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房婚(男小三h)》 01.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嫂嫂 婆婆端坐在太师椅上,我低头坐在她的下首处,佣人们大气不敢出地服侍在一旁。 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没有一个人动筷。 “淮安,我问你,实甫呢?”婆婆突兀地问道。 我头埋的更低了,呐呐地开口:“实甫说今晚不回来吃饭。” 婆婆一双混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又不回来吃饭!我是想不明白了,外面有什么好的,一直往外面跑!” 婆婆“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我的身子也随之颤了颤,被戒尺训诫过的身体条件性反射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垂了垂眼睑,也不做声了。我是知道的,婆婆这是在指桑骂槐,明着在说实甫不着调,实际上在说我拴不住丈夫的心。 她老来得子,对实甫看的是比自己的眼珠子还娇贵。 我能当上白家的童养媳,还是婆婆满意我的性子绵软,身段好,好生养。 结果呢,成婚一年过去了,我的肚子丝毫没有动静。 婆婆已经对我很不满意了。 “算了算了,你也别做这受气模样,搞的像我白家委屈了你。”婆婆皱着眉,厌倦地朝我摆了摆手,“你走罢。” 我向婆婆行了告退礼,正打算安静地走出房间,婆婆却又叫住我。 “玉宣要回来了。” 我猛的抬起头,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婆婆轻阖着双眼,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揉捏着她的肩膀,“你如今也该晓得男女大防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要有数。” *** 白玉宣不是婆婆的亲生儿子,按照老话说,他甚至算不得偏房的庶子,因为他的娘一点名分都没有,是歌舞厅里的舞女。 舞女在那种风月场所,不知道是不是傻了脑袋,非犟着把孩子生了下来,旁人都笑话她是想做姨太太想疯了。 舞女死的早,再加上婆婆善妒,偌大个白府男丁稀少,只有婆婆膝下嫡出的一个大少爷。 老爷到底是舍不得男孩,还是背着婆婆把白玉宣接了回来,跟白实甫养在一处。 白实甫被娇惯着长大,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他瞧不起自己这个出身低微的弟弟,同样的,也瞧不起我这个寄人篱下的故人之女。 我不喜欢白实甫,但我很喜欢白玉宣。 而现在,我很喜欢的白玉宣就要从国外回来了。 可是我已经嫁给了他的哥哥。 晚上我合衣睡在床下的小榻上,翻来覆去像烙煎饼死活睡不着,好容易有了点睡意,半梦半醒,我听见房门嘎吱一声,有人从外面轻轻地走了进来。 我瞬间惊醒,喝道:“谁?!” 白实甫进门的时候绝不会这么蹑手蹑脚,我识得他的脚步声。 白实甫哪会晓得心疼人、迁就人? 他多半都是喝的大醉酩酊,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进门,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辱骂责怪我怎么还不上前帮忙,心情更不好的时候上手打骂也是常有。 那人关上门,皎洁的月光顺着窗棂照亮他的小半张脸,他轻轻地笑,声音轻柔如一阵夜风:“姐姐别来无恙。” 我是熟悉这张脸的,门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还在举办这人的接风洗尘宴。 “你你你——”我“你”了半天,多余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 “姐姐。”他亲昵地叫我,正如小时候那样。 我痴长了他足有一岁。白玉宣长相随了他那早死的妈,小时候长的跟个白玉团子似的,玲珑的眼,秀气的眉,嫣红的唇,还未长开就可见未来俊俏面容。 他以前冲我这样唤“姐姐”,我定是把持不住,要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抱着被子,警惕地看着他。 白玉宣出国了三年,回来穿着西装衬衫,一派洋人模样,甚至还戴上了一副精致的金边眼镜,掩去了那一双潋滟风艳的眼眸。 “你回来了。”我憋了半天,还是沉不住气,开口说道。 气氛实在尴尬。白玉宣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不说话,他原来是不爱笑的,这留洋一趟变化可真大。 我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毛骨悚然,幸好我一向和衣而眠,被子裹着,倒也没露出什么不该露的东西来。 “弟……”我本来打算叫他“弟弟”,但这个称呼像是毛刺球,我笨嘴拙舌竟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最后还是凭着习惯唤他的名,“玉宣,”我干巴巴地提醒他,“我嫁人了。” “哦,”白玉宣点点头,姿态闲适地找了个板凳坐下,撑着下巴看着我,“我知道你嫁人了。” “姐姐嫁给了我哥哥。”他拉长尾音,“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我的房间,对我再行那种孟浪之举。 但我涨红着脸,什么也没说出来。 白玉宣这人着实恶劣,他一句话就将我死死钉在了原地。 “嫂嫂。”他笑道,声线低沉悦耳,“是我的问题,我忘了现在应该叫你——” “嫂嫂。” 02.我想吃奶 嫂嫂? 我嫁人的时候白玉宣不在,他远在重洋,婆婆特意差人写信一封寄给白玉宣。 交通不便,白玉宣的回信我过了一个多月才收到。他出国寄回来的信,酸溜溜的文字一大堆,我也看不太懂。 便叫那送信人替我念一念,他读了些我颇为耳熟的话,什么“两姓联姻,一堂誓约,良缘永缔,相配同称”,什么“白头之约,书向鸿笺”①。 送信人越读声音越小,面如土色,我唬了一跳,以为他染了什么疟疾,忙叫他去医馆就医,那送信人却对着我笑了笑,很难看的笑容,他明明很难受的样子,却还嘱咐我“多加小心”,又叹息说我是个可怜见的。 紧接着就是些莫名其妙的歌声,韵味悠长,倒很好听,比婆婆做寿请的那出折子戏有意思的多。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② 送信人一边高歌一边看着我摇头长叹,看来这人不仅感染了疟疾,甚至脑袋也磕坏了,准是染上了癔症。 但是送信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念出那两个字。 “嫂嫂。”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明明白玉宣唤我的时候语调也轻柔又软绵绵的,跟那黏牙的棉花糖一样,但我就是觉得像兜头一盆冷水泼下,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嫂嫂,嫂嫂,”白玉宣仍然在不依不饶地叫我,“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什么话?我能说什么? 外头找不到宴会的主人,喧闹声愈发大了,嘈杂不堪,我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脑袋困的有些迷糊,“外头都在找你,你快出去吧。” 白玉宣盯着我看了又看:“嫂嫂困了?”他站起来,我以为他要走了,连忙打起三分精神,目送这座大佛。 大佛走到门边,忽然顿住了脚。我焦急的要命,又不好直说,只盼着他赶紧离开。 谁料这人就是存心气我。气我也就罢了,还给我扯旧账。 苏偃将门紧了紧,窗户也关上,月华都流淌不进来之后,他娴熟地拿出一个物什挑开了煤油灯。 黄澄澄的光线盈满屋内。我紧张地看着他:“你干什么?赶紧灭掉!” 我被子也不裹了,跳着脚下来就想吹灭这盏灯,开玩笑,这灯光如此晃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屋内有情况吗? “别怕,”白玉宣护着这盏灯,目光在我的脚上转瞬即逝,他认真地看着我,一双剔透的瞳孔在灯光里明明灭灭,“他今晚不会回来。” 他没有具体指谁。 但我跟白玉宣都心知肚明。 我的脚趾蜷缩,恨恨道:“这也不是你摸来我这里的理由!” 也就是我脾气好肯忍着白玉宣,但凡换个人试试,早就把这登徒浪子的小叔子赶出去了。 小叔子得寸进尺。 “我饿了。”他说,他的面色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苍白,看上去还有几分委屈。 “饿了去外面吃,”我努了努嘴,“筵席还没散呢。” 白玉宣笑了,小时候不笑就很好看了,长大了再这样明晃晃的笑,更是让人目眩神迷的紧。 “我想吃的外面没有。”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急慌慌地把被子从床上卷起来盖上,这人有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就听见白玉宣含笑的嗓音,他跟他娘很像,外貌十足十的俊,音色也十足十的清亮,他不知道从哪里学了撒娇的调子。 软软的尾调一拖—— 我就有点受不了了。 只是白玉宣这次说的话实在是难听。 这人、这人竟然说:“我想吃奶。” 注①:民国结婚誓词: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誓约,良缘永缔,相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将好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注②:出自唐朝张籍的《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03.长嫂如母 “流氓!”我怔忡着不说话,好半天才揉了揉热气腾腾的脸,忿忿骂出一句。 白玉宣竟然敢这样说话。也就是现在政策比较开明,大街上也有裸露小腿的旗袍女士,但就算是再开明,行这等龌蹉事也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 “搁在几十年前,我们这样是要被拖去浸猪笼……” 白玉宣没有搭理我的碎碎念,他抵着额头轻笑,“嫂嫂怎么就扯到几十年前去了?不知道嫂嫂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长嫂如母’?” 我大脑嗡嗡,彻底转不动了。 怎么会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白玉宣刚被老爷接回白府那会儿,才五岁,面黄肌瘦,瘦弱不堪。我这人心软,当下就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舍不得吃的进口洋货婴儿奶粉与白玉宣分享。 那洋货可是好东西。罐装奶粉,上面写着些蝌蚪似的字符,我看不懂。但那奶粉白白的细细的,闻起来奶香十足,还很甜,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这罐奶粉是我那都记不起面孔的爹娘抹着眼泪把我送到白府,私底下偷偷塞给我的。 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这件事告诉了白实甫。虽然白实甫现在是我的丈夫,但他混蛋的性格是一如既往。 我挑出一勺奶粉小心翼翼地递给白玉宣,这小孩丁点大,手腕细的要命,面露警惕地看着我,蜷缩在墙角,就是不接过奶粉。 我看着孤零零的像个小刺猬般的白玉宣,有些心酸。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初来白府的自己。 “好吃的,”我拍着胸脯保证,“北平城的皇帝老子都没吃过这等奶粉。” 白玉宣一动不动。 不应该啊,哪有小孩可以经得住奶粉的诱惑。 电光火石间,我恍然大悟:“你怕我下毒是不是?” “嗨,早说嘛。”我伸出舌头在勺子的边缘浅浅舔了一口,馥郁的奶香涌进舌尖,我满足地眯起了眼睛,“你看,没毒。” 我转了一圈,以展示我的活碰乱跳、生机活力。 勺子里的奶粉被颠落了些许,我有些心疼。 罐子里的奶粉本来就不多,我平时都是用筷子沾沾舔着吃,哪有奢侈地用勺子舀着吃的? 好在白玉宣的态度终于软化了。我殷殷地上前,将勺子递给他,“这个真的很好吃,我把你当朋友,才给你分享的。白实甫我都没告诉!” 白玉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了我几眼,我在心里笑话他,看人就看人,这样偷偷摸摸像小媳妇看新婚丈夫羞答答的模样是闹哪般。 奶粉真的很好吃。白玉宣吃着吃着,漂亮的眉头一蹙,啪嗒啪嗒竟掉下来几颗眼泪。 我向来见不得人哭。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小孩哭,哭的人心都要化了。 “怎么哭了?”我跑前跑后绞尽脑汁安慰他,“我很大方的,你想吃还有!” 虽然有些不舍,但我还是把抱在怀里的奶粉罐递给了白玉宣,白玉宣乌黑如鸦羽般的眼睫上还挂着细小晶莹的泪珠,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很吃惊地看着我。 白玉宣没有伸手接。我催促道:“我还有,你放心吃。” “我就知道林淮安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句喝骂突然传来,有人踹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我吓了一跳。 是白实甫。 这下好了,白实甫带着两个壮实的丫鬟婆子,把我跟白玉宣团团拥住。 04.吃她的奶 “好啊,”白实甫眼皮上翻,他长的像白老爷,朴实的面孔长方脸,短粗的眉毛恶狠狠地拧起,“本少爷早就知道你这个小贱蹄子藏了不少好东西。这下可被本少爷逮住了。”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两个丫鬟婆子往那一站,凶神恶煞,满脸的皱纹横肉。 我察觉到白玉宣身体簌簌地发抖,赶紧跑过去将他护在身后:“这奶粉本来就是我的。” “还嘴硬!”白实甫劈手夺过我怀中的奶粉,深深吸了一口,“你吃我白家的住我白家的,你整个人都是我白家的,哪有自己的东西!” 我百口莫辩,很是委屈。 我爹妈跟白老爷是旧识,什么样的旧识我也不清楚,但是能托孤的关系想必不一般。我爹妈扔下我,据说是为了什么“亟拯斯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① 但我在白实甫的口中,就成了个他白家的家生子般。 我欲争辩一二,白实甫却不耐烦了。他得了罐奶粉,心满意足地离去,见我想阻拦他,劈头盖脸就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的晕头转向,白实甫比我大了两三岁,力气很足,脸颊火辣辣的疼。 “不知好歹!竟然敢拦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又示意边上那两个丫鬟婆子把我按在地上,我呜呜地挣扎,但哪里比得过成年人的力气,很快就被用力摁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你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好东西?”他问我。 我摇头,白实甫不信,抬起右手又想教育我一番,但有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扑到了我的身上。 才吃了我一勺奶粉的小娃娃,就晓得护住我了,我更是感动的眼泪汪汪。 白实甫见是他的便宜弟弟扑上来,表情更加不好看了,一双吊梢眼几乎要飞到天上去。 “哼!”他重重地呸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要不是他娘让他做着点兄友弟恭的面子功夫,他才不会善罢甘休。 我的衣服全是灰尘,但这都不是事,一想到我的宝贝奶粉给人抢走了,就剜心一般的痛。 我干嚎着扯了两嗓子,想挤出两滴眼泪哀悼一下我失去的奶粉。抱着我的白玉宣倒开始抽抽搭搭地哭。 “对、对不起……” 我摸着他冰凉凉的手,又揉揉他的头,不懂他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我还答应了把奶粉给他吃,但现在奶粉也没有了。我才是食言的那一个。 “哎,”我重重叹了口气,自以为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现在奶粉没了,你吃奶吗?” 牛奶羊奶白府有,但以我这种尴尬的身份,厨房的帮工根本不会给我。 但我知道有一种奶我自己应该会有,那就是母乳。 据说比奶粉都有营养呢。 我闭了闭眼,解开衣襟,白玉宣还搂着我的腰傻愣愣地看着我。 “古人说过,长嫂如母,嫂也可以叫姐姐,我比你大一岁,你合该叫我一声姐姐。”