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追(女尊1v3gbg)》 月光酒(2) 得了她的应承,苏冠月竟也真的读起了书,不过那书怎么看都不像一本圣贤典籍。读着读着她也入了迷,觉得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书中写道,扬州有美貌多情的二位女子,在佛庵中一见如故,之后互通诗文,引为知己,书信交往中,她们之间生出了深厚的友谊,舍不得分离,最终共嫁一人,全了一生相伴的心愿。 苏冠月读得似悲似叹,不住地变幻脸色,引得冯曜灵问:“二小姐读的是什么书?” 苏冠月阖上书页,递给她看,“《怜香伴》,写的应该是前朝的事。” 前朝男子为尊,三妻四妾之时的奇谈。 冯曜灵扫了一眼书封,问道:“二小姐喜欢此书?” “喜欢倒谈不上,只是觉得崔曹二女的友谊实在动人,不禁有些羡慕。” “二小姐认为崔曹二女,只是友谊?”冯曜灵嘴角噙上一点淡淡的笑,“年少之时,我也寻过此等杂书来看,但我私以为,崔曹二人可不止是闺阁之情。” 苏冠月不解地问:“二人皆是女子,又生在前朝,除了闺阁之情还有什么情谊?” “自然是爱慕之情。”冯曜灵将书递还给苏冠月,“若是二小姐生在前朝,有一位私交甚笃的友人,她嫁了人,二小姐会因为舍不得她,而和她共事一夫?” “那自然是不会的。” 苏冠月迟疑地翻开书页,再看其上的字句,便觉得那字句勾勾缠缠。 伊能怜我,我更怜伊。 今朝棋手才逢对,怎能勾生同地,嫁并归,吟联席。韦弦缟苎交相惠,将身醉杀醇醪味。 甚至在其后,有二人假拜堂的一幕。 苏冠月愣怔片刻,她自小被教导女男结合,传宗接代,是为天理。女子与女子也能互相爱慕?如胶似漆? 她不敢深想,只知道自己的心怦怦跳快了几分,对面的冯曜灵倒很是平静,饮了一杯温茶,“此类杂书于科考无益,二小姐闲来无事翻翻便好,万不可沉迷于此。” 苏冠月默默地点点头,但临走之时,她还是把这本书买了下来,回家的路上,她将书卷在手里,觉得好似握了一根火筷子,令她手心不住地出汗。 进了家门,也没和娘犟嘴,反而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随后奔回自己的屋里,把那本书压在了枕头底下。 只是买了一本薄薄的书而已,苏冠月像是偷了别人家的夫郎一般,生怕自己露了端倪。 夜里更是点灯熬油地苦读起来,将那书看了又看,翻了又翻,心里有几分向往,却又燥烦不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燥烦,又为什么非要让冯曜灵做她的夫子?她生平最厌烦读书,却想和个满腹经纶的翰林院编修做知交好友? 张恬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虽然她想不明白,也没睡好,但第二日,冯曜灵下值的时候,苏冠月还是颠颠地守在了冯家,甚至殷勤地要为她换官服。 在家里,她可是吃颗葡萄都要侍女喂到嘴里的。 被冯曜灵婉拒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如此勤快,也如此地有眼色,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稳重人。 因为苏冠月拉下的课业过多,所以一本书大约只有前几页还算略懂,其后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冯曜灵知道绥宁侯府的二小姐不成器,没有想到竟是这种程度,她只得耐着性子,讲了一遍又一遍。 但苏冠月岂是能将一颗心放在四书五经的好学之人,不过片刻,她就将眼神投放在了苏冠月的手上,她正在执笔在纸上做注解,留下的字迹也是丰筋多力,铁画银钩。 她不禁说道:“夫子的字也是这般的灵秀。” 冯曜灵不理她嘴里的闲话,搁笔问道:“方才讲的,记住了吗?” 苏冠月眼神躲闪,“夫子讲的太快了,我自小愚钝……” 无奈地叹息一句,冯曜灵便又从头讲来。 说好的一个时辰,经常要被苏冠月耽搁许久,有时她更是嫌天色太晚,干脆赖在了冯曜灵家。此处是冯曜灵租住的小院,只住着她和一位洒扫的侍女,很是清净。 次数多了,苏冠月竟是连自己的衣物首饰、日常用具也挪了过来,占了冯曜灵的半个梳妆台。冯曜灵也不好意思驱赶她,便任由她住。 苏侯妵(女字主字tou三声,代替男尊时侯爷的称呼。)发觉近来二女儿总是行踪不定,以为她又去秦楼楚馆胡混,当即要将她揪回来剥皮抽筋。可身边的人却解释说,二小姐决心要好好读书,整日到冯编修府上与她谈天说地,坐而论道。 苏侯妵认识冯曜灵,虽然家世贫弱,但满腹诗书,实在是一株栋梁之才。女儿和这样的人交往,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加以阻挠?便暗暗地给冯曜灵府上送了不少礼物,期望冯才女能将苏冠月,往好路上领一领。 久而久之,苏冠月的友人发觉她已多日未同她们喝酒,探查一番后得知,她竟与冯曜灵同吃同睡,同出同进,俨然是一对和睦的姐妹。 可二人相去悬殊,怎么能凑到一起呢?张恬满腹疑虑,专门趁冯曜灵上值,在冯家所在的巷口,堵住了苏冠月。 “你中邪了?还是让那姓冯的大冰坨子给你下了降头?” 苏冠月正要去酒楼买桂花糖藕,无锡排骨。冯曜灵出生江南,喜欢甜口的菜。 “大老远专门来堵我,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苏冠月没好气地说:“你才是中邪了。” “那你说,一月月未见,怎么和这个姓冯的混在了一起?” 她和冯曜灵之间,怎么能叫混呢?