,只能自守,不成大患。而三川胡东为我击退,闭门不出,又忧虑河北局势,心怀不安,必不敢主动出兵犯我,此军亦不足忧。我可乘胜由韩地出兵,先下函谷关,可至咸阳。”樊哙道:“吾愿率一支军往下函谷关。”沛公未及言,张良阻道:“陈王由函谷关入,兵至戏下而溃,此兆不祥也。故愚意以为若由函谷入关,难免重蹈覆辙。”沛公问道:“先生有何打算?”张良道:“臣以为非取道武关入关不可。武关虽有中南山之险,奈何秦二世昏庸,不知陈兵关中防备,却尽起倾国之军以伐河北,计较有失。故主公当取道南阳,由武关而入,出其不意,可下秦都,大事遂定。只是鲁公那边不知战事如何。若不利,胡东、赵贲将于身后追击,不便行事。”沛公乃遣人往探河北战况。 却说司马卬兵还漳南,面见项羽,告之河内诸地已定。项羽大喜,盛赞司马卬之功。司马卬又道:“在下闻将军先时与沛公有先入关中为王之约。吾在河内之时,闻沛公攻城拔寨,已兵近函谷关,故先入关者,非沛公莫属。”项羽笑道:“沛公暗弱,虽先入关,怎敢称王。待某胜了章邯,大举西进之时,他必箪食壶浆来迎。”司马卬道:“话虽如此,彼先入关,总占些道理,将军还须早破秦军,抢先入关为上。”项羽闻之有理,乃下令蒲将军即刻发兵抢占三户津,以移秦军之志。又令当阳军英布引军随后接应。 蒲将军得令,收拾人马,尽往三户津行进。楚军休整了些时日,精锐已复,一路横冲直撞,势不可阻,漳南虽有数处秦军设防,皆不能抵挡,纷纷败退。蒲将军正行间,一军迎面而来,为首之将,拍马舞刀,大叫道:“贼将休得猖狂!”蒲将军视之,乃秦将姚卬也。二人更不答话,径来交锋,约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忽听喊声大作,蒲将军身后一彪人马来助,当先一人,身形矫健,威风八面,正是当阳君英布,纵马挺矛,直冲敌阵,遭遇者皆纷纷落马。姚卬乃是被英布杀怕之人,哪里敢来迎战,慌忙拨马走了。楚军随后追杀,秦军大后。后阵秦将司马仁望见,引军来助,又被英布一阵杀退。姚卬、司马仁见楚军来势凶猛,只得率秦军悉数退回漳河以北。楚军大胜,歼敌无数。英布追赶一阵,看到敌兵已退,便鸣金收兵,仍回大寨,蒲将军遂得三户津。当下收集船只,只待项羽下令,便要渡河来攻。 章邯时下伤势渐愈,虽不能乘马交战,却已能升帐理事。此时闻得秦军全部退还棘原,甚为烦闷,乃令人飞报朝中,乞兵增援。报表到了朝中,为中丞相赵高先阅。赵高素来忌惮章邯,早有相害之意,遂入朝面见秦二世,奏道:“章邯出关三载,拥重兵四十余万,今已兵至河北,却不尽心平贼,反而玩寇纵盗,折却王离、涉间诸将,损失人马甚多,有失为将职责,陛下如不降旨问罪,何以立朝廷之威!”秦二世昏庸,乃降旨切责,将兵败之罪,一股恼加到章邯身上。使者携圣旨到了河北大营,章邯急拜而接旨,圣旨略道:“平虏大将军章邯,恃敌不攻,有乖臣谊。本当即时问罪,念在前时之功,权且记下不究。今若早施孙、吴之智,起、贲之勇,奋勇平定关外之盗,尚可以功抵过。不然,朕立遣别将代之。”章邯谢旨,送走使者,心中好不悒闷。司马欣乃劝章邯道:“将军休要烦恼,皇上居于都中,不知关外形势,故有此误。在下愿匹马回都,面见皇上,亲叙河北战况,必请得圣上再遣援军,以解将军之厄。”章邯道:“长史既有此意,还烦早些上路为好。”司马欣当下别过章邯,率随从三十余人,星夜往咸阳赶来。 第56章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说不尽风尘仆仆,鞍马劳累,终于回到咸阳。司马欣沐浴更衣,换上朝服,便往殿中求见皇上。不料秦二世连日不朝,一切只由赵高作主。司马欣无奈,只得往相府将表章呈予阉竖。赵高阅毕,亦恐秦二世知道实情,便与司马欣道:“皇上连日繁忙,未得空闲,请司马公先回府候着。待皇上得暇,吾即入内宫禀报,商议如何处置,至时自会宣公进宫听旨。”司马欣闻言不悦,虽知是赵高作崇,却也不敢造次,只得回府等候消息。不料一连三日,并无消息,再去相府,赵高却也不容他来见。 司马欣心甚狐疑,当夜回至府中,自觉无计可施,便唤家臣一起商量,欲暗中使人贿赂后宫门吏,代告皇上。议了一个时辰,尚无良策。人报朝中尚书令张仟门外求见,司马欣与张仟交厚,急出门接入府内。二人落坐,司马欣问:“与公别有年余,只因事物紧急,未曾登门拜会,心甚惶惶。今公夜间来访,必有要事。”张仟道:“事已急矣,请摒左右,吾有话说。”司马欣乃令待从、家臣退下,询问详细,张仟跌足颤声道:“赵高阴忌大将军章邯,唯恐章邯不死也。公为章邯左右将,朝中又无内应,必受牵连。今赵高正在密谋左右,欲设计加害于公,被我无意窥见,而公身处险地,尚且不悟?”司马欣大惊道:“若有此事,我死尚且是小,可怜章将军一身刚毅,赤胆忠心,死在临头,且在苦苦寻求破敌之计,岂不惜哉?”张仟道:“当今皇上昏庸,朝中万事皆在赵高之身,公虽一身是口,亦不能辩解。何不速速远离咸阳,远避他方,自成势力,再来与阉竖理论。只是眼下危机,公需早离为上,若稍迟一步,公必死无葬身之地!”司马欣闻言,深谢张仟解难之恩。遂先送张仟出府,回来匆匆收拾行装,也顾不了家人,唯取了老母、夫人,扮作随从,急急备了车马,便往城门而来。守城军士拦住,讯问何事,司马欣道:“奉丞相之令,往邻县公干。”众人识得是长史,又未得赵高特别吩咐,便开了城门,让司马欣走了。 司马欣离了咸阳,扬鞭催马,往河北便走。走了十数里地,司马欣自觉心内不安,暗想道:“赵高知我不辞而别,必派人前来追杀,我有车杖随从,焉能快捷,行若稍缓,安能脱难。”寻思官道是不能走了,便与随从寻着山野小径,披荆斩棘,往棘原逶逦而行。 且说赵高在相府与近臣商议谋害章邯之事。议到三更,皆以司马欣入咸阳上表之故,必除之,方可续以后计。于是赵高令阎乐引三百甲士,连夜来府上收捕司马欣。众人围住长史府,入内搜寻,却找不到司马欣,亦不见其亲属。阎乐捉来家丁问之,答道:“长史与数名近待乘车往东去了,已有一个时辰。”阎乐引众来到城门询问,军士道:“长史言是奉丞相之令,故而放出。”阎乐大怒,立斩数人,回报赵高。 赵高闻司马欣不顾家小,离城而走,心甚不安,自咐道:“章邯虽败,兵权在握,若回军来朝中问责,只恐不能保身。”乃唤阎乐道:“速速赶上司马欣,一刀杀了,却来报功。”阎乐听令,引铁骑五百,出城来赶。沿路追了三百余里,却寻不见司马欣,只得怏怏与众而返,回报赵高。赵高道:“司马欣为搬兵而来,救兵未发,怎会无故而去,必是朝中有逆臣暗地通风报信。若逆臣得势,我不得安也,必设计以除。”阎乐道:“只是百官与丞相见面时,皆唯唯喏喏,恭敬俯首,如何识得其心?”赵高寻思良久,道:“我有一良计,可除尽朝中异党,使满朝公卿,尽为吾之左右。”乃咐耳告予阎乐。阎乐闻之,拜伏于地,连连赞道:“丞相妙计,天下无双,小子即刻去办。”遂出府依计而行。正是:身处极位不知足,不如废皇自成事。欲知赵高欲行何计,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回:赵丞相指鹿为马蒲将军渡江破敌 却说赵高欲迷惑主上,排挤异臣,心生一计,安排以毕,遂整冠理袍,入宫面见秦二世。秦二世见赵高来了,便问道:“几日不见丞相,近况如何?”赵高奏道:“一向如常,不敢劳累陛下挂念。臣今日之来,却是要给陛下献一宝物。”秦二世笑道:“朕为天下之主,尚奇何物?”赵高拜道:“臣近日偶得宝马一匹,特来献于陛下。”秦二世道:“宝马何奇之有,朕所见甚多矣?”赵高道:“此马必不同于陛下寻常所见。”秦二世笑道:“丞相亲赠,必是奇物,牵来容朕一看。”赵高遂令手下将“马”牵入。秦二世视之,竟然是一头鹿,乃笑道:“丞相谬矣!此物分明是一鹿耳,何言宝马乎。”赵高故作正色道:“此乃蜀中宝马,为何陛下竟会看差?想是陛下为国操心,贵体生恙,故而目力有失。”秦二世大惊,急问左右道:“卿等视之,是马乎?是鹿乎?”左右知赵高威权日重,不敢得罪,皆面面相觑,支吾半晌,均言是马。秦二世愈惊,呆立良久,复问赵高道:“果然是马乎?”赵高道:“陛下若不信臣等之言,可聚会文武百官,当面问之。”秦二世道:“明日早朝,朕必与众卿问个究竟。”赵高道:“若公卿言此为鹿,臣输此赌,请陛下骑臣绕殿一周;若公卿言此为马,陛下输了,只需当廷叫一声‘赵爱卿’即可。”秦二世闻言,甚觉有趣,遂道:“皆依赵君约。”后梅尧臣有诗道:“大愚不量能,品藻辄己出。朝以轲为同,暮以丘为匹。其人岂鹰雀,鸠鸽化五日。指鹿危二世,师歆造新室。虽云诈力尚,终自殒斧鑕。” 赵高告归,遂招百官来相府聚会。众公卿不敢不从,皆到相府议事厅等待。赵高安顿阎乐并五百铁甲立于阶下,令牵鹿上殿,谓文武百官道:“吾近日得蜀中宝马一匹,欲献予皇上,今日牵到宫中,请皇帝收纳。不料皇帝患疾,神智不清,居然以为是鹿,吾亦疑惑,故今日特设朝请众公为鉴。众公请看,此物究意是鹿还是马?”百官闻之,不知何意,皆不敢轻言。尚书令张仟平素刚毅,遂出列道:“丞相谬矣!此为何物,三岁孩童也知,丞相为何与皇上相戏?”赵高道:“以公所见,此为何物?”张仟道:“实为鹿也。”赵高笑道:“公亦有恙,可请出见医。”众甲士一涌而至,不由分说,架起张仟便往外走。不多时,阎乐上殿,手挽张仟人头,禀赵高道:“张仟身带利刃,欲行刺丞相,现已被诛。”赵高道:“吾早得密报,故以言试之,果是如此。”言未毕,只听一声怒喝:“阉狗!欺君罔上,意欲如何!”众人视之,乃左太傅朱上也,手指赵高而骂。赵高怒道:“汝是何人,敢当庭乱言,莫非想要造反不成!”便令武士齐上,挥刀乱砍,朱上大骂而绝。众宫卿见之,尽皆战悚不已。郎中令赵成,即赵高三弟,出伍指鹿道:“此马身形矫健,膘肥体壮,实为难得之骏骑。”众官皆道:“好马!好马!”赵高方喜,遂许百官各回。 笠日,赵高与侍从牵鹿先至,待百官来时,望见赵高,皆有惧意。未几,秦二世上朝,见鹿已立在殿上,自以为此赌必胜,于是神色飞扬,登上台阶,端坐龙椅,环视群臣。不料尚未开口,却闻“呼”地一声,群臣皆拜伏于地,满口称贺。秦二世道:“众卿平身,朕何喜之有?”众官纷纷道:“臣等知圣上近日得蜀中宝马一匹,世之罕见,故特来祝贺。”秦二世大惊,指鹿问道:“此果是一马乎?”众皆道:“此乃上等良马,臣等生平也不曾多见。”秦二世大惊,自以为惑,无心坐殿,略略讲了数语,便草草散朝,匆匆回了内宫。后周昙有诗叹道:“鹿马何难辨是非,宁劳卜筮问安危。权臣为乱多如此,亡国时君不自知。” 回到宫中坐下,秦二世心事不宁,遂谓近待道:“朕近日不知为何,心神不宁,汝可招太卜入宫,为朕卜之吉凶。”侍者领谕出宫,传了太卜,一同回来。却见阎乐候立宫外,便来见礼。阎乐道:“凡宫外臣等,欲见皇帝,皆需丞相亲审。”待者知赵高权重,不敢有违,遂与太卜一同来见赵高。赵高询问何事,侍者一一告之。赵高遂令待者先出,留下太卜,与其道:“今汝见皇帝,须以我意相禀,若有半字之差,汝及家人,难以安身至明日。”太卜闻言,浑身下汗,颤栗不已,急伏于地道:“但听丞相吩咐。”赵高遂以言相授,太卜唯唯听从。言毕,赵高复问道:“汝可记牢?”太卜惊惶应道:“丞相所言,不敢有半字之误。”赵高大喜,便令侍者引太卜入宫。太卜一路战战兢兢,目不敢斜视。直到入了内宫之门,方才舒了一口气。 秦二世见太卜到,乃告之鹿马之事,让太卜占卜,以辨吉凶。太卜佯为卜卦,假作惊惧,伏地奏道:“陛下圣明,臣虽得实情,只是不敢轻言。”秦二世大惊,半晌方道:“恕你无罪,但言无妨。”太卜故作惊慌之状,实以赵高所授之言告道:“为国君者,宜春秋郊祀,奉宗庙鬼神。而陛下斋戒不明,故至病重如此。今陛下虽知其因,若不得正解,长此下去,只恐怕会有妨秦朝江山社稷。”秦二世惊问道:“若以卜意,何法可解?”太卜道:“唯依盛德而明斋戒,方可不触怒于鬼神。皇宫乃陛下祖辈居所,岂能容后人无理亵渎,故陛下不宜再留于宫中,可入住上林苑,祭上苍,明斋戒,以保江山永久,代代相传也。”秦二世闻之,信以为真,遂听从其言,择日便离了皇宫,住入上林苑,将朝中之事,尽咐予赵高。 第57章 赵高逐走秦二世,独揽大权,更是势无忌惮,当即发矫诏,敦促章邯火速进兵,以定河北之事。使者方去,又有阳城县告急书到,言楚将刘季引兵犯境,大定韩地,兵逼阳城。赵高阅毕笑道:“此有何难!”当即挥笔下书,令南阳郡守吕齮引军进驻阳城,以拒沛公西进。二诏既发,赵高掷笔于地道:“殷之伊尹、周之公旦,皆昔时圣贤,然以吾观之,亦不过如此也。”遂以为自此无忧,乃尽情享乐,专等前方捷报传来。 却说秦将章邯在棘原与项羽交兵,屡战屡败,锐气尽堕,只得勒兵为守,专待朝中救兵。这日正于帐中议事,忽见司马欣从外而入,踉踉跄跄,十分狼狈。章邯急问原故。司马欣半晌方定,遂将赵高相害之事一一说来,章邯闻毕大惊,跌足叫道:“国有斯人,安能不败乎!”司马欣道:“事亡于可为者也!今赵高居中用事,不利于将军。归其根本,乃是将军离都时,不该直言忤犯于他,故他深恨将军如此,每每欲乘机加害。”章邯道:“我何曾对他出言冒犯?”司马欣叹道:“当时将军方在戏下胜了周文,正值春风得意之时,想是未曾顾及言行。而对于将军当日之言,满朝文武无不闻之畅快,记忆忧新,司马欣此时亦能背诵。将军之言如此:‘臣有一言,愿陛下谨记:臣引军外讨,不干国政。陛下宜重修政治,再立国威。切莫听信小人之言,置国于危然之中!’言毕,将军目视赵高,其威不可言表也。”章邯闻之,顿足叹道:“只怪我当时我心忧朝政,出征心切,一时失语,却被阉贼记恨至今。”司马欣亦叹道:“今朝中皇帝已无实权,万事皆出于中丞。将军若战而胜之,赵高嫉妒汝功,不能容汝;若不胜,他自然更有相害之计。总之,将军东征,是胜是负,至回朝之日,终是不免一死,望将军认清世势,别图良策。”章邯闻言,呆坐不言。 正在此时,忽门卫报赵军使者到,章邯急令传见。原来赵高使人追杀司马欣之事,已为细作探到,早报至‘河北军’营中,赵大将军陈余知章邯已无后路,遂下书来劝章邯投降。章邯得书,展而阅之,书道:“仆闻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数计,竟蒙刺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唯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年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候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却,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下之亡秦,无愚智者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之将,孤立而欲常驻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候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胜于身伏釜质,妻子为戳乎!望将军自图。”章邯复看数遍,心亦为动,遂厚待来使,遣其先归,自招诸将商议如何处置。 众将皆至,章邯道:“我自出关来,虽东讨西伐,南征北战,怎奈天下苦秦已久,其势不可逆转,战到今日,我计已穷也。然朝中尚不醒悟,依旧阉竖当道,庸者横行,不恤浴血奋战之苦,唯具嫉妒责难之心。今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若不思变,你我皆性命不保。”都尉董翳道:“为今之计,胜不得功,败不得身,出降乃大势所趋也。”章邯乃以陈余之书示众道:“赵将虽有意纳降,然某与项羽有杀叔之仇,即我欲降,彼安能相容。”董翳道:“我虽处劣势,尚有二十万可战之士,若轻言投降,恐被彼军看轻。以在下之意,必须约定三事,方可降之,项羽若不许,你我当宁死不屈。”章邯乃问:“哪三事?”董翳道:“第一事:我军若降,下关中时,当以三王而封之,三王即你我及司马君也;第二事:诸候各军,皆应与我同等,不可有鄙视之意;第三事:回军攻秦,我军不可为前部,因关中皆为我之父老也。三事若从,即刻从降。三事若不从,敢请将军整军一战,我等愿效死力。”众将闻之,皆愿从之,章邯遂执笔亲写降书,定此三约,令人送至楚营。 项羽正聚集人马,欲与章邯决战时,来使入营,呈上降书。项羽阅毕,拍案而起,厉声斥来使道:“章邯杀我叔父,此仇不共戴天。汝速回营,告之章邯,且洗静颈项,待我来取其首级。”范增急阻道:“将军稍安勿燥,且听老生一言。”遂牵项羽之臂入内帐,暗道:“章邯虽败,尚有反抗之力。若绝其降,彼抱必死之心,并力相争,非数月间不可下也。今彼既然有意来降,我应就势允许,可免士卒伤亡而绝一大敌也。况章邯一降,关内再无人物与将军一争高下。孰优孰劣,请将军三思,切莫轻言。”项羽思亚父之言确实有理,遂入帐道秦使道:“汝可告章邯,速放刀戟来降,我这里不记前仇,休得再言三事之约。”使者回报章邯。章邯乃唤司马欣、董翳问之,董翳道:“若项羽不受三约,将军切不可降,降必受辱。”章邯深然,乃令章平、姚卬增兵坚守三户津北岸,又派司马仁率一军寻视汙水,严防楚军来攻。 项羽待秦使去了两日,不见回音,知章邯不愿无条件受降,遂令蒲将军发兵渡漳河。蒲将军安排战船,直杀对岸。姚卬引弓箭手伏于河边,见船驰来,一齐用箭乱射。楚军傍岸十余次,皆被箭雨射回,一连三日,皆不能登陆。项羽闻其不利,又遣项声、钟离昧二军助战,于是满河皆是楚军之船。楚军本善架舟,更兼当日顺风,登时如蜂蚁一般涌至北岸。姚卬军中箭已放尽,岸上支吾不住,兵卒都纷纷退走,楚军乘势上岸。蒲将军跨马抡刀,杀往姚卬军营。项声、钟离昧兵分两路,随后上来。姚卬三面受敌,大败而走。章平急引兵来救,截住蒲将军厮杀。战约三十余合,不分胜负。蒲将军身后楚军大进,章平抵挡不住,只得退三十里重新下寨。 蒲将军进兵,行至汙水边,正遇司马仁一军,便来交战。二将交马十余合,司马仁见楚军势大,料不能敌,遂引军退去。蒲将军引军追杀,杀得秦军四散奔走,夺取盔甲戈戟,旗帜牛马极多,直至二十余里方回,乃下令楚军沿汙水扎下营寨,以视楚军必胜之心。章邯闻得两处败报,遂引大军尽出来救。见到楚军气势如此,不敢轻动,亦将人马扎住。章平、司马仁来参见,均言楚军势不可挡。章邯虽急,造次不得,只得按兵不动。 项羽闻蒲将军得胜,遂亲率后军,约会各处诸候,一同由三户津过河,至汙水边扎营。蒲将军谓项羽道:“秦军已无战心,可趁机一举破之。”项羽乃令使者捧战书至章邯营中约战。章邯阅之,遂安顿使者,招众将商议计策。章平道:“楚军进逼,只为使我速降,若不敢战,更为项羽所不齿。兄长与项羽有仇,若不立威,即降也难免一死。不如一战,纵然两败俱伤,亦不示弱于楚。”章邯遂定心一战,乃批来日决战,仍着来使携归。 次日,项羽先引兵出,章邯率军相迎,两军于汙水前列成阵势。项羽出马立于门旗之下,左当阳君,右蒲将军,十五路诸候两边布列。擂鼓三通,遂唤章邯答话。章邯引章平、姚卬并关中诸将而出。司马欣、董翳各引本部,分布两旁。项羽指章邯道:“汝势已孤,何不早降?”章邯马上欠身一缉道:“章某非是不降,只是将军未许所约三事,无以立信,故章邯万死故难从。”项羽大笑道:“败军之将,岂可言勇!秦之败势已定,虽三尺儿童,亦知其中道理。汝以约相胁,不惧大军片甲不存乎?”章邯道:“章某世为秦将,若非阉党谋害,必将从秦而终,一死报国。若要某降,必约三事。三事不从,章某宁死而不降也!”项羽大怒,方欲自战,身旁一骑如飞而出,拍马绰矛,直取章邯。项羽视之,乃当阳君英布是也。章邯不敢怠慢,纵马来战。约斗四十合,章邯虽然武艺不惧,终是伤势初愈,力不能当。章平见其兄将败,便挺枪催马,前来夹攻,却被项声出马截住,二人力战。项羽看得恼怒,将槊一举,便来冲阵。这边司马欣、董翳两支军接应,那边十六路诸候亦尽来交战,两军便在汙水边混战。杀至天黑,各自收兵。 章邯回营,计点人马,伤亡甚重,乃长叹道:“想我章邯自出关以来,一路征剿,建功无数,当时是何等之威风。不料今日被困此间,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连缴械投降亦如此不利,尚有何面目立于世间,不如以死了却此生!”言毕,拔出佩剑,正欲自刎。一人攀臂而道:“尚未至必死之时,请将军切勿轻生。某愿只身入楚营,面见项羽,只言片语,管教他整军列队,迎将军以归,且视将军如上宾一般。”章邯视之,乃司马欣也。正是:只因长史一席话,三军将士偃刀兵。欲知司马欣如何说楚,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一回:项羽安阳纳章邯沛公阳城破吕齮 却说章邯欲降项羽,只苦于约事未成,不敢轻动。长史司马欣自告奋勇,愿往楚营说动项羽,结成约降之事。章邯问道:“汝欲如何说之?”司马欣道:“吾见机而变,自有分寸。”当晚,便辞章邯,径投楚营。行约数里,为伏路军士拿住。司马欣道:“我是鲁公故人,快与我通报,说是栎阳司马欣有要事来见。”军士皆知司马欣之名,忙报入寨中。时项羽因粮食不济,又折了些人马,亦在为难之中,正连夜与众将商议破敌之计,闻司马欣至,惊道:“如何是他来了!”原来司马欣与项梁、曹咎皆是故友。 第58章 昔日,司马欣任栎阳狱掾时,与项梁并不相识。项梁触事被执于栎阳,当被重罪,因项梁与蕲县狱掾曹咎有旧,遂请曹咎置信至司马欣处宽言,得以脱罪,故而与司马欣结识。司马欣以项梁为豪杰,待之颇厚。后项梁回到吴中,每念此事,累言恩情必报。及举事江东,闻司马欣已为秦将,又叮嘱项羽,如与交战,必仿晋文公退避三舍故事。见面之时,亦当以叔侄之礼相待。今闻司马欣来见,恐不便当,心甚迟疑。范增道:“司马欣此时来,必为请降之事。将军与见,切勿言语过刚,免敌成玉碎之势。”项羽听从,又谓左右道:“彼于武信君有恩,虽是敌我,亦不可失叔侄之礼。”遂引众将,出帐迎接。 二人相见,项羽行小辈之礼以示敬意,众将见主将如此,亦恭敬侍候。入营落坐,寒喧数语,自然说到章邯请降之事。司马欣道:“章邯文武双全,乃当世英杰!若无赵高相害,与贤侄正是对手。今其弃暗投明,愿归楚军,贤侄为何拒而不纳?”项羽道:“章邯与我有杀叔之仇,我为天下大事,不与计较便罢了。但他败军之将,竟敢以三事相约,故侄儿不予其降。”司马欣直言道:“贤侄名震华夏,神威无比,当然最终可以胜出。但章将军尚有二十万可战之军,若知必死,拼命来战,贤侄安能便胜。人言‘杀人一万,自损三千’,贤侄若想入关建业,损兵折将有何益处。况两军相持日久,粮食皆将耗尽,于楚军也是不利。贤侄可否卖为叔一个面子,顺势纳降章邯,于你我皆是益处。”项羽道:“章邯今已极困,败日可待,怎可以三事相约。侄儿但可卖叔叔面子,只是三军将士怕不能从。”司马欣笑道:“章将军三约,亦有其道。”项羽问道:“何理之有?”司马欣道:“第一约:入关裂地,我应三分王国。章将军乃世之名将,堪与众诸候比肩。吾与董公,皆朝廷上将,分王亦不为过。若无此约,何使二十万带甲之士安心来降。”项羽道:“此约可依。”司马欣又道:“第二约:各路诸候,皆与我师相若,无有高低上下之分。此约亦无过处。贤侄试想:各路诸候,除楚军外,多为章将军手下败将,怎可居于章将军之上?此约虽有要强之意,细想也确是事实。”项羽略思片刻,亦允了此约。司马欣又道:“回军入关,不为前部。此亦有理,因关中人众皆我军将军之乡亲父老,若使我回军与之刀兵相见,如何忍心争斗。”项羽尚在沉吟,范增出言道:“司马君之言甚是在理,前二约皆可从,唯第三约,上将军不从亦有道理。”司马欣道:“范公尽可赐教。”范增道:“若章邯果然来降,上将军亦有意让公等为先军开道,却并非前去厮杀。此去关中,皆章邯与足下、董翳二公旧部,若使彼军为先,所过之处,尽可唤出降之。如此一路风顺,可免去三军刀兵之苦,岂不是美事。”司马欣沉思片刻,额首道:“如此亦可。”项羽见二人是理,遂谓司马欣道:“章邯若真心来降,我亦允其二约。若再作非份之想,请恕侄儿无礼,只有沙场一战。”司马欣一躬到地道:“贤侄通情达理,真丈夫也。老朽不才,定保章邯安心归附。三日之后午时,请贤侄率军于洹水南殷墟上静待章邯之降。”项羽大喜,乃留宿一夜,次日亲送司马欣归营。后贺铸有诗道:“三户睢盱竟破秦,君王武略世称神。沉舟一战无遗恨,额首殷勤许故人。” 司马欣去后,项羽乃招集各路诸候及手下将佐至大帐,商议纳降章邯纳降之事。众诸候皆至,项羽道:“军中粮草将尽,我欲受章邯之约,许其来降。”众军吏皆道:“如此甚好。”项羽见并无异意,便退兵往恒水而去。 司马欣回到秦营,将项羽之意告予章邯。章邯至此,英雄气短,虽嗟叹不已,也只得从之。遂传令至军中,放下军械,全军降楚。士卒厌战已久,闻得此令,多愿从之。即有几个忠秦而好战之将,发些怨气,也经同僚所劝,皆从了此令。章邯便收拾人马,往南到殷墟来降。 纳降之日,章邯全军弃甲,举白旗尽至殷墟。殷乃古之商都,成汤传十九王盘庚曾迁都于此,位于安阳之北。项羽率众诸候已在等候:旌旗严整、甲仗鲜明。项羽横槊立马,伫于门旗之下,乌金盔、乌金甲,披西川百花袍,威风凛凛,面貌堂堂。章邯征战一生,功勋卓越,也是秦汉一代名将,至此时亦不得不翻身下马,跪于路旁。想到一世英名,沦落此境,不由辛酸满怀,泪流满面。项羽见之,亦于心不忍,遂传令降军免礼。令虽已下,章邯依旧伏地不起。项羽知其羞愧,乃下马亲扶章邯起身道:“将军弃暗投明,乃天下之幸也,何必多礼。”章邯呜嗯流涕而道:“在下素为秦将,本当忠效不二,从一而终。然赵高用事,猜贤妒能;二世昏庸,不辨皂白,致使秦苦天下,亡在旦夕。故在下不愿逆天行事,助暴为虐。素知将军英明神武,早欲事之,然因前时奋不顾私,触犯将军,自知负罪,未敢遽投。现将军宽宥深远,恩同再造,誓当竭力图效,借报深恩。”言至此时,已泣不成声。项羽抚其背劝道:“章将军切勿多心,前有所犯,皆因各为其主也。既知去逆投顺,亦是海内之愿。吾当不记前嫌,万事以大局为重。若此去灭得暴秦,将军可居首功,项某必与将军富贵同享,绝不失信于天下。”章邯拜谢,遂从项羽。后人有诗道:“少府挥师出关东,宦臣用事在都中。孤掌难鸣势已去,偃旗卸甲降鲁公。” 项羽回营,便在军中立章邯为雍王,司马欣、董翳亦以王号许之,约盟西进。事毕,共议西进之事。章邯道:“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去除暴安良,入关建业,舍将军外,何人可当!章邯自出关来,所过之处,皆服我之号令,既将军令我为前部,当前行招降,直到关中,何需将军费心运作。”项羽大喜,便欲从之。项缠私劝道:“彼刚入我营,不可远纵。不如质于军中,使司马欣、董翳引秦军行前即可。”项羽从之,谓章邯道:“吾早晚与将军议事,岂能不在左右。吾可使司马公、董公为先军,与将军无大异也。”章邯亦知其意,遂留营中,其亲故之将,如章平、姚卬、司马仁、周类、苏驵之辈,亦一并留在军中。项羽乃封司马欣为上将军,董翳为次将军,引二十万降军出任先锋,欲择日起兵,径往西来取咸阳。 怀王得项羽报捷,乃使司马陈平至河北犒劳楚军将士。楚将钟离昧谓项羽道:“陈平善于奇谋,若使之同行,楚军必多得其益。”项羽以言试之,见陈平才学果如钟离昧之说,大喜,厚待之,拜为上卿,随军西行。陈平与项羽道:“沛公出兵在先,虽胜负未知,料其离秦都亦是不远。”项羽然之,遂多遣探子来打探沛公消息。 却说沛公自驱走司马卬,便定计由武关进军,于是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径往南阳而来。行至犨邑东面,望见前方尘头起处,一军拦住去路。沛公令人马扎住,布阵迎敌,自出马观看来军:为首一将,正是南阳郡守吕齮,因奉赵高军令,引军五万,来战沛公。吕齮手下有四员部将:一为赵青,使双斧;一为吕宁,使砍刀;一为张兰,使钢叉;一为邹亚,使铁枪,皆英勇好战,勇力过人;又有二谋士:一为袁伟,一为陈恢,皆为计谋出众之士。行军之初,袁伟,陈恢皆劝吕齮道:“今天下之势,反秦者如雨后之芽,不可抑止,秦土三失其二,亡之必也,公何苦逆流击浪,自寻其苦。南阳近楚,势若狼围,不如顺势迎楚而降,既可安身避祸,又不失公候之爵也。”吕齮道:“吾为秦将,当为国尽忠,除死方休。二公休再言降,死罪也。”二人知劝无益,只得随吕齮共征沛公。吕齮先至阳城扎下人马,打探到沛公已至犨东,便提兵来战。 两阵对圆,吕齮跃马喝道:“刘季何在?”沛公出马道:“刘季在此,汝有何言?”吕齮道:“汝乃小小泗水亭长,怎敢聚众造反,乱我秦朝江山?”沛公厉声道:“秦胡亥暴虐天下,愚弄百姓,凡宇内有识之士,无不仗义除秦,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郡守明理之人,何不弃暴从良,共伐暴君。”吕齮大怒道:“草民安敢狂言!”言未毕,身后赵青举双斧而出,来杀沛公,沛公令灌婴迎战。交马十余合,赵青力气不加,看看将败。吕齮阵上吕宁望见,急取弓箭,来射灌婴。灌婴闻得弓弦响,急闪之,正中左臂,拨马回阵。赵青从后追赶。樊哙飞马而出,大喝一声:“贼将安敢暗箭伤人!”声如巨雷。赵青大惊,措手不及,被樊哙一刀斩于马下。邹亚挺枪来迎,斗不十合,败归本阵。张兰使叉又出,斗二十余合亦败。沛公恐远来疲惫,勒令收兵,吕齮亦回,各自立寨。 沛公收兵后,将营寨扎好,令曹参居左营,周勃居右营,成犄角之势,自与樊哙、夏候婴等居中调度。陈涓进言道:“主公方才收兵甚急,彼当知我行军劳顿。今敌弱于我,量他必来劫我营寨,须小心防卫。”沛公然之,遂令郦商、靳歙各引一军埋伏,以防敌军偷营,又传令左、右营寨,嘱咐曹参、周勃各自小心。 且说吕齮归营后,忧沛军兵马强壮,心甚不安。张兰谓吕齮道:“贼势浩大,非奇兵不可胜之。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之时,劫寨巧胜,以为赵青报仇。”吕齮点头道:“今日会战,贼军不乘胜交锋,必是兵力疲乏,吾亦有劫营之意。”当夜,吕齮兵分两路:张兰引军先劫中军,自与吕宁、邹亚在后接应。 第59章 张兰引兵方至沛公营门,一军涌出,为首一将:面如狮犼、眼若铜玲,跨下绝尘,手执宝刀,却是勇将樊哙。张兰大惊,不敢交战,急退之。樊哙也不来赶,将兵尽收回营中。张兰回军,于半路会见吕齮,告之中军寨不可劫。吕齮道:“中军若有防范,可往劫左营,亦是建功。”张兰乃引军往劫曹参之营。离营甚远,望见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又不敢动,忙又来见吕齮道:“左营又是有备。”吕齮道:“那便劫右营。”遂合兵一处,往攻周勃之寨。至寨门边,寨中一棒鼓响,周勃跨马抡刀,迎面杀来,张兰急使叉来战。寨内举火,四下喊声大起,吕齮手下大乱。张兰战不过周勃,拨马而回。周勃从后来赶,吕齮胆怯,引兵便走。走不数里,一声炮响,一彪军杀出,乃郦商也。邹亚急来迎战,被郦商一刀砍翻。吕齮夺路而走,径奔本寨。天已微明,撞见一军,旗甲不整。视之,乃袁伟、陈恢引败军到。吕齮惊问其故,袁伟道:“将军引军去后,寨内兵少,反被敌将靳歙引兵所袭,故败至此。”吕齮问二人道:“现该如何?”陈恢道:“不如先回阳城,再作打算。”吕齮道:“只好如此。”遂引败兵,往投阳城而来。 一军来到城下,并不见动静。吕齮令军士叫门,城上问道:“何处人马?”军士道:“乃南阳郡守亲自至此!”城上登时竖起刀枪,沛公全身披挂,立于城头,朗声笑道:“郡守来迟了,某已先取了此城!”原来陈涓见吕齮兵动,料其败后必投阳城,乃献计予沛公,留樊哙虚设中军,沛公自引一军借着夜色,扮作吕齮部队,抢先取了阳城。吕齮见之大怒,便令攻城,城上乱箭齐发,反而乱了阵脚。身后喊声大作,乃曹参、樊哙引军追杀到,沛公又使夏候婴、灌婴各引一军杀出城来。灌婴乱军中撞见吕宁,有识者道:“前日放暗箭射伤将军者,便是此人。”灌婴大怒,挺枪跃马,便来厮杀,吕宁挥刀迎战。战约二十余合,吕宁不敌,落荒而走。灌婴穷追不舍,直赶至颖水边,灌婴赶上。吕宁翻身又战,终是不敌,为灌婴所杀。 这边两军混战,夏候婴引军冲杀,望见吕齮,便弃了别将,来捉吕齮。吕齮战了八、九回合,料不能抵挡,便奔路而逃。袁伟走迟一步,被夏候婴一枪刺死。吕齮军被冲作数段,彼此不能照应,大败而走,退了四十余里,闻得杀声渐远,方才就地立足,收拢败军。陈恢、张兰皆寻来,整点人马,不足二千。张兰道:“刘季屡次用谋,营中必有精通韬略之士,若再交战,只恐南阳亦不能保,不如早回军守之,不至无家可归。”吕齮经此一战,深惧沛公,乃引军匆匆返回南阳。 沛公见吕齮败走,乃下城收回人马,计点将校,独不见灌婴,大惊道:“吾之将佐中,唯灌婴最年少,不能令其有失。”有知者报道:“方才灌婴军单枪匹马,去追放冷箭之仇人,已去之甚远矣。”沛公不安,便欲令人寻找,却见灌婴手挽吕宁人头而回。沛公喜道:“吾独不见灌婴,但恐有失也。”灌婴大惊,拜伏于地道:“末将因追放冷箭伤我之人,故尔迟归,实非要让主公牵挂。”沛公道:“吾之左右将佐,皆吾手足也,缺一不可。”众将闻言,尽伏地谢道:“臣等愿效死力,永不相背。”沛公令起,共入城中休息。郦生道:“主公此战,吕齮胆寒,当早日南下,攻取南阳。南阳若下,西入武关无碍也。”沛公从之,休息一夜。次日令樊哙、灌婴为先锋,尽起大军,浩浩荡荡,往南阳而来。一路官军不敢迎战,皆望风而降,不数日,沛军已兵临南阳城下。 吕齮见沛公进逼,自己又兵少,甚是惊慌。陈恢见之,复劝吕齮道:“刘季此犯南阳,只为由武关进兵入关,并非为伐将军而来,将军只要将南阳献上,可保无忧也。”吕齮道:“章将军北上之初,将南阳重地托附于我,我若临战屈服,以何面目复见章将军。”陈恢道:“章将军受困漳南,自保尚难,朝中又是阉党得志,视危不顾,我料章邯无路可退,亦必降也。”吕齮迟疑半晌方道:“且先固守,再容缓作后图。”陈恢不好再言。吕齮遂差人往宛城、胡阳诸县求救,自登城楼监督,令军士多备守城物品。 沛公兵至,扎下人马,见吕齮不出,遂与手下商议如何攻城。郦生献计道:“南阳土质松软,可使人掘地道,入城偷袭。”沛公从之,令樊哙引一军佯作攻城,以迷惑敌军视线。令灌婴引五百掘子军,由中军挖暗道通往南阳城内。不数日,道已挖通。沛公令灌婴由地道处入城,自引大军正面攻打。吕齮见沛军猛攻,亲在城头指挥守城。 却说暗道出口乃城北民区,掘通之时,虽有百姓看见,却都有背秦降楚之意,尽瞒着不报。待灌婴引军尽从城北而出,吕齮方才接到消息,急令张兰引军来救。张兰军至,与灌婴一军杀作一团。灌婴撞见张兰部将李秣,一枪刺死,却骑着李秣之马,往来冲杀,张兰不敌,拨马便走,被灌婴乘势杀到北门。吕齮见势不对,急下城引军突围。方出城门,正遇靳歙,拍马舞刀,挡住去路。二人交马,斗不十合,张兰、陈恢跟来,与吕齮并力杀出重围,急急住宛城而走,靳歙追杀十余里方回。吕齮收拾人马,不足百人,一路狼狈而行。忽前军大喊,一军迎面而来,吕齮大惊。正是:方离龙潭脱龙爪,又入虎穴见虎牙。欲知吕齮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二回:张良奇谋袭宛城赵高毒计弑故君 却说秦将吕齮被沛公击败,失了南阳,往东败去。正遇宛城令朱尧引救兵而来。宛城乃南阳属县,朱尧便来参见。吕齮得此军,心略安定,谓朱尧道:“南阳已失,你我非刘季对手,只能暂住宛城,再作后图。”朱尧道:“宛城城郭不坚,若刘季乘胜来攻,恐久守不住。”陈恢道:“刘季志在入关,若我坚守不出,彼难速下,或会弃此西去,可暂保安身。”吕齮然之道:“待其引兵去后,我重夺南阳,与关中诸将约会夹击,伺机出兵,生擒刘季,以血损兵折将之耻。”遂引军驻入宛城,发动城中居民,共同城守。 沛公闻吕齮逃到宛城,便拨偏将守住南阳,自引大军来伐。一路无军阻挠,已至城下,遥见宛城城头兵勇排列,尽布乱石滚木等守城之物。沛公扎下人马,绕城巡视,意欲攻打。曹无伤谏道:“宛城小邑,吕齮孤军,量不可成事。若累日举兵强夺,反会伤我士卒。不如弃此小城,径向西去,但得咸阳,此城不攻亦下。”沛公然之,遂不攻城,歇兵一日,便领军尽往西而去。约行五十余里,张良拍马赶上沛公,道:“主公不取宛城,急欲入关,将留后患也。”沛公道:“吕齮已败,弱不成事,何患之有?”张良道:“今吕齮兵败怀怨,主公却不下宛城,只图入关。由此往咸阳路上,秦兵尚众,且据险为守,不易轻得,若到尴尬之时,吕齮必从后来袭。如此强秦在前,宛军从后夹击,何以解围?故主公不取宛城,此危道也。”沛公大惊,急求计道:“吾当如何?”张良道:“可连夜回军,乘其不备,力下宛城,可保无忧。”沛公遂令乘夜从他道还,一路偃旗息鼓,衔枚疾走,神不知,鬼不觉,迟明之时,鸡尚未鸣,已至宛城城下。张良谓沛公道:“主公以仁义扬名天下,今城上无备,且缓攻打,且遣哨兵立于高处察看,若城中兵动,再攻城不迟。”沛公从其言,当下挥军将城环绕三匝,鸣放号炮,三军齐喊:“吕齮早降!” 吕齮先时闻得沛公西去,正如所料,心中欢喜,便传令军民皆各自回去歇息,以作休整。士卒连日苦战,[5.1.7.z.手.机.电.子.书]甚是劳累,尽皆回营安睡。及城外炮声大震,呐喊四起之时,城上竟没有多少士兵。吕齮急忙登城头观之,见城下刀枪林立,兵卒如潮,不知有多少人马。沛公见到吕齮,便出马望城上喊道:“吕齮!你已被围,速速来降!今城中已人心懈怠,汝难坚守,我不乘人之危,只等你自行缴械。若敢有所动,我立取你城!”吕齮见之,后悔不已,仰天叹道:“罢、罢、罢!我吕齮死期至也!”便拔出佩剑,意欲自刭。陈恢急挽其臂道:“将军且慢,死未晚也!”吕齮道:“贼军速至,悴不及防,何谓不晚?”陈恢道:“吾闻沛公心怀宽广,人多附之,将军何不投顺于他。”吕齮呆立半晌,掷剑于地道:“事已至此,若沛公不记前嫌,吾愿率全城之众投降。”陈恢道:“待我下城试问之。”吕齮只好从之,陈恢便整理衣袍,出城来见沛公。 沛公闻城中有使者到,遂令来见。陈恢入帐,见沛公正襟危坐,气势非凡。陈恢暗暗称赞:“此乃吾之真主也!”于是纳头拜道:“郡守自知不能坚守孤城,特令小人出城请降。”沛公道:“既知今日,何不早降!”陈恢道:“虽知明公兵马强,郡守乃秦将,为主尽忠,亦是份内之事。”沛公道:“今虽被迫归降,非其真心,我欲先杀吕齮,再往西去,如何?”陈恢笑道:“明公戏言矣!人言公乃长者,必明道理。仆曾闻足下与楚王定下先入咸阳者为王之约,关外豪强,争先而西,无不因有此一约。而明公尚在宛城,能否如约,未可知也,故不可多行杀戳,自添扰乱。宛城郡县连城数十,若其吏民自以为降之必死,也不得不乘城固守。足下虽有强兵健卒,未必一鼓可下,况且攻城拔寨,士卒伤者必多;宛城不下,足下仍往西行,宛城必随之发兵来扰。 第60章 如此,足下前失咸阳之约,后有强宛之患,腹背受敌,胜负难料。为足下之计,莫若约降,封其守将,使其仍守宛城,引其甲卒与足下共同入关。诸城未下者,闻声莫不争开城门而待足下,足下通行无受累也。”沛公大笑道:“我早有此意,方才只是以言试之。敢烦足下回报郡守,彼若来降,吾将尽从公意。”陈恢拜谢,回报吕齮,吕齮遂开城来降。 沛公入城,安抚百姓如初。仍着吕齮为南阳之守,并进爵为殷候;陈恢劝降有功,封宛城令,加为千户候。二人拜谢,尽集南阳之士,助沛公西进。南阳全郡,悉数平定,沿途城邑,无有不降者,看看已近武关。后人有诗道:“武关道益隘,林壑生虚籁。浮云游子情,悠悠卷飞旆。日月如两丸,却行石壁外。锁钥西南徼,势与函关会。天险不可登,地险自雄大。百年成霸图,大风起丰沛。” 一路无碍,这日行至丹水,前军来报,说山中隐约有兵马驻扎,却不知是何处之军。沛公道:“且容我自往观之。”乃领五千铁骑并夏候婴、灌婴二将,直往营前去看。营中人马涌出,两面摆开,两骑并立于军前。沛公观之良久,乃纵马向前问道:“来者可是吾兄王陵?”王陵一见,急下马来见。沛公亦下马答礼。王陵道:“仆不能阻雍齿反叛,深感无颜相见,故远走他乡,以示两不相背。后至南阳省亲,遇高武豪杰戚鳃,招得二千人马,反于西陵,与官军游战。久闻刘公与楚王定约,率兵西伐,不期逢于此间。”沛公道:“吾素以王君为兄,王君不从雍齿而走,吾挂念至今,幸今日得会,吾心始安矣。”王陵心怀感激,遂引戚鳃来见。二军会合,沛公设酒宴庆贺。曹、樊、夏候诸将均为王陵故人,纷纷举酒叙旧,相言甚欢。正推杯换盏之际,细作来报道:“宛城故令朱尧因未得沛公之封,心怀怨意,便暗中下书,欲乌合析、郦二城之众由后追袭沛军。今朱尧已率军离了宛城,与二军盟于胡阳。”沛公怒道:“小子怎敢如此!”遂令曹参、樊哙为先锋,直犯胡阳。自与王陵并左右将佐随后出兵。 曹参、樊哙引兵进发,距胡阳二十余里,朱尧已得报,与胡阳令张卫共引军来迎。两军相遇,布成阵势,朱尧出马大骂道:“贼军何不早降!”樊哙也不答话,挥刀而出,张卫令部将王华迎战。交马只一合,为樊哙挥刀斩于马前。曹参挥军掩杀,官军大败,朱尧为曹参杀于乱军之中。张卫引兵后退,正行间,一军刺斜里杀出,为首一枪,手执长枪,一枪刺张卫于马下。胡阳军见县令已死,皆倒戈来降。曹参、樊哙从后赶至,见到此军,互通姓名,原来来者乃番君吴芮手下别将梅鋗。曹、樊见皆是楚军,遂下马见礼,一起来见沛公。 却说梅鋗乃吴芮之将,章邯围赵歇于巨鹿,吴芮随众救赵,使梅鋗守番阳。后项羽胜王离,解了巨鹿之围,吴芮便叫梅鋗引番阳余众往武关进兵。沛公见着梅鋗,便询问河北战况。梅鋗道:“鲁公已收降章邯,亦引众往西而来。”沛公大惊,暗道:“我一路尚须斩将夺城,方可前行,而他得了坦途,必快于我。若不速入武关,必被项羽抢得头功。”遂令拔寨西行。人马方动,人报析、郦二城之军杀到,沛公甚觉为难。梅鋗道:“不劳明公费力,小将引本部迎战便是。”沛公大喜,深谢梅鋗。梅鋗乃率本部二万余兵,往迎官兵。沛公仍引军向西。 析、郦二城之军行至胡阳,见张卫、朱尧二部已散,均无战心,乃就地扎下人马。比及梅鋗一军到,列阵唤降。二处县令知秦大势已去,皆出营受降。梅鋗兵不刃血,便得二处之众,寻思沛公兵将甚多,楚怀王又有先入关者为王之约,若与其合兵入关,他怪我与他争功,必然生疑,反而不美。不如就在申、吕之地收得些秦地便了。于是收拢兵马,不复西来。 却说武关守将邓弱探得沛公往西,一路安抚百姓,禁止卤夺,甚得民众之心,遂献关投降。沛公兵不血刃,得入关来,遂封赏邓弱,将兵马尽行入驻关内。略作休整,聚众商议后事。文官列中一人出班道:“主公今已入关,当先礼后兵,遣使者往咸阳劝降,以视我楚人之宽容。彼若不降,再以威武致屈。”沛公视之,其人面如美玉,唇若涂脂,乃楚国人陆贾,江南名流也,广博群书,颇俱文才,现在沛公上宾。沛公道:“陆生是言正合我意!”即着萧何执笔依此意写了一封信,问众人道:“何人愿为使者出使咸阳?”一人应道:“不才愿当此任。”视之,乃魏人宁昌也,现为军中谋士。沛公大喜,令宁昌捧书,径往咸阳来。 却说赵高自秦二世住入上林苑,权势更重,俨然是大秦国主子。便进阎乐为咸阳令,宫卿中若有不合者,必寻隙除之。然而上林苑毕竟尚在咸阳城郊,赵高还是恐皇帝离得太近,不便独断专行,便日夜令人监视秦二世之动静,欲设计再远之。这日,探事者报来,说秦二世近日围猎,误杀一行路之人。赵高大喜,又生一计,遂引着阎乐,一同往上林苑来见秦二世。秦二世见之,乃问何事。赵高道:“臣婿阎乐闻上林苑有人欲行刺陛下,为陛下所杀,因而禀报于臣。臣放心不下,特来为陛下请安。”秦二世道:“丞相请勿挂念,非有人行刺,乃是朕围猎之时,误杀一擅入上林之民,无需记挂。”赵高故作惊诧道:“臣闻天子无故贼杀无辜之人,遂犯上天之禁也,为鬼神之不享,天将降殃于世间。故陛下不宜再居都城,当避远宫以消灾。”秦二世道:“何以至此!朕偏不去。”赵高道:“此举有关天下存亡,由不得陛下不从。”秦二世色变,方欲发怒。却见阎乐诸人皆披挂仗剑,目露凶光,知势不对,遂不敢动,乃道:“丞相言之有理,朕听从便是。”赵高遂令人将秦二世迁至咸阳城外,出居望夷宫。秦二世至此,方知赵高居心,虽悔也迟矣。后刘克庄有诗道:“归自沙丘后,因专定策功。国由中府令,帝在望夷宫。” 秦二世入到望夷宫中,怏怏不乐,忽门卫入报道:“贼兵已至!”秦二世大怒,乃亲乘驷马来迎战。方出宫门,迎面扑来一白虎,一口将銮车左骖马吞下。秦二世急取卫士手中之戟刺之,白虎中戟倒地,忽然不见,秦二世大惊,霎时觉醒,乃是南柯一梦,手臂疼痛不止。秦二世心中疑惑,遂唤近侍,告梦中之事。一侍者道:“陛下移宫,未告径河之神,故作祟以责。今既来啮马,陛下可斋于宫中,使人沉四马于泾河,立祠于河畔,自然无事矣。”又一侍者道:“非也,此梦乃兆关外之事也!臣闻关外盗贼已起数载,今有所梦,想是贼已入关,陛下可着人问于丞相,以定是非。”秦二世闻之,平明便令人往赵高府中询问关外之事。后贺兰进明有一诗道:“秦庭初指鹿,群盗满山东。忤意皆诛死,所言谁肯忠。武关犹未启,兵入望夷宫。为祟非泾水,人君道自穷。” 赵高闻秦二世干预政事,心甚不安,遂唤阎乐及三弟赵成道:“皇帝不听劝谏,心存疑虑,欲归祸于吾宗族。今事态已急,不可坐以待毙。”二人皆道:“不如废之自立。”赵高道:“吾亦有此意,只是若出兵无名,惊动朝中众臣,反不好行事。”赵成道:“我有一计,可使丞相加兵望夷宫而不为众人所疑。”赵高大喜问道:“弟有何计?”赵成道:“我明日先至望夷宫,诈称有盗贼入侵,便可招集兵勇入宫护驾,众臣也不敢有何异议矣。”赵高大喜,便令阎乐先去张罗。 待阎乐下去,赵成私谓赵高道:“阎乐乃螟蛉之婿,不可轻信,行事之时需劫其母为质,方不致有失。”赵高然之,便令人将阎母劫入,唤阎乐道:“事关重大,汝当谨依我计行事。若不利,先斩汝母,次斩汝身。”阎乐只得唯命是从。 次日,赵成至望夷宫,进谒秦二世道:“臣闻有大盗潜入宫中,可招甲士捕捉。”秦二世道:“朕为何未闻。”赵成道:“臣得密报,想是不假。”不由秦二世发话,便令人报入相府,赵高乃使阎乐发兵。阎乐领命,全身披挂,引一千铁甲,直至望夷宫门。门口卫令仆射急止道:“不可带兵刃入宫。”阎乐不由分说,令甲士将仆射擒住,斥道:“贼已入宫,何不为知?”仆射道:“宫外守卫森严,贼人安能入内。汝敢持甲闯入,分明是欺君罔上。”阎乐大怒,手起一剑,将仆射砍倒于血泊之中,门卫皆惊,持械来格,尽被铁甲所杀。阎乐引众直入宫中,逢人便砍。郎宦者大惊,四散奔走,阎乐令手下取箭射之,死者近百。赵成会合阎乐,闯入内宫。秦二世大惊失色,指二人道:“汝二人胆敢造反?”言未毕,飞来一箭,射中帷幄。秦二世大怒,呼左右救驾,左右尽皆惶恐,不敢向前。秦二世登时坐于地上,战栗不定。阎乐指秦二世道:“山东反贼尽至,皆要生啖汝肉方止,汝有何言?”秦二世道:“且容朕与左右商议!”阎乐允之。秦二世入内室,左右皆舍之而去,唯一宦者随之,乃是日间解梦之人。秦二世问其道:“公既知宫外之事,何不早告我,乃致于此。”宦者道:“臣不敢言,故得全。若臣早言,皆已诛也,安得至今?”秦二世默然。后周昙有诗叹道:“盗贼纵横主恶闻,遂为流矢犯君轩。怪言何不早言者,若使早言还不存。” 未几,阎乐入内,数秦二世道:“足下骄横恣肆,诛杀无道,故天下共畔。今众皆至关中,如何处置,请足下自定。”秦二世道:“丞相可得见否?” 第61章 阎乐道:“不可。”秦二世道:“吾愿得一郡为王,如何?”阎乐道:“不可。”秦二世又道:“愿为万户候,如何?”阎乐道:“不可。”秦二世知必死,遂道:“若得偷生,甘愿与妻儿相守一生,如诸公子相若。”阎乐大声道:“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人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今有二物:白练、鸩酒,请自选之!”秦二世泪如雨下,只得饮鸩酒而亡。其时,秦二世入望夷宫方三日,在位三年,年二十三岁。胡曾有诗道:“一朝阎乐统群凶,二世朝廷扫地空。唯有渭川流不尽,至今犹绕望夷宫。” 赵高得秦二世死讯,大喜,乃与阎乐、赵成数人,直入皇宫。赵高取玉玺于手,披上龙袍,坐于殿上,问诸人道:“吾可象天子否?”众方欲言,忽殿内卷起一阵大风,摧倒大殿一角。不时,晴空忽闻霹雳数声,震得殿梁摇摇欲坠。赵高大骇,暗道:“我若为帝,不天不许。”遂放玉玺于案,脱下龙袍,望天乱拜。风雷刹时便息,一切如常。赵高遂与心腹议道:“二世既废,国不可一日无君,今诸公子中,子婴为人仁厚谦逊,人心所向,可立为秦主。”阎乐、赵成皆称是。赵高乃招众大臣、诸公子,宣告废帝之事。众人闻之,皆不敢有异意。赵高又道:“秦本为王号,因始皇帝能君临天下,统一寰宇,故尔称帝。今六国复立,秦土益狭,若仍空称皇帝,不实也。不如仍称王号,与诸候相若方适。”众亦不敢违,于是拥皇侄子婴为秦王。子婴以平民之礼,将秦二世下葬于杜南宜春苑中,斋戒数日,又至宗庙中拜过列祖列宗,方才接受国王印玺,即位为秦王。 其事方毕,沛公已兵据武关,遣宁昌为使,至咸阳下书而来。赵高便与阎乐、赵成商议,欲杀子婴,与沛公平分关中。赵成道:“宫中方乱,不宜生事。丞相不如先见来使,看沛公可有此意。”赵高然之,遂见宁昌。叙事已毕,赵高与宁昌道:“秦胡亥残暴昏庸,为天下所不容,今已被我国人所废,秦亦自降为王号。愿足下回归之时,与沛公禀明此事,望其且缓进兵,秦当与沛公平分关内,各自为王。”宁昌道:“事关重大,不敢轻诺,容臣回报沛公。”乃回武关回告沛公。正是:明是自个罪虐重,偏欲嫁祸他人身。欲知赵高此计成功与否,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三回:郦生诱敌下峣关子婴诛奸献秦都 却说宁昌使秦,赵高欲与沛公约定平分关中,便将其打算尽告宁昌,宁昌不敢承诺,遂先回武关,禀报沛公。沛公听罢,与众文武商议此事,陆贾阻道:“不可!此乃缓兵之计也。主公既已进入武关,灭秦只在指日,若分王关中,既违楚王之令,又失天下之心,实为取乱之道也。况伐秦者数十,我若不取,他人亦是要取。主公取下咸阳便是关中之王,何必再与人分之。”沛公额首道:“陆公之意与我相若。彼不来降,我自发兵屈之。”众将皆无异议,于是全军秣马厉兵,整装待发。 沛公先使人往道中打探军情。探马回报道:“峣关守将贾德自恃关高地险,据城不降,意欲一战。”沛公大怒,便令曹参引二万军前去攻城。张良阻谏道:“秦兵尚强,不可轻敌。峣关背靠蒉山,其险不亚于武关,若冒然攻打,且不言何日可下,军士伤亡势必亦是不小,望主公先缓一着。”沛公问道:“先生可有良策取之?”张良道:“人云:‘贾竖易动于利’,张良闻其将乃是屠夫之子,性贪婪、好色财,主公可使人赍黄金珠宝,往峣关说之,诱其来降,十有九成。”沛公道:“何人可使?”张良道:“非郦食其不可。”沛公遂招郦生吩咐,郦生欣然领命,整理已毕,一行人便动身去了。张良又谓沛公道:“如此尚不足以使秦将畏而归降。可就峣关四近,张旗竖帜于诸山之上,以为疑兵,关上士卒望见,必生惧心,可使郦生更易说之。”沛公问道:“我大军如何行动?”张良笑道:“主公只须安居武关,令人往四处收集粮食,静待佳音便是。” 沛公遂令周勃、樊哙二将,各引精兵数千先至峣关,悄悄上山,于山中遍插旌旗,擂鼓呐喊。声音传到关上,贾德登敌楼观之,望见满山遍野,尽是沛军旗帜,不知有多少人马。贾德大惊,自附道:“素闻楚军勇猛,不料如此势众,却要如何迎敌。”正在惊惶不安,人报沛公使者已至关前,贾德急令接入关来。远远望见郦生引随从数十人,推车负担,鱼贯而入,贾德便下关相迎,与郦生见礼。郦生道:“沛公久闻将军大名,甚为敬仰,特备黄金珠宝等物,令仆等献予将军,略表心思,不呈敬意。”贾德闻言暗喜,遂道:“吾有何德,敢受此礼。”郦生道:“沛公素来敬贤,知将军才德兼备,文武双全,故欲得为心腹左右。今沛公已定陈留、南阳诸郡,鲁公又收降章邯、司马欣之军,秦朝大势将去,亡在旦夕。将军虽有起、贲之勇,毕竟难以只手掣天。沛公礼贤下士,广纳天下豪杰,更难得又有仰慕将军之心。将军何不举关中之众,与沛公共讨暴君。以将军之名望,入关封王,岂不如探囊取物一般。”贾德大喜,谓郦生道:“既然如此,且回报沛公,大军到日,吾将开关迎纳,与之连和,俱西袭取咸阳。”郦生交割礼物,随即告退,见到沛公,如实回报。 沛公闻贾德归降,大喜,欲如约而行,张良却又谏道:“不可,如此反复之徒,岂能与其守信。”沛公道:“我既有言,不可失信。”张良道:“主公守约,欲以之取信于天下,然此计只能使得其将欲降,士卒未必听从。若有不测,我军必危。不如趁其方懈怠,一举击溃,不留后患。”沛公素信张良,虽有疑惑,亦毅然听从。遂令周勃引兵由小路绕到关后,袭击秦寨。令樊哙、郦商引军潜至关下,夜间偷袭抢关。 却说贾德待郦生去后,清点财物,收获颇丰,遂独自窃喜,安然高枕,专待沛公回音。关上军士见主将安心,乐得无人监督,防卫便亦疏松了。到了半夜,关里面忽然杀声一遍,不知何处涌出无数沛军,将秦军营帐尽行点燃,一时间火光大起,将峣关内外照得如同白昼。贾德梦中醒来,急绰刀上马,引随从数十骑赶来救火。迎面撞上周勃,拍马舞刀,拦住去路,贾德大怒,便来争斗。正在交锋之时,关上喊声大作,却是樊哙、郦商之军乘乱爬上城楼,打开城门,将沛军尽放入关来。贾德知沛公反目,关已不保,只得引残兵,败投蓝田而去。 周、樊、郦三将得手,迎接沛公进关。人马方入,曹参谏道:“贾德此败,必投蓝田而报急于朝中。此处离咸阳已是不远,若秦主尽起朝中之军来接应,与贾德、蓝田二军连合防御,则急不可图矣。今贾德方走,可遣精兵急赶,务必追及贾德,尽剿余部。再攻蓝田,迅雷不及掩耳,蓝田可下。如此,可令咸阳无险可依,大事即定也。”沛公从之,令曹参为将,樊、周为副,引精兵八千,逾蒉山来追贾德。自安民以毕,亦随后来援。 贾德逃出峣关,为曹参追击,掩杀一阵,兵马散尽,只余单骑,投奔蓝田。蓝田近都,由秦将徐明坚守。徐明曾是贾德部将,故将贾德接入城中,好言劝慰。贾德道:“刘贼已得武、峣二关,屠尽城中军民,若不举城而战,必被所杀。”徐明道:“吾即提兵与战,将军可助我。”贾德切齿道:“贼军相辱,必报此仇,岂惧再战。”徐明大喜,遂与徐明分兵,各引二万人马,尽往蓝田南面迎敌。探得曹参一军已到,便出兵来交战。 时沛公后军未至,曹参闻报,谓樊、周二将道:“我军倍道而行,势不及敌人之众,非疑兵之计不可却敌。”周勃然之。曹参遂吩咐二将伏于两边山中,益张旗帜,以为疑兵,自引军迎战。行约数里,两军相会,布成阵势。徐明出马道:“可恨反贼,入关抢掠,今我大军已到,何不早降。”曹参道:“汝已被困,安敢再战。”贾德大怒,当先出马搦战,曹参挥刀来迎,战不十合,曹参诈败,引军便走。徐明、贾德两军来赶,赶到树木相逼之处,忽听一声炮响,左右山中,竖起军旗无数,樊哙、周勃各引一军从两面杀出,前面曹参返身又回。徐明闻得山中喊声振地,不知有多少人马,急回马便走。贾德亦欲逃跑,忽坐骑中矢,扑倒于地,正好樊哙马到,手起一刀,挥为两段。曹参驱兵追杀,直杀得秦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徐明逃到蓝田以北,杀声渐远,方才扎住人马,只剩四、五千人。乃就地筑壁垒,收拢散兵,意欲再战。 曹参得胜,立寨休息,探子报徐明筑壁之事。曹参便与樊哙、周勃道:“敌将筑壁,意在久战,我若不变计,恐复为周文之败。今夜且莫休息,你我一战溃敌,攻到咸阳再歇如何?”樊哙道:“吾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劳累。”曹参大喜,当夜与二将分兵劫寨:樊哙在左,周勃在右,自居中路,直犯秦营。徐明壁垒尚未筑成,不防沛军忽至,急提兵来战。徐明望见曹参一马如风而至,便隐于暗影中,张弓一箭射来。曹参不防曾防备,正中左肩,险些落马。徐明拍马舞刀,来擒曹参,被曹参部将陈武奋力敌住。左右救得曹参,皆道:“士卒连战劳累,将军又受箭伤,不如暂退。”曹参拔出箭来,掷于地上,厉声喝道:“攻取咸阳,在此一战,岂有轻言退兵之理!”遂挥刀奋力向前,士卒见之,无不争先。樊哙、周勃从两边杀到,秦军大败,尽退至霸上。曹参杀至平明,斩敌万余,方才收兵,回营料理伤势。 第62章 沛公兵至,扎下大营,见曹参已兵逼霸上,离咸阳不过百十里,心中暗喜。少顷,曹参带伤来见,沛公询问原因,曹参一一禀告,众将又言曹参奋勇作战之事,沛公赞道:“曹将军英勇机智,虽伍员、吴起之流,亦不及也!”遂重赏曹参。待寨中事物安顿已毕,沛公引张良及左右将领,皆至营外观看敌寨。原来赵高知沛军已到,已遣朝中上将易略引军把守霸上。易略自知霸上为咸阳最后屏障,便与徐明各自把守要处,并不出战。沛公寻视半晌,引军回营,与张良议计。张良道:“霸上地势略高,不宜强攻。今秦军连败,将士多无战心,只要易其斗志,一鼓可下也。今夜可派一军由小路悄悄上山,明日卯时放火。敌见火起,必然慌乱,这里再以兵夹攻,可得霸上。”沛公依计,令周勃率五百精兵,由向导领着,趁夜色往后山埋伏。 次日天色放明,沛公令樊哙、灌婴各引一军,鼓嘈而进,往山上杀来。易略并不来战,只管在山上放箭。沛军冲突几次,都被乱箭射回。正在相持,忽听山后大喊,火光冲天而起,上下照得通红,易略急唤徐明提兵救火。徐明回军,正遇周勃,交马七、八合,周勃手起刀落,将徐明斩于马下,杀散余兵,令手下继续放火。一时间烈焰飞腾,满山乱舞,樊哙、灌婴借趁杀上山来,两军短兵相接。灌婴望到易略,挺枪截住交战。约战十合,沛军杀声震天,易略慌乱,被灌婴一枪刺死。秦军见主将已亡,皆丢盔弃甲而走,未到午时,沛军遂占领霸上。 沛公收兵,依功犒赏将士。萧何道:“主公既到霸上,咸阳已在掌握之中,若发兵攻城,一者伤亡士卒,二者伤及百姓。当初楚王遣主公西行,莫不是因主公心怀宽广,以仁义处世。故萧何以为,主公可暂时兵屯霸上,使人到咸阳招降秦王。秦王初立,尚不能成势,必举城来降。等到秦王降后,息兵入城,城中百姓不遭劫难,必对主公深怀再生之恩。”沛公道:“吾亦正有此意。”遂将兵尽屯于霸上,令陆贾为为使,往咸阳招降秦王。后周昙有诗道:“赵高胡亥速天诛,率土兴兵怨毒痡。丰沛见机群小吏,功成儿戏亦何殊。” 却说秦王子婴,乃秦始皇之孙,公子高之子。当初秦二世为保皇位,将秦始皇子女三十四人尽杀,唯公子高涉外,未被秦二世收斩。公子高自知不保,乃于骊山自尽,遗书秦二世,求保妻儿,方才留得一枝在世。子婴既为秦王,往宗庙斋戒。行斋五日,见赵高有相害之意,遂与二子议道:“赵高在望夷宫鸩杀皇帝,又恐群臣不服,故立我自保。近日闻赵高与楚人约,灭秦宗室而分王关中。今使我斋戒庙中,便欲就此杀我,我宜避之,方可保全性命。”乃避于深宫之中,佯作享乐,不设朝理事。赵高因欲与沛公约盟,便欲乘机杀子婴谋功,今见其避而不出,无隙杀之,遂与阎乐、赵成议道:“我欲杀子婴与楚将平分关中,无奈其居深不斋,不便下手。若要用强,又恐有人借秦二世之事,诬告我谋反,故不宜再于宫内动手。然楚军越关而来,已无暇日,汝二人可有良策?”阎乐道:“如今之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臣之见,子婴才智,胜胡亥十倍,今心有戒备,必不中我计,不如乘其未稳,废而再立如何?”赵成阻道:“不可,今贼已入关,不宜取乱。欲除子婴,唯可借于宗庙内行事,彼若恋于内宫,丞相可遣人再三请之,若屡不出,丞相可亲往,必要子婴出宫行斋。”赵高从之,乃遣人往宫中相请。 子婴得悉,乃招二子商议道:“丞相请我,急欲行事,我如不从,必遭其害,我当如何?”二子无计,各自嗟叹。一人从外入,伏地道:“臣有一计,可诛赵高。”子婴视之,乃心腹宦官韩谈也。子婴问:“公有何计?”韩谈道:“大王若依旧托病不出,丞相必自来请之。不来者已,来则臣与二公子共杀之。”二子亦称妙。子婴从计,回复来人,说秦王抱病,暂不能至庙行斋。 赵高数请不至,大怒道:“子婴无礼,我不立你,如何为王。看来非我亲至,不可令其出。”乃引随从数人,便入宫中,要亲挟子婴出宫。后文天祥有诗道:“阉奴久矣擅秦权,鹿马欺君亦热然。辄向望夷行弑逆,此身不杀是无天。” 却说子婴夜梦一人,身长十丈,鬓发绝青,装束华贵,驾朱马丹车而来,至宫门道:“欲见秦王子婴。”守门宦臣不敢相阻,遂入内宫,谓子婴道:“吾乃天使,自沙丘而来。今天下将乱,当有欲诛暴者,翌日乃起,勿负上天所托。”子婴惊觉,急起身招韩谈与二子到,言所梦之事,韩谈道:“既有神人来告,明日当验证。臣引百名刀手,伏于两廓,若赵高果真来了,大王一声号令,便将他拿下。”子婴从之,吩咐预先准备。次日一早,人报赵高在宫外求见,子婴闻之颤栗。韩谈见果如此说,便谓子婴道:“大王勿忧,依臣之计,正好行事。”子婴安排已定,便传赵高来见。 赵高得传,欲引左右入宫,护卫军拦住道:“大王只宣丞相一人入宫见驾。”原来这皇宫不比望夷宫,望夷宫在郊外,故能行凶。皇宫在城中,人人皆知主上威严,便是赵高权重如此,也不好用强。赵高虽有疑心,亦料子婴不敢有何举动,遂将左右留于宫门外,一人昂然而入。到门中,见子婴伏于案上,只是不理。赵高趋步入内,大声喊道:“宗庙重事,大王为何不行斋?”子婴见赵高已近,急呼道:“韩谈何在?”韩谈引武士突出,皆呼:“速杀反贼!”赵高措手不及,被韩谈一刀砍翻于地。众武士并二公子执刃齐上,竟不能伤,遂以绳索绑定,囚于宫内狱中。子婴亲自持剑出宫呼道:“赵高欺君,今已被诛!”赵高从者促不及防,一声惊呼,顷刻散尽。韩谈又引武士分至阎乐、赵成住处收捕,二人不知事变,来不及躲避,皆被韩谈拿住。子婴遂招来群臣,历数赵高之罪。满朝文武,无不称快。韩谈大呼道:“赵高死不足蔽,应夷三族。”子婴令韩谈速速行事,以防有变。韩谈遂引众杀入相府,将赵高家属数百口一并捉拿,与赵成、阎乐一道,皆推至市曹杀了。 一行已毕,再拿赵高用刑,却不能用刀斧伤之,投入井中,七日不死;更以釜鼎煮之,亦七日不沸。子婴问狱吏道:“赵高其神乎?”狱吏道:“初囚赵高之时,见其怀内有一青丸,大如雀卵。昔时曾闻方士云:‘赵高先世受韩终丹法。’受此丹者,冬日坐于冰,夏日卧于炉上,皆不觉寒热也。”子婴闻之,令人塑梦中之神拜之,复令车裂,赵高即死。子婴弃尸于九逵之路,见一青雀从赵高尸中出,直飞入云,赵高遂不复生。后胡曾有诗道:“汉祖西来秉白旄,子婴宗庙委波涛。谁怜君有翻身术,解向秦宫杀赵高。” 事毕,入告祖庙,复设朝聚兵,欲卫咸阳。人报沛公兵至霸上,遣陆贾来使。子婴乃见,陆贾以王礼参见已毕,谓子婴道:“沛公奉楚王之令,西行伐暴,今已屯兵于霸上。沛公仁慈,不忍伤及咸阳户口,故遣在下来,劝大王勿以为敌,出城受降。”子婴道:“先帝创业不易,岂忍一旦弃之。今城中尚有甲兵万众,积粟可持年余,据城一战,胜负难定,何言出城受降?”陆贾闻之,仰天大笑道:“沛公发兵彭城,越逾万里,有何险阻未遇?今咸阳弹丸之地,兵不过千,将尽外遣,何当楚人钢铁之师?霸上距此不过咫只之遥,大军片刻可至。楚师二十万,皆含怨而来,势不可挡。汝关中之军,久疏未战,城中民众,积恨已极,怎言胜负难定?况关外诸候尽已告捷,不日群涌而至,咸阳纵险,铁骑到处,踏为齑粉。汝嬴秦自得天下,横征暴敛,东征西伐,已犯众怨。更兼自乱朝纲,阉庸并立,已大势去矣。若知悔过,举城受降,尚不失王候之位;若执意负勇,拼死相搏,破城之日,玉石俱焚也!”子婴闻之,气势堕地。大夫孚毕亦出班奏道:“大王父子相谋,近取于户牖之间,竟诛猾臣,为国讨贼,生死义备也。今赵高虽死,宾婚未得尽劳,餐未及下咽,酒未至唇边,楚兵已陈兵霸上,虽有复兴之志,不得其时也。正所谓:‘河决不可复壅,鱼烂不可复全’。今之秦势,如土崩瓦解,虽周、旦之才,无所以陈其巧。望大王三思。”子婴无计,遂问陆贾道:“若我来降,沛公可否能容?”陆贾笑道:“夏、商亡国,亦得封陈、宋之地,位列于公候之爵。今楚王贤明通达,沛公厚仁明理,必不失汤、武之义。”子婴闻毕,只得从降,着陆贾回报沛公,约定次日到霸上投降。正是:非是后人不成器,只因祖上造虐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四回:刘邦约法安咸阳张耳夺印逐陈余 却说沛公西伐咸阳,屯兵霸上,遣陆贾为使,令秦君主出城受降,秦王子婴无力抵御,只得从命。陆贾回营,禀报沛公。沛公闻之,隆准即舒,龙颜顿开,笑谓众将道:“百年暴秦,今日得平,皆诸公功劳也。”众将拜伏于地道:“全仗主公英明聪惠,神武豁达之力!”沛公大喜,令传令官将此事宣告全军,一时间三军欢喜雀跃,满山雷动,将卒不分贵贱尊卑,皆相拥庆贺,振臂高呼。欢呼之声传到咸阳城中,子婴闻之,黯然落泪,仰天叹道:“我先祖自唐虞之际,受土赐姓,贱为附庸,周衰始兴,起于穆公,盛于始皇,立世一千五百年,竟没于我,岂不悲乎?”后人诗叹道:“俗专三世名不附,车裂赵高志健决。 第63章 向使子婴为秦主,宗庙之祀未当绝。” 次日,子婴白马素车,系颈以组,奉天子玉玺,率文武大臣三十余人,出城数十里来降。遥见沛公引全军至:刀枪耀日,旗帜蔽野。子婴自觉惭愧,遂下车跪于轵道旁,俯首请罪。时樊哙立马沛公之侧,拔剑欲斩之,沛公急止道:“古贤不杀亡国之君,吾不可违之也。”便下马受了玉玺,扶起子婴,亲解其带,并车入城。至宫中坐定,周勃复谏道:“今咸阳初下,秦未平者甚众,若乘隙反判,复立子婴,一时难定也。不如诛杀子婴,免生后患。”灌婴、靳歙等武将亦出班请杀子婴。沛公道:“始怀王遣我,固以我能宽容,不为已甚。且人已服降,杀之不义也。”遂封子婴为归命候,暂使往别宫居住,容怀王日后再行赏罚。自此,秦朝遂灭,总记子婴为王,只有四十六日。然而论到亡国之源,实非子婴之过,皆因秦始皇、秦二世造孽太深之故。杨简有诗道:“始皇继周称皇帝,传子胡亥为二世。子婴霸上降汉王,四十余年非久计。” 先时,秦始皇得幸臣卢生献仙人之书,书中有“亡秦者胡”四字字样,秦始皇不安,疑为北胡,即匈奴也,乃令将军蒙恬北征,开榆中之地数千里,将匈奴尽逐至塞外,以为除此大患,便可保江山无忧。岂料此胡非北胡,原是胡亥也。刘克庄有诗道:“失国之君多咎政,兴王者作著休符。亡秦天告由胡亥,非谓长城外有胡。” 胡亥亡国,虽是无可争议。然而秦始皇无道在先:强侵弱、众暴寡、焚书、坑儒、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不可谓无罪也。后胡曾有诗道:“新建阿房壁未干,沛公兵已入长安。帝王苦竭生灵力,大业沙崩固不难。”章碣亦有《焚书坑》一诗叹道:“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却说沛公得了咸阳,众秦故吏将户口、粮册、官符、绶印一一交割,沛公受理完毕,便令文武各自散去。于是诸将无束,皆争先至秦之国库,取金帛财物分之。萧何方出宫门,正好看到,便转回殿上,欲进谏沛公,使其下令禁止抢掠。却见沛公正引着樊哙、卢绾等近臣在宫内巡视,一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得意之状,不可一世。萧何只恐扫了沛公兴致,不好逆言,遂退出宫来,先入丞相、御使府中,尽取律令、图书藏之。左右不识其意,皆道:“秦朝国破,他人皆敛财物而足己,唯公取其文书等无用之物,何也?”萧何笑道:“私吞国之财物,终将收之充公,取来何用?唯此律令、图书,实为难得。他人不识其妙,我独取之受益。”众皆不信,尽窃笑之。萧何却不理会,只令随从搬取便是。后朱秉成有诗道:“赤帝西走入咸阳,威加海内诸侯王。匄匄数岁苦未定,萧何制作开天阊。前殿武库连云起,东阙北阙遥相望。胡桃油湿鸳鸯瓦,郁金香薰玳瑁梁。瓦文曰汉并天下,不存戒慎徒矜张。帝赫斯怒謓过度,大臣奏对词牵彊。天子重威示壮丽,土阶在昔闻陶唐。亡令后世复加此,子孙藉口称高皇。遂使济南公玉带,编蒲割黍图明堂。君不见秦并六国营阿房,二世亲降枳道旁。可怜丞相收图籍,但效昆吾作未央。” 沛公安顿琐事已毕,便入皇室内宫探视,但见雕栏玉砌、曲榭回廊,端的规模宏丽,构筑精工。内外寻视一番,只觉得流光溢彩,目不暇接,果真是金玉锦绮无数,帷帐狗马甚多。宫娥彩女闻沛公巡视,不敢怠慢,皆到阶下列队迎接。那数千美女,亭亭玉立,一个个都是娇滴滴,怯生生,如迎风杨柳,袅袅生姿,把沛公都看呆了。沛公起身微末,半生贫贱,怎见过如此场面?当下唾涎三尺,色心顿起,遂与左右道:“我今夜便留居宫中。”此言方毕,一傍恼怒一人,厉声喝道:“哥哥是欲得天下,还是欲守着宫室,做个富家翁便罢?”沛公视之,见是樊哙,便问道:“何出此言?”樊哙道:“今秦君方降,城中无主,众将士尽在与民众皆哄抢财物,纷扰不堪。而主公置大事而不顾,只图安逸享乐,与亡秦何异?愿哥哥勿留宫中,早早勒令将卒,禁止卤抢,仍还霸上,不扰城中百姓!”沛公大怒,叱道:“汝敢扰我兴致?”樊哙不敢复言。沛公拂袖喝道:“还不速速退下!”樊哙欲再言,又恐言语唐突,冒犯了主公,只得转身下去。寻思沛公素来听信张良之言,不如寻他来劝罢了,于是便出宫来寻。 方转出宫门,正遇张良迎面而来,樊哙伸手拦住,将适才情形,尽告予张良。张良笑道:“将军本意虽善,只是出语刚直,不易为人所纳。”樊哙焦躁,顿足击胸道:“岂能眼见我哥哥为美色所惑,堕失其志!”张良道:“将军勿忧,此事尽在张良身上。”乃径入宫中,温言与沛公道:“秦因无道,故主公得以至此。夫为天下驱残除贼,宜以缟素为资。今秦法严酷,当力与更新,勿失大众之心。若始入秦都,即安其乐,此正所谓助桀为虐也。人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愿主公听从樊哙之言,早离皇宫,勒令士卒,勿行取祸之道!”沛公听罢,翻然自悟,遂起身出宫,却见曹参前来谏道:“我军将士,无人约束,多有闯舍入室,抢掠财物者。咸阳内外居民,不堪骚乱,怀怨甚重矣,望主公言令禁止!”沛公道:“速速传我将令,所掠之物,即刻归还。府库、宫室,尽数封闭,咸阳城内,一并如初,我三军将士,皆回霸上驻扎。”张良、樊哙等闻听此言,无不欣喜,于是沛公安民已毕,收拢人马,复屯霸上。 次日,沛公招诸县父老、豪杰至霸上,商议安定咸阳之计,众人虽到,不敢多语。沛公遂与众道:“天下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灭族,偶语者弃市。今秦朝既灭,诸此法令皆废也。吾与诸候约定,先入关者为王,故我当为关中之王,虽未得王命,权且充任。今与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凡亡秦之法度,一律尽行除去。诸官吏者仍任职如故,不可有循私舞蔽之处。吾之所以来,是为父老除害,非为侵暴也,军民无需惊恐。吾今兵还霸上,亦是待诸候皆至,再定约束之法。”父老、豪杰闻之,皆欢喜拜谢。沛公见众人无异议,乃以三章之法制咸阳,于是百姓人心安定,不复惶恐。沛公又遣使者与秦之降官往各县、乡、邑,颂榜告谕。秦地军民奔走相告,无不欢喜,争取牛羊酒食来霸上献食军士。沛公又让之不受,使人告道:“军中粮食充足,无有所缺,不欲费用。”乡中父老皆感沛公之恩,惟恐沛公不为关中之王。 沛公安民以毕,遂偃兵解甲,只待诸候入关,共图后事。门客解生私谓沛公道:“秦富天下十倍,又险在关中,主公何不据之自称王。近闻章邯降楚,项羽号之为雍王,若诸候入关来,关中需是他的,主公身归何处?故以愚意,主公可急使一军守住函谷关,勿使诸候入内。主公已得咸阳,若征集关内之军自益,可拒诸候。”沛公然其计,令王吸引五千人马,星夜往函谷关驻守。时张良、萧何皆巡行诸县,故身边无人劝阻。 话分两头,却说项羽自收降章邯,河北已定,遂令司马欣、董翳为前部,自领各路诸候为后队,整兵进伐关中。各处诸候闻令不敢怠慢,皆各自预备起程。赵将陈余收拾已毕,令丁复守寨,自与夏说、张同一同入城与赵王赵歇道别。赵歇乃设宴为之饯行,张耳、李左车、蒯彻、李齐等文武皆在席前陪坐。虽为酒宴,但赵歇心记陈余拥兵不救巨鹿之事,虽欲出言相勉,却甚觉无语,饮得索然无味。酒过三巡,张耳乘着酒意,起身至陈余案前,满斟一觥,奉与陈余道:“你我为生死之交,今汝将西行出征,请满饮此杯,愿将军藏头缩尾,切莫争先,免得舍了性命,枉我一人偷生!”陈余闻言色变,乃问:“相国何出此言?”张耳冷笑道:“汝为赵国大将军,身居显位,责任重大。若身先士卒,免不了与敌短兵相接。以公之胆识,还是不要争先,保命为上。”赵歇与众人闻之,都在那里冷笑。陈余羞愧,亦起身道:“张君话中有话,莫非还是为未救巨鹿之事,至今怀怨?”张耳道:“吾二人为刎颈之交,怎会为此等小事牵挂。只是将军为三军司命,几拥赵之全师,竟为保自身,弃君王而不顾,不知如何解释?”陈余道:“当初章邯拥兵四十二万,我仅五、六万人,众寡殊悬,若不顾大局,草率行事,莫如驱牛羊与虎豹斗哉?不智也。幸吾处危未乱,蓄积兵马,方有如今与秦决战之时。事已过矣,相国还念念不忘,不知要陈余如何处置?”张耳冷目道:“将军怀机智之心,自是能活到今日。只是不知张黡、陈释二将为何不能与将军共存亡焉?”陈余道:“张黡、陈释逞匹夫之勇,不听规劝,以必死之约责我,定要出兵退敌,吾亦只能拨兵以如其愿,所以尽没于秦军。二将虽勇气可嘉,亦不为智者所取。”张耳厉声道:“张黡、陈释皆忠义之士,必是不满你迂腐之举,言行多有冒犯,你便还恨在心,借秦人之手杀之泄怨!”陈余闻言,不觉动怒,亦大声道:“张、陈二将与我素无恩怨,我怎会从中加害。况派兵出战,万众注目,岂容一人行私。相国如此相逼,吾亦无奈,今为表明陈余之心,愿缴出将军绶印,以解不白之冤!”便将将军印绶解下,递给张耳。张耳见之愕然,却也不敢来接。张耳身后蒯彻、李左车;陈余身后夏说、张同等人皆来相劝,张耳方回座上,闭口不语。 第64章 陈余信手将印绶置于案上,仍低头吃酒。赵歇劝道:“事已过矣,不必追究,切莫坏了众公之酒兴。”于是君臣皆各自饮酒,不复谈此事。 少顷,陈余起身如厕,未曾收回将印。张耳左右见之,私谓张耳道:“古人言:‘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予君印绶,君若不受,恐有违天意,悔之莫及。今陈余不在,当急取之。”张耳闻言,尚在沉吟,目示赵歇,赵歇不语。张耳便越案取过印绶,佩于腰间,见者无不惊讶。陈余复入厅中,亦望张耳不受,及见案上已空,立时色变,恨道:“老贼欺人太甚!”遂不与赵王道别,转身便走,夏说、张同等人皆起身相随而出。陈余与夏、张二人道:“张耳负义,赵王为其所惑,皆与我相背,我留此已无甚益处。不如就此退居河泽,淡出功名,众公功名无量,不必相随。”夏说、张同皆道:“吾等与将军从于患难,愿与将军同生共死,至死不背。”陈余大喜,遂不回营,径至南皮之郊,于河泽中捕鱼猎兽,以为营生。自此陈余与张耳结怨。后释文珦有诗道:“道交淡如水,世交甘如醴。结交当以真,审交当以理。道交似无情,曾不异生死。世称刎颈交,未必以终始。君不见昔者,陈余与张耳。” 陈余去后,张耳便身兼赵国将、相二职,当随项羽西行。于是酒宴一毕,张耳便辞别赵歇,出城尽收‘河北军’于帐下,往项羽大营来见。项羽知陈余隐退,嗟叹不已,与众将道:“陈余虽有过错,毕竟是赵王开国之臣,又有劝降雍王之功。日后论功封赐,不可相忘。”待诸候会齐,计点马步弓兵,共四十三万,项羽乃令号称一百万,起兵西进。大军沿黄河直上,直往关中而来,一路营寨连绵数百里,声势浩大。 却说司马欣为前部先行,一路所过之处,多为章邯旧部,闻得章邯已归降楚军,无不献城邑来降,故将赵贲闻之,亦弃开封,入楚营投了章邯。司马欣一路行军,并无阻碍。这日行到荥阳,却见尘头起处,一军迎面而来,刀枪并举,拦住去路。司马欣令摆下人马,出阵唤主将答话。对阵一人纵马而出,却是三川郡守胡东也:因其不为章邯部下,又是朝中钦派之官,故不服章邯之令,引军就地拦截西进之军。司马欣曾与胡东同朝为官,以故相识,便于马上答礼道:“原来是胡公,朝中一别,不觉两年,一向可好?”胡东怒道:“闲话少叙,汝既为秦将,不在河北征战,何故回兵犯我三川?”司马欣道:“秦主暴虐,尽失天下,贤者纷纷择主而事,故某已归降楚国,为西行先军。今楚兵已入武关,秦朝亡可待日,郡守何故不降。某之才钝,尚为上将,郡守才德兼备,必得重用,贵不可喻也。”胡东道:“汝既为秦之朝官,当尽忠破虏,永不降贼。今既为盗,怎有颜面见我?”司马欣道:“秦以暴治世,天下生怨,固当亡也。今天下反秦者,何止千万,其中故吏从反秦之人,亦不可胜数。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郡守何降苦守残秦,甘愿妻子遭虏乎?”胡东闻言大怒道:“你已为反贼,你我交情不复。你既有话说,待我拿汝入都,汝自与朝廷理论。”言毕,使部将蒙武出战。蒙武闻之,拍马舞刀,直取司马欣。司马欣急令部将李鸣出马迎战,自拨马回阵。蒙武与李鸣交马十合,一刀将李鸣斩于马下。胡东引军掩杀,司马欣军无战心,败退十余里,方才稳住阵脚,立下营寨。胡东赶至,亦立营相持。司马欣见不能取胜,乃遣人往项羽处告急。正是,昨日同朝共为友,今日对阵相匹敌。欲知胜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五回:项羽密计坑秦卒英布驰勇闯函谷 却说项羽兵至大梁,闻司马欣兵阻于三川,便令英布、蒲将军引五千铁骑,倍道增援。二人领命起程,行至荥阳东,见司马欣驻兵不前,营中伤兵颇多。英布与蒲将军相视一笑,遂入帐问司马欣道:“想是败了一阵?”司马欣面有愧色,点头称是。英布复问:“为何兵败?”司马欣道:“骨肉相见,士不忍举兵,故尔有败,不能复战。”英布笑道:“降军终是不济!”司马欣闻之不悦,又不好明言相抵,只得默默不语。英布便出帐,令本部士卒入营,暂且歇兵。次日一早,英布、蒲将军便率兵至官军寨前搦战。胡东闻报,引人马尽出。两阵对圆,英布出马问道:“谁是郡守?”胡东道:“我便是!”英布更不答话,挺矛直取胡东,蒙武急催马来迎。战到二十回合,英布大喊一声,奋力一矛,刺透蒙武前胸,死尸倒撞下马。胡东大惊,急回马走入军中。英布拍马杀入敌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胡东左右尽皆惊走。英布纵纤缡马,从后赶上胡东,奋力一矛,刺胡东于马下。蒲将军引军随后掩杀而至,趁势夺了荥阳。司马欣亦引军到,与英布会于城下,英布道:“楚军交战,毕竟不同!”司马欣默然而退。 回到营中,部将丁粟谓司马欣道:“楚军盛气凌人,公岂可忍之?”司马欣方在烦闷,叱道:“你知何事?你既随我降了,便不可在此胡语乱语!”丁粟见司马欣动怒,只得退出,往各帐巡察,却见营中降兵,都在窃窃私语,似有谋变之意。丁粟乃寻人问之,答道:“我秦时前盛,各处吏卒多徭屯过秦中,为秦人所虐,颇有仇怨。今章将军降于项羽,联合西进,秦兵反为所驱,以奴虏使之,士卒多遭其唇,故深恶之,皆有反抗之心。”丁粟闻之,却正中其怀,遂招其将领道:“章将军为私降敌,吾等尽属诸候,正所谓自投罗网,甘为奴隶。若能破秦入关,我等尚且能一见骨肉,自是大善;若不能,诸候虏我东归,秦必杀我父母妻儿,你我皆无计可施也。与其听之任之,倒不如你我共同举兵,杀了项羽,回报朝中,却也立下大功,得以封妻荫子,后世享福。”众人皆迎合。然而商量一夜,却未能良策,只好先散去。 不料密谋人中有一小将,与英布是同乡,当初作盗入监,被发至郦山筑墓,与英布有过一面之交,后因周文兵犯咸阳,为章邯征调从军,虽自咐英勇善战,却一直无缘加官。当下闻得消息,心中寻思道:“若将此事告于英布,可为进取之道。”便连夜奔至英布营中告密。英布闻之,便要行凶。蒲将军拦住劝道:“秦降军尚有二十万之众,你我军少,仓促行事,只恐不利也。不如不动声色,先回大营禀告上将军,再作计较。”英布见其是理,便到司马欣帐中道:“三川既下,公依旧为前部,我等回营缴令去也。”司马欣不知其意,便与道别,自引军西去。 英布、蒲将军回至大营,见了项羽,便将秦军意欲谋反之事细细禀报。项羽闻之大惊,遂与范增商议道:“秦军将士尚众,其心不服,若不听我令,或至关中造反,或于半道倒戈,事必危矣。此事如何处置?”范增道:“可疾收回先军,杂分于各军之中,若无人唆使,其反心亦散,便无可惧矣。”项羽道:“事已紧急,恐我尚未行计,其兵已反,不如早图之。以我之见,唯尽屠秦军,灭其后患,独与章邯、司马欣、董翳入秦方为上计,不知亚父意下如何?”范增道:“我闻秦始皇之时,十五年间,慧星四见,久者八十余日,其长或竟天,乃荧惑之象,故其后秦遂以兵并吞六国,内统华夏,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因以张楚并起,四海呼应,三十年之间,兵相骀藉,不可胜数。自古以来,未尝如此也。今上将军既为天下去残除暴,当以仁爱为先,方可成就大业,况秦兵已降楚,杀之不义也。”项羽道:“亚父休要妇人之仁,今秦军秉性残忍,留之遗患无穷,唯此方可保无忧。”范增寻思良久,实难权衡,只好从其意,遂献一计道:“此去新安地界,有一山谷,名唤申谷,两面临山,唯一路可通,因道路颇险,大军需半日方得过去。度其行程,司马欣至此时天色已晚,必下寨歇息。将军可遣一军伏定,夜击其寨,其军难逃一兵一卒。”项羽大喜,乃令英、蒲二将率精兵二万,绕道往申谷行计。临行,项羽吩咐英布道:“司马欣为我项族恩人,董翳劝章邯降楚,此二人皆不能死也,汝行事之初,应取二人先避之。”英布应之,领兵而去。 却说司马欣兵近申谷,左右谏道:“此去道路甚险,若伏一军,难以收拾。不如差人细探,择日早行暮过,方保无虞。”司马欣道:“吾闻咸阳已降,此时我军亦秦亦楚,两边皆非我敌,无可惧也。”遂令前行。至天色已暮,便扎营休息。忽快马从后赶至,告司马欣道:“鲁公有令,宣上将军与董公星夜回帐,有紧急事物与二公商议。”司马欣不赶怠慢,令丁粟暂理营中事物,自与董翳并亲信数十骑,急往东驰来。行不数里,遇见英布引数骑候于路边。英布道:“鲁公已至洛阳,二公可速去。”二人乃别英布,逶逦往洛阳而来。 英布待二人远去,遂令传令官扬起红旗,人马皆从道路两边涌出,原来楚军早已在此伏下。见司马欣与董翳已去,英布便与蒲将军分兵行计:蒲将军伏于山上,英布自引军守住山口。待到半夜,英布一军先行,借着月光,悄至秦营边。此时秦兵连日行军,甚是疲乏,皆已沉沉入睡。英布一声令下,驱兵破营而入。及秦兵惊觉,已是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安能迎战?英布一路冲杀,如砍瓜切菜一般。丁粟方出营来看,却被一阵乱箭射死,秦军主将不在,部将又死,无人指挥,虽有二十万之众,却乱得毫无章法,将卒惊恐,皆四散逃命。 第65章 英布冲杀两番,斩将无数,便回军守住谷口,秦兵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死一双。众人见出不了谷口,便尽往山上爬来,天黑不辨,坠谷身亡者不计其数。一帮人好不容易将及山顶,忽闻一声号炮,山上火把齐明,蒲将军引兵尽出,放箭下石,将秦兵尽行打下山去。一路自相踩踏,死伤极多,比及到了天明,秦军死者过半,生者多重伤,皆不能再战。英布、蒲将军引众四面围住,悉数擒拿。遂令掘下坑堑,将所余之军,尽皆生埋,不留一人。自此日后,申谷便易名为坑秦谷,位在新安城南。后人有诗道:“秦卒降楚在殷墟,重整旗鼓为先驱。只因楚将心忌惮,一夜坑斩任唏嘘。” 却说司马欣、董翳回到项羽大营,已是半夜,见项羽领诸将皆在帐中等候,司马欣乃问何事来招。项羽道:“公为全军统帅,尚不知身处险境?”司马欣问道:“何险之有?”项羽道:“汝手下将领预谋反判,要先暗杀汝二人,再起兵击我。幸亏有人来报,已设计对应,否则,你我危矣。”司马欣不能至信,项羽遂唤小将出来对质,司马欣与董翳闻之,皆大惊失色,急忙叩谢项羽全身之恩。司马欣道:“前军既有反心,章将军威能服众,可使往招之,必能安定。”项羽道:“此事不劳恩公操心,吾已令英、蒲二将往新安击之,量此小事,何足道哉。二公勿惊,且居我军中,待关中平定后,自有封赏。”二人拜退,见信见疑,遂来见章邯,将此事告之。章邯道:“必是鲁公惧我兵多难驾,故出此下策。鲁公虽勇,终是居心残忍,难得人心。”司马欣道:“古人言:‘胜者为王,败者为冠’!今我乃败军之将,自是只能由他行事。他既不杀我于新安,足见其仍识大义。入到关中,当不负你我。”章邯到此时,亦只得称是。 英布与蒲将军坑尽秦兵,回来缴令。项羽大喜,重赏二将。英布道:“降军既除,已无先军,某愿引军前行,以为大军开道。”项羽大喜道:“能当此任者,唯当阳君也。”遂令英布为主将,蒲将军副之,引军先行。又拜范增为大将军,曹咎为护军,统领大军依旧往西而来。 其时子婴已降,一路无人阻挡,不数日,前军已至函谷关前。探路官来报,说关门紧闭,吊桥提起,关上刀枪林立,遍插绣旗。英布便纵马至关前来看,只见沛将王吸全身披挂,立于敌楼之上。英布道:“吾乃当阳君英布也!秦军已降,为何仍据守关上,不容诸候进入?”王吸道:“沛公有令在此,任何兵马皆不得入关。”英布厉声道:“你我皆是楚军,怎可如此相待。”王吸道:“君亦为将,我亦为将,但知依令行事,不问所以。将军不要相逼,只要主公令下,我这里自然开关相迎。”英布寻思道:“沛公与鲁公亦有八拜之交,不宜造次,不如等后军至时,再作处置。”遂引军退数里,在平川之地,扎下营寨。 项羽引大军到,见英布未入关,便问原故,英布遂将沛公闭关之事说了。项羽大怒道:“刘季欲反耶?我苦战河北,他得轻松入关。虽怀王有先至关中者为王之约,也不该遣人守住关口,不容我入。待我杀入关去,连他一并擒了!”乃令发兵取关。关上箭矢如雨,攻打一日,不克而还,遂回营与众将商议计策。范增道:“我军将卒,东征西战,出生入死,其意不过是为驱逐暴秦,直捣咸阳。而今好不容易大破强敌,平定山东,满以为可长驱入关,豪饮于秦都,却无端为同胞拒于关外,三军焉能不怀怨意?以我军之势,上下一心,气势如虹,若施以奇计,可一战下关。反观彼军:刘季方破秦室,便据关为守,不纳诸候,此乃失计,破之易也。试想其军将士见大功告成,如释重负,备心已怠,若秦起反抗,尚能一战;若东拒同胞,其勇不复。所以守关之军,此时必无甚斗志。军无斗志,防范必疏,防范一疏,便有机可乘。”项羽然之,遂问:“亚父可有良计?”范增道:“这里可先使大军积薪堆于关前,只言要烧开关门,乱他军心。今夜再别遣一军,由向导引路,间道绕至函谷关后袭击。那边举火为号,这边再叫攻城,守军两不兼顾,必弃关而走,如此可下函欲也。”项羽大喜,即令军中发每人一束薪,皆往关前堆放。又密令英布依范增之计而行。英布乃引三千精兵,翻山越岭,绕到关后。一路果如范增所料,并无防备。原来沛公之军,多为陈王、武信君旧部,若与秦兵交战,人人英勇,个个争先。但闻阻击楚军入关,皆没了斗志,无人愿战,故山路各处险地,均无人把守。英布绕到关后,放一把火,便混杀而来。 王吸闻得杀声起,急提兵来救。正遇英布骤马挺矛而来,便挥刀迎战。战到二十余合,不当英布之勇,大败而走。项羽望到火光,急引大军攻城。关上之军,见内外都是楚军,遂倒戈来降。项羽大胜,占了函谷关。 众诸候亦进到关中,寻思沛公入关在先,功劳最大,分土裂地,必居各人之首。不如乘机铲除,也好少一人争功,于是皆劝项羽挟破关之威,一举杀了沛公。项羽亦迁怒,遂令英布为先锋,往霸上来攻沛军。 王吸兵败,回见沛公,报函谷关已失。沛公大惊,忙升帐议事。时萧何、张良尚未归营,左司马曹无伤谏道:“项羽拥兵百万,一路破关拔邑而来,势不可遏。为公之计,不可与战,唯举兵降之,莫过于与众诸候相若,不至取祸。”沛公道:“我先入关中,当为关中之王。项羽脾性暴恶,往往以王者自居,今见我功高于彼,岂能相容!”曹参道:“主公勿忧,未将引一军往迎,观其虚实动向,小心应付,当保霸上无事。”沛公道:“曹将军办事谨慎,他人亦难当此任。”遂拨五千人马,令灌婴为副将,出霸上二十里,来防敌兵。二将领兵去后,曹无伤出营,自咐道:“沛公军十万,鲁公军百万,众寡悬殊,怎堪一战。若两处交兵,兵败之日,我不免与沛公同罪。不如暗投鲁公,约为内应,也可封位公候,不失富贵。”遂不顾旧情,私写降书,遣心腹往项羽军中而投。 却说当阳君英布引兵来攻霸上,一路上虽有沛军阻拦,却无人是英布对手,尽皆杀败,势如破竹而来。望见尘土飞起,一支人马来到,便将兵马摆开。两阵对圆,英布出马,见是曹参,不好失礼。原来在沛公帐下,文官以萧何为首,其次是张良、曹无伤;而武将便是以曹参为首,其后是周勃、樊哙等。而鲁公帐下,范增、英布各为文武之长,英布自是与曹参有过一面之交,遂于马上答礼道:“汝主刘季既取咸阳,闻鲁公与众诸候皆至,依礼当率文武出关迎接。不接便罢,怎可派军厄守关口,不容大军进入?”曹参尚未答话,灌婴一匹马,一条枪,早已抢出阵外,直取英布,英布纵马迎战。二人一来一往,斗约四十余合,不分胜败。曹参一旁观看,赞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遂拍马而出,对二人喊道:“当阳君、宣陵君,且慢动手!”二人闻言,各自勒住坐骑。英布问道:“曹将军有何言?”曹参马上拱手道:“昔时当阳君曾数次相助沛公,沛公常怀挂念之心,故遣曹参拜上,以表感激之情。”英布道:“此事不消说了。”曹参道:“沛公有几句话,烦请当阳君转告鲁公。”英布道:“但闻公云。”曹参道:“沛公初定关中,恐秦人不服,所以在关中险要之外,均分兵镇守,不独于函谷关。至于不容诸候入关,想是将卒会错沛公初衷,未明敌我,沛公实是不知。况尽忠职守,也是为将之道,你我皆是为将,当可谅解。故烦当阳君面谕鲁公,念在同殿为臣,又有兄弟之情,勿生责怪之意。今沛公屯兵霸上,并无心独占关中。咸阳城中已封库府、闭宫室,约法三章,无留一兵一卒,专待鲁公及众诸候至,共商大事。”英布听闻此言,暗道:“沛公乃怀王幸臣,又与项氏交情甚厚,不宜树敌,不如依曹参之言。”乃道:“既是如此,我便退兵,回告上将军,由他发落。”遂与二将别,引军而回。 此时,项羽大军已至鸿门,扎下大营。英布入帐,便将曹参之言告予项羽。项羽尚未开言,范增便道:“刘季有虎狼之心,且勿信其推托之言。”项羽乃问:“亚父以为如何?”范增道:“刘季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来,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约束军士,不犯黎民,足见其志不在小。吾曾使人望刘季,其气冲天,五色相纠,或似龙,或似蛇,或似虎,或似云,此非人臣之气也。不若趁其尚未成器,急击勿失。”后释智圆有诗道:“频年战胜恃雄强,历数分明在彼苍。堪笑范增无异识,不能令主事高皇。” 项羽方踌躇间,人报沛营曹无伤有书信到,项羽取书阅之,书云:“鄙臣曹无伤百拜长安候、鲁公、上将军足下:仆虽不才,亦知饮水思源,知恩图报。沛公失志之时,多为武信君相助,得以复沛丰,据砀郡,成一方豪强。今虽得入关中,无不得益于将军制秦师于河北。既受项氏重恩,当俯首城外,恭候上将军入关,以定天下大势。今沛公绝诸候入关之道,欲称王于关中,使秦子婴为相,珍宝尽有。无伤见其不义,无不忿然,欲弃恶从善,相从将军帐下,大军来击时,无伤当为内应。”项羽阅毕,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拍案大骂道:“区区泗上亭长,怎敢如此野心!”遂谓众将道:“亘日犒赏三军,而后兵击霸上!”又使传信人回告曹无伤,明日于内接应。 第66章 正是:昔时携手称兄弟,今日反目成仇人,欲知沛公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六回:潜霸上项伯夜访宴鸿门樊哙护驾 却说项羽引四十三万大军入关,屯于鸿门,得曹无伤之书,定心欲除沛公,便令大赏三军,欲隔日兵伐霸上。发令已毕,众将下帐,却有一人暗生忧心,此人便是项羽叔父项缠也。项缠字伯,项氏族人,随武信君初起于会稽,现任楚令尹。你道项缠为何担忧?原来项缠与沛营军师张良微时相善,情若骨肉,为生死之交。此时听得项羽明日要兵发霸上,不免思前想后,心中牵挂,暗道:“张良现居沛军营中,若楚攻霸上,张良生命难保。既为生死之交,怎能坐视不管,不如去唤他来降。”主意一定,入夜便私离楚营,一人一骑,乘着月色,飞马投霸上而来。 离营数里,伏路军齐出,围住项缠。项缠道:“汝等休要动手,可速告军师张良,只言故友项伯来访便是。”军士闻言,不敢造次,遂回营来报。合当沛公命不该绝,张良巡视郡县已毕,正好回来不久,闻项缠夜访,料有要事,急整衣出营迎接。项伯一见,朗声笑道:“贤弟好悠闲!”张良亦笑道:“兄长远来,当不是为与弟饮酒叙旧乎?”项缠回顾身后,张良会意,乃引项缠入帐,摒退左右道:“兄长深夜到此,必有急事,可否明告?”项伯道:“贤弟已至生死悠关之时,尚未知晓?”张良大惊道:“何出此言?”项缠道:“汝主沛公,据关塞道,绝诸候入关,已触怒鲁公。鲁公约定明日来攻霸上。鲁公兵素强于沛公,更兼众诸候皆并力来助,沛公如何能敌?吾念贤弟昔时之恩,无以为报,特来私告,请与吾同归,以避杀身之祸。”张良道:“弟方归营,实不知于内详情,容我禀告沛公。”项缠道:“鲁公只怨刘季,贤弟无虞,勿从之俱死。”张良道:“吾随沛公多年,沛公待我甚厚,怎忍舍去。况我受韩王之托,送沛公入关,沛公今有急事,去之不义,不可不实言相告。”项缠劝阻不住,又不好便去,只好候着。 张良遂入沛公之帐。沛公心忧局势,亦未入寝,见张良至,大喜道:“军师回来,正好与我计较迎敌之策。”张良道:“方回霸上,便闻鲁公将合诸候共来击我。”沛公道:“彼既已破关而来,早晚必攻我,只是不知在何时。”张良道:“就在明日。”沛公大惊道:“先生如何得知?”张良不答,问沛公道:“何人劝主公厄守函谷关,不容诸候来会?”沛公道:“鲰生说我道:‘据守函谷,勿令诸候入,可尽占秦地为王!。’故听之。”张良道:“此人误公,可斩之。”沛公道:“不独怪他,我也有其意。”张良问道:“主公自料手下将卒可当鲁公呼?”沛公默然,半晌方言道:“我固不如也,然为之奈何?”张良道:“方才项伯夜来密告,言鲁公明日来取霸上,要我舍主公而自救。张良得主公知遇之恩,不敢相弃,故冒死相告,望主公早定对策?”沛公顿足道:“吾方寸已乱,没甚主张。”张良闻言,笑道:“主公勿忧,事虽如此,尚有补救,成败皆出主公之身也。”沛公急问道:“先生有何高策?”张良道:“楚营项伯尚在张良营中,彼为鲁公叔父。为公之计,请主公往谓项伯,言主公不敢背鲁公也。若得项伯信任,安鲁公易耳。”沛公问道:“先生与项伯因何有故?”张良道:“秦时,项伯杀人,逃匿于下邳,张良救之,故而有旧。今事有急,便来相报。”沛公道:“先生与项伯谁年长?”张良道:“项伯长张良岁余。”沛公道:“先生为我呼入,吾以兄事之!”张良笑道:“如此主公得安矣。”遂出招项伯。沛公乃令手下摆上酒菜。 项缠得沛公之请,不好推辞,只得与张良一起来见。沛公出营接入,以兄长之礼拜过,遂请上坐用食。沛公道:“吾受怀王之命,西行伐暴,因鲁公牵制秦师,得以如愿入关。自入咸阳,秋毫无所敢取,抚吏民,封府库,约法三章,只待鲁公与诸候同至,共商大事。之所以守关据险,只为秦国方平,以备他盗也。至于守关之将错会吾意,冒范鲁公,刘季实是不知。愿公面见鲁公之日,倍言刘季负罪之意,虽死不敢背德也!”项缠见沛公殷勤,心为所动,遂道:“公且勿忧,项缠回营之时,必将公之所言尽告。”沛公大喜,便与张良轮流敬酒,礼貌甚恭。酒过三巡,张良问项缠道:“兄有一女,屈指数来,应有十五、六岁矣,不知可否许人?”项缠笑道:“敢劳贤弟牵挂,小女尚在闺中,不曾嫁人。”张良道:“沛公长子刘肥,平素甚贤,已至婚嫁之年,若以兄女配之,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岂不喜哉!”沛公一傍闻言,即起身道:“若得高攀,刘季倍感荣幸,望兄勿辞。”项缠暗觑沛公,见其隆准龙颜,美须髯,实是非常之貌,心想:“沛公奇相,必成大事。吾女若嫁其子,必贵不可言。”遂道:“若明公不弃,吾自是无异议。”沛公即奉酒为寿,约定婚姻。酒酣,项缠起身辞道:“夜已深,不即回恐误明公大事。方才之言,我定当转告,唯公明日不可不早来自来谢鲁公。”沛公尚未回答,张良遂道:“兄长放心,明白沛公一定如约而来。”于是项缠复趁夜而去。后司马光有诗道:“霸上孤军势莫支,鸿门一剑事尤危。射阳不与留侯旧,楚汉兴亡未可知。” 回到营中,已是三四更光景,便来见项羽。项羽已入睡,闻是项缠来了,便起身传入,问道:“叔父夜来为何事?”项缠具以沛公之言相报,因劝道:“沛公不先破关中,将军岂能轻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而善遇之,以视将军之宽容。”项羽道:“吾与沛公有过八拜之交,非亚父与沛营左司马之言,并不至此。”项缠道:“亚父嫉妒沛公之功,曹无伤买主求荣,二者之言皆不可信也。唯将军与其旧交,岂忍相害?”项羽从之,遂罢进兵之举,令左右预备酒席,自待沛公前来谢罪。后钱舜选有诗道:“项羽天资自不仁,那堪亚父作谋臣。鸿门若遂樽前计,又一商君又一秦。” 不说项缠如何为沛公解难,却说项缠离沛营去后,沛公与张良道:“明日赴鸿门之宴,若项羽不容,乃自入虎口也。”张良道:“项羽虽悍,常有妇人之仁,不足为惧;项伯温良,又与主公约婚,当可从中解劝。此行虽险,尚不危过蔺相如之赴渑池之会也。主公勿忧,吾已算定,主公必安然而归。”沛公无奈,只得从之。乃唤心腹之将入帐议事道:“项羽恐我据关为王,有相害之意,我虽不惧,然众寡悬殊,战者必败,故我明日亲往项羽营中谢罪,以安其心。此行颇有艰险,何人愿随行?”言方毕,夏候婴、樊哙皆出道:“我等愿往!”沛公道:“太卜与吾弟,理应同往。”纪信又出道:“我亦愿往。”沛公大喜,皆许之。又有靳歙、傅宽诸人,也欲前去。张良道:“此去鸿门,不宜势众,人多反易使之见疑。况霸上亦是重地,还需各位并力驻守。”众人乃止。沛公又令萧何并曹参暂管军中之事,以防有变。 次日一早,沛公引张良、樊哙、夏候婴、纪信并随从百余骑来见项羽。至鸿门,令人先报项羽。项羽闻之,起身来接。范增道:“沛公此来送死,乃天赐良机。吾已埋伏刀手百人,席间将军看我举玉玦为号,即下令诛杀刘季。”项羽道:“且容商议。”便引众出营。沛公见项羽到,即伏地拜道:“楚砀郡长刘季拜见上将军。”项羽扶沛公起身道:“公为吾兄,何行大礼?”沛公道:“刘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刘季战河南,然不自意竟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刘季深知侥幸,故封宫闭室,秋毫无犯,只得将军至时,共图大事。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刘季有卻,实为离间你我兄弟之情,从中取益,望将军勿听。”项羽道:“此汝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项籍何以至此?”沛公大惊道:“彼有何言?”项羽道:“他言你自欲称王,以子婴为相,尽俱关中珍宝。”沛公闻言,汗流遍体,急拜于地道:“秦王子婴,禁于宫中;库府财物,分文未取,咸阳军民皆有目共睹,非刘季之力可以妄言谬之。望将军明察。”项羽再扶沛公而起,道:“曹无伤因私忘义,小人也,听与不听,某自有分寸,兄勿忧也。”遂设宴留沛公与饮。沛公乃留樊哙、夏候婴、纪信三将候于军门外,自与张良并楚营诸将一同赴宴。 众人入帐,分宾主而坐:项羽、项伯东向坐,范增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坐而陪侍,其余英布、蒲将军诸人,皆在座陪饮。酒席之间,项羽与沛公言亲语蜜,各诉别后之情。范增数次目示项羽,三番举起所佩玉玦,项羽皆默然不应。范增遂起,出招项羽兄子项庄道:“刘季,豺狼也,其志非常,当除之以绝后患。今鲁公为人不忍,又被刘季巧言所弊,不肯杀之。汝可入前祝寿,寿毕,请以舞剑,刺杀刘季于坐,你我则得安宁。若不然,刘季必然成事,汝等皆且为之所虏也。”项庄道:“只怕上将军不肯。”范增道:“鲁公无心计,不比刘季奸滑。汝直管行之,若鲁公责怪,自有吾来当之。”项庄从之,遂佩剑入席,奉酒向沛公行礼道:“小将项庄,素敬明公,今见明公气色绝佳,好生羡慕。敢请明公共饮一盅,以为祝寿!”沛公接过,一饮而尽,席间众人皆击掌称好。项庄又道:“上将军与沛公饮酒,筵前无以为乐,愿舞剑助兴,以博一笑!” 第67章 项羽道:“如此甚好!”项庄遂拔剑起舞,步近沛公,剑锋不离沛公左右。张良见状大惊,急目示项缠,项缠会意,掣剑而起道:“一人舞剑,何以尽兴,不若吾来与你对舞。”遂与项庄对剑,以身翼蔽沛公。项庄虽有勇力,无奈项缠终是长辈,不敢用强,不能得手。 张良偷看范增,见其面有焦急之色,知其主谋,乃起身出帐,来到军门。樊哙见之,急问道:“今日之事如何?”张良道:“事已急也!今者项庄舞剑,用意只在沛公之身,若不相助,主公难免遇难!”樊哙怒道:“如此言来,主公危矣,容某入内,与主公共生死!”张良许之。樊哙乃令部将靳疆引百余骑留于军门外,自带剑拥盾,与夏候婴、纪信便往军门内闯。卫士见之,急交戟喝道:“不得擅入!”樊哙也不答话,侧身以盾撞之,力大无比,卫士皆仆于地。 四人至帐外,张良道:“若犯众怒,与事无补,切勿尽入!”夏候婴、纪信遂止。樊哙独身闯入大帐,分开帷帐,面视项羽:嗔目欲裂,头发上指,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项伯、项庄皆止。项羽见之,按剑而起,厉声问道:“来者何人?”张良趋入,道:“沛公参乘樊哙也!”项羽赞道:“好一壮士,素有所闻!”遂坐,吩咐侍者道:“赐酒一盅!”侍者急捧酒献上,樊哙拜谢,立而饮尽。项羽又道:“赐之彘肩!”彘户即猪肘也。侍者遂取一生猪肘献上。樊哙接过,覆其盾于地,以剑切而啖之,随切随食,毫无顾忌。项羽暗暗称奇,又问道:“壮士,能复饮否?”樊哙道:“某死且不避,一盅酒怎会推辞!夫秦有虎狼之心,杀人唯不能尽,刑人唯恐不胜,故天下皆判之。怀王与众将约‘先破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冒矢雨,迎刀斧,先破秦而入咸阳,毫发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将军来。所以遣将守关者,是为防他盗出入及非常之事也。今沛公劳苦而功高如此,未闻有封候之赏,而将军听小人之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为亡秦之续耳,窃为将军不取也!樊哙虽不惧身死,擅闯大寨,只是为与沛公鸣冤诉苦,若冒渎尊严,有干军令,听凭处置,万死不辞!”项羽闻之,无言以对,只得道:“并无此事,壮士且坐。”樊哙谢过,遂从张良而坐,项庄也只得收剑告退。释守净有诗赞樊哙道:“不知此土何为验,拈起新罗人草鞋。叹祖殿前樊哙怒,鸿门一踏为谁开。”释祖先亦有诗赞道:“有问冬来事,京师出大黄。汉家勋业在,樊哙与张良。” 坐须臾,张良目视沛公。沛公除起,伪言如厕,招樊哙同出。夏候婴、纪信接着,同至军门商议脱身之计。樊哙道:“主公陪罪已毕,请速还霸上。”夏候婴亦道:“我在帐外,见鲁公左右皆有谋害之意,两边壁廊,亦隐藏杀气,还是早离为上。”沛公道:“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正言间,张良引楚营上卿陈平至。陈平道:“上将军见明公去已多时,恐明公酒醉,特使在下前来请安。若无事,还请明公还席共饮。”张良道:“沛公备有礼品,欲献上将军与诸公,尚需整理,烦陈公告上将军稍待。”陈平遂回。张良道:“主公既见宴上光景,何不速去?”沛公道:“我未向项羽辞行,怎可遽离?”张良道:“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怎可顾及礼节?此时鲁公已有醉意,若不走,更待何时?主公走后,张良自有应对之法。只是主公操何礼而来,勿必留张良以献。”沛公道:“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鲁公;玉斗一双,欲献亚父,会其怒时,不敢献,公当为我献之。”张良道:“谨从公命。”沛公道:“鸿门距霸上四十里。若间道由郦山下,取芷阳小路,不过二十里,度我至军中,公乃入帐献之。”张良皆诺。沛公遂将车乘置于军门,随从皆留于原处,自骑樊哙之马,樊哙、夏候婴、靳疆、纪信四人持剑盾步行,由小路逃去。此时楚营饮酒高会,出营时竟无人留意,正是沛公洪福所至也。 张良候沛公已去多时,乃奉礼至大帐入谢。项羽见张良来了,责道:“沛公为何久不归席?”张良道:“沛公不胜酒力,不能亲来辞行,谨使在下奉白璧一双,再拜于鲁公足下;玉斗一双,再拜于大将军足下。”项羽问道:“沛公安在?”张良道:“沛公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此时已至军中矣。”项羽不悦道:“我闻他分辨,已冰释前嫌,为何又不辞而别?”张良道:“将军与沛公有手足之情,当然不肯加害。然将军帐下,或与沛公有隙,或妒沛公功高,想从中谋害,置沛公于死地者甚众。不信将军可启壁廊帷帐视之。”项羽令启之,现出刀斧手无数。项羽目视范增,范增摇头不语。项羽喝退刀斧手,接受白璧,置于座上观之。范增接过玉斗,忽地掷于地上,拔剑砍破。欲骂项羽,又不敢造次,只得佯怒项庄道:“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氏天下者,必沛公也,吾辈皆将为其所虏矣!”言毕拂袖而去。有诗有叹道:“下马坟前奠酒浆,知君怀恨与天长。乞骸归故何言晚,玉斗挥时楚已亡。” 项羽见范增此举,知其实是动怒,便不与计较,乃笑道:“亚父醉也。”遂令陈平出帐,安抚沛公属下。胡曾有诗叹项羽不纳良谋道:“项籍鹰扬六合晨,鸿门开宴贺亡秦。樽前若取谋臣计,岂作阴陵失路人。” 陈平出营,抚张良背笑道:“汝沛公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分明是视我楚营无人也!”张良亦笑道:“非公所让,沛公亦难离营。”陈平遂正色道:“吾观沛公极贵,有天子之气,他日必将成事,故纵之离去,不忍加害。公亦栋梁之才,辅佐明主,亦是美事!”张良恐言多有失,闲聊数语乃别。会着沛公随从,不敢久留,亦匆匆离了楚营。 却说沛公既脱鸿门之难,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径由小路往霸上而走。正行间,忽见人头攒动,一支人马迎面而来。沛公大惊道:“不料项羽派人埋伏于此,我命休矣!”却见为首二将奔至,双双下马,伏于路旁,口中皆道:“曹参、灌婴迎接来迟,望主公见谅!”沛公见是二人,心始安。曹参道:“末将得知主公独往项羽营中议和,甚是担心。若冒然进兵,恐投鼠忌器;按兵不动,又恐坐以待毙。因与萧何商议,让周勃、郦商迎于大路,我与灌婴迎于小路,不期与主公会于此间。”沛公笑道:“好险!好险!若非樊将军独身闯营,吾命已是不保。”遂将发生之事,讲予众人听。闻者莫不汗颜,皆称樊哙义勇无双。于是一路笑谈,回到霸上。后方凤有诗单道这鸿门之宴,诗道:“项王重瞳气盖世,叱咤暗哑万夫废。交何河山杯酒中,弱肉眈眈恣虎视。帐列年爪吞鲸鼍,神锋技系光荡摩。中有一人亦拔剑,是楚是汉舞婆娑。须臾壮夫拥盾人,怒目而语眦尽裂。项王煦妪无一言,楚国孤臣泪流血。玉玦何劳再三举,拂衣竟作彭城死。沐猴而冠何足云,君看五采成龙文。”刘翰有诗道:“江东遥遥八千骑,大战小战七十二。刘郎晓鞭天马来,踧踏长安开帝里。子婴已降隆准公,君王置酒鸿门东。张良已去玉斗碎,三月火照感阳红。绣衣归来日将夜,可惜雄心天不借。当时已失范增谋,尚引长戈到垓下。刁斗乍急营垒惊,夜深旗尾秋风横。玉帐佳人不成梦,月明四面闻歌声。拔剑相看泪如雨,我作楚歌君楚舞。明朝宝马一声嘶,江北江东皆汉土。” 沛公回营,文武皆来道贺。沛公唤解生道:“汝献计守关自王,原本为我,只是未能权衡大局,险些误我性命。念你初衷为我,且记下此过。今后献策,切记思而后谏,勿再轻言!”解生服罪拜退。沛公又喝道:“曹无伤何在?”曹无伤知事已泄露,只得出应。沛公责道:“汝随我于患难之中,亲若兄弟,却买主求容,欲置我于死地,何以至此?”曹无伤低头不语。沛公道:“汝今负我,罪不可赦。念你是沛中旧部,亦立军功无数,汝死之后,汝之家属,吾按月给予钱米,不少分毫,汝不必记挂。”言毕,喝令刀斧手推出斩之。稍时,郐子手将曹无伤首级送到,沛公令悬于辕门,警示后人切勿效仿。 沛公杀了曹无伤,心忧张良处境,便遣樊哙备礼往项羽营中谢罪,顺便接回张良。樊哙行至半道,遇着张良,便齐返楚营,复陪礼相谢。项羽壮樊哙之义,重赐百金,相谈甚洽,于是项、刘之危得解。张、樊二人回营,张良谓沛公道:“今日之宴,项羽虽未相害,已不复往日之情。时局非常,主公当谨守霸上,逆来顺受,切不可意气用时,以卵击石。项羽性贪而少恩,终难定天下。主公宜静待时机,再图霸业。”沛公道:“谨依先生之言!”这正是:纵有偷天之志,未至换日之时。欲知项羽如何分割天下,却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七回:项羽火烧阿房宫刘邦得封汉中地 却说项羽料理完沛公之事,遂引军进入咸阳城。巡视城中已毕,项羽与范增、项缠、项襄、项声、项佗、项冠、项悍、周殷、曹咎、桓楚、陈平、龙且、钟离昧、利几、季布、季心、丁固等一班文武四十余人,闯进宫中,直入内殿。秦王子婴闻讯,慌忙前来参见。项羽道:“足下家族强夺天下,兼并诸候,南面称帝,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道,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弃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行诈力而背仁义,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数,百姓穷困而无以生计,官吏惧律令而惶恐终日,故使天下人苦不能支,尽起反之。 第68章 人言:‘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于为非’,今天下既定,足下不死,难平大众之心!”子婴颤抖不已,伏地告道:“沛公入城之日,已许为归命候,既有约定,望将军容情。”项羽大声道:“沛公是沛公,我是我。彼为楚营一将,吾为诸候上将,应从何人之令,足下自当知之。”遂喝令甲士推出缢死,秦室宗族亦尽皆连坐。城中闻知,无不惊悚,人多怨项羽暴而无恩。后人有诗道:“始皇死后谁人念,胡亥身亡竟不哀。惟有子婴诛杀日,怨云愁雨锁楼台。” 子婴既死,项羽便令将秦室珍宝财物,尽行搬回楚营,宫娥美姬,皆虏至军中。于是楚军肆意抢掠,多行屠戳,直弄得咸阳城是积尸满市,流血如渠。想那秦始皇一统天下,是何等威风。不曾想屡世苦心的经营,竟落得如此收场。胡曾有诗叹道:“祖舜宗尧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苍生。不知祸起萧墙内,虚筑防胡万里城。”又有李白有古风一篇,单述秦之兴亡:“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铭功会稽岭,骋望琅邪台。刑徒七十万,起土骊山隈。尚采不死药,茫然使心哀。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额鼻象五岳,扬波喷云雷。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莱。徐市载秦女,楼船几时回?但见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楚军纵情杀戮之时,范增虽有心阻谏,却因鸿门之事,迁怒项羽,索性不发一言,任其行事。眼见城中珍宝搬取已尽,左右又谓项羽道:“秦始皇葬于郦山,以珠玉为星斗,水银为江河,奇珍异宝、黄金白银,不可胜数,其多取于故之六国,将军何不掘开墓穴,尽取受用。”项羽道:“我亦久闻之,既敛宝于地下,不如掘开取出,犒劳三军。”遂令英布率领二十万士兵往皇陵掘之。为何独遣英布?只因英布昔时曾在郦山筑墓,多识其中陷井机关。若使他人擅掘,正不知要失却多少人丁。虽是如此,英布一军掘墓之时,触动机关,为铁炮石子打死者,还是不计其数。至墓已挖开,士卒将墓内宝藏尽行收取,运入楚营。耗时月余,尚未搬尽。而数万枯骨朽尸,满山抛弃,昔时秦始皇之土木大工,到今日已是流离满目,荒秽盈山。后徐钧有诗责范增道:“项王暴不减强秦,一语箴规总未闻。白首尚嫌君不忍,料知增更忍于君。” 咸阳城中军民,见楚军纵意杀戳,人人自危。秦将吕马童,自幼善于相马,见楚军虐待关中民众,恐为所害,便牵着自已所骑宝马,来献于项羽,以谋安身之计。项羽闻之道:“素闻关中近胡夷之地,多宝马,今正好观之端的。”遂传入,自与群臣皆到殿上来看。吕马童牵马进入,奏道:“臣有宝马一匹,名谓超光乌骓,乃小将取种于月氏,精心饲养而成。如今嘶风逐电、登云踏雾,跋山涉水,如履平地,乃世之良驹也。将军勇冠天下,唯此马方可配于将军。”项羽下殿亲视之,见其马身长八尺五寸,势若飞龙腾空;浑身乌黑,无一缕杂毛,唯四蹄雪白,如纳战靴一般。项羽大喜,便来牵马,那马一见,把领鬃一搧,卓绝之状,如见故主一般。项羽甚爱,便将自已所乘之青鬃马,赐予左右爱将,自以乌骓为骑。文武见项羽得此宝马,均来祝贺,项羽悦之,遂封吕马童为好畤候,吕马童拜领,自离咸阳去了。 这日,项羽又与左右至渭南来看阿房宫,见其宫殿方圆三百余里,规模巨大,万象包罗,只是工程方半,海内大乱,秦朝敛兵东征,无心顾及,所以半途而废,此时显出一番荒零之象。项羽道:“此宫劳役万众,累积血汗,睹之下泪。更兼尚未完工,留之无用,若要建成,不免再伤海内之民。不如烧之,勿遗于世。”乃令人举火焚烧。其将钟离昧谏道:“阿房宫修筑不易,虽为亡秦之宫,实是百姓血汗,不宜毁之。”项羽道:“既为亡秦之宫,留之不详,当毁之以快人心。”周殷再谏道:“秦用之于秦,楚用之于楚,有何不可。若尽烧之,不说民之血汗,毁于一旦,就是近地居民,也不免为大火蔓及,流离失所,将军切勿轻行。”项羽道:“我意已决,休要再谏!”钟离昧、周殷皆默然而退。于是,大军各执火把,将那信宫极庙,皇宫后院尽行点着。今日烧此处,明日烧彼处,使得咸阳内外烟焰蔽天,昼夜不绝。直烧了三个月,方才烟去火尽,皆为废墟。可怜秦朝累世经营,在三个月之内,尽化为灰烬,至今后人虽闻阿房宫之名,却无有睹物之幸,使人嗟叹不已。后杜牧之有一《阿房宫赋》咏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查不知其所以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燕、赵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取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橉,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戌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秦夏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万世而为君,誰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刘棐亦有诗叹道:“玉殿珠楼二世中,楚人一炬逐烟空。却缘火是秦人火。只与焚书一样红。” 关中经此一劫,已是残破不堪,项羽遂生东归之意,聚众将道:“诸候兵屯关中,非长久之计。我欲引众东归,仍驻兵楚、淮之地,众公以为如何?”一人出班道:“不可!关中地阻山河,四方皆有关塞为守,更兼土地肥饶,可以立都为霸。周、秦皆由此而起,得以雄霸于天下,实为兴旺之地,将军岂可一旦弃之?”项羽视之,乃是谏议官韩生。项羽道:“此乃迂腐之见,周、秦皆亡,关中气数已尽,非久留之地。人言:‘富贵不返乡,如锦衣夜归’,吴、楚何人知我已建功立业!”韩生知再谏无益,下帐后私与人道:“人言楚人如沐猴而冠耳,今日鲁公应验,此言不虚也!”有人暗告于项羽,项羽大怒道:“竖儒安敢如此?”遂令将韩生拿到,烹杀以泄怨,于是无人再谏。后李庭有诗道:“连鸡势尽霸图新,兀兀宫墙压渭滨。指鹿只能欺二世,沐猴那解定三秦。倚天楼观馀焦土,落日河山几战尘。今古悠悠同一辙,不须作赋吊前人。” 楚将季布谓项羽道:“天下既定,诸候无不引颈望封,日久如此,恐有变乱,宜早处置。”项羽遂与范增议道:“怀王虽有入关为王之约,然各处功绩不同,难以如约。我为诸候之首,自依功劳而分如何?”范增虽有记怨,但因跟随项氏多年,颇有难舍之心,遂献计道:“不遵王命,难以服众。但刘季非池中之物,若依约据有关中,必留后患。想怀王靠项族起家,素重将军。今得灭暴秦,将军居首功,分封之事,怀王必从将军而行。将军不如使人致命于怀王,乞由将军依功封赏,勿从前约,然后可行事也。”项羽从之,遂致书遣人报入彭城。怀王阅毕,暗咐道:“项羽恃强骄横,多违王意,先前私斩卿子冠军,现又要迁徙沛公,实为不臣之举。如纵其行事,乃是养虎为患,不如却之,以沛公惮压项羽之威。”当即回书,嘱项羽如约而行,不可凭私。项羽得诏,大怒,谓众将道:“怀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非伐秦有功而为之,不明世事,未有功绩,何以得颛主约!天下发难之初,假立诸候以伐秦,不得已而为之。然身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项籍之力。依功分封之事,怀王何以干涉?”诸将皆道:“将军所言极是。”范增谏道:“虽如将军之言,但怀王毕竟是你我之主上,天下方定,不宜就此不尊,可先分王怀王之地,再封诸候及众将!”项羽道:“亚父之言在理。”遂与范增商议,道:“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居河流上游。故楚起于湘水,有王业之基,又偏在南方,可封予怀王。”范增称是。项羽乃尊怀王为义帝,徙之长沙,定都郴县。遣快马往彭城告之。 此事已定,遂分天下以王诸候。范增谏项羽道:“刘季有王霸之心,不可小视,既已讲和,不好再除,恐诸候闻之惊恐。今有一计,既可徙刘季于僻地,又不负义帝之约。”项羽问道:“何计?”范增道:“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二郡,且远在西南,蛮夷出没,亦属关中之地。 第69章 若将刘季封于此地,也可算作关中之王。再将秦亡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分王于关内,阻其东来之道,楚可无忧也。”项羽大喜道:“如此而行之,可塞众人之口。”于是先封刘季为汉王。后司马光有诗道:“项王初破函关兵,气压山河风火明。旌旗金鼓四十万,夜泊鸿门期晓战。关东席卷五诸侯,沛公君臣相视愁。幸因项伯谢前过,进竭不敢须臾留。椎牛高会召诸将,宝剑冷冷舞席上。咸阳灰烬义帝迁,分裂九州如指掌。功高意满思东归,韩生受诛不复疑。区区蜀汉迁谪地,纵使倒戈何足为。” 消息传到霸上,沛营诸将甚是不平,樊哙、周勃、灌婴等人,皆须发倒竖,仗剑大呼道:“我等以身死战,抢先入关,当居首功。巴、蜀乃秦时罪犯迁贬之地,易入难出,怎堪居住!”便一齐往大帐来见沛公,怨怒之言,闻声十里。沛公亦怒,乃收拾人马,欲往楚营与项羽一战。萧何急出谏道:“虽然巴、蜀地恶,胜过自寻死路。”沛公道:“何为自寻死路?”萧何道:“今众寡不如,百战百败,求战项羽,不死能有何为?《周书》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人言:‘天汉’,其称甚美。夫能诎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汤、武之道也。愿主公王于巴、蜀,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之众,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沛公默然。适张良入,亦道:“如今项羽营中已磨刀霍霍,专待主公生变,寻畔除之,主公切勿中计。”沛公道:“然巴、蜀偏远,虽有进取之意,逾关东进,亦是不易。”张良道:“吾有一计,可厚赂项缠,求封汉中郡。若得汉中,与三秦接壤,共有钟南山之险,还取关中亦易。”沛公从之,乃取黄金百镒,珍珠二斗,着张良行事。张良遂至项缠处,将沛公之礼献上,告道:“鲁公听信馋言,尽以穷僻之地封于沛公,有失信义。公既与汉王有婚姻之约,当进美言,求将汉中诸地封予汉王。若不然,巴、蜀夷蛮生变,沛公岂不连容身之地也无?”项缠道:“贤弟勿忧,此事尽在项缠身上。”乃进言于项羽道:“沛公功劳甚大,仅封巴、蜀,恐尽失人心。汉中近蜀,多为山川,不如一发封于其下,以充疆土。”项羽见叔父有意,也就顺口答应下来。范增闻之,急来谏道:“若封其汉中之地,恐有不利。”项羽道:“汉中非富庶之所,若以封功臣,亦是不乐,不如并封于刘季,以示我项籍不忘兄弟之情也。何况我言已出,岂能收回。”范增道:“将军有情,只恐他人无情。”见项羽无收回之意,只得作罢。 楚汉元年春二月,项羽尽聚诸候于戏下,依功分封疆土:沛公刘季,西伐咸阳,当先入关,得封为汉王,统领巴、蜀、汉中三郡,定都南郑;故秦大将军章邯为雍王,统领咸阳以西,定都废丘;故秦长史司马欣,曾有恩于项氏,得封为塞王,统领咸阳以东至黄河,定都栎阳;故秦都尉董翳,本劝章邯降楚,得封翟王,统领上郡诸县,定都高奴;赵相张耳,素有贤名,又从诸候破关,得封常山王,统领赵地,定都襄国,即信都也;瑕丘公申阳,张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故立为河南王,统领河南之地,定都洛阳;赵将司马卬,兵定河内,数有功,立为殷王,统领河内之地,定都朝歌;当阳君英布,为楚军先锋,屡屡以少胜多,战功赫赫,立为九江王,统领淮南诸县,定都六安;番君吴芮,率百越之众助楚救赵,立为衡山王,统领江南诸地,定都邾城;楚柱国共敖,平定南郡,功劳甚多,立为临江王,统领南郡诸县,定都江陵;燕将藏荼,从楚救赵,随楚入关,立为燕王,统领燕地,定都蓟县;齐将田都,从楚救赵,随楚入关,立为齐王,统领故齐诸县,定都临淄;故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时,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随征入关,立为济北王,统领济北之地,定都博阳。魏王魏豹,因项羽欲据梁地,被迁为西魏王,统魏属河东之地,定都平阳;韩王韩成统故地,以阳翟为都;赵王赵歇迁徙代郡,称代王;燕王韩广迁徙辽东,称辽东王,定都无终;齐王田市迁徙胶东,以即墨为都。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统领梁、陈、砀、薜、东、蕲、东海、琅玡、会稽九郡,定都彭城。项羽为何要称霸王?乃因秦皇帝苦天下而灭,耻用其号,更兼尚尊义帝为天下之主,故不可并称。但若称王号,又显不出与诸候之别。因霸有方伯与强盛之意,故号为西楚霸王。至此,宇内王国皆以分毕。后于季子有诗叹道:“北伐虽全赵,东归不王秦。空歌拔山力,羞作渡江人。” 左右谏项羽道:“田荣为齐相,素有名望;陈余为赵将,与张耳一体,兴赵有功;番君别将梅鋗,从楚救赵,又助楚军破关,此三人不可以不封。”项羽道:“田荣屡负武信君,又不肯引军从楚击秦,以故不封;赵将陈余弃将印去,未随诸候入关,故不能封王。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其今在南皮,可赐候爵,以南皮相邻三县封之,日后有功,再进王位;梅鋗虽然有功,但其位逊于诸候,功亦不及,封不得王号,且为十万户候罢了。”众人称善。 汉王元年夏四月,诸候封毕,乃于戏下散去,各往封国就位。昔日之咸阳繁荣如何,自是不消多说,如今却只落得个瓦砾遍地,烟雾冲天,咸阳百姓无不怀怨。后沈佺期有诗道:“咸阳秦帝居,千载坐盈虚。版筑林光尽,坛场霤听疏。野桥疑望日,山火类焚书。唯有骊峰在,空闻厚葬馀。”刘棐有诗叹道:“父老壶浆迓义旗,亡秦谁复为秦悲。不曾被虐曾蒙德,十二金人各泪垂。” 沛公也收拾人马,赴汉中就国。不曾想计点人马时,除去旧部外,竟多出数万人马。原来楚军与诸候将士,如楚将韩信、赵将丁复等,慕沛公仁厚之名,自愿弃旧主从于沛公帐下,故人丁大涨。沛公心中暗喜,遂登程而行。关内百姓遭项羽之暴,无不感沛公之恩,于是夹道相送,哭声不绝。范增因谏项羽道:“刘季已得民心,可促速行,不可滞于关内。”项羽深然,乃遣三万人马,由项声领着,由杜南直送入蚀谷,名为护送,实为督促沛公速行。项声兵至,谓张良道:“鲁公先时有言,需邀先生同回楚营,有要事商议。”张良知其之意,遂引韩王庶子韩信来与沛公辞行,道:“项羽恐我相助主公,故欲挟我同归楚营,今危急之时,权且从之。况我现为韩国司徒,终将辞公佐韩而去。”沛公闻之,泪如雨下,执其之手不语。张良深感,指韩信道:“此为韩王子韩信,因怀主公大恩,欲追悼主公,效犬马之劳。”沛公视韩信,见其身长八尺五寸,相貌极为雄猛,甚为喜爱,遂道:“公为王子,怎可随我埋没西南僻地。”韩信拜伏于地,顿首道:“沛公之恩,如同再造,韩信愿一生追随,万死不辞!”沛公大喜,遂纳为部将。 当下张良辞去,沛公不舍,遂引数十骑,回送至褒中。张良感恩,复献计道:“项羽今使人督行,尚有怀疑主公之心。主公此去,可将所经栈道,尽行烧绝,以备诸候盗兵,亦视主公无东来之意。主公切记,唯项羽不以主公为意,才好重整人马,复图中原。”沛公从之,遂与张良别过,引众而返。令灌婴引一军断后,大军过毕,便放火焚烧栈道。灌婴不解,沛公吩咐照办便是。灌婴只得行之,走一程,烧一程。但见大火盖地,烈焰冲天。后安丙有诗道:“凌晨走马过花后,先玩玉盆次石门。细想张良烧断处,岩间伫立欲销魂。” 沛公也不回顾,但促军急行,并不滞留。部下将军,多有思乡落泪者。卢照邻有一诗名叫《入秦川界》,单道这入川之情,诗道:“陇阪长无极,苍山望不穷。石径萦疑断,回流映似空。花开绿野雾,莺啭紫岩风。春芳勿遽尽,留赏故人同。” 张良送走沛公,随项声回至戏下。时诸候已散尽,唯项羽恐张良不来,未拔寨去。见张良已归,项羽遂问道:“子房如何来迟?”张良道:“在下送走沛公,回至褒中,忽见栈道火起,引人扑救,耽误时日,故而来迟。”项王道:“何人放火?”张良道:“想来是沛公惧诸候相并,故绝栈道以断其来路。”项羽乃使细作察之,果是沛公自烧之,乃笑道:“彼烧栈道,明为防三秦,实为防我。如此暗弱,我不复忧矣!”范增道:“刘季愈是以弱视于主公,愈是有诈也,切不可不防。”项羽道:“刘季行军,多仗张良之谋,若不使之从汉,刘季失去膀臂,不足为患也。”遂令拔寨而起,携秦宫珍宝、美女,尽行东归。 却说沛公引军就位封国,军入南郑,乃令休兵养士,大赏三军,自即位为汉王。赐萧何为崇文候、封为丞相,掌管国家大事;曹参为建成候、代大将军之职,督武事;周勃为威武候、前将军;樊哙为临武候、郎中将;夏候婴为昭平候,仍为太卜;灌婴为昌文君、中谒者;靳歙为建武候、骑都尉;郦商为信成君、左骑将;傅宽为共德君、右骑将。其余文臣武将,各自依功行赏,不可尽诉。一切安排已定,汉王令曹参操练三军,以待东进时机。正是:只因未至兴云日,龙伏草地甘为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手机电子书网isuu.] 第三十八回:项王彭城逐义帝陈余襄国击张耳 却说项羽分封诸候后,引众东归。路经韩地,韩王韩成闻之,引众出城八十余里,将项羽并左右接入颖川。项羽责其道:“巨鹿战后,为何独引军去,不从楚军入关?” 第70章 韩成无言以对。项羽又怨韩成使张良相助沛公,有意除之,遂道:“足下无伐秦之功,若依旧为王,恐有失民望。”乃自行并了韩国,将韩成降爵为穰候,胁之同归。军近彭城,百姓皆夹道焚香,喜迎英雄凯旋,其势延绵七、八十余里。正行间,楚怀王亦亲引百官出城来接。项羽见怀王尚未就位封国,心甚不悦,入到城中坐定,便谓怀王道:“陛下已尊为义帝,何不早日赴长沙居住?”怀王道:“朕不意远去他乡,宁愿守于故土。”项羽勃然变色,朗声道:“尊陛下为帝,封陛下疆土,乃各路诸候之意,非是项籍一人作主也,望陛下从之!”怀王道:“足下既尊朕为帝,何以不容朕自酌?”项羽大怒,厉声道:“臣率众诸候亲冒矢雨,以身讨贼,九死一生,方得天下。诸候初起时,陛下家族亡败,非吾家武信君并力扶持,何以得贵为王?今天下已定,万象更新,臣等不忍废弃,使陛下无功而南面称帝,实为大义之举,请陛下自重!”怀王不敢强逆,只得受了义帝之号,收拾家小,往长沙而去。旧臣散尽,只有太傅张成引百余人相随,按下不表。 项羽逐走义帝,便以彭城为都,即位为西楚霸王,封赏部下:封范增为历阳候、上柱国;曹咎为海春候、大司马;周殷为平阳候、左司马;桓楚为广定候、右司马;陈平为素城候、护军都尉;龙且为范阳候、前将军;季布为东阳候、左将军;钟离昧为莒城候、右将军;项族诸将,皆为列候,其余诸将,亦有封赐。至此,诸候均已各归其国,项王居于中原,欲号令天下,以西楚为尊。然世间之事,偏不如项王所愿,秦方亡月余,海内又起风云。后谌祜有诗道:“失道原不在阴陵,放逐义帝知亡形。西风所过皆残灭,不据关险都彭城。” 却说燕将藏荼得封燕王,而故燕王韩广却被迁而为辽东王。消息传至蓟城,韩广闻之大怒道:“藏荼救赵,乃寡人所遣,彼有功即我有功,怎敢恃功夺我王位!”人言藏荼引军归国就位,韩广遂引军出蓟城迎击,几番交兵,皆为藏荼所败,被迫退至辽东。藏荼一路追击,韩广整军复战,又败,遂被藏荼杀死。藏荼因并了韩广之地,地域数千里,亦成一方大国。 齐相田荣闻项王立弃将田都为齐王,又迁徙齐王田市往胶东,心中迁怒,便扣留田市,不肯遣其就国。待田都来取临淄,田荣起军迎击,田都大败,奔楚避难,田荣乘势追击,尽获其军。时田市守城,左右与其道:“今大王国在胶东,若不即时就国,项王强暴,必发兵责难,大王危矣。”田市恐惧,便私自弃城就道胶东。至田荣回军,田市已去。田荣大怒,乃起兵追杀至即墨杀之。又闻济北王田安就国,遂引兵向西击之。田安国初立,不当田荣之势,遂被杀。田荣并了三齐,自思道:“项羽怀怨,不肯封我,不如我自己称王便罢。”遂自立为齐王,还都临淄,当先与西楚为敌。 燕、齐二国之乱,皆源于故王不甘被迁而举兵抵触新王之故。与之相比,常山王即位之初,却还显得风平浪静。却说赵将张耳因功得封赵地,为常山王,而赵王赵歇被徙往代地为王。张耳回至邯郸,将封疆之事禀告赵歇。赵歇心虽不愿,面上却故作欢喜,与其道贺。张耳虽有愧意,亦挡不住王位诱惑,乃设宴送行,相谈共勉。宴毕,送其往代地就国,张耳亲送至井径口方回。昔日赵国文武,如蒯彻、李左车、李齐、戚公之辈,皆留为常山国之臣,张耳乃至襄国即位常山王不提。 且说赵歇至代地后,文臣武将,几已散尽,只有右将军贲郝、裨将赵夕二人相随,于是心怀怨恨,终日烦忧。这日,赵歇正于花园散心,贲郝、赵夕二人前来请安,赵歇叹道:“昔时张耳佐我避难巨鹿,出生入死,何等尽忠,不料功利之下,还是自怀私心,贬故主而自立。似二公忠义之辈,世上能有几人?”贲郝道:“大王若不甘守异土为王,臣倒有一计,可使大王驱逐逆臣,重据赵地。”赵歇大喜问道:“公有何计?”贲郝道:“大将军陈余,因张耳夺其将印,愤然归隐,怀恨至今。今张耳因陈余之功,得封常山王,而陈余只得候爵,必怨恨益重。大王何不密请陈余,以国相托,共讨张耳。”赵歇闻语惊道:“非公提及,几已忘却。”遂取笔写了一封信,令贲郝亲赍,往南皮来寻陈余。 却说陈余自弃官隐退,居于泽中,每日打鱼捕兽,倒也过得十分清闲。这日一骑快马到处,送来一纸任书,却是项王封其为南皮候,即日就任。陈余便问使者:“张耳所封何职?”使者道:“得封常山国为王也。”陈余不闻则已,一听此言,登时气冲牛斗,便将任书劈面掷去,厉声喝道:“张耳与我功劳相若,今张耳为王,独以我为候,项羽怎敢如此不公!”使者见势不妙,慌忙上马,转身走了。陈余归第,忧自义愤不已。夏说、张同闻之,急来解劝,正说话间,贲郝至,将赵歇密书呈上,书略云:“张耳不顾君臣之礼,驱逐故主,强夺赵地,实为犯上之举。陈君为故赵大将军,国之重臣,理当为国效力,助寡人夺回赵土!”陈余阅毕,愈发恼怒,拍案道:“老贼夺我将印,取我赵王国土,欺人太甚。陈余不亲取张耳之命,非丈夫也!”贲郝道:“陈将军既有此心,国之幸也。仆将回复赵王,起顷国之兵,以助将军一臂之力。” 陈余当下与贲郝相盟,以旧时名望,聚三县之兵,约得五千余人,即欲进兵攻伐襄国。谋士张同阻道:“张耳自夺将军将印,拥全赵之兵,未可轻视也。今项羽主宰不平,先已触犯齐王之怒。齐初立时,与我相盟共御侵暴,今事已急,何不遣人使齐与约,先伐张耳,再取西楚。”陈余称善,乃使贲郝归代,先安赵歇之心,自令爱将夏说为使,往临淄来见田荣。 田荣方畏楚兵之强,欲树党于赵以拒楚,闻夏说到,急令来见。夏说见礼已罢,谓田荣道:“项王为天下主宰,处事不公,尽封诸将统领善地,徙故王统领恶地,大王忿怒,自并三齐,自是与楚结仇。项王国中稍安,必起兵东伐。今赵王居于代郡,日望收复故土。若大王借兵相助,陈余以南皮之众呼应,一战可擒张耳。张耳见擒,赵王得复立,必与齐接为唇齿,共抗西楚。”田荣道:“公言是矣,寡人即刻发兵助赵。”遂令田横为大将,田巴为副将,引兵五万,随夏说共往南皮而来。 田横引兵行至巨野地界,望见一军迎面而来,为首一将:面如熊罴,体似蛮牛,骑一匹高头大马,持一口开山巨钺。田横以为张耳所遣,也不答话,急挺枪来迎。那人见田横来势汹汹,便把钺一举,接住厮杀。二人一来一往,战有六十余合,不分胜负。田横暗暗称赞,遂勒马按枪问道:“壮士可留姓名!”那人亦住马道:“吾乃昌邑彭越是也,汝是何人?”田横道:“原来是彭仲公,威名闻之久矣!我乃齐大将军田横是也!”二人下马见礼,彭越道:“吾亦久闻将军之名,不知缘何至此?”田横道:“齐王闻赵王有难,欲发兵河北相助。彭公为大梁名士,为何久居僻地,埋没一生?不如投诸候以成功名乎?”彭越道:“彭越力钝无为,又有老母在堂,故不敢远离,只求有一安身之处足矣!”田横笑道:“公乃忠孝之人,此田横之所不及也!不过世人皆言:‘大丈夫志在四方’!公为梁、楚名士,远近咸知,自当有所作为,方不失豪杰所望。今齐王乃天下英雄,拥三齐之地,兵多势大,更兼爱才如命,若公投之,必为重用。如此以来,公之老母,得以赡养,公之贤才,得以施展,岂不乐哉?田横奉齐王之命,北助赵王复国。公若不辞,即可收拾人马,随某出征。凯旋之日,齐王定会将将军印绶,双手奉上。”彭越大喜,遂率领部下,与田横同往南皮。 陈余会合援军,共议破敌之计。田横道:“将军虽有勇气,但以三县之军伐常山,只恐人力不足。况楚已并大梁,距赵甚近,一朝有变,加兵来犯,却如何应付?”陈余道:“项氏初得天下,便远迁义帝,薄待旧王,必失天下之众,虽人马众多,不足为惧。今常山国初立,未得人心。赵地居民怀故王之德,不忍弃之,若与之相约,必争先相附,破张耳只在一战。”田横、彭越皆然之。于是陈余乃发缴文于赵地,召令父老、豪杰征讨张耳,共迎故主,一时间应者如雨骈至,共得二万余众。陈余便使人往代地,约会赵歇共同起兵伐襄国。赵歇知情大喜,便使将军赵夕引一军从代郡接应。陈余遂重整人马,与田横、彭越共同进兵。 张耳闻陈余犯境,不敢怠慢,遂使大将戚公引兵守住要道。陈余不得地利,不能前进,遂与田横、彭越商议对策。正议间,忽报襄国城内李左车使人到,密书约降。陈余拆封阅之,书略云:“左车百拜大将军足下:张耳为赵之旧臣,日食赵禄,不思报国,反背信弃义,夺故王之地。臣虽痛心疾首,日夜不宁,却苦于无计。幸大将军仗义讨逆,天下注目,王上归期可待。然张耳门客众多,非等闲之辈,将军不可小视。为将军之计,当先遣精兵,星夜倍道,至襄国城下,与左车约好时日,内外夹攻,襄城可下也。书到之日,望将军速行,若迟疑不定,时必去也。”陈余大喜,即欲依计行事,田横劝道:“只恐有诈。”陈余道:“李左车与我故交,非比常人。”遂派细作潜入城中,与李左车会着,约定次日三更,开东、南二门接应。细作携书而归,交予陈余。 第71章 陈余看毕,便留田横与戚公相恃,自与彭越各引五千精兵,连夜悄至襄国城下。其夜月色甚明,陈余与彭越分兵:自引兵取城,彭越在后接应。陈余将人马扎住,先引数骑往城下观之。时候方至,城头举火,吊桥落下。陈余大喜,当先拍马入城,直往王府来捉张耳。 却说张耳既遣戚公拒敌,又恐有失,便分派部将贯高、张午在城外巡视。不料城中忽然生变,陈余已引军杀入城来。张耳急上马出来看时,正与陈余迎面撞见。陈余见是张耳,急唤手下道:“老贼在此,有擒到者,赏万金,封万户候也!”左右听到,各持兵器,争先来拿张耳。正在危机间,一将如风赶到,所过之处,无不中枪倒地。众人视之,乃李齐也,救了张耳,投南门而去。方至门口,夏说引军到,截住李齐交手,张耳只得单骑至城边,喝开城门,夺路逃走。转出城门,望见一派火光,彭越拍马横钺,挡住去路。张耳大惊,却不敢回城,贯高、张午闻到城中杀声,引兵接应,便与彭越交战。约战三、四十合,二将力怯不敌,各带重伤,冒死相拼。正好李齐杀败夏说,出城看见,挺枪出马,敌住彭越。二将遂退,保张耳而走。李齐与彭越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败。陈余兵至,见到二人争斗,乃谓左右道:“李齐,勇将也!若不能收服,应尽早除之,免得为张耳留一勇士。”便暗拨五百弓弩手隐于门旗之下,自拍马向前唤道:“彭将军速回,待我说降来将。”彭越酣战之间,正暗暗赞叹李齐之勇,闻到此言,急勒马而回。陈余谓李齐道:“李将军为赵旧将,何必跟随张耳?不如缴械归降,仍为赵臣。”李齐横眉怒道:“汝不过一介书生,怎敢惑言勇士?吾李齐一生,最恨便是汝辈小人!”言毕,骤马挺枪,来杀陈余。陈余急退,身后弓手突出,乱箭齐发。李齐身单力孤,竟死于箭下,彭越远远望见,连唤可惜。 陈余胜后,引军入城,凡有相拒者。陈余皆唤道:“汝等素为赵王臣子,何不降之,共事赵王?”常山军将士多是陈余故部,一闻此言,尽皆降了,襄国遂定。李左车引众来见,陈余大喜,重金赏之,共理城中事物。 张耳往南败走近百里,见追兵已远,方才住马喘息。散兵寻至,不足百人。张耳见国已失,遂与手下商议后事。张午道:“河南王申阳历为大王部将,且素敬大王,不如住彼处依之。”贯高道:“申阳非成事之人,不宜依附,况主臣有别,岂可倒置?人皆言汉王尊贵,大王与汉王微时有旧,何不投之暂且安身?”张耳道:“汉王虽与我有旧,然势弱,难成事。项王素强,又立我为常山王,不如投项王?”左右皆然,唯谋士甘公道:“项羽悍而无理,粗而不仁,投之乃自取其祸。吾闻汉王入关时,五星聚于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先至必王。故臣以为,楚虽强,后必属汉也。大王既与汉王有旧,正好相投。汉王方弱,必重我也。鲍叔曾言:‘大国喜怒无常,小则不敢慢我’,所以齐桓有难,去大国而从莒,大王亦当效之。”张耳称善,遂率众取道往汉中来投。行至河南,河南王申阳接着,暂留洛阳居住。 却说陈余得了襄国,复遣人招降故旧。戚公方拒田横,闻张耳败投河南,便引军降了。陈余见路上无碍,遂将田横接入城中,厚礼谢之。安顿已毕,陈余亲至代郡迎回赵歇,拜为国君,共回邯郸。赵歇感其德,以代地相赐,立陈余为代王。陈余见张耳未除,不敢就位封国,遂与赵歇道:“大王国乱初定,势力尚弱。臣请留赵辅王,以防他人乘虚来图。”赵歇从之,复拜陈余为大将军,号成安君,独掌赵国国中大小事物。李左车因功高,得封号为广武君。陈余又使夏说为代国相国,赴代打理国中之事。田横见赵国已定,遂别陈余,引军回齐。 齐王田荣得彭越,视其体魄雄伟,气势盖人,甚为喜爱,待如手足,便与之议计道:“项羽粗暴,独霸天下,如亡秦再生。彭公功劳卓越,却不在王候之列。闻公素为梁人,今大梁已为项羽并为西楚,岂忍坐视!项羽虽强,将军神勇,正是对手,更兼熟识地理,若敢引一支军,往大梁略之,寡人将以三齐之众为屏藩,共伐西楚。”彭越道:“既然大王看重,彭越敢不效犬马之劳?”田荣大喜,遂以将军印相赐,更助兵万人足之,彭越遂引众由济阴南下,来夺大梁。 却说项王居于彭城,先时闻田荣并吞三齐,自立为齐王,便欲起兵来伐。范增阻道:“西楚初立,人心未定,不可轻动刀兵。”项王从之,按兵未动。及闻陈余夺了常山国,田荣遣彭越来略大梁,项王大怒,聚将商议,欲举兵先击彭越,再伐齐、赵。殿下一人,厉声道:“彭越小丑,何劳大王亲征。臣不才,愿率一支人马,亲斩彭越,献首级于殿上。”项王视之,乃萧县县公候角也。项王大喜道:“既萧公愿往,寡人当静待佳音。”萧公领了将令,引本部人马,径往大梁而去。后贺铸有诗道:“分张天下付群雄,回首咸阳卷地空。六国三秦随扰攘,锦衣何暇到江东。” 项佗暗谓项王道:“大王分封新王,必据故王之地。故王或疆土分割,或被迁别处,多怀不满之心,此乃动乱之源。若要天下太平,先须将故王一一铲除方可。”项王问道:“公有何计?”项佗道:“燕王韩广已死,赵王、齐王各据其地,宜暂缓图之。魏王魏豹暗弱,赖大王之恩,得河东诸处,自安其乐,此处亦可放置。而韩王韩成被左迁,心怀不满,当速除之,若延迁日久,必然生变。其在彭城,杀之甚易。”项王然之,令项声引人将韩成拿到,借口通敌齐、赵,斩首于曹市。正是:正是:除尽异党欲成事,不知西南尚有龙。欲知后事如何,宜看下文分解。 第三十九回:萧何月下追韩信汉王登坛拜大将 却说汉王刘季,自居南郑,虽欲图中原,然自量力不足以抗衡西楚,遂按兵不动,静待时机。约居一、二月,诸将及士卒皆思东归,见汉王势弱,又烧毁栈道,无东进之意,均觉失望,多有私逃出关者。韩王子韩信闻得项王并吞韩地,又已诛韩成,欲为父报仇,遂说汉王道:“项羽分封诸王之有功者,多居中原富裕之地,而独使大王西居南郑,此左迁也。大王军吏士卒皆是山东人,日夜跂而望归,集其锋芒而用之,可建大功。若以为天下已定,人皆自宁,不可复用。以故大王当早定东进之策,争权天下。”汉王从之,收拾人马,预备东进。后胡曾有诗道:“荆棘苍苍汉水湄,将坛烟草覆馀基。适来投石空江上,犹似龙颜纳谏时。” 书中有言,因后文还有一大人物名唤韩信,为分清彼此,且唤此韩信为小韩信。 却说这另一位韩信,乃淮阴人氏,少时常语出惊人,人多讥讽,后入山打樵,遇一老者,与之相语,甚奇。唤至居所,取兵书十二卷赠之,道:“吾乃鬼谷子之后。足下奇才,若读此书,当可定乱世。若知功成身退,明哲保身之理,不失位为王候,立名于世。”韩信喜得此书,日夜攻读,遂俱大将之才。及长成,贫而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居饮食,人多厌之者。曾数次从其乡南昌亭长寄食,约居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时即食。韩信至食时而往,已无可食之。韩信知其意,怒而绝去,至城下垂钓为生。诸妇漂洗河边,有一漂母见其饥而无食,乃以饭赠之,数十日不断。韩信感恩,谓漂母道:“吾日后必有厚报!”