我慈眉善目,我那时才六岁,生的也小,胸脯的软肉是一马平川,我学着偷看那些婆子给小孩喂奶的模样,努力将胸肉挤出来一点,示意白玉宣来吮食。 “你如果还想吃奶的话,就来吃我的吧。” 白玉宣像被吓到了,他猛然抬头,与我的下巴撞在一处。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当初还笑话他怎的如此胆小,略大了些通了人事就晓得这桩事情属实笑料,但我怎么也没想到白玉宣还记得这件旧事,并且恶劣地旧事重提。 “当初我好像记得有人拉开衣襟,对我说,如果我还想吃奶,就来吃她的吧。”白玉宣的眼睛很亮,熠熠生辉,我像被烫到一样,赶紧别扭地侧过头,拒绝与他对视。 “小时候的事情,也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 注①:亟拯斯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孙中山 兴中会 05.小兔崽子(微h) 我跟白玉宣的对峙,永远是我先低头。 他十八岁到二十一岁,出国了三年,就连过年都没回来看看。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也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虽然嫁了人,但我仍然喜欢他。 我喜欢白玉宣。 这个念头在他俯身坐在小榻上时无比清晰。 小榻的宽度很窄,我一个人睡都有些翻不了身,两个人挤挨在一处,肩膀贴着肩膀,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我的脸颊上。 “你怎么睡在这里?”白玉宣摘下眼镜放在一旁的梳妆台上,他倒是闲适,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婚房。 我翻了个白眼:“白实甫作的。”我掰着手指头数白实甫作妖的条条例例。 “小榻本来是给丫鬟睡的,好方便主人使唤。但是白实甫说了,结婚后房里不添人,丫鬟也进不来,这种活就只能交给我干了。” 我说的坦荡轻松,但眼角余光看过去,白玉宣的身体好像僵了僵。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委屈当然是有的,我是嫁给白实甫,又不是卖给了白实甫,平白给他当丫鬟还拿不到一分钱,多亏啊。 白玉宣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能够严严实实地把我的手包裹在里面。 我有些不自然,掌心的灼热温度似乎要把我蒸熟。 “你别这样。”我扭捏一会儿,说,“我不习惯。” 白玉宣细细地打量着我的手,他目光专注,我的手不好看,有着冬天晚上顶着寒风给白实甫寻热水生冻疮留下的疤,也有做一些粗使活计造成的老茧。 “你明明写信告诉我,你过得很好……”白玉宣低下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闻言笑了笑:“没骗你,我过的确实很好。” 不愁吃不愁穿,就受点委屈而已,没什么不好。 “姐姐……”白玉宣喟叹道,他这时候倒又不恶心我喊我嫂嫂了。 他柔软的嘴唇轻轻碰触我的手背,我浑身像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触觉一路痒到心里。 我抖动的身体太明显,他便松了手,又关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捂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好半晌才下定了决心。 我掀开被子,里面穿了白色的中衣,白玉宣脸也红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我干什么。 我嗤笑,觉得他颇为没用。 “你不是想吃奶吗?”我努努嘴,“我给你吃。” 我看白玉宣的脸比我还红,自觉找回了一点场子,叫你一回来不捡些好话说,净说些“嫂嫂”恶心人。 我平时脱衣服很快,但此时为了报复白玉宣,特意脱的很慢,胸前的几颗盘扣我磨磨蹭蹭地用手指尖捻着,几分钟过去了也才解开了胸前的那几颗扣子。 我得意地睨了白玉宣一眼,白玉宣耳朵根也是红的。 “哎呀呀,你——”我正准备奚落他几句,他倒是好,细长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阻止我继续向下解扣子,声音喑哑。 “这样就可以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 白玉宣就凑了过来。那张俊秀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中衣半褪不褪地挂在我的身上,胸前扣子都解开了,两团白盈盈的软肉没了束缚,就这样跳了出来,偏生底部的扣子崩的很紧,卡在乳肉下方,显得我一对奶子挺翘的很,那一点朱红缀在顶尖,受凉风一吹,颤巍巍地立起来。 白玉宣握住我的手腕,不让我乱动,我此时受制于人,那股得意劲儿也没有了。 白玉宣喉结滚动,然后这个小兔崽子是一点也不跟我客气,张口就含住了我的乳头。 06.三寸金莲 他埋着头含着我那两点红缨,软湿的舌头细细舔过,我浑身巨颤,很少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的身体受不得刺激。 白玉宣不比婴儿无牙,他就算尽力收敛,坚硬的牙齿难免碰到,我咬着牙,没让自己丢脸地闷哼出来。 白玉宣抬起头,脸色潮红,他的头发很短,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白实甫他这样对过你吗?”白玉宣的声音闷闷的,明明是他得了趣,但偏偏眼尾艳红,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他的嘴唇边还有着暧昧的水渍。我盯着那一点水渍看了好一会,他的眼神很无辜,但我已经惊觉自己的腿根有硬硬的东西抵上,滚烫灼热,透过薄薄的亵裤我都感受到了那灼人的温度。 我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当然知道这发硬发烫挺翘抵在我腿根处的东西是什么。 “没有,”我被他弄的很不好意思,半推拒着他的胸膛,“白实甫看不上我。” 这是实话。 白家是做商的,其实骨子里是旧派作风,但因为现在新派当道,白家阖家全府才剪了辫子,禁了缠足,为表示对新派的支持,还令白家少爷娶了爹妈都是新派先锋的我,白玉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被送出去学习。 “你这么好,他怎么会看不上你。”白玉宣一点点地抚过我的脸颊,他欺身上前,炽热的手臂用力搂着我,我被他搂的有些喘不过气。 胸前的乳肉白津津的,被他刚刚学着婴儿吮吸了几下变得略有些红肿。 白玉宣开始吻我,跟以前一样,这么多年了他的习惯还是没变过。 都说西洋那边的人很热情放浪,熟人见面都会亲吻脸颊,不知道白玉宣是不是也这样。 但是白玉宣的吻技依旧烂的出奇。 我莫名安心下来。他嘴唇贴着我的嘴唇,耳鬓厮磨,舌尖一点点地试探,见我没有介意的意思,便得寸进尺。 我脑子混混沌沌的,口干舌燥,睁眼就是白玉宣白皙俊秀的脸。他吻我的时候闭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颤,就像翩跹的蝴蝶,轻巧曼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一恍神的功夫,就忘了呼吸,简直要呼吸不畅,憋死在这个吻上。 白玉宣松开我,他的嘴唇湿漉漉的,看向我的目光很不解。 太丢脸了!我在心里哀叹。 连忙把被子扯过来捂住自己的头,声音从棉絮里传出来,闷闷的。 “白实甫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脚。”我生硬地扯开话题。 果然,跟白实甫沾边的问题白玉宣就格外在意。我透过薄被的缝隙偷偷看白玉宣的反应。 他脱掉那身质地很好剪裁精良的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因为跟我厮混半晌也变得皱巴巴。 他垂下眼睑,“你的脚?”他的声音极轻极缓,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像是在哄小孩儿,“三寸金莲?” 我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蜷缩自己的脚趾。 我爹妈开明开放,痛斥裹脚是陋习,愚昧落后。 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缠足,白府虽然有意见但也没拿到明面上说,因为又不是他家的孩子。 