“我与曜灵是一见如故的知交好友,凭你那个龌龊的心也理解不了。” 张恬没来由地嗤了一声,“曜灵,叫得倒是亲热。” 再打量她,竟也学了冯曜灵的装扮,换了素净的衣衫,头上卸去钗环绑了根单薄的发带。 “还知交好友,她和你能聊得到一块儿?她读了多少本书,你就摸了多少个小倌的手,你又高洁到哪里去了?” 自从与冯曜灵交往,苏冠月自认已与过往划清了界限,如今她已与迎风食露的仙人差不多了,红尘中的腌臜事,怎么能来招惹了她,招惹了冯曜灵? “以前是以前,日后我不摸了还不行?” “那你预备摸那个冯曜灵的?”张恬反问道:“她的手比小倌的好?也比我的好?” 说罢,张恬有些难堪,“你知不知道,你们如今同吃同睡,外人怎么传?” “怎么传?” 张恬压低声音,恨恨道:“传你们有磨镜之癖。” 磨镜之癖的含义,苏冠月还是知道的,她不禁微微红了脸,“外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 “单说你信不信?” 她信不信呢?张恬有些拿不准,若说苏冠月真有磨镜之癖,十几年了她也没瞧出来,自打开悟了情窍,苏冠月的一颗风流之心便全然放在了男子身上。整个折春柳姿色出众的小倌,哪个她没亲近过? 这样的一个人能一夕之间转了性子?张恬不信。 但张恬还是不满,她和苏冠月自小一同长大,她头一回来癸水,还是苏冠月帮她取的月事带,她头一回翻墙逃课,也是为苏冠月庆贺生辰。 她才是苏冠月的知己,哪里轮到上那冯曜灵呢? 聚贤酒楼的无锡排骨只正午才有,去晚了就没了,苏冠月急着去,便也不管张恬,绕过她就要走。 张恬阴着脸,“你打发个小厮去不行?” “曜灵喜甜又不喜欢太甜,她们嘴笨,买回来总不合她的口味。” 随后她便要絮絮叨叨地和张恬说,一斤排骨该放多少黄糖。 张恬忍无可忍,一气之下走了,走之前放话道:“你和那姓冯的长不了。” 苏冠月不屑地想,长不长得了,哪里轮到到她来说呢? 月光酒(3) 因为白日张恬的话,苏冠月有几分顾忌,夜里没在冯家留宿,久违地回了侯府。 她娘见她回来,便屏退左右,沉声道:“你可知道外面传你和冯编修的事了?” “知道。”苏冠月正要解释,她和冯曜灵连头发丝都没碰到一起,便听得娘说:“你是个什么不正经的人,娘都知道,娘也知道你在折春柳有许多相好,不会喜欢女子。” 这番话将苏冠月噎得心里发堵。 即便在自己的娘眼里,她也是不折不扣的一根朽木,断然配不上冯曜灵。 “既然娘知道那是风言风语,那娘怎么还把我扣在这儿。” “你当我是为了你?”苏侯妵道,“我是为了冯编修,她要是和你传了这种谣言,日后怎么当官,怎么做人?” 经过娘的点拨,苏冠月也有些为冯曜灵悬心,她在朝中本就没有依仗,若是又有这种谣言,岂不是误了她? 可她对冯曜灵说起此事,冯曜灵并不惊讶,只淡淡地说:“外人要说便随他说,二娘问心无愧便好。” 若是说的多了,冯曜灵则岔开她的话头,“《过秦论》记得了?” 不仅过秦论没有记住,苏冠月也问心有愧。 她已无法将对冯曜灵的感情,归结于友人之谊,甚至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冯曜灵,当时的感觉便不是对朋友的赏识,而是对她色相的迷恋。 如今只不过是借了同为女子的由头,将这感情藏了起来,有时她不禁疑惑,难道自己的身体内其实住着一个男人的魂灵?所以才爱慕了冯曜灵? 但她在遇到冯曜灵之前确确实实是喜欢男子的。不,她转念想,或许那不能叫做喜欢,只是应该喜欢。 遇到了冯曜灵,那天大的应该也变成了可有可无。 然而她的情,她的爱,对于冯曜灵而言是烦恼,是妨碍。她不学无术也就罢了,万万不能害了冯曜灵。 于是苏冠月咬咬牙,第二天从冯家搬走了,甚至当夜又约了一众好友在折春柳喝酒。 冯曜灵下了值,发觉家里正堂无人,往常坐着默书的苏冠月不见了踪影,“二娘呢?”她问侍女。 侍女道:“二小姐上午搬走了,她说总在此处赖着不成体统,又留下二百两银子,说当是这段日子的赔礼。” 回了卧房,冯曜灵在家中环顾,没了苏冠月,房内竟然如此空旷,如此黯淡,桌上的二百两银子沉甸甸,冷冰冰的,似乎变成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就划破了她们之间的连接。 “她没说些别的?”冯曜灵问。 “没了。” 前几日还闹着要在树上扎个秋千,今日便走了? 冯曜灵左思右想,觉得其中缘由只能是昨夜她说的坊间谣言。 为此她久违地生了闷气,她想要问一问苏冠月,外面的谣言到底是割了她的肉,还是剜了她的眼,令她如此匆忙离开,甚至未曾同她道别。 于是她雇了轿子去往绥宁侯府,要把这二百两银子还给苏冠月。 可到了侯府门口,小厮却说,二小姐出了门,应当是去折春柳和朋友喝酒。 冯曜灵便又拿着银子,掉头去了折春柳。 彼时折春柳人声鼎沸,灯影煌煌,侍者将冯曜灵领到苏冠月常来的包厢门口,便退了下去。在风月场上滚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能从什么人身上捞到好处,而什么人是生了一副铁石心肠,碰上了,只会冷得人打哆嗦。 眼前的这位女郎,便是后者。 冯曜灵站定在门外,正要敲门,却是从一片嘈杂之中,听见了苏冠月的声音。 她似乎是喝醉了,言语有些含糊,“阿恬,是不是你向我娘告状了?” 张恬道:“我才不屑干那小人干的事,怎么,被你娘教训了,又来找姐姐我哭鼻子?” “你放屁!我顶天立地的苏冠月,怎么会哭鼻子。” “那是怎么了?你不是和你那曜灵姐姐,如胶似漆,粘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么?”张恬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斟了一盏酒,“也舍得从冯家那鸡窝里飞出来,和我们喝酒了?” 