漂母怒道:“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因相怜,方才赐汝进食,岂望报乎?汝八尺男子,当有为于世,怎可长久如此?”韩信甚愧。又一日,佩剑行于市中,淮阴屠人中有一少年,见其数年未得志,乃讽其道:“汝虽长大,好带刀剑,实却胆小也。”众人闻之附合,皆来欺辱,韩信只是不语。少年又道:“汝若不惧死,当以剑刺我;若惧死,当出我胯下!”韩信忿怒,欲拔剑刺之,转念想道:“思若与市井同见,一时不忍,取牢狱之祸,则乱一生也。”遂伏于地,俯出胯下。一市人皆以为怯,尽洒笑。邓肃有诗叹道:“梦破南窗袅水沉,卧看素壁挂瑶琴。丝丝细雨晚烟合,阁阁鸣蛙蔓草深。但得瓮边眠吏部,不妨跨下辱淮阴。何时楼上登晴景,一醉聊舒万里心。” 至项梁渡淮水时,韩信仗剑相投,居于楚营,位卑无为,人皆不知其名。项梁败亡,又属项羽,位为郎中,数次献计于项羽,不为所用,心生去意。至咸阳,多闻汉王贤名,遂弃楚归汉,随之入蜀,为连敖典客,亦不为人所知。韩信不得其志,不免牢骚满腹,这日与同僚十三人叙饮,谈到如今处境,不免酒后发狂,皆骂汉王懦弱,不堪扶佐之类言语。旁人闻到,报于汉王。汉王大怒,当即令将韩信并十三人押至辕门法斩。不时,同僚十三人皆被杀尽,将及韩信。韩信仰视,望见滕公夏候婴经过,乃大呼道:“汉王既欲得天下,为何要诛杀壮士?”夏候婴闻言惊奇,急唤免斩,问明原委之后,乃与韩信道:“汝酒后辱骂主上,岂是壮士所为。”韩信道:“虽酒后之言,但句句是实,不当为斩。”夏候婴道:“汉王虽远居西南,然力精图治,日望东征,此忍辱孚众之举,乃汤、武之道,非汝等常人所识也。”韩信道:“有其志而无所为,怎敢比之圣贤。若从在下之谋,数月之内,中原可定,鸿门之耻可雪。”夏候婴奇其语,壮其貌,遂释其缚,与之共语,深服其论,乃荐于汉王。 第72章 后华岳有诗赞夏候婴道:“淮阴西汉一英雄,史氏持衡论亦工。不向追亡羡萧相,却于援死著滕公。岂知并绩三人杰,皆自当时一语功。后世人材自戕贼,炎凉安得古人风。” 汉王迁怒韩信之言,碍于太卜之面,免韩信死罪,仅以治粟都尉任之。夏候婴见汉王未奇韩信之才,遂再荐于萧何。萧何数与其相语,甚奇之,谓之道:“公乃当世奇才,吾必亲举大王。”本欲即谏,奈何汉王苦于军心不振,成日忧心,无机相语,只得暂且搁置。 韩信等了数日,度萧何、夏候婴已数言汉王,不得为用,暗道:“汉王偏居西南,又无东进之心,留之何益?今诸将见其势已衰,弃之亡走关东者甚众,我何苦居此终日寡欢,不如亦往东去,另择其主而事之。”主意一定,当夜便单人独骑,寻路往东而去。走了百余里,忽闻身后传来鸾铃之声,一骑如风般赶来。韩信恐是汉军来追,遂扬鞭催马,只管疾奔。不料那人不依不饶,借着月光,紧紧追赶。追了一晚,直至天色将明,却也不舍。韩信见当下两马相距不过百步,索性勒住马问道:“来者何人?为何苦追韩信不放?”那人从后赶至,衣袍散乱,喘息不定。视之,正是大汉丞相萧何。见韩信停住,方笑道:“韩将军走得好急!” 原来萧何见韩信未得其志,只恐也如他人一般弃汉王而去,乃暗暗使人注视其行止。韩信方去,便有人报知萧何。萧何见去得甚急,来不及告诉汉王,自拣了一匹快马,一路追赶而至。望见韩信,急呼其少住,只因韩信快马加鞭,耳旁生风,不曾听见。只害得萧丞相马不停蹄,追了一夜。这便是“萧何月下追韩信”之故事,被后人传为佳话。 韩信见是萧何,只得下马见礼,萧何亦下马,二人坐于路边。韩信道:“蜀中逃离将士甚多,为何丞相独不容韩信自去?”萧何笑道:“别人要去便去,独不能让你走。”韩信惊道:“丞相此言何意?”萧何道:“汉王欲往东与项羽一争天下,文武齐备,独少一大将,此位虽公不可任也!”韩信道:“在下文不能制典,武不能征战,位裨而无功,品劣而无行,如山野草芥一般,怎堪为将。丞相切莫取笑。”萧何正色道:“萧何知才不荐,重罪也,敢请韩公见谅。今日连夜追赶韩公,便是来谢罪。请韩公收回初衷,随我返回南郑。萧何不才,当力荐韩公统军东征,以施韩公之雄才大略。汉王如若不从,萧何当与韩公同去,共回中原,决不食言!”韩信再三推辞,萧何只是不从。韩信见其心诚,遂允之,休息片刻,仍由原路而回。 却说汉王方图举兵东进,人报萧何连夜逃走,汉王惊道:“寡人自张良去后,已失一手,今日又走了丞相,左右手俱失也。丞相从寡人起于丰、沛,虽为君臣,实同兄弟,此时相离,甚为不义也。”一时间起坐不安,饮食俱废。夏候婴劝道:“丞相从大王于患难,心如铁石。此去必有用意,大王勿疑。”曹参、樊哙等亦劝,沛公心稍安。 次日,萧何已回,留韩信于营中,自来见谒汉王。汉王且喜且怒,骂道:“汝乃寡人重臣,怎可临难相背!”萧何道:“臣非逃走,实为追逃走之人。”汉王问道:“若所追者何人也?”萧何道:“韩信也。”汉王怒道:“韩信一直在寡人身边,不曾离开半步,何言追之?”萧何失笑道:“此韩信非彼韩信,此为韩公子,彼为治粟都尉。”汉王愈怒,道:“汉中每日亡走将尉数十人,公无所追,独追一治粟小吏为何?此理谬也。”萧何道:“诸将易得耳,至于韩信者,国士无双,怎可纵之离去?大王若安心称王于汉中,与世无争,可不用韩信;若不甘偏居僻处,欲争天下,非韩信不可以谋事也!现臣已将韩信追回,用与不用,皆出于大王决断!”汉王道:“寡人亦欲向东而逐鹿,安能郁郁久居此间乎。只是区区一治粟都尉,能有何为?”萧何道:“山野僻地,谓水之滨,皆有贤者隐居,韩信位卑无为,故不为常人所识。以臣所见,便是乐羊在世,吴起复生,亦不及韩信之才也。”汉王闻之大惊,沉思不语。萧何复谏道:“大王若怀东进之心,能用韩信,韩信即留;若不能用之,韩信终将离去。”汉王道:“韩信果如丞相所言乎?其才若比丞相与滕公如何?”萧何道:“臣才薄,略知法律而已,若率军作战,百无一胜也。滕公上阵杀敌,护卫王驾,勇可胜任,然疏于谋略,非大将之才。纵使曹公、郦商等文武双全之辈,若比韩信,亦如荧光与皓月争辉,不可并论也。”汉王叹道:“丞相识人,天下尽知也,既有此言,必有其实。寡人凭公之言,且以韩信为将如何?”萧何道:“若任将军,恐不尽其才,韩信必不肯留。”汉王笑道:“莫不是要寡人拜其为大将乎?”萧何道:“幸甚!”汉王大笑道:“丞相如此力荐,寡人倒要亲视端的。”便欲招韩信来见。萧何阻道:“大王素来慢而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韩信所以相离之因。大王若无意拜之,当容韩信东去;若必欲拜之,当择良日,预为斋戒,设坛具礼,敬谨而行方可。”汉王许之,择五日之后,筑坛郊外,以拜大将。萧何遂退,告于韩信,且候时至。 诸将闻汉王筑坛拜将,不知将拜何人。曹、樊、周勃、灌婴、靳歙等一班功绩显赫之人,各自以为将为大将,皆自喜之。而郦商、傅宽等后从之将,亦以为军功无数,有望得封。于是各怀侥幸之心,只待拜将之日,荣登三军司命。 至日,汉王斋戒数日,晨至城郊。坛已筑成,依七星之形布局,七位力士,各执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曜色旗,立于各方位,二近侍手捧宝剑、印绶立于坛中。汉王遂引萧何、夏候婴二人登坛四视,但见各军皆至: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刀枪林立,甲杖生辉。众文武皆立于坛前,静候拜将。汉王遂令丞相萧何宣诏。萧何整衣捧书,朗声宣道:“汉王有谕,拜淮阴韩信为武候、汉朝大将军!受命之日,王上亲赐剑印,三军将士,皆听调度。若有违令,皆由大将军自行发落!”此言方毕,众将皆惊,多有不识者,相互耳语。及韩信出列登坛,受汉王亲绶剑印时,方知乃治粟都尉也,于是三军哗然,都在私语。韩信遂捧剑印于怀,伫于军前,厉声道:“臣钦承王命,为三军统率。自是日起,总督诸军事物。众将皆应服臣号令,勿有饽逆,违令者斩!”将士未识韩信机谋,虽勉强听令,心甚不平。韩信亦知,乃令明日教场点兵,演练阵法。汉王虽已拜将,亦是心怀疑虑,暗谓夏候婴道:“明日寡人当亲来观之!”夏候婴道:“如此甚好,正可视其韬略如何。” 次日,韩信全身披挂,仗剑捧印,先至教场,有关将卒不敢违令,陆续皆至。韩信阅兵已罢,乃亲督演阵,口言指画,布置作战之法:如何行军布阵,如何进退分合,种种法制,动止有方。樊哙、周勃、灌婴等勇武之将,闻也未闻,既得训示,不由暗暗称奇。而曹参、郦商等自以为文武兼备者,明白其中之理,更是相率敬畏,方信韩信确有奇才。至汉王午时来看时,已是军容易改、焕然一新。汉王大悦,乃命三军暂歇,自与韩信议计。 韩信拜礼毕,汉王赐坐,问韩信道:“丞相数言将军之才,寡人亦翘首以望,不知将军以何教寡人计策?”韩信遂谢,因问汉王道:“阻大王向东争夺天下者,岂非项王乎?”汉王道:“然也。”韩信又问道:“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可否与项王匹敌?”汉王默然良久方道:“寡人实不如项王也。”韩信闻言,离座向汉王拜了三拜,起身道:“恕臣直言,臣亦以为大王不如也!大王偏居西南,国域虽大,多为穷山僻野,不毛之地,户口不过三十万而已。而项羽拥中原九郡,国盛民丰,更兼海内诸候,多为项王亲信,振臂高呼,无不相应。大王若起无备之军,仓促相并,无异于以卵击石也!”汉王道:“正是如此,唯盼将军施伊、望之才,孙、吴之策,以仁义之师,扫暴虐之徒也!”韩信再拜,道:“臣曾事于项王,请听臣言项王之为人:项王暗呜叱咤,千人皆废,虽古今名将,无有可出其之右者,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不足与谋大事。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往往泣而分饮食,至人有功当封爵时,却玩印去角,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不足以以臣事之。今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候,却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既背义帝之约,又失地理之利。且其主宰天下而不公,亲近者以封善地,疏远者以迁恶地,已使诸候不平。诸候之见项王迁逐义帝置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此所谓主梁不正,大厦亦覆。项王称兵以来,所过之地,无不残灭,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虽听其令,不过劫于威强耳。故名虽为霸,实已失天下之心,其强易弱也。”汉王听毕,连连称是,遂问计道:“以将军之意,寡人当如何行事?”韩信道:“今大王诚能反行其道,任用天下勇武,何所不可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以臣愚意,当速合汉川之众,先取关中,再连合齐、赵,遂可与项王抗衡。之所以必定关内,因三秦之王为秦故将,率领秦人子弟数年矣,所杀亡者不可数计,又欺其众降于诸候,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章邯、司马欣、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而项王不顾民声,强立三人为王,为秦民所不爱也。 第73章 想大王入武关初,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封王关中者。而于诸候之约,大王亦当为关中之主,关中民众咸知之。大王失职位于关中,秦民无不恨项王者。今大王举兵而东,三秦可传缴而定也。”汉王听后,顿开茅塞,抚韩信背道:“今闻将军数语,果如丞相、滕公之荐。指日东征,全仗将军之调度,勿负寡人之望。”韩信道:“臣受大王知遇,当效犬马之劳,终身不背!”汉王大喜,即别回宫,叹道:“寡人早得韩信,何至落泊如此!”后柴望有诗道:“殿上传宣内引官,一封历历奏忠肝。八千里路先声至,百万都人夹道观。节度晋公先授钺,淮阴韩信旧登坛。擎天正要中流柱,莫拟人间蜀道难。” 韩信练兵月余,遂入谒汉王道:“臣孚王命,演练三军已毕,故来请命,降诏发兵。”汉王问道:“寡人等此日久矣,不知大将军如何进军?”韩信道:“臣将引兵攻雍地,先夺陈仓,遣一勇将,出白水,拔西县,与臣会于雍县,此任非樊、灌二将不可。雍县若定,再择一良将,独率一军出陇西,伐北地、上邑,与臣会于焉氏,此任则非曹、郦二将不可。如此不出一月,雍地可尽平。臣循序渐进,再图塞、翟,易如反掌。”汉王道:“军师张良离汉从韩时,曾暗授寡人一计,着寡人就国途中,一路烧毁栈道,以视无东归之意。项王虽中此计,以为无忧,然栈道残破,如何率众伐雍?”韩信笑道:“臣已有计矣,可先使数百老弱修筑栈道,佯装由褒中进兵,章邯闻之,必曾兵蚀谷以防。臣却引军取南山小径,星夜倍道,暗渡陈仓。陈仓关内,臣已使细作伏之,至时接应,四面放火,趁乱攻取陈仓。陈仓得手,敌已无险可依,大王便可引大军由故道而进,一路无妨也。”汉王大喜道:“寡人当初举兵于乱世,不顾生死,仗义伐暴,得以当先入关,以义帝之约,当封关中。然项羽背信弃义,左迁西南,实奇耻大辱。今得将军为佐,时已至也。将军肯为前部,寡人自当为后应,共成大事。”当下准奏,令韩信引军五万,曹参为辅,周勃、樊哙、灌婴、傅宽、靳歙皆为部将,郦生为参谋,选定汉王元年五月甲午之日出兵。因秦亡于十月,故十月为汉王年之第一月,五月为当年第七月。 以往汉王麾下,萧何司政,曹参司军。然今韩信为大将,曹参副之,无异为降职一级。以往曹参随汉王初起沛、丰,所立军功无数,此时却位于韩信之下。更何况韩信一日成名,并无功绩,故曹参得封,口虽不言,心实不服。周勃、灌婴亦不平,暗谓曹参道:“汉王偏心韩信,若举兵不利,必失王上之宠,你我拭目以待。”有人暗言于韩信,韩信笑道:“彼未见我用兵,故有疑心,待获胜之日,彼必明理服之。” 韩信当下收拾人马出征,汉王亲送至北门,执其手道:“将军此行,路途艰险,固当不辱使命,早传捷报。寡人但闻将军入关,即刻引余众来援,勿有后顾之忧。”韩信道:“大王放心,臣此去必是鞭敲金镫响,齐奏凯歌还,大王只需且静候佳音就是。”遂辞汉王,令威武候周勃、昌文君灌婴为前部,建武候靳歙为接应使,建成候曹参为中军,临武候樊哙为护军,广野君郦食其为行军军师,会合各处人马,往关中逶逦进发。正是:昨日失志居僻地,今日得意略庶土。欲知汉王如何收回关中,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回:韩信暗渡陈仓樊哙勇取好畤 却说项王三分秦地,亡秦之将章邯得位雍王,统领咸阳以西诸地,拥内史、上、北地、陇西四郡,国强居于三秦之首。然雍地军民,苦秦已久,又对章邯怀怨已深,多不愿甘服于其下,自章邯即位为雍王后,反者不断。只忙于往来平乱,无暇他顾。幸见汉王烧却栈道,南防无忧,方敢极力扫荡,内乱稍平。及闻汉王拜将,汉中兵动,章邯不安,乃聚众议事。中大夫林成道:“刘季未得关中为王,含怨入蜀,每思大举东进,意欲与项王一争天下,其势必欲取关中。今既拜将,当有所图,大王需早定对策,重兵把守关隘,以防刘季来袭。”上将军姚卬道:“林大夫所言极是,刘季当先入关,依彼楚怀王之约,当居关中为王。今被迫居于汉中,必有不满之心,需用心防范才是。”章邯然之,乃遣探马往汉中打探消息。 不数日,探马回报道:“汉王拜韩信为大将,又派数百人修复栈道,有图关中之心。”章邯乃问道:“韩信是何许人也?”有知者遂将韩信履历告之,章邯闻听,哑然失笑道:“既是跨下庸夫,怎配与寡人为敌。”林成劝道:“虽是如此,亦不可轻敌。彼令修筑栈道,我亦宜设兵防之。”内史郡守赵贲道:“汉兵若敢复出故道,臣当引军击之,令后者不敢复来。”章邯喜而壮之,乃拨马步军三万,着赵贲引着,往蚀谷来防。姚卬道:“只恐汉兵不出蚀谷,而由他道来伐,故陈仓、散关亦宜分兵守之。”章邯道:“其余各处,皆是山道,军旅不堪行之,陈仓、散关诸处,可据险以拒,无可惧也。刘季既有回军之心,不应烧毁栈道而去。如今又要劳累苦力,筑道来攻。想那区区数百人,不知何年能修到关中。”遂不以为意。 却说陈仓关由雍将孙章镇守。孙章自恃关险,又闻汉军修筑栈道,以为汉军若来,必由故道而入,遂有失戒备。这日夜深,忽闻关下炮响,各门火光大起。士兵入署报道:“汉军不知何处骤至,城内又有人接应,已破门入关而来。”孙章大惊,急披挂而出,引军先往南门来看。一将当先杀到,正是威武候周勃,厉声喝道:“雍将早降!”孙章急来交锋,战不数合,被周勃一刀斩于马下。汉兵一涌而入,迎接韩信入城。 原来韩信初入汉营时,与汉将孔丛、陈贺为友,二将虽有智勇,却皆不甚得志。自韩信为大将,便将二人提携为司马,令盼作客商,引百余精兵,混入陈仓关中为内应,此事连汉王亦不知。及韩信出兵,绕山路至关外,孔丛、陈贺便乘夜杀了守关军士,开城将汉军放入,趁势夺了陈仓关。 韩信入关,立刻出榜安民,禁止抢掠。又唤周勃、傅宽二将道:“我这方得陈仓,下辩之军尚未知晓。汝二人可乘夜速行,将下辩夺了。”又唤樊哙、靳歙二将道:“汝二人引兵伏于陈仓大道,章邯闻陈仓关失,必派兵来救。汝二人那边可放过,待我这里将其杀败,汝等半路劫之,功劳想必不小。”四人受计,分兵而行。周勃、傅宽至下辩,鸣炮攻城,城上不防,为二将所取。乃分兵把守险道,不容雍兵来夺。 却说内史郡守赵贲引军助防蚀谷,方至半道,闻陈仓已失。赵贲大怒,便提兵来抢关。离关数里,一军来迎,为首一将,素袍银甲,白马长枪,正是汉将灌婴。赵贲摆开人马,抡斧出阵骂道:“贼军休要逞强,认得将军赵贲否?”灌婴笑道:“亡国之将,何敢言勇!”赵贲忿怒,来战灌婴。战得七、八合,闻得左面山中鼓声大振,山中军旗尽皆竖起,曹参引一军呐喊而出。时天已傍晚,赵贲不知虚实,不知到底有多少汉军,不敢迎战,遂令后退。曹、灌二将领兵追杀,雍军自相踏踩,死伤大半。赵贲走约数里,忽喊声起,左樊哙,右靳歙,各引军杀来,赵贲不敢迎战,急夺路而走,从骑多被虏去,只剩百余骑相随,遂往废丘投章邯。 章邯见赵贲败至,恍如梦中,遂问道:“栈道并未修好,汉兵从何处来?”赵贲道:“陈仓关险,若防备周全,汉兵亦不易取之。然孙章为汉军修筑栈道所惑,防范有疏,为汉军乘虚由小路暗渡,故有此失。今汉王虽据陈仓,立足未稳,如发兵疾击,一举溃之,可重夺陈仓之险。”章邯然之,谓赵贲道:“内史郡亦是重地,汝且回暂守,可为寡人后应。”赵贲遂回咸阳为守。内史赵保道:“汉兵既兵入关中,必分兵往西掠取疆土,不可不防。”章邯道:“汝可引一军驻于白水之西,防汉军往袭西县。”赵保引军而去。章邯乃令将军盗巴守卫废丘,自引大军往陈仓而来。 韩信得胜收兵,诸将皆归。曹参始服韩信之才,与众道:“大将军果是用兵如神,我不及远矣!”及入到城里,见着韩信,曹参一躬到地道:“韩公贤才绝伦,机谋逸群,实为盖世英才也。曹参前时冒犯之处,还望将军海涵见谅!”韩信急离座扶起道:“今能取胜,全赖众将之力也!”诸将亦来恭贺,韩信一一谢毕。复议军情,唤樊哙道:“某既入关,当分兵成犄角之势,以备不测。今予将军精骑三千,沿白水往取西县。”樊哙道:“我军初入关中,若深入敌国,三千兵马恐是太少。”韩信道:“三千数目本是不足,然兵多则动止不便。某料章邯亦知我要取西县,必分兵助守,徐行则难以功成,故只能轻骑速往,方可得手。此行责任重大,若遣他人,吾亦难以安心。吾量将军与王上最亲,又是汉营至勇之将,当不负此任。”樊哙欣然领命,引军而去。 韩信入关后,传檄邻县,约盟共伐残秦。秦地军民无不欢喜,一时间从者无数。及闻章邯引兵亲至,韩信遂率兵离城来战,两兵会于渭水之滨,各自布成阵势。韩信披蜀锦袍,骑血汗马而出,左有曹参,右有周勃,灌婴、靳歙、傅宽、孔丛诸将各执兵器,分立两侧,正是人人侥勇,个个善战。而雍军阵上擂鼓已毕,章邯亦当先出阵,立于门旗之下:金盔金甲,骏马长戟,章平、姚卬、司马仁、苏度等昔日旧部,紧紧相随,虽为亡秦之将,亦是八面威风。 第74章 章邯出马厉声道:“韩信匹夫,跨下庸人,怎敢举不义之兵犯我国度。若早献所掠,退兵汉中,尚可免你死罪。若执迷不悟,恃强行凶,我将趁势杀入汉中,汝等皆死无葬身之地!”韩信笑道:“亡秦之将,既得不死,当告老归田,以免被秦民所啖食。如今竟然堂皇率兵,来伐仁义之师,汝不识羞也!”章邯大怒,便要出战,后身一骑杀出,乃司马仁也,纵马挥刀,直取韩信。韩信身后灌婴挺枪而出,接住司马仁交手。战到二十余合,灌婴大喝一声,枪起处,司马仁翻身落于马下。雍军众将望见,肝胆尽裂。韩信把鞭一招,汉军一涌齐上,好似猛虎下山,不可阻挡。章邯精锐之部,皆被坑于新安,此时军卒,多为新征之部,怎敌韩信军训练有素,战不多时,已被杀得溃不成军。章邯虽是一生惯战,也难独挡万众,遂把马头一转,败下阵来。汉军大胜,追杀四十余里,夺得马匹、旗帜无数。 章邯奔至好畤,雍将吕马童引一军出,混杀一阵,接应章邯入城。章邯收拢人马,计点伤亡,折兵过半,心甚郁闷。吕马童道:“汉军怀怨而来,气势如虹。今宇内喜得灭秦,关中人心不附,大王不如以兵降汉,不失为保身之道。”章邯大怒道:“汝素乃小将,敢有二心乎?”喝令斩之,众将皆劝道:“非吕将军接应,我军不得安然入城,不当斩之。”章邯乃叱退吕马童,发书往废丘,令雍将盗巴尽引余众来援。盗巴奉命,领五万人马出废丘而来,一路收沿县乡里人丁,至好畤,合章邯余众,约有十万之众。章邯遂四下搜集粮草,要与汉军决一死战。 却说韩信杀败章邯,扎住人马,乃分兵三万,令曹参守住好畤大道,以拒章邯,自引余众,往雍县来会樊哙。方至城下,但见城门大开,樊哙出来迎接。韩信问道:“樊将军如何早到?”樊哙拜道:“大将军料事如神,末将已定西县,得以移兵到此。县令已举众降我,只等大将军来会合。”见礼已毕,一同入到城中。韩信问道:“樊将军一路如何?”樊哙道:“末将进兵之日,与县丞李瑞战于白水之北,破之,雍将赵保援军尚在途中,因而抢得西县。赵保率轻骑来救,为末将伏兵击溃于雍南,尽退之。再攻雍、嫠二县,皆闻风来降,因得与大将军相会。”韩信大喜,赞道:“须是将军神勇,方才能建如此之功。”遂会合樊哙之部,齐返好畤大道之营。关中之士,四方来从,军势大振,遂着快马报捷于南郑。 汉王闻韩信胜,大喜,谓萧何道:“非丞相所荐智士,寡人难有今日。今韩将军稍利,寡人当率后军出征,以镇三秦,与项羽共争天下。”萧何道:“大王有此心,实乃天下之幸也。臣初入咸阳时,尽将秦廷律令、图书收藏。大王若还攻三秦,必有得用之处。”遂取示于汉王。汉王阅之,具知天下关塞险要,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汉王大喜道:“丞相老成经事,深谋远虑,寡人尚有大事相托。”萧何道:“大王用到之处,臣万死不辞!”汉王道:“寡人此去关中,敢请丞相代守南郑。三秦若定,寡人亦将越关东进,不能回朝。一旦汉、楚交兵,项羽强悍,必成旷日持久之势。至时,镇守国家、安抚百姓、接济粮草、备俱后军之事,全由丞相运作。丞相与寡人相从莫逆,又俱才德,当不负此任也。”萧何伏地道:“臣虽才薄,肝脑涂地,亦不敢辞!”汉王闻言大喜道:“丞相如此,我心始安也。”乃令文官陆贾、宁昌诸人留朝佐萧何理事,自与众将整兵西行:先拨精兵五千,由薛欧、王吸率领,取路故道杀奔好畤,又拨一支兵,教周緤、枞公为先锋,由小路进军,亦会于好畤。自引卢绾、周昌、小韩信、郦商、丁复等文武,夏候婴为太卜,纪信为护卫,忠义十八士为亲随,张苍押送粮草,起兵十万,亲征三秦。行军之日,旌旗遍野,戈戟如林。栈道虽未修全,然一路无碍,自是大军趋过,往好畤大道而来。 章邯闻汉王将至,谓众将道:“若刘季大军与韩信会合,急难图之。今当尽力一战,先挫败韩信,令后来者不敢小视我关中之士。”众将皆然,于是起兵来迎韩信。正行间,一军拦路,乃汉将灌婴也。章邯布下阵势,令章平出战,灌婴绰枪来迎,斗约数合,灌婴拨马便走,章邯引兵追赶,忽闻金鼓齐鸣,伏兵四起,左有曹参,右有周勃,中央韩信引孔丛、陈贺杀到。章邯大惊,急待退之,一将纵马杀到,正是灌婴引军杀回,章邯慌忙挥戟接住交战,章平、姚卬分敌曹参、周勃。正相斗间,忽一傍杀声大震,乃是汉将周緤、枞公引兵赶到,混杀过来,雍军大乱。章邯见不能力敌,急忙招呼撤军。走不数里,道边涌出一军,为首一将,正是滕公夏候婴。原来汉王已兵至大营,闻韩信正与章邯交战,乃遣夏候婴引一军抄小路绕至雍军之后夹击。夏候婴跃马挺枪大喊道:“章邯不降,更待何时?”章邯大怒,挥戟便来交锋。二人正在争斗,韩信引兵赶至,章邯不敢恋战,夺路而走,遇盗巴引军来救,敌住追兵,章邯方得入城。 韩信获胜,会合夏候婴及周緤、枞公,回营拜见汉王。汉王招集众将商议进兵之策,问韩信道:“章邯损兵折将,已呈败势,必遣使往关外告急于项王,大将军应早图对策。”韩信道:“项王若救章邯,路途非一日可至,近又受困于齐、赵,必无力兵分关中,此处可暂且放置。为今之计,若三秦合兵,其势一时难定,当分兵先定翟、塞,以绝后患。”汉王道:“但凭大将军定策。”韩信遂升帐发兵。唤灌婴道:“雍兵皆集于好畤,此去塞国,应是无碍。汝可与丁复引轻骑三千,昼伏夜行,潜至栎阳。亡秦智勇者,多事于章邯,故塞兵当无人可匹敌将军之勇。我再遣陈涓为汝军行军军师,袭城之计,我已暗中相嘱,汝二人需一路商议计划,小心行事,量十日之内,必擒得塞王而归。得手之后,将军明处令人虚打旗帜,佯作回军,暗由静僻小路潜入翟国。翟王更弱于塞,将军一至,必惊而来降,将军这场功劳当是不小。”灌婴受令而去。韩信又唤傅宽道:“汝可引二千马军,取地上郡,虚言发兵讨翟,佯造声势,以助灌将军成事。”傅宽亦受令而去。韩信又唤曹参、周勃道:“你二人可引马步军二万,曹公为主将,往取咸阳。内史郡为章邯重视之所,必重兵为守,此行当有恶战,须小心应敌,非二公亦不能当此任也。”二人依计去讫。韩信正在分兵,汉王看得性起,忽道:“若将军有吩咐,寡人亦欲引军一战。”韩信一楞,旋即大笑道:“若大王有意,臣亦有一处留于大王建功。”汉王大喜道:“将军尽管下令。”韩信道:“章邯见我分兵取咸阳,量我亦会暗取废丘,必不能安坐。今章邯与我相持,粮草已尽,必以全军退守废丘,别作后图。臣可分兵予樊将军,令其虚打大王旗号对敌好畤,大王可亲往废丘道上埋伏,章邯兵到,半路截杀,不容他全师而归。”汉王从其计。韩信遂令樊哙引一军依计而行。 章邯闻汉军分兵往攻咸阳,乃聚众将道:“刘季尽得我之郡县,若再得咸阳,寡人势必孤也。何人愿往咸阳一战?”将军盗巴出道:“臣愿往。”章邯遂分兵一万,令其出兵。盗巴去后,中大夫林成道:“汉军气盛,若久战于此,徒受困也。不如单留王弟章平与姚卬守住好畤,大王自退兵回废丘,一可避其锋芒,二可囡集兵力。若日后形势有变,尚可一战。”章邯道:“寡人亦有此意。”乃令章平、姚卬共守城池。又恐汉军知晓,乘势来追,乃于夜间离城:自引军先行,部将苏度断后,悄悄往废丘退兵。走约十余里,忽见火光四起,四下兵至,皆喊道:“章邯休走,汉王在此等候多时!”章邯大惊,急提兵来迎,王吸、薜欧从两边杀到,敌住章邯交手。汉军喊杀震地,山上山下,火把齐明,早将章邯四下围住,冲突不出。章平与姚卬在城中闻报,引兵欲出城来救,却被樊哙一阵杀退。章邯被围敌阵,形势极危,幸亏苏度引后军到,乱军中救得章邯,杀条大路,往废丘而走。汉王趁机引军掩杀,雍兵降者大半。章邯败回至废丘,只有七、八千人相随,只得固守城池,不敢再战。 汉王大胜,收兵回营,途中遇韩信引兵前来接应,各自击掌相庆。韩信道:“章邯既走,当围好畤。好畤虽为雍将章平与姚卬共守,然兵疲粮尽,难以久持,今方大胜,可乘此锐气,一举克之。”汉王亦然,休息一日,乃聚兵攻城。城上箭矢如雨,半日未克,反伤了许多士兵。韩信大怒,亲至军前,擂鼓助威。樊哙见之,乃翻身下马,一手挽盾,一手持刀,当先冲到城下,攀梯而上,冒箭雨登上敌楼。雍军大哗,被樊哙跃下女儿墙,挥刀砍翻十余人。县令、县丞引兵来挡,均被樊哙砍死,余者无不战悚,尽皆伏地受降。汉王远远望见,失声赞道:“吾弟真虎将也!”乃令大军齐上,好畤遂为攻下。章平、姚卬闻之,急从北门逃走,雍将吕马童遂引手下降了汉王。汉王入城,安抚民众。以樊哙为首功,加为雍乡候,郎中骑将,樊哙拜受。正是:不是今古名将,怎敢孤身登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一回:灌婴乔装入栎阳郦商奋勇取三郡 却说汉王分兵四下略地,昌文君灌婴奉命暗取塞国,灌婴便点齐三千骑兵,入夜起兵,一路往塞国而来。因雍、塞乃是友邦,沿途无关隘相阻,加之路途不远,一夜行程,便已至距栎阳十余里地界,行军军师陈涓道:“塞国虽小,亦是千乘之国也,如不出奇兵,只怕一时难以得手,不如暂且按兵不动,待傅将军移兵北地后,再视塞军情形定计。” 第75章 灌婴然之,便将人马扎于山中,一面打探傅宽军情如何,一面暗中窥探塞国动静。 却说汉将共德君傅宽受了韩信之计,大张旗鼓,扬言攻伐翟地,发兵由云阳南面穿越塞境。云阳官吏得悉,令快马报至塞都栎阳,塞王司马欣急招将佐议事。部将李乾道:“刘季素有并吞关中之心,此番过境伐翟,乃假道灭虢之计。臣请引一军,往边界巡视,若汉军有动,也好设计防之。”司马欣然之,遂拨二万马步军,令李乾率领,往云阳北面筑建壁垒。 早有汉营寻视小兵看到,急忙飞报灌婴,灌婴乃与陈涓议道:“司马欣遣军往防傅宽,栎阳城中必然空虚。我若借此机会杀往栎阳,可一鼓下之。”陈涓道:“大将军临行之际,吩咐愚生一计,可兵不血刃,取得栎阳。”灌婴问道:“计安出?”陈涓道:“今军中有雍军降士百余名,皆是大将军暗中派来,以助将军行计。将军可杂于此军中,伪装雍王败军,乘夜入栎阳相投。等司马欣收纳,我这里再发兵至城外搦战,塞王若出城迎战,将军从身后擒之,两军呼应,半日可下。”灌婴大喜,乃留部将王翳、杨喜助陈涓代理军务,自与丁复扮作骑士,引着百余雍兵,共往栎阳来叫城门。守城士卒听到,便在城上问:“汝等是何处人马?”众人喊道:“我等皆是雍王败兵,入境来投,望塞王收容。”守门士卒不敢托大,乃报入王府。司马欣知汉、雍交兵,遂令悉数放入城中,自己亲引随从过来往巡视。灌婴引军入城,与城中军士相见。塞兵中有秦时旧部,见灌婴军中多有相识者,皆告于司马欣。司马欣遂留而不疑,分编其军为偏、裨部下。 次日,城外飞报,言汉军忽至,离城仅数里。司马欣大惊,急唤左右道:“汉军袭至,李乾在外,如何抵挡?”骑将王周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将军虽然在外,未将不才,愿率兵距敌,亲斩来将之头献上!”司马欣道:“将军勇气可嘉,然汉军凶猛,屡挫雍王,不可小视,寡人当亲往与将军督阵。”遂令王周为大将,引兵三千出战,自引顷城人马随后出城押阵。王周军行约数里,汉军已至,两阵对圆。王周出马搦战,汉军中王翳出迎,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汉将杨喜出阵,双战王周。司马欣后军已到,见王周渐渐不支,便回顾身后道:“谁敢出马,助王周一臂之力。”灌婴道;“小将愿出。”策马于司马欣身边经过,忽扭过腰来,抠住司马欣腰带,单臂运力,竟将司马欣拖过鞍桥,横担马上。司马欣欲挣扎,奈何被灌婴铁臂挚住,动弹不得。塞兵大惊,纷纷向前,欲来搭救。灌婴按住司马欣,单手绰枪,厉声喝道:“我乃汉将灌婴是也,塞王已在我手中,汝等安敢不降?”众将卒面面相觑,举手无措:欲要强敌,却又投鼠忌器。这边对恃之时,身后丁复已令手下并举刀枪,只待一战。塞军将士见势不利,只得弃械投降。阵上王周战不过二将,拨马回阵,见塞王被擒,亦弃枪下马,束手就擒。陈涓指挥汉军围来,收缴兵器,缚了司马欣,进入栎阳城。 灌婴令将司马欣押上,喝道:“汝先时降楚,必知义帝有先入关中为王之约。今汉王入关,实为收复前时所失,汝有何言?”司马欣道:“此地乃西楚霸王所封,实非本人之意,吾亦是身不由已也。今既被执,但凭足下发落。”灌婴道:“吾即拿你回军,见到汉王,自有处置。汉王仁厚,料不会加害,汝不必担心。”遂令别将把守栎阳,自将司马欣并降将王周诸人押在军中,取路回军。行不数里,灌婴谓陈涓道:“你引军先回,打吾之旗帜,吾却由小道进兵,往取高奴。”陈涓笑道:“但听将军吩咐。”灌婴遂引二千五百兵去讫。陈涓回军不数里,一军迎面过来,却是汉王族弟刘贾之部,奉韩信之命前来接应。两军相会,共回大营。 却说翟王董翳先时闻汉将傅宽来伐,心知难与相拒,遂据城不战,一面分兵防守,一面遣使往雍、塞求救。使者回报,言章邯败归废丘,司马欣被擒栎阳。董翳大惊,自知不济,便有投降之意。忽闻报说汉将灌婴由小路杀至,已兵临城下,遂引手下文武,自缚来降。灌婴方到,兵不血刃,遂下高奴。乃令人告于傅宽。傅宽得知,引军自退。灌婴收降董翳,亦解之归汉营缴令。汉王大喜,赐灌婴列候,号昌文候,食邑杜平乡;赐傅宽共德候,食邑雕阴。灌、傅二将拜谢。司马欣、董翳降,皆降位为关内候,各自遣就赴任。王周降汉,归韩信部下;塞将李乾引兵在外,不降汉,遂寻司马欣投之。司马欣、董翳被免王位,怏怏而去,司马欣密与董翳道:“我与西楚王有旧,择日寻机越关东投,彼当不负你我也。”二人暗自谋画,按下不表。 汉王见塞、翟已平,心系咸阳战事,便使人去探曹参、周勃战况,回报言曹、周尚在与雍兵交战,胜负一时难定。汉王遂问韩信进兵之策。韩信道:“章邯败退废丘,暂不敢复来,此城虽不能速下,量章邯亦无为也。大王可分一支军,由一良将独率,一路分取上、北地、陇西三郡,一路抚剿并施,见机行事。臣料秦地民心尽向大王,所到之处,当无所大碍。”汉王寻视众将,望见郦商,便道:“此任非将军不可为之。”郦商道:“臣不才,愿往。”汉王乃拜郦商为陇西都尉,选精兵一万五千,即令出兵。 却说郦商乃高阳人氏,广野君郦食其胞弟也,身长八尺,体魄雄伟,有公子吕、白乙丙之勇,又因自小得兄长教导,颇善用兵,甚为汉王赏识。当下得令出兵,先犯北地郡。军至马岭,一军来迎,乃北地郡守王光引军拒敌。王光乃王离之弟也。两阵对圆,郦商使宝刀一口,单搦敌将决战。王光出马来斗,战约十合,抵敌郦商不住,大败而走。郦商提刀赶来,引军围住北地。王光上城指挥士兵防守,令人飞报章邯。 章邯自兵败好畤,固守废丘,旧部闻风来投,兵力稍振。约居数日,见汉军按兵不动,不免狐疑不定,遂令人四方打探。听到北地受攻,知汉兵欲孤其势力,遂坐立不安,遂唤章平道:“汝谨守都城,寡人引兵去救北地。”遂引两万人马,并姚卬、苏度二将,出城往西北进兵。行不数里,一军杀到,为首一将,乃灌婴也,大喊道:“章邯要往哪里去?”章邯也不答话,便来交战。不十合,樊哙、傅宽各引人马从两面赶到,姚卬、苏度分兵来迎,不能抵挡。正混杀间,孔丛、陈贺皆引军杀来,众军大喊道:“章邯休走!”原来韩信自郦商引军去,知章邯早晚必出城去救,遂请汉王居守大营,自分兵至各处防守,不容章邯救北地。章邯见汉军来得急,不敢恋战,只得收兵依山下寨。韩信引军亲至,见章邯不回城,亦扎住人马,拨军守住要路。 章邯知其用意,谓部将苏度道:“贼兵攻北地紧,不可不救。奈何韩信纠缠甚急,难以脱身。明日寡人引一军虚与其战,汝可引一万人马,悄由小路绕行,去救北地。”苏度领命。次日,章邯开寨门,直至汉营搦战。韩信令灌婴出战,章邯亲自挥戟来迎,苏度趁机引军由小路去了。章邯与灌婴斗得五、六十合,便引兵回营。灌婴回报韩信,韩信笑道:“彼不赌斗,必定有诈,想是分兵暗往北地去了。”乃令靳歙引五千兵往援郦商,又遣快马飞报郦商。 郦商方围王光于北地,急切中不可速下。闻得章邯遣兵来夹击,郦商乃唤领军校尉单究、空中授计而去,自引兵马便撤。雍兵报知王光,王光道:“此必雍王引军来救,汉兵惧怕而退,当急追杀,以振军威。”遂引城中兵马,迤逦从后赶去。看看赶上,汉军后队将人马摆开,汉将单究出马来迎王光,战约数合,单究败走,兵退十数里。王光赶来,遇汉将空中,战八、九合,空中又败,王光又追杀数里。忽听得背后喊声大震,金鼓齐鸣,汉军四面围来。王光大呼中计,急命速回。背后单究、空中掩杀而来,雍军大乱,四下奔走。王光败军离城不数里,望见前面一军摆开,挡住去路,门旗开处,郦商提刀立马,伫于阵前。王光肝胆皆裂,不敢回城,夺路逃走。郦商乘势引军追赶,杀敌无数,遂得北地郡。 王光逃到上郡,与郡守白立商议道:“上郡兵马不精,人多不附,不能与汉军为敌,郦商胜后,必来攻之,当速定御敌之策。我闻雍王爱将周类居栒邑、苏驵居泥阳,二将兵精粮富,足可抵敌汉军。公可遣人往二处求救,若侥幸胜之,既可保此间不失,又可重夺失地。”白立从其计,乃往二处告急。周类、苏驵闻之,各引兵马至上郡来合,皆屯于肤施。白立得王光及二处之军相助,心略安定,乃多遣探子往汉营打探军情。 郦商得北地后,方欲往攻上郡,人报章邯救兵已至,郦商遂令单究引一军,虚打“陇西都尉”之旗,先发兵上郡,扎营相持,勿与为战。自引余众,尽来迎战章邯。行至焉氏,遇一军迎面而来,两军布下阵势,郦商纵马喝问道:“章邯何在?”苏度出马道:“汝乃小将,怎是雍王对手?”郦商大怒,挥刀来战。二将斗了三十余合,苏度力怯,拨马败走。郦商驱军杀来,势不可当。雍兵皆走,退十余里,方要立营,忽见尘土起处,一彪人马杀到,为首一将,乃汉将靳歙。苏度正在交战,郦商又从后赶来,苏度两面受攻,不能抵挡,只得败走,为汉军从后拥杀,死伤军士无数。 靳歙收兵,来见郦商道:“吾奉大将军之令,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第76章 郦商大喜,遂与靳歙兵合一处,直逼上郡。白立闻报,联合周类、苏驵、王光,共四路人马,尽往固原迎敌。郦商至前军军营,部将单究来见,言雍兵四处合一,人多势众,故不敢强敌。郦商道:“待我亲自退敌。”遂令鼓嘈而进,雍兵出兵迎战,各边各自布阵。郦商横刀立马,唤秦将答话。白立出阵道:“天下方定,汝汉王何敢兴兵犯我雍土?”郦商道:“汉王亲冒矢雨,首灭暴秦,当为关中之王,此理天下尽知也。吾之此来,实为收复汉王应得之地,何谓犯汝疆土呼?”白立大骂道:“泗水小吏,贪得无厌,我必取其性命。”郦商大怒,拍马舞刀,直取白立。白立身边苏驵出迎,战约十合,苏驵败走。周类出马再战,斗约二十合,亦败阵而去。王光欺郦商已战两阵,便出马来交锋。战不数合,郦商奋起神威,一刀斩王光于马下。汉军见主将得胜,一齐冲杀而来,白立奔走不及,死于乱军之中。郦商引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周类见势不妙,遂回栒邑。怎奈郦商穷追不舍,周类兵卒多降,量守不住栒邑,只得往废丘投章邯而去。 郦商得了上郡,闻苏驵已撤军泥阳,乃谓左右道:“此人乃章邯旧将,宜早除之。”令举兵进犯泥阳。靳歙谏道:“军士连日作战,俱已疲惫,既定两郡,不如暂作休息。”郦商道:“兵法云:‘兵贵神速’,今雍兵兵败,正可乘胜剿灭。若延迟时日,敌得缓和,收兵再战,未必可一鼓下之。”众将然之。郦商遂引兵进发。苏驵方败,立足不稳,手下被汉兵杀得四散亡命,军械旗幡,满山抛却。汉军努力向前,势若狂潮,苏驵不敢再战,亦投章邯而去。于是郦商大获全胜,收得万余人马,兵力大增。郦商独攻两郡,所率之军本来就是汉军之精锐,又得二郡之众,势气顿涨。略歇一二日,便着靳歙为前部,自引中军,依计来取陇西。 陇西郡尉乃北地人孙卬,此人禀性温良,素得人心,闻汉兵大进,乃会合临洮、渭源、西县之众,往东来迎郦商。正行间,前军发喊,一军迎面而到。孙卬布好阵势,出马问道:“来者可是郦商?”来将立马横刀道:“吾乃汉营将军靳歙也,汝等何不早降?”雍阵中一骑出战,乃西县县丞李瑞也。自为樊哙所破,便往西投了孙卬。靳歙抡刀相迎,交锋不到十合,一军刺斜里杀出,乃雍将苏度也。原来苏度自救上郡兵败,乃引兵屯于泾源西面,闻孙卬敛兵与郦商交战,便来领兵前来助阵。靳歙分兵拒敌,两面受攻,眼见将败,忽闻炮声响处,一彪人马杀到,郦商手执宝刀,一马当先,将秦军冲得大乱。靳歙大喜,挥兵力战,杀得雍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苏度乱军中会到李瑞,见挡不住汉军,遂一同逃走,投壤乡而去。 孙卬败退,入守义渠。郦、靳二将赶到,将城围住,并力攻打。一连围了五六日,攻打不下,反折了不少士兵。郦商乃令收兵,自纵马至城边,对城上喊道:“唤郡守答话!”孙卬立于城楼上道:“吾乃郡尉孙卬也,汝有何言?”郦商长缉道:“郦商有数言,请将军下城并马语之。今我已退兵,仅一人单骑至此。将军勿疑,可安然与郦商一谈。”孙卬沉思半晌,乃道:“将军且静待,孙卬即刻下城来。”言毕,毅然单骑出城,见郦商并无随从甲杖,亦卸甲轻服而出。 二人并马按辔而语。郦商道:“久闻孙公素有贤名,乃关中名士,识得大义,明得世理,怎可引陇西之众,阻汉王收服关内?”孙卬道:“汉王居汉中,雍王居废丘,本应各守本土,互不相犯。汉王既举兵来侵,吾为雍将,举兵拒敌乃为将之道。今两军交战,将军邀我单骑耳语,却是何意?”郦商笑道:“秦皇以暴政而治天下,民不堪负,故皆起而反之。汉王深孚众望,亲冒矢雨,得以当先入关,依约当为关内之王。且关中军民,感汉王封宫闭府,约法三章之恩,无不引颈翘首而盼,唯恐汉王不为关中之主。而章邯为亡国之将,有过无功,人尽嗤之,怎堪裂地为王?夫西楚项王嫉妒功臣,背义帝之约,擅自分封诸王,贬汉王于恶地,善亡奴于富土,主宰不公,大失民望,其势必不久矣。将军乃明理之人,且看汉王回兵三秦以来,所过之处,无不望风而降,秦民喜迎贤主,如拨乌云得见艳日,驱阴雨得见睛天。将军何苦困守孤城而与贤君为敌?不如率陇西之众,尽投明主,既顺天意、从民心,又可息刀兵之灾,此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孙卬闻言,已有归降之意,乃道:“若城中居民不受屠戳,吾愿降于汉王。”郦商道:“公独不见汉王与项王入关之别!”孙卬遂降。郦商大喜,遂引军入城,安抚百姓。迁孙卬为陇西郡守,仍守故邑。陇西邻县,多自来请降。有不屈者,郦商遣靳歙伐之,分定六县,余者无归降。章邯数遣章平率军来救,皆被靳歙杀退,自此,上郡、北地、陇西三郡皆已归汉,郦商因而威震关内,遂令人报捷于汉王。汉王大喜,加封郦商为武城候,增食邑为六千户,陈兵镇于雍西以定余寇;将靳歙一军招回帐下听令。正是:义正辞言一席话,胜过兴师百万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二回:曹参智定咸阳张良巧离彭城 却说郦商定了三郡,使人往大营报捷。汉王见三秦已定其二,雍地四郡亦拔其三,大喜,与韩信相互庆贺。韩信道:“今章邯大势已去,当早发雄兵,以定关中之势。”汉王道:“正和我意。”乃着韩信进兵,直逼废丘,自引后军为援。韩信招回樊、灌诸将,拔寨大进。章邯恐士卒离散,尽收之退入城里,坚守不出。韩信亦不强攻,乃遣使督促曹参速下咸阳。 曹参先时领命往取咸阳,行至壤乡,为雍军所阻。原来章邯恐汉军抄其后路,先遣盗巴据险恐营,守住了壤乡,双方交兵数次,互有胜负,汉兵不得进。后章平救陇西未捷,苏度又兵败泾源,皆收拾败兵来助盗巴。曹参见敌分三寨,恐腹背受敌,乃退二十里下寨。及韩信下令进兵,曹参唤周勃道:“壤乡地势险恶,加之雍兵各处乌合,不出奇兵,安能取胜。”乃拨精兵三千,唤周勃受计而去,自引一万人马进兵,部将陈武、陈濞引余众接应。前军行至土崖,章平闻报,引一军出战。两阵对圆,曹参出马搦战,章平纵马出迎,二人也不答话,只管交手。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败。雍将盗巴引军接应,方至阵前,正欲来助,陈武、陈濞各引军从两边林中突出,与雍军短兵相接。正混战间,雍军后军忽然喊起,只见山后旗幡展开,却是汉王旗号。原来是周勃依计,由小路包抄而至,虚打汉王军旗,以扰乱雍军之心。雍军望见,以为汉王亲至,一时间乱作一团。章平不敢恋战,拨马败走。曹参从后面掩杀,周勃又引兵杀来,两下夹攻,雍军死伤无数。赶过壤乡,苏度提兵来救,反被败军冲动,立足不住。苏度正在慌乱,坐骑中流矢,伏倒于地,曹参拍马赶到,手起一刀,将苏度挥为两段。雍兵丧胆,四散奔逃。章平奔高栎,盗巴奔上邽。曹参、周勃此战斩敌万余,连夺怀德、宁秦、郿邑、平阳数十城,邻近县乡,无不望风归顺。 曹参收兵,招降余众,谓周勃道:“章平乃章邯之弟,若擒之,胜得十万降军。”周勃道:“正可以先擒章平,再伐咸阳。”曹参深然之,乃向雍兵探问章、盗二将去处,有知者告之章平已投高栎。曹参乃分兵而行,曹参取高栎,周勃取上邽。曹参先到,章平不敢迎敌,弃城而走。比及曹参回援周勃,周勃已战败盗巴,斩杀西县县丞李瑞。章平、盗巴兵败,皆退往废丘投章邯去了。雍将姚卬,为章邯委派驻守漆县,见汉军大胜,章平败投章邯,自己人马又少,知不可力敌,遂引兵投咸阳,欲相助赵贲,共守城池。 曹参胜后,报与汉王,汉王大喜,遣使册封,拜曹参为前将军,赐宁秦为其食邑;周勃为后将军,赐怀德为其食邑,并嘱早下咸阳,以定内史郡。曹参、周勃拜受,起兵由漆县一路而来。 赵贲居守咸阳,见章邯败退,万念俱灰,乃谓姚卬道:“雍王非汉王敌手,关中早晚将嘱汉。然你我久随雍王,不忍去之。今汉将乘胜来伐,某意死战,公意如何?”姚卬道:“曹参乃汉营名将,智勇双全,不可轻敌,只宜坚守。”正言间,人报曹参渡漆水而来,要攻咸阳。赵贲愤然道:“曹参既来,应当拒来军于漆水之外。”姚卬道:“不可,敌众我寡,战之易败!”赵贲道:“兵法云:‘军半渡可击之’。今曹参半渡漆水,若不击之,待兵临城下,将至壕边,急难抵挡。雍国土地,大半已失,若此战胜得曹参,汉军折却锐气,我再与雍王接成呼应之势,或可险中求胜,收复所失。”姚卬道:“将军若要去,我愿留守咸阳。”赵贲道:“将军如何如此胆怯!”遂令其族弟,内史赵保引两千骑兵先行击之,自引军接应,留姚卬守城。 赵保来到河边,汉兵尽已过河,布下阵势,门旗开处,曹参横刀出马。赵保催马来战,未及十合,大败而走。曹参冲突过来,雍军折其大半,残败之军,争往后奔。幸赵贲军到,与曹参力战二十余合,救得余众,退回咸阳。曹参随后赶到,将城四面围定,一连数日,攻打不息。赵贲见势已急,问众将道:“谁敢突围,往废丘求救?”姚卬道:“只恐雍王失势,无力相助。”赵贲道:“时已至此,只可先告雍王,再作后图。”姚卬道:“待某亲去。” 第77章 赵贲即修书交于姚卬。姚卬贴身藏好,饱食上马,开门出城,要冲汉军之营。正遇汉将周勃截住,姚卬奋力冲杀,交马三十余合,周勃卖个破绽,姚卬心急,一刀砍空,被周勃隔开兵刃,探手提住衣背,轻舒猿臂,生擒过来。余者无主,望风而降。周勃乘胜追杀,直至城前,大获胜捷。 赵贲大惊,上城来看,却见周勃已令斩杀姚卬,用高杆挑着,于城下招降雍军之众。赵贲与众将道:“姚将军阵亡,军中惊悸,加之粮草将尽,如何退敌?”赵保道:“汉军久攻不下,兵必疲劳。不如今夜若出兵劫寨,出奇致胜。”赵贲点头道:“若坐以待毙,倒不如冒死一试。”乃从其言,命令当夜分兵劫寨。 当夜,赵贲悄悄下城,令赵保劫周勃之寨,自劫曹参之寨。赵保借着月光,突入汉营,但见零零落落,并无多少人马。原来曹参攻城数日,见不可速下,早吩咐士兵伏路察看,防敌兵劫寨。城中兵动,已有人报予曹参,曹参遂留少许人马虚守营寨,自与周勃分兵埋伏。及赵保入营,知情中计,急令撤军,已是来不及了。只见四面举火,喊声大起,赵保连人带马,落于陷马坑之内,汉兵围至,将赵保乱刀砍死,生擒将士无数。 赵贲为第二路,方至寨门,忽喊声起处,两路伏兵齐出,左曹参,右陈武,将赵贲四面围住。赵贲挥动大斧,左冲右突,奋力突围而走,手下将卒多降,只有百余骑跟随。本欲回咸阳,望见咸阳处火光大起,不敢轻往;欲回身再战,却见汉军漫山寨野,势不可阻,只得望废丘奔走。正逢周勃杀散赵保之兵,引军拦住,赵贲夺路逃脱,从骑尽被周勃所掳。 曹参当夜取了咸阳,大军入城,连夜张榜安民。以咸阳为秦故都,耻用其名,乃更名为新城,以示焕然一新之意。安顿已毕,便欲来与汉王会合。左校尉魏无知谏道:“赵贲败走,必投雍都。章邯穷途末路,势必反扑,以夺咸阳以与废丘相为照应,将军须设计防之。”曹参道:“废丘来此,必经景陵,我当与周将军扼守此处。雍兵不来便罢,若敢来之,当一举全歼。”魏无知称是。曹参乃率兵至景陵大道,与周勃分兵,埋伏于两旁。 且说赵贲匹马奔往废丘,行至半道,闪出一彪人马,挡住去路。赵贲人困马乏,惊呼道:“此处若有汉军,我命休矣!”急视之,却是周类、苏驵二将。赵贲心始安定,乃与二将相见。周、苏二将自为汉将郦商所败,本欲投章邯,却被韩信守住了大道,无法越逾,遂就地扎住人马,收拢路过之残破军,却也得了数千兵马。后章平由高栎败至,便合兵一处,欲牵制韩信攻围废丘之军。赵贲败至,遂与二将来见章平。章平闻咸阳已失,乃与众将商议道:“今雍王虽败,你我与盗巴之部,仍有可战之兵万余。若雍王坚守废丘,你我再重夺咸阳,遥相呼应,胜负未可知也。”周类、苏驵皆道:“将军眼下欲如何?”赵贲道:“汉将方得咸阳,立足未稳,人心未附。若疾速回军,出奇不意,可杀他个措手不及,重据咸阳重地。”众将皆称良计,章平遂分兵千余,令赵贲守住旧寨,自引周类、苏驵二将,来伐咸阳。 兵马至景陵,天色已晚,乃下令扎营休息。将士走乏,各自埋锅造饭,章平就在中军安歇。早有汉军探哨报知曹参,曹参遂令陈武、陈濞引五百兵潜入雍营放火,自与周勃两面接应。约至初更,雍兵皆已入睡,陈濞便潜入南营,放起火来。雍兵报予章平,章平乃问道:“是否军士造饭失火?”报者答道:“起初以为如此,但火势愈来愈猛,人马皆乱矣。”章平急上马,率兵往南营救火。忽一将拍马抡刀杀至,厉声大喝道:“章平休走!”章平视之,乃曹参也,险些惊落下马,手中铁枪堕地。幸周类、苏驵赶到,双双敌住曹参交战,章平这才走脱。这边陈武、陈濞只管领兵纵火,烧着了中军,登时烈焰腾空,照若白昼。雍兵见之惊呼,四散溃逃,章平喝止不住,遂拨马落荒而走。周类、苏驵见章平如此惜生,亦不敢久战,各自寻路走了。幸是黑夜,汉军追赶不便,三人方才脱身,半道会着,一同往旧营来投。方至寨门,一军突出,正是汉将灌婴。原来韩信见章平兵动,料必是救咸阳,遂令灌婴乘夜来袭,夺得章平之营。章平不敢迎战,夺路而走,一路寻见赵贲,一齐往废丘突围。韩信手下众将欲引兵相阻。韩信道:“其若屯于城外,我尚须分兵御敌。若尽入废丘,可尽围于城中,不致分散兵力,却正中我意。”遂令让出一条道,让章平入城。 章邯接得章平及赵贲、周类、苏驵四将,惊道:“寡人四郡尽失,仅余废丘一城,如何抵敌。”赵贲道:“昔时大王平定赵地,围赵王于巨鹿,亦以为大势以定,赵王必擒也。不料楚人相救,会集十余镇诸候并犯,使我围赵之势终成画饼。今汉兵围我,危不过巨鹿;汉王兵强,强不过大王之初。望大王固守此城,遣使出关求救于西楚,安候其变。”章邯从之,令人飞报项王。后曾国藩有诗道:“项王西入关,叱咤何雄哉。鼻息撼山岳,号令如轰雷。分茅割大地,驾驭英雄才。六王既立后,三将还西来。降臣剖符竹,洪度方洞开。废丘亦善地,百里辟蒿莱。桓桓章将军。仡仡貔虎材。奸竖主帷幄,大将终疑猜。望夷不足惜,此类良可哀。行人一长叹,万壑悲风回。” 却说曹参杀退章平,率兵坚守景陵二十三日,见无雍兵复来,遂着陈濞代为镇守,自与周勃同归汉王大营。汉王出帐迎之,见二人建功,大喜,乃加封曹参为宁秦候,周勃为怀德候,令犒劳三军,设宴庆功,众将皆至大营饮酒。君臣正推杯换盏之际,汉王忽然想起一桩心事,乃停杯不饮,暗自垂泪。众将道:“大王平定三秦,围章邯于废丘,关中几定,欢喜之中,为何忽然怀悲落泪?”汉王道:“今日大喜共饮,寡人触景生情,忽然忆起鸿门之厄,若非张、樊二公舍命相保,寡人自是没有今日。此刻将佐俱在,独不见子房,怎不叫寡人伤心落泪。”诸将闻之,皆叹息不已。夏候婴道:“今只传闻项王弑义帝、诛韩王,未闻军师有何凶讯。大王若思之,可着人暗往彭城探听消息若何。”汉王然之,乃暗遣细作来彭城打听张良近况。 却说张良自离汉入楚,亲见韩王无罪见杀,佐韩之心已灭,更怨项王残暴,念到汉王知遇之恩,每欲去之相从。无奈项王使人监察甚紧,一时尚无脱身之机,只得权且忍耐,佯作安心之状。项王知张良与汉王交厚,却心爱其才,不忍相害,又因项缠从中周旋,常言张良如何多智,项王遂厚待张良,欲得为左右。项王诸部下中,张良与项缠之交最厚,其次是陈平与季布。张良自知只要项缠在彼,自无性命之忧,于是除常出入项王居处以安其心外,多往来于项缠、陈平府中。遇到项王亲信,无不称兄道弟,乐得一片。时日一久,项王戒备之心渐怠。 时汉王尚未举兵,齐、赵方反,亦未成势。一日,张良至霸王府,谓项王道:“今大王已为天下扫平暴虐,于是革蓄府库,马放山林,兵无征战之苦,士无行军之劳,长久如此,军心懈怠,复勇亦难。故臣欲邀大王共往西郊围猎,一来散心娱乐,二来演练士兵,不知大王意下如何?”项王闻之,亦生此意,于是与项声、季布、钟离昧、龙且四将,引士卒三千,并张良左右随从,尽往城西围场打猎。到了会猎之处,项王散开士卒,驱鹰犬、架弓弩,由四面围赶猎物。忽然惊起草中一只狡免,拔足狂奔,往乱石中躲避。张良道:“素知大王武艺盖世,天下无敌,想必箭法更是了得。臣敢请大王展示雄风,容手下将士一观!”项王笑道:“子房且看!”遂取出神鹰弓,搭上雕翎箭,立马定神,瞅得真切,往那走免便射。只听弓弦响处,那免中箭翻倒于草地之中,一时间众军齐声喝采,皆呼道:“大王神箭也!”张良下马拜道:“大王妙手,堪比昔日之养由基也!”项王大喜,唤张良上马,共往场中追逐猎物。项王兴趣盎然,一马当先,马快箭准,斩获颇多。张良纵马紧随身后,尽以美言赞之。项王大悦,一路尽兴,直至日坠西山,方满载而归。谓张良道:“寡人数年征战,难有如此之闲。子房日后围猎,切记叫上寡人同去。”张良道:“大王如若不来,臣必是索然无味也。”项王大笑,遂别张良回府。钟离昧入府谏道:“张良献媚大王,莫非另有居心。张良与汉王交情莫逆,人人皆知,不如早杀张良,以防日后投靠汉王,于大王不利。”项王道:“张良乃是天下奇才,其贤与亚父相若,若可得为膀臂,同治天下,寡人无可忧也。”钟离昧道:“臣有一从人,姓张名方,有穿檐越瓦,飞墙走壁之术,可遣其往张良府上打探消息。但若查得其有蛛丝相背之意,便宜早除,以绝后患。”项王然之,遂传张方至,令其暗察张良。 张方得令,当夜潜入张良府中,伏于树上,向内张望。见张良正伏案写信,时而冥思苦想,时而长吁短叹,约有一时辰,方才灭烛,入内室就寝。张方恐张良未必便睡,又在树上待了半个时辰,才敢下地,由窗户跃入书房。借着月光,望见座上放着一封书信,尚未封口,上书“汉王亲启”。张方大惊,暗道:“张良果然通敌!”欲取书回报项王,又怕打草惊蛇,为张良觉察,不敢造次,乃取书于窗前观之,书略云:“张良已阅大王诏书,蒙大王挂念至今,心甚惶恐,汗流遍体。 第78章 然臣既入彭城,即为西楚之臣,项王待臣深厚,亲如手足,再生难报,故恕臣不能远赴汉中侍奉大王。书中难以尽言,日后若有相见之日,再与大王豪饮叙旧。”张方看罢,又道:“原来如此,险些错怪于他。想是汉王来信,欲得张良入关辅佐,当有汉王来书。”便于案上寻找,果在一叠书中翻出一信,上写“汉王刘季致大司马张良亲启”张方方要取阅,不防失手打破砚台。内室张良惊醒,急问道:“何人?”张方不敢再留,便越窗而走,飞一般奔至霸王府,将所见之事尽告予项王。项王大喜道:“张良颇识实务,果然是人中之杰也!”钟离昧亦在彼,谓项王道:“张良多谋,只恐有诈。”项王笑道:“将军多虑了。子房必与将军共事寡人也。” 次日,张良称病不朝,项王即遣项缠来探问。项缠至,张良迎入,落座,上茶。项缠见张良面有倦意,乃问道:“早朝未见贤弟,心甚不安,故来探视。贤弟果是气色不佳,不知有何心事?”张良道:“昨夜寒舍有盗者光临,虽然未失一物,却也有些余悸,一夜未能安寝,受了点风寒,早起略感不适,故不能早朝。”项缠佯作惊讶道:“都城重地,警卫森严,怎会有盗,想是贤弟别有心事,故生错觉。”张良道:“但愿如此。”又聊了一阵,项缠问道:“愚兄自戏下与汉王一别,至今挂念,不知汉王与愚兄亲事如何?”张良长叹一声,默然不语。项缠笑道:“贤弟还是有心事。”张良道:“不瞒兄长,汉王前日使人来信,要张良入关辅佐,共治汉中。张良得汉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意即入辞项王,独身入关,复从汉王。”项缠笑道:“贤弟何苦如此?孰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刘季势微,偏居西南,纵有吞天之志,能有何为?今西楚霸王统领中原,号令天下,海内之士,无不俯首臣服。以贤弟之才,投身西楚,施展才华,助有成之君,尽得富贵,岂不强过舍身西行,扶植弱主?”张良叹道:“奈何‘良妇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张良已从汉王多年,去之不忍,不得不从也。”项缠道:“此乃不智之举,今汉弱楚益强,若贤弟苟同古谚,乃自取其祸也!贤弟是聪明之人,不必愚兄多言,宜自知也!”张良沉呤半晌,道:“张良于鸿门之时,已得罪于亚父及项王左右诸将,量不肯相容。”项缠道:“亚父自恃其才,又数有功绩,故有破斗之举。贤弟不必在意。但有愚兄在,量不至有妨于贤弟。”张良遂道:“若项王不弃,当永随不弃。”项缠大喜,遂回报项王,又道:“张良只恐亚父不能相容。”项王道:“叔父只管放心,子房与亚父皆为寡人所重,并无良贱之分。”项缠心安,乃辞去。 此后,张良常往西郊围猎,或三五日一遭,或七八日一次。起初项王还亲身同往,后彭越攻梁,事物繁杂,逐渐懈怠下来,又见张良每每应时而归,遂无防范之心,不再使人监视。张良见时机已至,乃暗定西潜之计。 这日,项缠因公出巡邻县,张良如常邀项王同往狩猎,项王辞之,张良便独引手下而行。时过正午,令扎营休息,众军士皆选草地坐下。张良乃招亲信王贾至帐内,密道:“汝乃韩王旧部,随吾多年,吾自问待你不薄,今事急矣,不知可否舍身相助?”王贾道:“司徒向来对小人恩重如山,早欲相报,唯恐力不能行也。若有用到小人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张良纳头便拜道:“王公义重如山,张良于此有礼!”王贾大惊,叩头不已道:“司徒何故如此?折杀小人也!”张良着王贾坐定道:“张良乃汉王故旧,受汉王知遇之恩,无以与报,只图早日入蜀佐之。怎奈项王与汉王有隙,每使人暗中窥探张良举止,难有时机。张良费尽心机取悦项王,无非是为早日纵身西去。今日出猎,军中无有项王之人相随,张良欲乘此时机,即往关内而去。只是汝等若归,风声泄漏,项王尚有追赶之机。若公遏力周全,争得一二日,容张良离了楚境,项王便无计可施也。”王贾道:“小人愚笨,请司徒教小人如何行之便是?”张良道:“待吾去后,汝可着吾之官服,夜归彭城,明日再称病不朝,若项王能信,吾此去便无忧也。此乃金蝉脱壳之计也!只是恩公身处险地,需自谋求生之道。”王贾跪道:“司徒妙计,小人必当全力相助,保司徒安然离去。”张良大喜,又吩咐心腹近侍二、三人,共助王贾行事。自乔妆便服,趁午后围猎混乱之机,单人独骑,离众而去。后陈普有诗道:“乳口摇牙向白蛇,一朝电拂青浪沙。下邳不得编书读,帷幄何妨佐汉家。” 王贾待张良走后,逗留多时,傍晚方归彭城,车仗径入张良私宅。王贾着张良衣装,以巾覆面,佯作劳累,乃入内室休息。时天色已暗,无人察觉。次日,又使人告予项王,称狩猎之时着凉,请假不朝。张良多病,远近咸知,故项王也未起疑虑,亦是天助张良归汉也。 王贾在张良府上守了三日,度事已济,俱项王迁罪,遂逃出城去,隐匿于田园之间。及项王闻报,呆立半日,叹道:“子房终不肯相助寡人,何也?”左右道:“可追而杀之。”项王道:“彼既以心许汉王,乃各为其主也,岂可强制,休要追赶。”正是:不识先生真心处,枉容智士尽相离。欲知张良此去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三回:军师遗书退楚兵项王出师定大梁 却说张良自离彭城,不敢由大路走,只能取间道而行。一路闻得汉王已出兵三秦,所向披靡,每战必捷,遂马不停蹄,昼夜赶路,直入关中。时汉王已困章邯于废丘,张良便往大营来见。军士认得是军师,慌忙入帐报信。汉王闻之,喜出望外,乃率韩信、夏候婴、曹、樊、周勃等文武,齐齐出帐迎接。张良望见汉王,伏地来拜。汉王急忙扶起,声泪俱下,失声道:“果然是军师,果然是军师,想煞寡人也!”张良再拜泣道:“张良半世飘零,只为扶韩灭秦,以尽五世相韩之道。今强秦虽亡,韩势亦已去,张良孑然一身,尚无归所,唯乞大王收留!”汉王道:“先生此言,莫非要折杀寡人?今秦朝虽亡,西楚暴虐毫不逊之,寡人若欲除暴,尚须先生常伴左右,行周、召之智,管、晏之谋,助我收复山东故土。”乃设酒宴庆贺,豪饮尽欢,此处暂且不表。 却说先时彭越为齐将,领兵直犯西楚,项王遣萧公候角往大梁迎战。约战月余,快马飞报彭城,道:“萧公为齐兵所袭,兵败身亡。”项王急道:“速详报之。”报道:“萧公初至大梁,与彭越交战,尽遣铁骑冲突于前,数胜之,遂有骄色。被彭越诱其先军深入,自引精兵袭其后队,亲斩萧公之首,铁骑自散,故而兵败。今大梁失陷,彭越已兵逼下黄。”项王闻毕,怒道:“事既如此,寡人当亲征大梁!”方欲行军,关中急报至,道:“汉王刘季兵出汉中,已擒塞、翟二王,困雍王于废丘,关中尽为刘季所得。”项王见事已急,便招众文武到,商议先出兵何处。历阳候范增道:“齐、赵二王,皆守地之主,非要敌也。而刘季俱豺狼之心,素不甘为下,早应除之。今既吞并关中,虎视中土,足见其居心如何。以臣之见,当先伐关中,以平西南之乱。”大司马周殷道:“亚父之言虽是,然齐近而汉远,当先击彭越以解燃眉之急。况大梁为伐汉所经之地,待大梁定后,再举得胜之兵,径讨关中,何可虑哉?”范增道:“若先击彭越,刘季得纵,复征更难也!”项王闻之,更是举棋不定。周殷道:“既如此,可先引军至大梁后,再定对策。”项王然之,乃整顿人马,复遣使征调昔日旧部,如今为诸候者共同出兵。后李新有诗道:“空使秦人笑沐猴,锦衣东去更何求。何怜了了重瞳子,不见山河红雍州。” 早有探子报入大梁,彭越乃与众将道:“素闻项羽勇冠天下,某早欲会之,今既亲来,当兵革相见,以决高下!”谋士张说道:“项王一统宇内,手下兵多将勇,非是浪得虚名,将军切不可轻敌。天下可与项王媲肩者,唯汉王刘季也,今闻汉王已并三秦,势力大增,当可与项王为敌。将军与汉王有旧,不如遣使约盟,共击西楚。汉兵一动,项王不得不分兵相敌,其锐当减,便不足惧也。”彭越道:“张公所言甚是。”遂遣使往关内相盟,又令人飞报田荣,乞兵接济。田荣不敢小视,亦派使者分往汉、赵二地下书,约会共敌西楚,自收拾人马,欲助彭越。 却说汉王重得张良为佐,甚为欢喜,仍拜为军师将军,进为成信候,共图大事。张良问汉王道:“大王既已占据关中,正如义帝之约,日后打算若何?”汉王道:“当力下废丘,擒章邯已定全境。”张良摇头道:“此非良策也。废丘虽是孤城,然甲兵众多,钱粮丰有,势急则军民抱作一团,不易速下。何况章邯戎马一生,深通韬略,虽大王全师力战,亦非一、二月可破之。如日久不克,军士疲惫,必有他人乘虚来图。夫章邯者,亡秦之将,臭名远昭,人皆恨之,若缓图之,其必生内变,自守尚不易耳,安能兴风作浪,以张良愚见,此处使一将足可拒之。”汉王道:“先生之意,莫非让寡人举兵讨回山东?”张良又道:“非也,今项王方强,不寻畔来犯关中,已是大幸,安能自往求败?”汉王笑道:“这也不善,那也不善,那寡人只好安居关中便了。”张良道:“正是如此。今齐、赵皆起而背楚,大王又回师关中,项王虽皆欲兴师问罪,却左右为难,不知先定何处。 第79章 故大王若能敛汤、武之心,收桓、庄之势,以守地之王示弱于项王,使其安心与齐、赵相争,我便近日无忧也。况关中初定,正宜休兵养士,不便即与项王争锋。若等项王受困齐、赵,分兵无术之时,大王蓄精养锐,集关中之士,合河南、河东之众,乘虚而下,一举胜之,霸业可成!”正议间,探马报入关中,说项王闻汉王出兵关内,欲举兵来问罪。汉王闻之大惊道:“非先生东来,寡人复有鸿门之厄也。先生既已料准,必定有防范之策。”张良尚未言之,田荣与彭越二处使者陆续捧书而至,欲合汉王共讨西楚。汉王看毕书信,皆递与张良。张良看罢,笑道:“此二书来得正是时候!臣有一计,不消动用关中之士,自使项王安心举兵以向齐、赵,不致关中恐慌。”汉王道:“计安出?”张良道:“项王所虑者,大王也。若不以卑劣之势以示,关中片刻难安。臣居彭城日久,与项王亦算有旧,今臣遗书一封,呈送项王,只说大王守义帝之约,仅为取回关中之地,并无东进之心,乞其恕罪。再以田荣、彭赵反书呈之,只道齐、赵欲约汉并灭西楚,而汉王并无相背之心。项王虽勇,颇有妇人之仁,如见来书,必不西忧大王,而转为北击齐、赵也。”汉王大喜,遂要张良行计。张良即作一书,并齐王、彭越之信,差人径往彭城投下。 使者去后,郦生道:“栎阳位于关中心腹之地,又未历经战乱,大王可暂且居之安身。便是东西有变,大王亦好分兵处置,不至于居无定所,往来奔波。”众将亦然其理。汉王称善,遂留樊哙引一军拒废丘章邯之残军,着周勃守峣关,王吸、薛欧共守武关,周緤、周昌共守函谷关,自引大军进入栎阳屯住。 却说项王正在敛兵欲动,忽报汉王遣人赍书而至,项王取书阅之,却是张良所写,书略云:“张良百拜西楚霸王足下:臣张良随汉王在先,心系汉王知遇之恩,故不远万里相从,非弃大王也,望乞海涵。臣闻大王欲起举国之兵,欲伐关中以正汉王之罪,鄙以为不可也。论到义帝之约:汉王披甲执锐,先至咸阳,功劳只逊于大王,理当为关中之主;论到当今之势:齐、赵公然反楚,相为盟友,其势汹汹,时时危及梁、淮重地,自是大王要敌;论到私下之情:大王与汉王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大王岂能舍之手足而护亡秦之将乎?今汉王失位,欲得关中,入三秦收之,此常理也。既已如约,不敢东来,大王尽可安心。却是齐王田荣、昌邑彭越赍书相约,欲与汉、赵相盟,共伐西楚。汉王念道手足之情,不敢相背,令臣将二处反书呈于大王,以防不测。书不尽言,望大王自行裁定。”项王阅毕,使者又将齐王、彭越之书交予项王,项王反复看过数遍,见书信实非伪造,当即降诏许关中为汉王领地,又与使者道:“汝回关中,且代寡人问候汉王与子房,日后相见之时,再相叙别后之情。”使者拜谢而去。 范增道:“刘季有吞天之志,张良有济世之才,大王岂可凭一纸之书,便认定其无谋反之心,纵其行逆?”项王道:“寡人并非不识其缓兵之计,然而如今东齐北赵,两面临敌,若汉王再由西方来攻,我不堪分兵。寡人量汉远而齐、赵相邻,不可舍近而求远,故漠视其为,且安其心,以使我可尽力独攻齐、赵。况关中距彭城,路程非止一日,即便我身处齐、赵地境,刘季若发兵来犯,亦不能骤至。待我平定齐、赵二处之乱,再回身西进,与汉王见兵以论,亦不为迟也。”范增道:“虽是如此,亦宜设计以防。”项王乃问道:“亚父可有好计?”范增道:“汉军若要出关,必经韩地。今韩王已死,韩地无主,大王何不遣一心腹良将统领韩地,以扼守刘季东来之道。”项王然之,遂问道:“何人可使?”范增道:“故吴令郑昌,兵精粮足,与武信君共同举事,昔时从楚救赵,亦是一路诸候,只因功劳亚于诸王而未尽封。大王不如以韩王封之,令其向西以拒刘季,大王也好一心征伐齐、赵。”项王大喜道:“亚父之言,正合寡人之意。”乃调郑昌引人马往韩国赴位,以防西来之军。安排已毕,自点军兵,欲往梁地来伐彭越。 楚将利几谏项王道:“今天下复乱,莫不因各处诸候不满大王分封之故。今闻义帝赴长沙,一路延迂迟行,宣扬大王不顾旧情,强逐故主,此乃大患也,不可不早除。”项王问道:“公有何妙计?”利几道:“大王既欲招集衡山、九江、临江三国合兵伐大梁,何不密诏令三王将义帝杀于就国途中,再引兵来彭城会合。”项王大喜,派人密令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九江王英合力追杀义帝。 却说义帝熊心自为项王迁徙长沙,心怀不愿,未肯速行,便今日宿盱眙,明日歇浦县,一路拖延,只望项王能回心转意,收回成命,容其留于故地,也不枉为楚族王室之胄。然项王有心将义帝徙外,心如铁石,屡屡使人催促。义帝不得已,只得就此就道。由于心怀迟疑,不肯远离故土,加之又是逆江西行,行程甚是缓慢。这日方转入湘江,天色迟暮,又欲傍岸休息,忽闻身后杀声振天而起,义帝急往船尾来看,只见江中百余艘战船,如风赶至,船上之人皆持刃大喊:“我等乃江中大盗,速速留下财物,饶汝等不死。”义帝大惊,急催大船速行。方行数里,前方战鼓又起,江面上舟船如蜂,迎面而来,船上士兵皆是以黑巾蒙面,手持刀斧。太傅张成谓义帝道:“此势甚众,非盗贼也,乃项羽恐留后患,使人来杀陛下,陛下速下小船逃之。”义帝惊慌无措,正在迟疑,敌船已赶至,与大船首尾相并,两处军勇一齐涌上船来,各举利刃,来杀义帝。张成奋力向前,被乱刀砍为肉泥。义帝大惊,趁乱下船,傍到岸边,便往山林中逃去。追兵两面围来,看看已是无路可走,义帝与亲侍相抱大哭。少顷,军勇四下赶至,一顿乱刀,将义帝并相随船员、人夫尽皆砍死,未曾留下一个活口。此乃汉王二年冬十月之事。胡曾有诗叹道:“义帝南迁路入郴,国亡身死乱山深。不知埋恨穷泉后,几度西陵片月沉。” 此两处军士正是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所遣。原来共敖、吴芮自得项王密令,便在邾城守候,一路探得义帝行程,乃分拨部下,扮作强盗,设下埋伏,合力在湘江出口处截杀义帝,又得九江王英布引军沿江接应,自是相当周全。当下三处军士取尽船中财物分了,各归其国。共敖、吴芮见事已济,便收拾人马,往彭城来与项王会合,而英布却独独不肯发兵。 却说项王初时征调诸候,诏至九江国都城六安,英布便不愿从命。你道是为何?因为英布一生英勇善战,素不服项王,从前为楚将,位在项王之下,自然听他命令。今已位为一国之王,心思地位与项王相若,如何要听其号令,所以虽得其诏,却含糊不应。后项王遣其杀义帝,英布亦是不肯尽力,勉强派了几百人在江中作接应。及部下事成,回来禀报,英布乃与心腹计议道:“项王敢弑故主,足见其暴虐不仁,早晚必失人心。今来征我兵将,我如从之,劳兵费财,得不偿失;但如不从,又碍于项族武信君之面,不好明却,众公认为如何?”谋士朱建道:“项王外宽内妒,非容人之人。前时蒲将军多有功绩,为其所忌,不予封王,故弃候位而隐归田园。大王所以得封九江,实非项王本意,皆因大王直属为怀王部下,又功高无比之故。今彼既弑故主,已无旧情,若大王不思保身之计,恐为项王所害。为大王之计,可称抱病,遣部将引兵往彭城应诏,明不相背,实不共事,自然无事。”英布道:“正是好计!”乃令部将蒋猛引三千人马赴约,自己佯作病痛,不肯亲去。 其时,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陈候吕臣、广陵候召平等各楚故部皆亲引倾国人马来会,独九江王未能亲来。项王乃问使者英布病态如何,使者道:“与常时无异。”项王大怒道:“寡人素以英王为心腹,怎能明抵我诏?”吴芮急劝道:“今三面生乱,切不可再容南面生忧。大王只可好言安抚,以宽相待。九江王感恩,必有回报,大王勿疑也。”项王知九江王以武勇扬名于世,亦不敢小视,乃顺势从了吴芮,遣人好言安抚英布,送鱼肉美味远赐,暂安其心。然项王内心,却实怀怨意,于是项、英二人,怨隙更深。 当下项王得到各外人马,共计五十二万马步军,乃令吕青、叔孙通等文官留都理事,部将许倩镇守彭城,自引大军出征大梁:范增为军师,曹咎为参军,陈平为都尉,项伯为行军司马,季布、丁固为左右将,项声为虎卫,钟离昧督粮草,其余各文武并各处诸候皆随军出战。人马方行,下黄守将发书告急,说彭越攻城甚紧,请乞兵速援。项王乃令龙且为先锋,周兰、朱宇为副将,引骑兵五千先行。 彭越自得大梁,屯扎于济阳,招兵买马,得五七万人,遂兵进外黄。守军不敢交战,勒兵城守,报急入都。彭越攻城数日不破,闻楚援军到,遂分兵攻城,自引军来战,正与龙且相遇,彭越便就着土山布好阵势,横钺出阵。这边龙且摆开人马,引周兰、朱宇二将出马。彭越指对阵喝道:“谁是项羽,出来答话!”朱宇大怒,拍马而出道:“山野村夫,怎敢直呼吾大王名讳,速来受死!”彭越也不答话,催马来战,交马一合,一钺劈朱宇于马下。周兰急出来救,与彭越战约十合,败下阵来,彭越就势挥军冲杀。龙且见敌将英勇,手下行军疲乏,遂引军退去二十余里,彭越掳了些人马,自是收兵而去。 第80章 隔日,项王兵至,龙且接着,告之战况。项羽知先军兵少,本难胜出,并不多怪,乃令士兵砍伐树木,扎下寨栅,休息一日。次日食毕,引大小将佐,杀奔彭越大营。 彭越闻项王亲自搦战,乃开壁出兵,布阵迎战。望见楚兵五十二万将卒,漫山遍野而至,彭越吃了一惊。两阵对圆,项王出马立于门旗之下:阔面虎髯、悍目重瞳、膀大腰圆、声雄力猛、乌铠皂袍、黑马长槊,屠岸夷望而生畏、白乙丙自愧不如。上首季布、下首丁固,皆威风八面、气势逼人。彭越看见,暗暗称奇。项王在阵上望见彭越,见其面如熊罷,体似蛮牛,骑一匹高头大马,提一把开山大钺,的确是一员勇将,不由地失声赞道:“人称彭越乃大梁猛虎,此言不虚也!”遂纵马喝道:“寡人闻你在大梁素有威望,如何背叛谋反?”彭越道:“你恃势自大,舞弊天下,迁故王,远功臣,大失宇内之望,故而彭越奉齐王之命来伐汝!”项王道:“我知你伐秦有功而未得分封,故而对寡人有怨。若今日汝收兵归降,寡人量你功劳,与你重拟封赐之事,你看如何?”彭越闻言,仰天笑道:“大王谬矣,你弑杀义帝,大逆不道,我若从你,岂不成乱臣国贼乎?”项王大怒道:“我敬你名望,非是惧你造反。今既不从善言,休怪寡人不义!”遂纵马持槊,冲杀而来,彭越抡钺接战。战得二、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季布、丁固见项王精神倍涨,越战越勇,便各引人马,从两翼混杀过来。楚军素来善战,加之势众,登时将彭越军冲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彭越见势不妙,虚劈一钺,败下阵来。项王鞭梢指处,楚军人人争先,个个恐后,直杀得彭越军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败退入济阳城中,闭门不出。项王趁势逼到城下,扎下数百里大营,引兵攻城。一连打了三、四日,见急不能下,遂敛兵驻住,再议别计 彭越见楚军稍退,乃聚众将问道:“项羽兵多将勇,更兼又有诸候相助,若齐、赵救兵不至,恐守不住大梁。今势已危,何人有御敌之计?”帐下一人应声道:“项王甚勇,不可强敌也!”彭越视之,乃帐前心腹校尉申屠嘉也,此人弓马娴熟,武艺高强,能力张强弩,更兼善射,能百步穿杨,有养由基之妙手,乃大梁名将。彭越问道:“申屠将军所见若何?”申屠嘉道:“项王含怒而来,手下五十二万大军,数百勇将,其势不可一世。今援军不到,将军势孤也,加之粮草并非充裕,困守大梁,徒伤人员也。以末将愚意,当弃城而走,往西投汉王,方不至大损。”彭越道:“我既受封齐将,若退亦当奔齐。”申屠嘉道:“不然!齐王乃守地之主也,非成事之人,必为项王所灭。吾观天下,唯汉王可取代西楚也!”彭越沉思片刻,道:“将军所言极是,某今夜就行。”当夜,彭越收拾余众,约得三万人丁,悄悄打开北门,弃城望西而去。约行数十里,天色微明,彭越见楚军并未赶来,乃扎下人马休息。张说谏道:“若此时去投汉王,他以为我力穷来投,必轻慢于我,未必得势,不如且夺一小城安住,再作后图。”彭越从之,乃寻一山城住下,收集些粮食,以待时日。正是:今日虽无功名禄,胜过分肉赐诸候。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四回:战城阳田荣亡命出函谷韩信大捷 却说项王次日引军攻济阳,却见已是城门大开。原来城中百姓见彭越已走,便打开城门,迎接项王入城。项王一面令人打探彭越去处,一面杀牲犒劳三军。正设宴饮酒之时,人报齐王田荣率十二万大军来救彭越,现已兵驻城阳,不日将至。项王笑道:“来得甚好,寡人正要引军伐他,他却先来授首。”仍令龙且为先锋,钟离昧为副将,周兰为裨将,引军五万先行,自引大军随后进发。 却说齐王田荣自遣使分往汉、赵搬兵后,便在国中招集各处人马。齐族名将田解、田吸、田既皆率军来合,又有留城勇士华无伤、华无害兄弟二人来投,田荣自是兵力大增。计点人马,共得十二万。演练方半,闻得大梁告急,乃举兵来援彭越。行至城阳,守军是彭越部下,便将田荣接入城中。方才停留一日,人报彭越已兵败西去。田荣不知真假,不敢轻进。正在躇踌之间,楚兵已至,田荣乃提兵尽出,来迎楚军。 行约三十余里,两军相遇,各自布成阵势。田荣金盔金甲,出马立于阵前,左有田横、右有田巴,齐国名将田既、田吸、田解、华无伤、华无害诸人排列两边,旗幡招展,戈戟林立。楚军阵上,先锋龙且使一枝方天戟,引钟离昧、周兰出马,厉声大喝道:“无义田荣,无功而私并三齐,我王尚未问罪,何敢兴兵犯楚?”田荣道:“项羽国贼,弑主掠国,大恶弥天,罪状今古皆无也。寡人受命于天,特来讨贼!”龙且大怒,拍马出战。田荣使田横来迎。二将斗了三、四十合,不分胜负。钟离昧纵马举斧,前来助战,田巴挺枪截住。四员大将,捉对厮杀。齐国大司马田光令田吸、田既各引五百铁骑,由两翼突出,楚军远来疲惫,抵挡不住,往后败去,田荣指挥大军直赶下来。追不十里,忽听金鼓齐鸣,一军劈面杀到,为首一将,乌骓钢槊,正是西楚霸王项羽。田荣摆开人马,与项王见阵。项王厉声责道:“寡人叔侄解围东阿,助你复国,你不思感恩还罢,竟敢逆谋反楚,寡人早欲伐之!今既相遇,何不束手来降,求免死罪?”田荣骂道:“汝乃吴中恶犬,敢王命天下,罪不容诛也!”遂令田横出马搦战。项王亲出,与田横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天色已晚,双方收兵,各自寻险要之处,扎下大营。 到了夜间,田荣出帐寻视营房,却见东营士卒,三三两两,正在那里议论纷纷。田荣乃招队长问之,答道:“项王昔时与秦兵战于城阳,力斩李良,尽坑守军,淫威扬于宇内。自此后,城阳居民深惧项王,小儿不敢夜啼。今东营士兵,多为城阳所招,皆惧怕项王,不敢与战,因而相聚议论。”田荣闻之大怒道:“强敌在前,军心不定,汝之过也!”令武士将队长缚而斩之。又下令军中,凡言项王勇猛者,皆处极刑。于是众军哗然,都有反心。东营校尉张杰,亦是城阳人,早有投楚之心,见田荣不辨强弱,要与楚死战,遂定计投西楚。当下聚得城阳将士数千人,密谋与城中呼应,献城予项王。计策议毕,乃托心腹来楚营下降书。 项王接到来书,拆而阅之,书略云:“罪卒张杰,久慕西楚霸王威名,早愿事之,只是未得寸功,不敢冒然来投。今田荣谋反,臣不甘为伍,愿联合城阳军民,献城来降。书到为期,二日后三更,望大王引军接应。但见东门火起,便是暗号。若大王依计,勿忘回书,臣日夜为盼。”项王看毕大喜,即欲依约进兵。曹咎阻道:“唯恐有诈!”项王目示范增,却见范增正在沉思。项王乃问道:“亚父以为如何?”范增抬首道:“曹公之言,不无道理。然而若是张杰诚心献城,弃之不取,却有失良机也。”项王遂问道:“有何万全之策?”范增道:“可择一勇将为先军,至时如约取城,大王引军在其后接应,不致失期,又不惧敌人伏击。”项王称之有理,便问众将道:“若是如此,谁敢任之?”众人知若中敌计,性命难保,踌躇迟疑,皆尚在犹豫之中,一将忽然出班道:“臣不才,愿受此令!”众人视之,乃将军钟离昧也,皆颇觉意外。原来钟离昧性格正直,刚而犯上,虽久随项王,却常不为所重。今日知难请命,却使众人始料不及。项王也未想到,当下喜道:“须是钟离将军如此智勇之人,方可当此重任。”便当即写了回书,唤来人入帐,使其带回城去,交予张杰。来人去后,范增又谏道:“虽是有了取城之计,大王这两日尚须与齐军交战,如常时一般。如若按兵不动,只恐为田荣所觉。”项王深然。一连二日,项王遣龙且、季布不停往齐营搦战,田荣令田横、田巴分兵战之,双方各折了一些人马。 至这日夜间,项王令钟离昧引五千轻骑,取小路暗往城阳而行,自引精兵三万从后接应,留范增守营。范增又拨项声、项庄伏于齐营与城阳之间,着衡山王、临江王于路接应 且说钟离昧引军先行,至二更天时,已到城阳城外。约等了半个时辰,望见东门举火,俄而吊桥放下,钟离昧便一马当先,杀入城内。城内守军不防,早已大乱,纷纷伏地请降。钟离昧正往县署行时,一将迎接,口称道:“吾乃张杰之兄张英也,特来迎楚军入城。”钟离昧好言抚之,占领城池,令小军报知项王。项王遂引大军入城,先赏钟离昧,再赏张英,当即封张杰为城阳令,张英为县丞,张英叩谢而去。 早有败兵报入齐王营中,田荣惊道:“城阳重地,不可不救。”便提兵急急往城阳而来。其时天方微明,正行间,忽然火光大起,伏兵四出,左边项声,右边项庄,各自引军混杀过来。田荣被围,冲突不出。一将纵马杀到,乃田横也,杀散楚兵,救了田荣,往北而走。忽闻一声炮响,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引军杀到,将二人冲散。田荣见势不妙,急忙夺路而逃。田横左冲右突,迎面撞见齐王子田广,乃问道:“可见齐王否?”田广道:“方才见父王匹马奔走,不知去了何处。”田横保着田广突围,又遇见齐将华无伤,问道:“可见齐王否?”华无伤道:“我亦寻找多时矣。”田横遂与华无伤合兵一处,寻楚兵薄弱处冲杀。 第81章 天已大明,齐兵十折七八,已没有多少人马了。正在此时,忽闻远方杀声又起,乃是项王引兵亲至。田横力已耗尽,不能再战,只得与华无伤保田广而走。范增早已料到齐兵败后必投临淄,已派吕臣、召平两路诸候引兵截住去路,田横冲实不入,只得往太行山中躲避。田既、田吸、田解等将俱被冲散,各寻山野藏身。齐将华无害见齐兵已散,又不能东去,寻思海内之中,唯汉王可与项王为敌,便引十数人,往关中投汉王去了。 却说齐王田荣自离了楚军包围,不敢逗留,马不停蹄,直跑入到平原境内,方才敢停马喘息。回顾身后,竟无一人一骑相随。田荣一日未食,腹中饥饿,乃沿路而行,见路边的一小店,遂下马入店,唤店中伙计速上酒菜来。店主见其人虽衣冠不整,却披甲仗剑,服装华贵,当下不敢怠慢,便将好酒好菜,摆上一桌。田荣并不称谢,扶箸便食,当下风卷残云,片刻之中,早将一桌酒菜吃了个磐尽。田荣食毕,心思单人独骑终难不安,不如寻一县城容身,便拿起佩剑,起身要走。店主急阻道:“客官勿走,请先付食钱。”田荣斥道:“寡人乃齐王也!汝等皆为寡人之臣民,怎敢向王上索要钱财?”便出门上马,扬长而去 方行数里,身后喊声大起。田荣回马视之,却见数百农民,手持棍械,从后赶来。田荣厉声怒吼道:“汝等草民,怎敢惊动王驾?”农民皆呼道:“吾等世居平原乡间,只知齐王建为齐主也。汝私杀济北王,逐走齐王田安,又不顾兄弟之情,弑胶东王于即墨,已犯下滔天之罪,死有余辜。齐地百姓,恨不得生啖汝肉,苦不得机会。今日苍天有眼,送汝来此受死,岂容错过!”乃一涌而上,举棍械乱打。田荣孤身一人,寡不敌众,竟被平原百姓所杀。百姓枭了人头,送到项王帐前,皆道:“若得齐族为王,民愿足矣。”项王见已田荣已死,大喜,遂取钱赏了众人,又亲自出帐谓众人道:“任何人为王,寡人自有主张,汝等先回去罢。”众人未能如愿,怏怏而去。 待百姓去后,项王唤文武至,道:“田荣既死,城阳不必久留,明日便将田荣降军尽行坑之,再往北全平齐土。”范增、钟离昧二人急出阻道:“不可!齐军既降,坑之恐失天下之心!”项王道:“寡人自起兵来,素以威武示于天下。齐人为首逆反,海内注目,不尽杀不足以威慑于世。公等休谏,寡人言出必行。”二人知再劝无益,遂不再言。于是项王坑尽田荣之军,挥军北上,占齐全境,徇地直至北海。所过之处,烧毁齐之屋室,掳劫齐之妇女,夷平齐之城郭,掠夺齐之珍宝。齐土境地,十室九空,民无食用,百姓皆怀怨恨,苦不敢言。后刘克庄有诗道:“子羽徒扛鼎,其如欠转圜。不能决王霸,聊去作神仙。” 却说齐国有一名士,乃琅琊人安期生也,闻项王在齐地肆意滥杀,心中不平,乃至楚营来见项王。项王知其贤名,因而见之。安期生谓项王道:“古人云:‘仁义乃处事之本’,大王既已大平齐乱,宜善待百姓,安抚民心,使其心向大王,方可长治久安。今楚军所过之地,大王不加约束,纵兵杀戮抢掠,齐地之民,无不怨恨,若久是如此,齐民必反也。齐若反,则赵、代、燕、韩之众皆闻风而动,大王将日夜不宁也!故大王当收敛士卒,约束行径,方不至成众矢之敌。”项王闻毕,怒道:“你是何人,敢直面寡人!”喝令刀斧手推出斩首。季布谏道:“安期生乃齐地贤人,素得人心,今虽出言不逊,但念其本意为善,应敕其死罪,以视大王之慈。”项王怒气稍平,令将安期生乱棍打出。安期生步出楚营,长叹道:“项王悍而不仁、暴而无义,必失天下也!”欲回家乡,又觉无颜,自思与赵臣蒯彻自幼相识,不如暂投容身。于是离了齐境,往邯郸而来。 蒯彻见安期生来投,大喜,荐于成安君陈余。陈余召其商议天下大势。安期生道:“项王勇猛,当世无双,诸候无可出其右,故齐、赵之势,差之甚远。虽力有不足,然项王残暴胜秦,已犯众怒,其势不可持久。今齐为西楚所灭,项王不加安抚,却夺民之财、毁民之家,抢民之女,征民之子,齐之百姓,怎甘于下,必起而反之,国亦不久将复也。”陈余道:“项王平梁灭齐,声威大振,齐民以何来反?”安期生抚掌笑道:“齐王虽死,其子尚在,更有田横抚佐,虽一时尚不能与西楚匹敌,但项王失民心,齐民反者必多,终可成势。大王若起兵照应,使项王腹背受敌,首尾难顾,齐社稷不久可复。齐国若复,则与将军结成唇齿,赵亦因此得安。”陈余暗咐道:“安期生乃齐人也,今齐蒙大难,便来说我去救。项王其时方盛,不可强敌,只宜静观其动,别图良策。”乃道:“且容商议。”安期生见之,遂请告退,暂居于蒯彻家中。 蒯彻进言陈余道:“安先生之言甚是,大王可依计而行。”陈余道:“项王昔日率楚军解巨鹿之围,有恩于赵,虽分封天下不公,却不敢反目视为公敌。何况项王势大,即便交兵,亦百无一胜也。”蒯彻笑道:“一赵敌楚,自是不济,但若与汉王合兵,胜负却未可定论!汉王素有贤德,四方多敬之。近闻关中招兵囤粮,必有东征之意。臣不才,愿为赵使,入关与汉结盟,共敌项王。汉王若从,再合齐、魏,可敌悍楚。”陈余额首,当即遣行。 却说汉王收复关中后,量雍王章邯虽仍固守于废丘,但已失往日犀利,不足为敌,便有东取梁、淮之意。正逢蒯彻来见,先备言陈余敬意,次与汉王邀盟。汉王道:“事关重大,且容寡人与群臣商议再定。”遂安顿蒯彻往驿中安住,自招张良、韩信商量对策。韩信道:“项羽伐齐后,必将击赵,无力分身向西,大王正可借机出关取城,以壮势力。虽是赵王才庸,陈余迂腐,不足为盟。但陈余怨项羽不公,遥慑西楚,终是项羽一患。故臣以为:大王迟早将出关东进,今赵国既来约盟,应也无妨,且可借赵国之力,牵制项羽之军。”张良亦点头称是。汉王遂招蒯彻,愿与赵国约会,不日发兵接应,又嘱成安君安心,待共破西楚,平分天下。蒯彻谢过,又与张良、韩信见礼。待得汉王回书,蒯彻告辞而去。韩信谓汉王道:“此人谈吐不凡,俱济世之才,真名士也!”汉王、张良皆然。 汉王问韩信道:“以将军之见,入关东进,当先取何地?”韩信道:“项王不义,废韩自有,韩地居民,甚有怨声。且韩离汉最近。以末将之意,当出兵函谷关,先占陕县,以为根据。韩王子信今在汉营,若使其抚韩,韩人必争先归附,韩地可定。韩地一定,臣再兵进新安,使洛阳惊恐,河南王暗弱,必然倒戈来降。如此,大王已拥荥阳、鸿沟之险,进可攻,退可守,堪与项王匹敌。”汉王大喜,遂令韩信率曹参、灌婴、傅宽、靳歙四将,并马步军十万,择吉日出征,又封小韩信为韩太尉,令引本部,为第二路,由张良扶佐,兵马依次出发。二军发后,汉王又令王吸,薛欧从武关出兵,为二路军之接应。 韩信兵至陕县,守军不敢迎战,当即献城归降。韩信得城后,出榜安民,收拾人心。待小韩信与张良至,共议略韩之计。张良道:“张良久为韩臣,素知韩国地理,今不劳将军出力,自与韩王子引本部往取,将军为后盾即可。”韩信笑道:“军师出马,汉王无可忧也。待平定韩地,吾亦兵进新安,可迫河南王来降。”张良遂别韩信,与小韩信引韩故将王喜、王黄并马步军五千往伐韩土。 兵近太室山,为韩将朱进所拒。原来朱进知汉军到,与参谋尹恢计议。尹恢道:“汉军强劲,利在速战,初锋勇锐,不可击之,宜据此坚守,使其军不得入。旷日持久,其军锐气必退,将军可引精兵绝其粮道,其兵必乱。待到韩王引救兵至,由轘辕山夹击,汉军败也。”朱进从之,终日不出。小韩信无法交战,遂问计于张良,张良道:“某久居轘辕山,知其地理如何,王子可夜遣一军,抢占此山,与太室山相对,再观其变化而动。”小韩信从之,当夜亲引精锐,来抢轘辕山。山中之军,多是张良旧部,皆来降之,遂得轘辕山。朱进见事态紧急,便派快马往阳翟求救。 却说项王先时为防汉王出关,调吴令郑昌为韩王以防。郑昌闻汉王出关,便使人飞报彭城,只是项王远在齐地,尚未得书。及闻太室山守军来报,言汉军已下数城,将近阳城,危急万分,速乞来救。郑昌怒道:“区区亭长,安敢如此!”遂亲提大军,直入阳城,来战汉军。 方入城中,未及暂歇,朱进又来求救,言汉军精锐,如不加兵,恐太室山不保。郑昌自咐智勇,便令朱进退出险地,容汉军进到平阳之地,以便决战。谋士王师喜献计道:“阳城非险要,不宜为战,可令朱进紧守太室山,大王再引军迎击汉军,呈夹攻之势。汉军两面受敌,必不敢动,我可坚守不失。项王平定齐地,再来相救,此围可解也。”郑昌叱道:“阳城既非险地,又不可守,当疾战之。今我奉项王之令,驻韩以防刘季,又带山河之固,车马精锐,若据粮守城,苟且为命,孤所不能也。当使汉军过太室、轘辕,至于平地,徐以精骑出击,必可生擒韩太尉,绝他韩室之脉。”王师喜苦劝,郑昌只是不听,乃令朱进兵退三十里下寨,以与汉军决战。朱进得令,不敢违之,引军退出太室山,扎好营寨,与尹恢来见郑昌。 第82章 尹恢进道:“汉王未获地利,当越险击之,不胜犹可退守。怎可纵敌过险,自陷窘境。”郑昌怒道:“汝乃小卒,怎敢轻视孤之用兵?”喝令斩之。朱进、王师喜皆来劝告,郑昌余怒未息,乃将尹恢脊杖二十,降位一级。尹恢回营,谓朱进道:“韩王不知用兵,必失韩地,你我将为亡国之奴也。”朱进亦是不平。 小韩信见韩兵退,心怀迟疑,不敢追击。张良道:“郑昌不知兵法,但好战耳,正宜进兵,不可失此良机。”小韩信从之,引军鼓嘈而进。兵马越过太室山,正逢郑昌大军来迎,便将人马摆开。小韩信持铁矛一支,出马搦战。郑昌道:“汝不知安份,逆从刘季,罪不可赦也。”令部将唐厉出马迎敌。交马十合,小韩信卖个破绽,唐厉一枪刺空,被小韩信生擒过来。王喜、王黄各执兵器,引军掩杀,郑昌大败,欲回阳城,方至城下,只见城门闭住,王师喜立于城头,厉声道:“汝不识进退,不听良言,必败也。吾今已降汉。”郑昌大惊,急回马欲再战,却见朱进、尹恢皆已降敌,其势已孤,只得伏地请降。小韩信令缚着,入城吊民。张良道:“韩地已定,王子可暂守之,待张良回栎阳回复汉王,少不得进王子即位为王,继承韩嗣。”小韩信称谢,遂与王喜、王黄留守于韩地。张良引一班降将,押着郑昌,不还陕县,径入关中。正是:只因不从良臣计,到头终成阶下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五回:守危城章平遭擒争河内陈平投汉 却说韩王子韩信平定韩地,委派张良押郑昌回栎阳报捷。张良见到汉王,备述关外之事。汉王闻之大悦,便令将韩昌押入。刀斧手将韩昌推至,汉王亲解其缚,令左右赐座,抚其背道:“项籍不义,以暴易暴,失信于天下,量其必不可成事。公乃伐秦功臣,不必从逆,今可愿降否?”郑昌无奈,只得降之。汉王封其为韩太尉,置于军中,又将王师喜、尹恢、朱进、唐厉等降将一并封了官爵。张良进道:“韩王子为王室之后,更兼功高卓越,何不将其进位为王,以统韩土。”汉王道:“寡人亦有此心。”遂依张良之意,封韩王子韩信为韩王。至此,此韩信即称韩王信。 张良见韩国复立,心甚欢喜,乃谓汉王道:“今遣兵出关,搅扰了百姓,对大王终是有些不利。臣请大王亲出函谷关,一路安抚民心,道明除暴安良之意,以安天下。”汉王称道:“先生之言极是!”便要郦生留在栎阳理事,自己择日引众文武出关,于沿路张榜安民。关外百姓素闻汉王贤明,都来争睹仪容,塞道阻路,众不能行。汉王亲出慰民道:“连年乱世,民不潦生,寡人当为百姓除去暴腥,使百姓安享太平,不受四害。”万民闻之,皆呼圣主,相拥而行。行至陕县,韩信与河南王申阳并马来接。申阳为何在此?原来申阳早年师从张耳,张耳为陈余所败,暂住于申阳处。及闻汉王遣将出关略地,张耳谓申阳道:“汉王宽厚,有王者风范,以后必成大器。今既有心东图,不如率众投之,一可免刀兵之灾;二可有所依附。”申阳素敬张耳,遂从其言,亲至新安请降。韩信闻之大喜,出营二十里接入,正逢汉王出关,便一同到陕县来会。汉王厚待申阳,复设宴大赏文武。酒席已毕,汉王引着韩信、申阳等,一同回到关中。 郦生接汉王回到栎阳,闻得已定韩、河南两国,遂献计道:“关中既安,又得河南,大王不如安置郡县,以治理各处。”汉王然之,乃置陇西、北地、上郡、谓南、河上、中地及关外河南七郡,各派君长分管。又思国土日阔,非萧何不能理事,便降诏调萧何入关安整。萧何至后,询问毕众将关中事物,谓汉王道:“关中虽定,尚有残秦余部割城据邑,不敢来降。大王当以利诱之,使关中早安。”汉王从其计,便使人往关中各处招安,谓故秦诸将,若以万人或一郡来降者,皆封万户候,不及者亦拟功而赏。三秦余部闻之,多来归降。汉王又从萧何之计,令修筑河上要塞;毁秦之苑囿,令民耕作;改秦社稷为汉社稷;赦罪人、减赋积,兴教施仁,于是关中大安。 这日,有使来报,说常山王张耳来投。汉王大喜,亲出栎阳城五十里迎接。原来张耳自劝申阳降后,自思虽是与汉王有旧,但因昔日己尊彼贱,交情不甚厚。今为陈余所逼,身无立锥之地,若随申阳同降,恐未尽诚意,特待汉王回后,亲自栎阳来见。汉王见到张耳,携其手道:“久不见张王之面,还似少年之颜也。”张耳急拜于地道:“大王勿要取笑,臣已老矣!”汉王笑道:“你我故交,休以王号呼之,只管如从前一般叫刘季名讳。”张耳道:“不敢!臣知大王英名,早欲来投,只恨未得其时也。今为陈余所害,身无寸地,穷途来奔,望大王收纳。”汉王道:“张王功高于世,宇内闻名,今归我汉,乃我汉之福,唯恐有屈张王之才也。”张耳谢道:“惭愧!张耳已无片瓦寸土,全奈大王包容,如得大王恩典,正似久旱逢甘雨,拨雾见青天也。”汉王道:“张王不必过谦,若有收复河北之日,仍当双手奉还!”乃纳张耳,待之甚重。 却说雍王章邯困守于废丘,打听到汉王出关略地而回,又宽政理秦,降者甚众,顿觉惶恐,乃招众将商议道:“今关中尽降,仅余我废丘一城,项王又远征北海,不来救济。城中粮食将尽,孤掌难鸣,早晚不保,寡人如何处之?”偏将杨武道:“事至如今,不如降之。素闻汉王宽厚,当不屈置大王。”章邯道:“当初寡人受困棘原,不得已降了项王,至今甚悔之。项王尚是名门之后,不至辱没。今刘季起身亭长,如何降得,杨将军休言,不降!不降!”章平奏道:“刘季留樊哙拒我,兵多集于城东阔处,臣请大王一支将令,愿由西门而出,一路往陇西诸县收集粮草,招抚旧部。”章邯道:“只得如此。”当下令盗巴、赵贲共助章平,自引军开东门至汉营搦战。 汉将樊哙久不曾会战,一闻此讯,精神大涨,便顶盔被甲,罩袍束带,跨上骅骝,提着宝刀,引一军出营迎战。见章邯已横戟立于阵前,便出马大喝道:“章邯!关中尽已属汉,汝何苦困守狐城,不如早降,不失王候之位。”章邯也不答话,纵马便来交战,樊哙挥刀相迎。二人杀至天暮,不分胜负,各自收兵。章邯回城后,便又不出战了。樊哙连日骂阵,见无人出迎,不免心甚狐疑。 却说章平趁乱西出,往陇西几处属县,抢得百十余斛粮食,便往废丘运来。早有探马报知樊哙,樊哙冷笑道:“我道章邯困守日久,怎敢出战,原来有此计较。”急令副将靳疆引一支军去拦截。靳疆正行间,遇见章平当先而到,便迎面拦住。交马二十余合,靳疆抵挡不住,大败而走。章平着盗巴将粮食运入废丘,自与赵贲引军追赶。靳疆回报樊哙。樊哙大怒,欲斩靳疆,众人告免。樊哙令靳疆守住大营,自己亲来追击。至废丘西门,粮食大半已运入。樊哙大喝一声,催马举刀,混杀过来。赵贲抡斧交战,不能抵挡,欲入废丘,城门已闭,急夺路逃走。樊哙也不追赶,径来寻为将者交战。正撞章平,两个交马,斗约二十余合,章平见不能入城,心中慌乱,被樊哙挑开兵器,一把生擒过去。余者无主,大半降了。只余赵贲一人走脱,奔至渭水边,但见山前山后,尽是汉军营寨,乃叹道:“雍王大势已去,我已无路可走矣。雍王一向待我不薄,他不降汉,我亦不能背他,不如一死了之。”便弃了兵器,投河自尽。 樊哙擒了章平,暗想:“此人是雍王之弟,不可先杀。”便令人押其入栎阳见汉王。汉王见之大喜,令甲士推章平至,劝道:“汝已被擒,若敢回劝汝兄来降,当不失富贵。”章平道:“吾兄心如铁石,虽张仪转世,苏秦复生,亦难动其初衷,请大王休作打算。章平世为武将,自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既被擒,全由大王处置。”言毕,引颈受死。汉王怜之,乃免其死罪,赦为平民,章平拜谢而去。汉王又遣人重赏樊哙,加为樊乡候。 此事方毕,人报王陵入关来见。汉王急出府来迎,见王陵风尘朴朴,一身素缟,忙问原委。王陵伏地道:“臣兵驻南阳,得王吸、薛欧二将来招,感大王之恩,便欲往沛中取家小来投。不料行至阳夏,为项王所觉,令一军相阻,不能通过。项王先使人取大王家眷,为审食其、任敖设计周全,未能得手,便至东乡得臣母,欲质于军中,以招王陵归楚。适臣使方至,臣母私送使者,泣道:‘愿为老妾语吾儿,善事汉王,勿生他意。汉王乃长者,仁且宽厚,非比项王之暴也。为免吾儿以老妾之故持二心,妾以死送君。’遂夺剑自刎。项王羞恼,乃烹臣母之尸。臣闻使者之报,欲以死相随,为左右拼命阻止。故星夜回来,求大王相助,以报项母烹母之仇。”汉王闻之泪下,亲扶王陵起身道:“寡人素以公为师,公母即寡人之母也。公且安心,明日寡人当会众臣,共议兴兵讨暴之事。”王陵叩头称谢。后王元量有赞诗道:“有妻有妻不得顾,饥走荒山汗如雨。一朝中道逢狼虎,不肯偷生作人妇。左掖虞姬右陵母,一剑捐身刚自许。天上地下吾与汝,夫为忠臣妻烈女。呜呼五歌兮歌声苦,魂招不来在何所。” 次日,汉王招文武商议东进之事。韩信道:“臣闻西魏王魏豹为项王迁贬,多有不服。大王若要起兵伐彭城,可先使人结好西魏,彼必欣然相从。 第83章 西魏一定,大王兵出河南,直犯河内,殷王暗弱,非汉之敌手,可一鼓而下之。至时,河南、河东、河内归附大王,加之齐扰项王,赵应于北,西楚计穷也。”汉王喜道:“此言正合寡人之意!”便要派使者出使西魏。张良复谏道:“大王昔时有恩于魏王,若肯手书一封,则更有成算。”汉王从之,遂写了一封信,令人转交魏豹,又令张苍筹集粮食,以备克日发兵。 方过一日,军校来报道:“张苍克扣军粮,军士多怨。”汉王大怒,乃唤张苍入,斥道:“大军尚未出发,如何敢私扣军需,扰乱秩序?”张苍道:“臣万万不敢,只因筹粮仓促,事务繁杂,一时疏于监督,未曾齐备,故发至各处比平日少些。”汉王怒道:“三军作战,粮草为本,汝为寡人重臣,怎可失职!”遂令斩之。刀斧手将张苍推至刑场,解衣按到斧质之下,正要行刑,正逢王陵经过,望见张苍身体长大,肥白如瓜,遂叹道:“如此美士,杀之可惜。”急呼稍住,问是如何。张苍道明来由,恳请王陵向汉王宽言恕罪。王陵自径来见汉王,道:“张苍乃河南名士,不可轻杀。且赦其失职,容代罪立功,以示大王之宽厚也。”汉王见王陵说情,遂令赦罪,令牵回张苍,责道:“汝从寡人于患难,又有通历书律令之才,寡人亦不忍心杀你,且免你一死。今士卒怀怨,汉营中汝暂不能居,汝可往常山王帐下为行军参谋,立功抵过。若再有失处,二罪并罚!”张苍谢过,又感王陵之恩,此后每以父事王陵,念念不忘。 汉王复令御使大夫周苛督粮。一行齐备,使者回报,说西魏王魏豹得汉王之书,当即许诺,汉王起兵之日,西魏亦倾力相助。张良道:“魏王既有此意,不如取道河东,一面收拾魏地民心,一面答谢魏王之意。”汉王道:“寡人早有此心。”遂留萧何代理关中之事,自引大军二十万,韩信为大将,张良为军师,曹参为先锋,周苛为后军,出临晋关,渡蒲坂津,一路往平阳进发。魏豹闻报,率皇欣、武蒲及张乐、蔡寅等魏中众文武,出城五十里迎接。二王携手入城坐定,汉王道:“寡人此次东行讨暴,能得魏王之力,必可奏凯而还。”魏豹道:“大王昔日仗义伐秦时,为我魏收复所失,恩同再造,小王虽然不才,亦没齿难忘。此番东行,若有用得之处,小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汉王闻得赞美之辞,顿生骄傲,于是言语礼节,颇有怠慢。至汉王别去,魏太仆蔡寅谓魏豹道:“臣观汉王傲慢,视大王甚轻,甚有不平。”魏豹虽有后悔之意,思到汉王好处,却也不愿背之,乃应道:“公且少言,寡人自有分寸。” 汉王回营,谋士陆贾道:“魏豹虽降,然其左右有形容怪异,须防其反复。”汉王道:“魏王得寡人旧恩,当不至背我。”时周苛运粮方至,闻此事,乃与汉王道:“大王不可轻信外人,臣视魏豹,实小人也,不可不防。需使人暗窥其言行,防他不义。”汉王道:“公等休虑,不至如此。”遂不听众人之言。 待西魏安定,汉王乃发兵直逼河内。殷将阎泽赤镇守修武,急令人飞报朝歌。殷王司马卬闻之大惊,急招众将议事。王弟司马信道:“汉王,当世豪杰也,战必不利,不如降之,方可保全疆土。”司马卬亦惧汉王之势,当即遣司马信往汉营求降。汉王方在修武城下扎下大阵,听到使者已到,便传来见。司马信呈上降书,汉王阅之大喜,谓司马信道:“殷王既欲降寡人,为何不亲来迎接?”司马信道:“殷王自知有罪,非大王亲赦,不敢自来。”汉王笑道:“想昔时,殷王与寡人并力伐秦,皆为一镇诸候,交情颇厚,怎言有罪?汝速回报殷王,他若来降,可仍为河内之主,勿要多疑。”司马信拜谢,回朝歌尽告司马卬。司马卬心安,乃令阎泽赤开城放汉军由修武而过,自己亦出城百里来迎。二人相见,各述别后之情,言意甚是亲密。司马卬设酒大宴汉王众将,欢庆三日后,汉王仍留司马卬为河内之王,自引军往河南而退,欲歇兵数日,再议东进之计。司马卬亲送出修武方回。 汉王复行,不数里,天色已暗,遂立营休息。忽小校来报道:“帐外有一少年求见。”汉王甚奇,遂令来见。不时,少年进来,身高六尺,面如傅粉,小巧玲珑,甚是可爱。汉王笑道:“汝乃何人?今年几岁?来此甚事?”来人道:“臣乃赵人石奋,今年十五岁,母家于章邯涉民时,迁居于此。吾母常与臣言:‘汉王乃宽厚长者,日后必为天下之主’。近日闻大王将失计,不忍坐视,故冒死来谏。”汉王更奇,乃问如何。石奋道:“昔日郑国地处中原,远齐而近楚。齐恒公九合诸候,每欲挟郑,然郑时从时背,齐终不能制之。今殷国远汉而近楚,虽惧而降之,大军退后,他必又复从西楚,大王若往来征伐,不免劳累兵力。更兼西楚得机助殷,大王亦不能制也。故此时不可轻退,宜设计防之。”汉王大悟,暗赞石奋之聪,遂问道:“汝家中还有何人?”石奋道:“有母,不幸失明;有姊,名子儿,能鼓琴。”汉王好美色,遂道:“若能从我乎?”石奋道:“能从大王,乃鄙室之幸。”汉王心悦,于是以石奋为中涓,管理上书进谒。又招其姊子儿为美人,因子儿生于赵,故亦名赵子儿。封赐已毕,着张良引大军先至陕县屯兵,自与众将引精兵八千,暗伏于怀县,以观司马卬有变。 话分两头,且说项王平定齐土后,立田假为齐王。田假自因劫田儋之位,被田荣所逐,久居于西楚。项王见田假殷勤,未尝有失,平齐之后,遂使其为齐王,以阳城为都,隶属西楚。田假即位,族弟田间、田角皆由赵国来投,各复旧职,重整齐国。项王连日征战,便在薜郡休整人马,以平齐地余乱。喘息未平,早有细作来报,说韩、西魏、河南三国皆归汉王,殷王司马卬亦已新降,西面形情紧急。项王大怒,即欲引兵西征。范增谏道:“大王征齐,连日劳累,将士焉能复战?更兼齐地初平,反者不断,若即离之,齐土即失,则前功尽弃也。不如趁汉尚未犯楚之时,养精蓄锐,积草囤粮,以备后战。”项王道:“亚父之言虽是,然放纵汉军出关,终不为良计也。”话音未落,一人出班道:“大王勿忧,臣请轻兵数千,星夜赴殷,必使殷王胆裂来降。”项王视之,乃上卿陈平也。乃问道:“公有何计?”陈平道:“司马卬暗弱,素服大王之威。臣此行,不以兵见,直入朝歌,当面质问,陈明利害。量殷处于汉、楚之冲,当深知楚、汉之强弱,故臣到处,必得殷地。”项王大喜道:“公若能得殷地,寡人即拜公为都尉,监督三军行止。”陈平拜谢。项王乃权赐陈平信武君之位,令收魏王魏咎留西魏之军,约八千人马,更遣周兰为副将,往河内来收殷王。又遣项悍捧都尉印绶,引一支军随后接应。若陈平成事,当即封陈平爵位,更赐金二十溢。 陈平乃阳武户牖乡人也,少时家贫,好读书,有田三十亩,与兄长陈伯共有。陈伯常耕田,供陈平游学。陈平为人长大,面如美玉。人常问陈平道:“汝虽家贫,为何肥而色美?”其嫂嫉陈平不视家生产,讽道:“亦食粗糠,却不知如何肥美。有叔如此,不如无有!”陈伯闻之,大怒,遂弃其妇。其陈平长成,至论婚娶时,富人莫肯与者,贫者陈平亦耻之,故久而无妻。户牖有一富人,名叫张负,其孙女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独陈平欲得之。一日,邑中有丧事,陈平家贫,无钱相助,便往助力。张负赴席,独视陈平伟岸,甚有好意。后随陈平至其家,视其室虽是负郭穷巷,以弊席为门,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张负归,谓其子张仲道:“吾欲以孙女予陈平为妻。”张仲道:“陈平贫无所成,一县中尽笑其无为,独奈何予女乎?”张负道:“陈平好美,面有异相,怎会一生贫贱?”卒与女嫁陈平,以重金为聘,予酒肉之资以纳妇。张负诫其女道:“勿以夫之贫贱而轻之,当事兄为父,事嫂如母。”其孙女谨记。陈平既得张氏之女,家用益丰,游道日广。时里中起灶,陈平为宰,分肉食甚均。父老道:“善!陈孺子可为宰也。”陈平笑道:“嗟呼!若使陈平治理天下,亦如这般易耳!”后周昙有诗道:“社肉分平未足奇,须观大用展无私。一朝如得宰天下,必使还如宰社时。” 待到陈胜起兵时,使周市略定魏地,立魏咎为魏王,陈平遂往投之。魏王爱其才,以为太仆。周市与秦军相攻于临济,陈平数次进谏,为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遂离之隐居。后投项王,共入关破秦,甚得项王器重。当下得项王之令,轻骑直往朝歌。殷属西楚,往西未敢设防,故不日已至城下。陈平扎下行营,令一使传书入城,责司马卬背楚降汉,卖主求荣,若不速来归降,必举兵来讨。司马卬得书,直唬得汗流全身,魂不附体。左右皆道楚强汉甚矣,不降祸至不远,竟无一人主战。司马卬只得从之,出城迎入陈平,大宴楚军,谓陈平道:“小王降汉,皆因汉兵压境,不得不从。令得陈公亲诣,乃翻然改之,誓以项王为主,终生不背也。”陈平道:“项王乃天下霸主,宇内皆服,量大王不至相背。既有悔意,在下即刻回禀项王,求恕大王之罪。汉王比项王如何?请大王自量,若大王不绝与汉之交,项王亲至之日,恐殷地万民涂炭,片甲不存!”司马卬唯唯喏喏,不敢复言。陈平逗留数日,即率军而回。行至白马,正遇项悍捧印绶而到,见陈平已下殷地,遂依项王之约,将印、金授予陈平,欲与陈平共归薜郡。 第84章 陈平道:“且慢行,你我去后,汉必复加兵于殷,殷力不足御也。”项悍道:“殷王既降,以西楚之威,量汉军不敢复来。”陈平道:“需防万一。”项悍道:“齐境乱者甚众,项王方在用人之计,不可在此滞留。”陈平欲再言,度彼为项族之人,不可强逆,只得道:“公且先回,容吾在此督殷之行止。”项悍不悦,遂引周兰而回,仅留予陈平一千骑兵。陈平知多言无益,只得引此军暂居白马。 已有细作将司马卬反讯报予汉王,汉王谓石奋道:“果不出汝之所料。”遂招韩信问计,韩信笑道:“臣早有预备。”遂令灌婴引三千精兵,由小路往袭朝歌,自与汉王来攻修武。殷将阎泽赤一面令人飞报司马卬,一面出城迎敌。正行间,尘头起处,一军杀到,为首一将,正是汉将曹参。阎泽赤喝道:“贼军怎敢无端来犯我境?”曹参也不答话,挥刀来战。约斗数合,曹参诈败而走,阎泽赤引军追赶。约行十余里,忽听一声炮响,四面山中,立起无数旗帜,汉王由众将簇拥,迎面而出,厉声大喊道:“你已中了寡人之计,何不早降?”阎泽赤欲走,身后汉将傅宽引一军拦住去路,曹参又引军杀回。阎泽赤自知不敌,只得下马降之。汉王便令收兵,原来山中皆是韩信所设疑兵,并无太多人马。汉王当即封阎泽赤为执盾,着为向导,引韩信一军往取朝歌。 司马卬在朝歌接得阎泽赤急报,自咐道:“阎泽赤兵不甚精,我不亲往相助,恐难敌汉王。今既有项王支援,当拼死一战,以全名节。”乃率朝歌将士,直往河内而来。行至半途中,败军来报,说汉军大胜,阎泽赤已降了。司马卬大骇,便欲退兵,又恐为部下耻笑。天色已晚,只得暂且扎营休息。 至半夜,忽闻喊声大震,四下火起,人报汉军杀到。司马卬急披挂上马,引兵出营。迎面一军杀来,正是汉将傅宽。司马卬急令司马信迎敌。交马十余合,傅宽奋起一矛,将司马信刺于马下。司马卬大惊,引军大败而走。汉军从后追来,杀敌无数,趁机夺了殷军营寨。司马卬盔歪甲斜,策马疾奔,恨不得早一步逃到朝歌。看看已经望见城阙,忽闻一声炮响,一军摆开,为首一将:白袍银铠,骏马长枪,正是山东名将灌婴,厉声高呼道:“司马卬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司马卬顿时魂飞九天,欲想逃窜,追兵已至,只得硬着头疲,摇枪来战。才经三合,已被灌婴挑开长枪,探手揪住甲带,轻舒猿背,生擒过马。殷兵见主上被俘,无人敢战,皆伏地请降。 时汉王兵驻修武,灌婴令部将丁礼暂守朝歌,自会同韩信,解司马卬来修武见汉王。汉王责司马卬道:“汝已从寡人,为何又复降项羽?”司马卬拜伏于地,口称愿降。汉王笑道:“汝言愿降,待寡人去后,汝又降楚,信义何在?”司马卬叩头不已,不敢出言。汉王又道:“为使你不背寡人,且留你于军中,待日后立功,再行封赏。”司马卬磕头称诺。汉王乃改殷国为河内郡,封阎泽赤为殷相,代理河上守,镇守河内。 早有细作快马报之项王。项王前得项悍之报,方喜间,忽闻此讯,大怒,急唤项悍问之,项悍见项王发怒,恐为所害,乃推陈平,道:“皆陈平及定殷将吏轻敌之故。”项王道:“速取回治罪!”帐下将军钟离昧,与陈平素有交情,闻此令乃暗使一人,飞马先来告知陈平。陈平闻之大惊道:“项王听信馋言,必要杀我。”乃唤左右亲善者道:“项王怨者,独陈平也,与汝等无干。项王虽悍,然素来体恤下属,汝等回去,量不至死。吾与汉将魏无知昔日同为魏臣,相处甚善,吾可先往求之,投奔汉营。”众人皆感激流涕。陈平随后封其印绶与赏金,使众人归献项王,自带佩剑抄小路往投汉营。至黄河边,与数客一同乘船渡河。船至河心,船人见陈平仗剑独行,仪表不凡,知为逃亡将领,疑有金玉宝器藏身,几人交目,有相害之意。陈平察觉,自量不谙武事,虽有佩剑,难以防身,情急之中,心生一计,乃起身谓船人道:“公等劳累,在下当助一力,佐公等架船。”言毕,解衣裸身摇船,以示身无所有。船人视之,乃止杀心,陈平幸而脱难。待到对岸,陈平不敢取回衣剑,裸体而走。 行至修武,为汉军所获。陈平道:“吾乃魏无知将军故人,今来会友,望乞求报。”小军解来见魏无知。魏无知见是陈平,急释之,各言别事,相得益欢。陈平备言来意,魏无知大喜道:“公若来投,汉得重臣也!”便往汉王住所来禀告。汉王本不喜儒生,但知陈平之名望,未能至信,欲试之,乃令中涓石奋并侍者七人招其入室来见。正是:不知先生怀奇计,欲试管子惊世才。欲知汉王如何试问,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六回:田假失齐为诛项王大战田横 却说陈平得石奋来召,遂入室来见汉王。汉王佯带倦意,令左右摆下酒食,与陈平道:“寡人今日劳累,汝食毕,便可就舍歇息。”陈平暗想道:“此乃汉王不信吾才也,若不动其心,日后安得重用。”乃轻声言道:“臣为要事而来,所言不可过今日。”汉王果为所动,遂坐与其语。陈平道:“大王诚欲伐楚,何故坐失良机?臣在楚营,深知齐地战况,今项王征齐方半,而齐境反者十余处,项王已逞骑虎之势,难以抽身西顾。大王不若借此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取彭城,袭其巢穴,事倍工半也。若待项王平齐归楚,气势增涨,如何能够再取。人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大王自行权衡。”汉王听罢,如梦中忽醒,乃与之连夜攀谈,直至天方见白。汉王问陈平道:“公之居楚为何官职?”陈平道:“官拜都尉,才浅勉为。”汉王道:“寡人亦以公为都尉,如何?”陈平道:“诚恐难尽此责。”汉王笑道:“只怕不尽公之才学。”当即拜陈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陈平一一拜受。 汉营诸将闻之,皆有不满,互语道:“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之高下,而即与同载,反使监护军中故将,却不知何意也。”滕公夏候婴听到,忙告于汉王。汉王笑道:“诸将不知其才,故有此心。候日后识之,必悔前言也!”夏候婴虽半信半疑,汉王却是愈益重用陈平。 却说陈平属下回见项王,将陈平封金还印,渡河投汉之事,俱告予项王。项王闻言大怒,便欲起兵往河南征讨汉王。忽探子来报,说田横征兵八万复起,已驱走田假,取下城阳,大有复振齐室之势。司马周殷道:“田横若得势,大王前功尽弃也。大王宜先平齐乱,解燃眉之急,再图西方之事。”项王然之,遂与临江王共敖、衡南王吴芮、广陵候召平、东阳候婴平等各处人马,大起马步军四十二万,来攻城阳。 原来田横自当日败于城阳,保田荣之子田广逃到历山,收拾人马,欲雪亡国之耻。田光、田吸、田解等故将相继寻来。田光谓田横道:“齐王已死,国不可一日无君。”田横然之,乃与诸将共立田广为齐王,自为相国,行大将军事;田光为假相,代相国事;田既为胶东将军;田吸为横野将军;田解为虎威将军;华无伤为车骑将军。齐王既立,齐人蜂涌从之,先有留城贤士许章引门客百余来投,许章精通兵法,学识广博,田横甚为赏识,赐位留公,任行军司马。又有历城人刘到、邹平人旅卿各引千余人相从,田横见二人善习弓马,武艺出众,便皆封为司隶校尉,为军中战将。而各处散亡归者,不计其数,不日竟会集八万余众。后闻项王立田假为齐王,建都于城阳,田横乃聚诸将道:“西楚项羽发难,烧我城池,毁我家室,杀我父母,淫我妻女,与齐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使田假为王,奴役齐民,齐地将暗无天日。那田假卖国求荣,为楚之爪牙,助楚为虐,怎堪为万民之主。今汉王出于函谷,彭越应于大梁,项羽腹背受敌,分兵乏术,正可趁此时机兵发城阳,诛杀田假,与齐王共抗项氏。”众人齐应,田横遂引大军,直往城阳杀来。 田假得报大怒道:“田横与寡人素有旧怨,早欲除之,只因前时力不能及,怀恨至今。今日我复得王位,有兵有将,正好讨贼。”欲要出城来战。将军田间道:“田横乃世之良将,不可轻敌,不如请救于楚。”田假道:“量一亡命之将,何须惊动项王?”遂不听田间之言,亲引城中之军,出城二十余里来迎。两军相遇,两阵对圆,田假出马指对阵骂道:“田横逆贼,怎敢兴兵造反?”田横厉声喝道:“汝乃西楚走狗,怎有颜面归见三齐父兄?”方欲出战,身后一将早骤马挺枪而出,直取田假,田横视之,乃是将军刘到。田假身后张英挥刀迎战。战到八、九合,刘到一枪刺张英于马下。田假阵上,张杰喊道:“杀我兄弟,此仇必报。”急拍马而出,战到十数合,刘到回马便走,张杰从后紧赶。看看赶上,刘到使回马枪,一枪刺中张杰咽喉,落马而死。田横见刘到取胜,急挥军掩杀。田假军大乱,皆抛械弃甲而走,退入城阳,闭门死守。田横乘着锐气,引兵猛攻。城阳城墙残破,不堪为守,幸田横军新组,不甚犀利,田假方才守住一日。 待田横方退,田角谓田假道:“势危矣!此城残破,不能久守,不如弃城降之。”田假大怒道:“我为正王,他为僭号,怎可降之。汝身为相国,不思设计救国,反要降敌,罪之当斩。”即令推出袅首。众将齐劝,方免死罪,令责五十军棍,赶出队列。 第85章 田角受棍,含怨回府。众部下心皆不平,于夜私来探望,谓田角道:“足下为了齐王,不择生死,前时寄居河北,若非赵王仁义,险些客死他乡。今齐王复位,不记前功,反因忠言而重责于君,我等皆不服也。”田角道:“我等世为齐人,项王毁我家园,杀戮抢掠,怎甘服其指令。我有意转投田横,好歹也同为齐人,胜过受外人奴役。汝等可助我否?”众人齐道:“愿听相国指令!”田角乃执笔作一书给田横,书略云:“罪民田角告齐相国书:田假私立,夺齐社稷,为天地所不容。今田角愿从民心、顺天意,斩田假之头来献,请相国明日二更率大军接应。”写毕,缚于箭身,当夜着人射入田横营中。 早有军卒拾得,交予田横。田横看过大喜道:“若如此,齐土可定。”乃下令次日不需攻城,专在城外等候。 当夜,田角在城中率领亲信三十余人,暗藏利刃,趁着夜色,径往王府,求见田假。侍卫报予田假,田假生疑,暗道:“昨日我责他五十军棍,今日天晚,却来求见,必有行刺之心。”急唤左右披甲护卫。田角在门外,见一时无人通报,料事已泄露,乃仗剑大喝道:“田假不义,卖国为奴,何不早诛之。”手下闻言,皆持刃杀入府来。田假急令卫兵迎敌,自己由后门奔出。田角杀入府中,为甲士所围,因棍疮迸发,不能奋械,为乱军所杀,从者尽没。 田横闻城内喊杀,料已生变,急令攻城。田假军内外生乱,守不住城池,皆槌城而走。田假见之,乃乘乱由南门突围,正与田横狭路相逢。田横挺枪跃马,厉声喝道:“卖国贼休走!”田假正战悚间,田间引一支军到,截住田横厮杀。田假乘机夺路而走,往投薜县。田横与田间战了二十余合,大喝一声,一枪刺田间于马下。再寻田假,已不见踪影,乃指挥大军,杀入城阳。城阳百姓见到故军,欢喜不已,皆夹道来迎。田横安民已毕,乃迎齐王田广入城,暂以城阳为都,发檄文于全境,共抵楚军。许章道:“田假逃亡,必投项羽,料项羽不日将至。相国可发动城中军民,共修城郭,以防战势不利,据城为守。”田横从之,乃动员百姓,修茸城墙。 田假兵败,于路中遇见项王大军,田假拜见,伏地泣道:“田横收集败兵,夜袭城阳,以故败归,望乞恕罪。”项王怒道:“寡人念你是齐王后裔,久随先君,故扶你为齐国之王。孰料你无德无能,不可成事。汝等废人,留之何用?”乃令刀斧手推出斩之,悬首高竿。传令军中道:“齐人无道,久欺于楚,此番北上,不杀尽反军,誓不归楚。”于是三军速进,直往城阳而进,所过之处,移为废墟。后有陈普诗叹道:“枭性狼心亦有常,青齐仍复似咸阳。遗黎到处无余类,欲为何人作霸王。” 消息传到城阳,田光谓田横道:“楚军将近,若不早迎之,至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再守不易耳。”田横称善,乃令田光引田解、田吸为先锋,引两万人马,迎击楚军。自亦收拾大军,随后接应。田光引军越过巨野,行至羊山,望见尘扬敝日,喊声震天,西楚先军已到。楚先锋龙且,手持方天戟,出马叫阵。田光令田吸出马迎敌,田吸挥刀而出,与龙且战约四十余合,刀法渐渐散乱。田解一见,急举刀杀出,双战龙且,又斗了二十几合,仍旧战不下龙且。正斗间,项王后军已到,两边摆开,项王催马出来观看,见阵上二员齐将双战龙且,顿时忿怒,厉声大喝道:“齐人休得猖狂,西楚霸王在此!何不早降!”声如虎啸,闻者悚然。齐军见是项王亲至,皆魂飞天外,前队纷纷后退,冲动后军,乱作一团。田解、田吸见齐阵喧哗,拨马皆回。项王引大军掩杀,齐军大败,回往巨野而走。项王追杀三十里,斩敌万余方住。 田光来见田横,田横问道:“缘何速败!”田光道:“齐兵闻得项王亲至,心皆惧怕,未战已败矣。”田横免其罪,乃令集合全军,亲伫军前,厉声道:“项羽者,虎豹也,惧与不惧,他终要伤你。若不置生死于度外,全力抵抗,齐室将重毁,万民将复蒙难。早知如此,何必迎战,不如就是散去,各自亡命;或放下刀枪,迎楚来屠,将齐之千里,双手奉送,任他东烧西杀,杀父戳母,与我何干?”三军闻之泪下,齐声呼道:“将军勿忧,我等愿一死相搏!”田横大喜,便令扎下营寨,预备迎敌。许章献计道:“楚兵精锐,其众亦多,我军虽为相国激励,一时义愤,终有惧楚之意。不如分军立营,闭营坚守,示不互救。项羽上番伐齐,未逢一败,必乘势轻进。我可以逸代劳,废其军力,伺机乘其敝而攻之,当可克敌制胜。“田横然之,乃于巨野大道扎下主营,许章引刘到、旅卿扎营于巨野左,田光引田解、田吸扎营于巨野右,扼住北去要道。 项王闻齐军分营而立,不知何故。海春候、大司马曹咎道:“齐创三营,意在相互策应,使我难越巨野。可择其弱处攻之,破其一,则余者自溃也。”项王乃使人打听虚实。不时回报道:“齐左营兵最少。”项王乃令项声引军攻之。许章闻报,令刘到出战。刘到与项声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各自收兵。项声归营禀项王道:“敌将勇猛,不能胜之。”项王道:“待我明日亲自会之。”次日,齐兵反客为主,出营十里,先来搦战。项王大怒,率军会战。齐将旅卿出阵,与项王交马三合,为项王刺中右臂,弃刀而回。刘到出阵,斗不十余,料敌不住,拨马退回。项王引兵追杀,齐兵大败而走。经过田横营旁,田既、华无伤等将皆要来救。田横道:“楚军势大气盛,出战必败,当尽力守住本营。”乃下令道:“各自坚守,乱动者斩。”兵遂不敢出。众将狐疑,相语道:“大将军要我等置生死于度外,为何自己先怯?”众皆不解。许章回寨,军皆死守。项王攻打一日,不克而还。许章部下皆怨道:“大将军见我兵败,为何不救?”许章但笑不言。待楚军退后,却又进兵五里安营。 项王闻许章虽败一阵,不进反退,大怒,笠日发兵又攻。许章抵挡不住,仍退回原寨驻守,一连数日,皆是如此。虽折了一些人马,项王终不能进。范增见之,乃谏项王道:“齐军诱敌,只恐有诈。”项王连日不克,方在怒中,乃道:“齐兵计穷,拼死顽抗,岂能有诈乎!明日三军饱餐,不克不还。”范增苦劝,项王只是不从,隔日引兵又出。许章见楚兵到,开壁复战。刘到阻道:“大将军不助,战则必败。”许章道:“大将军自保不堪,如何来救?只能拼死一战。”刘到忿愤,毅然出马,力战项王。许章挥剑大呼道:“今无退路,当倍力奋战!”军士含怨,以为必死,皆努力向前,与楚军苦战。 田横营中闻报,皆怒而请战,田横只是不许。众将回来,各怀不平,相聚商议已毕,尽往后帐来见田横。华无伤当先入内,掷盔于地道:“将军若不允战,未将当以死谢罪!”众将闻之,皆拔剑以颈道:“我等将死效华将军!”田横见部下势气高涨,乃起身指楚营骂道:“项羽竖子,欺我齐人太盛!某若不战,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众将齐呼万岁,簇拥田横出营点兵。田横披挂上马,亲引精兵在前,打开寨门,从后面突入敌阵。正逢楚将悼楠来阻,交锋三合,刺悼楠于马下。当下纵马挺枪,杀入敌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楚军不防,顿时大乱。项王大惊,急回军来战,正遇田横,二个交马,战到二十回合,不分胜负。忽又一军刺斜里杀出,将楚兵截为两段,正是田光引田解、田吸赶到。原来田光见田横出兵,亦来相助。楚军战了半日,兵马疲劳,不能为敌,加上许章驱兵复进,一时不济,遂纷纷后退。项王不敢恋战,虚晃一槊,引军败退。齐军气盛,从后追杀四十里,大胜而归。田横赏了三军,令田光守于旧寨,自引军向前移营三十里。 项王清点人马,折杀将校极多。心想一生作战,未有此败,扎下营后,便独坐帐中,闷闷不乐。范增入营探望,项王道:“若有英布、蒲将军在,不至此败也。”范增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也。如今虽无九江王、蒲将军在阵,减了一些锐气,但大王帐下龙且、季布、钟离昧之辈,皆是可敌万人之将,更兼大王威震华夏,当世无双,取胜田横,当在情理之中,田横比章邯四十二万人如何?只是眼下我军劳兵远征,不识地理,而齐人负亡国之危,倾力来战,大王亦不可小视。”项王闻之,浮心稍退。乃问范增道:“亚父可有破敌之计?”范增道:“田横新胜一阵,必起骄心,今夜若发兵劫营,齐兵可退。”项王道:“田横有临济败兵之鉴,料必有备。”范增笑道:“军法云:‘兵者,诡道也’,彼有防备,我亦有对策,可分兵五路,二路劫营,二路接济,大王亲引一路虚取其巨野故营,于半路放一把火,乱其军心,可保万无一失。”项王服其言,乃留临江王、衡南王守大寨,当夜分兵劫营。 却说田横大胜一仗,气势倍长,乃谢许章之谋。许章道:“尚未至庆功之时,彼有范增,必出奇谋,我料楚军今晚必来劫营。”田横道:“项羽用兵,耻用诡计,加之今日一战,锐气尽垫,安敢复来。”许章道:“项羽虽无谋,范增却多智,不可不防。”田横从之,遂令虚设一寨,令田既、华无伤伏于寨外,自引军接应。 且说项王分兵劫营,第一路龙且,引兵先至田横大寨,令军士鼓噪而入,杀进一看,却是空营一座。 第86章 慌忙回兵时,田既、华无伤引军杀到,两军混战。不多时,楚军第二路季布已到,见两军交锋,便来助战。两路夹攻,齐军不支。田横闻到杀声,便来接应,身后火光冲天而起,人报巨野大营火起,田横惊道:“若失大寨,城阳危矣!”急令退军,龙且、季布从后追杀。齐军大败,方走数里,楚将项声、钟离昧各引一军出,截杀一阵,又折了不少人马。田横奋力杀出重围,天已渐明,方欲招集败兵,前方一路人马排开,项王纵马横槊,挡住去路。田横战了一夜,人困马乏,不敢迎战,乃仰天长叹道:“不料我田横死于此地!”便要拔剑自刎,忽见楚军后军大乱,定睛一看,原来是田光引田解、田吸来接应。田横大喜,两军方欲交战,忽天降暴雨,人对面不相视,双方只得各自收兵。 此雨一下十余日方住,项王人马得已休整,齐王田广亦发来新军相助田横。项王料田横必有战心,便引军来搦战,岂料田横伏下弓手,闭门不战。项王扬鞭大喝道:“田横!寡人闻你在齐地也算是一条好汉,为何只是藏头缩尾,不敢出战!”田横立于壁上道:“某亦闻项王英勇盖世,宇内无双,难道只知倚多为胜?”项王冷笑道:“你若是英雄,便出寨来与寡人大战三百合。”田横亦怒,大声道:“汝休逞狂,若想决战,且将兵退去,明日某自来与你决死一战。”项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收兵回营。 田光谓田横道:“项羽当年救赵,七万孤军溃章邯四十二万雄兵,其勇可知,不可强敌。”田横道:“项羽乃齐之大仇,我必杀他。”次日,引田既、华无伤先至楚营挑战。项王引军出,两边排开人马。田横策马而出,厉声喝道:“弑主贼人,速来受死!”项王也不答话,挥槊纵马而出,田横挺枪接着,两人对战。斗了一百余合,不分胜负。二人马乏,各自归阵。项王与季布换了马,田横与华无伤换了马,重新回阵,又斗了五、六十合,还是胜负不分。二人人马俱乏,只得收兵休息。项王归营,谓众将道:“田横英勇,正是寡人之对手。”那边田横回寨,亦赞项王乃真霸王也。 范增见项王与田横苦斗,乃谏道:“我军居齐已有数月,若旷日持久,必有所失。今刘季在西,陈余在北,常虎视彭城,每有入侵之心。为大王之计,当以巧计胜之,早定齐土,以威慑汉、赵之心。”项王问道:“计安出?”范增道:“田横依太行之险,以兵扼守巨野重地,难以速克,久困于此,非长久之计。以老朽所见,可令一军由巨野泽而渡,绕路至城阳,先取田广,田广若擒,田横之军不战自乱。”项王乃问诸将道:“何人愿往?”季布道:“未将愿往?”项王乃拨精兵五千,令季布行之。季布引兵至泽边,四下备办船只。 有探报报入齐营,说楚军四面收集渡水之物。田横大惊道:“此乃来楚军欲偷袭城阳也,岂能容他计就。”当下令田光守寨,自引一军往巨野而行。行至泽边,望见水边尽是楚军,乃骤马挺枪,厉声喝道:“楚将休走!”季布拍马来战。约战二十余合,忽闻喊声大震,四下楚军杀到,为首一将,正是项声。田横弃了季布,回马来战项声。喊声复起,乃项王亲引兵到。田横见寡不敌众,只得仍回寨中,与田光、许章商议对策。许章道:“楚军势大,更兼范增擅用奇计,巨野看来已守不住,只能退回城阳,号召城阳军民,并力守城。若能坚持一、两月,料汉、赵不能坐视,必袭西楚,项王首尾难顾,只能退兵,齐危当解。”田光道:“许公之言甚是。”田横遂从之,勒兵而退。正是:寡不胜众须退避,力不当时宜忍让。欲知田横如何守城,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七回:项籍依计围城阳董老献策讨西楚 却说齐、楚交兵,田横虽有决战之志,然楚军兵多将勇,几战下来,终是无力分兵拒敌,只得听从司马许章之计,连夜撤兵数百里,重新在当道扎下大营。一切就绪,田横遣人报入城阳,说楚军势众,城阳早晚将有一场血战,城内宜多积粮食,备齐箭矢石木等守城之物。齐王田广年少,自无主张,万事皆听叔父安排。 项王见齐兵果退,乃兵分六路共取城阳:龙且引兵五万居左,由历山而进;钟离昧引五万居右,由梁山而进;季布引五千精兵,仍由水上而进;项声引轻骑五千,抄左边小路攻城阳西;项悍亦引轻骑五千,抄右边小路攻城阳东。项王自引大军,由巨野大路进军。 田横闻项王分兵而来,顿觉兵少之苦:若分兵抵敌,不免捉襟见肘,难挡项王大军;若不分兵,城阳城必失。只得与左右商议对策。许章道:“事已至此,只好先分一支人马回城阳护卫齐王,若楚军骤至,也好守城。”田横道:“非许公难当此任。”许章道:“谨奉将军之令。”遂引刘到、旅卿而去。田横又令华无伤往历山,以当龙且;田既往梁山,以挡钟离昧;自率余众,秣马历兵,专待项王军到。 不数日,楚军已到,依山扎下大营。田横听得消息,便引着一支人马,先往楚营挑战。项王听到,便要出来迎战,范增阻道:“我军行军疲劳,宜先休养,不战为上。”项王道:“纵然不战,亦不能安居帐中,为他耻笑。”乃引十数骑出营而来。田横见楚营兵动,便将枪一摇,兵士往两边摆开。项王来到阵前,挥鞭指田横道:“你敢以八万之兵与寡人百万雄师对阵,确有胆识。不由使寡人想起两年之前,寡人以七万仁义之兵,渡漳河背水一战,击溃章邯四十二万虎狼之师,使秦将束手,因得天下。今汝以寡敌众,胆识盖人,确实令人佩服。但时过境迁,今不比昔也,昔日章邯虽拥大军,但天下悉数反秦,发兵巨鹿者十余路,更兼秦朝还有赵高用事,虽有四十万疲劳之众,实为一支孤军也。救赵诸候所以不敢争先,不过是威慑于章邯昔时余勇。至寡人一战获胜,众诸候齐来呼应,章邯兵无退路,以故降我。如今天下尽服西楚,独汝不识时务,逆天行事,内无兵将,外无接济,焉能取胜。不若放下刀戟,尽来降之,不失为公候之位。”田横闻言,哑然失笑道:“乍闻大王之言,似有些道理。然大王历数之来城阳,今已是第三番矣。一入城阳,时为秦地,军民为大王坑尽;二入城阳,已为齐土,军民又为大王尽坑;若任你三入城阳,城阳四邻诸县,还有生灵否?回首大王于襄阳、新安、咸阳之所作所为,方服将军之仁义也!大王又言如今天下尽服西楚,此事田横亦知,尤以汉中刘季、邯郸陈余、昌邑彭越为首,如此说来,田横果是不识时务,逆天行事也!”项王闻之,心中大怒,因虑兵将跋涉劳苦,乃冷笑道:“汝休得冷言讥讽,纵使汝与刘季、陈余合兵敌楚,亦不在寡人眼中。今日寡人行军方至,不欲与你相争,你且回营洗净头颈,寡人不日将来亲取,你回兵去罢。”言毕,拨马径自回营。田横见其兵少,心疑有诈,不敢来赶,亦回营去了。 齐、楚相据数日,项王连日不来挑战,田横甚为狐疑,便聚众将商议。田光道:“项羽有盖世之勇,遇敌往往以强克之,今据营不战,定是别有计策,莫非要分兵取我城阳乎?”田横闻之,心甚担忧。忽快马来报道:“楚将季布取水路越过巨野大泽,已尽往城阳去了。”田横大惊道:“城阳兵少,齐王危矣,不可不救。”急点三千骑兵,欲回城阳与季布交战。方出大寨,却见楚兵已出,项王纵马横槊,指田横道:“何往?”田横也不答话,挺枪来战,约战数合,楚兵大至。田横不敢恋战,回马便走,引兵退回寨中。项王领军冲寨,为乱箭谢回。田横回帐,与田光议道:“楚军人多势众,我已无险可依,看来只能退回城阳拒守。若久留此地,城阳必为楚军所取。”田光亦然。田横乃令田光引军先撤,自己亲自断后,皆回城阳。季布一军虽先至,却为许章设计守住,不能攻取。后项声、项悍亦到,各自安下营寨,见到田横回兵,不敢强阻,只得放其悉数入城,欲等项王大军到后,再作计较。田横进到城中,问讯毕齐王田广,便分兵严守城池:令许章守南门,田光守西门,华无伤、田既共守北门,田横亲守东门。 项王见齐兵已退,便引军直临城阳城下,会合项声、项悍、季布三军,便欲令三军攻城。周殷道:“兵法云:‘凡攻城之法,是为下策,不得已而为之’。今齐弱我强,又无退路,必拼死守城。若我上下尽力,苦攻坚城,虽旬月可拔,然杀吾卒必多,徒使军力受损也。故当长围久困,以待其敝,方可图之。”范增道:“不然,刘季已东取韩、魏,陈余亦坐观吾变。若久滞于齐,恐彭城空虚,为他人所取。依老朽之计,城阳若可取,当速取之,不计得失;若不可取,应早弃之,兵还彭城,防后路遭劫。”项王笑道:“亚父过虑了,刘季起身亭长,陈余乃一介书生,皆非成事之人,不足为患。今既兵围城阳,已成骑虎之势,不下此城,何以还兵?”乃从周殷之策,令人往彭城催粮,自引军将城阳四面围住,筑建垒壁自守,欲旷日持久,逼田氏来降。范增见之,喟然叹道:“项王刚愎自用,实难扶持。”欲弃之而去。又感项氏之恩,不好即去,只得叹息一声,自归其帐。 却说汉王平定河内后,欲从陈平之计,发兵取彭城。陈平又献计道:“项王势大,虽牵绊于城阳,亦不可小视。大王欲袭取彭城,当亲往邻近郡县巡视,一路收拾民心,事毕再会合魏、赵各处盟军,共同进兵,方可成功。” 第87章 汉王然之,由平阴津南下,取路往陕县去会张良。所过诸处,汉王亲乘驷马,安抚乡亲父老。 行至洛阳,前军报一白发老者拦住车仗,求见汉王。汉王道:“长者来见,必有良言。”乃传老者近前,询问何事。老者拜见,自报名讳,乃是新城三老董公,年已八十二岁矣。汉王问道:“老先生来此,有何见解?”董公笑道:“不忍见大王寻败,故来谏之。”汉王甚奇,乃唤其同乘而语,秘问原由。董公道:“仆闻大王越东出关,攻城略地,势欲与项王一争天下。敢问大王自比项王如何?”汉王长叹道:“不瞒先生,项羽暴虐天下,如恶秦复辟,寡人意欲举义伐暴,拨乱反正,然心虽有余,而自知力之不足,实无必胜之计。”董公点头应道:“仆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师出无名,事故无成。”汉王喜道:“既有此言,必有良策,愿闻先生之高见。”董公道:“古语有云:‘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所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仆又闻仁不以勇取,义不以力夺。为今之计,若令三军之众为义帝素服,以告诸候,为此东征,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乃三王之举也。”汉王闻之,甚觉有理,谢道:“善!非闻先生之言,寡人几乎失策也。”当下欲纳董公为参军。董公笑而辞道:“仆老而多病,恕难从命。”汉王道:“姜尚年八十而壮周,彼西楚范增亦年过七旬。老先生松形鹤骨,青丝童貌,足能胜任。”董公朗声笑道:“太公乃圣人也,在下无德无学,怎敢与比?范亚父为老不尊,助项氏行逆,更为天下人所不耻,大王切勿以其喻仆。”汉王见董公无意留军,又以千金相赠。董公不受,告辞而去。后张九镡有诗道:“南公伤心武关客,三户人烟悲欲咽。阿孙亦号楚怀王,居巢老人定奇策。牧羊立后原无功,卿子冠军非英雄。渡河九战巨鹿震,入关一炬咸阳红。将军自王等闲耳,徙帝上游嗟已矣。谁令击杀临江中,缟素翻怜汉天子。由来反掌成儿嬉,君家世将甯如此。舣船下马呼天亡,咫尺江东非故乡。亡秦必楚楚事毕,岭云郢树同苍凉。君不见郴州城西一抔土,碧血斑烂雪花舞。寒销白虎墓门空,更听明年啼杜宇。” 汉王送走董公,兵屯洛阳,乃为义帝发丧,令三军裹素,袒臂痛哭。哀临三日,发书使告诸候,书道:“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心下,愿从诸候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书至各处,魏王魏豹当先请从,发马步军七万先来陕县来会,余者纷沓而至,惟出使赵国之人沮丧而归。原来赵相陈余本有从汉伐楚之意,但闻汉王收纳张耳,心起嫉妒,乃谓来使道:“张耳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汉若杀张耳,陈余乃从其发兵。”汉王闻之,尚在沉吟,将军丁复,扶剑怒道:“陈余反复小人,少他无妨。”河南王申阳在侧,急出道:“非常之时,不可绝同志之心,大王可择一貌如张王之人,以其首献予陈余,他当发兵来助。”汉王道:“如此也可!”乃令人求貌似张耳者,斩其头送往邯郸。陈余见之,虽是半信半疑,因出言在先,不好反悔,乃令将军赵夕引右林将许瘛、卫将程黑,率兵二万来合。 赵夕至洛阳,入帐来见汉王,汉王令其免礼,赵夕一抬头,望见张耳正立于汉王身边,登时大惊而起,抽身便走,左右留之不住。汉王回头示意灌婴,灌婴向前一把扯住右臂,赵夕苦挣不脱,竟被灌婴扯回帐中。汉王问道:“将军为何要走?”赵夕俯首道:“汉王要杀赵夕,请即杀杀,不要多问。”汉王道:“将军何出此言?”赵夕道:“大王既未杀张耳,末将受成安君嘱托,虽死亦不敢从大王。”汉王仰天大笑道:“天下反楚为何?皆因项羽弑主,伤天害理,故而相盟。常山王与赵之仇,乃是私仇;项羽弑帝之仇,乃是国仇。将军为国仇而至此,怎可因私而废也?”赵夕欲不答应,却被灌婴铁臂擒住,动弹不得,只得应道:“愿从!愿从!”汉王乃令灌婴释之。会毕,赵夕归营,解衣视之,右臂上被扯去一块皮肉,疼痛难当。程黑劝道:“既来之,则安之。若苦苦不从,必然为其加害。不如且随其进兵,见机行事。”赵夕亦然,遂不敢私归。 汉王见诸候尽来,欲即日尽起东征。当夜,韩信私下入帐谏道:“陈平虽有机谋,此计却不甚周全,有急于求成之嫌。今西楚大军皆在齐地,便是侥幸得袭彭城,其大军并无所创,待项王回军之时,终是有一番恶战。至时大王深入敌国,诸候畏楚之强,恐难免一败。故臣请大王缓行此计,取之大道,依法进兵,徐徐图之,不愁不胜也。”汉王道:“项王若胜齐归后,其势愈大,再结其羽翼,依险为守,则旷日持久,胜负难料。此乃我之所虑也。”韩信道:“若项王知我径取彭城,救应不及,亦仿我之计,轻骑径取关中,得失相若,功无所成,徒伤人力耳。”汉王沉思半晌,额首道:“将军所言极是,不可不设计防备,不如就留将军镇守洛阳,以防项羽取我后退。”韩信欣然领命。汉王遂令韩信留守河南,留文官郦食其、魏无知,武将曹参、灌婴、傅宽、靳歙并力相助。自与王吸、薛欧、召欧、纪信、丁复、周苛诸将,以张良为军师、陈平为监军,夏候婴为虎卫,忠义十八士为待卫,并五路诸候,共五十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往彭城杀来。哪五路诸候?第一路:魏王魏豹;第二路:常山王张耳;第三路:河南王申阳;第四路:故殷王司马卬;第五路:故韩王郑昌。更兼得赵将赵夕与关中翟、塞二王之军,声威浩大,势不可挡。 行至外黄,前方尘头起处,一军迎面而来,为首一将:面如熊罴,体似蛮牛,乃彭越也。见到汉王,下马来见。汉王大喜道:“昌邑一别,已有两载,不知彭公消息若何?”彭越乃以旧事相告。汉王闻之,又问彭越道:“彭公手下还有几多人马?”彭越道:“新兵旧部,尚有三万余兵。”汉王道:“项羽为得梁地,迁魏王于河东,大伤魏民之心。彭公素为魏之壮士,威震大梁,又熟悉地理,寡人欲拜公为魏相国,出略梁地。灭项之日,公当居首功也。公以为如何?”彭越大喜,拜谢道:“谨从王命!”遂上马引兵而去。一路上势如破竹,连下十余城邑,重新占据大梁,以睢阳为屯兵之所,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汉王别了彭越,引军东进,将近虞地,扎下大营,谓众诸候道:“虞城为西楚屏障,若下此城,可直抵楚都。不知哪路将领敢引兵攻打?”河南王申阳出班请令道:“某愿往!”汉王大悦,道:“且看河南王如何用兵。”申阳领了将令,引耐跖、张平二员副将,直往虞城下搦战。楚将武虎,年轻气盛,点齐三千人马,下城应战。两军相会,申阳也不答话,挺枪便出,武虎举刀相迎。斗不数合,申阳回马便走。武虎方引军赶时,耐跖、张平忽引军从两侧突出,将武虎四面围住。武虎身中数枪,冲突不出,只得下马投降。 申阳王缚了武虎,来见汉王。汉王亲解其缚,好言安抚,谓武虎道:“项羽犯怒天下,汝切不可从逆。”武虎谢罪道:“末将素知大王之义,今日愿降。”汉王道:“汝若有心,可有取下邑之计?”武虎道:“下邑守将陈胥与末将有八拜之交,吾二人曾合谋举事反秦,共从项氏于薛。陈胥对项王之暴素有微辞,素慕大王贤名,若大王使末将入城相劝,必使其献城来降。”汉王大喜,令武虎往下邑说陈胥。武虎入到城中,谓陈胥道:“汉军乃仁义之师,今兵出关中,为义帝复仇,其势不可争锋也。项王以暴易暴,有如二秦,已尽失天下人心。今汉王兵临城下,势不可当,某已归降,恐兄弟受害,故来相劝,不如降之。”陈胥道:“吾有此心久矣。”遂与武虎同至汉营归降。汉王大赏二将,以武虎为谒者,以陈胥为从将。 安排以毕,汉王便提兵入驻下邑。方至城边,前方尘头起处,一支人马迎面而来,望见汉王旗号,为首二骑奔至,滚鞍下马,便来参见。汉王视之,却是夫人吕氏两兄:长兄吕泽,二兄吕释之。先时汉王为沛公,奉怀王之令西伐,吕氏兄弟皆留守于砀郡。今闻汉王兵至下邑,便引着所聚青壮,前来迎接妹夫。汉王见二位舅公来了,便一齐入城,询问家中近况。吕泽道:“吾二人皆在砀郡,未曾归乡。家中事物,均由审食其打点,实不知妹子现在如何。”汉王道:“今我与项羽争雄天下,丰邑距彭城近,须有人带兵护卫妻小,方可保无虞。”吕释之道:“大王勿忧,吾明日便引一军回丰邑,寻着妹子,即来见驾。”汉王因身边有戚氏、赵子儿等姬妾,不愿吕氏来扰,便道:“汝引一军护卫家中老小即可。若取来军中,交战起来,却是不便。”吕释之俯首而应。汉王复问吕泽:“项王自统中原九郡,汝在此领地,可封官职?”吕泽怒道:“项羽到任之日,我等砀郡旧部,皆被免官,便是手下有些兵卒,亦尽为项羽解甲。幸有义士虫达引数百人相随,今日方能有些人马来迎王驾。”汉王道:“虞城、下邑今已降我,汝可在此境内收拾一些散兵、故部以自足,待我平定彭城,也好封汝二人官爵。”二人皆伏地拜谢。汉王又巡视众将,看到郭亭、郭蒙兄弟,便对吕泽道:“我再遣此二人为你属下,若遇楚军相逼,二将武艺高强,皆可敌之。”郭亭、郭蒙闻言,皆出列受了将令。 第88章 次日,吕氏兄弟辞去,各行其事。汉王送走二人,提兵至萧地,聚集众将,共议取彭城之事。武虎、陈胥出班道:“彭城为许倩所守,只有八千守卒,大王大军到日,料旬日必可拔也。若大王怀义,欲劝其归降,只可委派他人。我二人与许倩素不相善,自是不敢冒然请命。”言未毕,帐下一人朗声笑道:“臣早知彭城是何人为守,今愿只身入城去,不出一日,保许倩将彭城双手奉上!”汉王视之,大笑道:“须是此人,方可有此成算!”正是:贤士单身入城去,楚都万众尽降来。欲知何人请命,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八回:陈平独身下彭城汉王逃亡三弃子 却说汉王方在商议取彭城之事,都尉陈平出班道:“臣与彭城守将许倩有旧,愿只身入城去,劝说许倩来降。”汉王道:“若先生愿去,乃天下之幸也,只是不知凶吉如何?”