直到我要嫁给白实甫。 婆婆,白实甫,还有那个不太搭理我的白老爷都对我的脚恨之又恨,嫌恶异常。 07.我丈夫回来了 我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春夏的季节,被子很薄,煤油灯隐隐绰绰的光透过棉絮渗进来,被子很久没晒了,上了水汽,我开始觉得冷。 其实我对白玉宣说的都是实话,我过的日子还不错,就是颇受了些委屈。 我嫁给白实甫的时候,不是及笄,是十八。十八岁,骨头都硬了,身体也定型了,但是婆婆不相信,她其实是试了一试的。 壮实的婆子捧着足有十尺的白色长布,又宽又大,我那时候也像今天一般,躲在角落里发抖。 那是裹脚布。 我清晰地知道这个事实。 我嫁了人,就不是林淮安了,而是他白家的媳妇,是属于白家的一个东西。 给我安全感的被子重重一沉,我惊慌失措地伸手拽,但晚了一步,被子被人拿走,一张冷脸在煤油灯的昏光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捂住眼睛,有湿湿热热的水珠闷在手心里。 我不说话,白玉宣也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身上,深沉又克制。 然后我的脚被人轻柔地握住了,脚踝处被人小心地揉了揉。 我睁开眼,白玉宣眉宇微簇,原本嫣红的嘴唇也变得有些苍白。 “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悔恨几乎要从眸子里溢出来,“你竟然受了这么大的苦。”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看到了我的右脚。 婆婆不顾我的挣扎与拒绝,也忽视了我爹妈的请求,用一个白家新妇怎能是大脚野妇的理由把我的嘴巴堵了个严实。 缠足都是要从女孩四五岁的时候做起,十八岁属实是太为难人了。 但婆婆怎么说的来着。 我眯起眼睛想了想。 她说:“没做跟做不好是两码事,就算做不好态度也要端正。” 我右脚足弓有点高,第四根跟第五根小脚趾紧密地挤在一处,脚踝处还有青黑色的一块疤。 “不碍事,就只缠足了一次而已。” 我忽然后悔提起这件事了。早就过去的事再拿出来说,也不知道是做何居心。 内心翻江倒海,但我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更不想白玉宣因为这件事而后悔留洋。 出国留学是好事。远离这里,没有别人的鄙夷冷眼,也没有偏见苛刻,我是为白玉宣打心底祝福的。 但是白玉宣回来的太突然了。 “一次吗……”白玉宣的嗓音忽然哽住了。就像是清泉击在岩石上,发出钝钝的叮咚声。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白玉宣不像当初骨瘦如柴,细细的仿佛一掰都能折断。 “真的不碍事。”我诚恳地看着他,顺便还跳下榻,拉起了自己半垮的中衣,在他面前踮脚转了好几个圈。 脚步轻快,步幅平稳。 如果不仔细看我的脚,那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屋外忽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我的耳朵一向灵敏。当即步子一顿,把愣在原地的白玉宣往窗外推了推。 天杀的,白玉宣明明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白实甫今晚不会回来。 怎么偏偏—— 我一口气涌到心头吐不出来,心脏闷闷的疼。 “你走罢。”我推搡他,“白、白实甫回来了。” 08.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白实甫就连新婚夜都没留在我这过夜。他骨子里极其旧派,辫子剪掉了脑袋还是榆木,看到我的脚就像看到了天下最最腌臜最最恶心的东西,脸色比锅底还黑,连个眼色都没施舍给我就转身走了。 他碰都没碰过我,大抵也是不愿意见我的。 我对此喜闻乐见。 白实甫的脚步越来越清晰,我有些慌,好在刚刚衣服已经拉起来了,我对白玉宣焦急地使眼色。 白玉宣作为白实甫的弟弟,大半夜出现在嫂子的房间里确实很古怪。 白玉宣倒是没犟着非不走,不走的后果估计就是我们这对偷情的背德男女被人唾骂“奸夫淫妇”。 那种境地是我跟他都不想看到的。 白玉宣只来得及摸了摸我的脸,便被我推搡着跳出窗外。 窗户哐当两声重新掩上,白玉宣的身影藏在一片夜色后面看不见了。我把他的所有东西都顺着窗户丢下去,还没来得及做心理建设,房门被推开,扑天的酒气熏人。 我陪着笑脸迎上前,脚步却硬生生顿住。白实甫那头短扎扎的头发不见了,光滑的头皮油光发亮,脑后还甩着根神气活现的粗辫子。 许是我的表情太惊愕,白实甫眯了眯眼,他的视线在燃着的煤油灯上停顿片刻。 “还没睡哪?” “嗯。”我瞧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试探回道,“这不是在等你嘛。” 白实甫睨了我一眼。 “等我?”白实甫嗤笑,“我要是今晚不回来,指不定头上就多了点什么呢。” 他的语调平缓,慢慢悠悠,我如闻噩耗,胆战心惊。 白实甫是坏不是蠢。 我偷偷地环顾四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白玉宣来过这里。 我轻舒了口气,白实甫看我的眼光阴恻恻的,“你在找什么?” 他突然凑近问道。酗酒的脸色酡红,酒精往上涌,他扯了扯马褂的领子,露出颈侧红艳艳的一点唇印。 我眼观鼻,鼻观心,当做看不到的样子,只想赶紧把这个醉鬼应付到床上了事。 白玉宣不回来,我还有耐心陪白实甫虚与委蛇,但我现满脑子都是白玉宣。 他现在翻窗的技术怎么样?没有崴到脚吧? “没找什么……” 白实甫已经径直坐到床边,我乖觉地走过去蹲下身,帮他脱鞋。 我手有点抖,白实甫的视线如有实质般,沉沉的黏在我身上。 很突然的,白实甫的脚忽然用力,踢在了我的心窝上。我捂着胸口半天没喘上来气。 “装什么呢。”白实甫笑道,他长的本来就粗犷,一笑眼下的褶皱就皱在一起,平添几分凶狠。 我蜷缩着身子,牙齿咯吱咯吱打颤。 白实甫还在说话,他喜怒无常,现在倒是愉悦了。 “世道变了。”他的话像是远在天边,“以前为了讨好那些改革派娶了你这么个婆娘,还应着劳什子狗屁婚姻法,不允许娶二房,只能去外面偷腥——”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哈哈大笑,“我已经跟娘说好了,至于你嘛,知道这件事就行。” 胸口好痛,我费劲地呼吸,绞尽脑汁地思考,白实甫这是什么意思? “明天茗香会过门,你仔细经着点。” 原来是要娶小妾了。 白家一直不是支持新政吗?这是,风向变了? 我很焦急,毕竟我的爹妈就是新派人物,这么多年了,就连我嫁人都没给过一点音讯。 该不会是……死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我的心猛然一沉。 “还有那自由恋爱也是狗屁!”白实甫洋洋自得,“现在还是主张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娘已经相好了好几家姑娘。”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用胳膊撑着地板吃力问道:“给谁相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那好弟弟!” —— 跟文案有差距,脑洞写的时候发生了变化TT 09.破鞋 翌日清晨,我揉着酸痛的膝盖,强颜欢笑地去婆婆屋里张罗早饭。 昨晚被白实甫安排跪了一宿,膝盖针扎般剧痛,张罗早餐的时候不可避免身子有点歪斜。 婆婆撩起眼皮看了我几眼,脸色也沉了下去。 “淮安,你这是连教养礼仪都忘干净了吗?”她训斥道。 我诺诺不敢做声,尽力把曲着的膝盖弓着的背挺直了些。 嘶。 我的脸上因为疼痛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婆婆的脸色更加不愉快了。 她重重拍了拍桌子:“大清早的,你偏要给我添堵是不是?” 我低垂着头,不敢答话。 每天都被婆婆换着花样挑刺,我早就习惯了。白实甫要么不在家,要么在一旁冷眼看着我被训斥责骂,没有强大的心理,在这白家迟早得疯。 “太太,大少爷二少爷到了。” 一旁的婆子小心地开口说道。 婆婆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便招招手让门外候着的两个人进来。 白实甫跟白玉宣真真不像兄弟俩。 白玉宣回了白家,也没穿昨晚那身洋人布西装,眼镜也没戴,他穿着簇新的白色长衫,身形挺拔,像极了雨后的新竹。 他进屋之后,除了叫了我一声“嫂嫂”外,再无交集。 “玉宣,快过来。”婆婆一脸和蔼,招呼两人坐下,我身为外嫁女,有男人在的情况下,不能坐下吃饭,便在一旁伺候着。 “玉宣啊,你大哥才跟我说你嫂子她肚子是个不争气的,今儿打算另娶一房为我白家开枝散叶。”婆婆情真意切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我这边认识一些适龄的好姑娘,你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我面容恭顺地立在一旁,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就是昨晚白实甫说的事情了。 我嫁人了,毫无疑问,白玉宣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说不清楚是个怎样的想法,但我一想到白玉宣要八抬大轿娶别的姑娘的场景,心脏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紧。 我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 我都嫁人了,还能奢望白玉宣等着我吗? 他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我从白家这个地狱中脱身? “和离”这两个字,我更是想都不敢想。 而且,白玉宣现在对我还有感情。谁知道那个感情是对于我的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白玉宣会愿意娶我这个破鞋吗?我如果是他,定是不愿意的。 “大娘,玉宣目前还没这想法。”白玉宣只浅尝了两口粥,便开口婉拒道。 “这怎么能行?我虽然不是你亲娘,但好歹被你唤了这么多年的大娘,你亲娘若是能看到你成家,在地下也是欢喜的。”婆婆劝道,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慈母心善。 白实甫早呼啦啦喝完了一碗粥,忍不住插嘴道:“我看那陈家闺女就不错,陈家家风森严,最重要的是——”陈家幼女有一对城内出名的三寸金莲。 “胡闹!”婆婆严厉地瞪了白实甫一眼,白实甫被看的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婚姻大事岂容你胡言乱语!” 婆婆转头又对白玉宣笑道:“但你大哥有一点说的确实没错,陈家有好女,貌比罗敷,温柔贤惠,宜家宜室。”婆婆带上了一点诱哄的询问。 “你意下如何。”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也想听听白玉宣怎么说。 如果他答应的话,我决定与他断绝一切不正常的来往。嫂嫂跟小叔子的暧昧关系,确实该断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于汝有顷刻之爱兮,使我有终身之悲。① —— 注①:于汝有顷刻之爱兮,使我有终身之悲。出自《哭女师》 《哭女师》是北宋文学家欧阳修的一首作品。本诗表现作者对八岁亡女的悼念之情。 注:此处引用情境并不对!我引用只是这句话符合林淮安人物形象TT 10.受气包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演变到这个地步的。 面对婆婆的循循诱哄,白玉宣显得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稍加推脱,就答应了选个良辰吉日去与那陈家姑娘相面。 我的心像被人扔在油锅里煎炸炒煮,破裂地只剩下一圈一圈的裂纹。 男人在床上的话果然不可信。 还没等着我调理好心情,这几个人讲话又莫名其妙地带上了我。 “今天茗香过门,按照常理来说淮安应该同实甫一并坐中堂迎新妇。”婆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实甫,面露为难之色,“可是……” 我心神一震,这两母子肯定是想什么法子来整治我了。 果不其然,白实甫顺畅地接过话茬。 “茗香她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也不好见外人。今日她过门就委屈一下淮安你旁避了。” 这话说的没道理。 我自认为生的眉目周正,杏眼红唇,哪里就如鬼魅般吓人,还会惊吓到那茗香了? 更何况我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哪有偏房过门正妻回避的道理? 但是白实甫眼里的威胁之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我只能微笑着做一个贤惠可人的受气包。 一顿丰盛的早餐吃的食不知味。 旁边布菜的丫鬟婆子看我的视线充斥着同情、了然、嫌弃等不一而足的情绪。 估计过不了一刻钟,我不受婆婆跟丈夫喜欢的事就要传遍整座徐州城了。 我步履虚浮地回到房间,坚实的木门上张贴着大红喜字,横梁上还缀着红色绸缎和花球。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小厮看见是我,忙道:“大少奶奶,你,你的房间在那边。”匆匆一指,我打眼一瞧,可不正是院子角落里的一间偏房。 蛛网遍布,杂草丛生。 我头也不回地推开我跟白实甫的婚房,小厮没想到我会如此放肆,一时没反应过来,倒让我钻了进去。 满目大红。 簇新的被褥,白漆粉面的梳妆台,还有明亮几净的西洋镜。 白府的收拾能力还是值得肯定。 这才几个钟头,正房就焕然一新,浑然看不出来我生活的痕迹了。 “大少奶奶,”那小厮怕我生气,声音小小的,中气不足,“这房子大少爷说了收拾出来给茗香姨太住。” 我偏头看他。可能是我的表情太冷静,那小厮竟然吓得跪倒在地。 噗通给我磕了个响头。 “不关小人的事啊,是大少爷吩咐的!”声线颤抖,闻之可悲。 我叹了口气,木着脸摇了摇头:“我知道。” 便转头离去,去了我那偏房。 偏房偏倒是其一,关键是推门而入,铺天盖地的灰尘一拥而上,我被激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环视一周,破败不堪,这里很久没住人了,到处都是污渍跟蛛网。 如果白实甫是皇帝的话,那我就相当于是被打入冷宫的皇后了。 我苦中作乐,坐在床上揉了揉膝盖,白实甫现在对我表面功夫都懒得作秀了,会不会有一天,他会跟我和离? 和离了好啊。 我等着这一天。 这偏房的被褥也不知道多久没晒了,冷气直往上涌,潮湿逼人。 我掀开裤腿,膝盖已经乌青一片,看上去很是吓人。 外面吹吹打打,鼓锣喧嚣,喜庆洋洋。 我唉声叹气,为自己刺痛的腿思考处理情况。 —— 民国男性名字应该是分为名和字的,但我懒得取字,大伙就当个乐子看看吧。别考据别较真,虽然我高中学的是历史,但好多也忘了。就随便看看吧,当成架空什么的( ˙?˙ ) 11.我来陪你 我翻着白眼瞪着眼前人。 这人是惯犯了,惯会翻窗的,也就是我这个傻子会担心他翻窗崴到脚。 白玉宣翻窗进来的时候,我正听着外面的唢呐齐鸣,嘟嘟嚷嚷,回忆跟我过门的时候吹的曲子是不是同一首。 一个活人落地,本来已经沉下去的灰尘又洋洋洒洒地浮起来。 “你来干什么?”我拿腔作势地呛他,“不知道是谁经不起诱惑,还要跟那陈家姑娘相面——” 白玉宣脸皮厚,听了我这话脸都没红一下,“我看你早上走路的时候像有点跛,”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裸露的腿,“这是怎么了?” 我恼他明知故问,反正我身子更私密的部分他都见过了,还怕见到我的腿不成? 我索性侧身,把我青肿的腿大咧咧地露给他看。 “昨晚你哥哥让我跪了一宿。”我是会恶心人的,此时以他嫂嫂自居,话里话外就是你哥哥。 我就是存心让白玉宣难受。 他让我怄气,我就令他难受。 很公平。 白玉宣蹲下来看我的腿,眉头紧锁,我以为他会明知故问为什么,或者委屈地说对不起。 可是他都没有。 他问我:“疼吗?” 疼,自然疼。 婆婆对我的腿熟视无睹,甚至还责怪我教养礼仪有失,没有人问我疼不疼。 我老成地叹了口气:“当然疼。” 下一秒,我的老成就破功了。白玉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管药膏,甚至还有红花油和棉签,一应俱全。 “这、这是……”我哑了火,看白玉宣有帮我涂药的趋势,我赶紧把他手里的膏药拿过来,慢慢地涂抹在青紫的膝盖上。 清苦刺鼻的药味弥漫。 那股子热闹的吹吹打打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响,我心里头有无名火又不知道向何处发。 “你是他弟弟,他娶小媳妇你怎么不去看一看?” 白玉宣眉目含笑,一弯清水般的眼瞳里似蕴了三月的春风。 “我来陪你。” 