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秘密》 第1章 乡村爱情 寒冬腊月,风带刺刀,往脸上刮的时候,裹着凄厉而尖锐的鬼哭狼嚎声,皮肉生疼。 下班回来,黄单走进小区,前面过来一辆电动小汽车,看标志是辆奔驰。 坐在里面的是个穿西装的小男孩,嚣张跋扈的一逼,“快给本少爷让开,撞死活该!” 黄单的嘴角抽抽,现在的小孩这么叼了? 他脚步不停。 下一刻,黄单的眼睛一花,小汽车就变成拖拉机。 小男孩没了,坐里头的是个中年人,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破口大骂道,“让开让开,你妈的找死啊——” 黄单看着拖拉机绝尘而去,那一串突突声冲进他的耳膜,泼妇般的撒野,他头痛欲裂。 视线往下,黄单双眼一睁,小区里不是裂开的黄土地。 这是怎么回事?时空穿越? 黄单的瞳孔紧缩,恐怕不是普通的穿越。 他脚上的皮鞋变成球鞋,脏不拉机的,前头还开了嘴巴。 黑色长裤被磨破了边,打了几块补丁的灰色大裤衩取代,腿上一大把毛,精神抖擞的乱舞,上面穿的不是呢子大衣,是件严重起球的绿色短袖汗衫。 黄单伸出双手,十指的皮肤粗糙,指甲里有泥,翻过来看,掌心有很多茧。 他吸一口气,穿到别人身上了。 就在这时,黄单的脑子里突然塞进来一大堆记忆。 张冬天,二十三岁,性格内向,孤僻,还有些偏执,一受刺激就跟人起冲突,他年幼时,父亲淹死在河里,家里最大的劳动力没了,由他顶上。 母亲陈金花是个瘸子,腿脚不便。 家里的开支基本都靠张冬天,他上外头打工,因为个姑娘,在工地上把一工人给打的鼻青脸肿,医药费一赔,就收拾铺盖卷回家了。 村里人问起,张冬天支支吾吾,撒谎说是自己想家,瞎几把乱扯。 黄单皱眉,看来那些记忆是这具身体的,他穿过来,就自然知道了。 “叮,黄先生您好,很荣幸能接待您。” 电子音突如其来,黄单擦汗的动作一停,“你哪位?” “在下是您的监护人,负责给您发布任务。” “怎么称呼?” “系统便可。” “哦。” 系统,“任务已发送,请查收。” 黄单的面前凭空出现一块屏幕,左上角写着任务俩字。 【李大贵的愤怒:两年前我在河边打水,后脑勺遭受重击掉进河里死了,我要知道谁是凶手!】 黄单看完最后一个字,屏幕消失,他问,“完成这个任务,我就能回去?”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黄单问道,“我出现在这里,小区里的我会怎样?”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黄单说,“你这是自动回复?” 系统,“不是。”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了“加油哦”礼花一份,请您接收,立刻便能欣赏礼花。】 【拒收。】 系统,“……” 黄单抹了把脑门,一手的汗,“我现在的心情不好,欣赏不了礼花,下次再送给我。” 系统,“……那您加油。” 黄单没回应,这个监护人总结起来,就是五个字,一问三不知。 求人不如求己,他把任务搞定,就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没浪费时间发呆,纠结,迷茫,黄单看看四周,跟着原主的记忆沿着大路走上一段,拐进左边的小路。 地上坑坑洼洼的,黄单深一脚浅一脚,穿过一个大塘的塘埂,再过一片山林,出现在村子里。 正值炎夏,中午的太阳大又烈,男女老少都在各自屋里歇着呢,没人出来瞎转。 黄单喘口气,后背全湿了,他加快脚步,直奔门前有一排桃树的那屋。 院子里的阴凉处,陈金花端着个针线篓,在一针一线的纳鞋底,她见着跑进来的人是自家娃,张口就唠叨。 “这大中午的,太阳光毒的很,外面晒的要死,你不在家睡午觉,非要去上河场捉泥鳅,泥鳅呢?” 黄单汗如雨下,他脱掉汗衫往水池里一丟,发出啪一声响,“水太深,没捉到。” 陈金花又唠叨了句什么,“桌上的缸子里有绿豆汤。” 闻言,黄单立刻跑进屋里,端着缸子就喝。 走着走着,突然穿越就算了,过来的季节还是他最讨厌的夏天。 这也行吧,但乡下…… 不是黄单歧视农民,是他不熟悉这种生活环境,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不了解,怕装的不像,露出破绽。 到时候凶手没查出来,他就已经被怀疑,有性命之忧。 黄单把缸子喝空,模拟出原主的性格,扭头小声问,“妈,绿豆汤还有不?” 陈金花拿大针在鞋底上划拉几下,她说没有了,“那点是李根家送来的,你想喝,明儿妈给你弄上一锅。” 黄单放下缸子,搜索原主的记忆,翻出关于李根的那些片段。 李根是李大贵的亲哥,皮相好,生的人高马大,勤快能干,勇猛刚烈,为人也很正气,三十好几了,如今却没个暖炕头的。 他以前娶过媳妇,还是俩,全死了。 传闻李根克妻。 原本李根在大城市工作,他娘突然瘫痪了,又不肯离开村子上外面医治,说就是死,也要死在村里,他不得不回来照顾。 有不少姑娘被李根迷上,家里坚决不同意,寻死觅活的也有。 黄单坐到板凳上,说起来,李大贵他娘瘫痪,也在两年前。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那时候原主在外地打工,李大贵的死,他都是过年回村才知道的。 黄单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光着膀子,他在几个屋转转,手里多了个蒲扇。 晚上再洗澡吧,天这么热,没个空调,灰尘满天,洗了也是白洗。 下午,太阳没那么烈了,黄单找了个破褂子穿上,到田里割稻子去。 他这一穿,赶上忙农活了。 陈金花腿脚不便,身体也不行,就在稻床拉绳子轰来吃食的鸡,不时把稻子翻翻。 各家各户陆陆续续出来忙活,村里的嘈杂声响成一片。 黄单头戴草帽,手拿镰刀,有模有样,他绕过坟包,往塘边的那个田走去。 左边过来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走中间的男人个头很高,面庞刚毅,他光着膀子,露着麦色的胸膛,清晰可见的腹肉上面,有细密的汗珠攀附着,闪着金色的光。 那人是李根。 村里挺多小年轻叫他哥,不是他年长,是他有真本事。 至于克妻的传闻,在意的是女孩子,不是他们。 瞥了眼男人,黄单口干舌燥,仿佛看到刷了层酱料的烤肉,他放慢脚步,离的近了,没闻到肉香,只有臭汗味。 李根看不出颜色的褂子搭在肩头,他走一步,裤腰上的钥匙就晃起来,发出清脆声响。 黄单看着那一大串钥匙,不沉?他的视线扫动,见其他人也挂了。 略一沉思,黄单掉头回去,再出来时,裤子上多了一把钥匙,用红绳子穿着,一甩一甩的。 入乡随俗,融入集体,才能尽快把自己当成原主。 黄单到了田边,望见金灿灿的稻子,像一块金色的毯子,铺满了整个田,他顿时就失去下田的勇气。 后头过来个黑小子,拿手拽黄单的草帽,“冬天,你把这个八分的割完,后面就剩个一亩二的了,搞完了帮我一把啊,我家这边还早。” 黄单草帽下的眼睛抬起,看看来人,是张英雄,原主的堂弟。 他没说话。 张英雄见怪不怪,直接站在高高的田埂上,往右边的田里跳去。 黄单不跳,老老实实的走了段路。 作为一个只见过白花花的大米,没下过田,见过稻子的人,黄单是不会割稻的。 他非常怕疼,担心自己把手割破,没想到一碰稻穗,握镰刀的姿势就不自觉地换了。 应该是原主的影响。 黄单松口气,麻利的拽住稻子,手腕使力,在一处下刀,耳边响起嚓嚓嚓声。 他把稻谷顺着整齐放在脚边,看一眼稻桩,有一丝成就感。 很快,成就感没了,只有疲惫。 太阳下山,周围的田里都有人,趁不晒了赶紧多割点稻。 再晚些,蚊子上趟的出来,一抓一大把。 黄单的腰快断了,他弓着背慢吞吞走到田埂上,割几小时稻子,比他在工地上待几天都要累。 身后有水声,黄单转头,见是李根,他正趴在一块石板上,背脊的肌||肉线条分明,结实的手臂撑在两侧,头伸到塘里喝水。 黄单也口渴,就起身走过去,在李根旁边蹲下来,洗洗手,再把水划到下游去,捧着一把水往嘴边送。 水从指缝里哗啦往下流,到嘴边时,所剩无几,黄单捧了几次,也学着身旁的男人,趴地上喝。 胳膊突然被拉,黄单呛到了。 他抬起头不停咳嗽,满脸的水滴滴答答淌下来,进了水的眼睛发红。 李根调侃,“冬天,你喝个水怎么呛成这样?” 黄单咳几声,“哥,你拉我做什么?” 李根道,“我是看你一直不起来,怕你憋出个好歹来,才拉你的。” 黄单掏着耳朵里的水,“哦,那谢谢哥了。” 他揉揉眼睛,“中午你给我家送绿豆汤了,挺好喝。” 李根抹掉下巴上的水,“绿豆是你妈拿到我家的,我看了,没一个坏的,煮出来了好吃。” 黄单掩去惊讶,他没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八成是太混乱的原因,有漏掉一些琐碎的部分。 这时候,有劣质的广播声从远处传来,“乡亲们,今晚铜庙小学的操场上放电影,请大家晚饭后带好凳子前去观看,大人看好孩子,记得锁门!” 第2章 乡村爱情 一听广播,田里就热闹了,欢呼声此起彼伏。 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嗷嗷叫,迫不及待的抛弃稻田,甩开胳膊腿往家跑。 早点吃了,早点去,能抢个好位置。 不吃也没关系,电影要紧。 周围的田里就剩一些中年人在那嚓嚓嚓,黄单还蹲塘边呢。 李根拿褂子擦脸,“不走?” 黄单说,“腿麻了。” 李根拽他的胳膊,“哪条腿?” 黄单说,“左腿。” 李根说,“手涂点口水抹左边的眼睛。” 黄单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李根要上去,见人不动,也不让开点,就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他是断掌,力气又大,没收住。 那一下毫无防备,黄单直接掉塘里了。 李根,“……” 他半蹲着,手撑着膝盖,在岸上看水里的青年,戏谑道,“冬天,你摸鱼啊?上中间摸去,摸着了给哥两条回去烧汤。” 黄单游泳很厉害,但是原主不会,他不能游上岸。 “哥救我……救命——” 见青年的脑袋都淹没了,李根低骂一声,扔掉褂子跳进塘里。 黄单被拖上石板,如同一只落水狗。 李根的裤腿下着雨,滚落着水珠的脸铁青,“你不会水跳什么?老子差点被你吓的半死!” 黄单说,“你推的我。” 李根侧头,眉毛挑高,“是我推的你?” 黄单点头,“嗯。” 李根的面部一抽,“那你干嘛不躲?” 黄单,“……” 李根捞起湿褂子,“赶紧的吧,晚上铜庙最少两场,有的看了。” 黄单走在后头,李根救他,是不是就能排除嫌弃? 还是待定。 晚饭是疙瘩汤,里面放了不少青菜,有一大锅。 黄单看看面前的豁口大碗,毛糙的竹筷子,食欲是0。 碗口热气腾腾,面香和菜香交织着冲上来,他捧着碗喝口汤,吃个疙瘩头,食欲涨到100。 陈金花说,“妈在李根那儿打过招呼,待会他会来喊你,一道儿去铜庙。” 黄单哦了声,继续吃面疙瘩。 陈金花在碗里拨拨,让热气散开些,“陈家庄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你别光顾着看电影,要找机会搭上话。” 黄单说,“没人瞧得上我。” 陈金花不高兴起来,“说什么呢,我儿子不比谁差!” 她把碗筷一撂,上屋里躺着去了。 黄单雷打不动的坐在桌前,把碗清空。 一只老母鸡从门口惊飞,掉下一片黄中夹黑的鸡毛,男人踩着鸡毛过来喊,“冬天,出发了。” 黄单把碗边一小片菜叶子拨到嘴里,下意识的要拿帕子擦嘴,他顿了顿,换成用手抹。 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放电影跟过节似的,非常热闹。 大部队翻过一个山,穿过一条河,是一片乱葬岗。 去时还好,天亮着,不觉得瘆人,也没个阴风,到了晚上,胆小的要过去,得先把膀胱清清,不然被哪只专爱恶作剧的贱||狗一吓,能尿裤子。 女孩子们抱团走,背后的长辫子甩出欢快的节奏。 黄单这身体的原主在村里没什么人缘,本来是李根屁股后的尾巴,刚到村口,就有一拨人过来,砍断了他这条尾巴。 现在是张英雄跟他走一起。 “坏了,猪没喂!” 张英雄一惊一乍的,说晚上回去,他老子铁定要削他,“冬天,晚上我去你窝里睡,成不?” 黄单说,“不成。” 张英雄夸张的哀嚎,他嚎的周围人都看,还以为是出了啥子事。 黄单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英雄翻白眼,踢掉一颗石头子,打其他人窝的主意去了。 黄单的脚步慢慢缓下来,他走在大队伍的后头,从原主的记忆里挖出有关李大贵的信息,把零零碎碎的拼凑完整。 李大贵以前是村里出名的恶霸,专爱惹事生非,捅娄子天下第一,他大字不识几个,但是拳头硬,人也是出名的俊俏,总有小姑娘追着。 后来李大贵娶了媳妇,叫吴翠铃,上过大学,是整个乡镇的第一批大学生,文化人。 俩人是娃娃亲,按照长辈的意愿结的婚,很恩爱。 结婚第二年李大贵就当爹了,结果孩子生下来后就生病,没活到一周岁。 尽管如此,他跟吴翠铃的感情还是很好,没吵过。 黄单挠挠鼻子,这都是原主听说的,听家里说,别人说,真假难定。 谁晓得关起门来,李大贵跟他媳妇是一个被窝,还是两个被窝。 黄单停下脚步,弯腰把球鞋脱掉翻过来在地上拍拍,倒掉里面的沙子。 鞋咧嘴了,这一路还有的吃。 黄单把脚塞回去,李大贵生前有个关系要好的哥们,在隔壁上河场,叫何伟。 除此之外,跟李大贵接触多的,就是他哥李根。 黄单抿嘴,目前看来,嫌疑人不好说,今晚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都会去铜庙看电影,他可以趁机看看何伟。 黄单望着前面,几个妇人走在一起,短头发的就是吴翠铃。 她偶尔侧过脸,跟旁边说些什么,长的很普通,不过皮肤非常白,做人做事老实本分,恪守妇道,甚至比一般人都要传统。 丈夫死了,吴翠玲照样尽心伺候婆婆,端茶送水,清理大小便,什么都干。 她一向穿着保守,言行举止得体,从不跟哪个男的过分打交道,说几句话都离的远。 村里都说王月梅有福气,找了那样一个孝顺的儿媳妇,可惜她小儿子福薄。 黄单眯了眯眼,一溜的粗糙和黝黑里头,白白净净的女人很醒目。 他手痒,想画画了。 张英雄不知何时伸过来脖子,“冬天,你盯着人大贵媳妇看啥子?” 黄单说,“想问她借高中课本。” 张英雄吓的不轻,“你小学一年级都没上完,要高中课本做什么?垫桌子?” 他嗓门大,动静小不了。 黄单无话可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大群人在铜庙小学的操场集合。 小板凳摆好,抢不上的到背面去。 放映员姗姗来迟,大家伙不敢有埋怨,怕他一不高兴,蹬着自行车走人,追都追不上。 八仙桌摆中间,乱糟糟的声音消失,谈恋爱的都暂停了。 第一场是部道士捉鬼的电影。 张英雄有点怕,他用手挡住眼睛,“鬼出来了没有?” 黄单,“嗯。” 张英雄问鬼长什么样子。 黄单,“鬼样。” 张英雄,“……” 他老是问,还啊啊啊啊的叫,黄单嫌烦,想换个地儿。 李根那边是风水宝地,漂亮的女孩子从不同角度把他包围住了。 隔这么远,黄单就闻到李根身上的荷尔蒙气息,更别说离近的女孩子们。 吴翠玲坐边上,身旁是来时的那几个妇人,都认真看电影。 黄单没找到何伟,他被人喊着坐下来,看绑在两棵树中间的白布电影。 第一场结束,男的成群去撒尿,女的也要方便。 人有三急嘛,都不例外。 操场后的那片小树林饥难耐,扭着腰身求被灌溉。 黄单认为,尾随一个女的,不太好,有损人品,但是在特殊时候,就要特殊手段。 他借一棵树躲藏,发现吴翠玲从树林里走出来,站在一处等其他人。 不多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吴翠玲有一米七,那男的个子没她高,俩人站在一起,身高差有,不萌。 黄单靠原主的记忆认出来,那就是何伟,李大贵的好哥们。 他听不清何伟在跟吴翠玲说什么,就在心里说,“系统先生,能帮个忙么?我想知道前面那一男一女的谈话内容。” 系统,“需要50积分,任务过程中,积分会随机掉落,次数跟多少根据任务进度而定,黄先生记得及时领取。” 黄单说,“赊一次。” 系统,“……” 黄单说,“给我一个祈求的表情,卡通写实都可以。” 话落,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卡通小人物。 黄单模仿那个表情,把眉毛轻蹙,嘴巴一扁,“拜托。” 系统客观评价,“不像。” 黄单说,“我尽力了。” 系统,“……” 黄单说,“我擅长哈哈大笑,要不给你来一个?” 系统说,“……不用了。” 几秒后,黄单的耳边出现两个声音,一个是吴翠玲,一个是何伟。 他还站在原地,却从什么也听不见,到什么都听得见。 “王大妈的身体怎么样?” “还行。” “大贵一走,王大妈就伤心的病倒了,哎。” “何伟,你找我,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是想啊,我跟大贵打小就在一块儿玩,王大妈也是我半个妈,以后有什么难处,就到上河场来找我。” “有大哥在的。” “李根成家了,有他媳妇管着,你跟王大妈都会不好过。” “再说吧。” 黄单往树后藏,何伟对吴翠玲有意思,眼珠子一直在她身上转,恨不得拿手抠下来,塞她衣服领口里面。 吴翠玲的态度明确,保持合适的距离,不得罪人,也不迎昧。 她丈夫李大贵很帅,又是个爷们,何伟差远了。 所以何伟是一厢情愿。 得不到吴翠玲,就嫉恨李大贵?下毒手? 是那样吗? 先抓着这根藤子摸摸吧。 一股尿意突如其来,干扰黄单的思绪,他后退着跑开,听着哗啦水声,找到灌溉的队伍。 李根叼着烟斜眼,“你瞅你哥做什么?” 黄单说,“没瞅。” 话是那么说,他的视线却没离开。 李根被青年的模样逗笑,眼底却没一丝笑意,他夹走烟,“张冬天,你再敢说你没瞅,哥就尿你嘴里。” 黄单说,“是,我瞅了。” 另一边的张英雄插嘴,“哥,冬天没啥恶意的……” 李根踢他一脚,“边儿去!” 张英雄吓的屁滚尿流,冬天你自求多福吧。 其他灌溉的也停下来看热闹。 一个村子就那么点人,屁大点事都会传出去,人尽皆知。 张冬天不合群的事迹,年龄相差无几的那伙人一清二楚,不少人还有参与。 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个瘸子妈这些年一直在讨好李根家,隔三差五的送这送那,还不是指着自己没出息的儿子哪天被人打了,李根能出个手。 气氛不太好。 黄单先嘘嘘,然后问,“哥,你是大字辈吧?” 李根吐掉烟头,“什么?” 黄单说,“李大根。” 第3章 乡村爱情 李根半天才懂,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的掉煤渣。 他瞥一眼青年,嗤笑道,“你是什么辈?” 黄单说,“很明显,我是小字辈。” 李根噎住,没见过这么诚实的。 黄单垂眼,见自己尿裤腿上了,他的额角微微一抽。 有人喊李根,说是电影开始了。 李根踩踩草皮里的烟头,转身就走,没叫上黄单,也没功夫嘲笑,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黄单把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刚才扶了自己一把,手上有味儿。 最近的水塘有一段路,他没法洗手。 黄单试图转移注意力,内向跟孤僻不同,前者慢热,不一定没朋友,后者拒绝外界,一定没朋友。 同时拥有这两种,原主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个怪物。 原主话少话多,说什么都讨人厌,哪怕不发出声音,只是站在一边,照样会受到排挤和白眼。 久而久之,原主的情况更糟,别人不待见他,他也如此。 黄单往操场方向走,作为一个怪物,行为举止可以不合常理,也可以多变。 这情况对他有利。 放电影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不光是为了好玩,热闹,还冲着相亲来的。 平时小年轻都在各自田里地里忙活,只能借这种集体出动的机会瞧一瞧。 合眼的就说上几句,要是心动了,喜欢了,会跟家人商量,找个媒婆去提亲。 放映员一个月下来,要在各个村子跑十几趟,什么都懂。 所以第二场是部爱情电影,说的是穷书生和千金小姐的故事。 就是凄美了些。 前面还好,千金小姐跟穷书生在花灯会上相遇,一见钟情。 到电影中段就开始虐了,千金的爹娘反对,叫家丁去穷书生家里为难,逼他离开镇上。 穷书生的老娘也劝他算了,他们家高攀不起。 后半段虐的人肝肠寸断。 在千金家里的一再威逼之下,穷书生带着老娘离开。 几年后,穷书生考中状元回来,得知千金小姐在他离开镇上当天就追出去,结果半路遇到劫匪。 家里人赶来,千金的身子已经被玷污,就吊死在她跟穷书生定情的那棵树底下。 穷书生当下就吐出一口血,倒地不醒。 操场上响起哭声,女孩子们哭成泪人,说太惨了,怎么那么惨,为什么要那样,老天爷太狠心了,竟然还有男孩子擦眼睛。 张英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 黄单说,“是可怜。” 张英雄一甩鼻涕,再拿鞋一蹭,“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黄单说,“我是眼泪往心里流。” 张英雄茫然,“……啥意思?” 黄单说,“就是伤心难过到不行了。” 他轻叹,“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懂的。” 张英雄,“……” 电影里悲情的音乐响起来,已经疯了的穷书生对着空气有说有笑,好多人哭的更凶。 大晚上的,他们没在屋里睡觉,翻山过河来喂蚊子不算,还让眼睛受罪。 有人不满,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电影,就是这么个惨的。 气氛不对,约会都没心情。 黄单往一处看,李根的嘴边有个橘红的火光,忽明忽灭。 顶着克妻的传闻,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心情想必很复杂。 李根抓到黄单的视线,他皱皱眉头,叼着烟过去。 一团烟雾扑来,黄单咳了几下。 李根还没开口,就有人让出自己的小板凳。 他叉着腿,烟随着说话声抖动,“有什么好哭的,电影都是假的,照着本子演出来的。” 几个女孩子一脸你不懂爱。 李根的确不懂,他就是个糙爷们,只从小人书里了解爱怎么做,不了解爱怎么谈。 时间就是狠心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认你是撒泼打滚,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留不住。 两场电影放完,各个村子的大部队纷纷往回走,有正谈的小情侣一步三回头,刚看对眼的抓紧时间在人群里多看彼此几眼,场面煽情。 黄单搜寻到何伟的身影,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吴翠玲,黑夜将他的贪婪和欲||望彻底暴露。 吴翠玲在跟李根说话,没注意到,反而是李根有所察觉,眼色一冷。 何伟仓皇别过头,没有再看。 这一出都在黄单的注视下发生,他挠挠脸上的蚊子包,若有所思。 月上树梢,夜风吹着,燥热不知不觉褪去,凉丝丝的。 大家伙边走边聊电影,不知道下回是在哪儿放。 黄单拍胳膊,他在走路还被咬,这里的蚊子是想跟他回家,和家里的那些做好朋友。 过乱葬岗时,坟包上的帆被风吹的哗哗响,不少人都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 这地儿阴气重,他们怕走慢了,让阴气沾身上。 不知道哪个狗||日的突然大叫,“有鬼啊——” 女孩子吓的啊啊叫。 黄单看看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伙子,确定是英雄,而不是小狗熊? 张英雄能徒手抓蛇,一抓一个准,什么耗子蝙蝠蜈蚣都不怕,只怕阿飘。 他怕起来,连自己都唾弃。 甩掉乱葬岗,张英雄又是一条好汉,“你说世上有阿飘吗?” 黄单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张英雄不爽,“我好歹有上到初中,你一个一年级都没念完的,怎么知道这么多?” “是在外面学的吧?” 他的眼中出现坚定之色,裹着憧憬和向往,“明年我一定要出去!” 黄单没说什么。 人都会好奇自己未知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晚上张英雄扒着黄单,死活要跟他睡。 黄单没法子,就把床分了他一半,结果自己听了一晚上的电钻型咕噜声。 没过两天,张英雄又来蹭窝,黄单坚决不同意。 张父追着张英雄打,从村东头追到村西头,因为张英雄偷偷在被窝里抽烟,把新棉被点着了。 陈金花劝两句,就回头问,“冬天,你在外地工作不抽烟吧?妈没见你抽过。” 黄单心说,阿姨,你儿子是没钱买烟,钱都拿来给一女孩子买东西了,买了还不敢当面送。 女孩子以为是别人送的,就跟那人好上了。 黄单的思绪被张英雄的一声惨叫打乱,没再去整理。 乡下不用闹钟,黄单早上会被院里的那只大公鸡搞醒。 他的任务没完成,稻子没割完,也没挑,三件事一件比一件麻烦。 陈金花看儿子这么磨蹭,就催道,“你今天把西边那田忙完,稻子晒一晒,明天全挑稻床上,晚了赶不上打稻机。” 黄单吃口小菜,喝口粥,“好哦。” 陈金花去厨房,麻利的做了几个粑,让儿子带到田里去,饿了吃。 黄单把镰刀,水瓶,缸子都放桶里提着,还有支撑他活下去的粑。 他出门没多远,就在竹林边望见了李根,还有个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女人,不是本村的。 那年轻女人穿着白底碎花裙,蛮漂亮的,看李根时,有几分羞涩。 黄单只看到李根的背影,不晓得是什么表情。 几秒后,年轻女人脸上的笑容不见,她的眼眶一红,哭着跑了。 李根转身,黄单快速闪到拐角,等脚步声消失才出来。 他撇撇嘴,躲什么,只是路过而已。 思索片刻,黄单绕路,从李根家门前经过,他再次找拐角躲。 门前,何伟手提着个袋子,几条鲫鱼在里面垂死挣扎。 吴翠铃说她不能收。 何伟的脸色僵了僵,又恢复,“就几条鱼。” 吴翠玲说,“你妹妹刚生完孩子,月子里喝鱼汤好。” 何伟笑着说,“我妹妹那儿多着呢,养了一大水缸。” 他把袋子往吴翠玲手里塞,“你就拿着吧,几条鱼还跟我客气做什么。” “要是大贵还活着,都不用我说,他直接抢了鱼就走。” 吴翠玲挣脱的动作一滞。 何伟懊恼的说,“翠铃你别生气,我这嘴,有时候没个把门。” 吴翠玲的脸色不怎么好,她刚要说话,屋里就传出来声音,“翠铃——” “我婆婆喊我了,鱼你拿回去吧。” 说着,吴翠玲就推门进屋,垂眼把门掩上。 何伟的脸阴沉,骂了句脏话,把鱼往沟里一扔,他又骂,“不就是个破鞋吗,早他||妈被李根玩过了,装什么清高!” 朝地上啐一口,何伟眯起一双小眼睛,“臭婊||子,等老子把你睡了,看你还怎么神气。” 拐角的黄单见识到什么叫嘴里喷粪。 陈金花在院里晾衣服呢,看到儿子回来,手里还提着袋子,“哪来的鱼啊?” 黄单说,“捡的。” 他把袋子挂竹竿上,“妈,鱼鳞没掉的养盆里,其他的红烧了。” “哎冬天,你跟妈说,这鱼到底是……” 陈金花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唠叨了一会儿,晾完衣服就去杀鱼。 另一边,吴翠玲在给婆婆擦竹席上的尿液。 王月梅坐在轮椅上,尽管她的年纪大了,眉眼之间还是能看出来,她年轻时候是个绝顶的美人。 否则两个儿子也不会那么帅。 王月梅问道,“刚才是何伟在门外说话吧?” 吴翠玲嗯了声,“说是钓了不少鱼,给咱家拿过来几条,我没要。” 王月梅说,“你怕落下闲话是对的。” “不过,何伟跟大贵交情深,人也不错,热心肠,他往这边跑,是冲的大贵,不是冲的你。” 言下之意,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吴翠玲的脸一白,没说什么。 王月梅问道,“你大哥到田里去了?” 吴翠玲说,“嗯。” 王月梅叹口气,“他过完年就三十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算的。” 吴翠玲轻声细语,“大哥心里有数吧。” 王月梅说有数个屁,她叫吴翠玲把自己推到红色大皮箱那里,从箱底拿出手绢包的东西。 “这镯子跟金首饰是我当年的陪嫁之物,你收好了。” 吴翠玲一愣,不敢置信。 下一刻就听到她婆婆说,“你找个时间拿去县城当了,能当多少是多少。” 王月梅看一眼儿媳,“你也别怪妈不把这些东西留给你,你大哥娶亲要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吴翠玲笑了笑,“我明白。” 她把碎发拨到耳后,露出五官普通,却白里透红的脸,“妈,那我去稻床翻稻子了啊。” 王月梅挑剔道,“你那脸两边太宽,还是别全露出来的好。” 吴翠玲又把碎发拨回去。 上午,日头烈了,黄单把带的几块粑消灭,水也喝了几缸子。 他在隔壁田里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自家的活干完了,在给别家帮忙。 男人的速度非常快,只看到肌||肉张弛的手臂不停摆动,稻谷在他身后排了一排。 “真能干。” 黄单喃喃,要是也能帮他一把就好了。 哎,他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脸,继续干活。 快中午的时候,有广播声传来,“西边田里的冬天,你家的花猪跑了,你妈让你赶快回家!” 黄单,“……” 他从稻田里抬起一张脸,被太阳晒的发红,神情有点懵。 田埂上响起一道笑声,“没听广播吗?你家的花猪跑了,还不去追?” 黄单看去,男人穿一身破旧的蓝色衣裤,肩膀很宽,上衣被汗浸湿一大块,清晰可见精壮的身子。 他慢悠悠的说,“没事,猪的腿短,跑不远的。” 李根抽抽嘴。 黄单从田里上来,收拾收拾,提着捅走,“哥,下午能帮我割个稻子吗?” 李根扭头,“什么?” 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别的意思。 黄单重复了一次,“我妈让我今天把稻子割完,明天花一天时间全挑上来。” 李根的声音夹在钥匙晃动的响动里面,“你那田一亩二,现在你才割完三四分,就你那速度,早的很。” 黄单瞅着男人的后脑勺,看汗珠从他的后颈往下滚落,“下回我帮你弄。” 李根说,“下午我看看。” 俩人前后穿过田埂,在树林里发现一个小身影,就是花猪,挑阴凉的地儿跑。 见花猪往这边来,黄单嗖地跑到李根身后。 李根斜眼,“你不把猪往家拱,在我屁股后面扒着干什么?” 黄单说,“我在找合适的树枝。” 花猪已经很近,李根直接拽住猪尾巴,再一把钳制它前面两个蹄子,半拎起来。 黄单怕猪,“哥你真厉害,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根抬抬下巴,“做给哥看。” 黄单问,“什么?” 李根说,“五体投地。” 黄单蹙眉道,“我小学一年级都没念完,不会成语,这个还是从别处听来的,其实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不哥教我一遍,我跟你学。” 李根,“……” 他黑着脸把花猪往黄单那里一丟。 花猪,“……” 第4章 乡村爱情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了一大群鸡鸭鹅,还有一头猪,到过年一宰,才能过个好年,要是猪没了,年也没的过。 所以猪在每个家里的地位高的很,大家伙尽心尽力给它养膘。 黄单怕猪,但他喜欢吃猪腰子,回去的路上,眼睛一直往花猪的腰部瞥。 前面的花猪扭着屁股,浑然不知自己被惦记上了。 陈金花是在喂食的时候,不小心让花猪跑的,她一瘸一拐的抓着根棍子出去,没见着花猪,就去找村长喊广播,让儿子回来找。 看到儿子拱回花猪,陈金花悬起来的一颗心落回原处,喘着气一屁股坐门槛上,拍着大腿喊,“跑跑跑,让你跑,赶明儿就把你给宰咯!” 花猪继续扭啊扭,肥嘟嘟的。 李根的家在村东头的老槐树边上,跟黄单家不同路,他手插着兜,懒懒的走在太阳底下。 黄单站在家门口望去,来这个世界有几天了,村里挂钥匙的蛮多,男的挂在腰上,女的套在脖子上。 哪个都没有李根给他的感觉。 李根个头很高,体格强壮,没被衣物遮住的部位,肌||肉线条很漂亮,如同雕刻而成,他的背部总是挺着,腰窄,屁股翘,一大串钥匙挂上面,走路的时候,能晃出骚味儿。 别人都不行。 黄单每回见到李根,都会下意识的先去看他的屁股,觉得那串钥匙艳福不浅。 陈金花让黄单赶花猪进圈,黄单的视线从李根的屁股上离开,转移到花猪的屁股上,这一对比,还是李根的屁股好看,他默默的抽了抽脸,握住墙边的木棍挥动,“进去。” 花猪在门边拱着地,不搭理。 黄单说,“你不进去,我打你了。” 说着,他就扬起木棍,作势要打,奈何花猪完全不叼他。 “……” 黄单废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猪大哥送回圈,他抓起褂子擦脸上的汗,浑身就跟蒸完桑拿似的,夏天快点过去吧,太煎熬了。 午饭本来就一盘韭菜,怎么也吃不完的腌萝卜丁,今天多了盘红烧鲫鱼。 黄单边吃边寻思,以后要天天到李根家附近转转,何伟那人嘴那么脏,钓鱼却很有一手。 原主的记忆里就有类似的片段,何伟在上河场有点出名,因为他喜欢钓鱼,把这个塘的鱼钓精了,就换一个塘,他不光自己吃,还很大方的给街坊四邻,人缘很好。 不是鱼,别的也可以,腊肉香肠咸鱼,瓜果蔬菜,这些都是好的。 吴翠玲不收,何伟丢掉,黄单捡回来,合情合理,没毛病。 黄单喜欢吃鱼肚子上的肉,鱼刺少,肉也嫩,但是原主不喜欢,打小就偏爱刺最多的鱼背,其他地方都不碰。 神就神在,原主经常被鱼刺卡,还是迷鱼背那个地方,深深的爱着,坚定不移。 黄单不能让原主妈起疑心,就去挑鱼背上的肉吃,他用舌头去搜索分拨嘴巴里的鱼肉,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有漏网之鱼。 他卡到了。 “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吃鱼的时候不要想事情,想事情的时候不吃鱼,你就是不听。” 唠唠叨叨的,陈金花拨了个大饭团给儿子碗里,“咽下去。” 黄单看一眼饭团,“我还是去喝醋吧。” “喝什么醋啊,饭团管用。”陈金花拿筷子在韭菜里面拨拨,夹了一大筷子给黄单,“鱼背上都是小刺,你先吃饭团,再吃这个,差不多就没事了。” 没咽饭团,黄单起身去厨房,找到醋瓶子喝醋,还是不行,就到门外压舌头催吐,靠胃里翻上来的食物残渣把鱼刺带出来了,他松口气,回去端缸子漱漱口。 陈金花问儿子,得知鱼刺已经弄掉了就换话题,“冬天,这鱼到底哪儿弄的?” 黄单的脑子里转了转,约莫有两三个弯,他说了实话。 陈金花听完,脸上没什么惊讶,“何伟以前是你大贵哥的尾巴,俩人上哪儿都一起,你大贵哥不在了,人家帮衬点,也是念旧情。” “你翠铃姐不领何伟的情,是怕人说三道四,坏了名声。” 陈金花把鱼汤倒在饭上拌拌,“寡妇门前是非多。”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她叹了口气。 黄单状似无意的说,“妈,我觉得何伟喜欢翠玲姐。” 陈金花给鱼翻身,在鱼肚子里找鱼泡吃,见怪不怪的语气,“你翠玲姐上过大学,会读书,还会写诗,又是个老实人,没个人喜欢才不正常。” “你要是给妈找一个有她一半的儿媳,妈死也能瞑目。” 黄单打量着中年妇人,脸没护肤品保养过的痕迹,铺满风吹日晒的沧桑,全摊开了涂抹在眼角的每一条皱纹上面。 在原主的记忆里,父亲离开的早,是母亲把他带大,但他并不亲近,受不了对方的唠叨。 一件事能翻来覆去的说,从今年说到明年,后年,没完没了。 黄单不了解,唠叨是很多母亲的通病,还是陈金花个人的习惯。 他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一个管家。 将思绪拉回,黄单说,“翠铃姐那样儿的,不好找。” “是啊,你王大妈福气就是好,旁人只有羡慕的份。” 陈金花把筷子搁桌上,突然板起脸说,“冬天,在你娶亲前,你这性格要改。” “看看英雄,他不比你小多少,天天那个疯样,嘻嘻哈哈的,你多跟他待待,让他出去玩的时候叫上你。” 黄单抿嘴,露出反感的情绪,“村里有什么好玩的,我还不如在家待着。” “在家里待着干什么?又不能孵小鸡。” 陈金花开始唠叨。 没多久,黄单就做出原主在这时候会做的举动,摔碗进房间,还把门大力一砸。 他靠门站着,听堂屋的动静,没出现什么发火的响声。 儿子一直这样,一不高兴就那么来,当妈的习惯了,太纵容。 黄单到床边坐下来,管家沉默寡言,很少笑,他特地找过内向这种性格的资料。 内向的人大多自卑,自我意识强,对其他人的意见不屑一顾,什么玩意儿。 那个群体会为了保护自己,竖立一道防御墙,但是遇到擅长的领域,信任的人,就会放松戒备,滔滔不绝。 他们拒绝集体活动,害怕人多,会去排斥,抵触,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就会不一样,会有很多话说。 内向外向,并不是字面那么区分,界线很模糊。 因为外向的人,内心也许会很孤独,只是怕被孤立,伪装成活泼的样子而已。 黄单抓抓手臂上的蚊子包,学着拿口水摸摸,李根跟吴翠玲一样,也是大学毕业,认知不至于会跟村里的其他人一样。 而且,原主一直在外地打工,过年回来待几天就走,李根是去的外地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上班,两年前才回村。 俩人没什么接触,李根并不熟悉原主,最多就是听人说。 他要是起疑心试探,黄单也有一套说词能应付。 眼下最要紧的,是查出杀害李大贵的凶手。 过了会儿,陈金花的喊声从窗外传进来,没事人似的叫黄单跟她去稻床。 黄单拿着草帽出去。 太阳光很强,想跟它对视一眼都不可能。 他的脸藏在草帽的阴影里,轰走几只鸡,拿着扬叉把地上的稻谷翻边。 这些是原主干的,还剩一大半田就死了。 陈金花翻另一头,她的动作麻利,年轻时候一定是长辈喜欢的,勤快会做事的姑娘。 天热,无风,黄土地滚烫,一泡尿下去,都能很快晒干。 黄单被晒的草帽都要冒烟,他抹掉滴到眼睛上的汗水,到大树底下歇着。 每家都有一个稻床,就在家门前。 不光黄单跟陈金花出来翻稻子,隔壁那家也在忙,还嚼舌头根子,说黄单不孝顺。 黄单不用去理会,因为原主的反应就是视而不见。 缓了缓,他去把稻床一个角翻边,“妈,回吧,晒死了。” 陈金花指着稻床周围的两个木桩说不稳,晃的厉害,让黄单找块砖头往土里拍拍。 黄单,“……” 不晒了再拍不行吗? 他蹙蹙眉心,找砖头去了。 木桩晃,就容易倒,木桩一倒,拉的网就起不到作用,鸡会进来吃稻子。 到最后,黄单会被原主妈唠叨死。 回屋后,黄单就把打了补丁的褂子脱了搭床尾,晾干了下午接着穿。 干农活要穿脏破的衣服,不能穿好的,不过原主也没好衣服就是了。 下午一点多,黄单顶着大太阳出发,他坐在田埂附近的树荫下面,嘴里衔根草,脆脆的,有点甜。 乡下的空气好,土生土长的草都比小区里的香。 黄单背靠着树,李根不知道会不会来。 他正盼望着,就见着了人。 李根没戴草帽,穿的是上午那身旧衣衫,五官刚毅的脸上还有午睡压出的竹席印。 黄单羡慕,他就没午睡,一躺床上,就热的后背心出汗。 没空调,没电扇,只有蒲扇,看来是要他在这个世界领悟心静自然凉这句话的真谛。 李根踢黄单,“走啊,还不去割稻,赖地上做什么?” 黄单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哥,下回我肯定帮你弄。” 李根不当回事。 田是按照人口分的,没忙完的这个田最大,有一亩二。 黄单拼老命,把之前八分的那个田搞定,这个大田只靠自己真不行。 他看一眼男人,镰刀比他的锋利。 李根也看过去,“没磨?” 黄单说,“忘了。” 李根,“……” 有人从田埂经过,看到李根在黄单的田里,都跟见了多新鲜的事情似的。 黄单隐约听到说“陈金花的东西没白送”。 