陈平道:“但去无妨。”便辞了汉王,引随从十余人至城下,对城上呼道:“速报许将军,只说都尉陈平求见!”城上士卒谁不识陈平?急忙来报许倩。许倩闻之寻思道:“陈平已投汉营,为何来见我?今汉王劫五路诸候来袭彭城,料必是来说我。”迟疑半晌,还是下令开城门,迎陈平来见。入城坐定,献茶已毕,许倩问道:“公已为汉臣,缘何单人独骑至此?”陈平道:“特为将军前途而来。”许倩笑道:“汉王乌合五路散兵,甲胄不齐,气势不壮,怎是项王敌手。公于楚营无法立足,只身西逃,不过苟全性命而已。既与我有旧,怎可将我陷于尴尬之中?”陈平大笑道:“将军差矣!汉王乃仁义之君,天下仰慕,海内归附,日后必成大事。吾离楚营,诸候数十路,为何独投汉王?因知其必成也。项王虽得势,然暴虐过甚,臭名昭著,现江河日下,终成众矢之的。将军平日曾多与吾言项王所失之处,为何时至而不悟?今汉王引五十六万大军来,兵至萧地,旦夕可临彭城。将军若以彭城之众迎击汉军,无异以卵击石,身死而无益也。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将军何不趁此机会,择汉王而以主事之?为将军之计,当速开城门,迎汉王入,以建不世之功。”许倩闻言大悟,乃道:“愿听陈公金玉之言。”乃令大开城门,自与陈平直至汉营来降。汉王亲携其手道:“将军弃暴从良,天下之愿意也!”遂以为郎将,许倩拜谢。 汉王遂留魏豹守住萧地,自引大军入城。城中老少对项王早有怨心,闻昔之沛公引军到,皆塞道拥巷,焚香担食来迎。汉王安抚民众已毕,来到王官,西楚令尹吕青、傅士叔孙通引百官来见。汉王望见叔孙通一身儒服,心深恶之,令其速速易装再来。叔孙通出后,张良谓汉王道:“叔孙公实大贤之人,非寻常之儒,大王勿轻之。”汉王笑道:“寡人未识其真心,故试之。”张良道:“臣闻叔孙门下百余从者,可择贤者而为用。”少时,叔孙通复入,身着短衣,以楚人之习重见汉王。汉王大喜,谓叔孙通道:“早知叔孙公门客众多,今楚地方定,正在用人之际,汝可荐之,寡人量才而用。”叔孙通领命,乃荐门下数名曾从盗者予汉王,汉王视之,皆一一纳用。叔通叔告退回府,其弟子皆寻来言道:“事先生数年,幸得从降于汉,今不荐吾等事汉王,却献巨猾盗贼之人,为何?”叔孙通道:“汉王方蒙矢避石,以争天下,诸生可能斗乎?故吾先言斩将拔旗之士,以应其所需。诸生切勿焦躁,且待以时日,日后必有用着之处,我必不忘汝等。”诸生乃不复言。汉王知叔孙通知识广博,拜为博士,号稷嗣君。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汉王理毕琐事,乃入王室内宫巡视,宫娥美女闻之,俱慌忙出阁来接。汉王望见美色,故态复萌,心想大事既定,何不好好享乐一番。便顺势于宫中住下,朝饮醇酒,暮拥娇娃,只顾享受安逸之乐,把朝中事物尽皆搁置一边。又喜得那直言樊哙、忠诚萧何、烦絮曹参皆未在身边,余者都不敢直谏。张良、陈平虽有意进劝,奈何汉王居深不见,张、陈又是精细之人,未敢唐突。直使得全军皆置酒高会,日日沉醉,毫不理会项王全师尚在齐地之大患。 其时项王正围攻城阳,只因汉王当初发兵犯楚时,彭城报信之人皆在道上为齐地反军所获,故项王尚不知状况。及汉王袭得彭城,项王方接到消息,当下勃然大怒道:“泗上亭长,安敢如此!”欲急撤军救楚。曹咎道:“此时大军往返,已是不及。况齐军知我退兵,必乘机由后追杀,一发不可收拾。不如且留一将引大军伪围城阳,大王亲率精锐,星夜回彭城,先与汉兵交战。待这边安排停当,依次退军来援,则身后无忧也。”项王道:“只得如此。”乃留范增为主,曹咎为次,与诸候留之攻齐,自率精兵三万及项声、季布、龙且、丁固、钟离昧五员捍将,由鲁地出胡陵,星夜倍道而回。晨时已至萧地,望见敌军营寨,乃驱兵冲突而来。此军乃是魏豹之部,清早方起,人不及甲,马不及鞍,登时大乱。魏豹急引众将迎战,劈面撞见项王。项王厉声大喝道:“魏豹小人,敢兴兵来犯上国,却忘寡人前日之恩乎?”魏豹一见,肝胆尽裂,急拨马夺路而走。项王也不追赶,杀散魏军,引军趋过。至日中时,已望见彭城城墙。 早有飞马报入彭城,汉王惊道:“如何来得如此仓促?”急率张耳、申阳、郑昌、司马卬四路诸候一齐出城来迎战。楚军已到,汉王便布下阵势,将四路诸候军两边排开: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刀枪映日,戈戟如林。汉王骑白龙马,佩三尺剑立于门旗之下,遥观楚军列阵,只见三万铁骑,虽各带风尘,却是人人威风,个个精神。项王乌盔皂铠,横槊立马,正伫于阵前,怒目而视。汉王见之,不寒而栗。项王布阵已毕,把马一提,大声喝道:“泗上亭长,速来答话!”汉王闻之,催马出阵,道:“汝有何话说?”项王骂道:“无义小人,汝私并关内,暗夺河南,寡人尚未与你计较。为何又劫众诸候,偷袭我彭城?”汉王扬鞭指项王道:“你我昔时同为一殿之臣,共事义帝。义帝贤德,又是汝家武信君所立,你我理当一生报国,除死方休。想义帝起于危难,仗义衅秦,世人得见青天,无不对其感激涕零。然你为得楚地,放逐故主,罪已深矣。义帝为诸候奉为天下君主,海内无不怀敬仰之情,汝虽不尊,亦不能大逆不道,弑其于江中。汝之所为,实是楚之国贼也,当为天下人得而诛之。今寡人会合天下义士,为义帝报仇而来,汝已计穷,何不下马来降,告罪于天下。”项王闻言大怒,圆睁虎目,咬啐钢牙,纵马举槊,直取汉王。汉王回顾身后道:“谁敢迎战?”薜欧拍马出迎,战不十合,败归本阵。召欧挥刀再战,斗约二十余合,亦败回。河南王部将陈错出迎,未经三合,为项王刺伤其臂,弃械而归。项王追来,殷王司马卬举枪迎战。项王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一槊刺司马卬于马下。西楚将士见项王得胜,乃挥铁骑直撞过来。汉军虽众,却各俱异心,被楚军一冲,便已是溃不成军。项王乌骓马快蹄疾,早至汉王身边。汉王急唤道:“左右救驾!”但楚军撞来,已与夏候婴等将佐失散。忠义十八士急来相救。项王力大槊快,不及五合,已刺五人落马。汉王见势不妙,拨马落荒而逃。走了数里,遇见纪信,接应汉王上南山躲避。 项王引着三万铁骑,横冲直撞,将众诸候杀得落花流水,四面溃逃。众诸候皆涉彀水、泗水而走,为楚军杀死十万余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郑昌寻见项王,复来降之,项王废其为民,见汉军已退,便收兵进入彭城。汉王已劫走博士叔孙通等,剩下楚令尹吕青率余者来接,项王一一安抚,皆不问罪。待理完朝事,钟离昧谏道:“刘季此败,不能促举,臣愿引一军,往南山剿之。”项王道:“连夜行军,兵马疲乏,追逐穷寇,恐力不能持。且歇一夜,恢复锐气,明日再战不迟。”钟离昧亦然之,复献计道:“刘季兵败,必由灵壁东往西而退。明日大王自引一军往灵壁伏下,而使臣击之于南山,彼必走而入大王之围。若可擒之,大王心患得除。”项王赞道:“此计甚妙,明日鸡鸣发兵,寡人与你分兵行此计。”众将皆然,各自回去休息。 却说汉王逃入南山,幸天色渐暗,楚军收兵,方得喘息之机。汉王收拢人马,不见张良、陈平、夏候婴诸人,心甚不安。不多时,张耳、申阳率兵来合,当初五十六万大军,又复得十余万人。汉王派人下山打探战况,回者报道:“赵将赵夕见大军已败,又怨常山王未死,已退兵河北;魏王畏楚之悍,亦已兵还西魏;殷王死后,兵多降楚;郑昌亦降。项王现兵入彭城,料明日必出兵来赶,望大王早定防范之计。”汉王大惊道:“大势去也,只得早回关中,再作后图。”便令收拾粮食,令三军且食,待明日寻着众将,再回关内。 天色方明,人报项王已至山下搦战。汉王道:“楚兵方锐,不可战也。”乃问众人道:“应由何道而走?”降将许倩道:“此往西退,须取道灵壁方近。”汉王从之,遂留申阳断后,自己上马,弃南山往灵壁而退。方至灵壁东面,忽听一声炮响,伏兵四出,项王拍马挺槊,拦住去路,厉声大喝道:“刘季休走,速来受降!”汉王身后惊落数人。汉王急令王吸出马迎战,战约七、八合,王吸力气不加,浑身下汗,丁复急忙出马,与王吸双战项王。 第89章 又斗了十余合,纪信见二人战不下项王,便催马举刀,亦来助战。项王力敌三将,精神倍长。汉王见三将苦战项王,兀自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心甚焦急。忽一彪军撞至面前,为首一将大喝道:“丁固在此!”言方毕,卫将之中,又有二人被刺下马来。丁固挺枪骤马,来杀汉王,相距不过数步。汉王大惧,头盔、马鞭皆坠于地,披发高呼道:“丁公!两贤何必相厄?”丁固闻之,暗道:“汉王贤德,又与我相善,何必苦逼。”乃勒马不前,任汉王纵马疾驰而过。 汉王走约数里,周苛从后赶至,谓汉王道:“若非丁公相解,大王不得出也。”汉王笑道:“日后使项氏失天下者,必是此类人也。为人臣用两心,非忠也。”正言间,忽听一声炮响,左有龙且,右有季布,两支楚兵齐出,皆呼:“刘季休走!”汉王大惊,急令周苛引兵死战。正战间,后军大乱,原来是项王杀败汉王三将,引大军追来,将汉王四面围住,转眼之间,已围三匝。汉王退至睢水之边,引军奋战。楚军势气高涨,勇不可挡,汉军十万之众,尽被挤入水中,睢水为之不流。后胡曾有诗叹道:“睢水波涛接海涯,古堤寒柳锁烟霞。至今两岸堆人骨,尽是高皇败楚家。” 汉王自顾身边,止有百余人相随,不禁仰天长叹道:“刘季今日死于此地也!”话音未毕,忽大风从西北起,风头正向楚军,如摧枯拉朽之势,扬沙起石,折木发屋。楚军一时大乱,人皆不能睁目。汉王大喜道:“天助我也!”遂引数十骑,乘机突围而去。奔走半日,见无追兵赶来,乃住马问道:“此间是何地?”待卫奚娟道:“已至留县地界?”汉王惊道:“为何反往北来了?”奚娟笑道:“此所谓慌不择路也。”汉王亦笑道:“既到此间,不如回沛中取回妻儿老小,共回关中去。”便引众往沛中去讫。 项王为大风所阻,急令收兵,以避风势。少时风住,再来寻汉王,已不知所往。项王不舍,急令将士四下打听。季布一路寻来,见道边有几个田夫耕作,便唤来问之,田夫答道:“方才见到一支残兵,军容不整,狼狈不堪,往沛、丰方向去了。为首之人,华服高冠,骑一匹白马,想来必是汉王无疑。”季布大喜,即回来报予项王。项王点头道:“此必刘季往家乡寻家属去了,寡人当亲往沛、丰擒之。”季布道:“彭城方遭大难,大王宜亲理事物,如何能够轻离?臣愿引一支人马去追刘季,必取其首级来献。”项王道:“如此甚好。”便令季布引三千轻骑,先往沛中追杀汉王,又拨龙且引二万人马接应,自引余众退回彭城。 项王回到城中,镇压余乱,张榜安民。不日,范增、曹咎引兵从齐地退回。原来范增素知汉王为人,料其患必过于齐,项王兵归彭城之后,便遣使至城阳,与齐王田广言和。齐相国田横见齐地荒废,楚势方强,亦有和解之意,便请割地请降,各守其地。使者回营禀报,范增许之,依约收其所割,敛兵回至彭城。项王见将佐皆回,便与群臣商议道:“刘季趁寡人伐齐之时,偷袭我都,险些得手。今其方败,势气不振,寡人亦欲效仿其之计,趁之尚未身回关中,亦引轻骑取其栎阳,使其无容身之地,众公以为如何?”范增道:“我闻汉王在关中拜韩信为大将,此人有神鬼莫测之计,不可小视。老臣闻此番大王回军,彼军军中并无韩信,料其必留在洛阳为刘季设计防御,故偷袭栎阳,并非良计也。”项王笑道:“此人原是为寡人部将,在楚营数年,未闻甚奇,只有跨夫之名耳。”后冯京有诗道:“韩信栖迟项羽穷,手提长剑喝秋风。吁嗟天下苍生眼,不识男儿未济中。” 钟离昧闻项王轻韩信,乃出班道:“臣与韩信有旧,深知其人,韩信才学,非常人之所识,更兼其心高气傲,不拘于常礼,故少有识者。大王若尚怀迟疑,请再听臣之一语:臣与汉将多有故识,然此战刘季数度临危,尚未见曹参、周勃、樊哙、灌婴、靳歙等诸位汉营名将现身一战。莫不是彼韩信为防着刘季有此一败,而使其精兵于别处候着?故臣以为历阳候所言甚是,请大王慎行暗袭关中之计。若未明虚实,冒然轻进,中了埋伏,得不赏失也。大王宜且住兵,先料理彭城诸多事物,待人心安定,再起大军堂堂攻伐,方为上计。”项王闻之沉吟。范增又道:“大王征齐劳累,救都时又轻骑倍行,众军皆需养精蓄锐,方可再战。今彭城方遭烽火,军民离心。大王不如留此劳慰士卒,安民抚众,动员军民,重修彭城。等到彭城安定,民丰国富,方好进兵西征。”项王从之,遂留彭城理事。 却说汉王兵败,欲往沛中取回家属。奔至沛城,寻不见老小,急赶至丰邑家中,却见门扉大开,亦无人影。汉王无奈,只得一路收拾人马,欲先回洛阳,再作打算。正行间,忽闻前军发喊,楚军如风而来。季布纵马大喊道:“刘季早降!”汉王身边忠义十八士之余者,齐举刀枪来战。季布举枪乱刺,一时间已杀死四、五人,余众皆退避,独奚娟身中七、八枪,犹战不退。汉王见势危,大道:“季公乃侠义之人,何故苦苦相逼如此?”季布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请汉王勿怪!”便撇下奚娟,拈枪来刺汉王。汉王急走,季布穷追不放。正在危急之间,一将冲突而来,厉声喝道:“休伤吾主!”季布视之,乃滕公夏候婴也,遂弃了汉王,来战夏候婴。二将战不十合,夏候婴身后两将杀到,正是汉军校尉骆甲、李必。季布恐为暗算,引军暂却。夏候婴乘势冲杀,杀散后队,来见汉王。汉王愈惊愈喜,责骂道:“汝为太仆,当死守寡人身边,为何至今才见?”夏候婴拜道:“彭城一战为楚军冲乱,故与大王失散。臣自知罪重,便保着大王车仗,与骆甲、李必二将,一路寻问至此。”汉王道:“四处皆是楚军,当如何突围?”夏候婴道:“请大王上车,臣冒死保大王冲出重围。”汉王乃弃马上车,与夏候婴一同往西而退。沿途望见四处皆是难民,纷纷奔走。原来项王素来放纵士卒,约束甚少,今既奉命来拿汉王,散兵皆趁机往乡中掠夺民财,百姓以为临难,皆弃家亡命。汉王正行间,夏候婴忽指人群大声道:“那不是大王子女二人乎?”汉王急停车望时,果是长子、次女,杂于流民之中,狼狈而行。汉王大声唤之,二子见父,皆放声大哭,傍边一人,一手携着一个,便过来参拜。汉王视之,乃任敖也。 原来当初项王因王陵之事,欲劫汉王家属,审食其听得消息,便携刘太公与吕氏逃至山中藏匿,躲过一难。后闻汉王兵取彭城,便往彭城来投,行至半道,汉王已败,四下都是楚军,于是母子失散。任敖保着二子,审食其保着太公与吕氏,各自逃命。任敖引二子奔难,竟与汉王会于荒郊。汉王闻其言,又喜又忧,乃将二子载入车中,又将自己所骑白马给任敖乘坐。任敖道:“前时闻大王妻兄吕泽招收兵马,屯扎于下邑,未知虚实,今事已急,不如且往投之。”汉王大喜,急令转辕,抄小路往下邑而行。 却说季布为夏候婴杀退,方回数里,遇龙且引军赶来。龙且便问季布道:“刘季何在?”季布道:“方去不远。”龙且大喜道:“请与将军并力复追!”于是二将合兵一处,又来追赶汉王。行不数里,远远望见汉王车仗,季布大喜,回顾身后道:“项王有令,有生擒刘季者,封为关中之王!枭其首者,为万户候也!”众军闻言,争先向前,季布一马当先,欲建首功。 汉王人马正行间,听得身后喊声大震,追兵已到。汉王大惊失色,急催御夫加鞭疾行。夏候婴要李必、骆甲整军拒敌追兵,自手执长枪,在车前护卫。楚兵漫山遍野,看看将近。汉王汗流遍体,暗想:“车重难行,必被敌擒!”情急之中,便将二子推下车去。夏候婴正回顾追兵,忽见二子落地,急令车夫勒住銮驾,将二子救起,放置车中。汉王虽心急,不好明言。走不数里,追兵愈近,喊杀声只在耳畔回旋。汉王心内焦急,又将二子推落车下。夏候婴正好看见,大吃一惊,急回过马来,左提右挚,救回二子,再置车中。汉王怒叱道:“寡人将死,怎顾子女?”夏候婴厉声道:“此大王亲生骨肉也,如何忍弃?”汉王骂道:“匹夫误我!”拔剑来砍,夏候婴急闪一旁。汉王再次将二子推下车去。夏候婴黯然泪下,奋然道:“臣今日舍了性命,也要救二子脱难。”乃三番回马,按住长枪,双臂揽住二子,伏于鞍上,奋力相随。后人有诗赞道:“彭城鏖战狼烟冲,王儿奔命父不容。双臂擎天护幼主,千古英雄数滕公。” 季布引兵奋力来追,渐渐赶上。汉王心急如焚,汗如雨下。正奔走间,却见前方绣旗招展,尘土飞扬,由道边拥出一彪人马。汉王仰天叹道:“今番刘季再劫难逃也!”正是:前有伏军扼要道,后有追兵穷追来。欲知汉王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九回:随何奉诏说英布汉王引水灌废丘 却说汉王逃至下邑地界,背后龙且、季布二将追赶甚急。正在危难之时,前方突出一支人马,为首一人:方面大耳,粗眉鱼目,正是吕氏长兄吕泽。汉王急呼道:“王舅速来救驾!”吕泽让过汉王,摆开人马,拦住季布。季布不识,举枪问道:“来者何人?”吕泽也不答话,回顾军中道:“虫达何在?”身后一将,跨马抡刀而出,乃吕泽爱将虫达也,曲城人氏,英勇善战,当下与挥刀季布战作一团。 第90章 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龙且引后军至,拍马助战,吕泽令郭亭、郭蒙两兄弟出阵来敌。楚军后队忽然大乱,原来是张良与召欧、枞公二将一路寻找汉王而至,从后袭击楚军。龙且、季布见汉王人马复合,楚军又远来疲劳,料不能硬敌,遂引军退去,回彭城缴令。 吕泽见楚军已退,收回人马,时吕释之也在其军中,便一齐来拜见汉王。汉王人困马乏,稍作答礼,便传令部下就地歇息。夏候婴引子女二人经过,汉王面有愧色,不敢正视。奚娟来见,言忠义十八士已折十四人,汉王闻之,更添了几份伤悲。少时,张良亦来见,汉王喜道:“子房一来,寡人不复忧矣!”张良见礼已毕,站立一傍。汉王踞鞍而依,谓张良道:“寡人连日苦思,料楚势方强,非一汉可撼之,必并海内人杰共同举事,方可成功。然寡人观众诸候,无可与共事之人,看来汉兴无望也。”张良道:“未必如此!以臣所知,尚有人杰,蓄力未发,若不以利示,便无人与大王分忧也。”汉王闻之,寻思良久道:“寡人欲捐函谷关以东为赏,以破项羽,不知谁可与寡人共建大功也?”张良道:“九江王英布,骁勇善战,楚之枭将,与项王有隙;魏相彭越,与大王有旧,秦亡而未得封,受齐王将令反于梁地。此二人可急使也。而大王之将,唯韩信独挡一面,可属大事。大王若要捐地,捐此三人,楚即可破也。”汉王然之。张良道:“大王方败,自尚难保,如何行计?今下邑距彭城近,项羽之军上马即到,眼下宜速离此处,出梁地,至虞城暂住,将散兵收回,再议此计。”汉王遂选一万健卒,暂由李必、骆甲二人率领,守住下邑之营,以阻西楚兵来追。自与吕泽、吕释之并张良、夏候婴之辈,连夜往西而退。此乃汉王二年四月之事。 却说龙且、季布引军方退数里,遇见龙且副将周兰引军至,报说拿得汉王父亲与夫人。原来审食其自与任敖失散,便护送太公、吕氏抄小路寻找汉王,不料转过山头,正遇周兰一军迎面而来。军士见此一行人衣着华贵,行李不少,便欲劫其财物,审食其急道:“我等乃汉王家室,休要乱来。”楚军闻之俱惊,不敢造次,乃解见周兰。周兰惊疑不定,便将此事报予龙且。龙且大喜,即回彭城献予项王。项王得报大喜道:“若以刘季父、妻为质,必乱其心也。”急令押来相见。审食其先至,拜项王道:“大丈夫不谋人父母,不淫人妻妾。大王虽与汉王争天下,然老者、妇者皆无罪也,望大王怜之。”项王道:“寡人与汉王结为兄弟,虽义向不同,岂能因而害其家人。”遂好言安慰,将刘太公与吕氏安置住下,遣人侍奉,衣食不少。 周殷谏道:“齐地之乱,因刘季之故而不能尽平,当以一虎将东拒,以防有变。”项王然之,乃以龙且为镇东将军,周兰为亚将,引军十万镇守定陶,以防齐国有变。龙且领兵去讫。项王遂遣细作往西打探汉王消息。 却说汉王退至虞城,为汉将武虎接入城中,汉王将败军之事相告,武虎便诏谕亡败之军。离散者闻汉王在虞城,纷纷来投。王陵、周緤亦着保叔孙通和戚氏寻来。汉王见文官皆在,将佐不缺,更得爱妾安然而归,大喜,乃聚众商议后事。文武闻之皆至,汉王巡视众臣,见尚有十余谒者随身,遂问道:“寡人欲连合英王共伐项氏,何人愿为寡人出使九江,使英王背楚助我。”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汉王发怒道:“如汝辈者,不足与计天下事者。”忽一人出班道:“不知大王所谓如何?”汉王道:“谁能使九江王发兵背楚,留项羽于楚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万全。”随何道:“臣请试之!”汉王大喜,乃令随何为使,更遣随从二十人,共往九江而去。 到了六安,随何寻驿馆住下,备礼来见太宰贲赫,备诉来意,求见英布。贲赫入王府相告,英布方与项王有隙,便欲见随何,大夫朱建道:“今汉王方败,从之不利。楚、汉相争,大王宜报观望之势,待二虎一伤,再乘其敝,扫灭余者,一成霸业。”英布从之,遂不与见。随何居三日不得见,因说贲赫道:“英王所以不见随何,必以楚为强,以汉为弱之故,此亦是随何所以来九江之由也。请贲公转告英王,且容随何进见,与英王言明道理。若所言是英王愿闻者,请英王听之;若非英王所愿闻者,使随何等二十人伏斧质于淮南市上,以明背汉而与楚也。如以此不闻不问,与事之无益也!”贲赫然之,复言之于英布。英布乃令二十力士,手持利斧,袒背立于两边,传随何来见。 少时,随何至,见此情形,面无惧色,仰天大笑一声,昂然而入。英布不解,问随何道:“汝不过一介书生,为汉王存亡至此,何敢张狂如此?”随何偷看英布,见其声雄势猛,仪表不凡,心道:“黥布一生英勇,素不服人,不激不可成事。”遂笑道:“人由英王英名盖世,勇猛不亚项王之右。今日见之,名不附实也!”英布怒道:“寡人纵横天下,岂是浪得虚名?当初寡人轻骑救陈,兵讨景驹,独迎义帝,孤军渡漳之时,刘季麾下,尚不见如公之辈也。”随何道:“臣一书生,为大王利害而来,大王既不惧,何以力士持斧而壮胆?若为天下人所知,岂不笑大王之怯也!”英布羞愧,叱退斧手,赐其上坐,诚听其计。随何道:“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候,大王北面抵称臣事之,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之日,身负版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当悉淮南之众,亲身自帅而为楚军先锋。今乃发四千人出齐,自坐守六安以待其成,试问北面而臣事者,当如此乎?汉王战于彭城,大王为项王未出齐之臣,宜悉淮南之众,日夜会战彭城下,以尽为臣之道。今淮南托抚万人之众,无一渡淮者,且暗自拱手观其胜败。试问托国于人者,当如此乎?大王负空名以相楚,而欲依强自托,臣窃以为不取也。然大王所以不背楚者,莫不以汉为弱也,然此见亦谬也。孰不知楚兵虽强,却为天下负以不义之名,因其背明约而杀义帝也,楚王尚执迷不悟,特以战胜而自强。汉王今虽不利,尚可收诸候还守成皋、荥阳之间,收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如出兵,当渡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皋,汉军坚守而不动,楚兵进则不能攻,退则不能解,故不足惧也。若楚兵胜汉,则诸候自危惧而相救,因楚之强,已为天下共敌;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不必累述。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以为不可取之。”英布叹道:“然今殷王战死,韩、魏皆背汉从楚,赵亦回军自保,即使寡人出兵,亦不能亡楚。”随何笑道:“臣并非言淮南之军足以亡楚。大王发兵背楚,项王必留而为御。若留数月,汉王得天下可以万全。臣请大王仗剑而归汉王,汉王必裂地而分大王,何止淮南百数里之地?大王所得必多于如今之有。故汉王敬委,使臣进愚计,愿大王之留意也。”英布道:“闻公一言,豁然开朗,寡人请奉汉王之令。然淮南项王耳目众多,且徐图之。” 正言间,有楚使至,入责英布道:“楚伐齐时,英王仅发兵四千;汉王袭彭城,英王又敛军不救,故项王甚有怨意。今项王欲增兵西进,望英王亲率大军为助,勿失项王之望。”英布尚未发言。随何径言道:“九江王今已归汉,楚以何使之发兵!”英布愕然。楚使大惊,急起身便走。随何厉声道:“事已至此,唯有先杀楚使,勿使其归,疾与汉王为盟,共击西楚。”英布道:“谨从公意。”乃亲起拔剑,追斩来使于殿门。朱建见之,乃谏道:“今反项王,时机未至,不宜草率行之。”英布不悦,责道:“寡人初不从楚,便因听公之言。今至此境,皆公之力也。若公惧祸,可自避之。”朱建亦怒,当下辞去,归隐乡里。 英布当即作书回复汉王,背楚从汉。使者去后,英布率军五万,以随何为行军参谋,出寿春,来伐彭城。项王打理彭城事物已毕,正欲起兵攻汉王,闻英布兵反,大怒道:“竖子欺我太甚,寡人必擒之!”范增急阻道:“此乃刘季离间之计,欲使大王与英王相争,他却于中渔利。当使人前去安抚,复合英王,共议西进。”项王道:“黥面贼早有欺我之心,量其今反淮南,亦非一时意气,寡人岂能示弱?”范增道:“纵使如此,英布有勇无谋,无需大王亲征,可就帐下择一良将讨之则可。”项缠亦道:“量一江中盗贼,如何劳动大王亲征。臣愿引一军征之,必擒黥面贼而归。”项王大喜,遂令项缠引军八万,以项声、项悍为将,住寿春迎战英布。兵既至,英布恐楚兵势大,项缠惧英布勇猛,各不敢轻动,于是各守营寨,并不相战。 却说汉王在虞城住了数日,韩信来信,言丞相萧何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数从军,由汉王从昆弟刘泽率领出关,已至荥阳。今虞城无险可依,不如收兵共会荥阳,再作后图。汉王从之,遂退兵荥阳,来与韩信会合,韩信率曹参、灌婴等将,并王弟刘泽出城来接,兵复大振。不数日,汉王闻英布起兵,大喜,方欲与众将复议进兵之策。忽刘贾由关内至,报汉王道:“塞、翟二王知大王败兵,逾关逃至彭城,项王以故秦官职封之,司马欣为长史,董翳为都尉。丞相恐章邯趁机生事,扰乱关中,请大王早定对策。”汉王听了,心生迟疑。张良谏道:“大王初败,人心离散,不如就此回国,扫平章邯,恢复气势。” 第91章 汉王从之,与韩信道:“寡人不听将军之言,以至兵败彭城,家人失散。今关内人心扰动,寡人若不亲回处置,恐前功尽弃也。寡人去后,公可代寡人守住荥阳。若项贼来犯,公自行用计,或战或守皆可,只是不要失了此间重地。”韩信拜道:“臣谨奉大王之命。”汉王又道:“将军雄才,天下无双,若寡人之得天下,关东之地,可由将军择而王之。”韩信再拜道:“臣受大王知遇之恩,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汉王又分兵一停相助守城,这才辞别韩信,径回关中。韩信使灌婴引兵一路护送,至洛阳方归。 却说萧何自汉王出关后,自居栎阳管理朝中之事。新得关中人高起,故秦王太子少傅,博学多识,萧何爱其才,使为丞相长史,助理文事。自己为汉王筹备粮食,征诏兵勇,凡所行之事,皆井井有条。后文天祥有诗赞道:“相国人夸佐沛公,收图运饷守关中。不知用蜀为根本,此是兴王第一功。” 萧何闻汉王自东而归,乃率文武接入栎阳,将关中诸事,尽告汉王。汉王见萧何处事有方,关中兴盛,乃赞道:“非萧公不宜托此大事!”萧何见汉王子女已回,独不见太公与吕氏,遂问原委。汉王道:“皆为项羽所虏。”萧何叹息不已,复谏道:“大王即位之时,儿女俱在关外,未曾立后。今嫡子既归,当立为太子。”汉王亦有此心,乃择汉王二年六月壬午日,立长子刘盈为太子,大赦罪人。时奚娟立于身旁,汉王道:“昔时汝等十八人与寡人同起于丰泽之间,如今只余四人,皆寡人之过也!”乃谥十八人为忠义十八公,生者皆加封为候:奚娟为忠候、武儒为孝候、沛嘉为悼候、丙猜为制候,赐食邑四百到一千不等。封赏已毕,萧何道:“自古以来,诸候皆质子于王室,以为约束,塞、翟二王,从而又背,因无质也。今大王既立太子,可令诸候之子皆集栎阳,名为守卫都城,实为挟作人质,以制约诸候。”汉王深然,遂招各处所顺诸候之子,皆归栎阳为卫。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韩信纷纷遣子至,独不见魏王魏豹质子。 却说魏豹自由彭城败回,便有向楚之意,但畏汉近,不敢公然背之。人谏道:“人言河东许负深晓阴阳,乃世之神卜。大王何不请之相之,以定取舍。”魏豹然之,使人去请。魏豹爱妾薄氏,闻之谓魏豹道:“妾久闻许负相术,待其来时,务必请为妾相之。”魏豹允从,乃着薄氏扮作裨女,在府中侍候。许负本居平阳,不时已至。魏豹视其人髯长二尺,面如青铜,道袍竹冠,皂绦素履,果是仪表不凡,遂邀至府中,令其相面。许负观其良久,颇觉为难,半晌不语。方在此时,裨女传茶,许负视之,忽问魏豹道:“此女何人?”魏豹道:“不过宫中侍女而已。”许负笑道:“大王戏言了。此女之相,贵不可言,请大王切勿隐瞒。”魏豹甚奇,遂道:“此乃故魏王宗女魏媪与吴人薄公私通所生之女,现居魏宫,乃寡人爱姬也。”许负闻之,乃贺魏豹道:“恭喜大王!以臣观之,此女贵命,当生天子也。”魏豹大喜道:“以公之言,寡人岂非周文王否?”许负略一躇踌,乃婉言道:“此乃天数,不可尽解。”魏豹复问,许负皆不答。魏豹因闻吉言,心中已喜,乃设酒盛待之。席散,许负自告辞去。 及汉王使者至,令质其子。魏豹已得许负之言,便与众谋士道:“刘季为人,骄横少礼,我早有背其之心。众公以为如何?”太卜蔡寅道:“楚强汉多矣,去汉从楚,可保安定。”魏王从之,乃回书汉王,称归魏视亲疾,不来拜谒,亦不遣子就道。汉使去后,人报柘候王武、燕候程处有密书到,约魏王共同反汉。魏豹见书大喜,当下与盟,共待时机。又派人往彭城暗告项王,项王得书,道:“汉知魏反,必将伐魏,寡人当助之。”乃令项佗引一支军往魏为助。魏豹得兵大喜,乃拜项佗为魏相国,领步卒将,共守河东。 细作报到栎阳,汉王大惊,乃聚群臣问计。萧何道:“魏豹守地之主,不足为患,还是当以平定雍地为首任。”汉王遂问众人道:“寡人自去年收复关中,围章邯于废丘,至今已有年余。今寡人新败,人心生变,章邯不灭,终是心腹之患。寡人欲乘此时机,平定关中全境,以安人心,全力抗楚,众公以为如何?”一人出班道:“大王所言极是!”汉王视之,乃都尉陈平也,遂问道:“陈公有何见解?”陈平道:“章邯被围日久,兵疲粮尽,已至讨伐之时。今九江王起兵,项王无暇西顾,更兼为韩信守住荥阳,量项羽一时难越鸿沟,大王无所顾忌。当克日兵发废丘,不必再怀犹豫之心。”汉王大喜,即起大军,往废丘而来。 行至渭上,细作报章邯遣部将周类、苏驵扼守要路,地势险峻,无法通过。汉王令王吸、薜欧引军击之,雍军居于高地,以石木箭矢拒之,汉军折兵不少。王吸、薜欧遂回报汉王,汉王闻之,闷闷不乐。身边谒者赵衍道:“兵法云:‘兵贵神速’。大王急欲平雍,何苦纠缠于此地,当别择他道,绕至废丘。只要擒到雍王章邯,此处散兵皆无主也,至时自然来降,不足为患也。”汉王大悟,遂不由渭上,择别道径至废丘。 却说雍王章邯久困废丘,本来势衰气落,亡可待日。忽闻汉王兵败彭城,海内悸动,便有复起之心。乃连络蜀中亡秦旧部,绶以蜀守之职,共谋关内。幸萧何设计破之,遣将军林挚斩章邯所署蜀守,镇住蜀、汉。章邯一计不成,又招周类、苏驵两员旧将,欲袭栎阳。尚未行事,汉王引大军已归,章邯遂令二将守住渭上,不容汉王经过,自与盗巴守住废丘。探马报汉王已由间道杀至。章邯道:“久困则计穷,不如一战。”遂引军出城来迎。 汉王行至杜邮西,与樊哙相会,扎下大营。人报章邯引兵杀到,汉王引众将齐出,见章邯持戟立于阵前,乃纵马扬鞭,指章邯道:“章邯,汝被围年余,兵力耗尽,若不降之,性命不保也。”章邯道:“汝私吞关中,杀戳秦民,寡人必擒你问罪。”汉王未及复言,樊哙早已举刀飞至阵外,章邯身后盗巴拍马来迎,斗到十数合,樊哙一声怒吼,奋威一刀,将盗巴挥为两段。章邯大惊,急举方天戟来战。约斗数合,忽闻东南处旌旗飘扬,一军如风般杀到。两军视之,乃汉将周勃也,闻汉王与雍王交兵,乃尽起峣关之众渡渭水来助战。章邯望见,肝胆尽裂,乃弃了樊哙,拨马便走。汉王挥军掩杀,喊声震地。章邯大败,惶惶往废丘而走。正行间,又一军迎面拦军去路,旗号鲜明,上书:‘陇西都尉郦商’。原来郦商亦是闻汉王亲征雍地,引军由陇西来助汉王,当下截杀一阵,杀敌无数,夺得军旗、马匹极多。章邯奋勇突出重围,引军尽退入城中。汉军随后赶到,四面攻城,城上矢石如雨,不得而退。周勃、郦商皆来见汉王。汉王见兵力大增,遂令连日猛攻,力争早日破城。 约打了十日,仍旧攻城不下。汉王心急,因聚众将道:“废丘久围不克,东面又有项氏之患,怎能如此耗费时日!何人有取城之策,寡人必有重赏!”陈平道:“臣有一计,此城旬日可下!”汉王大喜道:“计安出?”陈平道:“日下秋水暴涨,废丘城低,若掘泾、渭之水灌之,何愁此孤城不下?”汉王大喜,当即收兵,尽移营于高地,别遣王吸、薜欧各引一军,分往二水掘之,又令郦商、召欧各引一军相护,防周类、苏驵所察,阻汉军掘堤。 章邯守城十余日,见汉军尽退,心甚怀疑,乃与众将商议对敌之策。正议间,忽听四下响声大起,如万马奔腾,山崩地裂一般。章邯急出外巡视,但见四面八方,大水滚滚而至,不知何处所来,平地上面,倾刻水涨数尺。章邯大惊,中大夫林成道:“事已急也,只得弃城,往关外投项王去。”章邯从之,令人往看水势,回道:“北面无水。”章邯顾不得他人,只带家眷,引十数骑往北门而走。林成走得稍慢,周勃已从东门突入,高叫:“早降!”林成道:“某誓不降汉!”周勃大怒,纵马一刀,将林成斩于马下。汉王引军入城,城中军民尽降。 周类、苏驵见废丘被淹,乃引人马从渭上来救。喊声响处,迎面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身长八尺,腰大十围,立马横刀,挡住去路,正是汉将郦商,大声喊道:“汝主已献城降汉,汝二人还不下马来降?”。周、苏二将,皆是郦商杀怕之人,见郦商引军来,皆有惧意。方欲回军,身后一军排开,正是汉将召欧。周类只得来战召欧,这边苏驵迎战郦商。郦商与苏驵战不三合,一刀将苏驵一刀砍于马下。周类见同伴破杀,心中慌乱,亦被召欧杀死。余者见主将已死,齐齐弃械来降。二将大胜,即收兵进城。 却说章邯离了废丘,一路逶逦而行,渐渐离了汉军大阵。闻见杀声已远,章邯方才停马,巡视身边随者,不足二十骑。章邯叹道:“吾章邯纵横一世,虽有降楚劣名,亦未有过如此败迹。”寻思无计,只得从小路往投项王。方行数里,一声喊声,垭口内拥出数千人马,为首一将,正是汉将军樊哙,提刀立马,拦住去路。章邯人困马乏,不敢迎战。方回马要走,身后树林之中一军转出,一将持枪杀来,却是滕公夏候婴。章邯叹道:“吾今休矣!”乃拔剑自刎,死于渭水边。后胡曾有诗道:“此水虽非禹凿开,废丘山下重萦回。莫言只解东流去,曾使章邯自杀来。” 樊哙见章邯已死,遂令副将朱轸下马枭了章邯首级,回献汉王。 第92章 而大宛马为夏候婴收得,章邯家人亦由夏候婴副将徐厉所获。 汉王得章邯首级,大喜,大赏三军,将章邯之头号令全城,又令王吸、薜欧率兵引水归河。水方退,张榜安民,改废丘为槐里,自此雍属八十余县皆定。陈平道:“雍地既定,当设郡县以定。”汉王然之,乃设河上、渭南、中地三郡分辖,余县划入陇西、上郡所属,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祠之。安排已毕,遂引樊哙、郦商、周勃诸部共回栎阳。周勃不识陈平,见汉王对陈平言听计从,心甚奇之,乃问众将原因。郦商道:“将军不见,若无此公,废丘何时能下。”周勃口虽称是,心实不平。正是:不识吕望真贤士,只因尚父假渔夫。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回:灌婴荥阳击楚军韩信雍丘平反判 却说汉王回关平雍,留韩信镇守荥阳。消息传到彭城,项王见都中渐安,乃聚文武商议,欲亲率大军来取荥阳。一人出班道:“刘季三弃亲子,一败涂地,何劳大王亲征。臣请一支人马伐之,先擒韩信,后讨刘季!”项王视之,乃叔父项襄,字舍,乃项族长者。当下大喜,即命项襄为上将,项庄、季布为次将,丁固、季心、邢说、郯公皆为属将,起马军二万、步军十万,来攻荥阳。钟离昧谏道:“刘季乃当世英雄,更兼韩信为大将,此人深知兵法,有国士之风,不可轻敌,必须大王亲征方可。”项襄怒道:“量一跨下庸夫,何言国士。我不擒韩信,甘当军法。”项王壮项襄之气,勉之道:“愿叔父马到功成,早日报捷,以安天下。若力不济,只管传报来,寡人当亲取韩信之首。”项襄愤然辞去,引军就道。自督先军,以二万马军当先开道,令季布、季心兄弟督后队,引五万步军随后,浩浩荡荡,直往荥阳而来。 探马报入荥阳,韩信乃聚众将商议破敌之计。曹参道:“吾王方败,军心涣散,不利交战。荥阳险地,可据城为守。楚人少粮,久之不克,自然退去。”陆贾亦道:“大王以重地托于大将军,自是当以守城为上计也。”韩信巡视众人,皆是言守,唯一人低头不语,甚有不平之意,正是老先生郦食其。韩信乃问道:“郦先生有何见解?”郦生道:“今楚兵方盛,所来甚众。我军新败,人心不定。近闻柘公王武、魏公申徒共反于雍丘。若不击退楚军,平定反者,使我军心复振,荥阳城如何守得住?”韩信闻之,大笑道:“郦先生之言,正合我意。今我军上下颓废,士怀不安,不以一战挫敌之威,荥阳虽险,军无气势,亦是守之不住也。然楚军此来,骑兵当先,势不可阻。而我精锐之军都随大王入关,军中多老弱伤病,若欲交战,亦是艰难!”众皆然之。郦生道:“大将军勿以此怀忧,自有勇士善战,只是众公不知罢了。”韩信大喜,便问道:“先生所言何人?”郦生道:“我闻当日彭城战败之时,却有二将遇乱不惊,始终与敌纠缠,与滕公共同保汉王安然而回。此二人现兵驻下邑,尚有精兵万余,加上所收散卒,当可一战。”韩信低头想了片刻,忽然惊道:“先生莫非是言骆甲、李必二将乎?”郦生笑道:“正是!”有当事者闻之,出来诉说二人奋斗之情,韩信闻之大喜,急从下邑招李必、骆甲二人引军回。 二人闻大将军急招,乃星夜回荥阳来见,韩信与二人道:“某欲以汝二人为主骑,东击楚军,二公意下若何。”骆甲与李毕交目,回禀韩信道:“吾二人皆是故秦之民,蒙汉王不弃,委任校尉之职,尚不能胜任。若引重兵为主骑,恐不能号令军士。”韩信道:“军中众将皆言二公英勇,非二公为先恐则不能退敌也,今临阵迟疑,莫非惧敌势众乎?”骆甲以掌击胸道:“我二人头之可断,亦不惧身当百万之敌!只是若言不能号众,虽百战而不得一胜也,故辞之。愿大将军择善勇旧臣为主将,吾二人虽不才,愿全力辅之。”时灌婴方从洛阳回,正好入帐,闻之即道:“末将愿当此任。”韩信大喜,暗道:“灌婴虽年少,然善力战,正可使之迎击敌之轻锐。”又恐灌婴气盛轻敌,故意激道:“项襄乃项族上辈,精通韬略,极善用兵。将军年少,恐怕难以取胜,误了汉王大事。”灌婴奋然道:“吾不退敌,甘当军法!”韩信道:“军中无戏言!”灌婴厉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当即立下文书。韩信见了大喜,便以灌婴为中大夫,领郎中主骑将,以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引兵二万,出城五十里迎战项襄。灌婴领命去后,韩信密唤孔丛、陈贺二将道:“三将虽勇,亦难当楚军人多。汝二人需引本部连夜至荥阳大道两边山中埋伏,待两军相战激烈之时,吾二军在山中擂鼓,多立旗帜,以惑乱敌人之心,只是不要轻出。楚军远来劳累,更兼灌婴与李、骆之勇,必败敌兵!”二人亦领命而去。 灌婴往荥阳东出战项襄,路上谓李必、骆甲二将道:“吾素不服项羽之勇,二公当助我退兵,以杀楚人锐气!”李、骆二人皆道:“将军如此气概,小将敢不从命!”灌婴道:“楚军势众,正面强敌,不易胜之。不如分兵应战,以奇兵击之。”乃令二将各引五千兵,由两侧绕道取楚军后队,自己提军前来迎战。 正行间,望见楚军蜂涌而至,灌婴便将人马两边摆开。对面项襄见有汉军阻道,亦勒兵布阵。两阵对圆,灌婴纵马挺枪,于阵前往来驰骋,高声喊道:“汉将灌婴在此,谁敢来决死一战!”项襄怒道:“无名小将,怎敢在阵前狐假虎威,谁可擒之?”项庄闻声而出,拍马大叫:“灌婴休要张狂,待我与你决一死战!”灌婴便挺枪接住厮杀。二将刀枪并举,相斗正酣,西楚军左侧一彪人马杀到,士兵皆发喊,却是汉将李必引军袭到,项襄急令丁固迎战。丁固方出,后军又乱,乃是骆甲引兵从后相击,项襄又令刑说回军迎战,一时间阵势纷扰,忙乱不堪。这边阵上,项庄与灌婴战到三十余合,力气不加,拨马归阵。项襄方欲别遣他人来战时,忽听一声炮响,两边山中鼓声齐鸣,竖起无数旌旗。楚军见之大悸,尽往后退,项襄喝止不住。正在慌乱之间,只听鸾铃响处,灌婴已杀至面前,项襄急回马便走,由项庄、郯公二将护着,往西败退。楚军皆丢盔卸甲,抛戈弃戟而走。 灌婴追杀四十里,方收兵与孔丛、陈贺会合。问候已毕,灌婴扎营拒敌,孔丛、陈贺回荥阳报捷。韩信闻报,欣然与曹参赞道:“灌将军勇冠三军,不愧汉之名将!”曹参然之,复谏道:“项襄虽败一阵,必定会合后军,翻身再来交战。今宣陵候既胜,不若乘次锐气,大将军亲引全军出城,复设良谋,将之一举击溃,方好回来守城。”韩信道:“吾亦正有此意。”乃唤众将听令,吩咐道:“荥阳大道东十五里处,两面临山,地势险要,可以埋伏兵马。曹参可引一军伏于左山,傅宽引一军伏于右,敌先军到处,且放过去,待粮草淄重至时,汝二人引军出击,烧其车仗,便可建功。”二将领令而去。韩信又唤靳歙、孙聚二将道:“楚军败后,兵力受损,不能复战,必别谋他计。汝二人各引三千军分守京、索二邑,防他乘隙来取。如有缓急,但飞马报来便是,吾随即将至,以解危机。”靳歙、孙聚亦引兵去讫。韩信又遣人飞马传令灌婴:敌军复来之时,只需诈败,以诱敌入围即可。安排已定,自引孔丛、陈贺二将往山前埋伏。 却说项襄兵败,会着季布后军,扎营休息,一面收拢散败之兵,一面遣探马打探汉军军情。探马去不多时,回报道:“汉王从彭城败回,诸候散去,并没有剩下多少人马。汉王平雍,带回大军。韩信手下,除去本部亲随,多是老弱残军。”项襄问道:“前番交战,汉军如何众多?”探马道:“山中乃是韩信所设疑兵,但呐喊擂鼓,并不敢出战。”项襄大怒,乃复提兵来攻荥阳。 行不数里,一支汉军拦住去路,为首之将,正是灌婴。项襄指灌婴谓军中道:“此人骁勇,谁敢迎战。”季布道:“待我取其首级献予老君候。”言毕,挺枪直取灌婴。二人交锋,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项襄道:“谁愿助战!”季心闻之,拍马而出,双战灌婴。灌婴略战数合,就势拨马败去。项襄扬鞭道:“有擒此贼者,我有重赏!”楚将闻之,争先来赶。灌婴走了数里,回身又战。战不数合,转身又走。季布见灌婴诱敌,乃拨回马来,谓项襄道:“敌将且战且走,只恐其中有诈。”项襄复仇心切,挥手道:“韩信兵微将寡,岂能再为其疑兵所退!”遂不听季布之劝,指挥麾下将士,只管前行。 季布见项襄不听其言,只好随军进发,一路却左右瞻顾,自怀防范之心。行到道路狭窄之处,季布勒住坐骑,环顾四面,见路不甚阔,两边却皆是峭壁,而山头之上,隐隐现出一丝杀气。季布急忙催马赶上项襄道:“此间村木杂生,两面高山林立,若中了敌兵埋伏,两边扼守,无法用兵也。目下只能速速退出山谷,择日分兵占领山头,两下接应,方才好过此险地。”项襄大悟,急传令道:“三军速撤,迟行者斩!”大军方动间,只听一声炮响,两边山上涌出无数人马,韩信披甲仗剑,立于旗下,指项襄笑道:“汝已中我之计,何不早降!”项襄大怒,喝令军士攻山,山上以石木乱打,楚军顿时大乱。项襄正欲招回人马,忽听前面一阵大喊,却是灌婴引兵翻回杀来。韩信见之,便于山头扬起令旗,孔丛、陈贺分引一军,从两边出兵夹攻。 第93章 项襄还要顽抗,却见身后浓烟滚滚,原来是曹参、傅宽引军烧了西楚军粮车。项襄见势不对,急拨马而走。火光当中,一将挥刀拦路,正是曹参,丁固急忙接住厮杀。季布兄弟保着项襄,一路突围而走,手下伤亡极多。一路又被傅宽拦路杀了一阵,失去马匹、军械无数。幸季布察觉尚早,虽伤亡近半,主副将却都捡回了性命。 项襄败兵退了二十余里,收集败兵,清点人马,出彭城时有十二万之众,现在只剩下不足五万人。项襄心有余悸,谓季布道:“不料跨夫竟有如此才能,非将军提醒,全军皆失也。”季布道:“君候切勿气馁,我有一计,可以险中求胜。”项襄便问:“如何行之?”季布道:“韩信兵本不多,又尽聚于荥阳,别处必会空虚。不如乘其不备,取道偷取京、索二邑,可抵兵败之过也。”项襄赞道:“此计甚妙!”当下令刑说引几百人虚立一座大寨,自己起兵南行,欲先取京邑。 却说韩信大胜楚军,收兵回来,立唤曹参、傅宽道:“此战不能全取楚军,必往南图京邑。若往京邑,必过须山。汝可由小路引军赶往须山埋伏,截杀项襄,我提全军随后便到。”曹参道:“若楚军不攻京邑,还攻荥阳,我军尽去,岂不危矣?即便我引军即行,亦不能一定先于楚军到须山,京邑安能固守?”韩信笑道:“项襄两败于荥阳之东,不敢复来,必思取巧之计,此事我已料定,将军尽管行之。纵然将军截不到项襄,京邑我已使靳歙守住,安能便失?”曹参虽半信半疑,也只得从之,乃星夜倍道,先至须山伏下。 且说项襄引军来夺京邑,至须山时,天色已暗,大军亦走乏,只得扎营先休息。军中将士行军辛劳,吃毕晚饭,皆蒙头大睡。约至三更时分,忽闻得四下杀声大起,人报汉军前来劫寨。项襄惊呼道:“此处为何又有汉军!”急披挂上马,引众将出寨。营中早已是火光冲天,汉军从四面涌杀过来,为首二员勇将,正是曹参、傅宽。项襄见军卒慌乱,知已败定,急令季布、季心二将迎敌,自己拍马落荒而走。季布兄弟与曹、周二将斗了数合,不敢恋战,各自寻机走了。汉军从后掩杀十余里,歼敌无数,大胜而回。项襄见追兵已远,才敢住马稍歇,身边只有丁固、郯公引二、三千残余之军相随,时天已大亮,军士皆饥渴难当。项襄遂令人马就地休息,遣军士往乡村掠夺牲畜谷物充饥。士兵各自散去,项襄便在空地坐下,放马吃草。不多时,项庄引兵寻来,诉说战事,各自叹息不已。项襄道:“韩信用兵如神,某不敌也。”项庄道:“我几人混战一夜,尚未撞到韩信之军,不知今在何处。”项襄闻之大惊,急上马道:“汝等马上收拾人马,即刻撤军,不容耽搁!” 楚兵方动,忽听一声炮响,一支人马撞出,为首一将: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金盔金甲,红袍赤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正是汉大将军韩信。左有孙丛、右有陈贺。韩信纵马扬鞭道:“某已在此等候多时,项襄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丁固急拍马来战,汉军阵上灌婴挺枪出战。战约十余合,丁固人困马乏,心中慌乱,只办得架隔闪躲,浑身下汗。正在危机之时,忽然喊声起处,季布、季心引数十骑飞至,大喝道:“汉将休得猖狂!”灌婴弃了丁固,便奔二将,韩信亦驱军杀来,两军战作一团,项襄乘机走脱。季布、季心与灌婴战了四十余合,都拍马而走。韩信从后追杀,项襄仓皇奔逃,追兵渐远,回顾众将,无不带伤。项襄叹道:“我在项王面前夸下大言,今兵败如此,如何有脸归彭城复命。”欲拔剑自刎。众将急忙过来,夺过佩剑。季布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若寻死,何得复仇之日。”项襄道:“如回彭城,项王责罪,亦是一死,倒不如先受此剑,免得为人耻笑。”季布道:“君候乃项族长者,前时功勋,不可胜数,谅项王不致治罪。昔成得臣忍辱求生,终得血耻,故请君候三思。”项襄长叹一声,遂绝寻死之心,引军投彭城而去。 却说韩信大获全胜,回至荥阳,依功行赏,传令设宴犒劳三军。正欢乐之间,细作来报说:“故秦将程处、王武见汉王新败,欲背汉从楚,今合燕公申徒、杜天候戴明反于雍丘,打算先取荥阳,再图关中,望大将军早定对策。”韩信道:“项襄为我击败,又有英王遥应于淮南,我料项王暂不能举兵伐汉。我欲留一将镇守于荥阳,自引军往雍丘平贼。却不知何人愿担此任?”李必、骆甲齐起请命道:“吾二人愿并力坚守荥阳!”韩信大喜,便留一军由二人率领,共守荥阳,自引余众来攻雍丘。郦生道:“反贼甚众,不如报急回关内,约大王共同起兵,两面夹攻,共破反贼。”韩信道:“我亦有此意。”曹参道:“某愿入关亲报大王。”韩信从之,乃令曹参引数十骑往关中报信。 却说汉王方定雍地,适逢关中大饥,人竟相食,米每斛卖到一万钱。萧何献策道:“关内遇灾,谷物甚少,不如着百姓就食于蜀、汉,以安大局。”汉王从之,令萧何办理此事。人报曹参由荥阳至,汉王急接入。曹参参拜,诉说河南之事,谓汉王道:“大将军已起兵伐雍丘,特请大王起兵接应,共讨反贼。”汉王从其计,便欲亲自引兵出关。张良谏道:“关中方遇天灾,一切尚需大王亲自筹划。不如就令曹将军引兵代为征讨。”汉王道:“如此亦好。”乃封曹参为中尉,周勃、樊哙为从将,引军三万,往伐雍丘。留郦商、王吸等共守关中。 却说王武、程处原为亡秦旧将,先降于汉王,后投西楚。项王东去,以二人为秦将之故,封王武为柘县公,程处为阳县公,以防汉王出关东略。汉王平定河南,二人复降。及汉王败回关中,项王密书令二人为内应,二人便连络燕县公申徒武蒲、杜天候戴明反汉,共盟于雍丘,欲图关中。忽闻汉兵两路来伐,四人商议以毕,乃分兵拒敌,王武、程处往煮枣防曹参军,申徒来迎战韩信,戴明兵驻雍丘接应两处。王武还恐势不能接,又遣使往魏国救助于魏相项佗。项佗接报,要魏豹出兵相助,魏豹虽不喜汉王,却不敢公然与汉为敌,乃托故推托。时楚将龙且兵屯定陶,项佗便假项王之令,调龙且引兵出定陶来援。 话分两头,且说申徒出雍丘来迎韩信,行不十里,汉军已到,先锋灌婴,手持铁枪一支,出马搦战。申徒催马舞刀亲出,与灌婴交马,战不三合,被灌婴一枪刺于马下。反军见之,皆下马受降。韩信后军到,见灌婴胜了一阵,便欲进取雍丘。探子来报道:“魏相项佗知大将军攻雍丘,已令楚将龙且由定陶发兵来救,不日将至,请大将军定计迎敌。”韩信道:“今曹参回都见过王上,必引兵出关来援,此处无忧矣。我可先发制人,派兵先取他定陶,再议后事,众公以为如何?”众将皆然。韩信乃令灌婴为主将,靳歙为副将,引兵迎击龙且,自起后军抄小路去取定陶。正是:纵使敌从八方来,将军自有万全策。欲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一回:韩信大破西楚军曹参挂衔平内乱 却说楚将龙且得项佗矫诏,便引定陶之众往西来援王武、程处。兵至外黄地界,望见路口风扬尘沙,一彪军迎面而来,龙且令便摆开人马,自纵马至阵前观看。只见汉军列阵已毕,阵上两员战将并立于门旗之下:左边是灌婴,右是边靳歙,各持兵器,威风凛凛。龙且指二将道:“汝二人皆是世之良将,跟随刘季,岂不辱没了一生。不如弃暗投明,转事项王,富贵功名,受之不尽也。”靳歙心道:“灌婴数战有功,我若不肯争先,定会被他比了下去?”便把马一拍,挥刀杀上阵来,厉声大喝道:“龙且休要多言,若胜得了我手中兵器,我再降你不迟!”龙且亦怒,催马举戟来战,战到十数合,不分胜负。忽一军刺斜里杀出,直冲汉军阵脚,灌婴急忙率军来迎,这边龙且部将周兰亦挥军杀来。两军混战,杀至天晚,各折了些人马,两下收兵,自建营寨。 且说从侧面袭击灌婴这一军,乃是楚将刑说。原来刑说先时奉项襄之令,在荥阳东扎下营寨,欲吸引韩信之军,以使楚军顺利袭取京、索二邑。不想项襄为韩信杀败,径奔彭城去了,却将刑说一支孤军留在荥阳之郊。刑说等了几日,打听到项襄已败,惧韩信来攻,本欲沿路去寻项襄,同回彭城。忽闻龙且出定陶来救雍丘,刑说大喜,便引军过来合,因而会于外黄。龙且得此人马,便分寨而立,呈犄角之势,以相接济。 灌婴、靳歙扎下人马,见楚军兵分两处,灌婴便与靳歙道:“大将军发令之时,叫我二人能胜则胜;若不能胜,亦可与敌周旋相持,只要不落败便是建功。想必是大将军别有良谋,故使你我牵制敌军。今龙且甚是有些人马,不易挫败。不如你我守营不战,中规中矩,休要乱了大事。”靳歙道:“听灌军安排便是。”于是二将收拾雄心,据营不战。 龙且久闻灌婴、靳歙皆是汉王手下名将,本欲与二人纵情厮杀,一决高下。不料一连两日,并不见汉军有何动静,心甚狐疑,不知汉将打算若何,亦不敢轻动。忽探马回报道:“韩信趁将军与灌、靳二将相持之时,已由间道出兵,往袭定陶、淄南两城去也。”龙且闻报大惊道:“项王以重地相托,切不可失却。”急遣刑说去救淄南,自引军救定陶。 楚营一动,早有人飞报灌婴。灌婴大喜,便唤靳歙道:“敌军仓皇撤兵,必是为大将军袭了后路,你我可趁势分兵追击,你引兵赶刑说,我自去赶龙且。 第94章 得手之后,却去大将军帐前请功。”靳歙从之,二人便各引本部出营,一路往乐赶来。 话分两头,且说灌婴引军追击龙且,约行五十余里,便已追及。龙且闻到喊声,遂叫后队列阵,自持戟出马来战,二人亦不答话,各举兵器,杀作一团。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忽闻东面杀声大起,一军冲突而来,为首一将,正是汉将傅宽。原来韩信取了定陶,知龙且必回军来救,便派傅宽半路截击。傅宽闻得交战之声,引军出击,与灌婴两军夹攻,将龙且杀得大败而走。灌婴、傅宽并马追赶,西楚军丢盔卸甲,四散奔逃。二将正赶间,一支楚军杀至,为首之将,乃是项冠,当下救了龙且,与汉军大杀一阵,直杀到暮日西垂,方才各自收兵。龙且见到项寇,遂问道:“将军为何在此?”项冠道:“项王闻项佗调将军助雍丘,恐定陶有失,故遣我来代将军守定陶。”龙且叹道:“定陶已失,将军来晚了。”项冠道:“失之又有何惧?我助将军夺回便是。”龙且道:“敌将韩信智勇双全,我又折兵大半,只恐无力取城。我闻项伯与英布战于寿春,胜负难定。为今之计,不如你我放弃定陶,引军南下,助项伯擒得英布,也好将功赎罪。”项冠见事已至此,只得道:“如此也好。”遂与龙且合兵一处,共往寿春而去。 却说韩信袭了定陶,恐楚军趁虚袭荥阳,连夜引军返回。一路会着灌婴、傅宽,同至荥阳,李必、骆甲二将接入,摆酒庆功。靳歙亦回,汇报战况:破刑说之军于淄南,生得都尉二人,司马、候十二人,收降将卒四千八百八十人。韩信大喜,重赏众将,复议后计。陆贾道:“我军杀败项襄、龙且,项王必然举大军来复仇。眼下将军既除燕公,当谨守荥阳,防项羽来犯。”韩信笑道:“荥阳重地,自是当敛兵坚守。然项羽南有英布之忧、近有彭越之患,量此时无力来犯我。今曹参正激战王武、程处,我亦当分兵助之。”乃令灌婴、傅宽各引五千往雍丘助曹参。 却说曹参领了汉中尉之职,引兵三万,出关平反。路上曹参与众将商议道:“汉王兵败彭城,齐、赵、魏诸国负义背汉,致使判徒四起,举国不安。今我军心动摇,一时难振。故此次出关平反者,只可胜,不许败,望诸公并力破敌,以显我汉将之威。”樊哙抬手击胸叫道:“樊哙不才,愿引一军当先,尽诛反贼,重振我军势气。”曹参壮其言,乃分樊哙引五千精兵为先锋,使周勃引五千步兵督后队,自与陈武居中接应。 樊哙引军先行,一路无碍,已至煮枣,正遇王武一军来迎。两军摆开,阵圆处,王武引桓婴、常温、李东,李务四将出马,王武指樊哙骂道:“沛中屠狗之徒,何不早降!”樊哙大怒道:“亡国之将,怎敢口出大言,且速来纳命!”言毕,纵马挥刀,直取王武。李务抢先出马来战,交马三合,被樊哙一刀斩于马下。反军望见,皆有惧色,常温、李东二马并出,双战樊哙。樊哙抖擞精神,拼死相斗。数合之间,常温背中一刀,翻身落马。李东大惊,回马便走。樊哙驱动绝尘,从后赶上,奋力一刀,将李东连盔带甲,劈为两段。王武远远望见,汗透重裳,急回马走入军中。樊哙乘胜挥军杀来,势不可当,将反军杀退三十余里,大获胜捷。 王武兵败,于路上会到程处,两个商议。王武道:“樊哙英勇难敌,如何相拒?”程处道:“我素知其勇,明日你我一同出战,共擒此人。”王武喜道:“真兄弟也。”次日樊哙军到,王武、程处共同出营,列阵迎敌。樊哙出马喝道:“败军之将,焉敢复来!”程处忿怒,出阵来迎,二人交马,约斗数合,程处力气不加,刀法已乱。王武望见,急来相助。樊哙挥刀奋力相并,二将抵敌不住,皆大败而走。樊哙引军追赶约七、八里,忽听一声炮响,刺斜里一军杀出,截住樊哙一军交锋。王武、程处二将拨马视之,正是杜天候戴明引军接应,二将大喜,便回军来助,三人将樊哙围在阵中。樊哙自恃多力,全然不惧,然而手下兵少,看看已是不支。忽然西面反军一阵大乱,一军冲突而来,为首一员勇将:金盔金甲,手提大刀,正是汉将军曹参。程处闻声,便奔曹参,曹参挥刀来迎,交马数合,手起一刀,将程处挥为二段。樊哙窥见大喜,引军奋勇冲杀,只杀得反军呼兄唤弟,哭爹喊娘,如土崩瓦解一般,须臾散尽。戴明见大势已去,遂弃了盔甲、马匹,扮作小卒,往衍氏而去。 王武、桓婴死战得脱,奔外黄而走。正行间,但见尘头起处,前方旷野之中,两支人马,一左一右,逶逦杀来,左是灌婴、右是傅宽,皆是韩信所遣由荥阳赶来相助曹参之军。反军望见悚然,各寻生路,王武匹马寻着小径,往燕山而去。桓婴欲北投魏豹,被灌婴跟定不放。奔至黄河渡口,为灌婴赶上,桓婴不敌,恐降之受辱,遂自刎而亡。 曹参大获全胜,收回兵勇,与众将庆功。灌婴、傅宽逐敌回来,亦各自收拢收下,与曹参相会,合兵一处,共至荥阳来见韩信。韩信乃书写战表,报捷入关。汉王览表大喜,遣陈平为使,出关封赏众将:进韩信为淮阴候、左丞相,行大将军事;曹参为将军中尉、代左丞相,行左丞相事;其余周勃、樊哙、灌婴、靳歙、傅宽皆增食邑一、两千不等。韩信、曹参谢诏,设宴为陈平接风。韩信见陈平随行人中,有带甲之士数千,便问陈平道:“陈公此次出关,携诸多武士,不知有何重任?”陈平道:“汉王知魏豹有亲项之意,恐其与西楚交好,两面来攻,特使吾为亚将,另拨勇将朱轸相助,引精兵五千,代守广武山,隶属韩王帐下。”韩信笑道:“广武山北近黄河,东临大梁,乃水陆要冲,非陈公之才智,难以胜任。”陈平道:“谢大将军盛赞,陈平才智浅薄,勉强为任而已。”一傍周勃、灌婴闻汉王重用陈平,二人交目对望,心皆不平。 酒过三巡,忽闻探马来报,说杜天候戴明逃回至衍氏,密书联络项王,请发兵攻汉,自为内应。项王回书,封其为万户候,令取昆阳。戴明受封,遣副将羽婴兵围昆阳,攻势甚急。曹参闻言,推开杯盏,谓韩信道:“曹参出关,专为平乱而来。东面来敌,自有大将军挡之;内有骚乱,皆末将之份内事也。今且散席,末将就此别过,径直发兵衍氏。”韩信道:“有劳将军一行。”当下曹参出帐,引着周勃、樊哙二将,起兵伐杜天候而去。陈平亦别韩信,自去镇守广武山。 却说杜天候戴明与王武、程处有八拜之交,煮枣一战,损兵折将,自怀仇怨。逃回衍氏后,闻程处已死,王武不知所往,心中益怒,发誓必报此仇。部将羽婴闻戴明折兵大半,遂率兵来合。戴明得项王封赐,心中暗喜,便令羽婴往攻昆阳,自屯兵衍氏,请项王出兵增援。使者方去不日,人报曹参兵马已到,戴明仗西楚之势,便引副将王江出城三十里来迎。两军相遇,于野外布成阵势。曹参当先出马,厉声喝道:“杜天候既受王恩,不思报国,为何兴兵造反?”戴明骂道:“汝不过泗上亭长手下一卒,安敢在此逞强乎?”曹参还欲再言,敌将王江已策马杀来,曹参只得挥刀迎战。交马七、八合,曹参寻到破绽,劈面一刀,将王江斩于马下。反军大败,退入城中坚守。曹参引军攻打一日,不能下,乃扎下人马,另图破城之策。 陈武献计道:“西楚虽有彭、英扰乱,但二人势力不足,终不是项羽对手,随时有兵败之忧,故此处不宜久战。末将闻杜天候遣别羽婴围昆阳,近日已下,不如且佯作弃其衍氏,往夺昆阳之势,诱敌出城来救。杜天候若中此计,可趁其出兵,城内空虚之时,先下衍氏;若不中计,取其昆阳,削其羽翼,彼亦不能久持。”曹参从之,分拨周勃引一军伏于衍氏外山山坳,樊哙伏于昆阳半道,自与陈武引中军拔寨而起,往昆阳进发。戴明闻其退兵,心中孤疑,不敢轻动。左右谏道:“汉军往取昆阳,必与羽婴交战。羽婴若败,我孤立无援,衍氏难守。不如从后追击,与羽婴军两面夹攻,可挫败汉军,令后者不敢复来。”戴明本是无谋之人,便依此计策,引军追击曹参。行约三十余里,却不见汉军一兵一卒。戴明忽然觉悟,惊呼道:“汉军行军安能如此迅捷,必是曹参诡计。”急令撤军时,身后一支人马摆开,为首一将,立马横刀,正是汉将樊哙。戴明知其英勇,不敢迎战,寻思道:“汉军伏路于此,归路被截,衍氏必失。不如前至昆阳,会合羽婴,再作打算。”当下亦不退兵,就着大道,直取昆阳。方行数里,前军发喊,戴明出马视之,前面撞出一军,正是汉将军曹参,高声叫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量你中我埋伏,恐折却人马,必不回衍氏,而将进兵往昆阳与羽婴会合。今山前山后,皆是汉军人马,汝既被围,何不速降!”戴明心惶胆裂,急拍马往刺斜里走。曹参取弓在手,遥遥一箭,戴明应弦落马。曹身赶至身前,飞身下马,取下人头,挽于手中,大呼道:“罪者已擒,余者无罪!”反军听见,皆来降之。 不多时,周勃遣快马来报,言已取下衍氏。曹参遂唤过陈武道:“羽昆闻此交兵,必引军来战。汝可着反军衣甲,假称杜天候败兵,混入昆阳城中,伺机接应,此城可下。”陈武领命,乃引数百部卒,尽着降军之衣,打着杜天候旗号,尽往昆阳而来。行到半道,遇见羽婴引兵而来,询问何处人马。陈武道:“我等是杜天候部下,兵败来投。” 第95章 羽婴道:“可合兵共击汉军。”众人皆道:“混战一日,人马尽乏,腹中极饿,如何能战。”羽婴道:“既如是此,可原地休息进食,待我杀退汉军,再与汝等一并入城。”陈武等谢过,就地扎住。 羽婴复引兵而发,与汉军相遇,曹参出马指羽昆道:“汝主已亡,首级尚在马项之下。汝势孤矣,何不早降?”羽婴视之,见曹参坐骑项带上果然挂着一颗人头,当下大怒道:“杀我主公,此仇岂能不报。”乃挺枪出阵,直奔曹参,樊哙飞马迎住交手。战到二十余合,羽昆大败,急往城中而退,陈武等人,趁机随其败军进到城中。曹参从后赶到,将城四面围住,并不攻打,只是扎下人马,静待城中之变。羽婴指挥军卒上城防卫,见曹参不来急攻,心中暂安,乃吩咐岗哨严密监视城外动静,防汉军半夜偷袭,自己回住处先歇一下。 到了夜间,忽家丁来报,说北门起火。羽婴道:“速叫人灭火,休要自乱,恐曹参趁机攻城。”家丁方去发令。忽闻城中大乱,反声四起,羽婴知情不对,急忙披挂上马,引一军来看,劈面正遇陈武,横枪立马,拦住去路,指羽昆厉声大喝道:“汉军尽入城中,汝已无路可退,尚不知降否?”原来陈武混入城后,将书信缚在箭上,射下城去,约在北门举火为号,开城接应汉军入城。时辰一至,便将曹参一军放进城中。羽婴见北面汉军涌入,知必是陈武所为,直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便把马一拍,要拿陈武视问。陈武举枪迎战,二人各施武勇,杀作一团,战到八、九合,樊哙引军至,羽婴不敢力敌,弃了陈武,往南便走。曹参赶到,急唤二将道:“速速赶上,勿留后患。”于是三人催马从后来追。羽昆由南门逃出,却被曹参紧盯不放,慌不择路,仓皇逃窜。奔至叶城附近,追兵渐远,天已大明。羽昆方欲歇马,却见前方旗帜招展,尘土飞扬,一支人马挡住去路,为首一将,身长体壮,立马横矛,正是韩王信。羽婴人马困乏,料不能敌,乃自刎而死。 韩王信收降反军,便来昆阳与曹参想见。曹参问道:“韩王如何引兵在此?”韩王信道:“小王闻曹将军与反军交兵昆阳,自知反军举事,己责甚重,故率举国之兵,来助将军一臂之力。”曹参道:“河南群贼谋反,皆因汉王不利,西楚趁机利诱之故,自是与大王无关,大王无需自责。只是混乱之时,不知韩国国中事物如何?”韩王信道:“韩地大定,若汉王有用到之处,当效拙劳。”曹参大喜道:“淮阴候数却楚军,料项羽必举兵犯荥阳。大王可先至荥阳。汉王已有东进之意,早晚将至也。”韩王信遂别曹参,引军投荥阳去了。曹参亦会合樊哙、周勃,共回关中缴令。正是:昨日鞭敲金镫响,今日齐唱凯歌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二回:龙且大破淮南军周灌非议陈都尉 却说前番项襄兵败回西楚,自缚见项王谢罪。项王因项襄乃项族长者,不忍加罪,乃敕其罪,迁怒韩信,欲加兵荥阳。适逢英王反于九江;彭越扰于大梁,周殷因而谏道:“齐乱方安,英、彭又屡犯边境,此为燃眉之急。量汉军初败,无力反击,可以徐徐图之。”项王从之,按兵未动。及王武、杜天候反汉,项王欲起兵助之,又顾忌英布兵在寿春,迟疑难定,以至兵尚未发,二人已死。项王怒道:“寡人所虑者,英布也,今兵压城父,咄咄逼人。此人不死,如芒刺在背,如何能安心西讨!”遂令项缠即刻进兵,早定九江,以平东南之乱。 项缠闻报,遂聚众将商议道:“大王令我进兵与英布交战,然英布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怕帐下无人能敌也。”龙且奋然道:“为将者,当置生死于度外。英布虽悍,岂能惧哉?末将不才,愿取其首级,献于帐下。”项缠道:“你我与英布同伍多年,当知英布之骁勇,其武艺不在项王之下,将军切勿轻敌。”龙且笑道:“料也无妨,末将愿为前部,君候率后部接应,必战而胜之。”项缠遂令龙且为先锋,项冠为第二队,自与项声为第三队,来犯英布大营。英布闻之,引清简、张买二员部将,出营来迎。见楚兵已到,英布摆开人马,自横矛立马,观看西楚来将。龙且布好阵势,持方天戟出阵答话。英布见是龙且,扬鞭笑道:“汝不过楚营小将,怎是寡人对手,回去唤项羽亲来,方可与寡人一战。”龙且马上一揖道:“昔日同伍之时,多蒙教晦,收益不浅。龙且自知卑劣,本不敢与九江王对阵为敌,不过受命主上,只得勉来当之。项王素来待你甚厚,封你为一国之王,你却还起歹心,兴兵谋反,实为不义也。”英布道:“寡人为楚之前臣,楚得灭秦,寡人当为首功。将军在楚营为将,量不会视而不见。我为楚先锋时,取彭城、伐景驹、迎楚王、都盱眙、救巨鹿、围棘原、坑新阳、下函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寡人之王,乃是东征西讨,因功而得之,非项氏所恩赐也。然项王分封天下不公,人皆不平;又弑杀故主,陷寡人于不义。今天下尽讨逆贼,寡人焉能落后?汝若惧死,且让开道路,容我直入彭城,手刃项羽,以告义帝亡灵。”龙且大怒道:“不义之人,休要逞狂,看将军取你首级以献项王。”便拍马挥戟来战,英布绰矛相迎。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英布正战间,忽闻后军大哗,纷纷后退。英布弃了龙且,回马来看,原来是项缠令项声引军抄至九江军后面杀过来,九江军大乱。英布与项声战不数合,龙且引军混杀而来。英布不敢恋战,虚晃一矛,拨马便走。龙且引军掩杀过来,夺得马匹军械极多。 英布退军二十里,重立一营。龙且会同项声,进军立营相对。英布乃招随何议道:“九江之军,久不经战,仓促上阵,锋芒不及西楚之军,故初战不利。公有何退敌之策?”随何暗想道:“英布暴而无恩,不使其穷投汉王,必不甘为下也。”乃道:“小生闻大王英勇盖世,举世无双,如何不能胜过龙且。楚将虽以诡计侥幸胜了一阵,无伤大碍。明日重振雄威,必定可胜龙且也。”英布经随何一赞,精神倍长,乃令次日再战。 龙且安寨后,项声道:“英布乃世之良将,今日虽败一阵,不足伤其大军。明日若复来战之,须小心应付。”龙且道:“英布少谋好战,明日以伏兵击之,再挫他一败,折其锐气,便不足为虑也。”项声然之。龙且乃与项声分兵,着项声引一军退数里伏于山坳之中,自在营中等候九江兵来犯。 英布歇兵一日,乃率军至楚营搦战,龙且引军出营,指英布道:“人言九江王英勇盖世,勇力不在项王之下。今日与某会一阵,竟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原来竟是徒有虚名,岂不羞哉!”英布大怒,骤马挺矛来战。战不十合,龙且败走,英布引兵从后面追赶。正赶间,忽然喊声大作,项声引一支军半路杀出,将九江军截作两段。英布回马来战,与项声战不十合,龙且引兵反攻,双战英布。英布力抵二将,毫无惧色。怎奈九江军勇力不及,被西楚军杀得四散奔逃,呼兄唤弟之声不绝入耳。英布见势不妙,只得拨马走了。楚军反追三十里,斩杀九江军将卒无数。 英布混战一日,天已渐晚,楚军收兵回去,英布扎下陋营,收拢残兵。随何、清简、张买各自寻来,英布清点下属,不足千人,粮草亦尽为楚军所得。复议军情,文武皆无计。英布叹道:“若朱建在,不致如此。”贲赫道:“朱建久随大王,若大王诚心相招,其当即回也。”英布乃遣快马火速至乡中寻到朱建。朱建知英王临难,急随快马而来。英布先言谢罪,复问其计。朱建道:“楚军与大王对敌日久,必然暗地取了大王后路。如今之计,大王只能弃了封国,往关中投汉王,借力收复旧地,重整旧时之风。”英布尚未定计,快马来报,说九江为项缠遣项冠分兵夺了,其军已由南杀来。英布大惊,遂问随何道:“汝可替寡人引见于汉王。”随何道:“此自是份内之事。”副将孔昔道:“楚军知大王境窘,必有防大王西去之举。今夜末将虚取楚营,牵引西楚大军。大王趁机由间道投关内,可保无虞。”英布道:“只得如此。” 当夜,孔昔偷开营门,乘着夜色,直犯龙且之营。龙且引兵出战,两军杀作一团。英布乘机与随何、朱建、贲赫、清简、张买等三十余骑,由小路投关中而去。龙且与孔昔战了半夜,擒孔昔归营,乃问道:“英布何在?”孔昔道:“英王神出鬼没,非汝等所料。”龙且大怒,斩了孔昔,派人打探英布去处,已追赶不及,只得收回人马,回项缠处缴令。项缠报功彭城,项王大赏龙且,又令项缠寻杀英布家属。 却说英布弃了大军,由小路入关至栎阳见汉王。其时方入夜,随何先报予汉王,汉王急欲见之。随何道:“英布恃勇自傲,暴而无恩,其人反复难养也。宜先倨后恭,收其雄心,方可使之诚心归附。”汉王微笑额首,半日方传英布入见。英布等得急躁,方入内宫,却见汉王距床洗足,面有醉色。英布素来傲慢,不甘人下,见汉王如此待客,甚有悔意。只得屈身见礼道:“九江王英布穷途来投,特来拜见汉王。”汉王略一欠身,面带倦意道:“今日寡人困倦,不能出府相迎,明日寡人自会安排薄宴,以为英王接风。”言毕,双目微合,不理英布。英布益悔,遂辞汉王而出。正遇随何,乃怅然道:“寡人为汉王之志,弃己江山,为汝匡至此间。 第96章 不料汉王见寡人处境难堪,举止轻浮,慢无礼节,实令寡人难以进退。寡人为一国之主,与汉王并立于海内,既受此辱,有何面目立于世间,不如一死了之。”言毕,拔剑出鞘,即欲自刎。随何急阻道:“汉王宿酒未醒,所以简慢。不日请相见,自有殊礼相待。大王切不可性急!”英布方止,怏怏随随何入舍休息。 来到住所,却见帷帐器用齐备,饮食供给与汉王无异。卫士、从吏伫立两旁,毕恭毕敬,与事主上一般。英布大喜过望,暗咐道:“汉王果是怀义之人。”少倾,张良引典客来见,礼节甚是周全。张良道:“汉王知大王弃楚助汉,心甚敬重,早于栎阳建下王宫,专迎大王屈驾,不知是否有怠慢之处?”英布道:“汉王如此美意,小王感激不尽。”张良道:“大王今日酒醉,自知失言,特遣臣来代为赔礼。明日自当厚礼相谢。”英布复喜。次日,张良、曹参等人齐至英布住所,共迎英布入见汉王。英布乘高车王驾,至汉王行宫。汉王亲出迎接,执英布之手共入殿中,谓英布道:“寡人素敬九江王雄才,今日邂逅,甚为幸事。昨日寡人酒醉,相待不周,望九江王包涵。”英布道:“小王计穷来投,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望大王勿辞。”汉王道:“九江王今日归来,如箕子从周,子胥相吴,乃天下之幸也。”英布再拜道:“大王宽厚,小王得投,如旱苗之得甘雨也。”汉王当即拜英布为淮南王,赐锦袍王冠,畅饮美酒,尽兴方散。 英布自归汉后,遂遣简清、张买往九江取回家属。不数日,二将回来,报英布道:“项王已派项缠收编九江散兵,大王家属,亦被项缠杀尽。吾二人不敢深入,只提沿路收聚大王故人、幸臣,得五千余者,已尽入关。”英布闻举家遭戮,悲忿异常,乃指东大骂道:“吴中恶犬,杀我妻儿,他日当屠你全家!”汉王闻之,亲至安抚,谓英布道:“项羽尚强,不能急除,寡人助你数万人马,先劳英王往扼成皋,一俟有机可乘,便可进兵雪耻,收回失地。”又赐美女十名,为英布宫娥。英布深谢。汉王回去聚将,问众人道:“何人愿助英王往成皋为守?”一人出班道:“臣不才,愿当此任。”汉王视之,此人身长八尺,膀阔腰圆,乃从弟刘贾也,威猛有力,勇敢善战,汉王还定三秦时,刘贾为将军,助灌婴定塞地。汉王闻言大喜道:“以吾弟之勇,足可当此任!”乃拨精兵两万,由刘贾率领,并英布之部,共往成皋坚守。 张良谏道:“英王既败,项羽势气高涨,必起大兵进犯荥阳。大王不如尽起关中之士,亲至荥阳,与淮阴候并力守防备。”汉王然之,乃发檄文,约会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魏王魏豹、韩王韩信一同发兵,会于荥阳,共战项王。檄文发后,汉王谓萧何道:“寡人去后,公仍留守关中,朝中万事,皆由公酌情处置。粮草、兵力,当转漕给供,若有误差,皆公之罪也。”萧何道:“臣自当尽力,请大王勿忧。”汉王又道:“关中初定,不可不防。寡人留曹参督军屯守于函谷关,以镇塞、翟;留郦商屯守于北地,以镇陇西。二将皆听丞相调度。”二将领令。汉王又留稷嗣君、博士叔孙通;原守丰将、御史任敖助萧何共守栎阳。自率成信候、军师将军张良;威武候、中将周勃;昭平候、太卜夏候婴;樊乡候、骠骑将军樊哙;池阳候、参乘周緤;关内候、御史大夫周苛;波阳候、中尉周昌;成候、虎卫将军纪信;太尉常从卢绾;文信君刘交;左司马陈武;游击将军陈豨;刺客将薛欧;连敖召欧;郎中将王吸;郎将许请;楼烦将丁复:上队将高邑;执金吾陈涓;河南将军宣虎;郎中刘泽;卫将孙赤并大小校尉,马步军二十万兵发荥阳。淮阴候、左丞相、汉大将军韩信闻报,亲率广野君、行军军师郦食其;昌文候、扬威将军灌婴;通德候、右骑将傅宽;建武候、骑都尉靳歙及骁骑校尉李必、骆甲并张耳、申阳、韩王信三路诸候出城三十里接入城中。 汉王入城坐定,不见魏王魏豹,乃问道:“魏王如何未至?”韩信道:“魏已背汉从楚,以兵绝断河津,故少一镇诸候。”汉王乃问众将道:“魏王反复无常,不若伐之如何?”张良道:“古闻‘不战屈人,方为上策’。魏王既与项羽有隙,可遣人复往说之,共伐残暴。”汉王深然,乃唤郦生道:“先生可渡河往说魏王,能下之,寡人以魏地万户封予先生。”郦生道:“魏豹乃势利小人,臣可试之。成与不成,非臣之所料也。”汉王道:“有劳先生。”郦生乃拜辞而去。韩信道:“臣料郦公此去,必无功而返,臣知魏豹之人久矣。故臣请引一军驻于河津,若有必要,当直入魏都,擒魏豹归,以绝后患。”汉王道:“此实为万全之策也。”乃分兵二万予韩信,韩信连夜点军欲行。 入夜,汉王亲往韩信帐中探视,韩信急忙参拜。汉王叹道:“寡人料魏豹非君子也,将军伐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一旦将军身去河东,项羽趁势来伐,我无将军依仗,如何退敌?”韩信道:“大王切勿忧虑,荥阳、成臬皆险要之所,又据敖仓之粟,足可以自守。吾有意先取河东,复下河北,与大王隔河相应,足可与项王争衡。”汉王抚其背道:“寡人身边诸将,唯将军文韬武略,高人一筹,可以大事相托。今项羽勇悍,实难力撼,寡人前时已许捐关东数千里地以封王将军,此绝非一时失语,望将军尽力佐寡人平定天下,勿失重望!”韩信拜道:“大王美意,臣自当尽效犬马之劳也。”汉王道:“将军坚守荥阳数月,楚军难越半步,足见公之将才。今若离我北去,楚军骤来,不免一番恶战。不知临别之时,可有叮嘱?”韩信道:“陈平者,股肱之臣也,必留之身边决策。大王何不择别将镇守广武山,换回陈平左右相随,有事也可相互计较。”汉王道:“广武山亦是要地,非能者不可守之。况寡人身边有子房出谋画策,量可足矣。”韩信笑道:“子房擅正计,陈平有奇谋,正可互补,如天衣之无缝。以臣所料,大王与项王交战,必有难解之时,则非陈平不可脱厄也。”汉王大悟,即令樊哙往广武镇守,以替回陈平。 灌婴闻此讯,乃与周勃道:“汉王处事不公,吾等将士皆有怨言。”周勃笑道:“将军可是言陈平乎?”灌婴道:“你我出生入死,东征西杀,冲锋于敌阵之中,不避刀斧箭矢,羸得无数战功,反不如楚营一裸降之卒,实是不公!”周勃亦怨道:“吾有此心久矣!量一亡命之徒,身无缚鸡之力,裸身来降,仅作凭口舌之辩,竟为大王所重,官居你我之上,怎服众人。我早闻其多有不义,不如一同面见大王,共禀此事。”于是二人齐至汉王帐中来谏。 汉王闻周、灌求见,乃招入问之。灌婴道:“陈平虽美如冠玉,其中未必有实学。望大王切勿为其美言所惑,重于身旁,恐生不测!”汉王笑道:“寡人闻此类闲语多矣,不如二公所言若何?”周勃道:“臣闻陈平居家时,私通其嫂,声名狼籍。及事魏,为魏之不容,逃而归楚,无立锥之地,方弃而投汉。今为大王重用,授之高官,使之护军,如同儿戏一般。臣又闻陈平私收诸将金银,予多者善处之,予少者恶处之,如此假公济私,怎堪为用。今我二将冒死来谏,如此反复小人,乱国之臣,望大王远之。”汉王闻之甚疑,要二人先退,招魏无知问道:“寡人闻陈平事魏、楚无为而投汉,又盗嫂、受金,可有此事。”魏无知道:“此事亦非捕风捉影子也。”汉王大怒道:“既如此,公何以贤士荐于寡人?”魏无知道:“臣举陈平,但中其才。大王有所问,其必有所答,如此足矣。大王责其行谊,实非大王之所欲求者。昔者尾生与女期于桥下,女子不来,抱桥而死,可谓信极矣;又有孝已,不避高宗祸于后妻,放逐而亡,可谓孝极矣。若似二人之行,纵有极信极孝之名,而无益于胜败之数,大王何暇能用乎?今日楚汉争锋,臣进奇谋之士,料其策足以利国家耳。盗嫂、受金又安以足疑乎。古人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王用而疑之,乃取祸之为也。” 汉王闻之,心存犹豫。魏无知方去,人报陈平已回,汉王遂招陈平责道:“寡人闻先生事魏不中。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帐下。军中知先生故事者,言先生盗嫂、受金之事,多有怨隙。”陈平坦然道:“大王不问,臣亦要与大王言之,况大王已有所问。且容臣详禀。”汉王道:“但言无碍。”陈平道:“臣自幼读书,寓居家兄之舍,未曾务农,常为家嫂所怨,多有欺毁之语,为家兄逐出家门,故家嫂多诬言于臣,是有此传。及臣事魏王,魏王只重周市,不用臣计,故去事项王。项王不信人言,其所任爱者,非项氏则是妻之昆弟,虽有奇士,却不能用。非臣如此,便是亚父、周殷、钟离昧等忠义之人,亦不为其所至信。臣闻大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去楚之时,却印封金,裸身来投,不受诸将之金,何以为资?”汉王闻之,默然无语。陈平道:“今臣已归汉,若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若无可用者,大王所赐金银俱在,请免臣官爵,全臣骸骨,请还乡里。”汉王乃亲谢罪道:“非闻先生亲言,几乎误失一良臣。”遂令厚赐陈平,拜为护军中尉,尽督诸将行止。后人有诗道:“曲逆汉功臣,少年尝窘厄。巷馆虽席门,轩车尽嘉客。事魏言不从,说楚谋无获。来归隆准公,罄伸图霸策。 第97章 绛灌竞生妬,讒非相见迫。封金欲拂衣,将举鸾皇翮。豁达英主心,信遇终无隔。小节不掩名,勋庸自辉赫。” 周勃、灌婴等闻汉王之令,心虽不服,亦不敢复言。正是:只因数人不平起,险使主上失良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三回:项王砀地破彭越韩信奇兵渡夏阳 却说项王刚刚平定九江王英布之乱,魏相项佗便使人传书而来,言魏王已绝河津,背汉从楚,请项王择日发兵西进,共图汉王。项王遂招文武商议举兵之事。恒楚道:“今我西楚功盖宇宙,傲视华夏,天下诸候,皆大王所封。而汉势初起,怀不臣之心,假仁义之举,间西楚之盟友,合天下之同类,劫兵东侵,袭我楚都,罪不可与楚并立于宇内,故不伐不足示大王之威也!今其盟友相背,内患四起,正好起兵除之,此机稍纵即去也。”范增道:“魏豹从楚,看来虽似折了刘季之羽翼。但齐、赵尚与西楚为敌,东、北潜危,不可轻动。如今之计,大王不如修书与二处合好,共为屏藩,方可全力平汉,无后顾之忧。臣料陈余乃书生之将,素来胆弱,见大王征齐逐汉,量已是食不能安,夜不能寐,如大王有合好之意,彼自是求之不得。只是齐人素不屈强,需遣一能言之士,善语说之,料也能平。齐、赵不反,大王全力西征,关中方可取。待平定关中之后,复图齐、赵未迟也。”项王道:“寡人亦有此意,只是不知何人愿为寡人说齐来降?”一人闻声出道:“臣愿往之!”项王视之,此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乃盱眙人武涉,颇善言辞,乃西楚说客名士。项王大喜,即令武涉往行。 却说城阳自项王回彭城迎击汉王,其围遂解。齐相田横入奏齐王田广道:“齐地遭劫,百废待兴。今项王回兵伐汉,非一日一月之功。大王应重整山河,加强国力,方可与楚国并立,不受其制。”田广道:“全赖相国周全。”田横乃分令诸将四方收复失地。齐民经此一劫,尽服田横胆略,纷纷从之,齐地七十一县,未几得安。田光谓田横道:“城阳为都,乃因临战之变,今受战创,俱已荒废,修葺甚难,更兼地处赵、梁、楚三地之冲,易生战乱,不宜为王室之所。临淄久为齐都,处齐内地,城郭宫室,易于修复;钱粮民物,足备可用。敢请相国奉王驾返回旧都,共复齐国旧时之风。”田横然其说,乃奏明田广,择日起驾,重都临淄。田广年少,遂从叔父。迁都已毕,田横力掌齐政。朝中事无巨细,皆断于田横,齐国逐日复兴。 这日,人报项王遣武涉来见,田光谏田广道:“此乃范增之计:项王欲伐刘季,恐我为其后患,故来交好。”田广道:“当如何作答。”田光道:“齐国方安,约盟亦可,只是不宜折了齐国之威也。”田广乃问田横道:“不知相国之意如何?”田横沉吟片刻道:“且看他如何对答。”田广遂召武涉入。武涉入内,以王礼见过齐王与相国,述诉项王之意。田横问道:“汝项王数度重洗齐土,怎会与我修好?”武涉道:“昔时齐先王误听陈余馋言,反楚在先,项王不能容忍,因此两国相争,兵革相见。今齐王更替,旧恨已平,为黎庶着想,亦当收兵修好,不复战事,使百姓安居乐业,此为天下所望也。”田横道:“某与先王为同胞兄弟,杀兄之仇,本不当忘。但两国争战,百姓不安,终非长久之计。齐为万乘之国,素位列诸候,望项王勿以为轻。楚若不犯齐,齐亦不犯楚。公可回禀项王,若能为唇齿相依,齐乃礼仪之国,终不相背。楚若以强凌之,齐亦有防卫之道,至时不免生灵涂炭,为万民之不取也。”武涉道:“齐、楚同兴,乃民众之望。”田横道:“且不知吾王意下如何?”遂目示田广。田广道:“既项王有意和好,寡人亦无异意。”田横遂谓武涉道:“今如与楚约好,还望项王不至背信也。”武涉大喜道:“项王乃真丈夫也,安能食言。”当下与田横等人歃血为盟,以示交好之意。事毕,武涉归楚报之。项王大喜,重赏武涉。不数日,使赵之人亦归,言陈余亦已从楚背汉,结为盟友。项王大喜,遂招故部诸候,起兵共讨汉王。 范增回至家中,只觉得心惊肉跳,便散尽财物,分予家人。有不解者问之原委,范增道:“此去征战,胜则无禄不加,败则一无所有,旧资留之无用也。”又吩咐子女道:“汝等可回巢县,择一去处,待我日后归隐,与汝等共耕田间。”子女皆道:“父候功盖寰宇,富不可言,何有归隐之意?”范增不答,只是道:“汝等照办便是。” 项王书信所到之处,皆敛兵趋至,独衡山王吴芮推托抱病,不能来合。使者回报,项王惊问道:“此是为何?”钟离昧暗谓项王道:“此事怨却不得衡山王,只能怪老君候项缠。”项王复道:“这是为何?”钟离昧道:“老君候既逐去英布,却不该杀尽其妻子儿女。英布谋反,罪可置死,然妻儿无罪,怎可杀之?大王岂不知衡山王乃英布妇翁乎?英布妻即衡山王之女也。”项王怒道:“君杀臣女,焉敢生怨!”乃叱退钟离昧,欲遣使问罪。周殷复阻道:“大王切不可因小而失大。”范增亦道:“吴芮虽然怀恨,尚未肯背投刘季。若其以百越之众,西合关中,大王又生一敌,其势不利也。今事已至此,大王宜使人安抚,先使其不反。待灭刘季后,再使人质问,如其强词,伐之可也。”项王怒稍平,虽不以兵见,却下令废其王位,复降为番君。吴芮闻之不平,乃招手下商议对策。其子吴臣道:“今项、刘相争天下,胜负难料。大王何不借机观望,待两处快出胜负,再定归属,可保无忧也。”吴芮闻之,表谢项王,自是按兵不动。 项王会齐诸将,共计五十三万人马。方欲发兵攻汉,忽闻急报传来,乃是魏相彭越兵犯砀郡,已攻拔十余县,势不可挡。项王生怒,便令出兵先救砀郡,再攻荥阳。众文武俱无异意,项王便留令尹吕青守彭城,项声守下邳,拨吕臣为佐,余众皆随军出征。令季布引季心、丁固为先锋,自为二路,往砀郡而发。 季布行至砀山,一军来迎,乃彭越部将奚意也,原属魏王部下,彭越为魏相后,便归彭越,此时引一万兵,守于砀山。闻西楚兵来犯,遂来迎战。季布拍马绰枪,当先叫阵。奚意出迎,战不三合,大败而走,军士皆退入砀山。奚意一边分兵守住山道,一边令人往报彭越。季布也扎下人马,欲养足气力,再行破敌之计。 彭越方围砀郡,闻西楚军到,不敢大意,乃与申屠嘉、陈仓、丁芫、肖原四将,引手下四万兵马赶至砀山。时项王大军已到,皆列于山前搦战。彭越登上山头观之,只见楚军布阵于山前,密密麻麻,不可数计。项王骑乌骓马,横金顶槊,立于门旗之下,神威凛凛。彭越暗暗称赞,乃与左右道:“今汉军初败,齐、赵从楚,以我孤军,胜项羽甚难矣。眼下之计,只能坚守砀山,以逸待劳,耗其粮草,方可再图破敌之计。”乃令坚守,旬日不战。 项王见彭越不战,乃与范增商量计策。范增道:“兵法云:‘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彭越知我欲攻砀山,日夜备守。却不知其睢阳空虚,家属父老皆在,何不出奇兵袭之,以乱其军心。”项王赞道:“此计甚妙!”乃令季布、丁固引军于山前虚张声势,佯作搦战,暗拨钟离昧引五千精兵,悄袭睢阳。睢阳不防,竟为钟离昧取下,彭越家属,由其将卫胠保着,奔避巨野泽去了。 彭越方坚守砀山,闻睢阳已失,心神不宁,惊问众将道:“睢阳已失,家小散落,吾何处以归?”骁将申屠嘉道:“主公勿忧,末将即引一支人马,连夜去夺睢阳,与主公东西遥应。”彭越道:“我亲自送你下山。”当下收拾停当,饱食上马,引一军当先冲突下山。正遇楚将郯公拦住。彭越奋力冲杀,郯公败走。申屠嘉趁机引五千军,夺路往睢阳而去。彭越冲杀一阵,引军仍回山上。楚军报入项王大营,项王笑道:“此是彭越派兵去救睢阳,幸亚父早已料了,寡人已遣季布伏于半道,必擒其将而归。”利几道:“臣愿引一支军赶去,以助季将军一臂之力。”项王道:“如此亦好。”利几披挂上马,引一军往西追来。 却说申屠嘉离了砀山,一路急急往砀山而行。走了二十余里,忽听一声炮响,两军伏兵杀出,左是季布,右是丁固。申屠嘉亦不答话,挥刀便取季布。二人交战,战了二十多个回合,申屠嘉不敌,回马便走。季布不舍,催马从后追赶。申屠嘉按住大刀,持弓箭在手,窥得季布渐近,回身往季布心窝里便是一箭。季布听得弓弦响,急闪时,已躲不及,被这一箭惯穿左肩,翻身落于马下。申屠嘉取刀回马,来杀季布,却被丁固拍马敌住,救了季布。申屠嘉与丁固战不十合,夺路往睢阳而去。丁固惧箭,不敢来追,乃令收兵,来看季布伤势。季布肩臂肿大,痛不可当。原来申屠嘉极善用弓箭,有百步穿杨之术,更兼擅开强弓,故所创甚重。丁固乃保季布来见项王,项王与季布甚厚,亲来看望。令寻良医,往后营治疗。 申屠嘉退了楚军,连夜来取睢阳,将近城池,忽听人喊马嘶,涌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手持宣花斧,指申屠嘉笑道:“我料彭贼闻睢阳失了,必遣将来夺,果不出我意料之外。汝如今已中我埋伏,何不下马来降?”申屠嘉大惊,勒马问道:“你是何人?”来将喝道:“我乃楚将军钟离昧也,速速来降!” 第98章 申屠嘉急挥刀来战。方战数合,申屠嘉后军大乱。原来楚将利几闻申屠嘉射伤季布,甚为恼怒,乃统兵穷追不舍,追至睢阳。当下与钟离昧两下夹击,杀得彭越军东逃西窜,落花流水。申屠嘉见势不妙,欲回砀山,归路已断,只得杀一条路,往西而走。利几怒方盛,引军穷追不舍。申屠嘉走了七、八十里,仍摆之不脱。欲取箭射之,不料因走得匆忙,走兽壶内箭枝尽失,只得拍马奔走。利几努力追赶,看看将及,忽山坳内涌出十余骑,为首一将,挺枪骤马,让过申屠嘉,厉声喝道:“利几休走,汉将夏候婴在此!”利几勒马观之,正是滕公夏候婴也。利几乃问道:“汝随汉王兵败,如何在此?”夏候婴道:“汉王已陈兵荥阳,静待项羽来决一死战。今我军甚众,汝休要来赶,枉送性命也。”利几知夏候婴乃汉王太仆,太仆既至,量汉王亦到,遂不再进,引军退去。 且说申屠嘉为夏候婴所救,转过山头,却见几十骑士簇涌一人而出。此面如冠玉,隆准龙颜,虽穿着与众人一般,却有一派王者风范。申屠嘉认得是汉王,急下马拜道:“小将申屠嘉不知大王驾到,未及迎接,望大王恕罪!”汉王问道:“你是何人?为如何识得寡人?”申屠嘉道:“小将乃魏相彭公部将申屠嘉也,因救睢阳,兵败至此。因仰过大王英容,故而识得。”汉王令其起身道:“寡人现屯兵荥阳,闻项王与彭公交兵,不知胜负,故与部下二十余骑,盼作探马,一路来打探信息。方才见将军被追得急,故令滕公救了你。”正间言,夏候婴已回。汉王道:“大王未领兵来,若敌军即回,恐难一时难以脱身,不如早回为上。”众将皆然。汉王又谓申屠嘉道:“彭公寡不敌众,料必退兵。今楚兵阻道,你已难回,不如且留汉营,助我破项王,再寻彭公音讯如何?”申屠嘉拜谢,遂随汉王同回荥阳。 却说彭越自申屠嘉去后,手下士兵人心离散,多有弃逃投楚者,心中甚是着急。及闻申屠嘉亦兵败睢阳,亡失极多,急与众将商议对策。其将陈仓道:“我军素少,又未经训练,难敌项王精锐之师。坐困于此,实非长久之计。今项王急于西讨,与汉王一决雄雌,其心不在明公之身。不如且退避河上,趁刘、项争时,再作他图,此乃走为上计也。”彭越道:“只得如此!”乃悄悄收拾人马,于当夜三更,由后山往西北而退。方至山下,忽听一棒鼓响,火把齐举,照若白昼,士兵皆喊道:“彭贼休走!西楚霸王在此等候多时了!”彭越见项王有备,急抡钺奋力突围,杀一条往西北而去。一路又被项王诸将几度截杀,部将丁芫死余乱军之中,只余得数千残破军,狼狈逃到河上。众将各自寻来。奚意道:“西楚军多而精壮,不可强敌,日后只宜游战,不可正面为敌。”彭越深然,乃与诸将再招兵勇,欲东山再起不提。 项王逐走彭越,进驻下邑,即欲收兵来攻荥阳。大司马周殷谏道:“大王越兵攻汉,需过梁地而行。今既大败彭越,何不乘胜剿灭,免为后患。”项王笑道:“彭越今败,必不敢复来,何足惧之。”周殷道:“不然!我战荥阳,非一日可下也,楚之粮草,须由梁地转运,若不尽平彭越,必时时纷扰我军输运粮食。今不乘胜尽讨,悔之晚矣!”项王道:“彭越小丑,能有何为?况寡人取荥阳,只在十日以内。至时尽得敖仓之粮,何忧之有?”遂不听周殷之言,令收降彭越散兵,会集下邑。欲休息数日,便兵指荥阳。 汉王在荥阳闻之,乃令秣马厉兵,以待一战。张良道:“郦生使魏,已有几日,不知进展如何?”汉王亦心挂此事,乃遣使往魏地来打探消息。 却说郦食其奉汉王之令,往平阳见谒魏王魏豹。魏王欲不见,相国项佗道:“若不见之,其使必反复而来。不如当面却之,以视大王铁石之心。”魏豹然之,乃见郦生道:“郦先生远来,欲为汉作说客乎?”郦生道:“非也,老生此来,自为大王利害也。”魏豹道:“汝有何说?”郦生道:“项王虽据梁、楚九郡,尽劫东南诸国,然其弑主迁王,暴虐如秦,已罪天下也。今英王背楚投汉,衡南王亦弃之归国,不出年余,必众叛亲离,将亡兵散,终失天下。而汉王贤德,众心归附,天下之地,已得近半。大王昔日从汉于河南,料已察得汉之民情,汉属之地,民心安稳,夜不闭户,足见汉王之贤也。夫汉宽楚恶,汉智楚愚,孰强孰弱,明人一眼便知。大王当识时务,明事势,审识安危,择明主而事。”魏豹尚未出言,早有魏太仆蔡寅出道:“郦食其妖言惑众,引诱大王,可斩之!”郦生道:“老生之言,句句是实,望大王自行斟酌!”魏豹道:“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今汉王傲慢少礼,叱骂诸候群臣如同家奴,非有上下之礼,吾不忍复见。汝可归言汉王,吾意已决,纵使苏秦在世,张仪复生,亦不能使我从汉也!”言毕,拂袖而去。郦生无奈,只得辞魏豹而返。回至黄河渡口,韩信接着,问其道:“先生使魏,状况如何?”郦生道:“魏豹无心归汉。”韩信笑道:“某早已料定,早晚必举兵,生致魏豹而归。”郦生道:“河口魏军防范严谨,恐不易渡河进兵。”韩信道:“某已有破敌之计也。先生既由魏归,请留营数日,将先生所见,悉告于韩信如何?”郦生遂令从者先回,自留于韩信大营,将一路所见,如屯兵多寡,将尉名姓,皆告于韩信。 汉王得郦生从人之报,知魏豹心定,乃与张良、陈平议计。陈平道:“大王勿忧,臣料韩信必胜魏豹也。”汉王道:“魏豹陈兵河口,又不能借赵国之力,如何得渡?”陈平笑道:“此事易耳,只需回军入关,兵出临晋,渡蒲坂津击魏即可。韩信用兵如神,胜魏必矣!”汉王视张良沉吟不语,乃问道:“先生所思如何?”张良道:“韩信虽是国士无双,颇能用兵,只恐独任一军,滋生野心,于大王不利也。需遣一忠诚之臣,同与行程,一可助其之力,二可约其行为,不致无束。灌、靳之辈虽是勇将,却短于心计,非此等重臣也。”汉王道:“韩信攻魏,已分我兵力。关外诸将,当与寡人共敌项羽,如何分处?”张良道:“曹参乃大王故人,文武兼备,今居关中,更兼先时多为韩信之副,可以急使。”汉王大悟道:“先生不言,几乎忘却。”乃遣人入关,调曹参出关,与韩信会合,共破魏豹。又密书一封,吩咐曹参暗督韩信,防生二心。 一行方毕,郦生已还,汉王乃问郦生道:“如先生之言,必有一战乎?”郦生道:“正是如此。”汉王问道:“魏大将谁也?”郦生道:“柏直。”汉王道:“口尚乳臭,不能当我韩信。骑将谁也?”答道:“冯敬。”汉王道:“此人乃秦将冯无直之子,虽有些智勇,不能当我灌婴。步卒将谁也?”答道:“项佗。”汉王笑道:“此人我亦识,项羽族人也,枉有其名,勇谋皆不当我曹参,寡人无患也!”遂放心于怀,安心预备,以迎项王。 却说韩信领了汉王之命伐魏,留靳歙、傅宽引五千兵守于平阳,自与孔丛、陈贺引大军,令灌婴为先锋,沿河退至临晋关,与曹参会合。曹参道:“魏豹亦知我必不由平阴津渡河,故盛兵蒲坂,阻我渡河,若强攻之,彼占天险,进之不易。”韩信笑道:“某早有渡河之计。”乃令灌婴于蒲坂对岸扎下水寨,陈战船百十余只,沿河虚列旗帜。又令李必、骆甲监督营造新船,日夜兴工,声传两岸。曹参甚疑,不敢声张,乃夜入大营问韩信道:“大将军是否真欲由蒲坂渡河?”韩信道:“曹公有何见解?”曹参道:“敌人众多,当避实就虚,别寻可渡之处。若由此强夺,既使能流,伤亡必不可计数,如何能平定魏土,生致魏豹?”韩信道:“不瞒曹公,某已有良策,此功当由曹公以建。”曹参道:“愿效犬马之劳!”韩信道:“魏豹知我欲由此进兵击魏,乃以柏直为大将,陈兵数万以防。蒲坂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要强取,非数月不能得手也。故某聚集于此,益为疑兵。将军可以五千精兵,暗至夏阳,备木罂缶以渡河。先击安邑,乱敌之心。安邑乃西魏次都,彼不得不分兵予救。魏兵一动,我便趁机势渡河,如此河东可定,魏豹可擒也!”曹参大喜,赞道:“大将军妙计,非我等可料也。”遂领了将令,引五千兵而去。正是:国士无双行妙计,古来将兵属淮阴。欲知韩信如何破敌,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四回:韩信越河擒魏豹曹参黑夜俘夏说 却说韩信吩咐曹参依计而行,自令一军驾着战船,虚攻蒲坂。登时鼓声大作,船只尽往河东驰去。魏军大将柏直出寨观之,遥见河中尽是汉军之船,如风而来,急令部将孙越引一万弓弩手,伏于河边壁垒,以箭乱射。箭矢如雨,汉军皆被射退。韩信在对岸望见,又令冲突三番,乃令收兵,退回河西。柏直谓众将道:“汉军早晚必再有攻势,汝等各守其地,不得有误。”骑将冯敬谏道:“末将观韩信虚张声势,无强攻之意,需防其由别处渡河。”柏直道:“量一跨下庸夫,有何作为,某日后必擒之。”遂不听冯敬之言,独守蒲坂。 却说曹参奉韩信之令,引军悄至夏阳。夏阳距临晋不足二千里,处蒲坂津上游。曹参隔岸观之,见对岸竟无一兵一卒为守。曹参乃精细之人,唯恐有诈,又先使探马过河巡探,视方圆十里,实无魏兵,方令渡河。将人马皆置于木罂缶之中,须臾划至对岸。 第99章 三军收拾已毕,乃往安邑大道而进。行至东张,令鼓嘈而进,直到关下叫阵。东张关都尉孙遫闻得哨兵来报,大惊道:“此处怎会有汉军。”急整兵下关来迎战。兵卒多征调往蒲坂,只有千余老弱之众。下关布好阵势,孙遫当先出马,大喝道:“何处乱徒,敢冒称汉军,扰乱人心。”曹参纵马而出道:“某乃汉将军曹参也,汉百万大军尽悉数渡河而来,汝兵不满千,何不早降!”孙遫大怒,挺枪来战,曹参挥马相迎。战不数合,曹参大喝一声,手起一刀,将孙遫挥于马下。魏军大乱,皆伏地受降,曹参趁机占了东张,稍作休息,又驱兵来夺安邑。 安邑乃魏之重镇,战国曾为魏绛之都,处魏中地,钱多粮广,实为西魏之次都也。早有败兵入城报知东张之事,守将王襄急令快马捧急书报入平阳,自欲城守。部将丁与道:“汉军偷渡而来,人马必不甚多,可悉全城丁壮,溃其于境内,使后者却步!”王襄从之。正议间,汉军已到,王襄引众而出,两阵对圆,曹参出阵大喝道:“汉军已略地而来,汝等何不早降!”王襄使丁与出马,交锋三合,为曹参一刀斩于马下。王襄大惊,急欲走时,曹参已飞马杀到,只得来战。战不数合,被曹参拨开兵器,生擒过马,魏兵大败。曹参进了安邑,出榜安民已毕,令刀斧手押过王襄,劝其归降。王襄不屈,曹参视其无用,便令将其斩首示众,以示军威。 却说魏豹接得王襄急报,大惊道:“安邑如何会有汉军,岂是从天而降乎。”将军皇欣道:“今大军尽聚于蒲坂,平阳兵少,大王若不亲往,恐士兵不肯向前,不能退敌。”魏豹无奈,只得与皇欣、张乐并八千御林军,尽发安邑。曹参得报,与部下道:“魏豹所来,不知虚实,不如以疑兵之计退之。”乃令部将陈署伏于曲山左,秦同伏于曲山右,遍山布满旌旗,但见两军交战,便擂鼓呐喊,只是不要轻出。二人各引军去,曹参自引一军扼守于大道,静等魏豹大军到。 不多时,只见尘沙飞扬,魏豹军已至。曹参将人马两边摆开,看魏军布阵:魏豹立于阵前,左有皇欣,右有张乐,八千马步军刀枪林立。曹参跨马提刀,大叫:“魏豹!汉王待你不薄,为何从而复背?”魏豹道:“汉王傲慢,虚有长者之名,寡人宁伏项王之威,不从汉王之伪也!”曹参不复言,挥刀径取魏豹。魏军中一人纵马而出,乃皇欣也,使一口三尖两刃刀,与曹参战作一团。斗不十合,忽闻四下喊声阵阵,鼓声咚咚,其势震山撼岳。魏豹环顾四面,满山皆是汉军之旗,不知有多少人马。魏豹大惊道:“难道汉军已尽渡而来!”方在此时,皇欣战不过曹参,拨马回阵,魏军众皆失色。曹参驱动人马,冲杀而来。曹参拍马来寻魏豹,魏豹看到,急走入军中。左右将佐来挡曹参,皆不能敌,魏军大乱,张乐、蔡寅均为汉军所擒。曹参追杀四十余里,方才扎下人马休息。刀手押张乐、蔡寅至,曹参令免杀,吩咐待捉到魏豹,一并发落。 魏豹奔到追兵渐远,令皇欣四下收拢败兵。手下谏道:“汉军非勇且众,不如叫柏将军回军来当。”魏豹然之,急遣快马往蒲坂,令大将军柏直速来救济。 却说魏将柏直,柏杼子之后,年方二十四,少有才学,闻名于河东。及长成,以前辈之故,官级显赫,便自以为与陈余相若,并为儒将,各掌两国兵权,内心甚为狂妄。当下正与韩信对恃,闻魏豹急报,心甚狐疑,自语道:“河西有韩信之军,河东又有汉大军,必是汉王亲率而至,只是不知由何处渡来,竟然悄无声息。”冯敬道:“项王已兵指荥阳,汉王何敢分身,必是韩信遣一支孤军,由他处暗渡,不过疥癣之疼,不必理会,只须防着韩信便可。”柏直道:“今魏王临难,必是汉军亲至,不可不救。”遂令冯敬守蒲坂,自引大军往平阳来援。 这边韩信见魏军兵动,知曹参得手,乃唤众将道:“攻取魏地,在此一战,汝等皆当奋勇向前,不得后退。”众将得令,各自上船,引军如风般驰向对岸。魏军大队已退,余众守坚守不住,降者甚多。韩信当先登岸,令灌婴为先驱,直冲敌阵。冯敬催马来战灌婴,交马十合,灌婴奋起神威,一枪刺中冯敬咽喉,尸横马下。魏军皆走,汉军悉数过河,陈贺谓韩信道:“柏直去不多时,可穷追猛赶,乘我军方锐,一战可擒。”韩信道:“某意亦是如此。”乃令灌婴、李必、骆甲各引五百精锐骑兵,先往追赶,自率余众随后起兵。 柏直正行,闻身后杀声大起,知汉军已渡河而来,欲回军一战,怎奈大军走发,不及遏止,已被汉军冲得七零八落。柏直慌忙引麾下五千精兵过来混战,战不多时,灌婴引军杀到。柏直见大势已去,遂弃了大军,引数十骑东投平阴津,会着项佗,一齐寻路往投项王去了。韩信引后军到,寻不见柏直,乃往魏军喝道:“魏王无道,与汝等无干,今柏直已亡,何不早降?”魏军闻之,大都降了。韩信遂得降兵万余,兵力大增。 却说魏豹自派人求救柏直,自己坚守大寨,任曹参百般搦战,就是不出。等了数日,人报柏直兵败投楚,韩信已收兵而来。魏豹大惊,急与亲随商议计策。左右道:“汉军大胜,平阳早晚不保。不如尽弃魏地,先逃往赵国,再投项王方可。”魏豹只得依计。当夜,魏豹收拾停当,借着月黑无光,偷开寨门,引皇欣等十余骑,往东而走。魏豹方去,魏军惊恐,皆四散奔逃。早有人报予汉军营中。曹参惊道:“不能走了魏豹。”乃引百余快马,直往东来追魏豹。追至东垣,望见魏豹众人,曹参大喊道:“魏豹休走!”魏豹左右闻之皆走。皇欣纵马来战曹参,曹参令陈署、秦同双双抵住,自飞马直奔魏豹。魏豹人困马乏,不敢迎战,随即下马来降,曹参令人缚住。皇欣见魏豹已降,亦弃了兵器,与余众皆来降之。曹参押着众人,欲回寨中,方转过山坡,一将纵马挺枪而出,曹参视之,乃是灌婴。灌婴道:“大将军料到魏豹兵败,必走此道投赵地,故令末将星夜倍道,先伏于此地,不想还是被曹公得了头功。”曹参大笑,遂与灌婴合兵一处,共回大营。不日,韩信大军已到,两军合一。韩信谓曹参道:“某欲请示汉王,分兵北取赵、代,遥应汉王于北,曹公以为如何?”曹参道:“非将军不可当此任。若将军不弃,末将当助一臂之力。”韩信大喜,乃令人捧书来请汉王,又将魏豹及魏中虏将,一并送往荥阳。至此,魏国五十二县皆平。 却说汉王自韩信分兵去后,闻项王已兵近夏阳,正与群臣商议对策,韩信捷报传来。汉王大喜,拆书观之,书略云:“臣孚王命,大平魏土。愿益兵三万,臣请以北举燕、代,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汉王出示于群臣。常山王张耳道:“臣久居魏、赵,甚识人情、地理,愿提本部,助韩公行事。”汉王道:“如此甚好!”遂请张耳举兵向北。少时,使者将魏豹君臣押至,汉王令押入。见到魏豹,汉王怒道:“汝当初得寡人之力,兵不血刃,全得大梁,只因项羽无义,夺汝疆土,方使你偏居河东,忧郁寡欢。本以为可与我同心衅楚,共收失地,为何临阵移志,背投项羽。项羽者,弑主逆子,今天下尽背也,独你相随。人多言你无恩无义,今日所见,传言不虚也。”魏豹闻之,默然不语。汉王又责皇欣道:“汝与寡人亦有旧交,为何纵主行逆,不进忠言?”皇欣亦无语以对。汉王身边王陵劝道:“魏王无知,虽可诛之谢天下,然故魏君之后,独遗此一枝,望大王禀心仁义,赦其罪过,以收天下豪杰之心。”汉王闻之,令甲士先押魏豹于大牢,再议其罪。魏豹入狱,有近臣献计道:“河东常出美妇,不如择而献之。素闻汉王喜爱财色,必因之免大王之过。”魏豹道:“寡人美姬中,薄氏资色最甚,众不能媲,献予汉王如何?”众人皆然,魏豹遂以财施之,使人暗入魏地,取薄氏献予汉王。汉王见薄姬颇有几分姿色,乃留为姬妾。因免魏豹之罪,削其王爵,降位为民,且暂居于荥阳。 却说韩信兵屯平阳,获汉王准许独率一军,又得张耳引众来合,心中大喜。安定魏地后,遂往攻代郡:仍令曹参为先军,引军五千开道,自与张耳同为中军。时傅宽、靳歙由平阴津进兵至,亦至平阳,韩信遂命二人为第三军,监督粮食运输。发兵之日,刀枪映日,戈戟如林。 代郡本是赵歇因成安君陈余相助复国,赐其称王于此地。陈余因身兼赵国将相,留赵理事,遂由将军夏说代为相国。夏说闻汉军来犯,遂与众商议对策。阳原候张同道:“吾闻项王已兵发荥阳,刘季必无力分兵相助。量一跨夫,何足惧之,不如先发兵往河东击之,必溃敌军于境外,此为‘反客为主’之计也。”夏说壮其言,一面起倾国往伐韩信,一面令使者飞报陈余。 军至阏与,正与曹参先军相遇,两军分列阵势。夏说也不答话,令将军张义出阵搦战。曹参拍马舞刀来战。二人交马,战约二十合,张义力怯,败回本阵,曹参驱兵来战,夏说引军相迎,彼此混杀一场,各自收兵。 夏说回到营中,张同道:“曹参英勇善战,韩信足智多谋,恐不能力敌。”夏说尚未开言,帐下一人道:“我有一计,可教汉军尽退河南,不敢复来。”夏说视之,乃裨将李吉也。夏说便问道:“李将军有何妙计?”李吉道:“末将愿引五百勇士,往汉军营中诈降,伺机刺死韩信。 第100章 若能得手,汉军不战自败,何劳三军死拼。”夏说道:“韩信多智,怎会上当?”李吉道:“昔日我曾在张耳帐下为将,素为张耳所器,只说往投常山王,不由韩信不信。”夏说喜道:“如此果是良策也!”乃于军中选出五百精壮,助李吉行计。 且说韩信后军到,见曹参扎下军营,乃问战况。曹参道:“代相国夏说亲引大军阻道,虽不可虑,却扼住要道,非一日可破也。”韩信道:“待某明日视之究竟。”正言间,人报代营李吉来降。韩信起帐帘遥观良久,笑道:“破敌只在此人之身。”曹参道:“大将军所言如何?”韩信道:“汝观来降之卒,皆青壮多力,无一带伤。试想敌经一战,如此精壮之士,必冲锋在前,如何无一受伤?更兼一营之军,亦有强嬴之别,为何如此一般精壮?必是精细挑选之辈。我料李吉必是诈降而来。”曹参赞道:“果如大将军所言!”韩信乃与曹参咐耳言之,曹参相视而笑,便传令李吉来见。李吉入帐,见曹参正坐,却不见韩信,乃拜道:“罪将李吉,原为常山王故将,因陈余夺国,不得已而依之。今闻常山王亲引大军到,罪将特引亲随数百来降,望将军宽而纳之。”曹参未及出言,帐外报说大将军与常山王到。曹参急出帐迎入。李吉拜过二人,偷看韩信,见其面色腊黄,目黯无神,心道:“此人必有重病。”张耳见是李吉,乃谓韩信道:“此人为寡人旧将,实忠义之士也。”韩信略视一眼,便道:“将军既然弃暗投明,日后立功,必然重赏。”又与曹参问了一些日常事物,相言间,不时咳嗽几下,不足半个时辰,似有倦意,便同张耳一并告辞而去。曹参送走二人,回来将李吉编为本部校尉,李吉拜谢而去。 次日,韩信过了午时,尚未升帐,众将知其患病,皆往大帐探望。侍从谢众将道:“左丞相鞍马劳顿,不慎抱病,今日不议军事,有事者皆告曹将军代办。”众将问讯一番,各自散去。李吉闻之,暗喜道:“天叫代国不灭。”又恐有诈,不敢轻动。过了五七日,韩信依然未起,诸将皆有退兵之意,李吉遂定行计,乃密书一封,令人连夜送往代营。 送信人离了大营,行不数里,忽然遇见数十骑迎面而来,高呼站住。送信者勒住马,不敢向前。一将过来问道:“汝是何人,要往何处去?”送信者口不能言,忽一骑从伍中出来,指其道:“汝莫非李吉部卒?”送信者大惊失色,正思脱身之计,那将道:“吾乃李将军故人也,吾等皆常山王巡营之军,今日无事,又喜见故人,不如归营饮几杯酒去。”送信人不敢推辞,只得随这几人一同回营。几人皆言是李吉故人,轮流把盏,不时将送信人灌得大醉。 送信人卧于帐中,半日方醒,一探怀中,书信尚在,暗舒一口气,便起身与众人告辞。众人挽留不住,皆道:“回营且代愚等问候李将军。”送信人含含糊糊应答,离了张耳之营,打马扬鞭,直奔至夏说大营。夏说得书阅之,书略云:“末将探得韩信患病,数日不曾议事,不日将择机行刺。若见汉营火起,勿必使大军接应,可一战胜之。”夏说看过来书,视送信之人,实是故部,并不相疑,乃取金重赏之,使其归报李吉,若得破敌,赐其候爵为谢。来人不敢多留,即回程而去。夏说便令人日夜探望汉营,自集军士,预备接应。 李吉得报,心甚喜之,忽闻曹参唤其议事,遂往帐中来见。方一入帐,只见韩信坐于案前,面色红润。李吉大惊,方抽身欲走,韩信一声令下,刀手齐出,将李吉拿定。李吉大呼无罪。韩信指李吉笑道:“汝施诈降之计,要暗中行刺于我。我已获你书,安敢抵赖?”李吉见事已泄露,遂不再言。韩信遂令斩之,又暗令曹参将所降五百军士一并杀了,不曾漏得一丝风声。一行齐备,韩信乃吩咐诸将,一一听令而去。 却说夏说得李吉降书,日夜注视汉营动静。这日入夜,人报汉营火起。夏说大喜,点齐将士,火速往汉营进军。张同道:“行刺三军主将,如何如此顺利,只怕其中有诈。”夏说道:“李吉乃某心腹之人,何敢相疑!”遂不听张同之言,引军杀往汉营。离营数里,望见火光冲天,夏说回顾众将道:“立功建业,在此一战。”众将闻之,个个向前,直入汉军之帐。忽一声炮响,伏兵大起,左有灌婴,右有傅宽,各舞刀枪杀到。夏说大惊,拨马便走。汉军四处涌来,将代军围得水泄不通。灌婴乱军中撞见张同,大喝一声,一枪刺张同于马下。夏说与张义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正往东走,一派火光起处,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正是汉将曹参。张义纵马向前,被曹参手起一刀,斩于马下,代军将佐见之悚然,无不退避。夏说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亲自来战。约战数合,汉军从后大至,杀声震天。夏说心慌,被曹参力擒过马。代军见主将被虏,大半弃械而降。 汉军收兵,韩信升帐,令将夏说押来,问道:“汉王盛德,名扬四海,汝等为何反投弑主国贼。今虽战败被擒,若委心归降,时未为晚也。”夏说道:“吾生为赵臣,死为赵鬼,焉能如君一般,成为事贰臣。今既被俘,但求一死,以博忠义之名。”韩信羞怒,又壮其言行,乃道:“汝既舍死求忠,某全你名节。汝死之后,并不伤及汝之老小。”夏说道:“老小性命,全在将军,吾不能顾也。”遂引颈赴刑。韩信斩了夏说,取其首级号令三军。又以张苍为使,往荥阳报捷。正是:舍身一拼为明主,东征西逐求功名。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手机电子书网isuu.] 第五十五回:项王施勇战阳夏汉王一夺韩信兵 却说汉王自张耳北援韩信后,闻东面告急,便向关中催粮,以备与楚决战。使者尚未出,粮草已到。汉王大喜,亲来视之。却见押粮来者,多是萧何之兄弟子侄之辈。原来汉王出关之后,常遣使入关劳苦丞相,询问关中琐事。萧何初不在意,久生疑虑,便与门客商议此事。其客鲍生道:“今汉王行军,暴衣盖露,却还有暇心慰劳丞相,此必对丞相有疑心。为君之计,不如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所,汉王更重丞相也。”于是萧何从其言,择亲族中丁壮者,皆悉数遣之从军。汉王果然心喜,遂不复猜嫌,于是君臣相安。 汉王方点完粮草,探马来报说:“项羽起兵四十万,兵近苦邑,欲与大王决死一战。”汉王大怒道:“项羽屡次欺我,我必擒之。”便欲越鸿沟挑战,张良谏道:“项羽勇捍难匹,大王诸将军中,唯韩信可当之。今韩信北击魏、伐,且分去三万人马,故此刻只宜固守荥阳,以逸代劳,勿与疾战。待彼粮尽,逾城击之,方可望一战胜之。”将军丁复道:“若项羽渡过鸿沟,兵临城下,荥阳已危,如何能守?大王当亲率大军,往苦邑一战,力争拒敌于鸿沟之东。战若不利,还守荥阳不迟。”汉王道:“寡人数为其辱,早欲战之雪耻。我既已引众出关,敌虽强劲,终不免一战。”乃引兵出,往迎西楚大军。兵逾鸿沟,当道扎下营寨。 时项王已至夏阳,人报汉军已在前方屯兵,遂令砍伐树木,扎好大营。范增道:“刘季有龙虎之云,乃大贵之相,大王不可轻敌。”项王道:“寡人自知。”令三军据营不出,以养精蓄锐。休息三日之后,乃悉数率人马出寨,直往汉营搦战。汉王闻见杀声,引军而出,两下布成阵势。汉王金盔金甲,锦袍玉带,立于门旗之下,左有夏候婴,右有纪信,大小将佐并韩王信、河南王申阳布阵两旁。三通鼓毕,楚军门旗开处,项王披乌金甲,顶三叉冠,骑乌骓马,执金顶槊而出,声雄力猛、气壮势威、绝伦武艺、举世无双。楚阵之中戈戟映日,旌旗遮天,众将士各执利刃,怒目而视。汉王观之,不寒而栗。项王拍马出阵,往汉军阵上厉声喝道:“唤小人刘季答话!”汉王出马道:“弑主逆贼,有何话说?”项王道:“当日寡人与你拜为兄弟,视如手足,一向未曾薄待于你,为何劫诸候袭我彭城?断我归路?”汉王晒笑道:“何为不薄,鸿门问罪,迁封巴蜀可称不薄乎?”项王道:“纵然如此,汝私并三秦,兵略河南,寡人亦未怪责于你,何至于兵革相见?”汉王道:“此皆私事也,言与不言,皆无甚意义。你弑杀故主,暴虐天下,敢言无罪否?今寡人身孚天下重任,欲逞恶扬善,誓杀国贼也!”项王大怒,拍马抡槊,直取汉王。汉军阵中陈武拍马出迎,战约十合,败归本阵。周緤出迎,不十合亦败。周勃出迎,战到二十余合亦败。众军悚然,皆不敢出。河南王申阳欲建功立威,挺枪亲战,数合之间,项王奋起一槊,直刺透申阳咽喉,死尸翻落马下,汉军阵中一阵惊呼。项王便以槊向身后一招,西楚大小将佐,一齐杀来,皆往阵前来擒汉王。汉王顾不得众人,拨马便走。项王马快,已至身前,奚娟急来保驾,交马一合,被项王一槊刺于马前。夏候婴急纵大宛马,来挡项王,季布、季心双双赶到,力战夏候婴,项王趁此机隙,策马直追汉王。汉王身边,都是被项王杀怕之人,见项王如风而来,各自惊惧,四散而走。汉王汗流遍体,慌忙拨马直往小径而去,项王不舍,单骑来赶。看看赶上,忽转入一树林,项王为树枝抓住袍袖,急挣脱时,汉王已去半里余地。项王大喝道:“今日追到天边,亦要将你拿住!” 汉王走了十数里,穿过一村落,见路旁有一眼枯井,汉王方人困马乏,恐不能脱身,乃跳下马来,加一鞭将马赶走,自己一跃入井,躲避下来。 第101章 项王随即赶到,不见了汉王踪影,勒马四顾,虽见此井,然井上立有双鸠,故不曾在意。张望良久,寻不着汉王,竟放马前去。后有人诗道:“汉祖避难时,隐身厄井间。双鸠集其上,谁知下有人。” 汉王闻项王马蹄渐远,心方安定,不敢辄出,竟于井中呼呼睡去。忽见一人飘然而至,身高丈余,遍体乌黑,指汉王道:“吾赴元始天尊之宴,路经此地,见赤帝子有难,故唤双鸠护你。日后当每正旦时,不可不辄放双鸠以谢。”汉王叩道问道:“公是何人?”答道:“吾为黑帝也!”汉王暗道:“我只闻世有白、青、黄、赤四帝,未闻有黑帝之说。”正惊疑间,忽然惊醒,原是南柯一梦。出井看时,却见所乘白马已回,正在冈下吃草。汉王急上马,向西疾奔。走了数里,但见一将迎面而来。汉王一见,魂飞天外,险些落马:来者正是西楚霸王项羽。原来项王向前追了十数里,不见汉王,心甚惋惜,只得下马歇了半晌,见天色将晚,便回来寻楚军,不期却正好与汉王狭路相逢。项王大喜道:“我道你走了多远,原来尚在身后,果是天欲亡汝也!”遂绰槊来刺,汉王急忙夺路而逃。此处原是一马平川,汉王无处躲藏,只得加鞭奔走。项王所乘乃是千里马,追不多时,看看将近。汉王惊恐,望天叹道:“寡人今日死于此地也。”忽闻一声大喊:“休伤吾主!”一将纵马抡刀,迎面而来:身姿雄伟,体形彪悍,正是汉王妻弟樊哙也:本镇守广武山,因闻汉王与项王会战阳夏,乃令副将靳疆代守山寨,自引一军东来助战,却正好撞见汉王落难,当下让过汉王,直取项王。项王见是樊哙,不敢轻敌,便挺槊全力相斗,酣战到六十余合,项王骤临大敌,杀得性起,精神倍长。正难分难解之时,忽闻金鼓大作,一军由西如风赶到,马上一将,举刀高呼道:“项羽休要逞狂,郦商在此等候多时!”原来郦商闻汉王分一军予韩信北伐,只恐荥阳兵力不足,乃提陇西之众,由关内赶来相助。当下二人围攻项王。项王暗道:“我虽不惧二人之勇力,然敌兵骤至,我孤身一人,需防暗算,不可恋战。”遂拨马而回。樊、郦二将心挂汉王安危,不敢来赶,尽拨马回来问慰汉王。汉王心有余悸,不敢久留,遂与二人收兵去寻大队。一路打听,却是张良、陈平收了人马,因见不到汉王,只好先返荥阳。汉王得悉,亦取道回荥阳去了。 项王回马走不多远,遇见范增引后军到,欲反身再追汉王众人,天已尽黑。项王叹道:“可惜!几乎擒到刘季!”范增道:“若从臣之计,鸿门之时,早除此患,安有今日。”项王闻之不悦,沉吟不语。钟离昧道:“事已至此,今番且回。明日兵进荥阳,再擒此贼。”项王回营,计点功劳,虽未擒到汉王,却大获全胜,斩敌数万,生获汉将无数。项王欣喜,便大设酒军,犒劳三军。 却说汉王会合樊、郦二将,收兵回到荥阳。张良、陈平闻汉王脱难,皆惊喜,急接入城中,夏候婴、纪信诸将亦回。汉王查点人马:折了五成,走了两成,降了两成,只余一成人马。加之失了奚娟,汉王倍感悲伤。若非是樊哙、郦商引军来,却不知如何备守荥阳。汉王遂招张良议计道:“未听军师之言,果有此败。今损兵折将,楚军将临,以何拒之?”张良道:“大王勿忧,虽我军新败,楚兵方锐,臣亦有一计,可使大王稳守荥阳。”汉王大喜道:“吾有子房,何难之有!不知公有何计?”张良道:“韩信初为大王伐魏时,约将兵三万;自定河东,收魏豹之众二万余;大王使其攻代,益兵三万;其定代地,得兵万余,加之一路征招,估其人马,不下于十万。大王不如遣使收其部卒,一可壮大王师,固守荥阳;二可削弱韩信之兵,防其势涨而于大王不利。臣料韩信初离大王,尚未谋生反意,必会倾力相助。此为聚狼拒虎之计也。”汉王道:“寡人收韩信之军,赵若北来,如何当之?”张良笑道:“韩信国士之名,非是浪得而来!臣素知韩信之才,只管使其逐北,纵有不利,足可挡陈余也!”汉王虽半信半疑,亦只得从之。适逢张苍北来,汉王善待之,复使其北收韩信之军。又令王吸、薜欧引兵加筑甬道,取敖仓之粮,以备久战。 韩信方定代地,本欲攻赵,忽张苍回来,言汉王收兵之意。韩信欣然从之,即令分兵十万往荥阳助汉王。张耳见之谏道:“左丞相方得代、魏,尚未平其余乱,汉王即收兵而去,若陈余敛兵来犯,如何当之?况左丞相尚有东取齐、赵之重任,不如请汉王缓收我众,或这里少遣些人马,以为征齐、赵而用。”韩信道:“汉王拒项羽为急,我取燕、赵为缓,故宜多助其兵也。况汉王不利,你我之功亦成画饼。当初汉王待我恩重如山,今临难之时,如何能敷衍推托,袖手旁观。吾之军即汉军也!”张耳道:“你我无兵,陈余北来,如何当之?”韩信道:“攻赵之事,亦不可废。某只需重招新兵,先发制人,取赵只在反掌之间。”张耳闻之,心虽疑惑,不便多言。韩信乃着张苍将人马尽统往荥阳,只留曹参、灌婴等左右将领。 张苍回至荥阳,交割人马。汉王心甚感激,乃拜张苍为常山守,复归张耳,佐韩、张理事。又发牛羊酒食,着游击将军陈豨押运,往韩信营中犒劳将卒,并隶属韩信,助其攻赵。陈豨至代,见到韩信,问慰已毕,私下问道:“陈豨愚钝,尚有一事不明,望乞左丞相赐教。”韩信问道:“请公明言?”陈豨道:“若陈余北来,左丞相有何对策?”韩信笑道:“魏、代二地,尽已属汉,征招兵马,岂是难事。”陈豨道:“时不等人,魏、代素弱,即使能乌合万众,又怎堪为用?况新招之兵,训练无素,如何能够拒敌?仆闻左丞相欲起兵伐赵,量赵土久安,又有井径之险,如何胜出?”韩信道:“兵不在多寡,只看如何用之。魏、代之军非弱,只是其主不能用耳。若由韩信调度,可以一当十,建举世之功也。赵虽有井径之险,奈何成安君乃迂腐之人,虽身兼将、相,不过是赵括之流,虚有贤名耳。陈公不必疑虑,十日之内,韩信必将兵指井径,先平赵地,再定燕土。”陈豨虽然钦佩韩信之志,内心却亦是半信半疑。 韩信捐兵助荥阳后,便于魏、代收拢零散之军,张榜新征士卒,不出七、八日,却又蚁聚三万人马。韩信亲自教演阵法,指挥进退,方至第十日,果是一行齐备。张耳、陈豨等人,不由地暗暗称赞,心皆至服。韩信乃令拔寨而行,往取赵地。后徐钧有诗赞道:“寇迫兵单路已穷,河冰偶合片言中。但令有道蒙天助,阻水犹图背水功。” 却说成安君陈余因佐赵王赵歇复夺故国,为赵歇所重,身揽将、相二职,留赵总理事物。先时闻韩信兵伐代地,赵歇欲起兵援之,陈余道:“量一跨下庸夫,怎敌我大将夏说。”遂未在意。及韩信擒杀夏说,尽得代地,陈余方惊,谓赵歇道:“代国乃大王赐臣之封地,与赵相为唇齿,今代地已失,赵不得安也。臣请引兵二十万,出井径关以拒韩信。”赵歇道:“成安君功高于世,忠心为国,寡人当与君同行,共复君之封国。”陈余急拜道:“多谢大王美意。”于是起大军二十万出征。 方至井径,人报韩信与张耳举兵来犯。广武君李左车谓陈余道:“仆闻汉将韩信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新喋血阏与。今又有张耳相助,意欲以兵下赵,此乃乘胜而去斗远国,其锋不可当也。仆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木而炊,师不饱宿’。今井径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能并行,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后。愿君予某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断其退路;而君深沟高垒,勿与为战。如此彼军前不得斗,退不得还,而野无其所掠掳,不至十日,张、韩之头可献于君前。”陈余道:“赵师素为义兵,何堪以诈谋奇计御敌?”李左车道:“不然!张耳所以得位为王,因其伐秦之功所得。张耳素有贤名,门客甚多,赵地军民,多有亲者。若临战生变,其局不堪设想。更有韩信用兵如神,与之交战,难有成算。愿君留意在下之计,必不为二子所擒矣。”陈余大怒,叱李左车道:“公出此言,莫非度我不如老贼乎!昔者老贼每事行诈,而吾以仁行;老贼以威治,而吾以宽待,故可逐其西去,使赵王复得疆土。吾素览群书,颇知御敌之法。吾闻兵法道:‘什则围之,倍则战’。今韩信大军尽为刘季收至荥阳,虽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袭我,亦已力竭也。今如此避而不击,后如有大军来者,何以拒之!若为诸候知之,岂不谓我心怯,而轻来伐我也。”李左车见不能说服,不好再言。蒯彻出道:“左车之言甚是,兵法云:‘兵者,诡道也’。张耳素有名望于赵,若不以奇计,不易胜之。”陈余大怒道:“汝敢慢我军心!”令刀斧手推出斩之。赵歇亲劝道:“蒯公乃赵之开国元勋,多建奇功。请陈君看寡人之面,且饶其罪过。”陈余乃唤回蒯彻,责道:“吾看大王面上,且饶你一命,日后不许再言老贼如何!汝当知吾所深恶者,何人也!”蒯彻默默而退。后史弥巩有诗道:“馀耳当年刎颈交,所争利害仅毫毛。一朝泜水相屠戮,岂识羊哀左伯桃。交情切戒勤终堕,以义存心心必果。死生可托永无睽,自古中山说羊左。” 赵将戚公出道:“李、蒯二公之言,皆是为国之语,赵君不必在意。末将愿提一旅之师,先出井径,生擒张耳、韩信来见。” 第102章 陈余大喜道:“如有所言,当如公者!”即令戚公为骑将,李正、王咸为左右校尉,引兵二万,出关来战汉军。自与赵歇越关下寨,聚兵于井径口,静待戚公捷音。 却说韩信出兵离了阏与,正行军间,探马报陈余遣戚公为将,率二万人马,已兵至邬邑。韩信唤曹参道:“非将军不可以拒之。”曹参道:“愿往一战。”韩信乃予曹参八千军,令先行开道。曹参遂引副将陈署、秦同往邬邑进兵。行约数里,遇二将各率数百人来投,一是祝阿高邑;一是长社冷耳,皆为张耳旧将。因见赵歇儒弱,陈余迂腐,不堪扶佐,故来投汉军。曹参得之大喜,乃编入军中,皆为校尉。于是军心大振,皆奋力向前。 正行军间,尘头扬起,戚公军到,阵圆处,戚公纵马举刀而出,大喝道:“贼将速来纳命!”曹参方欲出马,高邑已飞马出阵,挺枪接战。战到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冷耳拍马舞刀而出,双战戚公,又斗了十余合。赵阵中李正见戚公战不下二将,乃骤马来助。曹参催马出战,不数合,大喝一声,一刀将李正挥为两段。戚公大惊,回马便走。曹参挥动后军齐上。赵军大败,皆退入邬邑城中。曹参攻打一日,不能急下,乃收兵扎下人马。次日,韩信后军到,与曹参相会。韩信问道:“敌军如何?”曹参道:“赵将驽钝,不屑为敌。只是赵屯井径口,此为大患,若来派一军来解围,恐一时难胜。”韩信道:“某自有破敌之计,若以将军可挡邬邑之军十日,某必下井径。”曹参道:“休言十日,便是百日,又有何难。吾早晚必擒敌将。”韩信大喜,遂与曹参分道,引军直逼井径口。正是:自古名将俱胆识,此举当惊天下殊。欲知韩信此战胜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六回:韩信背水破敌左车定计降燕 却说汉淮阴候、左丞相、大将军韩信引兵伐赵,委曹参兵围邬邑,自引兵长驱腹地,直取井径口。士卒初临大敌,心中不安。傅宽谏道:“井径口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今我军心萎顿,若冒然进兵,只恐战之不利。”韩信笑道:“我早已分派细作往赵地窥探敌情,非作无备之行。为将者,若不能知彼知此,必庸碌无为也。”正言间,细作还报道:“陈余陈兵井径口,三军戒备,欲与我军决死一战。”韩信笑道:“陈余一白面书生,虽读万卷兵书,实不知用兵要领,何堪为三军大将。我量其自以兵多,又欺我远来,必轻率来战,如此却正中吾意。”细作复道:“赵将广武君李左车曾劝陈余坚守不战,而以奇兵绝我之粮道,未为陈余所纳。”韩信暗吃一惊道:“彼若用此计,我焉能不败?不料赵地竟有如此机谋之士!”乃问张耳道:“广武君是何许人也?”张耳道:“李左车乃赵之旧臣,经学思谋,素有奇士之名。然其性格梗直,常有犯上之举,故不为陈余所器重。”韩信道:“吾闻赵地还有一人,与李左车并称为河北二贤,大王可知否?”张王笑道:“吾为赵相数年,何人不认?此人乃是范阳蒯彻,自少习苏、张之术,常论战国说士权变,亦自序其说,著书《隽永》,共八十一篇,乃河北名流也。”细作道:“广武君进计之时,蒯彻亦劝陈余采纳,险些为陈余所杀。”韩大笑信道:“我亦是料陈余气盛内虚,必不肯用其计。”乃回顾众军道:“若与赵战,军中不得斩杀广武君。有生得之者,吾以千金为赏。若得奇士蒯彻者,吾亦赏千金。”众军闻之,皆自咐道:“尚不知是谁擒谁。”韩信又下令道:“当疾行速战,久则有变。” 行至距井径口三十余里处,韩信令扎下人马,安营休息。至半夜间,唤李必、骆甲二将密道:“汝二人选轻骑二千,人手一面赤旗,抄小路伏于半山,此处可窥知赵营动静。明日我与敌战,先诈败而走。赵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至时,汝等可疾入赵壁,拔赵之旗,立我汉之赤旗,即为首功。”又唤傅宽道:“赵军不利,必弃井径而归邯郸。汝可引四千马步军,一千弓弩手,亦由间道往泜水埋伏,我更遣张苍助你。赵军败至,料已溃不成军,汝出而击之,可望生获赵王、成安君而归。”四将领命,悄悄引兵去了,军中将士皆未觉察。 稍作歇息,韩信乃令乘夜进兵,使其裨将传飱,草餐一顿,谓众将道:“今日破赵后会食。”诸将莫有信者,[5.1.7.z.手.机.电.子.书]皆呒然应诺。食毕起兵,前军来报道:“已见赵军营寨。”韩信谓众将道:“赵军已先据险地为壁,若不见我大将旗鼓,必不肯前来交战,恐我惧险而退也。故吾当亲引一军,背水陈兵,以示我决战之心。”众将皆惊,张耳道:“背水而战,乃兵家大忌。今赵军数倍于我,望将军慎行此举。”韩信道:“兵处险地,无路可退,只能速战。”乃留张耳驻于原所,自与灌婴引兵万余而出,背沱水列成阵势。赵军望见,皆哗然而笑。 时已平明,韩信令灌婴率一军留于河边,自引军尽出井径口,大张旗鼓,往赵营搦战。陈余亲往壁上观之,望见大将军旗,乃谓众将道:“此韩信也,可速战!”蒯彻谏道:“韩信背水列阵,唯恐有诈耳。”陈余道:“彼率军轻进,计较已穷,安能有诈!”乃下令全军开壁迎战,赵歇亦乘王驾随大军出营观战。两阵对圆,陈余出马道:“韩信匹夫,为何无端犯我疆土?”韩信道:“汝私并常山,暗通国贼,天理昭昭,安能容你作虐?吾今奉汉王之令,常山王之托,特来讨你!”陈余大怒,使将军赵夕出马挑战,汉王令靳歙出迎。二人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负。赵阵中程黑、许瘛二马并出,韩信急令孔丛、陈贺出迎。六员战将在阵上杀作一团,难分高下。陈余大怒,鞭梢指处,赵军一涌而上,两军混战一团。这边张耳见之,亦率兵而出,来接应韩信。大战良久,韩信令汉军尽弃旗鼓,往水上败去。陈余望见,笑谓蒯彻道:“此便是汉军之诈也。”遂传令道:“今日不生得韩信、张耳,誓不归营。”于是赵营人马,倾巢而出,尽往水上来逐汉军。 李必、骆甲伏于半山,望见韩信退兵之时,赵军果然空壁而出,尽往西北逐去,二人皆赞道:“果如左丞相所料!”遂引二千骑兵,飞一般杀入赵营。赵军留营兵数甚少,不多时,尽为李、骆二将所杀。军士占领赵营,皆拔去赵军旗帜,树起二千汉军赤旗。一时间风吹旗扬,将那半面天空,映得一片火红。二千骑兵,皆手持兵器,立于壁上,雄纠纠、气昂昂,其势威不可当。 话分两头,且说陈余追击韩信,汉兵往尽沱水而逃,旗鼓军械,满地抛弃,赵军皆往争取。韩信退至水边,灌婴引军接应。时赵军从后蜂涌而至,汉军形情极危。韩信手绰画戟,回马大喊道:“前有沱水,后有追兵,若不疾战,必全军覆灭也。”汉军知之必死,皆反身苦战。灌婴纵马挺枪,当先冲杀,枪赵处,连刺数名赵将落马,余者纷纷躲追。张耳见韩信执戟亲战,亦令左右将贯高、赵午回军冲杀。赵军大多正在争夺旗鼓马匹,不防汉军骤回,殊死相拼,登时乱成一团。陈余见汉军势不可当,乃谓赵歇道:“古云:‘穷寇莫追’,今汉军以死相斗,一时不能取胜,不如且回大营,再定破敌之计。”赵歇亦然,陈余遂令撤军。韩信见赵军后队搔动,知其欲退,乃挥军奋力掩杀,赵军前后军相互冲动,自相践踏,伤亡极多。 陈余保赵歇退到大营,却见满眼赤色,营中已遍插汉军大旗,陈余失色大惊道:“此路汉军又是从何处而来?”李必、骆甲在哨楼上望到赵军大旗,便使军兵大喊道:“赵歇已被擒,众军何不早降!”众军闻之益乱,四散而逃。陈余令赵夕、程黑诸将,持械斩杀乱动者,军心大变,力不能禁。正在慌乱之时,韩信、张耳兵分两路,追杀而到。程黑回马来战,正遇靳歙,交马三合,被靳歙卖个破绽,趁程黑一刀砍空,伸手拿住敌将肩带,奋力一提,将其生擒过来。赵夕方欲逃走,不期正与韩信迎面撞到。赵夕不敢迎战,慌忙下马来降。许瘛撞见张耳,亦降了。陈余见大势已去,不敢强取故寨,乃保着赵王车杖,弃了井径关,直往东南败走。韩信追杀八十余里,斩敌数万,大获全胜。后董文骥有诗道:“背水千年庙,登坛百战功。至今思赤帜,何处吊藏弓。春雨王孙草,灵风古木丛。淮阴年少子,终自笑英雄。”顾光旭有诗道:“北斗错落南斗横,出门骑马鸡初鸣。残月倒衔太行尾,朔风忽作胡笳声。我行西出井陉口,气酣拔剑凌幽并。东方半明犹未明,仰见废垒高峥嵘。英雄成败讵足论,韩信去后休谈兵。上倚巉岩下深泽,背水之战非上策。左车奇计果见用,十万雄师竟谁惜。古今形势未必同,俯仰沧桑已陈迹。攒青叠翠一千尺,山鸟山花送行客。黄云黯黯寒压关,涧道阴阴水激石。水溅溅,石齿齿,颇牧何人思将士?挂刀夜起行朔方,功成竭帝明光里。” 陈余与赵歇一路奔走,听得追兵渐远,方才敢住马休息,收拢残兵,不足三千。陈余气堕,谓赵歇道:“事已至此,无力复战。为今之计,只能南渡泜水,先回邯郸,再作计较。”赵歇亦别无计策。陈余遂引着败兵,与赵歇往泜水而退。行至河边,放眼望去,只河面静悄悄,两岸空荡荡,并不见一人之影,亦无一艘渡船。陈余方在狐疑不定,忽闻一棒鼓响,两支伏兵杀出,旗号分明:左边是常山郡守张苍,右边是右骑将军傅宽,军卒将陈余围在阵中,皆举兵器大叫:“陈余早降!” 第103章 陈余见已无退路,乃仗剑回顾军士道:“此有伏兵,唯有死战!”话音未绝,只闻一派绑子响过,汉军阵中乱箭齐发,竟将陈余射死于阵前。可怜一代儒将,空有贤名,竟落得万箭穿身而死。后岳珂有诗叹道:“唐人摹帖多自喜,千古换鹅谁趾美。顺涂鹿梦岂真寐,画饼儿痴出馋水。讵怜成安犹张耳,泜上鼓旗那可致。铜丸碧衣谁证尔,重说偈言烦小米。” 赵歇见陈余为汉军射死,顿时魂飞天外,高呼愿降。傅宽闻得声音,令汉军止住。赵歇自缚伏于地上,傅宽、张苍令手下拿住,尽获余众,遂往北回军,来寻韩信献功。韩信见陈余已死,又生擒赵歇,乃于井径关前杀牲设酒,大宴众官。诸将皆来道贺。韩信笑谓众将道:“吾言破赵后会食,众公皆有疑色,如今以为如何?”靳歙道:“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泽’之语。今者将军令属下背水列阵,言‘破赵后会食’,吾等口中虽应,心中自是不服。不料两军交战,陈余尽占天时、地利、人和,居然为将军赴险取胜,不知此为何术也?”韩信抚掌大笑道:“此亦兵法也,只是未为诸公所察。兵法不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乎’?今韩信聚兵不过十余日,兵不知列队,将不能布阵,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也,其势不利甚矣,非置之于死地,人人自以为战而莫可以胜出。如即予生地,敌众我寡,强弱悬殊,尚未交战,我军皆走,以何人冲杀于敌阵之中?”诸将皆服道:“大将军神谋,非是吾等所及也!”后有楼钥诗赞道:“十里当勍敌,临机事寖危。萆山兵已遣,背水阵尤奇。前泽书诚有,行权我独知。正须投死地,何用恤群疑。拔帜终如约,传餐亦应期。孙吴非纸上,方略要从宜。” 犒军已毕,韩信聚帐。见赵将尽服归降,遂令傅宽将赵歇带来。傅宽释其缚,令刀斧手押至,韩信与赵歇道:“汝被围巨鹿,非常山王竭力扶佐,汝安能得全性命。常山王既因功得封,汝又连络陈余,强逐张王,大失人心,实不足为一国之主也。”赵歇低头不语。韩信复问道:“汝有何言?”赵歇道:“但求安渡余生足矣。”韩信从之,乃迁赵歇为襄候,请收拾钱财家用,领一家老小尽往襄国居住。赵歇去后,左右暗谏韩信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若留赵歇,其心不安,势必生事,张王安能就国?”韩信额首然之,遂密令刀手追至襄国杀之。 赏罚已毕,韩信问众将道:“吾曾有令,有擒到广武君者,吾以千金为谢,不知可有建功者。”众将皆无言,韩信闷闷不乐,乃唤降兵问之。有见者道:“广武君兵败时,着士卒衣装,欲脱身南投,似为灌婴部卒所获。”韩信便令灌婴核实。灌婴往军中寻察,果见部将王翳手下有一降卒,似是广武君之貌,便唤降兵认证。降兵数十人,皆言正是李左车,灌婴便令缚献韩信。韩信见李左车至,叱退武士,亲解其缚,扶于东乡坐下,自于西乡,以师礼拜之。李左车色惭,辞道:“亡国之人,安能受此左丞相之大礼。”韩信道:“吾素知广武君乃河北贤士,赵歇、陈余皆小人,如何识得先生大才!”李左车感其心诚,遂降之。 于是韩信问计左车道:“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以先生之计,何能建功?”左车道:“鄙闻‘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如在下之辈,何以权衡国之大事。”韩信道:“仆亦闻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佐秦而秦伯,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皆在其主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若使成安君听先生之计,仆亦为先生阶下之囚。今仆诚心归计,愿先生勿辞。”李左车善之,遂道:“鄙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故云:‘狂夫之言,圣人择焉’。虽仆之计未必能用,愿以愚忠效之。夫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日失之,军败千里,死于泜水上。今将军虏魏王、擒夏说,一日之间,破赵二十万之众,名闻四海,威震诸候,农家莫不停耕住犁,以待将军之令。然而久战劳蔽,军卒不堪复用也。若将军以疲惫之师,欲拔燕之坚城,兵不复勇,战则不能拔也。若旷日持久,粮食耗尽而终不能克燕。齐知破燕自危,必据守边境而自强。燕、齐不下,则不能左右刘、项之争,虽连年战火,将军终不能佐汉王定天下。此乃鄙之愚见,未审尊意如何?”韩信道:“先生之言甚是,然者如何处之。”李左车道:“当今之计,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劳士大夫,复军之锐气。然后发一乘之使,奉咫尺之书,以出使于燕。燕畏将军之威,必不敢不听。燕从而东临齐境,虽有智者,亦不知如何解齐之厄。如此,则天下事可图也。兵法云:‘先声而后实者’,正是此意。今将军有问,鄙有所答。将军若从便从,若以鄙之才钝,愿将军勿听。”韩信谢道:“先生所语,皆为金玉良言,敬谢奉教。”后胡曾有诗道:“韩信经营按镆铘,临戎叱咤有谁加。犹疑转战逢勍敌,更向军中问左车。” 韩信复问李左车道:“赵有名士蒯通,才学堪与先生比肩,不知现在何处?”李左车道:“蒯君才可经天,智足纬地,非仆之所能比也。”韩信道:“先生勿自谦,先生与蒯公,赵主能善用其一,不致兵败如此。今赵之文武皆降,为何独不见蒯君。”李左车笑道:“将军如何得左车,便可如何得蒯君也。”韩信大悟,遂令从降卒中寻找蒯彻,果然得之。韩信亦如左车故事,以师事蒯彻,蒯彻遂降韩信。韩信大喜道:“吾得二贤,何虑大事不定。” 未几,曹参克定邬邑,追斩其将戚公、王咸,引军向东与韩信会合。韩信遂进驻襄国,按兵休养,依李左车之计,遣蒯彻为使,往使燕国。燕王藏荼,原为故燕王韩广之将,因随项王入关,得封燕地。后弑韩广,兼并辽东,成一方大国。及韩信定赵,自量不及楚、汉,颇感自危。闻蒯彻至,藏荼命入。蒯彻礼毕,陈说汉王盛德,韩信英明,呈传韩信之书,藏荼拆书阅之,皆是招安之意。藏荼问道:“近日韩信兴兵破赵,大获胜捷,可有窥燕之意?”蒯彻道:“天下公敌乃项羽也。韩将军深明大义,国士无双,焉能树敌于燕。今魏、赵二王,皆助虐者,且与汉王有隙,故以兵伐之,所过之处,皆望风而靡。若燕国能背楚向汉,永为屏藩,则两国相善,百姓安乐。若燕去汉从楚,助贼为逆,则免不了沙场一战。”藏荼道:“汉王累败,天下终归西楚,寡人若草率相从,岂不自取其祸。”蒯彻笑道:“大王只见其表,不明其实。项王悍勇,人服其威,故虽面从而心实背也。汉王宽厚,甚得民心,所过之处,百姓无不夹道相迎,唯恐其不王之天下。以大王之计,从汉有三便:夫汉王为报义帝之仇,召令天下,人心所向,其一也;项王强盛,大王若以少得从,难为所重。汉王外弱实强,大王若从,必以得燕为喜,此其二也;汉王宽厚明理,量才以任。项王暴而少恩,任人唯亲,此三也。有此三便,从汉必矣,愿大王勿疑。”藏荼善之,乃从其言,与汉为盟,共讨项王。事毕,蒯彻归赵,藏荼遣大将军峦布,大司马温疥一并相送八十里方归。 韩信见燕国如愿归附,大喜过望,乃益广武君李左车食邑五百,拜蒯彻为安国候、大司马。蒯彻谏道:“赵地初定,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将军早报汉王,请立张王为赵地之主,以安抚其民。”韩信从之,乃遣使报汉,请立张耳为赵王。正是:昔日管父出枷槛,今日蒯李建奇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七回:张良借箸发八难陈平得金纵反间 却说汉王为项王击败于阳夏,折兵大半,士心萎靡,幸得韩信相助,军复大振,乃从张良之计,退守荥阳。项王数度来攻,皆为张良、陈平设计所退。及韩信遣使请立赵耳为赵王,汉王大喜,当即许之,又以韩信为赵相国,佐张耳平其余乱。使者方去,人报西楚兵复至,汉王乃与张良、陈平商议退敌之计。张良道:“项王虽然强悍,然其兵越大梁来伐,转粮千里,日耗万斛,终不能久战。大王只需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以甬道输运敖仓之粮。旷日持久,敌军粮草不济,必然兵退。”汉王依计,乃令王吸、召欧二将火速将近时收收之粮,由甬道尽行运往荥阳。陈平复谏道:“项王久不能胜,必别图他计。大王需增兵甬道,以防为其所破。”汉王道:“城中军卒尚且捉襟见肘,如何能够分兵。”陈平道:“兵法云:‘三军作战,粮草为本’。若不能保住甬道,必为楚军所困。”汉王道:“且容商议。” 却说项王扎营于荥阳东南,数战不能攻拔荥阳,军中乏粮,士不能支。范增献计道:“敖仓乃今古屯粮之地,刘季必定修筑甬道,以其粮接济荥阳,方可依险守之。以老夫之计,大王且缓攻荥阳,单击其甬道。甬道若破,汉军绝粮,其必生乱,则兵不血刃,使其军束手来降。”项王从之,乃亲引五万人马,往北来破汉军甬道。范增又令丁固、季布各引五千精兵接应。 且说汉将王吸、召欧从敖仓积得二十万斛粮草,闻汉王催促,便由甬道一路往荥阳运来。正行间,后军发喊,人报西楚军攻破壁垒,已沿截断运粮车队。王吸谓召欧道:“汝押粮先行,由我来挡敌兵。”召欧从之,乃奉车疾行。王吸拍马抡刀,引三千人马来战西楚军。但闻鸾铃响处,一将迎面杀来,王吸视之:悍目重瞳,声如巨钟,正是西楚霸王项羽。 第104章 王吸大骇,不敢迎战,拍马落荒走了。项王飞马来赶粮车,召欧回马欲战,见是项王,魂飞九天,亦拍马走了。项王抢了粮车,令军士毁了甬道,将粮车尽推往楚营。 王吸、召欧仓皇逃回荥阳,告之粮车已失。汉王大怒,欲斩二将。张良阻道:“二将实不是项王对手,粮草之失,非二人之过,不宜杀之。”汉王叱退二人,急令樊哙、郦商引军出城抢粮。二人领命,引兵下城往逶逦来赶,远远望见粮车正行。二人大喜,驱兵来追。忽听一声炮响,伏兵大出:左丁固,右季布,两支人马杀来,势不可挡,樊、郦二将慌忙迎战。方在激战之间,项王引军复回,楚军漫山遍野而至。二将不敢恋战,引军退去,项王乘势掩杀,杀得汉军丢盔弃甲,满山奔走。项王追至城下,城上箭矢如雨,将楚军一阵射退,樊、郦二将方得回城,各带重伤。汉王已得知项王毁坏甬道,又见二人各自带伤,心甚烦扰,乃吩咐二人下去寻军医治疗,又着陈平寻视邻县,再筹粮食。众人散去,汉王自居署中,闷闷不乐。 少时,郦生入见。汉王道:“先生来得甚好,寡人正要与你议计。”郦生问道:“不知大王所忧何事?”汉王道:“寡人欲陈兵荥阳,接敖仓之粮,依险为守,绝项羽西来。然楚兵来众,竭力难敌。今甬道为破,粮路已断,军心大变,势难与项羽抗衡。不知先生有何良计,可破项羽之兵?”郦生笑道:“区区小事,何足道哉!臣有一计,破楚只在数日间。”汉王大喜,乃问道:“先生有何妙计?”郦生道:“昔成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诛纣,善其后于宋。今秦无道,伐灭六国,不予立锥之地,故只立二世便亡。项羽当权,不明其理,尽迁六国之主,自树强敌于天下。为大王之计,当诚复立六国后嗣,还六国之疆土。如此则天下争戴大王之德义,愿为大王之臣妾。德义已行,南面称伯,楚失时势,必敛衽而朝也。”汉王击案称道:“真乃妙计也!可即命有司刻印,请先生佩之而行,赍封六国之后。”郦生遂出,代汉王传令,着匠工速制六国之印。 郦生未行,张良从外来谒汉王。