苏冠月决定要让友人们替她解除和冯曜灵的传闻,便一横心说道:“那冯冰块,又冷又硬,无情无趣,哪有姐姐们温软可爱,是我娘看重她是新科进士,又家世不显,好拿捏,便让我同她一道读书,争取也考个功名,给我们苏家长脸。” 范若素难以置信道:“你?一念书就犯困,还考功名,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众人哄笑做一团,苏冠月也讪讪道:“谁说不是呢,这几十天和那冯冰块待在一处,可憋死我了,今夜不醉不归。” 于是又饮了一杯酒,这时有好事者问:“坊间传闻你们是一对磨镜,你白天穿冯曜灵的衣衫出门,夜里又和她睡在一张床上,是不是真的?” 苏冠月的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此言句句属实,她怎么否认? 张恬适时接话,笑骂道:“你脖子上的脑袋不用就摘下来吧,她要是磨镜也得是和我,怎么轮得上那个姓冯的酸秀才。” 范若素也瞪了那人一眼,“言多必失,小心些说话。” 见此,苏冠月稍稍定下心,笑着挽住张恬的胳膊,“阿恬说得对,我怎么会越过阿恬,看上那个酸秀才呢?” 屋外,冯曜灵将这些话全部听到了耳朵里,她向来是个随和的性子,也有人说过她冷淡,皆因她从不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一句话,改变不了什么,也证明不了什么,然而今日她本就因苏冠月不辞而别而生气。此番听了苏冠月的贬损,更是动了怒。 她将苏冠月当做好友,苏冠月却当她是什么?又冷又硬的冰块? 在众人玩乐之中,冯曜灵破门而入,她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并无怒容,只是两只手攥得死紧,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你……你怎么来了?”苏冠月下意识地要站起身来,忽然想到,她方才为了和冯曜灵撇清干系,说了她很多坏话,冯曜灵应该是听见了。 听见了也是好的,这番,冯曜灵应该看清了她,看清楚她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从而和她划清了界限,好好做官。 “冯编修来做什么?”她问。 “还你的钱。” “某区区一介编修,受不起侯府二小姐的礼。”冯曜灵将银子搁在桌上,道:“此后,我与二小姐再无瓜葛。” 随后她便转身走出此间,依然是那般从容不迫,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苏冠月却红了眼眶,隐有泪意。 她安慰自己,冯曜灵不伤心,是最好的结果。爱慕冯曜灵是她一人之事,情起与情断都与她无关。 冯曜灵来还钱一事,暂时扰乱了室内的气氛,但众人皆是折春柳的常客,寻欢作乐才是在此的正途,很快就将方才的闹剧,忘在了脑后。 只有苏冠月彻底地沉默下来,张恬看她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心中很不是滋味:“不是吧,你真喜欢她了?” 苏冠月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她感到非常的难过,便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张恬怒道:“她哪点比我好了?” 苏冠月眼泪汪汪地说:“阿恬,你不会?”默默地爱慕着她吧。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张恬闷头喝了一杯,“你要真是喜欢女人,也应该喜欢我呀。” 虽然张恬并不喜欢女人,但不妨碍女人喜欢她,而且她和苏冠月亲密无间,苏冠月怎么能分出心神来去喜欢了冯曜灵呢? 她们相伴十几年,而冯曜灵和苏冠月之间才短短月余。 “我也不知道,我对你就没有那个心思,但我对着她,就总想摸一摸,抱一抱,甚至……” 甚至亲一亲蹭一蹭,但她怕冯曜灵不喜欢,便一直忍耐着。 “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要是真喜欢,就去缠着她,你缠人不是很有一套么?” “阿恬,你不懂,我不能害了她,她家就她一根独苗,要是跟了我,我岂不是让人断女绝孙?” 苏冠月偷偷地擦掉脸上的泪,“再者,跟了我,她还怎么作官,翰林院那些人都要戳她的脊梁骨的。” 听她竟然想了这么多,张恬不禁感慨,“到底是读了书,你那浆糊一般的脑子里也有这些道理了。” 闻言苏冠月哀伤的脸上,浮现一丝红艳艳的羞赧之意,她柔声道:“都是她教得好。” 后脊骨忽地涌上一阵恶寒,张恬急忙推开她道:“你给我滚到一边去,别脏了我的眼睛。” 月光酒(4) 经此一夜,苏冠月和冯曜灵的传闻不攻自破,转而又被传是和张恬暗通款曲,前几日和冯曜灵过从甚密,也是为了气一气张恬。 左拥右抱的张恬,狠狠瞪了苏冠月一眼,“老娘这点名声,全被你给败完了。” 苏冠月摸摸鼻尖,赔笑道:“是我连累了你,但你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 苏侯妵听说此事,也是微微一笑,“哼,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要是她们两个能成也是一桩好事,起码耽误不了别家的好儿郎。” 似乎整个京城都将此事当做了笑话,但冯曜灵却是有些介怀。张恬出生世家,和苏冠月一起长大,颇为投契,想来张恬也是识情知趣的。 