那些人认为,李根肯帮忙,是陈金花跟他妈关系不错,往他家送了很多东西。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李根是没办法。 黄单不纠结,能有个劳动力就行。 他稍微有点分神,镰刀就在食指上割出一道口子,血当场涌出来。 已经割到前面的李根听到声响,扭头就见青年蹲在田里,镰刀掉在脚边。 刚要调侃两句,李根就发现青年哭了,他一脸错愕。 “这么大点口子,星星都不会哭,你怎么哭的满脸泪?” 星星是个五岁的小娃娃。 李根扯扯嘴皮子,嗤笑道,“行了,别装了,想歇就直说,到埂上坐着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打你了呢。” 黄单真不是装,小学三年级,全班在操场跑步,旁边的男生摔倒,还拽了他一把。 俩人的膝盖上都蹭破皮,男生一点事没有的继续跑,黄单坐在地上,别说跑了,站都站不起来。 从那次开始,黄单就明里暗里的做试验,结果是他的疼痛神经和常人不同,要高出多倍,具体是多少,他无法估计。 大口大口呼吸,黄单很痛,他不懂,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为什么疼痛感还不正常。 “系统先生,这是为什么?”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黄单跌坐下来,屁股压在稻桩上面,他的额头冒起冷汗,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泛着青。 李根皱眉,在他这个经常哪儿有个口子,出血都没感觉的人看来,只是割破手指,有那么疼? 黄单哭的更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 李根愕然,他从口袋摸出烟,用嘴叼住,又去摸火柴。 呲地一声,火柴划开,窜起一簇火焰,李根低头点着烟,将火柴甩甩,灭后弹进田里。 他在腾升的烟雾里若有所思,没听说青年有这毛病。 在工地被人打出问题了? 李根蹲下来,啧啧两声嫌弃道,“你连娘们都不如。” 说着,李根就架起青年的一条胳膊,把他从田里半抱到埂上的阴凉处。 黄单闭着眼睛,眉心蹙的很紧,脸上布满汗水和眼泪。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很疼,却没有哭出声。 抽几口烟,李根把黄单脖子上的毛巾拽了去塘里。 粗糙的触感盖住脸,黄单在呼吸间,闻到毛巾上的汗味,水汽,还有烟草味。 他的耳边嗡嗡的,也没注意力去听男人在说什么,铁定不是好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感减弱,黄单缓过来些,脸还是青白交加。 他把手指伤口处的血吸掉,中途又疼的要死,还抽搐。 李根看神经病似的。 过了会儿,黄单侧头往后仰脖子,看倚着树抽烟的男人。 李根绷着脸,斜睨道,“看什么,老子被你吓俩回了,再有第三回,你听天由命吧!” 黄单的眼底闪了闪,原主没有他那个毛病,他必须在李根深思之前把气氛破坏,将话题的中心从自己身上拨走。 “哥,吸烟有害健康,嘴里味儿不好,对牙齿也不好,时间一长,牙齿就会变黑。” 李根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他冷笑,“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黄单垂下眼皮。 李根以为是被打击到了,就听到青年说,“我不需要朋友。” 树底下变的安静。 黄单瞥到田里的稻谷,人立马就绷紧神经,他叫来李根帮忙,不能白白浪费时间。 见青年往田里走,李根的额角抽抽,之前疼的死去活来,现在又没事了。 有个大劳动力,黄单轻松很多,他看着稻谷在男人脚边一排排的摆着,不禁感叹一声,有的人天生就是能干。 等到日落西山,晚霞泼洒在天边,田就剩一个角了。 黄单割掉最后一把稻,对坐在稻穗上的男人说,“哥,上我家吃饭不?” 村里都这样,谁帮谁家忙活,至少都得张罗一顿饭,不过他知道,李根是不会去的。 李根要回家给他妈炖蛋,吴翠玲就是炖出个花,她也不吃,就要大儿子炖的。 果然,黄单听到了李根的拒绝声音。 他也没再客气,只说,“哥,今天谢谢你。” 李根盯着青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黄单回去把李根帮忙的事告诉了陈金花,村里人都看到了,他肯定要说。 陈金花进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包烟,上李根家去了。 虽是一个村子的,人情却记的清清楚楚,该怎么还就得怎么还。 稻谷在田里躺着睡了一夜,第二天被太阳晒晒,就要往稻床挑。 黄单这回是一个人,他在肩膀垫上毛巾,拿扁担挑着两个竹篮,一趟趟的跑,一下不能歇。 因为只要一歇,他就起不来了。 后面那几趟,黄单的两条腿打摆子,摇摇晃晃的,牙都快咬碎了。 他把扁担丟稻床上,人也躺上去,妈的,这回完事了吧。 晚上,黄单睡着觉,写着11的小袋子在他的脑海里飘过,他的意识瞬间清醒。 下一刻,系统的声音响起,“黄先生,恭喜您获取到11个积分,由于您上次赊了50,抵消掉11,还需还39。” 黄单说,“哦,好的。” “系统先生,有没有办法把我的疼痛神经改一下?”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您。” “……” 黄单心想,这系统可能只是个新人,或者是助理。 “上次那礼花呢?给我吧。” 不多时,黄单的脑海里出现砰的声响,一大团五颜六色的火花炸开,凝聚成三个字:加油哦。 “没啦?” 系统,“是的。” 黄单还是等着积分掉落好了,这个实用。 村里是分批打稻,由村长来联系打稻机,钱是挨家挨户收的。 黄单来这边,真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他看着满稻床的金色稻粒,那心情接近画完一张图纸。 陈金花把稻草推起来,没让黄单搭把手。 闲下来,黄单就去隔一座山林的上河场,他去过两次,都没见着何伟,对方也没出现在村里。 上回黄单偷听到何伟骂得那些话,不是会死心的样子。 他晚上在外面转悠,听听闲言碎语,撞到不少天黑之后才会出现的事情。 譬如这家的媳妇跟那家的汉子有一腿,那家的媳妇跟另一家的汉子眉来眼去。 又譬如,吴翠玲会独自到田埂上,或者是塘边,她不做别的,就是站在月光下读诗,情绪饱满,非常投入,甚至会因为诗中描写小声抽泣。 黄单还注意过,李根会在□□点左右,出来蹲在沟边抽一根烟,背影异常的沉默。 晚上比白天好玩。 白天只有热,累,黄单得帮着陈金花晒稻子,给田里放水,还有晚稻,要插秧,挑秧靶子,田里有蚂蝗。 这是原主的记忆,黄单真心不希望那天来临。 一天晚上,黄单从上河场回来,途经小山林时,看见地上有个人,是何伟,喝多了。 黄单走过去,“何伟?” 何伟躺着,神志不清,满身酒气,那味儿呛鼻,像是在酒缸里泡过。 黄单的眼睛眯了眯,他忽然说,“看在大贵哥的面子上,我送你回去吧。” 那个名字一出来,何伟就嘟囔,“死了好……” 黄单问,“你说什么?” 何伟拔高声音大吼,“李大贵死了好!” 借着月光,黄单观察到何伟脸上的扭曲,还有杀意,那句不是酒话。 是他干的?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黄单摆出气愤的表情和语气,“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大贵哥?他不是你的好哥们吗?” “去他妈||的哥们!” 何伟大着舌头,哈哈大笑着,“李大贵,你就是个傻叼,死了活该,老子早就想……” 就在这时,黄单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背后有人! 他动动鼻子,闻出来了一缕烟草味,是七喜牌的烟,李根抽的。 黄单没回头。 那缕烟草味越来越浓,伴随沉闷的脚步声,从后面包裹住黄单,他不动声色的偏开身子。 背对着月光,李根的神情模糊,他揪住何伟的衣领,把人拖到塘边,大力丟进去。 第5章 乡村爱情 扑通一声响后,是水花溅起的声音,随后便是何伟的惊慌大叫声,如同一头被宰杀的猪,在那垂死挣扎。 黄单看着男人站在岸边,背对着他,看不见是什么脸色。 想来也好不了。 任谁听到去世的亲弟被人那么说,都会生气。 塘边的气氛压抑。 黄单犹豫,要不要上前几步,主动对李根说什么? 毕竟对方质问时,他就会很被动。 黄单转心思的功夫,何伟已经游上岸,他水性好,人清醒后狂蹬腿划水,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咳咳咳……” 何伟倒在地上不停的咳嗽,吓的半死,感觉自己被阎王爷拽住了腿,差点就进阴曹地府了。 “酒醒了?” 冷不丁有个声音,何伟才注意到,他的背后站着人,还不止一个。 操,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这俩人是专门来看他被水淹的? 李根蹲下来,一手搁在腿上面,一手夹着烟,龇着一口牙笑,森白无比。 “你这是上哪儿喝的酒?都醉死在地上了。” 何伟一愣,“啊?” 李根对着何伟的脸吐出一团烟雾,“你喝多了。” “我跟冬天路过,看你躺地上,就打算把你送回去,可是你嚷着要洗澡,推开我们跳塘里了。” 何伟被烟味呛到,咳的更厉害,他把脖子往后扭。 见何伟看过来,黄单点头,“就是那样。” 说完,他注意到李根投过来的目光,就回了一个“我知道怎么做”的眼神。 何伟抹把脸,今晚他去喝侄子的满月酒,在酒桌上看到一对刚结婚的新人。 那男的小学毕业,还是个驼背,媳妇却很不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身材跟吴翠玲一样丰满。 何伟心里愤愤不平,他自认模样端正,身体健康,初中毕业,家里也还可以,可就是讨不到过得去的媳妇。 看那男的笑,何伟就觉得是在嘲讽自己,他当场发脾气,被其他人拉着换了个桌,那口气也没消。 何伟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白酒,他多喝了,记得自己走到吴翠玲家门口,抓着门的铁环拍了几下,骂了一会儿就往小山林走。 从倒在小山林,到掉进塘里,这一段全是空白。 脑袋喝断片了。 何伟胃里翻滚,他哇的吐出来。 混浊难闻的气味散开,丧心病狂地要跟凉爽的空气拥抱,很快融为一体。 黄单有点反胃,他咽唾沫,往旁边挪去。 李根拍拍何伟的肩膀,“你一个人能走吧?” 肩膀上的力道很大,何伟半边身子都歪掉了,他的脸差点贴到地上的呕吐物,把他恶心的不行,却没有挣脱开。 十□□岁的时候,李大贵去尹庄搞对象,何伟跟着去了,没想到那女的还有其他相好的,一伙人发生冲突,抄起板砖就砸。 何伟跟李大贵人少,吃了败战,他鼻青脸肿,李大贵头破血流。 正当他俩如同丧家之犬,要被按着钻裤裆时,李根骑着自行车出现,手里抓着根钢管,一人把那伙人摆平。 何伟本来就怕李根,那次之后更怕,他会跟着李大贵叫一声哥,绝不会在明面上跟对方对着干,哪怕是被现在这样对待,也敢怒不敢言。 要是换个人这么按自己,早破口大骂了。 何伟偏过头喘气,“哥,你跟冬天回吧。” 李根捏着烟笑了一下,好意提醒道,“以后少喝酒,容易说错话。” 何伟的脸刷地就白了。 直到塘边只剩下自己,他还是感觉那股窜出来的寒意没有散去,往心里渗。 一阵风刮来,何伟想起了李大贵被人从塘里捞上来时的样子,身体泡肿了,手脚指甲里有很多淤泥,俩眼珠子瞪的极大,往外突着,死不瞑目。 不远处有树影晃动,像是站了个人,何伟打了个哆嗦,恐慌地抱紧胳膊跑走。 小山林连着上河场和沙塘村,山里坐落着坟头,这一座,那一座的,相隔的距离有点远,跟乱葬岗的密集不同。 山林里还有一块露出来的棺材,大家都见怪不怪,不去看棺材里有没有什么宝贝,也不会给棺材重新下葬。 村里人在乎的是庄稼收成,养的鸡能有多少个蛋,自家儿媳能下几个。 黄单走在小路上,鞋底掉了一片,硌得慌。 他的耳边响起声音,“不在家睡觉,怎么到山里来了?”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黄单说,“我看到了何伟,以为他不舒服,晕倒了,所以就去喊他。” “后来听到何伟提大贵哥……” 李根打断青年,“刚才为什么不拆穿?” 黄单愤怒道,“何伟那么说大贵哥,那是他活该!” 李根半眯眼睛,意味不明的说,“我记得大贵误伤过你。”具体什么事,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妈把大贵打了一顿,带着去给陈金花赔礼道歉。 哪是误伤,就是故意的,黄单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了,而且很清晰。 当时原主还小,他在树底下摘毛桃,李大贵跟几个人在玩丢沙包,喊了他两遍,说要吃毛桃。 原主不给,李大贵觉得没面儿,捡起石头子就丟。 那石头子砸到原主的眼睛,流了很多血。 黄单说,“老早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没什么的。” 他抿嘴,“不管怎么说,大贵哥都不在了。” 李根闷声把烟抽完,他将烟头弹到地上,拿鞋碾过,“走吧。” “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我晓得的。” 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来,黄单撞上去,鼻子磕到他的背部,很疼。 黄单蹙紧眉头,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 李根回头,“没事吧?” 黄单捂住鼻子,疼的直不起腰,有事,我快疼死了。 李根的面色古怪,又跟田里那次一样,一点小磕小碰就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他看着青年的发顶,“你很怕疼?” 黄单的嘴唇都白了,“嗯。” 李根毫无同情心的调笑,“这是富家公子少爷得的病,你怎么得上了?” 黄单心说,我就是富家公子少爷。 只是命运比较曲折而已。 疼痛神经过于敏感,生活中各种不便,容易惹来他人的白眼和鄙视。 下班回去的路上还莫名其妙穿到这里,监护人一问三不知,真是一言难尽。 那晚过后,有好几天,何伟都没出现在村里。 黄单在菜地浇菜的时候,听到几个妇人的议论,他才知道何伟出了事,高烧不退,人还说胡话。 他家里怀疑是被小鬼缠了,准备请道士做法。 把粪瓢搁黄瓜架子旁,黄单拿掉鼻子里的纸团,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必然少不了担心害怕。 黄单回去的时候,路过老槐树,见到李根在树底下跟人打扑克牌,旁边围着一圈人,都在那吞云吐雾。 “冬天,浇完菜啦?” 说话的是张英雄,除他以外,别人都没搭理。 脚步一转,黄单走过去。 有个女的拿手在鼻子前面挥挥,“好臭啊,冬天你是把粪浇自己身上了吧?” 其他人哈哈大笑。 黄单垂着头,没说话。 张英雄读的书不多,他的思维比较简单,觉得内向话少就是心里多,弯弯绕绕的,他不喜欢那类人,怕被阴。 不过,张冬天是自己堂哥,听大家嘲笑,还当着他的面儿,他就不怎么爽了。 所以张英雄就跟带头的那女人争论,要吵起来。 一直在打牌的李根喊了黄单,他甩出去一张红桃a,“去给哥买包烟。” 黄单说,“没给钱。” 李根斜眼,“打牌的时候不能要钱,影响手气。” 黄单还是没走,张英雄怎么使眼色都没用。 围观的有几个女的,在那窃窃私语,说黄单不会做人,没眼力劲,比不上他妈的一小半。 有人讨好的说要去给李根买。 “先把牌打完。” 笑着说了一句,李根继续打牌。 这把牌到最后,一哥们得到出牌的机会,打出最小的顺子3到7,他特地留着的,以为不会有人要的起,肯定能走,他刚要把多余的一张3扔掉,没料到李根会接,直接走对方的道上去了。 李根留一手等着他呢,从4到8,不多不少五张牌,刚好走掉,哥们傻眼。 另外俩人忙着惋惜,都觉得自己的牌好。 李根把火柴盒转个圈,瞥了一眼青年,“你去了说是我要的,小店会记账。” 黄单这才走。 李根边洗牌边喊,“知道买哪个牌子的吗?” 黄单说,“知道的。” 李根只抽金色包装的七喜,一块五一包,烟身细长,没过滤嘴,他的身上也总是有那股味儿,老远就能闻到。 黄单买了烟回去,牌局散了,李根在数票子,一毛二毛的,有一叠。 李根接过烟,撕开上面的透明外皮,“你又没裹小脚,买个烟怎么这么慢?” 黄单说是在路上碰到个疯子,追着他跑,他为了把疯子甩掉,就跑偏了路。 青年回的认真,李根一愣,玩笑话都不好继续,“疯子呢?” 黄单说不知道。 拿一根烟在桌上点点,李根突然凑近,眉头就是一皱,“你身上确实臭,没弄到粪?” 黄单说,“鞋上弄了。” 李根低头一瞧,青年左边那咧嘴的鞋面上有一块污渍,“……操。” “你这鞋烂成这样,还穿什么?” 黄单说,“没鞋穿了,我妈在给我做。” 李根把烟夹耳朵后面,收了桌上的票子和扑克牌,“跟我来。” 黄单默默跟着,猜到这人是想给自己鞋,穿不下的旧鞋肯定有。 院里,吴翠玲在摘豆角,王月梅坐轮椅上喂鸡,“冬天来了啊。” 黄单喊人,“大妈,翠铃姐。” 他这是第一次见着李根的母亲王月梅,比陈金花要大几岁,并没有粗糙沧桑的感觉,眉眼之间蕴着岁月沉淀的味道。 王月梅收拾的干净整洁,衣着得体,她很注重外表,手指甲修剪过,鬓角有些许银丝,全都别到耳后,几根金银花用黑色夹子固定在头发里。 即便是到了五十出头的年纪,她的身上也有一种气质,是村里的其他妇人没有的东西,包括陈金花。 黄单根据原主的记忆得知,王月梅疼老大,不喜欢老二,没出息,只知道在外面丢人现眼,家里没少给他擦屁股。 王月梅把瓷盆翻过来拍拍,“冬天,你在看什么?” 黄单回神,“那只黑尾巴的鸡像我家的。” 王月梅说笑,“脖子打了鸡红的,位置跟你家的不同,你家的鸡都是打在屁股那里。” 黄单说,“是哦。” “大妈,是我搞错了。” 李根拿了两双鞋出来,“看能不能穿。” 黄单脱了开嘴的脏鞋,把脚塞进蓝灰色的运动鞋里面,“可以穿。” 他又去试另一双,也合适。 李根说,“这两双是我以前的鞋,既然能穿,那你拿着回去穿吧。” 黄单说,“谢谢哥。” 李根摆摆手,上鸡窝里摸鸡蛋去了。 黄单一手一双鞋,“大妈,翠铃姐,我回去了啊。” 吴翠玲忽然说,“冬天,你等等。” 她回屋拿了几本书,“这是初一的语文,数学,还有一本是唐诗三百首。” “前两天我听英雄提过,说你想读书,你先拿这些回去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 黄单除了说谢谢,还能说什么呢?他把书夹胳膊里,转身走了。 两只公鸡在院里扑打着翅膀打架,中间的瓷盆被扇的东倒西歪。 王月梅让吴翠玲把瓷盆拿开,她蹙眉,“你什么时候洗的头发?怎么油腻腻的?” 吴翠玲说,“有两天了。” “这大夏天的,两天不洗头发,还不得馊了。” 王月梅的言语强势,“头发洗了再烧午饭。” 吴翠玲应声,“好。” 王月梅似是想起了什么,“何伟病了,你找个时间带只老母鸡去一趟。” 吴翠玲抬头,“可是妈,何伟他……” 王月梅不耐烦的说,“翠铃,妈知道你是文化人,书读的也多,人情世故就不用妈教你了吧。” 吴翠玲捏着瓷盆,“妈说的是。” 直到李根拿着鸡蛋过来,婆媳俩的谈话才终止。 黄单回家把鞋的事说了。 陈金花拽着麻绳赶稻床的鸡,“给你的就拿着吧,忙完这阵子,妈把你的鞋做完,咱就有新鞋子穿了。” 黄单无所谓,管它新鞋旧鞋,合脚的就是好鞋。 他去淘米煮饭,从小到大就没碰过的事,管家如果看到这一幕,能吓的晕过去。 陈金花一瘸一拐的进厨房,把瓠子洗了放砧板上切。 黄单在锅洞边坐着,抓一把松毛,擦火柴点火,燃起来了就赶紧塞洞里,往里面丟细点的木柴。 他一开始怎么也不会,现在干起来,像模像样了。 都是被逼的。 黄单提着火钳在锅洞里拨拨,随口问,“妈,你能不能给我说说王大妈以前的事?” 陈金花的声音夹在“当当当”的整齐声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黄单说,“我今天看王大妈坐在轮椅上,还是站不起来。” “她那是受到刺激得了中风,难了。” 陈金花说,“以前比现在苦。” 黄单的脸被火光映着,红扑扑的,“是吗?” 陈金花说是啊,苦的很,还说那时候没的吃,闹饥荒,犯个事会被打死,后来就慢慢好起来了。 黄单认真听着。 “你王大妈年轻时候会跳舞,唱戏,很体面。” 陈金花把切成块的瓠子放大碗里,“我跟她是前后脚嫁到村子里来的,她嫁的是那时候的村长,我嫁的是个麻子,就是你爸。” 黄单说,“妈,你比王大妈长的好。” 陈金花听着儿子的话,脸上浮现笑容,“尽逗你妈开心。” 黄单把火钳放下来,托着下巴看噼里啪啦的柴火,五十多岁的王月梅比不到五十岁的陈金花看起来要年轻。 确切来说,村子里的所有妇人放一块儿,谁都不及王月梅。 倘若年轻二三十年,那种落差肯定更大。 “王大妈是村花吗?” “不是村花。” 陈金花拿抹布擦大锅,倒进去一点菜籽油,“你王大妈在整个县城都有名,追求者多着呢。” 意料之中的事,黄单好奇王月梅年轻时候的样子,家里一定有照片,有机会他要看看。 “我觉得大妈有点偏心。” 黄单还是那种随意的语气,“不怎么喜欢大贵哥。” “老大从小就懂事,学习好,考上大学出去,在大城市上班,老二调皮捣蛋,一上学就跑,不想读书,混完今天混明天,最后一事无成。” 陈金花说,“搁谁,都不会一碗水端平。” 黄单丟进去一根木柴,所以说,凶手是谁? 何伟,吴翠玲,李根,现在又多了一个王月梅。 不过,再怎么偏心,也不至于会对儿子下毒手吧。 黄单问系统,可不可以给他一点点提示,排除法也可以。 系统,“抱歉,在下无能为力。” 黄单换了别的问,“积分为什么没有再掉落?” 系统,“在下认为,是时机不到。” 黄单,“哦,我知道了。” 就是委婉点的告诉他,任务进度太慢了,还需要努力。 傍晚时候,陈金花让黄单去割猪草回来。 “赶紧的,别磨蹭,猪等着吃呢,不然天就得黑了。” “噢。” 黄单拿着镰刀,背上大竹篓去割猪草,碰到李根在放牛。 俩人打了个照面。 李根的视线扫到青年脚上,又移开了,他指着一处,“那边多。” 黄单过去,站在一块绿油油的猪草中间,弯腰开干。 李根蹲在木墩上面,“听翠铃说,她给了你课本和唐诗?” 黄单嗯道,“我还没看。” 李根把烟吐地上,没再多问,他拿起地上的收音机打开,随后骑||到牛背上,手放在脑后,惬意的听着歌。 黄牛慢悠悠的吃着草,跟它家主子一个样。 气氛本来挺好。 另一边过来了只水牛,母的,一个劲的冲着黄牛叫唤,明目张胆的勾||引,简直无法无天。 黄牛被勾到了,朝水牛狂奔而去。 牛背上的李根在危急关头跳下来,他没站稳,直接跪地上了,刚好就在黄单面前。 黄单,“……” 见青年抿着嘴巴,嘴角都弯了,李根黑着脸,阴恻恻的问,“好笑吗?” 黄单说,“不好笑。” 他从记事起就不会笑,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只能模拟,别人咧嘴,他也跟着咧,别人笑的捂肚子,他照做。 他目前最擅长的是哈哈大笑,因为这个好学,没什么难度。 其他的都是学了就忘,必须对着参照目标,现学现用。 这具身体的嘴形有点翘,稍微一抿,就像是在笑。 黄单把手里的猪草丟竹篓里,认真的说,“哥,你别跪着了,地上都是泥,快起来吧。” 李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跪着呢,被甩了一下,还没回魂。 他站起来,脸色难看,“妈的!” 收音机里还放着歌呢,唱到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小调调很好。 水牛跟黄牛迅速熟悉起来了,说着悄悄话,腻歪的很。 黄单继续割猪草,过了会儿他换地方,走的时候一不留神,脚被草藤绊到了,身子控制不住的前倾。 李根下意识接住黄单,俩人嘴对嘴,四片唇相碰,牙磕到了,一嘴血。 铁锈味随着呼吸进入肺腑,李根脸都绿了,他把青年大力拨开,嫌弃的擦嘴巴,朝地上呸了好几口。 黄单也呸。 第6章 乡村爱情 李根呸,黄单无意识的跟着呸。 呸完后,黄单捂住嘴巴,疼到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脚下的地在旋转。 李根及时把往下瘫的青年拎起来。 青年的脸青白,眉心蹙在一起,眼睛紧闭,睫毛上有泪珠,沾着血的嘴唇颤抖。 李根想起墙根的那片野花,红的白的全堆在一块儿,平时开的很好,下个霜就死了,很脆弱。 他看着看着,出神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李根如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立刻把青年推开,看他往后倒去,又伸手扶住。 “……不就是磕一下嘴吗?差不多行了。” 黄单的脸皱着,睫毛上的泪成线滑落,妈的,真疼。 李根看着青年流泪,一次是装的,两次是装的,第三次应该不是。 他扯动嘴皮子,“你这毛病真是……”要命。 收音机里换了首歌,唱着明天,唱着希望,日子红红火火。 失恋的黄牛去塘里洗澡,它需要用凉水让自己冷静冷静,不管岸上的俩人。 黄单停止哭泣,他伸手去擦脸,对着李根张嘴。 李根愕然,“干嘛?” 黄单的声音哑哑的,疼的哆嗦,“哥,你帮我看看,我的嘴唇是不是破了?” 李根低着头看,入眼的是青年的一截粉色舌头,舌尖上有一点点血迹,在嘴唇上沾到的。 青年的下嘴唇一处磕出伤口,冒着血,鲜红。 喉结滚动,李根没好气的说,“我的也破了好吗?” 他把手从青年的胳膊上拿开,偏过头冷哼,“就你娇贵!” 黄单不想说话,嘴巴肯定有瘀血,疼痛感一直下不去。 他坐到猪草上面,脸埋在膝盖里,背脊弓出难受的弧度。 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人帮得了他,也难以理解。 李根的舌尖扫过口腔内||壁,咽下去的唾液里依旧夹杂铁锈味,提醒着自己碰到过青年的嘴唇。 他踢开地上的竹篓,看看黄牛,看看猪草,看看猪草上的青年,迈步离开。 片刻后,李根回来,手里抓着几根长茎嫩草,上面滴着水。 “把这个嚼了,伤口好的快。” 黄单从膝盖里抬起脸,“我不嚼,疼。” 咀嚼的时候,牙齿摩擦到嘴上的伤口,想想都疼。 李根瞪眼,“难不成你等着我嚼烂了喂你?” 黄单的眉心一蹙,他拽一片叶子含嘴里,直接吞下去。 李根看弱智儿童似的,“你这么个疼法,以后娶亲了,还得你媳妇忙里忙外,疼着你?” 黄单继续拽叶子,“我不要媳妇。” 李根嗤笑,“是吗?我可是听说你在外地为了个女孩子,把人给打了。” 伤口发疼,黄单嘶一声,额头出冷汗,“所以我才决定不要的。” 他垂下眼皮,“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李根啧啧,“真可怜。” 话是那么说,语气里并无一丝同情。 “……” 黄单借着这个话题说,“哥,你讨过两个媳妇,她们……” 李根的脸色瞬间就往下沉,把嫩草丢给黄单,转身就走,腰后的钥匙哗啦响。 黄单接住嫩草,跟上男人。 李根扭头,凶神恶煞的瞪过去,“你他妈再提一个字,我把你踢进塘里!” “不提了。”黄单说,“哥,你屁股后面有块泥巴。” 李根面上的阴霾与怒气凝固。 黄单拿手去给男人拍拍,把泥巴拍下来,“好了。” 身子僵硬,李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刚才摸哪儿呢?” 黄单无辜,“我没摸。” 李根冷笑一声,“你看你哥是白痴吗?” 黄单半眯着眼睛瞅,那认真的表情,一点不是玩笑。 李根要被气死了。 他下塘,拉着黄牛上岸,捞走收音机,不管后面还有个人。 黄单的痛感降了些,继续去割猪草。 割完一篓,黄单动身回家,在小路上看到黄牛,李根不在旁边。 走近点,黄单才望见李根,正在和几个女人说话,似乎是熟人。 那几个女人脚上都穿着小皮鞋,白色长袜子,外地来的。 黄单收回视线,就听到李根的喊声,“冬天,把大黄牵回去!” “噢。” 黄单去拉牛,“你家主子在把妹呢,把你托付给我了,走吧。” 黄牛不情愿。 黄单拉的费力,“我也不是很乐意,咱俩都让一步,早完事早散伙。” 黄牛走的很慢。 黄单一路上威逼利诱,招全用上了,最后只能使上吃奶的劲儿用力拽,爆了几句粗口。 路过黄单家门口,黄牛留下一大坨牛屎。 黄单目瞪口呆,这牛的报复心真重,以后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放下竹篓,他回屋拿扫帚,想把牛屎扫进沟里。 陈金花在稻床拿筛子筛稻,她见状,赶紧把儿子叫住,“上锅洞里弄些灰出来,倒上去再扫。” 黄单照做,牛屎被木柴烧尽的灰渣一裹,不黏了。 陈金花问,“怎么让你把牛牵回来了?” 黄单简单说了,就拉着黄牛去李根家。 吴翠玲在扫门口,看到黄单时,愣了一下。 黄单暗自观察吴翠玲的情绪变化,“有几个女的找哥。” 吴翠玲只是哦了声,就把牛拉进棚里。 黄单故意走的很慢,边走边踢石头子,背后传来吴翠玲的声音,“冬天,是几个来着?” 石头子飞出去,黄单转头,“好像是四个。” 吴翠玲又哦了声,她继续拿大扫帚,“是上河场的?” 黄单摇头,说应该不是,“她们穿的裙子,皮鞋。” 他做出惊讶的表情,“不会是哥在大城市上班的同事吧?” “也有可能是大学同学。” 吴翠玲垂头扫地,灰尘漫天,“大概是有要紧的事吧,冬天,你晓得是什么吗?” 黄单说,“我没听到。” 吴翠玲脸颊边的发丝被热风吹起,黏上细汗,她放下扫帚,拿手去把两侧的头发全往后拨。 黄单看着女人,脸白里透红,“翠铃姐,你把头发弄到后面,好看。” 有的人天生就白,有遗传因素,也有别的原因。 吴翠玲虽然长的不出挑,但是她的身材和皮肤好,和其他人对比后,更强烈。 听到青年那么说,吴翠玲抿嘴笑了,怪不好意思。 黄单打了招呼回去,却从屋前绕到屋后,躲进竹林里。 没过多久,李根的身影出现,身边跟着一个女人,是几个里面唯一留着长直发的那位。 另外三个不在。 大门口,吴翠玲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一张脸。 她穿的蓝色褂子,灰裤子,脚上是双布鞋,跟过来的女人那身裙装比起来,显得很朴素,还有些脏土气息。 李根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那长直发巧笑嫣然,自来熟,一口一个翠铃妹妹。 吴翠玲的脸上是难掩的尴尬,被动的回应着。 “别站门口了,进去吧。” 李根刚要跨进门槛,他突然扭头去看小竹林。 长直发好奇,“李根,怎么了?” 李根说没什么。 竹林里的黄单后背都湿了,他喘口气,一刻不停的离开。 进屋后,吴翠玲手脚麻利的给长直发倒水,她把李根叫到一边。 “大哥,妈躺下了。” 言下之意是,不好进去把人叫醒,要钱上小店买菜。 平时家里的开支,都是王月梅管理,全放枕头底下了,吴翠玲买菜多少钱,她就给多少。 要是买别的,得提前说,不一定会同意。 吴翠玲身上是没钱的。 李根说,“缸里还有两三条大鲫鱼,捞一条红烧,再炒两个蔬菜就行了。” 吴翠玲迟疑道,“大哥,那女孩子毕竟是大老远的过来。” 李根喝口水,“她是来尹庄探亲的,顺道过来这边。” 吴翠玲把散下来的一缕碎发往耳后塞,“这样啊。” “天不早了,那她晚上是要留下来过夜吧?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一屋,要不我先去收拾收拾?” 李根说,“她睡我那屋。” 吴翠玲问道,“那大哥你呢?” 李根说,“我跟冬天睡去。” “也行的。” 吴翠玲说,“大哥,我看你的嘴破了,烧鱼就不放辣椒了吧。” 李根说,“没什么事。” 吴翠玲便不再多说,去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长直发托着下巴,“李根,你弟媳妇是xx大学毕业,怎么会嫁给你弟弟的?” 她发觉自己言词不妥,讪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 李根打断她,“老一辈定的亲。” 长直发说难怪,还说,“你弟媳妇很贤惠。” 婆婆瘫了,要在床前伺候,家里还要收拾,烧饭洗衣服忙田里地里的事,换成她,是干不了的。 冷不丁瞥到一处牌位,长直发吓一跳,她手边的缸子倒下去,嘭地掉在地上。 里屋传来动静,王月梅醒了。 “你在堂屋坐着,我去跟我妈说两句。” 说完,李根就推门进去。 王月梅听到堂屋有女人的声音,不是吴翠玲的轻声细语,她从大儿子口中得知是哪个,就说要出去看看。 上回当镯子跟金首饰的钱够大儿子娶亲,盖房子都行。 李根说,“只是同学,人有对象。” 他三言两句将事情大概讲了一下。 王月梅失望,也没了出去的心思,她躺回去,“妈白高兴一场。” 李根给母亲摇蒲扇,“我克妻,还是别害人家了。” 王月梅的脸一冷,“那是别人乱嚼舌头根子。” “你那第一个是自己死的,第二个是天收的,跟你没关系。” 李根沉声道,“我不娶她们,兴许就不会有事。” 王月梅拿走大儿子手里的蒲扇,“你当自己是阎王爷啊?还能管人命?” “地府有个本子,谁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上面都写着呢,时候一到,阎王就派小鬼过来收。” 李根笑起来,“妈,你这也在瞎说。” “什么瞎说,那是真事,各有各的命。” 王月梅满脸慈爱的看着大儿子,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亮点,任谁都不得不说,你王月梅的大儿子会读书,长的好,能干,孝顺,有出息。 “不要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那两个是自己命短。” “你该娶亲娶亲,闲话别管,妈是过来人,别人那嘴是怎么也堵不住的,就让他们说,说尽兴了,说完了,也就没说了。” 李根没什么热情,“再看吧,投缘的不好碰上。” 饭后,李根在堂屋坐了会儿,等吴翠玲她们歇息了,就叼着根烟出门,找青年要个窝睡。 第7章 乡村爱情 李根过去时,黄单还没睡,在院里乘凉呢,他已经摸出规律了,十点以后进屋睡,凉快不少。 十点之前,想睡都睡不着,后背热的冒火星子。 土生土长的习惯了毛糙的竹席,蒲扇,摇一下就吱吱呀呀响,黄单不行,他是抗冻,怕热的体质。 如果过来是冬天,那黄单会很轻松。 主要也没什么农活,是农民比较清闲的一个季节。 黄单坐在小竹椅上看满天繁星,他今晚不光乘凉,还等人。 院外冷不丁有敲门声,他问,“谁?” 有声音答,“我。” 黄单的眉毛挑挑,人来了。 他起身去拉开门栓,探出头,七喜牌子的烟草味扑鼻而来,男人站在门口吐着烟雾,“哥,这么晚了,你过来是有事?” “晚上我跟你……操,你家门口怎么会有一地的鸡屎?” 李根把鞋子在门槛上蹭个不停,趴在鞋底板上的鸡屎死命抓着不放,还是被蹭成渣。 黄单说,“我在门口喂的鸡。” 李根,“……” 黄单问,“哥,你刚才说什么?” 李根说,“晚上我跟你睡。” 黄单说,“哦。” 他揉揉鼻子问道,“哥,你洗过澡了吗?” 李根跨过门槛,斜眼道,“怎么,不洗澡就不能上你的床?” 黄单说,“我也没洗。” 李根,“……” 他忽然弯下腰背,鼻子凑在黄单的头发那里,“我说你头上怎么这么臭,身上也是,馊了,赶紧洗澡去,洗了再睡。” 黄单抽抽嘴。 到底是谁在跟谁借窝睡啊?我都没嫌你一身烟味呢,你还嫌弃上了。 黄单天黑前去塘里挑过水的,从塘里弄上来的水倒进水缸里,杂质会慢慢沉到缸底,水会很清澈,有甘甜味,也只有这个年代的农村才能喝到。 月光皎白,院子西边的小棚子里不时有清脆声响,个别两三只鸡鸭有心事,失眠了,在那搞破坏。 黄单提着桶出来,蹲在地上拿水瓢往身上浇水。 李根叉着腿坐在竹椅上,上半身前倾,手肘撑着膝盖,指间的烟忽明忽灭。 这情形怎么看都怪。 哗啦—— 黄单把小半桶水倒头上,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毫无秩序地砸在他的肩头,淌过他的前胸后背,滴滴答答的掉下来,把他脚边的黄土地浸湿成泥。 李根的视野里,青年背对着自己,背部瘦巴巴的,浑身上下也没个几两肉,没什么看头,他吸一口烟,眼睛不自觉的落在两片白上面。 不见阳光,所以皮肤没有受到太阳的摧残,跟其他地儿比,显得很白,干活的时候用不上,不会有什么茧。 青年半站起来,弯腰收拾桶跟水瓢,角度突然发生变化,李根嘴边的烟一抖,烟灰掉在胸前,他腾地一下起来,动作过激,竹椅向后倒去。 李根在竹椅上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地上,他顾不上稳住身形,跑着打开院子后门出去。 黄单,“……” 他哐当丢掉水瓢,“系统先生,李根是不是硬了?” 系统,“在下视力不好。” “……”黄单问,“李根是gay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摇头叹息,这系统除了给他发布任务,别的屁用没有,只能自力更生。 他套上褂子跟裤衩,李根是不是gay,对他查出谁是杀害李大贵的凶手,影响不大,还是不要管了。 等到黄单摸黑上床,李根回来了,他踢掉鞋子上床,大字形的一躺,就跟进自个屋似的,一系列动作非常自然。 黄单找到蒲扇,躺在男人身边。 床不大,两个成年人躺在一起,胳膊腿挨到是一定的。 夏天本就热,人的体温过高,挨着就更热了,不一会儿就淌汗,粘腻腻的。 周围的空气窜着火花,李根有一股心火在烧,全身发烫,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热的,他拽走黄单手里的蒲扇,挥动着手臂大力扇动。 边上的黄单好舒服,“哥,明晚你还跟我睡吧。”有个人扇扇子,比自己扇要强太多,关键是对方的力气大,风也大。 李根猛地扭头,昏暗的光线遮住他面部的惊愕,“什么?” 黄单说,“凉快。” 明白青年话里的意思,李根的脸铁青,把蒲扇丢他身上,“……自己扇去!” 黄单挪过去点,将扇子塞回男人手里,“你帮我扇。” 李根低声呵斥,近似是吼的,“离你哥远一点!” 没有跟男人硬碰硬,黄单往床沿挪,不忘说,“那你接着扇风。” 李根听到青年嘟囔说好热,他额角青筋突突突的跳,谁都没他热,快热死了。 真他妈|的邪门。 韭菜吃多了?李根一边扇扇子,一边背三字经。 没过多久,黄单的呼吸均匀,睡着了。 耳边有呼吸声,一声一声的响着,脖子有点痒,李根受不了的坐起来,使劲抓抓头,妈的。 他破罐子破摔般躺回去。 片刻后,李根绷直的身子颤动几下,脊骨放松下来,他扒了背心在席子上擦擦,快速毁尸灭迹。 重重的喘一口气,李根闻着浓烈的腥味儿,不是韭菜的原因,是他上了年纪,吃素不顶用,要开荤了,三字经都救不了他。 可也不能对个男的有那么大的反应吧,还来两回,第二回的反应比第一回更大,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李根摸到烟跟火柴盒,迈步出去抽烟,就在堂屋的地上躺着了。 村里家家户户都没了白天的嘈杂,草丛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属于它们的夜晚才刚开始。 热浪慢慢褪去,凉意渗出。 吴翠玲在煤油灯下整理自己的诗集,她出来上茅房,手脚都放的很轻,怕惊扰到屋里的王月梅。 “翠玲妹妹。” 那声音突如其来,吴翠玲吓一大跳,她转头,看到李根的同学周招弟,长发飘飘的,身上穿着白裙子,像个女鬼。 周招弟脸上挂着笑,“你也没睡啊。” 吴翠玲说没。 她去上完茅房回来,见周招弟在堂屋站着,像是在等自己。 周招弟小声说,“屋里蚊子好多,我睡不着,翠玲妹妹,我俩聊会儿天呗?” 吴翠玲说行吧。 周招弟跟吴翠玲进屋,她有些惊讶,又似是在意料之中,李根弟弟的屋子没有李根的大,家具也少,偏心好明显。 吴翠玲将木桌上的诗集全部收了塞抽屉里,问周招弟要不要喝水。 周招弟摇头,她好奇的打量起屋子,墙上光秃秃的,不像李根那屋,贴了好多奖状,窗户那里放着一个大椅子,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对了翠玲妹妹,我看到李根的衣橱上贴的照片了,他小时候脸圆圆的,眼睛也是,长的好可爱啊。” 吴翠玲说,“嗯。” “李根和弟弟长的蛮像的哎,说是双胞胎都有人信。”