汉王方食,见张良至,乃赐其坐,道:“近日有人为我献策以桡楚权?”张良道:“计策如何?”汉王道:“乃是谏寡人仿成汤、武王故事,请封六国后人以制楚也。于子房看来,可行否?”张良道:“谁为大王画此计者?此计若行,大事去也!”汉王惊道:“何出此言?”张良道:“臣请借大王案前之箸以筹之。”乃随手取箸,指案而道:“昔汤、武伐桀、纣而封其后者,度能制其死命,故以恩示于天下。今大王制项籍于死命乎?”汉王道:“未能也。”张良道:“此为不可之一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德,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今大王能封圣人之墓、表贤者之德、礼智者之门乎?”汉王道:“未能也。”张良道:“此为不可之二也。发世桥之粟,散鹿台之才,以赐贫穷。今大王能散库府以赐贫穷乎?”汉王道:“未能也。”张良道:“此为不可之三也。武王伐殷归国,废兵车为轩,置干戈为倒载,示不复用,今大王能偃武行文,不复用兵乎?”汉王道:“未能也。”张良道:“此为不可能之四也。休马华阳之山,示无所为,今大王能休马无所用乎?”汉王道:“未能也。”张良道:“此为不可之五也。息牛桃林之野,天下不复以输运,今大王能放牛不复输积乎?”汉王道:“未能也。”张良道:“此为不可之六也。夫天下豪杰游士,离亲戚,弃祖坟,去故旧,从大王,无非望日后封妻荫子,得尺土之地。今立六国之后,天下无土以封,豪杰游士乃各归事其主,从亲戚,返故旧,谁为大王取天下乎?此为不可之七也。今诸候之中,唯楚最强,若六国复立而从楚,大王焉得强令为臣也?此为不可之八也。有此八难,何堪用之?诚用此谋,大王大事去矣!”汉王方食,闻之吐哺。骂道:“竖儒,几误乃公大事!”急令尽取印绶而销之。后有人诗道:“汉王临难荥阳中,欲树六国建己功。子房借箸存刘嗣,怒骂郦生误乃公。” 汉王既已销印,余怒未平,欲招郦生骂之,张良力劝方免。后黎廷瑞有叹张良诗道:“博浪挥椎处,惓惓报国仇。如何销印事,独不为韩谋。” 又过数日,陈平来信,说邻县为项王所围,粮食早绝,关中转漕之粮,多为楚军所劫,亦无法运至荥阳。汉王心急,乃聚群臣商量对策。正议间,人报项王城下挑战。汉王上城观之,见项王挺槊纵马,于城来往来驰骋。西楚兵持刃呐喊,耀武扬威。项王望见城上飘动青罗伞盖,知汉王到,乃于城下大喝道:“泗上亭长,汝已粮尽,何不下城决一死战?”汉王道:“我非不战,只是别有良谋,非汝能知也!”项王大笑道:“汝既心怯,何苦与我相争。不如献城称臣,各守其疆,岂不乐哉。”一傍夏候婴闻之大怒道:“弑主之贼,安敢猖狂如此!”欲下城赌斗,汉王急阻道:“我军无粮,战则不利。”夏候婴愤愤而退。汉王寻视良久,亦引众而回。项王搦战不成,亦收兵回去。 如此相拒月余,汉军乏食,军心哗变。陆贾谓汉王道:“今粮草不济,士无战心,若不图良策,败局将定。”汉王道:“公有何计?”陆贾道:“不如往楚营请和,割西阳东以让楚。”汉王道:“只得如此。”乃遣陆贾使之。陆贾至楚营来见项王,谓项王道:“汉王知大王勇武,不可抗衡,若连年征战,民不潦生,徒伤两国之财力也。今愿留荥阳西为汉,割荥阳西为楚,许年纳岁贡,以求民心安定,天下太平。”项王见荥阳未可急下,有意从之,遂道:“当叫刘季先将人马撤去,寡人然后班师。”陆贾然其理,告辞而去。 范增方在营外查哨,闻项王欲罢兵,急来见之,阻项王道:“今大王数破甬道,刘季军中粮已草竭,不能久持,得汉易也。俗云:‘天与不取,必受其咎’,今释之不取,后悔之晚矣。”项王闻言道:“亚父所言虽是,然我已许陆贾,焉能失言。”范增复道:“刘季既来请和,量其粮食已尽。人言:‘举大事不拘小节’,何况刘季有龙、虎之相,必当早处之。今大王敛兵西进,功时过半,不如加兵急攻,荥阳可下,心患可除也。”项王闻之,乃亲率大军复来攻城。 汉王得陆贾之报,便要撤军,张良阻道:“项羽虽无谋,然范增多智,须防其有诈。”汉王从之,方欲使人打探楚营动静,城头飞报道:“项王亲统大军来攻城。”汉王急上城头,见楚军皆至,刀枪林立,兵勇如蚁。汉王心惊,乃唤项王道:“汝已与我约,如何复攻?”项王笑道:“寡人征战一生,岂能中你缓兵之计。今荥阳已围三匝,何不献城来降?”汉王指项王骂道:“汝出尔反尔,非君子焉!”项王亦道:“汝抛子弃女,又岂是人为?”汉王大怒,令申屠嘉取箭射之。项王望见,拨马回来,下令楚军攻城,汉王亲率士卒坚守。攻防一日,两边各折了些人马,项王引军暂退。 汉王见楚兵不退,深患之。乃谓张良道:“久若如此,必被项王所擒。”张良道:“眼下之危,非陈平不可救之。此人智术,别有奇处,非人所能料之。”汉王大悟道:“韩信临伐魏之初,曾叮嘱寡人,言与项羽交战,必有难解之时,非陈平不可脱厄也。若子房不言,寡人几乎忘却。”方欲招之,人报陈平已回,来报军情,汉王急令招见。陈平入见,汉王道:“天下纷纷,何时能定乎?”陈平道:“大王所虑,不过为荥阳之围。若大王从臣之计,不过数日,可解此难。”汉王急道:“公有何计?”陈平道:“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廉节好礼之士多往归之。至于行功赏爵邑时,却多吝啬,自重其地,士亦因此而不附。今大王傲慢少礼,故廉节者不来之。然大王能依功封人以爵邑,所以顽顿、好利、无耻之士亦多归汉。如大王诚能各去两短,集两长,天下指麾而即定也。今大王恣意侮人,难得廉节之士,故有此厄。然视西楚,亦有可制乱之人,彼项王梗直之臣如范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之辈,不过数人耳。大王能捐出万斤黄金,使臣用以行反间之策,间其君臣,以疑其心。以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大王至时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赞道:“公言极是!”乃令左右取黄金四万金,交予陈平,恣其所为,不问出入。 陈平受金而退,乃吩咐心腹小校,怀金出城,混入楚营,贿赂项王左右,布散流言。不出数日,楚军营中士兵皆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而说,皆言诸将如何如何。早有闻者报与项王道:“军中传言,说钟离昧、龙且、周殷等人为大王之将,功劳多矣,然终不得裂地为王,皆欲与汉为盟,共灭项氏,分王中原九郡。”项王大惊,急暗中聚集项族众将商议道:“寡人所依仗外姓者,不过此数人也。今言其反,虽是流言,未知虚实,却也不可不防。”项悍谏道:“可尽杀之,别遣将佐代之,以绝后患。”项缠道:“不可!所言诸公,皆西楚重臣,未省其实,不可轻杀。不如将这数人尽除官职,以防不测。若查明实为误传,可再复诸公之职。”项王从之。方欲行时,范增来见,谓项王道:“适闻大王欲削钟离昧诸将之职,臣以为切不可也!臣料此必刘季诡计,请大王切勿轻信。”项王道:“人言:‘无风不起浪’,此事料也不是空穴来风,如留此数人在身傍,寡人终不能心安也。” 第105章 范增道:“大王若疑诸将,不如别调他处,不必去其官职,以防人心离变。”项王道:“亚父之言甚是。”次日,项王聚将道:“近闻张耳居赵称王,韩信有伐齐之意,不可不分兵防之。”乃令钟离昧引一军往北河口拒赵;龙且引一军还守定陶,以助齐王田广卫齐;周殷回彭城理事,防韩信来袭。三人亦闻得流言,心甚怏怏,各引军去了。 项王乃以曹咎、司马欣、董翳分代三人之职。曹咎道:“军中起流言,不知是否汉将所为。前日汉王曾使使议和,大王未许。今不如使使至荥阳,明为议和之事,暗中打探城中虚实。”项王从其计,乃唤一精细之人,吩咐一番,令其往荥阳来见汉王。汉王方醉,闻楚使至,令传入幕下见之,礼节甚是周到。使者尚未开口,汉王便问道:“历阳候近日安好乎?”使者随口答道:“老当益壮,寝食如常!”汉王乘着醉意,又询问数语,皆是问候亚父之意,使者甚疑,不敢细问。少顷,陈平入谒,附耳而言,汉王便起身而出。陈平谓使者道:“今日汉王醉酒,汝先至馆中休息就食,明日再见汉王。”遂亲引使者至馆驿,汉王已使坐备下酒菜侍候,酒食丰盛,皆以太牢之具盛之,陈平在一旁陪酒。方食间,陈平问道:“亚父可有消息来?”使者道:“吾奉项王之命来使荥阳,未闻亚父有何叮嘱。”陈平闻之色变道:“吾以为是亚父之使,原来是项羽所派。”言毕,拂袖而出。侍者入,将食物持去,复以恶草之具盛食来,不过粗粮清汤,不堪食之。使者盛怒,未敢言之。 次日,使者再至城署中时,汉王已拒而不见。使者遂恼,乃辞归楚营。将荥阳所见具报予项王。汉王闻之心惊,怒道:“匹夫安敢如此?”使者道:“亚父自以功高,常有欺凌大王之心。必是其不满大王之封,亦欲南面称孤,便合钟离昧、龙且、周殷之辈,与刘季合盟,共谋大王。”项王以为是,乃令使者先去,不许张扬。 使者去不多时,范增入见,催项王进兵。项王问道:“亚父以为如何?”范增道:“今汉兵乏粮,当疾攻之,迟则生变。古人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昔日鸿门之时,臣曾劝大王早除刘季,大王不忍,遗为后患。今日天赐良机,使大王困其孤城,若再纵其不攻,使其脱厄,卷土重来,胜负未可知也。”项王方内心烦闷,为其一语冲撞,勃然色变,喝道:“唯恐荥阳尚未取下,寡人之头已献至刘季案前矣!” 范增乍闻此言,好似数九天被当头泼了一身凉水,顿觉寒透遍体,欲言无语。呆了半晌,方怒道:“大王听信馋言,尽贬忠良,安可共论天下之事。今天下已定,大王请好自为之。臣年过七十,老迈无为,请赐骸骨,以归故土!”项王不语,拂袖入了内帐。后文同有诗道:“不得荥阳遂失秦,始知成败尽由人。可怜一掷赢天下,只使黄金四万斤。” 范增见彼无留意,益觉心寒,当下愤然辞去,草草整装,即日东归。一路之上,范增念到昔日之情,不由得老泪纵流,嗟叹生疾,竟然病倒在途中。沿途睹物思人,病情愈重,加之年老血衰,未至彭城,便疽发于背而死,寿终七十一岁。时为汉王三年四月,后周昙有诗叹道:“智士宁为暗主谟,范公曾不读兵书。平生心力为谁尽,一事无成空背疽。” 从者买棺敛尸,回葬居巢。项王闻亚父死讯,知情中计,心甚悔之,乃遣人往乡中厚葬之。又令人于墓边掘一井,号为亚父井,至今尚在。正是:终心为主死方绝,何如去之佐真龙。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八回:施诈降纪信遭焚连韩彭汉王复出 却说汉王闻范增死讯,大喜道:“范亚父既死,除寡人一心腹大患矣!”乃重赏陈平,令人严守城池,静观楚营动静。 项王安顿好范增后事,亲笔写信安抚钟离昧,书略道:“寡人误中汉营诡计,伤一股肱。观亚父临终之言,足见其忠。今世之流言甚矣,公切勿怀怨,当安心事楚,紧守河口,破汉之日,寡人必不负公。”钟离昧旋即回书道:“臣事楚多年,虽无才德,然素视忠义为本,大王不必牵挂。今亚父虽死,攻汉之事不可废,当紧攻荥阳,早除刘季,以告亚父亡灵。”项王得书大喜,乃催攒军士,奋力攻打,一日紧过一日。 汉王见荥阳危在旦夕,急唤陈平道:“范增虽死,其围未解,公复有何良策乎?”陈平道:“今荥阳乏粮,被围甚紧,早晚必城池不保也。与其坐困危城,倒不如暂且退守成皋,再作计较。”汉王道:“然项羽围城三匝,实难脱身也。”陈平道:“大王知田父易服救景王之事乎?如今之计,只得伪为降之。寻一死士,乘大王銮驾,出东门受降。楚知大王投降,必盛兵东门,大王自可由北门间出。”汉王尚未言之,将军纪信出班奏道:“今事急也,臣请出东门诳楚,以使大王乘机出城。”汉王道:“项羽无德,非献子仁心也。将军若出,难保性命。”纪信毅然道:“今天下大事,全赖大王筹划,天下岂可无大王。”汉王尚在犹豫。纪信拔剑而出,横于颈下道:“今大王不依臣言,臣请自刎于大王眼前!”汉王闻言泪下,下阶抚其背道:“寡人如得脱难,必报将军之恩。”遂从其计。令文侍表写降书,着人送往楚营。 项王得书大喜,乃问来人道:“刘季何时出降?”来人道:“今日戌时出东门降之。”项王乃重赏使者,令其回复汉王依约来降。使者去后,项族众将皆来道贺,项王亦暗自欣喜。未时未过,项王收拾停当,便在城前布下人马,楚军闻汉王即降,顷出大营观之。 汉王在城中候着,张惶不定。军士来报道:“项王自居东门,南、北、西门亦有重兵把守。”汉王乃问陈平:“四门皆不可出,如此奈何?”陈平道:“此事易耳,可令全城妇女皆着艳服,由东门出。楚军闻之,必来争看,则西门所防,如同虚设,大王便可以出矣。”汉王甚喜,令人招集妇女,约得二千余人。陈平便吩咐士卒假扮百姓,教之如何引路。时周勃在傍闻得,谓郦商道:“吾观陈平,不过尔尔,耗金四万,终不能使大王一全荥阳。”郦商道:“不然!若范亚父尚在,岂能许大王夜降。”周勃闻之忽悟,始服陈平之智。 时至黄昏,城门开启,城中妇女披纱带玉,盈盈碎步而出,皆在东门营集,一时燕言莺声,娇呼媚唤,惹得楚营将士,皆争先由各处拥来围观,一时间纷纷扰扰,秩序混乱。汉王在城内见时机已至,乃令御使大夫周苛;将军枞公留守荥阳,自引张良、陈平、夏候婴、樊哙并左右将佐共四十余骑,由北门趁势走脱,逶逦往成皋而去。 这边妇女出尽后,老弱丁壮随后出降,接着士兵又出。待士兵出后,排成队列,已耗去了一个多时辰,纪信方乘着王车而出:黄屋左纛,前遮后拥,使人出道:“粮食已尽,汉王降楚!”楚军闻之,皆呼万岁,良久方止。项王见汉王久不下车,心甚疑之,喊道:“刘季尚不下车来降,更待何时?”纪信起帘叫道:“某非汉王,乃汉将军纪成也!”项王大惊,手中钢槊险些坠地。急问道:“汉王何在?”纪信笑道:“已出去矣!”项王喝道:“汝敢代刘季受死乎?”纪信大笑道:“大丈夫何惧死哉!项籍匹夫,量你一有勇无谋、馋毁妒功之辈,怎是汉王对手!若不早早降之,必然兵败身捐,妻子遭虏也!”项王大怒,喝令甲士将纪信缚了,连同汉王车杖,一并焚烧。纪信大骂不绝而死。后胡曾有诗叹道:“汉祖东征屈未伸,荥阳失律纪生焚。当时天下方龙战,谁为将军作诔文。”又有一诗道:“鹿走蛇挥二虎争,荥阳危解世堪惊。后来拔剑论功者,矢口何曾说纪生。” 汉王烧杀纪信,谓众臣道:“虽未擒得刘季,却得了荥阳。且先进城去,再作后图。”遂引兵取城。来到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周苛、纵公二将并立城头,指项王大骂道:“弑主之徒,安能轻易献城予你。你已中汉王之计,何不早来降之!”项王大怒,督军攻城,周、枞二人引兵奋力坚守。汉军士卒于城上见纪信被焚,皆以为降之必死,遂以命相搏,势气顿涨。又赖沟深城险,终于将楚军击退。 方退楚军,小校来报道:“魏豹知汉王间出,欲招故部家丁,献城降楚。事尚未发,幸得密报,特来告知,望二公早定计策。”周苛闻之,与枞公道:“反国之王,难与守城。”枞公亦然,即引五百健卒,包围魏豹居所。魏豹方在用膳,武士齐入,将魏豹一顿乱刀,砍为齑粉。枞公又令将魏豹一家良贱,杀得一个不剩,以绝后患。事毕,将魏豹之首,悬于城头,以示其威。项王闻之,甚为光火,复引大军攻城。不料城中因人丁大减,所食益减。周苛等人掘井取水,杀马为食,竟然不觉粮尽。楚军连日攻城,竟不能下。此事后文再表。 却说汉王离了荥阳,奔至成皋,英布、刘贾慌忙迎接入城。汉王心稍安,使人打听荥阳之事,去者回报道:“项羽已烧杀纪信,正攻荥阳。”汉王闻之甚悲,纪信弟纪义拥其幼子纪通哭拜于地,汉王泣道:“纪信视死如归,古今英雄,无人堪比也。”乃追封纪信为忠义候,纪信子纪通为襄平候,袭父之功禄。安顿已毕,复议军情,汉王问众将道:“项王兵多,数破甬道,虽周、枞二公全力坚守,荥阳城亦早不保夕,如之奈何?”刘贾道:“大王尽弃兵卒而归,如何能救荥阳之围,以臣之见,唯有入关再招人马,方可复战。” 第106章 汉王无奈,只得由成皋入关,回至栎阳。 萧何闻之,引朝中余部出栎阳八十里迎之。入城坐定,汉王谓萧何道:“今战楚不利,屡失人马,如何争势?”萧何道:“臣早料到图天下非是一日之功也,故已数合关外亡归士卒,并关内新招之军,人丁甚众,请大王勿忧。臣唯恐不足,又往楼烦、西羌、匈奴、月氏各处联合,所得夷兵亦为数可观。今大王既归,可合之出征,当不下二十万众。”汉王大喜,赞萧何道:“丞相居关内,寡人无忧矣!”萧何拜谢。汉王复招奉常、少府诸官问道:“故秦时上帝祠奉何帝?”对道:“四帝,有白、青、黄、赤之祠。”汉王道:“吾闻天有五帝,只祠其四,何也?”众官莫知其说。汉王道:“寡人知尚有黑帝,速祠之。”众人拜受,乃立黑帝之祠,称作北畤。汉王又令每正旦时,晨放双鸠,以如黑帝之约。诏文武道:“寡人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勿有所误。”众皆奉之。 事毕,汉王聚关中文武商议出关之事,欲敛众还守成皋,一臣出班阻道:“不可,如出成皋,恐复败绩。”汉王视之,乃谋士辕生也。汉王问道:“公有何策?”辕生道:“汉与楚相距荥阳数岁,楚势盛,汉赏困,不利也。愿大王出武关,由南阳侧击楚军,项王必舍荥阳南走。大王深壁以恃,以逸代劳,令荥阳、成皋之军且得休整。大王再使韩信等得辑河北赵地,连接燕、齐,项王心忧,必北上拒敌。如此,则楚所备者多,兵力分散,往来奔走。而汉得休息,复与之战,必可破之。”汉王道:“公言极是!”张良又道:“昔时臣劝大王捐关东予三者以破楚。今韩、英得大王之许,皆死力效之。唯彭越未审大王之意,故似有观望之意。大王宜使使往大梁说之,若得彭越因而起兵袭楚输运,我击其前,梁击其后,项羽可败也。”汉王服其论,乃遣宁昌为使,往说彭越。自引周勃、樊哙、夏候婴、郦商并二十万新军,出武关,过南阳,往宛、叶间出兵。 项王闻汉王在南阳,急令收军南征。曹咎道:“今攻荥阳功已过半,若弃而不取,前功尽没也。”项王道:“擒得刘季,天下可定,何况一荥阳乎。”遂引军来攻南阳。行至宛县境内,前方飞尘敝日,人喊马嘶。项王知与汉军相遇,便将人马两下摆开。时汉王方出宛城,正欲分兵往守叶城,见西楚军到,急忙布阵,出马答话。项王喝道:“屡败之人,我不忍复见。”汉王羞愧,令郦商出战,项王挺槊交锋。二将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汉王知项王勇烈,恐郦商一时失手,回顾众将道:“项籍英勇盖世,只怕信成君独力难支,谁可助战?”周勃、樊哙闻之,二马齐出,来助郦商。三人围住项王,如走马灯似厮杀。又斗了三十余合,竟然还是战不下项王。楚阵上众将见之,心生忿怒,皆各舞刀枪,出阵助战。汉王见楚军势大,回马先走,樊哙等见势不对,各自脱身。楚军大胜,从后掩杀。汉王退入宛城,坚守不出,两军相持不提。 却说彭越自与项王交兵两次,折兵大半,被逐至河上,甚是狼狈。幸项王一心征汉,未往征剿,方得安定。彭越遂收回人马,重夺昌邑,暂复往日之风。忽报汉王遣使至,彭越召入,认得是宁昌,乃问汉王近况。宁昌道:“汉王直面项羽,战事不利,望大王攻西楚粮道,以遥应汉王。”彭越面有难色,半晌方道:“楚势方强,急不可破。今我处人马多为新征,军需尚未齐备,近日难以促发。”宁昌道:“吾虽汉之竖儒,然与明公同为魏人,立场相若。敢问明公欲盟之汉,还是欲盟之楚?”彭越道:“楚轻我,汉重我,当然盟之以汉。然楚屡胜,汉屡败,我若出兵,楚独攻我,如何当之?”宁昌笑道:“若为此,明公谬矣!汉王乃世之豪杰,济关中财力,拒项籍于荥阳,虽数为创,城邑分毫未损。况张良、陈平皆旷世奇才;韩信、曹参皆国士无双;樊哙、周勃皆勇冠三军;郦商、灌婴皆智勇双全;夏候婴忠心不二;郦食其老成经事,纵一时不利,汉胜楚亦是理所当然。若为明公说,汉得天下,明公必然裂地成王,位列于诸候之中;若项籍胜,大梁不为明公复有,天下亦无明公容身之处。以仆愚见,大梁居天下之中,人杰地灵,粮资充足,明公据之与汉连合,互为接济,进则可以并天下,退则可以与楚鼎立,此为上上之计也。若仍坐守河上,按兵不动,为楚王劫得天下,明公之势去矣!”彭越道:“若从公计,项王来时,敌众数十万,何以当之。”宁昌笑道:“敌进之则我退,敌退之则我进。如此,项籍往来奔走,劳而无功,终为汉王与明公所擒也。”彭越闻之,起身谢道:“闻先生教导,顿开茅塞。请先生回禀汉王,吾即日发兵击楚。”宁昌道:“臣来之时,汉王叮嘱,楚灭之日,将以大梁捐予明公称王,望明公勿负汉王美意。”彭越大喜,取黄金万斤以赐宁昌。宁昌不受,告辞而去。 彭越待宁昌走后,起麾下八万马步军,欲往西来救荥阳。张说道:“楚盛兵荥阳,去之不利也。不如乘虚往取彭城,可事半工倍。”彭越善之,乃以奚意为前部先锋,向东来攻彭城。 却说彭城本由吕青代守,周殷归后,遂代其职。周殷恐汉王遣将来攻,乃请项声引下邳之众至彭城为主将守城,由吕青打理朝中事物。这日闻报说彭越来袭彭城,周殷患之,欲坚守不出,请项王回军援救,项声自恃勇力,却不在意,便与吕臣、薛公出城迎战。兵分三路:项声在中,二将分居左右,离了彭城,一路来迎彭越。 大梁近楚,梁军先锋奚意已入界口。正与项声人马相遇,两阵对圆,奚意出马,见项声身长九尺,腰大十围,使一口钢刀,威风凛凛,不由得暗暗称赞。项声出马大叫道:“吾乃楚将项声,可来决战!”奚意拍马战之,不数合,大败而走。楚军吕臣、薛公二将由两侧围来,将奚意困住。正在危机之间,彭越引军至,见两军混战,便把马一拍,抡开山钺杀将进来。项声纵马挥刀来战。战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天色已暗,各自鸣金收兵。 彭越扎住人马,奚意入帐请罪,彭越道:“楚将英勇,非公之过也!”奚意谢罢而退。张说道:“楚逸我劳,需防之劫寨。”彭越依之,遂分派各将埋伏。 项声回营,谓众将道:“彭越与我正是对手,恐难速胜也。”薛公道:“敌人远来疲乏,不如今夜劫寨,可擒彭越。”吕臣道:“不然,彭越一世之雄,非有勇无谋之辈,必有防备。”项声道:“彭越不过一勇之夫,必不识薛公之谋。”遂不听吕臣之言,下令吩咐当夜劫营。当夜月色不明,项声在前,着薛公、吕臣接应,径来劫彭越之寨。方行数里,却闻得前方有人喊马嘶之声。项声遂引军回,见到薛、吕二将,道:“梁军已有准备,不可冒然进之,不如且先回本营,再作打算。”二将从之,项声遂引军回。方至寨前,却听喊声大起,寨中火光通明。梁将奚意立于壁上,厉声喝道:“项声!你想劫我之军营,却反被我偷了你的大营。今你已无路可走,不如早降。”项声大惊,方欲攻之,寨内箭若飞蝗,将楚军射退。项声道:“事已至此,不如先回彭城。”遂取路往彭城走。行不十里,火火光起处,涌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正是魏相国彭越,横钺立马,挡住去路,上首陈仓,下首肖原。彭越大叫道:“楚将休走,某在此等候多时!”项声不敢来战,急往刺斜里便走。彭越随后追杀,夺得马匹军械无数。 项声趁夜逃走,追兵渐远,方才住马收拢败兵。吕臣道:“彭城有我父与周殷共同镇守,料可拒敌数日。我等不如回下邳招拢人马,重整势气,再来会战。”项声道:“只得如此。”三人一齐往东,先在下邳驻下。 彭越大胜一阵,闻项声去了下邳,与众将道:“彭城城坚,量非数日可下。今项声在下邳,若力攻彭城,彼必敛兵策应。不如独攻下邳,次取彭城,可保无忧,众公以为如何?”众将皆然。彭越乃引大军,绕彭城而走,直来取下邳。离城十里,一军来迎,乃楚将薛公也。彭越出马大喝道:“汝已被困,何不早降?”薜公道:“量汝一山野村夫,怎管我大楚将军。”彭越遂催马来战。交马十余合。彭越大喝一声,一斧将薜公劈于马下,西楚军大败,丢盔卸甲而走。彭越趁机势进兵,将楚军围攻于下邳城中。项声一面向项王飞报,一面督军守城。正是:螳臂当车虽无奈,困兽犹斗古至今。欲知项声如何解围,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九回:汉王一取成皋靳歙大战贲郝 却说项声被彭越围于下邳,士无战心,只得分兵紧守四门。吕臣道:“今事已难解,只能往荥阳求救,非项王不可解此围也。”项声问道:“汝愿突围而去请救兵乎?”吕臣道:“愿往!”项声大喜道:“如此甚好,待我送你出城。”即时修书,付吕臣藏于贴身衣内。二人饱食上马,开门出城。项声在前,正逢梁将肖原挡路,项声挺枪奋力冲杀,肖原不敌,拖枪败走。吕臣乘势杀出重围,投荥阳去了。项声遂还城中,坚守不出。 吕臣离了下邳,路上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奔至荥阳。离城只有十余里,却寻不见楚军一兵一卒,四下一打听,方知项王已引军往攻宛城,只得一路寻来。原来项王与汉王相恃于宛城,汉王恐独力难支,乃令英布兵出成皋,扎兵于楚营侧翼,与宛城呈犄角之势。 第107章 项王分兵相拒,一时无破敌之策,只得按兵不动。忽闻吕臣匹马寻到,项王大惊道:“彭城休矣!”忙唤入帐中问之。吕臣道:“彭城举兵犯境,项声兵败,受困于下坯,若不急救,非但下邳难保,只恐彭城亦有覆城之危。望大王速起西征之军回都救之。”项王责道:“汝乃楚之老臣,我遣你助项声守住都城,是寡人至信于你。既有贼兵来犯,为何不能替寡人分忧?便是战之不利,亦应早日报来?此皆汝之过也!若彭城有失,汝罪责难逃也。”吕臣本欲分辨,奈何项声是王族兄弟,不好多言,只得唯唯诺诺而退。项王乃聚众将道:“彭越袭我后路,若得彭城,我无家可归。不可不救之!”季布道:“刘季与我日夜纠缠,必知彭城之事。若匆匆回军,汉军从后追杀,我伤亡必重。臣有一计,不如乘英布尚在宛城,今夜急发兵先袭成皋。若占得成皋,再退兵时,汉军势气受挫,量不敢追。”项王道:“此计甚是。”当夜悄悄引军尽往北行,却在宛城下,虚设一座空寨。 行不数里,季布又道:“成皋易守难攻,非奇计不可速得。可乘夜扮作汉军到成皋城下叫城,待守军下城迎接,再袭而杀之,可得城池。”项羽从其言,乃选汉军之服更之。因汉王常弃军逃走,楚军掠其衣甲、军旗甚多,取之易耳。当下连夜行军,至四更时分,已到城边,乃使人往城下叫门,只言是英王有事回城。刘贾在城中留守,便引五百健卒出城来接。刘贾纵马过桥,却见对面人马尽涌过来,刘贾大惊,高声叫道:“九江王何在?”只见火光中一人纵马持槊而来,悍目重瞳,虎须燕颔,正是楚霸王项羽,厉声叫道:“刘季已全军覆没,尔还不献城投降!”刘贾大惊,急来交马。战不数合,遮拦不定,拨马便走。项王拍马上桥,径自入城。城中守军无人敢敌,皆弃械来降。刘贾穿城而回,往南败投汉王。 项王安定已毕,唤众将道:“彭城围急,今夜便当疾行回军。何人敢镇守成皋,力保全城。”言未毕,季布出道:“臣愿守之。”项王道:“行军作战,寡人身边怎能少得了你?”又一人出道:“量泗水亭长,何足道哉!臣可守城,若有所失,甘当军令。”项羽视之,乃将军终公也:身长八尺,相貌奇丑,武艺高超,胆量极大。项王喜道:“如此甚好。”又唤吕臣道:“汝乃三世老臣,寡人今留你助终公守城。若保住成皋,记你大功。若再有所失,与彭城之罪并罚。”吕臣怏怏领命。项王乃拨五万兵予终公、吕臣守城,自引大军急急回程。 却说汉王坚守宛城,午时已过,尚不闻楚营有何动静,乃与众将上城视之。陈涓观望良久,谓汉王道:“项羽已去,此是空营一座。”汉王问道:“唯恐有诈。”陈涓道:“非也,若有兵马埋伏,营中必无鸦雀群集,此必空营也。大王需防其袭取成皋。”言方毕,尘头起处,一支人马由正北而来。汉王定睛视之,为首之将,乃刘贾也。汉王大惊道:“成皋必失矣!”急令开门接刘贾上城。刘贾一见汉王,匍伏于地报道:“项羽自称英王之军,乘夜而来。臣虽竭力挡之,仍不能坚守,被他偷取了城池。”汉王道:“此乃寡人之过也。”遂不问罪,令人往成皋情况。回报道:“项羽方得成皋,便托终公守城,自连夜回彭城去了。”汉王道:“此必彭越袭其后退。”便问陈涓道:“可否乘势追杀?”陈涓沉吟道:“彭城有难,项羽不即刻回兵,却还有暇先袭成皋,量彼并非无计,若冒然追之,只恐彼有强兵殿后,我不能胜。故楚营虽去了范增,亦非无人能用,大王勿以为轻。臣以为既然西楚大军已去,正可以借机夺回成皋,重拥三川天险,胜过追之取败也。”汉王从其计,乃与英布和兵一处,举军尽发成皋。行至半途,韩王信引散兵来合。原来汉王弃荥阳回关中后,韩王信亦离了荥阳,回韩国复合败军,往宛、叶来与汉王相会。当下合兵,共伐成皋。 终公闻汉王兵到,自仗勇力,即欲出战。吕臣劝道:“项王大军已去,交兵之时,无人接应,只怕不利。况刘季多诈,须防中其奸计,还是守城为上。”终公道:“吾有成夫不当之勇,何惧刘季用计?汝乃常败将军,休得阻我行事!”吕臣羞赧,默然回营,左右从将道:“将军张楚之时即为陈王股肱,乃故楚之老臣,历经大小百战,立下无数功勋,与张耳、英布相匹并无半点不及。今张、英皆得地为王,独将军尚为楚营一末流之将,非但不被项王所重,尚为诸将轻视。以将军之资历,甘为一无名小将所侮,非丈夫所为也。”吕臣问道:“公等所言如何?”左右对道:“将军不如将成皋献予汉王。汉王求贤似渴,得将军必重也。”吕臣翻然觉悟道:“吾有此心久矣,愿公等助我。”乃与左右密谋献城之策。 却说终公来战汉军。出城数里,汉王兵到,两下布阵。汉王出马道:“无名鼠辈,亦敢引兵拒我?今项羽东西难顾,已成骑虎之势,终将被我所擒。汝等何不早降,胜过举家牵罪。”终公大怒,挥刀便出,汉王令郦商出马迎战。约战十合,终公不敌,引军大败而回。到吊桥边上,城头吕臣大喝道:“吾已降汉了!”令乱箭射下。终公绕城而走,遇上樊哙,手起一刀,将终公砍于马下。割下首级,回见汉王。汉王提兵至城下,吕臣开门迎接,见汉王纳头便拜道:“罪臣吕臣,降汉来迟。”汉王急下车杖,亲扶吕臣起身道:“公乃寡人至友,何如行此大礼。”当下即以吕臣为郎将,兼守成皋。汉王进城,张良献计道:“荥阳久困无粮,军士饥苦。今既得各处粮草,正好趁项羽东去之时,运往荥阳劳军。”汉王闻言,与韩王信道:“汝军粮甚多,不如与周苛共守荥阳如何?”韩王信道:“谨奉王命。”乃引本部押着粮食,往荥阳来援。汉王又道:“韩信既然已经平定赵地,闻寡人与项王交战,何不来助?”乃派使者往河北来问。 却说韩信自取了赵地,择日拥张耳称王,定都襄国。韩信得位为赵相国,于是招兵买马,积草囤粮,以备征齐伐楚。三方四夷闻讯,皆来归附。自张耳即位以来,不足一月,便有二十五、六万可战之士,势力大增。有燕人冯解散来投,原为代国参谋,视陈余不可事,弃官而去。及张耳为赵王,遂来投靠。韩信量才施之,委为太史。李左车又荐名士张瞻师来佐,韩信以为上宾。自时文武齐备,遂议举兵之事。蒯彻道:“先固根本而论天下,进足可以制胜,退足可以坚守,纵有一时不利,终可成就大业,此乃文、桓之道也。相国既已北定燕地,可趁汉、楚纠缠河南之际,当先克邯郸、朝歌,平赵全土境。若占据黄河天险,进退自若,则可援汉也。”韩信道:“蒯先生之言正合我意。”遂请张耳留襄国处理国中之事,曹参、傅宽助之。自引大军先往取邯郸。 邯郸守将乃是故赵将军雍齿,拥兵数万,守城自保。雍齿为汉王故人,共起事于沛中,因与汉王不睦,背之投了魏相周市。章邯破魏,遂亡归赵。雍齿有勇力,随陈余征战有功,代为邯郸守。及闻赵王歇与陈余皆为韩信所杀,赵地郡县多降于汉,乃谓左右道:“昔时我背刘季于危难中,刘季心狭,必铭记不忘,降之乃是自取其辱也。吾愿坚守邯郸,约会成安君故部相援,以图重复赵国河山。若实不济,再南投项王,众公可愿助我?”部将陈清、赵宇齐道:“愿效全力。”雍齿大喜,又问众将道:“邻县各处,可有谋事之人?”左右道:“朝歌贲郝、安阳须无、棘蒲司马洪皆忠义之士,当可助公。”雍齿然之,即修书分发三处约盟。 却说赵将贲郝,久随赵歇,心如铁石,虽知韩信破赵、张耳称王,亦固守所辖,誓不降汉。昔时汉王兵败彭城,陈余乘乱并了朝歌。赵歇感贲郝之忠,赐爵共候,为朝歌之守。赵歇为韩信所杀,贲郝怀怨,每欲起兵报仇,自知势力不及,未敢轻动。今见雍齿之书,喜而相随,遂引兵五万,往邯郸来合。须无、司马洪得书,虽心怀犹豫,然迫于时局,只得勉强来从。四将会于邯郸,歃血为盟,共图复赵,皆推雍齿为盟主。雍齿推辞不过,毅然就位,共商大计。乃分拨贲郝掌管军事,司马洪料理政务,须无监督粮草,雍齿自与四临县邑连络,欲寻机会,共伐襄国。 方在议计之时,探马报韩信军到,雍齿遂引四路人马来迎。两军会于堵山,雍齿军人数虽多,皆乌合之众,列阵之时队伍不齐,衣甲不整。韩信望见,唤灌婴道:“敌人军心不齐,疾击之,必溃也。”乃令弓弩手射住阵角,灌婴当先出马搦战。雍齿方要出战,其将陈清抢先而出。与灌婴战不三合,被灌婴一枪刺于马下。韩信驱兵大进,乘势夺了堵山。 雍齿败了一阵,归营谓众将道:“韩信乘胜而来,锐气极甚,明日须小心应战。”副将赵宇不服道:“人言韩信乃跨下庸夫,今日能胜,不过是依仗灌婴之勇罢了。明日待我出阵,先斩灌婴,敌兵自破也。”雍齿斥道:“休要轻敌,灌婴乃韩信帐下第一勇士,我料你不是他对手。”赵宇气盛,愤愤而退。次日会战,列阵未毕,赵宇当先出马,手执大刀叫道:“昨日何人杀我兄弟,速来受死!”灌婴大怒,方欲跃马出战,靳歙早飞马而出,两将在阵前厮杀。约战四、五十合,不分胜负。靳歙诈败而走,赵宇催马来赶,被靳歙以拖刀计砍翻,死于马下。雍齿左右将佐见之,无不胆裂。灌婴窥见雍齿左顾右盼,正在呼喊部将上阵迎战靳歙,便飞马直入敌阵,如一道电光。 第108章 雍齿促不及防,来不及摘枪,被灌婴伸手捉过来,挟回本阵。韩信挥军掩杀四十余里方回。贲郝等见主将被擒,其势已孤,于是皆引军奔回各自城邑。韩信大胜,进入邯郸。 安民已毕,韩信令武士将雍齿押来,问道:“吾闻你与汉王故交,为何死战不降?”雍齿道:“刘季傲慢无礼,义士不堪共伍,何况以主事之?某前时既已相背,更无复降之意。今虽被擒,只求一死!”韩信暗暗称赞,虽欲留之,因知雍齿背汉王于危难,必难为汉王所赦,便道:“吾亦知汉王深恨于汝,只得斩之已全汝忠。”令刀斧手推出斩之。方至辕门,正逢曹参督粮而至。曹参与雍齿为故人,知其气节,急呼道:“且慢行刑!待某禀过相国。”便入帐见韩信道:“雍齿忠义,刚直不阿,只因与汉王有隙,故背之相离。望相国念其为汉王故人,赦其不降之罪。”韩信道:“我知汉王怨恨雍齿,纵然今日不死,以后亦将为汉王所杀。”曹参道:“雍齿与王陵交厚,汉王以王陵为师。若请王陵告之,必使汉王不杀雍齿也。”韩信闻之,乃令押雍齿回来,道:“曹参代公求情,吾不杀汝,可愿降之?”雍齿不语。曹参道:“公若愿降,某将代公告之,保不至于为汉王所杀。况汉营诸将,多为公之故人,何忍手足相伤。”雍齿寻思无计,只得降了。韩信乃问雍齿道:“汝之盟友可愿降之?”雍齿道:“须无、司马洪可一试,贲郝必不肯降。”韩信惊问:“此是为何?”雍齿道:“赵歇左迁代地,众背亲离,独贲郝相随不弃,此忠至极也。今大将军杀其故主,结怨已深,其志必不可移也。而须无、司马洪二人虽相盟图汉,不过是因赵国新破,自以为危。若善言相慰,料可劝降。”韩信闻之,乃写劝降之书,遣使往二处招安。 却说贲郝退回朝歌,恐韩信乘胜来攻,乃分兵把守要路,韩信所遣下书之人,皆为贲郝所获。贲郝恐失去盟友,乃伪作韩信战书,内含侮辱之意,差人送往安阳、棘蒲。须无、司马洪阅之皆忿怒,即批下决战字样,派人送还韩信军中。 韩信得二处回书,见上文内容更改,心甚疑之,乃招各部之将议计。灌婴道:“敌既不降,可以军击之!休要问他究竟!”蒯彻道:“三路军中,唯贲郝有抵汉之意。只需单取朝歌,擒下贲郝,余者无可虑也。”韩信便欲起大军往伐。一将出道:“朝歌乃弹丸之地,何劳大军往攻。与末将八千人马,自可取贲郝之头而回。”韩信视之,乃靳歙也。韩信道:“贲郝乃赵之名将,昔日从赵歇卫守巨鹿,历经百战,非等闲可取,将军恐非贲郝对手。若曹、灌二将同去,可勉强为敌。”靳歙闻之大怒,挥掌击胸大叫道:“某不取贲郝之首,便自刎于相国眼前。”韩信道:“若将军非去不可,我遣赵夕、程黑助你。此二人素为赵将,知河北地理,此去相伴,不至将军有失。”靳歙愤愤而去。灌婴道:“某昔日起兵睢阳,四方截粮时,亦会过贲郝,不过尔尔,相国何必夸大其势?”韩信笑道:“请将不如激将,靳歙此去,朝歌必非我莫属也。”灌婴请引五千兵为接应,韩信许之,乃令李必、骆甲为副将,随后亦出。 靳歙一路不平,因谓赵夕、程黑道:“料一故赵未将,何为相国之患。二位将军当并力伐之,以泄我心中之怨。”二人道:“愿听将军之令!”靳歙大喜。行军至淇水,贲郝部将张宾守于此,引军来迎。靳歙亦不答话,遂拍马向前,与张宾交锋,战不数合,靳歙手起一刀,将张宾斩于马下,复驱兵大进,追杀残兵二十余里。一军复来相阻,乃是贲郝将李乐,不知靳歙怀怨,欲作争斗,又被靳歙所杀。兵马行进间,已近朝歌。程黑道:“今既至城前,不如诱贲郝轻进,我以伏兵擒之,早定朝歌。”靳歙道:“汝之计策正合吾意。”乃与赵、程二将分兵而行。 贲郝闻靳歙连胜而来,怒不可遏,遂引军出城来战。二军对阵,贲郝提刀出马叫道:“汝等草寇,认得赵国勇将军否?”靳歙更不答话,策马来战,斗约十合,拨马败走。贲郝不舍,迤逦追赶。兵进二十余里,天色渐晚,见靳歙退去,乃安营休息,埋锅造饭。尚未就食,靳歙引兵杀回。贲郝大怒,上马出营,指靳歙大叫:“汝乃手下败将,焉敢复来?”靳歙笑道:“且与你战三百合!看谁不济!”贲郝便来交马,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负。靳歙忽拨回马指贲郝身后道:“请将军回首视之?”贲郝回头一看,却见营中一片火起,烈焰腾空,势不可抑。原来是赵夕乘二人交战,引一军从后偷袭,放火烧了贲郝之寨。贲郝大惊,只恐朝歌有失,不敢恋战,引军败走。待奔至城下,夜幕降临,只见城上火把齐明,程黑立于城上,大声笑道:“贲郝!你已中计,安敢不降。”贲郝大怒,方欲攻城,身后追兵已至,只得引军败走,渡河投须无而去。此一战,靳歙斩敌无数,夺得车马二百五十余乘。入城扎住,遂往后方报功。 韩信得前方报捷,乃引兵进驻朝歌,召靳歙厚赏之。复问道:“将军营立奇功,名扬河北。我欲乘锋而进,将军还敢去取安阳否?”靳歙道:“朝歌都已取下,何况安阳乎?末将愿当此任。”韩信道:“吾闻贲郝已投安阳。须无乃河北名将,又有贲郝相助,将军须小心行事。”靳歙允从,乃领旧部,渡黄河,往安阳而来。韩信复令灌婴接应靳歙,如前时一般。正是:相国虽有通天计,还需猛将来冲锋。欲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回:淮阴候平定河内钟离昧智却赵兵 却说贲郝败投安阳,见到须无,具陈前事。须无道:“韩信极善用兵,只宜坚守,不宜轻举妄动,将军可助我守城。”贲郝然之。须无乃令士兵多备滚木擂石守城,又往司马洪及邺城、平阳各处故赵旧部求救。 不一日,靳歙先军已近安阳,见安阳城前地势平坦,正好交战,便据险处安下营寨,欲休息一日,再与贲郝决战。反军探马报至安阳,须无引军出击。靳歙立寨方稳,听说须无率军已到,本不欲交战,程黑道:“某愿引军先去迎敌。”靳歙许之,遂令程黑引一千军出迎。须无与其交战,战不数合,须无诈败而走,程黑赶去。转过一山,两边伏兵齐出,截断归路。程黑大惊,正欲寻路回营,背后喊声大作,贲郝引兵突出,程黑不能抵挡,被贲郝生擒归寨。须无与程黑相识,不忍斩之,令押入后寨,日后发落。败兵回报靳歙,说程黑被擒。靳歙不悦,人报接应军灌婴到,靳歙急请入帐中,商议对策。灌婴道:“反军胜了一阵,必轻而好战,可拔营暂退,诱敌轻进,反客为主。”靳歙用其之计,将营寨后退十余里。须无进兵,引数千人至营前挑战,靳歙即出迎。须无指靳歙道:“汝渡河犯我,自取其祸。”靳歙道:“休要多言,尽管来战。”须无遂催马而出。二人战约二十合,不分胜负。靳歙诈败,拨马而退。须无不舍,引军来赶。方行间,不防灌婴从一旁突出,须无措手不及,被灌婴生擒而归,余者多降。靳歙回军,借势掩杀,安阳军大溃,为靳歙尽得其寨,程黑因而获救。贲郝知守不住安阳,遂走棘蒲投奔司马洪。 靳歙赶了二十余里,收兵与灌婴共入安阳。灌婴令押过须无问道:“相国以书信相招,为何不降?”须无道:“未见招书,只见战书,不愿受辱,故冒死一战。”灌婴壮其言行,离座亲释其缚道:“此非相国之书,汝中贲郝之计了。”须无大惊,甚有悔意。灌婴乃问道:“今张王治赵,汝愿降否?”须无道:“早有此心,只恐不能相容。”灌婴道:“若无仇家,料也无妨。”须无道:“只闻张王贤名,素未谋面,何言有仇。”灌、靳大喜,遂纳其降,问计道:“汝既知相国之意,可愿往劝司马洪来降?”须无道:“愿去一试。”二将当即遣行。 贲郝奔至棘蒲,见到司马洪,备诉败讯。司马洪乃是文官,闻敌军如此,面有惧色,乃道:“汉将英勇,不如降之。”贲郝怒道:“汝素是赵臣,怎可降贼?”司马洪惧贲郝勇力,恐为加害,只得听从。不数日,邺城令夏候示、平阳县丞朱其已引援兵到。四处合兵,复相盟兴赵,皆不敢为首,乃举贲郝为主将。贲郝心中虽喜,佯作不愿,正相互推让之时,人报须无在城下叫门,欲劝众人降汉。贲郝色变,登至城头,见须无引数十骑在城下等候。贲郝道:“汝可是为韩信作说客?”须无见是贲郝,料劝降无望,只得道:“且容入城细述。”贲郝张弓搭箭道:“汝休多言,吾誓不降汉。汝若不走,休怪吾翻脸无情。”须无无奈,只得归寨归报灌、靳二人。靳歙大怒道:“小子无礼,某当取之。”乃发兵直取棘蒲,灌婴仍为接应。 贲郝贲逐走须无,便与众人商量迎敌之计。司马洪道:“敌军若来,须由东山而过。使夏候示、朱其二将军设伏于东山,贲将军前去诱敌。敌若中计,吾于山头以红旗指挥,三军齐出,听我调度,必擒靳歙。”贲郝大喜,着众人引兵依计而行,自提兵逾山迎战。这边靳歙引得胜之军杀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两军相遇,贲郝出马,与靳歙战了十数合,拨马败去,军卒皆弃马匹、军械而走。靳歙不舍,引军奋力追赶。行约十里,炮响处,伏兵四起,夏候示、朱其各引一军出,将靳歙围于阵中。贲郝勒马回来,呼军士道:“有生得靳歙者,必有重赏。”军士闻之,个个争先。靳歙挥刀奋力冲杀,怎奈他若往东,反军皆往东;他若往西,反军皆往西。 第109章 靳歙勒马往山上望去,只见山头一面红旗指挥军士,故他到哪里,反军便涌到哪里。靳歙大怒,挥军往山上冲杀,山上一阵滚木擂石,打伤军卒无数。靳歙左冲右突,不得脱身。 却说灌婴引接应之军正行间,败军回报,说靳将军被围东山,形势极危。灌婴急引军向前行。迎头一将挡路,乃夏候示也。灌婴拍马来战,不三合,手起一枪,刺夏候示于马下,驱兵杀入围中。往来冲杀,寻不见靳歙,正焦急间,撞到赵夕落魂而至,灌婴问道:“靳将军何在?”赵夕指东面围厚之处道:“方见靳将军在那边,身中数枪,看看不支了。”灌婴大喝一声,骤马挺枪,往东杀去,遥见靳歙被困围中,情景极危。灌婴更不多言,单取贲郝厮杀。贲郝见灌婴威风凛凛,如天神下凡一般,登时魂飞天外,不敢来迎,急拨马败去。灌婴南驰北荡,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有士兵喊道:“山上有一人,指挥反军动静。”灌婴抬头,一眼望见司马洪,便飞马上山而来。司马洪急上马欲逃,汉军蜂涌而至,一阵乱刀,将司马洪砍为肉泥。反军大乱,纷纷弃刀戟来降。 贲郝见兵马溃败,不敢再战,便往棘蒲而退。将至城边,一军突出,两边排开,为首一将:面如重枣,声如洪钟,乃汉将曹参也,横刀立马,厉声大喝道:“敌将何不来降,更降何时?”贲郝欲要再战,力已尽矣,乃长叹一声:“贲郝纵然身死,亦不能背赵降汉。”乃拔剑自刎而亡。朱其欲往南投,被曹参从后一箭,射死于马下。至此,安阳、棘蒲、邺城城等十余县皆为韩信所得。此乃汉王三年六、七月间之事。 灌婴、靳歙引追兵至,见是曹参,惊问如何至此。曹参道:“我因押输粮车,至前军与相国相见。相国知贲郝好战,必顷城而出,以与二位将军决死一战。故使某引一军抄小路至此,预先夺了棘蒲,再来与二将军会合,故而得破反军。”灌婴道:“相国神机妙算,乃世之雄才也。”稍迟,韩信大军到,见赵国全境皆平,大喜,乃大赏曹参与灌、靳二将,安顿别将镇守所得诸郡县,自已引大军班师回至襄国。张耳闻得捷引,引文武百官出城五十里来接。韩信赤帻锦袍,金甲玉带而至,左右金瓜钺斧、戈戟棒矛;力士手举红罗伞盖,打日月旌旗:护卫军盔甲鲜明,左簇右拥,极其威风。张耳见之,下车而迎,韩信亦下马以王礼参拜。张耳道:“赵土得平,皆相国之力也。”韩信大道:“非敢夺功,全赖大王之洪福也!”二人携手,共同入城。 回到城中,共商军机大事。曹参谏道:“仆得河南战报,言汉王与项羽对恃荥阳、宛城之间,十战九败,几不能立足。今既赵土大定,请大王、相国早日发兵援助。”张耳不能决,目示韩信。韩信道:“吾既受命南绝楚之粮道,西与汉王会于荥阳,今汉王不利,吾当不日发兵助之。”蒯彻道:“今汉、楚相拒,胜负尚难定论。仆以为相国不如暂留赵土,举兵东击齐国,劫齐、鲁之众以壮王师为上。”正议间,汉使又至,说汉王数败,力不能持,幸彭越兵犯彭城,项王东击,稍得喘息之机,于是来请张王、韩信统河北之众南下相助。韩信乃拜张耳道:“今荥阳战乱,汉王有倒悬之厄,时不容缓,请大王降诏,某即刻发兵,渡河以解汉王围。”张耳道:“我有今日,皆得于汉王之力,岂能让之。我当与相国共同进兵。”韩信大喜。略歇两日,乃令灌婴引五千骑兵为先锋,傅宽引一万步兵为第二路,自与张耳并众将为第三路,发兵南援汉王。 灌婴先军将至修武,忽闻四面山中鼓角齐鸣,喊声大起,灌婴遂将人马摆开迎敌,等了半个时辰,金鼓皆息,却不见敌人一兵一卒。灌婴引兵复进,行不数里,喊声复起,灌婴又将人马摆开,却依旧不见兵来。灌婴甚疑,放眼望去,见山后尘土大起,绣旗飘动。灌婴不敢轻动,乃兵退十里,扎下营寨。傅宽与张耳大军相继而至,灌婴据实禀告,韩信道:“项羽已回彭城,此处没有多少人马,不过是楚军疑兵之计罢了。速速进之,勿以为顾。”遂令大军前进。行过山头,并没有什么人马,韩信笑道:“此计怎能骗得了我。”时已天黑,三军走乏,便就地扎营休息。 约至二更天,忽听四下喊声大作,人报楚军劫营。韩信急披挂上马来看,但见东西两寨火光大起,楚军从两侧蜂涌而至,赵军不明虚实,四下乱窜。孙丛、陈贺二将保着韩信,突围往东而退。楚军追杀一阵,收兵自去。不多时,贯高、赵午保张耳至,诸将亦都寻来。韩信问诸将道:“楚将是何人?”有见者道:“吾在火光中望见敌军旗号,乃是钟离昧之军。”韩信叹道:“吾在楚营多年,楚将无有奇者,独钟离昧文武兼备,别具一格,吾深患之。只是其刚直不阿,素不为项王所重用。前日闻陈平纵反间计,钟离昧被贬镇守河口,却正好在此处防我。”李左车道:“既是被贬,料也没有多少人马。”韩信道:“公不识其人,故有此说。若是钟离昧领军,此山只恐一时难越。”曹参道:“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怠’。若钟离昧引数十万大军驻于此处,自是难破。若仅数千、万余之众,亦难阻我大军。”韩信然之,乃遣探马往楚营打听消息。 此处楚将果是钟离昧,本领五千人马守于河口,闻韩信乘项王回救彭城之机,南下增援汉王,乃引校尉陈果、张卓进驻修武山中,立下营寨,欲牵制其军。钟离昧知众寡悬殊,难与交战,遂以疑兵、劫寨之计两却赵兵,楚兵势气顿涨。钟离昧乃分兵令陈果、张卓各自扼住要道,不容赵兵通过。自己引军每至天黑便潜至敌营四周擂鼓呐喊,以扰乱韩信军心。 韩信被钟离昧连夜骚扰军营,士兵不得安宁,本欲兵退数里重新安营。及闻钟离昧只有五千人马,便想阻挡赵军,乃唤众将道:“如此滞留,终非良策,不如遣一军由小绕至楚营后击之,与我两面夹攻,可以破敌。”裨将冯伍道:“末将愿引一支轻骑,去袭敌寨。”韩信道:“此计非白天可行,需待到夜间出兵方可。”当夜,亲精选三千骑兵,令冯伍率领,由向导带路,抄小路去袭敌寨。冯伍趁夜而行,入到山后乱石丛中,忽闻一棒鼓响,山上伏兵齐出,以巨石打下,将冯伍并五千骑兵,尽打死于山堑之中。 韩信在这边等候消息,听到山后传来杀声,方在惊疑不定时,忽一骑由楚营奔来,马上之将喊道:“冯将军虽已得手,但楚军众多,战甚不利,望大王、相国引军接应。”韩信闻之,请张耳守住大营,自引军前进。行约数里,韩信勒马问道:“报信之人何在?”军士道:“已不知去向。”韩信大悟,惊道:“吾中钟离昧之计了。”急令众军后退。山上钟离昧早设计以待,备下众多弓箭手,想射死张耳与韩信。不料韩信醒悟,先引军撤去了。钟离昧在山头看得真切,见赵军后退,急令举火,引伏兵由山上杀来。钟离昧手提大斧,望见韩信赤帻,便催马杀来。韩信持戟交战,斗不数合,孙丛、陈贺二将齐至,截住钟离昧厮杀,韩信趁机走脱,退回大营。张耳接着,回至中军帐,韩信道:“钟离昧与我故交,颇知我之用兵之策,不除终为心腹之患。”等诸将败回,计点伤亡,折了不少人马,韩信闷闷不乐。 曹参道:“钟离昧藏于山中,居险为守,故尔难破。然此时夏未,树林茂盛,若以火烧山,敌兵必退。再至平阳地界,彼不能阻我。”韩信大喜,遂令曹参前去放火。曹参乃引两万士兵,皆负柴薪、硫磺等物往山前堆放。楚兵报予钟离昧,钟离昧大惊道:“若如此,我军必没。”乃引军尽退,至修武南面,筑壁挖壕,以拒赵军。 早有探马报知韩信,韩信令曹参先勿放火,自往山前观看。见楚军果退,便欲逾山追击。曹参道:“未可轻动,恐是钟离昧之计。”韩信然之,令细作三往山中探之,闻楚军实退,方才引军前行。见钟离昧立营于修武南,便引军来营前搦战,钟离昧守住营寨,并不出战。韩信见钟离昧立于壁上,乃纵马出阵,向前唤道:“相别数日,将军风采如旧。回忆当初同伍之时,却仿然如昨,实在令人怀念。”钟离昧笑道:“昔时多蒙相国教晦,受益非浅,在下实是不胜感激。然今君归汉营,各为其主,如有得罪之处,还望相国见谅。”韩信道:“项王近馋纳奸,任人唯亲,致使亚父屈死,周、龙外迁。似将军在楚营言不为从,计不为听,何不如韩信一般,弃恶从良,共投汉王麾下。韩信才裨,尚为一军之将,一国之相也。以将军之才,胜鄙多矣,想来更是贵重。当今之势,汉王得天下定矣,从公从私,将军皆当降汉为上。”钟离昧闻言,触动心事,不能对答,遂起身道:“相国请勿复言,项王待吾不薄,岂有降敌之理。”言毕,自抽身归帐。韩信回来谓众将道:“此人忠义有才,吾必得之。只是眼下我强彼弱,勿相逼过甚。”乃于修武北面扎下大营,与钟离昧对恃。 却说项王东救彭城,彭越闻之,谓部下道:“宁昌曾与我言,若与楚军交战,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今项籍引大军回来,我势不能当之,只能行走为上之计,以疲敌师。”众皆以为是,彭越遂收拾本部人马,尽往芒山一带退去。 项王大军已至,闻彭越撤兵,不知何往,心挂都中之事,乃收兵进入彭城。周殷、吕青引朝中文武来迎接。项王乃问道:“寡人家属安好否?” 第110章 周殷道:“贼兵不曾入城,皆平安也。”项王大喜,复问:“刘季之父、妻安在?”吕青道:“臣每使人看管,俱在住所。”项王始安,乃出榜安民,打理朝中诸事。不日,急报飞至,言吕臣献城投降,汉王复夺成皋。项王闻之,迁怒吕臣,欲斩其父吕青以正国法。吕青拜道:“臣子不肖,万死难当。然连坐之法,出于暴秦,楚不当效仿。臣子降汉,臣自是不知。臣久为楚臣,忠心可鉴。若非臣固守楚都,彭城今日已非大王所有,请大王明察。”项王见其有理,遂安抚道:“汝子降汉,或别有苦衷,待日后相遇,寡人再详问之,请公勿疑。”乃仍以吕青打理彭城诸事。吕青拜谢。项王与众人道:“刘季不除,寡人日不得安。今既解此围,当早日回军成皋,以平刘季之乱。”于是仍令项声、周殷守彭城,另拨精兵五万留守都中,吩咐项声周转粮食,周殷照顾家属,不得有失。二人各自领命。项王自统大军,复来西征。周殷相送出城,项王执其手道:“彭城之事,全赖足下周旋。”周殷道:“臣尽力而为,请大王勿忧。若实有难解之时,臣自会飞报大王。”项王叹道:“荥阳地险,实难下之。”周殷道:“今天下皆知大王兵返彭城,臣有一计,若不出所料,当可疾下荥阳。”项王急问:“有何妙计?”周殷道:“大王回军之时,可令大军缓行,自己择精骑万余,星夜起程,以奇兵偷袭荥阳。荥阳不知大王已回,士卒皆有懈怠之意,必然有失,荥阳可得也。”项王喜道:“此计甚善!”方点兵间,曹咎又谏道:“刘季父、妻皆在彭城,大王何不囚之于军中为质,会战之时,挟之出阵,可乱刘季方寸。”项王然之,遂令将刘太公与吕氏押于军中同行。 大军出城之时,家属尽至城门口与项王道别,娥女中有一人泪流满面,涕哭不止。项王视之,乃幸妾虞姬也,有顷国顷城之色,如花似玉之貌。项王问道:“汝因何哭泣?”虞姬道:“妾自入楚宫,虽得大王垂青,情深意蜜。然而大王连年出征,离多聚少,妾常独守空帷,翘首望归。今大王归不数日,又将远征,正不知何日重逢。妾一时伤心,故流泪如此,请大王怨罪。”项王暗想道:“虞姬秀外慧中,贤而有德,若使随军,遇有战事不利时,尚有人聊以解闷。”遂道:“此有何难,汝随寡人出征便是。”虞姬闻之,破啼为笑,遂令人打点行装,随项王一同西征。正是:将军沙场千百日,亦有儿女情长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一回:项籍勇取三川地汉王二夺韩信兵 却说汉王兵出宛、叶,荥阳便由御使大夫周苛与将军枞公共同镇守。由于被围日久,城中物质匮乏,守军甚苦。及楚军东归,二将如释牢狱,乃放士兵出城打柴担水,四方搜集可食之物。及韩王信解粮草到,饥荒方解,于是城中将卒同庆,欢欣鼓舞,防御之心却已懈怠。不料这日入夜,忽听城外号炮齐鸣,人报楚军骤至。周苛方在住所就寝,欲令三军守城,已经来不及了,楚军由四门涌入,如潮水一般。原来项王依着周殷之计,自离彭城,精选骑兵,一路昼夜兼程,飞走如风,加之所过之处,皆是前时所平郡县,到荥阳城下时,竟是神不知,鬼不觉。汉军将士,多在梦中未醒,便被项王破门而入,驱兵杀入荥阳。周苛尚未登城,便被楚军掀翻在地,绑了个严严实实。枞公正在南门巡视,迎面撞见季布,交马一合,被季布生擒过马。韩王信方在住所安睡,被楚军困住,人不及甲,马不及鞍,亦为楚军所擒。 项王入到城中,将周苛、枞公、韩王信一并押来。项王先招周苛至,含笑问道:“非汝坚守,荥阳已归寡人多时矣。汝无兵无粮之时,尚能力保城池不失,为何加兵纳粮之后,反而不能守住?”周苛恨道:“中汝诡计,促不及防,自责甚深也!”项王欲使周苛归降,温言道:“寡人视公乃忠义之人,若为我将,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候,如何?”周苛嗔目怒叱道:“汝一勇之夫,不明道理!若不速降汉王,他日必为汉王所虏。如汝之辈,岂是汉王对手!”项王大怒,骂道:“贼匹夫,不识寡人抬举!”命将周苛投入油镬烹之,周苛大骂而绝。季布解枞公至,项王问道:“汝可愿降否?”枞公怒目不语。项王令推出斩之。项王见二人皆至死神色不变,乃叹道:“吾误杀忠勇义士也!”令将二人厚礼殡葬。后周昙有诗赞道:“为主坚能不顾身,赴汤蹈火见忠臣。后来邦国论心义,谁是君王出热人。” 不多时,刀斧手拥韩王信入,项王视其身材长大,相貌不凡,乃问左右道:“此是何人也?”左右道:“此人便是韩王韩信,刘季所立,韩成之庶子也。”项王额首,乃道:“汝既是韩室之后,为何从逆贼谋反?”韩王信惧死,垂首道:“身在其下,不得已而为之。”项王道:“汝若知罪趋归,同讨逆贼,寡人当不负你。”韩王信道:“今既被俘,理当弃汉从楚,痛改前非。”项王大喜,乃释之,赐坐于旁。复审余者,皆畏而降之。 荥阳既定,季布进计道:“成皋亦是故秦之三川重地,地势凶险。易守难攻,若刘季闻荥阳已失,收兵聚守,急难动摇。今一则相距不远,二则我军气势方盛,不如旋即发兵,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取成皋。”项王道:“将军不言,寡人几乎忘却。”乃叫季布引五千铁骑,星夜发兵,疾攻成皋。自安顿城中诸事毕,亦引大军并韩王信之众,随后往成皋而来。 早有败兵奔入成皋,将荥阳败讯报于汉王。汉王大惊,手足无措。其时张良、陈平皆巡视宛、叶未归,汉军亦分散在各处,汉王一时无御敌之策。众将闻之,心怀不安,皆往厅中来见汉王。汉王佯作镇定,谓众将道:“汝等勿要惊慌,且好生把守城池,寡人自有退敌之计。”众将虽各俱狐疑,见汉王神色自若,也只好退去。汉王暗唤夏候婴至,附耳道:“项羽已得荥阳,大军须臾可至,今成皋虽有数万人马,皆乌合之众,料不能当项羽之锋芒。寡人今有一计,可复得数十万精壮之军,只需劳公独随,不动声色方可。”夏候婴不敢细问,乃道:“臣片刻不敢远离大王半步。”汉王遂换常人衣服,与夏候婴暗暗出城而去。 不多时,季布引军至,在东门搦战,守城官兵急报汉王。府上署中寻遍,哪里有汉王踪影。英布料汉王已走,自己独力难支,索性引着本部人马,弃城往阳城山躲避。樊哙、郦商亦出城投宛城去了。季布在城下叫阵半日,不见汉军出,心甚狐疑,又恐中汉王之计,不敢轻动。及项王至,闻季布之报,亦不知汉军何意,遂令将城池四面围住,却见北门大开,尚有不少百姓往外逃难。项王道:“必是汉王畏我,弃城走了。”季布道:“张良、陈平多谋,只恐有诈。”项悍道:“臣请入城视之。”项王许之。项悍拍马舞刀,引五百刀手冲入城中,见城中军民混乱,皆在争夺财物,使人问之,皆道:“汉王失踪,将校皆走,故民无约束,混乱不堪。”项悍遂报项王。项王方引众入城,弹压民众已毕,令军士解甲休息。 却说汉王与夏候婴微服出逃,由成皋北玉门而出,向北渡河,一路往修武来寻韩信。至小修武时,天已渐晚,乃寻驿站宿了一夜。翌日晨时,天尚未明,便与夏候婴出了驿舍,径往赵军营寨而行。至营门外,哨兵望见,乃问何人。汉王道:“吾乃汉王使者,有急事来禀赵王与相国。”哨兵见只有两骑,又未带武器,便开门放入,谓二人道:“大王与相国近日军事劳累,尚宿未起,汝二人休要惊动,先至议帐等候。”汉王应了,与夏候婴径入中军帐。正逢傅宽引人巡寨,见二人过来,甚是面善,待仔细看时,却见为首这人:隆准龙颜,浓眉大目,不是汉王是谁。傅宽大惊,方欲拜见。汉王急以目示,傅宽会意,遂不动声色,尾随汉王而行。军士虽不识汉王,见傅将军尚是如此,皆不敢高声。汉王与众人入帐,中军护卫却认得,急以王礼参见。汉王问道:“赵王、相国何在?”答道:“尚卧未起。”汉王道:“带寡人去看,不可通报。”护卫急引二人悄入张耳、韩信内帐。二人皆因军事劳累,睡得很晚,虽为汉王窥探,却丝豪无所察觉。汉王蹑足至韩信榻前,从案上取过将军符印,托之出帐,谓侍者道:“休要通报,违者军法处置!”众人谁敢声张。汉王回至中军,令传令官往营中唤众将来见,独不许告知张耳与韩信。传令官知是汉王,不敢违命,急忙往各营通报。 众将闻传,皆以为韩信升帐,须臾尽至。待入帐参拜,却见汉王微服坐于正座,含笑以视众人,身前桌案上,放着一颗斗大的大将军印。众将面面相视,无不惊愕,皆伏地请罪。原来韩信手下兵卒大多是赵地征招,认不得汉王。然将官多是关内所出,何人不识汉家大王?汉王道:“吾闻韩将军兵驻此处,故暗来巡视,不料军纪失律如此,连将军印失却亦混然不觉。汝等随寡人多年征战,平日可有进谏,”文武羞愧,皆伏地不敢言。汉王令众将起身,当即发令,尽收韩信之军,权且由靳歙代为主将,将诸将职守尽易之。后人诗道:“韩信驱兵入赵城,军骄将惰枉谈兵。汉王遽夺元戎印,颠倒英雄教戒明。” 待一行齐备,张耳、韩信方足睡起身,闻得汉王亲至,二人大惊,来不及洗漱,急整衣入帐来见,伏地请罪道:“臣等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第111章 汉王扬扬自得,却不责怪,只是笑谓二人道:“此虽不是死罪,然军营防卫如此疏松,却也是实是不该。倘若敌军派刺客诈称汉使偷入营中,只恐汝二人首级难保矣。其次,汝君臣皆是半生戎半生,天已大明,皆高卧不起,何以以已律人乎?”张、韩二人羞渐满面,汗流全身,无言以对。汉王免二人之礼,坐议军情。汉王问韩信道:“寡人本望将军出河口断楚之粮道。即不便行,亦当东征击齐,为何留此不前,意欲如何?”韩信道:“赵土方平,闻大王招唤,即来会合。中途为楚将钟离昧所阻,耽搁数日。臣视钟离昧实为忠义之士,因而困之欲劝降,正好为大王看到。”汉王道:“寡人与项羽酣战于荥阳、成皋之间,方在用人之机。今且留汝之军卒往南拒楚,张王可还赵地备守,韩将军并随行将佐发赵兵未发者以击齐,如何?”张、韩二人,不敢有违,只得拜受而去,所随故将,除靳歙率军从汉王外,余者均仍从韩信伐齐。此乃汉王三年七月之事。 却说项王得成皋后,连日不闻汉王去所,便与众将商议计策。长史司马欣道:“刘季起身亭长,目光短浅,终不可成大事。臣久居关中,素识地理,愿请大王一令,引一军由函谷进兵,直入关中,取其后路。如此一战可胜,休要在意他今在何处。”季布道:“非也,刘季败而不溃,折而不挠,非常人可比。今我既得成皋,当力夺敖仓,备足军粮,以备久战,方是取胜之道。”海春候曹咎道:“若取敖仓,倒不如从司马公之计,轻骑袭取关中。关中一定,刘季走头无路,必缴械投降,何必与其纠缠于中原。”季布道:“公休要以为汉营无人,张良、陈平皆智士也。此去关中,地势险要,且有函谷关为阻,若敌以伏兵击之,不堪收拾。”司马欣道:“刘季弃军而逃,无知所往,吾愿引兵一试。”项王道:“众公之言,皆有道理。司马欣可引兵骑兵一万,出成皋往西袭关中。然中途若敌有埋伏,休要折了军威,可引兵返回,寡人不责汝失职。”司马欣领命,引兵去了。不多时,钟离昧有书送至,言汉王今在修武,收韩信二十万大军,军复振作,请项王发大军征伐。项王道:“刘季既在修武,我不可迟缓,当亲往伐之。”季布道:“臣以为此不过是韩信疑兵之计。我料刘季败后,必弃河南之地,还保巩县,恐为大王所攻,故使韩信诈称刘季在彼,以绊大王之足也!”项王不能决,乃遣细作往修武打听消息。 却说汉王待张耳、韩信去后,领着韩信之军,欲再来与楚军交战。行至黄河渡口,张良、陈平、樊哙、郦商等纷纷寻来,英布闻汉王消息,亦引军离了阳城山,渡河来合,于是兵力大振。汉王谓英布道:“成皋既失,宛城危险。汝可引军代守,勿使此城归楚。”英布亦然,遂引军去讫。汉王见士卒数众,将佐无缺,甚为欢喜,遂收集钱粮军需,犒赏三军。探马来报道:“项羽已遣轻骑径取关中,欲取我之后路。”汉王惊道:“关中重地,焉能有失!若如此,我当引军急往洛阳阻之。”言未毕,郦生急出阻道:“此却万万不可!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本,而民以食为天。敖仓古为转输囤粮之地,臣闻其下藏粟甚多。今项羽无谋,既拔荥阳,不知进取敖仓,却意图关中,令士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意助汉,不绝大王。今楚易取而汉兵反退,自失其资,臣窃以为失计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红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定者。臣请大王即日进兵,收复荥阳,据敖仓之粮,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候刑制之势。西楚大军为我牵制,项羽恐后退中断,必不敢全力西进,关中自可保无虞也。楚军乏粮,久之必败,则天下所归矣”汉王道:“虽是如此,关中若失,军心悸动,以何与项羽相争?”张良道:“臣已有对应之策矣。”汉王遂问道:“先生可有良策?”张良道:“成皋之西,以巩县之地最险。可择一良将,引一支军,星夜倍道,至巩县布下疑兵,大王再在河北伪作进攻之状。项王无谋,必留之与大王快战,关中可保。”汉王喜道:“此计甚妙,不知何人可使?”张良道:“周緤精细有谋,可急使之。”汉王从之,令周緤引五千兵依行而行,张良还恐不周,乃作一图,将布兵要点,尽绘至图上,复叮咛道:“只可坚守,不可出战。关中安危,全在将军之身。”周緤应诺,领军去讫。汉王道:“楚军若不取关中,必往北来,寡人欲屯兵小修武,休整兵力,伺机南渡,与楚军背水一战,以决胜负。”一人出班阻道:“若如此,大王休矣!”汉王视之,乃郎中郑忠也。遂道:“公意若何?”郑忠道:“项王起顷国之兵伐汉,其意正为一决胜负。今西楚兵强马壮,又得荥阳、成皋之险,势气高涨,诚不可强敌也。当扬长匿短,避实就虚,攻击弱处,方可出奇制胜。”汉王问道:“何为楚军弱处?”郑忠道:“项王今在河南,粮食周转,需经大梁。大王可在河北高垒深壁,勿与敌战,而出奇兵,暗渡白马津,深入梁地,绝其粮草。楚军兵多,耗粮亦巨,若粮草不济,不堪一击也。”汉王大喜,遂问众将道:“何人愿引一旅之师,往梁地断楚军之粮?”刘贾出班道:“臣愿往!”汉王道:“汝虽勇,尚需一人出谋划策。”言未毕,卢绾应道:“臣愿同往。”汉王与卢绾世交,知其忠诚,大喜道:“若卢公愿去,寡人亦可放心了。”乃拨步兵二万,骑兵五百予二人,往大梁截楚粮。 陈平谏道:“大王若要拒楚,岂能将河南重地让予项氏?不如分兵大河两岸,相逞犄角之势,以为彼此接济。广武山地势险要,足可驻兵十万,现为靳疆把守。大王可以分兵一半,留一将率之驻于修武,以敌钟离昧;大王亲引余众至广武扎下,以督军敌楚。项羽闻大王在河南,亦不敢轻伐关中。”汉王道:“寡人亦有此意,先生既言,更增我之信心。”乃令郦商驻于修武,自与众将渡河,进驻广武山中。 却说司马欣奉项王之命,率轻骑西袭关中。距巩县十余里,却见对面山头显出一派赤旗,四处山中,隐隐透着杀机。司马欣恐中埋伏,遂扎下人马,不敢轻进。正迟疑之间,山中一声炮响,只见大路上一军杀来,打着汉王旗号,山坡之上,亦竖起无数旌旗,一时间时,周遭鼓声大作,喊声四起,加之山谷应声,不知有多少汉军杀到。司马欣道:“中了刘季之计!”急令撤军。汉军从后追赶,大获其马匹军械。司马欣回至成皋,来见项王,说巩县伏兵甚多,恐战之不利,故引军回来听项王吩咐。项王道:“寡人已探得刘季实在河北,关中可以缓图之,擒得刘季,关中自然不劳动兵。”方欲起兵时,人报项声督粮,半路为彭越所劫,粮草尽失。正是:西出奇兵方遇阻,又有恶噩自东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二回:彭越截粮助汉汉王二取成皋 却说项王救彭城时,彭越兵退芒山,见项王并未进剿,便夺了曹县,驻下人马,窥探楚军动向。过了数日,打听到项王已引军回攻荥阳,便复有图彭城之意,又恐不敌楚军之众,便与众将商议计策。众将有言交战者,有言自保者,正相互争执不下,忽闻帐外有人求见。彭越问何人。答道:“此人自称博阳扈辄,言有要事求见彭相国。”彭越暗喜道:“素闻此人博古通今,甚有才学,吾久欲得之。”急引众将出帐来接,见扈辄立于辕门:峨冠博带,气度不凡,彭越急拱手答礼道:“早知扈公大名,只恨机缘未至,不曾拜会。今幸得光临,足慰平生之愿也。”扈辄还礼道:“闻明公招贤纳士,特来相投,自知才轻学浅,还望明公不弃。”彭越道:“贤士请勿自谦,折杀彭越也!”遂请入帐内,赐上茶,分主客而坐。扈辄道:“久闻明公志在千里,誓灭国贼,敢问明公今欲若何?”彭越道:“我欲复起大军,再袭彭城,以绝项籍后路。但楚势方强,兵如蜂蚁,故所虑甚多,尚无良策。”扈辄道:“彭城曾数为汉王及明公袭击,教训深刻。楚营人物极多,岂能坐视?料想此次必有重兵防备,公若再取,恐怕难以得手,损兵折将乃是意料中事。”彭越道:“我与汉王为盟,共举大事。今汉王受困荥阳,蒙石为战,我不能安享其成也。”扈辄道:“汉王尊贵,有帝王之相,日后必可成大事,明公安能不助?今项羽越千里而与汉王争锋,其粮道深入大梁,为之心腹大患。吾闻楚军粮草辎重,尽积于燕郭,现由楚将薛茹把手。薛茹隶属项声,素非名将,安能担当此任?此乃项羽失计也!明公熟知地理,何必知难而上,再攻彭城。不如领兵适梁地间,烧其积聚,取其粮草以济汉军。项羽若救,往来奔波,将士疲不堪战,则大事可济也!”彭越大喜道:“贤士一言,令彭越心胸顿阔。”遂进扈辄为候,使之为帐前参谋,尽起本部八万兵马,渡河来略梁地。 人马将至燕郭西,天色渐晚,彭越扎下人马,令人先往探视。须臾回报道:“东行十余里,便是楚军屯粮之所,守粮之军不知我军来袭,皆在寨中安睡。”彭越大喜,留扈辄守住营寨,自取轻骑五千,令奚意、陈仓在前,张说、肖原在后,自与众将居中,来劫楚军之粮。军士负薪衔枚,战马裹足去铃,悄悄往燕郭进发。时至三更,前军已到楚营之外。 第112章 奚意纵马向前,望见无数粮食,皆堆放于寨内,乃令军卒束薪举火,一齐杀入楚营。楚将薛茹梦中惊醒,急披挂上马,来迎梁军,迎面正遇陈仓,两个交马,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奚意不来助战,只管引士兵满营放火,一时间火光大起,寨外梁军望见,皆从四面杀入。薛茹见势不对,不敢恋战,拨马往东而走。正行间,忽听喊声大起,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身如猛虎,势若蛟龙,立马横钺,挡住去路,正是魏相彭越。薛茹无奈,纵马来战,战不数合,力气不加,只得往刺斜里便走,手下逃跑不及,尽为梁军所掳。彭越杀散楚兵,收军进入楚营,天色已大明,令军士扑灭大火,共得粮食万担。 方欲使人搬取,忽见东北尘土扬起,一军杀到。彭越惊道:“楚军为何来得如此快捷?”急引军出营来迎。两军相会,对面却是汉军旗号,当中两骑奔出,齐声唤道:“来者可是彭仲公呼?”彭越视之,二人却是面生,乃问道:“我正是彭越。来者何人?”二人立马道:“吾二人乃汉王麾下卢绾、刘贾也。只因公为一国之相,吾二人为汉王之将,故虽明公不识我等,我等却识得明公。”彭越大喜。卢绾、刘贾下马来见,彭越亦下马还礼,三人共同入寨落坐。彭越问道:“汉王今在何处?”刘贾道:“我发兵时,尚在修武,今闻已进驻广武山。”彭越道:“如此甚好,彭越从自汉击楚以来,寸功未立,今方得楚军之粮,正好献予汉王,以为进见之礼。二公既来,可使军卒搬至汉王营中。”卢绾、刘贾大喜,起身谢道:“此美事也。汉得相国之粮,破楚必矣,吾二人先代汉王谢过相国。”彭越设席厚待二将,两军尽欢。 却说薜茹兵败,一路往彭城而走。行至睢阳东,正遇项声押粮而至。薜茹见过项声,备述梁军烧粮之事。项声大惊道:“若燕郭为彭越所据,率军扼守,粮草如何运到荥阳去?”薜茹道:“将军可将粮车先住于此地,引军往击彭越,再请大王由西而来接应,可复夺燕郭。”项声从之,叫薜茹守住粮食,一面遣快马飞报项王,自引随行二万人马,往燕郭来会彭越。 彭越闻楚兵至,乃与众人商议计策,卢绾道:“项声来得如此之快,必是运粮而至。今轻军来夺燕郭,粮草必在其后。请将军迎击其军,我与刘贾间道取其粮食,其首尾难顾,必败也。”彭越从之,请卢、刘二将去劫其粮,自引军于大路埋伏,令陈仓引一军前行诱敌。楚军已到,陈仓摆开人马,拍马出阵挑战。项声性急,也不答话,纵马来战,交马三合,陈仓大败而走,项声挥军掩杀。追约十里,炮声响处,魏相国彭越率梁兵杀出,催马抡钺,直取项声。二人交马,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负。梁将奚意、陈仓杀散楚军,皆由两侧来助彭越。项声见军士几乎走光,知情不敌,拨马便走。正行间,望见前面烈焰冲天,浓烟盖地,有败兵奔来,项声急唤之问道:“汝等由何处来?”败兵道:“我等都是薜茹部下,被敌兵所袭,难辨方向,故逃至此地。”项声大惊道:“此处何来彭越之军。”败军答道:“非是彭越军,打的是汉军旗号,粮车皆为敌军所劫。”项声大怒,便收拾败军,来夺粮食。只闻前方杀声大起,火光中,一将引军来迎。项声喝道:“来将通名!”来将答道:“某乃汉将刘贾是也!”二人更不多言,拍马交战,一来一往,战了约三十余合,刘贾力气不加,看看将败。忽然楚军后队大乱,原来是彭越引军沿路追杀而来。项声腹背受敌,不能支吾,引军败去。彭越从后追赶,一路势如破竹,一气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彭越遣人相助卢绾、刘贾,将所获之粮尽送至广武山汉王军中。汉军足粮,势气顿涨。 却说项王闻彭越烧楚积聚,劫走粮车,叹道:“彭越不除,寡人难安,当亲伐之。”季布道:“大王既得荥阳,敖仓尽在掌中。兵法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秆一石,当吾二十石。’大王不如竭力争夺敖仓,使士兵就食河南,如此汉贼旦夕将覆,何必劳师往来奔走。若回击彭越,汉军得缓,卷土重来,极难动触矣!”项王道:“彭越数绝我后,骚扰梁地,今又攻城割据,收兵积粮,不早图之,时时袭我后路,必成心腹之大患。不如趁其羽翼未丰,早除方安。”遂不听季布之劝,决意来救梁地。留韩王信助项襄守荥阳,降将孙赤助项庄守成皋。董翳谏道:“此二人方降,其心难测,不可以重地托之。”项王道:“二人熟识地理人情,自有用处。汝非降将乎?”董翳羞愧,不敢复言。项王乃自引大军,往大梁而来。 早有探马报至广武,陈涓谏汉王道:“项籍东击彭越,众寡悬殊,必可破之。不如趁此时荥阳、成皋二城空虚,以奇兵袭之,料一鼓可下。项籍半道闻险地已失,不能安心与彭越交战,必回来夺二城。如此彭越可安,梁地亦可复归东魏也。”汉王然之,乃令周勃引一军,往取成皋;樊哙引一军,往取荥阳。 且说周勃领命出帐,正逢陈平。原来周勃自陈平以反间计除范增之后,心诚服之,遇事常寻陈平问计,二人自此交厚。此时周勃正无取城之计,见到陈平,遂拜求其计。陈平道:“成皋古为险地,若引军强攻,非一日可下。不如扮作楚军,夜间诳开其门,得之甚易。”周勃大喜,谢过陈平,于当夜打着楚军旗帜,悄至成皋城下,高叫开城。守城军问何处人马,周勃使人答道:“我等为钟离昧部下,项王恐成皋有失,令我军回来相助。”军士报予项庄,项庄令打开城门,自上马来迎接。城门开处,汉军蜂涌而入。项庄见行迹不对,便挥刀立于城门下喝道:“众军且缓入城!”周勃拍马舞刀,从军中突出,高声叫道:“吾乃汉将周勃也,何不早降?”项庄大惊,方欲迎战。背后一人闪出,挥刀将项庄砍于马下。众人视之,杀项庄者,乃降将孙赤也。周勃杀入城中,问孙赤道:“当初为何降楚?”孙赤道:“因项羽突袭荥阳,迅猛难料,我等未及被甲执兵,城已失也,为此不得已而降之。小将怀念汉王之德,每每伺机归汉,只是不得机会。今幸遇将军亲临取城,故斩项庄而复归汉营。请将军恕罪!”周勃乃好言安抚,令各处加强守卫,以防项王回军。 却说樊哙往攻荥阳,方至城下,城门已开,韩王信引军下城来降。原来韩王信与项王有杀父之仇,虽不得已而降楚,却不甘心臣事项王。今见项王东去,汉军将来取荥阳,便集合旧部,欲杀项襄献城。项襄闻讯,心知不敌,急引数十骑弃城而去。至樊哙来时,城池已归韩王信。樊哙入城,质问韩王信当初因何背义。韩王信道:“我城陷降楚,忍辱求生,实是万不得已。自知罪该万死,所以必亲至汉王身前谢罪。今以城池相赠,乃是戴罪立功之意,樊将军亲眼所见,请代为宽言。”樊哙自不能决,乃令部将守住荥阳,自解韩王信共回广武山大营。韩王信一见汉王,哭拜于地道:“臣感大王盛恩,至死不敢相背。然项王兵马入城时,臣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已为敌兵所擒,非降之不可以全身。臣思枉死无益,故暂且诈降,以伺机献城归汉。臣虽实有罪,然已将荥阳还归大王,望大王念在臣往日之功,恕臣死罪。”樊哙便言韩王信献城之事。汉王叹道:“汝久随寡人,不当在寡人危难之时降楚,此举足使我军心尽散也。”张良在侧,暗谓汉王道:“昔日曹沫虽有失节,然劫桓公以全鲁地,至今传为佳话。韩王信有过,岂不可赦乎?”汉王沉思良久,遂赦免其罪,仍以其为韩王。 却说项王引军东击彭越,方至燕县,扎下大营,尚未交战。项襄奔至,哭诉韩王信献城降汉之事,未几,成皋败军逃至,言项庄亦已城陷身亡。项王泪下,泣道:“刘贼趁人之危,逐我叔父,杀我手足,此仇不可不报,我必生啖其肉也!”遂不取梁地,乃吩咐项缠、项襄共督大军回程,自引精骑三万,日夜兼程,来夺荥阳。次日日出,已至荥阳城下。城中主将不在,士兵无主,皆弃城而走。项王令项悍先据荥阳,自引其军,马不停蹄,又来取成皋。周勃闻项王将至,欲点兵守城,不料手下皆惧项王,闻荥阳已失,顿时散去大半。周勃急道:“这如何迎敌?”孙赤道:“事急矣,不如弃城回投广武,再作打算。”周勃寻思无计,只得弃了城池,与孙赤一同奔回广武山。至项王到时,又是一座空城。项王安顿好城中事务,引军直往广武来挑战。汉王自知不敌,深沟高垒,避而不战。项王挑战一日,无人出迎,只得悻悻而归。 方回至帐中,项缠引后军至,入帐报说临江王共敖行军途中,忽然暴病身亡。项王伤感,乃全军发丧,亲往祭祀。事毕,吩咐其子共尉扶灵归国礼葬,继即王位。共尉拜谢,与其部将黄忠、晏介共拥棺木回临江。共尉去后,项王闷闷不乐。适桓楚入帐,项王问道:“临江王去逝,折我一臂。今粮道不继,荥阳又不能克,坐守必为所困,不知桓公有何计?”桓楚道:“长沙古为鱼米之乡,大王不如遣使往连吴芮,借其以粮攻汉。”项王喜道:“非公言及,几乎忘却。”乃令武涉为使,往长沙催粮。吴芮见过武涉,得知项王借粮,欲要备办,梅鋗私谓吴芮道:“杀女削爵之仇,大王如何忘记?今西楚三面临敌,粮食不继,如婴儿待哺,绝其乳立死。项王为人,凶悍少恩,若以粮食助之,汉破之后,彼与大王有旧隙,岂能轻饶,如此后患无穷也。” 第113章 吴芮然其理,遂招武涉却道:“湖南方逢水厄,自保尚难,如何能相助项王。请公代为宽言,吴某实无相助力之也。”武涉见吴芮虚情假意,知其反心已定,多言势必反为其害,遂不动声色,告辞回楚营,尽报于项王。项王闻言大怒,欲起兵伐之。曹咎急阻谏道:“今时局不利,不可益树强敌。”项缠道:“梁地既不能运粮,不如别遣一将往淮南聚粮,以备军需。”项王道:“何人可使?”项缠道:“非周殷不可担之。”项王别无良策,只得遣使往彭城,调周殷南往九江聚粮。 项王知如今深入敌国,久战必不利,乃引兵日夜往汉营搦战,欲一决胜负,早定中原之势。汉王深患,招众谋臣道:“英布失国,其势不能击楚;彭越势弱,亦不敢与项王直面。当今天下,独寡人与项氏搏战,力已将尽。楚军虽然乏粮,其势凶猛,寡人恐等不到楚军粮绝,已为其军所破。众公有何高策?”张良道:“大王勿忧。韩信归国已有些时日,必将以兵击齐。齐地若定,韩信怀恩,当发兵来救大王,广武山之围可解。”汉王道:“虽是如此,但楚军昼夜来攻,我日益紧迫,且韩信攻齐,亦非数日之功,不能解燃眉之急。”郦生出班道:“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田广据千里之齐,聚二十万军于历城。臣思诸田氏诸族强大,负海岱,阻河济,南与楚近。齐人多变诈,项王数征未平,大王虽遣数十万众,未可数月可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汉王大喜道:“如此甚善!”当即遣行。郦生去后,内史周昌道:“楚军乏粮,须防其取敖仓。”汉王道:“汝可愿当担此任?”周昌道:“愿效犬马之劳!”汉王令周昌引精兵二万据守敖仓,又拨周勃引骑兵五千接应。二人引兵往险要处坚守。后罗公升有诗道:“敖仓转粟走天下,山积云委加蒿蓬。子孙粒粟不到日,留与楚汉争英雄。” 却说齐地自项王西击汉王,已年余未遭兵革。至韩信募兵攻齐,早有风声传入齐都。齐相田横乃尽聚兵将,集于历城,共计十五万,以田解为上将军,华无伤为副将,许章为行军大司马,防备韩信来攻。自留临淄佐齐王田广理事。人报汉使到,齐王招田横问计,田横道:“且看他如何说辩。”齐王乃宣郦生入。礼毕,田广道:“汉王既遣韩信来攻,汝来何事?”郦生道:“大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田广道:“不知也。”郦生笑道:“知天下所归者,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保也。”田广问道:“天下何归?”郦生道:“天下归汉。”正是:东下齐城七十二,天下无人能继踪。欲知郦生如何说动齐王,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三回:韩信发兵袭历下齐王挞将失临淄 却说郦食其使齐,谓田广道:“汉王终将一统天下。”田广问道:“先生何以言之?”郦生道:“当初汉王与项王并力戮秦,约定先入咸阳者王之,后果然汉王先至关中,迎降子婴于霸上。而项王后至,背约不与,左迁汉王于汉中。天下方定,项王便迁杀义帝,并吞梁、楚,视宇内为其私有。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责项王之罪,收天下之兵,立诸候之后。降城即以候其将,得赂则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今诸候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项王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而莫得用事;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攻城得赂,积财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项王不能省。故天下之士争归于汉王,可坐而筹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受上党之兵;下井径,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黄帝之兵,非人力,天之福也。今汉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太行之厄,距飞孤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为大王之计,疾从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从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深以为然,目视田横。田横道:“吾王非惧汉王,然齐素为礼仪之邦,若据城一战,免不了生灵涂炭,百姓蒙难。况齐、楚三世有仇,岂能从于其下。若公能亲书一封,约制韩信来犯,齐即归附汉王。”郦生道:“吾孚王命而来,齐既归附,安能复以兵见。”便索了书笺,给韩信写了一书,大意是说齐王已降,河南战急,请韩信撤兵西助。写毕,令人送予韩信。 却说韩信自从修武与汉王道别后,回至赵地,征足兵勇,着陈豨镇守代郡;调张苍为赵相,佐赵王张耳理事,自引十五万大军,以灌婴为先锋,曹参督后队,大军遮山敝野,跋山涉水,来伐齐国。兵至平原,扎营休兵,忽接着郦生之书,韩信展阅已毕,谓众将道:“郦大夫既说降齐国,我复有何求?正可回师西去,助汉王与项羽周旋。”随即写了回书,交付来使,遣还齐国。郦生接得来信,出示田横。田横大喜,入白齐王田广。田广阅毕大喜道:“先生果然有信。”遂令罢历下之兵,以视归汉之意。代相田光阻道:“韩信素非仁义之人,虽有书来,亦不可不防。”田广道:“韩信乃汉王之将,汉王既遣郦先生来使,料不能背我,若不撤历下之军,反显是我无诚意。公勿疑之。”便留郦生在齐,日日宴请,以为庆贺。郦生好酒,遂留而纵饮,滞而未归。 且说韩信发回使者,便欲收兵西进,忽一人入帐阻道:“不可!不可!”韩信视之,乃是蒯彻,乃问道:“齐既降汉,先生为何阻我撤兵?”蒯彻道:“将军受诏击齐,虽是汉王发使往齐国劝降,亦未降诏阻止将军进兵,如何可撤回兵去?”韩信道:“郦先生有书信来,言已说降齐王,我进兵无益也。”蒯彻道:“正因如此,将军更应发兵攻齐。”韩信惊道:“先生何出此言?”蒯彻道:“郦生不过一说士,伏轼三寸之舌,一日下齐七十余城;将军率数万之众,累日苦战,方下得赵地五十城。试问将军,为将数岁,岂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韩信然其理,沉吟半晌道:“我闻郦先生尚在齐国,我若乘虚攻齐,齐必杀之,此令如何能发?”蒯彻笑道:“汉王既使将军击齐,郦生如何得以使齐?此乃老生欲与将军争功也,将军何以怜之?”韩信闻之,当下点兵出征:令灌婴为车骑将军,属下六员健将,即吕马童、丁礼、王翳、王喜、杨武、吕胜,引精兵五万为第一路;令傅宽为骑将军,属下四员健将,即赵夕、程黑、许瘛、高邑,引步兵二万为第二路;自引大军为第三路,孔丛、陈贺为左右护卫;曹参为行军大司马,李必、骆甲为大司马护卫,舍人栾说为行军军师、都尉王周监左军、林将雍齿监右军、队将泠耳监督粮食。大军浩浩荡荡,越过平阴津,直往历城而来。后人诗叹道:“楚汉纷纷百战余,郦生游说入齐墟。连城七十须臾下,却恨淮阴一纸书。” 灌婴奉令为先锋,连夜来袭历城。一行悄然至城下,尚未天明,灌婴乃列成阵势,令举号炮搦战。历下原有二十万齐兵,田广罢兵令到后,大半已解甲归乡,余众亦由许章率领回了临淄。韩信军骤至,城中仅有主将田解、副将华无伤及二千守军。田解闻报大惊道:“相国已令罢兵,城中兵微,如何挡得住韩信虎狼之师?”华无伤道:“齐既降汉,韩信身为汉王之将,何来击之?你我可引军下城,当面质问,看他如何作答。”田解道:“眼下亦只得如此。”乃引军下城。两阵对圆,火光之中,灌婴挺枪骤马而出,大喊道:“汉御使大夫灌婴奉汉王之诏来平齐乱,汝等何不早降?”田解出马道:“齐王已受招归汉,汝等如何还敢来进犯我之边境?”灌婴道:“我等未得汉王止兵之令,所谓受诏归汉,不过是汝齐王缓兵之计罢了,岂能骗得了韩将军?”田解道:“愿求韩将军一见?”灌婴道:“献了城池再见不迟。”田解尚未及言,一傍恼怒了齐将华无伤,纵马而出,来战灌婴。灌婴亦怒,绰枪来迎,二人交马不十合,灌婴卖个破绽,华无伤一刀砍空,被灌婴挚住腰带,生擒过来。拨马回阵,掷于地上,众军卒齐上,将华无伤缚住。田解阵上望见,急拍马来救,灌婴回马截住交锋。战到十数合,灌婴大喝一声,奋起一枪,将田解刺于马下。汉军从后杀来,齐军见主将已死,副将被擒,无人敢战,纷纷缴械投降。灌婴收兵进手城中,令将华无伤枭首示众。城中略定,灌婴一面遣快马往韩信处报捷,一面整军往临淄而发。 田广闻报大惊,急招田横议计。田横道:“你我为郦生所卖也!”田广问:“如之奈何?”田横切齿道:“待我收拾老贼!”乃令于宫前立一大鼎,贮油以炭火烧沸,令人至驿馆招郦生来见。先时郦生闻韩信攻历下,吃惊不小,左右皆劝其道:“韩信背约,田横必迁怒于公,不如趁其尚未觉查,先扮作百姓,逃离齐都。”郦生叹道:“福兮!祸兮!不可避也。”及田横来招,郦生心知其意,并无畏惧,昂然而至。田横一见郦生,厉声生责道:“我为汝所骗,以至如此厄境。韩信大兵顷刻将至,汝有话可说?”郦生道:“此乃韩信背主之意,擅自起兵,与吾无关。”田横怒目道:“汝能止汉军之行,我将活汝;若不能止,先烹汝以祭我所亡将士!”郦生朗声道:“举大事不拘细谨,行盛德不苟辞让,事态既已如此,非老生之力能所制也。请相国亲往韩信军前请降,不至大败。相国若因此而拒汉,必为汉将所掳。 第114章 不信愚言,情愿一死。”田广、田横交目,皆有不平之意。郦生叹道:“齐国休矣,恨我不能亲见!”乃撩衣下殿,往油鼎中纵身一跃,以死报汉。后胡曾有诗叹道:“路入高阳感郦生,逢时长揖便论兵。最怜伏轼东游日,下尽齐王七十城。”又一诗叹道:楚汉争锋血刃污,高才挟策欲洪图。谁知鼎镬遭烹日,何似高阳作酒徒。” 消息传到汉营,汉王甚觉伤感,乃使人于广武山东面设幡招魂,亲往祭奠三日方毕,以其子郦疥袭其爵位,加为高梁候,食邑九百户。又遣使往河北安抚其弟郦商,勿令悲伤,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田广见郦生已死,谓田横道:“今韩信兵至,郦生又为我烹,汉王必不肯干休?”田横道:“大王勿忧,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愿整兵一战,以警来敌。”乃留田光、许章助田广守城,自顶盔惯甲,持枪上马,引田既、田吸二将来迎汉军。 方行间,前方尘土大扬,灌婴之军已至,田横便将人马摆开:田既、田吸各执兵器,立于左右。灌婴见有人马挡道,亦布成阵势,出阵来看,遥见一人虎目虬髯、钢筋铁骨,手持长枪,立于阵前,金盔金甲,狮环兽带,威风凛凛,气势不凡,灌婴料其必非常人,乃以枪指道:“你可是田横乎?”田横冷笑道:“量汝不过是汉王帐前一小吏,焉敢直呼本相国名讳?”灌婴笑道:“汝早晚将成吾阶下之囚,何敢如此傲慢。不如早早放下兵器,下马来降,免得交战起来,抛盔弃甲,空折了一世之名。”田横道:“本相国纵横一生,未曾遇过对手!你有何本事,尽管放马过来。”灌婴大怒,骤马挺枪,直取田横。二将双枪并举,战了八十余合,不分胜负。田横见灌婴年纪轻轻,竟如此善战,不由得暗暗称奇。田既、田吸见田横战不下灌婴,乃齐出助战。汉军阵中田马童等人亦挥军齐上。两军混战,搅作一团。 正在此时,傅宽引第二路军至,见前方风尘滚滚,两军乱战,乃问前军道:“何人在此交兵?”士兵登高了望,急来报道:“乃是灌将军与齐相田横交战正酣。”傅宽暗附道:“擒到田横,胜得齐将千员。”乃语众军道:“若欲往临淄擒齐王,还不如就此捉住田横。齐无田横,如大厦无梁也!立功建业,在此一战,诸公万万不要落后!捉住田横便是首功。”言讫,拍马挺矛,当先杀入阵中。众军闻之,精神倍长,皆奋力向前冲杀。田横之军战了半日,人马伤亡颇重,被傅宽一冲,登时大乱。田横不敢贪战,欲引军撤回临淄,怎奈汉军纷涌而至,一时寻不到归路,只得拣薄弱之处杀出,取路往博阳逃去。田既、田吸二人找不见相国,各自突围,田既往东投了即墨,田吸向北投了千乘。齐兵死伤大半,余者多随田既而走。 灌婴、傅宽大胜一阵,各自收兵,扎下营寨。韩信已到,二人便来参见,分报战绩,韩信大喜道:“我有如此虎将,何虑齐地不定!”令重赏二人,二人拜谢。韩信谓众军道:“田横既败,田广不堪一战,望众将士奋勇往前,早下齐都。”众将应道:“愿效死力!”韩信休息一晚,次日引大军齐往临淄城下搦战。 田广闻田横败去,不知何往,大惊失措,急唤左右商议迎敌之计。田光道:“临淄城中尚有带甲之士数万,齐地名将数百员,足可一战。”田广问道:“谁敢去战。”齐将吕定道:“小将愿往!”田广大喜,便着吕定出战。吕定引兵出城迎战。汉军阵中曹参飞马舞刀而出,接住吕定交锋。战不数合,曹参大喝一声,手起一刀,将吕定连肩带背,砍为两段。韩信大喜,挥军杀至城下,城上矢石如雨,军不能进,乃暂退数里,屯兵一日。 旬日,韩信又令曹参引一军在城下搦战。田广无计,默然无语。许章道:“吾有名将刘到,可退敌兵。”齐王听到刘姓,眉头微皱,意甚犹豫。许章道:“事急矣!请大王早定!”田广无奈,只得令刘到出战,自亲登城楼观看。刘到来到阵前,来战曹参。斗约三十合,刘到见敌军势大,料敌不过,拨马退回城中,来见田广。田广指刘到骂道:“并不见你抵挡不住,为何卖阵?分明是你见刘氏宗族兵强,有意弃齐投汉!”令刀斧手推出斩首,许章急告道:“大王息怒,用人之计,切不可轻斩我将。况且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如恕其死罪,容他日后立功补过。”田广道:“汝且少言,寡人在城上看得真切!今不斩之,无以明军记。”众将齐跪告,田广怒稍息,令罪责八十军杖,以示军威。武士将刘到拖至堂下,剥了衣服,一顿棍棒,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打到一半,众将又说情,田广方罢,指刘到道:“权且记下四十杖,待寡人退了敌军,再与你论罪。” 刘到受杖,由同伴搀扶,含恨而退。至夜,好友卢卿来探,见刘到虽已上药,仍疼痛难挡,呻吟不止。卢卿不平,谓刘到道:“齐王无义,不懂用人,视你我如草芥一般。”刘到泣道:“自某入齐营,尽忠尽力,也曾建立无数功勋。不想只因与汉王同姓,便遭此不幸。今敌军兵临城下,将至壕边,齐王却不知体恤将士,不懂用兵之策,吾等死期不远矣!”卢卿道:“既是如此,你我弃之投汉如何?”刘到恨道:“既要投汉,不如献城降之,也可建功也。”卢卿道:“如此甚好。吾弟卢罢师,现为北门守将,可与汉营约定时间,献城而降。”乃唤卢罢师至,三人商议定了,立刻写了降书。当夜三更,卢卿上城而望,见韩信军中有零散骑兵于城下游走,便将书信拴在箭上,往城下射去。兵卒拾得,连夜交于韩信,韩信取书视之,书略云:“罪民刘到、卢卿、卢师罢扣首韩大将军:素闻汉王宽厚,韩将军英明,仆等早欲弃暗投之,苦无机缘。今田广逆天而行,背道而驰,必取败耳。故臣等愿献城归附,以全心中之愿也。明日夜间,以城头插白旗为号,请君候引军进城。”韩信大喜,遂令依计而行。曹参劝道:“唯恐有诈!”韩信道:“田横既走,齐无大将,因生内讧,焉能有诈。” 是夜,刘到忍痛披挂,与卢卿至东门,由卢罢师接应上城,将白旗插上城头。望着汉军军动,便打开城门,唤汉军入城。虽有守城兵勇相阻,却尽被三人杀散。韩信已在城外等候多时,望见城门打开,乃挥军涌入城中。田广闻之,急由田光保着,由南门而走。正遇灌婴拦住,田光急令左右诸将敌住灌婴,田广乘势走脱。灌婴杀败众齐将,寻不到田广,便来捉田光。田光夺路而走,欲投城阳,怎奈灌婴穷追不舍,终将田光生擒。许章奔至西门,亦为曹参所获。 韩信入城,收降余众,出榜安民。刘到、卢卿、卢师罢来见,刘到出示创伤,众人皆嗟呼不已。韩信一一安抚,各封官职,以金重赏。不多时,众将各来献功。曹参解许章至,韩信道:“汝在齐地,素有名望,今既被降,何不降之?”许章道:“吾素为齐国之臣,当死而示忠!公当知忠臣不事二主之说。”韩信然之,令推出斩首。少顷,灌婴押田光至,韩信问道:“久闻公素有智谋,为何未能为吾主全千里之地?”田光冷言道:“齐王幼稚,相国无谋,为郦生缓兵之计所惑。尔等诡诈奸险,言行不一,非丈夫也!”韩信笑道:“行军作战,岂有不行诡诈之理?”田广道:“汝之计量,不过如此。若吾主听从良言,未必有今日之败。”韩信道:“以公之见,齐、汉之争,汝可使齐胜汉?”田光叹道:“那也未必!齐未得其时,早晚必亡也。”韩信又道:“汝还有何言?”田光道:“已言尽矣。”韩信乃令处斩。至刽子手将二人首级奉上时,韩信甚惜之,令合葬于临淄之南。 韩信安定临淄已毕,使人打探田广去处。人报田广已逃至高密,正收拢散兵,欲拼死防御。韩信乃率大军往攻高密,田广闻之大悸,左右道:“汉所惧者,莫过于项王。今韩信兵来甚急,大王不如派使者往告项王,求发救兵。项王深知汉若得齐,楚势孤矣,必然发兵来救。楚兵到时,韩信必退兵拒楚,如此可解齐地之危也。”田广从之,乃亲写书信,令人飞报项王。 却说项王自由燕郭还兵,与汉王相持于广武山,曾数度欲袭击敖仓,以接济军中之粮,却为周昌设计守住,未能得手。汉王得了大梁之食,又拥敖仓之粟,接济源源不断,便于广武山西面依山自固。广武山西连荥泽,西接汜水,山中由一断涧分隔东西,形势险峻,易守难攻。汉王筑壁于西,项王筑壁于东,各自驻守。楚军被彭越断了粮草,又取不下敖仓,军中用粮渐少,正在心烦之时,周殷来信,说九江虽已筹得许多军粮,无奈彭越几已尽得梁地,无法输运。项王大怒,问众部下道:“前番寡人欲夺梁地,却被刘季偷袭了成皋、荥阳。虽后又夺回,却劳于奔波,折了势气。今寡人欲再攻大梁,以保大军输运通畅,不知如何行之。”季布道:“成皋、荥阳二处皆为重地,干系非轻,须择贤者力守二城,才可东行。”项王道:“我意亦是如此,不知何人可胜如此之任,使寡人无后顾之忧?”言未毕,一人出班道:“臣不才,愿为大王分忧。”正是:内忧外患扰英杰,东征西战难万全。欲知何人请命,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四回:张良智激曹咎汉王三夺成皋 却说项王东击彭越,欲择一将镇守成皋。海春候、大司马曹咎出班道:“若予臣数万人马,可保成皋安若泰山。”项王大喜道:“公乃楚之老臣,非常之时,除公莫可以当此重任也!” 第115章 曹咎道:“臣当竭尽全力,誓死保卫城池。”项王巡视众将,望见长史司马欣,乃与曹咎道:“寡人再留司马公相助君候。汝二人故交,凡事正好相商。司马公久居关中,知汉贼虚实,量可助君候一臂之力。”司马欣亦受命。成皋安顿已毕,项王又问众将道:“荥阳古为兵家必争之地,需一智勇双全之将镇守,方可使寡人放心。”季布道:“要守荥阳也不难,只需往河北调回钟离将军即可。”项王道:“多亏将军及时提醒。”当即遣使往修武取回钟离昧,令其坚守荥阳。 安排已定,项王集合人马,取大路向大梁进发。曹咎与司马欣相送十余里,临别之时,项王执二人之手道:“二公均有德于项族,乃是寡人心腹老臣,故以重事相托。此次镇守成皋,责任非轻,二公宜免之,勿失寡人之望。”二人拜伏于地,叩首领诺。项王又恐二人有失,抚肩叮嘱道:“二公自是日起,谨守成皋勿出。汉军若挑战,慎勿与战,只需不令其东来即可。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于二公守城。十五日内失了成皋,二公虽亲,亦当以军令罪责;十五日之外,力不能及,有失不干二公之事。”二人领了将令,皆回荥阳。大军行数里,一人纵马赶上项王,复谏道:“海春候性躁,诚恐误大王之事。”项王视之,乃故翟王董翳也,现任楚营都尉。项王道:“彼为老臣,既已令下,收回不得。然公之顾虑,不可不听,汝可留为相助,早晚提醒,勿令有失。”董翳受令,遂率本部回成皋相助曹咎。 消息传到汉营,陈平谓汉王道:“项王之所以与大王相恃于河南,因其争得荥阳、成皋二邑。大王之所以不败,是因未失敖仓之粮。今项王置天险而不顾,一味夺争夺大梁之地,无非因其短粮之故。不如趁其虚时,将成皋、荥阳夺回,以削其河南之根据。彼既失天险,又无粮草,败势定矣。”汉王道:“若如此,事不宜迟,当疾行之。”适逢钟离昧已离修武守荥阳,郦商便引军渡河来合,汉王令其往攻荥阳,令樊哙往攻成皋,自引军两边接应。 樊哙引军至成皋,在城下列成阵势,令军士往城下骂战。曹咎果依项王之令,坚守不出。樊哙闻之,亲至城下,指城上骂道:“西楚鼠辈,据城不战,却是何意?”曹咎在敌楼上道:“汝等皆项王手下败将!项王在时,汝等藏头缩尾,无人敢战。今闻项王东去,便蜂涌而至,欲乘虚取我城池。今我守城不战,偏不如你所愿,看你如何夺城。”樊哙虽怒,心下计较道:“管他如何说道,只要能诱其下城一战,便是成功。”乃往城上笑道:“项王虽勇冠天下,无奈手下皆时酒囊、饭桶、无用之徒,焉能成事。量汝胆弱之辈,又如何敢下城与我雄兵一战。”曹咎大怒道:“山野蛮夫,安敢欺我!”便要提兵下城厮杀。司马欣急谏道:“此是樊哙要激君候交战,切不可出城,待大王大军回来,自有主张。”曹咎记起项王嘱托,不敢托大,加上司马欣、董翳苦劝,故未出战。樊哙接连叫阵两日,未见出兵,又打听到荥阳钟离昧亦坚守不出,只得扎好人马,令人报予汉王。 汉王闻报,亲至成皋城下观看,但见城头刀戟立林,防守甚严,加之地势险要,看来极难攻拔。汉王甚忧,回营与文武道:“成皋城坚,曹咎不战,如何能下?若等到项羽平定大梁,引回大军,战机将失矣!”张良道:“成皋易守难攻,即使曹咎出战,未必我可胜之。今我军兵临险城,背靠汜水,倘若兵败,不可收拾。与其兵屯险处,不如让出一箭之地,将大军退回汜水,诱敌渡河决战,于半渡之发兵击之,可一举大胜。”汉王从其计,只令樊哙引三千兵马扎于城下,自引大军皆退回汜水之东。曹咎在城上望见,谓众将道:“此时出城击之,可擒汉王。”司马欣道:“恐是汉军诱敌之计,君候还是应从大王临别之令,坚守为上。”曹咎因而不出。汉王见楚军不来交战,复问计张良,张良道:“臣颇识曹咎,此人久为豪吏,性格火暴,常因之误事。今所以不出,皆因为有司马欣、董翳相劝。大王可使前军大骂之,若使二人失智,则可一战。”汉王乃使人告予樊哙。樊哙乃择五十人,皆粗声之辈,往城前大骂司马欣、董翳。军卒往城上来报,司马欣问道:“所骂何语?”士卒道:“无非是言二公是亡秦走狗、臭名昭著之类之话。”司马欣笑道:“此不过张良、陈平之诡计,意在激我出战,休要与理会。”曹咎、董翳皆然,仍是不出。樊哙骂了一日,见楚军仍无出战之意,只得退兵,使人回报汉王。 汉王闻之,又唤张良来问。张良道:“大王勿忧,臣还有一计,由不得他不出。”乃附耳言之,汉王闻之大喜,乃令人依计而办。次日,樊哙尽引部下到城下骂阵,汉军各执白幡,上写曹咎、司马欣、董翳三人名姓,下绘猪狗牲畜之类,绕城漫骂。曹咎登城来看,不由地忿怒难耐,即欲出城来战,却被司马欣苦苦劝住。 汉军骂到午时,将士皆觉疲倦,乃解衣小憩于草地之上,或坐或卧,或立或走,毫无纪律。曹咎正在城上观望,见此情景,以为汉军倦怠,锐气已堕,乃点起五千人马,引程志、于慕二将杀下城来。樊哙急招军士来迎战,却被程志、于慕二人奋力杀退,汉兵尽弃马匹军械而走,曹咎引军逶逦赶去。时司马欣、董翳皆在巡视四门,未及相阻,及闻小兵来报时,曹咎之军尽已下城,此亦天助张良计成也。司马欣急叫备马,与董翳火速来赶曹咎。 曹咎引兵正追樊哙,一傍喊声大起,闪出一彪人马,乃樊哙部将陈凉,大叫道:“曹咎休走!”。曹咎大怒,令程志出战。正战间,山坳内杀出一支军,乃樊哙部将靳疆也,曹咎令于慕出战。楚军奋力向前,靳疆、陈凉皆走了。曹咎方欲来赶,只闻身后有人大呼道:“君候勿去,守城为重。”曹咎住马视之,见是司马欣,乃道:“我方大胜,长史如何拦我?”司马欣道:“樊哙诱敌,请君候速回。”曹咎笑道:“司马君难道不见伏兵已为我杀退?此时正好向前!我擒不到刘季,誓不回城。”遂不理司马欣,引军赶去。司马欣、董翳无奈,只得引军相随。樊哙回军又战了一阵,大败而去,逃至河边,尽弃马匹盔甲,登船渡汜水而去。军卒大半争不到渡船,尽降于楚军。曹咎欲趁势透过汜水,司马欣、董翳固劝方止,谓二人道:“二公皆言不可出战,今我一战擒敌数千,二公还有何言?”二人无话以对。时天色已晚,曹咎便在汜水西面扎下人马。 樊哙引军回见汉王,汉王以鞭指西北道:“那边有一山谷,汝引人先往扎住,敌兵来时,此处自有他人应付。”樊哙引军去讫,一夜无话。次日,汉王引周勃、靳歙诸人至汜水边探看楚营。望见对岸楚军已齐齐列阵,旗甲鲜艳。汉王指对岸问张良道:“曹咎果会渡水来乎?”张良笑道:“大王若在此处多立一阵,曹咎不来,便是奇事了!”汉王大笑,遂引十数骑出,沿河信步,不时对楚营指指点点。 早有小兵飞报曹咎,司马欣闻之,先谓曹咎道:“此必刘季诱敌之计,不可上当。”曹咎道:“待吾看之。”遂上马出营观看,望见汉王引十余骑在汜水东面窥探,不时交头结耳,闲谈自若。曹咎观之良久,不由火起,怒道:“泗水亭长,安敢欺人太甚!”司马欣道:“刘季,豺狼也!张良、陈平皆狡诈之士,君候当正视之。”曹咎道:“吾陈兵河西,士卒皆跃跃欲试,刘季敢隔河相戏,分明是欺我不敢渡河一战。吾受此辱,非丈夫也!”遂下令备船。司马欣道:“君候切记大王之言。”曹咎怒道:“汝若胆怯,尽管退回城去,吾自渡河与刘季一战。”便叫手下出兵。司马欣无奈,只得道:“既君候愿战,司马欣敢不紧随左右。”曹咎方喜道:“如此方不失为故交也。”遂分兵三路,司马欣居左,董翳居右,自居中央,一齐登船,杀过岸来。 这边张良看到楚军已动,乃唤汉王道:“曹咎已渡河而来,请大王退之。”汉王便与众人退回高地,遥看楚军渡水而来。不多时,曹咎、司马欣、董翳均已过河,正在河边招呼后军相继上船。张良道:“时已至也,可令三军出击。”汉王乃唤周勃、靳歙、王吸、陈武四将道:“成皋乃河南第一险关,若聚兵攻伐,非易事也。今曹咎渡水而来,正可一举击溃,成皋唾手可得。望众将军并力击之。”四将应诺,各引兵马,从高地杀将下来,如山崩潮涌一般。曹咎正指挥手下渡河,闻得杀声大起,上马看时,只见汉军漫山遍野,蜂涌而至。曹咎大惊,急令程志、于慕引敌时,周勃当先杀到,程志措手不及,被周勃一刀挥于马下。于慕挺枪来救时,被王吸截住厮杀。约战数合,汉军大进,于慕不敢恋战,保曹咎退到河边。却因渡船回接后军,多已划至对岸,竟无船可渡,只得沿河而走。一彪人马如风似地赶来,马上一将,厉声大喝道:“曹咎休走,速来纳命!”曹咎视之,乃樊哙也。曹咎急夺路而走,却被另一军挡住去路,却是汉将申屠嘉。于慕欲来交战,被申屠嘉一箭射中面门,落马死了。曹咎见已无退路,乃自叹道:“悔不该不听司马欣之言。”恐被俘受辱,乃拔剑自刎而死。樊哙恐申屠嘉再抢功,急纵马向前,抢先取了曹咎首级。 汉王在高地上望见曹咎已死,乃呼众军道:“司马欣、董翳皆亡秦旧将,关中军民所至恨者,若有生擒之人,寡人自有重赏。” 第116章 众将闻之,皆引军出击,四下寻找。司马欣、董翳正被陈武、王吸困在围中,闻汉军大呼道:“休要走了司马欣与董翳,大王有重赏!”司马欣谓董翳道:“吾二人若见擒,不知如何死法,切不可被执。”言未毕,被一箭射中坐骑,翻落马下。司马欣知不得脱,自以剑刺心而死。董翳见了,乃叹道:“翟王已死,我不可独生也!”亦自尽于汜水边,二人尸首为汉军所得。 楚军大半尚在汜水之西,见对岸两军混战,方欲渡河来助,忽闻刺斜里一棒鼓响,一支伏兵杀出,马上一将厉声大喊道:“汉将薛欧在此等候多时,楚军何不早降?”司马欣部将李乾飞马来战,约斗十合,被薜欧所杀。楚军没了主将,又见部将已死,皆不敢战,纷纷缴械来降。薜欧夺了渡船,尽划到对岸,接应汉军渡河。樊哙纵马先到,喊道:“取成皋乃吾为主将,容吾先渡。”不由分说,将薛欧部下尽行赶下来,自却引本部人马登上渡船。薛欧望见,却不敢多言。樊哙一军渡过汜水,直逼成皋城下,将城池团团围住。樊哙手挽曹咎首级,指城上大叫道:“曹咎已死,人头在此,汝等何不早降!”城上军士望见,登时一散而尽,被樊哙乘势夺了成皋。稍后,薜欧亦到,二将进城安民,令人报予汉王。此时汜水战局大定,汉王收回军来,进入成皋城中。成皋百姓闻汉王入城,皆焚香夹道来迎。汉王一一安抚,开仓放粮。安顿已毕,乃入到城府,收点众将,依功行赏。楚军金玉货赂,多置于成皋,于是尽为汉王所得,皆分予功臣。后吴铭道有诗道:“广武山前日欲暮,浩浩黄流绝天注。践土沙埋积血腥,战场吊古盘荒戍。阴火青磷夜近人,饥鸢窜鼠啼当路。浪打孤城移上山,确磝已解成皋固。镫前残垒汉与楚,百战重瞳此中误。” 众将得赐,皆拜谢。汉王复议进攻荥阳之策,王吸道:“可依取成皋之计,诱钟离昧出战,再夺荥阳。”陈平道:“钟离昧勇而多谋,非曹咎可比也。吾在楚营之时,常与其共论天下之事,颇知其能。今有成皋之鉴,其焉能漠视?故愚以为,纵有奇计,荥阳亦难速下也。”汉王问道:“陈公有何高论?”陈平道:“以鄙之愚论,唯有亲见其人,申明利害,诱其降汉,方可早定此城。钟离昧虽然智勇双全,具大将之才,然项王素亲项族,不重诸将,其龙且、周殷并钟离昧忠义之辈,难为信任。若此时遣使说之,劝其弃楚而事汉,方可早下荥阳,以拒项王复来。”汉王遂道:“陈公可愿一行?”陈平道:“愿试之。”当即辞去,上马投荥阳来见钟离昧。 却说钟离昧守荥阳时,曹咎败军往求援助,钟离昧道:“项王走时,分明以十五日为期,令两处各自坚守勿战,今曹咎贪功轻出,乃自取其祸。成皋既失,我若救之,两城俱陷也。”乃下令全军道:“各处将士,坚守其地,不可出战。乱动者斩!”军士不敢擅离职守,故保得荥阳。忽军中报陈平求见,钟离昧暗思道:“此必汉王教来说我。”因与陈平有旧,不好推辞,只得接入,互诉别情。陈平问道:“兄知弟在汉营所任何职?”钟离昧知其意,遂答道:“知弟为护军中尉也。”陈平道:“弟才粗学浅,尚能得此高位,兄有王佐之才,若能转投汉王,定为所器,兄亦能大施雄才。”钟离昧道:“弟之所说,不失为金玉之言,然吾乃武信君旧臣,又受项王厚恩,无可为报,安能相背?”陈平道:“项王暴而失众,汉王仁而有德,以兄之明,不能不视。今楚、汉相争,楚已成骑虎之势,进退两难,加之天下多背,败相已现,此明理人皆知,自然无需小弟多言。若兄能全城投汉,一可脱离厄境,二可带功入汉,少不了得封公候,妻子高贵,乃两全之策也。若不降,或汉王即时攻破城池,或项王日后落败,将军再思投汉,已为降将矣,安能望有尺土之分,此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也,望兄长三思。”钟离昧毅然道:“弟岂不闻‘忠臣不事二主’之说?吾既为楚将,当忠心相楚,永不相背也!弟不必再言,若他人如此来说,吾早杀之。汝回告汉王,厚意心领,不敢相从。汉军来时,吾人在城在,城破人亡也!”陈平叹道:“兄日后必悔也!”遂辞归汉营,俱告汉王。汉王闻之赞道:“真乃忠臣也!”正言间,郦商差人来报,说擒得数名楚使,皆乃钟离昧所发,往东救项王来救之人。故请汉王早定取城之计,勿失良机。汉王遂问众将道:“钟离昧既不降,如何能取得荥阳?”一人出班道:“大王勿忧,臣有一计,亦可攻下荥阳。”正是:每到纷扰难解处,自有良臣出奇谋。欲知何人献计,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五回:救齐地项王遣将阻施暴小儿惊世 却说汉王问取荥阳之计,张良道:“可围城数日,佯作攻击。数日之后,使一军打楚军旗帜,由东面过来,诈称项王军回,这边再将围城之军退去。钟离昧见项王来援,必出城追袭,我使一军截其归路,勿令回城。荥阳无主将,则旦夕可下也。此乃驱鹰盗卵之计!”汉王道:“此计极妙!”乃使樊哙并张良引一军悄往东去行计,自尽起大军,直往荥阳城下扎下营盘。安营已毕,令郦商引军日夜攻打城池。钟离昧引城军楚军奋力坚守,力保不失。 至第三日,守城军士报至钟离昧处,说城外汉军自乱,不知何故。钟离昧上城观看,见正东处尘土飞扬,金鼓齐鸣,似有一支人马杀来,所过之处,汉军纷纷后退,阵势大乱。钟离昧道:“此必项王救兵到了,正可引军击之,刘季可擒也。”即点起军兵,欲出城来夹击。方至城门,钟离昧忽然警觉,暗咐道:“项王言十五日即回,已觉勉强,今不足十日,如何便归?即便是得成皋凶信,方与彭交战时,退兵亦不能如此迅捷。张良、陈平皆多谋之人,只怕是其诱敌之计。”乃唤部将陈果道:“此刻汉军混乱,想是项王引军回来了。吾欲急出追杀,力擒汉王以建不世之功,却唯恐中了敌人诡计。但若坐守不出,又恐失却良机。我出城之后,汝引八千兵驻守城内。若是项王回军,汝开城迎接便是,不必诸多嘱咐;若是汉军之计诱敌,我必被围。至时,汝能接应吾入城,自是好事。若不能,吾自有自救之力,汝不必记挂。汝只管代吾之职,率兵力守城池便是。”陈果领诺,钟离昧遂打开城门,引军往劫汉营。汉军望见,皆丢盔卸甲而走。钟离昧手搭凉棚,往汉军军中探视,遥见一人,高冠赤袍,正引军欲退。钟离昧认定即是汉王,拍马赶去,厉声呼道:“刘季休走,下马受降!”红袍者闻言,夺路而走。钟离昧手持大斧,紧追不舍,行至山林丛杂处,汉军护卫散尽。钟离昧暗自高兴道:“今天该我建功!”看看赶上,那人忽一回马,大喝一声:“钟离昧休要追赶,吾乃汉将周勃是也!”钟离昧大惊,急勒住马时,身后一棒鼓响,两支人马杀出,左边王吸,右边召欧,截住钟离昧去路。钟离昧欲夺路逃走,两边伏兵各自以弓弩乱射,箭若飞蝗,冲突不出。战至天晚,无路可退,部将张卓道:“敌兵甚众,可退往东山以避。”钟离昧无奈,只得引军退至东山,屯于山头,权且休整。汉军随后赶到,将东山团团围住。 不说钟离昧如何设计迎敌,且说荥阳城如何防御城池:自钟离昧兵出荥阳之后,部将陈果登城观战,见钟离昧逐敌远去。不多时,刺斜一支兵马杀到城下,为首一汉将拍马舞刀,望城上叫道:“吾乃汉将郦商是也!钟离昧中计,已死于乱军之中,汝等何不早献城来,免遭诛戳。”城上陈果笑道:“钟离将军早识破汝等奸计,已将荥阳城托吾代为守之。项王大军日暮将至,汝等尚不知否?”郦商大怒,引军攻城。城上矢石如雨,将汉军一阵射回,郦商无计,只得回见汉王。汉王得报,心复转忧。郦商道:“今钟离昧已与城中守军分隔,不能互通信息,可在城前放一把大火,扰乱其军心。钟离昧心系荥阳安危,必冒死来救。再于沿路伏下强弓硬弩,借机擒杀钟离昧。钟离昧或被执,或被杀,荥阳亦当下也。”汉王许之,令周勃引军少退,又令王吸、召欧撤兵往要路埋伏,郦商便乘夜在荥阳城前放起火来。 钟离昧望见火起,唯恐荥阳有失,心中惶恐,急引军冲杀下山。行约数里,见沿途并无兵马阻道,钟离昧暗自想道:“我前面几番冲突,皆被乱箭射回,为何此次下山,竟无一兵一卒拦路?量必是汉军之计,诱我孤军深入,好以伏兵击之。今事既如此,不如我回占东山,与荥阳互成犄角之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乃传令回军,重据东山。王吸、召欧在半道伏了一夜,未见楚军经过。遣人打听,知钟离昧又重回山上坚守,只得报知汉王。汉王无奈,遂分兵两向。周勃引王吸、召欧合围东山,郦商引军攻打荥阳,自于中接应。 钟离昧屯于山上,见军中无粮,令取草根树皮,权且充饥。守了二、三日,汉军每日来攻,钟离昧与将佐商议道:“吾遣使往东报信,已去了多日,为何还不见项王来救。必是送信人半道为汉军所获,以故项王并不知情。”部将张卓道:“今汉军所围甚紧,使者赍着书信,一旦为汉军所获,不能脱身,将军当别谋良策。”钟离昧然之,乃差一精细之人,细细吩咐之后,使其作樵子打扮,并不携带书信,由后山寻路下去,往项王处求救。那人领命,于四更下山。行至山下,天色已明,为汉军所获。那人道:“吾乃本地樵夫,不过早起在后山打柴而已,犯何律令?” 第117章 军士上下搜身,寻不见书信,信以为真,乃喝道:“此处汉、楚交兵,闲杂人等勿要擅入,恐有性命之灾也。”那人佯作惧怕,唯诺而退。离了荥阳之境,偷了一匹马,径向大梁寻找项王。 却说项王东击彭越,先夺陈留,安定已毕,复举兵往东进发。彭越方在外黄屯兵,闻得此报,便欲撤兵以避其风。部将陈仓道:“主公每与楚战,望风而走,前时攻城拔寨之功,一日间化为乌有,何故也?”彭越道:“彼强我弱,以故游战,以保兵力不失。”陈仓道:“今非昔比。昔时主公无立锥之地,身率散兵,东西飘零,故出此下策。今主公拥雄兵十万,一夜间下大梁十七城,势气方旺,若见项羽东来,并无一战,便寻山借林而避,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彭越为其一激,怒气上撞,便引着众将,出城来迎西楚军。 行至狼汤山,正遇楚军迎面来迎。项王当先出马大喝道:“彭越小人,屡袭我后,我若擒之,必取汝之心祭我军旗!”彭越道:“汝乃吴中恶犬,我岂能惧你?”项王大怒,拍马挺槊,直取彭越,彭越挥钺迎战,交马二十余合,胜负未分。二人正在交战,身后季布性急,等不得二人决出高下,便引军冲杀过来,对面梁军亦涌来交锋。楚军数倍于敌,又精锐,方一接战,梁军萎顿,登时溃败,彭越方在力战,无法喝止,便弃了项王,大败而归,引军尽退入外黄城中。楚军赶至,四面围定。正在攻城时,齐王田广遣使者到,呈上急书,言韩信袭齐,不能抵挡,今已困守高密,日夜望项王乞兵援救。项王阅表大惊,急收兵回营,聚将议道:“齐已盟楚,为韩信所击,若不急救之,早晚归汉,无异于予刘季又添爪牙。然楚、汉相恃广武山,我又绊羁于大梁,已成骑虎之势,焉能出兵救齐。”季布道:“大王勿忧,臣荐一人,可急使之。”项王急问道:“将军所言何人?”季布道:“此人东驻定陶,兵多将勇,建武候龙且是也。本有勇力,又蓄锐以久,正是可用之时。大王只消一封书信,可使东境无忧矣。”项王大喜道:“非公之言,几已忘却。”当即提笔亲写诏书,加龙且为大司马,令引定陶之众,往高密救田广。 使者去后,项王志向满满,复引大军疾攻外黄。彭越率领全城军民,奋力坚守,虽是危急,却能堪堪守住。项王攻了数日,见急不能下,乃亲至北门,往城上唤彭越答话,彭越闻报,上城应之。项王道:“汝乃当世豪杰,如从刘季,无异于孤魂野鬼,无处安身。今寡人百万军至,汝安能守住这弹丸之地。不如早早献城来降,少不了功成王候,岂不胜过身首异处,妻子遭殃!”彭越道:“汝乃弑主逆子,我乃天下壮士,岂能受汝之封?”项王勃然大怒,声若巨雷,望城上喝道:“汝若不服,可下城来与我决死一战。我若遣一兵一卒相助,必死于乱箭之中!”彭越见项王耀武扬威,势无忌惮,暗生怒火。乃密招五百名弓弩,悄至城上,一声令下,一齐放箭来射项王。项王措手不及,急勒马回避时,右臂上早中一箭,幸喜铠甲所护,伤得不重。项王回到阵上,拨出箭来,恨恨骂道:“我必生啖此人之肉。”因天已渐晚,不好再攻,乃收兵回来休息。 桓楚入帐来看项王伤势,项王道:“此小伤也,无妨大碍,只是外黄城不能下,吾深患之。”桓楚道:“兵法云:‘围地则谋,死敌则战’。今外黄城四面围似铁桶,梁军自知置于死地,必然苦战。加之彭越名冠大梁,百姓咸服,如此万众一心,城池何日得破?不如撤去北门之军,独攻东、南、西门,留贼兵后退之路。贼兵危急之中,无心恋战,必弃城投北门而走,外黄可下也。”项王大喜道:“此乃良策也。”次日出兵,令季布打东门、项冠打南门,自打西门,留北门与彭越走。当下楚军三路并进,皆架云梯攻城,一时间喊声振地,鼓噪喧天。彭越得报,上城指挥兵勇死守,战了半日,楚军攻城之军源源不断,看看形势渐危。陈仓自知有过,便劝彭越道:“外黄险矣,士卒不能复战。今北门无军,可弃城往北而走,留得兵马在,日后方可伺机再起。”彭越道:“吾初时言不战,因你之言,受困如此。”陈仓道:“仆已知罪也。”彭越遂不降罪,见手下士卒伤亡极多,粮食亦已耗尽,自知不能坚守此城,只得引诸将,由北门逃出,一路往投谷城去了。彭越一走,城中无主,如何能守得住。顿时楚军三门齐入,攻下外黄城。 项王入到城中,清点人众,伤亡甚多,一时怒火冲天,当即降诏,悉令城中男子年十五岁以上者,皆诣城东听候号令。项王部下识其禀性,知欲尽掳而坑之,季布谏道:“刘季行军,所过诸处,无不善待民众,收买人心,故成势力,为大王劲敌。以臣之见,大王不可责罪百姓,树敌于天下,当好言相慰,收其心以定大势。”项王盛怒之中,不听其言,斥道:“汝乃寡人重将,怎敢有异心焉?此处百姓,忠心彭越,伤我将士无数,不一体坑之,何以警告后人乎?”季布道:“只恐于大王不利。”项王道:“休得再言!”季布只得住口,任项王行事。 号令传来,满城风雨,百姓均知项王暴行,去之必死,于是人人恐慌,个个惧怕,悲号之声,撼动全城。项王理完琐事,方欲动身往城东训话,忽门卫来报,说一十岁小儿在府外求见。项王问何事,门卫道:“欲为城中军民讨还生道。”项王甚觉诧意,便令传入来见。小儿从容入内,行过跪拜之礼,立于一傍。项王见其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便生三分怜爱,遂问道:“汝小小年级,如何敢来面劝寡人?”小儿道:“小子年幼,不识世事,只是素敬大王英明,欲亲睹神风而已。”项王见其口齿伶俐,行止从容,不由暗暗称奇,乃戏言道:“寡人事物繁忙,汝今已看过,且回如何?”小儿道:“小子知大王欲作茧自缚,自取其难,故特来进谏。大王若以为小子之言在理,诚请纳之;若以小子言谬,小子生死俱由大王处置。”项王笑道:“汝尽管言之,如入情入理,寡人自会从之。”小儿道:“外黄百姓,久为大王臣民,无奈为彭越所劫,只得听从其令。本望大王亲临之刻,早脱苦厄。但彭越传讹,言大王暴厉,每拔一城,必尽坑城中居民。故闻大王将至,城中不论老弱,人人自危,拼死相守,使大王下此城颇为艰难者。今大王破城后,果如传言,意欲屠城,小子认为万万不可。事至如此,皆彭越之罪,非百姓之过也。”项王道:“虽是彭越妖惑人心,罪责深重,城内军民,亦脱不了干系。楚军将士,为守城者伤亡者,无可计数,试问不将助逆者一体坑之,寡人何以告慰亡者,何以向西楚父老交代?”小儿大笑,从容答道:“坑死城中余众,虽可解一时之怨,却于大王百蔽而无一利也!”项王问道:“如何百蔽而无一利,汝且道来与寡人听。”小儿拜道:“小子无知,今有所言,请大王切勿见笑。先彭越居城时,民众手无寸铁,不过是勉强从其守城,非本意而为,其心实向楚也。若全城青壮冤死于大王之手,不仅尽损大王尧舜之德,还将于大王日后不利。今大王若坑外黄,天下恐慌,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大梁十余城皆惧,莫恐下者,试问大王何以定之?”项王闻之深然,寻思良久,乃谓小儿道:“汝言甚是有理,寡人就依汝,赦免城中余众之罪。”小儿闻之告退,项王令手下取金赠之,小儿不受而去。此便是“外黄小儿”之故事。后刘克庄有诗道:“子羽力扛鼎,诸侯屈膝臣。能从小儿语,尽活一城人。” 项王军令传出,满城皆喜,尽至项王住所来谢。项王又令军士休取百姓物品,以取悦民心。外黄已定,项王复引大军东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原来梁地城县,统畏项王之威,本无心对抗,及闻项王善待民众,约束士卒,于是纷纷望风而降。项王一路顺利,连下十余城,直至睢阳。至梁地定时,已越岁至汉王四年矣,亦是项王四年。项声方守彭城,闻项王征梁,乃率军来合。项王见事已济,大喜,乃于睢阳城中设宴相庆,大赏三军。方在饮宴之时,钟离昧使者到,尽诉河南战事,项王闻之,大惊失色,杯盏坠地,半晌方道:“若成皋、荥阳皆失,梁地之得尽为灰烬,寡人当急救之。”季布道:“大王若回,彭越必复来。韩信兵在齐地,亦伺机而西。大王必须以良将把守大梁重地,勿有后顾,方可回军。”项王不答,独入内室筹划对策,酒席不欢而散。 次日,项王唤项声道:“我今暂且回兵求援钟离昧,复夺成皋。汝可留此保全睢阳,防彭越断我粮道。”项声道:“韩信在齐,虎视中原,若举兵来犯,我之若何?”项王道:“大梁诸处尽托汝管制。寡人已拨公杲镇守鲁北;薜茹镇守胡陵;郯公镇守下邳,有此三处防备韩信,料足可当之。汝居中调度,哪处有难,汝可分兵助之。”项声拜令军令。项王又唤项冠道:“定陶处于齐、楚、赵三地之交,乃要紧之处,自龙且助齐兵,此地苦无良将把守,汝可引军镇之,不许有失。但有缓急,可遣人飞报我知。”项冠亦从命。项王又唤项佗道:“寡人离都日久,事物久未打理,放心不下。今寡人加你为平皋候、砀郡守、上柱国,回彭城代寡人理事。粮草供给,丁壮征集,均由汝掌管。汝当尽力当之,免吾后顾之忧。”项佗拜道:“臣谨记之!”分拨已定,项王上马出城,引众将杀奔荥阳。 第118章 正是:一心欲擒南山虎,难防身后北海龙。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六回:项伯进谏救太公韩信掘水斩龙且 却说项王将彭城之事尽托项声、项佗、项冠,自引众回救荥阳,季布道:“解围如救火,臣请引精兵先行,力争早解荥阳之围。”项王听了,令季布、丁固引三千精骑,火速行军。自引取可战之军尽往西来,留项缠押着粮草辎重缓行。 却说周勃与王吸、召欧正于东山围攻钟离昧,这日闻得项王兵到,急回军来迎。兵方动,正遇季布如风而来,两军便于东山下布成阵势。季布拍马举枪,径来冲阵,周勃挥刀迎战,二人一来一往,战有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丁固见季布战不下周勃,催马来助,王吸亦出,接住交马。两军相互涌来,混杀一团,苦战多时,难分难解。 自季布走后,项王放心不下,亦选一万铁骑,分项襄、项悍为左右两骑将,随后倍道兼程,杀往荥阳。正行间,闻到前方有厮杀之声,项王便摆下人马,出阵来观,见季、周、丁、王四将捉对厮杀,相战正酣,分不出高下。项王看得性起,乃大喝一声,圆睁悍目,倒竖虎须,从阵中飞出。汉军皆惊,纷纷后退,阵角大乱,周勃、王吸急拨马归阵,楚军借势冲杀,汉军大败而走。汉王闻报,亲自引军来战。项王兵分三军:项襄在左,项悍在右,自与季布、丁固居中,铁骑漫山遍野而来,势不可挡。汉王摆开人马,与项王相见,项王骂道:“我在河南时,汝终日避不敢出。吾方离几日,汝便来偷袭,真乃小人也。”汉王道:“汝反逆不道,安敢轻我。”项王大怒,纵马而出。汉王急令夏候婴出迎,二人战不十合,忽然汉军后阵大乱,原来是钟离昧闻得项王救兵已至,引军由东山杀下来,冲动汉王之军。汉王急拨马回阵。项王令左右两路军杀出,杀得汉军抛戈弃戟,死伤无数。汉王退入广武山,借广武涧之险,勉强阻住项王之军。项王见汉军已退,亦收回军来。钟离昧来见,尽言守城之事,项王深赞钟离昧道:“非汝将才,荥阳不保。”遂取金重赏,引军进入荥阳屯住。不一日,曹咎、司马欣散败之军寻来,各诉战事,项王闻之甚怒,令项襄率一军往攻成皋。樊哙已闻战况,引军严守,项襄不能克,令人回报项王。季布道:“成皋城险,难以速下,只要集兵取下广武山,先擒汉王,大局可定也。”恒楚献计道:“大王复出彭城,曾取刘季之老父、妻儿质于军中,以备急用。今三面临敌,事已急耳,大王何不将刘父置于阵前,号令刘季出降,若不从之,则令烹杀其父。此计虽不足使刘季便降,亦可乱其之心也。”项王大喜道:“此计甚妙。”因此番回军甚速,押送车仗尚未至荥阳,项王乃令人往道上去催。 早有汉王细作报入汉营,汉王大惊道:“这却如何是好?”急唤张良等人问计。张良道:“大王勿忧,臣有一计,可解太公之难。”汉王道:“计安出?”张良附耳言之,汉王大喜道:“幸有子房,寡人无忧矣。”张良乃取笔亲写一封书信,唤一心腹小校,令其潜入楚军,送到项缠手中。时已入夜,项缠闻张良书至,乃拆而观之,书略道:“彭城一别,已有数载,回首往事,不胜思念。今弟与兄各为其主,难有相见之日。汉王长者,聚天下豪杰,依险步进,终成大业,观眼下之势,兄当自知。兄既与汉王有姻,当勿使刘、项仇益也。窃闻项王欲烹太公以迫汉王降之,以弟之见,实为儿戏也。太公被害,不可复生,徒增刘、项之仇,安能使汉王城下附首耳?兄为项族长者,望一言力阻,得赐救援,以不失为亲家之好。弟无任恳切,倦倦之至。”项缠看罢,谓小校道:“子房此书,实欲使吾卖主也,如何能从?”小校道:“军师有言:汉王必得天下,君候将为王亲也。纵使君候不信,杀一老朽,于事何用?望君候念在往日之情,从中周全,勿使项王行小儿之举。”项缠然其言,道:“汝且回禀子房,吾虽可出言相阻,不过为一时之计。若项王执意孤行,恕力不能及也。”小校允诺,旋即回报张良。张良自与汉王商议对策。 过了两日,刘太公车仗已至,项王令军士抬油镬置于军前,将太公刘执嘉架至俎上,到山前叫阵。汉王闻之,引众将出帐,立于壁上。项王望见,令小军向前唤汉王答话。汉王遂喊道:“汝有何言?”项王拍马过来,望壁上喝道:“汝已计穷,困守山中,今不立即下山来降,吾烹汝父也。”汉王从容道:“吾与足下俱北面受命于怀王,又曾义结兄弟,吾父即汝父也。汝若必欲烹吾翁,但请分我一杯羹!”后李白有诗道:“秦鹿奔野草,逐之若飞蓬。项王气盖世,紫电明双瞳。呼吸八千人,横行起江东。赤精斩白帝,叱咤入关中。两龙不并跃,五纬与天同。楚灭无英图,汉兴有成功。按剑清八极,归酣歌大风。伊昔临广武,连兵决雌雄。分我一杯羹,太皇乃汝翁。战争有古迹,壁垒颓层穹。猛虎啸洞壑,饥鹰鸣秋空。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拨乱属豪圣,俗儒安可通。沉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抚掌黄河曲,嗤嗤阮嗣宗。”周昙有诗道:“爱子从烹报主时,安知强啜不含悲。太公悬命临刀几,忍取杯羹欲为谁。” 项王在壁前闻此言,勃然大怒道:“汝刘季真是狼心狗肺也!”即欲传令烹杀太公,身后项缠转出,劝项王道:“天下事未可知也,大王不可为此让世人留下笑柄。且古人云:‘为天下者不顾家’。昔禹王治水而忘父仇;文王为生而食亲子。刘季既有野心,此计必不能以使其降之。今杀其父,举手之劳,唯恐杀之无用,只益祸耳。大王威武震于天下,何乃以此示怯也?”项王闻之,低头沉思,亦觉有理,便令勿杀太公,回营别议他计。后人有诗道:“楚汉交兵置鼎烹,太公危急尚分羹。幸逢项伯军前谏,几免空桑过死生。” 汉王回营,心有余悸,谓众将道:“幸有子房良策,使太公为项羽所赦,我免成千古罪人。然今项羽攻迫甚急,虽不至失手,却也是危机得很,需另谋解难之计也。”张良道:“韩信伐齐,当可克之,只是不知近况如何。若已得手,当令发兵东来,可解广武之围也。”汉王乃派使者,往东来探望韩信战况。 却说韩信逐齐王田广至高密,田广势危,遣使往求项王,项王听从季布之计,乃调龙且引军往救。原来龙且自为项王贬至定陶,修武养兵,自蓄势力。韩信攻赵时交兵,龙且收拢赵地亡逃散兵,一面招募新丁,已集十五、六万余众。及接得项王之书,龙且领命,率周兰、刑说并麾下人马,号称二十万,取路往高密来救田广。路经留邑,一军前来迎接,龙且视之,乃留公陈旋也。龙且问道:“留公近日可好?”留公道:“留近都城,赖吾王洪福,一向无事。今闻将军过境,特来接入,一来犒劳三军,二来拜会将军一面。”龙且道:“今韩信兴兵犯齐,项王遣吾前往剿之。公居小县,一生堪为埋没,不如弃此小县,随吾一同讨贼,建功立业如何?”留公道:“愿往。”遂吩咐属下守城,自引城中少壮尽随龙且而行。 军到高密,田广迎接入城,田既亦引军由胶东来援,遂共坐商议军情。龙且问田广道:“大王与韩信交战数阵,可知韩信虚实?”田广道:“韩信用兵如神,手下兵多将勇,实为劲敌也。加之交战之初,中其缓兵之计,全线皆北,大败如此。今韩信大军逼近,早晚必趁势来攻,高密之势,不容乐观。”龙且道:“大王勿忧,仆受项王之令援齐,韩信若来,自由龙且当之。”田广大喜,乃令设下宴席,为龙且接风。两军同席,举杯尽兴。 龙且醉归,周兰进言道:“汉兵远斗穷战,其锋不可当。齐、楚自居其战地,兵易散败。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知其王在,楚军来救,必反攻汉军。汉兵二千里客居,其势无所得食,可不战而降之也。”龙且闻之,喝退周兰,谓众将道:“韩信昔日乃楚营小校,吾平深知韩信为人,果而怯战,不值一提。若拒敌不战,反显我惧。何况项王使救齐,不战而使其降,吾何功而有?今战而胜之,齐之半土可得,何必深壁止战!”邢说、留公皆然。次日,人报韩信引兵至潍水之西,田广请龙且议事。龙且遂至幕下,田广请出接入,问龙且道:“齐兵逼近,将军可有退敌之计?”龙且道:“且容上城一观,再定计策。”田广道:“愿与将军一同上城头观看。”龙且谢道:“有劳大王。”遂皆至城头上,遥见潍水西面,韩信兵马密密麻麻,彼此拥挤,正在张罗着安营扎寨。龙且道:“事不宜迟,当急战之。”于是率大军出高密,直逼潍水。田广与田既各自引军同往。对面韩信亦至,两军夹潍水造营,陈兵于两岸。 韩信坐于高坡,见对岸有楚军大旗,乃问左右道:“楚军主将何人?”有知者道:“龙且是也。”韩信笑道:“此人有勇无谋,无大将之才,怎可独挡一面!”帐下一人应声而道:“末将愿率一支人马,即渡潍水,擒龙且来献!”韩信视之,乃将军灌婴也。韩信道:“破敌之策,吾筹划已毕,不过以如今之势,宜留屯北海,分兵营丘,方为上策。若轻举渡河,或战事有变,前功尽弃也。”灌婴道:“楚兵素悍,若不乘其立足未稳,打个措手不及,迂延日月,恐于我不利。”韩信道:“既然将军力谏,吾只得依之。”灌婴方欲接令,却见韩信起身离座,于武将队列中寻到裨将高邑,吩咐道:“今令汝引一军渡河,与楚军接战一场,若实不济时,勿要用强,我自接应你回来。” 第119章 高邑得令而去。灌婴道:“高邑无名之将,焉是龙且对手。”韩信道:“便是要其兵败,我好看龙且如何动兵。”灌婴不知其意,只得退下。 且说龙且会合田广,方与众人商议如何应战,忽报韩信已派军杀过河来。龙且便请田广率军接应,自领兵马迎战。尚未出兵,听得前军发喊,龙且登土山观看,遥见一军杀来,旗号上书:“赵将高邑”。龙且素不闻此将名讳,不屑一战,乃回顾身后道:“谁去擒之?”周兰、刑说两骑闻声齐出,各挥兵器,杀下山来,齐声大喝道:“贼将休走!”高邑一见,挺身独战。交马三合,大败而走,周兰、刑说沿河追赶,看看将及,却见河面上数艘战船赶至,不多时,便将高邑接上船去。等二将拍马追到,船已离岸而去。周兰、邢说无奈,只得收回人马,回见龙且。原来韩信料得高邑必败,早已使船在此接应,当下救得高邑,退回河西。龙且闻敌兵败退,欲趁势渡河去赶,见天色将晚,恐轻进不利,遂收兵而回。 高邑回营,见韩信请罪。韩信道:“非汝之罪,实吾欲一试楚军。”当即升帐,谓众将道:“吾方见楚军气焰嚣张,若非天晚,必渡河来战,如此却正合我意。明日破敌之后,却在高密城中会食。”乃唤傅宽道:“今夜汝率五千军至潍水上游,各带布囊,装满沙土,遏住潍河之水。至来日交兵之时,见我山头举红旗,取起布囊,放水淹之,再引军顺水下来接应。”傅宽去了。韩信又唤曹参道:“汝引二万军至潍水下游埋伏。明日放水淹楚军时,楚军伤亡必大,必顺水救人,你收兵杀出,可建奇功。”曹参去了,韩信令士兵休息。 次日,韩信唤灌婴道:“汝率一军渡河搦战,休要逞强,只需诱敌渡河即可,吾自有破敌之计。”灌婴领令,引一军渡过潍水,往龙且营前搦战。龙且闻报,全身惯束,引军出战。两阵对圆,龙且横戟出马道:“败军之将,安敢复来?”灌婴大怒,纵马来战。两马相交,约战数合,灌婴诈败而走,龙且引军从后追赶。刑说拍马上来道:“灌婴诱敌,恐有诡计。”龙且笑道:“韩信计穷,能有何为?”遂不听刑说之言,仍挥军向前。赶至河边,灌婴一军尽弃马匹盔甲,上船退去。龙且大笑道:“吾固知韩信怯也。”乃令夺船抢渡,士卒纷纷四下寻找船只。时值隆冬,水不甚宽,不多时,人马已过了大半,龙且亦寻一条船,引左右诸将渡了过去。韩信在对面山上看得真切,急令将红旗展开,傅宽望见,遂令军士一齐拉起布囊,登时水势滔天,直往下流冲去,如山崩地裂一般。楚军防备不及,俱被冲入水中,死伤大半。 龙且方登岸上,见势不对,急往岸边奔走。及回头望时,但见大水冲天,漫河皆是楚军将士,呼兄唤弟,哭爹喊娘之声不绝入耳。正在惊愕之间,一军杀出,当先一将,全身披挂,手执画戟,正是大将军韩信,左边孔丛、右边陈贺,大叫:“龙且早降!”龙且回顾身后,刑说已被淹死,只有周兰、留公等三、四百余骑。龙且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挥戟来战。韩信身后孔丛、陈贺二将并出,双战龙且。灌婴、傅宽各自引军混杀而来,龙且不敢恋战,夺路而走。留公走得稍迟,被傅宽所杀。龙且沿河奔走,走不数里,喊声大起,早见一军涌出,一字摆开,为首一将,正是曹参,横刀立马,大叫:“龙且走到哪里去?”周兰挺枪来迎,战不数合,被曹参挑开兵器,生擒过马。龙且见走投无路,欲引残兵死战。曹参勒马闪开,阵中万弩齐发,将龙且并残余部卒,一并射死。后人诗道:“韩信奇谋妙若神,囊沙高垒阻前津。龙且不识孙吴策,恃勇身亡化鬼魂。” 曹参射死龙且,取了首级,楚军余众皆倒戈来降。曹参见战势已定,遂令收兵,押着周兰回到大营。韩信见到,亲自下帐,解缚衣之。原来韩信在楚营时,与周兰相善,知其为忠义之士,乃道:“项籍弑主之人,人皆背之。将军素来忠勇,何故从之行逆,不如共佐汉王,建功立业如何?”周兰乃降。韩信大喜,大赏众将。一行已毕,引大军渡过潍水,直逼高密。田广与田既见楚军已败,不敢独敌,遂退入城中。 韩信扎下大营,暗唤灌婴受计道:“龙且新败,田广胆裂,吾料其不敢守高密,必暗投田横而使田既固守。汝可引五千骑兵,往半道伏着,若得田广,将军可建盖世之功也!”灌婴遂引军悄悄而去。韩信却引军往城下搦战。 田广见韩信攻击甚急,果与田既议道:“龙且已死,城中甲士不足与韩信一决死战。寡人欲往博阳投相国,将军以为如何?”田既道:“如此亦好,相国素有威望,相投者必多,大王到了博阳,料可安定。大王去后,臣愿谨守城池,以待大王复来相救。”田广乃于当夜引四、五千人出城,抄小路往投博阳,借着月色,行至莒阳大道。天已渐明,前军报道:“前方有一派树林,恐有人马埋伏。”田广狐疑,不敢轻进,左右谏道:“韩信越千里来伐我,焉能有暇分兵至此,请大王不必担忧。”田广虽有疑虑,又恐不能脱身,只得催促人马前行。行约数里,忽听喊声大作,伏兵四起,为首一将:白袍银铠,大马长枪,正是汉将昌文候灌婴,立马喝道:“田广还不下马来降,更待何时!”田广身后左右将佐齐出相救,尽为灌婴所杀。田广见无处可逃,只得下马受降。灌婴令手下缚了,收降众军,径回大营。 韩信闻擒着田广,大喜,当即升帐,令灌婴将田广押入。韩信道:“汝已被擒,有何言说?”田广道:“但求不死足矣。”韩信道:“汝既非齐之嫡裔,怎敢擅自称王?”田广道:“皆是叔父作主,不得不为。”韩信道:“吾奉汉王之令东征,一路除残去暴,拨乱反正,你为一国之君,如何能助楚为虐,绝境方降?以汉王之仁,本可赦你。但你烹杀郦其食,毁我邦一栋梁之才,即使我可全你,汉王亦不能容,故我亦只能为郦生报仇也!”遂令左右推出斩之。正是:自古苍天无二日,从来一国无二君。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七回:灌婴伏兵逐田横傅宽火攻破田吸 却说韩信杀败楚军,着灌婴用高竿挑着田广首级往高密城前挑战。田既闻之大惊,急上城观之,见五千铁骑布列城下,当中一支高竿挑着,正是齐王田广之头。灌婴挺枪跃马,于城前往来驰骋,指城上大叫道:“城中军民听着,汝主已亡,何不早些献城来降,免得全城遭掳!”田既惊坐于地,急问左右道:“吾王已死,敌军气盛,以何为敌?”上大夫田显道:“齐王虽亡,相国今在博阳,可为领袖。田吸在千乘,亦有数万带甲之士。敌军虽然强悍,毕竟身处齐地,若会集各处人马,四面呼应,旷日持久,韩信粮草不济,必然兵败。”田既闻之,一面令固守城池,一面遣快马速去博阳、千乘各处求救。 灌婴见齐兵不出,乃收兵回禀韩信。韩信笑道:“田既不出,想是四下寻求救应。以齐之形势,唯有博阳、千乘二处有举兵之力,我早有对应之策。”乃谓灌婴道:“博阳若往高密来救,必由蠃地渡汶水而来。将军可引本部悄至蠃地,伏于汶水南岸,却休要惊扰了民众。为使田横不备,汝多使士卒份作百姓,行走于山地田梗之间,便是要齐兵放松警觉。田横军到,半渡击之,事半功倍。如果擒到田横,此功更高。”灌婴问道:“若田横由别处渡河进兵,我如何对应?”韩信道:“我已料定,田横必由此行。若取道他处,自是韩信机谋不足,与将军无干。”灌婴受计。韩信又唤傅宽道:“田吸在千乘,我量他知我现在高密,必会趁虚往袭临淄,夺齐都城以振军心。汝可引本部星夜至临淄城,如此如此,依计行事,可巧胜救兵。”傅宽依计。韩信又谓曹参道:“自明日起,将军每日往城下搦战,只是不要强攻,以免伤了士卒。待齐救兵败后,城内人心必变,高密城唾手可得。”曹参亦依计。三将各自领兵而去。 却说齐相田横自为韩信击败,兵退博阳。各处败军闻风来投,又聚了五万人马。前时田广被困高密,来信求救,田横本欲出兵,因人马不足,又未曾如何训练,只恐难与韩信军匹敌,心想:“既有龙且相助,我迟些日子,将人马教演好再去亦是无妨。”不料未过几日,已有消息传来,说楚军已败,田广被俘。田横惊疑未定,更不敢轻动。及田既遣使来,方知田广确已身死,齐地无主。田横叹道:“齐王虽死,兄长基业不可废也。”遂自立为齐王,要与楚、汉争衡。后陈普有诗道:“宗族几为孔子焚,为秦未几又为尘。田横更欲横河岳,不把英雄让与人。” 项王得龙且败报后,打听到田横据博阳称齐王,乃发书告田横道:“刘季谋反,罪虐深重,今使将其韩信抢掠齐土,毁田氏宗族,其心如此也!若齐王举兵伐其内,我应其外,其势必举韩信。愿齐王早发雄兵,急击勿失。”田横阅书已毕,斗志满怀,乃写信往千乘连络田吸,约之共同发兵,以解高密之围。田吸即时回书应吮,田横便欲引兵东击韩信,门客蒋平道:“韩信胸怀韬略,用兵如神,实乃今古名将也!自与汉王分兵,连定魏、代、赵、燕四国,又掳齐土大半,气势方盛。其麾下蒯通、李左车、张苍皆智谋之士;曹参、灌婴、傅宽皆英勇之辈,连战连捷,势必难与争锋。以小人之见,汉王仁厚之君、人心所向,天下豪杰志士,无不闻风归附。 第120章 故大王不如举兵降之,既可不使王候之位,又可使齐民早脱战火之灾,乃万全之策也。”田横大怒,指蒋平骂道:“汝贪生惧死,儒弱无能,临敌之际,竟敢涨敌之气,灭己之威,不杀何以定我军心!”乃将蒋平处斩,以头示众道:“齐立千年,安能毁于我手。再有言降之,与此君一般!”众官视之,均不敢言。田横遂招集人马,倾城出动,直往高密来会田既。 于是大军起程:刀枪映日,戈戟如林,行不多时,已至蠃县地界。前军忽然停住不行,田横遂问何事。前军来报,说为汶水所阻,左右谏道:“既是汶水挡道,若有汉军坚守对岸,难已逾越。不如绕道而行,由别处取路往高密。”田横道:“绕道而行,多是险地,若中其埋伏,不可收拾。且路途遥远,唯恐兵马未至,高密城已失矣。”左右又道:“若渡水进兵,被汉军截杀,无路可退,乃是取败之道也。”田横道:“待寡人亲自观之。”乃策马至岸边,放眼望去,只见对岸百姓活动如常,田地山间甚是平静。田横回头谓众将道:“对面无军,可疾渡之。若汉军至时,难再进也。”将军冯兰道:“正因如此,更不可渡水。韩信多谋,多半有诈,若为袭击,悔之不及也!”田横大怒道:“汝敢惑我军心!”欲斩之,众将劝免。田横喝退冯兰,下令渡水。军士沿河寻得船只,争先渡河,喧哗嘈杂,甚是忙碌。 却说此时汉将灌婴奉韩信将令,正伏于对面山中,闻得对岸人声嘈杂,乃登高望之,只见齐兵纷纷扰扰,果然争渡而来。灌婴心中暗暗赞道:“韩丞相果然料事如神!”眼见齐兵已经半渡,急令鸣放号炮,兵分三路,一齐杀了出来:吕马童、王翳在左;吕胜、杨武在右,自引杨喜、丁礼居中,众将高声呐喊,争先涌来。田横方弃船登岸,正欲整理已渡之军,忽然闻得炮声响起,急忙上马来看时,只见汉军漫山遍野,扑天盖地而来。田横大惊,急引军仓促来战。汉军阵中,吕胜当先杀来,大叫:“田横何不早降?”田横挺枪骤马来迎,战不数合,吕胜不敌,拨马败走。田横欲逞威来追,怎奈手下皆被冲散,军卒多半落入水中,不能复起。田横见之大怒,遂奋勇独战,纵马杀入敌阵,左冲右突,勇不可挡。吕马童、王翳诸将并力迎战,皆抵敌不住,纷纷后退,一时间齐兵大有抬头之势。忽然前方大旗展开,一将飞马而至,厉声大喝道:“田横休要逞强,灌婴来也。”田横也不答话,径来交战。约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汉军四下杀来,将齐兵尽行赶入汶水,死者十之八、九。对岸未渡之军,见此情形,一轰而散,各觅生路。田横闻得齐兵惨叫,知败局以定,不敢用强,乃虚晃一枪,沿汶水向西而走。灌婴引军乘势追杀,直杀得齐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眼见已赶不上田横,方才收回兵来,连博阳一并夺了,自往韩信处报功不提。 田横一路突围,直奔去六十余里,方才渐渐摆脱追兵。回顾左右,只剩五十余骑矣。田横立于岸边,眼见山河破碎,自无回天之术,乃仰天长叹道:“吾田横自与二兄长起兵以来,逐魏抗秦,拒楚连赵,不惧坚险,不避刀斧,历经多少磨难,方得重兴齐室盛世。不料时过境迁,只因中跨下庸夫之计,一日兵败,竟至如此境地,怎有颜面回见齐之父老!”欲拔剑自刎,冯兰劝道:“胜败为兵家常势,大王若死,齐土从此易主也!”田横叹道:“吾大败至此,疆土尽失,如何卷土重来?”冯兰道:“项王既有书信,我去降之,量可收容。再借其兵收复故土,胜负尚未可知也。”田横道:“项王与齐有切齿之恨,吾誓死不降也!”冯兰道:“不若依蒋平之见,投汉王如何?”田横沉吟道:“吾前时亦有此心,然韩信负义伐我,我又烹杀郦食其,此刻要降,为时已晚矣。”冯兰点头,沉思半晌,又谏道:“臣闻大王与彭越交厚,今彭越居于梁地,有兵有粮,甚具势力,大王落难之时,正可相投。”田横道:“彭越之处,我亦想过,只是彼受汉王之封,为其臣下,焉能容我?”冯兰道:“当初彭越裨微,若非大王接纳,助其兵马,安能有今日。臣久闻彭越壮义,恩怨分明,非负义之辈也。况大梁处楚、汉交地,且楚且汉,常临险境。若大王相投,彭越必喜而纳之。”田横道:“只得如此。”乃率军往大梁来投。 前至谷城界口,忽见前方一队人马出来,约有五千余众,皆擂鼓鸣乐,喜气洋洋,为首一人,轻妆软扮,下马呼道:“大王别来无恙乎?”田横视之,正是大梁相国彭越,慌忙下马答礼。二人相见,言情甚蜜。