比她要好上许多, 冯家的书架上摆着苏冠月买来的书,有一大半是杂书,其中不乏有她的注解,还有她的涂画。 虽然她的画技不精,但冯曜灵还是看出画中的是一位在窗边读书的女子,再细看,那女子似乎和她有三分相似。 难道真的是她? 就在冯曜灵捉摸不定之时,侍女阿南去开了门,却堵在门口不让那人进。 “苏二小姐,大人说了不见你,奴不能放你进去。” “我不见她,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苏冠月浑身酒气,眼神飘忽不定,一瞧便是喝多了。 不见面怎么说话?隔着院墙吼吗?侍女懒得解释,急忙要关门。 冯曜灵却是到了门口,“二小姐来我这鸡窝作甚?” 一见了她,苏冠月的眼神又朦胧几分,“我来找你。” “我无情无趣,还是不劳二小姐记挂了。” 虽有侍女挡着,苏冠月还是上前一步,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冯曜灵了,此时天色已晚,她有些看不真切,便想凑近些端详。 但酒意上头,苏冠月被台阶一绊,险些栽倒。 冯曜灵下意识地去扶她,不防被她抱住了腰。 使了力气,也撕不下来她的胳膊,冯曜灵无奈,只得将她带回了家。 让她在桌前坐下,冯曜灵为她倒了一盏茶。 苏冠月摇摇头,“我不渴。” “你渴与不渴,与我无关,喝了茶醒醒酒,就走吧。”冯曜灵捧着书道。 “我不要醒酒。” 冯曜灵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为何?醉着好?” 醉着的感觉并不算好,头疼得像要裂开,但晕晕沉沉的感觉给了她无尽的勇气,她笑道:“醒了就见不着你了呀。” 竟然是有一丝哀伤的语气,冯曜灵不禁心头触动,她抽出书中的画,递到她眼前问:“这是何人?” 苏冠月看也未看便道:“你呀。” “为何要画我?” “喜欢你。” 虽是从一个醉鬼嘴里说出来的话,冯曜灵还是愣怔了许久,她的一颗心上下地颠,她想起外界传闻苏冠月喜欢女人,难道她的喜欢,是真的爱慕,而不是友人之间的欣赏? “可你不是有张恬?她自小同你一起长大,外人也道你们情投意合......”冯曜灵说不下去,再说总有些拈酸吃醋之嫌。 苏冠月手撑着头,仍是笑:“假的,只喜欢你。” 冯曜灵瓷白的脸和脖颈染上淡淡的粉,在烛火之下,像是春日盛开的一株桃花,她垂下眼帘,看着那副潦草的画像,“为何喜欢?” “看你好。” 虽然嘴上左一句喜欢,右一句想念,但苏冠月今夜行事很是正派,并没有黏着冯曜灵。倒让冯曜灵觉得不习惯,她挨着苏冠月坐下,“何时喜欢的?” 苏冠月思索着,“说不好,大约是第一面?” “在书局那次?” “不是。”苏冠月摇摇头道:“是在折春柳,你大约是忘了,那时你在一楼和同僚吟诗作对,我在二楼偷看你。” “后来你也看见了我,冲我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位编修长得可真好。” 冯曜灵确实全无印象,对于折春柳,她的记忆,只有那天苏冠月说的话。 想起那天,她的心又冷了几分,“二小姐惯会说些甜言蜜语,我怎么知道你那句真哪句假,今夜怕是又来捉弄与我。” 今夜同她说些情情爱爱的事,那夜倒百般地瞧不上她。 冯曜灵要起身送客,苏冠月却是歪缠上来,她的两条胳膊搭在冯曜灵肩膀上,整个人也柔藤似地挂在了她身上,鼻尖抵住她的一截脖颈,深深地吸了口气,苏冠月道:“曜灵,我怕误了你。” “误了我的什么?”冯曜灵一顿,问道。 “误了你的姻缘,误了你的前程。” “那你今夜又为何要来?” “想你了。”苏冠月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喃喃道:“我醉了,醉了就敢来找你。” 醉了之后,世上就仿佛只剩下她和冯曜灵,旁人的眼光言语,似尘似土,掸一掸就掉了。她只是想来看一看爱慕的人,和她说一说话而已,谁有理由阻拦她? 冯曜灵眼睫轻颤,坐回椅子里,“所以那夜不是你的真心?” “不是。” “张恬也不是你的相好?” “不是。”苏冠月又往她怀抱深处钻去,“只想当夫子的相好。” “你......你怎能拿这些来调笑?” 嘴上虽然斥责着她,冯曜灵却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她感觉自己也醉了,喝了整夜的酒,仿佛看到了明月高悬。 她垂下头,试探地碰了碰苏冠月红润的脸颊,光滑柔软,膏腴一般。 只一碰,她便被烫到似的,挪开了脸。 苏冠月于此道上自然是非常擅长,她贴着冯曜灵的耳根问:“夫子和人亲吻过吗?” 长到二十出头,无论是男是女,冯曜灵也没和人如此亲近过,遑论亲吻。 但此时她心里是蠢蠢欲动的,苏冠月逼问着她,便令她想要尝试一番。 于是一偏头,含住了她的两片唇。 在今夜之前,俗世情爱好似那高悬的月亮,她只是远远地观望,并不认为月光能笼罩了她,即使日后成亲,也是遵守母父之命。和母父定好的夫郎能生出多大的情意呢?大约好比东家和长工。 而此刻,她吞咽着微凉的缕缕月光,在给予和索取之中变得丰盈,变得鲜活。 冯曜灵环抱着苏冠月,好似立在一片薄薄的冰面,其下就是她经年所学的纲礼伦常,它们汹涌着漫上来要淹没她。 她该像书中所写,推开苏冠月,找一个温顺的男子,繁衍生息,绵延子嗣,此生即使有情也应当是女男之情,而不是和一位女子,唇齿交融,耳鬓厮磨。 但她并没有推开苏冠月,苏冠月长了一张巧嘴,说的话甜蜜,尝起来也是甜蜜的。 冯曜灵喜欢甜,所以也喜欢她,喜欢灌醉了她的月光酒。 月光酒(5) 互通心意之后,二人很是歪缠了几日,苏冠月在愉悦当中,便存了几分侥幸,认为只要她们小心一些,应当没有人会发觉。但没过多久,苏冠月就被她娘捉了回去。 