周招弟捞着手背的蚊子包,“兄弟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吴翠玲说,“长大了就不像了。” 周招弟说,“也是。” 兄弟俩都生的俊,李大贵硬是把一手好牌打烂了,他像是故意在唱反调,对着所有人发泄心中的不满,我行无素的做自己,不追随他哥的脚步。 可惜死的太轻易,也太早了。 谁会想到年轻力壮,嚣张跋扈,连老天爷都敢骂的一人,竟然打个水掉塘里淹死。 气氛莫名有点闷。 周招弟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翠玲妹妹,听说你很会写诗,可以给我看看吗?“ 吴翠玲说,“写着玩的。” 周招弟说想看一下,吴翠玲轻蹙眉心,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诗集。 “翠玲妹妹真是有才。” 周招弟翻开来看,忍不住惊叹出声,她笑嘻嘻的说,“李根就喜欢才女。” 吴翠玲说,“是吗?” 周招弟嗯嗯,说起大学时候的事,关于校花追李根的故事,是学校里最出名的女追男例子,她说的绘声绘色,夹杂自己的情绪,有着对校花的羡慕嫉妒。 吴翠玲喝口水,认真听着。 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煤油灯的火光轻轻摇曳,夜渐渐深了。 堂屋的李根躺在地上,坑坑洼洼的硌得慌,他站起来,在堂屋来回走动,搓搓牙回了东边那屋。 青年趴在床上,一个人霸占了一张床,睡的跟死猪一样。 李根的视线落在青年露在外面的一截腰上面,他的眉头一皱,把青年的腿跟胳膊推推,“去里面点。” 黄单发出不满的声音。 李根见青年不动,他直接上手,将人往床里面一推,自己躺上去。 那位置青年躺过,热乎乎的,李根又要起火,他骂骂咧咧,到床尾待着去了。 第二天一早,院里的大公鸡没把黄单和李根吵醒,陈金花的喊声做到了,她嗓门大,就冲着窗户的方向喊,天崩地裂了。 李根睁开眼睛,愣住了。 黄单后一步睁眼,也愣住了。 这会儿要是陈金花进屋,或者是到窗户边站着往里看,能吓的半死。 床上的俩人胳膊腿昧的程度,给人一种不是要亲彼此,就是刚亲过的感觉。 “冬天,你起来没有啊?” 陈金花又喊,黄单和李根同时回神,他俩不分先后,嗖地一下拉开距离。 睡里面的黄单后背撞到土墙壁,睡外面的李根直接掉地上去了。 李根揉着屁股起来,瞪一眼黄单,“敢乱说,我削了你。” 黄单眨眨眼睛,“说什么?” 李根的面部抽搐,“……当我没说。” 黄单打哈欠,“哥,晚上你还过来睡啊。” 李根心想,睡个屁,火烧了一晚上,我可不想早死。 黄单出去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金花早上放鸡,发现少了一只,还是老母鸡,昨个夜里黄鼠狼来过。 她那叫一个心疼,把鸡数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接受少了一只老母鸡,就是少了很多个鸡蛋的残酷现实,叫黄单把院墙的洞口填上。 那洞口本来是留着方便鸡鸭进去的,现在好了,也给黄鼠狼留了个方便,怎么也要堵上,越来越好。 黄单瞅一眼洞口,就去瞅男人,“哥,你能弄到砖不?” 李根说,“不能。” 黄单问他,“那我这洞怎么填上?” 李根说,“用别的东西填。” 黄单又问,“什么?” 李根的舌尖抵着牙齿,到嘴的话咽下去了,“放着吧,晚点我给你填。” 这话怎么觉着有点怪异,他狠狠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不就是填墙角的一个洞吗?大清早的,脑子里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目睹男人抽自己,黄单一脸呆滞。 早饭没吃,周招弟就和李根他们打招呼离开,去尹庄亲戚那儿了,她是怕见李根的妈妈,传闻年轻时候很美,现在也是,非常注重外表,她觉得自己没梳洗,第一印象会不好。 上午,王月梅催着,叫吴翠玲去何伟家走一趟。 吴翠玲带着一只老母鸡去上河场何伟家,她丢下鸡要走,何伟的爸妈硬是客气的让她去何伟的屋子里,几乎是半推半求。 跟个寡妇扯不清,名声不好。 何伟的爸妈也是没办法,他们寻思,喜欢的人来了,儿子兴许能好起来。 吴翠玲进屋后,门就关上了,她闻着一股子药味,混合着其他气味,很不好闻。 床上的何伟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脸上呈现死灰色,他对着虚空一处念叨着什么,模样极其渗人。 吴翠玲背靠着门,伸手拍打,“何叔叔,我真的要回去了。” 她一说话,就惊动了何伟。 第8章 乡村爱情 屋内有一瞬的死寂。 吴翠玲用力拍门,“何叔叔,我家里还有一稻床的稻子要扬呢,我回去晚了是不行的!” 门外一点响动都没有。 吴翠玲的心往下沉,她把下嘴唇咬出很深的一圈印子,指甲也往手心里抠。 床上的何伟已经撑着手臂坐起来,“翠玲,你来了啊。” 吴翠玲的后背僵硬,她缓缓转过身子,满脸的戒备,不安。 “过来坐啊,站门口干什么?”何伟招手,脸上的死灰色褪去,眼睛亮的吓人,“到这边来。” 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说悄悄话,“翠玲啊,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来了正好,我们好好聊一聊,来啊。” 吴翠玲的头皮发麻,脚一步也挪不开。 何伟说,“过来呀。” 吴翠玲更大力的拍门,大声叫喊起来。 何伟的脸顿时变的扭曲,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跳下床就冲到门口,把吴翠玲的手臂拽住,“你喊什么?是你自个走进我这屋的,又没有谁拿刀架你脖子上,摆出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 吴翠玲说,“何伟,你冷静点。” 何伟笑着说,“我很冷静啊,翠玲,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 吴翠玲急的额头出汗。 “我跟大贵打小就认识,他换女人如同换衣服,我一个都没,”何伟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了,“大贵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就对你有了好奇。” “后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大贵配不上你。”他用贪婪扭曲的目光盯着吴翠玲,喉头一下一下滚动,“你书读的好,还会写诗,考上大学到外地去,却被家里安排着嫁到沙塘村。” “大贵虽然没读过书,但是身强体壮,无病无痛,也没有残疾,模样符合你的标准,你嫁给他,成为很多女人羡慕的对象,所以你想着,日子就那么过下去算了。” “可是,你没想到大贵娶了你不到半年,还是继续玩,你管不住他,没人能管的住大贵,你难过,怨恨,后悔,后来他终于死了,你开心了吧。” “何伟你胡说八道什么?”脸色剧变,吴翠玲掰着何伟的手,“你放手!” 何伟忽然说,“你早就晓得我喜欢你,是不是?” 吴翠玲猛然僵住。 “怎么样,发现有个人偷窥你,喜欢你,那种感觉很得意吧?”何伟放肆的贴近几分,的说,“翠玲你知道吗,你在田埂上念诗的时候,会哭会笑,特别迷人,我每次都想把你压在地上,在你喜欢的月光下睡你。” 吴翠玲的脸上涌出羞怒,她的声音发颤,“放开我!” 何伟说,“给我念首诗吧,就现在念。” 吴翠玲挣脱不了,她看一眼何伟,“给你念?你懂什么是诗吗?” 这句话戳中何伟的痛脚,他学习不好,长的一般,从小到大都很自卑,在李根和李大贵面前是,到了吴翠玲这里,自卑感更强。 知道吴翠玲喜欢诗,何伟就去镇上书店买来看,发现看不懂,更别说写了,那种文化差距是在说,他跟吴翠玲不是层面上的人。 但是李大贵却可以跨越掉这种差距,照样将吴翠玲压服。 想到这里,何伟的情绪失控,他的眼神疯狂,粗鲁地一把扯住吴翠玲的褂子领口,头往里面凑。 吴翠玲的身子往后仰,脸煞白,“何伟,你今天要是敢碰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何伟停了几秒,就冷笑出声,“装什么清纯,你看李根那眼神,我都替你臊得慌,大贵还没死的时候,你怕是就被他搞过了吧?” 吴翠玲一巴掌扇在何伟的脸上,她的眼眶通红,愤怒的瞪着何伟。 何伟有一瞬的心虚,很快消失,“被我说中了?” “放心,这里就你跟我,不会有人听见的。”他将吴翠玲控制在自己身前,“大贵死了,你还年轻,当个寡妇是很寂寞,和李根搞到一起我能理解的,李根有的,我样样都有,他能让你快活,我也能。” 吴翠玲偏过头,避开何伟的嘴巴。 “翠玲,跟我吧。” 何伟把吴翠玲板过来,“只要你点个头,我就有法子过你婆婆那一关,把你娶进门。” 吴翠玲说,“趁早死了心吧。” “何伟,大贵地下有知,不会放过你的。” 何伟突然扭头看向屋子,好似有个角落站了谁似的,他的脸又出现死灰色,神经质的念叨了什么,就对着吴翠玲破口大骂。 “他的,你又不是个处,被李大贵睡了几年,孩子都生过了,装什么装啊!” 孩子……吴翠玲挣扎的动作一停。 何伟见状,胡乱的在吴翠玲脖子里乱啃,那喘息声呼哧呼哧的,如同一头吃食的公猪。 吴翠玲回过神来,把何伟推开,她大声尖叫,“滚——” “这么喜欢叫是吧,待会儿我让你叫个尽兴!” 何伟顶着张狰狞的脸,钳制着吴翠玲的手腕,要将她拖到床上。 吴翠玲发疯的挣扎。 俩人扭打之间,吴翠玲失去平衡,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去,额头撞上桌角。 看到吴翠玲额头冒出来的血,何伟呆在原地,他慌乱的说,“是你自己撞上去的,跟我可没有关系。” 吴翠玲那一下撞的狠,头晕目眩,耳朵也嗡嗡响。 她额头的血往脸上淌,鲜红一片,在何伟眼里,跟鬼一样。 就在这时,门被踹开,黄单跑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愣了愣,“翠玲姐?” 吴翠玲求救似的伸出手,“冬……冬天……快……快……” 黄单走过去,把吴翠玲拦腰抱起来,快步离开屋子。 何伟的爸妈慌慌张张的走进来,“小伟,怎么了啊那是?翠玲的头怎么……” 砰—— 何伟将桌上的水瓶砸了出去。 出来后,吴翠玲的意识清醒了不少,“冬天,快把我放下来,让别人看见了不好。” 黄单的眉头动动,把吴翠玲放到地上,“翠玲姐,我扶你去医院吧。” 吴翠玲摇头说不用的,“你怎么在这?” 黄单是跟在吴翠玲后面来的,觉得吴翠玲目前的嫌疑最大,这话不能说,他胡编乱造出一个借口,就岔开话题,“翠玲姐,我们先离开上河场再说。” 吴翠玲嗯了声。 到小山林时,吴翠玲额头的伤口血流不止,失血让她没法正常行走。 黄单让吴翠玲在原地等着,他跑去村里找李根。 不多时,李根和黄单拉着板车去小山林,吴翠玲已经倒在地上了,脸上身上都是血,触目惊心。 李根把吴翠玲弄到板车上,他将前面的麻绳斜套在肩头,人往前拉。 黄单在后面推,俩人很快就穿过大塘的塘埂,走上一段路,把吴翠玲拉到诊所。 诊所的大夫就一个,除了给孩子们打个疫苗,就是负责一些小问题,哪个村有个头疼发热的,他会去吊个水打个针,再大的毛病是看不了的,要去县里的医院。 大夫见着吴翠玲,就快速让李根和黄单把人扶进里屋。 黄单出来,手上好多血,他在褂子上擦擦,没擦掉,干了,“哥,我出去找塘洗个手。” 身上沾不少血的李根在擦火柴,他闻言,昂了昂首。 黄单洗完手,就在诊所四周转悠,被他发现有个小门,就鬼鬼祟祟的进去,趴在窗户那里偷看。 这次的事,在黄单的意料之中。 寡妇吃了亏不能对外伸张,毕竟屋里发生了什么,也没个其他人知道,何伟爸妈那嘴一张,扭曲事实,把黑的说成白的,可以说是吴翠玲勾||引他们家儿子。 他们儿子不干,拒绝的时候,吴翠玲自己没注意,把头磕破了。 谁都会信的,因为吴翠玲是个寡妇。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有说话声,黄单看到李根在和大夫说话,坐在床头,伤口缝完针的吴翠玲那双眼睛直直的落在一处方向,那是李根所站的位置。 她自以为不会有人看见,却不知自己眼中的情绪被窗外的人看个正着。 黄单确定了,吴翠玲对李根有别的心思。 黄单若有所思,吴翠玲的嫌疑还在,她有杀害李大贵的动机,但她不一定就是凶手。 或许吴翠玲只是单纯的喜欢李根,却没有采取行动,凶手另有他人。 “哎,系统先生,真的不能给我一点提示么?要不然,我说吴翠玲是凶手,如果对了,你就给我一个叮声,错了就两个叮声?” 系统还是那句官方回答,“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叹气。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死鱼眼”一颗,请您接收,便可在积分掉落时,获得双倍积分,有效期一个月。】 黄单喜欢这个死鱼眼,“谢谢系统先生。” 他再去看,吴翠玲已经敛去所有情绪,和李根说着什么。 听到李根提起自己,估计是觉得洗个手洗没影了,黄单赶紧绕一圈,从诊所大门进去。 李根正要出去找,就见青年回来,他皱眉问,“翠玲说头上的伤是走路摔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单说,“我去上河场捉泥鳅,经过何伟家门口,听到翠玲姐的喊声,就冲进去了。”说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明了。 李根的脸色铁青,“妈的。” 黄单走到男人前面,“哥,你要去找何伟吗?” 李根呵斥,“让开!” 他挥开青年。 毫无防备,黄单的后脑勺咚一下撞到门,他眼冒金星,疼的靠着门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啦掉下来。 “……” 李根有短暂的不知所措,他蹲下来,“让哥看看,有没有撞出包?” 黄单疼的说不出话来。 他听到男人说,有个大包,还叫他别用手揉。 “是哥不对。” 李根用手掌擦去青年脸上的泪,眼底有着自责和无奈。 黄单更疼了,男人的手掌粗糙,掌心里有硬硬的茧,他的脸皮刺疼,喘着气哆哆嗦嗦的说,“哥……你的手好糙……摸的我难受……”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模样可怜又柔弱,李根的气息瞬间变的粗重,他盯着眼前那两片微张的唇,脑袋里有轰隆声响,一片空白。 下一秒,李根低头凑近,唇压上去。 黄单瞪大眼睛。 第9章 乡村爱情 黄单的嘴巴被擒住,淡淡的烟草味往他嗓子眼冲,他呆愣住了,就那么睁着眼睛。 李根的呼吸越发混乱,手掌从青年的后脑勺往下移,按着他的后颈摩摸。 黄单后脑勺的疼痛尚未减弱,脸又疼起来,他抽泣着说,“哥……你别摸我了……我疼……” 耳边的声音虚弱,在哭着求饶,李根猛地撩起眼皮,与青年流着泪的一双眼睛撞上,他忙乱地从青年嘴里退出,站起来撒腿跑了出去。 黄单擦擦嘴,抹一把淌下来的泪水,煞白着脸坐到地上,一下一下的吸气,都不敢碰后脑勺的大包。 他嘴里的烟味儿散不去,“系统先生,我的初吻没了。” 上回只是磕到牙,一嘴血,这回是真的亲了,李根还伸了舌头,本质上不一样。 系统说,“黄先生,这不是您的身体。” 黄单对这个回答有不同的意见,“灵魂是我本人,李根吻我的时候,我不是第三者,我是另一个当事人。” 系统消失几个瞬息,“黄先生,在下帮您看了一下,李根也是初吻。” 黄单惊讶道,“不会吧,他娶过两个老婆。” 系统说,“都没发生关系。” 黄单问,“为什么?” 系统说,“死了。” 黄单,“……” 还以为死前按照情侣路数交往过一段时间,有过亲密行为的,原来没有么?那是怎么回事,总不会因为她们无意间发现李根是大字辈,活活吓死的吧? 黄单问死因,系统就丢出官方回答,看来还得从别处调查才行,不晓得张英雄那里能不能挖到点料。 不多时,大夫从里屋出来,“李根人呢?” 黄单没转头,“不知道。” 大夫说,“药钱一共是七块八毛五。” 黄单兜里就两毛钱,无能为力。 过了足足有半个钟头,李根才从塘边回来,褂子前面湿了一大块,头发都是湿的。 黄单还坐在地上呢,脸也是白的,一脑门的冷汗。 李根呐呐的说,“对不起。” 闻言,黄单抬起头去看,男人一脸的难堪,他说,“药钱七块八毛五。” 李根从裤子口袋摸出一把纸票,一毛两毛一块两块的数,又因为心烦意乱,数完就不记得了,索性拿出一张十块的去给大夫。 他把找零塞回口袋,到门口看去,青年已经不见身影。 李根捏鼻梁,走了也好,现在面对起来很尴尬,那会儿自己是魔怔了,才会在一片空白中去干出那种事。 回村的路上,吴翠玲没坐板车,是走着的。 李根也没硬劝,他拉着板车走在旁边,“冬天跟我说了。” 吴翠玲一愣,眼帘垂了下来,脸上的血色也腿的一干二净,“大哥,你别告诉妈。” 李根说,“好,我不告诉。” 吴翠玲把脸颊边的碎发往耳后别,轻声说,“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我的头是摔破的,谁问,我都会这么告诉,不会让人说家里的闲言碎语。” 何伟的爸妈知道她不会说出事实,因为说了也没人信,反而给人泼脏水的机会。 皱皱眉头,李根终是没有多去干涉,只是说,“大贵不在了,你是自由的,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妈会理解的。” 吴翠玲摇头,“妈离不开人。” 李根说,“如果你是因为妈的身体,大可不必这样,你还年轻,路长着呢,应该为自己早做打算,妈那边不会怪你,我想大贵也不会的。” 吴翠玲忙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咬唇,“我是说,大贵不在了,我理应照顾好妈,让她安享晚年。” 李根的余光瞥过年轻女人,乌黑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耳朵,侧脸也是白的,长的一般,气质恬静温顺,他道,“翠玲,你有中意的对象,就跟我说,妈那里,我会应付的。” 吴翠玲欲言又止,“大哥我……” 旁边的田里有人在放水,赶着时间犁田插秧苗,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喊着打招呼,问李根和吴翠玲上哪儿回来,还问吴翠玲额头怎么破了。 李根回应几声,问吴翠玲,“你刚才说什么?” “这次多亏了冬天。” 吴翠玲垂着眼睛走,“大哥,你能不能帮我跟他打个招呼,叫他别把这事往外说?” 李根的脑子里出现青年泪眼汪汪的模样,想拒绝,让吴翠玲自己去说,话在舌尖上转个圈,又咽下去了,“行吧。” 村里就那么点人,屁大点事都传的沸沸扬扬。 吴翠玲的额头破了,衣服上还有好多血,连玩泥巴过家家的小孩都知道。 屋里,王月梅在剪金银花枝,挑着好看的丢缸子里,“走个路都能摔到,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吴翠玲说没注意。 王月梅挑剔的拨着花枝,把形状扭曲的全扔了,“老母鸡送到何伟家了?” 吴翠玲说,“送了。” 王月梅问何伟的身体情况,“听说他病的下不来床,这是真的吗?” 吴翠玲说不清楚。 王月梅的视线扫向吴翠玲的褂子,换过了,不是出门的那件,“你过来点。” 吴翠玲照做。 王月梅又说,“蹲下来一些,妈给你把一根白头发掉。” 吴翠玲于是弯下腰背。 王月梅的目光毒辣,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吴翠玲脖子里的几点痕迹,她是过年人,又怎会不知道是如何弄上去的。 吴翠玲问,“妈,好了没?” 王月梅随意拔||掉吴翠玲的黑头发,扯了一小把,“去把鸡喂了,再去把水缸里的水挑满。” 吴翠玲的头皮发疼,不明白婆婆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她前脚刚走,李根后脚进来,“妈,翠玲头上有伤,你让她躺着吧,挑水喂鸡我来做就行。” “那一大稻床的稻子就够你忙的了。”王月梅的声音是冲着门的方向,“不就是磕破点皮吗?哪来那么娇贵,你妈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下田干活,镰刀把手割出大口子,还不是照样一下不停。” 屋外的吴翠玲抿抿嘴,忙活去了。 下午,黄单在墙角蹲了有一会儿,实在没办法了,他去找李根,帮忙填洞。 李根在稻床拿木锹扬稻麦,一阵风吹过,瘪麦壳和麦糠都被吹跑,余下的金黄麦粒纷纷掉落,一层堆一层。 黄单看见男人麦色的臂膀上面有汗珠滚落,随着每次木锹的扬起落下,硬实的肌肉张弛着,他又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李根撩起褂子擦汗,侧身去堆麦粒,瞥到青年的身影,他手里的木锹瞬间握紧,动作都僵硬了。 黄单走过去,“哥,我那洞,你给我填吧。” 李根的脸腾地火烧般通红,“填不了。” 脸红什么?黄单的眼神怪异,他蹙眉,“早上你不是这么说的。” 李根莫名其妙的发火,扭头就吼,“娘们唧唧的,老子说填不了就填不了,你找别人给你填去!” 黄单倒是不生气,“哦,那算了,我找别人吧。” 听着青年的脚步声,李根把木锹往麦堆上一扔,“等着,老子给你填洞!” 片刻后,李根提着一个泥桶到黄单的院墙那里,把水和泥土搅合在一起,放进去麦糠,继续搅拌,拿铁铲挖起来往墙上填。 “你不是在工地干过吗?这点事都不会?” 黄单蹲在边上学习,“工地造房子用的是水泥。” “还不是一个理。”李根默了会儿问,“头上的包消了没?” 黄单说没有。 李根去看黄单的后脑勺,“晚上睡觉不要压着。” 黄单看着李根。 李根也在看他,愣怔几秒后就嫌弃道,“走开点,别蹲我旁边挡风,热死了!” 黄单抽抽嘴,回屋去了。 闻不到青年的气息,李根的呼吸都顺畅了,他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洞填好,“冬天,我回了啊。” 屋里传出黄单的声音,“好哦。” 李根摸出烟叼嘴里,瞥一眼自己手上的泥土,叹息着摇头,“这算什么事啊?” 他恼怒的啧一声,看青年那样儿,压根就不在意上午那一小会儿发生的,就他自己慌的不行,跟个傻逼似的,中午吃饭都把碗摔了。 黄单在意,只是没说出口而已,以免俩人都窘。 傍晚的时候,有个讨饭的老爷爷挨家挨户上门讨吃的,他背着布袋子,两只干枯的手合并,做出乞讨的姿势,嘴里念着好人有好报,菩萨会保佑你的。 村里不少人家看见后,就赶紧把大门一关,装作人不在家。 黄单在门口对付一大把韭菜,把黄掉的掐了,他见着讨饭的,就去厨房的米缸里挖了一瓷盆米。 院里的陈金花大喊大叫,“冬天,你做啥子呢,半瓷盆就行了!” 黄单默默把一半倒回米缸里,剩下的给了讨饭的。 有几粒米掉在地上,讨饭的蹲下来,一粒粒捡回布袋子里面,对着黄单连声说谢谢。 黄单望着讨饭的去下一家,见门关着,就失望的离开。 他的视线一路跟着讨饭的,直到对方到李根家,离开时的表情是心满意足的,走两步就拉开布袋子看看,想必讨到了不少吃的。 李根给了讨饭的一瓷盆米,转头就看到了同样站在门口的黄单。 隔着走在回家路上的鸡鸭鹅,俩人的目光交汇,又错开了。 黄单叹气,本来还指望着叫李根过来他的窝里睡,给他扇扇子,他今晚就能跟昨晚一样,可以睡个好觉呢,有上午那事,李根是不会轻易爬上他那张床了。 陈金花把部分韭菜搁篮子里,提到李根家去了,她回来说,“下个月大家要去城里。” 黄单哦了声。 原主的记忆里有的,村里的壮汉们会不定时到城里去,每个人都会带着各类的东西去卖,家禽,黄鳝,蛇,野鸡,粮食什么的,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再拿那钱买需要的东西,譬如是给孩子置办两件新衣裳,给媳妇买个丝巾头花什么的。 陈金花说,“妈去李根家的时候,看到彪子和大虎大龙也在,听他们说城里人现在喜欢上了吃蛇肉,一条蛇能卖不错的价钱,他们商量着去早青山抓蛇。” 黄单对抓蛇没有丝毫兴趣,有时间,他还不如画一画农村的田野村庄,山林水塘。 陈金花拿抹布擦锅,“冬天,你也一块儿去。” 黄单的眼皮一跳,靠着灶台说,“妈,我去了,稻麦你一个人扬不了的。” “你大后天才去,明后俩天差不多能忙完。”陈金花说,“你只是去个三四天就回,妈都和李根说好了,他会带着你的。” 黄单,“……”三四天?在山里怎么过? 去早青山的前一天,黄单在村子西边找到李根,对方这两天尽在躲他,“哥,明早几点出发啊?” 李根没看黄单,说两三点就走,“你起晚了,可没人等你。” 两三点?黄单的眉心蹙蹙,公鸡都没起来,他怎么可能起得来,“哥,你跟我睡吧,起来叫我。” 李根立马拒绝,“不行。” 黄单想了想说,“那我让英雄跟我睡。” 李根说了随便就大步离开,到拐角又臭着一张俊脸回头,“晚上给我留个门!” 第10章 乡村爱情 村里人白天忙活,晚上没什么消遣的活动,几乎都是乘个凉就回屋睡了,累一天,倒枕头上就能睡着。 黄单给李根留了门,陈金花起来上茅房,见门开着一边,就赶紧去关严实,拉门栓,嘴里还唠唠叨叨的,说门都没关严实,让小偷进来,年就没法过了。 不多时,李根翻墙头进来,敲敲黄单那屋的木窗。 黄单去开窗,侧身让男人进来。 李根单手撑着窗台,轻松一跃而起,跳进屋里,“不是说让你给我留个门的吗?” 黄单说,“我妈关的。” 李根,“……” 他踢掉球鞋上床,手枕在脑后,双眼一闭,“睡觉。” 黄单听着耳边的嗡嗡声,对着虚空一处就是大力一拍,蚊子侥幸脱逃,他两只手掌拍的发麻。 那一下很响,李根的眼脸动动,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到青年坐在床尾,八成是又疼上了。 “你干嘛呢?” 黄单说,“好多蚊子。” 李根翻身,“你慢慢打,我先睡了。” 蚊子叮过的地方痒的不行,黄单抓手臂,挠大腿,发现男人一动不动,“哥,蚊子不咬你?” 李根说,“皮糙肉厚。” 黄单说,“你是挺糙的。” 李根,“……” 黄单去找蒲扇,拿着躺到床上,扇着蒲扇,“哥,你热不?” 李根心说,热啊,怎么不热,你哥的心火正烧着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火引到你身上,一起烧死。 黄单扇了会儿,把蒲扇给李根,“到你了。” 李根烦躁,“边儿去。” 黄单把上面的褂子脱掉,在身上脸上擦擦汗,澡白洗了,“哥,那我不跟你睡了,我到堂屋的地上睡去,能凉快点。” 听着动静,李根咬牙,“回来!” 慢吞吞走到门口的黄单闻言,快步躺回床上。 李根在心里咒骂,一把抓过蒲扇,大力扇动。 黄单头后的包没消肿,他趴着睡,脸歪在席子上,眼睛舒服的眯着。 “哥,你快一点。” “快不了。” “那你再大力一些。” “罗里吧嗦的,自己扇去!” 李根把蒲扇摇的吱呀响,妈的,怎么什么话从这小子嘴里出来,都变了味儿? 有病的肯定不是他,是这小子。 黄单哎一声,往蒲扇底下挪,热的脸皮都黏席子上了,快睡着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有贴着88的小袋子掉落。 系统的声音响起,“黄先生,您用了死鱼眼,获得双倍积分,总共176,减去您上次赊的39,你拥有积分137,是否需要存放于苍蝇柜。” 黄单说,“要。” 系统说,“一个苍蝇柜2个积分,在下直接从您的积分里扣。” 黄单说行,他说,“系统先生,你能不能让我听到李根心里的声音?” 系统,“需要一万积分。” 黄单,“当我没说。” 夜里两点左右,李根起来,推推身旁的青年,“冬天,起来了。” 没反应。 李根又喊了几声,就去捏青年的鼻子,见青年张开嘴巴呼吸,他的眼色深了深,低声说,“你想让你哥得病是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李根坐在床上,捏住青年鼻子的手拿开,在青年的脸上抚||摸,移到他的脖子里。 黄单蹙紧眉心,他抓住那只手,难受的嘟囔,“疼……” 李根的心头一跳,猛地抽开手,呼吸乱的不成样子,他吞咽唾沫,嗓音沙哑干涩,“你知道不,你每次一这样,可怜巴巴的,你哥我就浑身不对劲,想打你,让你更疼些。” 他用另一只手去掐太阳穴,病的是他自己。 “张冬天,我数到三,你再不起,我就不等你了。” 还是没反应。 李根骂骂咧咧,把人拉起来,对方软绵绵的,要往后倒,他干脆拿手臂圈住,“醒醒。” 黄单不满的嘀咕,“我刚睡着。” 李根翻白眼,你哥我就没睡,“行了,赶紧的,收拾收拾就得走了。” 打了个哈欠,黄单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头,脑袋也搭上去,鼻翼轻轻扇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子里。 李根全身僵硬,手足无措,像个傻子。 又睡过去了,李根气的抓起青年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咬一口。 黄单疼醒,瞌睡虫尖叫着一哄而散。 这个点,外头黑漆漆的,公鸡都还在做梦。 黄单洗把脸,人清醒很多,他拿了蛇皮袋,前头带叉的木棍,又去装晚上做好的粑,水,忽然听到陈金花那屋传来声音,“冬天,你进来。” 他一愣,这么早就醒了? 屋里点上煤油灯,陈金花靠在床头,“跟着李根,他很会打蛇,让他给你两条。” 黄单说,“他不会给吧?” 陈金花说,“不给就算了,妈是想跟你说,不要不好意思,张不开口,你要大胆点,敢于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黄单,“哦。” “早青山里的蛇大多都是无毒的,多着呢,你能抓几条是几条。”陈金花说,“这次卖掉的钱,加上妈给你攒的,够盖新房子了,年后就能让媒婆四处跑跑,给你张罗门亲事。” 黄单说,“妈,亲事就算了吧,没人愿意跟我。” 陈金花的情绪失控,“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不比任何人差!” 黄单垂着眉眼,一副自卑内向的样子。 陈金花的语气缓了些,“你要是有个兄弟姐妹,相互扶持着就好了,妈也不会这么操心。” 她叹口气,“像你王大妈,就有两个儿子,都生的俊,老二成天在外面混,也给他讨到了有文化的儿媳,那福气谁也比不上的。” 黄单的眼底闪了闪,陈金花不止一次跟他提过王月梅有福气,那语气里分不清是嫉妒,还是羡慕,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感慨,他抬眼,若有所思。 陈金花说,“发什么愣呢,妈跟你说的,可都记着了?” 黄单说,“记着了。” 他突兀的问,“妈,你这腿,是怎么瘸的?” 陈金花说,“有些年头了,你好好提这个干嘛,快去收拾东西上你二叔家去,英雄这次也去抓蛇,你俩结个伴,再一块儿去找李根。” 十来分钟后,村子里的十几个壮汉在村口聚集,带着自家媳妇准备的包裹上路。 刚过小山林,年纪最小的张英雄就说不去了。 黄单也不想去,没睡够,精神状态很差,“我跟你一起回去。” 李根皱眉,“冬天,你妈特地交代我,要带你去早青山,你必须跟着。” 黄单幽怨的看男人一眼。 李根装作看不见。 张英雄哈欠连天,拉着黄单的手说,“冬天,我自个回吧,你上早青山注意着点,蛇抓不到就算,可别给咬了。” 黄单那手上还有一圈牙印呢。 李根拨开张英雄的手,“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英雄,你回村去。” 张英雄,“……” 把吃的都给黄单,张英雄摆摆手,跑回去睡大觉。 过乱葬岗,黄单彻底没了睡意,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这是只有夜里才会有的凉意,一到白天,地都是烫的,热的人想往墙上爬。 李根走在前面,跟大虎大龙说着什么,不时回个头,别人以为他是脚后踩了什么,不知道他在看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亮了。 一行人在尹庄外的水库旁歇脚,吃点东西再赶路。 黄单啃几口粑,早冷了,硬邦邦的,从嘴里到胃里,都硌得慌,他看看日出,心情稍微好了些。 李根把黄单叫到树后面,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毛桃,“给你。” 黄单不爱吃这毛桃,毛茸茸的,洗了也有那种感觉,浑身发痒,“酸,我不吃。” 李根说,“娇气。” 他吃一口桃肉,“这个甜,我爱吃酸的,你拿去吃吧。” 黄单把毛桃拿到嘴边咬,桃汁渗出来,还真是甜的,不酸,他快速把桃肉吃光,将桃核丢出去,来年没准能长出一棵桃树苗。 后面都是李根先咬一口毛桃,酸的自己吃掉,甜的给黄单。 俩人解决掉十来个毛桃。 黄单吃了毛桃,顺便吃了男人的口水,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哥,你是不是没刷牙?” 李根的脸顿时就是一扭,“刷了。” 黄单狐疑,“我怎么没看到?” 李根心虚,怒道,“我说刷了就是刷了,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黄单不说话了。 李根绷着脸,“就你事多!” 他把袋子往口袋里一塞,起身走了。 河边没人,野鸭子都没一只。 李根蹲边上刷牙,他口齿不清的骂,“敢嫌弃老子,活腻了。” 吐掉牙膏沫子,李根把脸一洗,他站起来转身,见到后面站着个人,当下就骂了声卧槽,差点掉河里去。 黄单看看男人,看他手里的牙刷,“你不是说刷过牙吗?” 李根脸不红心不跳,“怎么,你哥我爱干净,早上刷两遍不行啊?” 黄单,“……” 第11章 乡村爱情 李根总觉得黄单的眼神怪,好像已经发现了自己没刷牙就吃毛桃的事实,他心里发虚,毫无意义的骂几句就上前头去了。 日头升起来,凉意跑没影,火星子在空气里蹦跶,在太阳底下行走,头发丝都滚烫。 一行人遇到有水的地方,就纷纷跑过去,往脸上胳膊上浇水,紧裹着依附在毛孔里的水汽继续赶路。 大家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累,毕一个个的都是壮汉,身子骨很好,常年干农活,这点路不算啥。 黄单不行,他越走越慢,吊在队伍的尾巴上,随时都会被甩出去。 前面两个老光棍在暗搓搓地谈论周围几个村子里的女人,说着谁谁谁的屁股真大,准能生一窝带把的,谁谁谁爱往男人前头弯腰,那沟深着呢,一眼望不到底,能活活把人给淹死。 黄单听到吴翠玲的名字,说她的皮肤白,肯定也滑,又说她的身材好,前翘的,能在地里干活,也能在床上来事,闲来无聊,还能让她给念个诗听听。 那俩人说着说着,就扯到吴翠玲的婆婆王月梅身上了。 黄单抬了抬眼,脚步不易察觉的放轻。 脸上有黑痣的男人年纪稍长,知道的多些,他说王月梅年轻时候那身材,十个吴翠玲都比不上,现在老了,缩水了。 王月梅的长相就不说了,是出了名的美人,很在意外表,可会打扮了,头上戴朵花,穿个碎花裙子,经过哪儿,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有什么事开个口,男的都抢着给她干。 矮个子男人抹把脸上的汗,“听我奶奶说,王月梅每天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勾搭上好多男的,李根他爸是被她气死的。” “我听的也是那么回事,搁谁戴那么多顶绿帽子,也咽不下那口气。” 黑痣男人看一眼前面李根的身影,压低声音说,“我爸妈每次吵架,都是因为她,有两次都把锅给砸了,说来说去就那么些个破事,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矮个子男人问是什么事。 “还不就是我爸他以前被迷的神魂颠倒,老给王月梅做事,把家里的东西送给……” 那黑痣男人脖子痒,他抓几下还是痒,就扭头看,这一看,直接吓一跳,“冬天,你怎么会在我们后面?” 黄单说,“我一直在。” 黑痣男人吞咽口水,“没听到我们说什么吧?” “没有啊。”黄单摇头,好奇的问,“你们说什么了吗?” 黑痣男人看矮个子男人,俩人交换眼色,打哈哈的糊弄过去,加快脚步冲到队伍前头去了。 黄单舔舔发干的嘴皮子,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李大贵的死,或许还牵扯到一些陈年旧事,麻烦了,陈金花那里明显不想提过去,得从村子里的老人身上下功夫。 天黑下来时,大家伙和早青山只隔一条河。 河上搭着木桥,一根根的木头被麻绳固定着,脚踩上去,身子晃的厉害,胆小的都不敢上去。 夜里大多数蛇都会出来觅食,赶上好时候了,所有人都挨个上木桥,摇摇晃晃的往河对岸走。 李根在最后,他对黄单说,“你先上去。” 黄单看一眼历经风霜的麻绳,咽咽唾沫,“哥,你走我前头吧。” 李根皱眉,“让你上去就上去,别磨蹭。” 黄单见其他人都在河对岸了,也不等他和李根,都迫不及待的进山抓蛇,晚一步,可能会少抓一条蛇,就少卖钱,他们的心里明白着呢。 攥攥蛇皮袋,黄单抬起一只脚,踩到木头上面,他另一只手抓着木棍,慢吞吞往前走。 李根在黄单后面上去,调侃道,“你这速度,到河对岸的时候,天都得亮了。” 黄单记着原主不会水,“我水性差,万一掉进去,就上不来了。” 李根笑道,“怕什么,有你哥呢。” 黄单走的慢,他能感觉到男人就在他的背后,非常近的距离,完全可以在他脚滑时拉住他,想到这里,他稍稍放松一些。 这一放松,黄单的身子就歪了一下。 李根及时扶住黄单的腰,自个也贴上去,用结实的胳膊把他护在怀里。 热风拂过河面,桥上的俩人姿势暧||昧。 黄单垂头看看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掌,似乎没撤走的迹象,是打算黏上头了,“哥,咱俩还过不过去?” 李根回神,立刻把手拿开,结巴道,“过、过啊!” 他的脸上火烧火烧的,嘴里骂骂咧咧,“操,差点被你吓死。” 黄单,“……” 俩人你一步我一步,用缓慢的速度走到对岸,其他人早没影了。 黄单不想进山,树枝千奇百怪的生长着,划到他哪儿,他都得疼好半天。 李根拿出手电筒,“我们从那边走。” 黄单跟着他,视线和脚步都随着那束光移动。 早青山幽静无比,那些人已经手脚麻利的分散开,往深处寻找蛇的踪迹去了。 李根突然拽住黄单,阻止他上前。 黄单一愣,他环顾四周,附近有蛇吗?没看到。 李根朝一处走,猛地甩去木棍,叉进丛林里准备逃走的蛇头颈部,他走过去,伸手一抓,把那条黑蛇往蛇皮袋里丢去,勒住袋口。 一系列的动作干净利落。 黄单看呆,他喜欢吃蒸熟的蛇胆,管家经常给他做,但他还是头一回见人抓蛇。 蛇在这个点会出来活动,李根抓了三条的时候,黄单的蛇皮袋还是空的,他厚着脸皮,“哥,你给我一条吧。” 李根嘴里叼着烟,“自己抓。” 黄单转身就走。 李根翻白眼,伸手去拉,“这样,你冲哥笑一个。” 黄单为难,他什么情绪都有,唯独不会笑,不知道怎么表达。 李根把烟拿掉,朝一边吐烟圈,没往青年脸上那么干,他关掉手电筒,在昏暗的光线中说,“你笑一回,哥给你抓一条蛇,笑两回,就是两条,赶紧的吧,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黄单想了想,对着李根龇牙。 李根,“……” 他的嘴角抽搐,想把这人揪住,狠狠打一顿,“张冬天,你还能再假一点吗?” 黄单真干的出来,没有参照物,不能模拟,他露出牙齿就不错了。 李根忽然低下去嗓音,“冬天,你站着别动。” 黄单感到不妙,他寻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发现一条蛇爬上自己的脚踝,浑身顿时就僵住了。 李根的额角滴下来一滴汗,用口型告诉黄单,“乖啊,不要怕。” 他掐灭烟,把手电筒放进裤子后面的口袋,徒手去抓。 第12章 乡村爱情 起风了,山里有树叶被刮起的沙沙声。 李根的手伸过去时,那条蛇已经在前一刻扭动蛇头,一口咬在黄单的小腿部位。 剧痛袭来,直窜脑海,黄单啊了一声就蹲下来,疼的直叫。 李根用力将蛇的七寸捏住,摔在地上,他一口气没喘就快速去撸黄单的裤腿,看见对方的小腿上有两个牙印,流了一点点血。 “没事的,这是三索,没有毒。” 黄单好疼,抱着那条腿跌坐在草丛里,牙关咬的死死的。 