多么义正言辞、情真意切的一句话。 我轻嗤了一声,略掀起半边眼皮看他:“你怎么不去陪陈家姑娘?” 白玉宣不说话了,他闷头笑,肩膀微微耸动。 我被他笑的面上有些挂不住,轻轻地推了他两下,道:“你笑什么?” “你是不是……”白玉宣眼睛弯弯,薄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吃醋了?” “呸!我会吃醋?”我正欲跟白玉宣好好争辩争辩,但那茗香的轿子肯定已经到这边院子了,那阵唢呐声陡然拔高,我浑身恍若被兜头冷水浇下。 我怎么忘了。 白玉宣花言巧语哄骗我就罢了,我也是个傻的,竟每次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管白玉宣娶的是陈家姑娘还是李家姑娘、刘家姑娘,总归是要娶媳妇的。 这个媳妇不可能是我。 不管是新政还是旧习,都没有嫂嫂和离后嫁给小叔子的说法。 白玉宣见我缄口不语,便巴巴地凑上前问道:“怎么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的很。”我摇摇头,窗外透过屋内的明媚阳光打在白玉宣的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黄光,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我看着他,儿时的记忆与昨晚的纠缠一并涌现,我轻轻地问道。 “如果我跟白实甫和离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12.我是在报复你 这种近乎内心剖白的话我说出来其实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隔墙的唢呐声好像停止了,我的呼吸也停滞,这里寂静的要命,我甚至能听见我的心跳一声高过一声,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我死死盯着白玉宣,灼热的视线好像要在他身上烫个洞。 “你说话啊。”我等了他几分钟,他仍然沉默不语,我有些急切,尾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和不理解。 那句话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我没法再重复一遍。我只能瞅着白玉宣,手里紧紧捏着那管膏药。 “你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昨天一回来就来见我,今天这个时候还来给我送药?”我闭了闭眼,换了一种方式问他。 如果白玉宣不喜欢我,那他做这几件事的动机是什么? 我急迫地看着白玉宣,渴望从他的这里听到一个好消息。 只要他承认喜欢我,我就有毅力有坚持的理由等和离的那一天—— 可是,可是白玉宣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他不会骗人。 他也不屑骗人。 他只是偏了偏头,不再看我。 我的心瞬间就冷了半截。耳朵嗡嗡的杂声不断,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透着点不可明说的委屈。 “玉宣,你说话啊,你回我——” 白玉宣忽然叹了口气。我的声音戛然而止,我呆呆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最后通牒。 “我是喜欢你的,我也愿意娶你。”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白玉宣后面紧跟着的一句就将我所有的幻想全部击碎。 “可那是以前,我出国以前。” 以前呐。 那可真是好久好久了。 我捂着脸,手背胡乱在眼睑上蹭了蹭,眼泪遏制不住地往下流。 “我就知道你还恨我。”我低低地说。 我以为这么多年他早就忘记了,可是原来他还记着。 他恨我不顾他的一腔真心,他写给我那么多信,缱绻心思写进信里,却被我转头丢进了炉火里,化作一抔灰烬。 “我出国的第二年,你就嫁给了我的哥哥。”白玉宣终于转过头,他的脸逆在光影处,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抽噎着看他。 白玉宣的嗓音很轻,像他以前读到什么花前月下的情诗,便会这样在我的耳边读一读。 朗月清风,明月入怀。 白玉宣的声音清清冷冷:“不是我不娶你,是你先放弃了我。” 放弃? 这么重的一个词。 他竟然用这么重的一个词。 “那你这几天为什么来找我,这算是什么?”我梗着脖子问他。 这几天的温存与柔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你一定要知道吗?”白玉宣像是不忍心般,难得劝了我一句,“我们这样不好吗?” 这样好吗? 嫂嫂和小叔子……这样不好。 我犟着脑袋:“我要知道。” 白玉宣忽的倾身上前,年轻男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项里,我被激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你还看不明白吗?”白玉宣薄唇轻启,我从不知道那般柔软那般好看的唇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我是在报复你。” 13.如果你想报复我的话,就来上我吧 “没想到两天的三言两语,你就又变了心,竟然还想嫁给我。”白玉宣呼吸灼热,话语却是冰冷异常,“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哥都看不上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哥都看不上的破鞋,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娶你?就凭我以前喜欢你吗?” 白玉宣像是觉得好笑,“人是会变的。” 我浑身抖如糠筛,抖着手摸他的脸:“我,我不信。” 白玉宣任由我捧着他的脸。 白玉宣显得很陌生,我茫然地看着他的脸,从眉毛到嘴唇一点点描摹,他长大了,也不再需要我了。 现在不是白玉宣需要林淮安。 是林淮安需要白玉宣。 林淮安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眼前这个看上去也很遥远的白玉宣。 我泪眼迷蒙地看他,手中的药膏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地方了,我摸到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很干,有细细的唇纹,在我碰到他嘴唇的时候,他抖了抖,下意识地来抓我的手。 他抓住我的手,肌肤紧紧相贴。 “你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我不信,你怎么说我都不信。” 白玉宣绷着脸,我能看到他显得凌厉的下颚线。 我在笑,笑的比哭都难看。当初确实是我一声不吭地嫁给了白实甫,是我做的孽。 自己种下的苦果哭着也要咽。 白玉宣想松开抓着我的手,却被我反手拽住。 “你干什么?”他瞪着眼睛,“药你也抹了,那我就先走了。” “你不能走。”我的力气不比白玉宣,尽管已经尽力挽留,但是他抽手出来还是没费多大的力气。我又转而去拉白玉宣的胳膊,像是耍赖般,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哀求道,“你不是要报复我吗?” 我忍着心中泛起的苦意,慢慢说:“你来吧。” 我站起身,这处偏房的位置极偏,还算是白实甫选了个好位置。 白玉宣倒也不急着走了。他约莫是要看我做些什么。 我朝他笑了笑,手搭上了前襟的纽扣,我的动作很利索,不像昨日那般磨蹭了。 衣裳我很快就脱了个干净,我赤条条地站在白玉宣面前,白玉宣白皙的面庞上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什么原因,有些淡淡的绯红。 他别过眼。 我轻声道:“你想报复白实甫、报复我的话,就来上我吧。” 这确实是个报复的好法子。 至少我是这样的认为的。 我真是把姿态丢进了卑微的泥土里,不过在白家经过的事情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我原来对不住他。 让他撒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白玉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我的胸脯虽然昨晚给白玉宣见过了,但那也是晚上,光线昏暗,哪有大白天赤裸裸地展示给他看的。 