她娘将她绑在祠堂里,问道:“你和冯编修的事,是不是真的?” 苏冠月装糊涂,“什么事?” “你少给我装蒜!”苏侯妵拿着鞭子,在她后背上敲了敲,“早说免得吃苦头。” “我和冯编修只有师生之谊,娘你都是知道的。”她梗着脖子道。 “不说是吧。”苏侯妵展开鞭子,结结实实地抽了她一下,“你还当你和冯曜灵的事天知地知呢?” “冯家那个侍女是杨大学士赠给她的,冯曜灵有什么大事小情的,她都要报回杨家。”苏侯妵看向女儿,问:“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苏冠月忍着后背火辣辣的疼,咬牙问:“为什么?” “杨大学士有个儿子,和你一般大,去年我还想向杨家提亲,把他娶回来给你做夫郎,结果被人三言两语给驳了,娘也想到的,就你那个顶风臭出去十里的名声,好人家不愿将儿郎许给你是应该的。” 若是搁在以前,苏冠月必然要和她娘顶嘴,说是那些男子见识短浅,看不出她的好处,但今日她一点也不在乎,只要冯曜灵知道她的好处就行。 “爱他愿不愿意,不愿意更好。” “哼哼,你一会儿再跟我犟。” 苏侯妵捏着鞭子,接着道:“你当那杨小公子看上谁了?” “我管他呢。” “他的眼光和你一样好哇。”苏侯妵站在女儿面前,盯着她的眼睛, “榜下捉妻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冯曜灵,不然冯曜灵不在一甲,怎么能留在翰林院?” 翰林院向来是榜眼、探花,供职之所,其余学子皆是要外放出京的。 冯曜灵留在京城,少不了杨大学士的助力。 “但近日杨老婆子左说右说,冯曜灵也不愿意娶她那儿子。招来侍女一盘问,结果冯曜灵却被你这夯货给半途劫了,你说她气不气?” 说到此处,苏侯妵竟然有些得意,虽然苏冠月没办什么好事,但不愧是她的闺女,连女的也迷得七荤八素,有她当年的风范。 而且狠狠气了杨老婆子,替她找回了当时被拒婚的脸面。 苏冠月忙问:“那她呢?她只是小小一个编修,惹了大学士,她怎么办?” “能怎么办?夹着尾巴,被人戳着脊梁骨呗,你既然心疼她,又为何招惹她?” “我,我一时糊涂,喝了酒就去寻她,没成想她对我也是有意,所以......”苏冠月一脑门官司,膝行几步,抱上了娘的大腿,“娘,曜灵在朝中人微言轻,你帮帮她吧。” 苏侯妵一脚踹开了女儿,“你这个孽障,还以为自己做的挺对?一鞭子长不了记性是吧。” 随后为了掩人耳目,苏侯妵又狠抽了她十鞭,将她打得皮开肉绽。往常娇气的苏冠月这时倒是有骨气,一声未吭,更不用提和娘求饶。 求了饶便是矮人一等,和冯曜灵千金的情意,也会因此一文不值。 苏侯妵又气又急,双手微微发颤,担心将她打出了毛病,又拉不下脸来哄她,便硬邦邦地说:“趁早和她断了干系,过些日子娘给你娶个夫郎,以前的事休要再提。” 苏冠月调转脸,背对着她,并不言语,她只是担心冯曜灵。也恨自己真的误了她。 背上的鞭伤,苏冠月养了半月,才能下地。期间张恬来看她,为她带来了冯曜灵的消息。 惹恼了大学士,冯曜灵在翰林院的日子自然难熬,书籍的抄录工作全部交给了她,她时常要熬到半夜,天刚亮又要起身上值。 不仅身体辛劳,冯曜灵还要忍受众人的指指点点,指桑骂槐。仿佛她喜欢了女子就是刨了众人的祖坟。 纵然是她超然物外,那般的日子也是难捱。好不容易抽出空闲想要来侯府看一看她,却被拦在门外,在大太阳下站了两个时辰,回去便中暑晕倒,第二天又拖着病体去翰林院,总而言之,她糟糕的日子,循环往复,似乎是没有尽头。 苏冠月听得心焦,稍稍能走,她便穿了侍女的衣服偷偷跑出去,见了冯曜灵。 冯曜灵似乎更瘦了,苏冠月一见她便只是哭,“你是不是被人给欺负了?” “没有。”她笑着摇头。 “你别骗我,张恬都告诉我了,那群老王八蛋欺负你。” 冯曜灵擦掉她的眼泪,“你身上的伤好了么?” “好多了,已经不碍事了。” 她们稍稍地拥抱了一会儿,苏冠月发觉她的手上添了不少口子,“这是怎么弄的。” “近来学着做饭。”冯曜灵道:“改日烧无锡排骨给你吃。” “你怎么想起做饭了?阿南呢?”苏冠月向窗外望去,发觉惯常沉默着的阿南早不见了踪影。 阿南是杨家送来的,但冯曜灵不识抬举,自然要将阿南带走。 原本凭冯曜灵的俸禄,再雇一个侍女也行,可苏冠月瞧她的境遇,便知,怕是没人来此做工。 前十几年盯着侯府小姐的名头过活,苏冠月尝不出人间辛酸,所有的优待厚遇都是理所当然的。是以她被惯得无法无天,面对和冯曜灵的感情,她虽犹豫,但最终还是一冲动来和她剖白。 她想起爹曾对她说,钦天监的监正在她刚出生时,为她卜了一卦,卦上说,她命运平顺,一生和乐。 在此之前,她是深信不疑的,因为就连和冯曜灵的感情也是水到渠成,她从来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然而冯曜灵的命运怎如此坎坷?自打遇上了她便遭人非议,遭人欺侮。 想必是她为冯曜灵带来了这诸多磨难,但自己实在是个没用的废物,帮不了她。 不想再看她吃苦,苏冠月打定了主意,便强忍泪意道:“曜灵,你忘了我罢。” “娶了那杨家公子,就再没人为难你了。” 冯曜灵将她逼坐回椅子里,眼神凛凛,“这就是二十三天未见,你想与我说的?” 未等她开口,冯曜灵便吻上了她,她使了大力气,勒着苏冠月,将她的伤口勒得发疼,随后在她唇边道,“月娘,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苏冠月心头震恸,她这样一个荒唐的人,拥有的感情却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真挚,她十分动容,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但她出了冯家的门,便被一干侍从押回家门,她娘闲来无事,想起探望她的伤情,但去了她的院子,却发现她令侍女李代桃僵,当即大怒,放话下去,将苏冠月捉回来便禁足,期限不定。 