李根也坐下来,一身冷汗,晚上的光线太暗,又加上被蛇缠的人和其他人不同,他一下子慌了神,不太确定是什么蛇,就怕人有什么事,现在手都在抖。 “哎,你还想吓你哥几回啊?” 叹口气,李根把青年抱在怀里,宽大粗糙的手掌拍拍他的后背,“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黄单有短暂的瞬间就要疼晕过去。 李根又叹气,换个人遭这事,他能嘲讽的笑出来“不就是被咬了一下吗又没毒”,到这人身上,别说笑了,心都揪在了一起,“回去哥就把蛇杀了,炖一锅肉给你补补。” 黄单死狗般的挂在男人胸前,脸上又湿又凉,冷汗和泪水混着淌下来,全滴在男人的肩头。 李根转移他的注意力,哄道,“我听周招弟说城里变了不少,开了一家电影院,还有迪吧,下个月我们去的时候,哥带你去看电影,逛迪吧。” 他还说家里有只老母鸡,每次下单都要出去挑窝,从这个草垛换到那个草垛,下的蛋经常都被别人拿走了。 男人的声音拨动着黄单的神经末梢,尽管有稍微好受一点,他还是疼的那条腿都在抖。 李根忽然发现,听着耳边青年一下一下的吸气声,以及从喉咙里发出的模糊哭声,他心疼。 完了,这毛病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黄单的疼痛感从顶端下滑,他深呼吸,侧头擤鼻涕。 李根嫌弃的啧道,“看着点,别把鼻涕甩我褂子上。” 黄单吸吸鼻子,脸青白青白的,嘴唇也是,“哥,蛇真没毒吗?” 李根见青年的下巴上有泪,他拿拇指去擦,“真的,你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黄单说,“你早上没刷牙,就骗我刷了。” 李根,“……” 黄单看看小腿上的牙印,心有余悸,“还好有哥。” 李根的嘴角上扬,“知道就好。” 他把青年拉开点,从蛇皮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 乡下不比城里发达,只能依靠大自然,有些民间的东西一代传一代,就被当作知识留在生活当中。 一行人在决定上早青山后,就提前挖了常用的草药,不光是解蛇毒的,还有被不知名虫子叮咬的,全都洗净装在袋子里带身上,万一不走运,能救命。 李根也没少带,他将半边莲捏碎,认真地敷在青年小腿的咬伤部位,“干了再给换,伤口不会肿起来。” 黄单问道,“那蛇死了没有?” 李根说,“没死。” 黄单说,“它咬了我,就是我的。” 李根的面部抽搐,服了,“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黄单的蛇皮袋终于不是空着的了。 有了这次心惊肉跳的小插曲,李根都让黄单贴着自己走,尽量不要离远,他拧着眉头,精神高度集中,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戒备的将人拉住。 活了几十年,李根从来没这么为谁操心过。 后半夜,不少人都碰上了,相互分享这趟的收获,黄单一条没抓,蛇皮袋有四条,全是李根给抓的。 其他人得知黄单的数量,都很吃惊,有人酸溜溜的说,“冬天你小子不错啊,还抓了四条,我才抓到一条,给我们大伙儿说说,都是在哪儿抓的?” 黄单说是在石头缝里抓两条,草丛里抓一条,水边抓一条。 众人羡慕,运气太好了吧,他们漫山遍野的寻找,跑的两条腿都快废了,褂子也被树枝刮了好多处,手上扎破皮,出点血那就更不用说,再看看这人,除了鞋上有泥和草屑,别的地儿都很干净,抓的蛇还不少。 黄单被十几道视线盯着看,他看一眼靠着树抽烟的男人。 李根弹弹烟灰,眼神询问。 黄单走过去,“我妈指着我抓了蛇回去卖掉,把钱攒了明年给我张罗亲事。” 李根眯了眯眼,“想女人了?” 黄单摇头,“没有啊。” 李根沉默着抽烟,他突然动手去扯黄单的蛇皮袋,说话的时候嘴边的烟一抖一抖的,“把里面的蛇都还给我。” 黄单,“……” 李根低着嗓音,带着烟草味的气息扑在青年脸上,“拿你哥给你抓的蛇卖钱讨老婆,张冬天,你这么做,让你哥寒心。” 黄单的嘴一抽,“我都说了,不是我的意思。” 夜色下,李根藏在烟雾里的目光深沉,且复杂,“那你讨不讨老婆?” 黄单说,“不讨。” 李根的呼吸一顿,控制不住的高兴起来,他把手臂搭在青年肩上,将人往臂弯里带,“歇一歇,哥再去给你抓两条。” 黄单说,“四条就够了。” 李根翻白眼,“别人求着要呢,你是不是傻,白给还嫌多?” 黄单抿嘴,“山里地形不好走,很危险,万一碰上毒蛇,那就麻烦了。” 李根的心头一跳,用玩笑的口吻掩盖自己的情绪,“哎哟,这是担心你哥啊?放心吧,就算是毒蛇,你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黄单蹙眉,“做人不能太贪心。” 李根看着青年漆黑的眼睛,仿佛能看见他的灵魂,半响笑出声,“行吧,听你的,咱不抓了。” 早青山几乎都是无毒蛇,并不代表没有毒蛇。 黎明时分,大家伙趁这个时间段再抓一波蛇,意外就发生了,一人在抓蛇的时候不小心脱手,反被咬。 那是竹叶青蛇。 同行的另外几人及时将准备的七叶一枝花和其他草药揉搓,敷在那人的伤口上面,甚至用了老一辈的法子,将家里媳妇剪下来的长发抽出来一小缕,在那人被咬的手臂上用力勒紧一圈,阻止毒素窜流。 那人被大家以最快的速度送去附近的医院,命保住了,却仍旧没法保住那一条胳膊,还偏偏是右边的那条。 所有人都为自己捏一把汗,缺一条胳膊,家里的活就不好做了,活做不了,日子可咋过? 从早青山回来,黄单就发现李根不对劲,总是瞅他,被他逮个正着,就慌忙偏过头,耳根子都是红的。 黄单在河边打了水回来,半路上遇到男人,他让开位置,对方没过去,杵在他的面前,欲言又止。 把桶放地上,黄单抓着扁担问,“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李根的手放在口袋里,捏着火柴盒,回来后他就总是在想,那晚咬到青年的如果不是三索,是任何一条毒蛇,会是什么后果,自己又会如何? 想着想着,李根就感到后怕,也庆幸,还好青年没事。 他虽然没正儿八经的谈过对象,但也知道自己这病根子是什么,索性就认了。 黄单等了等,“哥?” 李根弯下腰背,双手捧着青年的脸,“冬天,跟哥好吧。” 第13章 乡村爱情 黄单在现实世界,每年都要被认识不认识的花式表白十几次,都是男的。 就这个现象,黄单跟管家严肃的讨论过,管家认为是他的面相偏柔美,会让男性产生某种误会,甚至是不健康的思想。 不过这是第一次,黄单被人捧着脸表白,内容还带有一股子糙味儿。 他比较常听到的就是“我喜欢你很久了”“我对你一见钟情”“请你跟我在一起”“星座显明,我们是命中注定”,李根这么朴实的,从来没听过。 李根只给青年三秒时间,“你不回答,哥就当你同意了。” 黄单说,“哥,我俩都是男的,好不了。” 李根说,“好的了。” 他凑近些,诱哄道,“冬天,哥春天带你去看油菜花,映山红,夏天会给你打蚊子,扇一晚上扇子,秋天给你剥玉米,掰甘蔗,冬天给你暖手,摘又红又甜的大柿子,好不好?” 黄单差点将一个好字脱口而出,他闻着男人身上七喜牌子的烟味,“系统先生,我该怎么回答?” 系统,“黄先生您随意。” “在下提醒一句,黄先生的疼痛神经如此异于常人,磕破点皮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而情侣之间会做很多事,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黄单的眼角一抽,他忘了一件事,很要命,“哥,你能不让我疼吗?” 李根想到了什么,他往青年屁股上瞄,一张脸腾地烧起来,呐呐道,“尽量成不?哥会悠着点的。” 黄单说,“……” 这话就跟男人撒谎说自己刷过牙一样,不可信。 “哥,我考虑考虑。” 李根瞪过去,“你想玩死你哥是不?” 黄单看着他说,“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俩好上,那就完了。” 李根把嘴一抿,半响沉声说,“别怕,有哥在呢,大不了我们离开村子,到外头去,在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总会有法子的。” 黄单没说话。 李根的心就慌了,他绷着脸,用凶巴巴的语气掩盖自己的紧张,“张冬天,你哥我活了三十年,头一回喜欢上人,你不能耍你哥。” 黄单抬手,把男人滴到喉结上的汗水抹掉,“哥,我没耍你。” 李根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的看着青年,下一刻就弯腰,狠狠压上去。 黄单睁着眼睛,男人的气息进他的嘴里,还有淡淡的烟味儿,他的双眼缓缓闭上。 片刻后,李根擦掉黄单嘴边的口水,粗声喘气,“喜欢哥这样对你不?” 黄单的舌头有点疼。 李根宽大粗糙的手掌摸着青年的后背,腰,在他的耳朵边小声说,“这样呢?喜不喜欢?” 黄单浑身被电了般难受,抓着男人的手掌说,“你别摸我。” 李根闷声笑,眼眸黑亮,“哥喜欢摸你。” 四周没人,否则有谁看到刚才那一幕,能惊的从田里蹦起来。 李根拿走黄单手里的扁担,轻松将田埂上的两桶水挑起来,大步往家走。 黄单走在后头,慢慢悠悠的,好不惬意。 几天后,周招弟来了村子里,她穿的粉色裙子,比上回更好看,长发垂在肩头,很文静,也很淑女,比山坡上的花儿明艳。 丢下扫把,黄单偷偷摸摸跟在周招弟后面,见她去了李根家,不多时俩人一块儿出来了。 原来周招弟在回城前,就跟对象分了,她回城说是到尹庄探亲,其实是来找李根,看看对方的感情状况。 大学时期,周招弟就一直喜欢着李根,觉得自己配不上,不敢说出口,这次是家里安排了门亲事,她忽然生出反抗的心理,要来为自己争取一把。 这才有了周招弟对李根表白心思的一出。 女孩子能抛开矜持,主动表露自己内心的情感,要很大的勇气,然而周招弟脸红若桃花,眼眸蕴着秋水,模样招人,也只能被李根看进眼里,远远到不了心里。 周招弟突然扑到李根怀里。 就在这时,偷听的黄单无意间发现一只碎花布鞋,是吴翠玲。 他贴着墙根一点点挪过去,看清吴翠玲此时的表情,没有对周招弟的妒忌,怨毒,更没有杀意,连气愤都没有,只是忧伤,还有几分迷茫。 就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黄单若有所思,何伟,吴翠玲应该可以排除了,他和李根接触的这段时间,每每听到有人提起李大贵,说李大贵的不是,对方都是明显的维护,并非伪装。 李根也可以排除,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黄单问,“系统先生,杀害李大贵的凶手是王月梅?” 系统并不回答,“黄先生,如果您确定,就在任务下方填写凶手名字。”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块任务屏幕,下方多出一行。 他眯了眯眼,没立刻去填。 系统说,“黄先生,在下提醒您,您只有一次填写的机会,一旦填上去,便没有更改的可能,如果不是凶手,您的任务就会失败。” 黄单问,“那我会怎样?” 系统说,“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说,“……我再想想吧。” 面前的屏幕消失。 黄单再去看,吴翠玲不在原地,他的肩膀被拍,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顿了顿,黄单转身,指着土墙上的一个坑,“有只蜜蜂钻进去了。” 李根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叼着根烟笑,“装,接着装。” 黄单咳一声,不装了,“哥,那个周招弟走了没?” 李根说,“走了。” 他吸一口烟,眼神落在虚空一处,“那什么,她扑我怀里的时候,我就给推开了,没干别的。” 黄单说,“哥,你别担心,我不会吃醋的。” 李根刷地侧头,咬牙道,“张冬天,我是你男人,你听到女的对你男人表白,还往你男人怀里扑,你都不吃醋?” 黄单,“……”这么说不对吗? 他在心里摇摇头,男人心海底针,难懂,“好吧,下回我一定吃醋。” 李根压低声音,“晚上收拾你。” 黄单当耳旁风,这男人说好多遍了,也只是亲个嘴,摸两手,没干别的,估计是不会。 傍晚的时候,黄单喂完猪,在院里枣树底下摘几个青枣吃。 堂屋传来陈金花的喊声,她的手里拿着一双新布鞋,刚做好的,“冬天,穿上看合不合脚。” 黄单脚上还是李根的鞋,他穿上布鞋走两步,“合脚。” 陈金花拍拍儿子身上的灰尘,满脸的慈爱,寄托了一生的希望,“你到城里置办一身新衣衫,保准体体面面的。” 黄单说,“妈,四条蛇能卖些钱,我给你买件褂子吧。” 陈金花摆手,“妈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穿什么都无所谓,别浪费钱了。” 黄单看看脚上的布鞋,陈金花省吃俭用,数着米缸里的米过日子,什么都想着儿子,指望儿子能在外地发达了,风光回村,后来似乎是想开了,认了命。 陈金花把地上的球鞋放一边,“你爸的忌日快到了,正好上城里买些黄纸带回来。” 黄单说好。 陈金花指着院子里的方瓜,“你上王大妈家去,把那个带上。” 黄单的心思一转,面上摆出不乐意的表情,“妈,你干吗老是送东西给王大妈啊?” 陈金花哎一声,“你王大妈挺不容易的。” “她一直是个要强的人,什么都想着要比别人做的好,瘫了对她的打击很大,心里不好受,我们能帮就帮着点吧。” 黄单继续不乐意,“咱家比她家穷多了,凭什么要帮。” 陈金花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还觉得你和李根走的挺近,以为你能改改性子。” “改什么,我不改!” 做出原主该有的反应,黄单抱着方瓜出门,他到李根家时,对方在院里砍柴,光着个膀子,汗珠成线般从硬实的肌||肉上滚落,划过精瘦的腰身,埋进裤腰里面。 吴翠玲在洗萝卜菜,两侧的碎发全部别在耳后,鼻子有点红,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哭过了,她擦擦脸上的汗,笑道,“冬天来了啊。” 第14章 乡村爱情 黄单抱着方瓜,“翠铃姐,我妈让我来送这个。” 吴翠玲把手在抹布上擦擦,接了方瓜放厨房,出来时提着一只小鳖,“大哥早上在塘里钓的,你拿回去烧汤。” 黄单接过去,“哥还能钓到鳖,我连鱼都钓不到。” 李根咔地将木柴砍成两半,“回头带你去钓。” “好啊。” 黄单听到屋里传来声音,是王月梅在喊吴翠玲,叫她推自己出来。 吴翠玲连忙进屋。 黄单抬眼去看,坐在轮椅上的王月梅头发梳的整齐,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散下来,露出来一张瓜子脸,柳叶眉,她的身上穿着藏青色褂子,扣子斜扣,眼角虽有细纹,气质却依旧很好,旁边的吴翠玲同她一比较,五官要更加普通,也显得单薄多了,远远没有那种岁月赠予的韵味。 王月梅和整个沙塘村格格不入,或者说,她是有意要这样活,哪怕是到了五十岁,也依然不变,执着地活出与众不同的味道。 这是黄单每次见王月梅,都会生出的念头,他心想,没有瘫的王月梅肯定会活的更精致。 也不知道是怎么瘫的。 王月梅让吴翠玲把自己推到院里,“冬天,你妈说要给你张罗媳妇儿啊。” 黄单偷偷瞥砍柴的男人,“嗯。” 王月梅说笑,“大妈觉着上河场的小芳不错,人勤快。” 黄单还没表态,李根就说话了,“妈,你管那做什么?” 王月梅说,“那小芳妈瞧着就是顺眼,你不喜欢,没准冬天喜欢呢。” 黄单说,“大妈,我也不喜欢。” 王月梅露出可惜的表情,“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大妈给你留意留意。” 黄单说,“个子比我高,长的比我壮,能给我挑水种菜,割稻插秧,为我着想,还能带我出去玩。” 王月梅听愣了。 一旁的吴翠玲噗嗤笑出声,“冬天,你这不是找媳妇儿吧?是想当媳妇儿。” 黄单抿嘴,摆出害羞又窘迫的样子。 李根把木柴丟柴堆里,他扭头笑,“我就觉得这追求不错,冬天,要是遇到了那样儿的,你可得抓紧了。” 说着,还挤眉弄眼。 黄单,“……” 聊了一会儿,王月梅见黄单要走,就说,“翠玲,去我屋里把那一袋子桂圆拿给冬天。” 吴翠玲马上去拿桂圆。 黄单说,“翠玲姐,不用的。” 吴翠玲停下脚步,看一眼王月梅。 王月梅对黄单说,“那是别人送的,大妈看也不是便宜的桂圆,你拿回去,给你妈吃,她爱吃那东西。” 吴翠玲把桂圆给黄单,“冬天,你就拿着吧。” 黄单看看桂圆,陈金花叫他来送一个方瓜,王月梅还礼是一个鳖和一袋子桂圆,像是维护着自尊。 俩人不是好了几十年的老姐妹吗?送点东西都较劲? 还是他多想了? 黄单没多待,提着鳖从李根旁边绕过,交换了一下眼色,晚上小竹林见。 陈金花在门口站着,见儿子手里提着的东西就发脾气,“冬天,妈让你去给你王大妈送方瓜,你怎么还拿东西回来了啊?” 黄单说,“是王大妈要给的。” 陈金花抄起墙边的扫帚往儿子身上挥,“她给的你就要?你也不看看王大妈家是什么情况,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这么没长进呢?” 黄单提着鳖跟桂圆往后躲。 陈金花也没打多重,她身体不好,气喘不上来,靠着门框坐下来,脸发青。 出门倒刷锅水的英雄妈见状,赶忙放下盆上来拉住陈金花,“你这是做什么啊?孩子有个不对的地方,好好说就是了。” 陈金花哎哟一声,人快不行了。 英雄妈焦急的喊,“冬天,快把你妈扶进屋!” 黄单回神,过去和英雄妈一起把陈金花往屋里扶,给放到床上躺着。 陈金花匀过来气,脸色好了不少。 英雄妈叹口气,把黄单叫到一边,“冬天,你爸死的早,你妈一人把你拉扯大,身子骨不比年轻时候,你多顺着她,别给她气受。” 黄单说,“二婶,我晓得的。” 英雄妈拍拍他的胳膊,“那行,二婶回了,你照顾着点你妈。” 黄单把门掩上,“妈,喝水吗?我去给你端缸子。” 陈金花摆摆手,“冬天,记着妈的话,以后你王大妈再给东西,不管是什么,你都不能要。” 黄单说,“好哦。” 陈金花摸摸他的头发,“这次就算了,那鳖跟桂圆,你已经拿回来了,妈要是再还给你王大妈,会让她不高兴,妈看看鳖要怎么做,明儿给你做了吃,至于桂圆,先放着吧,回头送人的时候用上。” 黄单说,“妈,王大妈有哥,还有翠玲姐,过的比咱舒坦。” 陈金花说,“你不懂,妈跟你王大妈是多年的姐妹,理应帮衬着些。”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让黄单去把蚕豆剥了晚上吃。 村里弥漫着炊烟的味儿,大家伙几乎都结束一天的忙碌,歇着了。 张英雄抓着只大公鸡拔鸡毛,给小侄女做毽子,“冬天,你这次抓了好几条蛇,发了啊。” 黄单在剥蚕豆,“还行。” 张英雄说起被毒蛇咬的那人,他少了条胳膊,就意味着家里的劳动力减弱很多,媳妇儿受不了那罪,直接跟人跑了,丢下一个两岁多的男孩,一个七岁的女孩,只能指着五六十岁的父母,日子要难过死。 黄单把蚕豆米丢篮子里,生命脆弱,生活艰难。 “我爸听说这事,立马就不骂我临阵脱逃,没出息了。”张英雄咂嘴,“冬天,还好你没啥事。” 黄单说,“嗯。” 陈金花也是那么说的,摸着他的胳膊腿一口一个没事就好。 有拨浪鼓声从村东头传过来,是卖零货的来了,挑着两个货柜,里面放着发夹,头绳,头花,扣子,针线,玻璃珠之类的小玩意儿。 村里的小姑娘少妇都出来,把卖零货的围住。 黄单被张英雄拉着上前,发现货柜上面是块玻璃,能看见柜子里的东西。 卖零货的一个月就来一两次,东西都不贵,很得村里人喜欢。 黄单一个黑色发夹,上面有暗色的花纹,挺漂亮,他问过价钱就对张英雄说,“借我五毛钱。” 张英雄在胸前的口袋扒扒,把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纸币递过去,“给。” 黄单买了发夹。 陈金花在厨房做饭,她见着发夹就说,“这个发夹你王大妈戴合适,妈这又脏又乱的,戴着糟蹋了。” 黄单给她戴上,“谁说的,妈戴着好看。” “又逗你妈开心。” 陈金花在水缸边左看右看,她进屋,把发夹拿下来,小心翼翼的用手绢包着,放进大衣柜里面,想了想又戴回去。 月上树梢,塘边的竹林里。 李根一把抱住黄单,“想死哥了,快让哥亲一口。” 黄单推推男人,“你轻点亲。” 李根,“……”真愁,亲都要轻点,那别的事还能干吗? 他把青年压在一根粗竹子上面,弯着腰背,鼻子往对方的脖子里凑,闻到了香皂味儿,“洗澡了?” “嗯。” 黄单往后仰头,看见细长的翠绿竹叶纷纷飘落,有的掉在他的脸上,有的往他的褂子里钻。 李根给青年把褂子里的那两三片竹叶弄掉,自个的手却不拿出去,无赖般的往他身上蹭,“鳖吃了没有?” 黄单说没。 李根亲着黄单的耳朵,“那玩意儿补着呢,明儿记得烧了吃,你要是喜欢,哥下回给你多钓两只。” 他哄道,“嘴巴别闭着,让哥进去。” 黄单说,“我怕你咬我。” 李根捏着他的腰说,“不咬,哥疼你还来不及呢。” 然后黄单的嘴就被咬了,疼的他倒吸一口气,捂住嘴巴推开男人,眼中含泪。 李根的呼吸一紧,口燥,他撑着手臂,“给哥看看有没有流血。” 黄单踢男人一脚。 李根抓住他的脚踝,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嗓音沙哑干涩,“哥真想就在这里把你收拾了。” 黄单的双眼一瞪,他拿来捂住嘴巴的手,“你到一边去。” 李根抱住青年的腰,往怀里捞,按着他的手,低低的声音说,“你帮哥好不好?” 黄单说不好。 李根抓着他不放。 男人的手掌粗糙宽大,很有力量,黄单挣脱不开。 片刻后,李根舒坦了。 他拿鞋子踢踢脚边的一处,破坏办事现场,眼睛往青年的屁股上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这人变成自己的,得挑个更安全的地儿。 黄单抓起一把竹叶擦手,“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李根坐黄单旁边,神情懒懒的,“问。” 黄单问道,“你以前讨过两个老婆,都是怎么死的啊?” 李根的面色微微一变,他半阖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波动,“你怕我把你克死?” 黄单摇头,“我是男的,不一样。” 李根擦火柴,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头一个是在轿子里死的,到我家门口时,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他点着烟,把火柴甩灭再弹出去,“第二个是成亲第三天喝农药死的。” 黄单看着火柴落在竹叶上面,“为什么?” 李根摇头。 黄单陷入沉默。 十里八村,李根这条件,找不出第二个,第一个女的死因暂且不论,那第二个呢?干嘛自己喝农药啊? 李根把烟抽完,“挺晚了,回吧。” 黄单腿麻。 李根起身,背对着青年弯身,“上来,哥背你。” 黄单说,“万一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李根把他往背上拉,“大晚上的,猪都睡了,谁出来溜达?” 黄单趴上去,手搂着男人的脖子。 李根托托青年的屁股,“知道你打心眼里喜欢你哥,但是你也别搂那么紧,会死的。” 黄单抽抽嘴,手松开些,他忽然喊道,“哥,快看,有流星,你赶紧许愿。” 李根嗤一声,“许什么愿啊,骗小孩的。” 话是那么说,他却在流星划过夜空的那一霎那,偷偷许了个愿,希望能跟背上的人好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一直好下去。 第15章 乡村爱情 第二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黄单发现陈金花没戴发夹,“妈,你头上的发夹呢?” 陈金花说坏了,就扔掉了。 黄单蹙眉,“上午还见你戴着,怎么就坏了?” 陈金花夹一筷子韭菜吃,“坏了就是坏了,吃饭。” 黄单戳着盘子里的鳖,翻过来又翻过去,给鳖翻了几次身,在汤汁里给它洗澡,“妈,你别老是吃一个菜,吃这鳖吧。” 陈金花说,“妈不吃那东西,嫌腥味大。” 黄单没法反驳,腥味的确大,陈金花没烧好,下回他要让李根烧了给自己吃。 午后,李根在牛棚里扫完牛粪,抱一捆草给黄牛吃,他就舀一瓢水洗洗手,去找他相好的。 黄单在田里拉塑料薄膜,按照原主的记忆,被水浸泡过的稻子往土里一撒,很快就会长出秧苗,再移栽出去。 李根脱了鞋子,卷起裤腿下田,帮黄单拉一个角,拿土块压住,“那什么,你妈那发夹,被我妈不小心给掰怀了。” 黄单,“……” 李根走到他那边,“过两天就进城了,到时候给你妈再买一个,十个也行。” 黄单问,“你妈为什么要掰坏我妈的发夹?” 李根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翠玲跟我说的,她说是我妈觉得那发夹好看,你妈就拿给我妈看,在看的时候,我妈不小心就给掰出一条裂缝。” “你也知道的,那种塑料的东西本来就不扎实。” 黄单,“……好吧。” 李根拿干净的那只手拍拍黄单,“赶紧上去,别被蚂蝗咬了。” 黄单顿时就觉得腿肚子上痒痒的,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田埂上,这才喘口气,插秧比割稻子要恐怖,有那吸血的小东西在水里游来游去。 想想就毛骨悚然。 不多时,李根也上来,跟黄单一起坐在塘边的石板上,把两只脚放在塘里,洗着上面的泥巴。 水下,大一点的脚蹭着小一点的脚。 李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时随手摘的竹叶,含在唇间,有轻扬的小调缓缓流淌而出,飘在水面上,飘在明媚的阳光中,飘在黄单的耳朵里。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本来就生的俊毅,再一认真,塘里的鱼都娇羞起来。 小调停止,黄单意犹未尽,“好吹吗?” 李根把竹叶拿给他,“试试?” 黄单说,“上面全是你的口水。” 李根露出一口白牙,贼坏,“你吃的还少?” 黄单,“……” 他把手伸到男人的口袋里,没摸到别的,竟然只摘了一片,那小心思明显了。 李根的呼吸粗重,“你再摸下去,哥就硬了。” 黄单看一眼,“你已经硬了。” 李根的面皮一热,“还不都怪你,没事摸你哥干嘛啊?”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了。 李根直接就扒了褂子,光着膀子跳进塘里,一头栽水底下,装模作样地摸一个河蚌丢到岸上,接着又是一个。 黄单看看一地的河蚌,他拿起李根的褂子,把河蚌放里面兜住,提回去给鸭吃。 李根,“……” 两天后,一行人去城里,顺利地把蛇卖掉,各自去置办物品。 李根带黄单去电影院看电影,正巧是一部爱情片儿,说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路成长的故事,男女主人公脖子上的红领巾非常鲜艳。 电影里很小,坐满了人,都是一对儿。 李根和黄单俩大老爷们特突兀,他们坐在角落里的板凳上,左手牵右手。 电影最后,男女主人公终于从纯洁的革命友谊晋升到男人和女人的感情,不谈暧||昧,直接谈情说爱,定终生。 屏幕暗下去,那一瞬间,李根捧住黄单的脸,在他唇上亲一口,还伸舌头扫了一圈。 黄单都没回过来神,嘴里就多了七喜牌子的烟味儿,“哥,你以后真的要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李根一愣,他调笑,“这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管你哥了?” 黄单把手从男人粗糙的掌心抽开,又被握住了,耳边是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都依你。” 有喇叭声响起,是电影院的人在通知电影结束,请大家排队出去。 电影院旁边就是迪吧,新开的,门口还有几个大花篮,横竖拉着条幅,最中间还有两张摩郎的照片,写着什么你的青春我的激情。 黄单进去后,耳朵就被劣质的音箱堵住了,鼻端是啤酒混着香烟的味道,夹杂着女孩子们扭枝间散发出的香水味。 李根长的高大强壮,褂子下的一块块肌肉精||实,面部轮廓分明利落,满身荷尔蒙气息,他啥也没干,就被好多个女的盯住了,相反,黄单落的清静。 没一会儿,李根就不耐烦了,“出去吧?” 黄单正研究着这个年代的迪吧风情,全部收拢到记忆库里,准备有机会画出来,就听到男人的喊声,他瞥了瞥穿着白背心,喇叭裤,朝这边抛媚眼的美女,确切来说,是冲男人抛的。 李根见青年没反应,就拽着他的胳膊走了。 日头很大,李根花几毛钱给黄单买了荔枝味的冰棒,就一根,他没皮没脸的说,“你吃一半,剩下的给你哥。” 黄单无视掉,一根也就够自己吃。 天热,冰棒化的快,不一会儿就往下滴水,黄单的舌头很忙,这舔一下,那舔一下,累的半死。 李根说,“都流出来了,快用舌头舔一下。” 黄单伸出舌头去舔。 李根浑身燥热,有一种自己就是那冰棒的错觉,他的身上流了很多汗,想让青年也给他这么来几下。 黄单说,“哥,你思想不健康。”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真厉害。” 李根把黄单拉到墙角,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就弯腰去吃掉他流到手上的冰棒水,甜到心坎里去了。 黄单把被自己舔的乱七八糟的冰棒塞到男人嘴里。 李根舔一口,黄单舔一口,俩人在墙角吃完冰棒,觉得倍儿美味。 黄单买了一袋子发夹,两套新衣衫,还给陈金花买了褂子,都是李根给的钱,也是对方给他挑选的,他卖蛇的钱一分没花,从城里揣回村,热乎乎的。 半个多月左右,村里就又忙起来,家家户户忙着挑秧靶子插秧,上河场那边传来个事,何伟家里跑大老远请回来个老道士,给何伟做法,赶走小鬼。 有人说那老道士长的像黄鼠狼,一看就是坑蒙拐骗的主儿,何家是拿钱打水漂了。 黄单偷偷去上河场,等了很久也没等着老道士,他就换地儿,在小山林的坟包后面坐着等,不晓得过了多久,一个青衫老道往这边来,腰上挂着个葫芦。 这一趟来,黄单是想打听何伟的病因,是被李大贵的鬼混缠上了,还是人为的,如果是后者,很有可能跟凶手有关系。 那老道士坐在山头,摘下葫芦,往嘴里到酒喝,“小娃儿,坟包后面可是凉快些?” 黄单的眼角一抽,出来了。 老道士自顾自的喝酒,也不搭理黄单。 黄单在老道士的旁边坐下来,“系统先生,能否让老头说出何伟的事?” “需要100积分。” 系统,“黄先生,您目前的财产是135积分,确认后会自动从苍蝇柜里扣除。” 黄单确认。 老道士这就开始说话了,像是在某种诡异的状态,语调里没有起伏,“那何家小儿心术不正,眉眼的戾气重,印堂发黑,是凶兆,怕是时日无多。” 黄单问,“我能问话吗?系统先生?”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这也没权限?黄单不禁怀疑,系统先生只是个接待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老头儿不回答就算了,万一回答了呢? 老道士的双眼浑浊,说起来此生奇奇怪怪的事儿,没头没尾的, 黄单正要走,就听见老道士说,“多年前,有个年轻貌美的妇人来道观为两个儿子算命,那命怪的很,老二克老大,只要老二活着,老大就会孤独无依。” 他一愣,“大仙,那妇人是谁啊?” 老道士说,“贫道只知姓王。” 黄单追问,“妇人家住哪儿?” 老道士说不知。 黄单又问那两个儿子的生辰八字。 老道士说记不清了。 黄单不满意这个结果,“您是瞎编的吧?命怎么可能算的出来。” 老道士开口道,“小娃儿可不能这样说,命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黄单说,“您说了句废话。” 老道士说,“人生在世,废话最多。” 黄单陷入沉思,“您当年那么说,万一那妇人信以为真,只要老大有个什么不幸,或者是灾难,她就会怪到老二头上,岂不是有可能会做出极端的事?” 老道士说,“那也是命。” 黄单无话可说。 老道士浑浊的双眼一闪,似是清醒了,他瞧一眼黄单,“小娃儿,你怎的坐我旁边?” 黄单说,“我想算个命。” 老道士盯着黄单,半响说,“你没命可算。” 黄单的心头一跳,他目送老道士离开,转身的时候撞见了一人,是陈金花。 第16章 乡村爱情 短暂的时间内,黄单的神色变了又变,他若无其事地拍拍裤子上的草屑,“妈,你怎么在这?” “我到上河场弄些螺丝回来。”似是路过,陈金花提着个菜篮,望了望越过山坡的老道士,“冬天,那是谁啊?” 黄单继续拍着草屑,“好像是个算命的。” 陈金花说,“算命的?是不是何伟家给找的那个?” 黄单说,“有可能。” 陈金花叹口气,“好笑呢,命哪是能算的。” 她想起来什么,“冬天,妈远远的见你跟那老道士坐一块儿,你没算命吧?” 黄单摇头,“我不迷信。”看来陈金花没听见什么,最好是这样。 “那就好。” 陈金花往村子方向走,“命这东西邪乎,不能随便算,有的人一算,反而把好生生的命给毁了,害人害己。” 黄单好奇的问,“是吗?” 陈金花说是啊,“老一辈总说,傻人有傻福,知道的多,不一定是好事。” 黄单有感而发,“也是哦。” 陈金花扭头,“上次李根帮咱割稻来着,这回他家插秧,你去帮一帮,别让大家伙觉得咱不是东西。”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他这边稻子撒田里的时间晚一点,要再等一等才能插秧,所以他才有时间溜达,李根那边快,已经忙上了。 但是他不太想下田,有蚂蝗,“明儿再去吧,这天都快黑了。” 陈金花说行。 到家后,陈金花坐在院里,把螺丝的尾巴挨个去掉,放盆里泡着,滴几滴香油进去,过了会儿就去清洗干净。 晚饭时,黄单吃到了螺丝肉炒韭菜,这是他来这里,吃的最满意的一个菜。 他想管家了。 陈金花的身上有传统母亲的特性,吃的穿的用的,全想着自己的孩子,她和往常一样,只挑着菜叶吃,没碰盘子里的一块螺丝肉。 黄单给陈金花夹了几次,她嘴里还唠叨起来,说自己不爱吃那玩意儿,不要给她夹了。 饭后,陈金花收拾了桌子,随意把油乎乎的手在褂子上擦擦,“冬天,你在家待着,妈上你王大妈家去聊会儿天啊!” 院子后门传来黄单的声音,“好哦。” 村子里的茅房可能是一个师傅砌的,全一个样,都是个简陋的小土屋,地上挖个大坑,埋进去一个缸,用来装粪便,没有门,帘子都没有。 黄单此时就蹲在大缸边上,两条腿上的肌||肉绷紧,屁股往后撅,他最痛苦的就是上厕所,怕粪便溅到屁股上面。 这蹲法很不安全,难怪原主小时候掉进去过。 黄单摇摇蒲扇,把臭味跟蚊子一同扇走,他一边暗暗使劲,一边捋一捋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来。 李大贵跟吴翠玲是老一辈定的娃娃亲,结婚后第二年有孩子,没活到一周岁,死因不明,两年前,李大贵后脑勺遭重击掉进河里死了,王月梅下半身瘫痪,李根辞掉工作回村照顾。 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王月梅,年轻时候活的风光体面,享受十里八村众多异性的青睐,哪怕是瘫了,也高傲的很,她追求完美,不允许瑕疵品出现,喜爱优秀有出息的大儿子,讨厌一无是处的小儿子,偏心非常明显,她似乎并不掩饰自己对小儿子的厌恶和失望。 或者说,王月梅是在表露一点,只有出色的人才配得到她的关注,夸赞。 那算命的口中所说的王姓美妇,有两个儿子,可能就是王月梅。 黄单蹙着眉头思索起来,等他回神时,屁股已经被蚊子包围。 另一头,陈金花到了李家。 王月梅也是刚吃过饭,在让吴翠玲给她打水,细细的擦着手,她的一双手跟村里女人的手不同,手指好看,长长的,并不粗短。 等王月梅擦好手,吴翠玲就端着盆子出去,把门掩上。 王月梅靠坐在床头,“金花,你不是已经给冬天纳了两双鞋底吗?怎么还纳?” 陈金花把大针在头发丝里拨两下,麻利的按着鞋底板,一针一阵的穿线,“冬天那脚费鞋,我给他多做几双放着。” 王月梅说,“你也真是闲的慌。” 陈金花说,“我倒是想干别的,可是冬天拦着不让我下田。” 王月梅说,“冬天孝顺,是个好孩子,将来有出息。” 陈金花说,“他能有什么出息啊,大字不识一个,在外头也混的不行,跟你家的李根没法比,那才是真的有出息,有担当,为了照顾你,连大城市都不待了,回来撑起这个家。” “谁都说李根是一个大孝子,你王月梅生了个好儿子。” 王月梅的脸色柔和起来,也得意着,又有些遗憾,“要不是我这身子,那孩子在外面会过的很好,他是被我拖累了。” 陈金花安抚道,“你别这么想,谁也不愿意自己有个病啊灾啊的,来了都是命,只能受着。” “再说了,李根打小就懂事,有主意,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月梅说,“过几天就是老张的忌日了吧。” 起风了,屋里的煤油灯摇曳,光线不好,陈金花那一下没扎到鞋底板,扎手上了,她把手上的血珠子在裤腿上一抹,“是啊,时间过的真快,一晃,老张都死了十几年了。” 王月梅问道,“黄纸什么的都买了吗?” 陈金花说买了,“冬天上城里那次买回来的。” “看这天,暂时都不会有雨,好上坟。”王月梅嗓子干了,她咳俩声,“金花,当初要不是我,嫁给村长的就是你。” 陈金花好像是毫不在意,她笑了声说,“月梅,咱俩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岁数了,你还说这个干什么?” 王月梅的面上有几分不自在,转瞬即逝,“这不是话头走到这儿了吗?我就是随后一提。” 她瞧一眼,“金花,你外面的褂子穿很久了吧,脏成这样,怎么还不换掉?” “这家里家外的,天天都是事儿,穿什么都会弄脏,就这么着吧。”陈金花弯几下手里的鞋底板,继续把针头往里面摁,再拽出来,“我哪有你的福气好,有个勤快能干的儿媳,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王月梅的柳叶眉一拧,“算了吧。” “都这会儿了,她连个缸子都不知道端给我,平时什么事都要我说,不说就不知道做,那面相还丑,也就是多读了些书。”言语中有着清晰的挑剔和不满。 面相更是一般,老了满脸粗糙的陈金花没说什么。 吴翠玲在黄单那儿,“冬天,你哥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黄单在院里拿着个黄梨吃,闻言就说不知道。 吴翠玲说,“我看他在屋里做蛇骨链子,应该是送人的。” 黄单啃一口梨,“我不清楚。” 吴翠玲问两句都没有答案,就没有再问,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早些睡吧。” 等吴翠玲走后,黄单就停下啃梨的动作,又继续啃,快速啃完,就去李根家屋前的老槐树底下,捡起地上的小土疙瘩丢到一个屋里。 不多时,李根和黄单在村子西边的树丛里碰头,蚊子好多,嗡嗡嗡的,伸手一抓就是一把。 黄单说,“我有事问你。” 李根抱他的腰,用牙齿咬他的唇,“先亲,亲够了再说。” 第17章 乡村爱情 黑灯瞎火的,一点风都没有。 李根知道青年特别怕疼,他也知道要轻着点亲,不能上嘴去咬,但就是忍不住,用牙齿把对方柔住,舍不得松开。 黄单疼着了,他嘶一声,在男人的肩膀上推了一下。 李根握住青年的手,“哥不咬了。” 黄单疼的眼睛都红了,“你总是撒谎。” 李根看青年红眼睛,自己就可耻的硬了起来,“不撒了,保证不撒,哥以后只撒尿,不撒谎。” 黄单的嘴唇没破,有一圈牙印,他用舌尖舔一下,疼的眼冒金星,靠着背后的大树喘气,“如果你撒了呢?” 李根低头,“那你咬我。” 黄单抬眼,跟男人火热的目光对上,他被烫的浑身都不舒服,“咬哪儿啊?” 李根的呼吸猝然一滞,他弯下腰背,唇贴在青年的耳朵边,嗓音压的极低,在夜晚有几分难言的沙哑,“张冬天,你还说我的思想不纯洁,你才是。” 黄单说,“你火烧眉毛了。” 李根低骂一声,眉毛没烧着,烧的是别的地儿,每次一碰这人,就能烧起来,再这么下去,他的理智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崩塌了,抱着引火的人一起燃烧。 李根把人捞在怀里,“哥想要你。” 黄单拒绝道,“不行,我怕疼。” 李根亲他的耳朵,低低的哄道,“不会,一点都不疼,哥会慢慢的。” 