年轻人还是气血方刚,白玉宣将我的腿分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有餍足也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那悲伤太沉太重,偏偏表现的极轻极快,我没看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偏房的木板床棉絮有些潮湿,还发着淡淡的霉味。 我嗅这股味道,鼻尖被白玉宣身上好闻的皂角香盈满。我搂着他的脖子,白玉宣想必是未经人事的,我虽然也不遑多让,但我好歹明面上是嫁过人的,出阁的时候也有媒婆塞给我好几本小册子,理论知识应该是比白玉宣要丰富许多。 我看白玉宣分开我的腿半天没有动弹,便小声地教他:“把你那玩意儿捅进去。” —— 两个人没有长一张嘴。 14.落红(h) 床笫之欢那媒婆也教给我几招,但我都没有机会用出去,此时好容易得了机会,便使出了浑身解数。 我咬着唇有些放不开,白玉宣衣衫整洁,我赤身裸体,强烈的对比几乎让我羞耻地闭上眼去。 白玉宣半天没有动静,我怀疑是他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白玉宣没理我。 他只是垂眼看了看我的腿,然后伸手揉了上去。我惊讶地“啊”了一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看他:“你干什么?” “别乱动。” 白玉宣撩了撩眼皮,他手握着我的腿,轻轻重重地在我的膝盖上揉了揉。红花油在膝盖上均匀散开。 “你又是怕疼,把药随便涂了点罢。”白玉宣淡淡地说道,话语间并没有呵斥的意思,但我觉得心虚,坐起来半边的身子又重新躺了回去,胳膊拦住眼睛。 “我没有怕疼。”我与他争辩,“这药效不好,久久不散。” 白玉宣意味不明地轻笑,他的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带着药效在我的膝盖上揉捏涂抹,好像过了很久,我不自然地动了动腿,声音闷在胳膊里:“好了吗?” “好了。”白玉宣从一旁拿来了个手绢擦了擦手。 见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绢发呆,便拿来丢给我。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要就给你了。” 我眼疾手快地接过来。确实是普通的手绢,白白净净的,上面有些红花油药膏的擦痕。我翻来覆去地查看,确定上面没有乱七八糟的花草花纹才安心下来。 我把手绢迭好放在枕头边,见白玉宣没有丝毫走过来的意思,我咬了咬唇,“你,你不来报复我吗?” 白玉宣垂眸看我,表情冷冷清清,但说的话却让我面红耳赤,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恼的:“怀孕了怎么办?” 怀孕了怎么办?怀孕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怀孕了跟你没关系。”我睁着眼睛不去看白玉宣,分出一点心思去数床头挂着的蛛网,被擦药的膝盖发热发烫,从皮肤里面渗出来的痒,我静静道,“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发誓,我们俩的事情一切责任在于我。”我平静道,“是我不要脸,是我不守妇道,是我勾引了自己的小叔子……” 这个世道本来就对女性极为苛刻。一切责任推于我身,白玉宣不会有任何污点,他仍然是那光风霁月,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的白家小少爷。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白玉宣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分明很浅很淡,却沉沉地坠在我心里,让我的胃痉挛蜷缩,心口绞痛。 白玉宣真的从未经事。 他那物我也只是粗粗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大的吓人。 我现在算是有点相信了。他同我做这档子事就是在报复我。 他横冲直撞没有章法进去的时候,我就像被一道雷劈了一样,头脑发昏,我搂着他的脖颈,指甲在他脊背上无意识地抠划。 怎么会这么痛—— 我听见他也在小声地抽气,声音喑哑,倒很好听。 下体接触的地方有黏湿的东西慢慢涌出。 紧接着白玉宣长臂一伸,从枕头边拿了个什么物什垫在交合的地方。 我难得清明。 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15.兄终弟及 “你垫了什么?”我伸手去摸,却被白玉宣一把抓住。 他的眼睛明亮的吓人,“没什么。”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处,深吸一口气,“我在报复你,你就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好不好?” 我身子一软。白玉宣拖着软软的尾音冲我撒娇,我一向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 我从没有想过交媾这种事会这么痛。白玉宣的那物在我的难以启齿的地方慢慢地进出,他估计是怕弄疼了我,进出的极为缓慢,殊不知这样对我来说更像凌迟一般。 “你,你快点……”我攀住他的肩膀,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心里的悔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冲出来。 我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 在床上的这个姿势对于两个新手来说都有些捉襟见肘。 我想着媒婆给我看的那些小人书上的姿势,正打算让白玉宣试试。 白玉宣已经顺从本能在我的花穴里冲刺起来。他似乎是害怕我逃走,一双胳膊紧紧地抱着我。我虽然没得趣,下体有破处般的钝痛,但也只是在心里轻叹一声,温顺地任他摆布。 隔壁想必洞房花烛,红被帐暖,我们这里虽然既无洞房也没合卺酒,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有悖常伦的偷情,但我偏偏觉得心满意足。 给白实甫戴绿帽子这件事,我也乐此不疲。 *** 白玉宣在我的体内射完精就走了。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但是他在我桌子上留了一张报纸。 他知道我识字。 我只是喜欢装。 我搂着被子,现在外面还有宾客喧闹声,我揉着腰往窗外一瞧,有些熟面孔,觥筹交错,饭菜的香味老远都飘过来了。 我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这才恍然发现竟没人叫我去吃饭。 莫不是是真的怕我去吃饭吓到了那新姨太茗香。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床上,那行房时白玉宣默不作声垫在我下面的可不正是那条他送我的手绢。 刺目的红色点缀其上。 白玉宣嘴上说着恨我,有时候的行为却很冲突。 莫名其妙的,他“报复”我的时候竟然记着用手帕接我的落红。 我按了按肚子,将咕咕声压了压,伸手把那报纸拿来看。 是前几日徐州城发表的国民日报,头条就是斗大的黑字写着尊孔复古,我恍然大悟,难怪最近白实甫又买了顶假辫子戴着,原来确实是有复辟的趋势。 我翻来覆去地看,常日里在后宅呆着,一些家国大事都不甚了解,好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新旧两派的冲突极为明显,报纸都分为版面不同的两部分内容。 我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篇标黑的文章,字字珠玑,文辞犀利。 是说什么“转房婚”的。 发表这篇文章的人取了个古里古怪的名字,撰写人那里微小的一点—— “泊秦淮”。 我小声地念这个名字,这是首诗名。不知道这位泊秦淮是新时代的先生还是女士,不过这转房婚倒是有趣。 徐州城是没有这种习俗的。 泊秦淮口诛笔伐,斥责转房婚是陋习,兄终弟及早就是过去式,岂能让封建落后死灰复燃? 引经据典,有理有据。 我也觉得转房婚不是个东西。 但是白玉宣给我留这一张报纸意欲何为?他什么意思? 