苏侯妵说到做到,三月以来,苏冠月的院子里连只苍蝇都没飞出去,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踏出房门。 江远岫将个中情由,听得分明,遗憾之余,倒有些感动,“表妹,你倒是大了,有了人样。” 可见情爱令人洗心革面。 苏冠月接受了他的称赞,却没说出几句好话,“你当谁都和你似的,一大把年纪,眼瞎得有胳膊深了。” “你好,你处处都是宝,以前疯狗跑,如今做了笼中鸟。” 苏冠月一拱手,“回敬给你。” 江远岫也是一拱手,“再回敬给你。” 就在屋内的二位困兽,即将爆发一场战斗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二小姐,表少爷,侯妵问主子们谈好了么,谈好了二小姐就该回院子了。” 苏冠月是如何都不想回去,也不想再被关起来,为此她闹过绝食,上过吊,她娘都没有松口。 但要想获得自由,就得娶夫。她怎么能背着冯曜灵娶夫呢? 而且她的未婚夫郎竟然是和她从小就不对付的表兄,表兄不仅脾气差,脑筋也不灵光,竟然看上一个傻子,那个傻子还有夫郎。 她愁闷不堪,于是扬声喊道:“没谈完,我和表兄许久未见,有一匣子话要说,且等着吧。” 外面便没有了声音。 苏冠月也学着半晌之前的江远岫,叹了口气,“你怎么样?还想着那个傻子。” 小傻子只能他叫,由不得别人来说嘴,江远岫一拍桌子,“你再叫她傻子,小心我抽你。” “哼,看来还想着呢,可你如今被关着,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江远岫道:“他们总不能关我一辈子,我找着空就偷跑。” “跑了又能怎么办?还不是被表姐逮回来。” “那也得跑。”江远岫低声道。 苏冠月沉默片刻,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不然,我们真的成亲吧。” 江远岫狐疑地看她,“你打什么鬼主意?” “好主意,你能跑,我也能光明正大地出家门。” “什么意思?” “我帮你逃婚!” 回忆写完啦,接下来就是主线。一气更了一万多字呢,我很不错吧。 放夫书 临近年关,陈家兄弟要准备母父的祭祀事宜,陈家祖坟在崇安县以西的云雾峪,距县城较远,若是骑快马,一天之内能够往返,但陈朝带着孩子只能坐马车,天黑之前来不及进城。便要和陈暮在老家住上一晚。 一切安顿结束之后,已过正午,陈暮草草吃过几口午饭,便对陈朝道:“我去易县一趟。” 易县在崇安县西侧,县城距云雾峪不过十几里,骑马只用两刻钟就能入城。 陈朝一顿,问道:“哥哥好些年没回那里,今年怎么要回去了?” “不会要给我早死的嫂嫂上坟吧。” 陈暮放下碗,喝了口茶漱口,“她算你哪门子嫂嫂,我和她连一天妻夫都没做过。” “我去方家要放夫书,和他们断了瓜葛。” “真的?”陈朝心头一喜,“我早就劝你和方家断了,你以前总不当回事。” “以前是以前。”陈暮看一眼弟弟,又飞快地转过头,起身穿上大氅,“总不能一直给她这么守着。” “而且,你和许盎春成亲顶的是我的名字,当初怕方家找麻烦,没有在家里办,只在许家摆了几桌。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总有知道的一天,到时一核实,岂不是惹麻烦?” “那我和你一起去,给你撑腰,免得你被他们欺负了。”说着陈朝也要穿上狐裘。 陈暮按下他,“别,孩子一会儿也离不了你,你带着她去,哭哭啼啼的,难免要露馅。” 哥哥说的确实在理,他若去了,再让方家捏住他们的把柄。 陈朝便作罢,只是给哥哥带了几张银票,“要是他们不放你,就拿钱换。” 陈暮将银票放在胸口处,带了一名信得过的小厮,便策马去往易县。 方家在易县是有名的富户,做的是丝绸生意,故而宅子的大门修得富丽堂皇,新来的门房也是有眼无珠,拦着陈暮不让他进去。 幸好府里有许多老人,认得陈暮,才将他迎了进来。 被堵在门口半晌,陈暮生了一肚子气,故而见了他名义上的岳父,语气更是不好,“我来要放夫书。”他道。 每年这个时候,方夫郎都会想起他英年早逝的大女儿,正值悲伤时刻,又遇上陈暮来讨要放夫书。若是真的放了他,那他可怜的女儿岂不是变成了孤魂野鬼? “放夫书,想都不要想,你生是我们方家的人,死是我们方家的鬼,既然嫁给了安安,就要给她守一辈子寡。” 方夫郎多年养尊处优,养出了一脸横肉,现在那横肉上带着几分狠厉,“你多年不回家住在娘家就罢了,如今还敢回来要放夫书?” “我怎么不敢?”陈暮坐在椅子里翘起了二郎腿,想要摸出烟袋来吞云吐雾一番,忽然想起自己已然戒了烟,心头更是烦躁,“你那个死鬼闺女耽误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找你们算账就是给你们脸面了。” “还想让我给她守一辈子寡,怎么不美死你呢?” 方夫郎狠狠拍了椅背,怒道:“你个缺娘教少爹养的东西,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长辈?”陈朝上下扫了他一眼,“长辈也得分好坏,我这双眼睛可看得清楚着呢。” “有些长辈,肥得和院里的大白狗差不多了,还是不甘寂寞,背着妻主偷人。” 他从荷包里掏出了三两个碎银子,大约二钱重,道:“这点银子,也算做晚辈的孝敬长辈的了,省得他没钱养外面的相好,克扣女婿房里的炭费。” “一派胡言,你骂谁呢?我行的端做得正,任谁也说不出我的二话来。” “这些话,你就留着骗自个儿吧。”陈暮靠在椅背上,纳罕道:“我那岳母到现在也不休了你,真是重情重义。” “她敢!