田横道:“某自与先王共创齐国基业,先遭齐之扰乱,又遇楚之入侵,军民劳苦,国力竭瘁。今又为韩信暗算,国土尽失,四方飘荡,无所安身,诸候多不能相容。今穷投兄长,苟求为纳,未审尊意若何?”彭越以言安抚道:“仆有今日,全赖大王拔举,大王有难,敢不全力相助?”田横道:“兄为汉王属下,弟为汉王之敌,兄若容之,恐失汉王之宠也。”彭越笑道:“吾与汉王,乃盟友之情,某与大王,乃兄弟之情,岂可混杂一谈。大王尽可放心,若汉王责怪,彭越自有应对之法。”田横拜谢,二人携手,共回谷城坐定。彭越令备酒举案,欲以魏相之位让与田横,田横惊道:“兄长此是为何?”彭越道:“非大王力举,彭越无有今日。今天下分争,非贤者不可镇大梁千里之地。只是大王万乘之躯,唯恐魏相之位,不尽雄才也。”田横道:“人云:‘喧宾不可夺主’。弟虽自称齐王,然与兄皆位列诸候。岂可夺兄之位。”这边彭越苦苦相让,那厢田横固辞不肯,两边文武皆来解边。张说道:“眼下天下方乱,二位且不要礼让,不如齐心协立,共定天下。天下定时,二位功居人上,皆分茅为王也。”彭越只得作罢道:“既大王暂不愿统领大梁,且待日后再议。”遂拜田横为大将军,掌管梁军军事。 此事已定,复议进取之策。田横谓彭越道:“弟初投帐下,寸功未立。今兄长既从汉攻楚,某愿为先军,往荥阳与项羽一战。”彭越道:“有弟相助,自是如虎添翼。然项羽势大,不可强敌,以吾之意,不如复取彭城如何?”谋士扈辄道:“项王数伐梁地,皆因汉王袭后而退,故项羽虽勇,力不能两全也。而韩信已得齐之疆土,料必举三齐之众击楚。今项王遣项声居守睢阳,周全东面战事。韩信若伐楚,项声必往迎敌。项声一去,大梁空虚,相国再复取外黄、陈留诸地,如利刀破竹,迎刃而解,无需费吹灰之力。故此刻大王不可轻动,宜蓄惊养锐,以逸代劳,至时而发,可定千里之地也。”彭越然之,遂按兵不动,与田横日夜操演人马,静待时机。 话分两头,却说齐将田吸驻军千乘,先时得田既之书,知齐王田广已死,甚觉悲伤,乃于乘发丧,遥祭田广之灵。及接到田横之书,田吸展阅,书中原来是田横自称齐王,欲约会其军共救高密之意。田吸心喜,谓众将道:“田横称王,众望所归也,我必起兵,助其共复齐之国土。”遂举城中四万余众,离了千乘,径往高密来合田横。 正行间,前军来报道:“前方行五十里,将至临淄。我等不知虚实,不敢轻进。”左右道:“韩信既得临淄,必以重兵为守,不如绕道而行,蓄积兵力,力争一战高密。”田吸暗咐道:“我军已近临淄,为何无敌军出城迎战。莫非韩信引军尽去了高密,城中无军把守?”遂有偷城之意。传令就地扎营,差细作往临淄四外打探。不多时,细作回报道:“韩信大军悉发高密,城中仅有二千军卒为守。”田吸大喜道:“天助我成事!”便传令突袭临淄。有人劝道:“韩信多谋,只恐有诈。”田吸道:“韩信之军本来不多,既要取高密,如何能分兵守临淄。今城中空虚,正好攻取,齐都若下,可振军威也!”左右见田吸信心百倍,不好再劝。于是田吸引着人马,往临淄而进。行至城下,天色将晚,城中安静,四门大开。田吸不敢妄动,先令人入城探视,去着回报道:“城中既无军队,又无百姓,乃是一座空城。”田吸喜道:“我料亦是如此。”遂下令进城。齐兵突入城门,果然无军阻碍。城中亦是零零落落,没有多少人丁。左右复劝田吸道:“临淄乃齐都,人丁兴旺,即便汉军尽去,又如何能掳尽民众。请将军速速离城,别处驻兵。”田吸大笑道:“量其守将知我兵动,惧我取城,故早早劫民而去。况且今日天色已晚,各军走乏,权且在城中安歇一日,明日天明再作计较。吾往年常出入齐都,轻车熟路,怕他作甚。”随即传令,就在城中休息。连日行军,军士饥渴,皆四处寻柴米造饭去了。田吸为齐之将军,更不敢留宿故宫,乃择偏室暂歇。 初更已过,渐有风起。田吸一路劳累,正欲解衣就寝。忽闻城中慌乱,士兵来报,言城中起火。田吸急披挂上马,出来观看,但见四下大火冲天,将满城上下,照得一遍通红。田吸急问:“这是如何?”士兵报道:“不知何故,四门接连火起,势不能控,恐怕这火是人为所放,请将军速定对策。”话犹未了,忽听周遭大喊,王宫亦起大火:烈焰腾空,照如白昼,士兵往来奔走,乱作一团。田吸急引手下冒烟突围,寻道而走。闻得南门火小,急投南去。军中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方出南门,听得杀声大起,一军冲杀而来,正是汉将傅宽,两军混战,齐军大败。田吸拼命杀出重围,引军败走。 第121章 行约数里,听得一声号炮,左赵夕,右程黑,两边突出,又掳去一半人马。田吸夺路而走,一路为许瘛、高邑截杀,死战得脱。至远离追兵,天色已明,田吸住马看时,身后只剩下千余残兵。寻思无计,只得引军仍回千乘。 行到城下,却不见部下来接。田吸疑惑,亲至城下,令军士叫门。话音方落,只听城头一声炮响,竖起刀枪无数。一将立于城上,大笑道:“吾奉大将军之令,已取你城,在此等候多时。吾乃赵将雍齿是也!”原来韩信料田吸出兵,后防空虚,故遣雍齿由间道取了千乘。田吸见城已失,便令回军。只见身后一支人马逶逦而来,却是傅宽引军追至。田吸喝道:“吾乃齐之名将,安能投降。”便挺身欲死战,傅宽与田吸交马,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雍齿在城上望见,乃打开城门,引着一军杀了出来,两面夹攻,田吸军死亡无数。田吸知力不能持,不敢久战,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引着三百残兵,欲投博阳,转过山坡,一军挡住去路,正是傅宽部将高邑。田吸还俗拼命,只听一阵梆子响处,敌阵中乱箭齐发,将田吸并三百军兵,一并射死阵前。正是:忠心赤胆为齐社,一道灵魂护泰山。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八回:田既焚城守胶东项籍伏弩伤汉王 却说韩信斩杀田广后,用计巧取田横、田吸两处援兵,两处得手,皆往韩信处报捷。消息报入高密城中,田既大惊,急与众商议对策。田既道:“田吸已死,新王败投彭越,而城中粮尽,无以与韩信相持。为今之计,唯有弃此孤城,全师而退,回守即墨,方可保住势力,再作后图。”大夫田显道:“将军若弃城而走,韩信由后追赶,势必随入胶东,难有片刻安定。我有一计,可使韩信止步高密,不能东进一步。”田既大喜道:“愿闻先生之计。”田显道:“眼下冬未春初,两军皆缺粮食,将军不如将高密城一把火烧尽了,再退兵即墨。于途中走一程,烧一程,勿留一粮一草,一屋一舍予韩信,此乃上屋抽梯之计也。韩信若舍身来战,前不可取粮,后不得接济,乃取败之道,故必不为韩信所取。高密城既为我焚,彼若留之,势必重建城郭,修复民宅,劳费军资也。眼下韩信根基未稳,断不敢贸然兴此土木,我料他必回军临淄、北海诸处驻扎。而我军因之安归即墨,急不燃眉,后事可以徐徐图之。”田吸大喜,遂依其计。当下差二千铁骑,将高密城中富户抓来,不问黑白,一并斩杀,将其金银丝帛,尽收为军资。又遣五千士兵,将城中十五岁以上男子,掳来军中,名为守城,实为充军。当夜初更时分,着田显引大军及掳来壮丁,弃城先走。派部将张成引一军伏于城西,以防韩信夺城。至三更以后,田既亲率三千轻骑,将那衙门置府、居民房舍一并烧着。三千兵分由东、南、北三门而出,各在城门放火,西门亦由张成引兵焚烧。于是高密城郭屋室,尽为焦土。城中居军,尚在梦中,多无觉察,几乎尽被烧死。逃命者四处觅生,哭喊狂嚎之声,悸动天地。田既出得城来,一路放火,竟往胶东而去。 韩信正在休息,闻得高密城大乱,急出帐观之,遥见城中火光冲天,烟焰铺地。东去之处,亦是上下通红。韩信大惊,急令曹参引军救火,自将人马移至荒地屯扎。曹参引兵一万,往前扑火。正行间,弓弦响外,一支暗箭正中左臂。曹参大叫一声,险些落马,勒马视之,却见齐将张成按住弓,举刀杀来。原来张成伏于此地,便是要偷袭汉将。曹参大怒,大喝一声,纵马相迎,交马一合,挥刀将张成劈于马下。又引军杀散余众,欲进城救火,但见火势凶猛,已封住城门,不能入内。曹参只得收兵回来,令军医料理伤势。 韩信闻报,亦是无策,便先收回人马,以待火势稍减,再行扑救。次日天明,复领军来时,火势不减,仍不能进城,众将士只能坐观其火,茫然无计。此火直烧了三日,方才渐弱。汉军进到城来,扑灭余火,城中已无生灵,韩信只得出城回旧寨而住。再令人打探田既去向时,已去数百里之遥,无法追及,而其军所过之处,皆因纵火,荒为废墟。韩信谓众将道:“不想田既出此毒策,今东去数百里,皆已烧毁,不能进兵。吾意回军北海,休整人马,弹压暴乱,早定齐之大局,以援汉王。此地当留一军驻守,一防田吸兴乱,二来重建高密,需一文武兼备之士,才可当此任。”言毕,目示曹参。曹参即出道:“某愿担此任!”韩信道:“此处为大火烧尽,重修实是不易,再加胶东残余之敌时时来扰,非曹公请令,吾亦不敢遣他人。”曹参道:“相国勿忧,未将当竭力担当。请相国休要分心于此,当以汉王大业为重。”韩信大喜,乃表曹参为右丞相、济北候,留守于高密。自引大军暂回北海,安顿后事。 约居数日,人报汉王危急,请韩信速援广武山。韩信先着使者至驿馆休息,自独坐于帐中,闷闷不乐。众将见此情形,不解其意,皆纷纷议论。舍人峦说闻之,遂入帐问韩信道:“臣闻相国不愿见客,却不知所为何事?”韩信道:“我之所想,非汝等可识也。”峦说笑道:“相国怀忧,人皆不能识其因,独臣知之。”韩信亦笑道:“汝且说来一听?”峦说道:“相国自出关以来,先平魏,魏土归汉王所收;次平代,代土归陈豨代管;再平赵,赵土归张王所辖。至今为止,相国未有尺土之封,今日相国不悦,十之八、九是因此事。”韩信触动心事,半晌不语。峦说道:“相国功高如此,未有封赐,吾等亦甚觉不妥。今相国又得齐地,神威盖世,不据之为王,无以显相国业绩,将士势气亦散矣。”韩信心有此意,低吟道:“未审汉王之意,不敢擅自作主。”峦说道:“可差使臣请之。”韩信道:“汉王与项羽激战河南,正在危急关头,此时请封,恐为汉王所恶。”峦说道:“当今之势,公从楚则楚胜;公背汉而汉亡,已非比当日。相国遣使请封,不过是买汉王一个面子。若不请自立,汉王能奈相国如何?”韩信叹道:“吾东西征战,亦为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如论功行赏,王于齐地亦不为过。只是此时索地,不在时机,实不敢负义。昔在楚营之时,项王待我情薄,言不为听,计不为从,故来投汉。汉王待我深重如山,恩同在造,若非汉王本心相与,我怎敢有所妄想。况我出兵之初,汉王便许以关东相捐,强请为王,实难为之。”时李左车方入,闻得此言,遂献计道:“既是如此,鄙有一计,可使相国不失礼节,又使相国安坐王位。”韩信笑道:“先生计策,我已猜出八、九分,且说来一听。”李左车道:“相国深谋远虑,胸中定有高策,且由在下口中说出,请勿笑拙。相国只需修书一封,告汉王道:‘齐与楚交界,无人节虑,必生其乱。今请假王,权且代辖,平项之后,自由汉王作主。’汉王明理,素重相国之能,更兼相国功盖宇内,日后还不得为汉王扶正乎!”韩信大喜道:“先生之言,正和我意。”乃派使者,捧书往河南来见汉王。后陈郁有诗叹道:“必得真王乃镇齐,假王虽有亦奚为。区区品姥何能尔,自是将军不三思。” 却说项王与汉王相持于广武山,汉王依险固守,项王月余不得战,已是骑虎难下。汉王有敖仓之粮,源源接济,故军中动静如常。而项王转粮千里,士有饥色,军内渐生怨言。项王甚忧,日不设帐。季布来见,谓项王道:“汉王守而不战,我丁壮苦于军旅,老弱劳于转漕,若不激战,于军不利也。”项王道:“烹其老父,尚且不出,还有何策?”季布道:“刘季自称宽厚爱民,故得天下豪杰之心。大王何不以劳民之罪责之,激他出战。”项王叹道:“只得如此。”乃引众出营,至汉壁外,使人唤汉王答话。军卒报予汉王,张良谏道:“此乃欲使大王速战也,切不可中计。”汉王笑道:“寡人自有主张。”即领百余骑出来,依壁而望。只见项王立马于阵前,威风凛凛,不可一世。汉王朗声笑道:“贤弟少年英雄,名扬四海,实令兄长佩服至极。然当今天下,汉已得三分之二,贤弟何必逆天行事,以暴治仁。不如息兵为盟,各修其政如何?”项王以槊指汉王道:“刘季休要多言,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二人耳,今愿与汝挑战决雌雄,勿使天下之民众、父子为苦也。”汉王笑道:“天下勇士,非西楚霸王莫属也,寡人自知不敌,恕不能听之。”项王喝道:“若不决战,汝意若何?”汉王道:“弟逞匹夫之勇,徒为天下所笑。吾宁可斗智,不愿斗力也!”项王气得悍目涨裂,钢牙嚼碎,恨不得将汉王生吞活剥。季布暗谓项王道:“汉王不敢出战,皆因大王在此。请大王先且归营,别差壮士挑战,诱其出营,再寻机会。”项王遂指汉王道:“汝不敢出,皆因惧怕我,今我且回营中,差他人来战,看你有脸不出否?”言毕,引亲随尽回营中。 方落坐,一将出班道:“臣不才,愿独身挑战,斩将夺旗而归。”项王视之,乃骁将陈庄,淮南人也,身长八尺,膀大腰圆。项王遂许之。陈庄提刀上马,引五百壮士,往汉营前搦战。见汉王尚立于壁上,陈庄拍马于阔地上往来奔驰,大叫:“汉营鼠辈,敢出来一战否?”汉王身边诸将,皆有不平之色。汉王乃道:“此乃项羽激将之法,勿中其计。”陈庄在营外骂了半日,见汉军不出,遂下马歇息,五百军各自坐于草地,无人正视汉营。 第122章 汉王身边一将奋然出列道:“楚兵欺人太甚,臣就是冒死,亦要开壁一战,让楚营不敢小视汉军。”汉王视之,乃是丁复,现为楼烦将军,武艺超群,极有射术。汉王此时亦有怒意,乃道:“汝既愿战,小心应付,务必杀其将而归。”丁复得令,披挂上马,引一千弓弩军杀出营来。陈庄见有兵出,乃让出一箭之地,布好阵势,亦不答话,举刀便战,丁复接住交锋。战到十余合,丁复诈败,拨马而走。陈庄大喊道:“贼将休走!”拍马来追。丁复觑陈庄将近,举弓在手,回马一箭。陈庄躲避不及,正中咽喉,落马死了。楚军大惧,皆退回营中,丁复也不追赶,立马阵前候着。汉王在壁上望见,大笑道:“人言楚将如何英勇,今日一观,亦不过如此。”遂起身下壁,回帐中休息去了。 却说陈庄为丁复射死,败军报入营中,项王大怒道:“待寡人亲会此将。”众将道:“大王若去,汉军必退,依旧不得一战也。”项王道:“汝等出阵交战,我杂入军中,趁其不备,突出击之,可乱中夺其壁垒。”众将皆称妙计。项王遂遣裨将张布出战,自被甲藏于军中,一同出营。丁复见有人马到,持械叫阵,张布出迎。交马三合,丁复复走,张布赶去,又被丁复一箭射死。丁复回来挑战,楚将惧射,皆不敢出。丁复笑道:“楚营无人也!”项王听得大怒,骤马挺槊,于阵中飞出,厉声喝道:“汉将休走,西楚霸王在此!”交马一合,丁复便走,项王纵乌骓马来赶。丁复取箭欲射,项王看得真切,大喝道:“鼠辈安敢放箭!”声如巨雷,人皆战悚,惊得丁复手中弓箭坠地。丁复急抬眼看时,见项王瞋目怒吼,如风而来,直唬得魂飞天外,体似筛糠,慌忙加鞭而走,仓皇奔回营去。项王从后赶来,眼见即将入营,幸亏张良早有预料,已在寨门伏下五百硬弩手,一阵乱射,将项王逼退,方才保得大寨。 丁复回至壁上,伏地请死,汉王问道:“为何人所败?”丁复道:“乃项王也。”汉王问军士道:“可是如此?”众人皆然。汉王遂登高望之,项王也看到汉王,乃大喊道:“刘季!寡人要与你直面答话。”汉王不敢应。项王又道:“如此相距甚远,难得尽言。我知你惧我勇力,不敢与我互语。明日你我同临广武涧,隔涧而语。有涧相阻,我不能伤汝,汝若再不敢来,终将为世人遗笑万年也。”陈涓暗与汉王道:“勿与其约。”汉王不听,乃道:“吾从你意,明日午时与你会于广武涧。”项王道:“请勿食言!”乃收兵而去。陈涓道:“项羽只恐大王守壁不出,故约你出语,别有计策,切不可去。”汉王道:“广武涧有万仞之深,再有担心,项羽亦不能越涧飞至。我已列项羽十罪,早欲当面数之。幸有此约,正好陈词,天意也!” 项王回营,唤季布道:“明日寡人与刘季相与广武涧答话,汝选五百弓弩手,藏于门旗后,听寡人之令即射。射杀刘季,我有重赏!”季布接令,乃往军中选出五百善射之兵,尽备强弓硬弩,以行项王之计。 次日一应齐备,项王早早便引项缠、项襄、项悍、季布、季心、钟离昧、丁固、利几诸将,齐至涧头等候。午时已过,汉王方至:高冠赤袍,内裹重甲,由夏候婴、周勃、郦商、靳歙四将簇拥而出。扬鞭指项王道:“汝约寡人至此,但有何言?”项王道:“汝不识时务,以下犯上,倒行逆驰,罪不容赦。自造反之日起,汝每战必败,尽走险阻,今龟缩山中,惶惶不可终日。若要作困兽之争,也需一战。若不然,便放下戈戟,出营受降,尚可保全性命。如此战又不战,降又不降,意欲若何?”汉王仰天大笑道:“汝身负十罪,天下共讨,尚不醒悟,声声言勇,殊不知你败局已定,必死无葬身之地也。”项王叱道:“吾何有十罪,汝且道来。”汉王道:“寡人始与你俱受怀王之命,约定先入关者王之,你恃强负约,王我于蜀、汉,此罪一也;你矫杀卿子冠军,劫其兵而自尊,此罪二也;你救赵之后,当还报怀王,你却擅劫诸候兵入关,与寡人争功,此罪三也;怀王约定入秦后不许暴掠,你抢夺民间,烧秦宫室,掘始皇帝冢,私收其财物自与,此罪四也;秦王子婴既降,罪不及死,竟为强杀,此罪五也;秦子弟二十万已降,为你坑杀之新安,却王其降将于关内,此罪六也;你王亲信诸将于善地,而徙逐其故主,令臣下争先判逆,此罪七也;你逐义帝出彭城而自都之,夺韩王地,并王梁、楚,多以自予,此罪八也;义帝为逐,已是不平,你又使人阴弑主于江南,抛尸江中,此罪九也;夫为人臣而弑其主,杀已降之君臣,迁功者,王罪人,为政不平,主约不信,大逆无道,为天下之不容,此罪十也。吾以义兵从诸候而诛残贼,使刑余罪人击杀暴君,汝何苦乃与寡人挑战?不如早降谢罪,以慰天下父老!”项王闻言大怒,回身呼道:“弓弩手何在?”五百弓弩手闻之齐出,当下箭若飞蝗,直射汉王。汉王不防此着,急待退时,早被一箭射中前胸,翻身落于马下。汉王虽被重铠,却是硬弩所伤,痛不可当。汉王自知伤重,恐军中慌乱,乃扪足呼道:“贼伤吾趾矣!”众将急忙救回。约退一箭之地,汉王强忍箭疮,以袍掩胸,重新上马,使军士上涧头望项王喊道:“汉王说汝暗箭伤人,耻与复言,此便回营去了。”言毕,军士便回,汉王亦引众去了。 项王在对面,望见汉王中箭落马,心中暗喜,以为大事已成,即欲领兵攻寨。却见汉王重新上马,似无大碍,不由大呼可惜。欲令弓手再射,汉王已退出射程,项王虽疑,不敢轻动,只得引军先回。后胡曾有诗道:“数罪楚师应夺气,底须多论破深艰。仓皇斗智成何语,遗笑当时广武山。” 汉王回到营中,方入辕门,便翻身落于马下。张良、陈平急使众将先回,自将汉王扶入帐中,唤军医来佐治,以铁钳拔出箭头,所幸箭头无毒,乃将金创药敷掩创口。汉王疼不可能当,饮食俱废。医者道:“此箭虽因重甲所阻,未伤心肺,但入肉甚深,急切不能痊愈。用药之后,还需静养百日,方可复原。”张良传令三军各守要地,不许轻出。汉王虽患重疮,心中自明,其痛稍平,遂起身问张良道:“楚军可来搦战?”张良道:“天色已晚,楚军不明虚实,未敢骚扰。若挨明日,风声透出,项羽知大王伤势,必起三军来攻,广武山危矣!”汉王道:“我当如何?”张良道:“大王中箭落马,两边军卒、将士皆见,幸大王机智,瞒过一时。今两军交战,各处皆有敌之细作,若大王不临机行变,不出日余,消息传出,我必军心大乱,楚军再乘势来攻,败不堪言也。大王当力疾而起,巡行军中,一则劳慰军中将士,鼓舞势气;二来示大王安然如初,使楚兵不敢乘敝来攻。”汉王从之,强行起身,登车寻营。营中将士已知汉王中箭,各怀疑虑,心甚不安,及见汉王乘车寻察,形容如故,皆欢呼礼拜,气势顿涨。汉王强抑创痛,往各处寻行了一番。及归帐里,昏绝于地。张良、陈平密令救治,又使心腹将佐,严守消息,切勿传出。正是:声数十罪虽畅快,身中暗箭苦难当。欲知汉王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六十九回:韩信称王拒楚英布分兵淮南 却说项王射伤汉王,收兵之后,心甚孤疑,暗使人往汉营打探。回报说:“汉王伤足,无甚大碍,当夜即起行劳军,神色如常。汉营军士知其主无恙,气势倍长。”项王闻之叹道:“刘季不除,寡人不安也!”正嗟叹之际,齐地探子来报,说龙且兵败身捐,韩信大定齐地。项王大惊,遂与众文武商议东面之事,无暇再攻广武山。 却说汉王自巡营后,病体渐沉,不能再起。张良劝道:“广武山近敌,事物繁杂,不利于大王休养。长在军中,耳目众多,似如此伤情不愈,只恐为项羽所觉,反而不美。今项羽既被瞒过,加之心忧齐地战事,量其暂不敢起兵来攻。大王不如且回成皋静养,待伤愈之后,再图进取之策。”汉王道:“亦只得如此。我去之后,广武山重地,有赖先生尽力周全。”张良道:“大王只管放心,臣自有对敌之策。”汉王乃于当夜扮作小兵,由夏候婴护卫,由山后小道而出,径回成皋。樊哙闻报,引兵将汉王接入城中,暗寻名医来调理疗伤。 静养月余,已至汉王四年三月,汉王疮伤初愈,闻韩信已逐田横,尽得齐地,心甚欢喜,神色也好了许多。夏候婴见之,遂谏道:“大王出关年余,朝中事物虽有萧丞相料理,亦不可托大。今可趁项王东顾之机,还辕回至栎阳,一并处置关中事物。”汉王道:“如此甚好,寡人今得塞王首级,正好回关中示于父老,以慰三秦百姓之心。”便与夏候婴诸人,取路函谷关,径回栎阳。萧何引留守文武迎接入城,请汉王入坐,陈诉朝中诸事。汉王见关中昌盛,万民乐业,乃赞萧何道:“寡人东征数载,战常不利,若非丞相打理朝事,增兵补缺,数度解寡人于危难之中,寡人焉得今日之安。”乃增其食邑,大赏其族。复于宫中设宴,大宴关内群臣,君臣尽欢痛饮,直至午夜方毕。次日,汉王早早起身,引众巡察全城,存问父老,安抚百姓,枭塞王司马欣之头于市。关中居民,久苦于秦,无不拍手称快。 留城四日,汉王心系广武山战事,只恐前方有失,即欲东归。萧何道:“今视关外之势,燕、赵从汉,韩信定齐,衡山、九江二主亦心许大王,宇内之地,大王已据四分之三。 第123章 故臣以为,大王平定天下、一统华夏之期不远矣。为将者,可定天下而不能治。今大王东征,文者学士,多留关中,楚地若下,非贤者不可安也。故臣请大王尽率关内学士而出,楚地下时,必有用处。”汉王然之,遂只留萧何守关中,尽率旧时留守之官,如叔孙通、宁昌、高起之辈,并新招甲士十余万,由函谷关出,一路至广武山大营。 张良迎入壁中,汉王询问战况,张良道:“自大王去后,臣深沟高垒,并未一战。今项羽闻韩信将来,忙于分兵据守,亦难以顾及大王行止。臣还恐韩信难支,暗遣靳歙率一军往助,随机接济。”汉王方要问韩信近况,可巧军士来报,说有使臣自齐地报捷而来。汉王大喜,急聚将升帐,将使者接入,欲以韩信捷报激励将士斗志。使者递上韩信书信,书略道:“臣孚大王重托,率兵攻齐,赖大王洪福,侥幸成功。然齐伪诈多变,反复之国也,且接地于楚。今臣权轻,不为假王镇之,其势不定。故臣请假以王号,以固齐千里之地。”汉王展阅未毕,勃然大怒,拍案骂道:“寡人受困荥阳,日暮望其来佐我破敌,今竖子战方有利,竟要自立为王乎?”时张良、陈平立于身后,闻言皆大惊,一齐轻蹑其足,汉王会意,乃止其言。二人附耳语道:“汉军之势方不利,如何能禁止韩信称王?不如顺势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可作声援。若不许,激怒韩信,必然生变也。”汉王绝顶聪明,恍然觉悟,话锋一转,复骂道:“大丈夫既定诸候,即是真王耳,何以请假王之号为之。要封寡人便封你为真王罢!”随即遣使者先回,叫韩信静待王使册封。使者去后,汉王入内帐,取书示于张、陈二人。张良看罢,谓汉王道:“韩信有国士之风,当世无双,既成势力,只可安抚,不能强令。臣请为王使,赍印往封,见机行事,务必使其早日发兵来助。”汉王大喜道:“军师若肯亲往,事必济也!”即造印绶,封韩信为齐王,遣张良亲往齐地册封。 一路无话,早至北海。韩信闻王使来封,乃引文武出城接诏,见是张良赍印亲至,甚是欢喜。张良便在郊外展开诏书,诵读一遍,韩信与部下拜受王号。受封已毕,韩信设宴为张良接风。张良道:“韩将军被甲执械,南征北战,为汉室之兴立下汉马功劳,今日得封齐王,正所谓众望所归也。”韩信道:“此乃汉王洪福所致也!”于是众人推杯还盏,相饮甚洽。酒过数巡,张良故作半醉道:“汉王与项羽纠缠荥阳,心力憔悴,常怨诸将不挡项王之悍,唯赞韩将军国士无双,可当一面。汉王素重将军之才,待之甚重,名为君臣,实为兄弟。将军既定齐地,当择日起兵东迎,勿失汉王重托。”韩信笑道:“不敢相劳军师提醒。古人云:‘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非汉王知遇,韩信焉有今日。烦请先生转告汉王,韩信所患,不过田既残余,容得韩信数日,平定胶东,必亲来荥阳与会。”张良道:“望谨记勿忘。”事毕,起程转回汉营。 韩信定都北海,择日即位齐王,犒劳功臣,大赦罪人,欢宴三日,喜庆正酣,人报楚使来见。原来项王知韩信日渐壮大,视为心腹大患,深悔当日之轻,欲亲统大军先击之。谋士武涉谏道:“若大王东去略齐,汉击我后,彭越为助,势必危矣!韩信原为楚臣,因落泊投汉,遂有今日。其才过之孙、吴,非力可取之也。臣与韩信亦有一面之交,欲往说之,劝其从楚,勿助刘季,以成鼎足之势。此计若成,大王便可全力击汉,何愁关中不可定焉!”项王大喜道:“公若能济,寡人当以万户为封。”遂取奇物珍宝十车,使武涉使齐。武涉奉诏,遂来北海见韩信,只言新即王位,特来道贺。韩信闻武涉至,谓众文武道:“楚为敌国,何故遣使来贺?”李左车道:“料是项王见大王成势,欲来说齐从楚。今大王英明才干,贤德有威,拥有数千里之地,精兵数十万,战将数千员,已非日前可比。楚、汉二王,皆欲盟之,齐从汉则汉胜,齐从楚则楚胜。欲从欲背,皆出于大王。大王若有意,即可招之;若无意,可辞之不会。”韩信笑道:“必是武涉以为与我有旧,请命说我。辞之无礼,我当一见,看他如何说道。”即令左右,引入武涉。 武涉步入,先拜贺道:“项王闻足下平定齐地,进位为王,特遣下臣备薄礼来贺,敬请笑纳。”韩信赐座,上茶,与其寒喧数语,韩信直言道:“寡人自入汉来,素与西楚无往来,公今至此,想是为项王来作说客罢?”武涉笑道:“大王之话,亦不尽然。楚王虽当初不识足下之才,终是足下故旧,足下岂忍反目为仇乎?今足下拥千里之国,如若反汉而与楚,必为项王所倚重。刘季,小人也,不可共事,当初身居项王掌握中数年,屡有不臣之心,幸项王宽仁,无加害之意,遂得脱。既称王关中,心尚不足,而背约击楚,其不可亲信者如此。今足下虽自以为与汉王为金石之交,然不知终将为汉王所害矣。”韩信冷笑道:“汝之所言,不过为离间之意,又何为能天下智者所听?”武涉道:“足下之所以有今日之盛,只因项王在也。项王若亡,必次取足下,若不早决,至时晚也。为足下之计,何不与楚连合,可以三分天下而王于齐?以今足下之意,自必从汉王而击楚,楚亡则足下危矣,故此不为智者所取。”韩信闻之,毅然谢道:“某得事项王数年,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画策不用,故背楚而归汉。汉王得我,赐玉案之食,玉具之剑,授我上将军印、数万之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使吾得至于此。既汉王深信于我,我若背叛之,内愧于心也。请公为韩信辞谢大王,勿复来使。”即不受其礼,请武涉且回。武涉欲复言,见其志已定,再说无用,遂返荥阳,回报项王,别图他计不提。 却说自韩信定齐,汉军日益气盛,海内诸候闻之,多背楚相附。燕王藏荼见战事已变,不敢观望,乃连合北貉出兵助汉。北貉王遣大将昭涉掉尾引兵入燕,藏荼拜其为燕相,助枭骑数千,使往广武山来合。汉王大喜,乃令大减属国赋锐,以取其心。陈平又谓汉王道:“大王伐楚四载,亡失将卒无数,不如趁势安抚,以防民众生怨,离散人心。”汉王从之,遂聚众将,传令道:“寡人举关内之士,合海内诸候,越东而击西楚,非出私心,实为为义帝报仇,替百姓除暴也。今出关征战数载,大事将济。只因楚地顽抗,使我之将士亡失甚众,实为痛心。以故,是日起,军士不幸死者,吏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亡者老小,皆由国家供养;将校死者,善封其后,母子食其奉禄。”军中闻其令,皆呼万岁。于是四方归心,百姓纷纷从军。后人诗赞道:“百万貔貅似虎狼,汉高一念布春阳。养生送死存余德,国祚绵延帝业长。” 却说项王见韩信不受其招,又闻广武山增兵十余万,心甚恶之。加之粮食不济,军无战心,遂终日与虞姬饮酒寻乐,不问战事。钟离昧见之,谓左右道:“战事方急,大王不顾军务,如何进取,吾当谏之。”遂往大帐来见,卫士道:“大王正在后帐休息,不许任何人来见,将军且回。”钟离昧道:“吾有军情,需即刻禀报,烦予通报一声。”卫士道:“大王曾言,如有不听者,格杀勿论!”钟离昧大怒,推倒卫士,直入内帐。时项王正拥虞姬对饮,方在言浓意蜜之时,闻帐外大乱,钟离昧闯入,乃拔剑喝道:“你敢造反乎?”钟离昧跪拜道:“臣下不敢,只是韩信得齐,燕、貉助逆,汉军日益气盛,大王若沉迷酒色,西楚危矣!”项王道:“寡人乃西楚霸王,有万夫不当之勇,刘季纵有百万庸夫,能奈我何!”钟离昧顿首号道:“大王若如此,西楚危矣!武信君兴业不易,望大王三思!”项王大怒,令武士斩之。虞姬在旁,劝道:“钟离将军如此,亦是一片赤心,请大王怨罪。”项王乃令重责五十军棍,赶出大帐。钟离昧受棍,黯然而退。虞姬道:“汉兵四下略地,望大王早定对敌之计。”项王方醉,怒道:“汝一妇道人家,岂可问及军务!”虞姬遂不敢言,只得仍与项王饮酒作乐。楚军将士见项王如此,各自嗟叹,于是军心渐堕,士无战心。后张耒有诗道:“沛公百万保咸阳,自古柔仁伏暴强。慷慨悲歌君勿恨,拔山盖世故应亡。” 早有细作报入汉营,汉营诸将皆有喜色,张良遂与汉王议道:“项羽久围不克,锐气已失,不如乘势兵收南地,以为呼应。前时大王得英、彭相助,脱得厄难。奈何英布失国,委为大王左右,如何能与大王共取天下。今汉、楚相拒,兵集中原,大王何不拜英布为淮南王,使其南收其土,北援大王,岂不胜使其独守一城乎。此乃借腹生子之计也。”汉王道:“楚虽失势,但项王生猛,尚难力战。便是分兵拒敌,尚恐捉襟见肘,如何再予英布人马收淮南?”张良道:“英布勇武,不在项籍之下,南人无不咸服。九江乃其起身之所,若往收其散军,绝非难事。加之英布与衡山王吴芮有亲,项王杀吴芮之女,削其王号,已结下冤怨,英布复国,量其必鼎力相助,自然不劳大王费心。而英布感大王之恩,必感激流涕,并力相助。至时,韩信击楚之东,英布击楚之南,大王击楚之西,彭越击楚之腹,项籍纵有翻天覆地之能,又怎能分身抵挡四处雄兵?”汉王闻之大喜,当即拜英布为淮南王,助其数千人马,使其南略九江诸地。 第124章 时英布方守宛城,闻令大喜,遂拜谢王诏,引人马并朱建、赫贲故部,辞汉王往南而去。 兵至城父,为楚司马周殷所觉。原来周殷本在九江筹粮,知战局已变,楚势日减,汉兵早晚来犯,早在各处伏下暗探,以防止不测。英布发兵,早有人报知,周殷不敢轻敌,乃亲至城父,设计相阻,英布兵少,不敢冒进。周殷亦深沟高垒,并不迎敌,一面遣人飞报项王,求兵来援。然而项王终日醉酒,不问军事,来使十数日不得见,项王属下,亦不敢分兵,来使只得仍回城父还报于周殷。周殷惊道:“项王何至如此!”欲亲往进谏,又知项王性刚,去则自取其辱也。欲背之投汉,又思武信君之恩,不忍相离。无奈之下,只得竭力周全,勉强拒敌。英布知汉王尚不能分兵来助,自己独力亦难速下,便立营对恃,数月无事。 却说齐王韩信理顺朝事,遣使赍书投高密,一来为曹参论功定爵,二来询问胶东敌情,以定后计。使者出城数里,却遇曹参已回。原来曹参自留守高密,见城池为田既所焚,已成一遍荒地,不能修复,遂欲于高密之南,去六十余里,重建一城。于是遣人往近乡招集劳工,好言安抚,安顿住食,厚与钱粮,使之诚心筑城。高密百姓,因田既一路作虐,流离失所都甚多,见曹参善待民众,皆来依之。使得修城人丁,络绎不绝,未出两月,高密新城已大体完工。曹参便将筑城劳力,尽安置于城中居住,一时间人心大快,从者众多。消息传到胶东,田既部下,皆有相投之意,于是自起谋变,将田既、田显杀于即墨,持二人之首级渡胶水献于曹参,曹参兵不血刃,得平胶东。安民已毕,遣别将代守高密,自引军班师回北海来。 韩信闻曹参已回,急传来见。曹参已知韩信称王,乃以王礼参拜。礼毕,将胶东之事详尽告之。韩信大喜,盛赞曹参之功,复议军情。韩信道:“近日汉王数遣使来,言楚、汉战酣,胜负难定,促我增兵相助,早定天下。我亦有此意,却虑齐地初定,人心未一,不敢轻离。幸曹将军至,特请教晦。”曹参素为汉王心腹,自然愿齐兵早行,遂道:“大王勿谦,何言教晦。大王若起兵去,臣愿留守齐地,抚齐地之民,平齐之未服者。”韩信大笑道:“吾正有此意!”乃拜曹参为齐相国,留守齐地,自整理人马,欲起兵援汉。兵尚未发,当夜,忽一人闯入齐王后宫,连声呼道:“不可!不可!大王还要性命乎!”语声凄沥,直唬得韩信魂飞天外,汗流全身。正是:国士无双虽可敬,思恩还报需三思。欲知何人进谏,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回:蒯彻夜说齐王靳歙袭破项冠 却说齐王韩信欲起兵往西来合汉王,安国候、大司马蒯彻连夜入王宫进谏,阻止其往西进兵。韩信见蒯彻神情凝重,急问何事。蒯彻目示左右,韩信会意,乃摒退待从,问其原由。蒯彻道:“仆尝受相人之术,相大王之面,不过封候,又危而不安;相大王之背,却贵而不可言也。”韩信道:“先生之言何解?”蒯彻道:“天下初起作难时,俊雄豪杰建号一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杂袭,飘至风起。当时之心,忧在亡秦。今刘、项分争,使人肝脑涂地,流离中野,不可胜数。汉王率数十万之众,据巩、洛,阻山河,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无数,乃败荥阳,伤成皋,还走宛、叶间,此所谓智勇者俱受困也。而楚人起彭城,转斗逐北,直下荥阳,乘其势力,威震天下。然其兵困京、索之间,追西山而不能进,三年于此不前,锐气挫于险阻,粮食不得转运,百姓疲惫,无所归命,已初显败势。故以臣之所料,非天下圣贤者,其势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之时,楚、汉两主悬命于大王。大王为汉则汉胜,大王为楚则楚胜。臣受大王之恩,万死难报,愿披心腹、堕肝胆,以效愚忠,唯恐大王不用我计?”韩信道:“汝且言来。”蒯彻深施一礼道:“怨臣直言,方今为大王之计,莫若两不相助而具存之,参分天下,鼎足而立,如其势则三强莫敢先动。以大王之圣贤,有甲兵之众,据强齐,连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依民众之愿,西乡为百姓请命,天下孰敢不听?大王以齐为本,取淮、泗之地,怀诸候之德,深拱辑让,则天下君王相率而朝齐矣。古人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大王深思熟虑,切勿意气用事。”韩信闻言,沉思半晌方道:“汉王待我深厚,吾岂可见利而背恩乎?”蒯彻道:“请大王勿妇人之仁也。先时常山王、成安君相与为刎颈之交,食则同座、寝则同床。及为张黡、陈释之事,二人反目为仇,不共戴天,以至兵戈相见。常山王奉头鼠窜,以归汉王,借兵东下,复来争斗,成安君遂死于泜水,头足异处。初时,此二人相与,天下奉为美谈,而后相逐死斗,何也?不过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今大王行忠信以交于汉王,必不能过于张耳、陈余之交,而个中嫌疑大于张黡、陈释之事者,故大王以为日后汉王必不至相危,谬之甚矣!昔大夫范蠡、文种并力存亡越,伯勾践,立功名而为越王所嫉,范蠡窥透王意,施即归隐,遗书文种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文种不听,后果受赐而死,为何?因勾践妒文种雄才,惧其反也。故以交友言之,大王与汉王交,则不及张王与成安君;以忠臣言之,则不过大夫文种,此二者,足可比大王如今处境,愿深虑之。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大王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下井径,诛成安君之罪,以令于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数十万之众,遂斩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略独立于世间者,胜范蠡、文种多矣。今大王挟不赏之功,戴震主之威,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大王焉能持功安归乎?所以大王在人臣之位,而有高于天下之名,臣暗为大王危之。”韩信意不能决,遂道:“先生且归休息,容吾斟酌,再定行止。”蒯彻乃退。 越数日,蒯彻见韩信杳无动静,复来说道:“善听者,功成之征兆;善计者,存亡之所需;不善听,不善计,能居安者,世间了了。听者不失之一二,人不可乱以言;计者不失本末,不可纷言以辞。夫安于厮养之役者,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故谓:‘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螫刺;骐骥之踌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果断。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盲人指画也’。此言贵能行之。”此时韩信已定助汉之心,乃谢道:“吾相汉王于患难中,岂忍背之,非为汉将,焉有今日。况吾功多,汉王必不能夺我齐也。蒯公善意,吾自心领,不敢从之。”蒯彻顿足道:“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时乎时,不再来,愿大王勿疑臣之计也!”韩信道:“我自有分寸,公且退下罢。”蒯彻见韩信不听其计,恐遗为祸,甚为惶恐,乃佯狂为巫,自个去了。后人诗叹道:“筑坛拜将恩非浅,蹑足封王怨已深。隆准早知同鸟喙,将军何不鼎足分。” 韩信虽未从蒯彻之计,却心怀犹豫,不敢轻动。再三斟酌,决定不失汉王之约,又不往荥阳来合,乃分兵五路,取楚之后:第一路灌婴,引兵二万,往略鲁城;第二路傅宽,引兵二万,往略傅阳;第三路骆甲,引兵一万五千,往略下邳;第四路李必,引军一万五千,往略胡陵;第五路雍齿,引兵两万,往略留邑。自引十万大军,孔丛、陈贺为护卫使,随后接应,先发往鲁城;由泠耳督运粮草。先军发毕,韩信与曹参道别,浩浩荡荡,离了北海。 却说鲁城由楚将公杲把守,先时已分令部将各守险要,自守城池。及闻探马报齐将灌婴引兵马来了,本欲坚守,部将曹纪道:“贼兵初至,若不先锐其锐气,有何颜面回见大王。”公杲然之,于是令曹纪引一军出城,前往迎战。曹兵进兵数里,正遇灌婴军到,二将交战,不三合,灌婴手起一枪,刺曹纪于马下,乘势掩杀。败兵皆退回城来,公杲令严守勿出。部将吴弼本守别处路口,闻楚兵败而不出,急引兵回见公杲道:“贼兵已至,为何不战?”公杲道:“灌婴乃汉之名将,非比等闲,不能轻敌!”吴弼道:“休说灌婴,便是韩信亲来,吾也不惧,吾视灌婴如小儿一般,出必擒之。”公杲道:“倘有闪失,必乱军心。”吴弼跳起道:“吾不杀灌婴,誓不回营。”遂不听公杲之令,取大砍刀,引三千人马,开城而去。公杲恐吴弼有失,点军随后接应。吴弼正行军间,正遇灌婴部将吕胜引军探路,二人便杀作一团。约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公杲兵到,见吴弼战不下吕胜,乃取弓射之,一箭正中吕胜之肩。吕胜带箭而走,公杲、吴弼从后追杀,幸灌婴引兵到,救了吕胜,与公杲、吴弼大战一番。天色已晚,双方各自收兵。 灌婴回营,见吕胜受伤,不责其罪,乃令军医治理。王翳道:“楚军胜了一阵,势气大涨,需防他趁机来劫营。”灌婴道:“我已想到。”乃虚设空寨,令吕马童、王翳、丁礼、杨喜分兵伏于营寨四面。 公杲得胜,安营休息,谓部下道:“今见灌婴,果然英勇,众公可有破敌之计?“吴弼献计道:“敌军行军疲惫,今夜若趁机劫营,必然大胜,令后来者不敢轻我。”公杲道:“敌若有备,反而不美,不如与他堂堂对阵,勿使诡计。” 第125章 吴弼道:“将军差矣,灌婴乃匹夫之勇,怎知兵法?吾不行奇计,敌来数众,难以速胜之。”公杲从之道:“即便如此,亦当分兵防着。”乃着吴弼先劫敌营,自己由外侧包围,别遣副将张砦引军接应。 当夜二更,月色不明,吴弼悄悄引军上路,行至灌婴寨外,见敌营安静,以为无备,遂令鼓嘈进兵。吴弼一马当先,杀入营中,却见四面空空荡荡,竟无一兵一卒。吴弼大惊,知已中计,急待回军时,寨外喊声大起,四面一派火光,吕马童、王翳、丁礼、杨喜各引军杀来,将吴弼围在营中。吴弼奋力冲杀,突出重围,引军落荒而走。公杲在寨外接应,闻寨内杀声大起,料敌军有备,急引兵退时,刺斜里一支人马杀至,为首一将:白袍银铠,骏马长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正是齐将军灌婴。公杲见之胆裂,不敢交锋,急夺路逃走。灌婴引军追杀,大获其马匹旗帜。敌将张砦引后军至,拼命敌住灌婴,公杲趁机走脱了。灌婴奋勇杀退张砦,赶了数里,见天黑难辨,乃收兵回去,与众部将记点战功。 公杲败回城里,见折却人马无数,心甚忧虑。张砦谏道:“兵败势落,必守不住此城也。今项冠兵马驻于定陶,人马精壮,又是项王亲族,可往告急,料他必来救应。”公杲道:“如今也只有此计矣。”乃写下告急文书,令快马送往往定陶。 项冠得报,大怒道:“韩信匹夫,侥幸得齐地,尚不知足乎?敢兴兵袭楚,胆大妄为,我必擒之!”便要起兵来救鲁城。副将高兰谏道:“项王有令,着君候安守定陶,不要轻动,如有急缓,可往报之。今韩信来犯,当速成报项王,切不能冒然行事。”项冠道:“韩信何人?跨下庸夫也!在楚不过一末流小将,不文不武,但能坐言立语,纸上谈兵而已。吾若发兵,必杀得他片甲不留,死无葬身之地。”高兰道:“韩信受刘季拜将,自攻三秦,得功无数。后与刘季分兵,又连定四国,威震华夏,实为贤才也!加上前部先锋灌婴,乃刘季手下名将,年轻英勇,武艺超群,君候切勿藐视。”项冠笑道:“韩信所平四国,魏豹平庸无智;陈余文弱无勇;藏荼贪而无义;田广懦而无能,此四人何足道哉?若遇我项族勇将,韩信安能有今日乎?灌婴一介武夫,有勇无谋,更不值一提。项王方与刘季对恃广武山,军物繁忙,怎能分心此处。吾为项王亲族,当力与项王分忧,此等疥癣小患,何需烦劳项王担心?”高兰道:“君候自比龙且如何?”项冠大怒,欲斩之。众将皆来劝道:“高兰忠毅,刚而犯上,心实为将军着想,望请恕罪。况大军未行,斩将不利也。”项冠余怒不减,恨道:“等我斩了韩信,擒了灌婴,再看你还如何说!”令乱棍将高兰打出。然后引马步军五万,直往鲁城而来。公杲接着,尽入城里屯驻。 灌婴见楚军援兵至,引军退二十里下寨,先令王翳引一军至城下挑战。项冠闻报,便欲引军出战,公杲阻道:“君候初来,人马劳乏,不可轻敌,宜且坚守,待休整已毕,击之可也。”项冠道:“你如此胆怯,所以屡败!不必再言,且看我如何破敌。”公杲羞赧而退。项冠下城,与齐兵对阵。王翳见楚兵出迎,便来与项冠交战,战不数合,大败而走。项冠引杀一阵,尽夺旗甲而回。灌婴自接应王翳回寨。 项冠回城谓公杲道:“齐兵懦弱,不堪一击。今且安歇一夜,待我明天去大战灌婴。”公杲道:“我观敌将有诈败诱敌之意,况韩信多谋,灌婴多勇,其中必有缘故。”项冠大怒道:“灌婴不谙兵法,恃勇而来,殊不知贼兵远涉而来,更兼深入楚境,岂有不败之理?汝如此相言,莫非妒我得功否?不看你为项王故将,今日定不与你干休。”公杲只得道:“纵使如此,亦要设计相防。”项冠只是不听,次日引军又出,直往灌婴营前搦战。公杲欲要设计防败,又恐项冠见怪,只得自拨张砦引二千军守城,自随项冠出战。灌婴令吕马童引一军出战,项冠见之面善,道:“汝是楚将乎?为何弃强楚而从逆汉。不如早降,免得死无葬身之地!”吕马童大怒,拍马舞刀来战。只交三合,大败而走。项冠引军追赶,齐军皆弃营而走,败退二十余里,项冠乘胜夺了齐营。 此后,灌婴每战必败,已退了百余里。早有细作报入韩信大营。时韩信正屯博阳,众将闻得败报,纷纷至大帐询问,纷纷言道:“灌将军一向英勇善战,如何今番大败如此?”韩信笑道:“此乃寡人之计也,一则骄敌之兵;二则引敌深入。鲁城乃入楚重地,若要强取,怕是要废力不少,故吾使灌婴诱敌离城,深入我境,再使奇计,一举溃之,阻其归路,可急下鲁城。众公勿忧,看灌将军明日一战,必定收复所失,大破敌兵。”李左车道:“便是如此,大王仍需遣兵相助。”韩信道:“寡人已有安排。”当下着孔丛、陈贺各引五千军接应灌婴,着将军泠耳引五千军往截楚军归路,又密令灌婴当夜劫营,全力出击。 灌婴得令,整理军兵,下令分三路出击:吕胜、吕马童在左;王翳、杨喜在右,自与丁礼、杨武居中。三更时分,灌婴引众将开寨出击,直创敌营。项冠军中,因连战连捷之故,将士皆有轻敌之意,到了夜间,各自安睡,并不提防。及灌婴军到,军士大多不及被甲,仓促来战,不能抵敌。项冠闻得军卒之报,急忙顶盔贯甲,挽刀上马。方出中军帐,正遇灌婴迎面而来,战了十余合,项冠心惊胆颤,不能力敌,拨马败走。齐军乘胜大进,人人英勇、个个争先,只杀得楚军丢盔卸甲,鬼哭狼嚎。项冠败出营来,乱军中会着公杲、吴弼,夺路往鲁城而走。行不数里,一彪军杀至,正是齐将陈贺,截杀一阵,掳去马匹无数。项冠死战得脱,去不数里,又一彪军杀至,乃是齐将孔丛,引军混杀,生擒将卒极多。项冠人困马乏,左冲右突,不得脱身。正危急间,高兰一军杀至,敌住孔丛,救了项冠。原来项冠心怨高兰,不使为将,使其押运辎重,不料却在这里救他一命。项冠走了十余里,追兵渐远,回顾身后,只有公杲、吴弼等百余残兵。不多时,高兰寻至,车马多失,只剩百十余甲士矣。项冠道:“不听汝言,惨败至此。”高兰道:“既已兵败,言此无用,只看眼下如何。”项冠道:“先回鲁城如何?”高兰道:“不可,今已中计,鲁城必失。不如往共薜郡投之。”项冠道:“只得如此!”乃引残兵取路往薛郡而行。忽闻一声炮响,一军两边摆开,为首一将,乃齐将泠耳也,大笑道:“齐王知你兵败后,必往薛郡去,早已亲往取之,令吾在此恭候汝等。”项冠问众将道:“可否一战?”公杲道:“将士疲惫,战马乏蔽,如何战得?”高兰道:“齐兵得手,必由胡陵来攻彭城。我等不如尽往胡陵,助薛茹守城。”于是项冠往后便退。泠耳引军追杀一阵,自收兵回去。项冠遂与公杲败投胡陵而去。 却说灌婴杀败项冠,收回兵来,便去取鲁城。离城十里,前方一军到,两边摆开,虽着楚军之衣,却尽打汉军旗号。灌婴纵马来看,却见一将策马而至,拱手答礼,道:“灌婴将军别来无恙否?”视之,正是汉将靳歙,于是各自下马相见。灌婴问道:“将军为何至此?”靳歙道:“我奉军师将令,引军来接应齐王,趁着项冠倾城出战之时,虚打楚军之旗,诈开城门,擒杀守城之将,得了鲁城。故特来迎接将军。”灌婴道:“将军此来,功劳不小也。”靳歙笑道:“正是,吾之所得,不独此城。一路来时,我顺便连定陶也一发取了,皆是依着此计。将军虽然勇猛无敌,冲杀于千军万马之中,靳歙得城却是全然不废功夫焉!”灌婴大笑道:“靳将军好悠闲!”二人携手,共同入城。不多时,韩信亦收兵入到城中。靳歙曾属韩信,乃往参拜,各诉旧情。韩信问靳歙如何能得二城,靳歙道:“军师着末将尽着楚军衣甲,星夜倍道至鲁城之西,先伏于山中,视齐军动向行事。齐军若胜,可依计取城,齐军若败,只可仍率军退回荥阳,免身陷险境。”韩信见张良计策神机莫测,滴水不漏,暗赞道:“张良神机妙算,真乃济事之才也!”遂问靳歙道:“将军眼下若何?”靳歙道:“军师因末将本是大王麾下,既依计取了二城,不必回营,便叫听大王调度。”韩信暗道:“此乃张良知我此时心意,欲收我心也。”当下亦不推就,乃收回靳歙为将。 城既已定,复议进军之计,李左车道:“傅阳亦是入楚要处,此处兵败,必多有投傅阳者。若使一军假作鲁城败军,混入城去,可助傅宽早下此城也。”韩信道:“真乃妙计!”乃唤灌婴至,令选精兵三千,扮作西楚败兵,依计而行,正是:虽有雄兵千百万,攻城还需施计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一回:韩信智取下坯项声兵出睢阳 却说傅阳由楚将候杰把守,韩信遣傅宽引军来攻,候杰守城不战。傅宽受韩信嘱咐,只是虚张声势,并不急攻,两军对恃了十余日。鲁城兵败后,楚军散卒纷纷来投,候杰知齐兵早晚来攻,于是尽皆收纳,以壮守城之军,几日下来,亦得了不少人马。这日傍晚,又听得城下人喊马嘶,十分嘈杂,候杰闻之,登城来看,只见一军已至护城河边,军卒皆是蓬头垢面,衣甲不整。候杰问道:“汝等是何处人马?”下面答道:“我等皆是项冠将军的人马,为齐兵所败,失却城邑,特来相投。” 第126章 候杰道:“今日天晚了,明日再入城如何?”下面一遍叫苦之声,皆道:“齐兵追逐甚急,我等侥幸逃得性命,若将军不肯开城收容,叫我等如何熬得到明日。”候杰恐军士被逼投敌,令开城放入,自引十余骑到城门口查看。军士进到一半,忽一骑突出,大喝一声:“灌婴在此!”候杰措手不及,被灌婴一枪刺于马下。灌婴杀散敌兵,令手下鸣放号炮,傅宽引军接应,遂得了傅阳,迎接韩信大军入城。 韩信入城坐定,与众将商议道:“项羽一心与汉王争夺中原,兵力多集于河南、大梁,而楚东郡县空虚,并没有多少人马,若我以兵略之,既可不费多少人力,又能撼动西楚之根基,乃是一石二鸟之策。”傅宽道:“项王平定大梁之时,已调郯公镇守下邳,多是为防我齐军进袭。此时出兵,恐怕难已轻易得手。”韩信道:“郯公性狭独断,军士多畏之,虽骁勇善战,却不可独担重任。寡人意先取下邳,略定广陵,以得胜之兵取楚,可一鼓下之。”众将议毕,皆无异议,方欲发兵时,忽曹参来报,说沿海大盗兴兵谋反,北海之兵不足以镇之,需齐王分兵征讨,方可无虞。韩信笑道:“鸡鸣狗盗之徒,不足为患。”遂封傅宽为左丞相,引兵一万,相助曹参平反,自引大军南征,吩咐李必、雍齿二处且按兵不动,令灌婴为先锋,拨李左车为行军司马,引军二万,会合骆甲,先攻下邳。韩信自与诸将随后接应。 早有细作报入下邳,郯公与族弟吴路商议退敌之计,吴路道:“齐兵远来疲劳,不如伏兵半路截杀,胜后守城,敌兵不敢轻进,下邳城方得安定。”郯公然之,遣吴路引一军去半路埋伏,自引军接应。 且说灌婴于半道会着骆甲,合兵一处,共往下邳进发。正行间,探马来报说:“前行十余里处,道路崎岖,两面树木相逼,恶石环绕,恐有伏兵。”灌婴勒住人马,与李左车道:“虽是怕敌人有埋伏,但若不进兵,显得我先军胆怯,如何有脸回去见齐王?”李左车献计道:“仆有一计,可使将军安然至下邳。”灌婴喜道:“先生计策如何?”李左车道:“可以一军先往试探,将军引后军一路小心接应。若有埋伏,灌将军与骆将军分兵由两面击之,可反败为胜。”灌婴大喜,令王翳引三千军,打主将之旗,虚张声势,先行探路。 王翳一军行了数里,忽听四下喊声大起,涌出无数楚兵,将王翳四面围住,两军混杀到一团。齐兵被围,形势不利。王翳谓众军道:“灌将军使我在前,必有接应之策,我等当奋力迎战,不得后退。”于是挥刀当先冲杀,众军见之,皆不后退。灌婴在后面听到喊杀声,谓李左车道:“非是先生良策,吾已被困矣。”急与骆甲各引本部,由左右包抄而来。楚兵不防还有人马在后,回身来战,皆不当灌婴之勇,大败而去。灌婴救了王翳,杀退敌兵,见天色已晚,不敢托大,乃离大路,择一空旷处扎下营寨。 吴路兵败,回见郯公,禀报道:“敌兵分兵前后,两相接应,以故未能得手。”郯公道:“贤弟无需自责,待明日我自去迎战。”次日,郯公率军往灌婴营前挑战。灌婴欲出营交战,李左车道:“以仆之见,不当交战时则可不战。此处地势甚险,将军不识路径,若胜还好;若败,只恐难以收拾,不如不战为好。”灌婴从之,闭门不战。郯公挑战一日,见齐兵不处,亦于险恶丛杂之处立下寨栅,以阻齐兵之路。 不数日,韩信引大军至,灌婴与李左车出营迎接。韩信下马,见灌婴立营不进,乃问道:“为何据营不战?”灌婴道:“此间山水错杂,不知路径,末将恐战之不利,故未敢轻动。”韩信点头道:“灌将军深怀远虑,不独有勇矣。吾世居楚地,待吾前行观之,再定攻取之计。”遂不入帐,欲来观看敌营。灌婴谏道:“大王一路辛苦,不如先歇一日,明日再行去如何?”韩信道:“军情紧迫,岂容耽搁?”灌婴复道:“若大王实欲亲观敌寨,末将愿引精骑相随。”韩信道:“人多则不便,为敌军觉察,出兵来攻,如何有暇观之详尽?将军勿忧,吾有孔丛、陈贺二将相护,料也无碍。”灌婴遂止。韩信即引左右数十骑出了营门,一路来看楚军之寨。转过山坡,望见郯公军营扎于险处,尽阻前进之路,韩信叹道:“下邳古来为豪杰匿身之所,果是凶险难攻。今郯公熟悉地理,据险而守,急切间难以速取也。”正言间,背后一声喊起,山间旌旗飞扬,郯公、吴路兵分两路杀来。韩信大怒,挺戟欲自战,孔丛道:“大王万乘之躯,怎可亲与敌战,待臣来当敌将。”说罢,提刀纵马向前,与郯公力战。战到二十余合,战不下郯公。陈贺见之,拍马相助,双战郯公。吴路驱兵齐上,四下围攻。韩信兵少,形势不利。灌婴听得喊声,引军杀来接应,两军混杀一场,各自收兵。 回至营中,灌婴见韩信掩心镜上斜插了一支箭,大抵是弓手距之过远,以故未能穿透衣甲,乃谏韩信道:“大王今已贵为一国之君,宜自珍重。攻城拔寨,察营观哨之事,自可遣人代之,勿以贵体亲探险阻。倘若有失,不但使臣等失却主上,且有负汉王重托也。”韩信取箭折之,笑道:“项羽号称西楚霸王,自认海内首屈一指,且每战临敌,身先士卒。我岂能落后?”灌婴道:“项羽悍而无谋,虽能力敌万人,不能与大王并称。大王神武明哲,当世无双,请勿以性命为戏。”韩信大笑而纳其言。 自此两边相拒十余日,并不交战,韩信道:“下邳易守难攻,不如暂且退兵,由别处进伐楚地。”众将皆道:“敌势未见如何强劲,大王何故自退?”韩信道:“敌军尽守险要,我无路可以进取,如此相恃下去,日时已然耗废,而下邳却终是难下,我料楚兵既有提防,急难攻拔。我假以退兵为名,使其懈而无备,然后分轻骑抄袭其后路,暗取城池,必可胜也。”众将皆道:“大王神机,非臣等所能料及!”韩信遂引大军拔寨而起,往北而退,却暗遣孔丛、陈贺各引轻骑三千,抄小路往取下邳城。 郯公听得齐兵退兵,欲趁势击之,部将李源谏道:“韩信诡计多端,临敌之时,常能出奇制胜,今无故退兵,多是有诈,未知真实,不可追赶。”郯公道:“汝敢有私心否?”李源不敢复言,郯公遂尽提人马追击。追了二十余里,却不见齐兵一兵一卒。郯公心疑,权且扎住人马,令小军往前打探。不多时,小军回报道:“前行五、六里,山道上数处烟起,必有人马。”郯公道:“此必齐兵埋锅造饭,可速袭之。”乃挥军追来。忽听两面喊声大作,伏兵四起,迎面一彪军杀出,为首一将,正是齐将灌婴,横枪立马,大叫道:“楚军要走到哪里去?”楚军将卒望见,尽皆胆寒。郯公拍马来战,灌婴接住厮杀。 韩信立于高岗上,望见两军混战作一团,乃令靳歙、王周两路人马,从两侧杀出,夹击郯公。靳歙、王周各舞兵器,居高临下而来,登时将楚军冲得四下奔逃。郯公正抵敌灌婴不住,见已兵已乱,急拨马败下阵来,夺路往下邳奔去。一路杀声不绝入耳,不知有多少齐兵埋伏。方近城边,欲开口叫门时,却见城门忽开,城内杀出两名齐将,正是孔丛、陈贺。原来二将趁郯公举众出战,下邳城中空虚之时,引一支人马偷袭得手,已占有城池。望见郯公奔回,便领兵出城截杀郯公。郯公忿愤,方要交战,背后韩信大队人马杀来,将郯公围于阵中,不得脱身。幸吴路、李源两支人马赶到,杀条大路,救郯公而走。郯公奔了半日,杀声渐远,视左右将,无不带伤。吴路、李源见诸营已失,又丢了下邳,便劝郯公道:“今齐兵来势凶猛,不独下邳,连鲁城、定陶也已失手,不如且投项声,以图后计。”郯公无计可施,只好依二人之言,往睢阳投了项声。项声先时已闻得鲁城、定陶、薛郡、傅阳皆失,此时虽然恼怒,但用人之际,亦不敢治罪郯公,只令其相助守城,一面令人飞报项王。 却说韩信得了下邳,又见项声不敢出战,遂谓众将道:“此去广陵,皆寡人故识之地。楚民畏项王之暴,多有相背之心,今既已遂走郯公,楚东诸城邑、关隘,皆无重兵把守,所到之处,皆可唤出招降,可免去许多厮杀。”众将皆称善,韩信唤周兰道:“汝识得楚地地理,可代吾守住下邳,项声若发兵来攻,汝不必出战,只需谨守城池即可。寡人东去,不出十五日定归。”周兰领喏。韩信又拨骆甲引一军守于郯南,若楚军来攻,可作呼应之势,使楚兵不敢尽力攻城。骆甲亦领了将令。韩信吩咐已毕,遂引灌婴、靳歙诸将往略广陵,凡所过之处,都唤出投降,下相、南僮、取虑、徐邑数十余城,皆望风归降,并不曾厮杀一场。待至广陵,郡守亦率众归附。广陵郡守乃召平也,从前随陈王起事,后归项氏,封广陵候并为郡守。召平素敬汉王,闻韩信兵到,乃率众降之。韩信见召平温厚纯笃,甚得民心,又是陈王故旧,不敢怠慢,乃亦予封广陵之守,待为上宾。自此,齐鲁全境及楚东一带,尽为韩信所得。 却说项王久战荥阳,三年未进尺土,加之粮草不济,士有归心,锐气大减。项王心中烦恼,乃成日与妻妾饮酒,以酒浇愁。这日,项声自睢阳报道:“韩信举齐之甲士,由东来袭,势如破竹,已下楚东数十余县,形势危急,请早定对敌之策!”项王大惊,急聚文武商议对策。众将皆至,钟离昧因心怀怨意,闭口不言。 第127章 项王道:“今刘季固守广武山,借其险峻,难以攻拔,彭越又常扰于梁地,此处战事,实已难解。偏韩信又得势于齐,发兵截我后路,我却如何分兵抵敌?”季布道:“项声守睢阳,兵甚精壮,使其当韩信可也。大王若于军中择一将至睢阳,替换其对敌彭越,项声脱身东去,可解楚东之难。”项王问道:“谁可抵敌彭越?”季布道:“臣弟季心,年少英勇,可当此任。”项王问道:“汝弟比汝如何?”季布道:“谋略少逊,勇则胜臣十倍。”项王大喜,当下封季心为平梁将军,引三万兵马,由陈留入梁,以当彭越。又发一诏,调项声为淮北将军,引公杲、薛茹、郯公三处人马,起兵共伐韩信,以图收复失地。项声得命,待季心兵至,交割已毕,着项冠坚守胡陵,取回公杲、薜茹二军,起马步军十万,以郯公为先锋,公杲押运粮草,自与薛茹监中军,来夺下邳。 且说郯公引先军三千,先至下邳,却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悬,竟无一兵一卒下城迎战。原来周兰闻楚军来伐,遵韩信之令,闭门不出,只是指挥军兵坚守城池。郯公至城下挑战,抬头一看,认得是周兰,乃指城上骂道:“背主之贼,尚有面目见故人否?”周兰满面羞愧,避入城内。郯公见之,收兵来见项声道:“周兰失身投齐,怀愧疚之心,若君候亲往城下劝之,或可献城来降,免得交兵折了人马。”项声然其意,遂来到城下,往城上呼道:“唤周兰答话!”周兰闻小兵之报,本不欲出来答话,奈何项声再三呼唤,无辞推托,只得上城,手扶女儿墙,往下望去,见项声单人独骑,立于城下,遂答道:“久日不见君候,甚是想念。今我为齐将,君为楚臣,互为敌国也,不知唤我何事?”项声道:“闻将军随龙且兵败高密,被迫降贼,实出无奈。今两军相争,终免不了戟戈相见,故先来会将军一面,以解牵挂。若将军尚念项氏恩情,不忍相背,敢请献城归附,不失旧好也。”周兰道:“君候之言差矣,周兰降齐,虽非本意,但齐王待之甚厚,常以重任相委,故必效忠以报。君候且回,来日交战,各为其主,是生是死,自不需君候记挂。”项声道:“吾闻将军自武信君举事之初,便仗义从军,乃西楚之老臣也,自当忠效于楚,永不为背。古人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今将军虽有过错,若能翻然改过,仍不失忠烈之名也。”周兰道:“小人不文不武,兵败被掳,感齐王不杀之恩,故而降之。既为齐将,已无颜再见项王,今日各为其主,旧情已断,望君候见谅。”项声笑道:“久知周将军忠诚刚烈,有恩必报,必不忘微时武信君知遇之恩。今我十万精兵已至,项王随后亦将亲临督阵。量此下邳小城,如何能挡我西楚百万雄兵?将军即便无颜回见项王,若至兵败身死之时,又有何面目见泉下之武信君乎!”周兰愕然,回想当初项族之恩,不禁黯然悔过,乃长叹一声,令军士打开城门,迎接项声入城。 项声进到城里,出榜安民,分令军士各自把守要处,又唤周兰道:“项王知你当初降敌,实是无奈之举,今既知悔改,又有献城之功,量项王不会责怪。日后若有战功,我必当如实禀报,功名利禄,享之不尽也。”周兰闻之,暗自惭愧。正是:既已身负背主名,何苦反复又反复。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二回:项声驰勇斩骆甲灌婴逞威诛薛茹 却说项声起兵回救淮北,周兰举下邳复归西楚。时齐将骆甲兵驻郯南,闻到消息,大怒道:“可恨降将,竟敢献城降敌。我若捉了此贼,必将其碎尸万段。”乃点齐麾下一万五千人马,要去重夺下邳。部将唐迁道:“城既已失,必有楚军坚守,夺之不易也。将军可将此事写作战表,往广陵报于齐王,必有分断。切不可冒然行事。”骆甲愤然道:“齐王嘱我兵驻郯南,便是要保全下邳。今城已失,有何面目回见齐王?况齐王兵略楚东,军事繁杂,不可使之分心。吾为齐将,当为主上分忧也。”遂不遣快马报信,欲自引军独攻下邳。唐迁又劝道:“将军若执意要去,恐独力难支。李必、雍齿二将分驻薛郡、傅阳,可快马约会,共夺下邳,如此可行也。”骆甲从之,使人往二处搬兵,自引军先行。 早有楚军探马飞报入下邳,项声便与众将商议道:“韩信如今远在广陵,敌将不待与众会合,不顾我城池坚固,欲独来强夺我下邳,正好可借此机会擒之,以抑齐兵连捷之势。然我闻骆甲乃故秦名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恐我麾下无人能敌耳!”薛茹不服,出班请命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末将愿引兵三千,斩贼将来献。”项声道:“韩信知我已得下邳,必将起大军来争,此战须挫敌锐气,方可当之后军。何况敌将英勇,汝当先迎敌,吾随后接应。”乃令薛茹带三千军出下邳探哨,若遇齐兵,便与交战。薛茹领命,引着三千人马,离了下邳城。骆甲已在路口扎下营寨,闻楚军到,便要出战。唐迁谏道:“楚兵势大,李必、雍齿两军尚未到,宜守寨候之。”骆甲道:“楚营鼠辈,何足惧哉!”乃引兵出寨。尘头起处,楚军早到,薛茹出马与骆甲大战四十余合,不分胜负。项声引后军到,至阵上观战,见薛茹似乎有些力气不加,恐薛茹有失,便令郯公接应薛茹回营。骆甲兵初至,亦不敢强夺,双方各自收兵。 薛茹回营道:“早闻骆甲乃关内名将,曾助灌婴以少胜多,共破项襄于荥阳。本不至信,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再斗数十合,我必不敌也。”项声问道:“公可有破敌之计?”薛茹道:“贼兵行军疲惫,今夜劫寨,可破敌兵。”项声道:“若贼兵有备,恐不能成功。”薛茹道:“只须兵分两路,一军先入寨,一军寨外接应便可。”项声道:“吾还有一计,今夜且着郯公引兵独战之,成与不成,至明日天光,敌将都已战乏。我再分兵击之,必擒骆甲。”薛茹赞道:“君候妙计也。”项声遂令郯公当夜引军劫营。 骆甲回营,唐迁谏道:“楚兵欺我行军劳累,今夜必来劫营,将军须设计防之。”骆甲乃令四散伏下人马,虚设中军之帐,敌兵若来,号炮响时,伏兵尽起,务必擒杀来将。部下依令,各自依计而去。当夜二更已尽,郯公引兵来了,先使吴路引百十余骑往前打探虚实。吴路入营,径入中军,无一兵一卒拦路,知情中计,便欲退之。骆甲见楚军到,遂放号炮,伏兵四下尽出,骆甲当先杀到,吴路措手不及,被骆甲斩杀于马下。郯公在寨外望见,急驱兵混杀而来,当下乘夜乱杀。直至天明,各自收兵。 时项声分拨人马已毕,令公杲引一军,各挟干草,带着火种,抄袭齐之后营;令薛茹引军鼓嘈而进,诱敌兵迎战,乘势两下夹击。又料骆甲兵败后必往广陵投韩信,乃自领人马,往广陵大路上埋伏。骆甲与郯公战了一夜,方收兵回营,却见楚营营门大开,一军冲杀而来。骆甲暗暗叫苦道:“原来楚兵有此一计,我兵马已蔽,如何抵敌?”欲退兵坚守,见营寨皆已残破,只得回军摆开阵势,指薛茹道:“汝欺我兵少,乘虚来攻,我岂能惧你!”薛茹亦不答话,便来交战。二人斗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公杲已引军抄至齐之后营,杀入营中,堆起草把,放起火来,登时列焰腾空,浓烟盖地,齐营守军抵敌不住,尽弃营寨而走。骆甲见身后大乱,不敢恋战,急弃了薛茹,回军来救。楚军两下夹攻,势不可挡。齐兵战了二日,人困马乏,如何抵挡得住,直被杀得东奔西走,南逃北窜。不多时,唐迁已死于乱军之中,骆甲亦右臂中了两箭,只得拼命突围而走。走了十数里,追兵渐远,骆甲觉得右臂箭伤疼痛,乃将箭头拔出,撕袍裹着,止住流血。左右道:“将军既已兵败,只能往广陵报告齐王,乞兵复来,可血耻耳。”骆甲无计,只得往南而行。 正行间,忽闻一声炮响,一军迎面摆开,项声横刀立马,伫于门旗之下,厉声大叫道:“骆甲还不下马来降,更待何时!”骆甲大惊,欲引兵后退,身后喊声渐近,追兵已到。楚军四下大呼:“敌将早降!”骆甲谓手下道:“吾本亡秦之将,蒙汉王不弃,委为重用,自当以死相报,怎可降敌!”言毕,催马来与项声交锋。约战十余合,终因劳乏,加之右臂少力,不挡项声不勇,被项声一刀劈于马下。手下残兵见主将已死,多半降了。项声杀散余众,公杲、薛茹兵至,两下合兵,共回下邳。 却说齐将李必得骆甲之书,引一万五千军,前来相助,于路会见雍齿,共往下邳而来。方至道半,已闻骆甲死讯。雍齿道:“骆甲既亡,楚兵必借势来争淮北。你我宜各守旧寨,待齐王回来,共同破敌。”李必道:“我与骆甲,情如手足,我当举兵下邳,斩项声之头,以为骆甲报仇!”雍齿道:“公既如此,吾当力助。”乃倍道而行,至逼下邳。项声闻报道:“贼军倍道来攻,已犯兵家之忌。当乘其鞍马劳顿,立足未稳之时,以兵奇袭,尽溃淮北之敌。”薛茹道:“将军可提兵迎战,我与郯公左右杀出,必胜也。”项声从之,引军出战,薛茹、郯公各居两翼。望见尘土飞扬,齐兵已到。两阵对圆,项声出马道:“骆甲已被我斩了,汝等速降!”李必大怒,径自拍马来战。约斗十合,项声拨马便走,李必、雍齿从后赶来,项声令放号炮,薛茹、郯公各引军杀出,将齐兵冲作数段,首尾不能照应。齐兵大败,马步军折其大半。 第128章 李必、雍齿奋力突围,引兵向北败退,欲归旧营。正行间,闻得喊声大振,杀出一支人马,正是楚将项冠。原来项冠知李必、雍齿去攻下邳,便引军袭了二处营寨,趁势来接应项声。当下截杀一阵,掳去齐兵不少人马。李必、雍齿败退七十余里,追兵渐远,方才收拾残兵,重扎营寨。二人见兵马大损,已无力再举兵犯下邳,只得令人往广陵飞报齐王韩信。 项冠杀败李必、雍齿,往下邳会合了项声,淮北之地,多半已被楚军收复。项声与项冠商议道:“你我收得淮北,重据下邳。韩信由广陵回来,必然以重兵来夺,当分兵防之。”当下与项冠分兵,由项冠守郯城,项声守下邳,项冠自引兵去了。项声又分薛茹守下相,郯公守取虑,成犄角之势,日夜警备,防韩信回军来攻。 韩信闻得下邳已失,骆甲战死之讯,跌足大乎道:“下邳城失,吾之过也!”众将皆道:“胜败为兵家常事,大王何必自责。”韩信道:“寡人与周兰故交,知其刚毅,素不愿为贰臣,虽看寡人之面,勉强来降,但心系故主,不可以以重任委之。今既得下邳,彭城近在咫尺,虽不便急攻,亦当力保下邳重地。寡人不该在此非常之时,将此地交于周兰把守。若使骆甲守下邳、周兰居郯南,不至如此。”灌婴问道:“事已至此,大王当如何?”韩信道:“下邳为取彭城要地,今既取了广陵,后顾无忧,寡人若尽起兵去,下邳城唾手可得。只是尚有一桩心事。使寡人不敢放心而去。”召平道:“大王之意,当是为广陵之事。臣愿为大王镇守广陵,以为根据。若大王行军不利,臣立刻举兵策应,保大王无后顾之忧也。”韩信道:“且容商议。”召平道:“大王不容臣独守广陵,莫非因臣为项王故部,恐重复周兰故事否?”韩信道:“公既有言,寡人亦有话说。公为三世楚臣,世人皆知也。当年武信君兴兵伐秦,便是公携陈王之旨,亲自吴中征招所至。公与武信君交情非浅,关键之时,难免不偏心于项氏。”召平忿然道:“臣所以随陈王起事,无非秦政暴虐,天下争讨之故。但陈王创业未半,为逆臣所杀,臣无权无勇,无力光复张楚,只得独身入吴,假陈王之旨,矫诏项氏渡江西伐,幸得灭秦。不料项氏自得天下,横征暴敛,连年征战,士不得归所,民不得安居,与秦何异?臣视天下,唯汉王才德兼备,仁厚宽容,可为天下之主。今大王为汉王羽翼,挟平四国之威而临,故臣携全城之民来降,非是不敢与战,实敬汉王之德也。若大王以臣为胆小心怯之辈,不得已而来降者,臣愿挂印辞官,归弟养老。”言讫,即辞欲去。韩信急忙离坐,攀肩而回,谓召平道:“非是寡人不知公之忠义,实是周兰之事乱了心绪。今闻公肺腹之言,知公心意,敢不以重任为之?有公镇守广陵,寡人可放心举兵,往略楚地矣。”召平拜谢而退。 韩信起兵往伐下邳,先拨一支军,令灌婴为主将,叮嘱道:“下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汝先攻下相即可。下相由薛茹把守,此人虽通韬略,颇有智勇,量非将军敌手。汝军初至,彼必坚守不战。汝不要急攻,只需围住城池,断其粮草。薛茹本不愿守,又自以为是,必出城抢粮,将军依我之计,如此如此,自可擒之。”灌婴领计去了。韩信又拨一军,令靳歙为主将,嘱道:“汝引一军,往取取虑,亦不需交战,若郯公之军欲救下邳,将军当力阻之。”靳歙领计而去。韩信唤王周道:“汝引一军,取路佯攻下邳,不许项声引军接应下相、取虑即可。”王周引军而去。行军军师栾说道:“项声乃西楚名将,王周恐不是对手。”韩信道:“寡人随后提军便行,王周不敌,寡人自当之。”又发书令李必、雍齿往下邳来会。安排已定,与召平告别,一路旌旗蔽野,戈戟如林,引军兵发下邳。 且说灌婴先行,引军来攻下相。薛茹虽然自负,但项声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出城迎战,只得守住城池,勒令士兵勿出。灌婴得韩信密计,亦不强攻,只是令手下将下相城四面围住而已。下相城中粮少,军食不继,薛茹数度遣使往下邳求救,怎奈灌婴人马围裹坚固,无法突围。薛茹不由心中着急,暗暗盘算如何减缓城中之急。这日,薛茹正在城上点兵,望见齐军以大小车辆搬运粮草,运入灌婴营中。薛茹暗思,若夺得粮食,支吾数日,可解下相之厄。乃点起三千人马,开城而出,径来争抢粮食。齐兵望见,皆四散走了。薛茹杀散余众,夺了粮车,正欲推入城中,忽听众军发喊,一支人马杀来,为首乃灌婴部将吕胜也,薛茹催马径来交战。战不数合,数声大起,吕马童、丁礼各自引军杀到,三面夹击。薛茹力穷,抵敌不住,急弃三将,夺路回城。但见城上插满齐军旗号,乃灌婴部将王翳趁薛茹出城之机,扮作败军,乘机袭了下相城。薛茹大惊,只得杀条大道,往投下邳。沿路为杨武截杀一阵,掳去不少人马。看看天色将晚,回顾身后,只有十余骑了,不敢久留,拨马寻路而走。 行不数里,一声炮响,从土山后涌出数千人马,为首一将,白袍银铠,骏马长枪,乃是齐将灌婴,立马横枪,截住去路。薛茹人困马乏,不敢抵挡。勒马欲回,身后一支人马摆开,乃是灌婴副将杨喜。灌婴指薛茹道:“汝已无路可退,何不下马来降?若敢顽抗,吾正欲为骆甲报仇也!”薛茹道:“我乃西楚名将,怎可降汝等贼子。”灌婴大怒,骤马挺枪而出,薛茹挥刀来迎。战到十合,被灌婴一枪挑于马下,取了首级,收降余众,收军入到下相城中,遣人往韩信处报捷。 韩信知灌婴大胜,着靳歙遣人扮作败兵,混入城去,内外夹攻,趁乱取了取虑。郯公弃城而逃,行至半路,遇见项声救兵,郯公诉说败因,问项声道:“君候既出城来救,不知下邳城如何?”项声道:“吾闻下相已失,恐取虑不保,故来救之,谁知还是晚了。下邳我已吩咐公杲守着,量是无妨。只是眼下兵败,气势低落,恐不能挡韩信大军。”郯公道:“韩信今扎营下邳之东,俗云:‘擒贼先擒王’,不如今晚先劫韩信大营,可出奇制胜。”当下二人商议已定,待天色将晚,分兵两路,项声引兵先进,取路往攻韩信大寨。 却说齐将王周攻下邳,惧项声之勇,不敢强攻。见项声出城去救取虑,令公杲守住下邳,未敢轻动,乃派人往大营报知韩信。韩信本欲乘虚攻下邳,闻此报,心甚怏怏。李左车谏道:“项声出城,会到郯公,见已失二城,必图巧取之计,须防其乘夜来袭我之大营。”韩信闻言大笑道:“他不来劫营,我一时还得不了下邳。他若即来,下邳城我已得定。”当下唤李必、靳歙、雍齿、泠耳四将,令分引人马伏于大营四面,又唤孔丛、陈贺二将,以密计授之。众将去了,韩信令老弱虚设中军,自引军移入山中,接济四处伏兵。 项声夜劫齐营,正行间,前军惊动,捉来十余人,皆着楚军衣服。项声令来盘问,皆道:“吾等皆是下相守军,被齐兵杀散,欲归下邳,道路为汉军所阻,故聚于此以待机会。幸亏遇到君候,不然尽被齐军所掠也。”项声黑夜之中,不及细辩,乃尽纳入军中。一路三三两两,却也收到不少人马。不多时,已近韩信大营。项声一军先入齐营,却见营中空空荡荡,没有多少人马。项声心中大疑,未敢轻动,且将人马撤出,郯公随后亦到。二人不知韩信军兵何往,正没计较间,忽闻一声炮响,惊天动地,直唬得二人汗流遍体,魂飞天外。急上马看时,只见火光冲天而起,齐兵四面杀出:东有李必、南有靳歙、西有雍齿、北有泠耳,四处齐兵,勇不可挡。项声、郯公往来冲突,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走。齐兵追杀一阵,各自退去。郯公谓项声道:“事已至此,唯有杀回下邳,以待项王来救。”项声然之,与郯公趁夜回至下邳。公杲闻报,登城楼视之,见果是项声回来,忙令开城接入。 项声入城坐定,公杲告道:“自君候离城后,韩信遣人来取城,见末将坚守不战,自引军退了。末将恐韩信别有他计,方在惶恐间,幸君候已回,下邳城可保也。”项声道:“我中韩信诡计,折损不少人马,得将军保全城池,实是幸事。”正言间,忽听屋外人声鼎沸,项声登时面如土色,有人飞报道:“城中四下火起,杀声大作,不知哪里来的人马!”项声惊道:“又中了韩信之计!”急出来观之,但见四面房屋俱被点着,火焰冲天而起,将下邳城照得上下通红。火光之中,四下里一遍叫反之声。原来路上所收之军,皆是孔丛、陈贺引人乔装扮成,入到城中,乘兵马混乱之时,四面放起火来。项声急忙提刀上马,引兵救火。城外杀声震天,人报韩信引军攻城,郯公道:“贼兵内外夹攻,下邳已是难保。眼下只能弃城回都,与项佗彭城,再请项王发兵来救。”项声无奈,只得引众弃城而走,连夜投彭城而去。正是:急急如脱钩之鳖,忙忙如漏网之渔。欲知项声可否脱难,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三回:彭越重据大梁英布兵入九江 却说齐王韩信计夺下邳,项声损兵折将,不能复战,遂引军尽投彭城。楚国柱项佗接入,询问战事,项声道:“韩信引三齐二十万之兵东来,已定楚东及沿海郡县。今下邳已失,彭城临危,如不请大王速回救应,恐都城亦难保矣。”项佗大惊道:“彭城虽有甲兵五万,料不能挡韩信二十万之众。 第129章 你我且分兵坚守,再遣人飞报项王,请亲率大军来救。”项声道:“只得如此。”当下项佗一面发急书往告项王,一面使项声收集散兵,与城中守军相并。项声合集两处人马,共得八万余众,便引公杲、郯公、周兰并五万军,出彭城往东五十里扼守要道,以阻韩信进军,而项坨自引三万军守城。 韩信已定下邳,军心大振,即欲起兵来取彭城。时蒯彻佯狂在外,闻韩信已定淮北,只恐其出兵相助汉王,乃使人捎来一封书信,韩信拆开一看,书略云:“臣一亡国之臣,蒙足下不弃,使为左右亲信,相随年余,寸功未立。臣虽驽钝,不忍见足下赴汤蹈火,无谓牺牲。故不胜愧赧,复来进谏。昔伍员、孙子同相吴王,吴得灭楚,孙子即隐,为何?因其功高,主上不能至信,故归而求安也。而伍员自以功高,权贵无极,意甚纠纠,然虽位及相国,终难免为吴王所害。今公之处境,可比伍员、孙子。足下若欲为孙子,臣自无语可说;若欲为伍员,则是足下自寻苦楚。今足下既请王齐,足见居心,不如听臣之计,使楚、齐并存,与齐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必不至如伍员、文种耳。臣既负汉王,冒死上书,从与不从,俱在足下。”韩信见书,左右为难,遂请李左车来商议。李左车道:“臣与蒯君一般,同汉王素未谋面,只知既为足下之臣,当尽为臣之道。今臣为足下之臣,足下为汉王之臣,臣便是臣下之臣。故使足下为汉不利,是不臣;使臣为足下为汉利而与足下不利,亦是不臣,请大王勿复问。”韩信道:“今我欲助汉以报汉王推食之恩,又忧蒯公之言,不知进退,迷惘甚矣,故请先生指点迷津。”李左车笑道:“不知进退,不如不进不退,见机而作,明哲保身,方为时事英雄也。”韩信大悟,遂谢道:“幸有先生之高见。”乃令住兵下邳,令人往河南打探战况。 却说项王拨季心镇守睢阳,令项声尽起大梁之兵,与韩信争夺淮北。消息传到谷城,彭越大喜,招左右商议进取之策,部将张说道:“项王守困三年,未进寸土,损兵耗粮,计已穷矣,以如今之势,已至明公复兴之时。今睢阳楚军十余万精兵已尽往淮北,大梁空虚,正可图之。项羽虽使季心东来拒我,量此乳臭未干之辈,不当大事,不足为患也。今韩信方定齐地,遂请封王号,汉王不能禁,只得以齐地封之。而魏王已死两岁,魏民无主,百姓无不心向主公,魏定之日,魏王之位,量不能旁落。愿主公早日起兵,以成大业。”田横亦道:“项羽内忧外患,势不能久持;刘季受困广武山,力亦不能禁止明公,东魏之地,早晚将属明公,宜早图之。”彭越大喜,乃大起三军,共计十万马步军,尽出谷城而南。一路之上,势不可当,连下燕郭、外黄十数城。兵至陈留地界,前军来报,言楚将季心引军来迎,彭越道:“敌兵已至,不知虚实,当分兵迎之。”遂与田横兵分两路,田横兵扎狼汤山,彭越立营鲁水边。 却说季心乃季布胞弟,勇力过人,气盖吴越。平民时遇人恭谨,好结交天下英雄,方圆数千里,士争为之死。后因杀人,亡走吴中,从匿于巨盗袁盎,以兄事之,与义士灌夫、籍福交厚,后事项王,为中司马,中尉郅都者,皆不敢不加礼,而吴中少年行事,多时时借助其名,足见其名气之大。项王征战南北,季心长年随军,多有功绩。及独守睢阳,闻彭越起兵,遂引兵来会,亦于鲁水边扎下营寨。 次日天明,季心求胜心切,不愿守寨,便引兵至彭越寨前讨战。彭越闻之,引张说、陈仓、奚意、肖原四健将鼓嘈而出,两军各自依险布好阵势。阵圆处,季心手持画戟,当先出马喝道:“彭越村夫,敢来决死一战否?”彭越大怒,方欲出阵,身后一将,骤马早出,视之,乃骁将肖原。二人交战,战不三合,季心大喝一声,一戟刺肖原于马下。梁军阵中,人多失色,彭越暗暗称奇。梁将陈仓拍马出迎,战不十合,拨马败走。彭越掣钺亲战,战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负。两边鸣金,各自歇息。 彭越回营谓众将道:“敌将英勇,正是对手。”扈辄道:“项王分兵拒敌汉、齐二王,虽势见危,未成遂败。故明公不宜久战,当速定梁地以亡楚。明日,可使田将军由狼汤山夹攻,明公正面击之,季心兵少,又无地势之忧,一战可败,何必与他赌斗胜负,耗费时日。”彭越道:“公言极是。”乃遣人约田横共同进兵。次日,彭越出营挑战,季心引军出,二人亦不答话,杀作一团,战有三十余合,胜负不分。忽听一棒鼓响,刺斜里杀出一哨人马,为首之将,正是田横,手执长枪,径来助战。二人并力来斗,战到十余合,季心抵挡不住,败归本阵。彭越、田横两军齐出,杀得楚军丢盔弃甲,大败而走。季心欲收兵复战,无奈梁军众多,四下杀来,不可遏止,只得败投睢阳。方至城下,见城上一片赤旗,汉将刘贾、卢绾并立城头,指季心大笑道:“我等奉汉王之命,越东来助梁军,今已得睢阳,汝何不早早来降也!”季心大怒,欲起兵攻城,身后彭越军大至,将手下军士,尽皆掳去。季心叹道:“项王失势,败局已定,我等不知身归何处。”遂奋力杀出重围,单人独骑,投吴中而去。 彭越兵至,率众将入城,与刘贾、卢绾相见,合自讲礼已毕,彭越问道:“自燕城一别,已有数月矣,一向冷暖如何?”刘贾道:“昔日项羽引兵来,其势甚大,明公北走,吾二人势单力薄,亦只得南遁至柘城,深壁不战,所以自保。今闻明公复起,特起兵来,助明公收复失地。”彭越再谢道:“多谢二公美意。”卢绾笑道:“今番出兵,不同往日,吾闻齐王韩信已大定楚东,项羽势已不再,明公只管尽收梁地,勿怀犹豫。项羽苦于东西之患,力不能奈明公如何。”彭越道:“某已深知,愿二公助我一臂之力。”刘、卢二人齐道:“愿效犬马之劳!”于是彭越与二人合兵一处,尽收所失之地。 早有探马将梁地战事报入广武山,汉王闻之大喜,遂大宴群臣,以为庆贺。宴毕,张良道:“彭越复据大梁,断楚军粮道,项羽力不能止,必将归退。然太公尚在楚营,若大王进剿,每到危难之处,免不了复取太公挟制大王举动,使大王进退两难。若大王毅然击之,或触犯其心,乘怒杀害太公,大王则背负千古骂名,此为下计也。为今之计,不如遣使往楚营求合,一则太公、吕夫人可安然归汉;二则可使天下之民免去征战之忧。项羽今已疲敝,不敢不从,此乃万全之策也。”汉王道:“如此甚好,不知何人愿为寡人出使楚营。”陆贾出班道:“臣不才,愿往说之。”汉王大喜,遂令陆贾即行。 项王此时已得淮北、梁地之报,知战局不利,正在烦闷之间,闻汉王遣使至,甚恶之,本欲不见。恒楚出班谏道:“楚军势方不利,且看来使如何说道。”项王举棋不定,只得宣汉使来见。陆贾入营,以王礼参拜。项王问道:“汝来此何事?”陆贾道:“楚、汉相持未决,丁壮苦于军旅,老弱疲于转饷,汉王厌之,故使臣来约,请各自罢兵,中分天下,楚还太公、吕夫人,汉回关中,重修于好,以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也。”项王怒道:“刘季起身亭长,身份裨微,赖我武信君不弃,录为楚臣,几番不利,无不得我项氏之助。既亡秦得王关中,当怀我项族之德,永不言背。却不该引关内之士,劫诸候之兵,袭我都城,掠我封国,其心不可测如此也。今既百战百北,遁于山中,惶惶不可终日,焉敢与我中分天下?汝早回山中,要刘季缴械来降,若不然,待寡人攻破汉营之时,玉石俱焚也!”陆贾欲再言,项王已拂袖退入内室。陆贾未得尽言,心甚怏怏,只得辞归,返回汉营。 汉王见约不成,又唤张良议计。张良笑道:“此乃项王欲作困兽之争也。大王勿忧,今韩信、彭越俱已成势,臣所言可助大王之三人,唯英布尚不可当一面。今项王苦于分兵,其力不能与大王决战,广武山忧患大减。刘贾、卢绾居梁已久,其势渐壮,今梁地已定,楚食已绝,大王何不发一帛之诏,令二将渡淮相助英布,可定淮南也。淮南一定,项羽四面临敌,败势已定,何愁不得太公与吕夫人?”汉王道:“先生所言极是。”乃提笔作书,令人往东送往刘贾之处。刘贾得汉王之令,遂与卢绾来辞彭越,彭越便于睢阳县署设酒宴,自引与近臣随十人陪同,以视相送之意。酒过数巡,扈辄乘着酒兴,过来把盏,问刘贾道:“将军既得汉王诏令,往伐淮南,打算如何进取?”刘贾道:“吾意将兵至城父,助英王攻城。”扈辄笑道:“如此恐不能速下,仆有一计,若可为听,可使将军不出十日,尽得淮南之地。”刘贾起身谢道:“愿闻其详。”扈辄道:“寿春渔米之乡,钱粮足备,为淮南重镇。项王之所以遣周殷守于九江,无非是想取寿春之粮以济荥阳。今周殷忧英布之患,重兵守于城父,寿春空虚,极易得也。将军若径往据之,周殷失却根本,军心必乱。仆久闻周殷刚直,素不为项王所重,将军取下寿春,使人诱之,可望使其举城来降。如此兵不血刃,可定淮南千里之地。”刘贾大喜,再三道谢。遂别彭越,兵发寿春。此乃汉王四年七月之事。 寿春由周殷部将张平坚守,仅有军士千余人,闻刘贾兵到,据城为守,不敢交战。刘贾复使人入城相劝,张平听之,乃开城受降。刘贾引军入城,遣别将分定六城、九江。 第130章 不三日,皆报捷而归,刘贾大喜,遂引军向北,来合英布。 却说英布与周殷对恃于城父,闻刘贾、卢绾已定九江,大喜,遂令起兵,直往城父城下挑战。周殷知广武山战局不利,便令人马守住城池,并不出战。英布挑战不成,出阵来看,望见周殷青袍竹冠,立于敌楼之上,乃大声唤道:“项羽暴虐天下,已失人心,今为天下义士共讨,败势已定,汝何苦替他支撑残局,难得善终,不如早早献城降之,量必不失公候之位也。”周殷道:“你我昔日同殿为臣,共事项王。项王素来待你不薄,为何背主投敌,反击故主?”英布道:“公言谬矣,你我确是共事楚王,但此楚王并非项族,乃是熊氏楚怀王也。昔者,武信君若非籍楚裔之名号令天下,焉得海内英雄豪杰,舍身从命,共破暴秦乎?然至项羽当权,愚弄天下,以公济私,势无所忌:迁涉故王,追弑义帝,行尽伤天害理之事。吾为兴楚旧臣,自当会合天下义士,共逐国贼,方显我忠义之心。公为西楚大司马,四载以来,言不为听,计不为从,项王视公辈,如眼中钉、肉中刺,每欲借机除之,怎堪扶佐?今天下尽背项氏,独公力助,此为不识实务也。愿公听吾一言,献城降汉,共除逆贼,方不失为天下俊杰也。”周殷闻之,触动心事,沉吟不语。英布见如此,乃收兵回来,正逢刘贾兵到,遂共议取城之事。英布道:“方才周殷在城上,被我言语打动,意甚踌躇。若得随何在此,遣往城中,凭三寸不烂之舌,必说得周殷来降。”卢绾闻之,笑道:“这有何难,吾愿一试。”英布道:“公为汉王股肱之臣,如何能行此险计。”卢绾道:“吾昔日在楚怀王殿下,与周殷有过一面之交,知其素为忠直之士也。况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此去料也无妨。”英布大喜,即时请行。 卢绾一人一骑,行至城前,望城上喊道:“吾乃汉使,有事面见周司马,望乞一报。”周殷方才听了英布之言,为之所动,正在进退两难之际,闻汉使到,料必为此事,急令招之。卢绾入城,来见周殷。周殷见是卢绾,惊道:“公为汉王幸臣,向来尊贵,为何独身涉险,莫非欺我不敢杀你?”卢绾道:“吾来为公指一条光明之路,若因此见杀,公岂不为天下人所笑也?”周殷道:“若汝欲做说客,还不如早返汉营,免得我一语不听,让汝多费口舌。”卢绾笑道:“公祸不远矣,不思脱难,反欲闭目塞听不成?”周殷道:“我有何祸?”卢绾道:“公为项王所嫉,先贬后谴,偏居淮南,手下无兵,帐前无将,前不能聚粮草以济荥阳,后不能驱英王以安九江,若见项王,必被责难。今项王受困,亡可待日,公却坐守城父,恍然无计。项王亡日,汝归何处,殊不知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事已急至燃眉,公尚不知身危,还要杀害故友乎?”周殷闻言,沉思半晌,长叹一声道:“公言极是,然我久事项氏,虽知其危,又能如何?”卢绾道:“谚云:‘树倒猢狲散’,今天下人共伐西楚,项王不日将死无葬身之地,岂堪扶持!况一弑主之臣,又不知尊贤,佐他何益?汉王仁厚宽容,百折不易其志,实为天下之主也。公何不弃暗投明,转事明主,少不得封妻荫子,后世得福也。今汉王帐下张良、陈平之流;韩信、英布之辈,无一不是项王故部。然在楚日久,终日难得其志,自入汉营,各尽其才,身名显赫。以公之才,非居人下,何愁不为汉王所重?”周殷然之,遂收点人马,大开城门,随卢绾来汉营投降。 英布、刘贾闻报,列队来迎。刘贾虽为汉王族人,然而英布是淮南王,故刘贾依礼推让,周殷便降于英布帐下。城父既下,九江全郡不日遂定,英布乃统兵收复邻县,刘贾、卢绾相佐。淮南是英布故国,所过之处,尽出归降,于是英布择吉日,重新即位,仍以六安为都。吴芮、梅鋗皆遣使来贺。自此,淮南一带,尽归英布。正是:骊山筑墓劳苦日,焉知今日得意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四回:划鸿沟项籍回师战固陵刘邦大败 却说英布大定九江,报捷广武山,汉王闻之大喜,即欲进兵与楚决战。张良、陈平皆阻道:“此时进剿,虽是时机,奈何太公、吕夫人仍质于楚营,不宜轻动。项羽性情暴戾,一不如意,便至动怒,若一怒杀之,将使大王遗恨莫及。不如再遣一人出使楚营,与项羽议合,约以平分天下,各自退兵。项王眼下骑虎难下,亦不得不从,如此可使太公、吕夫人脱得危难。”汉王道:“前番陆贾使楚,无功而归,欲要再去,何人能当之?”言未毕,文官内一人应声道:“臣愿往。”汉王视之,乃洛阳人候公,原为朝中笔吏,与萧何俱于关中留守,日前方随汉王出关。汉王不甚知其学问,心诧异,乃问道:“项羽悍勇少礼,心如铁石,非巧语可动之。若应对有误,恐误大事。”候公道:“若依大王之意,项王终不可见,太公终不可还乎?既大王视臣为无用,何必养哉?不如放臣归乡事耕如何?”汉王闻之,大笑道:“公有此语,必非庸者也。”遂遣之行,别时嘱道:“务必小心对应,使太公、吕夫人安然归汉。”候公道:“大王勿忧,臣自有分寸。”当下辞别汉王,径往楚营求见项王。 项王闻汉使复至,怒道:“此又是来说我讲和者,我必杀之!”桓楚急谏道:“大王切勿义气用事。前番陆贾来使,大王便当就势言和。今既复至,不能再却。”项王责问道:“公欲通敌乎?”桓楚道:“非也!”项王道:“既非通敌,如何为刘汉说话?须知当初我发兵西击时,公曾力排众难,极力促成。为何一遇险阻,心却向汉?”桓楚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初时西楚强盛,傲视天下,而汉势方起,却污言谤楚,劫兵东侵,罪不可与楚并立于宇内,故臣言必伐关中。今汉得势,连强齐、大梁、淮南三处诸候,已据天下三分之二,成围剿之势,若再言勇,乃不智之举也。今汉畏我悍,惧与我短兵相接,遣使言和,实为与大王解围也。大王若能借势允诺,收劳蔽之师,理久疏之政,休兵蓄势,以待天时,亦无不可也。”项王闻之,甚觉有理,道:“虽是如此,亦不可失我西楚之威也。”乃令文臣武将抖擞精神,两厢站立,选五十名刀斧手赤膊列立于帐下,自按剑端坐正中,再传汉使来见。 候公由外从容而入,见楚营气势逼人,遂大笑不止。项王喝道:“汉王坐困广武山,遣你来此求和,何敢大笑不止,欲寻死乎?”候公道:“人言项王暗呜叱诧,万人皆惊,果是虚言也。”项王道:“何出此言?”候公道:“大王为万人之君,海内之主,威武震于寰宇,号令镇于四方,今见一老弱之士,貌不及中人,力不可缚鸡,而列立甲士,持剑而坐,示弱于老者,若传至四方,岂不为世人所笑焉。”项王羞愧,掷剑于地,喝退刀斧手,道:“今两军对垒,汝汉王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遣汝至此何为?”候公道:“臣奉汉王之命使楚,既不为战,也不为降。若战,天下疲惫,征战不息;若降,胜负未分,安能俯首?今既争三年,尚胜负未分,故汉王为天下百姓着想,请易战为和,画定边界,永不相犯,以图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项王道:“非是寡人要战,实是刘季不安本份,欲入主天下,先兴兵乘虚犯我楚都,寡人方应楚地民愿,寻刘季兴师问罪而来。”候公道:“事至如今,汉王亦有悔意,所以使臣来议和。若大王肯就此罢兵,还太公、吕夫人归汉,汉请由大王画定疆界。”项王复问道:“刘季果是如此说?”候公道:“决不敢虚言!”项王此时已生倦意,乃顺势答道:“既如此,寡人亦不作难,汝先至驿帐休息。明日我与文武商定,画好国线,着汝回报汝主。若两相情愿,我自会送刘父与吕夫人过来,各自退兵。”候公大喜道:“请大王自行筹划,臣且告退。”遂随项王从者,先往驿帐等候。 候公去后,季布谏道:“刘季诡诈多变,若还他老父、妻子,日后有变,以何为质?大王切不可轻信其言。”恒楚道:“刘季非仁人也,便是欲烹其父,尚言与他分羹,质之何用。今楚兵虽众数十万,皆已苦战三年,疲困难当,且如今粮食不济,军心渐变,坐等无益也。而刘季几经补缺,以逸代劳,加之关中日益增兵,粮草充足,旷日持久,楚军终败。不如且如其意,以安彼之心,若得转危为安,方能日后再作别图。”项王然之,遂道:“众公不必再言,我意已决。”遂与项缠、项襄入内帐商议国界。两下议决,中分天下,遂以鸿沟为界,割鸿沟而西为汉,以东为楚,归汉王父母妻子,以视如约。商议已毕,次日遣使,与候公同报汉王。后胡曾有诗道: 虎倦龙疲百刃收,两分天下指鸿沟。项王不觉英雄挫,欲向彭城醉玉楼。 汉王闻报,大喜过望,遂以重金谢候公。次日,沐浴更衣后,引众文武各着常服,出营列于山前阔地。不多时,项王引众到,亦无甲兵。二王由武将簇涌,对面讲礼,各不多言,分立文书为证,交割已毕,项王指天道:“今与汉王中分疆界,立字为证,日后各守地域,不相争夺。若有违背,天下共戮。皇天后土,实鉴此心!”汉王指心道:“吾若背忘,三世不宁,终为亲族近臣所害!”立誓已毕,二王各怀私心,多言无味,项王遂令左右引太公、吕氏及从吏审食其交付汉王收领,两军得解干戈,皆呼“万岁”,各自欢喜回营。 第131章 汉王骨肉相见,悲喜交加,自是各诉别后之情。吕后道:“妾与大王分隔三载,思断愁肠。今得相见,却如在梦中一般。”汉王复问冷暖,吕氏道:“在楚之日,项王日日供给衣食,并无所缺,平日每使女仆为侍,更常着虞姬相半,更无一丝轻薄之举。”汉王闻之,赞道:“项羽乃真丈夫也!”遂引大军出广武山,入成皋住下,复置酒高会以贺。汉王以候公功高,以平国君、四千户候封之,道:“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故号为平国君。”候公得封,亲人皆贺,然候公道:“吾骤居高功,王必妒惮,久居其下,必为遗祸,吾当归隐。”乃告老还乡,却赏而去。此乃汉王四年九月之事。 项王逗留数日,遂解甲东归,引兵出荥阳,尽往彭城而退。汉王欢宴数日,亦欲收兵西行,陈平急来谏道:“大王苦战数年,诸将客居已久,俱望与大王共回山东,以光故土。大王大事将成,权且议合以取回父、妻,今既已如意,军心大振,何不乘势追杀,除项羽以绝后患!”汉王道:“广武山之约,举世皆知,若寡人私毁其约,岂不被天下之士所耻笑?”陈平道:“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若大王苟同市人,复居关中,将思妻儿,士念父母,必争先逃归,何人为大王据关守城,平定反叛。大王所以能与项羽一争天下,皆是将士思归,万众一心,故而所向披糜,居于上风。况‘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当今天下,汉已拥地三分之二,齐、赵、燕、梁、淮南,皆以大王马首是瞻,言即为听,令无不从。而楚人乏粮,亡在旦夕,若纵之东归,修好列国,养成锐气,卷土重来,胜负未可知也。”汉王尚在犹豫中,适张良至,闻得二人说话,亦谓汉王道:“陈公之言是也!今汉有天下大半,而诸候皆附,楚兵食尽,不复刚劲,此乃天至亡楚之时,不因此而遂取之,时不再来。古云‘养虎自遗患’,便是此理也。”汉王素信张良,闻此言,遂复变计。后人有诗道: 鸿沟割地罢分争,楚汉东西约已成。养虎一言终累德,张良何事太无情。 适逢即位五年,汉王大庆文武,激励士气。众武将闻大王将东逐项王,皆为之振奋,个个磨拳擦掌,争先请命。宴毕,汉王差人先送太公、吕氏入关,自引三十大军,令樊哙为先锋,起兵追击项王。又遣使分传檄文至齐王韩信、魏相彭越及各镇汉属诸候并故衡山王吴芮处约会,共往梁地来合兵击楚。忽赵使来报,说赵王张耳病薨,汉王落泪泣道:“张王与朕旧识,从于患难,忠心不背,岂忍遽别。”遂谥为景王。时其子张敖为公子质于关中,高祖招之,许之婚约,以女鲁元公主尚之为妻,嗣立为王,归赵奔丧。 却说项王自荥阳退兵,正逢新旧交岁,已至汉王五年冬十月。时项王方退兵陈郡,后军来报,说汉王追兵已至,项王怒道:“是儿最无信!”乃令后军为前队,即欲回军来战。季布道:“汉军一心来追,有疏防备,若纵奇兵,两下夹攻,必可胜之,看谁敢再来。”项王从之,乃令季布居左,丁固居右,自居中来迎汉军。回军至固陵地界,正逢汉先锋樊哙之军。项王将人马摆开,当先出阵喝道:“无信贼寇,既已定约,何故私背,又来追我?”樊哙立马横刀道:“汝乃弑主国贼,纵之不杀,以何面对天下人。今日即使汉王不杀你,天下义士也不能饶你!”项王大怒,催马挺槊,直取樊哙,樊哙挥刀来迎。战到二十余合,忽听喊声大作,季布左出,丁固右出,两处人马,气势汹汹。汉军初至,立足不住,军士皆纷纷后退。樊哙见势不利,不敢强敌,虚晃一刀,败下阵来。项王挥军掩杀,斩敌无数,直追杀四十余里。 却说汉王引后军追击项王,方过阳夏,谋士陈涓谏道:“楚军虽乏粮而退,然自出彭城来,始终未遇大败,其骁勇尚在也。大王今出险地,无可依据,若战之不利,不可收拾。不如止军阳夏南,筑营壁垒,待与齐、梁二军会合,方可与楚决战。”汉王从之,就近择一险恶之处扎下大营。一行方毕,樊哙前军败回,说楚军追至。汉王令张良与周昌守住大寨,遂率大军,出营来迎。出不数里,只听金鼓大作,项王军蜂涌面至。两阵对圆,项王出马唤汉王答话。汉王立于门旗下道:“弑主之贼!有何话说?”项王道:“人言刘季多诈,反复无常,一直未敢至信。然今既得父、妻归国,不思寡人之恩,反负盟背约,欲乘隙图我,看来此言属实也。今寡人在此,汝可来决死一战!”汉王道:“匹夫之勇,何足道哉!看我汉营之将如何擒你?”言未毕,郦商拍马抡刀,出阵来战项王。二人战到五十余合,项王精神倍长,越战越勇。郦商料敌不过,拨马回阵。韩王信出迎,与项王交马七、八合,骨软筋酥,不能力敌,亦拨马败回。汉将纪义出迎,项王喝道:“汝等以车轮战战寡人,寡人亦不怯也。”遂纵马来斗,交马三合,一槊刺纪义于马下。季布见项王斩将,急骤马出阵,如一道闪电一般,顷刻已至汉王马前,举枪照汉王胸前便刺。汉王身边一将,急举枪架开,救了汉王一命。汉王拨马闪到一旁。季布视其将,乃周緤也,大怒道:“匹夫坏我好事。”便来赌斗,二人杀作一团。阵上项王见汉军阵角大乱,当下拍马举槊,径来取汉王。楚军见势,一齐涌来。汉军大乱,汉王慌乱中失去方向,与众将失散,拍马往军少处走,只听身后鸾玲响处,一骑如风而至,回头视之,正是项王。左右将佐见项王凶猛,皆四散逃命,项王急呼救驾。周緤闻见,弃了季布,飞马过来,敌住项王。季布乘隙,拍马来赶汉王,汉王大惊,落荒而逃。楚军四下围来,汉王不能归营,正在危急间,一将引数十骑赶到,厉声喊道:“休伤吾主!”季布视之,乃夏候婴也,便回马来战。二人战到三十余合,一军又到,正是樊哙。季布恐敌不住二将,遂引军而回。夏候婴、樊哙不敢追赶,慌忙保着汉王退回壁垒之中。后文天祥有诗道: 茅舍荒凉旧固陵,汉王城对楚王城。徐州烟火连丰沛,天下还来屋角争。 汉王回寨,惊魂未定。少时,周緤归营,身负重伤,汉王道:“非将军拼死相救,今日寡人必死于项王之手也!今军虽不利,幸有将军之忠。”乃重加赏赐,令下去疗伤。复清点将士,折了三千军卒,死了二十余将,汉王闷闷不乐。 项王大胜,连日至寨前挑战,汉王不敢复战,遂深堑而守。过了几日,遣梁之使回报道:“臣使赴东魏请兵并力击楚,魏相国道:‘魏地初定,尚畏楚强,尚不可依约而来’。因此不肯发兵。”汉王大惊,诸将亦是不平。又过了两日,遣齐之使亦回,道:“齐王驻兵下邳,闻大王欲会诸候至梁地击楚。齐王道:‘方攻彭城,楚防甚严,尚不能攻克。若引军来会,恐彭城军从后来追击,故不敢轻动。待楚军防疏,攻下彭城,当即来夏阳会师。’所以令臣先归。”汉王甚忧,遂与张良议道:“寡人约诸候会于梁地,共击项羽。今日期已至,诸候不从,我力不能独当项羽,当如何处置?”张良笑道:“诸候不至,只因各怀心事。若大王能依臣之计,臣保诸候不日即到也。”正是:遇事若到为难处,还须良师来指点。欲知张良所献何计,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五回:封相国郦商入梁取彭城韩信建功 却说汉王与楚军战于固陵,诸候不来会战,汉王独力难支,遂与张良商议对敌之计。张良道:“楚兵将破,而诸候未定封地,所以不来。大王若定心与其共分天下,当速发诏确立韩、彭之地位,以收其心。若不能,则天下事未可知也。韩信之立齐王,非大王本意,其心亦不能定。韩信家在楚地,其意欲复得故土,大王当取陈郡以东至海滨予齐王韩信。彭越本定梁地,当初大王因魏豹为王,故拜彭越为魏相国。而今魏豹已死,魏地无主,彭越亦望为东魏之王,大王当封彭越为梁王,取睢阳以北至谷城为其疆土。大王能捐出此地以许二人之愿,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大喜道:“非先生之言,几乎误了大事!”当即令刻印,亲降诏书,欲令使者往二处传檄。张良道:“事关重大,当遣重臣亲去,以示大王诚心。”汉王从之,使张良亲使齐国,又使郦商受梁相国之印,往睢阳册封彭越。后文天祥有诗叹道: 固陵城下两龙争,不见齐王来会兵。勒取河山新分地,项王之后到韩彭。 睢阳不远,上马即到。彭越闻汉王遣使封王,急换礼服出迎,请入郦商。郦商自述来意,奉上檄文印符,并诵读汉王诏书。彭越受封为梁王,亦从汉王之意,拜郦商为梁相国,着众文武尽来,彭越亲为引见。首席第一位,便是大将军田横。郦商虽是精细之人,骤闻田横之名,不由地手扶佩剑,怒目而视,即觉失礼,忙改容相见。田横眼明,早已窥见,答礼已毕,遂立一旁,一言不发。 讲礼已毕,彭越摆上酒宴,众人入席,人报田横引五百人出城投东去了。彭越大惊道:“这是何故?”郦商道:“此乃田横见足下受汉王之封王东魏,臣又为梁相国,自思曾烹杀吾兄郦食其,恐为诛杀,故引其亲信匿去。”彭越不好多言,叹道:“田横与我交于患难,恩如兄弟。此时大势将定,苦尽甘来,却无言别去,甚是不舍。”郦商道:“待汉王平定天下,自有公道。”于是文武举杯,共贺彭越进位为王。酒过三巡,复议后事。彭越道:“睢阳久经战乱,城池破旧,修缮不易。 第132章 我欲弃此老城,迁都昌邑,一则昌邑少经战祸,二则亦有荣归故地之意。相国以为如何?”郦商道:“昌邑县小,兴阔不易。臣以为,足下当权且以睢阳为都,待天下安定,再迁往定陶定都。定陶据太行之险,北有黄河,东有大泽,可挡三方来兵,乃安定之地也。”彭越道:“相国所言极是。”于是君臣畅饮,直至子夜方休。 欢庆三日,郦商谓彭越道:“汉王知足下勤劳魏民,卑下士卒,常引微弱之兵击于敌后,数绝甬道,劫西楚之粮以助汉,功劳非浅,故以全梁之地以封之。今汉、楚决战固陵,汉王约会诸候,共击暴君。足下与楚游战三年,方得今日之势,何不率军一会,共助汉王?”彭越得汉王之封,心愿已足,遂道:“梁虽方立,未见强劲,然感汉王之恩,愿竭力助之!”遂引梁地十万人马,往西来合。 兵至固陵,却见楚军已退四十里下寨,汉营两侧亦营造无数帐蓬。原来淮南王英布既已攻下九江,便与周殷率舒城、六安之众,同刘贾、卢绾之军一道先来会合。加上韩王信长随汉王,至彭越兵到,乃是第三路诸候。汉王接入寨中,先表祝贺之意,彭越亦谢汉王封赐。礼毕,茶罢,共议军情。汉王道:“寡人为义帝报仇,合天下诸候,共畔西楚,苦战四年,大事将成。今韩、梁、淮南三军已到,燕、赵、长沙三军得汉之诏,亦起兵相从,正在途中。齐军方激攻彭城,不日亦将来会。项羽已是网中之鱼、瓮中之鳖,决战之时,还需各位万众一心,并力向前,以早定天下之势。”三王齐起身道:“臣三国之能复立,皆赖大王恩典。凡大王用到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英布道:“臣等三镇诸候王,勇则勇矣,论道攻城拔寨,冲锋陷阵,皆可身先士卒,当仁不让。若权衡敌我,先使我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战而胜之,则与齐王差之远矣!今项羽已成困兽之势,必负隅顽抗,缚虎不成,则反为虎伤。故臣以为,齐王未到,非至万不得已,不便轻动。”汉王道:“寡人亦有此意。军师使齐,亦有些时日,不知近况如何。” 方欲使人去探,人报张良已回。汉王急唤入内帐相见,询问韩信动静。张良道:“臣初至下邳,韩信尚怀犹豫之心,道:‘彭城强劲,与齐兵势均力敌。若弃之赴会,敌从后击,必然致败,此为画虎不成反类犬。”臣即取大王封书以示,谓其道:‘汉王分茅裂土,足下大得楚地,若不急下,日久生变,反成画饼矣。’齐王视其疆土最大,又为臣之言语所动,即与臣言:‘既汉王已约定诸候,齐不敢负命,十日上下,齐必下彭城,与汉王会之颐乡。’于是臣便辞归,以免大王牵挂。”汉王闻之,且喜且忧道:“韩信雄才,必不能久居人下!”张良道:“此非燃眉之急,可除除图之。以臣之见,日后若有变,能制韩信者,唯都尉陈平也。”汉王然之,遂按兵不动,静待齐兵东来,此处按下不表。 却说韩信送走张良,遂令三军拔寨,绕道往大梁来会。灌婴来谏道:“今彭城近不攻,而径去陈郡赴会。彭城兵甚精,若借机从后来袭,项羽又当头迎击,其势不可收拾。”韩信道:“汉王之约,不可违背。”灌婴道:“虽是如此,亦不可取败。”韩信笑道:“将军既来,当使汝建一奇功。”乃咐耳授一计,灌婴大喜道:“大王神机,臣万不可及也。”遂引兵自去。韩信乃取道取虑,由相城往陈而行。 项声受命立营彭城东面拒齐,闻得下邳城兵动,急上马引数十骑,出营来看。军士来报道:“韩信引大军出下邳,尽往东南而去。”项声道:“此必韩信欲往陈地夹击项王。若纵之去,项王危矣。”急回帐招集众部将商议对策。公杲道:“韩信若绕道去陈,必由垓下过。垓下地势险要,可以伏兵。今可引兵倍道伏击,若擒得韩信,刘季自不当我项王。”项声从其计,乃留周兰引五千兵守寨,自引公杲、郯公连夜往垓下而去。 去约半日,一骑飞报周兰道:“项声为韩信伏兵所击,形势正危,望乞将军前往救助。”周兰大惊,急点兵出营,往南来救。一路上只见楚军败兵回奔,周兰只道项声危急,催军疾走。正行间,迎面一将引败军过来,只管低头走路。两马相近,那将忽一抬头,周兰认识,不是灌婴是谁。周兰大惊,措手不及,被灌婴生擒过马。原来灌婴得韩信吩咐,引两万人马伏于此处,先使人份作败兵诱周兰深入,复回军围之,五千楚军,不曾走得一人。灌婴占得楚营,责周兰道:“汝既已降齐,为何又背而归楚,其心难养如此。本当解你去见齐王,又恐齐王不忍杀你,徒遗祸也。”遂将周兰斩首军中。一行已毕,使军中貌似项声者,扮作主将,乘着黄昏近夜之时,来诳彭城。 项佗坚守彭城,闻得城下人喊马嘶,急登城观之。只见火光之中,项声往城上喊道:“吾已兵败,齐兵追杀,请速开城门。”项佗急令开城,齐军一涌而入,四下乱杀。项佗方下城来,见之大惊,急欲走时,灌婴持枪拍马而至,一声大喝,众军士齐上,将项佗拖下马来,缚了个结结实实。楚军将领,不知敌军骤临,大多未被甲执械,如何敢战,只得皆束手就擒。灌婴占了彭城,张榜安民,勒令勿杀。令诸将各守四门,甲士镇住王宫,只待齐王亲来,再作交割。 却说项声引军往垓下埋伏,方至山下,忽听一声炮响,迎面杀出一军,为首一将,立马横刀,厉声大喝道:“项声要到哪里去?靳歙在此等候多时。”项声大怒,拍马来战。斗了十数合,靳歙败走,人马尽往山中退去。项声引军来赶,行不数里,喊声起处,齐将雍齿引一军出,指项声道:“汝已中计,何不早降?”项声也不答话,只管来争斗。略斗数合,雍齿又败,项声随后又追。行至一山坳内,郯公拍马赶上道:“齐将诱敌,不可追赶!”项声勒住马,方欲令人探哨。不防靳歙从山后突出,连斩数名楚将,项声大怒,挥刀来迎。战不十合,靳歙大败,尽弃马匹盔甲,沿山道逃去。公杲不舍,纵马上山来赶,不防山道甚滑,坐马失蹄,将公杲掀下山去,跌了个粉身碎骨。此时天色渐暗,项声见势不对,方欲撤兵,只听一声炮响,山头火光冲天,齐兵尽出,将大石、滚木从山上打下,登时将去路截断。项声知情中计,急欲回马寻找退路,只听山头军士大叫:“齐王在此,唤项声答话!”项声勒马望山上看,只见韩信金盔金甲,赤帻锦袍,立于山头之上,指项声道:“我知你闻我往西进兵,必引兵往垓下来伏击,故留老弱在后,虚张声势,我自引精骑先已至此,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你来上钩。今你已被围,走途无路,不如缴械投降,与寡人共建大业如何?”项声道:“汝一楚营降将,侥幸得志,何必猖狂。吾乃西楚上将,怎可降汝汉狗!”韩信大怒,乃将手中令旗一挥,只听一声绑子响,两下弓弩手齐出,箭如雨下,将项声、郯公并入围之数千楚军,一并射死于山谷之中。山谷之外尚有三、四万人马,正欲设法营救山中之军,只听喊声大作,两军齐出,两支人马杀出,左李必,右王周,军士皆大呼:“项声已死,汝等早降!”楚军无主,不敢抵抗,皆伏地来降。 韩信收降楚营军士,闻灌婴已下彭城,便率大军来会。灌婴接入城中,将城中事物一并交割。韩信到公堂坐定,楚都诸官,皆拜于堂上。韩信视之,乃吕青、公孙耳之流,乃仍令各掌旧职。灌婴押上项佗,韩信道:“公乃项氏族人,有灭秦之功,汉王与项羽分争天下,量不会为难于公。今且先安居彭城,汉王至时,自有赏赐。”项佗不言,禀手告退。韩信拟功行赏,大宴群臣,杀牛宰羊,犒饷士卒,复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于是军民大悦,喜迎新王。 彭城既定,韩信计点马步军,共计二十万,令泠耳引五万军镇守彭城,自引大军十五万,诈称三十万,取路由相、酂、樵、苦,一路往固陵来。靳歙道:“臣自复从大王,一向未立军功,今欲为前部,一路为大王开道。”雍齿亦请命道:“臣亦愿往!”韩信大喜道:“今全军上下,气势如虹,西楚当灭也。”遂令靳歙为先锋,雍齿为副将,引兵三万,先行开道。 早有探马报至楚营,项王闻之大惊道:“彭城已失,我归何处?”季布道:“事已至此,不如且将大军东撤,夺回彭城,再作打算。”项襄道:“今刘季纠集诸候由西而来,韩信引三十万大军由东而来。若此时撤军,敌人两下夹击,苦不堪言。不如分兵拒敌,待击败两处之军后,方可伺机收回彭城。”季布道:“今我军食尽,士无战心,分兵拒敌,恐军卒离散,倘若为敌所败,军心必大乱也。不如大王亲率精壮东击韩信,臣自引本部西当汉军。一路缓缓而退,不至大乱。”项襄方待争辩,项王忽拍案而起道:“寡人纵横天下,何惧敌兵乌合百万!今休言退兵,寡人自当与刘季决一死战!”季布闻之,不敢复谏。人报齐王遣靳歙为先锋,已兵至酂县地界,项王遂问:“谁敢拒敌靳歙?”项悍道:“臣愿往!”项王素知项悍多勇少谋,放心不下,因钟离昧曾数却韩信,知其用兵之法,乃唤之道:“汝可与项悍同往拒敌,一路计议而行,勿失寡人之望。”钟离昧沉默不言。项王怒道:“大敌当前,汝还有私心否?”钟离昧遂道:“臣谨守命。”项王乃分兵五万予项悍,钟离昧副从,往酂县来迎战靳歙。 兵至浍水,齐兵已在对岸扎下营寨。 第133章 项悍令渡水迎敌,钟离昧道:“若至东岸,战之不利,无处可退,军必败也。”项悍道:“韩信曾背水为阵,大破成安君,谓之‘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乎’。吾今仿之,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钟离昧道:“此理谬也!前时与韩信对敌者,成安君也,多言少成,迂腐之辈,不足论之。今韩信用兵,鬼神莫测,既能用此计,必能破之。况靳歙、雍齿皆齐国名将,不可轻敌。不如隔河坚守,使韩信不能西来。待项王战退刘季,齐兵自退。”项悍不悦道:“量一跨下庸夫,能有何能!汝既惧之,可留此坚守,我自引本部破敌。”遂令军士连夜搭造浮桥。 伏路小军听得消息,急报知靳歙,靳歙与雍齿议道:“此必楚军欲渡河与我决战。明日将军引兵伏于营寨两侧。我令多伏弓箭手于寨内,自去迎敌,诱敌来攻我寨。敌军若攻,我这里以乱箭射退,将军从两侧掩杀,可擒敌将。”雍齿依言,引兵自去。正是:掘坑设陷擒猛兽,张罗备网捕鱼虾。欲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六回:钟离昧临阵降敌淮阴候兵逼下 第七十六回:钟离昧临阵降敌淮阴候兵逼下 却说项悍欲过河决战。浍水不甚宽,一夜之间,楚军早已搭起三座浮桥。次日,项悍引军过河,往齐营挑战。靳歙引军出,谓项悍道:“今齐兵已破彭城,汝主已危,不如弃械来降,胜过兵败遭掳。”项悍大怒,飞马来战。靳歙挥刀战了数合,拨马便走。项悍引军来夺营帐,忽听一阵绑子声,齐营内万弩齐发,箭若飞蝗,将楚军一阵射退。项悍方欲整兵,只听喊声大作,刺斜里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正是雍齿。楚军乱了阵角,士兵皆往后退,项悍喝止不住,欲独力来战,却见齐营大开寨门,靳歙亦引军杀出。项悍抵挡不住,只得退回河西。靳歙大战一阵,杀敌无数,尽夺旗帜马匹而归。 项悍回营,责钟离昧道:“汝见我败,为何不引兵来援?”钟离昧道:“非我拒守,齐兵早已杀过河来。汝不听吾言,故有此败。”项悍大怒,掣剑叱道:“你欲通敌,先试吾剑之锋!”钟离昧亦拔出佩剑道:“汝剑虽锋,岂知吾剑不利否?”众将见了,齐来相劝,各自解开。钟离昧愤愤归帐,部将陈果道:“将军久事西楚,不能为用,项族诸将常常恃势相欺,此处已不可久留。今西楚大势已去,将军何不弃之归汉?末将闻韩信深服将军之才,若往投之,必能为用,胜过在此受无名之气也。”只此一言,点醒钟离昧。当夜收拾行李,引亲信五十余骑,上马弃了楚营,渡河往东来。早有人报予项悍,项悍大怒道:“匹夫安敢如此,我必追而杀之!”乃点起三千骑兵,出营来追。 钟离昧已至齐营前,往营喊道:“罪将钟离昧弃楚来投,容开寨详诉。”靳歙、雍齿二人登哨楼来看,见确实是钟离昧,遂道:“齐王欲得将军久矣,然今深夜来投,不知虚实,不敢放入。”钟离昧道:“我若诈降,需带些人马来,今我只有随从数十骑,如何能占你营寨。”靳歙手往西指道:“汝身后火光起处,敢说不是你带来的人马?”钟离昧回头一看,果见一军手执火把,追杀而来。钟离昧道:“此是楚军闻我背离,引兵追杀,请将军早开寨门,放我进来。”靳歙道:“你若诚心来降,杀了来将,我便信你。”钟离昧道:“寡不敌众,如何能斩他?”靳歙道:“汝自战之,我这里与你押阵。”钟离昧道:“将军不必多言,我这就去杀了来人,以表真心。”遂回马迎敌,将五十骑两边摆开。不多时,楚军至,项悍一马当先,指钟离昧道:“背主之人休走!纳下人头,许你降敌。”钟离昧亦不答话,抡斧便砍。二人交马,战到三十余合,钟离昧大喝一声,一斧将项悍劈于马下。楚军军士见之,大半走了。剩下之人,多为钟离昧故部,尽皆来降。靳歙认得所杀之人乃是项族之将,急大开寨门,迎接钟离昧入营。靳歙道:“两军交战,未敢托大,刚才犯冒之处,还请将军见谅。”钟离昧道:“败军之将,仓皇来投,将军能予容身,自是感激不尽,何言冒犯。”靳、雍二将皆知韩信早有收降钟离昧之心,自是好言安抚,不敢怠慢。 楚军败卒回报项王,项王闻之大惊,与季布道:“不听将军之言,果有此败。今齐、汉两边来攻,寡人当如何?”季布道:“项悍既死,军心已挫,大王不宜坐困于此。不如尽率大军往东与韩信决战,趁机东去,收回彭城。若可成功,彭城钱粮足备,可解乏食之厄。敌军百万,日耗巨大,我拒彭城之险,坚守不战,旷日持久,敌军必生变,复起兵击之,方可转危为安也。”项王无计,只得从之,乃令利几引后军抵敌汉王,自引大小将校,精锐之师,径往酂县来战韩信。 却说韩信引大军已到浍水,见钟离昧来投,大喜,乃设宴为之接风。正饮宴间,探马报道:“项王闻钟离昧反楚,已引大军来攻,要为项悍报仇。”韩信问钟离昧道:“将军以为如何?”钟离昧笑道:“项王报仇是假,其意欲借攻齐之名,夺路往东,复夺彭城,以图卷土重来。”韩信道:“将军可有迎敌之计?”钟离昧道:“项王之勇,人莫当之,更兼将士怀怨,不可强阻。故臣以为当避其锋芒,纵之东去,趁势由后追杀,楚军士无战心,必多离散,如此项王易擒也。”韩信道:“将军之言,正合寡人之意。”遂命大军勿当道扎营,以容楚军过去。 项王已至浍水,亲引五千精骑,一路开道。尘头起处,一军来迎,视之,乃齐将李必也。项王也不答话,挺槊冲杀。战不十合,李必大败,引军尽走险阻。韩信立于壁上,项王当先冲杀,所过之处,无人能挡,不由叹道:“项王虽败,何人可擒!”灌婴立于一旁,闻之不平,毅然道:“末将不才,愿与项羽一决高下。”韩信惊愕,旋即大笑道:“擒项王者,必是将军也,汉营诸将,皆不能任。只是此时赌斗无益,尚未至缚虎之时。”遂令众将勿出。项王见齐兵大多不出,正合心意,遂引兵趋势而过。后杨浚有诗叹道: 河水城下流,登城望弥惬。海云飞不断,岸草绿相接。 龙门无旧场,武牢有遗堞。扼喉兵易守,扪指计何捷。 天夺项氏谋,卒成汉家业。乡山遥可见,西顾泪盈睫。 韩信见楚兵已去,乃令军士重新扎营。不多时,军士来报,言汉王已招降利几,引兵进颐乡屯住,请齐王赴会。韩信乃令雍齿守寨,自引灌婴、靳歙、孔丛、陈贺四将并左右随从百余人,往颐乡大营来会。汉王闻之,引六王出寨接入。哪六王: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韩王韩信、故衡山王番君吴芮、赵王张敖、燕王藏荼也。加上汉王刘季与齐王韩信,一共八镇诸候。各军营寨,接连四百余里。汉王得韩信至,乃令杀猪宰牛,大会将士。韩信谢过王恩,入帐就坐。汉王道:“今诸候齐会,共逐逆臣,自当约束行止,共同进兵。然各处将士,号令不一,不择一人主将,不能成事。今欲从汝七王中择一文武兼备者,拜为三军大将,统领八路之军,共擒项羽,诸王以为如何?”英布道:“齐王国士之风,世无二者,可为三军司命。”韩信辞道:“淮阴小民,赖汉王不弃,独领一军,尚力不能当,万万不可当此重任!”张敖道:“齐王自为汉将,一往无前,每战必捷,今八镇诸候,百万大军,舍去齐王为将,谁敢当之!”众王皆力推之,韩信方允,自登坛二受汉王拜将。韩信捧剑印在怀,谓众王道:“西楚项羽兴乱作虐,上弑故主,下掠民众,罪恶滔天,世人共愤,故天下义士共聚颐乡,替天行道,其诛国贼!今韩信受汉王嘱托,诸候推戴,得令为三军大将,自是日起,大小将校,各路军士,皆听我之节制,律令如山,不能违命。若有犯触,印、剑在此,可先斩后奏,休怨无情。”众皆道:“谨受命!”于是韩信查点众军之势:汉王军二十五万;英布军五万;彭越军十万;韩王信军三万;张敖军四万;藏荼军三万;吴芮军五万,加上本部齐兵十五万,共计七十万。韩信查点已毕,令齐兵皆来颐乡会合。韩信复升帐,聚诸王发令进兵。韩信居主,汉王侧席听之。韩信道:“楚军初出彭城,有兵四十余万,及英王、长沙王归汉,临江王死事,尚余三十余万。后因分兵齐、梁、淮北,加之军大折,又损近十万,余二十余万。今折北数阵,多有溃散,只余十余万。项王一生征战,徒仗勇力,不识计谋,不知补缺。纵使曾在大梁、河南征招兵勇,其势亦不足二十万,且多为疲惫之军。真正善战者,不过项王亲随五万精卒。今我以七十五万大军,逐其不足二十万劳蔽之士,其势必定也。望各军奋勇当先,勿怀犹豫也。”众军闻之,势气大涨,皆有请战之意。韩信道:“项王此去,欲复夺彭城。我已设计为守,料不能速下,必屯兵于垓下,以山势之险,欲与我一决雌雄。吾曾数游此地,山中险峻,尽在掌握之中。今当速进,与项王决战垓下,以定天下大势。淮南王英勇,可为前部,衡山王粮食足备,可为各军接济所需。其余依次进发,共往垓下会战。”众王见韩信调度自若,各自佩服。于是三军拔寨,号称百万大军,尽往垓下而来。 却说项王兵至垓下,季布道:“韩信颇能用兵,当知彭城之重,虽往陈郡与刘季会合,必留重兵把彭城。大王不如立壁垓下,西借险势以阻敌兵,再遣一将往攻彭城,此守彼攻,徐徐图之,成与不成,皆在天命。” 第134章 项王道:“寡人既已东归,意必复得彭城。汝可引一军驻营向西,寡人自提兵去取彭城。”季布道:“敌军来众,非大王不可拒之,臣虽受命,诚恐不能胜任。”项王道:“寡人十日必下彭城,汝当力阻汉军之行。”遂不听季布之计,令其驻军西阻诸候,留项缠守住大寨,自领十万军往取彭城。齐将泠耳受齐王韩信之托,严密守城,并不出战。项王引军攻打,城中军民惧项王之暴,只恐复为其主,又知汉王引天下诸候已近垓下,遂上下一心,依仗城高壕险,力保城池不失。项王攻打十余日,伤卒无数,只是不能取城,心甚烦闷,一筹莫展。 却说英布为众诸候先军,离垓下五十里。见山中虽扎下人马,并不甚多,英布问周殷道:“垓下地势险要,又有楚兵驻守,我若纵兵向前,敌以伏兵来袭,恐反为其败。但若不敢进取,坐地待援,必为众诸候所笑。”周殷道:“项王为人,臣深知也,其必不肯据地势之险为守,而径以大军往攻彭城。量此时虽有军兵把守山口,其势必不能挡我。大王切勿犹豫,只管进兵,若项王醒悟,复引军来守,时机已失也。”英布大喜,遂往营前搦战。季布引军出,指英布道:“项王一向待你不薄,为何反投敌寇,兵伐故主。”英布道:“杀我妻妾子女,夺我九江之地,何谓不薄?今我诸候百万雄兵来伐,项王必败,汝等皆不知身归何处。不如敛众来降,转投明主,富贵无极也。”季布大怒,催马来战,英布挺矛接住厮杀。二人一来一往,战到四、五十回合,季布终不能敌,拨马败走。英布挥军掩杀,乘势逐过前山,直至逼营前。项缠接应季布回营,使弓箭手射住英布之军。英布见不能得手,遂依山扎下大营。季布谓项缠道:“敌来甚众,你我兵少,如何能挡。不如坚守大寨,飞报项王,再定退敌之策。”项缠只得听从此计。乃深壁不战,使人往报项王。英布见到,亦收兵回去,静等大军来会。 汉王引后军到,韩信谓汉王道:“垓下易守难攻,项羽若居险守之,恐一时尚无进兵之策。今英王已近楚营,量项王并未伏兵前山。若有亚父、周殷在彼,不至有此失计。今既兵至,可分兵扎于山中险恶,臣料项羽不能复夺彭城,必于垓下与我一决胜负。项羽勇悍,力敌万人,我军虽众,若力战之,亦难轻易得手。今九里山南距垓下,北临彭城,项羽不知以兵据守,乃天助大王成事,可早入山屯扎。”汉王然之,遂引军北入九里山,令各诸候分兵择险要处安营扎寨,自与众王皆至英布前营相会,共议破敌之策。 却说项王攻彭城不下,闻垓下告急,只得引众回军,亦于垓下屯扎。闻汉王已到英布前营,乃引大小将校,齐至营前,唤汉王答话。韩信谓汉王道:“项羽此来,必欲与大王决一死战。臣已有破敌之策,可约三日之后决战,我必擒项羽。”汉王与引七诸候王一齐出营,来会项王。项王扬鞭指汉王道:“汝与我交战四年,每战必败,徒以奸计,使寡人兵退于此。今汝众我寡,敢来决战否?”汉王笑道:“汝曾言天下匈匈数岁,徒以吾二人也。今欲一战决之,敢不从命。三日后,两军休整已毕,寡人自当与你决战,以息天下之争。”项王道:“丈夫一言,驷难难追。三日之后,寡人自在此地会你。”言毕,项王径自归营。 汉王见项王已去,归营与韩信道:“寡人已与项羽定下决战之期,后事皆赖大将军也。”韩信道:“项王英勇,无人能敌,今虽不利,尚有十余万可战之兵,若不以奇计,恐难力擒。今既已约战,当速归九里山设计迎敌。”遂与汉王并诸候王皆归大营。韩信聚将发兵,道:“项王自以为力敌万人,作战常身先士卒,不耻用计,加之每每战必胜,攻必破,遂刚愎自用,不能容人。今项王身边谋臣去尽,唯项氏昆弟并季布、丁固等多勇少谋之辈,又被困垓下,必欲决一死战。我今使汉王约战,却又退归九里山,意在使项王恼怒,诱其深入,以九里山之险擒之。九里山左陵右川,山势蜿迂,正好可以用兵。山中之势,以鸡鸣山为最险。若使其孤军深入至此间,我以十面埋伏击之,必当生擒项王,早定天下之势。”众人闻之齐道:“愿听大将军之令!”韩信谢罢,先唤张敖、藏荼道:“落阳坡乃九里山入山之处,请二王各引本部,两下埋伏。敌兵来时,先放他过去。待敌兵败回时,驱兵杀出,虽然擒不了项羽,必大得其马匹军械。”二王领令而去。韩信又唤韩王信、番君吴芮道:“入山五里为乱石坡,请二王各引本部,两下埋伏,敌兵来时,亦不要出战。待先军过去,必是老弱在后。我这里与敌兵激战之时,汝二军即出,先取其粮食重辎以乱其军心,敌必惊而败退,再乘乱剿杀,二王此功必大。”二王亦领命而去。韩信又唤彭越道:“彭王可引大梁之兵往列山伏下。项王兵败将投此处,到时人马疲乏,必然往村寨掠来粮食,埋锅造饭。只要见到烟火一起,彭王便可与郦商将军分兵两面出击,项王疲于奔命,不能力战,必再掳去他一半人马。”彭越去了。汉王唤刘贾道:“将军与英王共取九江,料与英王相处容冾,今可往灵壁伏下。我已遣人往取英王,与将军共击项羽。三年前,项王曾于此以三万精兵驱我五十六万大军尽堕睢水,此仇将军当记忆犹新。今使将军与英王共擒项羽,以为我汉血此大耻。”刘贾领令去了。韩信又道:“汉王军中,樊哙武艺可敌项羽;齐营之中,勇烈以灌婴居首。今二将各引一军,分伏鸡鸣山左右。项军到时,诱他攻山,汝二人引军杀出,拦腰断开楚军,并力向前,以溃其兵。”樊哙道:“吾二出军时,若项王分兵来敌,未必便败,安能必胜?”韩信笑道:“将军安心依计,我自有败敌之法。”二将领令。韩信唤王吸、召欧二将道:“汝二人在鸡鸣山半山险要之处,多掘坑堑。敌军至时,我诱其故攻山,若幸而擒到项羽。二将军即立万世之功也。”二将大喜而去。韩信谓汉王道:“大王今日便往鸡鸣山山顶屯住,项王追兵到时,大王便与张、陈二公在山顶饮酒作乐。项羽见之必怒,必将往山上来攻,正好让我用计。夏候婴当紧随大王勿离,以保王上安全,我更遣周勃、陈武二将引兵守于大王之后,确保无失。薛欧、周緤二将各引五百军士伏于对山,军士各执赤旗,呐喊擂鼓,以营造声势,动摇敌军之心。”汉王及汉将皆从其令。韩信道:“诱敌之军,由吾引孔丛、陈贺二将自当之。各军谨守命令,切勿轻举妄动,以免失策。此战过后,纵使项羽侥幸逃生,必折兵大半,终将束手就擒。”又命陆贾、高起准备吉庆酒宴,安排功劳薄以为诸候与众将定功。后有人诗赞韩信道: 运筹决策欺孙武,辅汉兴刘胜管吴。十面埋伏摧楚灭,山河万里壮皇图。 却说项王与汉王定下决战之期,归营预备。桓楚谏道:“刘季素惧与大王挑战,每每厚颜拒之,今一反常态,欣然允诺,其必有诈。我军少乏粮,大王不可不防。”项王乃令人往探汉军动向,探者报道:“汉王之军,一夜退尽,连英布前军也不知何往。”项王大怒道:“刘季懦夫,意欲何为!我必擒之。”正在恼怒间,人报汉王引三十万大军出九里山而来,欲与项王一决死战,项王即欲提兵出战,桓楚道:“刘季要战便战,为何尽撤前军,分明是诱敌之计,大王当谨守勿出。”项王道:“寡人纵横一生,无所畏惧,何言谨守勿出?巨鹿救赵之时,寡人以六万甲胄不全之士,持三日之粮,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终溃章邯近五十余万虎狼之师。今比当日如何?”遂不听桓楚之劝,令其与季布坚守垓下大营,自引兵一路来迎。正是:项王不知天下事,只欲决战戈戟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七回:九里山十面埋伏张子房悲歌散楚 却说项王一路来迎汉王,兵至萧县地界,望见尘土蔽日,旌旗飞扬,一军杀至。项王摆开人马,自横槊出阵,却见对面阵上没有汉王踪影,只有韩信金盔金甲,赤帻锦袍,骑黄骠马,持方天戟立于门旗之下,左孔丛,右陈贺,三军擂鼓助威。项王问道:“刘季何在?”韩信道:“汉王谓你匹夫之勇,不愿复见,故派我来迎战。”项王笑道:“我固知其必乏战避之。想刘季小人,其心反复难养,怎堪扶持,料日后终将背负足下。今足下既得齐地,何不与寡人共灭刘季,平分天下,胜过被小人所卖。”韩信道:“韩信受汉王知遇之恩,不敢不报。今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如有得罪,还请大王原谅。”遂不复言,遣靳歙出阵挑战。项王大怒,纵马出迎。战到二十余合,靳歙力怯,败归本阵。齐将王周出战,不及五合,被项王一槊挑落头盔,慌忙回阵。孔丛、陈贺齐出,双战项王。韩信遂拨马走入阵中。孔丛、陈贺双战项王不住,皆拨马走了。项王挥军掩杀,下令道:“有擒得跨夫者,寡人以齐地封之!”军士闻之,皆奋勇来赶,早逐出数十里地。季布谓项王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暂且扎下人马,休息一夜,明日再战。”项王乃就地住军,将士久未取胜,今胜一场,势气顿涨,皆有决战之心。韩信亦收拾败兵,扎下营寨。 次日,项王引兵出营挑战,韩信出迎,谓项王道:“大王既胜一阵,何必相逼太急,容我三思之后,再定行止。”项王笑道:“汝已兵败,悔之晚矣!寡人当先擒足下,再灭刘季,以泄心中之怨!” 第135章 韩信大怒,乃使雍齿出战,项王亲来交战。战约十数合,雍齿招架不住,大败而去。韩信军皆走,项王乘势逐入九里山。正行间,韩信之军忽然不见。项王惊疑不定,遂勒住马,方欲令人四下打探。只听见山上传来鼓乐之声,抬头看时,只见山顶上一簇红旗,旗丛下一把青罗伞盖,汉王刘季正端坐饮酒,左张良,右陈平,两边陪坐,身边数十名鼓乐手大吹大擂,其乐悠悠哉。项王大怒道:“亭长欺人太甚!”遂引军寻路上山。 正行间,忽听一声巨响,如山崩地裂一般,急住马时,前军皆陷于坑堑之内。项王惊道:“不好!我中跨夫之计也!”方欲退兵时,只听炮声响处,两支人马混杀而来,左边樊哙,右边灌婴,如疾风骤雨,不可抵挡。项王挺身力战二将,斗三十余合,不分胜败。此时韩信引孔丛、陈贺二将翻身杀回,四面山上,旌旗招展,战鼓喧天。项王正不知敌人有多少人马,不敢恋战,回马便走。但见后队重辎、车杖皆被点着,火光冲天而起,迎面两支军杀来:左韩王信,右吴芮。项王怒道:“背主之将,何敢乘人之危!”韩王信、吴芮皆惧项王之勇,不敢力敌,遂闪开一条路,由项王过了,却截住后队,一阵大杀,杀得西楚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渠。项缠、项襄挥指兵勇,奋力杀开一条血路,随项王而来。项王方去数里,炮声响处,左边张敖,引贯高、张午;右边藏荼,引孪布、温疥,两军冲出,围住项王大战。项王左冲右突,不得脱身,身边将校渐渐稀少,忽听正南喊声如雷,一军杀入,乃是季布,救了项王并项缠、项襄,径往南退去。 比及离了大阵,项王问季布道:“汝因何至此,垓下大营如何?”季布道:“臣知大王深入险地,唯恐有失,故引军来援,幸好及时赶到。垓下大营臣有桓楚把守,万无一失,请大王放心。”正言间,后军发喊,人报一军追至。项王亲自来看,却是将军丁固苦战得脱,引三军万残兵寻至。项王清点人马:出征时大军约十五万,此时折去大半,约余六、七万人,且大半带伤。幸常随左右之三万精骑折却不多,项王稍安,复与众将商议后计。季布道:“不如先回垓下坚守,再觅战机。”项王无奈,只得一路往南而来,至红日西坠,玉免东升,行至一土山前。项王见人困马乏,遂令就地休息,问此是何地,人烟如何。士兵寻问乡人,乡人道:“此乃列山也。”士兵问:“可有村落?”乡人道:“山前山后,皆有人居住。”士兵报予项王,项王道:“现辎重已失,军中无粮,可往各乡村寻些食物来。”楚军闻之,四下散去,寻着有人之处,掠夺牲畜粮食,以供军需。一时间百姓惊扰,无不深恨项王。 楚兵寻来柴米锅釜,就地作饭,士兵以地为席,或坐或卧,皆去休息。项王困倦,亦至空地坐下,放马食草。却见军士三三两两,皆在议论纷纷,项王乃问左右道:“是者所论何事?”丁固道:“士兵皆言:若鸿门之时,听从亚父之计,便除刘季,焉有今日!”项王闻之,仰天叹道:“亚父忠心,寡人有愧也!”方说话间,忽听一声炮响,四下火光冲天而起。一支人马撞出,为首一员大将:面如熊罴,体似蛮牛,立马横钺,厉声喊道:“项羽还不缴械来降,更待何时?彭越在此等候多时!”项王大惊,急上马挺槊来迎。方战间,背后喊声大起,一军突出,为首一将,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执大刀,拦住去路。望项王喝道:“项羽早降,郦商在此!”季布、丁固齐出,双战郦商。项王无心恋战,战了数合,虚晃一槊,拨马走脱,诸将亦各自寻隙脱身。彭越、郦商从后追赶数里,抢得马匹、刀枪无数。项王逃去,追兵渐远,及回顾众将,大多已带身伤重伤。 正行间,军士禀道:“前面睢水阻道,已至灵壁地界。”项王遂令四下寻船渡河。士兵去后,项王望着睢水叹道:“想当年我征齐之时,率三万骑兵回救彭城,敌众五十六万,为我一击即溃,败兵坠水,睢水为之不流。今时过境迁,当年征战之士尚在,却不能奈敌如何,何至如此?”左右皆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且收回兵去,安心拒守,时机至时,卷土重来,胜负未可知也。”一行嗟叹不已。后朱秉成有诗道: 休将神圣例英雄,抔土残碑已不同。埋伏拌当韩十面,宽仁宜似舜重瞳。 何伤刓印封诸将,不悔分羹释太公。迁固汉臣多曲笔,岂真纪录尽由衷。 渡河行不数里,喊声起处,伏兵尽出,为首一员悍将:豹头虎眼,阔面重髯,身长八尺,膀阔腰园,骑一匹超光纤离马,持一条宾铁点钢矛,正是淮南王英布。西楚军见之,面面相觑,不敢来战。项王道:“事已至此,唯有决死一战!”众将道:“人虽不怯,战马疲惫,安能复战?”季布道:“不如且退睢水北面,待休养恢复,再来决战。”项王急回军,却见刘贾引一军隔岸排开,遂不敢渡河,只得转回头来,唤英布道:“寡人与你识于患难,共兴西楚基业,如今何苦相逼甚急?”英布道:“杀妻屠子之仇,安能便忘。汝休复言,且纳下首级,我要为义帝及家人报仇。”项王素知英布之勇,今连番苦战,人马疲乏,加之粒米未进,饥寒交迫,料不能敌。遂叹道:“眼下只能拼死一战,已全我西楚霸王之名!”言毕,跃马来战,季布、丁固皆来助战。周殷在彼,思项氏之恩,欲网开一面,解项氏之厄,遂拍马出阵,唤英布道:“一军由后来攻,请英王分兵御敌。”英布闻之,拨马回来。项王乘势催马走了,诸将并力冲杀,突围而去。英布不见有兵来,目视周殷,周殷默然不语,英布本爱其才,虽知其尚念项氏之恩,亦不好责怪,遂收拾人马,会合刘贾,同归九里山缴令。手下亦有擒得楚将,抢得军械者,尚不至空手而归。 韩信大胜一阵,诸候及众将皆来请功:有擒兵捉将者,有得获马匹、军械者,亦有抢得钱粮者,功虽不一,皆得赏赐。及英布、刘贾归,只言被项王走脱,韩信甚惜之,张良道:“项王一生,未有此败,当穷追勿舍,不容其有喘息之机。”韩信道:“我意亦是如此。”遂与汉王尽提大军出山,齐往垓下而来。 却说项王兵败,将近垓下,桓楚引兵出寨,接应项王入壁。随后季布、丁固护着项缠等人亦到,皆言:“非是周殷之德,我等不能脱也。”项王惊魂稍定,计点将校,伤者极多,原来十七、八万人马大折,现加上桓楚留守之部,亦只有五、六万人矣。桓楚告道:“大王此败,军心乱矣,垓下虽陋,可以屯扎。今诸候背楚,唯临江王共尉未叛,可差人往求救兵。若得这支人马接济,可以暂安,大王再北往所失之地招安旧部,南去吴中故乡收取人马,可复图大事。”项王问道:“谁愿往江陵求救?”丁固道:“臣愿往!”项王即修书付与丁固,丁固上马投西南去。项王又谓桓楚道:“吴中招兵之事,非公不能任之。”桓楚道:“臣未敢推辞。”项王遂令桓楚南下吴中而去。 分拨方定,人报汉军已至,将大营四面包围,重重裹定,因天色将晚,未即来挑战。季布禀道:“我军粮已尽,明日便将无食,请大王早定对应之策。”项王道:“汝且将军中选出八千精骑,寡人今夜劫寨去,必抢得军粮而归。”季布领令而去。项王又使人打探汉军何处屯粮,归者报道:“东南乃番君营寨,彼为敌督粮之官,多有积粮。”项王道:“今夜寡人即打此寨。”当夜二更,项王披挂上马,分拨五百军校推车接粮,自与季布引着八千精兵,飞奔至吴芮营边,拨开鹿角,大喊一声,直往后寨来抢粮。吴芮闻之,遂引众将出,见项王引兵杀到,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吴芮不知楚军有多少人马,又惧项王勇力,不敢迎战,夺路逃出。项王寻着粮食,令军校搬运上车,往楚营推去。 早有败军报至汉王营中,汉王急令周勃、周緤引军去救。二将引军赶来,见项王正指挥粮车撤退,急引兵杀来。项王奋力杀退二将,引军赶去,汉营诸将纷纷避让,无人敢当。汉王与韩信急出营来看,遥见火光之中,项王引一支人马往来扫荡,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汉王叹道:“项藉一日不死,寡人一日不得安也。”眼见项王引军退去,汉王不知虚实,又因黑夜不便,不敢追赶,任由项王抢得百车粮草而去。 次日,汉王引军往项王营前搦战,项王欲出,季布谏道:“敌众我寡,战之不利。”项王从之,遂深壁不出。汉王乃令军士肆意毁骂,要激项王出战。项王望见敌军如蜂似蚁,四面围裹,甚是烦忧。自思因军务繁杂,每日皆是伏几而眠,久未归后帐歇息,此时已甚觉疲倦。遂令将校分兵把守,自归帐休息。时虞姬守候帐中,见大王归来,形容委顿,神色仓皇,遂询问战况。项王道:“败也!败也!休要再问。”虞姬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不必烦忧。”项王道:“汝等妇道人家,不识利害,殊不知寡人生凭历经百战,从未有此之失,此非胜败之说,乃天不助我也!”虞姬道:“大王且勿牵挂战事,妾已令厨役整备酒肴,专为大王接风,请大王先用。”遂令厨子将酒食搬出,陈列席间。项王本无心饮酒,见虞姬殷勒,只得坐下,虞姬一旁相陪把盏。项王心中愁困,任由虞姬温柔似水,风情万种,亦心无蜜意,愈饮愈倦,才经三、四杯,已睡眼模糊,酣然欲睡。虞姬知情识意,遂扶项王就榻卧下。 第136章 项王劳乏,早已入睡,虞姬只觉思绪凌乱,心神不宁,遂坐守榻前,未敢入睡。 却说汉王引军围住楚营,见防范周全,未敢即攻,遂引军退回。汉王与韩信议道:“项羽退守垓下,虽显败象,然精兵尚在,料可自守。今我大军七十万,若不能急下,军费颇大,日耗万斛,恐不能久持,未知可有破敌良计?”韩信道:“臣素知张子房运筹帏幄,精通机变,定有破敌之策也。”时张良方在计点粮草,汉王欲使人寻之,却见张良自外而入。汉王遂问张良道:“连日见项羽英勇,诸将莫敢当之,又有数万精兵相守不去,终为心腹大患。若延迂时日,为其复出重围,投向江东,或搬得救兵,反戈来击,急难图之,未知先生有何破敌之策?”张良笑道:“臣今急来,正为此事。臣以为项王所以每战必克,一往无前,多仗身边亲随之八千子弟兵。若定计使其散去,项王虽勇,孤掌难鸣,亦将束手就擒。”汉王、韩信皆喜,齐声道:“愿闻其详。”张良道:“张良虽不才,自幼颇通音律,又因久居下邳,多闻楚歌之声,随口吟唱,人不能辨之真伪。今臣作一歌,若使军士习之,绕楚营而唱,必叫楚军思乡念土,一夜散去,使项王众叛亲离,不能复勇。”汉王道:“请先生试吟之。”张良即开口唱道: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怆。 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坚执锐兮骨立沙冈。 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房。 虽有禾田兮孰与之守?邻家酒熟兮谁与之尝。 白发依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断肝肠。 胡马嘶风兮尚知故土,人生客久兮宁忘故乡。 一旦交兵兮蹈刃而死,骨肉为泥兮衰草濠梁。 魂魄悠悠兮罔知所依,壮志寥寥兮付之荒唐。 当此永夜兮追思退省,急早散楚兮免死殊方。 我歌岂诞兮天遣告汝,汝其知命兮勿谓渺茫。 汉王有德兮降军不杀,哀告归情兮放汝翱翔。 勿守空营兮粮道已绝,指日擒羽兮玉石俱伤。 楚之声兮散楚卒,我能吹兮叶六律。 我非胥兮品阳丹,我非邹兮歌燕室。 仙音彻兮通九天,秋风起兮楚亡日。 楚即亡兮汝焉归,时不待兮如电疾。 歌兮歌兮三百字,字字句句有深意。 劝汝莫作等闲看,入耳关心当熟记。” 众人闻之,果真是清和哀切,如怨如诉,声声催泪,字字断肠,时而如鹤唳九皋,时而如雨打琶蕉,虽铁石之肝肠,亦为之摧裂;虽冰霜之节操,亦为之动摇。汉王听罢,竟亦欲泪下,遂谓张良道:“楚营将士闻得此歌,必归心似箭,锐气尽失。请先生速往各营教唱,今夜便往楚营四面歌之。”张良道:“请大王传令军中,楚兵散去之时,各营军士当纵其逃亡,不可阻拦。若拦截不放,反使其生必死之心,并力来斗,反不如初,此为弄巧成拙也。”汉王道:“皆听先生之意。”后释嗣宗有诗道: 一路雄兵犯界河,烟尘寒路绝人过。安邦赖有张良在,画角城头唱楚歌。 张良辞去,遂往营中选人教唱,会者又分往各营传唱,不多时,汉营上下,人皆习熟。于是汉王下令,叫初更时分,各寨军士四面围住楚营吟唱,要以悲歌散尽楚军。正是:只因先生楚歌起,唱得天下尽属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八回:饮帐前霸王别姬阻乌江英雄自刎 却说汉营将士得张良传教,入到夜间,皆往楚营旁和唱楚歌。时更深夜静,歌声依稀传来,更显音韵凄凉。楚营将军听到,人人心酸,个个啼泣。初闻之时,尚不过流泪情切而已,及汉军反复吟唱,触动思乡之情,于是军心尽变,皆无战意。更有一帮老卒怨道:“自随武信君举事以来,我等日日征战,无片刻之宁。本以为既灭暴秦,天下既安。不料项王残酷不仁,惹得天下尽反,复征齐逐汉,兴师动众。若早从亚父之计,诛杀刘季,何有今日之危难。此皆项王一人之过,却劳我等受苦?今汉兵已临,尽得楚地,我等忍饥受寒,苦难无期,不如趁夜逃生,各归乡里,得见父母妻子,骨肉团聚,岂不胜过坐守其困,兵败被掳。”一人有心,众志皆移,于是各自收拾行礼,一哄而去,四散奔走。 时季布正巡视行营,见到营中混乱,遏止不住,只得往后帐来报。门卫持戈拦住道:“大王与虞姬熟寝,不便打扰。”季布道:“军情紧急,不得不报!”门卫道:“大王有令,凡事皆由将军全权处置,任何人不得私闯后帐。若惊动大王,小人罪责难当,请将军见谅。”季布悻悻而出,自思三军已散,自己罪责非轻,明日必为项王责怪。况且楚营已空,项王不觉,若汉军趁机来袭,终将与项王一同被擒。今西楚大势已去,与其兵败蒙难,不如随众人一同散去,也好觅一条生路。主意已定,遂往项王大帐拜了三拜,尽弃马匹、衣甲,随着散兵,乘夜逃去,往濮阳投友人周氏去讫。后周昙有诗叹道: 九垓垂定弃谋臣,一阵无功便杀身。壮士诚知轻性命,不思辜负八千人。 项缠方在帐中入寝,亦为歌声惊觉,急提剑出营来看,正遇项襄,项襄道:“汉兵围困,四面楚歌,将士思归,皆已散尽,你我当如何处置?”项缠道:“大王可知此事?”项襄道:“项王醉卧,人不能见,怎能知情?若眼下营中无兵,汉兵早晚来攻,你我皆将遭擒也。”项缠道:“今败势已定,纵使孙、吴在世,管、晏重生,亦无回天之术。你我皆项氏老臣,若为敌擒,必受其辱,不如一死全名,以见武信君于泉下。”即欲自刎。项襄攀臂阻道:“未至必死之时也。君候昔日鸿门解难,全汉王之命;广武山进谏,救太公不死,于刘氏老小,皆有恩德。更兼与汉王约有婚姻,必不至被害。今事已急,何不往张良营中投靠,请代为婉言汉王,复修两姓之好,岂不失为美事也。”项缠悟醒,遂弃剑上马,与项襄同往汉营来降张良。张良见项缠至,急引往大营来见汉王。汉王率左右随从出帐迎入。项缠、项襄自觉羞愧,低头不语。汉王道:“非是君候之德,寡人焉能有今日之盛?我与项王曾义结兄弟,并无私怨,只为天下事而争耳,并无绝人姓氏之意。天下定时,寡人必不与项族为难,请君候勿怀不安。”项缠、项襄皆伏地谢罪,汉王自备酒食与二人压惊不提。 却说项王睡至半夜,酒意已消,猛然醒寤,闻得楚歌之声,大惊道:“汉兵已尽定楚地乎?为何楚人如此之多?”急出帐细听,却见大营空空荡荡,人马几乎散尽。唯亲兵八百余人,守住营门,未曾叛离。项王面如土色,急问左右道:“军士如何皆去?”左右道:“汉军四面而歌,诸将思乡,皆背大王而去,人莫能阻。”项王道:“寡人当如何?”左右道:“军士遁去之时,未闻汉军有所阻挡。