黄单不上当,“你又不是小字辈。” 李根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捏一把青年的腰,用粗糙的手掌箍住,哭笑不得道,“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你哥那二两肉。” 黄单腰上的肉疼,他使劲去抓男人。 李根抽气,被抓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你别找死啊,把你哥惹着了,就在这地儿干了你。” 黄单见男人的眼神变的凶狠,有在翻腾,就立马老实了,他无法想象,做那种事的时候,有多疼,是怎样的一种疼法。 未知往往让人恐惧。 李根捏了几下青年的腰,终是没有狠得下心直接来,就去了小树林另一边。 黄单在原地走来走去,不给蚊子叮上来的机会,他抓一下屁股,过了会儿又抓,隔着裤子抓的不得劲,就把手伸进去抓。 李根回来时,就看到青年在抓屁股,一边抓还一边擦眼睛,“你屁股怎么了?” 黄单又疼又痒,自己把自己抓哭了,“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 李根擦掉他脸上的泪,“我看看。”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看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蚊子包。” 李根瞥他一眼,“看你的屁股。” 说着就挥手臂,要去拉他的裤子。 黄单按住男人的手阻止,“都是包,没什么好看的。”他肯定搞出了一条条的抓痕,想想就知道没法看,从明天开始,一定不要在天黑以后上大号,要是出现肚子不舒服之类的情况,就在外面憋着,憋不住了再去,速战速决,那地儿就不适合想事情。 李根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行吧,那就等包消了给哥看。” 黄单,“……” 李根吐口水,在黄单胳膊的小红包上一抹,又去抹他脖子上的几个包,“口水是最毒的东西,抹一抹有用,你晚上睡觉,半夜醒了不要说话,嘴里的那个口水更管用,什么包啊疮啊,抹了准好。” “要不哥用口水在你屁股……” 黄单捂住他的嘴巴。 树林的西边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李根和黄单对视一眼,俩人轻着脚步闻声过去,见着地上铺了褂子裤子,一男一女在上头打滚。 那女的是今年才嫁到村子里的,她是寡妇再嫁。 家里的男人死了,女的可以再嫁,顶多就是有些闲言碎语,谁也没有规定说必须守寡守到死。 同样都是寡妇,看看地上那个,嫁过来后不到一年,就跟自己男人以外的人打滚,日子过的非常活泼。 而吴翠玲却老实伺候婆婆,忙里忙活,像是在李家扎根了。 地上俩人在打滚,不知道有俩人在看着他们。 黄单的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声,不清楚是地上那大汉发出来的,还是身边的男人。 他扭头,发现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哥,你看哪个呢?” 李根的喉结滑动,吞咽着唾沫,“都看。” 黄单说,“是不是还觉得女的好?” 李根把目光挪到青年脸上,他咧嘴笑起来,蹭着对方的鼻尖,“谁都没有你好。” 黄单说,“我说真的,哥,你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早来不及了。” 李根的眉头瞬间一皱,把青年拽走,抵在树上说,“张冬天,你哥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是敢玩你哥,中途放弃,就死定了。” 黄单瞪大眼睛,做出惊慌的表情,“你会杀了我?” 李根把人摁在胸口,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冒着胡渣的下巴蹭上去,“杀人是犯||法的,坐牢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黄单的心思转了转,尚未开口,就听到男人闷声笑,“哥不用刀,用棍子,从你的嘴里|捅|进去,让你疼的哭出来,哭着说你会乖乖的,跟哥过下去。” “……” 俩人没再去看人打滚,就往回走,太晚了回去不行。 黄单问,“哥,翠玲姐是大学毕业,又还很年轻,为什么不换一种生活?” 李根牵着他的手,“这事我跟她提过,她有自己的主意。” 黄单随口问,“翠玲姐是不是有相好的?” 李根说,“没有吧。” 黄单哦了声,就没有继续试探,而是把约男人出来的正事说了,“那链子我不能要,不然翠玲姐会怀疑的。” “我又没说是送你的。” 李根挑着嘴角,眼眸黑亮,“那是给我媳妇儿的,你做我媳妇儿,我就把链子给你。” 黄单说,“我不喜欢那种小玩意儿。” 李根凶巴巴的瞪过去,“那是你哥亲手做的,你敢不喜欢。” 他皱皱眉头,刚毅的面庞多了一些宠溺,“你要是嫌小,哥再给你做一个大的,让你挂脖子上。” 黄单赶紧摇头,“不用了,手链子就行。” 李根耍赖,弯着背部把下巴搁在黄单的肩膀上,手臂圈住他的腰身,“还没做好呢,等哥做好了,你就收着,以后我俩去了外地,你要天天戴手上,这可是定情信物,不准弄丢,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啦。” 他把一边的肩膀往上顶顶,“沉死了,哥,你能把你的脑袋拿开吗?” 李根不拿开,“这才一个脑袋,你就嫌沉,要是哥整个人压你身上,你能受得住吗?” 黄单说,“受不住。” 李根嘿嘿笑,“你可以压哥身上,是坐着还是趴着,哥都没问题。” 黄单替自己担忧。 第二天,上河场发生一件大事,何伟死了。 何母坐在屋子里的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扯着嗓子喊,伟子你怎么死的那么惨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害了你啊,你走了,爸妈要怎么活。 何父也是不停抹泪。 街坊四邻都过来看,纷纷安慰几句,有个人说了句,“人死不能复生,就别太难过了。” 这话把何母刺激到了,张口就骂,“你儿子死了,你能不难过吗?” 那人立马就变了脸,跟何母吵起来。 床上的尸体还在那儿,屋里就吵的不可开交。 最后以何母晕过去收场。 不知道是哪个先传的,说是有人后半夜回来,在何伟他家屋后的竹园里看到一个身影,这事一传,就有胆儿大的去竹园里查看。 还真发现了东西。 竹园里有一件褂子,是李大贵生前最常穿的,因为那褂子是红色的,一男的穿身上,很显眼,再加上李大贵的折腾劲儿,所以大家伙多少都有印象。 这一下子,上河场和沙塘村都炸开了锅,说是李大贵的死肯定跟何伟有关,他死后变成厉鬼,回来找何伟索命了。 也有人的说,李大贵如果真要索命,那为什么是两年后? 黄单没顾得上从陈金花那儿探点什么,就去了村东头的李家,发现李家大门紧闭,他在屋前屋后转悠,找地儿偷听。 院里的鸡鸭鹅都没有吃到早饭,临时抱团在那抗议,圈里的猪也出一份力,大力拱着门,它们压根就没感觉到今天早上的异常。 王月梅把吴翠玲,李根都叫到屋里去了。 第18章 乡村爱情 今天是个阴天,屋里的光线不好。 王月梅半躺着,“大清早的,外头就闹哄哄的,出什么事了,翠铃你说。” 她似是不知情,又好像是另有主意。 吴翠玲说,“何伟早上死了。” 王月梅问,“怎么死的?” 吴翠玲摇头。 王月梅看着她,“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吴翠玲说,“不知道。” “是吗?”王月梅还在看着她,“我怎么听你大伯提到大贵了?这何伟死了,跟大贵有什么关系?” 吴翠玲说,“有人昨晚经过何伟家时,看见了一个影子。” 她抿唇,声音有点发抖,“他们在何伟家屋后的竹园里发现了……发现了……” 王月梅不耐烦道,“你这么大的人,话都说不清?” “褂子,大贵那件红色的褂子。” 吴翠玲握紧双手,哆嗦着嘴唇,“大家都在传是大贵回来找他索命。” 王月梅说,“我记得,大贵生前的衣物都烧了,你告诉我,褂子是怎么回事?” 吴翠玲说,“不晓得。” 王月梅冷眼一扫,“翠铃,妈是下半身瘫了,脑子可没瘫。” 吴翠玲的情绪有些激动,“妈,当初整理大贵的东西时,你也在场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早上我在塘边挑水,听说这事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就回来了。” 王月梅把头上的金银花往发丝里按按,“那你心虚个什么?” 吴翠玲辩解道,“妈,我没有心虚,我只是想不明白。” 王月梅又问,“昨晚金花走后,我喊你,你为什么没进来?” 吴翠玲说,“白天在田里插秧,我扭到腰了,睡的早。” 王月梅还要说话,一直没开口的李根出声,“翠铃,你去弄早饭吧,看看锅洞里的火。” 吴翠玲转身。 王月梅就发脾气,“吃什么吃,根子,你去她那屋。” 李根皱眉,“妈,你这是干什么?” 王月梅的脸色不好,“你弟弟在地底下待了两年,还被人利用,这事能不管?” 李根说,“事情还没弄清楚……” 王月梅打断儿子,“所以我现在才叫你去看。” 吴翠玲轻声说,“大哥,你看吧,我没关系。” 李根烦闷的踢一脚门槛,去了吴翠玲跟大贵那屋。 吴翠玲跟在后头,伸手把碎发别在耳后,“大哥,你别跟妈呕气,她是心里不舒服。” 李根说,“我知道。” 吴翠玲的脸苍白,欲言又止,“大哥,你说,大贵的褂子怎么会……” 李根只说,“人比鬼可怕。” 片刻后,李根去交差,“妈,我看了,屋里没有大贵的东西。” 王月梅说,“当然不会有,因为全都烧了。” 李根无法理解,“那你还让我去看?” 王月梅没说原因,“过来给妈捏捏腿。” 李根坐到床边,捏着母亲没有知觉的两条腿。 王月梅说,“那何伟是报应到了。” 李根眼神询问。 王月梅回忆着,说是何伟以前跟李大贵四处收鹅毛片子,在外面弄大了一个女疯子的肚子,后来那女疯子难产,一大一小都死了。 “这事知道的人没几个。” 李根唏嘘。 王月梅说,“你别上何伟家去,他家是不会自己找上门的。” “外面怎么说,就让他们传吧,你不用搭理。” 果然如王月梅所料,何家没有声张。 一是,他们解释不了,儿子在屋里死去的原因,二是,他们不清楚,那褂子是飘过来的,还是谁放的。 三是,他们做过亏心事。 黄单的任务是查出杀害李大贵的凶手,至于何伟是病死的,还是被吓死的,跟他没关系。 不过,何伟的死,扯到了李大贵,黄单要顺着这根藤子摸一摸。 黄单先找的张英雄,跟他闲聊。 张英雄在门口给两条腿扎套袖,“虽然我不知道何伟是怎么死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大贵哥还魂索命。” 黄单蹲下来,“你怎么这么肯定?” 张英雄说,“据我所知,何伟很会拍大贵哥的马屁,俩人没什么过节。” 黄单说,“是吗?可我听说,何伟对翠铃姐有那心思。” 张英雄一脸震惊,“不会吧?” 黄单,“……” 张英雄啧啧,“你不都在外面打工吗,怎么比我知道的还多?” 黄单心说,那是因为你眼瞎。 张英雄低头拉拉套袖,“不过,就算何伟喜欢翠铃姐,就他那怂样儿,也不敢做什么。” “大家说大贵哥的死跟何伟有关,搞的跟真的一样,扯蛋呢。” 他咂嘴,“大贵哥死那天,何伟跟翠铃姐在山头爬柴,所以他也不可能害大贵哥。” 黄单抬了抬眼皮,“你确定?” 张英雄说,“确定啊,我就在他们后面。” 黄单说,“我之前问你,你怎么不说这些?” 张英雄咳一声,“我妈不让我往外说。” 黄单问他,“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说?” 张英雄撇撇嘴,“我这不是有感而发嘛。” 黄单说,“那你觉得何伟是怎么死的?” 张英雄说,“我哪儿知道啊,我又没开天眼。” 他站起来,“别想啦,何伟不是什么好人,管他呢,我去田里忙活了。” 黄单若有所思。 傍晚的时候,村里响起广播声,“乡亲们,请现在到我这边来开会。” 半小时左右,全村男女老少都在稻床聚集。 村长四十出头,人长的精瘦,有两撇小胡子,像个老山羊。 王月梅她男人要是没死,也轮不到他。 村长这次开会,主要就是让村里人相信科学,不要听信谣言。 他抬手,严肃道,“谣言止于智者,我相信,大家都是智者!” 稻床响着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黄单涂口水抹蚊子包,他的余光瞥到李根。 李根也瞥过去。 俩人隔着十多个人,目光交汇,又错开了。 村长终于说完了他的长篇大论,“都回去做饭吧!” 大家伙纷纷散开。 累一天了,嚼舌头根子的力气都没有,对李大贵的鬼魂回来了这事,也没了早上的惊恐。 黄单吃过饭,和陈金花打了招呼,就去找李根,要跟他睡。 李根求之不得,门一关,就把人往床上推。 黄单枕着男人的胳膊,没提何伟的事,“我妈叫我去你田里帮你插秧。” 李根的手在他的褂子里,“用不着。” 黄单说,“上回你帮我割稻来着,我妈是觉得要还。” “行,明儿你来,哥看着你,更有干劲。” 李根在青年的唇上嘬几下,“哥今天累,不逗你玩了,睡吧。” 黄单被男人搂住腰,有淡淡的烟味在他的鼻端漂浮。 他说要去茅房,就起身出去,过了会儿又去。 李根把青年圈在臂弯里,“你闹肚子呢?” 黄单点头,“嗯。” 李根撩起青年的褂子,掌心拍拍他的肚皮,“告儿你,别再闹了,我媳妇儿要睡觉。” 男人的掌心有一层茧,摸上来时,有点痒,还有点疼,黄单说,“哥,你别摸,我受不了。” 李根说,“好,哥不摸。” 黄单还疑惑,男人今晚怎么这么老实,就听到对方说,“哥用嘴亲。” 他被亲的往后挪,“痒死了。” 李根捏住青年的肩膀,吧唧吧唧亲个不停。 黄单快被男人的口水淹了,“哥,窗外有人。” 李根头都不抬,“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人?” 黄单说,“真有,我看见了。” 李根的胸膛震动,在他的脸上吸出一个印子,“那你说男的女的?” 黄单疼的眉心一蹙,“女的,披头散发。” 李根忽然偏头看着屋子里的一处,不说话了。 黄单也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吞口水,“哥。” 李根哈哈大笑,笑的趴在黄单身上。 黄单被压的眼冒金星,真在窗外看见了一个人影。 第19章 乡村爱情 黄单第一次说窗外有人,是他胡说的,为的是转移男人的注意力,不想浑身湿答答的。 没想到真出现了。 有的话果然不能乱说。 黄单把嘴凑在男人耳边,小声说,“哥,你快看啊。” 李根见青年的声音里有几分怪异,他侧过脸看去。 窗外的确有个黑乎乎的轮廓影子。 李根把手放在黄单的唇上,做出嘘的口型,他轻手轻脚的走到那里,突然把窗户推开。 “翠铃?” 吴翠玲吓一大跳,“大哥,你还没睡啊?” 李根说,“就睡了。” 他皱眉,“你站这儿做什么?” 吴翠玲说,“我晚上水喝多了,从茅房回来时,听到了冬天的声音,以为你们在吵架,就过来看看。” 李根看看她,穿一身碎花的睡衣睡裤,露着一截白皙的胳膊腿,相貌普通的脸更白,在夜色下显得瘆人,也非常柔弱。 “没吵,他说梦话呢。” “哦,我还奇怪来着,原来冬天是在说梦话啊。” 吴翠玲问道,“那大哥你好睡吗?明儿还要起早。” 李根说,“好睡。” 吴翠玲没再多说,“我去睡了,大哥你也早些睡吧。” 李根关上窗户。 黄单撑着席子坐起来,“哥,翠铃姐不会发现了吧?” 他今晚是故意来李根这儿睡,也是故意往外跑的,看看能引出哪条蛇,吴翠玲就出来了。 李根去拿烟和火柴盒,“发现什么?” 黄单说,“我们搞到一起的事。” 李根叼住一根烟,噗嗤笑道,“瞎几把乱扯,你让你哥搞过?” 黄单说,“没。” 李根斜眼,“那不就得了。” 他擦火柴,没擦着,就换一根擦,“要不我们先搞,万一被发现了,也不冤枉。” 黄单躺回去,“明儿要早起。” 李根吸一口烟,甩灭火柴笑道,“没事儿,你让哥搞,哥能搞一晚上,明儿……” 黄单说,“我就死在血泊里。” 李根,“……” 他搓脖子,“别说的这么可怕,不就是睡个觉嘛,哥又不是要你。” 黄单说,“疏通工作很重要,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李根漆黑的眼睛一眯,低低笑了起来,“小样儿,懂的还挺多嘛。” 他把烟夹在手上,俯身去亲黄单,“我妈那儿有雅霜,你要是不喜欢,厨房还有猪油。” 黄单抽抽嘴,“我回去了。” 别说雅霜和猪油,什么都救不了他,他会活活疼死的。 李根把人摁回身下,“回个屁,你老实躺着!” 黄单闻着七喜牌子的烟味儿,“哥,不是说少抽烟吗?” 李根偏头吐掉烟圈,“这是今儿的第一根。” 黄单感觉自己被一块大石板压着,“你干嘛趴我胸口?” 李根哑声笑,“想喝||奶。” 黄单说,“那你慢慢想,我睡了。” 李根拍他的屁股,“不准睡,你哥我还没睡呢。” 黄单屁股发疼,翻过身背对着男人。 李根赶紧把烟掐掉,搂着他的肩膀哄,“哥错了。” 黄单不搭理。 李根亲亲他的耳朵,亲亲他的脖颈,“要不你也打哥,想打几下就打几下。” 黄单说,“手疼。” 李根翻白眼,“张冬天,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比你更娇气的人了。” 他唉声叹气,“谁让哥喜欢呢。” 黄单说,“我看我今晚不用睡了,专门去捡席子上的鸡皮疙瘩。” 李根面红耳赤的骂,“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他把人抱在怀里,“屁股还疼不?哥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黄单叹息,“哥,求你个事。” 李根摸摸他的头发,“啥事啊,你说。” 黄单说,“夜深了,把你家的李大根哄睡觉吧。” 李根没皮没脸道,“哥哄不了,要哄你哄。” 说着,他还把李大根抓起来,塞青年手里。 李大根高高胖胖的,体重不轻,黄单一只手还托不住,他用两只手,把对方的腰身环抱住,哄了好一会儿,才给哄睡着。 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刚擦亮,村里人就习惯的穿衣起床。 塘边洗衣服的,菜地里浇菜的,田里插秧的,个个都忙活起来。 陈金花烧了玉米糊糊,“今年地里的玉米长的好,过天把该收了。” 黄单哦了声,边吃玉米糊糊边在心里说,“系统先生,何伟死了,我原本只觉得最大的嫌疑人是王月梅,排除掉了吴翠玲,现在又不确定了,不光如此,我还怀疑陈金花和张英雄。” 张英雄说他在李大贵死那天,看到何伟跟吴翠玲在山头爬柴,谁知道是不是在为谁做不在场的证据。 不是黄单多想,现在的局面迷雾重重,他看谁都是凶手。 除了李根。 因为对方只想睡他。 系统,“在下觉得,越是有疑点,就越要冷静,黄先生不妨再调查调查。” “我晓得。” 黄单问,“系统先生,凶手会是我这具身体吗?张冬天?” 系统这回没丢出官方回答,直接说,“不是。” 黄单终于又排除掉了一个,“多谢。” 上午,黄单把套袖下面那个口用皮筋扎紧,到李根家的田里帮忙。 吴翠玲在甩秧靶,见着冬天就打招呼,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似乎昨晚并没有听见什么。 黄单的脚底板陷进烂泥里,他没去李根那边,而是隔了一段距离。 吴翠玲把两个竹篮子里的秧靶甩空,也下了田。 三人后退着插秧,竖排的绿色秧苗在泥里站立着,热风一吹,就晃上两晃。 黄单隔一会儿就直起腰背,吴翠玲没长透视眼,应该不会看到李根在他前胸后背种的草莓印。 但他还是不自在。 只要吴翠玲扭头,黄单就偏过身子。 田里的气氛有点怪。 日头渐渐升起来,太阳光越发的火辣,残忍地射||在所有人的背上。 休息时,李根看见黄单的脸上有块泥巴,就伸出手,想给他弄掉。 黄单往后躲,结果没留神,一屁股坐在田里,起来时,裤子上都是泥。 他往后看,屁股上正挂着条蚂蝗呢,在那蠕动着黄黑色的身子。 隔着裤子都觉得恶心。 黄单拽着裤子使劲抖抖,再拍拍,才把蚂蝗弄进田里。 李根哭笑不得,“你说你,躲什么啊。” 黄单压低声音,“翠铃姐在,我俩还是注意点好。” 李根挑挑眉毛,扭头对隔了几排的吴翠玲说,“你回去吧。” 吴翠玲擦擦额头的汗,“这田还早着呢。” “慢就慢点吧。”李根说,“妈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好。” 吴翠玲到塘边洗了脚,穿上鞋子回去了。 田里少了个人,风都没那么热了。 李根看看四周,快速在黄单的嘴巴上亲一口,给他把泥巴刮下来。 “裤子要回去换不?” 黄单摇头说,“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李根的眼睛瞟过去,还上手捏,沾一手泥。 黄单立刻拨开他的手,“别让人看见。” 李根骂骂咧咧,又叹口气,“行,哥依你。” 察觉一道视线,黄单伸脖子望去,隔着几个田,张英雄冲他挥手打招呼。 黄单也挥两下,给了个回应。 之后的几天,黄单都上李根家的田里帮忙,村里人见怪不怪。 毕竟陈金花就常去找王月梅。 十八那天,陈金花叫上黄单,两人去南边的山里,在一块地附近看到一个坟包,周围长满了草。 村里谁家死人,都得按照分好的位置下葬,不能抢别家的地儿。 这坟包里住的,就是原主张冬天他爸,张麻子。 因为满脸都是麻子,所以家里就直接叫他张麻子,好记。 陈金花弯腰,擦了根火柴丟上去。 橘红的火苗瞬间窜起来,尖叫着一头扑向杂草,火势猛烈,很快就露出坟包的全部面貌。 陈金花跟黄单把火打灭掉,没蔓延出去。 她蹲在坟包前,从袋子里拿出黄纸点着,“冬天,你去找根树枝。” 黄单到不远处去捡。 陈金花一张张烧着黄纸,火光映在她布满细纹,粗糙又沧桑的脸上,“麻子,已经十七年了。” 第20章 乡村爱情 黄单捡了树枝回坟包那里,看到陈金花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烧纸钱,有滚烫的灰烬飞落在她的手背上,都浑然不觉。 黄单过去,“妈。” 陈金花抹眼睛,“哎!” 她拿走儿子递过来的树枝,在火红的纸堆里拨拨,“冬天,给你爸磕几个头。” 黄单照做。 对于没有父母的他来说,这是一次新鲜的体验。 陈金花拆开一扎纸币丟进火堆里,“冬天爸,这钱你拿去花吧,多的也没有了。” 她忽然笑了一声,“少喝酒,容易干糊涂事。” 黄单的眼皮底下微闪,陈金花对张麻子有怨。 根据原主的记忆,张麻子出事是在十几年前的今天,当时下着大雨,他不在家待着,却一个人往外跑,就没再回来。 没有人在场,不知道张麻子是出去干什么的,见了谁,又是怎么掉河里的。 村里人都说是下大雨路滑,张麻子不小心摔进河里,把哪儿摔着了,所以才没游上来。 张麻子的死,就是一块石头砸进水里,那一瞬间有波澜,之后就归于平静。 原主那时候还小,哭着问爸爸为什么没了,陈金花说是被河里的龙王带走了。 根据原主当时的记忆,陈金花只是难过,没有愤怒。 时隔几年,原主又一次提起,陈金花没有那么回答,而是拿竹条打他,像是在泄愤,打完了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哭。 那几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譬如,陈金花无意间知道了张麻子的死因。 一个让她内心崩溃的死因,连儿子都被迁怒。 黄单的思绪回笼,“妈,年后去大城市的医院看看腿吧。” 金银花说,“没什么可看的。” 她的眼睛被灰吹的睁不开,“妈好歹还能走,你王大妈整个下半身都瘫了,大小便不能自己来,那才是受罪,可怜哦。” 黄单隐约听出来了嘲讽,是错觉? 他若有所思,之前多次提到王月梅的时候,陈金花的言行举止,神态,表情全是好姐妹的样子,自己根本没往这个词上面联想。 如果刚才不是错觉,真藏着嘲讽,那么,常走动,送这送那的,就不一定是帮衬。 会不会有可能是在炫耀? 黄单的心头一跳,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来不及去分析。 女人间的真真假假,明里暗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很难懂。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小路,那里有一大片金银花,白的黄的都被折出一层光辉。 黄单去拽了一些花枝,带回家放瓶子里插着,他凑近闻,好香。 陈金花说,“养这玩意儿干什么,招蚊子。” “搁堂屋没事。”黄单说,“妈,我给你拽一点戴头上吧?” 陈金花拿着扫把扫地,“妈不戴,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还戴什么花啊。” 黄单的眉头动动,“哦。” 陈金花说,“桌上的金银花还有不少啊,拿去给你王大妈吧。” 黄单看看,都是些剩下的,花枝歪七八扭。 他把花拢了拢往外走,在心里将自己从旁处听来的,有关陈金花王月梅的陈年旧事按照先后顺序拼凑出几条。 第一条是,王月梅年轻时候很会勾||搭男人,丈夫被气死,她成了寡妇,有个什么事,别的男人都抢着替她做。 第二条是,张麻子意外死亡。 第三条是,原主十几岁跟着别人去外地打工,过年回来时,陈金花已经成了瘸子。 第四条是,两年前李大贵死后不久,王月梅就突然瘫痪了。 这条线跟李大贵的死,会有关联吗? 黄单回过神来,已经走在村子后面了,和李根家是两个方向。 他刚来这里时,晚上会出来溜达,专门偷听家长里短。 可惜没有听到有用的东西。 所以黄单最近就没再那么干了,毕竟不太||安全。 村里几乎都养了狗,动静大一点就会吸引狗的注意,他怕被狗追。 黄单正要走,就听到嘭地声响,他站在一家门口往里面看,发现一个老人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村里人都叫老人大孬子,因为他脑子不清楚,喜欢胡言乱语,家里人就把他关在屋里,不让出去。 这会儿可能是有事,就给疏忽了。 黄单进去把老人扶起来,“大爷爷,我是冬天。” 老人瘪着嘴巴,口齿不清,额头被磕出一大块淤青,“哦哦,是冬天啊,你妈没事吧?” 黄单的呼吸微顿,“我妈没事了。” 老人叫黄单把自己扶到木椅子上坐着,“那月梅也是,两家的田连一块儿,就为个排水沟的事,非要跟你妈吵。” “吵就吵吧,怎么还打起来了,她看着瘦,力气可大的很,一巴掌把你妈的脸都扇肿了。” 黄单没有搜到记忆片段,这恐怕是原主不记事时发生的。 那陈金花跟王月梅是怎么和好的? 老人问,“你爸呢?” 黄单说,“我爸在田里忙。” “忙点好,人一忙,心思就不会在别的事上面了。” 老人的脑子不清楚,说着说着,就开始对着虚空一处,东一句西一句的乱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月梅啊,你怎么能在你老板的坟前说,老二要是死了就好了这种话呢。” 黄单的眼皮猝然一抬。 “儿子啊,世道乱的很,听爸一句,千万别管闲事。” 老人忽然大喊,“小伙子,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家?” “……”黄单说,“我是冬天,陈金花的儿子。” 他抬抬手里的金银花,“我是路过的,看到你摔地上,这才进来的。” 老人好像是想起来了,“是你啊,冬天,你都长这么大了。” “讨媳妇了吧?” 黄单摇头说没有,他似是随意的说,“大贵哥讨了。” “他没死?” 老人的眼珠子一瞪,神神叨叨的说,“不对啊,他怎么会没死呢?” 黄单正要开口,门外传来声音,他将疑问咽回去,扭头见着来人,是张英雄还有另外几个,像是刚巧路过。 没法再问下去,黄单只好先离开。 可等到他再过来时,老人家的门上挂着锁,不知道去了哪儿。 黄单烦躁的踢飞石头子,远远的瞧见张英雄混在小孩堆里打纸板,他眯了眯眼,回去拿着唐诗三百首,坐在门槛上大声念起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念完一首又是一首,黄单往后翻,看见最后一页有两首诗,是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的,他念出声,有意无意的提高音量。 张英雄过来喊,“冬天,你念错了吧?不是雷声轰隆响,是雷声阵阵响。” 黄单说,“还真是。” 他奇怪的问,“英雄,这好像是翠铃姐自己写的诗,你怎么知道的?” 张英雄龇牙笑,“我问翠铃姐借过书。” 黄单哦了声,“英雄,翠铃姐真厉害,这里面的诗,我一个都不懂。” “我也不懂。”张英雄抹把脸上的汗,靠着墙抖腿,吊儿郎当的说,“随便看着玩儿吧,不是什么人都有那学问。” 黄单说,“翠铃姐还很年轻,怎么不再嫁呢?” 张英雄白了他一眼,“你傻啊,翠铃姐当然是为了大贵哥咯。” 黄单说,“可是大贵哥都死两年了。” “翠铃姐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吧?大贵哥地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她那样。” 张英雄说,“谁知道呢。” 黄单随口问,“对了,英雄,大爷爷家怎么没人啊?” 张英雄摇头说,“不晓得。” 他咂嘴,“大爷爷是个孬子,你们能聊的起来?” 黄单说,“我把金银花丟他家了。” “不就是金银花嘛。”张英雄说,“西边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发觉探究的效果不理想,黄单起身离开。 他忽略了张英雄,现在才将对方按进嫌疑人的框框里。 目前看来,王月梅的嫌疑还是最大。 当天夜里,一场雨悄无声息地降临,惊扰了整个村庄。 黄单起身去关窗户,瞥见外头屋檐下的陈金花,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没出声,在窗边偷偷看着,见到陈金花的肩膀轻微抖动,哭了,又笑起来。 在这样的雨夜,此情此景有些瘆人。 黄单吞咽唾沫,犹豫要不要出去,陈金花已经转身回屋。 雨没有撑到天亮,在黎明之前就停了,太阳如常照射,阳光依旧炙热。 黄单起早去田里放水,挑秧靶,忙的脚不沾地,好在李根家忙完了,天天过来帮他。 这前脚刚忙完田里,后脚就要去收玉米。 黄单和李根一块儿去的。 两家的玉米地挨着,差不多都有一亩多宽,杆子瘦瘦高高,能挡住一些阳光。 黄单背着篓子,按住玉米杆儿,抓住一根玉米掰下来,拽掉上面的须须。 李根把带的水放地上,自个也坐上去,“到哥这儿来。” 黄单草帽下的眼睛一瞥,“有一地的玉米等着收呢。” 李根叉着腿笑,“所以也不差这一会儿。” 黄单不搭理,他怕胳膊被叶子刮到,就穿了长袖长裤,从家里到玉米地,走这一段路,出了一身汗。 李根过去,从后面单手抱住黄单的腰,另一个手伸到前面,“看哥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黄单垂眼,在男人的掌心里看见一盒雅霜。 “……” 第21章 乡村爱情 太阳渐渐西斜,日落黄昏,给地上的两条人影披上火红的霞光。 黄单的脸上没有血色,浑身是汗,头发丝都在滴水,他的眼睛通红,脸上布满泪痕,天空的颜色都不纯粹。 李根亲他的脸,亲他的唇,“哥好喜欢你。” 黄单的鼻子是红的,全程被李根捂住嘴巴,这才没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要不是有菊花灵,他肯定会在李根给自己抹雅霜的时候,就已经晕过去了,不可能撑下来。 黄单望着夕阳,这个男人拿走了他好多样东西,不止是初||吻。 “哥,我叫你轻着点,你说好,结果呢?你又撒谎。” 李根叼住一根烟,慵懒的笑道,“傻孩子,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时候,你哥我也做不了主啊。” 黄单把他的烟拿走,“你欺负我。” 李根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打两下,“好好好,是哥的错,哥不该欺负你。” 黄单瞪一眼,“我快疼死了。” 李根的唇角一压,抱住他的脑袋就亲,“哥下回一定轻轻的。” 黄单心说,鬼才信你。 李根拿起地上的褂子,口袋里掉出来不少玩意儿,有止血的新鲜草药,消|肿的干草药,还有几个糖,一条蛇骨链子,显然是为这场战做了充足的准备。 黄单,“……” 李根的面皮一热,他咳一声,把蛇骨链子给青年戴上。 黄单看看链子,“不是说不能戴吗?” 李根在黄单的脸上亲一口,“这儿又没其他人,戴着给哥看,哥心里高兴。” 他剥一颗糖,塞进黄单的嘴里,“含||着,甜。” 黄单用舌尖把糖裹住,拨拨蛇骨,“哥,我腰疼,你给我穿衣服吧。” 李根捏一下他的鼻子,满眼的宠溺,“行,哥给你穿。” 黄单的耳边有笑声,他扭头,见到男人刚毅的脸上挂着笑容,像一只解馋的大猫,“哥,你笑什么?” 李根露出一口白牙,“哥开心啊。” “你是不知道,哥想你想的要命,一见到你,就恨不得把你搂怀里亲。” 黄单说,“我俩天天见。” 李根啧啧,“那哥怎么还这么想你呢?想的魂都快没了,说,你是不是妖精变的?” 黄单说是啊,“我晚上十二点会变回去。” 李根给青年把褂子扣上,“那你是什么妖精?” 黄单说,“黄鼠狼。” 李根,“……厉害。” 他忍不住在青年的脸上捏一把,“黄大仙,上后面的草地上躺着去吧。” 黄单疼的吸气,“你别捏我。” 李根见青年的眼眶湿润,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低骂一声,竭力压制着欲||火,“小祖宗,你快点走,赶紧的!” 说着,李根就把青年转过去,背对着自己。 黄单没走,“鞋。” 李根嘴里骂骂咧咧,却蹲下来,握住他的一只脚,为他抹掉脚底板的灰土,把布鞋给他穿进去,“张冬天,你哥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看着男人的发顶,又去看他宽厚的背部,看那些滚落的汗珠,也看一条条的抓痕,半响抿了抿嘴。 李根没管自己家的地,只去收黄单家的,把那些玉米一篓子一篓子的背到板车上放好。 天快黑的时候,俩人才从地里回去。 李根拉着板车往家走,车上是一堆金黄饱满的玉米棒子,还有他媳妇儿。 晚上李根来找黄单睡,他夜里要是发烧了,或者是拉肚子,自己也能在身边,及时带他去诊所。 哪晓得黄单睡的跟猪一样。 李根再三检查,终于确定,他媳妇儿天赋异禀,是可造之材。 躺回床上,李根半眯着眼睛,手在青年的肩膀上轻轻摩的快活。 要是一天能来上几回就好了。 李根的心里火烧般燥热,低头在青年的耳朵上咬||了两下。 黄单蹙起眉心,“疼……” 李根立马就松了口,把人抱在怀里摸摸。 炎夏过后,天气慢慢转凉,没那么忙了,地里锄锄草,收收花生,棉花,街坊四邻唠嗑的时间越来越多,村里的氛围也越来越懒散。 李根接了活儿,去尹庄做小工,大概要个把月时间才能回来。 这事在村里传来,也有人想跟着一起去,赚一点是一点,毕竟没有人会嫌钱多。 吴翠玲问,“大哥,你是不是缺钱啊?” 李根嗯了声,他打算在年前攒些钱,过完年把妈说服,带上冬天,一块儿离开村子,去他之前工作的城市,那里的环境好,条件也好,无论是看病吃药,还是就业都很有利。 吴翠玲没再多问。 李根从尹庄回来没多久,王月梅出事了。 黄单在厨房烧水,听见广播声才知道王月梅不见了,就赶紧丢下火钳跑出去。 陈金花在院里剪辣椒,她拿剪刀把红彤彤的长辣椒剪成一截一截的放在桶里,一部分腌起来,大部分都要挑到镇上去打成辣椒酱。 “冬天,你等等,妈跟你一块儿去。” 陈金花快速摘掉围裙,把手擦擦,一瘸一拐的跟上黄单。 黄单边走边问,“妈,你傍晚去大妈家没有?” “没去,那么多辣椒要弄,妈哪有时间啊。”陈金花叹气,“早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妈就是不弄辣椒,也会去陪你王大妈坐坐。” 黄单瞥见左边的一拨人,他的身形一顿,脚步飞快的跑上去,“哥,找着了吗?” 李根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慌乱,“还没。” 他似乎是想去拉黄单,抱怀里好让自己安心些,手伸在半空,又有顾虑,就放回去了。 吴翠玲气喘吁吁,抹掉汗湿的发丝说,“大哥,妈肯定没事的,我去上河场问问,有消息就马上告诉你。” 黄单看着吴翠玲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系统先生,王月梅在哪里?”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好吧。” 天已经昏暗,视线比白天差,全村都出动了,他们拿着火把,在村里村外都找了好几遍,就是找不到人。 所有人都很费解,王月梅下半身瘫了,没法行走自如,她怎么出去的,又是去了哪儿啊?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李根被强烈的不安击垮,他的情绪处在失控的边缘,嗓子喊哑了。 黄单硬拽着李根回去。 俩人进门时,发现院子里的鸡都不进窝。 按照平时,这个点,鸡早就已经在窝里待着了。 李根的心里划过一丝怪异,他走过去,在鸡窝那里蹲下来,头凑进去看。 下一刻,李根跌坐在地。 臭气冲天的鸡窝里塞了一具尸体。 王月梅死了。 第22章 乡村爱情 村里有十几户人家, 都是街坊四邻。 平日里虽然没少嚼舌头根子, 泼脏水, 吐唾沫,可真要是哪家出个什么事, 都会去搭把手。 村长在广播里一说, 大家伙就放下手上的活儿全部出动了, 他们前前后后的寻找,也没找着人, 就没再找下去。 毕竟这么晚了, 个个家里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还等着吃饭呢。 就在大家伙刚歇下来时, 突然听到一声叫喊,那喊声悲痛异常,听的人头皮发麻,心里发怵。 他们立刻闻声赶到王月梅家,被院子里的情形惊住了。 大家在找了那么长时间, 喊的嗓子冒烟儿,都没找到一个瘫痪的人以后, 多少都有一些不好的猜测, 只是没说出口。 但是亲眼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王月梅,还是说不出话来。 随着村长的一声大叫,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随后就露出复杂之色。 曾经风光无限,追求者遍布十里八村, 活的比任何人都要精致的王月梅死了。 死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里,死的不明不白。 除了黄单和李根,没有其他人知道,王月梅并不是死在放杂物的屋中,而是死在那个又臭又小的鸡窝里。 黄单知道李根隐瞒的原因,他是不想母亲死后,还被人说三道四。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再传出去,有些人肯定会在背地里评论,唏嘘,嘲讽。 瞧瞧,那王月梅生前是多注重外表的一人啊,衣服多不说,甭管是二十岁,三十岁,还是五十岁,头上都老是戴花,栀子花,金银花什么的,打扮的很漂亮。 她更是高傲的很,这个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一味的追求完美,连自己亲生的小儿子都不待见,偏心偏的大家伙都看不下去,谁忍不住劝两句,就会被逮着冷嘲热讽。 到了了,死的时候,还不是跟畜牲没什么两样。 恐怕还不止会这么想,那些人还会单独拿出鸡窝这地儿吐口水,鸡啊,那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就王月梅那风光史,太适合了。 所以李根不会说,他不可能让母亲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柄。 黄单只是想不通,这是谁干的。 他接触王月梅的时间不长,把自己的理解和原主的记忆结合起来,包括听闻的那些片段,可以联想到,王月梅是怎样一个人。 对他人苛刻,对自己更是如此,容不得一点瑕疵和污点。 