这一副产业都是我们方家的。” “方家的?”陈暮替陈朝管了许久的铺子,也学会了不少经商之道,“就你那个花生大小的脑仁,必然还看不出来,岳母每隔一段日子就把家里的下人,铺子里的伙计,换上几个,这么些年了,当初你们方家的老人剩下一个了吗?” “说什么体谅你辛苦,不用你管账,你还美滋滋地放了权,到时人家把铺子里的银钱都转到别人的名下,再把你一休,你就守着肚子上的三层肥膘哭吧。” 耽于享乐多年,方夫郎似乎被麻痹了,他冷笑一声:“你少胡说八道,我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 “敢与不敢的,你自己掂量,毕竟是你的枕边人,又不是我的。”陈暮站起身,掸一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不过,我来的时候可正看见岳母去了一户人家,那人家里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见岳母就抱住了她的腿,好不亲热呀。” 闻言,方夫郎支起了耳朵,“你在哪条街看见的?”那个窝囊废,难道真的背着他养了外室? 陈暮道:“一点好处都没有,就想让我干这得罪人的事?” “你要什么好处?” “放夫书。” “在这儿等着我呢。”方夫郎思索,既然妻主敢把人养在城里,那他就必然能找到,于是又抖起了嚣张的气焰,道:“不给!” “行。”陈暮转身欲走,边走便说:“那我就把你在外养着三个女人的事,和岳母好好说道说道。” 接着他又提高声音,生怕院里的下人听不见,“岳父能做出这种事,那家里的孩子是不是岳母的,还不一......” 方夫郎一阵心惊肉跳,扯着他的袖子道:“闭嘴。” 而陈暮不仅不闭,大有吟唱一番的意思,方夫郎怕这些话传将出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反正大女婿身强体健,离死还早,女儿在九泉之下也是孤单。不如休了他,再给女儿配个鬼夫。 便低声道:“给你,现在就给你,别说了。” 陈暮终于满意地闭上了嘴,拿到方夫郎写的放夫书后,他立时将婚书撕的粉碎,并快步赶往县衙,将自己的户籍拿了回来。 拿着那薄薄的一张户籍证明,陈暮浑身轻松,他如今只是陈暮,而不是众人口中的为方安安守寡的男人。 迎着凌厉的北风,陈暮感到自己似乎变成一个在天边飞舞的风筝,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和煦的春风。 但他同时也是被一根长长的丝线牵扯着的。那丝线从陈朝的小院里长出来,将他捆住。 有了牵扯,他便又是不自由的。而陈暮甘于被捆绑,甘于失去这种自由。 办妥这一切,本应回返的陈暮对小厮道:“你先回去,告诉二公子,就说都办妥了,岳父要我和他去捉奸,我等明日再回。” 小厮心中纳罕,都已经不是方家的人了,还要帮着岳父捉奸?但大公子的命令不得不听,他便骑着马,回云雾峪去禀告陈朝。 陈朝听闻,也是惊讶,可凭着哥哥的性子,必然吃不了亏。再者他帮人捉奸,一定是想要瞧热闹,陈朝笑着摇摇头,“方家今晚可不消停了。” 方家今晚确实不消停,方夫郎被妻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午后,方夫郎得到陈朝的情报,便先发制人,去那户人家捉奸。他闯进门去,不由分说地揪住一位肤白俊俏的男子,将那男子打得眼下乌青。 边打边骂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腌臜话。将一旁的胡县令气得满脸铁青。 原来此处是胡县令的别院,那小郎君也是胡县令的外室,家中的小姑娘也是胡县令的私生女。 方夫郎的妻主钱怡然,今日是来给胡县令送礼,没成想被夫郎搅了局,惹了祸,此番事没办,还得罪了县令。钱怡然心头梗了一大口恶气,和夫郎骂做一团,决定和离。 陈暮自然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步田地,他骑快马赶回了崇安县。 回家时特意没走正门,趁四下无人,从西侧门走了进去。 下章有bg肉!自行排雷! 梦里贪欢(bg肉bg肉bg肉) 许盎春在家中睡着,事实上她从午后便开始睡觉,家中无人,她十分孤单,冬日的院外又是一片死寂,她百无聊赖,便只剩下睡觉可干。 但睡着睡着,她的床里忽然闯进了一个冷冰冰的人,那人满头满脸的汗,但是摸起来却是冷的。 此时天色已晚,许盎春又拉下了帷帐,床内透不出光亮,她瞧不真切那人的脸,便嗅了嗅,发觉还是熟悉的味道,“朝朝,是你吗?” “嗯。”他闷闷地答。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我想你了。” 许盎春拥抱着他,笑道:“你不是朝朝。” 陈暮浑身一颤,心头摇摆不定,她认出来了吗,那他该怎么向她解释?走错了院子? 但他混乱的心房,竟生出一丝渴盼,他甚至期待着许盎春认出他,将他从黑暗,从伪装中揭露出来,令他能够光明正大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就在陈暮心如擂鼓的时候,许盎春开动了她的脑筋,她搂着陈暮说道:“朝朝带着果果一定回不来。” “所以你是梦里的朝朝,你是我梦出来的。” 陈暮不知该如何回答,放松下来的同时,他有一丝失落,便紧紧地拥抱着许盎春。 “不是朝朝想我了,是我想朝朝了。”许盎春擦掉陈暮额头上的汗,说道。 陈暮感受着她的体贴,问:“你经常梦到我吗?”他们妻夫二人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夜里竟也要梦到吗? 