今势事紧迫,大王当乘此溃乱之时,引臣等便服冲杀出去,投往江东以图后事。若不然,待汉兵知觉我营中空虚,协力攻击,兵微将寡,何以御之。”项王闻此说,甚觉凄凉,遂回来告别虞姬。方入帐中,却见虞姬站立一旁,已哭成一个泪人儿。原来虞姬聪惠通事,先时闻得寨外楚歌之声,已悲怀戚戚,泪眦荧荧。及见项王神色,已知事态之急,故凄痛欲绝,泪染衣襟。项王平生爱幸,第一是虞美人,第二是乌骓马,今至落难,不免黯然神伤。旁顾席上残肴未撤,乃令厨役烫酒送来,唤过虞姬,相坐共饮。项王道:“楚兵将士见我临难,俱已散去,料平明之时,汉军必来进攻。寡人欲引众军突围出去,自思与汝相守数年,不忍遽别。若携汝共出,乱军丛中,难以照顾,不免身死万马军中,故今日与汝共饮离别之酒。日后之事,非寡人所能预料。”虞姬被说中心事,痛苦难当,哽咽半晌,谓项王道:“妾蒙大王眷爱,铭心难忘。今大王战之不利,欲弃妾而去,妾心绪纷乱,已不知所云也。”项王心如刀割,尽饮数觥,悲歌慷慨,遂自为歌诗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王歌罢,复与虞姬饮了数杯,又歌数曲,虞姬因而和之道: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偷生! 项王闻之,泪下数行,左右亦泣,莫能仰视。正饮间,军士催促道:“已近五更,请大王速行。”项王乃谓虞姬道:“天已将明,寡人当冒死突围,汝将如何?”虞姬不舍,道:“妾愿追随大王而行,生死相依。若不可出围,亦将魂随大王而去,归葬故土,死亦心甘!”项王道:“今之突围,九死一生,军中勇士,尚不能自保,如汝之弱质,如何能冲突出去!寡人去后,汝当自寻生路,你我就于此时别去!”言未毕,虞姬已于项王腰间拔出佩剑,退后数步,双眉倒竖,谓项王道:“贱妾生随大王,死亦随大王,今就此永别,愿大王前途保重!”遂以剑抹颈,顿时血溅珠喉,香消玉殒。后苏轼有诗道: 帐下佳人拭泪痕,门前壮士气如云。仓黄不负君王意,只有虞姬与郑君。 苏辙有诗道: 布叛增亡国已空,摧残羽翮自令穷。艰难独与虞姬共,谁使西来敌沛公。 冯待征一诗叹道: 妾本江南采莲女,君是江东学剑人。逢君游侠英雄日,值妾年华桃李春。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行逢楚汉正相持,辞家上马从君起。 第137章 岁岁年年事征战,侍君帷幄损红颜。不惜罗衣沾马汗,不劳红粉著刀环。 相期相许定关中,鸣銮鸣佩入秦宫。谁误四面楚歌起,果知五星汉道雄。 天时人事有兴灭,智穷计屈心摧折。泽中马力先战疲,帐下蛾眉转消歇。 君王自是无神彩,贱妾此时容貌改。拔山意气都已无,渡江面目今何在? 终天隔地与君辞,恨似流波无息时。使妾本来不相识,岂见中途怀苦悲。 项王急来相救,已是不及,遂抚尸大哭,命左右掘地为坑,将尸身掩埋。葬毕,项王收泪上马,着兵勇之服,引八百从骑,乘着夜色,直往南去。胡曾有诗叹道: 拔山力尽霸图隳,倚剑空歌不逝骓。明月满营天似水,那堪回首别虞姬。 时汉军唱了半夜楚歌,已收兵回去,各自休息,加之汉王有令,不许阻拦楚之逃兵,故项王虽去,无人觉晓。 待天色已明,楚营老弱未去之士出营来降,说项王已突围而去。汉兵遂来禀报汉王。汉王方食间,闻得此信,手足慌乱,投箸于地,急唤韩信来道:“项羽乃天下英杰,若擒之垓下,诸候不枉此行。若被他走了,如龙归大海,虎入山林,何日可图,寡人终不能安也。”韩信道:“大王勿忧,项羽此去,必投走东城,渡乌江,往会稽而去。可择一勇将,尽引轻骑,星夜倍道而赶,料可追及。”项王道:“项羽无敌世间,何人能当此重任。”韩信道:“御使大夫灌婴,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足可当之。”汉王大喜道:“此乃寡人之公子吕也!”遂令灌婴选五千骑兵追之,谓之道:“如得项王之头者,寡人赏千金,封万户候。”灌婴得令,抖擞精神,即引丁礼、王翳、吕马童、杨喜、吕胜、杨武六员健将,并所选五千精骑,出了汉营,一路往南赶来。 却说项王离了垓下大营,寻船渡过濉水,晓夜奔走,一路急急慌忙,未敢稍歇。项王所乘乌骓,乃是宝马,随行骑兵,追赶不上,多半中途掉队,待至阴陵时,只有百余骑相随。项王走得惊惶,不觉已迷失故道。正行间,却见道分两岔,不知何往。项王勒马四顾,见一老农正在田间耕作,遂问道:“从何道可通往吴中?”老农视之,认得是楚王项羽,见其神色仓皇,风尘仆仆,已料定必为汉兵追急,欲投江东而去。心思项王私弑义帝,专行杀戮,自为楚王以来,暴而无恩,百姓多受其苦,遂暗生相害意。乃手指道:“可从左道去。”项王闻之,策马便走。行不数里,忽觉寒风扑面,甚是凛冽,却是一大泽阻住去路,抬头看时,只见白浪涛涛,无边无际。项王知情受骗,遂拨马折回原处,欲寻农夫问罪,早已不知去向。项王怒尚未消,只听西北处喊声大作,一军如风赶来,旗号上书:“车骑将军灌婴”。后梅询有诗道: 龙虎相驱逐,干戈事战争。千重汉围合,一夜楚歌声。 凄凉七十战,散漫八千兵。失道欺田父,穷途遇灌婴。 天亡终不悟,览古亦伤情。 项王恨恨骂道:“非农夫欺我,焉能为汉兵追及。”心知汉军追者甚众,不敢强敌,只得加鞭而行,复由右道往东而奔。幸乌骓马飞走如电,行到东城时,已渐渐摆脱追兵,再回顾众将,只有二十八骑矣。项王人困马乏,自度不得脱围,索性勒马不前,引众人往一冈上屯住。灌婴随后赶到,见山上树木杂丛,山道狭窄,加上天又将晚,未敢即攻。指挥兵勇将山团团围住。 项王上到冈上,不见灯光,只有一座古院,遂下马入内歇息。忽听旁边水声潺潺,项王视之,却是一泉清水流过,遂放马饮水,令左右寻些草根、野菜,胡乱食了充饥。从骑皆解了衣甲,四下散坐,项王亦觉困了,就着石阶睡下。忽听一声巨响,汉王手持宝剑,迎面杀来,项王急往身边来操宝槊,那槊却沉重无比,不能提起。项王回身便走,迎面走来一人,却是老臣项平,往项王拜道:“天命所使,非人力可阻也!”项王大怒,急拔出宝剑,回身来砍汉王,随即醒来,却是南柯一梦。只见天已大明,四下杀声传来,皆呼:“汉王有令,得项王头者,赏千金,封万户候!”项王提剑登高观望,见汉军数层围裹,皆在山下叫骂。项王回顾从骑道:“寡人起兵至今已八年矣,经大小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于是伯有天下。然时至今日,却受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之势,固当决死一战,寡人愿为诸君痛快一战,定要三胜汉兵,斩其将,夺其旗,使诸军知非我用兵之过,实乃天欲亡我也。”从骑皆道:“臣等愿力助大王!”项王大喜,遂将二十八骑分作四队,四向突围,共会于此山之东。正说话间,西面一将引军杀上山来。项王谓从骑道:“我为公等先取彼一将!”言毕,大喝一声,催马挺槊,驰下山来。那将见项王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唬得魂飞魄散,急待退时,早被项王一槊刺于马下。从骑见之,势气大涨,拍马持械,杀入敌阵。 时灌婴立于对面高地,欲寻项王厮杀,却见楚军四面杀下山来,皆勇不可当,所过之处,汉军无不披靡而走,加之项王亦是着士兵之装,灌婴寻视良久,竟然看不出项王身在何处。叹道:“多闻人言江东八千子弟兵如何英勇,今日见之,果非虚言也!” 却说项王入到敌军丛中,左冲右突,正杀得性起,忽听身后鸾铃声响,一将从后来袭。项王拨回马,见是杨喜,大喝一声道:“鼠辈安敢当我!”声若巨雷,杨喜人马俱惊,回身便走,奔出数里,尚惊魂未定。项王杀退汉军,往山东会合三处从骑,方欲东去。只听喊声大起,灌婴部将丁礼引军杀到,将众骑围住。项王大怒,纵马来战丁礼。交马三合,项王架开兵器,取鞭往丁礼背上一击,打得丁礼口吐鲜血,伏鞍而去。项王骤马追赶,复斩汉军一都尉,杀百余人,余者皆望风而走。项王回来,查点从骑,只亡二人,乃谓众人道:“寡人之诺如何?”从骑皆服道:“果如大王之言!天下英雄非大王莫属!”后人诗赞道: 自古争雄者,无如楚霸王。会垓三百里,江上一舟流。 当此身遭困,能令汉将亡。至死心犹壮,于今剑有光。 项王见汉军暂却,遂引众而东。行至乌江,乌江亭长闻之,引百十余人,备船侍候岸边。项王谓从骑道:“公等随寡人离乡八年,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共建西楚大业。今汉兵尽得楚地,寡人固当死也。众公可回归故里,奉母养妻,安度后生。”从骑皆惊道:“臣等皆去,大王当如何?”项王道:“公等去后,寡人自向西去,与刘季决死一战。”乌江亭长道:“大王何出此言?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可渡,能奈我何?”项王闻之泪下,与众人道:“既天意亡我,渡江何用。况项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独我一人还归,纵使江东父兄怜我而以我为王,我又有何面目见之哉?纵使众等不言,项籍安能不愧于心乎?”众人闻人,无不惨然落泪。后杜牧之有诗叹道: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李清照有诗赞道: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王安石亦有一诗叹道: 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弟子今安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正言间,闻得西北杀声大起,众人视之,只见远处飞尘敝日,灌婴引追兵已到。项王见亭长久不登船,有不舍之意,遂牵过乌骓马,谓亭长道:“吾知公为长者也。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常一日千里,不忍杀之,今赐于公。见此马即如见我也。”遂令左右牵马上船。那马咆哮跳跃,回顾项王,恋恋不肯上船。项王见此情景,泣不能言。后李贺有“马诗”一首,单赞此马之忠,诗道: 催榜渡乌江,神骓泣向风。君王今解剑,何处逐英雄。 从骑见项王不走,乃各自解马上船,复登岸拜项王道:“臣等愿与大王生死以共。”项王欲令众东去,怎奈汉军已近百步之内,遂谓亭长道:“汉军已到,请公早撑船离岸。”亭长无奈,只得下令开船。项王见船已离岸,汉军三面裹来,乃弃槊持剑,与从骑短兵杀入围中。灌婴指挥众部将各引军卒,蜂涌而上。项王苦战多时,力斩汉军数百人,而亦身受十余创,从者皆亡,独力难当,忽于军中望见汉骑司马吕马童,项王道:“汝非我故人乎?”吕马童不敢直视,谓王翳道:“此便是项王。”言讫,欲避之。项王急唤其归,道:“吾闻汉王购我之头,赏千金,邑万户,吾今赠公得之。”遂横剑自刭而死,亡年三十一岁。后胡曾有诗叹道: 争帝图王势已倾,八千兵散楚歌声。乌江不是无船渡,耻向东吴再起兵。 汪遵有诗道: 兵散弓残挫虎威,单枪匹马突重围。英雄去尽羞容在,看却江东不得归。 王昙有诗道: 秦人天下楚人弓,枉把头颅赠马童。天意何曾袒刘季,大王失计恋江东。 早摧函谷称西帝,何必鸿门杀沛公?徒纵咸阳三月火,让他娄敬说关中。 正是:不修仁德合文明,天道如何拟力争。隔岸故乡归不得,十年空负拔山名。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十九回:诸候北伐降鲁地汉王三夺韩信兵 却说项王耻见父老,不愿渡江,自刎于乌江之滨。 第138章 时乌江亭长住船中流,正在观望,见之大叫一声,哭绝于地。身边乌骓马长嘶一声,往江中一跃,不知所往,后人诗赞其马道: 马能恋主真龙骨,回首依依更可怜。多少楚臣贪厚禄,甘心谁肯念当年。 吕马童见项王已死,急欲下马取其尸身,却被王翳抢先一步,割去首级。吕马童大怒道:“小人怎敢抢功!”竟拔剑来杀王翳。王翳亦仗剑相斗,于是两边军士杀作一团。各骑将闻之,亦来争尸,乱相鍒蹈,竟死数十人。灌婴闻之,飞马赶来,喝住众人,叫各自献物表功,结果王翳、杨武、吕马通、吕胜、杨武各得一体,灌婴不能定,遂谓众将道:“且回见汉王,自会有分说。”于是收兵而去。 乌江亭长待汉兵去后,复将船搒岸来葬项王,因寻不见尸身,乃将二十六骑士合葬于江畔,立祠哭拜。此后乌江之边便有霸王庙,各朝之士,多往拜奠。严遂成有诗道: 云旗庙貌拜行人,功罪千秋问鬼神。剑舞鸿门能赦汉,船沉巨鹿竟亡秦。 范增一去无谋主,韩信原来是逐臣。江上楚歌最哀怨,招魂不独为灵均。 王昙有诗道: 江东余子老王郎,来抱琵琶哭大王。如我文章遭鬼击,嗟渠身手竟天亡。 谁删本记翻迁史,误读兵书负项梁。留部瓠芦汉书在,英雄成败太凄凉。 却说灌婴兵还垓下,告之已斩项王。汉王大喜,欲赏功臣,灌婴遂唤五将来定功。五人各说一词,皆要揽功。汉王笑道:“项羽得除,汝等皆有功劳,楚地定后,汝等皆为列候也。”遂取重金分赐,五人方喜。后汉王论功之时,果然封王翳为杜衍候、吕马童为中水候、杨喜为赤泉候、杨武为吴防候、吕胜为涅阳候。此是后话,暂按下不表。 且说张良见项王已死,乃谏汉王道:“项氏起身东吴,根基深厚,民心相从,且有桓楚在彼。今既楚地悉定,项王何不遣一旅之师,东渡乌江,平定吴地,以防成势。”灌婴道:“臣已往东城行过一遭,道路熟悉,愿复往征之。”汉王大喜道:“将军可去,寡人自然放心。只是吴地偏远,不便掌握。项羽既死,吴人已生畏汉之心。将军去时,当以攻心为上,威武次之,不要轻易动兵,以免反逼吴人绝汉。”灌婴受命而去,一路势如破竹,连下东城、历阳,又渡江破吴郡长之军。桓楚见项王已死,势不能再起,遂隐归山林,人莫知其所归处,于是灌婴遂定吴郡、豫章、会稽郡,共五十二县。后曾荣有诗道: 章江南面有荒城,千载犹传汉将名。孤宿断垣青草合,鸦啼古堞暮烟平。 风云暗想精灵聚,茅上长重竹帛荣。犹有离离霜后树,还如赤帜绕行营。 却说汉王见项王已死,心患已除,遂引兵进入彭城。城中居民,皆焚香具花来迎。汉王安抚降官,项佗、吕青等人,皆官居旧职。复大赦天下,张榜安民,遣使臣往各郡县招安军民,文到之处,无不随之归附。这日,忽然使者回报道:“楚将项冠闻项王死信,引兵逃至鲁地,鼓动城中父老,坚守不降,欲兴兵为项王报仇。”汉王大怒道:“诸候尚未散去,即敢据城反叛,我若不伐,何以定天下。”遂率八路诸候,并伐鲁地。兵至城下,欲引兵攻城,张良阻道:“未可!鲁乃周公之后,素为礼节守义之国,又是孔圣人故乡,天下儋仰。便是春秋纷乱,战国争雄,各诸候亦不敢轻妄加兵于鲁。今其为项王之故,守节不降,若大王引天下之兵以伐仁义之土,必大失天下之心。”汉王道:“项羽残暴不仁,私弑故主,放逐诸候,连年兴兵,万民为害。今寡人率仁义之师,吊民伐罪,追斩逆臣于东城,天下大快,望风归降,而鲁一小国,安敢为之不降?”张良道:“昔时怀王举义,封项羽为鲁公,项羽即鲁人故主也。今天下归汉,独鲁人为之坚守,乃极仁及义之为,大王何以伐之?愿大王持项羽之头,示于鲁地父兄,再遣使入城,道明伐罪慰民之意,彼自来降也。”汉王闻之,亦起怜心,遂将项王首级,以香匣盛着,令人携入城中,示于父老。又着陆贾为使,来劝鲁人归降。陆贾来见项冠,劝道:“项王放弑义帝,大肆暴虐,民心皆背,天下尽反。汉王倡导天下之兵,为义帝民丧,衣皆缟素,为天下除此残逆,今西楚既灭,从逆无用。公为项族旧将,灭秦兴楚,皆有大功。今汉王兵临城下,公若以善良民众以抗正义之师,破城之日,必兵将受损,万民屠炭,公于心何忍?今项伯、项襄、项佗降汉,皆遇善待,公与汉王素无仇恨,若肯降之,汉王必不肯加害于公。”项冠闻之,大哭一阵,遂引鲁地之众,开城受降。汉王怜之,令将项氏宗亲,一律免罪,封项缠为射阳候、项襄为桃候、项佗为平皋候、项冠为玄武候,皆赐刘姓。 鲁地安定,汉王乃以鲁公之名,葬项王于谷城。汉王设奠台,摆置三牲果品,亲自发丧,读祭文道: 项公起吴中,气概如神风,力可拔山起,才气冠江东。 身率八千卒,渡江伐关中。东扶张楚胜,西救齐王荣。 逐寇河南地,迎王入彭都。引兵营巨鹿,降章在殷中。 兴师入函谷,创立举世功。灭秦伯诸候,荣誉归山东。 更得配虞姬,英气古无踪。不该弑义帝,贪心目内空。 吾为天下事,与君逐峥嵘。四年苦战日,终得胜鲁公。 垓下兵散日,转辕去匆匆。不是无船渡,不肯归江东。 泉下若有知,不必怨沛公。悠悠是非事,何人定过功。 汉王祭毕,伏地大哭,泪如涌泉,人不能止。众人闻之,亦伤感不已。后人拜祭鲁公,有诗叹道: 五湖风急秋涛张,四十万骑来腾骧。银盔金甲纷璨烂,云旗偃蹇参天长。 大王灵魄留遗庙,千秋山水舒光芒。当时才气盖一世,何人敢与抗颜行。 秦兵所向本无敌,呵叱如虎驱群羊。三年政令由己出,指挥天下诸侯王。 七十余战无不利,东城之厄嗟天亡。头颅不惜借人手,力拔山兮空慨慷。 英雄成败何足数,至今神武垂遐荒。虞姬崖石留遗迹,去不百步长相望。 杜默清狂空复尔,江东词客悲王郎。琵琶歌舞动幽怨,情词激越为?裳。 我来吊古慰不遇,魂兮归来天一方。” 汉王祭祀完毕,鲁人设宴款待汉王。宴毕,汉王谓众诸候道:“天下既定,诸王及众将皆立功待赏。今居客地,不好行事,寡人请各位尽赴洛阳,共定功勋。”众王皆道:“臣等遵命!”于是汉王率各路诸候回兵往河南而行。自此西楚为汉王所灭,后王珪有诗道: 汉祖起丰沛,乘运以跃鳞。手奋三尺剑,西灭无道秦。 十月五星聚,七年四海滨。高抗威宇宙,贵有天下人。 忆昔与项王,契阔时未伸。鸿门既薄蚀,荥阳亦蒙尘。 虮虱生介胄,将卒多苦辛。爪牙驱信越,腹心谋张陈。 [手机电子书网isuu.] 赫赫西楚国,化为丘与榛。 李白有诗道: 朝作猛虎行,暮作猛虎吟。肠断非关陇头水,泪下不为雍门琴。 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颠倒。秦人半作燕地囚,胡马翻衔洛阳草。 一输一失关下兵,朝降夕叛幽蓟城。巨鳌未斩海水动,鱼龙奔走安得宁。 颇似楚汉时,翻覆无定止,朝过博浪沙,暮入淮阴市。 张良未遇韩信贫,刘项存亡在两臣。暂到下邳受兵略,来投漂母作主人。 贤哲栖栖古如此,今时亦弃青云士。有策不敢犯龙鳞,窜身南国避胡尘。 宝书玉剑挂高阁,金鞍骏马散故人。昨日方为宣城客,掣铃交通二千石。 有时六博快壮心,绕床三匝呼一掷。楚人每道张旭奇,心藏风云世莫知。 三吴邦伯皆顾盼,四海雄侠两追随。萧曹曾作沛中吏,攀龙附凤当有时。 溧阳酒楼三月春,杨花茫茫愁杀人。胡雏绿眼吹玉笛,吴歌白纻飞梁尘。 丈夫相见且为乐,槌牛挝鼓会众宾。我从此去钓东海,得鱼笑寄情相亲。 大军行至定陶,扎营休息,正值灌婴征吴回来,汉王设酒庆功,使人请韩信,韩信见非诸候王共饮,遂婉言辞之,于是所赴宴者,皆汉营之将。酒至半酣,汉王起座捧酒敬道:“灌将军自别寡人,与齐王征伐魏、代、燕、赵、齐五国,所向无前,数有战功。今又身斩项羽,平定江东,功在诸将之上,请满饮此酒,以视寡人敬意!”灌婴接酒一饮而尽,乘着酒兴,掷杯于地道:“碌碌之辈,何足挂齿!西楚诸将,臣视之如草芥。若以臣为大王左右,不至有阳夏、荥阳之败。”汉王身边诸将皆有不平之色,樊哙仰面笑道:“贩缯之徒,好出狂言!”灌婴道:“如有不服之人,可来比试!”樊哙大怒,拔剑击柱道:“汝有何能,敢轻视我汉营众将!来来来,今日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灌婴亦仗剑离座道:“汝不过沛中一屠狗匹夫,吾安能惧你。”遂挥剑欲斗。两人部将,皆掣刀剑在手,形势一触即发。诸将见之,齐来劝阻。汉王道:“寡人能得天下,皆诸将之功也,今同帐为臣,不可手足相残。”灌婴怒气不止,辞别汉王,提剑出帐,径归齐营。酒宴不欢而散。汉王深患之,心甚忧虑。叔孙通入见,谓汉王道:“诸将少文,悍而无礼,所以如此。若大王不定礼治仪,此举不可遏止也。”汉王道:“昔秦仪法苛繁,人莫可依,故寡人以简易代之,岂能复秦之故。” 第139章 叔孙通道:“儒者难与进取天下,但可与守成。今大王方从鲁归,可见其礼仪否?臣愿征鲁地诸生,与臣之弟子共定朝仪。”汉王问道:“习之难乎?”叔孙通道:“五帝异乐,三王礼不同。礼者,因时世人情所为之,故夏、商、周之礼皆是依前朝之礼仪增减而成,使不相复。臣愿博采古礼与秦仪杂就而成汉礼,以约束文武官僚行止。”汉王道:“可试为之,令人易知,度寡人所能行而制之。”叔孙通遂去,往鲁地征招儒生不提。 叔孙通去后,汉王唤张良、陈平道:“灌婴久为寡人之将,素来忠心,今随韩信三年,便有鄙视我汉将之意。想韩信自出关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岂无轻我之心。今彼拥齐、楚二地,带甲兵二十余万,又为诸候大将,若违背寡人,任意行事,寡人亦不能节制也。此为吾之心腹大患!”张良道:“臣观灌婴,不过酒后食言而已,其心耿直,非奸诈之徒也,量其酒醒,必至大王身前陪礼,请大王勿忧。”汉王道:“纵然如此,韩信之患不可谓无,尚须二公极力筹划。”陈平笑道:“大王心思,不过是忌惮韩信国大权重而已。臣有一计,可使韩信俯首听封,不敢有违大王之意。”汉王大喜道:“愿闻详诉。”陈平道:“韩信虽为诸候大将,所倚仗者,多为大王故旧之将,如曹参、灌婴、傅宽、靳歙数人矣。大王可借巡营之名,驰入齐军大营,收其兵符将印,夺其军兵。韩信无兵无将,自然不敢有违大王之意。”汉王大喜,即率夏候婴、樊哙众将,往各营巡视。 韩信先时闻灌婴与樊哙争执而回,乃责其鲁莽。灌婴醒悟,欲返来陪罪。闻得汉王巡营,韩信慌忙率众将迎入营中坐定,引灌婴向汉王及众将谢过。樊哙道:“我二人醉酒,皆有所失,非灌将军一人之罪也。”于是众将重归旧好。寒喧已毕,汉王谓韩信道:“今项羽已亡,天下已定,宜暂息刀兵,军散归农。君之将校左右,营立功劳,引项待封,亦当悉归汉营,以示寡人不忘诸将之辛苦。庆功之后,诸候将自归其所,故大将军之职位已虚,请君交割兵符将印。”韩信闻之,莫知所措,欲要不从,彼君己臣,道理不通,只得将将军剑印交还汉王,属下将领,仍还为汉王所属。汉王谓韩信道:“西楚得平,君当首功。拟功行赏之日,寡人自不会相忘。”言讫,引众归营。韩信左右,尽随汉王而去,独李左车、钟离昧等后从之臣,汉王无由收去,仍留于韩信帐下。韩信心虽怏怏,然记着汉王临走之言,量汉王不能夺其王位,遂随汉王一路回至洛阳。正是秦亡鹿走楚孤鸣,兔死狐悲齐不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八十回:刘季称帝封诸候贾绾举兵伐临江 却说汉王五年春正月,众诸候回至洛阳,萧何亦引关中之众来会。尚未行封,家臣报汉王长兄刘伯病逝。汉王因微时与长嫂有隙,已数年不曾相往,今得胜而回,乃去旧怨,追尊兄为武哀候,其子刘信代食其禄。安定已毕,聚众诸候分封疆土。汉王降诏道:“楚地已定,楚民无主。自义帝亡后,楚地百姓久苦于项王之暴,心思明主。今齐王韩信为汉大将军,佐汉定三秦,出关而东,自分兵北上,独平五国,身当一面,追斩项羽,功劳盖世。因祖籍淮阴,习楚风俗,更立为楚王,王淮北用及故楚之地,以下邳为都。”韩信见汉王左迁,明知汉王心记王齐之嫌,不复以齐地与封,虽心有不平,但既得据楚为王,衣锦还乡,也足可以显扬故土,遂伏地拜谢。汉王复道:“魏相国、建成候彭越勤劳魏民、卑下士卒,常以少击众,数破楚军,其以东魏故土王之,号为梁王,以定陶为都;宣平候张耳,故为常山王,率众归汉,共定河北,立为赵王,王河北故赵之地,以邯郸为都,其子张敖袭之王位;故韩王成子韩信,久随汉击楚,平雍丘,守荥阳,功居人上,立为韩王,以阳翟为都;故燕将藏荼,助汉击楚,仍为燕王,以蓟城为都;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粤之兵,以佐诸候,诛暴秦,有大功,诸候立以为王。项羽侵夺其地,谓之番君。今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封之,立为长沙王,以临湘为都。”众诸候亦伏地拜谢。 汉王又道:“成信候张良,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立为齐王。”言未毕,张良急出班阻道:“臣无战功,不敢为王,请王上慎之!”汉王惊道:“子房何出此言?”张良道:“臣随大王多年,常伴左右,不敢遂离。诸将士披坚执锐,攻城略地,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若臣无功为王,不能服众。”汉王额首而道:“若如此,请择齐三万户候之。”张良道:“始臣起于下邳,与王上会于留邑,此乃天以臣授于大王。大王用臣之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汉王道:“此不能显先生之功,且容商议。”张良乃退。后陈普有诗道: 汉高礼义入陵夷,械到萧何更有谁。惟有子房云外客,不称名字冠当时。 长沙王吴芮出班禀道:“故粤王数为亡秦夺地,偏居海滨,其地久乱不安,请大王定计安之。”汉王遂降诏道:“故粤王世代奉粤祀,秦侵夺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诸候伐秦,王子邹无诸身率闽中兵相天下灭秦,项王废而不立。今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地,勿失其职。”乃遣使者往南地封之。复诏道:“兵马征战,八年不得休息,万民苦难甚重。今天下事毕,天下非殊死者皆可赦也。” 众王得封,心愿已足,遂聚而商议道:“我等为王,汉王亦为王,如何显君臣之别。不如尊其为帝,以示之高贵。”于是上下皆有推汉王为帝之意。将军樊哙闻之,不知凶吉。思陆贾甚有才学,遂寻陆贾道:“古之人君,皆言受命于天,必有吉祥之兆,可有此说?”陆贾道:“有。夫目润得酒食,灯火花得钱财,午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小事如此,大事亦然。故言:‘目润则谢之,灯火花则拜之,午鹊噪而喂之,蜘蛛集则放之。’况天下之大宝,人君重位,非天命何以得之哉!天赐瑞兆,应人之德,故称:‘瑞应’。若天命而无瑞兆,不可以力取也。”樊哙道:“今众候群臣皆欲推王上为帝,可否行之?”陆贾道:“汉王起于乱事,杀大蛇,举义丰、沛,乃天遣赤帝之子以定天下。汉王躬神武之才,行宽仁之厚,总揽英雄,以诛秦、项。任萧何、曹参之文,用张良、陈平之谋,骋郦生、随何之辩,明叔孙通之仪,文武匹配、大略即定。秦始皇十五年,慧星长现,兆其内并六国,外攘四夷;后荧惑守心,天市芒角,兆二世即位,将相、骨肉相残;后太白经天,兆张楚并兴,天下畔秦;后枉矢西流,兆项羽救赵,坑卒亡秦;后五星聚于东井,兆项羽为伯,汉王得汉中之地;及汉王三年秋,太白出西方,有光几中,乍南乍北,过期乃入,兆汉出三秦,拒楚于荥阳。汉王四年,辰星出于四孟,乃兆天下易主之兆也。今渭水数显赤色,正是汉兴之征兆,故汉王为帝,乃上天之意,非人力所为也。”樊哙大喜道:“汉王为帝,吾即国戚矣。” 数日后,诸候齐上书奉汉王为帝,书云:“楚王韩信、韩王韩信、淮南王英布、[5.1.7.z.手.机.电.子.书]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赵王张耳、燕王藏荼昧死再拜言,大王陛下:先时秦为王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存王定危,救败继绝,以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候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无上下之分。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事不宣。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汉王阅毕,道:“寡人闻为帝者必贤明有德,虚言无实者,不可立之。今诸候王所言,皆推高寡人也,寡人实不敢当帝号也。”诸候王皆拜道:“大王起于细微,灭乱秦,威动四海。又以僻陋之地,自汉中行德威,诛杀不义,立有功之人,平定海内,功臣皆受地食邑,非视天下为私也。大王德施四海,诸候王不足以量大王之功,而居帝位则甚显大王之实,愿大王称帝以幸天下之众。”汉王再三推辞,诸候王只是不从,汉王只得道:“诸候王若以寡人为帝可使万民为便,寡人只好从之。”于是诸候王及太尉、长安候卢绾等三百人,与博士、稷陵君叔孙通商议,谨择良日二月甲午日,尊汉王即皇帝之位于汜水之东,定都洛阳。尊吕氏为皇后,太子刘盈为皇太子,追尊先母刘媪为昭灵夫人。至此,汉王便为汉皇帝,使称汉高祖。 正举国欢庆之时,忽有细作自西南来报,言故临江王共尉据城不降汉,拜楚将丁固为大将军,每日演兵,有复兴西楚之意。楚王韩信出班道:“臣愿提一旅之师,往临江一行,必扫平动乱,为皇帝陛下除忧解难。”言未毕,将军刘贾出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不劳楚王出马,臣自引一去,定要生擒共尉、丁固来见,以视我汉邦之威。”高祖方忧韩信之势,见刘贾来请命,大喜,即令引九江所收之军,以太尉卢绾为军师,更遣将军靳歙为副将,星夜往取临江。兵过南阳,卢绾谓刘贾道:“临江之部,素非善战,今凭一时义气,急欲为项羽复仇,力不能当我军。你我借下九江、围垓下之余威,必一战溃敌,方可建功。若拖延时日,汉王气盛之中,或遣他人来替,你我将无功而返也。”刘贾然其言,与商计策。卢绾道:“可派副将先行诱敌,将军半道伏击,先挫敌之威,再引兵直下,江陵可得也。” 第140章 刘贾乃令部将戴野引军三千先行。 探马报入江陵,共尉与丁固商议如何迎战。丁固道:“今刘季称汉帝,诸候尚未散去。今使刘贾来征,若敌我不过,必提大军来伐,如何御之。不如且倒戈降之,待诸候离去,你我再相合同党,并力反汉如何?”共尉毅然道:“吾自先王以来,得项王之恩甚多,虽死难报,纵然汉兵八面来攻,亦当拼死一战,以全忠心。今将军先率兵去迎战,吾自由后接应,与汉军一决死战。”丁固遂引军一路来迎。方近南阳,汉军已到,为首之将,乃刘贾军先锋戴野,拍马扬鞭,指丁固大骂道:“项氏走狗,何不早降?”丁固亦不答话,催马来战。交马三合,戴野大败而走,丁固引军由后追赶。约二十余里,一声炮响,一军刺斜里杀出,为首一将,拍马举枪叫道:“丁固休走,刘贾在此等候多里!”丁固大惊,急要撤军,身后军士发喊,汉将靳歙引一军杀来,截断归路。丁固欲回江陵,汉军四下包围而来,已不能过去。丁固自咐道:“项王既死,刘季素有帝王之相,何苦与其作对。不如往吴中逃匿,以寻生路。”遂奋力冲出一条血路,往东吴而去。 共尉引军在后,闻丁固交兵不利,急驱兵来援。汉军迎面杀到,满山遍野,迷漫而来。临江军见其势大,皆惊惧,四散而逃。共尉持剑驱赶军兵向前迎敌,不防靳歙一骑突至,杀散身边左右护卫,将共尉活捉过马。临江将校皆伏地受降。刘贾、卢绾并马进入江陵,张榜安民,发粮济困,城中渐安。刘贾道:“临江久为项氏党羽,偏而难征,今我且留此平未服者,太尉可往洛阳报捷。”卢绾然之,遂押共尉来见高祖,靳歙佐刘贾共守江陵。高祖见共尉,责道:“项羽弑主,枉伯诸候。朕引诸候共畔,天下皆伏首归附,汝何敢独拒不降?”共尉骂道:“汝不过一驷上亭长,赖项王之恩,微功得土,幸王汉中。今不思回报,反目相煎,必为天下义士共除。我恨不得生啖汝肉也!”高祖大怒,令刀斧手推出斩之,共尉大骂而绝。汉王遂改临江国为南郡,由刘贾率军镇之。 诸候既已得封,欢庆已毕,皆各自辞别高祖,分归封国打理朝纲。韩信至楚,召微时所从食之漂母,赐以千金为谢。漂母见韩信已成王业,如己所愿,亦喜而受之。后人立祠以纪念漂母之贤,明代淮安知府刘大文撰写的对联赞道: 一饭感韩信,巾帼丛中,早把黄金轻粪土。 千秋拜遗庙,淮流堤畔,有谁青眼识英雄。 汪遵有一诗道: 秦季贤愚混不分,只应漂母识王孙。归荣便累千金赠,为报当时一饭恩。 韩信又招南昌亭长,赐百钱道:“公乃小人也,为德而不能终,宜勉之。”亭长拜去。韩信复招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为中尉,告诸将相道:“此壮士也。当初辱我之时,我非惧死也,死之无名,故忍而至此。”众皆拜伏。后人有诗道: 韩信游淮下,一饭哀王孙。漂母非望报,信岂忘母恩。 千金以酬德,古人大义存。恶少非母比,狂悖岂足论? 庸授中尉官,无乃开凶门。一忍遂至此,千里王候尊。 君子重忍德,百世垂后昆。 却说诸候散去,外事已定,高祖遂招众将会聚洛阳,拟功封候。曹参遂携齐相国印,引傅宽及留齐诸将还归洛阳。郦商亦向梁王彭越交割相印,归来听封。高祖以萧何功劳最大,先封为酂候,食邑八千户。众将不服,皆道:“臣等身被坚执兵,多者百余战,少者数十战,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别,论功行封,尚不能定。今萧何未有汗马功劳,徒执文墨议论,不能一战,却居臣等之上,何也?”高祖道:“诸君知围猎乎?”众将道:“知之。”高祖道:“知猎狗乎?”众将道:“知之。”高祖道:“围猎之时,追杀猎物者,狗也,而发纵指示野兽之处者,人也。今诸君虽东西征战,如狗奔而得兽,功狗也;至于萧何,发纵指示,令朕无后顾之忧,功人也。且诸君独以身从我,多者不过两、三人;而萧何举宗族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诸将闻之,虽有不平,皆不敢复言。高祖复请张良择齐地为三万户候,张良固辞不当,高祖只得以封张良为留候,食万户。文武将士依次封赐:曹参为平阳候,一万八千户;靳歙为信武候,五千三百户;王吸为清阳候,三千一百户;夏候婴为汝阴候,六千九百户;傅宽为阳陵候,二千六百户;召欧为广严候,二千二百户;薛欧为广平候,四千五百户;陈濞为博阳候,二千一百户;陈平为户牖候,五千户;陈婴为堂邑候,一千八百户;郦商为涿候,四千八百户;周勃为钟离候,五千二百户;樊哙为平阴候,五千户;灌婴为颍阴候,五千户;周昌为汾阴候,二千八百户;武儒为梁邹候,二千八百户;董渫为成候,二千八百户。其余如孔丛、陈贺、陈武、陈豨之辈,共二十余人,皆得封为候。吕氏二兄,亦得封赏:吕泽为周吕候;吕释之为建成候。再往后封时,其余文武日夜争功,高祖不能决,遂道:“诸君休要争论,待朕日后详察,审定功勋,依次裁定,再行封赏。”众将亦无良策,只得先候着。 高祖降诏道:“诸候子在关中者,免赋税十二年;其归者免之半数,食朝中一年奉禄。百姓为国保山泽、城隘而弃家事者,不可计数,今天下已定,各归其县,还归故时田宅以为营生。各地官吏审罪,当以文法教训辩告,不得杖笞言辱。民因饥饿自卖为奴婢者,皆赦免为庶人。军吏因战死事者,官不满大夫者,皆赐爵为大夫;故大夫以上者赐爵各一级。其七大夫以上者,皆赐之食邑。七大夫以下者,皆免其赋税。”官民闻之,无不大悦,及实行之时,各地官吏吝其土地、钱粮,多有不依诏予者,众皆上告。高祖复降诏道:“七大夫、公乘以上,皆是高爵之位,诸候子及从军者,甚多高爵。朕先时数次令官吏给予农田、住宅及所当得之物,竟有不从者。朕所封赐者,皆为国立功,君王所敬之人,若不得其所应得,乃欺君也。且天下之地皆国之所有,官吏安敢独取?今小吏未尝从军者所得甚多,而置有功者不顾,乃背公立私,守尉长吏教训不善也,当亟改之。自今日起,如有不听吾诏者,以重罪论之。”令既已下,各地官吏不敢不从,于是人心大快。 却说于是文武齐备,高祖大悦,遂置酒洛阳南宫,大宴群臣。高祖道:“诸将日常与朕所语,皆有所隐讳,未敢直言。今奉酒欢饮,言出无忌,朕有一问,请众公作答:吾何故得有天下,项氏何故失去天下?”高起、王陵起身答道:“陛下慢而侮人,项羽仁而敬人,按理当不及也。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下之处,多能因功与之,此与天下同利也;项羽妒贤嫉能,有功者反受其害,使贤者疑之。故其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乃项羽所以失天下之因。”高祖笑道:“公等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守国家,安抚百姓,给济粮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之故。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被我擒也。”群臣悦之,皆称“万岁”! 正饮间,河阳候陈涓奏道:“虽四海咸服,天下归汉,尚不可谓无忧也。”高祖道:“卿所言何事?”陈涓道:“昔齐氏兄弟三人,同起狄城,共兴齐国社稷。今二兄皆亡,独田横与其属下五百余人入海,居于岛中,齐人贤者多附之。若不设计以除,日后作乱,必为大患也。”正是:虽有三杰为左右,尚有兴齐勇士忧。欲知汉王如何收服田横,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一回:田横怀义死节娄敬进谏迁都 却说高祖闻陈涓之谏,欲起兵往海中伐田横。张良道:“海内初定,人心散乱,不宜轻动刀兵。况田氏自起,与汉素来无怨。不如遣使敕罪收之,既可显陛下仁义之心,又可免后日生乱。”高祖从之,令宁昌为使,往海中来见田横。 却说田横自别彭越,引故部五百余人入海避难,居于岛中。宁昌来见,呈上高祖之书。田横阅之,乃是赦罪安抚,招安纳降之意。田横遂谓宁昌道:“我昔时得汉王之诏,本意欲引全齐之地归附。却因韩信背信弃义,暗中偷袭之故,一时义愤,方背汉拒之。今兵败亡命,身无立锥之地,岂有颜面再往拜谒。请先生回禀汉帝,田横愿世居海上,了此一生。”宁昌道:“韩信之为,吾主实不知也,还请大王见谅。今汉帝既一统天下,自当与豪杰义士共安天下。大王勿疑,吾主乃宽厚长者,非项氏之凶残也。请大王勿得抗拒。”田横道:“吾曾烹杀郦食其,与汉王结怨。今又闻其弟郦商在汉为将,贤而多功,故惊恐不已,不敢奉诏。请先生代为传言,请为庶人,守居海岛中。”宁昌见田横意决,遂归禀高祖。高祖闻之,赞道:“田横真义士也!”乃招卫尉郦商道:“齐、汉为天下而争,与汝兄弟并无私仇,请将军勿留怨恨。日后田横来降,若动摇其人马从人者,夷罪三族。”郦商受训而退。高祖复遣宁昌再使田横。宁昌入海谓田横道:“汉帝有旨,君若来从汉,大者为王,小者封候,贵不必言。若不来,必起兵来诛,良贱并除。”田横自知众寡悬殊,若微兵拒汉,不亚若螳臂当车,决无成算,遂受诏,归与从者道:“汉主约我入降,我欲从之,如何?” 第141章 众人皆道:“刘季外宽内嫉,非容人之人。今大王在三齐素有威望,从者如归,刘季视为大患,故来招之,必有相害之意,大王切不可依约赴汉。”田横道:“不然,我兄弟三人起于乱世,兴齐抗秦,量汉主不夺我功也。”有二门客,现为骑将,谓田横道:“臣愿随大王共往洛阳,视其形情而动。”田横从之,谓部下道:“汝等先且在岛中安候,我若得安,必来相招。”众人心神不定,各自退去。 田横遂引二骑士随宁昌共往洛阳。行至尸乡,田横谓宁昌道:“人臣见天子,当洗沐而后见。公请先归洛阳告之,吾明日再往见汉帝。”宁昌闻之不疑,遂先遣人飞报汉王,自与田横留宿驿中。次日早起,田横唤二骑士道:“天下方乱之时,田横与汉王并起举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平定海内,贵为天子,而田横乃为亡虏之人,北面事之,其羞愧如何能受。况我又烹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同事一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摇,我安能无愧于心乎?今汉主所以欲见我,不过欲一见我之面貌。汉主在洛阳,今二公斩吾之头,驰三十里,形容尚未能败,犹可一视。”二士急拜道:“大王不可!”及举首看时,田横已拔剑自刭而死。后胡曾有诗叹道: 古墓崔巍约路岐,歌传薤露到今时。也知不去朝黄屋,只为曾烹郦食其。 及宁昌闻声至时,已不可救,众人皆嗟叹不已。二骑士大哭一场,依田横遗言,奉其首级,跟从汉使快马奔入洛阳,呈现高祖。高祖视之叹道:“田横如此,亦非无由,度朕心记郦食其之事,不能相容也!嗟乎!起身布衣,兄弟三人相继为王,岂非贤人哉!”言毕流涕不已。二骑士拜道:“吾王暴尸荒野,请陛下怜而葬之。”高祖然之,乃封二骑士为都尉,发二千士卒,以诸候王之礼,厚葬田横于洛阳之郊。 二骑引众取回尸身,回洛阳下葬。既葬,二人伏于墓前,大哭三日,水米不进。二人相谓道:“大王所以自尽,一则不欲屈身事汉;二则为全五百义士之命,实为丈夫所为也!吾二人久随大王,岂可苟求安逸,忍辱偷生。不如相随大王而去,以遗忠义于世也。”主意已定,皆自刭于田横墓旁。军士归报高祖,高祖闻而大惊道:“二门客尚贤能如此,可见田横兄弟高风亮节,得人之心甚也。朕闻其余尚有五百人在海中,若不及时收服,其患无穷也。”急派使者入海中善言相招。五百人闻之,皆相拥而泣,道:“大王赴汉求死,皆为吾等之故,吾等安能独留世上。”于是相继自杀而死,更无一人来降。后人感田横之义,遂以田横岛以名其处,有人诗赞道: 遐荒效死平生志,屈志何颜更事人。一德感人应有素,百夫从事古稀闻。 生前误应关中召,死后难归海上群。心不汉臣身汉士,千年遗恨洛阳坟。 高祖得知五百人死讯,虽叹息不已,但心患已除,自然心安,遂往洛阳南宫居住。行至半道,望见诸将数人聚集偶语,车仗过时,却都闭口不言。高祖乃问张良道:“此所言何语?”张良道:“陛下不知乎,此乃谋反耳!”高祖大惊道:“天下既已安定,何故而反?”张良道:“陛下起身布衣,非名旺之族,皆凭此辈将士之力,方得共取天下。今陛下已为天子,而所封者皆萧、曹、樊、周等故爱之人,而所诛者皆平生仇怨。今军吏各计其功,量天下不足以遍封,故起反心。今日陛下所见,即此辈恐陛下不能尽封,或恐昔日有过失而惧诛者,相聚而谋反。”高祖甚忧,道:“众将各有兵权,相接共反,不可收拾。朕当如何处置?”张良笑道:“陛下勿忧,臣有一计,可安群臣。”高祖急问其策,张良道:“陛下平生所憎,又为群臣所共知者,何人最甚?”高祖道:“雍齿与我有故怨,数窘辱我,早欲杀之。然其自归韩信以来,多立战功,我虽记恨,不忍杀之。”张良道:“今可急招雍齿封之,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先封,则人人自定其心,不复再反。”高祖大喜而从。次日设宴大会群臣,先封雍齿为什方候。待雍齿拜谢已毕,高祖谓群臣道:“今天下方定,事物繁忙,暂难尽定诸君之功。待日后国事理顺,诸君功定,朕自当依之行赏。诸君从朕于患难,朕平生不敢相忘也。”又催促丞相、御使早定各将之功,以尽封功臣。群臣罢酒,各喜而相道:“雍齿尚且得封为候,我等有何可忧。”后王安石有诗道: 汉业存亡俯仰中,留侯当此每从容。固陵始议韩彭地,复道方图雍齿封。 此后数日无事。这日,裨将虞将军入宫报道:“门外有齐地名士娄敬求见。”高祖道:“此人素有贤名,早欲见之。”遂令传入。娄敬入内拜之,高祖视其人衣裳褴褛,形容放纵,先有三分不快。张良在侧,暗谓高祖道:“山野名士,多恃才放旷,不拘小节,请大王勿以外表取人。”高祖遂改容相见,设宴招待。饮至半酣,高祖问道:“先生远道而来,必有赐教,请明言。”娄敬道:“山野草莽,何言赐教。只是有一事不明,特来请问陛下。”高祖道:“尽管说来。”娄敬道:“陛下以洛阳为都,是否欲与周室比隆哉?”高祖以笑默许。娄敬道:“臣以为不可也!陛下取天下与周不同。周乃后稷之后,得唐尧之封于邰,积德累善十余世。后周太王因屡受狄人扰乱,迁往西岐,国人争而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之争,始受天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附。至武王伐纣,孟津之会,八百诸候不期而至,遂灭殷朝。成王即位,周公之辈极力扶佐,因洛阳为天下之中,故营建为都,以使诸候四方纳贡职,道路相若。有德者易以此治理天下,无德者则易以此亡失天下。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德致人,不欲以险阻守城,令后世骄奢以虐待民众。周盛之时,天下和洽,四夷争习其风,慕义怀德,附离而并事天子,不屯一卒为防,不遣一卒为战,八方外夷、诸候大国,莫不宾服,效其贡奉。及周室衰败,分而为二,天下皆不朝周,而周不能制,非德薄所至,乃形势弱也。今陛下起兵丰、沛,收三千军卒,以之径往,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荒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伤夷者未起,而欲比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可。”高祖闻之,甚觉有理,遂问道:“以先生之见,如何处置?”娄敬道:“臣以为秦地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守。如有急变,可以百万之众拒之。今秦有故资,土地肥沃,正所谓天府之国也。若陛下入关而建都,即使山东生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之。夫与人争都,不扼其喉而击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都,以秦地为资,即扼天下之喉而击其背也。”高祖闻之,不敢轻信,遂招群臣而问之。群臣多是山东人,争言道:“周自定都洛阳,治天下数百年。而秦都关中,二世即亡,不祥也。洛阳东有成皋、荥阳,西有渑池、崤山,背靠黄河之险,其固足可自保。” 高祖不能决,视群臣,独张良不语。遂问道:“子房以为如何?”张良道:“洛阳虽有此固,其中甚狭,不过数百里,加之物产不丰,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关中左有崤、函,右有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独一面东制诸候。诸候安定,以河、渭接天下之物,西给京师;诸候有变,则顺流而下,足可转运军粮。正如娄敬之说,此乃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高祖大悦,谓群臣道:“先言都秦地者,齐士娄敬也!娄者,即刘也!”遂赐其姓刘氏,拜为郎中,号奉春君。娄敬拜谢,即为刘敬也。 高祖既已定心迁都关中,遂即日起驾入关。行至路中,遇四、五小儿路上群戏,一儿歌道:“着青裙,入天门,揖王母,拜木公。”众人闻之,皆莫解其意。高祖问张良,张良但笑不语。高祖固问,张良道:“此东王之玉童也。所谓金母者,即西天王母;木公者,东王公也。此二元尊,乃阴阳之父母,天地之本源,化生万灵,育养群品。木公为男仙之主,金母为女仙之宗。长生飞化之士,升天之初,先觐金母,后谒木公,然后升三清,朝太上君矣。此歌乃玉童教臣早拜谒王公、王母也。”高祖闻之,以为戏言,一笑置之。行至咸阳,已至汉五年六月,乃择壬辰日,改咸阳为长安,定为汉都,大赦天下。时长安因秦灭遭劫,后虽然有所修复,然与秦朝之时自是不能相比,丞相萧何请再治未央宫以为皇帝寝院,高祖许之,萧何遂分工加筑。张良一路劳累,病卧床榻,高祖知张良体弱多疾,亲至府下探望。张良谓高祖道:“臣少时得黄石公之书,内有修生之道,臣闲时常习之,能炼气绝力,轻身羽化。与绮里季、东园公、甪里先生、夏黄公为云霞之交。天下纷乱之时,臣以家世相韩之故,不受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震动。后臣以三寸之舌为陛下出谋划策,幸而成功,封万户,位列候,此乃布衣之极位也,于愿足矣。今天下即定,臣于陛下无益也,愿从赤松子而游,不食五谷,闭门修练,以得拜王公、谒金母。”高祖闻之,方知张良当日所说并非戏言,遂劝道:“神鬼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先生何苦自当其罪?”张良道:“人各有志,不可免强,请陛下许臣尽此心愿。”高祖素敬张良,不忍逆其本意,只得许之。张良遂绝五谷,闭门不出。后文天祥有诗道: 博浪椎挥四海惊,虎狼虽暴已无秦。 第142章 兴刘灭项犹馀事,岂是萧韩行辈人。 黎廷瑞有诗道: 早见沧海君,晚师黄石公。力士不得力,驱使芒砀龙。 仁义以为椎,气盖百代雄。一击函谷碎,再击乌江空。 从容一筹毕,全汉酬其功。何乃不自知,而以留见封。 酂侯辱械系,淮阴叹藏弓。彼皆为人役,讵敢望此翁。 辟谷岂其然,视世与谷同。可怜商山老,亦堕子术中。 却说汉王初得天下时,楚将国破,各自逃匿。高祖心记睢水之败,季布数番追逼,险些丧命,乃以千金求购季布之头,敢有藏匿者,罪夷三族。季布逃至濮阳,藏于故友周氏家中。周氏道:“汉求将军甚急,将军今避于吾家,能听吾计,吾才敢一言;若不能听之,愿先自刭,以视吾不买汝。”季布许之,听其计,乃削发为奴,着布衣,并周氏家僮数十人,卖至鲁地朱家为仆。朱家世居鲁地,颇俱侠义之心,视其举知,知为亡楚之将,遂暗问之,季布实言相告。朱家道:“鄙久知将军贤名,当力为将军解难。”遂谓其子道:“田地之事,皆听此奴,必与之同食,勿要轻薄。”乃买田舍为资,往洛阳往见滕公夏候婴。夏候婴久知朱家大侠,遂见之,留饮数日。朱家谓夏候婴道:“季布何罪,皇上求之甚急?”夏候婴道:“季布为项氏之将,数窘皇上,皇上怨恨,必欲得之。”朱家道:“君视季布何如人也?”夏候婴道:“季布文武双全,贤人也。”朱家道:“昔两国交战,人臣各为其主,乃为将之职也。项氏为天下之伯,文武众多,岂可尽行诛杀?今皇上始得天下,而以私怨追杀一人,反向天下示其非容人之君。况且以季布之智勇,若为朝中苦逼,使其非北走投胡,便是南走从越,于汉有害无利。夫忌壮士以资助敌国,不智之举。君何不寻机进言皇上,赦其之过,使汉得一贤臣也。”夏候婴知其大义,料必匿季布其所,乃许道:“愿从公之意。”后徐钧有诗道: 日奉车音语易亲,朱奴立受再生恩。淮阴原是公全活,末着何妨更一言。 时逢高祖迁都,事物繁杂,夏候婴不便即言。后高祖因长安破旧,令工匠日夜修筑,自与群臣先往栎阳住下,稍得闲暇,夏候婴遂入见高祖道:“臣已得季布所在,陛下欲诛否?”高祖大喜道:“彭城之战,若非将军全力救助,朕已丧季布之手,今不诛之,何以泄怨?”夏候婴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此至忠至贤之举,陛下岂不闻舜犬吠尧之事乎?今既得天下,楚亡之贤者甚多,若陛下能赦季布之罪,任用其能,必使贤者如雨而至,如此汉室可兴,天下可安也。”高祖然之,乃传诏赦免季布,招季布来见。季布应诏入关,见高祖谢罪。高祖道:“忠于主上,乃为将之道,请将军勿复疑心,朕非量窄之人。”遂拜为郎中。季布遂举其弟季心,高祖亦令招入关中为将。夏候婴复言朱家之义,高祖乃取重金谢之。朱家分文不纳,径回鲁地,世人闻之,莫不言朱家侠名者。后刘克庄有诗赞朱家道: 贵不见渠面,危曾活尔身。柰何施一饭,便责翳桑人。 时季布母弟丁固逃匿于吴中,闻季布降汉得安,心想季布几番追杀高祖,尚且为官,自己曾于彭城西放过高祖一马,高祖岂无回报?遂往关中来见高祖。不料高祖一见丁固,即喝令武士推出斩之。丁固大喊道:“无罪!”高祖道:“公为项王之臣,临阵纵敌,于主上不忠也。使项王失天下者,乃汝丁公也!”丁固闻言,默然无言。诸将劝道:“丁公虽有过于项王,然若斩之,恐降者人人自危,望陛下恕其罪过。”高祖道:“朕所以必斩之,为使后世人臣无效丁公者!卿等勿为说情,朕意已决!”于是武士将丁固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后郑獬有诗道: 汉家行赏尽论功,祸福於人岂易穷。解把旧恩酬项伯,独将大义斩丁公。 正是:纵龙入海罪非轻,身首异处由自取。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二回:汉帝兴兵征燕卢绾无功得王 却说高祖斩杀丁固,天下悸动,时项王降将利几为颖川候,闻之颇为自危。自思高祖所封诸候中,燕王藏荼功劳最小,又非本心从汉,可以相结为友,共议后事。遂修书一封,令人传往燕都蓟城。藏荼得书,启封视之,书略云:“足下亲附项王,弑韩广以得燕地,功不足为一方之王。汉帝畔楚,用人之时,故拢为盟友,共除项王。今汉帝已得天下,属下多功而不能尽封,必寻机以削足下之权。韩信建举世之功而不能王于齐,足见汉主妒功记怨,臣深为足下怀忧。若不急择,时至燃眉,悔之晚矣!”藏荼阅毕,心甚疑之,遂与亲信相商对策。将军李述道:“刘季起身草莽,性多猜忌,必不能主理天下。不如乘汉方立,民心未定之时,大王亲提一旅之师,借口朝觐,径入关中,诱刘季出城点兵,趁机杀之,大事可定。”藏荼道:“此计虽合我意,只是苦无入关之由。”李述道:“刘季新都长安,正好入朝为贺,彼焉能疑我?时不宜迟,当断则断也!”藏荼大喜,即欲起兵。时大司马温疥有恙,正在家中休养,闻藏荼欲弑汉帝,急扶病来见藏荼,道:“燕弱汉强,差之甚矣,计稍不成,遗害无穷。大王若凭一时义气,冒然结怨,国之将危!”藏荼怒道:“汝敢有二心!”欲令武士斩之,众官劝免。温疥回到家中,自思燕终不得敌汉,留之乃取祸之道,不如急投关中,告发藏荼,以为进取之道。遂引随从数人,连夜由小路而逃,径往关中去了。次日,有人报于藏荼,藏荼大惊,令人追赶,已是不及。自知机谋泄露,遂不敢发兵。大将军孪布谏道:“汉主闻大王告反,必起大军来伐,需早定防范之计。”藏荼乃令李述引兵三万屯守龙脱,自与孪布聚兵五万屯于易下,成犄角之势以防汉军来攻。又备钱财珠宝,遣使北貉联合,请发兵相助。 温疥来到栎阳,先见夏候婴,具言其事,求其引见。夏候婴大惊,急引温疥入见高祖,将藏荼之计尽述。高祖闻毕,怒道:“早闻藏荼不义,量其国小兵微,不成大器,故未理睬。今天下方定,即当先谋反,朕必亲伐之。”夏候婴道:“量此癞癣之疾,何劳陛下亲征。不如择一将引军讨伐,量可兵至告捷!”高祖道:“不然!藏荼犯天下之大不为,争先举逆,我必亲征,以绝诸候效仿。”当即令曹参佐萧何镇守关中,封傅宽为代齐相镇守齐地,其余将佐,尽随出征。郦商出班道:“燕乃小国,可用兵处唯龙脱、易下二处。臣请为先锋,先取龙脱,为陛下开道,再与大军会合,共取易下,燕乱可定也。”高祖以为然,遂以郦商为先锋,领军三万先去了,自引樊哙、周勃、灌婴、陈武诸将并二十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兵伐燕地。 郦商一路进兵,正行间,探马报道:“前行四十里便至龙脱。藏荼为防我军伐燕,已遣将军李述引兵扼守,并未出兵来迎。”郦商暗道:“我军越千里来攻,彼若深沟高壁,坚守不出,拖延时日,恐于军不利。不如诱敌出战,奇兵击之,先夺龙脱,以散敌军之心。”乃令部将单究虚打先锋之旗,往城下挑战,自引偏将元顷分兵埋伏。 却说燕将李述奉藏荼之命,据守龙脱,知不可力战,乃分兵坚守四门,欲静守待变。守城军士报来报道:“城下一军,打‘先锋郦商’旗号,正在骂阵。”李述久闻郦商之名,不敢轻敌,遂下令道:“将校各居其所,坚守勿战。”单究见燕兵不出,乃令数百士兵,袒胸赤背,尽往城下大骂。李述闻报大怒,亲登城头望之,只见汉军旗甲纷乱,队伍不整,乃道:“如此之军,怎敢嚣张!”遂点炮出兵,引军杀出城外,大喊道:“郦商快出来决战!”单究收回人马,出阵大叫道:“反贼早降!”李述以为是郦商,也不答话,挥刀接战。二人交马战不数合,单究大败,拨马便走。李述笑道:“此贼原来是徒有虚名!”乃挥军掩杀。追约二十里地,忽闻一棒鼓响,伏兵四出,李述领兵疾战,正遇汉将元顷,两个交手。未及十合,单究引军翻回,双战李述。李述正战间,后军来报道:“方才见一支汉军乘虚往取龙脱,请将军回兵救之!”李述不敢恋战,引军便回。单究、元顷从后追击,夺得马匹、军械无数。 李述慌慌张张,一路回奔龙脱,忽见前面旗幡开处,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虎髯豹睛,熊腰猿臂,体魄雄伟,气势逼人,坐下黄骠马,手提大砍刀,威风凛凛,立于门旗之下。李述望见,魂飞天外,勒马问道:“来者何人?”那将横刀喝道:“某乃汉将军郦商也,汝何不降之?”李述惊道:“为何此处又一个郦商!”遂不敢迎战,欲夺路逃走。郦商纵马上前,大喝一声,一刀将李述斩于马下,燕军尽皆伏地受降。郦商攻下龙脱,差人去报高祖。高祖遂引军进入城中,厚赏郦商。高祖道:“今易下乃蓟城屏障,藏荼亲引大军驻守,势在与我旷日持久,累日对恃。若得定易下,蓟城易取也。”卢绾道:“藏荼虽有心与陛下一争高下,然属下及民众皆知众寡难敌,各怀犹豫之心。陛下初至燕地,当先收民心,动摇彼之军心,可先使人招降藏荼。藏荼即不降,亦见我爱民之心,再发兵攻之,一战可定。”高祖从其言,便问道:“何人可使?”言未毕,随何出班道:“臣愿一试。”高祖笑道:“随公若去,燕可定也!” 随何受命而行,至燕营,藏荼传入,随何道:“燕王背汉反判,非大义之举。 第143章 皇上引数十万大军,携平楚余威,越山填河而来,其势不可遏止。若两军交战,势必殃及民众,摧毁良田。今皇上使随何为使,乃怜燕地民众无辜,欲息事宁人,和好如初。燕地国小兵微,其势不足与汉一争高下,愿足下思虑之。”藏荼道:“刘季性狭妒功,慢无君礼,岂能为天下之主。遣公前来,不过是收卖人心而已。今我举国上下,同仇敌忾,焉惧区区亭长。汝速叫刘季进兵决战,吾不惧也!”随何大笑道:“足下亦为一人之利而使燕之军民皆受屠城之灾乎!”藏荼大怒,欲斩之,左右皆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藏荼乃令乱棍打出。随何归营回信,谓高祖道:“藏荼虽有相拼之心,而群臣多惧,士卒惊恐,量不出月余,此患可定。”高祖遂令进兵,藏荼只是坚守不出。 如此对恃月余,两军不得一战,高祖谓群臣道:“藏荼坚守不出,欲仿朕与项羽相拒荥阳,集粮聚人,保城备险,绝我粮道,使我转输不到,久必困敝,不利也。若到不济之时,已是骑虎难下,悔之晚矣。请公等尽献良策解之。”随何道:“以臣所观,藏荼所以敢与皇上对阵,必仗有北貂相助。臣久闻蛮人无谋而好利,若使臣往去说之,使其背燕从汉,折燕之膀臂,藏荼可擒也。”高祖从之,乃使随何备厚礼往使北貂。 随何去了几日,郦商又献计道:“燕知我强,必不敢轻出。兵法云:‘自战其地为散地’,敌兵自守其国,各怀迟疑,当诱其决战,溃敌散其军心,方可胜之。今藏荼兵屯易下,有固守之意,可以轻骑挑衅,激其出战,而以精锐夹击,可斩将夺旗,散其军心。”高祖从之,乃令灌婴引数千骑士往燕营挑战,而使周勃、郦商各引一军居于其后。藏荼正在营查点粮食,闻汉军叫阵,登壁观之,见灌婴手执长枪,在寨前往来奔驰,高叫:“藏荼快快出营受降!”其势不可一世。藏荼道:“此汉军骑兵搦战,若不击之,士兵以为我怯,焉能守住易下。”遂引军出迎。两军列阵,藏荼道:“你是何人?敢在阵前逞狂!”灌婴道:“我乃汉将灌婴也,汝可来与我决战!”藏荼道:“久闻汝名,不知虚实,早欲会之,今来一战便知也。”欲亲自来战,身后栾布叫道:“大王休出,待我来会他。”言毕,早拍马舞刀而出,与灌婴战作一团。战约十余合,灌婴勒马道:“今汝兵多,汝若不济,后军齐上,自然救你回去。今我且退数里,择一平坦之处再战!”不等栾布回答,拨马自个走了。栾布不舍,一路追赶,藏荼亦从跟来。灌婴退了十余里,郦商、周勃接着,转回人马,灌婴指栾布道:“汝可再来一战!”栾布大怒,复来交战。二人战至三十余合,栾布刀法散乱,力气不加,被灌婴将刀格开,生擒过马。燕军将士望见,尽皆失色。灌婴拨马回阵,藏荼拍马出阵喊道:“留下我将再走!”郦商把马一拍,便来交战。二人战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周勃见之兴起,大叫:“郦将军休要争功,待来我擒燕王!”挥刀出马,二人双战藏荼。原来藏荼一人战郦商,尚堪堪不败,周勃再来相助,如何能敌,当下虚劈一刀,拨马便走。周、郦二将,并马提刀而赶。燕军见汉将英勇,登时散去大半。藏荼败回寨内,令人放箭乱射。汉军见攻不下寨来,遂乘胜收兵,灌婴解栾布献功。高祖赏之,令将栾布囚入后帐,待擒到藏荼,一并发落。 藏荼败后,不敢再出,乃聚兵坚守,日夜不出,欲等北貂军到,再议退敌之策。忽探马从北面来报道:“北貂王知大王欲与相连抗汉,初惧汉之强,心怀犹豫,按兵观望。后得汉贿赂,已背燕从汉,遣昭涉掉尾身兼将相,从渔阳杀入燕地。”藏荼大惊,跌足道:“不意貂人如此无信,今两边夹攻,已无退路,唯有决死一战!”乃令三军饱食,欲来日死战。然燕军将士畏汉之强,顾家惧亡,大多乘夜逃去,不多时,兵马已走了十之七八。藏荼见之,暗招副将葛壁道:“军无战心,易下不能守,我欲往北投匈奴去,汝可引五百骑兵为我开道。”当夜三更,葛壁在前,藏荼在后,开了寨门,偷偷往西北而行。走了数里,忽听喊声大作,火光四起,汉兵两面杀至,左有周勃、右有郦商,皆大叫:“休要走了藏荼!”葛壁正撞周勃,措手不及,被周勃一刀砍死于马下。藏荼遇上郦商,战了数合,夺路走了。又走了数里,前面一支人马排开,火光照着一面大旗,上书“大汉皇帝”,旗下高祖手持三尺宝剑,厉声大喝道:“反贼早降!”藏荼欲走,高祖身后夏候婴飞马过来,趁着藏荼惊慌之时,早将他活捉过来,掷于地上。众军士一涌而上,将藏荼绑了。余者见之,尽皆投降。高祖夺了大寨,引军往攻蓟城。藏荼次子藏衍留守,闻传燕王已死,料不能守,乃弃城奔匈奴而去。高祖兵不血刃,遂得蓟城。进入城中。无非又是约法安民,开仓以济。北貂军至,昭涉掉尾来见高祖,高祖深谢,遂封为平州候,以安胡人之心,燕地遂定。 诸事已定,高祖令将藏荼押至,问道:“汝如何谋反?”藏荼不语,高祖遂令斩之。复审从人,从人道:“乃颖川候利几唆使燕王反汉。”高祖大怒道:“亡楚之将最无信,我必除之。”陈平道:“大王勿要打草惊蛇,需定别计除之。今藏荼已擒,燕地无主,陛下当先回洛阳,招各处为诸候王、通候来会,共议立王之事。颖川近洛阳,彼无推托,只能亲来。利几若来,即于城中杀之,可免大军征劳之苦;彼若不来,发兵击之,旦夕即至,亦非难事。”高祖道:“朕亦有此意。”自思燕地既地,当以亲信守之,乃唤卢绾道:“汝与寡人至厚,吾此回洛阳,留你暂守此地,日后少不了以燕地封汝,勿失朕心。”卢绾拜领。高祖遂引军去。 路经定陶,梁王彭越接入城中,设宴劳军,尽地主之谊。宴毕,彭越与高祖道:“臣闻陛下征燕,擒孪布而归。臣少时与栾布识,为患难之交,其常与臣言:‘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非贤也’,乃义士也。其为燕将时,有德者厚报之,有怨者必以法灭之,亦足称贤者。今燕既灭,栾布无罪,臣请赎之,以为梁大夫。”高祖道:“足下亦是义者!”遂许之,令赦栾布之罪。栾布谢过皇恩,自随彭越。 高祖逗留数日,与彭越道:“朕已平燕乱,欲招众王来会,共立燕王,汝可随朕一同,先回洛阳,遍传诸候及通候皆至洛阳来会,共议立燕王之事。”彭越从之,与高祖同归洛阳。数日后,众诸候王至,皆知高祖与卢绾自幼为交,自以客从高祖起事于沛,数年无为。入汉中,无功而为将军,常理侍中事。东击项王,又以太尉常从,出入高祖卧内,衣被饮食,皆高祖亲赐,群臣莫敢望。高祖迁都,卢绾封长安候。虽萧、曹等人,不过因功而得礼遇,至于亲宠,皆不及卢绾。后高祖遣卢绾定江陵,亦是为树其立功名。今欲立其为王,又恐卢绾少有威望,故暗示各王,有意以卢绾王于燕国。众王乃上书道:“太尉、长安候卢绾常从皇帝平定天下,功劳最多,可立为燕王。”诸将亦知皇上之意,皆默许,于是高祖于汉五年八月,立卢绾为燕王,都蓟都,以故燕之地赐之。正是:身经百战出生死,不如帝侧一宠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三回:还关中汉帝制礼伪出游楚王被执 却说汉高祖已平定藏荼之乱,兵还洛阳,招诸候王、通候来会,共商立燕王之事。利几得诏,畏高祖知其反心,遂托病不来。高祖事毕,会诸王及众将道:“朕闻藏荼谋反,乃利几进馋言所至。今既不来,所闻属实,当会诸王共讨之。”众王皆允诺。下朝后,陈平暗谓高祖道:“臣料利几兵微将寡,不待我兵至,必弃城逃跑。今天下归汉,利几只能南投百越。陛下可引军由大路进兵,而别遣一将伏于去南越要道埋伏,可擒利几。”高祖然之,遂令周勃引一军行计,自引大军,一路往颖川而来。 却说利几自负旨不会,招其部下道:“我等皆故楚之将,汉帝常疑,屡有相害之意。今既擒杀藏荼,量不日将来图我,我当如何?”一人献计道:“颖川居天下之中,又为韩王信所辖,君候若怀不臣之心,极易为汉帝察觉。当今天下,汉王所忌惮者,唯楚王韩信也。钟离昧在彼,颇为重用,君候与其有旧,不如共往依之,以避其祸。”利几视之,乃楚人袁盎,字丝,颇有胆略,故为群盗,后从项王,楚亡后投利几,现官居陈郡尉。利几闻其言,问道:“韩信与高祖交情非浅,安能容得下我?”袁盎道:“今汉帝会通候,明为请立燕王,实有除君候之意,事态紧急,当急弃此而去。若韩信不纳我,可投南越。”正言间,有细作来报,说高祖闻利几不来洛阳赴会,已合众诸候来征。利几惊谓袁盎道:“果如公之所料,我当早离。”遂收拾钱物,引着五百随从,弃了颖川,抄小路往投南越。 正行间,忽听一声炮响,杀出一路伏兵,为首一将,横刀大笑道:“利几休走,周勃在此等候多时!”利几闻言,惊得几乎落马。急弃了马匹、车仗,徒步登山而去。周勃欲追,却被袁盎引军敌住,两处人马杀作一团。袁盎无心恋战,见利几已走,亦要寻路逃去,不料坐马失蹄,将其掀翻在地,遂为周勃所擒。 利几捡得性命,心思韩信毕竟为高祖故将,不敢轻易相投,遂往南越投了赵佗,此后终生不敢再涉足中原。 周勃得了袁盎诸人,来见高祖。 第144章 高祖已兵定颖川,见利几走脱,乃徙袁盎等皆为庶人,往安陵居住,自班师回洛阳。或谓高祖道:“亡楚之将散居各处,易生动乱。今钟离昧又居韩信之下,不可不防。”高祖乃招韩信道:“今天下方定,西楚亡将纷起作乱。闻钟离昧在楚,请足下捕之献来。”韩信道:“臣素知钟离昧,乃极忠极贤之人,昔臣与陛下会于颐乡时,钟离昧弃西楚来降,多立军功。今西楚已亡,虽项王暴虐,彼无罪也。大王既可容季布、项伯,何独不能容钟离昧?臣请陛下赦之。”高祖闻言,口中虽许,心实恶之。 诸候在洛阳居数日,天下无事,高祖乃降旨,令诸候质子徙关中,诸候王各归其国。于是诸候王留太子随高祖后,各自就道还归封国。高祖亦班师,先至长安,见秦时兴乐宫为项王所烧,虽是残破,但根基大梁尚在,若较之未央宫,更利于修筑,遂改兴乐宫为长乐宫,由丞相萧何监工,令先筑以为居住。萧何领令,高祖自回栎阳住下。自归日起,每五日往朝太公。太公家令见之,遂说太公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皇帝虽足下之子,乃人主也;足下虽为皇帝之父,乃人臣也。今人主拜人臣,有侮皇帝之威也,愿足下以臣礼见皇上。”太公从之。后高祖来见,太公持帚,伏门而迎。高祖大惊,下车扶太公而起,乃问缘故,太公道:“皇帝乃万民之主也,不可因我而归天下之法。”高祖详问,太公告家令之言。高祖大悦,以其言忠,赐黄金五百为赏。复会群臣,降诏道:“人之至亲,莫如父子,故父有天下而传归于子,子有天下而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前日天下大乱,兵革并起,万民苦殃,朕亲被坚执锐,自率士卒,犯危难,平暴乱,立诸候,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也。诸王、通候、将军、群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于理有悖。今尊太公为太上皇,位居皇帝之上。”于是群臣皆乎万岁,跪拜祝贺。 陆贾谏道:“天下已定,当使世人习《诗》、《书》,方可大治。”高祖道:“朕居马上而得天下,安能事《诗》、《书》?”陆贾道:“马上得天下,岂能以马上治乎?汤、武逆取而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夫差、智伯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虽赵氏同宗,亦为其灭,故二世即覆。若秦并天下之后,行仁义之法,效先圣之德,陛下安得有今日!”高祖语塞,颇有惭色,遂谓陆贾道:“试著一书,述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天下,及古国成败之因。”陆贾奉旨,遂作书十二篇见谒皇帝,每奏一篇,高祖无不称善,左右皆呼万岁,称其书为《新语》。后李华有诗道: 汉皇修雅乐,乘舆临太学。三老与五更,天王亲割牲。 一人调风俗,万国和且平。单于骤款塞,武库欲销兵。 文物此朝盛,君臣何穆清。至今壝坛下,如有箫韶声。 却说叔孙通制礼仪,招鲁生三十余人,会弟子百余人,立帐束草于野外,每日习之,已有月余,叔孙通见已粗成,遂往见高祖道:“陛下可试观之。”高祖许之,择日招诸生至殿上习演。诸生扮作文武公卿,分尊卑依次以礼拜贺后,各归位分班站立,井井有序,并无所失。而出口所言,皆有上下之礼,与前时自是不同。高祖试行为君之礼,亦不甚繁杂,遂道:“朕能为之。”乃令群臣各习之,约定长乐宫成时,君臣皆以此礼入朝。 又是数月无事,已至汉六年冬十月,长沙王吴芮死,谥为哀王,高祖遣太子吴臣奔丧,即长沙王位。事方毕,人告楚王韩谋反。原来高祖因患韩信之才,常使细作至楚都窥探动静。细作见韩信自由洛阳归楚后,巡行县邑,皆陈兵出入,又常聚兵习武,疑韩信有反叛心,故上书报之。高祖乃招诸将商议计策。王吸、陈武诸将皆道:“竖子无理,臣等请急发兵坑之。”高祖默然,唤陈平问道:“公以为如何?”陈平道:“事骤至,臣暂无计。”言毕目示左右,高祖知其意,散朝后,暗留陈平问之。陈平笑道:“恕臣愚昧,不知众将意欲如何。”高祖道:“众将皆有举兵征讨之意。”陈平道:“虽有人上书告楚王谋反,可有人亲耳闻知乎?”高祖道:“未有。”陈平道:“韩信知之乎?”高祖道:“不知。”陈平道:“陛下之兵精过韩信乎?”高祖道:“不能过也。”陈平道:“陛下之将用兵有能敌韩信者乎?”高祖道:“无有能及者。”陈平道:“今兵不如楚精,将不及韩信,而举兵击之,此乃促其反也,臣窃为陛下危之。”高祖道:“为之奈何?”陈平遂献策道:“古者天子巡行狩猎,常会诸候。南方有云梦泽,风景雅致,人多往游玩。今天下太平,陛下可出府弟,伪言出游云梦,会诸候于陈郡。陈临楚之西界,韩信闻天子闲暇出游,其势必郊迎拜谒。此时擒之,不过一力士之事耳。”高祖大喜道:“非先生之言,几误大事!”乃亲引左右将佐并护卫军十万,出关往陈郡而来,令樊哙引武士五百藏于王驾之后,以擒韩信。又发使告之诸候来会,一同南游云梦。 韩信知高祖引兵将至,心甚疑之,欲发兵来迎,自度无罪,拒之无由;欲往拜谒,又恐为高祖所擒。权衡再三,不能定计。左右道:“大王所以不能安心拜会皇上,不过因为钟离昧之事。若斩其首献之,皇上必喜,再有何患。”韩信不能决,言者道:“事已急也,不可因一人而自取其祸。”韩信从之,乃招钟离昧道:“皇上知公为项王心腹,每欲除之,皆为吾所却。今以十万之众亲至,明为出游,实欲得公之头也,吾当如何?”钟离昧道:“以大王之意如何?”韩信道:“此乃皇帝之意,吾不敢以公废私!”钟离昧道:“亡国之将,寄命足下,生死自当由足下处置。只是尚有一言,不可不说。”韩信道:“请言之。”钟离昧道:“汉所以不兵击于楚,以臣在楚之故。公欲捕我而取媚于汉,无益也。吾今死,公随手亡矣。”韩信默然不语。钟离昧见其心已定,乃叹道:“公非长者。”卒拨剑自刭而亡。韩信乃取其首级,往陈郡来谒高祖。后柴望有诗道: 纪生尚可称皇帝,韩信何妨作假王。今日伪游真是伪,只因一蹑误高皇。 行至陈郊,望见兵马前来,打着汉帝旗帜,韩信伏地奏道:“楚王韩信迎接来迟,请陛下恕罪。”高祖车仗至,见是韩信,乃唤道:“武士何在?”登时武士持械突出,将韩信反手缚住。韩信大呼道:“臣有何罪?”高祖不语,令载于后车。韩信遂叹道:“果如人言:‘狡免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也。”高祖闻之,回首道:“汝反迹已明,休要言屈!”韩信道:“请陛下明示。”高祖道:“天下已定,各国皆罢兵归乡,公如何陈兵出入城邑,以示威武?朕已下令收拘亡楚之将,公何敢私匿钟离昧,抗旨不遵?今人告公反,所以擒公。”韩信道:“臣之所封,乃故西楚之地,不以威武示之,何以平项氏余乱?钟离昧已降,臣虽重其才,但陛下不赦其罪,故臣已斩之来献。既已如此,臣尚有何罪?”高祖道:“且回洛阳,自有分说。”遂收楚王印符,径回洛阳。后胡曾有诗道: 汉祖听谗不可防,伪游韩信果罹殃。十处辛苦平天下,何事生擒入帝乡。 高祖得韩信回至洛阳,群臣来贺。高祖道:“将士身居军营九年,或未习法令,或有其故犯法,大者行死刑,而死者不复生,吾甚怜之,故再赦天下罪人,以示皇恩!”群臣皆山呼万岁。下大夫田肯贺道:“陛下圣明,天下安不大治!今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确实可贺!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与诸候悬隔千里,地势便利,以其下用兵于诸候,臂如高屋之上倾水一般,势不可阻。若关东百万持戟者来犯,秦得百分之二,足可御之。”高祖大笑道:“卿言极是!”田肯道:“臣乃齐之后裔,久居齐地,亦知齐之所强。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黄河之限,北有渤海之利。地方二千里,虽持戟百万来犯,齐得十分之二亦可御之。此为东西二秦也,非陛下亲属子弟,莫可使其王齐也。”高祖闻之,方知其意,遂道:“甚善!卿乃忠臣也!”乃以五百金赏赐,田肯扣谢而退。高祖复招陈平道:“非公之计,朕不得擒韩信也!”欲取万金赏之,陈平辞道:“此非臣之功也,万不敢受。”高祖道:“朕用先生计谋,战胜克敌,非功而何?”陈平道:“非魏无知所荐,臣安得进计于陛下?”高祖赞道:“如先生所为,可谓不忘本背恩矣!”乃复赏魏无知。后晃冲之有诗道: 刘郎白首尚多疑,百战功臣迹转危。致使文成谢封邑,未如还荐魏无知。 正是:陈平仍念魏公恩,高祖何忘韩候德。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四回:宴洛阳高祖复封候战马邑冒顿困韩王 第八十四回:宴洛阳高祖复封候战马邑冒顿困韩王 却说高祖回至洛阳,诸将未得封者多来请功,高祖乃择甲申日,聚文武复剖符封功臣,初受封者,亦有数人因立新功更封:周勃易为绛候;郦商封曲周候;樊哙为舞阳候,余者多不变。此次得候者百余人,皆是如王陵、陈武、周緤、审食其、张苍之辈。高祖道:“天下既安,豪杰有功者封候新立,未能尽图其功,众公宜勉之,勿作计较,当共兴大汉社稷。”群臣皆道:“臣等谨奉陛下圣旨!”高祖置酒大贺,君臣欢饮。 第145章 随何起谓高祖道:“臣为何不得封之?”高祖笑道:“腐儒!为天下安得用腐儒哉!”随何道:“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时,项王守国而未去征齐,使陛下困而无为。当是时,陛下发步卒五万、骑兵五千,能以取淮南乎?”高祖道:“不能。”随何道:“陛下使臣与二十人出使淮南,使英布闻风来从,正如陛下之意。如此说来,臣之功可胜于步卒数万,骑兵五千也。而如今陛下谓随何为‘腐儒’,言:‘为天下安用腐儒’!是何意也!”高祖大惊,无言以对,遂道:“朕方估算足下之功,勿忧。”席毕,乃以随何为护军中尉。后宋庠有诗道: 隐几铃斋咀道腴,洛烟嵩霭遍神都。时时便作书生咏,方信随何一腐儒。 列候受封已毕,拟功排定位次。灌婴、靳歙等人奏道:“平阳候曹参身被七十余创,攻城略地,往往争先,功最多,宜第一。”高祖已桡功臣,所封萧何最多,至于位次如何,本无实益。然高祖心欲让萧何第一,乃沉吟不语。时关内候鄂秋为谒者,识得高祖之心,遂进言道:“群臣之意皆误,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此乃一时之事。昔皇上与西楚相拒五岁,失军亡众,逃身遁者不可计数。然萧何从关中遣军补给其处,常以数万之众数度临于皇上危难之时,此非皇上所诏令之事。汉、楚相守荥阳数年,军无现粮,萧何转漕关中,给食不乏,陛下虽数度亡失山东城邑,而萧何全关中以待陛下,此乃万世之功也。今虽无曹参之辈数百,何缺于汉?况汉得天下不必以其全之。故臣以为不可以一日之功驾于万世之功上,萧何当第一,曹参次之。”高祖大喜道:“公言极是!”于是乃令萧何为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高祖又道:“朕闻进贤者当受厚赏,萧何功虽高,非鄂君之解,世人不明。”乃进鄂秋为安平候,食二千户。自萧何下,曹参起于沛,至霸上,以将军入汉,以左丞相征齐,功居第二;张敖虽已为王,但因与父常山王弃国归汉,得高祖器重,功居第三;周勃从起于沛,至霸上,以将军入汉,定陇西,守峣关,击项羽,定泗水、东海,功居第四;樊哙以舍人起沛,至霸上,以将军入汉,定三秦,击项羽,破燕,擒韩信,功居第五;郦商从起于岐,攻长社,别定汉中及蜀郡,定三秦,击项羽,功居第六;奚娟从起于沛,忠义十八公,战死,母代候,功居第七;夏候婴从起于沛,为太仆,入汉中,全太子、公主,从定天下,功居第九;傅宽为魏将从起横阳,为骑将至霸上,入汉,属韩信,定齐为齐丞相,功居第十;靳歙从起于宛,定三秦,击项羽,别定江陵,功居第十一;王陵从起于丰,别定东郡,从至霸上,入汉,守丰,奉公子、公主出睢水,封安国候,功居第十二;陈武从起于薛,别救东阿,以将军入汉,功居第十三;王吸从起于丰,以骑郎将入汉,以将军击项羽,功居第十四;薛欧从起于丰,至霸上,入汉,以将军击项羽、钟离昧,功居第十五;周昌从起于沛,破秦入关,以内史守敖仓,以御史大夫为诸候定功,功居第十六;丁复以赵将从起于邺,为楼烦将入汉,定三秦,别定翟王,后属周吕候吕泽,功居第十七;虫达佐吕泽共起于砀,入汉,击项羽,破燕,功居第十八。坐位已定,令陆贾记于功劳薄上。是日,悉封萧何父母十余人,皆赐食邑,更为萧何加封二千户,道:“朕以此尝徭咸阳时萧何之独奉五钱。”众臣闻之,莫不羡慕。 高祖自得田肯之谏,便有立诸子、从昆弟为王之意。高祖所生诸子中,只有长子刘肥、次子刘盈长成,余者皆年幼,而刘盈为太子,已不能封。而昆弟少又不贤,便欲以同姓以填天下。时韩王信在洛阳,谓高祖道:“将军刘贾有功,可为王也。”高祖称是,于是降诏道:“齐乃古建之国也,今为郡县,其复以为诸候,以长子刘肥为齐王,都临淄,掌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七郡七十三县,民言齐语者皆属齐;将军刘贾数有战功,宽惠修节,立为荆王,都吴,掌东阳、鄣、吴三郡五十三县;皇弟文信君刘交为楚王,都彭城,掌砀、薛、郯三郡三十六县;皇兄、宜信候刘喜为代王,都代城,掌云中、雁门、代三郡五十三县。”刘喜字仲,乃高祖二兄也。当下诸刘得封,皆往就道。后温庭筠有诗道: 十年分散剑关秋,万事皆随锦水流。志气已曾明汉节,功名犹自滞吴钩。 雕边认箭寒云重,马上听笳塞草愁。今日逢君倍惆怅,灌婴韩信尽封侯。 太上皇私问高祖道:“陛下今为天子,大封诸子、昆弟,为何独不王长兄之子。”高祖尚记当年刘伯之妻羹尽栎釜之事,乃道:“某非忘封之也,实为其母不长者耳。”太上皇道:“其事已过数十年矣,望陛下怜之。”高祖乃封刘仲之妻丘夫人为阴安候,其子刘信为羹颉候,以别于诸亲。 高起谏高祖道:“韩王信强壮勇武,其人反复难养,所辖之地北近巩、洛;南迫宛、叶;东有淮阳,皆天下重兵之处。若一日谋反,其患难当也。”高祖然之,乃招韩王信道:“中国虽安,然胡骑常犯,其国远不能定。今太原辖三十一县,常被欺凌,非勇者不能治也。朕素知公之骁勇,欲遣公迁国至太原,都晋阳,以防胡人,望勿负朕意。”韩王信心虽不愿,亦不敢有违尊意,乃怏怏就道。至晋阳,修城郭,筑边塞,以备御胡骑来犯。然匈奴毗邻,百姓常为所犯,晋阳距远,力不能及,韩王信上书道:“国被边疆,匈奴数入,晋阳离边塞甚远,急不能至,请治马邑为都,可以制敌。”高祖许之,韩王信遂大治马邑,与晋阳成呼应之势,韩王信常游居二都之间,此处且按下不表。 却说高祖大封功臣之时,萧何、曹参皆在关中为守,未至洛阳受封。及人将高祖定功所言告之曹参,曹参不服,遂与萧何有隙,每见面时,不能共语。高祖闻之,招曹参至洛阳道:“公与丞相皆从朕于患难,素为莫逆之交,何因小事生怨。今朕封长子为齐王,恐一时难定,公久治于齐,可往佐之。”遂拜曹参为齐相国,东事齐王刘肥。自此萧、曹互不交往。 高祖既得韩信,令御使大夫周昌举其罪过。后十数日,呈上表章,非但无罪,反列出无数功勋战绩,虽萧、曹、樊、郦等,皆无可比肩。原来周昌为人强力,敢于直言,朝中群臣皆敬畏之。今见韩信无罪见擒,不忍害之,乃借机作表,宣扬韩信之功。高祖见降罪无名,只得招韩信道:“公有三罪:昔时伐齐,不全郦食其,使朕失一栋梁之才,此罪一也;既得齐地,不即西援,反以索求假王,此罪二也;朕与项羽战固陵,公持观望之态,不即发兵来会,此罪三也。有此三罪,本当徙为庶人,姑念公辗转南北,亦曾立得许多战功,且赦罪过,除王号,仍以为淮阴候,日后待立新功,朕可再拟功定爵,不负足下。”韩信只得拜谢,心甚怏怏。高祖封功臣已毕,还居栎阳。韩信知高祖畏恶其能,每每称疾不朝,然自以为功高盖世,羞与周勃、灌婴同列。一日偶过樊哙府门,樊哙闻之,急接入府道:“大王得闲屈驾臣所。”乃设宴款待,以王礼侍之,自称臣下,礼甚恭敬,食毕跪拜相送。韩信出门,自笑道:“我此一生,毕竟只能与樊哙等为伍矣!”后宋仁宗有诗叹道: 昔时南面并称孤,今日还为绛灌徒。忍死祗能添屈辱,偷生不足爱须臾。 一朝从殉倾群客,千古生风激懦夫。直使强颜臣汉帝,韩彭未必免同诛。 陆游有诗道: 堂堂淮阴侯,夫岂哙等伍?放翁评此本,可作兰亭祖。 萧澥有诗叹道: 何事汉庭羞哙伍,竟于钟室起疑猜。腰间刀剑少年气,尚出淮阴跨下来。 高祖虽徙韩信为候,然服其用兵之道,常与之相语,共谈天下之日事。一日,高祖接韩信入宫饮酒,论到汉营诸将领兵之才,高祖问道:“公视汉营,除公之下,何人可为大将?”韩信但笑不语。高祖道:“曹参如何?”韩信道:“曹公虽有智勇,性甚谨慎,予兵五万,使之攻城略地,尚能胜任。若再多予,臣窃为军士之境忧矣。”高祖道:“张良如何?”韩信道:“社稷之臣,若使之引兵拒敌,不能尽显其才。况子房多病,不堪鞍马,力不能为也。”高祖然之,道:“陈平如何?”韩信道:“狡诈之徒,不屑一言。”高祖大笑,知其怀恨,遂不提,又问道:“郦商文武双全,可为大将乎?”韩信道:“郦商虽能用兵,然不能顾全大局,但可使之伐一郡,不可使其伐一国也。”高祖道:“樊哙、灌婴勇冠三军,为将如何?”韩信道:“二者皆勇猛少谋之士,但可冲锋陷阵而已。若使将兵,不知诡计,又不能体恤士卒,不及项王、英王多矣!”高祖大笑道:“如公之言,汉营无人也。如我,能将兵多少?”韩信道:“陛下不能将十万之兵。”高祖道:“如公何如?”韩信笑道:“如臣,自然是多多益善耳。”高祖亦笑道:“既是多多益善,公如何为我所擒?”韩信道:“陛下不能用兵,但能用将,此乃韩信所之为陛下所擒也。且陛下之能非人力,正所谓上天所授也。韩信乃常人,故不能过于陛下。”高祖大笑,酒宴尽欢。自此,便有了韩信用兵,多多益善之说。 此后中原安定,年余无事,自不必累叙。却说韩王信举国迁至太原,以冯梁为丞相;孙奋为太原郡守;赵既为卫尉,王喜为车骑将军,留于晋阳,共镇太原,兴韩社稷。 第146章 又拜王黄为大将军,白土人曼丘臣为太尉;解福为太仆,共同驻守马邑,以防匈奴。王黄本是胡人之后,初时尚能与匈奴各不侵犯,两厢安稳。后匈奴乏粮,便至边境洗劫民舍,王黄巡视雁门关,引兵击之,杀数十人。匈奴单于冒顿大怒,乃于汉六年九月,发倾国之兵会于云中,以左贤王延术、右贤王董木合为左右将,自督大军,打破雁门关,来攻马邑。王黄见敌来甚众,不敢轻敌,遂引兵退回马邑,报告韩王信。 却说匈奴乃中国塞外一支夷蛮,自唐虞以上即游牧草原,其首领称单于,首领妻妾皆称阏氏。其下以次设左、若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候。族人有名而无姓,无礼仪,无文字,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子妻其后母;兄弟死,取其妻妻之。其斗时,远则以弓矢,近则以刀矛,利则进,不利则退,不以怯死为羞,自古常于中国边境扰乱。战国时,秦、魏、燕、赵皆筑长城以防之。后秦王灭六国,大连长城,遣大将蒙恬举兵征之,开愉中千里,置九原、云中二郡。其时匈奴单于名叫头曼,不能挡秦,北徙北海。后蒙恬死,诸候先击秦,后互相攻击,中国大乱,头曼趁时复南来争地,与中国界于故塞。 头曼有太子,即冒顿也,相貌雄伟,力气过人,初为头曼所爱。后得爱阏氏,生幼子,欲废之,遂以质于月氏,复以兵击之,欲使月氏诛冒顿。冒顿杀数十人,盗马而归,头曼壮其行,使其统领万骑。冒顿深恨其父,乃作鸣镝,即响箭也,令其部下道:“鸣镝所射处汝等悉射之,不从则斩!”遂以鸣镝自射爱马,有不射者皆斩了;复以鸣镝自射爱妻,有不射者亦斩了;后盗头曼坐马以鸣镝射之,左右莫敢不从。冒顿知其可用,遂与头曼出野狩猎,以鸣镝射之,左右皆随,遂斩头曼,自立为单于。时东胡强盛,知其初立,遣使谓冒顿道:“欲得头曼之千里马。”群臣皆道:“此匈奴宝马,勿予。”冒顿道:“不可因一马而失邻国之好。”遂予之。东胡王以为其怯,复使使者谓冒顿道:“欲得单于一阏氏。”群臣皆怒道:“东胡无道,敢求阏氏,请以兵击之。”冒顿道:“不可因一女子而失邻国之好。”又予之。东胡王愈骄,欲西侵,因与匈奴隔一弃地,方圆千里,荒而不毛,两国各置边关,故为匈奴之地。遂遣使谓冒顿道:“两国界外之弃地,匈奴不能至,吾欲得之。”群臣道:“此乃弃地,可予之。”冒顿大怒道:“地者,国之本也,岂可予人。”遂尽斩言能予者,披甲上马,谓国人道:“速击东胡,后退者皆斩!”于是连夜往东来袭。东胡王因轻冒顿,不为防备,及匈奴兵至时,人不及甲,马不及鞍,遂为所斩,土地、牛羊尽归匈奴。自此匈奴益强,西击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北服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梨之国,悉复蒙恬所取之匈奴地,遂成一方大国。匈奴贵人、大臣皆服冒顿能,以其为屠耆,即贤者也。至韩王信治马邑,辖太原,冒顿欺其初立,遂发兵犯之。 韩王信闻之大怒,令王黄、曼丘臣守城,自起兵八万,出城来战匈奴。方离城五十余里,探马报匈奴兵将至。韩王信遂据险扎下大营,休息一夜。次日,闻得杀声已近,韩王信遂引军出营来会。但见漫山遍野,尽是匈奴骑兵。原来匈奴人以游牧为业,其地牛马甚多,男子幼能骑羊,引弓射鸟、鼠,长成则射孤、免,用为食,其族不论卑尊,皆善弓马,故名‘胡骑’,遇战则披甲骑马而出,并无步兵,若野外交兵,势不可挡。韩王信自恃武勇,便将人马摆开,出阵搦战,冒顿亦引诸将出阵来观。韩王信手持铁枪,出阵大喝道:“无端番夷,进犯中原,寡人亲至,何不早降!”冒顿大笑道:“中原富庶,应有德者居之,非汝汉家之天下也。”韩王信怒,挺枪冲阵。冒顿令将军木那塔出迎,木那塔使一条狼牙棒,便与韩王信交战。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忽听左边喊声大作,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手提一对大槌,正是匈奴左贤王延术。韩将赵武拍马接战,不能抵挡,拨马回阵,延术引军横杀过来,韩军大乱。韩王信见己兵不敌,心中慌乱,亦敌不住木那塔,急虚晃一枪,败下阵来。欲引军回营,却见营中火光冲天而起,原来匈奴右贤王董木合趁两军交战之时,从后袭了韩营,放火烧帐。匈奴兵四下杀来,喊声不绝。韩王信左冲右突,不能突围。正在危机之中,匈奴后军忽乱,一军杀入,正是韩将王黄来接应,大喊道:“夷兵势众,请大王先回城中!”韩王信遂引众将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引军奔入马邑。匈奴军从后追杀,大获韩军车马重辎。 韩王信上城,指挥军士四下把守。匈奴军攻打一日,不克,遂退去。韩王信清点人马,折了六、七成,余者多带重伤,心中烦忧。解福道:“匈奴人马精壮,不能力敌,不如降之,割土求安。”韩王信道:“皇上令我驻守太原,便是以我防匈奴入侵,今虽战之不利,如何能降!”解福道:“大王以死拒敌,不过为报汉帝昔日之恩。然汉帝对大王左迁,夺我中原险峻肥沃之地,使大王困守边疆之地,日不得饱食,夜不能安寝,怏怏失志,惶惶终日。此分明是汉帝已对大王心存戒心,早晚必来相并。今内忧外患,社稷不宁,不如与匈奴为盟,献城修好,互为接应,共敌汉军,以济韩祀。”韩王信道:“公且休言,吾先遣使者往关中求救。汉兵若来,并力攘夷;若即不来,降之不迟。”乃作急书,令人飞报关中。正是:自古救兵如救火,岂容反复误时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五回:战铜鞮汉军大捷奔匈奴韩王搬兵 第八十五回:战铜鞮汉军大捷奔匈奴韩王搬兵 却说高祖自擒得韩信,一向无事,遂与文武共习叔孙通所制礼仪。至汉七年秋九月末,丞相萧何报长乐宫建成,请高祖入住,高祖遂离栎阳,入都长安。诸候、群臣皆于十月来朝拜,叔孙通遂依高祖之约,行其仪式:先于廷中架设兵器,张挂旗帜,排列骑步兵及待卫。平明之时,谒者治礼,引众人依次进入殿门。传令趋入,群臣遂进入殿中,执戟郎中分立阶旁,功臣、列候、诸将军、军吏依次排列西方,面东而立;文官自丞相以下排列东方,面西而立。大行设九名傧相,以上而下以传皇帝之言。一行齐备,请高祖乘鸾入宫上朝,卫官、执戟交声传警,以防百官中有于皇上不利之举。高祖入宫,面南坐定,执戟引诸候王以下文武百官,依次奉贺。高祖亦依所制之礼相还,不过略略欠身而已。群臣礼毕,无不震恐肃静,尽伏于地。高祖分排筵宴,称之法酒。高祖就案而饮,余众皆屈身伏首,以尊卑之序起而与高祖庆寿。酒至九行,谒者入言罢酒,御史遂入,若有不如礼仪者,遂引罢席。幸是诸臣熟习之,至饮宴已毕,无敢喧哗失礼者。与昔时群臣争功,拨剑击柱之时,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及大众谢宴散归,高祖亦入内廷,喜道:“我乃今日方知为皇帝之贵也!”后魏徵有诗道: 受降临轵道,争长趣鸿门。驱传渭桥上,观兵细柳屯。 夜宴经柏谷,朝游出杜原。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 当下,高祖即拜叔孙通为奉常,赐金五百斤。叔孙通复进道:“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臣共为礼仪,愿陛下赐以官爵。”高祖从之,悉以授为郎。叔孙通拜谢而出,以五百金尽赐诸生,诸生道:“叔孙公乃圣人,可知当世务也!”后宋祁有诗道: 马上成功不喜文,叔孙绵蕞擅经纶。诸生可笑贪君赐,便许当时作圣人。 不说叔孙通如何与弟子同享富贵,且说高祖宴庆十日,诸候辞去,高祖乃于长安城筑置各诸候宫邸,以为诸候王朝都居所。诸事已毕,高祖自以为天下安定,百事无愁,遂不设朝,终日与姬妾饮酒作乐。诸将各得封赏,自理琐事,亦乐得无拘无束,高枕无忧。马邑受攻,韩使到朝,十日见不到皇帝,心中着急,坐卧不宁。这日于驿中闻得街上有官兵吆喝开道,出来观望,原来是御使大夫周昌乘轿路过。使者心中着急,乃挡住轿子,要见周昌。护卫官吏不知何事,皆来驱赶,使者不去,相互推攘。周昌闻之,起帘问道:“何事惊扰?”使者急伏地大哭,将急报递予周昌。周昌看毕,大吃一惊,急令从者伺候使者回府中待候消息,自入长乐宫来见圣驾。门卫见周昌至,拦住道:“大夫何事?”周昌道:“有边关急报,需亲见陛下。”门卫道:“皇上正在休息,不许客见。”周昌道:“事急矣,不能耽误片刻!”门卫再三不肯,周昌大怒,奋力推开门卫,直闯入后宫,人莫敢阻之。 方进宫门,却见高祖拥着戚姬,言亲情绵。周昌大惊,急抽身还走。高祖方在高兴间,乃大喊一声:“周公休走!”起身逐来,擒住周昌,掀翻在地,骑于颈上,戏言道:“既来之,何不陪朕饮几盅酒?”周昌素有口吃,急切中不能说话。高祖遂执其领,作跃马扬鞭状,问道:“公视朕为何主也?”周昌道:“陛下即桀、纣之主也?”高祖一惊,旋即笑道:“周卿何出此言?”周昌道:“陛下方得天下,即享乐不朝,不问政事。今胡人进犯,国人不安,陛下尚沉迷酒色,荒淫无度。桀、纣二者虽是无道,尚以勇武振慑四方,如此视之,陛下尚不能比此二人也!”高祖闻之,心尚忌惮,遂释之道:“方才一时兴起,故以戏之,周卿何必在意。 第147章 今来何事,可奏之。”周昌起身整理衣冠已毕,将急书呈上。高祖阅罢大惊,急问周昌道:“此如何处置?”周昌道:“可使戚氏、诸夫人为将,大事可定!”高祖知其尚有余怒,不好责怪,乃令上朝,聚文武议事。后有人诗道: 殿上戏,丞相嗔,丞相勿嗔吾弄臣。臣可弄,不可狎,节使不来臣已杀。 君王有道臣职遂,细柳营中亲按辔。 众公卿、将军久不上朝,闻皇上急招,皆匆匆赶至殿下,议论纷纷,不知何事。高祖更衣而出,问群臣道:“太原急报:匈奴单于冒顿亲引大军,兵犯太原,已围韩王于马邑,形情甚危,故招众卿商议如何拒敌。”言方毕,舞阳候樊哙出班道:“陛下勿忧,臣请十万之兵北伐,料在十余日内,必解马邑之围,取冒顿之头来献!”高祖见之笑道:“樊将军若去,朕无忧矣!”奉春君刘敬谏道:“樊公勿要轻敌!匈奴世居塞外,以牧猎为生,终日张弓走马,人皆矫健善战,每遇交兵,可以一挡十。将军言引兵十万,料不能胜之。”樊哙怒道:“汝敢小视于我?”刘敬道:“非也!将军随皇上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数十战,可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自是不惧番将之勇。然士卒自征燕归来,皆已懈怠,数月不曾操练,若仓促上阵,料不能挡匈奴之精兵。若非皇上亲引大军数十万,再会齐各处诸候并力,恐不能解马邑之围。”樊哙道:“吾不得冒顿首级,便纳下臣之人头!”高祖壮其言。遂令樊哙引十万人马,即日发兵往救韩王信。后窦威有诗道: 匈奴屡不平,汉将欲纵横。看云方结阵,却月始连营。 潜军渡马邑,扬旆掩龙城。会勒燕然石,方传车骑名。 樊哙兵尚未发,忽细作回报,说韩王信驻兵马邑,粮食已尽,见汉救兵未至,数使使者往匈奴请降,因约未成,尚未即降,已有二心也。高祖大怒道:“竖子背主,朕必责之。”急修书一封,令人送交韩王信亲启。使者去半日,陈平巡查食邑方归,闻之急见高祖道:“韩王有难,陛下当急往救之,宜分轻骑先往,以缓围城之急。陛下再引大军随后而至,与韩王信共退胡兵,此为全国之策,万万不可以书信责之。韩王被徙河东,已有不平之心,若再见陛下之书,必以自危,反投敌国。今陛下不发其书,韩王尚保国力战;此书若发,太原已不归陛下所有。”高祖深悔,令人追之,不及而回。高祖复问后计,陈平道:“陛下可急发兵马邑,若能在韩王信尚未降敌之时赶至,尚可解救。”高祖急收拾人马,兵出临晋关,一路往马邑而来,令樊哙为先锋,引三骑兵先行。 却说韩王信为匈奴困于马邑,遣使往关中救求。使者去了十数日,杳无音讯。城中粮尽,兵无战心,韩王信恐慌,无计可驰。解福复进谏道:“汉帝既不来,可使人往匈奴求和。”韩王信无奈,只得令人往冒顿营中求和,请割边城数县,以解马邑之围。冒顿不从,必要取马邑方退。使者回告韩王信,韩王信怒道:“此贼欺人太甚,我一镇诸候,怎堪此辱。”方欲收拾人马与匈奴决战。忽汉使至,呈上高祖书信,韩王信阅之,书云:“专死者不勇,专生者不任,寇攻马邑,君王力不足以坚守乎?如何能存于死亡之地,因此者朕所以责于君王。”韩王信以书传示解福,解福道:“汉帝已生怨君之意,必不能相容,或降罪见诛。事已燃眉,当早降匈奴以定后计。”正言间,冒顿使使者至,催促韩王信早降,韩王信遂引众至匈奴营中投之。冒顿大喜,出营来迎,杀牛羊以待之。饮宴已毕,韩王信遂献马邑,引军退回晋阳,冒顿自与部下分赐所得。 韩王信方归晋阳,人报汉先锋樊哙引轻骑数千,已渡蒲坂津而来。韩王信道:“此必来图我也。”遂令各处关隘严密防守,勿容樊哙入境。樊哙方过平周,韩兵已沿汾水据险布防,樊哙欲攻之,部将靳疆道:“皇上要我等来阻韩王投敌,并非为厮杀。今既不成,不好擅自交战,宜待皇上亲至,再定行止。”樊哙然其理,乃遂快马飞报高祖。高祖已行至陉阳地界,闻之欲令发兵攻之,陈平道:“韩王信今降夷蛮,必是惧陛下问罪,不得已而为之。事既如此,当速退兵,以示我并无相逼之意。待事渐平,再通使和解,料可化干戈为玉帛。”高祖不悦道:“大军已发,三十万余众,岂能行止如儿戏。今既已至此间,必解韩信归国,方显我军之威。”遂令樊哙攻之。韩军一面据险为守,一面使人飞报韩王信。樊哙军少,不能得手,只得扎下人马,以待大军会合。 韩王信得报,知力不能久拒汉军,遂遣快马往匈奴求救。时冒顿既得马邑,遂有南侵之意,遂谓韩使道:“韩王信既已降我,当并力共图中土,我即日发兵来援。”乃回书一封,约与韩王信会于铜鞮,共敌汉军。使者去后,冒顿与左右贤王、木那塔,起兵越句注山,往铜鞮而来。 韩王信得冒顿之书,便托丞相冯梁守晋阳,自己暗自收拾人马,欲往铜鞮与冒顿会合。不料军中有一偏将,姓张名越,昔在赵为雍齿部下,韩信击赵时亡投韩王信。今闻韩王信之计,不愿从之背汉,遂暗出晋阳,星夜往汉营来投。至平周野外,为巡路汉军所获,张越道:“我乃什方候故人,欲见之,有紧急军情禀报。”汉军道:“什方候守关中,未能随军出征。”张越道:“愿求见皇上。”众军士见张越来得甚急,知有要事,乃引入大寨。时高祖已至,招入问之,张越遂将韩王信与匈奴谋会铜鞮之事相告。高祖本是半信半疑,左右将亦有识得张越者,佐证其跟随雍齿之事,高祖遂与众将议计。郦商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韩王信拥甲兵数万,若与匈奴合兵,一时难定。臣料匈奴远而韩近,韩王信必先于匈奴至铜鞮。陛下可引轻兵先往,伏击韩军。若擒韩王信,匈奴势孤,胜之易耳。”高祖从之,令樊哙、靳歙守住大寨,自选五万精兵,与周勃、灌婴、郦商、陈武四将,连夜往铜鞮埋伏。 却说韩王信引兵出晋阳,混乱之中,加之一路急急而行,未觉少了张越。将近铜鞮,将军王喜道:“此地山多险峻,又不属大王所辖,不可冒然行军,若中埋伏,一时难退。臣愿先引数十骑往前探路,若无敌兵,方可进驻。”韩王信许之,王喜遂拍马向前,行不数里,一声喊声,一将骤马挺枪,引军突出,正是汉将军灌婴。王喜大惊,不及招架,被灌婴手起一枪,刺于马下。从骑皆没。 韩王信听到前面大乱,知中埋伏,方欲退时,刺斜里一声炮响,涌出无数人马,为首之人,龙颜隆准、大目美须,正是汉家高祖皇帝刘季,扬鞭大骂道:“无义竖子,安敢降胡背朕。朕已引军在此等候多时,何不早早下马来降!”韩王信羞愧,不敢直视。大将王黄道:“大王休惊,待我擒了刘季,敌军自溃。”遂拍马而出,使一口宣花斧,来拿高祖。高祖身后夏候婴纵马而出,挺枪接住厮杀。正战间,忽听四下杀声大起,左周勃、右郦商,引军从山上杀将而来。韩王信令赵既、曼丘臣分往敌之。正在慌乱之间,后军忽然大乱,军士皆纷纷乱走。原来被陈武引军抄了后路,放一把火,将粮草重辎尽皆烧了。韩王信见到火势,无心恋战,遂投小路,往晋阳败去。诸将亦杀出重围,保韩王信而退,撇下数万士兵,尽为汉军所获。高祖收兵,众将皆叹道:“只可惜为敌兵所觉,未能深入,不曾拿到韩王信。”高祖笑道:“全奈众将之力,共得大捷,何求太多。”郦商道:“匈奴兵来,须经狼孟山。臣闻狼孟山北地势丛杂,若伏一路人马,劫其先军,夷兵恐惧,必不敢复来。”高祖大喜,赞道:“郦将军远见卓识,颇有汝兄之风范。”心思降兵众多,先须归营号令,遂令灌婴引一军行计,自引大队皆回大营。 灌婴引军方赶到狼孟山,闻得前方人喊马嘶,知匈奴军到,不及埋伏,便将人马杀将过来。匈奴先军乃木那塔,引五千骑兵,正在巡路。汉军杀出,山谷应声,却不知有多少人马。术那塔方才惊愕之中,不防灌婴迎面杀到,措手不及,被灌婴一枪挑下马来。匈奴军见主将已死,皆没头而奔。灌婴从后掩杀,夺得旗幡、马匹无数。败军回报冒顿,冒顿遂不敢进,遣人往前打探,回报道:“韩王信为汉军所击,全军皆没,已退守晋阳。”冒顿道:“既已如此,前去无益,不如且退,再作打算。”于是引军退至上谷。灌婴见匈奴兵去,亦收兵回营。 高祖大获全胜,乘势进兵,将晋阳城团团围住。韩王信见情形紧迫,乃招众将道:“汉帝举兵围太原,其意不过为我一人,我若出降,众公皆可免受其祸。今我欲出城降之,以保不为屠城。”丞相冯梁道:“汉主前斩藏荼,后拘韩信,外宽实嫉,非容人之人,大王若去,必为所害。以臣之见,大王不如先投匈奴,与之联合,臣等力保晋阳,以为内应。至时两下夹击,当可退汉兵,解眼下之危。”韩王信从之,遂与太子收拾家小,欲往北去。时夫人王氏,怀胎九月,亦不得不与众登车而行。王黄道:“此时若出城,必为汉军截杀,终不能突围。臣请先引一军出南门,与汉军会战,大王可借机由北门而走。”韩王信许之。王黄遂引曼丘臣、赵既开南门,往汉营搦战。高祖亲引兵出,高声唤道:“可叫韩王来答话!”王黄出马道:“汝乃假仁假义之徒,吾王不屑一见!”高祖大怒,令周勃出马来战,与王黄杀作一团,交锋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第148章 且说韩王信待王黄出城,泣谓冯梁道:“我走之后,晋阳之事皆赖公等周全。”冯梁道:“臣虽肝脑涂地,不敢相背。大王可即起程,恐汉王知觉,急难突围。”韩王信乃含泪上马,引着家属及近将数十骑,出北门而走,余者尽留守晋阳。 却说这边周勃与王黄大战,周勃见战不下王黄,拨马便走。王黄大喊:“休走!”提刀来赶。周勃暗取弓箭在手,觑着王黄渐近,忽一拨马,嗖地一箭,直往王黄咽喉射来。好在王黄命不该绝,闻听弓弦之声,急闪时,正中左肩,痛不可当,险些落马。原来汉营之中,申屠嘉射术第一;其次便是周勃了;再其次乃丁复、曹参之辈。此一箭射去,用的原是硬弓,须是王黄乃韩国至勇之将,方才能不落下马去。周勃见箭已射中,遂按下弓箭,挥刀来取王黄。王黄拨马便走,韩阵中曼丘臣拍马而出,使一口九耳八环刀,拦住周勃,救了王黄。这边汉军阵上樊哙看得兴起,乃大喊一声:“绛候既已胜了一阵,何不先回?须留一人与我建功矣!”周勃闻听大笑,拨马便退,樊哙舞刀与曼丘臣杀作一团。战了四十余合,樊哙把刀乱砍,曼丘臣到抵招架不住,大败而回。高祖方欲挥军掩杀,忽一骑飞马来报道:“方才两军交战之时,有数十骑出晋阳北门而去,不知何人。”高祖心疑,遂令鸣金收兵。樊哙方胜,意犹未尽,归营谓高祖道:“臣已胜敌将,如何不乘势拿下晋阳,诛杀韩王信?”高祖道:“探子报说有一支军偷出北门而去,朕料必是韩王信已出投匈奴,故收兵与诸卿商议对策。”周勃道:“既是如此,须分兵对敌,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臣请往北驻营高处,以当匈奴救兵。”高祖大喜道:“将军愿去,朕自是无忧。只是匈奴兵骁勇善战,须小心应付。朕再拨樊哙助你,凡事计较而行,勿使朕分心北顾。”周勃、樊哙领令,引兵往晋阳北面,据险要之地,居高扎下人马。高祖自引军攻打晋阳。 却说韩王信引兵北投匈奴,看看天晚,乃寻百姓问至何地,百姓道:“此间名唤沧山,距颓当城十八里。”韩王信正思欲往何从,从人报夫人因车马颠簸,已将分娩。韩王信乃就近寻一村舍,使人接生。须臾,生下一子,白白胖胖,韩王信甚爱,抱之不舍。从人道喜已毕,请韩王信与儿起名。韩王信道:“寡人沦落此间,不知将身归何处,且就地取名,谓之颓当便了。”后数十年,颓当及韩王信孙韩婴率众由匈奴归降于汉,官封弓高候,此是后事,此处不表。当下韩王信得子,赏钱谢过土人,随即起程,一路往北投匈奴。闻得冒顿在上谷,乃入见归降。冒顿拜之为定远将军,与议谋取中原之计。韩王信道:“吾之将佐皆在太原,大王若欲图中土,可先取晋阳。臣请为将击于外,诸将应于内,太原可为大王所有。再复进兵渡河入据广武山,此地为臣故辖之邦,颇熟地理,深有人心,当可定之。广武山一得,便可加兵关中,与汉争锋也。”冒顿大喜,遂暗遂细作,往太原打探战况。此乃汉七年冬十一月之事。 却说王黄自送韩王信北去,汉兵复来攻城,相逼甚急,遂与曼丘臣商议道:“韩王已去,你我皆将也,难以号令大众临敌,不如择一故王之后立之,以取民心。”曼丘臣从之,道:“吾闻故赵苗裔赵利散居晋阳,可急立之,以正其名。”王黄从之,遂与众将接赵利入宫,强立为赵王。一面发使与韩王信及冒顿合谋攻汉,一面于邻县收拢韩王信败散之兵,坚守不降。高祖闻赵利为王,大怒,引军日夜急攻,怎奈晋阳自为韩都,为韩王信加丁增修,城高壕深,一时无法得手,反折了许多攻城之军。人报韩王信已从匈奴借兵十万,出上谷一路杀来。高祖无奈,只得暂缓攻城,别议迎敌之计。正是:只因心惮东窗事,致使胡兵尽南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六回:晋阳城匈奴败绩白登山汉主被围 却说韩王信闻晋阳之事,遂请冒顿发兵。时冒顿拥兵四十余万,因先时往来行军,甚觉疲劳,遂分数半留于上谷休养,余者出征。令韩王信引精兵五千为先军;左右贤王各引五万兵次之,自引十五万军为第三路,依次发兵,往取太原。 且说韩王信引兵至晋阳北,望见尘头起处,汉军迎面而来,两军布下阵势,周勃、樊哙二骑并立于门旗之下,齐唤请韩王信答话。韩王信虽知二人之勇,此时两军对阵,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催马出阵。周勃当先出马道:“汝昔日亡国入汉,汉帝待汝可谓厚之又厚。征秦逐楚,抗战八年,汝之功劳,非能与汉营诸将所比,尚有献城降楚之过,非汉帝仁义,安有裂之居王之贤!今既封韩王,当披肝沥胆,誓死效忠于汉帝,为何背主投夷,反目为敌?”韩王信立于马上,长辑道:“昔日与二公同殿为臣,深蒙教诲,至死不敢相忘,今日甲胄在身,不能与二公见礼,请勿责怪!臣虽受汉主之恩,得封故地,重现祖先之荣耀,然前车之辙,吾不敢漠视。汉帝外表虽仁,内心非宽,楚方灭二岁,遂杀燕王,拘淮阴候,左迁韩国于边疆,其嫉功妒能之举,已显露无疑。臣虽不才,深知‘敌国破,谋臣亡’之理,亦知白起、蒙恬之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蝼蚁尚且偷生,吾岂不惧诛哉!”樊哙闻言大怒道:“且休与他繁絮,且擒归皇上,自有发落。”言毕,拍马抡刀,直取韩王信。韩王信绰枪接住交战。二人一来一往,战约二十余合,韩王信料敌不过,拨马退去。樊哙拍马追赶,周勃亦引军掩杀,韩王信退了二十余里,匈奴左右二贤王兵到,接着韩王信。二军欲要厮杀,天色已晚,只得各自收兵。周勃见匈奴军势大,遂令人飞报高祖。 高祖得信,与文武商议计策。陈平道:“周、樊二将虽勇,但匈奴来者甚众,不可轻敌。为今之计,不如择一将围晋阳以挡王黄、曼丘臣,陛下亲往晋阳北一战,方可退匈奴之军。”高祖遂问众将道:“何人愿代朕对恃晋阳以待匈奴兵退?”众将皆要向前厮杀,并无人请命。高祖连问三声,将军陈武方出道:“臣愿当之,请以十五日为期。十五日之内城中若有兵出,皆在臣之过也;十五日之外,请恕臣力不能任也。”高祖大喜,遂留兵三万予陈武拒敌晋阳,自引大小军校,皆往北来迎匈奴之军。后骆宾王有诗道: 君不见玉关尘色暗边庭,铜鞮杂虏寇长城。天子按剑征馀勇,将军受脤事横行。 七德龙韬开玉帐,千里鼍鼓叠金钲。阴山苦雾埋高垒,交河孤月照连营。 连营去去无穷极,拥旆遥遥过绝国。阵云朝结晦天山,寒沙夕涨迷疏勒。 龙鳞水上开鱼贯,马首山前振雕翼。长驱万里詟祁连,分麾三命武功宣。 百发乌号遥碎柳,七尺龙文迥照莲。春来秋去移灰琯,兰闺柳市芳尘断。 雁门迢递尺书稀,鸳被相思双带缓。行路难,行路难,誓令氛祲静皋兰。 但使封侯龙额贵,讵随中妇凤楼寒。 周勃、樊哙闻高祖亲引军来,乃出十余里接入帐中,皆言匈奴军来者甚众。高祖问陈平道:“先生估计匈奴有多少人马,如何破之?”陈平道:“百闻不如一见,不可度之多少,唯登高一望,方可知之。”高祖遂与陈平登土山望之。时冒顿大军已至,但见漫山遍野,尽是匈奴帐篷,绵延数百里地。陈平遂叹道:“冒顿趁中国混乱之时,已兼并东胡、月氏、楼烦,成一方大国,控弦善射之士三十余万,急则不能图也。”正说话间,人报匈奴数十余骑往来于汉营一侧,汉将灌婴道:“臣请率兵击之。”高祖转目望陈平,陈平道:“我军初至,人马困倦,不可急战,以防诱敌之计。”高祖遂不许,灌婴只得退下。陈平观看良久,请高祖回营,献计道:“匈奴起于塞外,未见大敌,常战而胜之,必有轻我之意。不以怯示之,使以懈怠,以敌兵之勇,恐不能胜也。今彼闻陛下亲至,必来挑畔。臣请自明日起,陛下三日不出,以显我怯,再视之定计。”高祖从之。越日,冒顿闻汉帝亲至,果使众将来挑战,汉军守壁不出。匈奴兵将见汉军持械立于壁上,便各持弓箭,尽往壁上来射,汉军士兵皆持盾伏地,不敢张望,敌军皆大笑。众将见之甚怒,皆来大营请战,高祖不许,遂下令道:“若有再言出战者,皆斩!”众将各自晒笑,互议道:“又如广武拒楚也!”高祖闻之,并不在意。冒顿见汉兵不出,乃令左右贤王并谷蠡王引兵轮流搦战。如此过了三日,当夜,陈平与高祖道:“臣观敌军已有骄横之意,明日请陛下登高诱敌。敌见陛下,必来挑战,我却按兵不动。待敌士卒饥饿,气势衰竭,必将自退,我乘势击之,可克敌制胜。”高祖然之。 次日辰时,高祖引诸将登高观阵。匈奴探子望见,急飞报冒顿,冒顿乃令右贤王董木合引左大将高阿朵、右大将敏何查及当户十余人往营前挑战。汉营众将望见,又欲请战,却见高祖下马落坐,并无出战之意,遂不敢言。董木合列成阵势,令高阿朵领人叫骂,汉军不懂胡人语言,不知所云,尽皆大笑。高阿朵大怒,引军攻寨,却被汉军乱箭射回,只得列阵以待。到了午时,士兵饥倦,皆偃兵解甲,就地列坐,互争食物饮水。陈平请击敌兵,高祖许之,陈平遂唤灌婴道:“汝引五百骁骑,出营经敌阵之西,往南而驰。敌若不动,汝亦不可动,且撤回营来;若觉敌动,当力战之,我这里使驱军下来,必溃其军。” 第149章 灌婴领喏,披挂上马,开寨杀出。兵才过敌阵,高阿朵见了,急引令接战,匈奴兵方坐进食,闻令纷纷起身,仓促来战,多有不及被甲执械者,相互推挤,乱作一团。陈平望见,急谓众将道:“可击也!”于是三军齐声呐喊,如地动山摇一般,周勃居左,樊哙居右,引军杀下山来。高阿朵正在指挥人马迎战灌婴,闻得杀声,急勒马观看之时,周勃当先杀到,手起一刀,将高阿朵挥为二段。董木合闻得杀声,不知如何,急引兵往前,却被败军冲动,阵角大乱。董木合方驱军上阵,不防樊哙一马杀到,举刀便砍,董木合不及招架,闭目待亡。却被敏何查持槊架开,救了董木合一命。董木合魂飞天外,急回马便走。敏何查与樊哙交战十余合,被樊哙所杀。高祖在山头望见汉军大胜,乃仗剑跃马,与夏候婴等并力杀下山来。 冒顿正在寨中,闻杀声已近,不知何事,急引军出寨迎敌,但见汉军蜂涌而至,势不可挡,匈奴军皆抱头鼠窜,四下逃生。冒顿拍马向前,正遇汉将灌婴,两个交战。冒顿使一条金柄狼牙棒,重八十三斤,自出兵来,未遇敌手,今日与灌婴大战五十余合,竟未分高下。眼见己军已败,汉军大至,不敢恋战,遂道:“今日不利,孤先退之,日后相遇,必与你一赌高下。”灌婴道:“吾乃汉将军灌婴也,请记吾名,日后再会!”遂勒住战马,冒顿引败军往北退去。汉军大胜一阵,追杀五十里,斩敌万余。高祖收兵,欲设宴庆功,陈平道:“未至庆功之时,今匈奴败退,晋阳闻之丧胆,陛下可乘势回兵取晋阳,如此三军气盛,下之必矣。”高祖然之,休息一日,乃令周勃、樊哙追击冒顿,自引大军回军来攻晋阳。 却说王黄、曼丘臣在城中闻汉军大胜匈奴,遂互议道:“匈奴精锐,尚不能敌汉军,你我久困,如何守得住晋阳,不如弃城亦投匈奴去罢。”丞相冯梁道:“我既与匈奴共谋图汉,若投之,即归其下,必为所轻。不弃且北守马邑,与匈奴成犄角之势,不失为一镇诸候之名。”二将从之,即劫赵利,连夜往马邑撤去。及高祖至时,晋阳已降陈武,陈武接高祖入城。灌婴道:“王黄、赵利之乱,不过疥癣之碍,匈奴之乱方为心腹大患。今冒顿新败,兵集燕、代,臣请一军往略云中,以削冒顿之势。”高祖然其论,遂令灌婴领引兵三万,往攻云中。匈奴太子稽粥守于武泉,闻灌婴来攻,急合楼烦之众来迎之。灌婴望见胡兵旗幡不整,队伍零乱,遂谓部下道:“此等乌合之众,如何能当我军之锐!”遂当先策马,杀入敌阵,力斩胡骑左将军。稽粥大败,欲守武泉,灌婴引军猛攻,稽粥坚守不住,遂开北门而走,一路往投冒顿。灌婴遂得武泉,定楼烦北六县。 冒顿见太子,知云中难保,谓众将道:“孤自为匈奴王来,未有此败!今锐气已折,汉地不可急图,当先回上谷,再作计较。”遂令韩王信道:“汝且引一军断后,孤再遣左贤王守于灵寿,右贤王守于行唐,汉兵来追,汝可当之。若力不能及,可投二位贤王。”韩王信领命,冒顿乃引军去,韩王信自引军守于硰石。周勃引军先至,韩王信本不欲战,奈部下皆是匈奴人,不听号令,皆要出战,韩王信只得列阵来迎。周勃出马道:“汝既有一国之地,何必投蛮夷为将,不如早降为上!”韩王信亦不答话,挺抢交战。约战十余合,樊哙引后军到,驱兵杀来,韩王信大败,弃硰石而走。一路且战且败,被周勃遂出八十余里,只得退保灵寿。左贤王延术引兵接着,与韩王信合兵一处。正议后事,人报汉军挑战,延术引兵尽出。周勃并不答话,挥刀来战,延术举棒相迎,二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忽然后军大乱,却是代王刘喜闻汉军征匈奴过境,乃与相国陈豨引兵三万来助战。延术当不住两面来军,大败而去。周勃、樊哙遂得灵寿,与刘喜、陈豨相见。刘喜问道:“父皇何在?”周勃道:“尚在晋阳,闻我捷报,必引军来,大王且待之。”遂令使者飞报晋阳。 高祖闻得前军大胜,遂招灌婴回晋阳,欲起兵追讨冒顿。刘敬阻道:“我越千里来战,非必然,不可深入敌境也。陛下可使人往使其单于,说其归顺,以示陛下仁义。若彼惧来降,质置太子,亦是美事。”高祖道:“此乃迂腐之论也!”刘敬道:“行亦无妨。”再三劝说,高祖勉强从之,乃令人往使,劝冒顿归降北撤。 冒顿已退至上谷,得知高祖乘胜欲遂北,乃与众将商议计策,左谷蠡王、太子稽粥献计道:“大王救太原时,未尽遣精锐而往,故有此败。今天将大寒,不利用兵,汉帝怀轻敌之意,冒然举兵来征,正可谓骄兵必败。若如此如此,汉兵可困,汉帝可擒也!”冒顿闻之大喜,令部下依计而行。又听得王黄、赵利已退守马邑,亦有数万人马,便令韩王信作书,要王黄等弃了马邑,往北会合,共敌汉军。传书人方去,董木合自行唐来报,言汉帝使人前来劝降。冒顿喜道:“来得正好,孤欲以弱示于汉主,只是无人传话,幸得此人至也。”遂令部下匿其壮士及肥牛骏马,以老弱及羸畜示于汉使。汉使至,入大帐来见,呈上高祖之书,书中虽是劝降之意,只是语言极为傲慢。冒顿阅毕,并无怒意,谓使者道:“鄙国穷而少食,故有相图中原之心。今已既为汉军所败,已翻然悔改。请汉帝暂且退兵,孤王自是日起,兵还故地,各守疆土,互不侵犯。”言毕即送客,绝口不提质子之事。 汉使归晋阳,报予高祖,高祖道:“彼不质子,料无诚心,朕当亲伐。”刘敬苦劝,高祖复使人数次说之,冒顿只是不从。高祖问使者道:“匈奴兵精锐如何?可否击之?”使者皆道:“臣等往返十余次,徒见牛马羸瘦,士卒老弱,易取也。”高祖闻之大怒道:“如此夷蛮,怎敢与中国为敌!”遂聚众将道:“匈奴屡犯中国,不容滋蔓。今我军大胜,气势高旺,朕意即日发兵北上,将匈奴一举平灭,以绝外患!”众武将闻之,皆磨拳擦掌,只待令下。陈平阻道:“匈奴虽是蛮夷之部,亦居塞外千年,以汤、武之盛,尚不能定之,故为天意不可绝也。陛下得中国方二岁,尚不能远征,且年已际冬,日寒一日,若至北地,更不能当。今既已大胜,不如乘势收兵,暂作休养。陛下若必欲伐之,可待来年春暖,会齐诸候,便可远征。”众文官闻之,皆额首称是,高祖沉呤不语。将军郦商出道:“将军出征,岂惧寒冷!今匈奴败北,锐气尽堕,正当伐之。若待来年春暖,彼得缓和,军复精锐,征之愈难。”高祖喜道:“此言方如朕意!”遂道:“匈奴敝陋,地广人稀,士卒败亡,急难增补。今晋阳一战,杀敌数万,散敌无数,敌已元气大伤,若恃敌不功,徒失良机也。”遂收拾人马,并新降之军,共计四十五万,起兵往上谷来伐。 行至灵寿,与周勃、樊哙合军,代王刘喜亦来见。高祖谓刘喜道:“汝且回国谨守,朕之北伐,必有匈奴兵逃来者,就而擒之,甚是便利,只是不要轻离城郭。”刘喜受命而去。高祖遂聚将发兵,谓周、樊二将道:“此去往北,唯行唐最为要紧。汝二人已立战功,可愿再取行唐?”二人皆道:“臣万死不辞!”遂引兵直至城下。右贤王董木合引军出迎,望见樊哙,怒气上冲,乃骂道:“闻你乃沛中屠狗之辈,如何能为汉军之将,中国无人也!”樊哙亦怒,拍马来战,董木合举斧相迎。二人战到数合,董木合拨马败走,士兵皆不入城,只管往北败去。周、樊遂定行唐,使人接入高祖。高祖至,大赏二人,封周勃为太尉,益樊哙食邑一千四百户,二人拜谢。高祖遂引兵前至楼烦西北,一路势如破竹,匈奴兵皆望风而走。冒顿闻汉军至,遂弃上谷而走,往投平城。高祖得知,遂移兵过句注山来赶。时会大寒,雨雪不住,士卒不能当之,因寒毁指而不能执械者,十之二三。高祖只得沿山扎下大营,令军士四下打柴,生火取暖。后卢纶有诗道: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刘敬入帐谓高祖道:“臣素闻胡兵之勇,今一路而来,皆未战先走,诚恐有诈。臣请为使,往上谷一探。”高祖许之,刘敬遂投入平城。匈奴兵接着,谓刘敬道:“单于出外巡视未归,临行嘱道:‘汉使若来,请表敬意,先时犯境,皆因贫饥所至,无意冒犯皇帝尊严。今既知过,不日即退,请汉帝权且罢兵,凡事从长计议。’”刘敬本无见单于之意,一路偷观其寨,心中已明,遂辞归,与高祖道:“两国相击,宜大张旗鼓,虚造声势,以夸大其之所长。今臣往匈奴之营,只见其羸牲老弱,未见其良马精兵,此必欲使我见其短,诱我深入,伏奇兵以争利。以臣愚意,匈奴不可击之,宜早退兵,迟则必困。”高祖闻之大怒道:“汝乃齐一虏民,以口舌之功为官,何敢妄言以沮我军。今朕率军北伐,大军二十余万已过句注山,余众随后亦到,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汝敢妖言惑众,罪不容赦。”即令刀斧手推出斩之。刘敬跌足大乎道:“臣死虽小,陛下创业不易也!”众将齐来讨情,高祖怒稍平,遂令以械梏系之,着人押回洛阳,谓之道:“待朕得胜回来,看你羞也不羞!”遂下令军中道:“今天寒地冻,坐必受困,宜早掳其主,以定大事。冒顿今在平城,可急攻之。凡骑兵者,皆随朕倍道而进,径取平城;步兵者,由曲周候郦商督军,随后而来,务必早下平城。” 第150章 众将皆领命。于是高祖纵轻骑,直临平城。方至城下,见城门大开,城中无一兵一卒。高祖令取居民问之,道:“单于闻汉军来之甚急,已引数十骑往北逃去,军卒亦已散了。”高祖问何时走的,答道:“不及两个时辰。”高祖遂谓众将道:“若急追之,料能赶及。何人得冒顿,不论生死,朕皆以全韩之地封之。”众将闻言,争先恐后,往北追来。 时值深冬,一路借着白雪,不觉天色已晚,竟入到一座深山之中。高祖抬头观望,见两山相逼,枯树从杂,高祖心中惊疑,勒住马问向导官道:“此是何山?”向导道:“此处名叫白登山,乃进入匈奴之要道。”高祖道:“此地两面高山,路甚狭窄,不能用兵。若敌伏一军在此,我等只得束手就擒也。”乃令后军急退。只听一声炮响,山上巨石打下,将来时之道塞得严严实实。伏兵四下突出,皆在山上大喊:“汉主早降!”高祖大惊,抬头看时,只见四面山头皆是匈奴骑兵:西方之军,皆骑白马;东方之军,皆骑青马;北方之军,皆骑黑马;南方之军,皆骑赤马。正是人人英勇,个个骄健。正东山上,单于冒顿金甲虎袍、狮盔兽带,立于火光之中,大笑道:“汉主何在?汝已中计,为我四十万雄兵困于山中。何不早早来降,将中原富地,让与孤王。”樊哙闻之忿怒,纵马引兵,欲攻上山去,山上滚木擂石如雨而下,不能前行,反折了不少军士。陈平乃精细之人,望见山中稀林相抱之处,有一空地,四面开阔,离两山较远,箭不能及,遂以手指之,唤高祖道:“可往此处暂避。”高祖听到,催马奔至,众将随后趋至,分兵四向,护住高祖。匈奴兵已困汉军,并不急攻,只是四面紧守,不容汉军突围。高祖见不得脱走,只得下马暂歇。眼见匈奴军在山上进食饮酒,肆意骄横,高祖乃叹道:“朕不听刘敬之劝,不想今日死于其地也。”众将劝道:“郦商在外,必设法营救,请大王勿忧。”高祖道:“只得待之。”乃分兵严守,不敢懈怠。四下朔风吹来,苦不堪言。正是:良臣苦谏不为听,却至深山苦受寒。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七回:陈平奇谋全高祖刘敬拙计安匈奴 却说汉高祖被围白登山,骑兵有马慢未及者,听得山中杀声震地,急奔回报知后军,郦商大惊道:“皇上未携口粮,不能久困,当急救之。”遂连夜引军直取白登山。方至山前,忽听鸣镝响处,匈奴骑兵锋涌而至,为首一将:身体长大,手握双槌,正是左贤王延术。郦商纵马舞刀,便来交战。二人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匈奴军从四面杀来,兵精马壮,延绵不绝。汉兵皆是步兵,挡不住胡骑往来冲杀,尽抛戈弃戟,四散而逃。郦商见不是头,拨马走了。匈奴军从后追杀三十余里,直杀得汉军尸积如山,血流成渠。所幸冒顿心在汉帝,不肯穷追,乘胜收兵回去,郦商方得重归旧寨,收拢残兵。各处散兵寻来,郦商计点人马,折了部卒三、四万,校尉十余人,伤者不可数计,军心大挫,无力再战。军士惧匈奴兵来犯,皆劝郦商退兵避之,郦商道:“皇上被困山中,形势危急,吾虽无力解救,亦当驻守于此,以待后军至,并力救之。吾料皇上有神为助,洪福齐天,故每每逢凶化吉,遇难转祥,今当固守,以待皇上脱难。”众军不敢违令,虽疑高祖难过此劫,亦只得侍候于句注山旧营。 却说高祖被围山中,闻得外面杀声传来,乃引众将攻山,欲趁机突围,怎奈匈奴兵居高临下,万箭齐发,无法上山,只得还退至空地中避之。及闻杀声渐远,众心复懈,只觉腹中饥饿,不得不掘枯草、树根为食,和雪而吞。高祖泣谓众将道:“众卿与朕起于危难,并举大事,三年灭秦,五载平楚,尽得海内之地,本当同享富贵,共治天下。不料因朕一时轻敌,使公等陷于难中。今朕所依仗之股肱,尽在身边,即能救者,亦远不可及,还能复望何人为助?”樊哙道:“陛下休言此丧志之话,待明日天明,臣冒死护陛下突围。”夏候婴道:“既已被围,鲁莽无益,且安心居守,共议脱难之计。”众将闻之,皆视陈平,见其呆望群山,绝口不言。高祖遂问:“先生可有良计?”陈平道:“事已至此,急难解之。今天寒地冻,将士艰苦,匈奴兵亦不敢轻动,不如伐木立帐,权且为容身之所,分哨兵谨守,勿为敌袭,再作打算。”众将皆言有理,于是令军士取草砍树,建起陋营,各自分班巡哨,先作休息。后周昙有诗叹道: 北伐匈奴事可悲,当时将相是其谁。君臣束手平城里,三十万兵能忍饥。 冒顿已围高祖,未令人马急攻,众将不解,皆来问之。冒顿道:“此所围者,汉帝之名将、力士、精卒也,多难以力取,若即剿杀,我之所亡亦不可数计。今以白登山之险,其内不能突出,外不能供粮,十日之内,必溃之,可不战而胜。敌若使人来救,小国则不敢轻来;大国边远,便是无关无隘,路程亦非十余日不可至。彼来之时,汉帝非死即降,无用也。况大寒之时,南士必不肯涉险以亡己也。”众人闻之,皆称高见。不一日,使者从马邑归报道:“赵利、王黄称为汉军所创,徒能只保,无力分兵来平城共擒汉主。”冒顿不悦道:“我曾数解其难,今用人之时,彼竟不肯相助,是有二心乎?”董木合道:“王黄、曼丘臣皆商贾之辈,心不可测,不可与之共谋。”冒顿然之,遂有相怨之意。 且说汉王被困山中,每日望南,盼后军来援,一连七天,杳无音讯。军中人不得食,马不能饲,士卒冻死者甚多。陈平虽是思日夜想,亦不得其计。这日入夜,方在帐中静坐,忽见一老者步入,赤袍红巾,鹤发童颜,唤陈平道:“汉帝被困,君臣日不得食,夜不得寝,如此下去,必为敌擒。汝为护军中尉,何不设计解之?”陈平道:“天寒地冻,士不能当;受困山中,不识地理;身处边土,民不为助。如此天时、地利、人和者无一具备,而诸候路远,遥不可及,安能解目下之危?”老者笑道:“事已至此,休望他人。殊不闻蛮夷之部,苟利所在,不知礼义,公何不以此筹划全身之计?”陈平闻之,深施一礼道:“愿公奉教!”及抬头视之,老者不见,耳边闻声道:“我乃赤帝,吾儿遇难,望公尽心解之!”陈平急赶,脚下一滑,坐倒于地,顿时惊觉,却是南柯一梦。大惊之下,忽得一计,急来见高祖。 高祖见陈平急急来见,乃迎入帐中坐定。陈平道:“臣日思夜想,终得一计,当可解此围。”高祖大喜道:“计安出?”陈平道:“夷人世居陋地,人皆好财,臣知冒顿新得一阏氏,宠爱有加,可将现军中所有金银珠宝,尽献于阏氏,以利害动之,诱其往劝冒顿,请开围以解陛下之厄。”高祖道:“恐不能所动。”陈平道:“陛下勿忧,若此计不成,臣还有一计。”遂咐耳而言。高祖闻之大喜,当夜招军中画匠作了一幅图,又择一胆大善言之士,吩咐如此如此,令赍珠宝与此图,乘夜来投匈奴军营,求见阏氏。此人奉命,出了大寨,偷路上山而来。或是天佑高祖,正值冒顿酒醉,因得见之,遂将财物献来。阏氏见到黄金珠宝,已有八成心动,听使者说明来意,遂道:“我一女流之辈,只恐难以说动单于。”使者复将图呈上,阏氏视之,图中画着一绝色女子,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妖眉媚眼,甚是诱人。阏氏问道:“此是何人?”使者道:“此乃高祖之女,愿献予单于,以修两国之好。”阏氏闻言,莺颜大怒,凤目圆睁,呲使者道:“汉王不献此女,犹可逃生;若欲献之,使其死无葬身之处!”使者唯唯诺诺,不敢复言。阏氏复问道:“汉主安危如何?”使者道:“皇帝有神为助,自然无事。然为冒顿所困,不能即归中国,常欲献美人娥女,以使两国相洽。”阏氏道:“汝先回去,嘱咐汝主,休言献美之事,我这里自有主张。”使者察颜观色,料计已成,遂辞而去。阏氏久视美人之图,自思道:“此女容貌,胜我多矣,若得遣来,冒顿定宠爱于她,却将我放置何处?中国之大,美女极多,若汉主久困思脱,大献美女,于我甚是不利。不如趁早使汉主南去,以绝此患。”后刘克庄有诗赞陈平道: 巧言愚冒顿,厚赂饵阏氏。秘计言之丑,刚云世莫知。 主意已定,次日冒顿酒醒,阏氏遂与道:“匈奴与汉,各守其土,互不相争。人云:‘两主不相困’,今单于困汉主于白登山,七日不纵,欲绝其命乎?”冒顿道:“中原山河富饶,资产颇丰,吾欲得之,故当先除其主。”阏氏道:“妾闻汉主起身细末,征战八年,遂定天下,此非人力能所为之,乃有神为助也。今汉主受困七日,军不惊扰,将不谋变,如何能轻易除之。即使单于得除汉帝,得其疆土,其子、诸候各拥千里之地,必然争先兴兵来伐,中原终非单于能居之。不如解围放之,免生战祸。妾乃女身,不敢与单于言军中事物,请单于察之。”冒顿闻之,亦觉有理,又思王黄、赵利虽与匈奴相盟,却人马久不来,莫非与汉有谋,或待两军相争,从中渔利。乃与阏氏道:“汝言甚是有理。然我得困汉主,实非易事,自然不可轻易放纵。我今不动声色,将围敌之军于东南开其一角。如汉主觉之,安然撤去,我自是不赶;若汉军不觉,或惧我用计,我当复围歼之。此为天意除刘也,我当替天行之!”阏氏道:“此事自由单于处置。” 第151章 冒顿遂令东南之兵稍却,与道:“若汉军动静如常,纵其退去。若人马惊慌,君臣不顾,则急出兵斩之。”众将士皆受其令。 却说高祖得使者之报,早暗自收拾已毕,静待匈奴罢兵。已近午时,却不见匈奴军动静如何,心甚焦急。忽探马来报,说东南一角,匈奴兵已撤去。高祖大喜道:“可急驰而出!”陈平道:“且慢,须防敌兵有诈。”灌婴道:“臣请先往探之,若得出,陛下可出也。”高祖然之。灌婴挺枪跃马,引十数骑飞驰而去,须臾即归,禀高祖道:“臣已往返一回,无敌所阻,可以出也。”高祖闻之,跃马欲走。夏候婴扯住辔环道:“陛下少住,量匈奴若实欲纵我不围,必不在一时之急缓,请陛下徐行之,臣等于两边护卫,遇乱不惊,方可出也。”高祖从之,催马徐徐上坡,夏候婴与众将开弓张弩而外向,夹行而上,寻着山道而行,队伍井井有序,丝毫不乱。冒顿在山上望见,暗自赞道:“需是如此君臣将士,方能得天下也!”遂引军撤去。后卢纶有诗道: 野幕蔽琼筵,羌戎贺劳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李白有诗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高祖得出白登山,引着人马向南而退。将近平城,忽听一声喊起,迎面闪出一支人马,众皆大惊,急视之,却是汉军旗号,为首之将,正是郦商,下马拜道:“臣闻探马报一军过来,以为匈奴之兵,故来迎战,却喜见陛下平安归来。”高祖心始安,遂与郦商同归营中,备说白登山之事,郦商等人无不呼险。时后军已到,高祖见军心已挫,匈奴兵亦已退去,遂无战心,休整一日,便令樊哙断后,自引军班师回朝,此乃汉七年冬十二月之事。 大军退南过曲逆,城中官吏接入,于是人得避寒,马得入糟。高祖居城中,望见室屋甚大,道:“此县壮哉!朕行天下,独见洛阳可与相媲。”乃问御使道:“曲逆城户口多少?”御使道:“昔秦时约三万户,后来数起兵乱,多有亡匿外乡者,今见五千余户。”高祖遂招陈平道:“公自随朕,六出奇计,尽解朕厄。今得出围,卿功居首,户牖鄙微,不显卿贤。”乃封陈平为曲逆候,尽食之。后黄公度有诗道: 一胜一负乃常事,七纵七擒真妙机。九械难窥墨翟守,六奇终破白登围。 居数日,樊哙后军亦归,高祖遂南行。赵王张敖闻之,率群臣迎入邯郸,入居宫中,设宴为高祖接风,语自卑微,有子婿之礼。高祖初时尚慢而答礼,后醉酒,忆起被围之事,心生怨意,乃箕踞座上,指张敖骂道:“朕被困平城,日日望诸候解救,汝赵地近,何不发兵来援?”张敖汗流遍体,伏地请罪道:“陛下有难,臣婿实不知情,并非不救,请陛下恕罪。”高祖道:“你休要推托,幸天助于朕,使朕安归,若日后再有二心,早晚必废汝之王位!”张敖伏不敢起,赵国诸将皆愤愤不平。俄而,张敖如厕,左右私谓张敖道:“素闻皇帝喜好美人,今北伐匈奴,数月不近女色,所以常怒。大王何不于宫中选美人侍之,皇帝必喜,大王自安也。”张敖连声称妙,以其妾真定女赵姬美艳逾群,乃令人取来献之。高祖好色,见到赵姬,旧态复萌,乃匆匆散席,自拥美人去了。 张敖回府,贯高、赵午等老臣往谒道:“皇上无礼,肄意毁骂,大王为何卑躬屈膝,甘为所侮?”张敖道:“彼为君,我为臣,不敢有悖。”贯高、赵午年六十,乃张耳故将,闻张敖如此说,皆怒道:“吾王乃孱王也!”张敖不语。赵午道:“昔先王与皇帝并为诸候,征秦伐楚,功劳相若,赵地之封,非是刘氏之恩也。夫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今大王事皇帝甚恭,而皇帝遇大王无礼,请为大王杀之!”张敖大惊,啮其指出血而道:“君何言如此之误!为臣不忠,天诛地灭,此乃天之理也。况先王亡国,独身投汉,赖皇帝之力,得以复国,当流传子孙,永记皇帝之德。请君等休要复言,闻之有罪也!”贯高、赵午无言而退。 高祖日余,引兵回至洛阳,遂于狱中取出刘敬,解械赦罪,谓刘敬道:“吾不用公言,因困平城,大折锐气,吾已斩先时十余言匈奴可击者,请公休怨于吾。”刘敬拜道:“臣不敢自居有功,唯有赤心以事陛下也。”高祖见其衣裳被旧,形容憔悴,甚怜之,乃封刘敬为关内候,号建兴候,赐二千户。复问定匈奴之计,刘敬道:“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未可以武力服胡夷。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亦不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议使其子孙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为此计。”高祖道:“诚可,何不能为!公何有此虑?”刘敬道:“陛下诚能以嫡长公主为单于之妻,奉之厚礼。彼知陛下之女,必慕之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以如此?因其贪汉之财物。陛下若年年以汉之所余,彼之所鲜之物问馈,使辩士以礼节说之,权且相安。冒顿在,固为子婿;若死,外孙为单于,岂有外孙与大父为悖之理?故可不战以渐为臣国。”后胡曾有诗道: 汉帝西征陷虏尘,一朝围解议和亲。当时已有吹毛剑,何事无人杀奉春。 高祖闻其计,只得道:“公言甚是,待朕回关中,言于皇后,再取女妻之。”正言间,代王刘喜与相国陈豨弃国而归,禀汉王道:“匈奴以韩王信为将,助兵五万攻代,赵利、王黄起兵呼应。代国国小兵微,臣力不能拒,只得弃国而回,代地尽属韩王信也。”高祖怒道:“竖子终不可成事!”欲降罪,又念手足之情,不忍处之,遂降为合阳候,令散居洛阳。立少子刘如意为代王,刘如意为戚夫人所出,年仅五岁,加之国土已失,未即就位。刘敬见匈奴贼势日盛,遂谓高祖道:“臣言之事,当即行之。若缓,亡失更多。”高祖道:“自古受聘成婚之期,天子为一年也,公先往匈奴结和亲之约,时至方可送女入胡。古之定例,不可废也。”刘敬得诏,遂就道往匈奴结亲。后戎昱有诗道: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华岳有诗道: 一万边兵不立功,却令娄敬自和戎。犬羊不伏称臣妾,甘拜君王作妇翁。 后百十年,明妃联姻,客死匈奴,孙嵩作《明妃引》叹道: 明妃如花颜,高出汉宫右。可怜君王目,但寄丹青手。 寂寂保孤妍,悠悠成伪丑。坐此嫁穹庐,流落无时回。 无时回,琵琶未阕边笳催。哀弦流入千家谱,明妃只作阏支舞。 年年犹借南来风,吹得青青一抔土。 君不见汉家嫁得几娉婷,不闻一一琵琶声。 祸起当年娄敬谬,后人独恨毛延寿。 冒顿得汉王之信,大喜,遂罢兵而回,至此边境稍安。汉王乃自回长安,正是:便取公主为阏氏,焉能久安单于心。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八回:存太子计劫留候走柏人天佑刘邦 却说自刘敬出使匈奴后,北方稍安。高祖闻未央宫将峻工,遂往察看,萧何接着,一并入内巡视。高祖前后走了一遭,望见立有东阙、北阙、前殿、武库、大仓者数百楼院,颇为壮观,甚是奢华。高祖生怒,谓萧何道:“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尚未可知,为何营治宫室如此无度也!”萧何拜道:“正因天下未定之故,所以制宫室以示汉室之强。今天子以四海为家,非令壮丽无以威重于世。且后世居此宫中,不必再有增补改建,可以一劳久逸矣。”高祖方喜,重赐萧何。后宋之问有诗道: 汉王未息战,萧相乃营宫。壮丽一朝尽,威灵千载空。 皇明怅前迹,置酒宴群公。寒轻彩仗外,春发幔城中。 乐思回斜日,歌词继大风。今朝天子贵,不假叔孙通。 约居数月,终是城中土木之工未毕,居不安稳,遂于汉七年夏四月复往洛阳住下。半年无事,置宗正官以序九族。时吕后年老色衰,高祖日宠戚夫人,因刘如意为戚夫人所生,欲废太子刘盈而立刘如意。常说太子仁弱,不与己类;而如意聪明类我,甚爱之。戚夫人常从高祖出之关东,日夜啼泣,欲立其子。高祖遂与众臣商议,众臣固谏而不能成,皆不复言,独御史大夫周昌据理力争,高祖怒道:“朕为天子,愿立则立,愿不立则不立,卿等敢不奉命!”周昌为人素吃,又盛怒,心虽有话,口不能言,遂道:“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废太子,臣期期不能奉诏!”言未毕,殿中笑倒群臣,高祖亦笑。郦商道:“昔日陛下常与张良论天下事,今既难解,何不请子房问之?”一言点醒高祖,遂道:“今日且罢,待朕回关中时,与留候商议再定。”于是众臣皆退。时吕后侧耳于东厢房听到,乃出见周昌,为跪谢道:“非君之力,太子几废。”周昌道:“臣虽尽力,恐与事无补。能定此事者,非留候不可。”两下道别,吕后遂回关中,与二兄长商议此事。后唐彦谦有诗道: 汉嗣安危系数君,高皇决意势难分。张良口辨周昌吃,同建储宫第一勋。 却说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颇有男儿之风。其长兄吕泽为周吕候,次兄吕释之为建成候,皆从征天下,立有军功,在关中颇有势力。 第152章 吕后从洛阳回来,与二兄议道:“留候善画计,皇上信而用之。若使之辅太子,大事可定。只是其自从入关中,习轻身羽化之道,闭门不出,人不得见之。”吕释之道:“此有何难,臣即入府访之,其若不从,臣强行缚之来献。”吕后阻道:“不可!张良威望颇重,皇上尚敬之三分,若强劫之,非但不能成事,还恐皇上闻后降罪。”吕泽道:“吾有一计,可使皇后见张良,自与其相言。”吕后问道:“如何?”吕泽道:“今皇上方北忧匈奴相扰,可使人假口皇上旨意,以此事往张良府下招之,载入臣府。皇后先藏于府中,至时出见,泣言已动其心,必与相谋,太子可安,此为瞒天过海之计。”吕后大喜,遂一能言之人,引着车马,往张良府上来访,假称高祖所差。张良闻天子使至,只得见之。来人道:“高祖欲亲征匈奴,恐复遭白登之危,特令臣来招君候入宫议事。”张良道:“皇上已许臣不问国中之事。以皇上之贤,焉能失言?”来人道:“只是商议筹划,未必随军出征,去又何妨?请君候移步。”张良只得随出,一路而来。至所,下车,却是建成候府。张良问道:“此是何意?”来人不语,急退之。却见建成候吕泽出阁来迎,张良不好失礼,只得一同入府坐定。吕泽道:“君候常为天子出谋,今天子每日欲易太子,君候安得高枕而卧?”张良道:“当初皇上数在急困之中,臣与划策,幸而能成。今天下安定,皇上以爱欲易太子,骨肉之间,乃家事也,虽有如臣等百余之士,于事何益?”吕泽道:“今必为我画计也!”张良色变,朗声道:“恕张良无可奉教!”遂起身拂袖欲去。只见屏风后转出吕后,伏地泣道:“公不为计,太子休矣!”张良大惊,不敢便去,只得亦拜于地道:“皇后万乘之躯,臣不敢当此大礼!”吕后道:“君不与谋,便拜三日!”张良道:“皇后请起,已有计矣。”吕后大喜,急问道:“计安出?”张良道:“且起说话,臣安能当皇后之礼。”吕后遂起,与张良各自落坐相语。张良道:“此事难以口争。臣顾皇上平生有欲得而不能得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皇上为人傲慢少礼之故,匿逃山中,义不为汉臣。然皇上因不得此四人,心常怏怏。今皇后能勿爱金玉璧帛,令太子为书,备车马使辩士卑言固请,当可来之。若来,以为上宾,时从入朝,令皇上见之,必以太子为贤,则一助也!”吕后问道:“此四人何者?”张良道:“乃绮里季、东园公、甪里先生、夏黄公,人称商山四皓,亦称四魭。绮里季,姓朱,名晖,河内轵城人;东园公姓庾,字宣明,居园中,因以为号;夏黄公姓崔名广,字少通,齐人,昔隐居夏地乡中修道,故号为夏黄公。甪里先生,河内轵人,太伯之后,姓周名术,字符道,京师亦称霸上先生。四人之中,以绮里季年最为长,望亦最高。太子若得四人之辅,乃汉室之幸也!”后胡曾有诗道: 四皓忘机饮碧松,石岩云殿隐高踪。不知俱出龙楼后,多在商山第几重。 吕后闻之问道:“吾久闻此四人乃济世良才,清高名节,素不愿为官,昔为避秦乱,隐居商山。皇上初入关时,即深欲求之。四人以皇上轻慢之故,避而不从,不知何往,皇上常念,以此为憾。今太子欲得,如何能得遂其愿。”张良道:“此四人与臣为云霞之交,若使之佐皇上,臣不能为,若使之佐太子,臣必能动之。只是四人乃世之高士,需太子诚心拜访,方能得之。”吕后然之。张良复道:“今天下方定,偃兵从文。叔孙通博古通今,制定朝仪,颇得皇帝所爱。可择时请为太子太傅,辅佐太子。以叔孙通才学,必可说服皇上,因固立太子,则二助也!有此二助,皇后以高枕而卧,不复忧虑。”吕后从其言,先令吕泽使人奉太子书,卑辞厚礼,往商山迎此四人。四人感太子诚心,皆出山来,客居建成候所。后苏辙有诗道: 留侯决成败,面折愧周昌。垂老召商叟,鸿鹄自高翔。 不表四皓如何扶佐太子设防戚氏,却说匈奴自得与汉连姻,以为将得高祖长女为阏氏,遂敛兵自守,暂息南征之心。却是韩王信为匈奴之将,不肯安心,常引兵犯燕、代之地。王黄、曼丘臣居守马邑,与之通信,欲复迎之归国为王,遂废赵利为将,往代地来请韩王信。韩王信与匈奴共取代地,方居东垣,得王黄之书,则回信道:“二公且守马邑,吾欲东伐赵地,请二公起马邑军攻其侧。事济之日,当与二公共分其地。”二将得信大喜,便于马邑招兵买马,集草屯粮,欲助韩王信伐赵。早有细作报入洛阳,高祖欲征之,将军靳歙谏道:“马邑虽有反心,必为韩王信指使。去年我因白登山一败,修兵一年,锐气渐复,不如趁匈奴无意南侵,马邑尚未成事之机,先取东垣以定代地,复取马邑以定太原。”高祖从之,乃于汉八年秋九月,起马步军二十五万,令将军郦商为先军,太尉周勃为第二路,将军樊哙为第三路,自引众将为第四路,兵发东垣。周吕候吕泽闻汉军北征,乃与吕后商议道:“自皇帝即位,我兄弟虽封列候,为汉将军,然不常从军征伐,故无兵权,日后若有不利,亦无御备。我欲请令为将,随军出征韩王信,也好笼络些人马,以备不虞。”吕后然之理。于是吕泽见高祖道:“臣不才,愿为先锋,以击反军。”高祖大喜道:“朕亦欲观长舅之勇略。”乃令吕泽代郦商为先锋,引军往取东垣。 韩王信闻之,聚部下商议对敌之计,丞相李产道:“今匈奴与汉约亲,其势必不相助。汉军来伐,我力不能阻也。不如弃代地,走雁门关为守。汉军若逼,仍投匈奴。单于自傲于汉帝之上,必不能解大王以归汉,此乃走为上之计也。”言未毕,将军李同道:“此乃迂腐之言!将军临敌,岂有不战自退之理。末将愿领一支人马往迎汉军,斩其大将以示我军之威!”韩王信道:“丞相之言甚是,汉军势大,不可强敌,宜退守为上。”李同道:“吾不胜出,甘当军令!”于是立下军令状,引五千人马,出东垣来迎汉军。李产谓韩王信道:“李同轻敌,此去恐不敌取胜,大王须引军接应,方保不失。”