凶手把王月梅的尸体塞进那么肮脏的地方,那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将她拼命活出来,自豪而骄傲的一生都强行覆盖上了脏臭味,永远跟随着她。 以王月梅的性格,去了阴曹地府,都会抬不起头。 这里面究竟有多大的憎恨,厌恶,仇怨? 黄单蹙蹙眉心,就在今天白天,他还认为王月梅杀害李大贵的嫌疑最大,已经准备把答案填写上去,递交任务结果。 没想到她死了。 黄单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还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进去的。 是不是可以像排除何伟那样,把王月梅排除掉了? 黄单的眉心拧在一起。 他所看到听到的种种,一直都对准王月梅,现在的死亡太过突然,让他陷入一种混乱的境地。 从上河场赶回来的吴翠玲踉跄着扑在王月梅身边,大声痛哭,“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黄单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眼第二个嫌疑人吴翠玲,他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翠玲哭的厉害,鼻涕眼泪全往下来,她惊慌无措,有人去拉她,有人在劝着什么,乱成一团。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伤。 鸡都回窝了,它们凑在一块儿,开心的啄着翅膀,只知道霸占窝的人终于没了,却不知道那是一个死人。 李根发出那声叫喊之后,就没再说出一个字。 他太安静,让人害怕。 黄单回去一趟,对着坐在门槛上的陈金花说,“晚上我去哥那儿睡。” 陈金花抹眼泪,“行吧,你多劝劝李根,让他想开点。” 黄单在水缸里舀一瓢水,蹲在地上把水往手上倒,“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中午见王大妈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陈金花叹气,“生命无常,这人啊,说没就能没了。” 她的语气里多了埋怨,“一个两个的都不在身边陪着,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你王大妈那身体,根本就不离开人!” 黄单说,“翠铃姐和哥都有事在忙,他们也不知道王大妈会出意外。” 陈金花拧了把鼻涕,甩在地上拿鞋底一擦,她随意在褂子下摆抹两下,“如果他俩中间,有一个能多上点心,你王大妈又怎么可能出这种事?” “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她按着胃部喘气,脸色非常不好,“算了,不说了。” 黄单问道,“妈,你胃又疼了?” 陈金花靠着门框,“年纪大了,小毛病就是多,没什么大事,缓一缓就行。” 黄单说,“药呢?你放哪儿了,我去给你拿。” 陈金花的表情有几分古怪。 黄单猜到了什么,“已经吃完了?” 陈金花没说话。 黄单头疼,“妈,药没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陈金花说,“那药贵的很,一小包就要好几块钱,难吃的要死,还不管用,妈觉着多喝点水,注意着点比吃什么都好。” 黄单收回探究的目光,陈金花在等死。 他按眉心,在原地来回走动,“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药。” 陈金花说,“你买回来,妈也不吃。” 黄单说,“那就扔掉。” 陈金花没好气的说,“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都敢威胁你妈了啊!” 黄单把水瓢放回水缸里,“妈,身体是最重要的,你看看王大妈,说不在就不在了,哥突然就没了妈,我不想跟他一样。” 陈金花拍拍褂子上的灰,“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黄单盯着面前的妇人。 陈金花扶着门框站起来,转身往堂屋走,“锅里煮了花生,你拿盆盛一些带过去,晚上饿了吃。” 黄单站在原地,看着妇人一瘸一拐的身影,眯了眯眼说,“妈,我知道王大妈走了,你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陈金花的脚步顿了顿,哎了声说,“妈晓得的。” 黄单端着花生去李根家,村长他们都回去了,圈里的猪饿着肚子,在生气的拱着木栏杆,全靠它一头猪之力,打破死气沉沉的氛围。 奈何猪怎么使力,都没人搭理,它今晚是注定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黄单去屋里,把花生放在桌上,抓一把递给坐在床头的男人,“哥,吃点花生吧。” 李根闷声抽烟。 黄单的手酸了,就换一只,他坐在床边,不知道怎么办,哪怕是面对堆积如山的图纸,三番两次的熬夜加班,都没这么无力过。 屋里的烟味浓烈,往呛鼻的程度靠拢。 李根掐掉烟屁股,就去拿火柴,点燃一根接着抽,他没哭,没出声,在靠烟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黄单自个把手里的盐水花生剥了吃掉,起身去厨房。 两个大锅都是冰冷的,缸里有白花花的大米,灶台上放着带壳的黄豆,篮子里有红薯叶,还有几个裹着一圈泥土的小红薯。 平时是吴翠玲烧饭,这会儿她快哭晕过去了,也不可能过来做晚饭。 黄单的生活起居一直是管家打理,他不会炒菜,连酱油跟醋都分不清,穿越到这个世界,才知道怎么烧火,学会了不少东西。 在锅洞那里看看,黄单见有很多干柴,还有一大竹篮干稻草,就去打水淘米,洗锅煮粥。 他坐在锅洞边烧火,“系统先生,王月梅死了。” 系统,“在下有同步黄先生的任务进度。” 黄单说,“那我和李根在玉米地的事,你也知道?” 系统说不知道,“眼睛以下的亲|热内容全部屏蔽。” 黄单松口气,做那种事,他还是很害羞的,不知道就好,按照正常的凶疑了吧?否则他的任务也不会还在进行,没收到任何提示。 “系统先生,这次是我的方向错了,虎毒不食子,王月梅大概只是严重偏爱大儿子李根,认为那是自己一生最大的亮点,把所有的希望就寄托上去,至于小儿子李大贵,觉得是烂泥扶不上墙,算命的说他克大儿子,所以王月梅更加厌恶小儿子,嘴上还会说,要是小儿子死了就好了,但是,那不代表她就真的会去做。” “有时候,一些话或许就只是随口说说,不会去付诸于行动,真正去做了的,反而什么都不会说。” 黄单拿着火钳拨柴火,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到目前为止,他的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不知道那根线头在哪儿,只能靠死亡这唯一的办法来排除凶||手。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了一个“爱的抱抱”,请问您是否愿意接收?】 “不愿意。” 系统,“……” 黄单说,“系统先生,我们非亲非故,爱的抱抱这种行为不适合。” 系统,“是在下唐突了。” 黄单说,“如果你是想安慰我,给我鼓励,打打气,可以换一种方法。” 系统,“在下可以免费给您一支菊花灵。” “谢谢,请帮我寄存在苍蝇柜里面。”黄单说,“菊花灵的确是一个好东西,我已经亲身体会过了,只是,如果系统先生有止痛药,或者能够长时间麻痹我的疼痛神经,我会更喜欢。” 系统,“抱歉,在下无能为力。” 黄单说,“没关系。” 没有别的选择,菊花灵也是好的,至少能让他在痛到浑身抽搐,流泪满面,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的过程中,不会血流成河。 煮好粥,黄单去厨柜里拿碗,装大半碗粥,再夹了一点咸菜,给李根端去。 半路上,黄单的脚步一拐,去了吴翠玲那屋,站在门口喊,“翠玲姐,我煮了粥,你要不要吃一些?” 屋里传出吴翠玲的声音,带着细微的抽泣,“不用了……” 黄单挑挑眉毛。 排除法是最简单粗||暴的,王月梅跟何伟都死了,剩下的只有吴翠玲,张英雄,陈金花,凶手就在这三人当中。 黄单没再多说。 他进屋时,烟味比离开时要更浓,薰的眼睛都睁不开。 李根还在床头靠着,是之前的那个姿势,他半阖眼帘,整张脸都被烟雾遮掩住了,那股子悲伤却从烟雾里穿透出来,让人心慌。 黄单吹吹粥,递过去说,“哥,你小心着点烫。” 李根推开面前的碗。 猝不及防,黄单的手一抖,碗里的粥有一些倒在他的手上。 那一瞬间,他就疼哭了,碗也拿不住的掉在席子上面,粥滚烫,冒着热气,撒的到处都是。 李根脑子里的某根弦被扯了一下,他快速掐灭烟,拽着青年去厨房,将对方那只被烫到的手按进水缸里。 黄单嘶一声,灼痛感稍有减退,这时他已经满头大汗,眼泪糊了一脸。 李根用另一只手去擦青年的眼泪,唇抿的紧紧的。 黄单看到男人出去了,又很快回来,捏碎一株不知名的草,把那汁肤上面,“哥,你别难过了。” 李根的声音嘶哑,“不行啊,哥做不到。” 黄单说,“大妈她晚上要怎么弄?” 李根垂眼,“放堂屋吧。” 黄单见男人要走,就伸手去拽,结果没留神,用的是被烫的那只手,又疼着了,钻心的疼,他吸一口气,“哥,我晚上不回去了。” 李根没说什么。 那草是管烫伤的,黄单的手没有起泡,他自个吃了两碗粥,把锅刷了,蹲在院里想问题。 蹲的腿麻了,黄单也没想出个准确的答案出来,他去张英雄家,发现灯都灭了。 这么晚了,也不好把人吵醒。 黄单在门前转悠转悠,回了李根那儿。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是十六,高高挂在夜空的月亮圆又大,仿佛就掉落在树梢上,村里的一草一木都看的一清二楚。 黄单不怕鬼。 可是想到王月梅被塞在鸡窝里,身体被折的样子,他一个人走在村子里,闻着飘散的青草味,土味,还有一丝鸡屎味,就有点发毛。 背后隐约有轻微声响,黄单瞬间就回头,“谁在后面?” 没有狗,没有猫,什么也没有。 是风吧。 大晚上的,起这么大的风,树叶啊,枯草啊什么的,肯定会有响声。 黄单的心怦怦直跳,他发干的嘴皮子,没有过多的安慰自己,就加快脚步离开。 晚上喝粥,起夜的次数少不了。 黄单知道憋尿是不对的,对膀胱不好,但是情况特殊,他憋了会儿,还是不行。 本想让男人陪自己去的,黄单又张不开那个口,觉得很不合时宜,人晚上刚没了妈,一下没哭,心里压抑着呢。 黄单出去的时候,路过堂屋,王月梅的尸体就放在一块板子上面,身上盖了块布,露出一个头。 他吞咽口水,硬着头皮往前走,到院子里的鸡窝那儿时,无意识的扭过头去看。 明明只有失眠的鸡在那发出咕咕声响,黄单却听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好像下一刻,鸡窝的门就会被推开,身体扭曲的王月梅从里面爬出来。 妈的,我干嘛自己吓自己啊? 黄单深呼吸,平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问心无愧。 茅房在院子后面,黄单撒尿时,听见了女人伤心的哭声,是吴翠玲,看来对方也没睡。 王月梅死了,吴翠玲这伤心劲儿真大,也真持久。 按理说,本身就是没有血缘的婆婆,丈夫也已经不在了,平日里还对自己变着花样的刁难,讽刺,嫌弃,什么都不满意,哪怕是喝口水,都能挑出毛病,不至于跟死了亲妈似的,那么难以接受吧? 还是说,吴翠玲的心肠太过柔软,也太善良了? 黄单穿好裤子,靠墙根听着,如果能知道吴翠玲不满一周岁的儿子是怎么死的,那就好了,说不定是一个关键的线索。 可惜黄单通过原主的记忆,向陈金花张英雄在内的村里人打听,都是一个说法,那就是小孩子发生了意外。 说明当时知情的人极少,也没有传出去,可能知道真相的,只有孩子的家人。 不过,意外也分很多种,有的可以是人为的。 黄单抓抓脖子,在农村里,要是媳妇生了个儿子,婆婆就是再不待见那个媳妇儿,也不会对孙子做什么。 因为有个说法,叫隔代亲。 这么推论下去,假设孩子的死跟李大贵有关,那作为一个母亲,吴翠玲就有最大的杀|人动机。 黄单踢踢脚边的土渣子,他的任务就是查出杀手,至于王月梅是谁弄死的,又是怎么设计瞒过所有人,把尸|体塞进鸡窝里的,这些都不在他的任务当中。 屋里的哭声停了会儿,又开始了,看吴翠玲那架势,是要提前给王月梅哭丧。 黄单搓搓胳膊,回去见男人拿了一包没拆的七喜,就立刻抓到自己手里,“哥,别再抽了。” 李根的下颚线条绷紧,“给我。” 黄单说,“你已经抽一晚上了,再抽下去,嗓子就会废掉,明天话都说不出来。” 李根抬眼,眸色凌厉,“我再说一遍,把烟给我!” 黄单说,“不给。” 李根的长臂挥过去。 黄单本能的用手挡住头。 李根的呼吸一顿,眼底的戾气和血色消失,“别怕,哥不是要打你,冬天,听话,把烟给哥。” 黄单说,“哥,你答应过我的。” 李根重重的抹把脸,他的手垂下来,紧握成拳头又松开,“是,哥说过的,以后会少抽烟,可是现在哥的心里难受。” 黄单担忧的看着男人。 李根后仰一些,头磕在墙壁上,“别担心,哥没事,就是有些难受,真的。” 他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指尖轻微发抖,眼眶渐渐赤红,“哥没妈了,冬天,哥没有妈了。” 黄单拍拍男人的后背,他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的感觉,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也没办法在短时间里想出合适的言语来缓解男人的悲痛。 想来也缓解不了,只能靠时间来慢慢吞噬。 李根把脸埋在青年的脖颈里。 黄单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淌过皮|肤,一滴两滴,越来越多,他的心里有点堵,“哥,你别哭。” 李根勒着怀里的人,手臂一再收紧,像是在拼死圈住自己仅有的一样东西,不能再失去了,否则他会一无所有。 黄单不会笑,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却很容易哭,很容易痛着,似乎他的情感有很大的误差。 耳边响着男人克制的哭声,他的眼泪也下来了。 意外降临时,人是懵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等到反应过来,悲伤已经如巨石般压在心口,需要痛哭一场,才能发泄出来。 哭过以后,李根平静了些,没再去找烟抽,而是抱着黄单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醒来,发现男人不在床边,他打了个哈欠,找到鞋穿上出去。 堂屋里没有点煤油灯,月光从门外斜斜地洒进来,可以看见男人在板子边的地上坐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尸|体,这一幕让人脊梁骨发凉。 黄单迈步走近,闻到了臭味,他看一眼王月梅,头上还戴着几根金银花呢,花上面沾到了鸡屎,不知道是人为弄上去的,还是在被塞进鸡窝里时,不小心蹭到的。 半响,李根开口,“你说,会是谁?” 黄单说,“不知道。” 李根说,“村子一共就这么大,人也不多,如果有外地人进村,不会没人知道。” 他自顾自的说,“那就是村里人干的。” “会是谁……” 黄单的眉心一拧,男人此时的神情很可怕,一旦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的母亲,绝对会把人捅案吧。” 李根嗤一声说,“两年前大贵出事,我从公司请了假赶回来,才知道他不是失足发生意外,而是后脑勺遭到重击,掉进塘里淹死的。” 他嘲讽的笑道,“当天我就去报||案了,他们派了俩人过来问个情况,查一下大贵的伤口,说是大贵平时生性嚣张,跟人结怨了,所以才引来的仇||杀,之后不了了之。” 黄单听着,“那哥你没再去问吗?” “问啊,怎么没问,我去上班后,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也托人去看,照样没任何进展。” 李根冷笑,“去年有结果了,说是大贵自己脚下滑,摔了一跤,后脑勺撞到塘边的青石板,他站起来时没留神,不小心栽进塘里,案子就这么结了。” 黄单,“……” “我知道不光是他们怕麻烦,也没那能耐。” 李根说,“在乡下,死个人不是多么严重的事,喝农药死,吃老鼠药死,上吊,跳河,被杀,自杀,每年都有不少,没听过的,会比听过的多很多。” 他的目光挪开,停留在黄单身上,“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妻,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很有可能会笑着给出致命的一刀,让对方死在梦中。” 黄单迎上男人犀利的目光,“哥,你说的只是阴暗的那一面,凡事都具备多面性。” 李根扯动嘴角,“你说的对。” 黄单回到刚才那个话题,“可是,我们只能报案,没有别的选择。” 他想借警||方的手,帮自己找出那一根正确的线头,把毛线团解开。 李根没回答,只说,“你回去睡吧,哥再坐会儿。” 黄单说,“我陪你。” 李根扣着指甲里的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田里犁田,翻出泥鳅就捉住塞篓子里,还想着晚上把青年叫过来,一块儿吃油炸泥鳅。 老天爷竟然一脚把他踹趴下了。 生命无常。 这是李根第五次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残忍。 第一次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猝死在屋里,第二次是弟弟出事,第三次是那个用花轿抬回来,死在轿子里的长发女人,第四次是嫁进来几天,就喝农药的瘦小女人,这是第五次。 亲人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了。 李根的呼吸发紧,外面都说他的命硬,会克妻。 他克的不止是妻子,是身边的人。 黄单察觉到男人的异常,刚要说话,手就被抓住了,力道极大。 堂屋有两个活人,一个死人,却在转瞬间进入死寂的境地。 直到黄单发出吃痛的声音,李根才将力道减弱,手还抓着不放。 黄单疼的脸苍白,他挣脱不开,“哥,你松手。” 李根的气息混乱,为什么会这样?一条命怎么那么容易就没了? “听说人死了,小鬼没来之前,魂还在自己待过的地方。” 黄单说,“哥,大妈在看着我们。” 他自己说完,都感觉有阴风刮进来。 李根一声不吭。 黄单忍着痛,“大贵哥走了,现在大妈也走了,翠铃姐一直在哭,可能是想到小孩了。” “哥,小孩是怎么没的啊?” 就在黄单不抱希望时,他听到男人说,“我放寒假回来才知道小孩出了事,已经埋了。” “听大贵和妈说是小孩吃东西呛到了,没活下来。” 黄单,“哦。” 他对这个说法产生怀疑,但没有细问,因为李根的情绪很低落,不适合再聊下去。 这个天气温度高,堂屋的门没关,后半夜起大风,把门刮的哐哐响。 黄单的头上搭下来一样东西,他睁开眼睛去看,才知道是块白布,就是盖在王月梅身上的那块。 “……” 这是干什么?王月梅恨他断了李家的香火? 还是认为他是李根的污点? 总不能要诈尸吧? 黄单把白布扯下来,他看了看,发现诈不了,就把白布塞男人怀里,“哥,给大妈盖上吧,夜里凉。” 李根见青年在抖,“你冷?” 黄单说,“有点。” 李根叫黄单去屋里睡,黄单死活不去,本来是有那意思,现在没有了,他怕自己在床上一转身,看到王月梅站床边。 黄单陪着李根坐到天亮。 公鸡照常打鸣,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不会因为一条生命的消失,而有所改变。 吴翠玲从屋里出来,她昨晚哭了很长时间,双眼肿的很厉害,面容憔悴,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衣衫,似乎都没有在床上躺一下。 “大哥,冬天,你们一晚上都在堂屋吗?” 黄单嗯了声,腰酸背痛。 李根坐在椅子上,“翠铃,昨天我走后,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在家?” 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没有顾得上问,昨晚把整件事翻来覆去的想,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只是难以置信。 听到李根的话,吴翠玲别头发的动作一停,“大哥你走后没多久,妈就说要睡会儿。” “你也知道的,妈睡觉不能有响声,所以我就没在家里待,上菜地浇菜去了。” 李根沉默不语。 “没过一会儿,英雄来菜地找我。”吴翠玲说,“浇完菜,我就去他家了。” 李根追问,“你去他家做什么?谁看到了?” 吴翠玲不敢置信的抬头,“大哥,你怀疑我?” 李根面无表情,“回答我。” 吴翠玲的嘴唇颤抖,“英雄说他明年想复读,让我给他讲数学题。” 她的声音干涩,“没有人看到,因为上河场有一家今天娶媳妇,大家伙下午都上那边要喜糖看热闹去了。” 李根不开口。 黄单的余光紧跟着吴翠玲,指望能找出她撒谎的蛛丝马迹。 堂屋的气氛怪异。 吴翠玲的脸色煞白,看起来脆弱不堪。 李根猝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出去,直奔张英雄家。 黄单经过吴翠玲身边时,说了句,“翠铃姐,哥不是针对你,他对谁都一样,昨晚还问过我。” 吴翠玲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不用安慰我了,大哥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的。”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 吴翠玲的视线从他的手腕上扫过。 黄单咽口水,蛇骨链子被他拿下来放好了,吴翠玲没可能知道的。 “我去看看。” 堂屋就剩吴翠玲了,她走到板子那里蹲下来,“妈,你经常说我头上脏,现在你要脏多了,一定不好受吧。” 随后是一声叹息。 张英雄在吃早饭,心不在焉的样子,筷子有几次都差点捅||到鼻孔。 他一转头,看到进门的李根,筷子就啪地掉在桌上,又赶紧握住,继续咸鸭蛋吃。 李根开门见山。 张英雄吃着蛋黄,声音模糊,“广播响的时候,翠铃姐在给我讲题。” 李根问,“你爸妈在家吗?” 张英雄说,“我爸妈上我二姑家去了,就我跟翠玲姐两个人。” 他的面色一变,“哥,你怎么能怀疑翠玲姐呢?她平时杀个鸡都不敢!” 李根说,“你知道的还挺清楚。” 张英雄翻白眼,“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他往李根身后看,“是吧,冬天。” 黄单说,“嗯。” 张英雄喝口粥,腿抖了抖,明显的放松下来,“哥,我知道大妈出事,你很难过,可是你也不能乱来啊。” 李根淡淡道,“那就让派所里的人来查吧。” 张英雄说,“镇上的小派所没用吧,人没几个,一桌麻将都凑不齐,我听说十几二十年前的那些案子,他们还都没破呢。” 李根皱着眉头。 张英雄说,“我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大妈入土为安。” 李根问黄单,“你觉得呢?” 黄单瞥他一眼,又去瞥张英雄,“大妈死的不明不白,总是要查清楚的。” 张英雄唉声叹气,“也是啊,不能那么算了。” 李根意味不明的盯过去。 张英雄好像是没发觉,没事人似的去厨房盛粥。 从张英雄家出来,李根忽然问,“你妈平时都来找我妈聊天,昨天下午怎么没来?” 黄单说,“她在院里剪辣椒。” 李根又问,“你呢?” 黄单侧头。 李根说,“哥没有怀疑你。” 黄单说,“我知道。” 他如实说,“昨天吃过午饭,我去找你,跟你一起去田里捉泥鳅,之后你说太阳晒,叫我自己先回去。” “我回去的时候,我妈刚把辣椒提到院里,她没让我帮忙,我就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就到厨房烧水去了。” 李根的脚步顿住,“你睡了多久?” 黄单说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就一小会儿。 李根问,“你妈还在剪辣椒?” 黄单说是,“哥,我妈身体不好,腿脚也不利索,走个路都吃力。” 他做出母亲被怀疑,儿子该有的反应,“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希望你能尊重我妈。” 李根沉声道,“抱歉。” 黄单说,“我回去了。” 李根一脚踢在土墙上,他粗声喘气,眼底有愤恨和悲痛翻涌。 黄单没走远,李根就追上来。 “让我看看你的手,消||肿了没有?” “好的差不多了。” 李根拽过去看,“冬天,你别往心里去,哥这心里头很乱。” 黄单说,“会查出来的。” 他收回手,“别让人看见了。” 李根说,“你回去吧,今天别到我家来,事多。” 黄单说他晓得。 农村屁大点事,都会被吹进家家户户,从这个村吹到那个村。 上午,亲戚们闻讯提着两刀肉过来了。 吴翠玲是儿媳,进来一个亲戚,她就撕扯着嗓子,放声大哭。 这就是哭丧。 亲戚也跟着哭两声,只是礼节。 到后面,吴翠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是有多少苦楚,很悲伤。 送走亲戚们,吴翠玲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她把那些肉放进厨房,拿着上午收的礼钱去堂屋。 “大哥,这里一共有二百七十六块钱。” 李根没看一眼。 吴翠玲说,“天太热了,明天把妈送走吧,我去跟村长说,找几个人抬棺材。” 李根说,“钱放你那儿。” 吴翠玲一愣,“放我这儿?大哥,你不是缺钱吗?” 李根撩起眼皮。 吴翠玲忙说,“我的意思是,这钱是给妈的,妈不在了,理应是大哥收着。” 李根起身出去。 吴翠玲把钱放缸子底下压着,她有些恍惚。 下午,李根去了趟派出所。 第二天,派出所来了一个年轻人,是外地人,叫刘东来,他刚毕业就被分派回来,身上有一股子朝气和干劲,尚未沾染混吃等死的败气味。 刘东来粗略看看王月梅那屋,没发现挣扎的痕迹,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是熟人作案。 他问过一些情况,把注意力放在院子里的女人身上,“那位是?” 李根说,“我弟媳妇。” 刘东来问道,“你弟弟呢?” 李根说,“两年前死了。” 刘东来不了解这个情况,他是上个月刚来的,“怎么死的?” 旁边的黄单垂眼,听李根说起李大贵那个案子的经过。 刘东来的表情变了变,“胡闹!” 他在堂屋来回踱步,对同事草率结案感到愤怒,目前还是得先把王月梅的死查清楚,“你把你弟媳妇叫来。” 李根喊来吴翠玲。 刘东来上下打量,离的近了,这个女人身上的东西跟村里的更加不同,她在怕。 “你丈夫两年前死了,为什么你没改嫁,而是留在李家伺候婆婆?” 吴翠玲说,“我既然嫁进李家,就是李家人。” 刘东来的眉毛一挑,“前天你婆婆出事,你在什么地方?” 吴翠玲还是那个回答,她在给张英雄讲题,有不在场的证据。 刘东来问话时,李根和黄单都没出声,两人交换眼色,各自想着事儿。 “带我去你屋里看看。” 吴翠玲把门推开。 刘东来进去后,就发现屋子没有李根那间大,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他指着床底下的红皮箱子,“那里面是什么?” 吴翠玲说是一些衣服。 刘东来叫她打开。 吴翠玲的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这里面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她那样子,分明是心虚。 别说刘东来,连黄单和李根都瞧出来了。 皮箱里的衣服被强行倒出来,掉出一个存折,是王月梅的。 家里的开支都是王月梅负责管理,她不可能将存折交给别人,更何况是吴翠玲,对她来说就是个外人。 存折是王月梅的命,除非硬抢。 李根猛地看向吴翠玲。 黄单也看过去。 这很奇怪,如果存折真是吴翠玲拿的,她为什么没有在王月梅死后,把东西藏到别的地方去? 如果不是她拿的,那她慌什么? 还是说,箱子里本来放的是别的东西? 黄单想到了,李根也一样,这也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所以他们都没有表态。 吴翠玲不停摇头,她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李根的面色难看,“可这是你的屋子,你说你不知道?” 吴翠玲的身子摇晃,“大哥,你要相信我,东西真不是我偷拿的。” 她要去抓李根的手,被挥开了。 刘东来的视线在吴翠玲和李根身上扫动,若有所思。 他走程序,要带吴翠玲回去做个笔录。 按理说,心里没有鬼,这件事很单纯的只是问个话而已,顶多就是一点闲言碎语。 可是吴翠玲的反应异常激烈,她大力挣扎着后退,好像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李根的脸上没表情,“翠铃,你怕什么?” “我……我没怕……”吴翠玲煞白着脸,语无伦次的说,“不是我,大哥,真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杀妈……” 李根看着她,“那去一趟又能怎么样?” 吴翠玲的身子一抖,她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主角性格的设定不同,文风会有一点改变,也和世界背景有关联,穷朴的小乡村跟繁花的大都市,肯定不是一个氛围,写法也会不一样的,但是不管怎么变,有些东西还是老味道,毕竟是同一个人写的嘛。 到这里,有些小伙伴都已经猜到啦,前面评论里的一些分析我也都看啦,除了百合的让我笑抽,其他的都在我的大纲边缘擦来擦去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我又来求营养液啦,明天见撒~ 第23章 乡村爱情 吴翠玲被刘东来带走的时候, 有人看见了。 村里如同被扔进来一个雷, 全炸了, 街坊四邻惊骇的跑出门口看,他们没法相信, 平时看着老实本分的一个女人, 手腕那么纤细, 逢年过节杀个鸡都要别人帮忙,赶上杀猪的场面, 都不敢在边上看, 怎么就能干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村里的长舌妇开始议论起来, 比干农活还得劲。 “真看不出来, 小吴读了好多年的书,上过大学,会写诗,很有学问,人也勤快能干, 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婆婆都能下得去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就是, 亏我们还经常说她孝顺, 贤惠,懂事,会伺候婆婆,照顾着家里,把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很好, 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好的儿媳。” “人心难测啊,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你哪晓得对方的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哎哟,我只要一想到她平时跟我们在一块儿时,说话做事的那样儿,就觉得毛毛的。” “我也是,可怕的呢,她藏的好深。” “王月梅死的真惨,听我老板说,她是被人扎死的,脖子上好大一个洞,血都被放干了,跟杀鸡一个样儿。” “所以说,这做人啊,还是要大度宽容些,别斤斤计较,总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把人不当人,就很容易招人怨。” “你们说什么呢,小吴只是被带去派出所问话,又没说就是她做的。” “肯定是她啊,不然这村里几十号人,那小年轻怎么别人不带,只带她呢?” “哎,你们说,大贵的死,是不是也有名堂在里头啊?” “快别说了,这青天白日的,我都渗得慌,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就该被乱棍打死!” 黄单跟陈金花站在人群里,那些个闲言碎语左耳进,右耳出,右耳进,左耳出,没完没了,他们个个都在往吴翠玲这三个字上面吐口水,恨不得脱裤子撒泡尿,顺便还对已经死了的王月梅说上一番,说她就是太刻薄了,看不起人,才会丢了命。 陈金花啐一口,“大家做了几十年的街坊四邻,现在月梅人已经死了,你们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太过了?” “我们不就是随便说两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没死的时候,做的事谁不知道啊,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一个妇人阴阳怪气的说,“金花啊,你这些年往月梅那儿可是砸了不少东西,如今她人一死,你也没的巴结了,心里不舒坦吧。” 陈金花没动气,都是一个村子的,谁手上没捏着一两个事啊,“大虎妈,说起巴结,我哪儿比的上你啊,你为了弄到半拖拉机的瓦片,把自个都送出去了。” 妇人的脸立马就绿了。 虽然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事情已经过去有些年了,再被拎出来,她的脸火辣辣的,被当众打了一耳光。 “还是你厉害,月梅以前当着你的面儿说你配不上老李,也就配跟麻子那种人过,你都能跟没事人似的,在她屁股后面转悠。” 其他人都看热闹,在那窃窃私语,一个个的都跟家里没事干一样,闲的。 黄单拉陈金花,“妈,我们回去吧。” 他不了解,有一种战争的双方都是女人,没有硝烟,只有唾沫星子,能把人活活气死。 陈金花笑了声,“大虎妈,你提到以前,我才想起来一件事,你做结|扎那会儿,还是我陪你去的,结果你半路上跑了,害得我一通好找,最后在山沟里找到你,当时你正扒着一男的裤腰不放,现在也想不起来是哪个了,就记得脸黑的跟块煤球似的。” 周围有笑声,充满嘲笑。 村里谁不知道,张寡的要死,年轻时候骚,岁数大了也没变多少,成天往男的身上贴,还不准别人说。 张寡妇狗急跳墙,张口就骂,“操的,陈金花,你再说一遍试试?!” 黄单的眉心顿时一蹙,这大妈的嘴巴怎么这么脏,他都想拿刷马桶的刷子刷几下。 陈金花不是吃闷亏的主儿,她不是以牙还牙,是双倍奉还。 张寡妇气不过,手往陈金花那儿抓。 那一瞬间,黄单给陈金花挡了,脸上被挠出五条抓痕,他疼的啊了一声,弯着腰捂住脸不停吸气。 陈金花的脸色一沉,“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她冲上去,对着张寡妇甩手就是一下。 场面混乱,拉架的,动手的,动嘴的,闹成一团。 门前的老槐树底下,李根蹲在地上抽烟,他听到动静,起初没想管,瞥到一个身影,就立刻吐掉烟头跑去。 七喜牌子的烟味飘来,一只手拽住黄单,把他拉起来,他抬胳膊擦擦眼泪,疼的嘴唇都白了。 李根看着青年肿起来的半边脸,都渗出血了,他扭头怒吼,“谁干的?” 周遭变的寂静。 李根这两天没合眼,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瞪过去的时候尤其骇人,“妈的,敢做不敢承认是吧?哪个龟|孙|子,给老子站出来!” 大家伙都往张寡妇的方向瞟。 张寡妇披头散发,褂子领口都被陈金花给扯坏了,脖子还被抓了几道,她硬着头皮说,“张冬天又不是你媳妇儿,轮得到你替他出气?” 李根冷笑,“关你屁事!” 他的面色恐怖,“道歉。” 张寡妇见没人要帮自己说话,就转头喊,“张大虎,你死哪儿去了?还不赶快过来,有人要打你妈啦——” 趁家里没人,张大虎抓紧时间在屋里跟一女的办事,事刚办到一半,他就听到外头的喊声,三两下扯上裤子出去,“怎么了怎么了?” 察觉李根身上的气息很危险,张大虎的心里一突,忙说,“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吧。” 张寡妇大力拍儿子的胳膊,小声骂,“不争气的东西,你怂什么呢,跟你那个死了的爹一个德行。” 张大虎拽住自个没眼力劲的妈,冲李根赔笑,“哥,你看大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撕破脸也没必要是不。” 他见李根没有缓和的迹象,就又说,“大妈昨儿个走了,翠玲姐她又……我知道哥不好受,心情很差,有什么气就冲我来好吧。” 李根还是没有就这么算了。 张大虎看一眼李根身旁的青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几道抓痕吗?怎么还哭上了啊,他妈最拿手的是竹条抽,毛巾扫,棍子打,那才是疼的要命。 心里那么想,张大虎没说,他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替我妈道歉,冬天,对不住啊。” 黄单的脸疼,眼泪止不住,周围投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充满鄙视,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那意思就是“怎么这么娇气啊,还不如娘们”。 疼痛神经异常,黄单不能重新投胎,只能这么着了。 他一走,李根也没多待,陈金花在俩人后面离开,这事才了了。 村里人不禁唏嘘,也羡慕,陈金花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啊,知道巴结王月梅,哪怕是人死了,也还维护着,以后她那个没出息,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儿子有李根撑腰,能在村里横着走了。 李根要去镇上问吴翠玲的情况,黄单也跟去了。 派出所里乌烟瘴气,有两个人在翘着腿抽烟打牌,刘东来坐在左边的办公桌上认真写着什么东西,做笔记呢,他刚被派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就接手一起命案,不做些工作,会很吃力。 李根问了,才知道吴翠玲在接受审问的过程中一再失控,后来就晕过去了,这会儿还在医院挂水。 刘东来捏鼻梁,“她的反应很激烈,说自己没杀人。” 李根问,“哪个医院?” 刘东来说,“就在不远。” 他带着李根和黄单过去,“放心吧,等人醒了,情绪稳定下来,我会仔细问一遍的。” 李根说,“拜托了。”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应该的。”刘东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能不能配合我问几个问题。” 李根说可以。 黄单自觉的走到一边踢石头子玩。 刘东来拿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和一支自动笔,“你成过两次亲,女方都是怎么出事的?” 李根的眉头一抬,“跟案子有关系?” 刘东来严肃道,“老师说过,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任何细枝末节都有可能是关键线索。” 李根说,“刘警||官是个好学生。” 这人要是没来镇上,就派出所那几个,屁都查不出来,也不会上心。