有什么可梦的?! 许盎春并没有捕捉到话里的异样,“不记得了,我记不住我的梦。” 陈暮不禁又是幽幽一叹,她不仅记不住梦,还记不住做梦的感觉,如此真实的事,也能误会为做梦。 不过既然她认为是做梦,那么现实中不被允许的事,此刻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昏暗的帷帐中,陈暮贴着许盎春的脸,厮磨片刻,便含上了她的唇,接着手下不停,将自己和她都剥得干干净净。 两具炙热的年轻的身体,在锦被中交缠,许盎春将膝头抵在陈暮的两腿中间,轻轻磨了磨。陈暮则一手搂着许盎春的腰,一手循着她蜜处的肉缝,二指灵活地按揉着蚌珠。 许盎春被他抚摸得意动,她竟然也有些难为情,问道:“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妻主想我了。”不过是被许盎春的膝盖碰了碰,陈暮觉得自己的下身已经醒得不能再醒,他悄声引诱许盎春道:“妻主......想要我么?” 许盎春向来是个诚实的人,从不压抑自己的内心,而且此时又是在她的梦中,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梦里的陈朝也不会怀孕。 于是她便捏着陈暮勃发着的那处,坐了上去。 到底是不同的人,许盎春的感受和以往不同,不过现在她自认坠入了梦中,来不及分出神来思考。 她将手撑在陈暮的身上。十指摊开借力,在他的身上驰骋起来,初时只是浅浅地动,缓缓地摇晃,后来她得了趣味,便扭得越来越迅疾。陈暮头一次被许盎春接纳,其中惊喜与对弟弟的愧疚自不必提。 但慢慢地所有多余的感情都被冲淡,此刻他只能感受到湿热,感受到光滑,也体察到自己的脆弱,不过是被许盎春压在身下吞吐了几个来回,他那根不争气的东西,便止不住地抖,他绷着臀想忍,喉头都挤压出了难耐的哽咽。 “嗯......啊......太快了.....哈.....” 但许盎春觉不出她的异样,她还在自行地寻找着她快乐的彼岸。 于是陈暮在越来越猛烈地攻势中,迅速地缴械投降。 感受到身体内的冲刷之后,许盎春拧着眉头不满道:“梦里怎么这么快?” 陈暮羞愧难当,他挺起身体抱住了许盎春,“是妻主弄得舒服。”才不是他不行。 “妻主再弄弄就好了。” “哦。”许盎春按倒了他,梦里的陈朝毕竟不是真的陈朝,她对于假的陈朝便没有多少耐心,上下辗转几次,不悦道:“你怎么还不行。” 刚刚才高潮过的柱身,受不了强烈的刺激,何况是用力的包裹,陈暮仿佛是被凌虐了一场,上身持续痉挛,不住地大声喘息,眼睛更是被激出一泡热泪,滚入了他披散开的头发里。 “哈......啊......妻主......轻些......” 偏此时许盎春觉得他胸前挺立的红果分外可口,便俯身含上了那处,另一处则是用二指戏弄揪扯。 在许盎春一潮又一潮的攻势之下,陈暮逐渐度过了难捱的不应期。他感到自己再度吸饱了水分,变得粗壮柔韧,可以许盎春快活。 事实上,许盎春确实是快乐的,因为陈暮还在揉搓取悦着她的花蒂,内里的摩擦与阴蒂带来的刺激,从小腹深处慢慢地泛上来,渐渐游走到她的后脊背,像是猫尾轻轻扫过了那处,有些麻痒的快感。 无声地体会过这次情潮,许盎春出了一层毛汗。她有些累,便趴在了陈朝的胸前歇息。 “你来吧。”许盎春喘息道。 胸口方才被她揉捏的格外敏感,此番她又压了上来,硬挺的乳头感受着她脸颊的嫰滑,胸腔内更是烧了一把邪火。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陈暮这回分外持久,他抱着许盎春,双腿屈起,向上颠簸起来,许盎春高潮了一回,体内的爱液很是丰沛,令陈暮更觉幽深。 他便贴着许盎春的耳边道:“妻主......喜欢吗?” 许盎春哼了一声,听见他又问,“比平日舒服?”他比陈朝侍奉得好么? “差不多吧。”许盎春又被磨到了关口,指挥道:“快点......” 陈暮便将被子推高,将她放在被子上,双手把住了她的两条长腿,随后绷着下身在她穴腔里快速地磨。 屋内并没有点灯,陈暮瞧不真切许盎春,只能看见一个虚虚的轮廓。但那轮廓在他眼里也是可爱非常,如珠似宝。 下身便更为卖力地侍奉她,不多时,许盎春的小腹阵阵收紧,她又快要到了。陈暮趁势大力抽插几下,他的龟头,已经被穴内软肉挤压得十分舒适。终于,在许盎春规律的收缩与震颤下,陈暮精关失守,累积的情潮拍来,迅猛地砸向了他们二人。 弟妹与大伯哥相拥着喘息片刻,都觉得骨酥筋软。 许盎春今日已是餍足,她推了推陈暮,迷迷糊糊地说:“醒来吧,我不要做梦了。” 陈暮哪里愿意出去呢?他体会到了拥有妻主的妙处,脸皮便十分之厚,语气更是和软。 “妻主,夜还长着呢。”他吻将上来,下身也徐徐律动,“我伺候妻主。” 随后更是穷尽毕生智慧,在许盎春的身上讨要好处。他是坚硬的,硬得像热铁,陷入的地方却是柔软的。而他虽是气势汹汹地,长了一副侵略者的样貌,却不自觉地在此地软化,在此地谦逊。 今夜陈暮不住地喘不住地叫,床帐被他晃出水样的波纹。兴头上来,更是满腔的爱怜,他拢着许盎春的身体,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处,想要将她揉进去,又想要把她一口吞到肚子里。 可他都是办不到的,奈之若何?奈之若何?无可奈何。 便只剩一张嘴来抒发他的爱,淫声浪语中他喋喋不休地低语,“给乖乖生孩子好不好?” “嗯......给乖乖做夫郎......生好多孩子好不好?” 许盎春在他急促的追问声中阖上了眼皮,反正是做梦,陈朝不会有孩子。想着想着,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