我皱眉思索了半晌,白玉宣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了,留洋回来就像跟我有了代沟隔阂,我算是读不懂他的意思。 这样一通思考下来,肚子的叫声压不住了。我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泛着鱼肚白,傍晚的夕阳挺好看的,今天确实适合嫁娶,是个好天气。 我眯了眯眼,决定出门煞一煞这好天气。 —— 第一人称的肉好难写TT,再次强调是架空架空,时间线什么的不要追究 16.玫瑰酥 白家不愧是徐州城的富商家庭,白家大少爷娶一房小妾排场都铺的很大。 我正了正衣衫,朝前堂走去的时候不出意外被小厮拦下了。 “大少奶奶,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小厮冷着一张脸,但在大红色的绸缎映衬下,显得红彤彤的。 我双手交迭压在腹部,明面上这样看着端正大气,实际上是妄图掩盖住我饥肠辘辘的肚子。 我闻言冷哼,感觉肚子又有大叫的趋势,声音不尤拔高了,压住咕咕叫声。 “我怎么不能来?我就是要看看。” 那小厮被我的女高音吓了一跳,他不想得罪我,也不敢做主放我进来,恰巧管家来这边巡视,他就拉过管家在一旁窃窃私语。 刘管家人老成精,圆滑的很,对我客气道:“请大少奶奶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知会老夫人一声。” 我那公公常年在外跑生意,家里最能做主的确实是我那婆婆。白实甫都得往后稍稍。 我点了点头,刘管家忙跑去通知,只留下那小厮与我面面相觑。 不大一会儿,刘管家就跑来了,胖胖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老夫人让少奶奶您戴上这个进去。” 说着,奉上一张遮面的面纱。 我眼角抽抽,我又没生的满脸麻子疱疹,一直让我旁避是闹哪样? 我有心想看他们在搞什么幺蛾子,也没多废话,就跟着刘管家进去了。 刘管家领我到一个偏僻的桌子,桌子恰好有两个空位,刘管家安排我在这里坐下。 我倒知道为什么非要让我戴面纱了,这是纯心不想我这张面孔出现在这里啊。 我乐的清闲。 一边微挑起面纱一角小心翼翼地往嘴里塞了两块软糯糯的糕点垫肚子,一边抬头瞧那堂屋里面。 人影绰绰。我视力极好。 从人群中分辨出来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嫁娘茗香,茗香说起来应该跟白玉宣颇有渊源。 白玉宣的亲娘跟茗香是一个歌舞厅出来的。 糕点软糯甜腻,很符合我的口味,我又捡了两块吃。 桌子上的其他人打量了我几眼,见我像是纯在吃席,专心致志的。便不管我,又交谈起来。 一个学着古代读书人头戴方巾的瘦高个说道:“宣哥儿从英国留洋回来,书还没读完吧?” 我听了留洋二字,有心留意,便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 那瘦高个的同伴听了,眉宇间拢上一层忧色:“是啊,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就赶回来了。昨天的筵席都不见人影,怕是受到了……” 那人没往下说,应该是看到我这么个陌生人杵在这里,不太方便。 瘦高个又道:“他们家也是一摊烂事,要我说,这世道早就变了,也就他们家封建顽固,他那继母还把自己当太后看呢。” 听了这话,几人都嗤嗤地笑。 这桌人有男有女。我刚刚饿的很了,没注意到他们的着装都很新式。 女孩子穿着簇新的学生装,齐耳的娃娃头,声音清脆如黄鹂,在我耳边啼鸣。 “哦哦,我还听说宣哥哥的嫂子也是个不好相与的,没读过什么书——” “脾气坏的很。” 女孩子义愤填膺,瘦高个也说:“我早劝说宣哥儿成家搬出来算了,他一直没回应。” 越说还越离谱了。从留洋扯到宣哥儿的家里长短。 我对人家的家里长短没什么兴趣,收回偷听的心思,专心吃席。 桌子上的一盘糕点在谈话间只剩下最后一个。 我捻掉糕点黏在指尖的一点脆酥皮,正打算伸手去拿。 我吃了半晌,才发现这糕点是城西一家西点铺的玫瑰酥,我小时候蛮喜欢吃的,嫁人了再也没吃过。 清甜可口,软糯生香。 那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忽然惊叫道:“我买的玫瑰酥呢?怎么没了?!” 所有的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我。 我才咬了一口玫瑰酥含在口中:“啊?” 这玫瑰酥敢情不是席上的零食,而是这女孩子自个儿买的? 17.守寡 场面一时间很尴尬。 我嘴里的玫瑰酥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这时候我感激起婆婆非让我戴上的面纱来了,不然我的面子往哪搁。 那瘦高个也惊呼道:“瑶琼,宣哥儿托你带的玫瑰酥被吃完了?” 瑶琼摇头:“这倒没有。他托我带两份,他刚刚急匆匆拿了一份走了,还有一份他是打算咱们一起吃的。” 瑶琼又扭头看我。 我好容易才将那烫手山芋般的玫瑰酥咽下,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笑完才反应过来他们看不见我的表情。 “对不起,”我诚恳地道歉,“这玫瑰酥多少钱,我赔你们。”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瑶琼皱眉,“你知道玫瑰酥我是排了多长时间的队才买到吗?” 城西那家糕点铺确实生意极好,排队的人每天都排大长队。 我连连赔笑:“那您看怎么办?” 瑶琼用审视的眼光扫视我:“你是谁,你怎么在我们的桌子上?” 我无辜地眨眨眼,“刘管家安排我坐这儿的,这边刚好有空位置。” 而且我在这里坐了好一会了,这女孩子怎么放马后炮呢? 瑶琼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忽的泛起了笑意。 什么情况—— “让大家久等了。” “宣哥儿怎么说话呢,跟我们还需要客气什么。”瘦高个站起来,冲我背后来人说道,“你来的正好,你要买的玫瑰酥被这人偷吃光了。” 我脊背僵硬,慢慢地扭头去看。 才跟我卷鸳鸯红浪的家伙就赫然出现在我眼前。 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说的不去看白实甫娶小老婆,要来陪我。 全是狗屁! 白玉宣恐怕也认出我来了。他的视线在我脸上的面纱上顿了顿,才说:“我大哥大喜的日子,玫瑰酥吃了便吃了罢。我下次去买就是了。” 白玉宣拉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他刚刚不知去了何处,身上携着股淡淡的女性胭脂香味。 瑶琼嘟了嘟嘴:“你说算了就算了吧。” “宣哥刚刚干嘛去了?”瘦高个问道。 “给我大哥敬酒。”白玉宣揉了揉鼻子,说,“屋里面挺闷的。” “你大嫂呢?你哥娶二房她都不来迎客?我听是生了病。什么病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娶小房是你哥不对,但你大嫂也忒不知礼数了。” 我倒是不知道我婆婆给我编造了一个染疾的借口,明明是他们不让我去,偏还倒打一耙。 我有些愤愤不平。 白玉宣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瞅着瑶琼几次欲言又止,怀疑是我这个陌生人在这里打扰他们谈话了,吃人嘴短,我不好意思地起身告别。 白玉宣装的跟我浑不认识。 好赖混饱了肚子,回到我那小房,清清冷冷。 我叹了口气,夜色偏晚了,屋里昏暗,我看桌上有些东西,便走近一看。 是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我打开,扑鼻的香气,可不正是我在席上嘴馋吃的那份玫瑰酥。 我愣住了,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白玉宣这人挺矛盾的。一面说报复我一面还对我甜言蜜语。 我怀揣着困惑睡觉。 被褥潮湿,再加上半夜外面嘈杂切切,我没太睡好,洞个房至于这么吵吗? 我第二天早晨被绿葭叫起来的时候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绿葭是照顾我的女佣,我嫁给白实甫之后房内诸多事宜全紧我一人之手,倒是很久没看见她了。 绿葭紧紧握着我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流。 她叫我:“淮安,淮安……” 她手抖的厉害。我心里的不妙也愈来愈浓,直到她的哀声哭泣与外边的一声沉重钟响交合。 铛—— “大少爷他、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