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盒烟,不是常抽的七喜,是要贵多了的云山,拆开了递一根过去。 刘东来摆手,说自己不抽烟。 李根也没抽,他这人是认定了一样东西,就不会改,习惯了七喜,接受不了别的烟,再好也不行。 “一个是死在轿子里,一个是嫁过来的第三天喝了农药。” 刘东来沉吟,他没翻到卷宗,那两家人竟然都没报案。 这里的人多数都存在一个现象,对法||律的认定太浅薄了。 更看重面子,活着就只是为了那个,好像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刘东来说,“医学上有一类病例,人好好的,突然就停止呼吸。” 李根挑挑眉毛。 刘东来说,“你的第二个妻子,为什么会喝农药?” 李根说不清楚。 刘东来问,“你们不是自由恋爱?” 李根说,“不是。” 刘东来哦了声,那就是没有感情基础,“她喝农药之前,你们可有发生关系?” 那意思是在猜测,女方受到了强迫,所以才喝农药自杀。 “我是一个看重感觉的人,要先有情,才会有性。” 李根说的直白,“刘警||官,你对我过去的两段亲事还有什么疑问?” “暂时没了。”刘东来说,“你弟媳妇对你有意思。” 李根的眼皮猝然一掀,“证据?” 刘东来把笔记本翻开一页,“这是从你弟媳妇的诗集里抄的,是她写给你的诗。” 李根看了一眼。 那几首诗里都藏着吴翠玲的迷恋,已经点名道姓,她不敢说,就通过写诗也抒发感情。 刘东来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变化,看来他并不知情,也对吴翠玲没有意思。 “你有没有向她透露,你缺钱的事?” 刘东来继续,“据我所知,家里有人去世,会收到亲戚们的礼钱,加一块儿有不少。” 李根的瞳孔紧缩,“刘警官,你的这种假设,只有疯子才能干的出来。” 刘东来说,“你妈被杀的手法极其残忍,难道就不是疯子所为?” 李根闭了闭眼,“透露过。” 刘东来记下来,换一个问题,“那个张英雄和你弟媳妇的关系如何?” 李根说,“挺好的。” 刘东来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忽然把视线移到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我一个朋友跟你的情况相似,所以我对同性之间的事,比别人要了解的稍微多一点点,也更容易发觉出来,这条路很难走,最好不要踏上去,能回头就赶紧回头。” 李根的呼吸一顿。 “村里人的接受几率是零。” 刘东来说,“劝你一句,纸包不住火,安全起见,你们还是离开村子比较好。” 他把自动笔夹在笔记本里,“走吧。” 到了医院,三人往病房走去。 吴翠铃躺在小床上,眼睛闭着,脸上没有血色,她看起来很不好。 李根没进去,只在走廊站了片刻就走。 黄单多看了两眼,吴翠玲是醒着的,也知道李根来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在怪他的不信任,还是心虚,藏着什么东西,怕被识破。 回去时走的,不是去时那一条大路,几乎都在田野间穿梭。 黄单走累了,就脱了鞋,丢在草地上晾晾,原主是汗脚,那一脚的汗,在鞋里捂上一捂,又黏又湿。 李根捏住黄单的下巴,瞧着他左边脸上的抓痕,没那么肿了,“还疼吗?” 黄单说不疼,“哥,你别摸我。” 李根没摸,他凑过去,唇贴在青年脸上的抓痕上面,很轻的碰了几下,“别管其他人说什么,哥对你好,不是因为你妈老送东西。” 黄单说,“我知道的。” 李根坐下来,手肘撑着膝盖,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短硬的发丝里抓抓,“冬天,哥的心里很乱。” 周围的人都变了一副面孔,极度的陌生,也令他胆寒,厌恶。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生,长大的砂糖村,不再淳朴简单,而是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黄单多少能理解,李根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学考试上面,寒暑假是打工赚钱,对谁家的家长里短都不关注,也不当回事,如果两年前王月梅没有瘫,又坚决不肯离开村子,他会在外地成家立业,不会回来。 现在王月梅的惨死,把李根对这个村子凝固多年的认知全部打破。 “那刘警||官跟别人不一样,他很负责,一定会查出真相的。”黄单说,“哥,不管是不是翠玲姐,大妈都已经走了。” 李根握住他的手,抵在额前,“冬天,哥只有你了,你得陪着哥,算哥求你了。” 黄单抿嘴,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他下班回家,在小区碰到一个开着奔驰玩具车,非常嚣张的小男孩,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里,也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不是定格了,希望是。 不然他就是猝死的状态,管家会很难过的把他火化掉,他回去了,也没有身体可住。 黄单的屁股有点硌,他伸手摸,一□□屎。 “……” 黄单把狗屎丢掉,手在草地上擦擦,“哥,我这是要走狗屎运?” 李根的面部抽搐,“是吧。” 黄单抓男人的手,“那你也沾点。” 李根躲开,“我就算了。” 黄单丢一块狗屎到男人的褂子里面。 李根立马脱了褂子,把狗屎弄掉,他黑着脸吼,“张冬天!” 黄单的嘴角弯了弯。 李根一愣,“你笑了。” 黄单说,“有吗?” 李根直直的看过去,“有。” 这回换黄单愣了,他摸摸脸,又摸摸嘴角,是吗,我笑了?没有参照物可以模拟,竟然能笑的出来? 可他还是不清楚,笑是什么情绪? 就如同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疼一样。 李根沉默着抱住黄单。 黄单被抱的有点疼,这男人每次抱他都是这样,他就记着了,拥抱会疼。 回村后,黄单说,“哥,我想去翠玲姐的屋里看看。” 李根带他进去。 屋里的东西是之前刘东来翻过的那样,没有收拾,乱糟糟的。 黄单这翻翻那翻翻,抽屉衣柜,都没落下,他蹲在红皮箱子前看,歪着头在箱子周围摸索,无意间瞥动的目光捕捉到一块黑色,床底下有东西。 李根去拿棍子,在床底下划动几下,划出来个东西,是条外面穿的黑裤子。 他自己的。 黄单说,“还有。” 李根回神,绷着脸去划,东西不少,有几双袜子,毛衣,秋裤,夏天的短袖褂子,还有一条四角的内迹。 黄单,可能这些才是原本放在箱子底下的东西,吴翠玲怕李根知道自己龌龊的心思,所以才慌。 看吴翠玲的反应,并不知道衣物已经变成存折。 是谁换掉的,来不及带走,就匆忙塞床底下了。 那个人知道李根缺钱,还知道吴翠玲打过王月梅存折的主意,她想以自己的名义帮助李根,所以对方设计陷害?会是这样吗? 黄单的脑子里浮现一个人影,他咽唾沫,手心出汗,“哥,翠玲姐喜欢你。” 李根丢掉棍子,“我能申请抽根烟吗?” 黄单说,“好吧。” 李根坐在床边的地上抽烟,他一声不吭的把一根烟抽完,起身出去。 黄单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小本子。 是吴翠玲的账本,详细的记录着从嫁给李大贵以后,每次从王月梅那儿拿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买了什么东西。 黄单往后翻,以为没什么看头,就给他发现了夹在里面的秘密。 原来是两年前李大贵死后,王月梅瘫了,李根从外地回来照顾,吴翠玲跟他相处的时间多了,才慢慢对他生出了那种心思。 这么说,李大贵的死,如果是吴翠玲有关,那动机就不是为了和李根在一起,而是别的。 譬如那个孩子。 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也很可怕,黄单就被自己想象的给吓着了,他拿着小本子去找李根。 李根看完后,就又申请抽了一根烟。 一个家里,竟然装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天气炎热,温度非常高,黄土地都是滚烫的,王月梅的尸体不能再放了。 李根去找了村长。 早上,有村里的老人给王月梅梳洗,按照李根的要求,确保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散,再给她换上一套好面料的寿衣。 王月梅很讲究,进棺材时,也是体体面面的。 几个壮汉抬上棺材,一路吹吹打打,绕着村子走一圈,去山里下葬,就葬在李大贵跟他爸的旁边。 李根披麻戴孝,站在坑边撒纸票,一毛二毛的,撒在棺材上面。 这是习俗,钱不要多,撒一点就行,多了,会被传出去,让人惦记,偷偷挖开坟包,把钱拿走。 壮汉们拿着铁锹填坑,棺材很快就被土盖全。 坟包的最后一铁锹土是李根挖的,他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人都走了,还在呆呆的跪着。 黄单拉男人起来,给他拍掉裤子上的土,“哥,我们回去吧。” 李根抹把脸,声音嘶哑,“好。” 院里摆了五六桌,两家的亲戚们都来了,陈金花跟张英雄的妈妈俩人烧饭,粉蒸肉,烧鱼,红枣银耳汤,必须要上的菜一样不少。 黄单在厨房喝银耳汤,甜腻腻的,“妈,哥在屋里待着,哭了。” “哭出来了也好,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陈金花叹口气,“这人啊,不管活着的时候是怎么个样子,死了都是一把土,又腥又不起眼。” 英雄妈也叹气,“是啊。” 黄单把碗搁锅台上,“二婶,英雄呢?我怎么没见他?” 英雄妈在炒菜,“他这两天吃坏了肚子。” 黄单说,“那我去看看。” 他去的时候,发现张英雄家的大门是关着的,还给闩了。 在门外喊了几声,没有一点回应,这在黄单的意料之中,张英雄躲屋里呢。 过了三天,吴翠玲还是没回来。 村里人都在嚼舌头根子,说果然是吴翠玲干的,吴家怎么会教出那样的女儿,真是心狠手辣。 吴翠玲原本是娘家的骄傲,但是她在李大贵死后,怎么也不肯再嫁,偏要死心眼的留在李家,一次两次的争吵,她就跟娘家闹翻了。 吴家大门紧闭,早在听说女儿被带去派出所的那天,全都走了,为的就是不想受到亲朋好友的冷嘲热讽和白眼。 黄单一直在张英雄家附近转悠,终于被他逮着机会溜了进去。 张英雄比死了妈的李根要憔悴的多,他很焦虑,在院里念叨着什么,见到黄单时吓了一大跳,“冬,冬天,你怎么在这儿?” 黄单说,“我听二婶说你吃坏了肚子。” 张英雄一副难受的样子,“对,我那什么,多吃了几块粑,不知道我妈往里头加了什么东西,害的我一天拉好多次,都快把肠子拉出来了。” 黄单蹙眉,“怎么不去诊所?” 张英雄说,“懒得去。” 他打哈欠,“困死了,我去眯一会儿啊。” 黄单说,“翠玲姐还在派出所,村里都说大妈是她杀的。” 张英雄没回头,“不可能的事,翠玲姐平时对大妈那么好,是绝对不会杀大妈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瞎传,脑子里塞大粪了。” 黄单望着张英雄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来,对方还不到二十岁。 真的一点都不像。 也许是从小干农活的原因,体格发育的非常好,不清楚年纪,会以为他是个三十来岁的成年壮汉。 黄单离开后,就去找李根,“哥,我见着英雄了,觉得他有点奇怪。” 李根擦桌子的动作一停,“怎么奇怪了?” 黄单把自己的猜测和眼见的揉一块儿说,“翠玲姐没回来,他很慌。” 李根把抹布扔到一边,皱着眉头问,“冬天,你想说什么?” 黄单不答反问,“哥,你还记得何伟的死吗?” 李根点头,“嗯。” 黄单说,“大贵哥的褂子怎么会在他家屋后的竹园里?” “我也纳闷。”李根说,“大贵的头七一过,我就回去上班了,他生前的那些东西都是我妈跟翠玲整理的,说是全烧了,具体哪天烧的我不清楚。” 黄单分析,那就是说,李大贵的衣物只有吴翠玲跟王月梅能接触,王月梅在李大贵死后半年左右就瘫了,只有吴翠玲有机会,在半夜拿褂子去何伟家。 就算不是她亲手干的,也和她有关系。 李根沉声道,“冬天,告诉哥,你在想些什么?” 黄单说,“我觉得世上没有鬼,只有装鬼的人。” 以原主的脑袋瓜子,他不能说太多,不过就这一句,男人已经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会想出很多东西。 李根的指尖在桌面上点点。 当初大贵的死,李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何伟,他暗地里查过,没查出名堂。 但他对何伟的疑心和厌恶没有降低过。 在李根看来,弟弟会目中无人,有一部分原因跟何伟恶意的吹捧脱不了干系,只要出个什么事,就用三两句话把他弟弟哄的找不着东南西北,傻逼似的出来扛,对方自个躲后面,事不关己。 因此在得知何伟死了的时候,李根心里是畅快的。 李根没深想,现在回想起来,褂子没长脚,是有人放进去的。 那个人是翠玲? 当时妈试探过,翠玲的反应也没异常,还让他进屋里搜来着,他倒是没仔细搜,只是粗略扫两眼。 李根头痛欲裂,他这些年都在外面上学打工,回来了就问情况,妈说家里都好,还说大贵跟翠玲感情好的很,从来不吵架。 大贵跟翠玲也是那个说法,什么都好。 这个家到底藏着多少谎言…… 夜里,李根独自去何伟家的竹园,打着手电筒四处找着什么。 黄单在家呢,他知道李根会有所行动,就没睡。 堂屋传来响动,黄单出去,看到陈金花在挪动板凳,“妈,你还没睡啊?” 陈金花说没。 黄单见着桌上的阵线篓子,“妈,你怎么还给我纳鞋底啊,那些新鞋我几年都穿不完。” 陈金花说,“那就放着,慢慢穿。” 黄单问,“你干嘛一次做这么多?” 陈金花说,“妈老啦,以后眼睛不好使,就做不了,记性也差,会记不住鞋样的,能做的时候就多做几双。” 黄单借着煤油灯看陈金花的脸,不知何时透出的那股病态。 活不长了。 黄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天还没亮,李根就翻墙进来。 黄单一晚上都在打盹,没敢睡死,这会儿哈欠连天,他盯着男人手里拿的东西,“哥,那是什么?灯笼架子?还是风筝架子?” 李根说都不是,“是纸人。” 黄单露出惊讶的表情。 “何伟怕鬼,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李根说,“有人故意给纸人穿上大贵的红褂子,举起来在何伟的窗前晃动,他是被吓死的。” 黄单吞咽口水,和他想的一样。 李根指着脏不拉几的碎纸,“这俩小块纸片是在竹园里翻出来的,当晚的风很大,还下了雨,可能是被吹打掉的。” 黄单问,“那这架子?” “西边的垃圾堆里翻的,就一小块。”李根说,“十里八村,只有张英雄他爸是一位灯笼师傅。” 黄单的关注点是,难怪男人身上很臭。 李根说,“我记得张英雄有学到他爸的手艺,做这种纸人的架子,很容易。” 黄单一脸震惊,“哥,你的意思是,张英雄吓死了何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根捏黄单的脸,“还是因为你的提醒。” 黄单克制住激动的情绪。 李根说,“我细想过了,翠玲嫁给大贵的头一天,大家伙都在院里跟媒婆闹,我无意间看到张英雄从她屋里出来,神色还有点怪,俩人在那之前就认识。” 黄单无语,这么大的事,竟然才想起来。 李根揉太阳穴,那时候他只知道读书,书中有没有颜如玉无所谓,能让他静下心来,所以就对周围的人和事没那么在意。 “明儿我去一趟尹庄。” 黄单说,“我听说翠玲家里人都不在。” 李根说,“没事,我不找她家人,我找她家的街坊四邻。” 第二天,李根就去了尹庄,查出来一个事,吴翠玲大二那年的暑假上吕亭去买化肥,回来就病了,什么病不知道,在家里躺了很长时间。 那个时间段,张英雄十二三岁,他不在村里,跟爸妈走亲戚去了。 亲戚家就在吕亭。 李根坐拖拉机去的吕亭,花费一番精力问到当年的一点东西,张英雄顽皮捣蛋,他晚上偷偷跑出去玩,结果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被人给打的,差点丢了小命。 揪着一个特定的人查下去,能查出很多没注意过的东西。 李根把知道都讲给黄单听,他只有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想从对方那里听到点东西,最好是推翻他的结论,说他是错的。 黄单没那么说,他始终搞不懂,张英雄跟吴翠玲之间的关系,要说张英雄暗恋吴翠玲吧,又觉得不像,不是暗恋吧,两厢情愿就更别扭。 总得有个关系吧,张英雄不会平白无故的搅这趟浑水。 现在知道了。 是崇拜,仰慕,还有恩情。 每次别人说吴翠玲,张英雄都会反击。 黄单试着把李根对他说的那些信息分前后顺序放在一起,张英雄年少无知,在吕亭跟人起冲突,被打,还在上大学的吴翠玲路过,出于不忍心救了他,自己很有可能被人给…… 因为何伟说吴翠玲是破鞋,李大贵应该跟他提过什么。 在村子里,女人的新婚之夜没有流血,就不是处,说明不干净,是个脏货,分辨的方法就是这么荒谬可笑。 有的纯属误伤,有的不是,而是真的被人碰过了。 黄单推门进去,突然一把镰刀从门头上掉下来,那镰刀是磨过的,极其锋利,要不是李根及时把他推开,镰刀会在他的身上某个部位留下一道血口。 李根拽着黄单,“你没事吧?” 黄单说,“没事。” 李根一阵后怕,他咒骂,“这他|妈|是谁弄的?” 黄单知道是谁。 李根要黄单去跟他住,黄单拒绝了,还差最后一个点没有出来,除了陈金花,没别人能帮到他了。 吃午饭的时候,黄单把镰刀的事告诉了陈金花。 陈金花坐在门口拍着大腿,足足骂了有半个多小时,村里都知道了,人心惶惶的。 黄单又见识了骂人的功夫。 陈金花骂的声音都哑了,她端起缸子喝水,跟黄单说着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吴翠玲,“哎,你翠玲姐也是命苦,她家里给定的娃娃亲,大学毕业就嫁给游手好闲的大贵。” “第二年生了个娃,你翠玲姐上菜地一趟回来,娃就被野狗咬||死了,你是没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团,都不成东西了。” 黄单抬眼,“妈,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 陈金花说,“这种事又不是什么好事,妈想起来都觉得可怜。” 黄单说,“翠玲姐怎么放心把孩子留在屋里?” 陈金花说,“你大贵哥看着呢,真是的,哪晓得他会丢下孩子出去玩。” 黄单说,“大贵哥怎么那么糊涂?” 陈金花说,“还不是那何伟拉的,你大贵哥又是个禁不住激将法的一人,死要面子。” 她擦眼睛,“娃还不到一周岁,就变成那样子,当妈的能不心疼死吗?” 黄单垂下眼皮,他以为那孩子的真正死因,知情的只有王月梅,吴翠玲,李大贵这三人,没想到还有陈金花。 李大贵虽然和王月梅理想的儿子李根完全相反,但是有一点却和王月梅一摸一样,就是好面子。 黄单怕狗,不敢脑补那小孩死时的模样,他去院里的小竹椅上坐着,“系统先生,我可能已经找到那根线头了。” 系统,“恭喜。” 黄单说,“明天我要在张英雄面前演一场戏,决定我这次的任务能不能成功,你有什么建议吗?” 系统,“在下认为,演技可以差一点,台词不能不顺。” 黄单说,“有道理。” 他在心里把理清的来龙去脉背上几遍,记的滚瓜烂熟,“谢谢你,系统先生。” 系统,“不客气。” 黄单去李根那儿,俩人聊了好一会儿,下午分头行事。 天黑以后,李根悄悄离开村里,去找了刘东来。 第二天,黄单把张英雄他爸妈支开,踩着李根的肩膀翻进他家,结果手被墙头的玻璃渣刺到,当场就疼的掉下去了。 李根把人抱住,吸掉他手上的血,“你当心着点啊。” 黄单疼的龇牙咧嘴,半死不活的坐在地上,靠着李根的大腿喘气,缓了缓再爬。 张英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冷不丁听到声音,吓的眼睛瞪大,人都忘了动弹。 黄单说出第一句台词,“英雄,我已经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了。” 他一开口,情绪就露出来了,酝酿的刚刚好。 张英雄腾地坐起来,“我做什么了?” 黄单的眼中有着失望,“翠玲姐都已经招认了,现在派出所的人就在你家门口。” 张英雄推开黄单跑出去,透过门缝去看,刘东来真在。 他的脸瞬间就白了。 “四年前的腊月初五,翠玲姐去菜地,大贵哥在家看着孩子,何伟来找他玩儿,他走的时候没关好门,野狗跑进来把孩子咬|死了。”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大妈顾及脸面,不想听到闲话,就把事给瞒下来了,对外说是意外。” “大贵哥跟翠玲姐保证,说他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跟她好好过。” 他说的时候,注意到张英雄露出一丝嘲讽,转瞬即逝,“可大贵哥不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翠玲姐在心里恨上他了,村里人都以为他们的感情好,孩子没了,还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其实他们关上门来,不是吵闹,就是打架。” “大妈一直就不喜欢大贵哥,对他的事不上心,是死是活也无所谓,更不管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争吵,只要别怕屋顶掀了就行。” 张英雄呵呵,竖着大拇指说,“冬天,你编瞎话的本领真高。” 黄单自顾自的说,“人的承受力都有一个限度,一旦超过那个度,就无法承受。” “大贵哥的水性是村里最好的,两年前他发烧,没休息好,翠玲姐让他去塘边打水,趁他不注意拿棍子打他的后脑勺,把他推进塘里淹死了。” 张英雄说,“真好笑,翠玲姐一个女的,还能弄死干出这种事,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回去?” “她一个人是比较吃力,但是她有帮凶。”黄单看着张英雄,一字一顿道,“就是你。” 张英雄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哈哈大笑,“你该不会觉得我喜欢翠玲姐吧?冬天,我又不傻,会为个寡妇干出这档子事?” 黄单说,“这就要从更早以前说起了。” 当黄单把吕亭的那段往事说出来,张英雄脸上伪|装出来的笑容都僵硬了。 “你很感激翠玲姐,要不是她,你已经被人打死了,所以你把她当恩人,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人。” 黄单说,“在你看到大贵哥娶的媳妇是翠玲姐以后,你就替她不值,新婚当天偷偷去找她,把大贵哥在外面到处鬼混的事告诉了她,希望她走。” 张英雄低着头。 “翠玲姐为了家里的脸面,就没有走,而且新婚当天,她的同学都来了,她也受不住闲言碎语,最重要的一点是,大贵哥皮||相生的高大俊俏,想嫁她的女孩子很多,翠玲姐当时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婚后,大贵哥照样出去玩,翠玲姐管不住,才慢慢明白,这段婚姻是错的,在孩子死后,她彻底奔溃。” 黄单说,“两年前,翠玲姐终于下了决定,要摆脱大贵哥,你帮着她杀了大贵哥。” “大妈因为不喜欢大贵哥,也带着讨厌翠玲姐,哪怕她很优秀,照样看她不顺眼,还把孙子的死怪到她头上,变本加厉的为难,折磨。” 张英雄还是那个姿态。 黄单说,“翠玲姐没人可以说,就跟你说,你听的多了,就对大妈产生了一种憎恶,甚至是扭曲的心理,觉得她该死,只有她死了,翠玲姐才能过的好。” 张英雄嗤一声,意义不明。 “你知道大妈喜欢花,就偷偷跟着,在她摘花的时候,把她推下山,导致她下半身瘫了。” 黄单一边说,一边跟着张英雄微妙的变化改词,“没想到大妈一瘫,哥回来了,翠玲姐竟然改变主意,要继续留在李家。” “因为翠玲姐喜欢上了哥。” 张英雄垂放的手指动了动,只有一两下。 “你是从她的诗集里发现的这个秘密。”黄单说,“你怕大贵哥的死哪一天被查出来,就劝翠玲姐走,她不听,固执的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你只好守着她。” “有一次,你听到何伟在翠玲姐家门口咒骂,说翠玲姐是破鞋,你就装鬼吓他,把他吓病了。” 他说,“大妈发现翠玲姐喜欢哥,觉得她一个跟过人的,配不上哥,所以大妈在知道何伟对翠玲姐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还叫她去给何伟家送鸡,要她有自知之明,没脸再待下去。” 张英雄的手握成拳头。 黄单说,“翠玲姐经常在晚上去田埂上念诗,还会在那儿哭,你总是会去陪她说话,那天你发现了她脖子里的痕|迹,就气不过,做了一个纸人,穿上大贵哥的褂子去吓何伟,没想到直接把他吓死了。” 张英雄掐住黄单的脖子,“我让你胡说八道。” 他的情绪失控,“什么纸人,什么褂子,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啊!” 黄单的呼吸困难,脸也变的发紫。 就在这时,原本守在后门,防止人逃跑的李根进来,一脚把张英雄踹出去老远。 那一脚是他的怒火。 黄单摸着脖子不停咳嗽,“这些都是翠玲姐亲口说出来的,英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英雄面目狰狞,他大声咆哮,“张冬天,谁叫你多管闲事的啊?我是你堂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黄单说,“我家门头上的镰刀是你放的,对不对?” 张英雄满脸的愤恨僵住。 他又一次扑上来,被李根轻松钳制。 黄单松一口气,整个后背都湿了,天知道,他全程都是在炸张英雄。 刘东来把张英雄带走,很快就来村里,说他都交代了,和黄单当时说的几乎都能对上,否则张英雄也不会相信,吴翠玲是真的招了这个说法。 黄单喊出系统,他看看面前出现的任务屏幕,将吴翠玲跟张英雄两个人的名字填在最后一栏,“那我是不是马上就会离开?” 系统没出声。 黄单说,“该不会把任务完成了,还不能穿越回去,要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下去吧?”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 黄单打断,“系统先生,你无法回答是吧,我知道了。” 他是突然穿越过来的,可能也会突然穿越回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管怎么说,任务是搞定了。 刘东来透露,张英雄一遍遍的说他没有撒谎,王月梅死的那天,吴翠玲真的在他家,给他讲数学题,广播声响之前一下都没离开过。 他们没有杀王月梅。 李根盯着青年,“冬天,你说,如果不是张英雄和翠玲,那我妈是谁杀的?” 黄单正在喝水,呛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载app看文,会便宜些 这一章写完,已经没什么悬念啦,就是你们猜到的那样子,下一章完结这个世界,不要怕,这篇文我走温馨路线,真的,信我,明天见撒 第24章 乡村爱情 李根看青年呛的咳嗽, 脸都红了, 他的眉头动动, “你慌什么?” 黄单喘口气,拿手背擦嘴, “没慌。” 李根看着青年, 意味不明。 黄单坦然接受男人的审视, 一副心里没鬼的样子。 李根揉揉青年的头发,沉声道, “这次张英雄能自首, 全是你的功劳, 跟哥说说, 你是怎么想到小孩是被野狗咬|死的,这事我都被蒙在鼓里。”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贵的孩子会遭到那样的意外,这跟喂东西呛到是两回事,当时在门外听的时候, 都不敢去回忆孩子长什么模样。 对于家里的隐瞒,李根不能理解。 可是现在家里就剩下他自己了, 连质问的目标都没有。 黄单的眼皮一跳, “上次我路过大孬子家门口,见他摔了,就进去把他扶进屋,他跟我唠叨,说起了好多事。” 李根说, “孬子的话你也信?” 黄单说,“赌一把,当时我是看着英雄的脸色说的,一旦发现他露出轻松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会立马改口。” 李根捏着青年软乎乎的耳垂,“我还以为是你妈告诉你的。” 他凑近些,唇上去,低声说,“毕竟这些年,在整个村子里,跟我妈处的最多的就是你妈了,几乎每天都上我家去。” 黄单说,“是啊。” 耳朵上一痛,黄单嘶了声,“哥,你别|咬|我。” 李根模糊不清的说,“不咬谁?” 黄单疼的眼眶湿润,眼泪就跟着流下来。 李根叹息,他松了口,抹掉那一点血,把人摁在胸口,“好了,哥不|咬|你了。” 黄单这一哭,难以言喻的古怪氛围才被打破。 俩人都没再提起相关的人和事。 他们不提,别人却一个劲的提,张英雄的事,在村里掀起轩然大波。 大家伙怎么也想不到,这里面竟然会牵扯出那么多的人和事。 张英雄的父母哭成泪人,他们在派出所听了儿子的话回来,就上黄单家要死要活的闹,骂黄单不是个东西,联合外人来害自己的堂弟。 街坊四邻都围过来看。 天凉了,田里地里的事不多,这人一闲着,就坐不住的往外跑,想看热闹。 陈金花叫黄单去屋里,让他不管听到啥子,都别出来。 “陈金花,你儿子呢?” 张父粗着嗓子,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愤怒,像是要杀人,“你让他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问问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 张母就坐在门槛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大腿撕心裂肺的嚎哭,“我家英雄还不到二十岁,就要去蹲劳改,这以后我们老两口要怎么过哟——” 陈金花拿着竹条编的大扫把,张父敢闯进来她就轰,“大家伙评评理。” “是英雄糊涂,干出那种事,才会被抓走的,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儿子逼着他杀法的!” 门外的众人都在议论纷纷。 “自个儿子没教好,犯下大错,还怪到别人头上,真不要脸。” “就是啊,那可是杀人哎,又不是杀一只鸡,一只鸭,肯定是要接受改造的,不然太危险了,谁还敢跟他生活在一个地方啊。” “话是那么说,我觉得冬天也太狠了吧,毕竟是他堂弟。” “这叫大义灭亲!” 村长跟老张家另外几个弟兄过来劝两句,没个什么用,还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 张父红了眼,嘴里的话是越来越难听,说陈金花没良心,还提起自个亲弟弟张麻子多年前的破事,都不是东西。 他拿手指着陈金花,“告儿你,陈金花,没完,我家英雄蹲劳改,你儿子也别想好过!” “神经病,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啊。” 陈金花握住扫把,一瘸一拐的往门口走,“你们两口子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都别再上我这儿来了,赶紧走。” 屋里的黄单听着动静,能猜到张英雄对爸妈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把他推出来,什么都往他头上扣,说要不是因为他多管闲事,自己也就不会被抓。 黄单欲要出去,就听到陈金花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的面色怪异,抬起的那只脚又放回去,不知道陈金花在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什么,或许是什么也没想。 不多时,李根来了。 张父张母的表情变了又变,他们家英雄杀了李根的弟弟,现在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了,两口子脸上挂不住。 但是想想又来气,还不是因为那吴翠玲,儿子才会摊上这种事。 吴翠玲就是一灾星,害了儿子,害了他们家。 张父张母都选择忽略一点,如果不是吴翠玲牺牲自己,他们儿子多年前就已经被人打死了,哪儿还有今天的这些酸甜苦辣。 李根冷眼一扫。 围观的,吵闹的,全都散了。 李根看看面前的妇人,问道,“冬天没事吧?” 陈金花丢下扫把,“没啥事。” 她扭头喊,“冬天!” 黄单的身影出现在堂屋,他问,“二叔二婶都走了?” “不走,难不成还把他们留下来吃饭啊?” 陈金花没好气的说,“真是越老越糊涂,就没见过他们那样不讲理的,冬天,往后咱家跟你二叔家不会再有什么来往!” 说着,她就弯下腰背,露出痛苦之色。 黄单赶紧把陈金花扶到屋里躺着,给她端缸子拿药。 陈金花吃完药没一会儿就睡了。 外头的李根目睹经过,“你妈还好吧?” 黄单说,“不怎么好,她不去医院。” 李根扯动嘴皮子,“这倒是跟我妈一个样,身体不好,还不肯离开村子去看病,不知道她们那代人是怎么想的,还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黄单说,“我也不懂。” 李根把青年拽到自己怀里,“张英雄的事,是他咎由自取,都是因果报应,跟你没关系,你别太自责。” 黄单说,“嗯。” “哥,二叔二婶都不知情。” 李根嗤笑,“放心,你哥我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没劲。” 他把下巴搭在青年的肩膀上,“晚上哥不烧饭了,在你家吃。” 黄单说,“好。” 两人去菜地,一个拿锄头在地里翻翻,把杂草弄到一边,另一个伸着手去摘长豆角,就剩一点点挂在藤子里,还不好找。 李根锄着草,随口问道,“冬天,你妈把这几排辣椒全摘了?” 黄单说,“嗯,她说要磨辣椒酱。” 李根奇怪的说,“这才几月份啊,急什么,别家都还没摘呢。” 黄单突然往后蹦,“哥,有土蚕。” 李根低头一瞧,他一锄头挖出来三四个白白的大土蚕,“都是蛋白质,哥弄一把回去,晚上给你炸了吃?” 黄单说,“我不吃。” 李根斜眼,“不吃拉倒,晚上哥吃的时候你可别流口水。” 黄单说,“哥,你要是吃土蚕,我就不亲你了,你也不准亲我。” 李根,“……” 他什么也没说,就是一挥锄头,把那几个大白土蚕拨到青年脚边。 黄单头皮发麻,“我走了。” 李根调笑,“走哪儿去啊,那边没门。” 黄单调转方向,去找菜地的小门,他走的快,脚被藤子绊倒,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屎。 李根哈哈大笑,结果没拿稳锄头,砸脚上了。 报应来的太快,他一脸懵逼。 黄单听到男人吃痛的声音,夹杂着骂骂咧咧,他扭头,见到对方扭着脸抱住脚,在那龇牙咧嘴,无意识的笑出声。 李根看呆了,他反应过来,单脚蹦到青年面前,“就刚才那样,再笑一次给哥看看。” 黄单不会了。 他回想了几次,嘴角也试着动动,还是不知道怎么做,“系统先生,刚才我笑的表情,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类似的?” 系统,“请稍等。”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个笑的表情图,他照着模拟。 李根的神情微妙,青年嘴角弯起的弧度和刚才是一样的,却又不一样,因为眼睛里没有笑意。 他皱眉,不爽道,“张冬天,你又在假笑!” 黄单真的尽力了,“系统先生,下回我要是再露出笑容,你可不可以帮我截图,存进我的私人苍蝇柜?”他很想知道,自己真的笑起来,是什么样子,那么难得,应该要保留下来。 系统,“在下尽量。” 黄单说,“给你添麻烦了。” 他周围的那些人,无论是管家,同事,还是同学,朋友,都做不到,这个男人做到了,第二次让他在不需要参照物模拟的情况下表现出微笑,尽管他目前还不知道那种情绪具体是什么,需要哪些因素才能拥有。 李根对上青年笔直的目光,“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哥,谢谢你。” 李根一愣,他坏笑,“干嘛要谢我?是上回玉米地漏下的?” 黄单的感激顿时就没了。 他看看男人抬起来的那只脚,“能走吗?” 李根被黄单一提醒,脚上的疼痛就全部往脑壳里涌,他靠着一根竹架子,“歇会儿。” 黄单给他脱掉鞋,看看脚有没有破。 李根故意哼唧。 黄单说,“很疼?” 李根继续哼唧,“你亲哥一下,哥就不疼了。” 黄单起身离开。 李根喊,“回来,你不管你哥了啊?” 黄单说,“不管了。” 李根低骂,嘀咕了句“没良心的家伙”,就快速穿上鞋,抓起锄头蹦着跟上青年。 阳光从菜地路过,射在并肩的俩人身上,温暖又明朗。 李根的大脚趾被锄头砸出淤血,好在指甲仍然牢牢扒着皮||肉,没有掉落的迹象,他回去后就倒一点红花油揉揉,“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锄头砸,你功不可没。” 黄单闻着那味儿,头晕,“你坐着吧,我去烧饭。” 李根拉他的手,摸了摸说,“你妈怎么还没醒?要不咱带她诊所瞧瞧?” 黄单说,“没用的,我妈不听。” 他没给男人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一旦牵扯到陈金花,气氛就会有细微的变化。 村里的地皮并不精贵,家家户户都有个院子,猪圈鸡窝牛棚等,几乎是必备的,厨房不小,能放一张木桌,厨柜,土砌的锅台,还堆放着一些柴火。 李根坐在锅洞前的小凳子上烧火,脚一伸,踩死一只瘙目子,周围还有不少在跳来跳去,“冬天,你家这厨房瘙目子太多了,回头哥给你好好打扫一下。” 黄单去洗几根玉米搁饭上面,盖上锅盖,“好哦。” 米饭香味渐渐弥漫,烟从木头的锅盖缝隙里往外冒,锅台中间两个水窟窿子里的水开了。 黄单把水装瓶子里,他不会炒菜,等着李根来做。 李根洗洗手,卷起袖子,麻利的撕长豆角,掰成一截一截的,再洗干净,拿了两个辣椒切成丝,去锅洞添把火,出来倒菜籽油。 黄单在一旁看着。 李根把辣椒丝倒进锅里,“傻站着干什么,等着被油溅啊?” 黄单说,“哥,你好像很会烧菜。” 李根拿铲子翻翻,让辣椒丝的香辣都被热油炸出来,“烧菜谁不会啊,又不难。” 黄单说,“我不会。” 李根拿空着的那只手在青年脸上摸一把,“没事,哥准你娇气下去。” 黄单,“……” 他抓着男人的手看,“怎么就这么糙呢?” 李根的喉头滚动,笑道,“因为哥是男人啊,细肉的,那是小姑娘。” 黄单数数他掌心的茧。 李根一边炒豆角,一边说,“你再摸几下,哥就把你抱锅台上你。” 黄单立马不摸了。 炒完豆角,李根就洗锅炒萝卜菜,“灶王爷,这是我烧锅的,怎么样,不错吧。” 黄单瞅瞅锅台上贴的年画,陈金花天天擦,那上面沾了一点油渍就给擦干净,宝贝的很。 李根拿脚蹭蹭青年,“到你了,给灶王爷介绍一下你哥。” 黄单说,“灶王爷,这是我……” 李根低头,在他耳边吹气,“老板。” 黄单说,“这是我老板。” 李根捏一下他的鼻子,乐了,“真乖。” 黄单摇摇头,在这里的人心目中,灶王爷是个很厉害的神明,媳妇儿要生娃,家里谁生个病,地里的庄稼收成,孩子考试,工作,讨老婆,都在灶王爷面前拜一拜。 仿佛只要拜了,就能得到庇护,顺风顺水。 陈金花没胃口,都没去堂屋,就在自个屋里躺着,黄单盛饭端给她。 瞧一眼碗里的饭菜,陈金花问,“都是李根烧的?” 黄单点头,“嗯。” 陈金花把碗筷接到手里,又放在柜子上,“冬天,那回李根为你出头,妈看在眼里,现在他家没什么人了,你跟他说说,愿不愿意到咱家来,相互照应着点。” 黄单抬头看去,又垂下眼睛,“我晚点说。” 他出去后若有所思。 