韩王信从之,复引后军来接应。 却说李同引五千人出城迎敌,将至井径口,汉军已漫山遍野而来。李同摆开人马,出阵挑战。汉军阵上,吕泽全身披挂,手执金刀,立于门旗之下,左有虫达、右有郭蒙,皆吕泽帐下勇将。李同举枪骂道:“汝等助无道昏君,以何面目以见天下英雄?”吕泽也不答话,令虫达出战,李同接住交锋。战不十合,李同不敌,大败而走。吕泽求功心切,当下一马当先,引军追杀而来。追约二十余里,忽听金鼓大作,一军刺斜里杀出,为首一将,正是韩王信也。吕泽不防,前军皆被冲散。吕泽方拨马欲回,被韩王信一箭射中胸口,翻身落马。韩王信纵马来杀吕泽,却被虫达、郭蒙拼命救回,李同引败军又翻杀回来。汉军大败,反退三十里。韩王信已收兵,李同不舍,引军穷追。正赶之间,郦商引军接应,李同望见,拍马来战。郦商挥刀相迎,数合之间,一刀将李同劈于马下。本欲追杀,见吕泽中箭,只得扎住人马,寻人医治。不想此箭已伤心肺,医者未至,吕泽已经死了。郦商急令人飞报高祖,高祖引数十骑飞至,见吕泽死事,甚是悲伤,乃令送入关内厚葬,谥为武候,封其长子吕台为郦候、次子吕产为交候。吕后闻之,自是悲悔不提。 却说高祖见长舅战死,大怒,乃分兵三路,郦商居左、周勃居右,自居中路,直犯东垣。早有伏路小军飞报城中,韩王信料不能敌,急引军开北门而走,投雁门关去了,汉军遂得东垣。高祖闻韩王信已走雁门关,欲亲往剿杀。太尉周勃谏道:“韩王信既投雁门关,若我相逼,必投匈奴。今又是冬季,如击则恐复有白登之厄。韩王信既已走,可留一将镇守。若其复来犯,引军击之,勿出关先犯胡地即可。”高祖从之,即拜陈豨为代相国,代理代王之事;留樊哙引军镇守东垣,自引大军南归。 赵王张敖闻高祖班师,由赵境而过,欲迎之礼待。众臣阻道:“皇上傲慢,大王若接入,乃自寻窘迫。臣等愿迎之于外县,代大王受其辱。”张敖亦有余悸,不愿复见高祖,遂从之,令贯高引赵午、田叔、孟舒等十余赵国要臣迎高祖于柏人。贯高与众人相谓道:“皇帝不仁,数辱我王,我义不能忍,欲请杀之。奈何吾王乃仁义长者,不肯背德,故请此行,以杀皇帝,公等可助我。”众人皆从。贯高又道:“如今虽已有计,唯恐不成,勿遗祸于吾王。故与诸公有约:事成则功归吾王,事败由我独身受之。”众臣道:“休要如此说,事败我等共坐之。”贯高大喜,遂选刀手十数人藏于驿馆壁厨之内,欲借高祖入宿之时弑之。事毕,遂往路上恭迎对驾。 不多时,高祖引军到,贯高与众臣上前见礼。高祖问:“赵王如何不来迎驾?”贯高道:“张王偶感风寒,不能来接,特派臣等恭请圣驾,以尽地主之谊。”高祖见天色将晚,遂将人马扎下,自引数十随从随贯高入城住宿。方入城门,忽觉心动,乃问贯高道:“此县何名?”贯高道:“柏人也。”高祖心疑,遂道:“柏人者,迫于人也,不详!”遂不入城,谓贯高等人道:“今夜朕且留宿军中,请众卿代朕谢过赵王。”贯高等人不敢强留,只得作罢,各自回去。高祖回至军中,谓陈平道:“此数人神色诡秘,必有相害之意。” 第153章 陈平道:“若无凭证,难以定论,日后须查之。”后李白有诗道: 白龙改常服,偶被豫且制。谁使尔为鱼,徒劳诉天帝。 作书报鲸鲵,勿恃风涛势。涛落归泥沙,翻遭蝼蚁噬。 万乘慎出入,柏人以为识。 高祖休息一日,引兵还至洛阳。计点军士,虽折却不多,然亦有伤亡,乃降诏令士卒从军死者为櫘,身归其县,县给衣衾葬具,由县中长吏亲视入葬,立祠纪念;凡从军至平城及边城守城者,终身勿劳,由国家供养至终;文官以刘氏冠为荣,非公乘以上职位,勿得冠之;商贾不得衣锦绣绮,不得持兵器,不得骑马。如此等等,不能尽述。 却说这刘氏冠,乃是高祖为亭长,以薛地竹皮所制之冠,侧竹皮裹以纵前,高七寸,广三寸,如板壮。高祖微时,时时冠之。后及贵,亦常冠,故称刘氏冠,为权贵之相,需公乘以上方可冠之,所以要累叙一番。 言归正传,此后年余无事,樊哙亦由代地收兵回来。至汉九年冬十月,未央宫落成,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赵王张敖、楚王刘交朝于未央宫。高祖于前殿设酒大宴群臣,文武皆贺,高祖得意,遂奉玉盏为太上皇祝寿,道:“当初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刘仲之力。今某为汉皇帝,刘仲为合阳候,某之业与其之业谁多?”太上皇无言以对。殿上群臣皆呼万岁,大笑为乐,是宴尽欢。宴毕归后宫,吕后心记张良之策,遂奏高祖道:“素闻叔孙公通文学,博古今,制朝中礼仪。请以使师导太子,百益也。”高祖许之,遂徙为叔孙通为太子太傅。 方过数日,匈奴冒顿使人来催汉帝送女入胡,高祖遂与吕氏商议,以刘敬之策相告。吕后闻之甚悲,泣道:“妾唯生一女,陛下先时许于张敖,如何改嫁?此女何罪?若天下知之,如何见人!况天下之大,奈何弃之于匈奴?”高祖亦生怜意,遂取家人之女为公主,妻于单于,使刘敬往结亲约。刘敬道:“若陛下不能遣长公女,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亦知陛下不肯与之尊贵,无益也。”高祖道:“匈奴边远,岂知是诈,卿且行之。”刘敬无奈,只得送假公主就道。至匈奴,献女,许岁奉絮、缯、酒、食为贡,约为兄弟以和亲。冒顿不知实情,大喜,厚赏刘敬,使刘敬观匈奴强兵。刘敬回关中,因进言道:“匈奴并河南白羊、楼烦王,距长安近者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夜可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土地肥饶,须以人丁充之。昔诸候初起之时,齐非诸田,楚非昭、屈、景氏,莫能兴起。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丁。且北近胡寇,东有六国之旺族,一日有变,陛下亦不得高枕而卧也。臣愿陛下能徙齐之诸田;楚之昭、屈、景氏;燕、赵、韩、魏之后,及各地豪杰、名家居关中。无事时可以备之防胡,诸候有变,亦足以率之东伐。此乃强本弱末之术也!”高祖深然之,遂从其计,徙齐之田氏;楚之昭氏、屈氏、景氏、怀氏五姓入关,与田园住舍利之,使之为资,共得十万余口,于是关中大兴,恢复往日之盛。 方治关中,忽赵国来人告赵王张敖与贯高、赵午谋反,高祖大惊,急招而问之。原来贯高有一家臣与爱妾私通,贯高鞭挞之,囚于后室。此人惧为诛,连夜潜逃至关中,将贯高、赵午欲弑天子,谋于柏人之事尽告之。高祖闻之大怒道:“幸朕时有所觉,未为其害。此必张敖所使!”急欲起兵伐之。陈平道:“今来告反者,乃贯高家臣,地位卑下,人不以之为意,故张敖实不知谋泄也。若陛下起兵讨伐,其知不敌,必北投匈奴,如韩王信所为,焉能得执?不如借北伐韩王信,由赵而过。张敖闻之,必来郊迎,可就道擒之,如捕淮阴候一般,岂不便利。”高祖从之,遂至洛阳,举十万兵,号称取代地,往赵国而来。兵近邯郸,张敖果出都来迎接,高祖令力士就而缚之,并田叔、孟舒等臣一并拿住,遣兵入城搜捕余党。时贯高、赵午告老闲居在家,闻事泄,赵午等十余人不愿受辱,皆争而自刭。贯高不及阻拦,因而骂道:“匹夫无谋也!谁令公等刺杀汉帝,非吾王也。今吾王实未谋之,而为汉军所捕。公等死,谁可申诉吾王不反者!”遂不自杀。待汉兵至,绑来见高祖。高祖令投入槛车,与张敖一并押入长安,高祖亲审。张敖实不知情,只呼无罪。高祖道:“此事乃贯高家臣所告,问了贯高,不容你不认。”遂令推入问之,贯高道:“此事独吾辈所为,吾王实不知也。”高祖大怒,令人百般拷打,狱吏榜笞数千,烧械刺之,身无完肤,终不肯归罪于赵王。正是:自古忠臣有名姓,何人识得赵贯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十九回:废张敖如意为王连王黄陈豨谋反 却说高祖回宫,怒意未平。吕后闻女婿为捕,急来告之道:“张敖已纳鲁元公主,必不肯谋害妇翁,此当贯高所为,非张敖之罪也。”高祖怒道:“使张敖据有天下,岂少汝一女乎?”吕后道:“妾闻廷尉所说:贯高虽经数审,并未一言及于张敖,陛下不可不见。”高祖道:“此不过壮士不肯背主也。”吕后道:“事关重大,宜深查之。”高祖亦然,次日招众臣道:“赵王密谋行刺于朕,事虽毕露,然贯高独身揽罪,不肯相招。朕思此壮士也,宁死不屈,唯知之者,以私言问之,方知真情。众公谁愿一试?”中大夫泄公道:“臣与贯高同乡,素知其人,乃赵之义士也,生不背诺。臣愿往问之。”高祖令其即往。泄公入狱至贯高竹床之前,见贯高仰卧床中,遍体鳞伤,已是奄奄一息。泄公轻唤其名,贯高张目视之,认得是泄公,欲起身见礼,只是身子不能动弹。泄公使其仍卧,与诉家常,欢若平生,相语甚蜜,遂问道:“公为张王代罪,受苦如此,果如今古忠臣之风。”贯高道:“公言谬矣!柏人之事皆我与赵午所谋,张王实不知情也。非是如此,前时吾言皇帝不礼张王,劝之反汉时。张王即啮指流血,誓不相背,实乃长者也!”泄公尚疑,复问道:“张王果有谋乎?”贯高叹道:“人情岂有不各爱父母、妻子者?今吾三族皆以此论死,岂以存吾王而舍吾亲哉!实是吾王不反,吾辈背而行之,反牵带张王受罪也。”乃具言当初柏人密谋之事。泄公闻之道:“非以公言,皇上必错罪张王也。”遂辞贯高,具以其闻报予高祖,高祖方信,令赦张敖之罪。泄公复谏道:“贯高能自立然诺,乃忠直之臣,望陛下亦赦免其罪。”高祖道:“朕已知原委,请公入狱赦之。”泄公复入狱告贯高道:“张王已出,足下亦赦也。”贯高喜道:“吾王果出乎?”泄公道:“然也。皇上重足下之忠,故赦足下。”贯高道:“吾体无完肤,所以不死,为说张王不反也。今张王已出,吾责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杀之名,有何面目复事皇上!纵皇上不杀我,我何以无愧于心乎!”言毕,以头斛墙而死。泄公泣之,回报高祖。高祖感其忠,遂令厚葬。 却说高祖前时征东恒过赵,张敖曾献赵姬侍之。高祖行过渔水之欢,自顾去了,不料赵姬自而有孕。张敖不敢使居内宫,乃别筑宫室以为居。及贯高等事发,赵王母子兄弟,并宫中美人皆为连坐,尽系之,囚于河内。赵姬亦在其中,乃告狱官道:“吾曾为皇上幸宠,已怀龙子,望赦之。”狱官正直,闻之不敢怠慢,遂入告高祖。高祖尚在怒中,骂道:“贱妇欲以此攀贵也!”不予理睬,反责了狱官一通。及狱官返时,赵姬已生子。狱官以高祖之言相告,赵姬不肯死心,自思辟阳候审食其深得皇后之宠,若通关告之,高祖必信。乃尽散家财,托其弟赵兼备厚礼,求审食其相告吕后。审食其得赂,因见吕后言之。吕后闻此事,甚为嫉妒,不肯上告高祖,审食其亦未强争,反使赵姬人财两空。赵姬悲奋,遂自杀。狱官泣之,遂奉其子面君陈之。时赵王已赦,高祖甚悔,怜之,令吕后为其母养之。吕后独妒美人,不妒其子,遂受之,取名刘长。后来此子长成,为淮南王,竟锥杀审食其,报了当日不谏之仇。此事自有诸史记叙,自是不表。 却说高祖既赦张敖,复招入道:“汝虽有忠心,然不能约束属下行止,不可谓无过也。且除王号,徙为宣平候,以为责罚。”张敖拜谢,高祖仍以鲁元公主事其如故。张敖感其恩,遂荐田叔、孟舒等十人相汉,高祖试其才,汉廷臣无可出其右者。高祖大喜,尽拜为郡守、诸候相。 郦商谏道:“张敖为宣平候,赵地不可一日无主,请陛下择贤者而立之。”高祖乃徙代王刘如意为赵王,郦商为赵相国共往任之。时刘如意正在关中,遂与郦商一同赴国。不一月,郦商上书道:“赵王年幼,臣不习赵地风俗,恐独力不能佐。愿择一人助之,共扶幼主。”高祖然之,问群臣谁可挡之,有人道:“阳夏候陈豨为代相,久居河北,又是皇上故人,可当此任。”高祖大喜,遂招陈豨回长安听封。 却说陈豨乃宛朐人也,初从高祖举事于丰、沛,素有贤名,因与高祖有旧,常为游击将军,与高祖别地而战。张耳定赵,遂居代地为守。及刘喜为代王,不听陈豨之策,为韩王信所逐。后高祖收回代地,封刘如意为代王,复以陈豨为相,因代王年幼,日居关中,实拥诸候王之权。陈豨少时常称慕魏公子无忌,及为将守边,礼待宾客,从者甚众。及闻高祖相招,连夜飞马入关听封。高祖拜陈豨为巨鹿郡守,领赵、代二国相令,以镇河北。 第154章 陈豨拜谢,留居一日。 且说陈豨素敬淮阴候韩信之能,常以师礼事之。今既至关中,遂往韩信府上辞行。韩信接着,见礼,茶罢,韩信摒开左右,挈其手步于庭院中,仰天叹道:“我有一言,欲言于公,却不知公能听否?”陈豨道:“唯听将军之令。”韩信道:“公所居者,天下精兵之处也,而公为陛下之信幸之臣也。若人言公反,陛下必不信;再言,陛下乃疑之;三言,陛下必怒而率兵而击。不信我言,可以吾、燕王、韩王、赵王事为鉴,公以为如何?”陈豨道:“将军之言是矣,吾将何为?”韩信道:“公若听我言,举事于外,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道:“谨受奉教。”韩信道:“今日四下无人,言出吾口,入君耳,休泄于外。时勿至,勿轻动。”后陈普有诗道: 良日登坛计策行,酸醎甘苦共杯羹。不须握手师陈豨,修武高眠已合烹。 陈耆卿有诗叹道: 赤族诚非汉道洪,违时贾祸亦缘公。最怜老却从陈豨,不道先曾辟蒯通。 当下陈豨一一听了,不敢久留,乃辞高祖,自去赴任。方至邯郸,一人入见,乃王黄之使。原来韩王信为匈奴之将,引兵往来犯汉边境,数为陈豨分兵所阻,知不可力取,便使王黄说误陈豨。王黄闻陈豨身并赵、代二相,故写信来说之,书略云:“汉帝嫉贤妒功,不能容人。足下受命守赵、代,兵权在握,自统一方,久之,必为汉帝所疑,轻则免官左迁,重则杀之除患。为今之计,唯背汉而立以免祸。公举事赵、代,马邑应之西南,海内可定,中原可图。若迟疑不定,坐以待毙也。”陈豨得书,尚在犹豫。其客程纵道:“汉帝性多疑,遇事能忍,有怨常铭于心,人莫可知之,不可不防。今王黄既有信来,可与盟之,以备后患。公可招聚人马,以防有变。”陈豨从之,乃回信王黄,暗约为友,自于邯郸开馆招纳宾客,为布衣之交,屈身客下。海内闻之,皆来赵地相会,随之者千乘,邯郸官舍皆满。此处且按下不表。 却说高祖自封刘如意为赵王,戚夫人每日啼哭,欲以刘如意易为太子,高祖只得招张良问之。张良道:“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今朝中文武,心向太子。若立少子,不能服众,若陛下万年之后,太子不能登其位,臣不知天下大势如何,亡秦教训,陛下不当忘。况太子贤而无过,废之无名也。”高祖然之,遂不议之。戚夫人畏吕后之刚,多设计欲除之,吕后深恨,只因不为皇帝所宠,不敢有所动,自此二夫人怨益深,高祖亦不能解,日甚烦恼。 一日,符玺御使赵尧入宫,见高祖悲歌自语,闷闷不乐,太子、近臣在侧,不知所措。赵尧进问道:“陛下为何龙颜不悦?”高祖道:“吾之心事,非汝等可知也。”赵尧笑道:“臣非但能知,尚能为陛下解此忧也。”高祖动心,遂起道:“汝且说来。”赵尧道:“请摒左右。”高祖乃令太子及侍从退去。赵尧道:“恕臣直言,陛下所以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后有隙,备万岁之后而赵王不能自全乎?”高祖道:“我私忧之,不得其解。”赵尧道:“陛下可独为赵王置一相,贵而有望,及吕后、太子、群臣所敬惮者即可。”高祖道:“公言极是,吾念亦是如此,而群臣谁可任之?”赵尧道:“御史大夫周昌,坚忍梗直,大公无私,自吕后、太子及大臣素深惮之。独周昌可为也。”高祖大悦,遂使人招周昌入内宫,与其道:“吾以赵王、太子母不合之故,烦公周全,请屈为赵相。”时亦有赵人方与曾谓周昌道:“君之史赵尧年虽少,然奇士是也,君当重用之,日后必代君之位。”周昌笑道:“赵尧年少,刀笔之吏耳,无此之能也。”及高祖招之,使为赵相,周昌遂泣伏于地道:“臣初起从陛下,日不曾离,陛下为何中道而独弃之于诸候?”高祖道:“吾深知此乃左迁也,然吾私忧赵王,非公之外无可以全之者。虽不得已,请公勉为其难也。”周昌只得从之。于是高祖拜周昌为赵相国,即日赴任,由赵地换回郦商,拜为右丞相,驻栎阳为太上皇护卫,因备胡兵之袭。周昌去后,高祖乃以赵尧任御史大夫。 周昌就道赴赵国,一路只见车马纷纷,尽往邯郸来投,问之,皆是往依代相陈豨者。待行至邯郸时,却见陈豨府上人群拥挤,城中驿馆亦是人满为患,周昌暗咐:“陈豨擅兵于外,宾客众多,但若有变,其势难遏。”即不先见赵王刘如意,却暗自使人四下打听陈豨近日所为。归者来报道:“陈豨自佩两国相印后,每日招兵买马,拢贤聚士,邻县粮草皆囤之代地,不知何故。”周昌问:“陈豨现在何处?”报道:“其常住代地,邯郸宾客中若有贤者,即取往代地为官。”周昌大惊,急转辕还至长安,见高祖奏道:“陈豨独揽兵权,阴养力士,恐有不轨之举,请陛下查之。”高祖令人复案,陈豨宾客居代者诸多不法之事,多连带陈豨之责。周昌请发兵击之,高祖道:“天下纷纷之时,类我者数十路,而陈豨独从于我,足见其忠心。今虽有过,我若责之,似我不能容人。公且去之,我自有打算。”周昌见多言无益,依旧赴赵为相,日夜提防不提。 却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至汉十年秋七月,太上皇寿终,崩于栎阳。高祖发丧,赦栎阳死囚以下,葬于郦邑,更名新丰,更建万年陵以为纪念。原来太上皇自居关中,思想故乡风景,心常不乐。高祖知其缘故,乃命巧匠照依故丰,建造此城,迁丰人来居住。凡街市、屋宇,与丰里一般无二,纵是鸡犬也能认得各家之门,当时自是使得太上皇大喜。今既已崩,葬于此地,即如落于故土一般。诸刘及梁王彭越皆来送葬,淮南王英布、长沙王吴臣路远不至,亦发使慰问,高祖因之遣使往代地招陈豨。 却说陈豨自别韩信,遂有反汉之意,乃大招人马,得文武数十人。前时高祖使人查其宾客所为,陈豨略觉,乃暗使宾客往王黄、曼丘臣处相通,因汉无所动,亦不敢先动。及太上皇驾崩,汉使来请,陈豨愈恐,乃称病不来。使者去后,陈豨自思汉帝早晚必来伐之,不如先发制人,乃自称代王,拜程纵为丞相,张春为大将军,候敞为大司马,高肄为都尉,陈武、綦勿卬、尹潘、乘马郗为将军,一面使人连合王黄、曼丘臣,一面举兵攻赵。赵之党羽群起呼应,于是常山、襄国皆降。陈豨兵至上党,郡守任敖分兵奋力坚守,令人飞报邯郸。相国周昌见事情急迫,乃写救书,令流星快马往关中求救。 高祖闻报,乃设朝聚文武道:“陈豨谋反,早现端睨。朕念其故旧,视作不见,欲使其知而悔改,复作良臣。不想今日终反,甚失朕之所望也。”萧何出班道:“陈豨伐汉,有四失:以臣犯君,失理也;趁丧来伐,失义也;以弱击强,失势也;以暴击仁,失德也。有此四失,必难得民心,众背亲离,终不能成势。愿陛下急击勿失,切莫放纵孤容,免成大患!”高祖然之,遂起二十五万大军,以陈平为参军,陈娟为护军,周勃为上将,樊哙为次将,郦商、灌婴、靳歙、陈武为将军,并关中将佐数十员,即欲起程。陈平道:“陈豨门客众多,势及河北、河东,非韩王信可比。愿陛下招齐、梁、燕、赵四路诸候共讨之,以早定战事。”高祖然之,遣使分往各诸候处相招,共会于洛阳。齐王刘肥闻之,使相国曹参、将军傅宽引十万人马首先来会,高祖大喜道:“又见曹公,朕甚欢喜。”遂解玉带赐之,曹参拜受。不一日,梁王彭越称病,使奚意为将引三万兵来合。高祖不悦,欲知人责之。陈涓私劝道:“韩王信、陈豨方反,勿树敌也。”高祖乃止。燕王卢绾遣使至,愿与皇帝会于赵地,高祖遂起兵往邯郸进发。至邯郸,周昌出城接入。高祖问周昌道:“反军何在?”周昌道:“本攻上党,闻陛下亲引军至,皆退守常山。”高祖笑道:“陈豨不知南据邯郸以阻漳水,而北退欲守常山,吾知其无为也。”乃令将军王吸先引一军往上党,以援任敖。周昌道:“常山二十五城亡其二十城,其郡守、尉不得其力,请诛之。”高祖问:“郡守、尉从反乎?”周昌道:“未也。”高祖道:“既未反,乃力不足拒乱,无罪也。”遂不斩之。问周昌道:“今大军已至,愿赵军为先部,可择壮士为将。”周昌选四人入见高祖。高祖见之骂道:“竖子能为将乎?”四人见高祖身后皆是国之名将,无不自惭,伏地请罪。高祖各封千户,以为将军,却不令为将出战。四人拜谢而出,左右不解,皆问高祖道:“昔日从入蜀、汉,越关伐楚之臣,尚未尽得封赏,今四人得封如此,立何功也?”高祖道:“此非汝等能知也。陈豨反,赵、代地多归陈豨所有。我已传檄四方,征集天下之兵,尚有未至者,今独邯郸之士可用,我何惜此四千户而不以此慰藉赵地子弟。”众皆称善。高祖又问道:“乐毅可有后人乎?”周昌令赵人寻之,得其孙辈乐叔,高祖乃封之乐乡,号华成君。于是赵地军民感高祖之德,争为高祖效死力。 安民方毕,人报陈豨军出常山,有复犯邯郸之意。高祖大怒,引军直取常山。两军相会,于野地布下阵势。高祖出马道:“唤陈豨答话!”陈豨闻之,策马出阵。高祖道:“朕待你不薄,为何背义谋反?”陈豨道:“足下不能容人,先掳楚王,后诛燕王,迁韩易赵,大封本家,非贤君长者也。陈豨非是欲反陛下,实欲为生,望陛下勿有怨意。” 第155章 高祖道:“定秦平楚,汝非功居人上,非朕宠爱,焉有今日?”乃扬鞭指陈豨军道:“陈豨为我之近臣,甚有信义。因代地为吾之所急,故封其为列候,以相国守代,不想今日与王黄等劫掠代地!官吏、百姓非有罪也,能去陈豨、王黄来归者,皆赦之。”军士闻之,登时散去三、四成。陈豨大惊,谓左右道:“休闻他言,有擒刘季者,寡人与其平分天下。”陈豨将陈武闻之,拍马挥刀而出,汉军阵上,靳歙抡刀出迎,二人交马,战约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周昌策马至棘蒲候陈武身边道:“阵上与靳歙交锋者,姓陈名武,现为反贼,与此贼同名讳,有辱将军威名也。”陈武大怒,拍马出阵大喝道:“妄名反贼休走,且留人头予你陈武将军。”言毕,与靳歙双战敌将。彼陈武抵敌不住,拨马回阵。陈豨军皆丢盔弃甲而走。高祖挥军掩杀三十里,方才鸣金收兵。陈武归营,高祖道:“今日之战,将军一往无前,功劳居首。”陈武道:“臣闻贼将亦名陈武,羞与同名,故一时激奋,勇过常时。”高祖笑道:“朕只知卿乃柴将军也,如何与敌寇同名?”遂大赏之。 陈豨兵败,退守襄国,败军四面奔回,伤亡极多。丞相程纵道:“汉军勇而众,我独力难支,不如约马邑来援,分兵据守,旷日久战,方可击退汉军。”陈豨从之,一面约王黄来援,一面分兵拒敌。正是:东拼西凑拒强敌,众寡悬殊败已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回:汉高奇计袭曲逆周勃受命伐马邑 却说高祖闻陈豨退兵,遂引军尽出邯郸,行一日,为陈豨扼住要路,遂扎下大营。军士来报,说马邑反军王黄、曼丘臣引军来和陈豨,已至灵寿地界。高祖问属下道:“王黄、曼丘臣为何人?”识者道:“二人故为客商,后从韩王信为将。”高祖笑道:“商贾之徒,多好利惜生,吾知如何退敌矣。”乃使族弟刘泽引人备用金钱财物,暗中收买王黄、曼丘臣属下诸将,诸将降者甚多。至襄国时,手下人马已散去大半。王黄入城,会着陈豨,商议道:“汉军来者甚众,不可强敌,吾有一计,可敌汉兵?”陈豨急问,王黄道:“燕王卢绾久苦于匈奴扰边,不能安枕。今汉帝伐足下,已令征卢绾之军,然卢绾恐遗祸匈奴与足下,尚在犹豫,久未发兵。若使人往说,使之连合抗汉,可壮势力。吾主韩王信与汉有仇,久在匈奴为将,只消一纸之书,彼军必到。到时三军夹击,还惧汉军不退乎?”陈豨大喜道:“将军可请韩王信,吾使人使燕,两下齐发,共同退敌。”于是使高肄往蓟城来说卢绾,王黄自使人往韩王信处求救。 使者方去,人报汉军已拔寨而来。丞相程纵道:“汉军来众,襄国不可独守。大王可使一军渡河东袭聊城,图齐、鲁之地。再别派一将驻兵曲逆,与襄国成犄角之势。刘季见我军动,必分兵去救。敌势已分,襄国可守也。”陈豨道:“此计甚妙。”大将军张春道:“臣愿引军去攻聊城!”陈豨乃分兵二万,令张春去了。王黄道:“某愿引本部守曲逆。”陈豨道:“将军若去,吾更无忧矣。”于是王黄留曼丘臣、赵利助陈豨,自引五千精兵往曲逆去讫。陈豨又恐二处有失,复令大司马候敞引二万军两边接应。 早有探马飞报高祖,高祖道:“此乃陈豨围魏救赵之计。然若不分兵击之,彼得聊城,从后夹攻,必扰乱我行军之计。”曹参道:“臣愿引军击之,必斩其将而归。”言未毕,又一将出道:“臣亦愿引兵击之。”高祖视之,乃东武候郭蒙,原为周吕候吕泽之将。高祖大喜道:“我军气势如虹,何愁代地不定。”乃道:“曹公文武兼备,社稷之臣也,更得郭将军相助,敌何可惧哉!”遂令曹参为主将,郭蒙为副将,引兵五万,往敌张春。自仍引兵去伐襄国。樊哙道:“臣愿引五千军先去探哨,为大军开道。”高祖许之,樊哙遂引军行。正行间,一军拦住,正是陈豨将綦勿卬,两军摆开。綦勿卬令部将陈奇出马,与樊哙交锋。战不三合,樊哙大喝一声,一刀将陈奇斩于马下,挥军杀来,陈豨大败而回。高祖知樊哙得胜,即时进兵,直抵襄国城下下寨。陈豨数败,不敢迎战,坚守不出。 次日,高祖三面竖立去梯攻城。陈豨见其势危急,与程纵商议。程纵道:“可放火烧了仓库、住所,出奔高垣,去守代郡。”陈豨从之,当夜二更,趁着夜色,开北门杀出。军士报予高祖,高祖道:“休要追赶,先定常山属县,再作打算。”于是入城灭火,令众将分略诸县,柏人、常山皆降。探马来报道:“陈豨将张春袭聊城,为曹参所败,现已败投东垣,陈豨已尽收之。使部将乘马郗北助王黄守曲逆,与之遥相呼应,欲死守东垣。”左右皆道:“陈豨与众将守东垣,王黄引万余人守曲逆,两军互为接应,更兼候敞从中游行,急难图之。”高祖道:“且观之动静,再定破敌之计。”遂登高望东垣,见东垣城高而险,陈豨动员城中军民守城,军士皆披挂伏于城中,民夫往来搬运滚木擂石。高祖遂下令军中道:“众军士都解甲休息,俟五日后攻东垣。”众军受令而行。消息传到城中,陈豨令军民日夜为备,只待敌攻。至第五日夜,高祖夜半会食,令汉军饱餐,明日会攻曲逆。将军靳歙道:“今欲攻东恒,准备已久,士兵势气高涨,如上弦之箭,不可不发,如何能弃之先攻曲逆?”高祖道:“不然。东垣知我欲攻之,日夜备守,急难下之。曲逆不知我攻,出其不意,至必惊扰,攻之一日可破。拔曲逆则东垣势孤。陈豨闻我攻曲逆,必遣别将代守,回援曲逆。半路伏击,可擒陈豨。若独攻东垣,不能卒下,顿兵攻城,死伤必多,如何能拔?陈豨兵若不利,并还曲逆,并兵合势,观我之虚实。吾深入敌地,军无粮草,旬月之间,不战而困。靳将军之言,不合其宜也。”靳歙服其理,于是三军趁夜往北来袭。行至城下,天刚放明,高祖见守军果然不备,乃令三军急攻东、南、西三门,留北门与敌人逃命。王黄不防汉军突然来攻,坚守不住,遂开北门,与乘马郗俱投马邑而去。陈豨大司马候敞方驻军曲逆东南,闻得杀声,急引兵来救,高祖令灌婴拒之。灌婴挺枪跃马,来迎候敞。候敞身边八员健将齐出,围住灌婴厮杀。灌婴奋力冲突,连斩五将,其余三将皆走。候敞大惊,不敢来敌,拨马往北而走。灌婴不舍,穷追八十余里,力斩候敞,取其首级方归,候敞之军,授首者万余。高祖已得曲逆,闻灌婴追斩候敞,乃赞道:“将军真乃虎将也。”乃令厚赏。 却说陈豨知高祖弃东垣先取曲逆,大惊道:“曲逆若失,吾孤掌难鸣也,不可不救!”乃令将军綦勿卬、尹潘引三千军先往救之,自引后军接应,留赵利、曼丘臣共守东垣。前军方行间,听得一声炮响,伏兵大起:左有樊哙、右有郦商,各引军出。尹潘拍马来迎樊哙,交马十余合,被樊哙一刀斩于马下。綦勿卬胆裂,不敢迎战,拨马便走。樊哙催马赶上,脑后一刀,将綦勿卬劈作两半。三千骑兵尽没。 陈豨闻得前军大乱,知情中计,便欲还兵东垣。身后一棒鼓响,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跨马抡刀,正是汉太尉周勃。陈豨不敢接战,遂往刺斜里便走,周勃引军来赶,被张春、陈武双双敌住,陈豨乘势走脱。张春、陈武先后弃了周勃,一路随来跟定。周勃趁势追杀四十余里,夺得马匹器械无数。陈豨不敢停留,急急如惊弓之鸟,忙忙如漏网之鱼,直至代城,代郡郡守王机接应入城,其心方定,谓众将道:“吾不愿为汉臣,以至如此境地。今败势难回,无力拒敌,不如共投匈奴,再定后计。”代郡相郭同道:“今虽有败,王圂为雁门守;王遫为云中守,各有数万带甲之士,可以自保。臣弟郭欣守于灵丘,亦有万余人马,可连合拒敌。匈奴蛮夷少礼之国,不可轻投也。今代城重地,汉必得之,已不可守也。不如弃之,先往灵丘与臣弟合兵,再定后计如何?”陈豨道:“只得如此。”遂引余众弃了代城,往投灵丘。 高祖取了曲逆,得周勃之报,知陈豨已走,遂引军来取东垣。却见四门紧闭,吊桥高悬,军士林立城上,并无投降之意。高祖令兵马四面围住城池,自到西门,立马扬鞭,指城上问道:“陈豨已为我杀,汝等不降,更待何时?”赵利披甲立于城上大骂道:“沛丰亭长,安敢自称皇帝,必为天下人共诛!”城上守卒闻之,皆指城下大骂。高祖大怒,令四面架云梯猛攻,接连三日不得下。陈涓谏道:“东垣被围,其势已孤,只需围城不攻,俟其水尽粮绝,不战自下也。”高祖然之,乃撤下攻城之军,只是将城团团围住。周勃道:“陈豨北去,不知何往。北方之忧,以马邑为甚。臣请以十万之军,往西略定,以绝此患!”高祖道:“朕正有此意。”乃令周勃为大将,樊哙、郦商为副将,引十万人马,出征马邑。 王黄闻汉军来伐,乃令诸将分兵扼守道路,欲拒敌于外镇。丞相冯梁道:“汉帝敛举国兵来伐我马邑,其势莫可以阻之。今能当汉帝者,唯匈奴单于冒顿也。吾韩王今避难于匈奴,素为单于所重,不如遣使往吾王处请兵相助。若匈奴能派兵而,可退汉军。”王黄从之,乃使使者飞马往韩王信处告急。韩王信闻之,方欲见冒顿讨兵,冒顿却先使人请韩王信议事。原来陈豨先时使高肄使燕,说燕王卢绾并力反汉,卢绾方起兵由东北攻代,欲引兵相击,又恐力不能足,正在犹豫之间,闻陈豨派使来,乃传其来见。 第156章 高肄见卢绾道:“代王与足下素有故交,今代王虽与汉帝反目,与足下并无冤怨,何苦相并。况代王与匈奴单于有盟,以汉帝之势,不足以撼动匈奴。若汉帝不胜退兵,足下已罪于匈奴,时时来扰,足下已宁日也。”卢绾心疑,使高肄先回,自招左右道:“匈奴方与皇帝和亲,岂能又与陈豨合兵图汉,高肄此言有虚否?”上大夫张胜道:“匈奴素无信义,又曾于平城大败皇上数十万之师,故难免有渔利之心。燕与匈奴接壤,若与接怨,国不得守也。臣请出使匈奴,视其举动,再定行止。”卢绾从之,当即遣行。张胜入匈奴,往上谷来见冒顿。路遇故燕王藏荼之子藏衍,因汉杀藏荼,逃亡在匈奴。张胜与藏衍相识,故留其所与之相语。藏衍道:“公之所以为燕王所重,是因公能晓匈奴之事;燕之所以久存,是因诸候数反,汉帝无暇所及也。今公为燕臣,欲急灭陈豨等。然陈豨亡后,次亦及燕,公等亦将为汉帝所掳矣。为今之计,公何不令燕王且缓攻代,而与匈奴连合?事若成,得长王于燕地;即汉以急兵攻,因匈奴之故,国土可安也。”张胜以为然,遂辞藏衍,见冒顿道:“燕王欲起兵攻陈豨。陈豨被破,势必乘势而伐匈奴。单于何不发兵攻燕,使汉帝分兵,以存代,并力拒汉。”冒顿乃招韩王信问之,韩王信道:“单于若能起兵攻燕,汉帝惊恐,必由代地撤军。如此,臣得西取太原,陈豨得全代国三郡。三方与谋,则中原可图也。”冒顿然其理,使韩王信为大将军,发胡骑十万,由无终入,兵攻燕地。 卢绾闻边报,疑张胜谋反,因张胜乃高祖指令相燕,遂令使者飞报高祖,请高祖降诏,以诛张胜三族。高祖方围东垣,闻韩王信发兵来,乃招众将道:“今陈豨谋反,朕起兵平之,乃我国中之事,冒顿何能由外来干?必是韩王信自思成势,故以此为籍口,欲以胡兵之力,助其成王霸之业,朕安能任之?”一将出班道:“臣请一旅之师往拒韩王信,使陛下无后顾之忧。”高祖视之,乃棘蒲候陈武也,遂道:“朕料胡兵虽有十万之众,其入中原,必分兵往马邑、陈豨处救援,故韩王信亲引之兵,必不过五万。今予兵五万往无终拒之,勿与之战,待朕取东恒,太尉取马邑,其兵自退,将军于后追杀,使其不敢复来。”陈武得令,引兵往无终而去。高祖又令燕使回告卢绾,许杀张胜家属,以儆后者。 使尚未至,张胜已由匈奴归燕,卢绾招入,骂道:“使公为使,却请得胡兵来犯,公果谓不辱使命也!”张胜乃以藏衍之言具告,谓卢绾道:“韩王信攻燕为虚,全代为实。汉帝若能因此退兵,燕得与代、韩盟为友,更得匈奴之助,可久安也。”卢绾从之,乃备宝物美女,复使张胜与冒顿通好。又暗使谒者范齐往陈豨处,与其道:“燕与代为邻,皇上令攻,迫不得已。且虚以攻之,实不加兵,请足下自保。”后汉使至,许夷张胜之族,并询问详细,卢绾与使者道:“此事乃他人所谋,已尽为处置,请皇上勿忧!”复令使者回报高祖。高祖得报大喜,遂不以燕地为忧,单念河东战事。 却说太尉周勃征马邑,兵至治水之南,一军迎面来迎,为首之将乃陈豨之将乘马郗也,现从王黄,为马邑军先锋。两阵对圆,周勃挥刀亲出,大喝道:“反贼早降!”乘马郗出阵来迎。二将交马,战不数合,周勃兜头一刀,将乘马郗斩于马下,败军奔走。王黄闻韩王信已从匈奴出,乃自引军来斗周勃。周勃兵分三路,樊哙在左,郦商在右,周勃自引军居中。两军相遇,会于横谷。周勃与王黄相见,在门旗下指王黄责骂道:“汝从贼反汉,大逆不道,吾奉明诏前来讨汝!汝当束手就擒,免汝死罪。”王黄认得是周勃,大骂道:“织薄吹萧之徒,安敢在此狂言!”言毕,拍马抡刀,径来冲阵,周勃挥刀相迎。二人正战间,樊哙由左引军杀来,孙奋拍马出阵来战,两马相交,只一合,樊哙大喝一声,一刀将孙奋挥为两段,骤马舞刀,杀入敌阵。敌相冯梁不防,被樊哙一把拿住,拨马便回。赵既大喊道:“留下人来!”拍马来赶。樊哙只作不知,觑着赵既将近,猛一勒马,掷冯梁于地,举刀大喝一声:“鼠辈安敢袭我!”声若巨雷,赵既大吃一惊,措手不及,被樊哙一刀挥于马下。王黄战不过周勃,大败而归,欲回马邑。方行数里,忽听杀声大起,一军涌出,截住归路。原来是汉将郦商趁两军交战之时,已抄小路绕至敌军后方,拦着王黄大杀一阵。周勃、樊哙挥军从来赶来,只杀得马邑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王黄见回不得马邑,寻思雁门郡为陈豨部下王圂所守,遂引军投去。此乃汉十一年冬十二月之事。 周勃大胜,收回军来取马邑。马邑守军见王黄弃城而去,城中无主,只得大开城门而降。周勃入城,张榜安民,斩冯梁之首号令全城。城中已定,郦商谓周勃道:“陈豨、王黄皆败,代地胆寒,不如趁此时机,北定雁门、云中二郡,收复汉之国土。”周勃笑道:“此计正和我意!”乃令使往大营报捷,复请命往北收雁门、云中二郡。高祖闻之大喜道:“周勃可托大事也。”乃令大宰牛羊,遣人送往周勃营中,犒劳军士,吩咐速攻二郡,务必奏凯而归。正是:临危受命真勇士,国事唯可托周公。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一回:绛候平定二郡陈豨兵败投胡 却说汉高祖围东垣,已有月余。城中将士不禁饥饿,军心大变,于是杀了赵利,献城投降。高祖入城,集合城中守城之军道:“陈豨为朕幸臣,阴谋反判,朕先时已令能去之归降者,皆可免罪。然我既诛陈豨,取城之时,汝等怎敢坚守不降,据城辱骂,非走头无路,量汝等必不降。若世人争先效仿,汉国之威何在?”军士皆伏地请罪。高祖道:“本当将汝等一体坑之,奈何朕本是仁心,不愿乱杀一人。今可出示当日漫骂之人受死,余者免罪。”于是,众军士检举,得数十人。高祖尽令斩之,不骂者皆免罪,东垣遂定。陈平谏道:“将士苦战四月,甚为疲劳,今代郡大定,陛下可暂于城中住下,使人马得以休整。韩王信、王黄余乱,自由绛候、柴将军别定,陛下只需筹备粮草,以为后应。前军若战不利,陛下再亲征平乱可也。”高祖从之,遂按兵不动。 夏候婴道:“韩王信从匈奴引十万胡骑出,必援救王黄。若其兵袭绛候之后,恐绛候一时难以分兵。臣愿引数千轻骑,北往雁门关,助绛候一臂之力。”高祖笑道:“将军自入汉中起,常为太仆,护于朕之左右,屡屡收敛临阵杀敌之威,尽心守护于朕。今朕守既坐地守城,将军闲亦无事,若愿一战,朕不能不许也。”夏候婴大喜,遂辞高祖,往军中点起引五千精骑,往句注山而来。 却说周勃奉高祖之令,引军往攻雁门郡,以郦商引骑兵为第一路;樊哙引步兵为第二路;自统后军为第三路。消息传至雁门,郡守王圂遂与王黄商议道:“雁门关对关外则险,对关内则夷,汉军由内来伐,如何拒守?”王黄道:“代王新败,无力助我。吾王韩信已从匈奴借得十万骑兵,现居无终。若遣使往求,必发兵来,可退周勃也。”王圂从之,乃发使者往无终求救。 韩王信自从匈奴出兵后,为汉将陈武守住要路,不能援东垣。对恃十余日,人报东恒、马邑皆失。韩王信大惊道:“此二处既失,吾无援矣,看来只得先退回单于处,再在后图。”诸将闻之,有言退兵者,有言必复夺二城者,犹豫未觉。正商议间,王圂使者至,呈上告急文书。韩王信阅之,书中大意是说汉兵虽有兵力优势,然已至决战之时。若雁门有失,全局皆北,再无可举之机,请韩王急救。韩王信见之深然,便欲起兵亲往解救,乘机复夺马邑、太原。奈何己兵一动,陈武便从后来扰,掳去散兵极多。太仆解福道:“如今之计,只有分兵而行,方可往雁门解围。”韩王信无奈,只得扎兵于参合,令解福与匈奴左当户迷拿,右当户查胡儿各引二万五千骑兵往西来接应王圂。 解福之军尚在路上,汉将郦商之军已发至句注山以北。王圂与王黄及郡相高居、将军宋最道:“援军未至,敌军已到,不如出关一战,折其锋芒,涨我势气,方可守也。”高居道:“敌军沿山而来,若半路伏击,可胜也。”乃如此如此,献上一计。王圂大喜,遂令宋最引军出城来迎汉军。行十余里,听到人喊马叫,汉军已到,打着曲周候郦商的旗号。王圂摆开人马,出阵道:“刘季假仁假义,必为天下共诛。汝等何不来降,与我王并取天下,共建大业。”汉军阵上之将也不答话,催马来战。战约数合,那将败走。宋最本欲诱敌进兵,不料汉将先败,心甚狐疑,勒马不进。那将退去,不多时,又一将引军到,与宋最交马三合,亦拨马败去。宋最暗咐道:“原来汉军如此不堪一击,何须用计,不如一路追杀,自建功劳更妙。”遂引军直追下来。汉军走不数里,皆隐入山中不见了。宋最惊疑,勒马抬眼四顾,忽听一声炮响,一军忽至眼前,为首一将:狮头豹目,虎背熊腰,大喝一声:“郦商在此!”手起一刀,将宋最斩于马下。原来郦商料雁门反军知汉军来伐,必欲借山地之险,前来迎战,故先伏兵于此,斩了宋最,先时诱敌者,乃郦商部将单究、空中也。 郦商既已得胜,遂将人马扎下不前。次日樊哙军到,问郦商道:“闻将军已胜一仗,为何不前?” 第157章 郦商道:“前行山道艰险,敌兵必有埋伏。”樊哙道:“有何破敌之计。”郦商道:“我先引军去,若遇敌伏兵,将军从后接应,敌乃可破。”樊哙从之。郦商乃引军而进。行数里,王圂引军到,二人交马,战不数合,王圂拨马败去,军士皆抛戈弃戟而走。郦商从后追赶,约行十余里,闻炮声响处,王黄引伏兵出,将郦商在核心。郦商拍马舞刀,奋力冲杀。正混战间,樊哙引后军到,两下夹攻,反军大乱。王黄挥马直奔樊哙,忽马失前蹄,将王黄掀于地下,樊哙手下军士齐上,乱刀将王黄砍为肉泥。王圂大败,引军退入雁门关中。周勃引后军亦到,陈兵于关前,令军卒休息,欲三日后攻关。忽闻韩王信遣解福引军来救,已至平城之南,周勃乃着樊哙引一支军往东迎敌。 却说解福得韩王信之令,引军五万来救雁门,右当户查胡儿引五千骑兵为先军,一路行来。至句注山之北,忽听一声炮响,刺斜里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之将,正是汝阴候夏候婴。查胡儿持矛来战,交马三合,被夏候婴一枪刺于马下,匈奴兵皆走。夏候婴亦不追赶,只是分拨军士守住山路。不多时,右当户迷拿引军亦到,接得败军,闻查胡儿已命丧西天。迷拿大怒,亦引军来犯汉军。夏候婴令军士守住山路,只是不出。天色渐晚,两军不得战,迷拿欲退兵扎寨,乃令弓箭手皆往前来。夏候婴谓左右道:“敌军弓手向前,必有退意,此时出击,可擒其将。”于是挺枪跃马,杀下山来。迷拿闻汉军杀来,方欲回军,夏候婴飞马已至,如一道闪电一般,手起一枪,将迷拿刺于马下。匈奴兵失了两将,皆散去。 次日,解福引军尽至,见已失二将,知汉将英勇,不敢轻敌,乃与部将道:“韩王要我等救雁门之围,此必汉军惧我去救,守路以缓我行程。人云:‘救兵如救火’。今此处不可过,不如绕道由平城南去,休与散兵纠缠。”遂于山前虚设一寨,当夜,自引军绕路由平城南往雁门而行。方行数里,只见前方火光大起,火光中樊哙手提大刀,大声喝道:“贼兵哪里去,舞阳候樊哙在此等候多时!”解福大惊,已来不及退兵,只得喝令军士向往迎敌,两军混战一团。杀至天明,听得身后喊声大起,原来是夏候婴知解福绕道去救雁门,引军从后赶来。解福见前后夹击,无路可退,乃下马投降。樊哙令手下缚了解福,便来与夏候婴相见。夏候婴道:“皇上恐韩王信与雁门军夹击汝军,故令吾率军于此,以阻敌之援军。”樊哙道:“今已破敌,随吾一同取雁门如何?”夏候婴道:“吾受皇上之诏,不敢轻离此地。请将军先回,吾自守句注山可也。”樊哙遂别夏候婴,引军回雁门关前大营。 周勃闻樊哙与夏候婴共退匈奴兵,大喜,乃令杀了解福,令军士以高竿挑着人头,往雁门关前示威。王圂闻之,急登城观之。周勃指城上道:“陈豨反叛,公等无罪。今陈豨已亡,韩王信败退匈奴,汝等势已穷也,何不献城来降,免得屠城之危。”王圂急与高居商议,高居道:“汉帝非容人之人,降必受辱,不如死战!”王圂降意已定,又惧高居相害,便假意听从,暗使武士杀了高居,开城来降。周勃安抚其心,使别将代守雁门,自引军来伐云中。 行至半途,郦商献计道:“云中远而难征,郡守乃陈豨心腹,其心难收,必据城为守。不如且围住其城,于山前设下疑兵,日夜喧闹,动摇其军心,再使人往城中以利诱之。彼若欲降,其防必疏,再乘虚攻之,云中可下。”周勃从之,乃引军直抵云中城下。郡守王遫使将军孙博引军来阻。周勃亲自出马,与孙博交锋,战约三合,周勃一刀将孙博挥于马下,驱军掩杀。败军皆退入城中,四面紧守。周勃扎下人马,令人往四面山上竖起无数旗帜,日夜擂鼓,扰得敌军人心大乱。 王遫正在无计之间,忽闻汉使到,乃传入见之。汉使道:“陈豨反汉,与公无干,今大军兵临城下,云中一郡,量不能当数十万大军。皇帝乃仁义之君,心系城中百姓安危,不肯轻易发兵来攻。若公能弃暗投明,归降大汉,将以公永为郡守,势镇西北。”王遫遂私与郡相箕肄商议计策,箕肄道:“云中位于中国之极北,常时汉帝力不能及此。今大军既到,别无他计,不如且降。待其兵退,复连匈奴,迎代王而反,其不能复止也。”王遫从之,遂受降,使使者回报汉营。周勃乃令收兵,军士皆入营。王遫亦令守城兵马撤去。 当夜二更,忽听城外号炮齐鸣,汉军忽至,四面来攻,须臾已杀入城来。王遫大惊,急引数十骑来迎战。迎面正撞见周勃,王遫大骂道:“无义汉贼,既已约降,何来伐我?”周勃笑道:“汝假作投降,待我军去后,汝必谋反,此计如何瞒得了我!”王遫大怒,挥刀来战。交马二十余合,为周勃所杀。箕肄欲走,汉军大至,遂死于乱军之。周勃见郡守、郡相皆死,乃令后军入城,休要惊扰百姓,自此雁门郡十七县、云中郡十二县皆定。周勃乃先使人报捷,自引大军凯旋而归。后骆宾王有诗道: 平生一顾重,意气溢三军。野日分戈影,天星合剑文。 弓弦抱汉月,马足践胡尘。不求生入塞,唯当死报君。 高祖闻周勃定二郡,大喜,出城二十里接入东垣,设筵大宴群臣,贺周勃之功。因谓周勃道:“马邑反军,北扰三年,常为朕之心患;雁门、云中远离中国,亦难卒平。今将军出马,势如破竹,所过皆定,此乃举世之功也!”周勃道:“此行胜捷,亦赖樊、郦二公之力,非臣一人之功也。”于是就在筵前说述一路战况,众人皆赞叹不已。 正饮宴间,忽探子来报道:“陈豨收集散兵,常于灵丘境内抢掠民财,甚是猖獗,地方官僚乞兵救之。”周勃闻言,进道:“臣愿效犬马之劳,再往灵丘破敌。”高祖道:“太尉建立大功,未曾重酬,岂可劳而复征?况西征一路,军士辛苦,尚需休息。”周勃道:“臣得陛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知尽忠尽力,以扶大汉社稷。今臣只引本部去战,使余众暂歇鞍马之劳。”高祖壮之,许次日便行。 周勃得令,引军起程。行至大恒山下,闻得战马嘶鸣,人声嘈杂,乃登山观之,望见山下一军正在抢劫村落,陈豨引众将在山脚处候着。周勃回顾左右道:“此陈豨也!若有擒者,皇上必有厚赏,众公当奋勇争先。”于是引军而出,往陈豨军杀来。敌将陈武急飞马来迎,周勃挥刀奋力交战。战到三十余合,陈武不敌,急待走时,被周勃一刀斩落马前。陈豨军方在抢劫,不防汉军忽至,顿时大乱,军士四散奔走。陈豨急与程纵、高肄夺路便走。周勃取弓箭射之,程纵中箭而亡,高肄死于乱军中。周勃复射陈豨,正中其背。陈豨带箭而走,周勃提刀追赶,却被郭同、郭欣二人敌住。待周勃杀退二人,陈豨已不知去向。周勃收兵回来,四面去寻陈豨。曼丘臣正守陈豨大寨,见周勃军至,急引兵出营迎战。杀至天晚,手下兵卒皆已折尽。曼丘臣乃拨马而逃,却寻不见陈豨,自往参合投韩王信去了。 周勃大胜一阵,得了陈豨之营,乃扎下人马,休息一夜。待次日使人打听,去者回报道:“陈豨为太尉所败,只余数千人马,已连夜北投匈奴去讫。”周勃闻报,嗟叹不已,只得引军归东垣报功。正是:早知反汉是取祸,何不早日投胡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二回:柴将军智取韩王信萧丞相计除淮阴候 第九十二回:柴将军智取韩王信萧丞相计除淮阴候 却说周勃大胜陈豨而归,高祖重赏之,谓众将道:“陈豨既已奔胡,代乱已平,只是不知柴将军与韩王信战事如何?”遂令人往营中询问战况。 却说陈武引军与韩王信对恃于参合,月余不战。这日闻周勃北平王黄,西夺雁门、云中二郡而归,复与陈豨战于灵丘,陈豨大败,已北投匈奴去了。副将卢卿道:“皇帝分兵攻四方,皆告胜捷,唯将军恃敌不攻,如何建功。不如发兵疾战,早擒韩王信以回报皇上。”陈武道:“非也,凡与敌战,当先礼后兵,削其斗志,方可用兵。”乃手书一封,令人传与韩王信。此时韩王信闻陈豨、王黄皆败,正在进退两难之机,汉使至,将书呈上,韩王信拆书阅之,书云:“汉棘蒲候陈武致韩王韩信书:大汉皇帝陛下素宽仁,诸候虽有叛亡而后归者,辄复故位号,不诛也。此大王所知。今大王败亡走胡,非有大罪,乃时势所迫,急自归,可赦之罪。”韩王信阅毕,叹道:“柴将军不知我也!”遂回书道:“陛下擢仆于闾巷,终而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然仆所以不能归汉,是以有三罪也:荥阳之事,仆不能死,囚于项籍,此一罪也;寇攻马邑,仆不能坚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为反寇,率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文种、范蠡无一罪,身死亡;仆有三罪,而欲求活,此乃伍子胥所以偾于吴世也。今仆亡匿山谷之间,旦夕乞食于蛮夷。仆虽思归,但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势不可为也。”令来人将书捎回。陈武阅毕,毁书骂道:“此乱臣贼子之言也!”遂发兵来攻,韩王信引兵出迎。两军列成阵势,陈武出阵骂道:“背主小人,速来受死。”韩王信出马道:“书中之信,已然尽诉,既将军视若无睹,只得一战。”于是二人各举刀枪,杀作一团。约战二十余合,陈武败走,韩王信引军赶了二十余里,夺了陈武之寨。 第158章 陈武乃复扎一寨,休息一夜。次日,韩王信使曼丘臣往营前挑战。陈武引军出营,见曼丘臣身长九尺,面目奇丑,乃骂道:“今方正月,阳间何有阴鬼!”曼丘臣大怒,挥刀来战。陈武与其战约十合,大败而走,又退了十余里,望见韩王信已收兵,依旧草立一寨。韩王信大胜两阵,遂轻汉将,乃摆设宴席,与众将饮酒庆贺。 早有探马报入东垣,高祖闻之大惊道:“陈武素来谨慎,若无必胜之机,从来不轻动,为何如今连战连败,使韩王信得势。”欲择别将换之,曹参谏道:“陈武曾为臣之部将,随臣征战多年,臣深知其人,非鲁莽好轻之辈。彼如此连败,当别有计较,陛下勿轻疑之。”樊哙道:“臣愿引一军查之,若其果不敌韩王信,臣自去迎敌。”高祖从之,樊哙引三千骑兵,连夜至陈武寨中,陈武见之,问道:“樊将军如何来了?”樊哙道:“因将军连日为敌军所败,皇上甚有责怪之意,故遣我来一问。”陈武笑道:“此乃未将骄兵之计也,破敌只在今夜间。将军既来,正可助未将一臂之力。”遂与樊哙分兵劫寨,由陈武创其大营,樊哙截其归路。 当夜二更,陈武引兵悄至敌寨之外,举火为外,驱军杀入寨中。韩王信、曼丘臣连胜数阵,以为汉军不足虑,遂终日欢饮,皆醉卧帐中。及汉军杀入,韩王信军中大乱,军士摸黑而起,不辩东西,皆四下乱走。韩王信为左右摇醒,急绰枪上马迎敌。方出大帐,陈武飞马已到,韩王信举枪迎敌。战不数合,韩王信酒犹未醒,枪法大乱,抵敌陈武不住,只得拨马往北而逃。望见曼丘臣蒙头奔来,急忙叫住,一并而走。出得寨门,忽见火光大起,一军突出,为首一将,横刀立马,挡住去路。韩王信视之,正是汉将樊哙,遂不敢来战。曼丘臣醉酒中,不知好歹,抡刀便出,交马只一合,被樊哙手起一刀,连头带肩,臂去一半。汉军四面围来,皆大喊:“休要走了韩信!”韩王信知不能突围,长叹一声:“吾今死于此地也!”遂拨佩刀自刎而死。后人有诗叹道: 襄王孽孙起乱世,身随沛公存韩祀。只因不满徙太原,魂断参合足汉志。 敌军见韩王信、曼丘臣皆已绶首,一齐伏地受首。陈武、樊哙取了二人首级,都来东垣城中见高祖献功。高祖大喜,厚赏二将。燕王卢绾闻高祖大胜,遂往东恒来会,高祖设宴庆功。宴毕,高祖招诸县官吏至,赏功罚过:凡坚守不降反寇之城,皆减免赋税三年;助军破敌者,另有封赏;降敌知归者,不赏不罚。处置已毕,遂令班师,留樊哙率兵五万留守于东垣,以镇余乱,自与卢绾、曹参、周昌等具回洛阳商议代地善后之时。 不说高祖如何欢喜庆贺,此时关中却发生一件大事,需即时表出。原来陈豨谋反之初,高祖领兵北伐,淮阴候韩信因有心事,乃称病不从。待高祖去后,遂招家臣谋变。家臣皆至,韩信道:“陈豨赴代之时,我与其共谋举事,代击其外,我应其中。今陈豨果反,我当应之。”家臣皆道:“谨奉大王之命。”韩信道:“今汉帝出关往邯郸,吕氏、太子俱在关中,皆无军兵。若连夜假诏赦诸宫徒奴,袭吕氏、太子,劫四县人马,关中可得,大事可定。”左右道:“此大事,需谨慎而行。”韩信从之,部署已定,乃唤一心腹之人道:“汝且往代地告之陈豨,尽管发兵,吾从此助他。”此人去后,韩信亦不敢轻动,只待陈豨回信,方从中举事。 一日,韩信之舍人栾说在外饮酒,与巡城侍卫厮打,众人解劝,栾说指待卫道:“待我得了长安,必取你性命!”侍卫以为酒言,亦并未认真。人言于韩信,韩信大怒,乃缚之道:“事尚未发,何敢泄言!”欲杀之,家臣解劝,韩信余怒未消,恨道:“事成之后,再处置汝罪!”乃令囚入后室。栾说自思难脱其罪,乃买通监者,招其弟道:“韩信欲劫吕后、太子,谋反长安,汝速入宫告之,以救我命。”其弟闻之,急入宫中,上书告于吕后。吕后大惊,慌忙与太子、兄长、审食其商议计策。吕释之道:“可发兵攻之。”吕后道:“韩信素有国士之名,才不可量,党羽众多。今尚不知我将谋他,我能得安。若发兵攻之,只恐事不得就,反为其害。”审食其道:“可招入宫来,缚而杀之,举手之劳也。”吕后道:“韩信有备,必不肯前来。”审食其道:“不如与丞相谋之。”吕后然之,遂招萧何,备说其事,请萧何定计。萧何道:“无需兴师动众,韩信素来信我,我若招之,其必来也,就于宫中缚了审问,省得生变。”吕后道:“此计甚妙!”遂选二十名力士伏于长乐宫中,使萧何往招韩信。 萧何遂往府中来见韩信,韩信迎入,令侍从上茶,坐而寒喧。萧何道:“皇上已破陈豨而归,现在长乐宫朝会,群臣皆贺,独不见君候。皇上不知如何,故令臣来问之。”韩信闻之大惊,又不敢溢于言表,乃道:“我久病未愈,不能入朝,请丞相代为宽言。”萧何道:“君候病态如何?”韩信道:“时而心中搅痛,时而不知人事。”萧何道:“观君气色,此病必不轻耳。”韩信无言以对,只得作呻吟之声。萧何道:“皇上敛众北伐,得胜归来,大事也,足下虽病,亦当带病入贺,此人臣之礼也。”韩信欲要不去,却耐不过丞相面子,只好答应,随萧何往长乐宫来。进入大殿,不见群臣,韩信失色,不知所措,少顷,吕后出,唤道:“武士何在!”于是武士齐出,将韩信拿住。韩信大呼道:“臣有何罪?”吕后道:“汝私通陈豨,连合谋反,证据确凿,罪当诛之。”韩信道:“有何指证?”吕后乃唤栾说之弟出来对质,韩信见之,无话可说,吕后遂令狡杀于长乐宫悬钟宫中。韩信临刑叹道:“吾不用蒯彻之计,反为女子所害,岂非天命哉!”遂引颈就死,坐罪三族。后钱受之有《题淮阴候庙》叹道: 淮水城南寄食徒,真王大将在斯须。岂知隆准如长颈,终见鹰扬死雉狗。 落日井径旗尚赤,春风钟室草常朱。东西冢墓今安在?好为英雄奠一盂。 殷尧藩有《韩信庙》一诗。诗道: 长空乌尽将军死,无复中原入马蹄。身向九泉还属汉,功超诸将合封齐。 荒凉古庙惟松柏,咫尺长陵又鹿麋。此日深怜萧相国,竟无一语到金闺。 王珪有《咏淮阴候》一诗道: 秦王日凶慝,豪杰争共亡。信亦胡为者,剑歌从项梁。 项羽不能用,脱身归汉王。道契君臣合,时来名位彰。 北讨燕承命,东驱楚绝粮。斩龙堰濉水,擒豹耀夏阳。 功成享天禄,建旗还南昌。千金答漂母,百钱酬下乡。 吉凶成纠缠,倚伏难预详。弓藏狡兔尽,慷慨念心伤。 李绅有《却过淮阴吊韩信庙》一诗道: 功高自弃汉元臣,遗庙阴森楚水滨。英主任贤增虎翼,假王徼福犯龙鳞。 贱能忍耻卑狂少,贵乏怀忠近佞人。徒用千金酬一饭,不知明哲重防身。 黄庭坚有《韩信》一诗道: 韩生高才跨一世,刘项存亡翻手耳。终然不忍负沛公,颇似从容得天意。 成皋日夜望救兵,取齐自重身已轻。蹑足封王能早寤,岂恨淮阴食千户。 虽知天下有所归,独怜身与哙等齐。蒯通狂说不足撼,陈豨孺子胡能为。 予尝贳酒淮阴市,韩信庙前木十围。千年事与浮云去,想见留侯决是非。 丈夫出身佐明主,用舍行藏可自知。功名邂逅轩天地,万事当观失意时。 后人说萧何之交,有诗叹道: 韩信胸中智略多,萧何三荐定山河。岂知勋业番成怨,成也萧何败萧何。 后人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便是出自此处。 吕后既斩韩信,闻高祖大胜陈豨,已班师回至洛阳,遂使萧何捧书往洛阳告之。高祖闻韩信死讯,且喜且哀之,叹道:“韩信起身布衣,志与众异,佐朕扫平暴乱,一统海内,营立周、召、吕望之功。若能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己能,安心扶汉,何至如此!”因韩信舍人栾说举报有功,乃封二千户,为慎阳候。高祖复问萧何道:“韩信死时有何言?”萧何道:“淮阴候死时曾叹道‘悔不该不听蒯彻之言,因而有此日’。”高祖道:“久闻蒯彻之名,此乃齐之辩士,赵国范阳人也。速捕来问罪。”乃遣人往齐地来拿。蒯彻自佯狂为巫,先闻韩信迁为楚王,又废为淮阴候,知其早晚将死,心甚不安。及汉使来捕,只得随入洛阳。高祖面之,道:“昔汝教韩信反乎?”蒯彻道:“然,臣日前以良教之。然竖子不用臣之策,故自夷于此,自作自受也。若使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有诛其之日。”高祖大怒,唤左右道:“急烹杀之!”左右上来拿住欲去。蒯彻道:“嗟乎,烹我冤也!”高祖道:“汝教韩信反朕,何冤之有?”蒯彻道:“秦之纲朝松驰,山东大扰,异姓王候纷纷自立,英雄豪杰争先集结。当时之势,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才捷足者先得天下也。昔跖之犬吠尧,非尧不仁,犬之吠尧,只因尧非其主。当事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当日天下精锐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所以不成,只是力不能足也,又如何能尽烹也!”高祖闻之默然。曹参进道:“蒯公乃当世奇才,杀之可惜。今天下初定,方用人之计,不如赦之,以施其才。”高祖然之,遂赦蒯彻之罪,令为曹参门客。后刘克庄有诗道: 郦生方横死,蒯彻亦阳狂。 第159章 设不逢刘季,同趋一鼎汤。 邵雍有诗道: 韩信事刘原不叛,萧何惑汉竟生疑。当初若听蒯通语,高祖功名未可知。 正是:九原若解酬恩怨,不恨高皇恨蒯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三回:诬谋反彭越遇难封南越陆贾为使 却说高祖平定代乱,乃大会群臣于洛阳南宫,降诏道:“代地居常山之北,与夷、狄临边,昔为赵国之郡。因远于中国,数有胡寇相侵,难以为国。朕与众商议,颇取山南大原之地益属代。代之云中为云中郡,直属于汉,使将士镇之,则代受边寇之扰少矣。凡诸候王、相国、通候、官吏二千石者,可择立为代王。”燕王卢绾、丞相萧何等三十三人出班奏道:“王子刘恒贤知温良,请立以为代王。”高祖从之,遂封刘恒为代王,统领代郡九县、雁门郡十七县、太原郡二十五县,以晋阳为都。刘恒乃薄夫人之子。 封赐已毕,高祖道:“朕闻古之王者莫有高于周文王;伯者莫有高过齐恒公。此二人所以成名,因为贤者为辅也。今天下贤者之智未必次于古之人,患在主臣不交之故,不能示其贤也。今朕以天地之灵,贤士大夫之助定有天下,以为一家,欲其长久,世世奉宗庙不绝也。贤人已与朕共平大乱,若不能与朕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朕治天下者,朕能以尊贵显之。今可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御使大夫、相国、诸候、郡守听言,有意称明德者,必身劝,使之入朝佐朕,遣诣相国府、署行、议处为伺。有知而不言者,为朕所觉,即罢免之。若年老病重者,勿遣。”众臣拜谢。于是推贤进能,汉显兴旺之状。 事毕,燕王卢绾、齐相曹参请归,高祖许之,独留梁王彭越之将。近臣不知何意,皆来问之。高祖道:“朕征兵讨陈豨,各部皆亲至,唯梁王彭越托病不来,有反状也,若遣还其将,只恐遗祸也。”萧何道:“不如使人责让,视其动静。”高祖从之,乃写了一封信,令人送至彭越之处。彭越阅之,书略道:“陈豨谋变,天下共诛之,朕未有诏至,世人争往,独公拒而不来,甚失朕之所望。朕与公有旧交,故力排众难,愿闻陈诉。”彭越阅毕,心甚不安,欲往洛阳谢罪。扈辄谏道:“汉皇征兵之初,大王始不从往,已有罪也。今见让而往,往即为擒,不如发兵反之。”张说阻道:“皇上宽容,素有德,况大王有恩于他,必不肯降罪。公不见藏荼、陈豨、二韩信先后反之,皆为所擒,足见汉不可反也。”扈辄道:“大王于汉帝之恩,过于淮阴候乎?”彭越不听,必欲前往。扈辄道:“臣不忍见大王身首异处。”乃辞官而去,归隐深山。彭越心疑,遂回书高祖,称有病,待病愈后再入朝谢罪。 张说曾与傅宽相善,见彭越不奉诏,遂暗入洛阳,往宫中告发彭越与扈辄谋反。高祖大惊,欲起兵伐之,又恐彭越勇力难擒,迟疑不觉。张说道:“梁王闲时常围猎取乐,若使勇者伏于围场,取之甚易耳。臣来洛阳,梁王不知,若即归去,从中周全,梁王可擒也。”高祖道:“彭越英烈,非一人可擒之,需周密计议。”于是招众将商议已毕,令灌婴、靳歙、陈武、召欧四将引五百精壮之士,随张说潜入梁地,暂时匿下伺候,以待时机。 这日,闻彭越闲暇,欲与随从百余人往定陶南二十里处设围打猎。张说告与四将。五人商议已毕,定下捕捉之计。 且说彭越引众会猎,驱鹰纵犬,与众人皆往围场来。不多时,赶起一只大鹿,彭越取弓射了一箭,正中鹿背,其鹿带箭而走。彭越纵马追逐上山,众人追赶不及,皆四下张望。张说道:“大王马快,我等不能跟紧,不如且坐等候。待大王杀了那鹿,自会寻我等去抬之。”众人不知是计,况彭越自恃勇力,狩猎时常一马在先,不足为奇,于是皆下马坐于草地上等候。 彭越追鹿,转过山坡,却见拥出数百军卒,将彭越团团围住,灌婴、靳歙、陈武、召欧四将各持兵器,分守四方。彭越大惊,认得灌婴,遂问道:“将军如何在此?”灌婴道:“特来取你面见皇上。”彭越道:“我有何罪?”灌婴道:“见着皇上,自有分说。我等奉命行事,请大王勿使吾等为难。”彭越欲要争斗,无奈狩猎之时,未备长兵,自是难挡。眼见四将立马持械,皆有争斗之意,自思罪轻,量高祖当不忘其恩,于是下马,束手就擒。灌婴等缚了彭越,径往洛阳面君。彭越从者等了半日,不见梁王出,来寻之时,已不见踪影,各自惊慌不提。 灌婴出了梁境,自有人马接应。一路行至洛阳,押彭越来见高祖。彭越拜道:“臣素无罪,因何见擒?”高祖道:“汝私抗圣旨,暗聚勇士,有谋反之举,尚有何言?”彭越只言无罪。少顷,张说至,尽诉扈辄之事。彭越道:“此皆扈辄之意,臣始无反心。”高祖道:“汝之将佐有反心,为王者岂可言无罪也!”遂令有司举其罪证。有司治其反形已具,请论法处置。高祖遂将彭越废为庶人,徙蜀郡青衣县为劳工。于是由武士押送,发往蜀郡。张说举变有功,封为安丘候,食三千户。 彭越就道,行至郑县,迎面来了一队车仗,护卫众多,甚是威言,行人皆避之。彭越问监者道:“此是何人车仗?”监者道:“乃皇后之驾也。”原来吕后闻高祖北伐回来,居洛阳已有月余,遂由长安起驾来探望,正好与彭越碰见。彭越同行之囚谓其道:“足下无罪为废,皇上处不容分说,不如请皇后宽言,或可脱罪也。”彭越闻之,遂往道上拜下。吕氏闻得动静,掀帘问道:“何事喧哗?”彭越道:“臣梁民彭越拜见皇后。”吕后见其披青带枷,大惊,遂住车问其原委。彭越泣道:“臣因有病不能随皇上征陈豨,为皇上降罪,徙蜀为奴。然苍天可为佐证,臣忠心扶国,素无反叛之心,如此甚冤也。况臣有功于汉,虽有小过,罪不至徙边。臣请皇后代为宽言,愿处故土,长居昌邑为民,虽死无憾。”吕后道:“久闻公有大功,皇上必不愿加罪。此发蜀中,不过一时之怒,公且随吾回洛阳,待吾面见陛下言之,自可赦公之罪。”彭越拜谢,遂随吕后同入洛阳。吕氏令且囚之,自入宫来见高祖道:“彭越壮士也,若定有罪,即诛也。今徙之蜀地,必聚众谋反,起乱西南,此自遣患也。幸妾路遇上,已与之俱来矣,不如即杀之。”高祖道:“有司有定,罪不当诛也。”吕后道:“欲若杀之,何患无辞?”乃令其舍人告其复谋反蜀中,廷尉请诛,责有司重处。有司遂以诬言谤之,高祖即令斩于洛阳。彭越正在狱中望赦,却等来刽子手捧刀而至,遂叹道:“吾轻信妇人之言,自取其祸,固当死也!”后胡曾有诗道: 关东新破项王归,赤帜悠扬日月旗。从此汉家无敌国,争教彭越受诛夷。 高祖已杀彭越,夷其三族,枭其首弃于市,下诏道:“若有收视者辄捕之。”时栾布使齐方归,闻彭越死事,遂往彭越头前奏事,摆上三牲果品哭祭。吏捕闻之,急告高祖。高祖大怒,令缚之来见,指栾布骂道:“汝与彭越共反焉?朕已明诏禁人勿收其尸,独汝哭而祭拜,分明与其同反也,急与烹之!”遂令人具鼎作汤。栾布道:“愿意尽一言而死!”高祖道:“何言?”栾布道:“当初陛下困于荥阳、成皋间,项王之所以不能遂取关中,只因彭王居于梁地,与汉合兵苦楚之故。当是之时,彭王居天下之中,助楚则汉破,助汉则楚破。且垓下之会,彭王不至,项氏不亡。今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欲传之万事。今陛下一旦征兵于梁,彭王病不能行,而疑以为反。反形未现,即以苛细诛之,臣以为过也,必使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烹。”高祖叹道:“公实乃忠臣也!”乃释其之缚,拜为都尉。 彭越既死,吕后谓高祖道:“自陛下灭项羽得天下,藏荼、陈豨、二韩信、彭越先后谋变,此乃陛下威武不足所至。今既诛彭越,可以其肉制醢,遍传诸候,以儆后者。”高祖从至,制其醢以器盛之,令使者分传各国。左右道:“陛下亲征贼寇,长留丞相于关中独揽大权,若一日有变,悔之晚矣。不如使数千带甲之士为丞相卫,明为保丞相安危,实为挟制其之举动,乃万全之策也。”高祖从之,遂益萧何封邑,使人为丞相卫。 却说淮南王英布自得封国,汉六年朝于陈,即擒韩信会云梦之时;汉七年朝于洛阳;汉九年、十年皆朝于长安,礼无不恭之处。后汉十一年春,吕后诛淮阴候,英布心疑,遂不入洛阳面君。及汉诛彭越,使人盛其醢遍赐诸候,至淮南时,英布方出猎,使者献醢,英布问道:“此何物?”使者道:“乃梁王彭越之肉也!”英布虽勇武无敌,闻此言,亦惊得险些落马。急归与众臣商议道:“汉帝初与诸候共诛项王,分封天下,是权宜之计也。诸候各有甲兵,汉帝心颇忌惮,只恐一日发难,力不能禁,遂使奸计一一除之。今汉立之初所封诸王者,唯吾与长沙王未见降罪。量不日亦将来图,不可坐以待毙。”相国朱建道:“汉方盛时,诸候虽反,依次见平。今虽疑祸将及身,亦不可轻动。唯当谨守礼节,以示我忠,方得其安也。”其将梁父候张顺道:“汉帝外仁实恶,早有除大王心,只是惧大王之勇,未敢先动。今淮阴候、梁王已死,次将及淮南也。不如早反,杀入关中,大王自坐皇帝之位可也。”朱建道:“非也,力不能及,不可强取。” 第160章 英布见不能定计,遂暗令招聚人马,伺候旁郡警急。若势头不对,遂由淮南举事。此非一日之功,且按下不表。 却说萧何因献计诛韩信,高祖益封五千户,拨五百军士与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闻之,皆来祝贺。一日,门卫报东陵召平求见,萧何遂出门来接。此召平非韩信所封之广陵郡守,乃秦时故东陵候,秦亡后失官为布衣,家贫无业,种瓜于长安城东,其果甜美,故世谓为“东陵瓜”。胡曾有诗为证: 汉皇提剑灭咸秦,亡国诸侯尽是臣。唯有东陵守高节,青门甘作种瓜人。 萧何闻召平来访,乃亲自接入府中,上茶、赐坐,萧何问道:“久闻召公青门高节,不愿为官,凡汉之官吏,皆不结交,不知为何今日得暇屈身寒舍?”召平道:“闻丞相不久将死,特来凭吊。”萧何知其有话,乃摒退左右道:“召公此言,必有寓言。萧何才疏学浅,不明其意,望公赐教一二。”召平道:“丞相以为功居第一,权高望重,即可高枕无忧矣?谬甚也,祸自此始矣!”萧何惊道:“请公明言。”召平道:“今皇上暴露于外,而丞相安守于内,非被矢石之难,何故加君之封而置护卫之人。乃以今者淮阴候反于关中之故,皇上有疑丞相之心。愿丞相让封勿受,尽以家财以佐军也,以示丞相无谋变之心。皇上闻之必喜,自无事也。”萧何然之,以重金谢之,召平不受而退。次日,萧何上朝,辞其封赏。高祖知其示无谋反之意,果然大悦,盛赞丞相之忠。后张耒有诗道: 萧公俯仰系安危,功业君王心独知。犹道召平能缓颊,君臣从古固多疑。 却说高祖已诛彭越,梁地无王,遂招众文武道:“梁处中国之腹,乃兴盛之地,非一王可治之。朕欲分其为二,东取东郡给之为梁国;西取颍川郡益之为淮阳,可择贤者王之。”时燕王卢绾闻彭越之变,已返至洛阳,遂与相国萧何进道:“王子刘恢、刘友可立之。”刘恢、刘友亦高祖群姬之子,高祖遂许:封刘恢为梁王,以定陶为都;刘友为淮阳王,以陈邑为都。 封赏已毕,丞相萧何谏道:“近闻南海赵佗兼并邻县,有欲动之心。臣思越人之俗,好相攻击,前时秦徙中县之民于南方三郡,使与百越人杂处。会天下诛秦,赵佗居南方长治,治有文理,中县人以故长存,越人相攻击之俗益止,俱赖其力也。请立为南越王,以定南土。”高祖道:“蛮夷之部,不知礼节,若不奉诏,斩杀使者,事反不美。”陆贾出班道:“臣居楚时,与越人常有往来,今愿为使一行。”高祖许之,遂令陆贾捧印符往册封,叮嘱道:“古之使臣,能屈敌拒反,不辱使命,公今奉命,朕日夜守望,勿负朕意。”陆贾拜领,遂往越地来见赵佗。后刘克庄有诗道: 田横死士今亡矣,陈豨从车安在哉。独有尉佗尚黄屋,故应两费陆生来。 这南越王赵佗是何许人也?还需简叙一番:却说秦并天下之时,略定扬、越,置桂林、南海、象三郡,徙民与越人杂处。秦二世二年,南海尉任嚣病重将死,因龙川县令、代郡真定人赵佗,年方一十三岁,才气过人,乃召之语道:“闻陈胜等作乱,豪杰叛秦相立,南海辟远,恐盗兵侵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侍诸侯变,正遇病甚。今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吾料郡中长吏无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即以位让赵佗,行南海尉事。至任嚣死,赵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道:“盗兵将至,诸公当急绝道聚兵自守。”众皆应从。赵佗乃以法诛秦所置吏,以其党聚兵为守。及秦已灭国,赵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王,独霸一方。 说到此处,言归正传。却说陆贾出使南越,赵佗初闻汉使至,心存傲慢,遂束发箕踞以见。陆贾以印符进之,赵佗不受,与陆贾道:“素闻汉帝乃沛中一亭长,何以封我?”陆贾笑道:“古人言‘夜郎自大’,莫过于君也!”赵佗大怒,喝道:“汝不惧死乎?”陆贾道:“吾乃中国一书生,生死自可由大王主定。然请足下自量,汝将身归何处?”赵佗道:“中国何可惧哉?”陆贾仰天长笑,复道:“足下为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今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诸候豪杰并起。汉帝虽起身细微,然起于乱世,先入关中,据咸阳,当先亡秦。项籍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候皆属,可谓至强矣。然汉帝起巴、蜀,扬鞭纵横于天下,五年之间,夷灭强楚,平定海内,此非人力,乃天之所建。天子闻君王王于南越,虽无诛暴之功,却欲举兵一争天下。天子怜百姓久苦,不愿兴兵,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迎旨于郊,北面称臣。若不然,天子集天下之众,先掘烧君王先人冢墓,夷种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之众南来,驱众灭越,易如反掌。”赵佗闻之,蹶然起身谢罪道:“居蛮夷中久矣,殊失礼义。”因问陆贾道:“我与萧何、曹参、韩信谁贤?”陆贾道:“君王似贤。”赵佗复问道:“我与皇帝谁贤?”陆贾大笑道:“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成就三皇五帝之业。今统天下,理中国,人口以亿计,地方数万里,所居之地土地肥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以来,天下未始有也。今君王不过数万人口,皆蛮夷之众,居崎岖山海之内,只如汉地一郡,君王以何与皇帝比贤!”赵佗大笑道:“吾因未起于中国,故王于此地;若使我居于中国,未必不如皇帝。”陆贾道:“君王自比项羽、英布、吴芮如何?”赵佗自惭,遂受封为南越王,称臣奉汉约。谓陆贾道:“越中无足语者,至先生来,令我可日闻所不闻之事。”遂留陆贾居越,每日饮酒谈论,数月方使其归,并取千金及千金之物相赠。陆贾归报高祖,高祖大喜,厚赏陆贾,拜为太中大夫。正是:化敌为盟建奇功,千古辩士推陆公。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四回:走富陵刘贾死事取荆楚英布逞威 却说英布自得彭越之醢,遂有反汉之心,乃招兵买马,营蓄势力,此后数月无事。这日,英布有一幸姬生病,便至医家就医,医者望、闻、问、切已毕,告知此病不能遂愈,必经数次治疗,配药调理,方可痊愈。幸姬从其言,于是一连数日,常出入医家。医家与中大夫贲赫对门,贲赫久闻此姬贤而貌美,早欲结识,又以自为侍中之故,可借机相识。于是厚馈钱银,得与幸姬同饮医家,与之闲语。贲赫知其为淮南王所宠,自不敢失礼。幸姬归后,遂与英布道:“中大夫贲赫乃宽厚长者也。”英布闻之生疑,乃问其道:“汝乃女子,由何处知之?”幸姬道:“妾就医时,中大夫常来探望。”英布大怒道:“竖子焉敢心术不正!”遂问详细,幸姬具言之。英布疑其淫乱,遂招贲赫问之。贲赫听到消息,心甚惧怕,乃称有病不来。英布大怒,欲令人拘捕,左右解劝,英布怒暂平,恨道:“待我明查此事后再作处置。若果犯我姬,定杀不饶。”乃令人招医家问之,一时未决。次日,有人报贲赫已逃,英布使人追之,不及而回。英布暗自后悔,疑贲赫入关告密,乃使细作往关中打探风声。 且说贲赫知英布疑其私通其姬,料必为不容,索性离了六安,连夜逃至长安,上书告英布招兵买马,蓄意谋反。高祖看过书信,乃叫贲赫来问之,贲赫备述淮南之事,谓高祖道:“英布素有不臣之心,屡欲与韩、彭相通,合谋共取天下。今反相已现,可乘其未发之时先诛之。”高祖心甚疑之,适萧何来见,遂以书相示,请问计策。萧何道:“英布非狡诈之徒,不宜有此心也,恐是仇怨者妄诬之。请先囚贲赫,使人暗往淮南王处访之。”高祖道:“我意亦是如此。”遂系贲赫,囚于后宫,令人往淮南来验证其反状。 细作闻得消息,遂飞报英布。英布遂聚将道:“贲赫入关告密,事已毕露,若不星夜举兵,先发制人,必遭其困也!”朱建阻道:“未至如此,臣闻汉帝不过使人来查大王举动,若就此偃兵匿士,上书请罪,量汉无以犯我。”英布道:“此乃迂腐之言,公不闻彭越之事乎。”其将清简道:“汉帝兵多将勇,更兼方平代乱,军皆势气高涨,若果与之战,诚恐力不能及也。”英布大笑,谓其将道:“皇上老也,厌于兵革,必不能来攻我。若使诸将来,诸将中我独患淮阴候、彭越也。今二者俱已死,余者不足畏也。”于是下令先取荆、楚为根据,再兵伐关中。朱建谏道:“今汉方傲视于天下,纵然举事,亦当传缴异姓诸候王,并力图之方可。以臣陋见,一国之力不足以撼动汉之根本。”英布道:“我纵横世间,无所畏惧。汉之将校,我视作草芥一般,何必借助他人。”于是不听朱建之计,派甲士将贲赦一家老小二百余口,并亲戚、族人一并杀尽。事毕,举旗反汉,发兵攻荆国。荆国无防,一路无阻,英布遂亲引大军,渡江来取吴中。离城五十里,扎下营寨,修书一封,令人赍赴城中招降荆王刘贾。此乃汉十一年秋七月之事。 刘贾不知英布何故犯境,正在心疑之间,使者至,将书信呈上。刘贾览之,书略云:“足下本非汉主宗亲,只因刘氏诸子少弱,权且封王以安足下之心。今方天下归一,汉主即大图异姓,楚、燕、韩、赵、梁先后易主,足见汉主本心。足下非功高得位,又非汉主之亲,必将为所屠。 第161章 不如与淮南并力伐汉,共夺天下。不然,屠城之时,石玉俱焚,悔之晚矣!”刘贾阅毕大怒道:“此贼欲误我耳!使我为不忠不义之人!”遂扯碎来书,斩其使,引军前来搦战。 英布闻刘贾毁书斩使,勃然大怒,乃引兵出迎。两军对阵,英布立马于门旗下,左有张顺、右有清简。荆军阵上擂鼓已毕,副将戴野、王竟簇涌刘贾出阵。刘贾以枪指英布骂道:“背国反贼,安敢乱言?”英布道:“汝之将死,尚执迷不悟乎!”刘贾大怒,拍马挺枪,直取英布,英布绰矛迎战。战不十合,刘贾招架不住,大败而走,英布引军随后追杀。刘贾奔至城下,大叫开门,城上乱箭射下。敌楼上一将叫道:“吾趁你出战之时,已取了你城。”刘贾视之,乃英布之将肥铢也。刘贾欲攻城,背后淮南军追至,刘贾立足不住,只得往富陵而奔。追兵渐远,刘贾扎下营寨,戴野、王竟各自寻来,皆说英布英勇,不可力敌。刘贾登高望之,只见淮南兵皆屯于山坡之上,延绵数十里,乃谓二将道:“英布就利扎下大营,不能攻之,不如今夜引兵劫寨,折其锋锐。”戴野道:“大王可分兵一半前去,臣当谨守本寨,以作接应。”刘贾然之。 当夜,刘贾引一支人马潜至淮南军营外,望见大帐灯火通明,英布全身披挂,正坐于案前。刘贾暗喜道:“此贼合当死也。”乃骤马杀入帐中,手起一枪,将英布刺倒。视之,却是一个草人。刘贾大呼中计,急退兵时,四下喊声大起,左边清简,右边张顺,两下夹攻。刘贾拼死杀出重围,奔回营寨。淮南兵趁势追杀,四面围攻。刘贾、戴野支持不住,只得弃了大寨而逃。走了数里,前面一军拦住,为首一人:豹头虎眼,阔面重髯,身长八尺,膀阔腰园,骑一匹超光纤离马,持一条宾铁点钢矛,正是淮南王英布。刘贾大叫道:“事到如今,只得死战。”遂催马向前,奋力争斗。战约数合,终究敌不过英布,乃拨马欲走,英布赶到江边,一枪正刺中刘贾后心,连人带马,滚入江中。戴野、王竟二将趁着天黑,突出重围,连夜投关中而去,余者尽降之。英布得了吴中,赏劳三军,尽收荆王人马,复图楚国。 却说楚王刘交,乃高祖同母少弟也,字游。好读书,多才艺,少时与穆生、白生、申公从师于浮丘伯,习《诗》道。后秦皇焚书,各相别。及高祖举事,东从景驹,刘交遂从,灭秦后得号为文信君,与卢绾同为高祖近侍。汉六年,高祖擒韩信,分其地为二国,刘贾为荆王,刘交为楚王。刘交既至楚,以候桓为大将,屯兵于僮县。国中以穆生、白生、申公为中大夫,习《礼》以治国,后穆生与刘交有隙,托病辞官,而申公、白生留佐刘交,向来平安无事。及闻英布反叛,率兵袭荆,次将及楚,便唤候桓来商议。候桓道:“不须大王忧虑,只要楚国有臣在此,淮南军休想越过境来!”刘交大喜。正议间,人报英布引兵十万犯楚,已兵至徐邑。刘交遂令候桓迎敌,候桓遂率楚军十万进驻徐邑。 时淮南军已渡过淮水,于徐邑三十里处扎下大营,候桓亦引兵出城,军分三队,令部将高配引军三万扎于东北角,王双亦引军三万扎于东南角,候桓自立营于正东,欲以三处彼此相救为奇兵。裨将许猜道:“英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不可轻战。望深沟高垒,以待朝中出兵来援。”候桓道:“人皆言英布英勇,吾视其如小儿一般。今不战则已,一战必擒之。”许猜暗自叫苦,复进言道:“兵法云:‘诸候自战其地为散地’。今将军兵分三处,彼败吾一处,余者皆走,安能相救?凡兵散则势弱,兵聚则势强,兵家之常理也。将军若必欲一战,当合军以击也。”候桓大怒道:“吾自幼熟读兵书,量你一西楚降卒,何敢与我论兵。”欲杀之,众将劝免。 次日会战,两军各选高坡陈兵相对。候恒令左右军一齐进兵,以骁将愈建为先锋,冲击淮南军大阵。愈建乃临淮人氏,善使双刀,臂力过人。英布立于山头,见楚军杀来,使张顺来迎战,张顺引数十骑拍马下山,与愈建交锋。战十余合,张顺拨马往西南败去,军士皆抛戈弃戟而走。愈建随后追赶。张顺与左右皆弃了马匹、盔甲,徒步往密林中躲避。楚军赶来,便来抢马,军士自相杂乱,彼此不顾。英布在山上看得真切,乃大喊一声,引精兵杀下山来,其势如黄水决堤一泻千里,又如钱塘潮涌不可阻挡,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楚兵都纷纷退让。转眼间已杀至愈建身前。愈建挥刀来斗,战不数合,淮南军皆从山上蜂涌而来,杀声震天。愈建心惊,不敢力战,拨马便走。英布所乘超光纤离马,乃是宝马也,马上加鞭,顷刻赶上,从后一矛,直透前胸,死尸滚下坡来。楚军见愈建已死,尽皆奔走。 却说候桓先使探马看时,回报前军大胜,争先逐敌而去,因此未作准备,乃引数数百军士下山来看,笑与许猜道:“果如将军所言,英布实善用兵也!”言方未毕,忽见前方大乱,英布骤马挺矛,已杀至身前。左右将急来迎敌,被英布一连刺倒数人,众军皆走。许猜大呼道:“将军且走,我来挡之。”候桓早惊得魂飞天外,闻言方醒,急拨马而逃。英布直奔许猜,交马三合,一矛刺中许猜左手,许猜弃枪于地,往刺斜里逃了。英布挥军掩杀,斩杀军校无数。楚军左右军见候桓已走,哪敢来挡,于是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英布乘胜进入徐邑,所降之卒,皆编作后军,营造声势。 候桓败至僮城,高配、王双寻来,皆言楚军素闻英布之名,先已有了惧心,及见前军大败,军士恐慌,几已散尽,今二将各只有剩下千余人,如何能守住僮城。候桓道:“只得请楚王发再兵军来。”高配道:“楚国之军皆在将军掌握,何处再有人马?”正议论间,淮南军已至,皆在城下挑战。候桓道:“汝二将先去城下迎敌,我这里自有分拨。”二将无奈,只得下城迎战。两军布下阵势,英布出马喝道:“楚军大败,已归降数万军,汝等何不亦降?”高配与王双道:“英布乃世之勇将,你我如何如敌,不如并力战之,以死相拼。”王双然之,于是二人刀枪并举,一齐出阵,双战英布。英布绰戟接战,数合之中,一矛刺王双于马下。高配欲走,英布赶上,亦将高配杀了。败军回城,欲寻候桓,哪里找得到人。原来候桓自知不敌英布,归彭城又怕楚王降罪,乃趁高配、王双下城迎敌之时,已收拾财物,弃城逃命去了。守军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乃开城投降。英布得了僮城,安顿以毕,复引军来取彭城。令将军肥铢引五千骑兵为先锋,肥铢乃浔江人,身长九尺余,使一口大砍刀,有万夫之勇。 探马报至彭城,刘交大惊,聚群臣商议道:“我素知英布威武盖世,其勇不在项羽之下,今据九江,又得荆、楚大半,如猛虎添翼,势不可当,倘若率兵直至彭城,如之奈何?寡人欲逃薛郡已避其锋。”申公道:“不可。大王若走,楚国实亡也。我有勇士曹哨,可敌英布,不如使之迎敌,以破淮南兵。”说话之时,人报淮南军在城下叫阵。刘交道:“让曹哨去迎敌。”曹哨乃披挂上马,引数十骑下城来战。淮南将肥铢见有将出,也不答话,挥刀来战。战不十合,一刀将曹哨挥于马下,败军皆奔回城报予刘交。刘交大惊,复问群臣道:“何人敢再去迎敌?”众臣皆不敢出。刘交只得令军士严守勿出,加强防御。肥铢见楚兵不出,乃收兵扎下营寨。 次日,英布大军到,见刘交据城不出,乃令肥铢、清简、张顺分攻东、南、西三门,自却去北门十余里处埋伏。于是大小军校皆来攻城。刘交正在城中计议,闻得外面金鼓震天,杀城鼎沸,知淮南军已攻城,遂谓群臣道:“英布难敌,彭城不可守,不如弃城逃走,以全性命。”人报北门无敌兵。刘交遂欲投北门,家将傅公道:“敌让北门,其必有诈也。请大王与臣交换衣袍,如此可走也。”于是二人换了衣物,齐出北门而走。出了彭城,一路往薛郡而走。正行间,忽听杀声大起,英布亲引军士,从一旁杀出。刘交遂与众分散,自引白生、申公抄小路投薛郡而去。英布拍马持矛,只寻着王袍之人。人报往西而去,英布引军追去。赶二十里,看看赶上。那人勒住马,英布见不是楚王,乃问道:“汝是何人,敢假貌楚王误我?”那人道:“我乃楚王一客,地位卑劣,自然不敢以姓名污大王之耳。”英布赞道:“汝敢仿纪信救主,也是一名义士,且饶你去也。”遂不杀傅公,自收兵入彭城而去。 英布得了彭城,赏军抚民,朱建道:“大王一鼓下荆,二鼓下楚,虽使敌军丧胆,然以愚意论之:汉帝熟知大王,闻大王反,不敢遣诸将,必然亲引大军来战。大王虽得荆、楚,然势不过当初项王。当即遣轻骑径取成皋,以其险拒敌,取敖仓之粮以足军,如此可定千里之地,与汉帝争衡。”英布道:“轻骑径取虽妙,然若为敌所觉,半道伏击,人不可出。非唯骑兵受折,亦伤了我军锐气。不如由大道进兵,于路攻城略邑,步步为营,一月之内,定可破至关中。”朱建知英布刚愎自用,难动其心,遂默然而退。英布乃令亚将召震为先锋,兵出彭城,一路往西而来。 却说英布兵方反,早有人报入长安,高祖闻之,乃赦贲赦,以为将军,封期思候,食二千户。群臣闻变,皆入朝听令。高祖设朝,问众武将道:“英布反叛,为之奈何?” 第162章 诸将皆道:“何必商议,发兵坑竖子耳!”高祖视之,独夏候婴默然不言。高祖遂问道:“滕公见解若何?”夏候婴道:“人皆言英布之勇不亚项王,而臣则以为更胜之。驱秦之时,非英布之力,项王无以伯于诸候。其用兵之术,与淮阴候相异,常以至刚克于刚;不利之时,能屈志蛰伏,折而不挠,此强于项王多矣。昔皇上战项氏时,常生死悬于一线。今若欲平淮南之乱,非万全之计,不可以轻动。”高祖闻之,触动心事,半晌不语。众臣不得其计,遂先散朝。 此后十余日,高祖不朝,亦不见客。原来高祖新得一宦臣,名唤籍孺,此人貌美如妇,言语婉媚,常着妇人之装,傅脂粉,取乐于高祖,甚为高祖幸宠。眼下高祖心中烦忧,遂居宫中与籍孺相戏,不问朝中之事。众将皆疑,各有议论。这日,夏候婴上朝未见高祖,怏怏回至府中,其客薛公从乡中归来,正好看见。薛公乃故西楚令尹,楚亡后被废为民,夏候婴知其颇有远见,遂聘为门客。今见夏候婴其愁眉不展,心事重重,遂问道:“君候所思何事?”夏候婴道:“淮南王举兵谋反,东略荆、楚,诸将皆欲轻伐,吾自知英布勇略,甚忧此行之险。”薛公笑道:“若为此事,君候差矣。若皇上能御驾亲征之,破淮南王必矣!”夏候婴不解,问道:“何出此言?”薛公道:“淮南王固当反也,此仆早已意料。”夏候婴道:“皇上裂地而封之,授爵而贵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如何当反?”薛公道:“皇上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皆同功一体之人也。淮南王自疑祸及其身也,故反耳,此人知常情也。”夏候婴复问道:“既如此,公何言英布必为皇上所破?”薛公道:“使皇上听仆言,英布必破;若皇上不得良言,躇踌不定,则天下胜负未定也。”夏候婴大喜,即引薛公往后宫来见高祖。 行至宫门,却见周勃、灌婴等数十人皆立于门外,不敢进去。夏候婴问道:“众公尚不如面君乎?”周勃道:“黥布反军猖獗,边关报急,吾等皆有请战之意,奈何皇上久称有病,自卧禁中,不愿人见,诏令待卫不得容群臣入。臣等不能奏,又不能即去,故滞留在此。”灌婴道:“非滕公言英布不能伐,皇上不至如此。”夏候婴道:“时已至今,休要埋怨,且看有何计较。”王吸道:“若周昌尚在关中,必能强谏。”正言间,只闻得马蹄之声,一将飞马由街口奔来,众将相视而笑道:“须是此人,方能使皇上见人也。”正是:自古伴君如伴虎,圣旨御诏谁敢违。欲知来者是谁,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五回:坐筹策薛公议敌存太子四皓谋计 却说英布起兵谋反,消息传到东垣,樊哙方助刘恒打理代国事物,闻荆地已失,便星夜回关中与高祖议事。至宫门外,却见众将皆立在门口,各怀忧虑之色。樊哙乃问道:“众公如何不入宫与皇上议事?”众将道:“皇上称有病,不见人,擅闯者皆斩,故虽有急报,不敢入奏。”樊哙道:“英布举兵,旦夕将至,纵有重病,当强起,何故如此颓废。”周勃道:“今外事急,皇上不见人,久必有误朝纲。为今之计,唯使一与皇上最亲之人,强入直谏,吾等随入,力劝皇上理朝方可。不然,天下早晚归英氏。观诸公之中,樊将军乃皇后妹夫,可使也。”樊哙闻之,毅然道:“既如此,众公且随我来。”言毕,大步入宫,侍卫交戟拦住道:“陛下有旨:无论贵贱尊卑者,皆不可入宫。”樊哙怒目道:“闪开!”声如霹雳,闻者悚然,侍卫惊恐,不敢目视。樊哙径入宫中,推开内室之门,只见高祖独枕籍孺卧于榻中。见众臣至,籍孺急起而避之。樊哙乃匍伏于地,泣道:“当初陛下与臣等举事丰、沛间,三年灭秦,五年除楚,天下遂定,其势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偶有骚扰,又何惫如此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陛下不见臣等计事,而独望一宦者绝断乎?莫非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焉?”群臣随入,皆拜于地。高祖笑而起身道:“朕不过因病静卧而已,非忘前事,众卿无需惊惶。”夏候婴道:“陛下之病乃是心病也,今臣已有医治之方。”高祖知夏候婴识他病源,闻听有方医治,病便好了一半。乃问道:“公以何医朕?”夏候婴道:“臣客故楚令尹薛公,其人甚有筹策,陛下若唤其问之,此病自愈。”高祖闻之,即起更衣,谓群臣道:“且至殿上议事。”遂与群臣一同至殿上,高祖入坐,群臣列队,遂着薛公入殿议事。 却说众臣入宫强奏时,薛公地位卑微,不能面君,遂在宫外等候。及闻高祖有宣,方入宫中来见,只见高祖端坐殿上,群臣分班站于阶下,颇具威严。薛公暗暗赞道:“果是世之真主,明理通达,知过遂改,非与项王一流人物也。”遂与高祖拜寿。高祖令免礼,问薛公道:“滕公言公善有筹策,故请公来以议淮南之事。公故为楚令尹,当知英布为人。今英布谋反淮南,欲与朕一争天下,公以为如何?”薛公道:“英布之反不足为怪,因其恐复遭韩、彭之厄也。使其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使其出中计,胜负之数未可知也;使其出下计,陛下可安枕而卧矣。”高祖问道:“何为上计?”薛公道:“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即为上计,如此则山东非汉所有也。”高祖然之,问道:“何为中计?”薛公道:“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粮,塞成皋之口,即为中计,如此则胜负之数未可知也。”高祖亦然之,复问道:“何为下计?”薛公道:“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高祖道:“公以为英布将所出何计?”薛公道:“出下计。”高祖诧异,问道:“何故废其上、中计而出下计?”薛公笑道:“英布乃骊山囚徒也,自致而为万乘之主,此皆只顾自身也,不能怀百姓万世之虑,故臣断言英布必出下策。”高祖道:“以公之意,是言英布可伐乎?”薛公道:“陛下运筹演谋,威仁并施,几经危难,终得天下,乃超世之杰也。量骊山一徒,匹夫之勇,以何足虑。以臣之料,不出三月,必擒英布也。”高祖大喜道:“闻公之言,朕已无所顾虑。公实乃当世奇才也。”遂封薛公为三千户候,厚赏之。后周昙有诗赞道: 黥布称兵孰敢当,薛公三计为斟量。上中良策知非用,南取长沙是死乡。 薛公谢毕,高祖问群臣道:“英布既反,当别立淮南王以代之。众卿观诸王、公卿中,谁贤可立之?”群臣皆知高祖大立诸子、从昆弟兄,皆不敢居功称贤。众人商议已毕,于是推萧何出班奏道:“陛下少子刘长,贤能有德,请立为淮南王。”群臣皆附之,高祖如愿大喜,即时降诏立刘长为淮南王。刘长乃赵姬所生,从吕后为母,年方四岁,竟亦称贤德,昂然为一国之君也。 却说群臣强谏,惊动戚夫人。戚夫人不知何事,出阁观时,却见籍孺悻悻而来,戚夫人遂叫住,问道:“寝宫何事惊扰?”籍孺道:“淮南王叛乱,皇上有病,不能理朝,群臣欲劫之东征。”戚夫人闻之,暗生一计,遂与籍孺道:“公公乃明理之人,平日里吾待你不薄,今有一事欲与你商议计划,不知公公可助我?”籍孺闻之,伏地拜道:“娘娘有事,籍管吩咐,下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戚夫人道:“今淮南兵变,皇上病体不能亲征,若使诸将代之,皇上又不能安心。不如使太子为将,率兵以战英布,既能服众将,又可不使皇上操心,关中复有何忧?况子代父征,古之常事也。吾欲亲与陛下说,但恐外人说我妇人参政,于理不明也。故请公公代为谏之。”籍孺素知吕、戚恩怨,知其意不过是想借英布之手除掉太子,好让刘如意日后登基。自思高祖幸宠戚夫人,早晚必为太后,不如极早相攀,附为极幸,乃道:“娘娘不必担忧,此事自在下臣身上。”戚夫人暗喜。 高祖回宫,籍孺即入问安道:“陛下议事如何?”高祖道:“英布勇悍,诸将难敌,朕欲亲征之。”籍孺拜道:“陛下贵体有恙,如何能复当鞍马之劳。若有闪失,岂不是将大汉基业,空付他人矣。望陛下三思。”高祖叹道:“朕若遣诸将引兵,唯恐不能抵敌英布,至事成画饼,悔之晚也。”籍孺道:“掌兵要职,岂能授予外人。太子正当壮年,素为群臣拥戴,又与陛下一体:太子即陛下,陛下即太子也,何不使之率兵东征,便如陛下亲临一般。”高祖道:“太子仁弱,未经战事,不能独当之。”籍孺道:“陛下有陈平、陈涓之谋,樊、郦、滕、灌之勇,英布何足惧哉!况陛下万岁之后,太子终将成为一国之主。不经磨练,何当大事?”高祖闻毕,已有七八分赞同。及入宫就寝,与戚夫人言欲将东征,戚夫人泣道:“自入宫为妇,陛下常弃妾远出,悬命于矢石之中,使妾独守空幄,孤泪沾襟。若一日有变,关中已属他,妾安得事陛下如初乎?”高祖道:“人谏我使太子为将,我不能安心也。”戚夫人道:“陛下独念太子,而不念贱妾乎?”高祖怜之,遂欲使太子率兵击淮南。 吕后耳目众多,早有人将此事报来。吕后急与建成候吕释之商议计策。吕后道:“皇上使太子东征,必无善意。想太子少弱,未经战事,如何能敌英布之勇。此乃借刀杀人之计,必戚氏计较,欲使太子蒙难,而以刘如意登皇帝之位也。”吕释之道:“戚氏得幸,常欲谋太子,此你我皆知。 第163章 然太子出关,未必有弊,皇后不知申生居内而亡,重耳、吾夷使外为安之事乎。”吕后道:“事急矣,何不请商山四皓共商计策。”吕释之遂至太子府,将事具告于绮里季、东园公、甪里先生、夏黄公四人。四人闻之,相谓道:“吾四人所以来此者,为存太子也。若使太子率兵出关,其势危矣。”吕释之道:“太子外使,得诸将为卫,如重耳之故,岂不安哉?”绮里季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昔晋献公昏庸无道,执意孤行,幸宠郦姬,疏远三子,而群臣又不能谏,故宜避之。而今皇上明哲通理,加之群臣能谏,皇后刚毅,虽戚氏屡欲废太子,皆不能成,今使太子将兵,有功则声威震主,位不益太子;无功还,则从此受祸矣。”吕释之道:“然太子为将,得诸将扶佐,声威必增,何患戚氏淫威?”绮里季道:“太子所与之共出关中之将,皆曾与皇上一同平定天下之枭将也,今使太子将之,此无异使羊将群狼,皆不肯为尽力,其无功必矣。臣闻‘母爱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待御,赵王如意常抱居前,皇上常言:‘终不使不肖之子居爱子之上’,故以其代太子位必矣。”吕释之闻之震惊,急问道:“众公可有解救之计?”绮里季道:“君何不急请吕后承闲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将也,极善用兵,今诸将皆陛下故旧老臣,太子年少,乃令指挥叔伯功臣,无异使羊将狼,莫肯为用者,且使布闻之,则鼓行而西来耳。今皇上虽病,纵然强载辎车,卧而护之,诸将亦不敢不尽力。皇上虽苦,为妻子尚需自强也。’” 于是吕释之立夜见吕后,劝吕后即面君泣涕而言,如四人之意。吕氏遂连夜见高祖告道:“太子年方十六,常居关中,无服众之望,使之居关中据守,赖丞相并力,堪堪可勉为任之;如使出关为将,如大厦无梁,能立几日。朝中将佐,随陛下攻城略地,皆有汗马功劳,焉能听太子幼嫩之言。况黥布乃天下猛将,极善用兵,使太子与敌,一旦有失,非但太子性命难保,至时关中失却锐气,陛下恐有覆国之危!望三思而行。”高祖听罢,深知其理,乃恨恨而道:“吾亦知竖子固不足遣,必乃公自行耳。” 主意既定,乃废丞相之位,以相国位代之,仍托予萧何,令佐太子镇守关中,陆贾、高起等文官皆留朝理事;又授樊哙代相国之印,回至代地镇守,防匈奴、陈豨趁乱图中原。安排已毕,有败兵入关,说英布果如薛公之言,东击杀荆王刘贾,劫其兵,渡淮击楚,楚王刘交如今逃到了薛郡。高祖乃赦天下死罪以下之囚,皆令从军,又传缴诸候,征调兵勇。齐、赵、梁皆遣相国领兵来会,于是蚁聚三十六万之众。高祖自为大将军,夏候婴为太卜,其余名将如周勃、郦商、靳歙、王吸、召欧、薛欧、丁复、陈武、雍齿等皆随军出征;陈平为行军军师,曹参为参军,陈涓为护军,王陵为监军,周緤督运粮草;令灌婴为车骑将军,引马军八千为前军先行开道。 起兵之日,留居关中之臣,皆送行至霸上。张良虽病,强起随行至曲邮,与高祖拜辞:“臣本当从行,以效犬马之劳,无奈卑体病甚,不能就道,只能就此别过。臣素知楚人剽悍疾勇,苦战不能成功,愿陛下避实就虚,无与楚人争锋一时也。”高祖点头道:“朕自当深记。”张良又道:“太子留守长安,事关重大,当拨甲士以为守护。令太子为将军监之,以防复有淮阴候之乱。”高祖然之,见周勃在侧,乃与道:“朕之左右,唯将军最为稳重,今以太子相托,请佐之镇守关中,以防有变。”周勃拜领。高祖复谓张良道:“子房乃朕之股肱,朕去之后,子房虽病,当强卧而傅太子,勿使朕分心牵记。”张良道:“陛下已使叔孙通傅太子,足可胜任,何必担心?”高祖道:“叔孙通虽贤,但恐一人之力,不足为济,故需子房操劳。子房可屈任少傅,望勿辞也。”张良遂受辞。高祖率兵去后,周勃乃发上、北地、陇西三郡之车骑,巴、蜀二郡之材官及中尉卒,共得三万余人,令为皇太子卫,屯兵霸上,以御关中之变。正是:留得贤者安内忧,方能竭力讨外患。欲知高祖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六回:遭埋伏高皇中箭英布兵败走沘水 却说英布已得彭城,令亚将召震为先锋,引兵一万,往西来伐关中。召震乃吴人也,善使三尖两刃刀,力能举鼎。手下有两名虎将,一为寿春人杨雄,使钢叉;一为桂阳南平人熊通,使铁枪,二人皆善习弓马,武艺精通。当下三将自恃勇力,目中无人,一路往西而来。行至相城南山,正与汉军相遇。两阵对圆,召震出马,杨雄、熊通立于两边。汉军阵上,灌婴出马厉声大骂道:“反国之贼,安敢兴兵作乱!”召震道:“汝随不义之主,必当死无葬身之地也!”灌婴大怒,拍马举枪,单搦召震决战。杨雄纵马舞叉,当先来战,战不三合,被灌婴一枪刺落于马下。熊通望见,急飞马来救,灌婴挺枪奋力交战。战约十合,熊通枪法大乱,拨马便走,灌婴从后追赶。熊通取弓箭来射,连放三箭,皆被灌婴避开。欲射第四箭时,灌婴已赶至,手起一枪,刺中后背,翻身落马而死。灌婴挥军冲杀,淮南军大败而走。灌婴收兵回营,发捷报以告高祖。 召震兵败十数里,遇第二路肥铢之军,诉说败状。肥铢大怒,引兵来迎灌婴。灌婴闻报,披挂上马,引军出寨,就于南山前摆成阵势。肥铢见灌婴人才出众,结束非凡,暗暗称奇。灌婴纵马于阵前往来奔驰,高声挑战。召震血耻心切,纵马抡三尖两刃刀,直接灌婴。灌婴挺枪接战,战到十合,灌婴挑开大刀,劈面一枪,召震躲避不及,正中咽喉,尸横马前。汉军见主将又胜一阵,皆掩杀而来。肥铢抵挡不住,又折一阵,败退十余里。 英布引军至,肥铢入营来见,英布听说灌婴连斩三将,勃然大怒,便欲提军往前来战。忽探马报汉高祖至蕲西会甀,灌婴已引军往合,英布遂引军来挑战。时高祖扎营方毕,闻淮南大军已至,便引众将出营来会,两军各自依山布下阵势,汉高祖金甲赤袍,高冠玉带,立于门旗之下,夏候婴手持铁枪,卫于身畔,众将各势兵器两边排队开。英布亦令众将摆好架势,自纵马出阵高呼道:“刘季小人!淮阴候喋血赵、代,横扫齐、楚;梁王游战梁、淮,数困项王,于汉于你,皆立震世之功。为何无罪见杀。”高祖道:“淮阴候恃功自骄,举止放荡,趁朕北逐陈豨时,欲袭杀太子、皇后,私并关中,罪不可赦也!彭越不遵旨意,阴谋反叛,虽朕赦之,又反蜀地,亦当诛也,何为无罪?”英布骂道:“此皆狡言之辩也!天下何人不知你虚仁假意,嫉功妒贤。人云:‘贤者不忘本,得恩须知报’。汝如今受恩反以仇报,以何面目见天下之人!”高祖大怒道:“反贼!谁敢擒之!”言未毕,丁复拍马来战英布。交马不十合,败归本阵;陈武拍马接战,战十数合,亦败回;靳歙挥刀而出,英布纵马奋勇交战。战到二十余合,靳歙架拦不住,拨马而回。英布连退三将,气色不改,汉将皆悚然。天色已晚,双方各自收兵。 英布回到寨中,朱建道:“汉军势大,非奇计不可胜之。不如乘其远来疲惫,今夜劫其寨,可擒刘季。”英布道:“吾素知陈平多谋,曹参、郦商皆善用兵,只恐有备。”朱建道:“吾已料到。可使一军先行创之,诱其兵出,大王自伏兵南山,遂可胜也。”英布大喜道:“真乃妙计也,我当用之。”于是与众将分兵依计而行。 且说高祖引兵回营,陈平谏道:“英布连胜三将,势气大涨,今夜必来劫寨。”正议间,忽见曹参急急而来道:“臣方使人观天向,见星孛于白斗,乃大凶之兆也。陛下须防之。”陈平道:“不兆别事,今夜英布必来劫寨。”高祖道:“既天有预征,朕当防之。”遂拨郦商、靳歙、王吸、召欧四将四面埋伏。自引诸将接应。 当夜二更,月暗不明,英布部将高野引军万余,来劫汉营。至营外,四面举火,杀入寨中,却见营中空空荡荡,并无一兵一卒。须臾,号炮齐鸣,汉军齐出,东有郦商,西有靳歙,南有王吸,北有召欧,人马杀来,势如潮涌。高野急引军出营,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往东败去。高祖方伏于林中,见淮南军败,遂当先引众军杀出,一路来赶。追约十余里,忽听一声炮响,伏兵齐出,左有清简、右有张顺,趁着天黑,引军混杀而来。汉军不料此着,登时大乱,高祖见势不妙,急令撤军,众将保着高祖,往后便退。方转过山头,复听喊声四起,英布、肥铢两下杀出。英布望见高祖,急取出弓,拾上箭,往高祖便射。正是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正中高祖前胸,翻鞍落于马下。英布大喜,收了弓箭,跃马挺矛,便来拿高祖。忽听一声大喊:“休伤我主!”一将飞马而至,正是高祖兄子刘濞也,年方二十,膂力过人。英布望见,纵马便来交锋。汉军乘势救了高祖,扶上坐马,直往营中退去。刘濞见高祖脱难,亦无战心,虚晃一刀,拨马败去。英布趁机从后追杀,斩兵掳将极多。 高祖败至寨边,却见寨门紧闭,朱建立于壁上,大喊道:“我已取了你寨,何不早降!”高祖箭伤颇重,乘不住马,众将急寻车仗,带箭载之。郦商道:“须并力夺寨,方好安置皇上。”于是众将皆来攻寨。寨内万弩齐发,反将汉军射得大乱。不多时,英布引追兵已至。汉军已失战心,军士皆各自奔走,众将只得护着车仗,一路往西而退。 第164章 英布回顾众将道:“刘季已被我射死,有得其尸者,寡人以关中王之!”众将闻之,皆争先恐后,来夺车仗。时天已大明,高祖无处藏身。方在危急之时,忽见正西尘土飞扬,一军如风而至,为首一将,正是周緤,因运粮后至,在此救了高祖。当下两军混战,众将护着高祖,只管往西逃命。待英布杀败周緤,高祖已远去了。英布欲强追,己军战了一夜,兵皆疲惫,不能复战,只得连呼可惜,收兵回营。此乃汉高祖十二年冬十月之事。 众将见已摆脱追兵,急看高祖时,已是面色如纸,鼻息如丝,长唤之,犹不醒。众将皆惊,周緤寻至,道:“此处离庸城最近,且入城避之,以治皇上之伤。”于是汉军皆入庸城,唤军医治之。医者用铁钳取出箭头,敷上草药,出来谓众将道:“此乃强弓所创,伤及故疮,箭虽无毒,胜于毒箭。幸天子真龙之身,不致丧命。如若静养百日,息心护理,可望复原。若是心浮气燥,怒气攻心,不可治也。”众闻高祖无性命之虞,放才各自安心。四下散卒闻高祖在庸城,也纷纷寻至,于是兵力复振。众将见高祖受伤,不能理事,以曹参有望,遂推曹参代理军中事物。英布闻高祖在庸城,心甚疑之,遂引军至庸城下骂阵。曹参不敢惊动皇上,暗令三军坚守各处,不许出战。一连数日,英布皆引人在城下叫骂不止。 高祖养了数日,疼痛减轻,闻城下有叫骂之声,却不见众将来报,遂起问道:“朕伤之后何人代理军物?”近侍道:“乃平阳候曹参也。”高祖道:“速唤曹参来见。”侍者遂出叫之,曹参乃至。高祖道:“这几日朕常闻城下传来擂鼓呐喊之声,有何军情?如何不来报?”曹参道:“乃是英布连日引军在城下骂阵。臣见陛下疮伤颇重,又记医者之嘱,故不敢来惊扰。”高祖一跃而起,厉声道:“壮士临阵,不死带伤,岂可因我一人而废国家大事乎!况此区区小恙,何足道哉!”言毕,顶盔贯甲,着袍束带,便起身上城去。曹参等不敢阻挡,只得紧随而来。 却说英布连日挑战,却只见汉营诸将立于城上,独不见高祖之人,心疑汉帝已死,群臣匿而不发,于是亲至城下,向上大呼道:“汉主已被我射死,汝等何故隐瞒。众公皆我故旧,若献城降我,平分天下,岂不美美哉?”高祖上城,正闻此言,乃挺身立于城头,大喝道:“黥面逆贼,休得胡言。朕何恙之有!”淮南军闻之皆惊,互言道:“汉帝果有神助!”英布亦吃了一惊,乃以矛指之道:“汝既要言强,何不下城决战?”高祖视其军旗甲鲜明,极其雄壮,陈兵布阵之势,皆如项王一般。高祖心甚恶之,遂问道:“朕一向待你甚厚,起居饮食,钱财日俸,皆与朕一般,汝何苦要反?”英布笑道:“非有别图,欲为皇帝耳!”高祖怒骂道:“反贼!人皆言你反复难养,今之所为,不如猪狗!”英布大笑,乃纵马于城下往来驰骋,扬鞭指城上道:“汝后悔无益矣,若有不服,只可下城来战!”其势飞扬跋扈,不可一世。高祖闻言,只觉得一股怒气由心而起,直贯顶门,大叫一声:“气杀我也!”当即昏绝于地,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曹参见之,急令军士守住城,防英布趁乱来攻,自与众将救起高祖,回至府中。曹参问道:“陛下贵体如何?”高祖仰面笑道:“朕无事也,此乃朕误敌之计也。”曹参道:“计较如何?”高祖道:“今可诈称我因身遭重创,又动怒气,已经身死。再使一将诈降,假作内应,英布必引兵来攻。我诱之入城,城内放火,城外伏兵。英布纵有万夫不当之勇,到此安能脱身也?”众将皆称妙计,高祖问道:“何人能行此诈降之计?”众将皆言愿往。陈平道:“以臣观之,臣下若使一人,英布必中计也?”高祖问道:“公之意莫非是欲举雍齿?”陈平道:“正是。”于是君臣皆相视大笑。高祖乃使人唤雍齿来。 却说雍齿因与高祖有郄,不常从于高祖近身,闻高祖传唤,便来相见。高祖以计相告,雍齿道:“臣自入汉,未曾建功,今既有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高祖大喜,当即取亲着之黄金甲赐之。雍齿拜受,引令去了。高祖暗将兵马移至庸城西野,着郦商、靳歙、王吸、陈武四将在城中伏定,灌婴引一军在城外策应。安排已毕,令军士挂孝发丧,诈称汉帝已死。 早有人往淮南军营中报予英布,说高祖忿怒,箭伤迸发,归府即死。英布因亲眼所见,已有七、八分信了。方在此时,忽报汉什方候雍齿有书信到,呈上密书,书道:“刘季新死,军无战心,可乘虚取城,扫平党羽,中原可定也。仆当为内应,今夜二更,以城头插白旗为号,请大王进兵为上。”英布大喜道:“此乃天意除刘氏也!”乃重赏来人,使其回报雍齿,自收拾人马欲进。朱建道:“刘季多诈,只恐中计。”英布笑道:“公从我在后,故不知前事。昔雍齿举丰投魏,为刘季所深恨,此围尚我亲为解之。我曾亲耳听刘季言:‘得雍齿时,必生啖其肉’。故雍齿降我,乃必然之事,公勿疑也。”朱建道:“纵如此,可兵分两队:一队入城,二队接应,大王当为二队。”英布道:“我不亲入,谁敢争先。”遂不朱建之劝,亲提大军直至庸城城下。 时已深夜,借着月色,望见城头上高举一面白旗,心中暗喜,乃引军到城下叫门。城门遂开,英布令张顺引一军在城外接应,自纵马径入城中。汉将召欧引一军来迎,英布奋力冲杀,召欧不敌,拨马自去了,士兵亦散尽。英布引军直入城署,却不见一人一马,英布问道:“雍齿可来接应?”众军士皆道不见。英布勒马环顾四周,见屋顶街角皆堆放硫磺、焰硝、干草、枯材等引火之物。英布暗道:“不好!中了刘季之计。”急拨回马,大叫道:“火速退兵!”军士尚在惊讶间,忽听一声炮响,道口闪出无数弓弩手,皆以火箭乱射,登时四下火光冲天而起,将庸城内外照如白昼。那正是:炎炎烈烈好似祝融降世,赫赫威威恰如火德下凡。不多时,军士来报,说四门皆起火,无处可走。英布心慌,遂先往南门去看,军方动,喊声大起,左边郦商,右边靳歙,皆由巷内转出,两向夹攻。英布见不能走南门,遂转身投北门。正走间,街边杀出两支人马:左是王吸,右是陈武。英布挺矛直取王吸,王吸不敌,拍马自去了。英布杀至北门,却见大火封门,城上士兵皆以乱箭射下,不能出去,遂拨马投西门。正逢肥铢迎面而来,遂问道:“何处可出?”肥铢道:“西门聚敌甚多,不可出也,故来投南门。”英布道:“南门亦不可出,能投处,只有东门也。”两人于是齐往东门杀来,半路遇见高野,三人并力冲杀,寻路而进。 却说英布由东门入,其将清简引军在后,见城内火光大起,汉军四面杀出,来烧城门。清简大惊,急引军交战,不让他来烧城门。汉军以乱箭来射,清箭身中二箭,犹战不退。汉军从城上推下柴草,抛下火把,登时遍地火起。清简叹道:“我势孤,不能阻敌军举火,看来今日英王必死于城中。”正在心急如焚之时,火光之中,英布与肥铢、高野冲突而来,清简大喜,高喊:“此处火小,大王速走。”英布飞马过来,以矛拨开碎火,纵马便出,肥铢、高野、清简紧随得脱。四人方出,闻得轰隆一声,城门大梁坍塌,须臾将城门封住。英布大呼惊险,便欲归寨。天已大明,只听一声喊起,一军迎面杀来,为首一将:白袍银甲,骏马长枪,正是汉将灌婴。英布人困马乏,无力迎敌,正在无计之间,张顺引军至,截住灌婴厮杀,英布趁机退入大营。朱建守寨,引兵接入。此役淮南军入城五万,几乎尽被烧死于城中。城中汉军自有人接应出城,伤亡极少。 英布归帐入坐,后军报张顺已被灌婴所杀,手下多降。英布甚忧,与朱建道:“今庸城一战,精锐多折,我欲还兵六安,收拾人马,再来复仇。”朱建道:“不可,两军对恃,寸土必争,虽有挫折,不能轻退,此乃汉帝之所以能百败而终胜西楚之由也。为今之计,大王当紧守蕲、相,保彭城,东取齐七十县为资本,北使说士连鲁、燕并反,遂可与汉争衡也。”英布道:“三军折了锐气,如何能坚守。古人云:敌势全胜,我不能战,则必降、必和、必走。降则全败,和则半败,走则未败。未败者,胜之转机也。我主意已定,休要阻我。”乃不听朱建之谏,引军往南而退。正是:胜时何妨复设备,败亦不需多张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七回:高祖还乡唱大风英布兵败死异土 却说高祖大胜,令曹参引众入城灭火,安顿军民。自收兵点将,各记功劳。人报英布引大军已退,高祖问众将道:“英布还兵据守淮南,我若不追击,其必有取下蔡之心。我当引兵急击,一举扫平,勿留后患。”陈平道:“陛下箭伤未愈,难堪鞍马之劳,不如就此班师,别遣一员良将,引军追袭即可。今英布已经军心大挫,其势不能复起,陛下尽可安心在洛阳等候捷报,淮南可定也。”高祖点头,问何将可使。灌婴出班道:“臣不才,愿将英布之头取来献于帐下。”高祖大喜道:“灌将军英勇,可当英布,朕拨你马军三万,步卒七万,再遣靳歙、薛欧为你副将;陈涓为你出谋,凡事共议,切勿独断,务必马到功成。”灌婴拜旨,点起十万之兵,往南来去赶英布。英布闻汉营兵动,遂令肥铢断后,自引军渡淮往沘水而退。 第165章 此处暂缓表之。 灌婴起兵去后,高祖见庸城残破,不能居住,乃移兵屯至相城。过几日,觉得箭伤疼痛,服药无用,遂唤曹参道:“汝颇晓阴阳,可为我卜易,兆之凶吉。”曹参道:“臣所学甚浅,恐不能为之。陛下可知许负否?”高祖道:“颇闻其名,未知其能。”曹参道:“许负常居河东,人莫知其来处、年龄。此人深明周易,通晓阴阳,极善相术。秦二世时,一富户请许负相之祸福,许负道:‘汝三日后重病,三年自愈,后十年财空而死。’其人自以强壮,不信,自归。三日后忽然患头风病,剧痛难当,四处访医,虽财败几空,皆不得治。后三年,一日,忽乘牛车堕地,其病自愈,然钱财已失,无为生计,乃卖身为奴,十年而死。魏太卜蔡寅使其相前程,许负道:‘汝前生多难,五十得贵,死于极乐。’后蔡寅随魏豹败临济,走彭城,徙河东,日宿三家,居无定所,终为陛下所掳,遂从汉,直至五十岁方得位为肥如候。前年设宴庆寿,宾客皆至,酒醉猝死。汉二年,河东鼠灾,官令灭鼠,人问许负如何,许负道:‘此乃关中有灾之兆。’后果大旱,人相残食,秦中之民皆就食于蜀、汉。诸如此事,多不胜数,许负之相,无不应验,故称之神相也。陛下若欲卜吉凶,可召之一问,可尽知也。” 高祖大喜,乃差人奉重往河北相请。许负至,参拜已毕,高祖令其卜之。许负视之良久,叹道:“生死有命,非人力能为之,请陛下勿复问之。”高祖闻之,知命已不长,遂叹息不已。周緤在一旁闻之,大怒道:“此狂士也!”欲拨剑斩之。高祖急止道:“此实直言也,休要动怒。”周緤乃止。高祖又问道:“吾汉室之事如何?”许负道:“汉十年国中有近臣之扰,五十年东南有乱,安天下者,汉将父子二人也。”高祖详问,许负道:“此天机也,泄之有罪。”高祖使相众将,许负道:“众公或一世,或二世之内皆忠于汉,二世外不可预料。”高祖问:“汉社稷如何?”许负道:“前十二帝,后十二帝,相传四百载。夺天下者,陛下至亲臣之后人也。”高祖道:“可否明示,以树其备也。”许负大笑道:“臣若宣其名,陛下必斩之,然陛下百年后,尚需此二姓氏尽力扶持江山。若斩之,汉立不过数十年矣。”正言间,望见刘濞立于高祖身后,许负遂不再言。高祖再问,许负终不作答。高祖乃设酒与许负相饮。 宴毕,许负请辞,高祖挽留不住,遂亲自相送至睢水边。登船之时,高祖复问道:“吾余年之中,国中可安乎?”许负欲不言,见高祖面色憔枯,心不忍,乃道:“太子之事,陛下须深斟。东南之乱,亲家相残,必得善终,陛下不必担忧。河北之内,乱起两遭,不足以虑。陛下为人,虽不尽善尽美,然功绩昭然,非先圣能比,必然流芳千古。”高祖闻之,心稍安。许负即弃车登船,直往河东而去。后方回有诗道: 病人有谷气,面黄无不瘳。黄不欲太明,如缟裹栝楼。 相工摭绪余,喜色占眉头。得非许负术,亦从岐伯求。 高祖送走许负,疮痛稍平,遂有还乡之意,乃令扎下人马,与群臣道:“朕自举事以来,十五年中,仅有一次为项羽所败后,走马匆匆过于沛中。如今须发皆白,已至风烛残年,未能返乡探视,使朕牵挂不已。今伤病如此,恐余日不多矣。且既使灌婴追敌,朕亦觉闲暇,不如众公随我返乡一趟,以解多年思乡之忧。”公将皆道:“今海内皆归陛下,若要回乡探望,即管行之,何必出此不吉之言。”高祖长叹一声,不复再言。 于是高祖引军往沛中而来。沛人闻皇帝还乡,乃出城百数来迎,一路焚香具花,摆下三牲果物,乡人相互推掇,争睹皇帝仪容。高祖将人马扎在城外三十余里,与百姓嘘寒问暖已毕,便与文武众卿入城。时高祖兄刘喜之子刘濞为沛候,以骑将从军,入到沛城,乃尽东道主之礼,置酒于沛城宫中宴待皇上,叫县中父老兄弟皆来陪坐。安顿已毕,高祖入席,面南而坐,文武坐于左边,乡中父兄子弟坐于右边。先时闻高祖将来,父老发沛中少儿百二十人,教之歌,使习娴熟,开席之后,便在席中边舞边唱,以助酒兴。父老捧盅敬酒,称颂高祖功勋。酒至三巡,高祖来之不拒,不由已醉,乃击筑奏乐,自作歌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少儿皆和习之。高祖借着酒兴,遂于歌中起舞。舞至兴极之时,回想往事,百感交集,慷慨伤怀,不由地泪下数行。后胡曾有诗道: 汉高辛苦事干戈,帝业兴隆俊杰多。犹恨四方无壮士,还乡悲唱大风歌。 林宽有诗道: 蒿棘空存百尺基,酒酣曾唱大风词。莫言马上得天下,自古英雄尽解诗。 黄任有诗道: 天子依然归故乡,大风歌罢转苍茫。当时何不怜功狗,留取韩彭守四方。 周庾信为汉高祖置酒沛宫画赞道: 游子思旧,来归沛宫,还迎故老,更召歌童, 虽欣入沛,方念移丰,酒酣自舞,先歌大风。 众人见高祖落泪,知其动了乡情,亦来解劝,高祖谓沛中父兄道:“人云:‘游子悲故乡’。吾虽建都关中,万岁之后吾魂魄犹乐思沛地。且朕自为沛公以诛暴秦,遂有天下,故吾欲将沛地为朕汤沐之邑,除其民之赋锐徭役,世世无有所与也。”父兄闻之,皆伏地拜称道:“谢陛下圣德!”是宴尽欢。次日,高祖亲往乡中去见亲旧,大赏武负、王媪诸人。众人相见,各依旧时之礼,于是沛中父老、诸母、故人等日夜欢饮,皆述旧事以为笑乐。 居十数日后,高祖欲去,沛中父兄皆在宫门聚集,固请高祖再住几日。高祖闻之,出谓众人道:“吾人数众多,日食百斛,父兄之粮不能供也。”众人固请,高祖只是不从。至高祖起程之日,沛城万人空巷,不论男女老幼,皆至城西来送行,所献金银珠宝、牛羊猪狗无数,拜请皇上再留。高祖见盛情难却,乃留之,设帷帐于城西,大饮三日。沛中父老皆顿道拜道:“今沛中幸得复免,而丰民未有得,请陛下哀矜。”高祖道:“丰者,乃吾所生长之地,极不敢忘耳。吾所以不能复免其民,乃因其为雍齿反我为魏也。”父老道:“人言:‘美不美,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丰虽有过,终是故乡水,故乡人,望请陛下怜之。”高帝心动,泪如雨下,遂与众父兄道:“非得父兄之力,刘季焉有今日。今众既请,敢不从命。”乃尽免丰邑所有徭役赋锐,与沛中一般。众人拜谢。后人在沛城行宫前筑起一台,号为歌风台。清贤袁子才,作有歌风台一诗,诗云: 高台击筑记英雄,马上归来句亦工。一代君民酣饮后,千年魂魄归故乡。 青天弓箭无留影,落日河山有大风。百二十人飘歌散,满村牧笛时歌童。 当下高祖离了沛中,行至相城,闻得灌婴捷报频传,心中甚喜。郦商奏道:“英布若定,需扶新王即位,不如就此进兵淮南,以定此事。”高祖然之,遂引大军拨寨一路向淮南而来。 却说灌婴奉高祖将令,一路往南来追英布。薛欧进道:“逐敌当速,勿失良机。”灌婴乃催兵疾进。正行间,一军拦住去路,为首一将,正是肥铢。灌婴道:“败军之将,安敢复来?”肥诛大怒,拍马舞刀,来战灌婴。交马十合,灌婴大喝一声,奋力一枪,直透前胸,肥铢翻身落马,死于非命。靳歙、薛欧见灌婴得胜,皆引军混战过来。淮南军大败,纷纷往后退。方走数里,却被淮水挡住去路,无处可逃,只得尽皆弃械投降。灌婴收了人马,差军士连夜搭造浮桥,引军直至淮水之南。 却说英布率兵欲回六安,不料军士自归其国,思乡恋土,行军之中,中道逃跑者甚多。朱建乃谏道:“今汉军来追,彼为客,我为主,士卒顾家,极多亡走。不如集人聚谷,保城备险,绝敌粮道,乘其粮食不济、军心哗变之时,一举击之,事半工倍。”英布见士兵走散极多,只得听之,遂在北山扎下人马。北山又名紫金山,乃江南之屏障,其山势陡峭,易守难攻。灌婴兵到,见英布已使人扼住山道,遂距山十数里扎下人马,与众将商议如何攻山。薛欧道:“敌虽据其险为守,然我军气盛,势不可挡,可尽遣精锐强攻,一鼓当下。”靳歙亦然之。陈涓阻道:“兵法云:‘山陵之战,不仰其高’。我军虽然气盛,毕竟越境来逐,不占地利,若强行攻之,敌居高临下,我必伤亡无数。一旦有失,敌反戈还击,我精锐已失,已呈败必败之势也。不如就地驻扎,示我无进取之意,麻痹敌军之心,寻机击之,方可获胜。”灌婴从其计,一面令人往陈地催攒粮草,使靳歙周密接应;一面加兵增垒坚壁,以示久战之意。一连十余日,并不来挑战。 英布已分兵布守,严阵待敌,却迟迟不见汉军来攻,心甚疑之,欲引兵下山挑战,朱建道:“敌众我寡,不可战之。大王不如写下战书,以言语挑逗,视其如何动静。”英布乃亲军战书,令人送至灌婴营中,约下来日决战。灌婴阅书已毕,谓来使道:“我等与英王本有交情,只因皇上降旨,使我来攻淮南,无奈之下,只得受命而来。我欲在此敷衍数日,好去皇帝面前交差,只言淮南尚不能攻,便两相罢兵了事。请英王各守其寨,勿要来侵。”乃以酒食招待以毕,方遣使者回去。英布闻使者之报,大笑道:“我料汉将必不敢独犯我也!” 第166章 朱建道:“非也!若敌将愿决战,大王仰仗无敌之勇,拒险而守,近日无忧矣;若如此示弱,大王更要加兵为防,防其别有他图,此乃欲擒故纵之计也,欲消我斗志,使我散而后擒。望大王切勿轻敌。”英布道:“我固知汉营诸将之能,何人能当我纤离马、点钢矛!请公勿复言。”遂不以追兵为意,成日与众将饮酒欢娱。部下将士见之,戒备之心大懈。 早有汉军探哨报予灌婴,灌婴乃招陈涓问道:“淮南军可攻否?”陈涓道:“可也,敌军备意已疏,今夜可遣一将抄小路上山,烧其军帐以扰乱其心,将军率大军正面攻山即可。”灌婴令薛欧道:“你今夜引五百精兵上山依计行事,我与靳歙在山上伺待,见到火起即发兵来援。”薛欧得令,自作准备。当夜初更,薛欧引军绕至山西,乘着夜色,悄悄爬上山来。寻着士兵稀疏之处,先放起一把火,淮南军见火起,急来扑救。薛欧就着乱势,潜入寨中,将帐篷,马厩,一股脑尽行点着。英布方在醉中,闻得营中慌乱,急披挂上马,引军士前来救火,正撞上薛欧,两个就在营中战了起来。忽听杀声大起,无数汉军由山下蜂涌杀至。原来灌婴在山下,见到火光,便引军乘乱杀上山来。黑暗之中,淮南军正不汉军有多少人,无不丢盔卸甲而走。英布喝止不住,只得弃了薛欧,寻一条路下山,往南而走。朱建走之不及,被汉军四面困住,掀翻在地,五花大绑,缚得如同粽子一般。高野引军来救,正遇汉将靳歙,交马三合,被靳歙一刀,削去半个天灵盖,落马死了。清简方在救火,汉军忽至,只得下马降了。灌婴大胜,收了人马,令先将朱建、清简缚于后营,自引人马下山来追英布。 英布逃至沘水边,淮南散兵寻之来投,约有一千余人,英布收之。方欲扎营暂歇,忽听金鼓大作,灌婴引追兵杀至。时天已大明,英布大怒,掷盔于地,切齿咬牙,当先来迎,指灌婴大骂道:“无名小将,敢独追本王!”灌婴道:“黥面江盗,速来纳命!”英布大怒,骤马挺矛,直取灌婴,灌婴纵马截住交战。二人各尽全力,奋力相争,大战八十余合,不分胜负。陈涓在陈上望见,谓靳歙、薛欧道:“英布已败,兵不满千,将佐失尽,何必使灌将军与其赌斗,稍有闪失,无益之举也。不如就势杀去,擒英布以定大势。”二将闻之,各举兵器,尽引大军杀来。英布见势不妙,拨马便走。灌婴大呼:“黥面贼休走!”引军穷追四十余里。英布见势不妙,乃纵马往深山僻道里走,方才摆脱追兵。 走了数十里,复至大路,巡视左右,只有百十余骑了。欲回六安,兵已残败,必不能坚守。正犹豫之间,忽一骑迎面而来,见到英布,纳头便拜。英布问之,此人道:“臣乃长沙王之使。长沙王闻汉帝有尽除天下异姓诸候之心,遂欲与大王连兵共伐关中,不料英王已先起兵,正与汉帝战于蕲西。吾王未审大王之意,未敢轻动。今闻大王撤兵江南,乃令臣赍书而来,请与大王至临湘共议大事。”言毕,呈上长沙王吴臣亲笔书信。英布阅之,乃是欲连兵拒汉之意。英布寻思长沙王吴臣乃是舅亲,不如且往依之,再作后图。遂渡江水,往临湘而来。 却说吴臣乃吴芮长子,曾与诸候太子共质于关中。汉高祖六年,吴芮病薨,吴臣始即长沙王之位。汉定天下后,高祖逐除异姓诸候王,诸将皆欲谋反。吴臣道:“天下初定,宜扶定民心,仁政安内。我安心居边,依时纳贡,汉何以废我?若举兵反汉,无异以卵击石,有何益矣!”遂令削兵减卒,以示无力为反。吴臣举动,汉帝了如指掌,以其忠诚无患之故,自无相除之意。当初英布事番君时,自恃勇力,常轻待吴臣,二人有隙,貌合神离。及闻英布兵败被逐江南,乃与众臣商议道:“英王兵败后,必投南越。若南越使其为将,时时扰边,终为患痛。我欲起兵沿路截杀,取其头献于汉帝,以示我忠心。汉帝见之必喜,长沙安矣。”义陵候、长沙国柱国吴郢,乃吴臣之弟,出班禀道:“不可!英布骁勇骠捍,不可力擒。不若诱入城中,设酒相迎,于席间使刀斧手出而杀之,易也。”言毕,一人阻道:“此计虽好,然引虎入室,若不能杀之,必为猛虎所杀。臣有一计,擒英布易如反掌也。”吴臣视之,乃越人邹摇,号勿余,现为海阳候,官拜司马。吴臣遂问:“公意如何?”邹摇道:“英布力敌万人,切不可使之入城。大王不如写信给英布,言汉帝诛功臣,长沙不可守,愿与之共奔南越,复图大业。暗中使力士往番阳伏于馆驿中,夜出杀之,波澜不惊,可建奇功也。”吴臣喜道:“此计更妙!”于是一面发使请英布来临湘,一面遣武士往番阳城中客馆中埋伏。布置已毕,自引数千人在大道上等候。 英布至,吴臣迎接入寨中坐定,相商眼前之事。吴臣道:“汉帝依仗天下之兵,欲尽除天下异姓,群雄先后遭难,长沙料亦难逃爪牙。吾思举反无益,不如共投南越,暂避此祸,待日后伺机起事,再建大业。”英布方遭大挫,锐气已失,亦有此心,遂道:“若得贤弟相助,必有复起之日。”吴臣道:“汉帝知你我为舅亲,引分兵来取长沙,此处不可久留。我已尽率国中精锐在此等候兄长,可即起程也。”于是英布与吴臣合兵一处,共往南越而走。 将近番阳,吴臣谓英布道:“番阳乃吾之故邑,尚有一些人马驻于此地,不如共收之入越,以壮我势。”英布不知是计,只以为美事,乃随吴臣将人马扎于城外,各引数十人共入城中。番阳县令是吴臣亲信,早于城中设了一桌酒宴,为二王接风。吴臣遂与英布入席,使吴郢、邹越抡番为敬酒,英布哪知中计,当下敞怀痛饮,直喝得酩酊大醉。部下无心戒备,也被尽吴臣使人灌醉。吴臣见时机已至,乃令左右道:“淮南王醉也,请扶入馆驿休息。”身后二力士会意,遂一左一右挟住英布,扶入馆中,掩上门来,刀手遂由壁橱内涌出,不由分说,一顿乱刀,将英布砍为齑粉。可怜一镇诸候王,顶天立地之英雄,至死之时,尚在醉中。后张嵲有诗叹道: 野旷烟迷县,溪湍柳系航。雉鸣初翳麦,蚕长未眠桑。 地有前朝恨,炉残古庙芗。空江长漠漠,寒日自荒荒。 竟堕萧何计,仍同项氏亡。相黥宁作帝,昼锦亦还乡。 严濑终辞汉,箕山不禅唐。君王千载恨,行客亦凄凉。 众士杀了英布,趁众人醉时,又将英布亲随一个不留,尽行杀死,提英布之头来见吴臣。吴臣大喜,当即出城,招军士将英布营寨围住,出示其首道:“英布阴谋造反,罪不容赦,今奉皇帝密诏讨贼,已诛杀之。汝等若降,可免死罪。若有异心,皆坑之。”寨中大多为淮南王近卫之军,闻英布已死,众人无主,大多自刎以全名节,降者甚微。吴臣遂收了人马,将英布首级盛于木匣之内,亲自赍之,往淮南而来。时灌婴逐走英布,方略淮上诸县,会着吴臣,知英布已死,皆大欢喜,乃分兵守住城邑,与吴臣同来见高祖。 却说高祖此时已兵至寿春,周勃遣使来报,说陈豨闻高祖南征英布,乃发卒十万犯当城,欲乘虚袭取关中。高祖大怒,欲亲往征之,周緤伏地泣道:“当初秦始皇攻破天下,未曾自行,今陛下箭伤初愈,又欲自行,是满朝上将,无人可用乎?”高祖深感周緤之忠,乃赐号“爱我”,赐入殿门不趋,令回关代周勃为太子卫。调周勃为将,北平陈豨。周勃至当城,与樊哙合兵,不出半月,斩其郭同、郭欣等将佐数十员。陈豨之军,多为北地蛮夷,见时势不利,乃暗杀陈豨,入献周勃,自此,北乱皆平也。高祖得报,方在高兴之时,灌婴、吴臣至,献上英布首级。高祖大喜,重赏二人。灌婴又将朱建、清简等一干英布旧将押来。高祖认得朱建,乃问道:“闻汝在楚地甚有贤名,为何从英布谋反。”朱建道:“屡谏不止,又身为其将,不得不从。”高祖闻之,怜其之才,乃赐号平原君,徙家至长安居住。清简等人,甚有悔意,高祖令皆赦其罪,迁入关中为民。 淮南已定,高祖欲使刘长即位淮南王,又恐子幼不能安治。曹参进言道:“北平候张苍明习天下图书计籍,又善用算律历,自秦时为柱下御史,后累为常山郡守、代相国、计相,素有贤名。今淮南方定,新王年少,极需贤者佐定。陛下不如徙其为淮南相,以辅新王。”高祖然之,乃令张苍为淮南相国,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于是张苍领命,淮南王刘长亦即位。后陈普有诗叹道: 扶创裹血过家乡,四顾何人守四方。梁楚淮南残一国,山河争属将狼羊。 淮南既安,高祖复聚文武道:“吴乃古之建国也,日前荆王刘贾兼有其地,今荆王已死,又无后人,朕欲复立吴王,以填其位。然会稽乃项氏起身之地,其民轻浮勇悍,不易训服,非壮士不可独镇其地。何人可立者?”吴臣进道:“沛候刘濞威武重厚,兼有仁心,众望所归也,请立为吴王。”高祖正有此意,遂令有司铸创印绶,设宴交割。高祖剖符已毕,捧印递来,刘濞更不推辞,双手来接。高祖望见刘濞面目犷悍,隐带杀气,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即收回大印,紧抱怀中。正是:玩印去角终不授,此情依稀若项王。不知高祖为何收回圣意,请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八回:萧丞相自污遭牢狱汉高祖刑马论诸候 第九十八回:萧丞相自污遭牢狱汉高祖刑马论诸候 却说高祖封二兄之子刘濞为淮南王,正欲交割印符,忽然想起许负之言:“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 第167章 不由心生懊悔,那印只举在半空,迟迟不予。刘濞见高祖迟疑,不知何事,遂拜伏于地上,不敢起身。群臣亦不知为何,各怀惊异之色。高祖乃长叹一声,谓刘濞道:“汝状有反相,所以朕不敢授汝为王。”刘濞顿首不已,泣道:“侄儿虽愚,尚知君恩臣节。陛下若实不欲予侄儿为王,但请收回成命,勿冤言侄儿有反心。侄儿忠诚为主,除死方休,事汉之心,苍天可鉴也!”高祖欲不予,无奈其言已出,不可收回。乃抚其背道:“吾知汉后五十年东南生乱,莫非应在汝身?然今天下同姓一家,当并力为国,慎勿谋反,切记!切记!”刘濞顿首不已道:“侄儿不敢。”高祖遂以王印授之,立刘濞为吴王,统领会稽、鄣、东阳三郡五十三城,定都吴邑。刘濞拜谢,整装而去。后三十四年,果连楚、赵、胶西、胶东、淄川、济南六国叛乱,为周勃之子周亚夫所平,史家称为“七王之乱”,此事按下不表。 高祖既定淮南,便思还兵,于是留灌婴率其十万人马留守荥阳,靳歙、薛欧为副将,陈平为参军,以防关外有变,自引大众班师。方就道,谓群臣道:“朕与项籍曾同事怀王,义结金兰,不过因天下事而争,非为私也。今鲁近,不如就此一行,往陵前拜祭,以解朕牵挂之心。”众无异意。高祖遂至鲁地,往项羽坟上,亲自披麻祭祀了一番,又以太牢之礼祠了孔子。祭毕,高祖与群臣道:“秦皇帝、楚隐王、魏安釐王、齐愍王、赵悼襄王皆绝亡后。可赐其民为其守护冢,与秦始皇帝二十家,楚隐王、魏安釐王、齐愍王各十家,赵悼襄王及魏公子无忌各五家,令看守其冢,免其役税,勿与它事。”群臣皆道:“陛下仁德,天地不忘也。”高祖遂离鲁地,往关中而来。 却说英布谋反,高祖以萧何为相国,总管关中事物,自率众将出关击之。高祖心牵朝政,又担心关中生乱,多使使者来往通信,常问相国有何为。萧何因高祖出征之故,乃拊循勉力百姓,尽悉家财以所有佐军用,行如当初高祖北击陈豨之初。有客说萧何道:“君候离灭族不远矣。”萧何惊问:“何出此言?”客道:“君候位为汉朝相国,功劳首居,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可复加官爵哉?然君候自初入关中,甚得百姓之心已十余年矣,民心无不皆附君候。君候仍复孳孳而劳,更益民和,不知危已近身也。皇上所为数问君候所为,不过畏君候德高望重,倾动关中故,故古人云:‘位极则危’。若不欲使己功威慑皇帝,唯有自贱声威,勿为其疑也。君候何不多买田地,贱赊贵收以污己名,方可使皇上安心。” 萧何闻之有理,乃从其计。至高祖征英布归来,离长安数百里,尚未见百官来接,先见百姓阻道遮行,纷扰不堪。高祖使夏候婴向前询问何事,百姓皆言有书上告,夏候婴取书交予高祖,高祖阅之,乃言相国萧何贱价强买民之田地、房宅,价值数千万黄金之事。高祖大怒:“竖子安敢以公济私!”遂令人使百姓先回,待见着萧何,再作定论。百姓各自散去。高祖复令前行,遇百官来接,入宫议事,问众臣道:“朕自出关以来,都中事物如何?”萧何出班道:“赖陛下洪福,关中风调雨顺,百业俱兴,并无不安之事。”高祖笑曰:“朕何有洪福,相国才是利民之人。”言毕,将百姓之书掷于萧何身前道:“请君自去与万民谢罪!”萧何见之,半晌不语,复奏道:“长安土地狭窄,上林苑中空地甚多,废弃荒芜,愿皇上令民得而入田,以收五谷。如不为耕种,则为禽兽就食之地。”高祖闻言大怒道:“相国受贾人几多财物,敢为请吾之苑林!”乃令将萧何下狱至廷尉处审问。武士得令,持械系之,押出大殿。可怜堂堂三公之臣,一语不合,即为阶下之囚也。 百官见皇帝盛怒,皆不敢言。高祖复问道:“众卿还有何事欲奏?”时周勃定陈豨已回,乃出班奏道:“臣有事禀告。”高祖问道:“何事?”周勃道:“臣击陈豨,得其裨将数名,所言之事,臣不敢独断,请陛下自问之。”高祖乃散朝,令周勃将裨将押至私室,高祖亲问之。其裨将道:“陈豨所以敢发兵攻汉,因其与燕王卢绾有盟也。”高祖叱道:“休要胡言,燕王乃朕之亲信,怎会谋反?”裨将道:“陛下不知,陈豨初举兵时,燕王便有反汉之心,曾遣张胜使匈奴,范齐通陈豨,共定盟约,平分中国之地。”高祖心惊,复问道:“汝言是实乎?”裨将皆道:“若敢言虚,臣等皆万刃分身而死。”高祖甚疑,令周勃引裨将先回,自唤众谋臣商议此事。御使大夫赵尧闻之,乃进道:“韩、彭之死,天下悸动,燕王欲反,亦在常理。然燕王与陛下非泛泛之交,不免有人嫉妒,从中生事,故言燕王不反,亦在理中。孰是孰非,唯使人招卢绾来问之便知。”高祖然之,乃派使着往蓟邑招卢绾。 使者去后,高祖居数日,人报卫尉王公宫外求见。高祖至会客厅招之,王公入,参拜已毕,问高祖道:“相国何大罪,陛下系之暴酷如此也?”高祖道:“朕闻李斯相秦皇帝,有善归主上,有恶自当之。今相国多受贾竖之金而伪为民众请吾苑,此自媚于民也,故系而治之罪。”王公道:“相国职责在身,有便即为民众而请愿,此行宰相之事也,陛下柰何因之疑相国受贾人钱乎?且陛下距楚数岁,陈豨、黥布反于关外,陛下自引军而往击。当是之时,相国守关中,摇足之间,则关之以西非陛下有也。相国既不以此时为利,何今受利贾人之金乎?且秦皇因不闻其过而亡失天下,乃为李斯归恶而自予所至,其过甚矣,又何足仿哉。陛下何疑宰相如此浅薄也。”高祖无言以对。王公拜道:“请陛下即释萧相,不然,朝中之臣人人自危,无敢以真言予陛下!”高祖从之,是日便使使持节赦出萧何。萧何年老,平素恭谨,乃徒跣入宫谢恩。高祖道:“相国不必多礼!相国为民请苑,朕不许,朕不过为桀、纣之主也,而相国因而为贤相也。吾所以系相国数日,欲令百姓闻吾过失也。”萧何称谢而退,自此谨言慎语,随入俗世洪流。 高祖理完此时,专心望北,等候使燕之臣回信。却说燕地处中国边境,陈豨初反时,燕王卢绾因国小力微,左右为难,既怕匈奴与陈豨连合犯燕,欲与之盟;又怕汉帝责罪,兴兵来攻。只得明为汉朝诸候,暗中遣张胜往北与匈奴连和,范齐往西与陈豨结藩。及闻得陈豨败死当城,卢绾且喜且忧。喜的是陈豨已死,少一强邻危边;忧的是自己曾与陈豨结盟,恐汉帝知情后责怪降罪,自此朝不能安食,暮不能安枕。终于一日,汉使赍书而来,宣召其入朝面君。卢绾心中有事,怎敢遽赴?只好与使者说有病在身,不能即去,请代为宽言。汉使返报,高祖复招群臣道:“卢绾与朕幼时相交,相为莫逆。自随朕起于沛中,常从朕左右,并无过错,故朕深信之,使为燕国之王。今闻其有反心,又称病不来,朕不实真假,如何处置?”赵尧道:“臣愿亲往召之,若其惧罪不来,臣验问其左右,便知实情。”高祖道:“公有此言,自能当之。”方欲遣行,又一人出道:“臣与燕王有旧交,愿与赵公同往。若其心怀疑虑,臣自说之。”高祖视之,乃辟阳候审食其也。高祖大喜道:“如此甚好,燕地偏远,汝二人一路结伴,却也少些聊籁。”便令二人相偕入燕,察视卢绾病情虚实,复促入朝训话。于是赵尧、审食其收拾随从,同往燕国而去。 两人驰入燕都求见卢绾,卢绾闻之,越加惊慌,仍诈称病卧床中,不能出见,但留二人于客馆居住。两人住了数日,见不是头,皆往宫外,寻门卫通容,要入内室问病。门卫依言报于卢绾,卢绾与其幸臣道:“从前异姓分封,共有七国。而今非刘氏而王者,独我与长沙王耳,余皆灭亡。汉往年族杀韩信,醢诛彭越,均吕后之计也。现皇上抱病不起,政权均属诸吕后。吕后妇人,阴险好杀,专欲谋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我若入都,乃自仿彭越也。且待皇上病愈,我再自去谢罪,或许尚能保全性命也!”遂仍告有病,不见二人。二人无奈,只得悻悻返回客馆。 不料左右闻卢绾之言,知其及祸,不可久依,尽皆背之逃走,各寻生路去了。于是一时间惊扰纷纷,满城皆知卢绾所说之话。审食其素为吕后宠爱,闻其言似有不满吕后的意思,心中不快,遂与赵尧道:“卢绾既有反心,你我不宜久留,当速归长安回报皇上,迟则必为卢绾所杀也。”未待赵尧置之可否,已当先收整行装已毕。赵尧无奈,只得与审食其匆匆还报,与高祖具言其之见闻。高祖尚未至信,忽樊哙遣人送来数名匈奴俘虏,因骚扰边界,为巡边军士所获,言为冒顿宠臣,樊哙未敢轻易处置,又不愿放人,遂使人入关送交高祖。高祖遂令唤入道:“朕有事问汝等,若能直言,朕不记汝等之罪,即释归国也。若不能言,皆治重罪。”俘虏惧死,皆称愿意。高祖乃问道:“燕王卢绾与汝单于可有关通?”俘虏道:“有无关通仆等不知,不过燕大夫张胜为使,常在匈奴,今亦未归也。”高祖闻言,大怒道:“卢绾果然造反了!”一时气忿,箭疮迸裂,昏倒于地。众臣急忙救起。半晌方醒,大叫一声:“恨杀我也!”即起降诏,命樊哙代为燕相国,举帐下数万人,往讨卢绾。又恐俘虏走泄病情,皆令入囚,先不放归。 次日,高祖自觉病重,乃召集昔日旧臣,如萧何、陈平、王陵、夏候婴、周勃、王吸、召欧、郦商等五十余人,一同入宫。 第168章 高祖谓群臣道:“诸公皆兴汉功臣!朕自举事丰、沛,与诸公同甘共苦、生死为依,三年灭秦,五年灭楚,遂并有天下。初朕起事时,众公自爱其身,恐事不成,为秦夷族,皆不肯为先,推朕为首。朕冒遗祸子孙之险,舍身除暴,得天下以为天子,子孙自当尽受富贵,分王疆土。如今朕所封异姓诸候,先后七反其六,天下纷纷,扰乱不甚。故朕以为,既然天下已归刘氏,异姓若得为王,必生二心。”言至此,令侍者将自己平所乘白马牵入,道:“此马随我数年,朕所至爱之骑,今杀之,以坚我心。”乃挥剑斩之,率众宣誓道:“此后非刘氏不得封王,非有功不得封侯。如违此约,天下共击之!”群臣见其言辞慷慨,为之动容,皆泪涕横流,于是歃血为诺,永佐汉室。后象弈有诗道: 击柱论功不忍看,筑坛刑马誓河山。当年绛灌知何似,只在春秋鲁卫间。 誓毕,君臣各自就位,高祖降诏道:“燕王卢绾与吾有故,爱之如子,初闻其与陈豨有谋,朕以为子虚乌有,故使人迎卢绾亲质。卢绾称疾不来,谋反明矣。燕吏民非有罪也,赐其吏六百石以上爵各一级。与绾从反,去来归者,皆赦之罪过,加爵亦一级。”群臣皆称道:“陛下圣明!”高祖复问群臣道:“卢绾既反,当立王更之。众公之意,可立为燕王?”长沙王吴臣、太尉周勃出班道:“陛下诸子无位者,以子刘建为长,请为燕王。”高祖然之,乃立刘建为燕王,樊哙为相国佐之。刘建乃高祖宫中诸姬所生,年方七岁也。此乃汉高祖十二年春二月之事。 方过数日,南海候邹织因屡为南越赵佗所侵,欲接好大汉,乃令使者奉玉璧、丝帛来朝,高祖方在病中,得之甚喜,乃上朝降诏曰:“南武侯邹织亦粤之世家也,当贵位之。今立以为南海王。”使者百拜称谢。高祖道:“朕立为天子,拥有天下,于今已有十二年矣。天下之豪士贤大夫佐我共定天下,同安辑之。其有功者上致王位,次为列侯,下有食邑。而重臣之亲,或为列侯,皆令自置官僚,得民之赋敛;女子公主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住宅第室;吏二千石者,徙之长安,受小住宅第室。入蜀、汉定三秦者,皆世世免其赋税。吾于天下贤士功臣,可谓不负矣。其有不义背天子擅起兵者,与天下共伐诛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众臣皆府首从命。正是:一朝得之皇帝位,万人皆下富贵极。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九十九回:四皓共宴保太子高祖升遐长乐宫 说汉高祖箭创复发,深居长乐宫,一卧数日。戚姬早晚侍候,见高祖呻吟不止,乃道:“若非太子不能东征,何需陛下亲冒矢雨,舍身图贼。陛下有今日,皆太子之过也。”高祖初不在意,奈不住戚夫人成日叨絮,却也动了怒意,暗想:“若太子争气,何用我花甲之年,不能安逸,还要劳师远征。”遂复有废立太子之意,先与张良商议。张良昔日已受吕后全子之托,又为太子少傅,当然不能坐视,便首先入谏,说了许多言词,高祖只是不睬。张良自思平日进言,多见信从,此番乃格不相入,料难再语,不如退归。便告辞回府,杜门谢客,托病不出。此事纷纷扰扰,传入大臣耳中,当时恼了太子太傅叔孙通,急入宫来谏,高祖方卧未起,叔孙通问道:“窃闻陛下欲易太子而立赵王,此事属实乎?”高祖道:“我正有此意。”叔孙通朗声道:“昔者晋献公以宠骊姬故,废太子申生,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所笑。秦始皇以不早定扶苏,使胡亥诈立,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只生太子一人。岂可背哉!”言至此,见高祖三尺龙泉挂于床边,乃抢步上前,掣于手中。叔孙通素乃文儒之士,忽有此举,高祖与近侍皆大惊失色。叔孙通以剑附颈道:“陛下必欲废適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高祖慌忙从榻中起,夺其剑道道:“请公罢手,我不过偶出戏言而已,幸勿动真!”叔孙通乃把剑放下,复答说道:“太子为天下之根本,根本一动则天下震动也,陛下奈何以天下为戏!”高祖道:“吾听公言。”叔孙通乃告退。戚夫人闻高祖答应,又跪而泣道:“陛下既已许诺易太子,为何中途又变?”高祖道:“叔孙通海内人望颇高,今以死来谏,我奈不过他,只好佯应,且安其心。日后木已成舟,其能如何!”戚夫人暗喜。 叔孙通离了皇宫,便来见张良道:“我以死相谏,皇上已答应不易太子。”张良笑道:“叔孙公诚实君子,比不得皇帝机变。此不过皇帝见公意志坚决,权且假意应之。日后皇帝归西,计较周详,仍以如意为帝,公复向何人据理力争焉?”叔孙通道:“那我再去。”便欲要走。张良阻道:“公若再去,皇上必以前言推搪,公能如何?还要皇上立下字据乎?”叔孙通急道:“若如此,岂不眼看太子无端为废?”张良道:“我有一计,必可使皇上不更易祀之心。”乃附耳言之。叔孙通闻毕大喜道:“子房高策,太子无忧矣!”后陈普有诗道: 太公行辈赤松流,伍叔孙通了不羞。好谢君王深体识,不将身后累刘侯。 越日,高祖疮病稍平,置酒宫中,召太子刘盈侍宴,欲发言责难,先损其名。太子刘盈应召入宫,以臣礼拜毕,身后四位老者随后上前拜谒。高祖不识,定睛观看,见四人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高祖心中惊异,便问道:“这四位长者何人也?”四人道:“臣等乃庾宣明、崔少通、朱晖、周符道也。”高祖大惊道:“莫非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人称商山四皓者否?”四人道:“正是老朽等。”高祖道:“我求公等已阅数年,公等避我不至,今为何到此,从吾儿游乎?”四皓皆道:“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今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也。”高祖闻言,惊得半晌不言。近侍见高祖呆坐,急以目示,高祖恍然,乃令众人入席。高祖奉酒道:“四魭贤名,冠于四海,太子能得四魭之辅,乃社稷之幸也!”绮里季道:“臣等孤陋寡闻,虚有其名也。闻太子贤德仁厚,又不以臣能老迈,常以礼遇,故远而来,以先圣之理导之。太子聪明通惠,周礼好善,实乃德才兼备,世之人杰也!”高祖道:“既是如此,烦四魭始终如一,调护太子,勿致失德。”四皓听命,依次奉觞上寿。席毕,四皓谢宴,随太子而出。后李白有诗道: 白发四老人,昂藏南山侧。偃卧松雪间,冥翳不可识。 云窗拂青霭,石壁横翠色。龙虎方战争,于焉自休息。 秦人失金镜,汉祖升紫极。阴虹浊太阳,前星遂沦匿。 一行佐明圣,倏起生羽翼。功成身不居,舒卷在胸臆。 窅冥合元化,茫昧信难测。飞声塞天衢,万古仰遗则。 李华有诗道: 秦灭汉帝兴,南山有遗老。危冠揖万乘,幸得厌征讨。 当君逐鹿时,臣等已枯槁。宁知市朝变,但觉林泉好。 高卧三十年,相看成四皓。帝言翁甚善,见顾何不早。 咸称太子仁,重义亦尊道。侧闻骊姬事,申生不自保。 暂出商山云,朅来趋洒扫。东宫成羽翼,楚舞伤怀抱。 后代无其人,戾园满秋草。 高祖目送四皓已去,召戚夫人指视道:“我欲易太子,奈何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动矣。吕氏真乃主矣。”戚姬闻言,泪如雨下,伏地泣道:“皇后凶悍少义,素嫉贱妾,陛下万年之后,必来相害,妾不知身归何处也!”高祖道:“汝且安心,我当设计周全。”戚夫人痛哭流涕,只是不起。高祖道:“我今烦闷,请为我楚舞,吾为你楚歌。”戚姬无奈,就席前飘扬翠袖,轻盈回舞。高祖遂作歌道: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歌罢复歌,音调凄怆。戚夫人愈越伤悲,不能成舞,乃掩面痛哭,泣下如雨。高祖无心再饮,遂令罢酒,起身而去,此后更不再言太子之事。此次四皓所以随太子同宴,皆张良之计谋也。 高祖回至寝宫,招吕后至,叮嘱道:“今朕箭创甚重,不久于人世。朕与你夫妻二十年,知你禀性,我死之后,你必不容戚夫人。彼与你共事于朕,皆为朕所爱者。你年长,凡事勿要计较,宜以宽待之,不失贤妻本色。今朕要你发誓,朕死之后,必不谋害戚夫人。”吕氏心中虽恨,亦不敢不从,乃道:“妾日后若有不利戚夫人之举,疽发背而死。”后陈普有诗叹道: 羽未禽时胆屡寒,羽禽不得一朝闲。卯金四百年天下,却在双娥一笑间。 李昂有诗道: 定陶城中是妾家,妾年二八颜如花。闺中歌舞未终曲,天下死人如乱麻。 汉王此地因征战,未出帘栊人已荐。风花菡萏落辕门,云雨裴回入行殿。 日夕悠悠非旧乡,飘飘处处逐君王。闺门向里通归梦,银烛迎来在战场。 相从顾恩不雇己,何异浮萍寄深水。逐战曾迷只轮下,随君几陷重围里。 此时平楚复平齐,咸阳宫阙到关西。珠帘夕殿闻钟磬,白日秋天忆鼓鼙。 君王纵恣翻成误,吕后由来有深妒。不奈君王容鬓衰,相存相顾能几时。 黄泉白骨不可报,雀钗翠羽从此辞。 第169章 君楚歌兮妾楚舞,脉脉相看两心苦。 曲未终兮袂更扬,君流涕兮妾断肠。已见储君归惠帝,徒留爱子付周昌。 却说高祖闻吕后之言,心稍安,乃令先退去。须臾,籍孺入告高祖道:“樊哙为皇后妹夫,与吕后结为死党,近闻其暗地设谋,将俟陛下宴驾之后,引兵报怨,尽诛戚夫人、赵王如意等人,不可不防!”原来籍孺至今尚记当日樊哙排闼入宫,将其比作赵高之事。及戚夫人易太子不成,籍孺惧吕后掌权后,恼其得幸高祖,必来相害,遂想了这条计策,欲以此以削吕后之党。高祖闻之,嗔目怒道:“汝何处所闻?”籍孺道:“此事已传遍宫内宫外,好歹只瞒着陛下一人。”高祖虽怒,心里清楚,料此事非陈平不能与谋,遂当即从荥阳招回陈平,俱言此事,陈平道:“樊哙忠直之人,当无此举。”高祖怒道:“樊哙自仗其勇,屡有轻朕之举,今见我病,巴不得我早死。”陈平见高祖病重,不敢强谏,乃献计道:“樊哙方征卢绾,出兵在外。陛下可使一将假作援兵,出其不意,驰入其寨,夺其兵权,擒来对质便可。”高祖从其计,乃唤周勃疾来,暂罢其太尉官,令代理燕相国一职,着陈平一道行事,就在榻与语道:“樊哙党同吕后,终为重患。今命汝两人星夜前往燕地,斩樊哙之首回来报功,不得有误!”周勃闻命,不知何意,不敢发言。高祖又道:“陈平持我之诏先传令,以周勃代樊哙为将,就于军中即斩樊哙之头!”周勃目示陈平,欲使之为樊哙分辩,陈平只是不语,周勃只好一同退出,整装起行。行至途中,周勃问陈平道:“樊哙是皇上故人,积功甚多,又是吕后妹夫,有亲且贵,今皇上不知听何人谗毁,命我等速去斩其头。若日后有悔,我等不是闯下大祸!”陈平道:“我等此去,只好从权行事,宁可负旨将樊哙囚归长安,令皇上自行加诛,亦不能行此遗祸之举。”周勃赞道:“此方周全之计也。”二人商议已定,就道西行不提。 高祖一病数月,日益加重。吕后遍访良医,得了一医师,入宫诊视。高祖问道:“此疾可治否?”医士道:“创虽重,尚可治愈,只是陛下日理万机,于病不利,需另择静处,安心修养,方可复原。”高祖嫚骂道:“我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得天下,今病至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重生,又有何益!”遂不使治疾,令侍从赐黄金五十斤予医师,令其去了。后陈普有诗道: 金创可愈不容医,应念丁公相戹时。不赖西风吹楚卒,千龙万虎亦何为。 医师去后,高祖乃召吕后入宫,嘱咐后事,吕后问道:“陛下百岁后,萧相国既死,谁可代之?”高祖道:“曹参可代。”吕后道:“曹参与相国年齿相若,到时亦将老也,此后当属何人?”高祖道:“王陵可用也,然其稍显愚直,须以陈平为助。陈平智识有余,厚重不足,亦难独任,尚需以周勃辅之。周勃虽重厚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周勃也,可复令为太尉。”吕后复问其次,高祖道:“此后亦非朕之所知也!”吕后乃不复再问。夏四月甲辰,帝崩于长乐宫,享年六十三岁。后王珪有《咏汉高祖》诗道: 汉祖起丰沛,乘运以跃鳞。手奋三尺剑,西灭无道秦。 十月五星聚,七年四海滨。高抗威宇宙,贵有天下人。 忆昔与项王,契阔时未伸。鸿门既薄蚀,荥阳亦蒙尘。 虮虱生介胄,将卒多苦辛。爪牙驱信越,腹心谋张陈。 赫赫西楚国,化为丘与榛。 皇甫曾有诗道: 汉家仙仗在咸阳,洛水东流出建章。野老至今犹望幸,离宫秋树独苍苍。 魏陈王曹植有赞道: 屯云斩蛇,灵母告祥,朱旗既抗,九野披攘。 禽婴克羽,扫灭英雄,承机帝世,功著武汤。 晋傅玄有诗赞道: 赫赫汉祖,受命龙兴,五星协象,神母告徵。 讨秦灭项,如日之升,超从侧陋,光据万乘。 吕后见高祖驾崩,遂与审食其谋道:“诸将当年与皇上具为编户之民,共举大事。今皇上贵为天子,而诸将北面为臣,心常怏怏,今令其事少主,必有不满。为今之计,非尽灭其族,天下不得安也。”审食其道:“此计虽好,然周勃、灌婴等将,军权在手,若机谋不慎,反为其害也。”吕后乃招吕释之议计。吕释之亦道:“不如勿宣皇上死讯,招众将趋至,一一除之,方不至遗祸也。”吕后然之,遂不发丧。后于石有诗道: 吕氏强梁刘氏危,宫中枕卧复谁知。酿成外戚中官祸,兴汉已开亡汉基。 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皇帝之死,乃天下大事,吕布虽尽力隐瞒,又何能尽掩天下人之耳目。早有人闻其计议,告之郦商。郦商乃精细之人,心中自有打算,遂连夜入辟阳候府来见审食其。审食其见郦商来得唐突,不敢不见,遂接入府中。郦商摒其左右,稍声道:“足下大祸将至也。”审食其心中有事,闻其言,只唬得战战兢兢,汗流遍身,急问道:“将军何出此言?”郦商道:“窃闻皇上已崩四日,吕后与公相谋,秘不发丧,欲尽诛诸将。诚如此,天下危矣。陈平、灌婴率十万兵守荥阳,樊哙、周勃率二十万兵定燕、代,若闻皇上驾崩,朝中欲将诸将皆诛,必连兵还乡,以攻关中。大臣自危,必畔于内。如此里应外合,吕族与公亡可跷足待也。”审食其大惊,急推脱道:“吾地位卑微,怎知此事。”郦商道:“我亦知足下乃诚实之人,必未参及此事。然足下为吕后幸臣,他人必疑公为同谋,如何放得过你?”审食其体似筛糠,慌忙问道:“吾当如何?”郦商道:“足下当急禀吕后,早日发丧,勿复相谋诛杀之计。众将累年征战,出生入死,何惧一妇人?只是大汉创业,非一日之功,岂能毁之一旦。”审食其急入内告吕后道:“天下初兵,诸将尽掌兵权,若欲尽诛,天下皆反,反取其祸也。不如即时发丧,以安天下之心。”吕后亦知其计不能遂成,便依审食其之言,于汉高祖十二年四月丁未日发丧,大赦天下。诸候王、列候皆来奔丧,择五月丙寅日,葬于长陵。 下葬已毕,众诸候王、群臣拥皇太子刘盈登基,此便是汉朝第二任皇帝,史称惠帝。尊高祖为太上皇,建太上皇庙祠之。尊母后吕氏为太上皇后,即太后也。己巳日,惠帝引诸候、群臣皆至太上皇庙拜谒。群臣推相国萧何致辞道:“皇帝起于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劳最高。”于是尊号为高皇帝,亦称汉高帝、汉高祖也。令诸候、郡县各立高祖庙,以岁时祠。赐民爵一级。中郎、郎中满六岁爵三级,四岁二级。外郎满六岁二级。中郎不满一岁一级。外郎不满二岁赐钱万。宦官尚食比郎中,谒者、执楯、执戟、武士、驺比外郎。太子御骖乘赐爵五大夫,舍人满五岁二级。赐给丧事者,二千石钱二万,六百石以上万,五百石、二百石以下至佐史五千。视作斥上者,将军四十金,二千石二十金,六百石以上六金,五百石以下至佐史二金。减田租,复十五税一。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有罪当盗械者,皆颂系;上造以上及内外公孙、耳孙有罪当刑及当为城旦舂者,皆耐为鬼薪、白粲;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满十岁有罪当刑者,皆赦之。惠帝又降诏:“吏所以治民也,能尽其治则民赖之,故重其禄,所以为民也。今吏六百石以上父母妻子与同居,及故吏尝佩将军、都尉印将兵,及佩二千石官印者,家唯给军赋,他无有所与。” 初时,高祖不修文学,而性情明达,多计谋,能听人言,自监门戍卒,见之如旧。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天下既定,命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定章程,叔孙通制礼仪,陆贾造《新语》。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虽日不暇给,规模弘远矣。后人云:“汉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刘。涉魏而东,遂为丰公。”由是推之,汉承尧运,德祚已盛,断蛇著符,旗帜上赤,协于火德,自然之应,得天统矣。正是: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回:曲逆候设计自安吕娥姁遗祸戚姬 却说高祖驾崩,刘盈即位为惠帝。惠帝年方十七,性情温良,为人厚道,不能独理朝政,于是大权皆掌于吕太后之手。自此,吕太后每日垂帘听政,国中之事,不论大小,皆由吕太后一人决断。吕太后感张良之德,理完高祖之丧,头一件事就是设宴以谢张良。张良趋至,谓吕后道:“臣素无德行,不过以三寸舌为先帝筹策,封万户,位列侯,于臣足矣。今已从赤松子而游,绝五谷以习轻身之道,请太后勿令臣食之。”吕太后见张良面如枯叶,瘦骨棱橧,心甚怜之,遂道:“人生一世短,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先生若罢而不食,吾即下令,令后宫诸臣,皆不能食。”张良不得已,强听而食。吕太后方喜,于是转忧樊哙,乃令人使燕地来问。 却说樊哙先时受命扶佐代王,兼防匈奴入侵之任,于是屯兵东垣以两相照顾燕、代。及高祖以卢绾谋反,令樊哙为大将,引兵击燕,便分兵先取了周围十八县。卢绾部将王抵引军出城救应,被樊哙捉住,杀之号令军中。卢绾见了,更不敢出战。樊哙便将蓟城围住,欲待卢绾粮尽生变,再来攻城。忽有汉使持节来招樊哙,使其临坛受诏。 第170章 樊哙问道:“何事设坛?”来使道:“汉帝病重,惧天下生乱,故设坛有要事相托。”樊哙道:“坛在何处?”来使道:“只在数里外。”樊哙乃令部将守寨,自引十数人,随来使前去受命。行不数里,已至坛前,望见陈平衣冠整洁,捧书立于坛上,樊哙只得跪下听诏。膝方点地,忽有数十名武士从坛下突出,把樊哙拿住,反接两手,绑缚起来。原来陈平知樊哙勇力过人,又拥十万人马,料不能力取,遂使出这条计策,由周勃引军在周围接应,好叫樊哙就擒。当下樊哙被执,正要喧嚷,陈平跃到坛下来,附耳说道:“皇上听信馋言,以为将军欲反,要我在此取你性命。我料将军忠勇,不当如此,故背主之意,将你缚去都中,由你自向皇上分说。将军万万不可争逆,我也是奉旨行公也。”樊哙闻此言,亦不敢鲁莽,只得由陈平指挥武士,将其投入槛车。樊哙手下只有数十人,见樊哙被拿,皆拨剑准备闹事。周勃引众而出,喝道:“吾二人奉旨带樊将军面君,有圣旨在此,如有抗旨,格杀勿论。”樊哙亦与众人道:“汝等休要闹事,我见了皇上,自有分说。”那数十人见了,只得弃剑于地。陈平与周勃商议道:“若使此数人回营禀报,必节外生枝,不如尽取回关中去可也。”周勃然之,遂谓樊哙道:“将军随从见主人被执,必回营取军来夺,至时起了事端,反而不美。不如尽与将军同去,路上好歹有伴相随。”樊哙道:“此事只由将军处置。”于是武士将樊哙随从去了武器,带上械具。周勃与陈平相别,陈平东回关中缴令,周勃西去蓟南大营代樊哙之位。 周勃驰至哙营,众将见绛候至,不知何意。周勃道:“皇上取回樊将军,别有要事,此处由我权且代之。”乃取出诏书,晓示众将。众将见诏,俯首听令。军中分拨已定,人报燕军有战书到。原来王抵之弟王满率辽东军已到,依着燕山扎下营寨。一面通知蓟城城内,一面令往汉营下来战书。周勃看毕,即批下“来日决战”,令来人赍回。副将陈濞道:“久闻辽东之军甚精,今来挑战,不宜轻敌。”周勃道:“以将军之意,如何迎战?”陈濞道:“敌军来下战书,必怀轻敌之意,今晚可趁其远来兵疲,劫其营寨,出奇制胜。辽东兵败,卢绾独力难支,举手可擒也。”周勃道:“果是妙计。” 当夜,周勃与陈濞分兵来劫辽东军营。辽东军远来,都在休息,陈濞军先到,杀入寨中,辽东军人不及甲,马不及鞍,一时间被杀得四散溃逃。王满梦中惊醒,急引军来战,正遇陈濞,方欲交战。周勃引军已绕至寨后,驱军杀来,王满料敌不过,拨马先逃。周勃令陈濞从后追赶,陈濞自思辽东偏远,素难征剿,不如趁此机会,一举平灭,勿留后患。于是连夜追逐,直入其疆。王满立足不住,只得东走出塞,渡浿水,逃难至秦故空地,数年不敢东来。后来驱除真番、蛮夷,降其旁城邑,居然建起一国,后称高丽,即今之朝鲜也。 卢绾在城中闻王满大败,兵已尽退,乃与众将道:“周勃乃汉之名将,其用兵不亚于子房,蓟城定不能保。本当献城负罪见皇上分辨,然皇上生病,吕氏用事,去必死矣。不如弃城先投匈奴,待皇上病愈,再入关谢罪。”于是连夜开北门,往匈奴而去。行至塞下,见追兵未至,乃扎下人马,令人打探汉军动静。探马回报道:“朝中传报,汉帝已崩,故周勃止军发丧,未来追赶。”卢绾大惊,唯恐有虚,乃数遣细作往关中核实。去者陆续而回,遂尽知惠帝登基,吕太后掌权之事。卢绾叹道:“吾此生不能回中国矣!”于是北投冒顿,冒顿乃号其为“东胡卢王”。后胡曾有诗叹道: 原头日落雪边云,犹放韩卢逐兔群。况是四方无事日,霸陵谁识旧将军。 卢绾既投胡,冒顿以其宽厚软弱之故,待之甚轻,常侵夺其财。卢绾寡欢,常思复归,不得其志。居年余,即忧郁而死。后卢绾妻归汉,欲为卢绾申屈,又遇太后病,俄而竟崩,不能得言。其妻亦忧病而死。此乃后事,按下不表。 却说先时陈平得了樊哙,令快马先入关回报高祖,自押着樊哙随后就道。时高祖已崩,吕太后得知樊哙未死,心始安。偏偏樊哙之妻吕媭不依不饶,谓吕太后道:“害我夫之谋主,必是陈平也,陈平刁钻奸猾,心术不正,请太后为我杀之泄恨。”吕太后道:“你要如何?”吕媭道:“可令他不要回关,仍去荥阳,我使人伏于半道斩之,假称盗贼所为即可。”吕太后从之,乃假传圣且旨,说皇上恐外郡趁其病重时生事,令陈平使从者解樊哙归关中,自己先回荥阳与灌婴共守城。使者去后,吕太后谓吕媭道:“汝自去办,我不过问就是。”吕媭乃选武士二十于人,令连夜出关,伏于荥阳大道,以行刺陈平。 陈平行至途中,已得知高祖死讯。俄而,使者至,传叙高祖后诏,令其勿归关内,径回荥阳,而樊哙诸人,皆随来使回长安。陈平问来使道:“皇上已崩,如何宣旨?”使者道:“此乃皇上临终所传。”陈平闻言,即知必是吕太后所谋,心生一计,乃与使者道:“皇上既已驾崩,我当先往奔丧,后复使命。”不待使者言,乃马上加鞭,如风赶入关中。到了高祖灵前,葡伏于地,大哭道:“陛下,臣来迟也!”乃于灵前奏事。奏毕复哭,悲号之声,悸天动地,但闻者,无不为之动容。吕太后闻之,亦凄然下泪。 陈平谓吕太后道:“臣知樊将军忠心赤胆,劳苦功高,必不至谋反。奈何其时皇上病重,不忍强谏,故至燕地,未敢即斩樊将军,特取来面君,今已在路上,不日将至。臣自知有违圣意,欲自缚与皇上请罪,不料一别之后,竟不能复见矣!”言毕又哭。吕太后见其哭之甚悲,甚感其忠,乃道:“君候一路劳累,且先回去休息。”陈平道:“臣一介书生,亡楚奔汉,赖皇上不弃,恩情厚待,不敢想忘。今皇上新丧,臣不敢偷闲,愿留充卫卒,守灵十日,以较愚忠。”吕太后初不许,陈平固请。吕太后怜其之诚,暗道:“此社稷之臣,天不使其死也。”乃道:“君候忠直,为臣本色也。今主上年少,不懂世事,愿君候每日教导,不负先帝之愿。”乃拜陈平为郎中令,令傅教惠帝。陈平暗喜,料已化险为夷,乃谢过太后,自守高祖之灵。等周勃回至关中,吕太后依高祖遗旨,迁周勃为前将军,行太尉之事。 樊哙归后,吕太后释之,仍复爵如初,谓之道:“全汝性命者,陈平是也。”樊哙自知,乃自见陈平相谢。唯吕媭妇人,因此杀陈平不成,常怀恨在心,每欲进馋相害。此时后话,且按下不表。 却说吕太后最怨之人,莫过于戚夫人及其子赵王刘如意,今已大权在握,岂能轻易放过。乃引着吕释之、审其食等数十人,直入后宫,来寻戚夫人。戚夫人自高祖崩后,吕太后掌权,知其怨甚,必来报复,每日心惊肉跳,不能安枕。忽见吕太后引人来了,面有怒色,大惊失色,只得跪地拜见。吕太后道:“汝为皇上爱姬,皇上丧时,为何不见你有一丝悲意。举丧之时,汝又深惧宫中,不来守灵,罪之甚矣!”戚夫人道:“非妾不来,实是太后不许。”吕太后大怒道:“汝还敢狡辨,汝狐媚皇上,谋害太子,误国误民,罪过褒姒、妲己。今吾要清理后宫。此清静之地,容不得汝等妖狐之辈。”乃喝手下当众将戚夫人剥得精光,将赭衣奴服强行套上,令囚入永巷宫内,强使舂米,方恨恨离开。后李覯有诗道: 百子池头一曲春,君恩和泪落埃尘。当时应恨秦皇帝,不杀南山皓首人。 可怜戚夫人一柔弱女子,自入汉宫起,受宠得贵,终日安逸,哪里受过一丝之苦楚,不想如今被打入冷宫,累日舂米,不得片刻休息。自被囚日起,衣服饮食,无人照理。戚夫人悲痛欲绝,泪不曾干。一日舂米间,望到自己一双玉笋玉手,只能携杵而舂,又思到往日高祖百般宠爱之时,何想到竟有今日,不由地复生悲情,遂且舂且歌道:“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吕太后囚戚夫人之时,已使人察其动静。人得其诗,来告吕太后。吕太后闻之大怒道:“贱妇欲倚其子女邪?”遂有害赵王刘如意之意,乃令人往邯郸招之,虚言有事商议,实欲诛之。 却说刘如意年幼,赵国之事,不论巨细,皆出相国周昌之手。使者至赵都,先至相国府,呈上书信。周昌阅毕,谓使者道:“先帝将赵王托于我,不过为防太后相害。今赵王年少,自不能御之。我窃闻太后怨恨戚夫人,每欲召赵王并诛之,故不敢遣赵王入都。何况赵王亦病,恕不能奉诏来。”使者回报,太后复召,使者三返,刘如意皆不来。吕太后大怒,乃招近臣道:“我欲招刘如意入都,杀之以绝后患,使者三往,均不奉诏,我欲发兵征之,强取刘如意,各位以为如何?”审食其谏道:“皇上方逝,大丧之时,不宜动兵。赵王不来,不过因周昌在彼。太后何不降一诏,先召周昌入关,以绝其口。再复使人招赵王,事可济也。”吕太后然之,即作一书,令人赍往邯郸,说有事与赵相国商议。 周昌见书,夜见刘如意道:“太后诏到,要臣入关听令,此必诡计也。我若不去,乃是抗旨不遵;我若去了,王上危矣!”刘如意年方十岁,何知其事深意,乃道:“当今皇帝,乃吾之兄长,相国回去,我何险之有?”周昌知不可议事,乃含泪谓刘如意道:“总之臣去之后,如太后来招王上,千万不可去。” 第171章 刘如意道:“如何不能去?”周昌本不善言,不能尽说,乃道:“臣不能言,总之不能去就是。”刘如意见周昌神色凝重,乃应道:“我听你之言便了。”周昌放心不下,乃唤其子周开,反复叮咛。周开一一记了,周昌方起行。刘如意送出十余里,周昌又道:“臣临别之言,王上可记着?”刘如意问:“何言?”周昌叹道:“毕竟年幼。”遂别了刘如意,打马扬鞭,直入长安。 既至朝中,即来拜谒吕太后。吕太后道:“知我宣赵王入都,为何使其称病,不奉我诏。”周昌道:“臣素知太后为人,赵王如来,必不能全身而回,故却之。”吕太后大怒,拍案而起道:“先帝在世之时,戚氏何曾容得下我与太子!尔曾亲口与先帝争谏,何独不知我之怨戚氏乎!”周昌道:“后妃争宠,古来有之。昔齐桓公九合诸候,独伯一方,南征强楚,北伐孤竹,可谓一时英杰。然百岁之后,子孙暗弱,伦为弱邦,何使如此?不过祸起萧城,诸子各不相容也。今戚夫人虽与娘娘有隙,终不能夺皇帝之位,可见天眼恢恢,疏而不漏。人云:‘将相胸前堪走马,公候肚里好撑船。’娘娘乃怀德之人,何必记着一时之气。不如息却雷霆之怒,罢却虎狼之威,安定后宫,和好子孙,以图汉室江山,久盛不衰。”吕太后乃妇人,盛怒之下,如何能听得进道理。本欲发怒,又思周昌素有威信,毕竟对其母子有功,不好降罪。乃道:“汝先退去,此事我自有打算。”周昌无奈,只得告退。自思吕太后量窄,终不肯作罢,眼下能救赵王者,非惠帝不可。素闻惠帝颇为仁厚,必能不记前嫌,全赵王之命。主意已定,周昌乃当夜暗至张良府中,以心事告之,请张良求助惠帝。张良笑道:“周君忠厚之人,然此终不能使赵王脱难。”周昌问:“如何?”张良道:“皇上年幼,势不能逆其母而独断,言之无益也。”周昌道:“即使如此,子房当尽力也。”张良然之,遂入府来见惠帝,以周昌之言告之。惠帝叹道:“吾素爱幼帝与同胞,岂忍见之受戳。乃既为人子,母命亦难违也。”张良道:“若陛下不欲存赵王,臣自无言。若陛下实欲赵王不死,臣到有一计。”惠帝道:“吾实欲赵王不死也,少傅有何计,尽管言来。”张良道:“陛下自是日起,宜存心注视太后动静。若太后不招赵王,陛下宜安之;若使人去招赵王,陛下千万打听何时何日可至,陛下亲自出城接之,使其长居身畔,形影不离。太后虽有心除之,不能得机会,赵王遂能安矣。”惠帝大喜,乃谢道:“赖少傅良谋,吾弟可存也。”张良遂告退而回。正是:人生一世终有命,枉费心机能奈何。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一回:吕后泄怨制人彘曹参入关即相位 却说吕太后招回赵相周昌后,乃与心腹商议剪除赵王刘如意之事。审食其献计道:“周昌从赵地而归,必定嘱咐过赵王勿要奉诏进关。若要遣兵征伐,师出无名,恐众将不肯尽力。为今之计,可以使人仿周昌笔迹写一封信,只说太后招赵王,非有别意,只不过为了与赵国增地益土而已。赵王年幼,不辨真伪,必会前来。来即杀之,可解太后之恨。”吕太后大喜道:“此计甚妙。”于是着人伪作周昌之书,选了一个胆大能言之人,赍其书并朝中圣旨,往赵地来招刘如意。 使者见到赵王刘如意,先呈上圣旨,刘如意阅毕,与来使道:“相国临行,曾叮嘱本王说,勿要奉诏入关。今未审相国之意,本王誓不敢奉命。”使者道:“今有周相国亲笔之书在,请大王阅之。”遂将伪作之书呈上,书中之意大略是说太后招赵王入宫,乃是因为燕地初平,燕王刘建年幼,不能善理,太后恐有失,以赵王经事,欲割封数县予赵,故请入都奉旨,非有相害之意,请赵王及早入都受封云云。刘如意见书大喜,即欲起行。周昌之子周开欲劝阻,如意以书出示,周开见果是父亲笔迹。又询问过来者,并无失语。虽有些疑虑,无奈刘如意执意要去,也就不好再阻。于是刘如意收拾行装,往关中而来。 却说惠帝自听张良之言,知吕太后尚怒戚夫人母子,心中留意。未几,已闻太后招刘如意王消息。惠帝不动声色,暗暗探听到刘如意行程,于是瞒着吕太后,自迎刘如意于霸上。二人相携入宫,一同参见太后。吕太后一见刘如意,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恨不得立刻杀了,亲啖其肉。但碍着惠帝在旁,不得其便,只得佯作欢喜,以言安慰。刘如意欲见其母,吕太后道:“汝母已至别宫居住,不能即见。汝实欲见之,当别择时日,我与你一同去见罢。”刘如意还欲再言,惠帝急以目示,刘如意乃止。惠帝与吕太后道:“儿与弟数年未见,甚是想念。今既由赵归,可与儿同居一室,以述离别之情。”吕太后不好相阻,也只得同意。于是惠帝乃自携刘如意同回寝宫,起居饮食,寸步不离。吕太后欲杀之,不得其闲,心甚恨,乃派人日夜监视,以伺时机。 这日回报,说惠帝清晨出宫射猎,刘如意年少性惰,不能早起,尚在宫中高眠。吕太后大喜道:“时已至也。”乃与吕释之引数十人,直入皇帝寝宫。宫人不敢阻拦,只得任其入内。刘如意闻宫女之报,急起相见。吕太后令吕释之以鸩酒奉上,刘如意问何物。吕释之道:“今天气甚冷,太后特以美酒与大王驱寒。”刘如意顾惠帝不在近侧,知事不妙,乃辞不喝,拜于吕太后身前道:“儿自幼不会饮酒,请太后见谅。”吕释之厉声道:“太后恩赐,不容你不喝。”乃强行灌之。刘如意年幼,挡不住吕释之力大,尽被灌入腹中,须臾,七孔流血而死。吕太后谓宫中待女宦官道:“今日所见,不许告知陛下。若有违者,与赵王类也。”众人闻之,皆惊悚不定。吕太后遂引众而回。此乃惠帝元年十二月之时。后人有诗道: 汉高逝去妇祸起,报恨逐怨深宫里。只因孝惠百密疏,榻前鸩杀刘如意。 惠帝正午方归,见刘如意已死,大惊。问宫中之人,皆推言不知。惠帝大哭,疑吕太后所为,遂至太后寝宫问之。吕太后佯作惊讶,亲至宫中探问。惠帝虽疑,亦无办法,于是将刘如意葬于长安之郊,谥为赵隐王。徙淮阳王刘友为赵王。惠帝降诏,大赦天下,民有罪者,得买爵三十级以免死罪。赐民爵,每户一级。吕太后趁机诏赐其兄吕泽,谥为令武侯。周昌闻刘如意死讯,大哭三日。自思太后不仁,见之心烦,乃称病不朝,一年后闷闷而死。文天祥有诗叹道: 廷争废嫡见操持,故仗刚强托爱儿。三召归来竟无语,此时何不更期期。 戚夫人在永巷宫,闻得其子无端毙命,知为太后所谋,乃指太后之宫大骂不止。有人报知吕太后。吕太后亲至永巷宫来看。戚夫人一见吕太后,乃指其大骂道:“汝害死皇帝,又鸩杀吾儿,蛇蝎之心如此也!吾恨不能喝汝血,食汝心!”吕太后大怒道:“贱人,汝死在即,还敢在此发泼否!”遂叫从人仗鞭痛打,打了两个时辰,直打得戚夫人皮开肉迸,血流满地。戚夫人料难脱难,索性手指吕太后,泼口大骂。吕太后道:“我叫你手指!”乃喝人斩断戚夫人双手。戚夫人惨叫一声,昏绝于地。吕太后令人以冷水浇醒,冷嘲道:“汝手已断,如何指我?”戚夫人道:“吾还有还眼,必看汝一死之日。”吕太后大怒,乃使人腕去其眼道:“汝能见我死乎?”戚夫人道:“我还有口舌,可以骂你奸妇;还有双耳,可听你死之讯!”吕太后恨道:“我一发与你取了。”乃令将戚夫人斩了双足,削去两耳,割了舌头,灌下瘖药,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驱体。吕太后笑道:“汝还有何能?”戚夫人眼不能见,耳不动听,除去苦痛挣扎,自然不能如何。吕太后乃令投入厕中厕中,命其名为“人彘”,谓宫人道:“汝等须饮食照顾,勿令其即死,我要眼见其受尽苦楚,慢慢受死。” 吕太后离了永巷宫,忧不觉解恨。过了数日,吕太后自思惠帝未即位前,常为戚夫人所贬,今见此事,必定欢喜。乃令宦官召惠帝观“人彘”。惠帝从未听说有“人彘”之物,心思稀罕,便即跟着宦官,出宫往观。宦官导入永巷宫,领入厕中,指示惠帝道:“厕内便是‘人彘’也。”惠帝向厕内一望,只见是一个女人之身,无手无足,眼内无珠,只剩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一张嘴张得很大,却不闻有什么声音。惠帝看了,饮食尽吐,乃问宦臣道:“此究竟是何物?”宦臣道:“乃戚夫人也。”此言方毕,惠帝大叫一声,晕倒在地。众人大惊,急忙来救,半晌方醒,问宦臣道:“此事是否太后所为。”宦臣默然不言。惠帝遂大哭道:“好一位狠心的母后,居然如此对待先帝宠姬?”乃泣回寝宫,当夜即病,岁余不能起。吕太后闻之,使人来探望病情,惠帝谓来人道:“太后将戚夫人斩手去足,腕眼毁耳,此非人之所为。臣为太后之子,终不能复治天下也!”自此日后,惠帝每日称病不朝,饮酒为淫乐,不听政事。数日后,戚夫人不堪折磨,竟死于永后于巷宫中,季子有诗叹道: 百战方夷项,三章且代秦。功归萧相国,气尽戚夫人。 刘克庄有诗道: 刘季开基主,周昌托子臣。不能活如意,何况戚夫人。 吕太后闻惠帝废事,自后悔不该让惠帝去看“人彘”。又闻戚夫人已死,吕太后转怒诸姬,凡见幸于高祖者,皆幽禁深巷,寻机一个个除了性命。 第172章 唯薄夫人因常不为高祖所宠,先时已随其子刘恒赴代就国,幸免为害。后范成大有诗叹道: 刘项家人总可怜,英雄无策庇婵娟。戚姬葬处君知否?不及虞兮有墓田。 吕太后清宫已毕,乃使夏候婴入宫解劝惠帝。夏候婴自高祖崩后,还以太仆事惠帝。惠帝、吕太后感夏候婴之全惠帝、鲁元公主于下邑间,乃赐夏候婴居宫北第一府弟,赐号“近我”,以尊异之。今吕太后见惠帝颓废,故要夏候婴劝惠帝设朝听政,勿废国事。惠帝谓夏候婴道:“母后专权,心如毒蝎,朕既不能止,如何治国。”夏候婴道:“先帝创业不易,请陛下惜之。今虽海内安定,居民乐业,然三方四夷,思中原富庶,常有相并之意,不可不防。今长安城宫殿百数,为天下之都。却因前朝之乱,城郭不坚,难经重创,望请修缮。”惠帝闻谏,稍改之,乃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重修长安城墙。 转眼已至惠帝二年冬十月,齐王刘肥来朝进贡。因刘肥比惠帝年大十余岁,惠帝待以兄礼,[5.1.7.z.手.机.电.子.书]邀同入宫,谒见吕太后。却说高祖共有八子,长子便是刘肥,为高祖先妻曹氏所生。高祖自纳吕氏,遂以为正妻,曹氏为外妇,故称庶子,不以为祀。天下既定,因刘肥为长,乃将齐地七十城封之;次子即惠帝刘盈也;三子为赵隐王刘如意,戚夫人所生,已死;四子为代王刘恒,薄夫人所生;五子为梁王刘恢;六子为淮阳王刘友,现已徙为赵王;七子为淮南王刘长;少子为燕王刘建,皆为诸姬所生。因不是一母之子,故除刘肥、惠帝之外,余者皆少,年龄相若,多只在二、四岁之间。 却说吕太后见惠帝与刘肥来拜谒,乃于宫中设酒相待。惠帝请吕太后坐于上首,刘肥坐于左边,自己坐于右边,如家人之礼。刘肥也不推辞,竟在左边坐下。兄弟二人推杯还盏,喝得甚是惬意。刘肥饮到酣时,渐渐忘了君臣之礼,于是多喊了几声弟弟。一旁恼怒了吕太后,暗自道:“此子王齐七十余县,国大慢礼,敢直呼天子为弟,不如杀之泄恨!”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遂借更衣为名,返入内寝,召过心腹内侍,密嘱数语,然后再出来就席。此时惠帝一团和气,方与刘肥乐叙天伦,劝酒畅饮,刘肥也未提防,一连饮了好几盅。须臾,内侍献上酒来。吕太后道:“此乃夷方贡酒,数量不多,只酌得两卮,特为王儿接风。”令传予齐王。刘肥接得,不敢擅饮,遂起身离座,奉觞先请吕太后道:“儿臣在此谢过太后,请太后满饮此杯,祝太后福高寿高,福寿齐天!”吕太后道:“母后量窄,不能复饮,请王儿自饮。”刘肥又请惠帝。惠帝见席上共有两卮,亦起捧起,谓吕太后道:“我兄弟二人共祝母后高寿!”方要饮时,吕太后色变,忽地起身,伸手一推,将酒泼于地上,砖皆迸裂。惠帝见之,大惊失色。在坐之人,无不惊慌。刘肥见有蹊跷,不敢复饮,放下酒卮,佯称已醉,谢宴而出。 刘肥返至客邸,使人打听,果然是两卮鸩酒。乃暗自庆幸未即遇难,复忧眼下之计。遂招众随从商议道:“我朝靓而来,并未带多少人马,今太后有相害之意,我如何得脱祸于长安?”其内史张出献计道:“太后子女独有皇帝与鲁元公主。今大王有七十余城,而鲁元公主只食数城,故太后不平,欲杀大王以夺齐地。若大王能以一郡献予太后,为鲁元公主汤沐之邑,太后必喜,大王自无忧矣。”刘肥从之。次日上表吕太后,愿将城阳郡献与鲁元公主。吕太后听了,果然心喜,乃亲自领鲁元公主赴齐王客邸,称是置酒为谢。刘肥接入厅内,请吕太后坐了上席,鲁元公主坐了下席。半晌,不见惠帝车驾来。刘肥心中恐惧,坐立不安,唯恐吕太后故计重施。忽然间心生一计,乃拜于吕太后身前道:“臣自幼丧母,幸太后之恩,得以成人,回想往事,感激流涕。今太后万乘之驱,臣不敢屈尊妄呼,愿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事以母礼,以表臣之愚忠。”吕太后闻言,转目视鲁元公主。那公主居然大颜不惭,应声而道:“若如此,我亦恭敬不如从命。王儿请起,一旁坐下。”使刘肥坐了末席。吕太后大笑为乐,母女俱喜。刘肥暗呼惭愧,乃令摆上酒席。令乐师抚琴,美人伴舞。于是笙簧杂奏,歌舞升平。吕太后悦目赏心,把前日嫌恨齐王的私意,一齐抛却。直饮到日落西山,方才散席。刘肥送回銮驾,乘机辞行,吕太后许之。刘肥乃夤夜备集行装,平明即去,驰还齐都,方才松了些气,自此不敢再入长安。 半年过去,至秋七月,相国萧何病重,惠帝亲自至相府探望病情。见萧何须发皆白,形容削瘦,心甚怜之。萧何道:“臣老了,将去也。”惠帝见其气若悬丝,语不相继,知不久于人世,乃问道:“君候即百岁后,谁可代之?”萧何道:“知臣莫如主。”惠帝忆起高祖遗嘱,便问道:“曹参何如?”萧何顿首曰:“皇上得之矣!臣死不遣恨矣!”惠帝又安慰数语,方还宫去。 过了数日,萧何病重不治,于辛未日辞世,葬于长陵东司马门道之北。惠帝亲自送葬,谥为文终侯,其子萧禄袭其酂侯之位。萧何毕生勤慎,不敢稍纵,购置田宅,必在穷乡僻壤之间,墙屋毁损,不令修治。常与家人语道:“后世有贤子孙,当学我俭约,如或不贤,亦勿为豪家所夺!”后周昙有诗赞道: 共怪酂侯第一功,咸称得地合先封。韩生不是萧君荐,猎犬何人为指踪。[手机电子书网isuu.] 惠帝安顿后事已毕,拜曹参为相,令人奉旨往齐国来招曹参。 却说曹参自汉高祖六年受封为齐相国,佐齐王刘肥理事。乃尽召长老、诸生为宾客,问所以安集百姓之计,如齐故俗。后聘蒯彻为门客,礼之甚厚。蒯彻又荐齐处士东郭先生、梁石君诸人,曹参皆以为上宾。于是舍下诸儒数以百计,其言各异,曹参常不能决。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帝、老子之言,乃使人备厚礼请之。既见盖公,盖公道:“治国之法,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也!商汤、周文皆以此道而定天下,况齐国一诸候乎。”曹参深服其理,于是避正堂,由盖公主事。所有举措,无不奉教施行,民心悦服。惠帝元年,除诸侯相国法,更以曹参为齐丞相。相齐九年,齐国安定,皆称曹参为贤相。后李复有诗道: 百战皆收第一功,几回旁叹泣良弓。白头始识人间事,归向东州问盖公。 及萧何卒,曹参闻之,告舍人急备行装,道:“吾将入关为相也。”舍人尚未至信。未几,使者果来召曹参。曹参遂与齐王刘肥辞行。刘肥以曹参之下,傅宽最贤,乃以之代曹参之位。曹参临行,嘱咐傅宽道:“君请留意狱井之事,慎勿轻扰为要。”傅宽不解,问道:“治国何无大于此者之事乎?”曹参道:“不然。狱市之责乃惩恶劝善也,所以善恶并存。今君若扰之,奸人无处容身,必致闹事。故我特以此嘱托于足下也。”傅宽用心记了。曹参遂向刘肥告别,随使进入长安,见过惠帝母子,接了相国之印,即位理事。 曹参始微时,与萧何极善。及各为将相,曹参出生入死,疾战有功,所封反不及萧何,自此有隙。至曹参代萧何为汉相国,人料曹参必有动作,以别萧何。不料上任月余,举事并无所变更,一并遵萧何约束。众人始服,方知曹参大度。曹参见人心渐定,方才对身边官吏,略为整理。乃择郡国官吏中不善于言辞,重厚长者,召至任以丞相史。而官吏中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辄斥去之。除此之外,无有所动,唯日夜饮醇酒,不事丞相之事。卿大夫已下官吏及宾客,见曹参无所事事,俱欲来谏。凡有来者,曹参及以醇酒待之,使之咸口。若有复来欲有所言者,乃复请饮之,醉而后去,终不能进言,后人渐以为常。即使平日见人之有细过,亦专掩匿覆盖,府中自是无事。后苏籀有诗道: 元佑推谐弼,乾坤岂小康。曹参尚清净,萧传性刚方。 报国无遗恨,兴邦举旧章。累年公议白,名与日星光。 相舍后园近官吏之宅,官吏日饮歌呼,相府随从虽恶之,却无法制止,乃请曹参游于园中,以闻官吏醉酒歌呼,欲使相国招来治罪。不料曹参见之大喜,反取酒置座,唤随从坐饮,亦高歌呼嚷,与官宅遥相应和。后苏东坡有诗道: 置酒未逢休沐,便同越北燕南。且复歌呼相加,隔墙知是曹参。 惠帝怪相国不治事,以为欺己年少,时曹参子曹窋为中大夫。惠帝乃谓曹窋道:“汝若归时,寻机问尔父道:‘先帝方弃世,皇帝尚年轻,君身为相国,如此成日饮酒,无所请事,何以忧天下乎?’,然无言是吾告汝也。”曹窋既洗沐而归,闲侍,自从其所,以惠帝之言来谏曹参。曹参闻之大怒,乃笞撘曹窋二百杖。刑毕,愤愤而道:“你只管入侍皇上,天下事非你所当言也。”曹窋告于惠帝,惠帝不悦。至上朝时,惠帝让曹参道:“相国为何治罪于汝子乎?此乃朕使其进谏于君也。”曹参闻言,乃免冠谢道:“既是如此,臣有一言,不知可否当讲。”惠帝道:“君直管说来。”曹参道:“请陛下自察,陛下之圣明勇武,可胜于高皇?”惠帝道:“朕乃安敢望高皇项背乎!”曹参道:“陛下观臣之才能,与萧何谁贤?”惠帝道:“君似乎不及萧何也。”曹参道:“陛下言之是也。高皇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陛下当垂衣拱手,臣等当谨守职责,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第173章 惠帝道:“君言极善,朕知其意也!”遂不复问相国之事。后百姓歌之道: 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二回:露奸情审候险诛攘匈奴季布阻谏 第一百零二回:露奸情审候险诛攘匈奴季布阻谏 却说辟阳侯审食其,与高祖同乡,本无甚么才干,不过面目清秀,口齿伶俐,擅长迎合,得为高祖所重。高祖举事于沛中,因家中无人照顾,乃以审食其为舍人,使其打理家事,照顾老小。高祖去后,审食其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引得吕太后格外喜欢。于是,二人眉来眼去,一时间居然勾搭成奸。及高祖兵败彭城,太上皇、吕后被掳,审食其仍然随着,朝夕不离,得以续欢。后鸿沟议和,脱囚归汉,两人相从入关,俨如一对患难夫妻,昼夜不舍。项氏破灭,高祖称帝,大封诸候功臣,审食其因护太上皇、皇后有功,居然亦得封为列侯。其时高祖因常出征天下,又有戚夫人为伴,但教吕后不去缠扰,已是足愿,如何得暇过问此时。于是审食其入侍深宫,每日偷情,情爱更甚。虽有宫娥彩女,明知二人私通,更不敢漏泄春光,倒是时常帮着两人穿针引线,观风望哨,也好得些赏钱。可怜高祖一顶绿帽,一直戴到了天国。 却说惠帝年少,即位三年,未立皇后。吕太后欲使惠帝分居异处,不来打扰,于是想出一条妙计。这日,惠帝来朝吕太后,吕太后道:“陛下业已成年,当立皇后,以传龙后。”惠帝道:“此事自由太后作主。”吕太后道:“宣平候张敖之女,汝妹鲁元公主所生,年少貌美,甚是贤惠,可纳为正宫皇后。”惠帝大惊道:“此女年幼,与我相差十余岁,又是胞妹之女,若甥舅相配,岂非乱伦乎!”吕太后道:“陛下有所不知,甥舅配做夫妻,此唤作重亲,古来有之,不为奇事。古人云:‘儿女之亲,父母作主’。汝虽人主,究竟是我所生,请陛下勿违之。”惠帝欲要与争执,未免有背母命,只得依从。于是吕太后择定惠帝四年元月,具典迎亲。此计一行,群臣虽觉甥舅成婚,有厥名分,然皇宫私事,无关国家,若去争论,乃自讨不快。于是各自备办厚礼,俱言祝贺。惠帝自然大赦天下,减免赋役 吕太后本与惠帝同居长乐宫,婚典已毕,便教惠帝与张氏往未央宫去住。一则使支开惠帝,自己好放心偷欢;二则使外甥女绊羁住惠帝,叫他少进蜚言,免生事端。惠帝自出,常东朝吕太后于长乐宫。未央宫与长乐宫相隔数里,惠帝日常拜谒,常开路清道,使得百姓惊扰,争来观看。惠帝见不甚方便,乃令修筑复道以通长乐宫,正好建在未央宫武库之南。 却说惠帝即位之时,曾与叔孙通道:“先帝园陵寝庙,群臣皆不熟知,公当制法以律。”乃徙叔孙通为奉常,定宗庙仪法。及闻惠帝修筑复道,叔孙通急来谏道:“陛下何故自筑复道?高皇寝于未央宫,衣冠月出高庙而神游故道。高庙,汉太祖也,子孙奈乘于宗庙道上行哉?”惠帝大惧道:“朕未思及,急毁之如何?”叔孙通道:“人主无过举,今既已作,百姓皆知也。今坏此,则示陛下有过举。愿陛下奉原庙至渭北,扩之规模,多增庙宇,使高皇衣冠月出游之,此大孝之本也!”惠帝乃转惊为喜,渭北原有高祖之庙,遂招有司增建原庙。惠帝日常出游离宫,叔孙通又谏道:“古者有初春尝果之说。今方樱桃熟,可献祭祀。愿陛下出游时,就便带些樱桃以献宗庙。”惠帝听而从之,诸果祭礼自由此而兴也。 却说审食其得因幸吕太后,平日为虎作倡,得罪了许多朝中大臣,又自知行为不正,唯恐一朝有难,万人声讨。闻平原君朱建为人刻廉刚直,有口辩之才,行不苟合,义不取容,便欲与朱建结交,遂时常备礼拜会。朱建不齿其人,每不肯见。这日,朱建母死,因家贫而未有以发丧,乃四方筹借丧服、用具。陆贾素与朱建相善,过往吊唁,欲助朱建。无奈自己亦是清贫之人,未有余资。忽思得一计,乃令朱建先发丧,自往辟阳侯府见审食其,贺道:“平原君母死矣。”审食其道:“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陆贾道:“往日君侯欲结识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皆以其母之故。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愿为君死矣。”审食其然其理,乃奉百金至朱建之府。朱建急切之中,亦顾不得洁好,只得受之。列侯、贵人以见审食其馈厚,亦随之阿奉,纷往支助,累得五百余金,丧事甚盛。丧葬毕事,朱建亲往道谢,审食其得与相见,待遇甚殷。朱建虽然鄙薄食其其人,然难中得助,自是感激,遂相交颇好。 一日,审食其自朱建家中归来,忽见家僮审福与其妾私言,大怒道:“卑奴,安敢私通我爱妾否!”欲杀之,审福跪求,乃责杖二十,囚于后院。审福疮痛,恨恨而道:“汝能通国母,却容不得我与你妾说话。若不毁你,我恨难消也。”乃越墙出来,直奔未央宫谓宫人道:“我乃辟阳候家人,有事要禀告皇上。”按理审福本来地位低下,见不得皇帝。偏巧惠帝方出门,正好看见,乃问何事。审福道:“臣有私情,需独白于陛下。”惠帝见其身形委顿,无缚鸡之力,遂招入室中密谈。审福道:“辟阳候私通太后,罪不可赦也。”惠帝本有疑心,闻之怒道:“汝一下人,省得什么?”审福道:“若有虚言,臣甘受千刀而死。”遂以平日所知,尽告惠帝。惠帝沉思半晌道:“无凭无据,何以治罪。”审福道:“臣自是日起,用心注视。但得机会,飞来告知。陛下可称急入长乐宫见太后,令从者由正门进,陛下守于后门,必得辟阳候。”惠帝然之,指审福令守卫道:“但见此人进谒,切勿阻拦。”审福大喜,遂拜别惠帝,自归审府。 过了数日,审食其入夜起身,审福暗暗跟着。见审食其由旁门进入长乐宫,乃转回头直往未央宫奔来,见惠帝而告之。惠帝遂起,一不骑马,二不乘轿,引着数十宫人,直入长乐宫。门卫见了,欲报吕太后。惠帝道:“有报信者皆杀。”众人不敢动。惠帝依着审福之计,自守于太后寝宫后门,令随从往正门而入。随从先执住侍女,然后呼道:“皇上有急事,欲求见太后!”时吕太后与审食其渔水交欢方毕,正在安睡。闻得外面喧哗,乃是惠帝求见。吕太后答道:“母亲已睡,有事明日再见。”半晌,门外答道:“陛下言有要事,必见太后。若太后不见,陛下即在门口立至天光。”吕太后见无法唐塞,乃谓审食其道:“汝速从后门走,我这里自去与皇帝训话。”审其食即起身,由后门走了。吕太后更衣已毕,开门出来,见室外裨女已被挟制,院中有十余人,皆是侍中、宦臣,哪里有皇帝影子。吕太后大呼不好,未及开口,忽听后院大呼:“有刺客!”吕太后登时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却说审食其从吕太后寝宫出来,慌慌张张,衣冠不整,急欲出宫回府。忽然树后转出一人,一把擒住,大喝道:“奸臣,你做的好事。”审食其举目一看,不是当今皇帝却是谁!当下直唬得魂飞天外,瘫软于地。惠帝羞怒交加,不敢说捉奸夫,只好高喊:“捉刺客!”登时武士四出,擒住审食其,来见吕太后。吕太后心中惶恐,强作不知,起身来看。惠帝虽怒,不敢直言,乃问审食其道:“汝来太后之宫,欲有何为?”审食其体似筛糠,汗如雨下,偷眼看吕太后,口不能言。吕太后自惭,亦不敢言。惠帝令武士将审食其下狱御牢,着廷尉重治之。吩咐完了,亦不辞太后,愤愤而归。 吕太后见惠帝发怒而去,知道自己说情已是无益,只巴望朝中大臣,能代为告免。然群臣多恨其人,拘系数日,居然没有一人出来保救。审食其见惠帝有意寻衅,自知困急,量群臣中唯朱建可为搭救,乃打通关节,使人欲见朱建。朱建谓来人道:“狱事紧急,不敢相见。”来人回报审食其,审食其大怒道:“不义之贼,安敢临危背我!”自思必死,日夜号哭。 朱建打发来人去后,乃往未央宫求见孝惠幸臣闳孺。闳孺素与大臣无往来,闻之甚奇,乃见之。朱建道:“君祸至不远矣!”闳孺道:“何出此言?”朱建道:“君所以得幸帝,其由天下莫不闻之。今辟阳侯因得幸太后而下吏,路人皆言君多进谗言,每欲杀之。今日辟阳侯将诛,汝得幸皇帝而不设计解之,日后太后含怒,亦将诛君也。”闳孺闻之大惧道:“吾将如何?”朱建道:“事已至此,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宽言于皇上?皇上素听君言,必出辟阳侯。太后知君之力,必大欢。两主俱宠幸于君,则君富贵益倍矣。”于是闳孺从其计,入言惠帝道:“辟阳候得宠于太后,臣亦为陛下幸好。今太后羽翼多广,陛下尚为之左右,若陛下今日杀辟阳候,臣明日不知身归何处矣。请陛下怜之,勿见罪于辟阳候,臣万死感恩。”惠帝自思不能为逆母后,心虽怨之,亦不得不自愧不如。乃责廷尉释了审食其之罪。后高適有诗道: 荒城在高岸,凌眺俯清淇。传道汉天子,而封审食其。 奸淫且不戮,茅土孰云宜。何得英雄主,返令儿女欺。 母仪良已失,臣节岂如斯。太息一朝事,乃令人所嗤。 审食其出了牢狱,官复原职。探得是审福泄密,回府即斩之。及得闲见到吕太后,知是闳孺相救,自是非其始料,乃请之谢宴,乘着酒酣,问其道:“我与公公虽识,却无深交,公公何故舍命相救?” 第174章 闳孺道:“乃是平原君极力相请,故请皇上赦公。”审食其大惊,心自惭愧,乃厚谢朱建,二人交情,自此益厚。 惠帝五年,相国曹参病亡,谥为懿候,长子曹窋袭爵平阳侯位。后朱继芳有诗赞道: 江涵秋色碧潭潭,饮马胡儿不敢南。宥密老臣功第一,缉熙天子岁登三。 身扶紫极星辰正,手拆黄封雨露甘。见说年来淮尾涨,汉庭可要百曹参。 亦有陈普诗叹曹参不用事道: 人彘风腥起两宫,艾豭歌唱满秦中。酒壶不但容齐狱,时事方宜用盖公。 此后,吕太后依高祖遗言,废去相国名号,特设左右二丞相位置,使曲逆候陈平为左丞相,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至惠帝六年,又置太尉官,复以周勃为太尉,设酒大宴。方饮间,人报留候张良长子张不疑、次张辟强宫外求见。吕太后大惊道:“留候休矣!”急令传入。二人入奏道:“臣父早间进食,忽然仙逝,并无征兆。”惠帝泣道:“非留候之力,朕安得今日为帝。”遂谥为文成候,吕太后、惠帝亲至留候府发丧。后李白有诗赞道: 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 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 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惟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 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谢宣远有《张子房诗》道: 王风哀以思,周道荡无章,卜洛易隆替,兴乱罔不亡。 力政吞九鼎,苛慝暴三殇,息肩缠民思,灵鉴集朱光。 伊人感代工,聿来扶兴王。婉婉慕中画,辉辉天业昌。 鸿门消薄蚀,垓下殒攙抢。爵仇建萧宰,定都护储皇。 肇允契幽叟,飜飞指帝乡。惠心奋千祀,清埃播无疆。 神武睦三正,裁成被八荒。明两烛河阴,庆霄薄汾阳。 銮旍历颓寝,饰像荐嘉尝。圣心岂徒甄,惟德在无忘。 逝者如可作,揆子慕周行。济济属车士,粲粲翰墨场。 瞽夫违盛观,竦踊企一方。四达虽平直,蹇步愧无良。 餐和忘微远,延首咏太康。 原来天下初定时,张良依黄石公之嘱,至济北榖城山取回黄石,视作下坯桥上黄石公之身,设座供奉,为今尚在。众人乃以黄石并葬墓中。长子张不疑,照例袭留候之封,次子辟疆,年才十四,惠帝为报功起见,授为侍中,入朝为臣。 却说吕太后见老臣亡者甚多,便擅权用事,欲封诸吕为王,畏大臣及能口辩者。思朝中之臣,最能机变者,莫过于太中大夫陆贾,欲收其心,乃招入宫中道:“高祖皇帝籍功臣、诸候之力,终得平定四海,登基为天子,以子侄与同姓分王天下。然诸子少而弱,基业常危。我为刘氏母家,常居安思危,欲王诸吕子弟以助之。以公之意,其计可行否?”陆贾道:“高祖病危时,曾与群臣约,非刘氏者,不当为王。今高祖余音尚在,太后何忍背之?”吕太后大恶,有相害之意,遂道:“我王诸吕,亦是为了高祖社稷,请公自行斟酌。”陆贾自度不能争之,乃道:“臣近日常病,不能静思。待臣病愈,复与太后商议此事。”遂告辞出宫。次日告病请免,吕太后许之。陆贾自以好畤田地肥沃,遂往安家。陆贾有五男,乃出所使南越所得之物,卖得千金,分其五子,每子各二百金,令为生产。陆贾常乘安车驷马,从歌鼓瑟侍者十人,所佩宝剑阶值百金,谓其子道:“今与汝等约:过谁家,谁供给人马酒食,足我之需,五家轮换,十日而更。所死谁家,谁得我宝剑、车骑、侍从者。我一年中亦将往来别家作客,汝等供我,料不过两三遭而已,常不见则鲜之,汝等亦不因久奉而恶我也。”五子皆拜称不敢。陆贾自此归隐,得闲常与大臣出游,暂按不表。 却说至惠帝五年秋九月,长安城已筑成。此工依次征发劳工二、三十万,男子不足,济以妇女,四年筑东面,五年筑北面,四年方得造成。城域方圆六十三里,经纬各十二里,城形似北斗,造得非常坚固,时人号为斗城。后元稹有诗道: 年年塞下丁,长作出塞兵。自从冒顿强,官筑遮虏城。 筑城须努力,城高遮得贼。但恐贼路多,有城遮不得。 丁口传父口,莫问城坚不。平城被虏围,汉劚城墙走。 因兹虏请和,虏往骑来多。半疑兼半信,筑城犹嵯峨。 筑城安敢烦,愿听丁一言。请筑鸿胪寺,兼愁虏出关。 匈奴单于冒顿闻汉帝大修长城、都城,以为必是防匈奴,于是气势浸骄,乃作一书,使人传入汉都。吕太后取书视之,书道:“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敬问汉皇帝无恙: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吕太后阅毕大怒道:“此夷蛮欺人太甚!”乃招丞相陈平及周勃、樊哙等将议之道:“蛮夷鄙陋,地不过中国一郡,居然大言不渐,藐视我大汉帝国,我必伐之!”乃取匈奴书示众。上将军樊哙览书,勃然大怒,出班厉声道:“臣愿得十万之众,横行于匈奴中。”诸将亦怒,皆以樊哙之言为然。正在喧嚷之间,忽一人出班道:“樊哙诳言欺主,可斩也!”众人闻言,无不愕然。吕太后视之,乃中郎将季布也,勃然色变,乃问道:“将军何出此言?”樊哙等亦怒目以对。季布不慌不忙,缓缓出班奏道:“前时韩信反于代地,连和匈奴,进犯太原。先帝御驾亲征,汉兵三十二万,樊哙其时亦在其中,为上将军。然为匈奴围先帝于平城,樊哙终不能解围。天下歌之道:‘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而樊哙又面谀,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是面谩也。且秦因一心防胡,徒使陈胜等起,今日之势,又如当时,故不可妄动。”樊哙闻之,怒而无语。殿上群臣默然细思,皆生恐惧。吕太后乃问道:“若如此,难道任他骄横不成?”季布道:“力不足伐则不伐也。以臣之意,夷狄犹如禽兽,得其善言不足喜,得其恶言不足怒也,故请太后别议他计。”吕太后沉吟半晌方道:“公言极是也!”乃令罢朝,不复议击匈奴之事。后卢照邻有一诗道: 季生昔未达,身辱功不成。髡钳为台隶,灌园变姓名。 幸逢滕将军,兼遇曹丘生。汉祖广招纳,一朝拜公卿。 百金孰云重,一诺良匪轻。廷议斩樊哙,群公寂无声。 处身孤且直,遭时坦而平。丈夫当如此,唯唯何足荣。 吕太后回宫之后,修书一封道:“大汉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单于不忘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而自图,年老气衰,发齿堕落,行步失度,单于过听,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乘,马二驷,以奉常驾。”写罢,令中大夫张释赍往匈奴。冒顿得书大悦,自亦知力尚不能灭汉,复使使来谢道:“未尝闻中国礼义,陛下幸而赦之。”因献良马二十余匹为回礼,吕太后乃以宗室女为公主,嫁予冒顿为妾,两相和亲,数年相安无扰。 唯将军樊哙,年际以高,为季布一言,气积于胸。归府后即病,数月不能起。自思己为吕族之亲,朝内大臣,无不尽畏之,独季布一西楚降将,敢直言抵触,毁了他半世英名。樊哙越想越气,最终壮志未酬,抱病而薨,谥为武候,其子樊伉袭舞阳候之位。后汪遵有诗赞道: 玉辇曾经陷楚营,汉皇心怯拟休兵。当时不得将军力,日月须分一半明。 黄庭坚有诗道: 汉兴丰沛开天下,故旧因依日月明。拔剑一卮戏下酒,剖符千户舞阳城。 鼓刀屠狗少时事,排闼谏君身後名。异日淮阴傥相见,安能鞅鞅似平生。 不独樊哙,还有那齐王刘肥,因常为太后所忌,不能安枕;又因拜同父之妹为母,心常唏嘘,以至忧郁而病,英年早逝,薨于惠帝六年冬十月辛丑。惠帝使张不疑赴齐探视慰问,谥刘肥为悼惠王,立其长子刘襄为齐王。正是:汉室暗弱功臣死,却把社稷托妇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三回:王诸吕陈周俗世削刘族吕氏用计 第一百零三回:王诸吕陈周俗世削刘族吕氏用计 却说惠帝七年春正月辛丑日,日有蚀之。夏五月丁卯日,日又有蚀。至秋八月,惠帝沉迷酒色,弱不禁风,因患重病,于戊寅日崩于未央宫。吕太后发丧,群臣皆来悼唁。吕太后于灵前大哭,群臣偷观,见吕太后虽哭而泪不下,皆不知何解。俄耳散去,各归所处,左丞相陈平方归府,忽报有人求见。陈平出来一看,却是留候张良之子张辟强,现为侍中,年方十五岁,颇具聪惠。陈平问道:“贤侄何事来访?”张辟强道:“愿请丞相独言。”陈平知必有要事,乃让入府中问之。张辟强问陈平道:“今殿上之事,丞相可见否?”陈平道:“贤侄莫非言太后之哭而无泪乎?”张辟强道:“正是。”陈平道:“群臣亦有议论,多言或因太后以皇上仁厚,不与相类之故。”张辟强摇头笑道:“非也。太后独有皇上一子,岂能不爱?今哭而不悲,却是另有心事,君知其解未?”陈平问道:“何解?”张辟强道:“帝无壮年之子,太后畏君等老臣,故心不能安也。若不思其变,日后必为其所谋。丞相不如请拜吕台、吕产为将,率兵居之南北,诸吕亲属亦皆掌管人马,居中用事。 第175章 如此则太后心安,君等则幸脱祸矣!”陈平大悟,深谢张辟强,遂连夜入宫来谒吕太后道:“今老臣或病或丧,多不能领军,而刘氏之子非少即弱,不能力扶社稷。太后何不择吕氏之少壮为将代之?”吕太后佯道:“不得其贤才者。”陈平道:“何谓无贤?今令武侯吕泽之子吕台、吕产正当壮年,将门之后也,可令之分掌声南北之兵也。吕氏多俊杰,可择其贤者为将军、司马,共卫长安,万事不惧也。待陛下丧事毕后,臣当与文武并力保奏。”吕太后听了,其心始安。陈平遂辞去。次日,再哭其子,泪涕纵流,其悲亦哀也。后徐钧有诗叹陈平道: 生平多智足兴刘,奇秘终贻正大羞。若使托孤权独任,未知诛吕若为谋。 丧事已毕,乃择九月辛丑日,将惠帝下葬于长安城北三十五里处之安陵,距长陵十里,谥为孝惠皇帝。惠帝生于秦始皇三十七年,崩时年方二十三岁。而皇后张氏尚未成年,未生子女。未几,鲁元公主抱病亦死,吕太后子女双亡,自然悲切,乃赐号为鲁元太后。自此,吕太后为天所报,可谓断子绝孙矣。然吕太后自有妙计,自取后宫美人之子,伪称张氏所生,拜谒高祖庙已毕,乃立为皇帝。皇帝年幼,尚无人言,吕太后遂亲自临朝称制,降诏道:“高皇帝匡饬天下,诸有功者皆受分弟为列侯,万民大安,莫不受休德。朕思念至于久远而功名不著,亡以尊大谊,施后世。今欲差次列侯功以定朝位,臧于高庙,世世勿绝,嗣子各袭其功位。其与列侯议定奏之。”丞相陈平遂与百官上表道:“谨与绛侯臣周勃、曲周侯臣郦商、颍阴侯臣灌婴、安国侯臣王陵等议:列侯幸得赐餐钱奉邑,陛下加惠,以功次定朝位,臣请臧高庙。”吕太后准奏,乃大赦天下。吕氏之权由此起矣。后蒋特立有诗道: 摇齿不可仗,反侧如小人。王陵虽少戆,信越终难驯。 鲁卫固小弱,秦晋依强邻。更托辅车势,庶以活吾身。 却说左丞相陈平自随高祖征英布归后,久居关中,一直未出,从未听说过惠帝曾有儿女。今忽见吕太后赫然奉立新帝,心深患之,深知定非刘氏之后。回到府中,寻思吕太后欲王诸吕,危刘氏,自为三世老臣,竟力不能争,唯恐祸及己身。当下独坐深念,烦恼不已,竟伏几睡去。忽陆贾登门拜访。门吏知陆贾与陈平相善,并未阻拦。当下直入厅中。见陈平伏几不醒,乃至几前坐下,陈平方觉,起身谢道:“我方才念事,不觉入睡,未及相迎,望请海涵。”陆贾问道:“何事使丞相念此深也?”陈平笑道:“先生揣我何念?”陆贾亦笑道:“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而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道:“先生果是料事如神也。然为之奈何?”陆贾笑道:“公乃济世之才,何需区区拙计。”陈平正色道:“某非戏言,实未得其解也,请先生赐教。”陆贾点头,乃进言道:“古圣人云:‘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大夫附;士大夫附,天下虽有变,则大权不分。大权不分,为社稷计,安危只在汝将、相两君掌握耳。我常欲与太尉绛侯言此事,绛侯与我相戏,不听吾言。君何不交欢太尉,深相结好?今绛侯将寿,君何不厚金馈礼,以为祝贺!”陈平悟,起身拜道:“此乃金玉之言矣!”后刘克庄有诗道: 郦烹未久蒯几烹,陆子优游享令名。南帝称臣橐金返,更推馀智教陈平。 至周勃生辰,陈平乃以五百金为其祝寿,具办乐舞酒宴请其赴会。周勃虽为武将,亦颇知礼节,至陈平寿庆,周勃亦报如之。于是,两人交情愈深。后有苏辙《读史》一诗道: 诸吕更相王,陈平气何索?千金寿绛侯,刘宗知有托! 陆贾又谓陈平道:“以我平日所察,尚有一人吕氏至亲者与丞相有怨,常欲设计宁肯害,丞相须用心防着。”陈平道:“先生可是言吕媭否?”陆贾道:“正是。吕媭常以前时丞相为高皇谋执樊哙,怀恨在心,每欲寻机相害,请丞相小心应付。”陈平道:“我平日禀公治事,危时顺太后之意而行,自然无事。”陆贾道:“非也!丞相若防得吕媭,便防不了吕后。”陈平问道:“我当如何?”陆贾笑道:“昔日萧丞相自污之事,丞相可还记得。”陈平恍然大悟,乃谢陆贾道:“多谢先生提及。” 自是日后,陈平遂每日请客饮酒,多取民间女子为淫乐。吕媭见了,果然数进谗言于吕太后道:“陈平身为丞相,不治朝事,日饮醇酒,戏侮妇女,可重罪之。”吕太后不听。陈平闻之大喜,每日益甚。原来吕太后所患者,正是陈平、周勃等高祖时之功臣,听到陈平废事,私独喜。乃招陈平,面质吕媭道:“鄙语道:‘小儿妇人之口不可用’,君但可纵意行事,无畏吕媭之谗也。”吕媭大惭,自此不敢再毁陈平。陈平感陆贾之力,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赠陆贾为食饮费用。陆贾以此游于汉廷公卿间,名声籍甚。 却说太后元年,吕太后行皇帝之权,朝中号令一概出自吕太后。一日,吕太后忽招陈平入宫议事。陈平不知凶吉,惶惶而来。吕太后道:“先时,丞相举朕之二侄为将,原是众望所归。丞相既能献此计,我还有一事要与丞相商议。”陈平问道:“何事?”吕太后道:“吾常念高皇诸子少而弱,基业常不安,欲以我母家诸吕子弟分王诸候,以助扶汉室。听公之意,此计能行否?”陈平心中暗暗吃惊,自咐道:“此妇人野心勃勃,刘氏难安也!”又不敢力谏,量谏必遗祸,乃道:“此大事也。明日早朝,请太后问于群臣即可。”吕太后道:“若得公之额首,此事已成一半也。”陈平道:“臣当力举。”吕大候大喜道:“公果是明哲之人也。”陈平遂退,即急往太尉府中,谓周勃道:“公将及祸,可知否?”周勃大道:“不知,请公明言。”陈平道:“窃闻皇帝无子,今太后危其位,欲尽诛老臣,你我皆危矣!”周勃道:“如之奈何?”陈平道:“明日太后设朝,欲立诸吕为王,公须力言许可,方可脱难也。”周勃道:“先帝曾言:有非刘氏为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太后王吕氏,乃违先帝之誓也。”陈平道:“事急矣,只能先求全身,方可徐徐图之。”周勃道:“右丞相王陵少文任气,好进直言,必力阻之,奈何?”陈平道:“若你我力荐,事必成也。”周勃自与陈平交好,甚信之,遂从其言,陈平乃去。后人有诗叹陈平道: 几变权谋偶立功,帝王事业总成空。后来诸吕移炎祚,束手随波智已穷。 次日早朝,太后聚文武道:“昨日有朝中大臣上奏,说刘氏诸王大多年幼,不能独镇诸候,欲以吕台、吕产为王,领军以安天下。众公以为如何?”此言方毕,一人出班厉声道:“不可!”吕太公视之,乃安国候、右丞相王陵也。吕太后问道:“君有何言?”王陵道:“昔日高皇帝刑白马而盟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王吕氏,非如约也。”吕太后不悦,乃问陈平道:“公以为如何?”陈平目示周勃,二人出班齐奏道:“既高皇定天下,可王其诸子弟;而今太后称制,欲王昆弟诸吕,亦无所不可也。”众臣见左丞相、太尉皆允,乃尽随声附和。吕太后大喜道:“众公之意,方如我心也!”罢朝后,王陵下殿,责让陈平、周勃道:“当初与高皇帝歃血而盟之时,君等不在乎?今高皇崩,太后妇人主事,欲王吕氏,诸君纵欲,阿谀背约,何面目见高皇于地下乎!”陈平道:“于面折廷争,我不如君;全汉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我也。”王陵无以应之,怒道:“竖子不可共事。”乃拂袖而去,自此不与陈、周相谋。后司马光有诗道: 曲逆从汉祖,出奇谁与让。一朝寄天下,不及王陵戆。 徐钧有诗道: 抗议争封独犯颜,周陈只合共持难。若能坚守长陵约,不但刘安吕亦安。 吕太后恨王陵不与其谋,过了数日,乃佯拜王陵为皇帝太傅,实夺其右丞相之权。以审食其代其位,却不使其治事,而使之监宫中,如郎中令一般。审食其得幸太后,常居中用事,公卿百官,无不畏之。 既绝忠臣,太后乃先追尊父吕公为吕宣王;追尊其兄吕泽为悼武王,以为吕氏封王之兆。王陵怒太后无义,遂告老而还,杜门竟不朝请,十年而薨。百官皆不亲附,唯北平候张苍感王陵昔时救命之恩,父事王陵。及王陵死后,张苍为丞相,常先朝王陵夫人上食,然后敢归家。此后事也,且按下不表。 却说吕太后欲王诸吕,虽得朝中大臣之许,然心忌关外诸候势力颇壮,亦不敢冒然行事。审食其进道:“中大夫张释,乃留候族弟,擅于坐筹,其智类于留候,何不与其计议。”吕太后然之,乃招张释至,以事相问。张释道:“太后欲王吕氏,还需循序渐进。当年之势,诸候之中,以齐最强,高皇在世之时,深知其理,故以长子王之齐地,多以曹参、傅宽等老臣辅佐。今太后若欲王诸吕,当大封齐国群臣,收齐人之心。再以心腹之臣以齐地郡县候之,分散齐人之势。然后可行也。”吕太后大喜道:“公乃社稷之臣也。”乃封张释为大谒者。后陈普有诗道: 尘编今古几咿嚘,多少君王共御囚。自古君难臣不易,释之片语误千秋。 当下吕太后依张释之意,封齐悼王刘肥次子刘章为朱虚候,以吕禄之女妻之,吕禄乃吕释之之子也;封齐丞相齐受为平定候,齐受之前傅宽为相,惠帝五年薨,而齐受代其位;封齐少府阳城延为梧候;齐前将军刘到为平都候;其后大封高祖之时得功未候,又亲附吕氏者:封郎中令冯无择为博城候;朱通为中邑侯;王恬开为山都侯;张越醴陵侯;张买为南宫候;徐厉为松兹侯。 第176章 又以吕释之之子吕种为沛候;太后姊吕长姁之子吕平为扶柳候。后周昙有诗叹道: 狱无良吏雪无由,处处戈鋋自执仇。吕母衔冤穷老妇,亦能为帅复私雠。 齐王刘襄年少,见到吕太后举动,知其用心,唯恐加害,心甚不宁。左右进道:“齐地七十余城,地肥人丰,故为太后所忌。古时诸候使太子入质王室,以示忠心。今大王年少,尚无太子,何不进王弟入关为质,使太后安心,齐国无忧矣。”刘襄从之,乃使其弟刘章、刘兴居入关卫宿长安。吕太后果喜。吕产又谓吕太后道:“侄儿有一心腹之人,姓召名平,高密石泉人氏,在齐地甚有家业。可拜其为齐相国,掌管国中要务,如此,齐地方保无患。”吕太后从之,乃降诏拜召平为齐相国,使其赴任。齐王刘襄明知太后之意,亦只得纳从。 吕太后见齐患稍却,复行王诸吕之计。先取惠帝后宫之子刘强为淮阳王;刘不疑为常山王;刘山为襄城候;刘朝为轵候。又大取诸吕之女嫁刘氏诸候王,一则窥探刘氏机谋,二则安众人之心。审食其谓吕太后道:“时已至也,可封王吕氏。”吕太后乃于长乐宫设宴,会聚朝中文武,令侄吕产、吕禄引甲士千余人,布于四下。群臣皆至,酒至三巡,吕太后道:“今皇帝少弱,刘氏基业有危,我已与三公大臣商议,欲以我母家兄弟王之,以定高皇宗庙。今拟割济南郡为吕国,以吕氏子弟王之,众公以为如何?”群臣惶恐,莫敢以对。忽一人起身道:“今天下安定,百姓无灾,何言刘氏基业有危。况齐王乃高皇长孙,即位至今,未有过失。太后欲王吕氏,何处不可王之,奈何偏取齐国之地?”吕太后视之,乃上党郡守、堂阳候孙赤,因入都奏事,故来赴宴。吕太后怒道:“此国家大事,朝中大臣尚未表态。汝一郡守,安敢妄语!”孙赤亦怒道:“汝虽高皇之妻,不过一妇人,何敢不尊妇德,干预朝政。高皇在天有灵,必不能安也。”吕太后大怒:“此人欲仿王陵也!”喝令甲士拿下。孙赤大骂道:“你这偷汉淫妇,吾恨不能生啖汝肉!”审食其闻之避席,吕太后羞愧难当,连呼推出速斩之,群臣皆不敢告。孙赤至死不拒,骂不绝口,宴会不欢而散。 吕太后自知不能强王吕氏,乃招心腹议道:“封王乃大事也,需大臣上表请之,方可行也。”张释道:“待臣往左丞相府说之。”吕太后许之。张释乃往左丞相府,见陈平道:“窃闻少帝初即位,太后询问群臣王诸吕之时,丞相与太尉亦交口赞成,为何又生悔意?”陈平道:“何出此言?”张释道:“今太后有王吕氏之意,所以未行,皆因群臣未曾上表请之。君为朝中要臣,三公之首,不能窥识主上心事,料祸不远矣。”陈平眼见宴上之情,知吕太后恶毒,无事不敢为之,乃道:“近日事物繁杂,有失打理。请宽言太后,代请恕罪,某即行之。”张释告辞。陈平急招周勃等臣,以张释之言告之。众臣皆感无奈,只得与陈平一同上表,请立吕泽之子吕台为吕王。 吕太后阅表已毕,大喜,遂行之。立吕台为吕王,开吕氏封王之先河。时建成候吕释之已死,长子有罪,废之,立其次子吕禄为胡陵候。降诏道:“前日孝惠皇帝言欲除三族罪、妖言令,议未决而崩。今除之。”不料吕台自得位为王,乐极生悲,即位数月,忽然暴毕。吕太后悲之,谥为肃王,复令其子吕嘉受吕王之号。吕族危权日重,常常经动杀戳,一时间,郦商、灌婴等忠直之臣,纷纷告老回家,以避其祸。吕太后又怨御史大夫赵尧定计,以周昌为赵相国,使为刘如意画计。乃抵赵尧之罪,废为庶民。广阿候任敖因前时有恩于太后,乃以御使大夫封之,以壮吕氏羽翼。正是:明知先皇刑马誓,便封诸昆以违约。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四回:靳歙除吕功败赵王饿死邸中 第一百零四回:靳歙除吕功败赵王饿死邸中 却说吕太后二年春正月乙卯日,西北地震,羌道、武都道山崩。夏六月丙戌晦,日有蚀之。三年夏,江水、汉水溢,流民四千余家。秋,昼见星。而关中三年无事。至吕太后四年,吕太后封吕媭为临光候;诸吕仲昆子弟吕佗为俞候;吕更始为赘其候;吕忿为吕城候。吕氏为将、相者共五人。大臣见刘氏失位,诸吕得志,皆愤愤不平。 却说信武候靳歙为内史,不为所用,心甚怏怏,常欲寻机谋事,兴刘除吕。这日,正在家中无事,忽家臣来报,说陆贾来访。靳歙出府迎之,讲礼已毕,入内堂坐定。靳歙道:“先生辞上中大夫之职,闲散隐归,每日东西访客,好生悠闲。”陆贾笑道:“公若羡慕,亦可仿之。”靳歙道:“如今诸吕用事,汉室倾危,若人人效仿先生,天下能安几时。”陆贾道:“能安几时是几时。若似君候,外惧诸吕,内怀不平,不思救主,坐以待毙,一朝天下有变,公至何间立足?”靳歙道:“先生之言甚是,某为汉室三世之臣,眼见诸吕用权,奸臣当道,心甚愧矣。”陆贾道:“公有此心,汉室之幸也。某有一计,可除吕氏,只是不在一时之间。”靳歙大喜道:“愿听先生计较。”陆贾道:“当年张皇后无子,吕太后取后宫之子冒为张后所出,立为皇帝。窃闻此子之母本为吕氏族人之妃,怀身而入宫生子,实为吕氏之后。吕太后恐事情泄露,当时已暗杀其母以灭口。今皇帝长成,若使人告其非皇后之子,生母实已身死。皇帝闻之必生怨心,使之于中举事,或杀吕氏,或为吕氏所杀,或是两败俱伤,公与忠臣隔岸观火,伺机发难,锄吕兴汉,易如反掌也。”靳歙道:“此计虽好,只是宫中无人内应,不易行之。”陆贾道:“今汝阴候夏候婴为太仆,常在深宫,与其议计,事必成也。”靳歙摇首道:“不可!当年夏候婴三全惠帝、鲁元公主,素为太后重用,其心不明,不可轻与谋计。”陆贾然之,又道:“广平候薛欧,常为宫中卫尉,忠臣也,可与共计大事。”靳歙道:“我亦想到此人。”陆贾道:“若事不济,请公谨言,勿遗祸于陆贾。”靳歙道:“我只说是我一人所谋便是。”陆贾遂告退。 次日散朝,靳歙谓薛欧道:“连日公事繁忙,今日得闲,恭请请老友至舍下饮酒叙旧,如何?”薛欧道:“弟有此心久矣。”于是二人携手同至靳府,家臣已设好酒菜,二人对坐,畅饮舒怀。酒至半酣,靳歙令左右退下,谓薛欧道:“高皇逝世已十年矣,昔日老臣或病或薨,能如你我能开怀说事者,聊无几人也。”薛欧道:“兄醉矣。朝中左右丞相、太尉者,皆老臣也,何为无人?”靳歙道:“今日你我畅快饮酒,久言污奸之人。”薛欧长叹一声,低头不言。靳歙又道:“高皇临终遣言:非刘氏为王者,天下共诛。然当先毁约者,居然是高皇正室之妻!实是令人心痛。”薛欧不由接口道:“公独不闻古人云:‘最毒妇人心乎’?”靳歙道:“必除此妇,刘氏方安也。”薛欧叹道:“虽有此心,奈何力不能足也。”靳歙道:“公若有意,某倒是有一条良计。”薛欧道:“愿洗耳恭听之。”靳歙道:“惠帝英年早逝,并未遗子,然吕太后取吕族之子,杀其母伪称惠帝之后以立之。此事朝中群臣,无一不知。然此子自为皇帝后,深居宫中,自然无人敢以实情相告。今为帝数年,业已长成,若公能设计,使皇帝知吕太后杀其亲娘,必寻之报仇。一日得手,可使群臣合力,使之禅让,则刘氏可兴也。”薛欧闻毕道:“皇帝尚未成年,只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靳歙叹道:“成与不成,皆在天意也。”薛欧毅然道:“既如此,某愿拼死一试。”靳歙道:“皆赖君使之力。”于是二人击掌为誓,议毕别去。 此后,薛欧遂心存此事。一日,皇帝在御花园玩耍,薛欧见并无吕太后爪牙,便支开宦臣、宫女,谓皇帝道:“陛下,昨日臣闻得一奇事,说与陛下,以博一笑。”皇帝道:“愿闻卿言。”薛欧道:“臣闻匈奴去年献来几匹好马,太后使中原马与之配种,先产下一雌马。不料一月过后,此马即产一子,真乃世间罕事,故先来告知陛下。”皇帝笑道:“此马方足一月,怎能产子,卿戏言矣!”薛欧道:“马一月不能产子乎?”皇帝道:“朕自幼博览群书,古谚云:‘三岁黄牛四岁马’,马至四岁方能才子也。”薛欧乃问道:“既马要四岁方才产子,人几岁可以生育?”皇帝道:“人必十五岁后。”薛欧道:“陛下今年青春几何?”皇帝道:“朕今年九岁。”薛欧道:“皇后今年几岁?”皇帝道:“二十一岁也。”薛欧惊道:“为何皇后十一岁生陛下?”皇帝大惊,半晌不言。因与薛欧道:“如此而言,朕非皇后所生?”薛欧点头道:“怨臣直言,陛下实非张皇后所生?”皇帝惊问道:“朕生母今在何处?”薛欧道:“已为太后所杀。”皇帝大惊道:“卿何处所闻?”薛欧道:“满朝公卿,无人不知,独独瞒着陛下。”皇帝道:“太后因何杀我生母?”薛欧道:“惠帝无子,取汝代之。为防消息泄漏,故杀陛下生母。”皇帝悲哀,切齿道:“朕必杀太后以为吾生母复仇。”薛欧道:“陛下尚年幼,且先忍奈,待壮年之后,方可为母复仇也。”皇帝问道:“将军可愿助朕?”薛欧拜道:“臣愿效犬马之劳。”皇帝大喜道:“朕觉有力杀太后时,请将军为朕筹策。”薛欧道:“自不由陛下提醒。只是眼下时机未至,请陛下慎勿为太后所觉。” 第177章 皇帝记下,薛欧遂归,自与靳歙商议定计。 不料皇帝回至宫中,愤愤不平,竟私与左右侍从道:“太后安能杀吾生母而以张皇后伪作我母?今我年级未壮,壮则必杀太后!”此言一出,便为惠帝故幸臣闳孺听到。原来闳孺自全审食其,便得吕太后所幸,吩咐常在宫中监督惠帝所为,为吕太后通风报信。惠帝崩后,遂侍此子。今闻此子有杀太后之心,大吃一惊,乃暗至永安宫,尽告与吕太后听了。吕太后大怒道:“孺子得贵,不知报恩,反以我为仇,留之必遣大患。”乃引吕产、吕禄数十人,直至未央宫中,来寻皇帝。皇帝正在后宫独坐,欲思除吕后之计,忽见吕太后至,面带怒意。皇帝大惊,料消息走漏,唬得魂飞天外,混身战栗。吕太后道:“若有人欲杀太后,当治何罪?”皇帝惧不能言。吕太后乃问道:“何人唆使你来杀我?”皇帝道:“乃广平候薛欧也。”吕太后乃令吕更始引五百铁甲,连夜来捉薛欧。 却说薛欧自与皇帝说过此事,甚悔轻率,常夜不能寐,遂称病在家不出。当夜闻得府外人声嘈杂,家丁报吕太后使人来捕。薛欧道:“我某事不密,自取其祸也。”乃拨剑自刎而死。吕更始随后至,见薛欧已死,乃将薛家上下百余口,一并杀了。唯次子薛山住在老家,得免其祸,乃弃家投了民间藏匿不提。 吕更始杀完薛家,回报吕太后。吕太后乃令将皇帝囚于永巷宫内,只言皇帝病甚,不使见左右。约经数月,吕太后乃亲至未央宫玄武阙聚众官道:“凡有天下治为万民命者,盖之如天,容之如地,皇帝有欢心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互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病久不已,乃失惑惛乱,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今常山王刘义宽厚贤仁,可代之为帝。”靳歙自知皇帝、薛欧之事,乃出班奏道:“皇帝虽幼,并无失德,何言轻废。”吕太后怒道:“吾乃高皇之妻,汉室皇太后,天下事皆在我为!你敢不从,乃是造反也!”靳歙道:“自古妇人不干政事,太后自命贤良,何故不遵妇德?”吕太后面无血色,乃喝道:“高皇临终,曾言你素有反心,要我杀之,我念你亦是有功之臣,不忍相谋。不料今日果如其言。”乃令武士来缚。靳歙道:“将相岂可受辱,请太后赐臣自裁?”吕太后乃使人以鸩酒赐之,靳歙一口饮尽,登时七孔流血而死。后宋祁有诗赞道: 力守高皇约,祈还司隸章。翻身去殿槛,忍死出缣囊。 豕突埋轮路。豺骄择肉场。霜毫墨犹湿,迢递窜遐方。 靳歙死后,吕太后尚不解恨,欲诛其全家,群臣力保方免。乃废其候爵,子孙皆免为民。复问废帝之事,群臣皆顿首言道:“皇太后为天下齐民计,所以安宗庙社稷甚深,臣等顿首奉诏。”于是吕太后遂废皇帝,幽而杀之。五月丙辰,立常山王刘义为帝,更名为刘弘。以轵侯刘朝为常山王。人报淮阳王刘强薨,吕太后乃以其弟壶关侯刘武继之王位。至吕太后六年十月,吕王吕嘉居处骄恣,民心生怨,吕太后不得已,乃废之,以吕台之弟吕产为吕王。复赦天下。诸吕日益骄横。 这日,闻报说赵王刘友谋反。原来吕太后曾以诸吕之女为赵王王后,然赵王不爱王后,却宠他姬,王后嫉妒,一怒之下,回到长安,进馋于吕太后道:“赵王闻太后封诸吕为王,心怀怨恨,常言‘吕氏安得王!太后百岁后,吾必击之’。此乃谋反也。”吕太后怒道:“我先杀之,看他能有何为?”乃招刘友回关。刘友不防王后阴毒,遂至。方至邸所,便为甲士所围守。刘友求见太后,甲士只是不许,又不与食。其有私送食物者,皆捕之治罪。群臣亦有人入宫来谏,吕太后遂降诏道:“赵王谋反,有谏者,与之共罪!”群臣乃不敢再言。 刘友数日不餐,饿甚,乃作歌道:“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强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托天报仇。”至丁丑,刘友含恨而死,人报吕太后。吕太后尚不解恨,乃令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坟之间。 至己丑日,日食,白日无光。后南越王赵佗与汉绝好,上书道:“高皇帝立我,汉、越通使物,故有交流。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隔绝器物,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击灭南海并王之,自为功也。”于是乃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疆,攻取数县。吕太后遣将军隆虑侯周灶击之,会大暑又大水,士卒大疫,兵不能逾五岭,即罢兵班师。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皆为属国,东西万余里。赵佗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相仿。吕太后恶之,心不乐,乃谓左右道:“此莫非为我也?”左右恐祸,皆言不可轻动。 又过数日,吕太后烦闷,常常轻动杀掳。左丞相陈平不能安稳,乃见张释问其原故。张释道:“太后欲王吕产、吕禄,丞相不测其心,祸不远矣。”陈平到了此时,也只能苟且偷生了。乃招太尉绛候周勃、左丞相辟阳候审食、后将军棘蒲候陈武、御使大夫平阳候曹窋、中正上邳候刘郢等一齐上表,大意说吕产功大,吕国所辖百十里,不足显其功,不如择梁地王之。吕太后阅表方喜,乃徙梁王刘恢为赵王,以使吕王吕产得地,封为梁王。又立皇子平昌侯刘太为吕王。更名梁国为吕国,故吕国为济川国。吕产道:“陈平、周勃诸人,自恃有功,貌合神离,心实难养也。不如徐徐削之权柄,吕氏方安。”吕太后然之,乃诏令吕产不赴其国,为皇帝太傅,伺机以代陈平之位。张释进道:“营陵侯大将军刘泽,高皇从祖昆弟,诸刘之最年长者,今尚不能为王,自谓失志,常还不满之心。若太后能裂十余县王之,彼得之必喜。刘泽安则刘氏不敢动,诸吕王位益固也。”吕太后道:“吾有失计,幸有公言。”乃取吕嬃之女为营陵侯刘泽妻,取齐之琅邪郡与之王国,以慰其心。此乃吕太后七年正月之事。 梁王刘恢之徙为赵王,心怀不乐。吕太后以吕产之女为赵王后。王室从官皆诸吕族人,擅权夺势,暗察刘恢举动,刘恢意不得自恣,常以酒解愁。刘恢有所爱之姬,常幸从,为吕氏王后所忌,使人鸩杀之。刘恢因之而悲,乃作歌诗四章,令乐人歌之,刘恢听之,益复悲意,乃于吕太后七年六月,自杀而死。吕太后闻之,以为赵王因妇人而弃宗庙礼,乃废其嗣。使人告代王刘恒,欲徒之王赵。刘恒之母,乃是薄夫人,谓刘恒道:“吕后擅权,阴很毒辣,几欲废刘氏而自立,时未至也,故先寻机尽诛高皇诸子。今七子已亡其五,幸代为边国,未尝为害。王儿若弃代赴赵,祸将至也。况二王皆为被逼而死,赵地不祥也,不如辞之。”刘恒从其意,乃向吕太后上表,愿居代守边,以防外夷。时吕太后六年六月,匈奴袭狄道,攻阿阳;吕太后七年冬十二月,匈奴复袭狄道,掳去二千余人。二次犯界,皆为刘恒出兵击退。吕太后因其功劳,又素以刘恒宽仁,不以为患,因而许之。聚群臣择可立为赵王之臣。暗使太傅吕产从中主事,于是吕产、陈平、周勃等上奏道:“武信侯吕禄功居列候之上,位次第一,请立为赵王。”太后当然许之,遂立吕禄为赵王,不赴国,留关中佐事。追尊吕禄之父康侯吕释之为赵昭王。后陈普有叹诗道: 煨烬三王不复收,子孙大辱辟阳侯。无边智力皆骑虎,高绝还能四百秋。 至吕太后八年十月,燕灵王刘建薨,吕氏王后无子出,唯后宫有美人生一子,吕太后恶之,欲王吕族,乃使人暗往杀之,谬言刘建无后,除其封国。立吕肃王吕台之子,东平侯吕通为燕王,封吕通之弟吕庄为东平侯。未几,宣平侯张敖卒,吕后因鲁元公主之故,乃以子张偃为鲁王,张敖赐谥为鲁元王。自此高祖所封七子,唯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尚在。而惠帝假子恒山王刘不疑、淮阳王刘强先后早逝,世人皆不知其由,虽疑为吕太后所害,却不得而知耳。吕太后见时机已至,乃复立相国官号,位高于左右丞相,以梁王吕产任之;赵王吕禄为上将军,代太尉掌管国中军机大权。陈平、周勃等老臣,虚有头衔而已,实已尽被搁置。而诸吕除燕王吕通赴国外,余者皆在长安为官,朝中重权,诸在诸吕掌中。正是:刘氏日暗疾风草,眼见根基将尽除。不知可有英雄横空出世,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五回:传遗命毒妇归天发檄文齐王举兵 第一百零五回:传遗命毒妇归天发檄文齐王举兵 却说自高祖崩后,天常有异相。惠帝元年二年春癸酉日,有两龙见于兰陵家人井中,至乙亥日方不见。俄而,陇西地震。四年,长乐宫鸿台崩。宜阳血雨。秋七月乙亥日,未央宫凌室火灾,丙子日,织室又起火。人皆言乃太后僭权怒天所致。 惠帝崩后,吕太后一直独揽朝中大权,近谀者、逐刚臣、王诸吕、孤刘氏。将朝中要职,尽托于吕族诸将。高祖苗裔,次弟剪除,眼见刘氏江山,即将毁于一旦。却有一位少年将军愤愤不平,欲挺身而出,独立匡扶汉室。此人便是齐悼王刘肥次子,朱虚候刘章是也。吕太后二年,刘章与其弟刘兴居宿护长安,至吕太后八年,年已二十,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浓眉大目,鼻直口方,更兼武艺超群,力量过人,忿刘氏不得职,常有不平之心。吕太后初时使刘吕通婚,使吕禄之女妻之,私下不过是伏一耳目罢了。 第178章 刘章自知其心意,量尚不能与吕氏争衡,索性逆来顺受,对吕氏言听计从,夫妻两个恩恩爱爱,倒使得吕太后等人格外欢心。 刘章日亦长成,暗蓄大志,欲杀诸吕以威见。一日,吕太后宴客,所请之人不过审食其与诸吕从昆之辈,刘章为侍中入席侍奉,吕太后使为酒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章见诸吕得志,心中火起,乃自请吕太后道:“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吕太后半醉,不知其意,乃道:“可也!”刘章遂捧剑立于一旁。席中歌舞正酣,人多已醉。刘章道:“臣请为太后作耕田之歌。”吕太后素将刘章视为孩童,闻言大笑道:“若汝父王尚知耕田之事,汝生而为王子,安得田事乎?”刘章道:“臣无不知也。”吕太后道:“汝试为我吟作田事。”刘章遂作歌道:“深耕概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锄而去之。”吕太后闻歌,知其寓意,默然不语。不多时,诸吕中有一人喝醉,起身欲逃酒。刘章视之,乃吕愈候吕佗也,吕太后族人弟子,现为太中大夫。刘章伸手拦住道:“太后令臣监酒,非至席散,不可中退。”吕佗大笑道:“汝是何人,敢动问朝中大臣。”遂推开刘章,自向外去,众皆晒笑。刘章大怒,拨剑赶至门口,手起一剑,将吕佗挥为两段。左右皆大惊失色。刘章还剑入鞘,谓众人道:“太后以业许军法,逃席者斩!”吕太后闻之,不好失言,只好默许。是宴不欢而散。自此之后,诸吕始惮刘章,虽大臣等亦依之。刘章趁机上朝奏道:“臣弟兴居入朝中卫宿已久,常有功劳,未得封候,甚失众望矣。请太后赐爵。”陈平等亦欲长刘兴之势,亦出班请之。吕太后不得已,乃封刘章之弟刘兴居为东牟侯,刘氏因此而日强。后陈普有诗道: 酌酖樽前气似虹,朱虚酒令却相容。王陵平勃浑无策,安汉当年一触龙。 一向无事,吕太后八年三月中旬,少府报近日渭水常溢,数害居民,请朝廷设坛祭祀。吕太后从之,乃亲至渭水祭天。仪式过半,白昼中忽见三星,一于正北,一于西北,一于正东。吕太后大骇,使人卜之。卜者道:“正北,代也;西北,故西岐,周也;正东,故楚,陈也。”吕太后不明其意,请问其详。卜者道:“臣尚不能尽知,莫非言代、周、陈三地有祸乎?”吕太后心甚不快,遂罢事而还。 还过轵道,忽见一物突至,如苍犬大小,咬定高后掖下,痛彻心腹。须臾,其物即逝。吕太后大呼救驾,卫士急来救护。吕太后道:“汝等可见一苍犬来啮我?”卫士面面相觑,俱言不见。吕太后左右四顾,已寻不见终影。吕太后心觉杳然,即忍痛回宫,解衣细视,腋下已经肿起一大块,愈加惊疑。招太医来看,虽下良药,不见好转,乃令太卜卜之吉凶。太卜手占一卦,谓吕太后道:“此赵王刘如意为祟,非人力能治也?”吕太后大怒道:“汝乃妄言乎?刘如意已死多年,如何今日作崇?”太卜道:“此时三月间,正是阴气盛时。太后可知公子彭生谋杀齐襄王乎?”吕太后大恐,只得亲率侍从,往赵王如意墓前,焚香祷告,然病益沉重。虽不致立死,却也痛至心肺,饮食皆废。 陈平闻吕太后病重,乃唤周勃至府内密议道:“太后女主制政,不出房闼,而妄为天下,你我力不能止。今闻其病重将死,必使诸吕行篡乱之举。吾等为高皇功臣,安可坐视。”周勃道:“诸吕权重,你我势单力薄,如何行事?”陈平道:“吾观朝中之臣,唯朱虚候刘章年少意气,诸吕所惮者,又为高祖嫡孙,可与计议。”周勃道:“只是你我昔日恐为太后所忌,素与刘章无往来,若冒然结交,恐不能深得其心。”陈平道:“吾有心腹之人,姓刘名揭,荆王刘贾之侄也,现为朝中典客。素不满吕氏专权,更兼与刘章颇有交往,若使其往刘章处探问究竟,可知其心。”周勃大喜。正议间,人报刘揭来访,陈平接入书房,引周勃相见,具以心腹之事告。刘揭道:“二公有此心,乃国之大幸,刘揭愿助二公一臂之力。臣有心腹好友,乃平阳候曹参之子曹窋也,现行御使大夫之事,若得相助,可窥知诸吕机密。”周勃道:“此人与吕产交情甚厚,安肯助你我行此事。”刘揭笑道:“不瞒二人,今朝中大臣亦多言二公是吕氏佞臣者也。”陈平亦笑,谓刘揭道:“请公先请其来,我以言试之。”刘揭去请曹窋,未几即到,陈平隐于屏风之后,叫周勃见客。周勃接入府中,谓曹窋道:“吕太后将死,贤侄有何打算?”曹窋道:“我欲连齐、楚之士,共讨逆贼。”陈平出屏风道:“汝欲造反,我即举报。”曹窋道:“我先杀你佞污之臣?”便要拨剑,却被周勃一把抱住道:“我等正议除诸吕之事,不知贤侄之心,特以试耳。”曹窋道:“太尉不信我,歃血以见我心。”言毕,以剑划臂,血如泉涌。周勃急撕袍袖裹之,四人共议计策。陈平道:“今诸吕最惮者,朱虚候刘章也。我欲连合朱虚候共同举事,只是不知其心如何。”刘揭道:“这有何难,小侄即往彼府,问之便是。”周勃道:“今太后病甚,恐群臣相谋,必有防范,公当谨慎行事。”刘揭道:“一切只在小侄身上。” 当日入夜,刘揭径往朱虚候府而来。门吏入报,刘章出迎,入客厅中坐定,刘章妻吕氏一旁陪坐。吕氏乃吕禄之女也。刘章道:“仁兄夜来,可有何事?”刘揭道:“几日不见,不知君候棋艺可有长进,特来邀君候对弈几局。”言毕,目示吕氏。刘章会意,笑道:“如此我当奉陪。”于是取棋至后室摆定。吕氏起初还在一旁观看,几着下来,早觉睡意深沉,乃自睡去了。刘章遂问刘揭道:“兄长夜访,必有要事。”刘揭推开棋杯道:“实不相瞒,今日来访君候,实为一桩大事。”刘章道:“可为太后之事?”刘揭道:“正是。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素不满吕氏专权,欲待太后崩后,举事诛诸吕,定刘氏天下。见君候忠勇,欲与共谋,特使刘揭请君候同谋。”刘章怒道:“陈、周二人,阿谀奉承,俗世之辈,何堪共事!”刘揭道:“非也。陈、周二公乃汉朝开国元勋,高祖股肱之臣也。今依吕氏,不过权宜之计。昔高祖临终遗言道:‘安刘氏者,必周勃也。’,量君候亦有所知。”刘章闻言,恍然大悟,遂道:“今诸吕耳目颇多,若至陈、周二公之府议事,必然打草惊蛇,反为吕氏所觉。”刘揭道:“不劳君候提醒,我早已料到。明日散朝之时,我请君候至府中弈棋,再使陈、周二公微服后至,便可共商大计。”刘章大喜,二人击掌为誓,并讨诸吕。 次日早朝,因吕太后病重之故,并无事议,少帝刘弘早早宣布散朝,刘章遂同刘揭一同回至府中。少顷,陈平、周勃、曹窋至,五人共议计策。刘章道:“今太后病入膏肓,不日将死。发丧已毕,诸吕必送葬至长陵,你我趁机占了长安城,传檄文于诸候,共剿吕氏,大事可济也。”陈平道:“君候此言虽善,然太后狡诈之人,必有预料,此计定不能成也。况南北之军,皆在吕产、吕禄之手,即可得城,安能坚守。非诛二贼,不可定关内。”刘章又道:“若如此,不如待葬毕太后,我伏兵于城门,二贼还时,突出刺之,亦可。吾弟兴居共谋之,事必成也。”众人见无他计,只好从之。临别,陈平叮嘱曹窋道:“汝居宫中,若见吕产有何异状,当即时告我先知。”曹窋领命。商议已毕,刘章乃回告刘兴居,二人阴聚力士二十余人,只待吕太后死后,寻机刺杀吕产、吕禄。陈平、周勃亦各敛家丁,从中接应。 却说吕太后病体渐沉,成日依床度日,自知不能再起,乃唤吕产、吕禄入嘱道:“高祖已定天下,与大臣相约道:‘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今吕氏为王,大臣多不平。我即崩,帝年少,大臣必将生变。今吕产为相国,管领南军;吕禄为上将,管领北军。汝二人必据重兵护卫长乐、未央二宫,慎勿为我送丧。汝二人若出,长安必为他人所有。”吕产问道:“不如趁太后未崩,先招群臣杀之,如何?”吕太后摇首道:“群臣所惧者,唯我也。今我重病,群臣多已设防,杀之不易,徒激其反也,宜先固守,方好徐徐图之。为今之计:兵权不交,大权不失;兵权若交,万事皆休。谨记我言,勿为人所制!”吕产、吕禄唯唯受教。吕太后又招其外孙听训,外孙即张敖与鲁元王之子张偃,吕太后嘱咐道:“汝年少,幼失父母,吾虽已封汝为鲁元王,奈何汝孤弱,不能成事。今我以汝父前姬两之子,张侈为新都侯,张寿为乐昌侯,以辅汝事,勿失我望。”张偃拜受。吕太后又封中大谒者张释为建陵侯,吕荣为祝兹侯。诸中宦者令丞皆为关内侯,食邑五百户。后徐钧有诗道: 父识英雄婿沛公,家因骄横血兵锋。始知善相元非善,不是兴宗是覆宗。 又过了数日,吕太后于辛巳日病死于未央宫,遣诏赐各诸候王千金,将、相、列候下至郎吏各有差,大赦天下。令审食其为太傅,立吕禄幼女为皇后。吕产引南军在内护丧,吕禄引北军在外巡行,防备甚是严密。 到了吕太后下葬时,二人嘱咐吕荣护灵柩出葬,与高祖合葬于长陵,而自己遵照遗嘱,不去送葬,各率南北两军守在城中。更着吕更始为长乐宫卫尉,保卫宫廷,丝毫不敢放松。陈平、周勃得曹窋内报,已知是吕太后生前定谋,只好耐心候着,不敢轻动。 吕荣葬毕吕太后,回来报吕产道:“我出入城门,皆见城头隐隐透着杀气,看来必有人欲谋害相国与上将军。 第179章 不如将朝中老臣尽诛,以免生乱。”吕产道:“我也欲杀之,但事关重大,若妄行之,天下震怖,徒为居心不良者留下话柄。”遂招吕禄至,与其议道:“朝中诸臣多有谋反之意,为安你我,必寻机尽杀之。今时机未到,你我当小心处事,待机而发。即日起,我居长乐宫中,使人往皇宫挟制少帝,诈称有病,不许其设早朝,免生纷乱。你敛军扎于城北,护卫宫外,切勿离军轻出。若至必要之时,你我可杀少帝而自立。”吕禄从之,遂出宫,深居北军军中。 朱虚侯刘章见吕太后已崩,只等二吕出城礼葬,好从中谋事。不料二吕别遣他人送葬,自不离宫,刘章不能成事,自是闷闷不乐。方经得三五日,却见甲兵巡视城内,吕产紧护宫室,每日不许少帝设朝。刘章心疑,心生一计,乃回到府中,设了一座酒席,邀与妻子共饮。喝过数杯,刘章以言试吕氏道:“汝父得太后之恩,封茅裂土,南面为王,位已极也。今太后驾崩,居然草草了事,不送下葬,其为不忠也。”吕氏多喝了两杯,乃笑道:“你省得什么。太后临终,曾遗言吾父切勿出城送葬,谨守皇室,聚兵胁大臣,以安关中。时机至时,少不废少帝而自立也。”刘章大惊道:“汝言当真乎?”吕氏大笑道:“夫君休要惊扰,汝乃上将军之婿。上将军为皇帝,汝亦是国皇亲,必无人敢于加害。”刘章佯应,自无心喝酒,乃草草侍候吕氏睡了。自思朝中大臣,无兵无将,如何能助刘灭吕。不如请诸候发难,里应外合,方可重扶汉室。于是写了一封信,密令亲吏连夜赴齐,报知其兄齐王刘襄,言吕氏欲反叛关中,叫刘襄发兵西向,自在都中作为内应。若能诛灭吕氏,可奉其为帝。 齐王刘襄乃悼惠齐王长子,自惠帝六年即齐王之位后,疆土常为吕氏所侵。吕太后元年,割齐之济南郡为吕王吕台之奉邑;后七年,又割琅邪与营陵候刘泽王之,故对诸吕擅权用事早有不满。既闻刘章之计,亦有反心,乃与其舅父驷钧﹑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商议计策。魏勃道:“吕氏擅权,海内生怨,大王若能当先讨伐,诸候必起兵呼应,师出有名,关中可破也。至时大王功劳盖世,又为高皇谪孙,必登帝位。”刘襄舅父驷钧,乃齐之大户,颇有势力。闻魏勃之言,乃谓刘襄道:“且慢行之。今齐之兵权,皆在相国召平之手,诸吕尚未明反,我若起兵,乃谋反也。若召平不从,必发兵攻我,名正言顺,你我尽为其掳也。”刘襄道:“以公之义若何?”驷钧道:“不如先削其兵权,再起兵乃可。”魏勃道:“此计太缓,若为别人先举大事,皇帝之位必然旁落。大王可依朱虚候之意,且言欲伐关中,先试召平动静如何。若召平不反,必引兵攻大王。臣以奇计,如此如此,可夺其兵,先除召平,后讨伐诸吕。”刘襄大喜,遂依其计。 次日,刘襄聚文武道:“昔时,秦皇暴乱天下,宇内生怨,吾祖父高祖斩蛇起义,亲身伐罪,而终有天下。今吕氏擅权关中,乱杀刘氏,尽王诸吕,已违高皇誓盟。然苍天有眼,已使太后死事。我欲起兵西征,尽诸吕氏,以还我汉室天下,众公以为如何?”齐相召平出班大呼道:“不可!不可!当今皇帝乃惠帝嫡子,并无过失,不能轻讨。如朝中果有乱臣贼子,亦须得皇帝圣旨,方可出兵。若擅自举兵,乃谋反也。”魏勃亦出班道:“相国之言甚是,当今国号大汉,皇帝姓刘,怎可发兵征讨。”刘襄道:“汝二人乃齐国之臣,安能不听寡人之令?”召平道:“臣虽属大王,然亦是朝庭命官,自然不许大王有谋反之举也。”刘襄拨剑喝道:“汝敢不从,先杀汝,后诛诸吕!”召平不言,亦拨剑横于胸前,趋步退出大殿,上马而去,魏勃亦随之去了。不多时,宫外来报道:“相国出宫之后,已发兵围住王官,不能出也。”刘襄默然,自坐不语。 却说召平出宫,见魏勃相随,乃道:“齐王谋反,大逆不道,幸公助我。”魏勃道:“魏勃阻齐王举兵,非为私也,乃为汉之社稷,请相国起兵围住王宫,勿令吾王意气之举。”召平然之,即点兵来围王宫。魏勃谓召平道:“吾王欲发兵,非有朝中虎符验证也。而相君围吾王,真乃大善之事。魏勃不才,请为君相之将,率兵护卫王宫。”召平信之,乃授其兵符将印,使引兵包围王宫。魏勃得军,即至王府,请齐王出宫训话。刘襄闻报大喜,即亲自出宫,谓众军士道:“相国谋反,欲弑王自立,今当诛之,以安社稷。”众军士闻之,各自私语,主意不定。魏勃道:“今大王既已训话,又有将印在此,违令者斩。”众军士道:“谨受王命。”于是魏勃率兵,竟来围攻相府。 召平正在府内等候消息,忽听外面扰乱,家吏来报道:“魏勃得相国之兵,反戈来击,今已四面围定,见人即杀也。”召平大惊,拍案大呼道:“我中魏勃之计矣!”言未毕,只听得杀声大作,兵勇已杀进大门。召平叹道:“嗟乎!道家之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乃是也。”遂拨剑自杀。魏勃取了召平首级,回报刘襄。刘襄见大事已济,于是以驷钧为相国,魏勃为将军,祝午为内史,悉发国中之兵,便欲往西进军。驷钧道:“以一齐之兵,尚不足以伐关中。今琅邪王昔为汉将军,兵甚精,又近。不如使人诳其引兵来合,囚之以获其兵,遂可西伐也。”刘襄从之,乃使祝午出使琅邪。 却说琅邪王刘泽,高祖从祖昆弟也。高祖三年,刘泽为郎中。十一年,以将军击陈豨之将王黄得功,封为营陵侯。高祖崩后,吕太后用权,刘泽不为其用。时有齐人田生,名为子春,入关云游,无钱还乡,心生一计,便自称作寿,以骗刘泽之财。刘泽乃用金二百斤为田生祝寿。田生已得金,即归齐。第二年,刘泽自觉中计,乃使人谓田生道:“请勿与我相见。”后田生如长安,不见刘泽,而租大宅,令其子求事吕太后所幸大谒者张释。居数月,田生子请张释临所,亲备酒席侍之。张释往,见田生帷帐具置如列侯,于是大惊,遂改容相待。酒酣,田生乃屏人说张释道:“臣观诸侯邸第百余,皆高皇一切功臣。今吕太后忠心耿耿,扶佐高皇成就天下,功劳至大,又有亲戚太后之重。然年事已高,诸吕势弱,太后欲立吕产为吕王,王之代地。太后所以未发之,恐大臣不听。今卿最得太后之幸,又为大臣所敬,何不劝大臣进言王诸吕以使太后闻之,太后必喜。诸吕以王,万户侯亦为卿之有。然今太后心虽欲之,而卿为内臣,不急发大臣请之,恐祸及身矣。”张释大然之,乃劝大臣请太后封诸吕为王。大臣表奏,吕太后阅之,乃上朝,因问大臣。众臣请立吕产为吕王,吕太后遂封之。事后,赐张释千金,张释以其半进田生。田生不受,因说之道:“吕产封王,诸大臣未必大服。今营陵侯刘泽,诸刘最长者,为大将军,独此尚失望。今卿言太后,裂十余县王之,彼得王则喜,于诸吕王益固矣。”张释入言之。太后然之,又因吕媭之女亦为营陵侯妻,故遂立营陵侯泽为琅邪王。刘泽得王位,知田生之力,乃往谢之。田生遂与刘泽同行赴封国,催刘泽急行勿留。及出关后,太后果然后悔,使人追之。已追不及,只得还去,刘泽遂得为王。 至祝午东至,诈琅邪王刘泽道:“吕氏作乱,齐王发兵欲西诛之。齐王自知为儿孙之辈,又年少,不习兵革之事,愿举国委与大王共举事。大王乃高皇之将也,素习战事。今非常之时,齐王不敢离兵自来,故使臣请大王幸之临淄,见齐王共计大事,并率齐兵以西平关中之乱。”刘泽以为然,乃道:“皇帝年少,诸吕当权,刘氏孤弱,我不救汉,谁能当之。”乃使祝午且在驿馆休息,自引数十骑驰往临淄来会刘襄。刘襄见刘泽至,乃接入宫中,使甲士执戟环立。刘泽不知何意,乃问刘襄。刘襄尚未言,驷钧按剑道:“请大王降诏,立祝午为琅邪大将军,尽发顷国之军来助。”刘泽道:“寡人至此,便是来议此事,何需使齐将统琅邪之军。”驷钧道:“大王如不从命,此处便是大王葬身之地。”刘泽闻之,暗呼上当,不得已只得降诏,令祝午为大将军,尽统琅邪之军。使者去后,驷钧恐刘泽有变,遂将其留于军中以禁。 不数日,祝午引琅邪兵皆至。于是刘襄以魏勃为大将军,祝午为大司马,举兵先取济川国之济南。济川王刘太尚在关中,济川国无主,兵至即定。刘襄乃发檄文,令人分传各路诸候王,书道:“高帝平定天下,王诸子弟,悼惠王王齐。悼惠王薨,孝惠帝使留侯良立臣为齐王。孝惠崩,高后用事,春秋高,听诸吕,擅废帝更立,又比杀三赵王,灭梁、赵、燕以王诸吕,分齐为四。忠臣进谏,皇上惑乱弗听。今吕太后崩,而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恃大臣诸侯。而诸吕又擅自尊官,聚兵严威,劫列侯忠臣,矫制以令天下,宗庙所以危。寡人率兵入诛不当为王者。”举大军西进,来伐关中。正是:破巢之下无完卵,大军到处玉石焚。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六回:灌婴为将屯荥阳周勃矫诏入北军 第一百零六回:灌婴为将屯荥阳周勃矫诏入北军 却说齐王刘襄劫得琅邪王刘泽之兵,遂往西来伐关中。吕产闻报大惊,遂招身边心腹商议迎敌之计。诸吕虽掌握大军,但皆素来未经战事,平日里欺大臣无兵无勇,只管狐假虎威,至大敌当前,皆惊得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第180章 还是那审食其老成奸诈,略思片刻,乃进言道:“颍阴候灌婴乃高皇捍将,勇冠三军,昔日斩项羽、诛黥布之功臣。今闲散在家,若使之迎齐军,何愁不破?”吕产大喜,遂令人来请灌婴至长乐宫听令。 却说灌婴因诸吕用事,心怀不平,乃告病不朝,已有数年。高祖诸将中,以灌婴最为年少,然至吕太后八年,亦已四十六岁矣。闻吕产使人来招,灌婴问请原委,本不欲出,其左右暗告其道:“高皇功臣皆无势力,若诸吕协兵威之,凡事只得就范。今天赐将机,使将军率兵镇外,得以拥兵出关,不受吕氏节制,与诸臣遥呼,大利也。”灌婴然之,遂随来人来见吕产。吕产接入厅内坐定,谓灌婴道:“齐寇举兵来犯,其势甚大。愿将军奋雄虎之威,率兵迎战,以解关中之厄。”灌婴问道:“敌众如何?”吕产道:“约二十余万。”灌婴道:“如此吾亦请兵二十万,不知上将军可愿予之?”吕产大喜,连声道:“可!可!休说二十万,即便四十万亦许。”灌婴道:“左右将佐,皆需在下亲点。若上将军不允,敢请不能奉命。”吕产道:“唯将军是命。”灌婴乃点周緤、召欧二位老将为左右副将。吕产许之,乃拜灌婴为大将军,将兵击之。灌婴得令,当下至校军场,点齐二十万军,自辞了家属,匆匆出关而行。召欧乃问灌婴道:“将军为何走得如此之疾?”灌婴道:“你我皆三世老臣,今受胁吕氏,手足绊束,任由处置,苦闷已久。今得出关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再为吕氏所制矣。”二将皆喜。 兵至荥阳地界,扎下人马。忽一人快马由后赶至,自称灌婴家人,往营门说有要事求见灌婴。灌婴唤入来见,却不认识。乃问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我乃周太尉部下也。”言毕,目示左右。灌婴乃令左右回避,问道:“汝连夜至此,必有要事。”来人于贴肉衫内,取出一书,递与灌婴。灌婴视之,乃周勃之书也,其略道:“周勃与将军,皆高皇之老臣也,自高祖刑白马约誓道:‘非刘氏为王者,天下共击之’,周勃每思驱除诸吕,光复汉盛,然力不能足,只能权求安稳,蛰伏伺机。今诸吕权兵于关中,欲危刘氏而自立。将军奉命击齐,若破齐还报,此益吕氏之资也,请将军自行定论,勿负高皇之誓。书不尽言,急待将军回复。”灌婴看毕,谓来人道:“人生天地之间,当不忘忠义二字。某所以为将出关,即为与大臣合谋,共诛吕氏。烦公先回复太尉,容灌某止住齐兵,必复来与太尉共图后事。”来人道:“愿乞回书。”灌婴道:“今诸吕以我为将,必暗地设防,若回书为吕氏所得,反而误了大事。汝回去口述太尉即可。”来人道:“将军远虑,非人能及也。”灌婴乃伪作一封家书,交与来人执着,先回关中报周勃。 次日,探马来报,说齐兵已越梁地,扎营曲遇。灌婴道:“古来交战,先礼而兵后。何况来者乃高皇嫡孙,不可妄战。”乃提笔亲写一书,令心腹小校为使,赍书往投齐营。齐王刘襄阅书,书道:“汉颍阴候、大将军灌婴致齐王足下书:汉室不幸,诸吕用事,欺君愚臣,败坏朝纲。臣为高皇开国之臣,不能安忧,累日忧思,每欲锄奸扶刘,匡复汉室。然诸吕反意未明,不敢擅动。今若齐兵入关,城邑遭毁,万民屠炭,反致生乱也。不如请齐王还兵守界,以待吕氏之变,连合共诛之,此为万全之计。书至之处,若有渎杵,还请齐王自谅。”齐王读罢,以书示于心腹将校。魏勃见书大怒道:“灌婴无礼,敢以书讥讽。臣请引兵击之,擒灌婴来见大王!”祝午急止道:“将军切不可轻敌。灌婴乃高皇帐下名将,勇力过人,非等闲可比。”魏勃道:“人皆言灌婴英勇,吾视之如小儿一般。”刘襄道:“既有吾弟与陈、周二公在关中接应,又有灌将军欲我与连合,料不惧吕氏如何。不如听从其计,且回齐地,视关中情行而定。”众将皆无异意,刘襄乃使使者回报灌婴,自回军屯西界以待约。 使者回禀灌婴,诉说齐营所见。灌婴闻魏勃出言不逊,乃问使者道:“魏勃是何人?”使者道:“乃齐相国曹参故将。昔魏勃父以善鼓琴而见幸于秦始皇帝。及魏勃少时,欲求见相国曹参,因家贫无以自通,乃常独自半夜至相国舍人门外打扫门道。舍人每日起视,见门外洁静,怪之,以为妖仙,乃暗中伺探,遂得魏勃。问其所为,魏勃道:‘愿见相君,无人引见,故为公执埽,欲以求见。’舍人感之,于是引魏勃见曹参。曹参初以为舍人而事于相府。一日为曹参御车,二人相语,魏勃放言世间之事,曹参以为其贤,言之齐悼惠王。悼惠王召见,重之,则拜为内史,自置为二千石之吏。及悼惠王卒而刘襄立,魏勃用事,重于齐相也。”灌婴闻之,笑道:“乳臭之人,出言不惭!”心下暗暗记着,自顾按兵不动,以待关中动静。 却说吕产自灌婴去后,每日使人打探关外战况。使者报来,说灌婴行至荥阳即止,齐王亦退至齐境,两军相拒不战,各相安稳。吕产怒审食其之荐灌婴,乃免其左丞相之职,复与诸吕议事。吕更始道:“灌婴兵屯荥阳不动,必有观望之意。今事已急,不如废了汉帝,相国自立之,尽诛大臣,统兵出关一战,以定齐乱。”吕产道:“不可!绛候、朱虚候俱有勇力,安能即制?况高皇少弟刘交为楚王,尚偃兵未动。若我杀帝自立,其必起事呼应,关中危矣。不如且待灌婴兵与齐兵合而先发,以其谋反,借汉皇帝之名,合天下之兵击之,方可胜出。”吕更始道:“不然,今济川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为皇帝之弟,及鲁元太后之外孙鲁王张偃,皆年少未即其国,居于长安,不能当事。相国与大将军分掌南北之兵,群臣莫能自竖其命,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吕产道:“杀朝中大臣,不得皇帝之令,不使廷尉制罪,不问群臣可否,即为滥杀也。若关外诸候兴师问罪,使何人拒敌?”吕更始语塞,不敢置可否。郎中令贾寿道:“下官愿为使使齐,顺便往荥阳探视,看二人究意心怀何意,相国再作打算。”吕产道:“只得如此矣。”乃令贾寿起行,自己小心防着群臣。 刘章知吕产欲乱关中,尚在犹豫,乃遣心腹之人报与陈平。陈平遂至太尉府来见周勃,以刘章之言告之。谓周勃道:“此时吕氏内忧外患,若不趁机速除,待彼根基安稳,撼之难也。”周勃拍案怒道:“可惜我身为太尉,居然不能入军中佐兵!”陈平道:“我有一计,可使吕禄交出南军,而使将军主事。”周勃问道:“计安出?”陈平道:“吾素知曲周候郦商之子郦寄与吕禄甚善,若劫郦商至太尉府,而迫郦寄往说吕禄,如此如此,将军可得北军也。”周勃道:“某与郦商交情甚厚,岂能劫之为质?”陈平道:“为国家大计,不得不发。”后胡宏有诗赞陈平道: 陈平相业定何知,应对知君智有余。不佐汉兴三代业,区区心事六奇书。 周勃然陈平之意,乃引数十名武士,身藏利刃,往郦府而来。时郦商年事已高,抱病在家,闻周勃至,急令人接入。郦商强坐床头,问道:“君候何以得闲来看故友?”周勃视郦商已银须皓首,手足战栗,不由心中不忍,乃长叹一声道:“欲请将军往府上计事,不料病重如此,实不忍强使。”郦商乃问何事,周勃即以陈平之计告之。郦商闻之,一跃而起道:“为了汉朝江山,莫说太尉相请用计。便是强缚为之,又有何不可。”遂起更衣,与周勃一同回至太尉府中。陈平出见,相言得罪。郦商道:“老朽即是以身殉国,亦无不可。请丞相用计便是。”陈平乃使人寻见郦寄,说太尉有急事相请。郦寄闻之,遂趋步而来。入到府中,周勃接着,一言不语,乃将郦寄引至暗室。掌灯看时,却见父亲卧于榻中,床边立着四个持刀武士。郦寄大惊,乃问周勃道:“太尉,此是何意?”一旁转出陈平,与郦寄道:“贤侄休要惊慌,汝父在此,安然无恙。若贤侄依我计策而行,非但还你老父,汝亦为汉室立一大功;若不依之,自是日起,汝父子二人,终不能再见。”郦寄素来孝顺,闻此言,乃低头道:“请丞相明示。”陈平乃以计策教之。郦商本是聪明之人,早已心领神会,乃与陈平道:“此乃丞相叫郦寄卖友。”陈平道:“非也,古之石碏能大义灭亲。今贤侄将门之后,如何不能舍私除贼焉?”郦寄沉吟不语。郦商遂起身道:“为父非丞相、太尉所劫,乃自愿而为。今汝能从此计,自不辱我郦家将门一世英名;若不从此计,为父今日即以死示忠。”遂从武士手中抢过腰刀,便要自刎。郦寄急忙夺过刀来,掷于地上道:“父亲非要相逼,孩儿从命便是。”遂辞了陈平、周勃,往宫中来见吕禄。后林同有诗道: 直以劫父故,蒙他卖友名。闲将诛吕论,非勃亦非平。 却说郦寄字况,与吕禄皆是将门之子,自幼为伴,以故相与甚善。及闻陈平之计,乃至上将军府上,乘间告吕禄道:“高皇与吕太后共定天下,刘氏所立之九王,吕氏所立之三王,皆大臣之议,事已布告诸侯王,诸侯王亦以为宜。今太后方崩,皇帝少弱,而足下不急之国守籓,乃为上将率兵留于此处,为大臣诸侯所疑。今齐王、灌婴注目于关外,大臣怀疑于关中,足下若不计变,形势危也!”吕禄正在无计间,忽闻其说,乃问道:“愿闻阁下之计。”郦寄道:“以在下鄙计,足下何不速归将军印,以兵属太尉,请梁王亦归相国印,汝二人与大臣结盟而各归封国。 第181章 如此齐兵必罢,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万世之利也。”吕禄信然其计,欲归还将印,将兵权交还太尉。然事关重大,不敢轻从,遂道:“此计虽好,还需与家族长者相议。”郦寄告退。吕禄写了一封信,具言此事,使人赍往宫中,送与吕产。吕产阅毕,虽然其计,亦不敢轻从,乃招诸吕老人商议。诸吕老者或以为便,或以为不便,商议良久,犹豫未有所决,且先散去。 却说吕禄少时曾与郦寄同行出游,深信之,自量诸吕中最能当事者,莫过其姑吕媭。遂引护身随从数十名,往临光候府上拜谒,以心事告之。吕媭道:“太后当权之时,大王我吕族,甚为群臣所忌,每欲谋事,皆为太后设计所防。今太后方崩,群臣即蠢蠢而动,欲连关外之力除我吕氏。为今之要,当敛兵内镇其逆,外夷其反,其势如两虎斗于高岗,先退者亡也。”吕禄道:“关外之师,如狼似虎;关内刘章、周勃之辈,各有势力。今若不弃兵归国,诸候与众臣疑甚,里应外合,吕族力不可当也。”吕媭大怒道:“汝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立锥之所矣!”乃悉出珠玉、宝器散掷于堂下,大叫道:“无须为它人守也!”吕禄闻之,心益不定,乃辞吕媭,先回军中。郦寄复来问,吕禄以吕媭之意告之,郦寄道:“妇人之见,何以乱大局。足下自量可敌关外诸候否?”吕禄烦闷,主意不定。 却说贾寿使楚,先至荥阳见灌婴,问其为何不速进兵。灌婴道:“敌势方盛,击之不利,故住军以待其时也。”贾寿遂往齐营见刘襄道:“今天子并未降诏,大王何故引军入关?”刘襄道:“诸吕关中用事,天下生怖,因此寡人引仁义兵,入关来护驾除逆。今寡人已与灌将军约盟,待吕氏反形一露,即起兵打破关隘,先取吕产、吕禄之命,后安天下之民。你回去劝吕产自缚来降,尚可得全尸。若执意顽抗,必夷其三族也!”贾寿闻之大惊,遂辞了齐王刘襄,亦不回荥阳,匆匆直入长安。时曹参之子曹窋代行御史大夫之事,正在长乐宫中与吕产议事。贾寿急步入宫,以为曹窋亦是吕族亲信,并无避讳,乃大声报吕产道:“今灌婴已与齐王约盟连和,欲入关剿杀相国家族,形势危机,请相国早定计策。”吕产道:“吾弟言交兵回国,即可免难,吾欲从之。”贾寿道:“相国若欲赴国,早早应去。今虽欲行,于事无济也。不若急入宫中,先劫皇帝,伪皇帝之旨,招群臣入朝,就在朝中,不论良贱,尽数杀了,关中可安也。再合集南北之军,率之出关,与反军决一死战,方可为天下之主也。”吕产道:“你我共议之。”遂与贾寿密语,一时竟忘了身旁还有一位异心之臣。曹窋颇闻其语,乃乘二人忘情计议之时,偷步出宫,飞身上马,直往太尉府上而来。 时周勃、陈平已预料到风声不对,尽聚同谋商议对策。时刘章反心已定,恐吕氏之妻在家,迟早将坏大事,乃将其拘于后室,令刘兴居率五十名武士看守,自与刘谒、郦寄皆在太尉府筹划。曹窋入门喊道:“大事不好,吕产正于未央宫商议诛杀诸公,望早图良策。诸公若迟,连皇帝也难保也。”周勃大惊。陈平道:“速不宜迟,当趁吕禄迟疑之时,早入北军,取其将印为上。”周勃道:“吕禄虽迟疑,终未交印,北军不得入也。”刘谒道:“襄平候纪通为符节,与我相善。我即飞马往告之,说以利害,使其假传皇帝之令,令太尉接辖北军。诸公先去取北军,我与纪将军随后即到。”言毕即行。周勃尚在犹豫,刘章拨剑道:“国家成亡之机,太尉若不当即立断,你我死期已至。与其等死,不如早发,容我拼死杀入北军营中一搏。”周勃毅然道:“汝等子侄子辈,尚且争先恐后,我三世老臣,岂能坐以待葬。”乃谓曹窋道:“汝复往长乐宫中伪与其谋,但有缓急,飞将报来,我再作打算。”曹窋自去了。周勃遂披挂上马,引着陈平、郦寄、刘章数十骑,直奔北军大营而来。 且说刘揭来见纪通,见面亦不叙家常,劈头便问道:“君有良知否?”纪通愕然道:“公何出此言?”刘揭道:“窃闻吕氏诛尽异党,铲除刘氏。如今之势,为吕氏易安,为刘氏难保,公愿为谁?”纪通满面涨红,不敢轻言。刘谒道:“汝非君子,吾无事也。”言毕,转身便走。纪通急忙一把扯住道:“请公却步,但有何言,尽管说来。”刘揭厉声道:“当年汝父纪成,临威不惧,代主受焚,是何等的英勇壮烈,实乃真丈夫也!然至子辈,却如此胆小如鼠,苟且偷生,吾为汝父哀之。”纪成羞愧,轻声道:“吕氏耳目众多,未知虚实,不敢以真言相告,恐徒死无益也。既公有所需,纪某赴汤蹈火,虽死不辞也!”刘揭大喜,改容道:“今太尉欲入北军,取将印以举大事。然吕禄自知身危,必不肯予。故欲请君假传圣旨,以令太尉得掌兵权,以诛诸吕。”纪通毅然道:“公且稍等,我即随公去。”乃取了虎符,与刘谒飞马便往北军而来。 周勃先至北军营门前,守卫交戟拦住,报入中军大帐。吕禄知事态不妙,既不敢相见,又不敢乱杀,只得令守住营门,不许放入。刘章欲强入,周勃老成,阻道:“军士皆听吕氏之令,不容造次,且待刘揭来时再说。”少顷,刘揭、纪通二马飞至,纪通持节高减道:“皇上有旨,令太尉掌管北军,以卫皇宫。守卫等休要阻拦,我见上将军,自有话说。”守卫见果是御用虎符,不敢阻拦,任由周勃等进入军中。至大帐门前,叫门卫先入通报。吕禄听到喧闹,知太尉已入营来,乃吩咐左右道:“若我令砍时,汝等不由分说,与我尽皆杀了。”左右皆刀剑出鞘,立于两边。吕禄叫太尉单身进来,刘谒道:“吾乃典客,谁人敢阻。”门卫又报入内,吕禄道:“可解兵而入。”周勃去了佩剑,引着刘谒进来。郦寄随后跟着,因其是吕禄常客,众武士亦未阻拦。周勃入内,谓吕禄道:“今关外贼起,关内搔动。吾奉皇帝之诏,来接北军护卫未央宫。”吕禄道:“须得相国之令,吾方解印。”郦寄道:“前日与公之言,可还记得否?”吕禄闻之,沉吟不语。刘揭道:“皇帝自感不安,使太尉守北军,欲足下赴封国,请急归将印辞去。不然,大祸将至也。”吕禄尚在犹豫,郦寄道:“兄不从弟计,齐、楚军旦夕即至,关中为废墟矣。”吕禄自量郦兄不欺已,遂解下上将军印,交属典客刘揭,自出营上马回府。 刘揭遂将将印交付周勃,于是北军尽属太尉,刘章、纪通等皆入帐听令。周勃乃令击鼓聚将,皆至辕门听令。诸将皆至,周勃乃至军前,朗声道:“今诸吕用事,专权肄横,欺凌霸世,无父无君。诸公日食汉禄,不可不思报效主恩。然刘、吕之争,势若水火,诸吕强盛,汉室倾危。需得众公明示扶却,方可共计大事。”乃行令军中道:“为吕氏者袒右肩,为刘氏者袒左肩。”及视军中,皆袒左肓而为刘氏。周勃大喜道:“事可济也。”后徐钧有诗道: 三精雾塞未能收,诸将俄兴翼戴谋。谁谓庸才能戮莽,人心毕竟尚思刘。 尚未定计,忽一人闯入营中大呼道:“大事不好,吕产欲入未央宫废帝自立。”周勃闻之,直唬得汗流遍体,手足无措。正是:费尽心机谋计划,到头总是曲折多。欲知周勃能否成功,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七回:朱虚候扬威长安琅邪王计迎代王 第一百零七回:朱虚候扬威长安琅邪王计迎代王 却说周勃方得北军,曹窋即来报道:“吕产已定计废帝自立,不知吕禄已交北军予太尉,令我传令,着吕禄先引北军围住未央宫,吕产随后即至。”原来曹窋受周勃之托,往长乐宫探事。曹窋至时,吕产与贾寿商议已毕,欲即刻入宫,先杀皇帝,再诛群臣。正要寻人传告吕禄,曹窋闻见,不知周勃能否成事,乃请命自往,正好见机行事。吕产不知其谋,便许之,曹窋乃飞马奔来。见周勃已得北军,乃尽言吕产之谋。刘章闻之,便要厮杀。陈平道:“宫中卫尉尚信御史大夫之言,曹公且先去,令卫尉阻止吕产入宫。我这里分拨完了,即来保驾。”曹窋道:“吾尽力而为之,太尉当速发,迟者恐未央宫不保也。”周勃把手一扬,算是许了,曹窋遂上马而去。陈平乃谓刘章道:“北军方得,未必齐心,君候且监守军门,勿使生乱。”刘章乃提剑上马,往监军门。陈平遂谓周勃道:“请太尉速发兵护卫皇宫。”时周勃年愈六十,已不似当年征战之勇矣。当下心怀犹豫,迟迟不敢发兵,唯恐不尚能胜诸吕,未敢轻言诛杀吕产。 却说曹窋飞马到了未央宫,告延尉道:“朝中生乱,皇帝有难,勿使相国吕产进入殿门。”廷尉见御史大夫面有惊慌之色,知情紧急,不敢细问,连称遵命。不多时,吕产纵马引军至未央宫前,指挥军士蜂涌入宫。吕产下马,手提宝剑,便要入殿。延尉当先拦住,嗔目道:“相国且慢,圣殿之上,不可带剑擅入。”吕产愕然道:“大将军未来乎?”廷尉不答。吕产本是没主见之人,从前太后在位时,昂首阔步,自是无人敢拦他。而今披甲带兵,廷尉居然敢横戟挡路。吕产一时间被慑住,心甚狐疑,寻思既令吕禄先来,为何不见踪影。乃退出殿门,徘徊往来,拿不定主意。 曹窋在内看得分明,暗道:“吕产虽一时不敢入宫,待醒过神来,必然强闯,如何御之。”当下由后门出去,打马扬鞭,飞至北军。 第182章 刘章远远望见,急来问道:“吕产可至宫中?”曹窋道:“已至千钧一发之机。”周勃听见马蹄,早已出帐来望,闻得此言,呆若木鸡。陈平低声谓周勃道:“事至如今,唯朱虚候可使。”周勃猛然醒悟,乃唤刘章道:“汝急入宫保卫皇上。”刘章道:“一人之力,何足成事?请太尉予兵千余,方可一搏。”周勃乃拨健卒一千余人与刘章。刘章遂引着人马,直往未央宫而来。 来到宫门口,已至黄昏。刘章按住铁枪,飞身下马,提剑闯入,却见吕产立于庭中。刘章一见,分外眼红,大喝道:“吕产休走,早纳命来。”声如巨雷,闻者无不失色。吕产急走,左右持械护卫。刘章挺身来斗,刀光剑影之中,早剁翻十余人。刘章身后健卒杀至,沛候吕种、扶柳候吕平皆死于乱军,余者不敌刘章之勇,皆逃命去了。忽四下风起,刘章寻不见吕产,乃问卫尉道:“可见吕产去了何处?”卫尉道:“刚才见相国与贾寿一起上马走了,料是去了郎中令府。”刘章遂出宫上马,直往贾寿府中去寻。方至门口,只见拥出数十名武士,皆是吕产近卫之军。刘章道:“就在这里了!”遂骤马挺枪来战。不多时,已将武士杀散。乃下马闯入府中,正遇贾寿。刘章一把擒住,喝问道:“吕产何在?”贾寿指左边道:“方才同避于厕,见将军至,便将我推出。”刘章一剑将贾寿挥为两段,飞步直入厕中,见吕产缩在墙角,浑身战栗。刘章道:“汝这国贼,死得太迟。”乃挥剑乱劈,将吕产砍为肉泥。割下人头,提剑出来,招集众军,复回未央宫。正遇曹窋,刘章道:“吕产已被我杀了。”曹窋已见吕产之头,大喜,遂入内宫来禀告少帝。 少帝闻得宫外杀声震天,只吓得战战兢兢,魂不附体。及见曹窋入内,乃问道:“事态如何?”曹窋道:“反贼吕产,已为朱虚候所诛,朝中安矣。”少帝大喜,乃令谒者持节出宫,慰劳刘章。刘章谢恩,谓谒者道:“诸吕盘踞长乐宫,愿得足下手中符节,持往清之。”谒者道:“皇上御物,怎敢轻许。”刘章大怒,欲起夺之,又恐少帝责怪,情急生智,乃一手攀住谒者之臂道:“若不予我也可,不过须与我同往长乐宫一行。”谒者本心不愿,奈何刘章力大,一手挽住,动弹不得,只得道:“我随你同去便是。”刘章亦不骑马,就着谒者车杖,引手下之兵,一齐往长乐宫而来。长乐宫诸吕早闻得消息,各自逃命,唯卫尉吕更始持戈立马,于门前护定。望见车杖过来。吕更始纵拦住道:“车马何往?”刘章呼道:“吕产已死,若不想死,早早弃械投降。”吕更始一见是刘章,气势先泄了一半。但看到刘章坐在车上,未执长兵,遂纵马挥戈来砍,欲趁隙杀了刘章。刘章弃车上马,取枪来战。交马三合,吕更始抵挡不住,回马便走。时老将军王吸托病在家,闻大臣诛诸吕,亦披甲来助阵。正好迎面撞见吕更始,遂横刀立马,大叫道:“吕贼休走。”吕更始取弓在手,迎面便是一箭,正中王吸面门,翻身落马。刘章赶至吕更始身后,手起一枪,刺死吕更始。急救王吸时,王吸年老血衰,已经死了。刘章乃令人收敛尸体,送回清阳候府,自引军进入长乐宫。诸吕皆已走尽,刘章遂放谒者回宫,自亦还北军,手挽吕产之头,直入中军帐,谓周勃道:“吕产已被我杀,此乃人头也。”遂将人头掷于帐下。 周勃一见,起身离坐拜刘章道:“君候为汉室立下奇功,请受周勃一拜。”刘章乃是晚辈,不敢坐此大礼,急忙一手扶定道:“太尉勿要如此,小子妄不敢当。”周勃道:“我所患者,独吕产也,今既已诛,天下定矣!”乃下令军中道:“汝等分兵往捕诸吕男女,不论长幼,尽悉斩之。”于是众军连夜四出,往各府追杀。后文天祥有诗道: 麟笔严于首恶书,我将口舌击奸谀。虽非周勃安刘手,不愧当年产禄诛。 却说吕禄自辞军归府,令家人收拾行装,欲隔日赴赵。闻得城中大变,心中大惊,人报大臣举事,吕产、吕更始皆死于非命。吕禄后悔已迟,暗自大骂道:“我被郦况所卖矣!”当下不及收拾,急引十余人,乘着城中混乱,欲出城投赵。迎面一队官兵,皆指其大喊道:“此吕禄也,休要放了!”乃一涌而上,将吕禄五花大绑,献入军中。周勃见了,切齿喝道:“国贼,汝今何为也?”吕禄愧而垂首,周勃乃令车裂刑之。军士捕得吕媭,献到帐下。周勃怜其年老,又是樊哙之妻,欲赦之。军中多有怨者,大喝道:“此阴毒妇人也,不可赦也!”吕媭闻之,横眉立目,大声骂道:“汝等依强凌弱之辈。太后在时,何不见汝等威风!”周勃大怒,令乱杖笞杀。吕媭至死,犹骂不止,真乃悍妇也。 燕王吕通、东平侯吕庄、吕王吕太惧杀,伪作贫民,弃封国而逃,往通家躲藏。周勃遣人分捕,悉数拿得,尽令诛之,关中遂定。周勃欲令人奉酒食安慰少帝。刘章谏道:“此子乃吕氏以他人子弟伪立,非刘氏之后也!那皇后张氏,尚未成年,不能生产,为帝数年者,如何能是张氏亲生。况皇帝生子,何其大事,为何惠帝在世之时,朝中上下,无人有闻其有所子出。以故少帝非高皇之后也,请太尉废之。”周勃道:“吕氏方除,百废待兴。如今海内注目,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大事也,切不可轻置。只可待天下安定,灌将军西归,方可共议此事。”刘章欲言奉齐王刘襄为帝,又自思刘襄并无诛诸吕之功,朝中老臣又多,不便言之,只得退之不语。周勃安抚少帝已毕,废鲁王张偃,欲杀审食其。陆贾、朱建告道:“辟阳候虽为吕太后所幸,然亦三世老臣,功大于过。况非其所谏,颍阴候亦不能得兵驻于荥阳,为诸公后盾,请太尉察之。”周勃然之,免其罪,复为右丞相。吕产、吕禄既死,梁、赵无主,乃徙济川王刘太为梁王,赵幽王子刘遂为赵王。自思大事已毕,遂遣朱虚候亲往齐地,告之诛诸吕之事,请刘襄、刘泽罢兵。使使者飞报灌婴,嘱其亦归。 正发令之中,忽一人素袍白衣而进,正是郦寄。周勃大惊,手中之令坠于地上。郦商拜哭道:“吾父闻诸吕已除,狂喜不已,当夜二更,竟然暴亡。”众臣闻之,无不泪下。周勃令郦寄面君报丧,少帝追念郦商昔日之功,令厚葬之,谥为景候,郦寄嗣曲周候之位。按下不表。 却说刘章至齐营,拜过王兄,将关中之事细叙。谓刘襄道:“如今诸吕已诛,皇帝非刘氏之后,废除之事,势在必行。请王兄速至关中,与大臣共商立帝之时。”刘襄闻之,方欲起行,忽一人止道:“不可!大王当先举兵,功居首位,理当进位为帝。然楚王刘交乃高皇少弟;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乃高皇之子;吴王刘濞乃高皇兄子,皆有迎立之理。今关中初定,不明虚实,大王已为他人所忌,不可轻行,恐为暗算。”刘襄视之,乃琅邪王刘泽,遂问道:“大王之意如何?”刘泽道:“齐悼惠王为高皇帝长子,推本言之,大王为高皇帝嫡长孙也,当立。今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刘泽于刘氏中最为长年,大臣固待刘泽决计。今大王留我无为也,不如使我入关计事。”齐王闻之,以为然,乃着车杖送刘泽并刘章一并入关。 一行人方去,忽灌婴从荥阳遣使至,禀刘襄道:“大将军灌婴,闻关内已定,请齐王通使立据,共同罢兵。”刘襄道:“此亦常理。”方欲派使者去荥阳。来人拜道:“灌将军闻齐国大将魏勃英雄豪杰,有结识之意,望请魏将军一行。”魏勃闻之,面有得意之色,遂请刘襄道:“臣愿一行。”刘襄许之。魏勃遂与来人同乘,一并驰入荥阳。魏勃大模大样,入见灌婴。灌婴登堂招之。见到魏勃,略有寒喧,便道:“久闻将军武艺逸群,视灌某如小儿,心甚敬仰。今日得见。足慰平生之愿。今欲与将军比武会友,交流技艺,还请将军赐教一二。”魏勃视灌婴体如猛虎,势若蛟龙,自感相行见拙,不敢应战,乃道:“后生之辈,不识英雄本领,偶有失言,还望将军勿生怨意。”灌婴笑道:“出言不凡者,必有过人之处。还请足下勿辞。”魏勃汗如雨下,口不能言。灌婴见其心虚,乃问道:“闻齐王之反,本是汝教,如何?”魏勃闻言,惊退数步,双股战栗而道:“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而后救火乎!”惧不能复言,终无他语。灌将军熟视良久,笑道:“人谓魏勃英勇,不过狂妄庸人耳,何能为乎!”乃使之归齐,自引军退还长安。后苏东坡有诗道: 人言魏勃勇,股栗向小儿。何如鲁连子,谈笑却秦师。 时琅邪王刘泽已至关中,周勃见灌婴已回,遂聚大臣暗暗商议道:“少帝刘弘及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皆非真惠帝子也。乃吕后以计诈名取他人之子,杀其母,养后宫,令伪为惠帝后人,立以为后及诸王,以增吕氏之势。今既已夷灭诸吕,而置用吕氏所立之人,至其长成用事,吾等亦无族矣。不如视诸王最贤者立之,可免后祸。”典客刘揭道:“齐悼惠王乃高皇长子,今其长子刘襄为齐王,推本言之,高皇嫡亲长孙,可立也。”琅邪王刘泽道:“吕氏以外家恶而几危宗庙,乱诛功臣。今齐王母家驷氏,宗族宠大。驷钧,恶戾好杀,如虎着衣冠,恶人也。即立齐王,则复为吕氏也。不可!”刘章闻言大惊,欲要相阻,然坐上之人,非长者,即功臣,自己地位不济,如何开得了口,只得暗暗恨道:“悔不该让其入关!” 第183章 又有人推立淮南王刘长,刘泽复道:“刘长年少,母家又恶,亦不可立。为今之计,唯代王刘恒可立。方今高皇诸子于今见在者,以代王年最长。代王其人,明理豁达,仁孝宽厚。太后家薄夫人,君子长者,谨慎贤良。况且立长者本顺礼制,代王又以仁孝闻于天下。古人云:‘以子则顺,以善人则大臣安’,最便。”众人闻之,皆称大善,然事关重大,尚不敢冒失。灌婴道:“可惜安国候王陵已死,不能亲见我等诛杀诸吕。王陵年长,必有定计。”陈平道:“北平候张苍,父事王陵,且好读群书,无所不观,无所不通,更兼深谙律历,其才亚于萧何。何不请其入朝,共议此事。”周勃道:“非公言及,几乎忘却。”急遣快马,飞往淮南招之。张苍得信,即辞淮南王刘长,入关与群臣会。周勃问道:“诸吕已定,皇帝非刘氏亲子,众臣欲立新主,特请先生共议之。”张苍道:“众公既有迎代王入主之意,又何必再议?”周勃闻言略惊,问道:“先生既为淮南王之相,何言迎立代王,而不举淮南王?”张苍道:“淮南王力能扛鼎,好勇凶暴,非济世之主也。今海内无争,百姓待业,代王仁义,立之为人主,乃大势之趋也。”周勃深然其理,遂与群臣相盟约誓,共立刘恒。乃背着少帝,暗使人往代都中都来召代王。正是:只因己王多暴力,故使贤君掌朝中。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零八回:周勃迎王渭桥北刘恒即位汉朝兴 却说代王刘恒乃戚夫人所生。薄夫人之父乃吴人,秦时,故魏王宗女魏媪与其父私通,生薄夫人,为魏王魏豹之妾。许负相薄姬,说之当生天子,魏豹大喜,遂背汉投楚。高祖使曹参等虏魏豹,以其国为郡。魏豹献薄夫人予高祖,岁余不得幸。戚夫人先时与诸姬如管夫人、赵子儿相善,有先贵而不忘之约。已而管夫人、赵子儿先幸于高祖,常以此为笑柄。汉王四年,高祖居成皋灵台,由此二女侍奉。高祖偶闻所语,心凄然而怜之,遂招戚夫人至。戚夫人道:“昨夜妾梦龙据于胸。”高祖道:“此乃贵征也,吾为汝成之。”遂同宿,因而有身,岁中生刘恒,八岁时立为代王。自薄夫人有子,高祖因戚夫人之故,见之甚稀,遂随刘恒同赴代就国。及高祖崩,后宫多为吕太后所害,独薄夫人幸而得免。 刘恒平日极孝。薄夫人常病,曾三年不能下离榻。刘恒侍母,目不交睫,衣不解带,凡有汤药,必亲口尝试,方与母饮,因而得愈。刘恒遂以仁孝闻于天下。后人有诗赞道: 仁孝临天下,巍巍冠百王。莫庭事贤母,汤药必亲尝。 却说丞相陈平、太尉周勃诛杀诸吕之事传到代国晋阳,代王刘恒招左右聚会,询问吉凶。文武官吏,各言所见,有言喜者,有言悲者。正议间,有使自关中来,呈上密书,乃是太尉周勃等朝中大臣,使人迎刘恒入主关中。刘恒阅书已毕,问群臣意见。郎中令张武奏道:“汉大臣大多是故高皇时大将,善习兵事,胸多谋诈,其心非甘永为臣下,特畏高帝、吕太后之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喋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也。愿大王称疾勿往,以观其变。”众臣称是。中尉宋昌,乃故楚卿子冠军宋义之孙,进言道:“群臣之议皆非也。以臣之愚意,大王入主关中,有三便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杰并起,人人自以为可得天下之人,海内以万数计。然最终登天子之位者,乃刘氏也,故天下豪杰,已绝称雄天下之望,此一便矣;高皇封王子弟,地如犬牙相制,各处诸候不能独盛,此所谓汉室固若盘石也,天下服其强,甘心俯首,此二便矣;汉初兴时,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基业不可动摇,此三便矣。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持一节入北军,振臂一声,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终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不为使,其党如何能专一乎?方今内有朱虚候、东牟候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强。方今高皇之子独有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年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刘恒闻言暗喜,尚不敢擅动,乃道:“待我问明太后,再定行止。”遂令文武散去,自入后宫来问薄太后。 薄太后闻刘恒之言,乃道:“此天下大事,非我等妇人能定也。汝乃七尺男儿,当自行决之。”刘恒犹不能定。乃招卜人占卦,卜之龟甲,其卦兆得大横。卜人道:“大横乃变更之征,兆大王将为天王,如夏启之袭夏,光大先圣之基也。”刘恒道:“寡人固已为王矣,又何复为王?”卜人道:“此王非彼王也,乃天王也。所谓天王者,乃天子也。”刘恒尚在犹豫。其舅薄昭道:“大王勿忧,吾愿以身先往关中见绛侯,若果如其言,大王再行不迟。”刘恒然之,随即遣行。 薄昭乃入长安,来见周勃道:“太尉以身诛国贼,功盖世间,代王先使下臣,具道皇子感激之意。然今天下,可立者甚众,齐、楚、吴、淮阳诸王,或高皇兄弟、或高皇子侄,为何独奉吾之代王?”周勃道:“当今天下为诸吕所乱,支离破碎,宗庙待兴。当世之势,立庸者易废,立贤者则兴。代王明理豁达,仁孝宽厚,世之真主也。况高皇所见之子,以代王最长,从民顺天,审时度势,皆当进位为帝,以复兴汉室,光大祖上之基业。”薄昭问道:“朝中诸臣,皆如足下一心乎?”周勃遂唤丞相陈平、后将军陈武、御使大夫张苍、中大夫陈涓等至,各自歃血,誓言非代王不可为帝。薄昭见众人心诚,乃归中都,还报刘恒道:“众臣可信矣,无可疑者。”刘恒大喜,乃笑谓宋昌道:“果如公言。” 主意已定,乃命宋昌参乘,引薄昭、张武等人,一共六乘,并往长安。行至高陵,宋昌道:“请大王先止,容臣先入城观之。”刘恒然之,遂住车马,令宋昌先往。宋昌行至渭桥,众臣自丞相以下,闻代王驾到,皆在桥北相迎。见宋昌到,周勃当先问道:“代王可至?”宋昌见诸人皆朝服官帽,并无兵器,心遂安,乃道:“公等且候,代王即至。”言毕,转辕还报。刘恒听后心安,遂乘车驰至渭桥。群臣望见车杖,皆拜谒称臣。刘恒视之,乃太尉绛候周勃、左丞相曲逆候陈平、右丞相辟阳候审食其、后将军棘蒲候陈武、淮阳王相北平候张苍、御使大夫平阳候曹窋、符节使襄平候纪通、中正上邳候刘郢、朱虚候刘章、东牟候刘兴居、典客刘谒、博阳候陈濞、河阳候陈涓等五十余人。刘恒乃下车拜还其礼道:“公等皆社稷之臣,小王受不得如此大礼。”群臣三拜而起,宋昌亦扶刘恒起身。太尉周勃进道:“请大王摒退左右,臣有要事,需独与大王而言。”宋昌朗声道:“太尉若言公事,请公然言之;若言私事,王者不受私言。”周勃乃与陈平议道:“奉立之事,早晚必宣扬天下,何必隐讳,不如即将天子玺符呈上,就此拜代王为帝。”陈平及众臣俱无异意,周勃乃捧着玺符,跪而献道:“当年皇帝,非刘氏之后,不能受群臣之拜。今请陛上受玺符登基,进为大汉之帝。”群臣皆下拜。刘恒谢道:“如今耳目参杂,且至代国邸宫再议之。”周勃只得收回。后徐钧有诗叹道: 功成无罪付廷平,借援东朝始得生。若使当时逢吕后,诛夷又是一韩彭。 刘恒遂令入住代邸,群臣皆相从而至,皆拜而复请。周勃道:“刘弘等皆非惠帝亲子,不当祀奉宗庙。臣请问阴安候丘夫人、顷王后何夫人,此大王伯母也;琅邪王刘泽,此刘氏最长者也;及宗至、大臣、列候、官吏二千石以上者,皆道:‘大王乃高皇之子,宜为高皇之嗣。’愿大王即天子之位。”刘恒道:“奉高皇宗庙,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称宗庙。楚王乃寡人叔父,最尊,更宜与诸公为计,寡人不敢当之。”群臣皆伏固请。刘恒往西乡之臣三让,往东乡之臣二让。右丞相陈平道:“臣等之举,非敢轻率,乃伏计已久矣。以大王奉高帝宗庙最宜称,虽天下诸侯万民亦以为宜。故臣等为宗庙社稷为计,不敢妄忽。愿大王幸听臣等之请。臣等谨奉天子玺符再拜上。”刘恒推辞不过,乃道:“既宗室之将、相、王、列侯皆以为非寡人莫宜,寡人不敢辞!”遂应之。群臣大喜,乃奉上玺符,与新帝更衣,群臣依礼参拜,是为文帝也。后刘子翚有诗道: 此郎守节固堪论,汉玺飘飘亦仅存。周勃取将迎代邸,霍光持去授皇孙。 周勃等见事已济,乃使人请老臣夏候婴来迎文帝。夏候婴为太仆,常赐奉皇左右,周勃等阴立文帝之事,平日自是不敢与其相通,及群臣告文帝新立之事。夏候婴道:“高皇亲子即位,乃天下大幸也。今少帝伪子,早欲去之。”乃入代邸来拜见文帝。讲礼已毕,周勃谓夏候婴道:“皇帝新立,当入居未央宫。然少帝尚在,请太仆清之。”夏候婴欣然应命,方欲去时,东牟候刘兴居请道:“诛吕氏,吾无甚功绩,请得命除宫。”周勃许之,刘兴居遂与夏候婴同去。周勃与群臣奉文帝銮驾预备起行。 却说夏候婴、刘兴居一老一少,引着五百甲士直入未央宫。执戟见是太仆,自然未加阻拦。二人至少帝寝宫,夏候婴遂令甲士居外,自与刘兴居带剑入宫。少帝见之大惊,乃问何事。夏候婴道:“足下非刘氏,不当立为天下之主。”两边近卫闻之,皆拨剑在手,宫外待卫亦执戟而出,来保圣驾。 第184章 夏候婴亦不拨剑,出门道:“今吕氏已除,大臣已新立代王为帝。今此子乃吕氏羽翼,非惠帝亲子也。众等常居宫中,岂能不知。”言毕,举手示意众人弃兵离去。众人闻之,散去大半。尚有数人,持戟站立,迟疑不定。时宫中宦者乘隙往报张释,张释已得大臣之告,乃入府谓余者道:“新帝已立,太仆清宫,汝等且去。”待卫闻大谒者所言,自是相信,乃悉数去了。夏候婴乃召车仗至,请少帝登车。少帝坐于车中,战栗问道:“太仆欲将我安置何处?”夏候婴道:“出宫就舍而已。”乃令部下奉车而出,安置于少府府内。自留守在宫中,使刘兴居往代邸迎奉天子法驾。 刘兴居遂回报周勃道:“宫中已谨除。”周勃乃拜请文帝入宫。时天色将暗,文帝遂登车,一行三十六乘,直往未央宫而来。周勃招呼人马,随后护驾。文帝车仗先至,时皇宫侍卫换班,有十数谒者方至,不知何事,乃持戟护住端门,谓文帝道:“天子在也,足下为何者而入?”文帝惊疑,急令人飞告周勃。周勃已闻,催马奔来,厉声喝道:“少帝非刘氏,已为群臣所废,此乃皇帝也!汝等速避,休要扰了圣驾。”谒者见到太尉,自知唐突,皆弃械而去。周勃遂下马拜于法驾前道:“卫士不知事,故惊圣驾,臣该万死。”文帝道:“太尉请起,非公之罪也。”周勃遂起,文帝即入未央宫。天色已晚,乃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以张武为郎中令,行殿中。既毕,连夜设朝,还坐前殿。群臣皆至,于是夜下诏书道:“前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以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罪。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大饮五日。”群臣三呼万岁,通宵欢宴。 当夜,有司分部诛灭梁王刘太、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及少帝刘弘于宫邸。独留张氏皇后,废其号,居北宫。 孝皇帝元年十月庚戌日,文帝感琅邪王刘泽之恩,乃降诏道:“琅邪地狭,故齐之地也,何示公之显赫。今既除吕氏,燕地千里,堪以王之。”乃徙刘泽立为燕王。辛亥日,文帝正式即皇帝之位,拜谒高祖之庙。以右丞相陈平徙为左丞相,太尉周勃为右丞相,大将军灌婴为太尉,余者亦拟功定爵。诸吕所夺齐、楚故地,皆复与之。文帝降诏道:“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矫遣灌婴将军率兵击齐,欲代刘氏。灌婴留荥阳不击,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谋夺吕产等军,朱虚侯刘章首先捕吕产等,太尉身率襄平侯纪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刘揭身夺赵王吕禄印,皆营立大功。益封太尉周勃万户,赐金五千斤;增丞相陈平、将军灌婴食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刘章、襄平侯纪通、东牟侯刘兴居邑各二千户,金千斤。封典客刘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壬子日,遣车骑将军薄昭迎皇太后于代;封将军薄昭为轵侯。 自文帝即位,仁善贤德,宽以待民,汉至此益强。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崩,其子刘启即位为景帝,天下复盛,史称文景之治。汉遂大兴,基业四百年也。 绛候周勃,文帝元年为左丞相,自知才能不如陈平,让之第一。陈平卒,复任丞相,年余,文帝惧其功高,免其相位,使之就国,汉文帝十一年卒,谥为武候。后吴王刘濞连七国作乱,其子周亚夫为条候,率兵破之,此为许负所说之父子将也。 曲逆候陈平独任丞相,文帝二年卒,谥为献候。始陈平道:“我多阴谋,是道家所禁。[5.1.7.z.手.机.电.子.书]我后世若为废,终不能复起,因我多诡计而遣祸也。”后三世,其孙陈何强略人妻,罪死,其国亦除。 颖阴候灌婴为太尉,文帝三年,代周勃为丞相,罢太尉官。是岁,匈奴大入北地,以丞相引军八万击之,大胜。济北王刘兴居趁乱谋反,文帝令罢北兵,还兵太原。后岁余,以丞相卒,谥为懿候。 汝阴候滕公夏候婴复为文帝太仆,文帝八年卒,谥为文候。 棘蒲候陈武汉文帝元年为大将军,三年,济北王刘兴居反,陈武为将破之。十六年卒。子随吴王刘濞反,不得置候。 刘章、刘兴居诛诸吕功大,群臣请立刘章为赵王、刘兴居为梁王。然而文帝闻二人之初欲立齐王,故黜其功,不以封王。次年割齐地二郡王之。刘章为城阳王,自以失职夺功,心甚怏怏,岁余,自刎而死。同年,刘兴居为济北王,趁文帝伐匈奴,起兵谋反。文帝使陈武为将军击破,遂自杀。 后人有古风一篇,单道这楚汉纷争之事,其诗道: 秦皇纵马并关东,攘胡驱夷开榆中。焚书坑儒筑边塞,临死还建阿房宫。 陈王振臂泽乡里,四海呼应势隆隆。先取河南后取赵,直将周文入关中。 赵高用权秦事危,徒有少府赤胆忠。戏水一战大势转,陈王六月去匆匆。 项氏继事举吴中,挥军北上会沛公。二楚赵魏齐韩燕,纷纷起事闹峥嵘。 章邯逞威征南北,斩杀项梁在山东。怀王兵败心惶恐,急弃盱眙王徐彭。 诸候受挫威风减,孤身歇王避城中。巨鹿救赵十余路,唯有项籍是英雄。 破釜沉舟吞天志,独拒强敌显威风。九却精兵渡三户,少府无奈卸刀锋。 更有豪杰出沛丰,独身入关秦祀终。封宫闭室约士卒,约法三章民心从。 项氏入关驻鸿门,欲杀隆准独关中。项伯解难是无理,鸿门扶危张樊功。 咸阳一火烧三月,猴沐衣冠妄称雄。大王诸候自为伯,弑杀故主在江中。 沛公失志王巴蜀,跨下之将为股肱。暗渡陈仓纵奇计,百日之内遂亡雍。 出关略定河南地,鹰扬中原争楚锋。乌合羸兵五十六,仁义当先实意庸。 项氏方征齐北海,口夜回程如疾风。睢水一战朽兵散,抛女弃子如山崩。 幸有留候筹妙策,南连英布用韩彭。三失荥阳险丧志,却喜项氏遂范公。 淮阴智勇今古罕,取赵征代略河东。郦生虽下七十二,身死异地万事空。 项羽轻狂终自报,众背亲离意志松。陈平周殷钟离昧,尽为二臣归汉荣。 更有彭越中骚扰,转战三年国府空。虽遗壮志英气短,结约鸿沟还太公。 解甲放马欲归去,养虎为患不能容。固陵顽抗是余勇,韩彭一至力难从。 垓下麈战亲兵散,自言无颜归江东。斩将夺旗原无益,空将身首献马童。 汉王班师自称帝,纷纷扰扰难重重。燕王反毕韩王反,韩王反后是蛮戎。 白登被困七日冻,归来方知娄敬忠。陈豨反代虽为患,还有淮阴应关中。 心力憔悴奔南北,留得悍妻坐家中。老臣献计诛韩信,喜得吕氏除彭仲。 传醢千里虽意纵,复使黥布反吴中。英雄年迈虽有志,却归乡里唱大风。 幸喜番君除顽敌,落得遗伤折真龙。虽刑白马传夙愿,背约却是白发童。 妇人称制整三五,国母竟与宰相通。鸩杀赵王难泄恨,当权积怨作人彘。 大王诸吕意骄恣,假子为帝古无踪。天虽有报终恨晚,几家忠臣家室空。 齐王当先发难起,灌候受命兵不东。二吕临难不成事,自解将符双手空。 陈平周勃逊朱虚,俗世沉浮实中庸。刘恒母子虽薄命,苦尽甘来终成功。 楚汉英烈传自此终。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