李根的怀疑,他能感觉得到,陈金花也能,不但没避开,还让对方过来,这是不是说,陈金花在默许对方调查,甚至给出了时间和机会? 吃完饭,黄单和李根在院里剥玉米,剥着剥着,俩人就回屋剥|衣服去了。 陈金花没睡,抱着篓子在窗口亮点儿的地方打毛衣,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她的动作没停,蓝色粗线从针头落下,再挑起,打出一个花。 气温下降许多,风里早已没了热气。 刘东来到村里的时候,距离张英雄和吴翠玲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是来告诉一个消息的,说是吴翠玲疯了。 黄单和李根都很差异。 刘东来描述那几次见到吴翠玲时的场景,说她紧抱一个枕头,对着虚空嚷嚷,“何伟,你别碰我的孩子”“大贵,你再丢下小宝出去玩,我就跟你离婚”“妈,我不脏的,脏的是你”“英雄,不能把人放塘边,推进去,快推到塘里去,快”。 她提到谁,表情都会不同,会戒备,愤怒,扭曲,也会惊恐。 除了这些类似的话,吴翠玲还会念诗,她大声的念,有时候哭,有时候笑,谁也不知道她那诗里有着什么。 刘东来离开村子时说,“疯了未必不是好事。” 他还说,希望李根不要去看吴翠玲,那样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李根是不会去的,因为他没办法做到冷静面对吴翠玲,还是不见的好。 就当是不记得了。 种完油菜和小麦,黄单还在这个世界。 日子过的好快,一转眼,就快过年了,村长喊广播,通知大家伙牵着家里的猪出来,在村口的空地上集合。 要杀猪了。 黄单看着怕,他没去,把自家的大花猪交给了李根,“替我送它上路吧。” 李根的面部抽搐,拽着花猪的绳子,“来,跟你主子打声招呼。” 花猪已经察觉到小命不保,在那哼哼个不停。 猪血一大盆,什么肠子啊猪油啊之类的,也是一盆,一头猪就是一笔大财富,卖掉大部分猪肉,剩下的腌成腊肉,明年就是一盘好菜,只有一点点新鲜的猪肉留着过年吃。 李根家的那头猪全卖了,是陈金花给的建议,她说要用钱的地方多。 黄单看男人在床头数钱,加上王月梅死时收的礼钱,够盖两栋房子了,还有的剩。 李根抬眼,“看什么呢?” 黄单说,“哥,年后我们离开村子,到大城市去吧?” 李根半阖眼帘,继续数钱,“不急。” 黄单,“哦。” 比起夏天,黄单对处在季节另一个极端的冬天,没有多大的感觉,他怕热,不怕冷。 陈金花给黄单把短了点的毛线裤加长,要他穿上,给他拿出自己做的棉袄棉裤,还有一双黑色的厚棉鞋。 黄单全穿身上,很暖和。 陈金花拍拍他的棉袄,给他往下拉拉,后退两步打量,满眼的慈爱,“我儿子俊的很,不比谁差。” 黄单摸摸脸,顶多是端正吧。 陈金花说,“你有大本事,比任何人都要了不起。” 黄单没听懂。 李根人在黄单家住着,鸡鸭鹅也带过来了,他偶尔回去搞搞卫生,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只有几个牌位,进门就觉得闷。 没有人,就不是家了。 腊月二十,陈金花忙着打米面。 李根在烧火,他拿火钳在锅洞里扒出一个山芋,推到外头去,“给。” 黄单蹲着用嘴吹吹山芋,能上手摸了,就撕开那层黑皮,吃一口里面的黄心,烫的舌头都快掉了。 李根连忙搁下火钳,捏住他的下巴,“哥看看你的舌头。” 这时候,陈金花刚好挂上米面转上,黄单和李根拉开距离,捂着嘴巴眼泪汪汪的往院子里走。 陈金花问李根,“冬天怎么了?” 李根说,“吃山芋烫到了。” 他丢两根干柴到锅洞里,“我去看看。” 陈金花对着李根的背影喊,“别让冬天喝缸里的凉水,会拉肚子!” 李根的脚步匆忙,“知道。” 黄单的舌头烫的很红,为吃个山芋,付出的代价不小,他什么也不干,舌头缩在嘴里,都觉着疼。 人也就蔫了。 “哥给你变个戏法。” 李根从怀里拿出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看,这是什么?” 黄单瞥一眼,“柿子。” 李根半蹲着哄道,“想不想吃?” 黄单说,“不想。” 李根顿时就气的冒烟,“张冬天,你有没有良心,你哥我火急火燎的就去树林里给你打柿子,挑最大的给你揣怀里捂着,你呢?张个嘴吃两口都不乐意?” 黄单说,“哥,你好唠叨。” 李根,“……” 晚上很冷,陈金花想要给儿子装一盐水瓶热水捂脚,已经有人提前做了,她在房檐下站了会儿,自言自语了句什么,回屋去了。 李根半夜偷偷爬到黄单床上,抱着他睡觉。 每晚都是那么来的。 陈金花给儿子做完一床新棉被,人就倒下了。 黄单怎么说,陈金花都不肯上医院去,要是逼急了,她就骂黄单不孝顺,说她想在家里躺着都不行,不光如此,药也不吃了,说浪费钱。 陈金花病着,家里的年味也没有,年三十,就黄单和李根俩人吃了顿红烧肉,他们的心里都装着东西,谁也没说。 每年的初一到十五,舞龙舞狮子的队伍一个村一个村的跑,带来了新年的喜庆,非常热闹。 陈金花听着锣鼓声,她的身体不行了,“儿子,妈知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黄单装作不明白,“什么?” 陈金花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妈是个坏人?” 不等黄单回答,陈金花就说,“对,妈就是坏,心肠毒着呢,所以妈这种人,不配活到老。” 黄单说,“妈,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陈金花摇头,“妈怕来不及了。” 她的气息虚弱,时有时无,靠着强撑的一点意识说起那段过往,都烂了,被她硬生生挖出来,摊在眼前。 当年陈金花虽然生的没有多么出色,但也是一清秀水灵的模样,她跟老李是两小无猜,很早就定情了,也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发生了关系,两家的交情很好,已经商量了会在第二年的春节成亲。 没想到一天的傍晚,陈金花撞见王月梅跟老李在草垛边搂搂抱抱,她没有冲上去,而是跑开了。 没过多久,老李来找陈金花,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叫王月梅。 那时候,陈金花已经有了身孕,她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就做出选择,把事情告诉老李。 老李动摇了,说不再跟王月梅来往,会娶她过门,跟她好好过下去。 哪晓得王月梅来找陈金花。 陈金花实在是没话跟她说,就要走。 王月梅从后面赶上来,摔倒的时候撞到陈金花,孩子没了。 一个女的,还没有成亲,身子没了,还怀过孩子,那是伤风败俗的一件事,不但自己会被人唾弃,还会连累家里人,陈金花不能让街坊四邻知道,她只能忍着失去孩子的痛,干活下地,一样不落下。 那段时间,是陈金花一生最苦最难的时候,也是她永远都不会忘掉的悲痛。 第二年,老李娶王月梅,一年那么多天,哪一天不行,偏偏就是原本要跟陈金花成亲的日子。 那是王月梅决定的,陈金花是在后来才知道的这件事。 同一年,陈金花嫁给张麻子,她想着,张麻子对自己挺好的,就这么着吧。 没想到张麻子的魂被王月梅勾跑了。 从那以后,陈金花的生活就不再安宁,她和张麻子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儿子出世,张麻子的心才回到家里,搁在他们娘俩身边。 王月梅是个体面的人,她很会打扮,高傲冷淡,明明没有骚||味,却能牵着男人的鼻子走。 村里的口水能把人淹死,老死就是那么没的。 当然,这其中有陈金花的一份力,她心里有恨,只要发现王月梅跟哪个男的在一块儿说话什么的,就故意把老李引过去。 一次两次,老李就会起疑心,要看管王月梅。 可王月梅谁啊,怎么可能愿意一个男的管着,她说话藏着针,针针往人的心窝上戳,连脸面都不给老李留,有人在场,也会给老李难难堪。 陈金花原本以为,俩人最多就是离婚,没料到老李会被气死。 不过,王月梅还是成了寡妇。 陈金花是真没想到,王月梅做了寡妇,带两个儿子,也还能有时间穿个裙子,头上戴朵花出来溜达。 张麻子死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王月梅说想吃肉,张麻子冒雨去小店给她买,结果失足,摔进河里淹死了。 这事还是王月梅亲口跟陈金花说的,嘴上是愧疚,自责,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找张麻子帮忙,眼里却是得意,炫耀。 看看,你丈夫还不是被我迷住了。 至于许了什么好处,王月梅没有提,陈金花不难想到。 陈金花知道那件事后,心里的怨恨更多了。 她开始长达多年的计划,一定要王月梅家破人亡。 陈金花一边养着儿子,一边戴上具,试图和王月梅拉近关系,她知道李根是王月梅的骄傲,只要将其除掉,王月梅肯定会绝望,却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一是,李根和李大贵不同,他的警惕心很高,二是,李根在读书,回来的时间不多。 李大贵虽然不得王月梅喜爱,王月梅巴不得他走的远远的,别回家里,可他是村里的恶霸,成天惹是生非。 陈金花的儿子多次被李大贵带头的一群大孩子欺|辱,本来很活泼爱笑的,却开始怕生,畏惧,发抖,李大贵还差点砸瞎儿子的眼睛。 所以,陈金花绝不会放过李大贵。 吴翠玲的出现,是一个突破口。 那小孩被野狗咬的时候,陈金花在,她立刻拿棍子把野狗打跑,小孩已经死了。 因此,陈金花是除了王月梅跟儿子儿媳以外,唯一的一个知情人。 陈金花有意无意的在吴翠玲面前提,人这一辈子,一共就那么些年,要对自己好点,也提谁谁谁家的孩子多可爱,谁谁谁家生了几个,她是在给吴翠玲增加杀掉李大贵的决心。 吴翠玲和张英雄杀李大贵的时候,陈金花就在后面的树林里看着,她确定李大贵真的死了,才离开的。 张英雄推王月梅下山的时候,陈金花也在,她特地抓着树,一瘸一拐的走到王月梅那儿,拽了一大把的金银花砸过去。 那次出事,王月梅下半身瘫了。 她比谁都骄傲,没法接受瘫痪的自己,怕被人嘲笑,就要喝农药自杀,被李根发现了。 不知道李根是如何说服的,王月梅没有再寻死觅活,她没给别人看笑话的机会,又是村里人熟悉的体面样子。 李根不回城,有他在,陈金花要更加小心,不能被发现破绽。 王月梅想早点抱到孙子,就给李根张罗一门亲事。 那女的跟过人,相好的来村里找,俩人拉拉扯扯的,要断不断,被陈金花也撞见了,她就有意在王月梅面前提,还提的不明显。 王月梅找刚过门的大儿媳谈话,一试探就试探出来了,她那嫌弃挑剔的言语,没有人受的了,对方既害怕,又羞愤难堪,直接喝农药自杀了。 两次成亲,女方都死了,第一次是女的身体不好,自己命薄,第二个是想不开选择了那条路,李根被扣上克妻的名声。 陈金花还是不放心,她一定要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亲眼看着王月梅断子绝孙。 老天爷的安排真是奇妙。 以前李根常年在外,陈金花没有机会下手,现在她也不需要下手了。 因为李根看上了她儿子,王月梅等于就是断子绝孙。 陈金花终于赢了一回,完全踩在王月梅的头上。 她做梦都会笑醒,王月梅,你瞧不起我,说我丑,只配嫁给一个麻子,还说我儿子没出息,你那个有出息,最长脸的大儿子却被我儿子迷的团团转,可真是天下的笑话。 知道李根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以后,陈金花就收手了,没想杀王月梅。 可是有些事,真不是自己能预知的。 王月梅死的头一天,是陈金花跟老李定亲的日子,王月梅偏偏要提。 陈金花心里装的不止是新仇旧恨,还有别的事,王月梅就是李根和她儿子之间最大的障碍,只要王月梅死了,他们就会离开村子去大城市。 况且王月梅一死,礼钱能收到不少。 李根不会让她家冬天吃苦,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陈金花的杀念生起,她等着时机,在上河场有喜事的那天,趁村里人都不在,做好万全的准备,拿剪刀把王月梅扎死了,杀鸡那样放血。 一个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的人,力气大的很,哪怕是个瘸子,也能拖的动一具尸||体。 陈金花把王月梅拖到鸡窝旁,给她戴上弄了鸡屎的金银花,塞进臭气冲天的鸡窝里。 做完这些,陈金花冷静的回去,把血藏起来,她坐在院子里,就拿那把杀了王月梅的剪刀剪辣椒,靠那些刺鼻的辣味,掩盖身上的血腥味,也麻痹自己杀过人的事实。 陈金花的声音停止,气息越发的弱了,她望着儿子,布满细纹的眼睛里有泪光,也有不舍,“别把妈跟你爸葬在一起……妈谁也……不……” 黄单受到感应似的转过头,男人站在门口,应该是刚来不久,听到了后半段,就是陈金花杀死王月梅的那部位。 他再回头,陈金花已经合上眼皮,手垂下去,搭在床边,死了。 算是死的踏实,没什么遗憾。 外面还在舞狮子,锣鼓声响亮,孩子们欢笑着,从院子门口跑过,喜气洋洋。 黄单在凳子上坐着,李根在门口站着,他们维持那样的姿势,谁也没有去打破压抑的氛围。 有一个讨饭的来敲门,想在年初一讨点好吃的。 没人搭理他。 黄单没去管李根,经过李根身边时,也没抬头,他去找村长征求意见,村长同意了。 等黄单回来,李根已经不在了。 他松口气,真怕李根控制不住,上来打他,再搞一个失手,把他打死。 陈金花葬在一处山坡下,靠着一片树林,就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张英雄爸妈知道陈金花死了,倒是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人不在了,说什么做什么也没什么意思。 黄单在家喂喂鸡鸭,白天拿铅笔在本子上画画,晚上点着煤油灯看房梁发呆,李根一直没有回来过,他估摸着,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八成是见不到了。 尘归尘,土归土,上一代的恩怨随着上一代人的离世,烟消云散了,没必要混入今后的生活当中。 这是黄单的理解。 他不能要求李根也和自己一样。 毕竟黄单只是个旁观者,一个外人,而李根不同,他是另一个当事人的儿子。 油菜花开的时候,李根回来了。 黄单在院里画画,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李根拽进屋子里。 积分已经用光了,系统先生给的一支菊|花灵根本不够用,黄单跟它赊账,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黄单申请到了三支。 结果还是不够。 苦逼的黄单活活疼死了。 黄单睁开眼睛,他还在屋子里,又活了,“系统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发出声音,“黄先生,或许是您离开的时日未到。” 黄单转动眼珠子,被眼前的一个野人吓到,他睁大眼睛,“哥?” 说话的声音哑的厉害,估计躺了有几天。 系统,“五天。” 黄单问道,“那李根为什么没有把我埋了?” 系统给他看保存的数据录像。 黄单沉默了。 录像记录着黄单疼死后,李根错愕,无助,愤怒,抱着他的身体咒骂,痛哭时的画面,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狼狈又可怜。 还有就是李根打水给黄单擦洗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唱歌,用轻柔的声音说很多话,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哭,是那种静静的流泪,不是嚎啕大哭。 录像放完了,黄单回神,他看向男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颊消瘦,颧骨突起,衣服还是那次回来穿的一身,没换过,上面有他的血。 屋里很安静。 已是黄昏,风把窗户吹来,夕阳的余晖透过那点缝隙洒进来,将萦绕的阴暗吞噬干净。 李根颤抖着手去摸青年,摸他的头发,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巴。 黄单说,“哥,你摸的我有点疼。” 李根怔怔的,“哥轻着点。” 黄单揪住男人的一根胡渣,用了点力道。 李根震了一下,似是才从梦境中出来,他一把将青年抱进怀里,死死的勒住。 黄单好疼,浑身都疼,“你不是说轻着点吗,骗我。” 李根的喉咙里发出哽咽,他激动,惊喜,语无伦次,“对不起,哥错了,冬天,你别离开,求求你,哥真的知道错了。” 黄单说,“我原谅你。” 李根猛地抬头,小心翼翼,“真的?” 黄单说,“嗯,真的。” 李根失声痛哭。 一个面庞刚毅利落,身材强壮的大老爷们哭起来,很要命,黄单叹气,“哥,你以后别哭了,好丑。” 李根愣了半响,他抹把脸,流着泪的眼睛里满是幸福,“好,你说什么,哥都依你。” 见男人凑上来,要亲自己,黄单说,“先去刷牙洗脸。” 李根,“……” 黄单奇怪李根为什么不好奇,一句都不问,毕竟一个死了五天的人又活了,这对谁来说,都很诡异,根本没法去相信。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李根正常,清醒,也疯了。 黄单上茅房,他都跟着,寸步不离。 有事没事的时候,李根隔一会儿就去盯着黄单看,还会摸摸他,睡觉就更离谱,一晚上不知道要醒来多少次,确定黄单是活着的,这已经是神经质的表现。 黄单试图安抚,没用。 失去爱人的悲痛,给李根留下极大的心理创伤,所以在重新拥有后,他小心呵护着,不敢去回想当时的过程。 黄单担心李根有阴影,会不行,因为他是在做的时候,疼死的。 结果在油菜花地里待一下午,黄单知道自己多想了,人李根好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 五月份,李根打理妥当,在村里人还做着梦的时候,他带上不多的行李,牵着黄单离开,去了大城市。 大城市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将人们的梦想和勇气全部夺走,却残忍的看着大多数人挣扎,失望,放弃,痛苦,只赏赐给极少数人一席之地。 黄单一直跟在李根身边,看他从给别人打工,变成别人给他打工,从只有几百的存款,到身价惊人。 手机,电脑,电视,汽车,楼房,什么都有了。 他们还是只有彼此。 关于砂糖村的那些个人,和那些个事,都在记忆的长河里翻滚着,沉寂下去,没有再去把它们翻出来。 对李根而言,失去的那次,让他醒悟,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的人更重要,那些恩怨纠葛,他选择去慢慢遗忘。 就在黄单以为自己是要在这个世界待到老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事故。 那天,是公司十周年,也是黄单和李根来到这座城市的十周年纪念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参与进连环车祸。 黄单奇只受了点皮外伤,被媒体报道成是前所未见的奇迹。 没错,还是因为没到离开的时间。 李根却不行了,因为那是他命里的劫数,要在今天死,并且死于车祸。 黄单去病房,看到床上的男人浑身是血,他的眼皮直跳,好一会儿才去握住男人向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 李根的口中吐着血,“哥……哥对流星许过愿的……咳……媳妇儿……我们……我们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他的停止呼吸,心跳也停止了。 黄单叹息,“流星许愿,那都是骗人的。” 老总出事,公司股票下跌,黄单接手管了,他没让李根的事业遭受重创。 李根葬在xx墓园里。 黄单蹲在墓碑前,把白菊放上去,瞧着照片上五官俊俏的男人,在心里说,“系统先生,就剩我一个了。” 系统,“您节哀。” 黄单站起来,往墓园入口处走,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墓碑,“再见,李根。” 回去后,黄单花费一些时间选出合适的孩子,将李根的事业交给对方。 他是个要走的人。 李根死后的下半年,黄单一觉睡醒,自己站在小区里,电动的奔驰玩具车已经撞上来,穿着西装的小男孩在车里大声嚷嚷,“你耳朵聋啦,我叫你让开,让开啊!” 黄单又穿越回来了。 他身上穿的是定制的铁灰色西装,衬衫领子下面打着一条领带,腿上是笔挺的西裤,脚上是双新买的皮鞋,手里拿着的是公文包。 还真是突然穿越,突然回来。 黄单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回过神来,开着奔驰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 有人路过,黄单避开,他没走几步,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那头是老同学的声音,“黄单,明天同学聚会,你记得过来啊。” 黄单说,“好。” 耳边的声音还在,“听没听见啊?” 黄单刚要回答,就有一阵风刮过,他的眼睛睁不开,那声音变的陌生,不再是老同学带着北方方言的腔调,而是有些苍老,像一个老太太。 在那唠唠叨叨的重复着,“听没听见啊?听没听见啊?” 黄单很虚弱,想动一下身子,却动不了,他费力将眼皮撑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华服,满脸褶子的老太太出现在他的那条缝隙里头。 “阿望,你是我们宋家几代单传,可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就做傻事,丢下奶奶一个人啊。” 黄单,“……” 这时候,一大堆的信息在他的脑子里炸开。 宋望,宋家嫡子,他刚出世不久,父母就因家族内斗双双离世,他由奶奶一手带大,奶奶对他寄予厚望,在他年幼时就将他送出国留洋,两个月前才回镇上,继承家业。 昨天晚上,宋望昏倒在西街,原因不明。 黄单从这句身体的记忆里跳出来,都没心情去梳理。 不是才穿越回去吗?怎么又穿越了?就不能让他喘口气?难不成小区是个类似中转站的地方,在小区里出现的人是来接他穿越的……npc? 黄单头疼,从小区到家也就是两三条路的距离,怎么就这么难,“系统先生,还是你吗?” 系统,“是在下。” 黄单问,“系统先生,那我这是怎么了?”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又问,“系统先生,我要穿越几次,才能回到家?” 系统依然是那个答复。 它就是一发送任务的,无能为力。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块屏幕,还是熟悉的排版,只不过左上角的任务俩字换成了繁体,屏幕里的任务内容也是。 他看的头晕,叫系统更换成了简体。 【猜猜我是谁:嘿嘿嘿,我是一只妖,前段时间我来到了钺山镇,化作他们当中的一员,已经悄悄的吃掉了好几个人,猜猜我是谁呀。】 黄单,“……” 作者有话要说:  “烧锅的”是老婆的土话。 “老板”是丈夫的土话。 “瘙目子”是跳瘙的土话。 这篇快穿我在原来几本的基础上做了加改,比如系统和主角之间的称呼,游戏风的任务发布,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穿越点设计,悬疑无脑路数,还有一些目前没写到,希望小伙伴们喜欢 说好的温馨,我做到了是吧是吧是吧,第一个世界就不死遁啦,留给第二个,这回我可以求营养液啦,给我你的营养液~ 明天见撒,抱一个! 第25章 猜猜我是谁 一缕缕的檀香味儿飘来, 在床幔里荡|漾, 黄单躺着不动。 他这一清醒, 左边肩膀的疼痛感就往脑壳里钻。 昨个晚上,原主宋望约了同学叶蓝在西街茶楼碰面, 就在他走到离茶楼不远的巷子里, 突然刮起一股邪风。 原主就倒地上, 陷入昏迷。 不光如此,他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被毛贼扒走了, 连件外衣都没给他留下。 还好端午节将近, 这季节不至于冻死。 黄单蹙眉, 这具身体的左肩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 不止是皮||肉,连骨头都受到了损伤。 他寻思,原主八成是遇到那只妖了。 不过,原主没被吃掉,说明对方的目标不是他, 顶多就是路过,还很贱的留下一阵风。 黄单正想着事, 就听到带有惊喜的苍老声音, “阿望,你可算是醒啦,往后不能再这么吓奶奶了啊!” 他看一眼穿着华服的老太太,宋邧氏,原主的奶奶, 头发几乎全白,深深浅浅的皱纹在眼角展开,仪态却很端庄。 那是大家闺秀骨子里带的东西,生来就有,直到死去。 宋邧氏是邧家千金大小姐,家境富裕,她聪明睿智,是经商的料子,比上面的兄长要优秀很多,早早就以男装示人,跟着邧父打理生意,四处奔跑。 而那时候,还很年轻的宋老爷子玉树临风,他在宋家几个嫡系子嗣当中最受重视,宋父直接将一片茶园交给他管理。 见着宋邧氏的第一回,宋老爷子就看上眼了,他费一番心思把人追到手,俩人门当户对,顺利定下亲事。 宋老爷子用八抬大轿,沿着东大街一路敲锣打鼓,把宋邧氏浩浩荡荡的娶进门。 这男人就是容易贪得无厌,家里的花儿开的正明媚,偏偏要去碰野花。 宋家不当回事,邧家为了两家的交情,也考虑利益关系,去安慰女儿,苦口婆心的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甭管他娶几个妾,大房的位置都是你,再给宋家生一两个儿子,就没有人能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宋邧氏认清现实,亲手把她的情感从心里挖出来,从那以后,她就只是宋家的大儿媳,下人们口中的大少奶奶,腹中孩子的娘亲,唯独不是宋老爷子的爱人。 这野花嘛,外面多的眼花缭乱,宋老爷子碰上一朵,就有两朵,三朵,四朵。 几年时间,宋老爷子就给宋邧氏弄了好几个妹妹。 镇长的人都等着看热闹。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宋邧氏没有在背地里使手段,想方设法的搞死二房三房四房,而是和她们以姐妹相称,处的很融洽。 这本事就大了。 宋邧氏心里想的通透,即便是没了那几个,也会有其他人,她与其浪费时间,徒劳一场,还不如专心养育孩子。 不过,宋邧氏不允许那几个小妾怀上宋家的种,她不希望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涉足家族内||斗当中,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是一段美好的经历。 所以宋邧氏为孩子铺了一条平坦,也孤独的路。 男人风流成性,管不住下半身,自个的命也就系在那上头了。 宋老爷子没到四十岁就死在烟|花|之地某个花魁的榻上,宋邧氏淡定的带着下人去给他收尸。 那事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好一段时间才消停。 宋老爷子一死,风韵犹存的妻妾们就都成了寡妇,一年两年过去,那几房因为膝下无子,整日里没个事干,都耐不住寂寞,接二连三的提出想要离开,宋邧氏一一答应。 她以男人都未必做到的能力跟族长交涉,一边对付宋老爷子的几个兄弟,一边教育孩子,最终成为宋家当家的,还拿到了一块贞节牌坊。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是宋邧氏最后悔,最不能忍受的一段记忆。 宋家家大业大,那些旁支在遭受打压后,竟然私下里联手,要搬倒宋邧氏。 原主的父亲,也就是宋邧氏唯一的儿子因为心性单纯,信错他人,最终还是和妻子一起在家族纷争中牺牲了,死时均都才刚满二十。 好在他死前为宋家留下了香火。 宋邧氏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去,为儿子报了仇,用心抚养孙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等着他长大成人,接手自己用一生守护着的产业。 如今,那几房小妾早就病的病,死的死,只有宋邧氏还活着,精气神很不错,她在镇上的威望很高,不论是谁,都会敬她三分。 黄单的思绪回笼,余光扫过老太太的一双脚,很小,他感到吃惊,能走的了路吗? 宋邧氏见孙子一声不吭,眼神还有些空洞,她唤道,“阿望?” 黄单开口,声音混浊而模糊,“奶奶,我口渴。” 宋邧氏扭头,“娟儿。” 门推开,一小姑娘垂眼走进来,她穿一身灰蓝色布衣连衣裙,背后竖着一条长辫子,额前是一排刘海,将眉眼收的温顺。 娟儿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在屋内弯腰行礼。 宋邧氏道,“去倒杯水。” 娟儿立刻照做。 黄单瞧一眼叫娟儿的小姑娘,这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宋邧氏的安排是给他做通房用的,好在成亲前了解了解房中之事,不至于在新婚之夜闹出什么笑话,传出去了,有损宋家的颜面。 原主留洋回来,喝了一肚子洋墨水,思想开放,懂的也多,对传统保守的一些观念不屑一顾,他明确对老太太讲过,自己会对另一半绝对的忠诚,不会在婚前跟其他人发生关系。 宋邧氏另有一套想法,她说服不了孙子,孙子也别想说服她,于是就说,那先留在身边伺候着吧。 原主不同意。 第二天娟儿就被赶出府。 原主在街上撞见娟儿被几个流|氓欺负,衣衫都撕破了,脸上还有伤,他叫下人前去阻止,回去就问宋邧氏。 宋邧氏抿一口茶,说府里不养闲人,既然你不要娟儿伺候,那留着也没什么用。 她还说娟儿无父无母,模样生的水灵,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不被卖到青蹋,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原主不忍心,把娟儿留了下来。 那是一个考验,结果却令宋邧氏失望,也很担忧,孙子和儿子一个样,心慈手软,她怎么能放心将诺大的家业交给孙子? 原主不知道其中深意,他欣赏的是那种和自己文化背景相同,活泼开朗,有话题可聊的叶蓝,而不是只会端茶送水,在大宅子里面待着,天只有一个院子大,没见过失眠的小丫鬟。 娟儿上前递茶。 黄单说,“我自己来。” 宋邧氏什么也没说。 娟儿的脸就是一白,她咬了下嘴唇,端着茶杯的手都在颤。 黄单用右手撑着床坐起来,动动那只胳膊,“奶奶,你看,我真没事。” 宋邧氏说,“左边那只也动几下给奶奶看看。” 黄单,“……” “别逞强了,大夫来过,说你的左肩伤到骨头了,要多加注意。” 宋邧氏叹气,“阿望,你是不知道,你被抬回来的时候,差点把奶奶吓坏了。” 黄单可以理解,老太太无儿无女,就一个孙子,宝贝的很。 宋邧氏说,“叶家那小女儿叶蓝长的不错,就是鬼点子多,为人做事都没什么规矩,她跟你是同学,你俩一块儿回来的,想必已经有过接触,你要是真有那心思,奶奶就亲自上叶家走一趟。” 她的语气一变,有几分严厉,“这世道乱的很,大晚上的,你就别跑出去了,奶奶不放心,对叶蓝的名声也不好。” 黄单说,“我跟她不是……” “行了,这些个事回头再说。”打断孙子,宋邧氏给他掖掖被角,“你好好休息。” “娟儿,扶我回房。” 娟儿扶着宋邧氏出去,迈过门槛时格外小心,生怕人摔着了,有个什么好歹。 黄单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躺的屁股疼,他只是肩膀受伤了,腿又没事,但身体就是虚,没劲,走两步就眼前发黑,人不行了,只能回去接着躺。 一连躺了半个多月,黄单才好起来,感觉身体里的精气都满了,他走出屋子,入眼的是一条迂回曲折的长廊,往左看,是个很大的花园。 有风拂过,卷带着流水哗啦啦的声响。 黄单伸个懒腰,白色西服衬的他很是英俊,“娟儿,这段时间,镇上有发生什么事吗?” 娟儿摇头。 黄单又问,“那家里呢?” 娟儿还是摇头。 黄单说,“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娟儿没什么悲伤,大概是早就麻木了,习惯了,也认命了。 黄单说,“算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 娟儿低眉垂眼,细白的手给他整理西服,抚平细微的褶||皱。 黄单手插着兜,走在长廊上,“别跟着我了,我上街溜达溜达,晚点回来。” 娟儿跑到黄单面前,张嘴啊啊了几声,拿手指着一处方向。 黄单瞥一眼,那方向是老太太的住处,他挑挑眉毛,“你是说,奶奶不让我出去?” 娟儿点点头,眼睛又圆又大,带着些许这个年纪独有的纯真,还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胆怯,畏惧。 黄单拽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拉,力道不大,“我去跟奶奶说。” 娟儿愣愣的,她摸摸被碰的那只胳膊,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又大力摇头,拍拍脸让自己冷静,慌忙追上去。 黄单在前厅看到老太太,还有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他是镇上几个乡绅之一,开药材铺的张老板。 原主在镇上的时间很少,对乡绅们都不了解,也就没什么记忆可以参考。 张老板一见到黄单,就搁下茶盏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的横肉都堆起来了,“贤侄,我前两天刚从外地回来,手上的一批药材里头,有几样药都是补气血的上品,就想着给你送过来,调理调理身子。” 黄单说,“客气了。” 张老板立马就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贤侄这是说的哪里话,要不是老夫人搭一把手,我这药材铺早黄了。” 黄单,“哦。” 张老板被一个“哦”字堵住一肚子的奉承,他接不下去了,心里不免有些震惊,想不到这老太婆的孙子还挺有心计,用这法子让他难堪。 天地为证,黄单真没想那么多。 张老板另起话头,“最近不太平,我一回来就听说有人无故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不止一个,你们说怪不怪?” 黄单的眼睛一闪,“是吗?” 张老板说,“是的呀,县老爷也没个动静,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啧啧,“还有个事,你们听说了吧,蜘蛛岭的土匪窝不知道被谁给端了,那血漫山遍野都是。” 黄单脑补血怎么漫山遍野,“张老板走南闯北,知道的真多。” 张老板得意起来,一忘形,就越说越多,也越说越离谱,多数都是只有小娃娃会相信的鬼话,譬如妖魔鬼怪。 他说早年去乡下收租,碰到个怪事。 黄单听的起劲,冷不丁听到“砰”的声响,他的思绪被打乱,张老板也是如此。 宋邧氏将茶盏扣在桌面上,明显的面色不佳。 “贤侄想来是有要事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话锋一转,张老板拿起黑色礼帽,像模像样的扣在头上,弹弹灰色长衫上面不存在的灰尘,“老夫人,那商会的事,拜托您了。” 黄单了然,原来是有事相求。 他有些可惜,故事只听了个开头。 宋邧氏问道,“阿望,你不在屋里躺着,出来做什么?” 黄单把事说了。 宋邧氏握住旁边的拐杖站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 黄单学着原主那样,用撒娇的语气喊,“奶奶。” 宋邧氏的态度强硬,“回去待着,过段时日再说。” 黄单往椅子上一坐,明目张胆的威胁,“奶奶,你不让我出去,我就不吃饭了。” 宋邧氏重重敲一下拐杖,“胡闹!” 黄单托着下巴,手指慢悠悠的点着桌面。 被孙子气的,宋邧氏拄着拐杖走了,卧床歇了歇,喊来管家,“阿望要上街去,你挑几个下人跟着。” 管家是府里资历最老的,他满脸皱纹,“是,老夫人。” 宋邧氏说,“支会一声,倘若大少爷少一根头发丝,宋家就不会再留他们。” 管家应声,掩上门离开。 宋邧氏靠在床头,犀利的目光慢慢浑浊,覆盖上一层模糊之色。 她的思绪飘远,不知道是飘到了哪一年,哪一天,哪一个地方,有哪些人,都在做着什么,说着什么。 宋邧氏猛地一下回神,眼里有着尚未褪去的惊恐,她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不是……” 端午了,镇上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放着一小把艾条和菖蒲,或者悬挂在厅中,床头,雄黄烧酒的味儿弥漫大街小巷,说是可以辟邪禳灾。 人们也是那么相信着。 黄单的身后跟着几个下人,身手都是拔尖的,个个神情戒备,一种无形的速杀从他们中间散开,街上的行人老远就匆忙避到一旁,唯恐惹祸上身。 嘈杂声源源不断,黄单特地走的很慢,还专门挑热闹显眼,人群集中的地儿,他是这么想的,自己大摇大摆,说不定能吸引那只妖的注意。 毕竟从那只妖的任务内容来看,它是一只寂寞,空虚,无聊到想有人陪自己玩的妖。 但是,不管怎么说,吃人都是不对的。 黄单边走边看,镇上挺大的,东大街是主干道,宽且长,两侧是都是商铺,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场面很热闹,马车一辆一辆的经过,哒哒哒的马蹄声消失了,又有。 黄单留意四周,街上穿梭的行人衣着大有不同,男的方面,有的穿着马褂,有的是长衫,极少有人穿着他那样的西服,女的光是发型,就够他看的了,直的,烫的,长的,短的,梳发髻的,不梳发髻的,各有特色。 他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尴尬的时代,挂在古代的尾巴上,这就导致了一点,想观察一个人,只要去看发型和穿着,就可以得知对方的背景和家世。 “系统先生,妖有什么特征吗?是不是外貌,饮食,生活习性这几个方面异于常人?” 系统,“在下认为,妖既已化作镇上的一员,那就表示,它和普通人一样。” 黄单问,“那我怎么找它?” 他掐眉心,“系统先生,那句官方回答就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也是无能为力。” 系统,“抱歉。” 黄单,“没事,我再想想吧。” 他发愁,满眼都是两条腿的人,在那走来走去,那妖变成其中一人,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根本找不出来。 上个世界,黄单看谁都是凶手,到这个世界,他看谁都是妖。 先走着吧,总比待在原地好。 “宋望!” 背后传来喊声,黄单停下脚步,转身看去,过来的年轻女人烫着卷发,妩|媚而性|感。 她是叶蓝,叶家的小女儿,掌上明珠。 一个下人拦住叶蓝。 黄单说,“那是我同学。” 下人如实说,“少爷,老夫人交代,我们几个务必护您周全,如若您掉一根头发丝,我们就会被赶出宋家。” 黄单低头,在西服上找到两根头发丝,“看见没有?我这头发丝已经掉了。” 下人,“……” 黄单把头发丝吹掉,“放心吧,我奶奶不是不讲理的人。” 几个下人心说,老夫人就是啊。 黄单看了眼不停对自己招手的叶蓝,“我现在要跟我同学说几句话,你们可以跟着。” 几个下人交换眼色,退到一边去了。 镇上有条河,细细长长的,据说有个乞丐觉得像蚯蚓,就叫它蚯蚓河,传着传着,所有人都那么叫了。 现在,这条河成了钺山镇的一道风景,远近闻名。 外地人过来,都会到河边走上一走。 黄单跟叶蓝并肩站在河边,一股股的热风往脸上扑,头有点晕。 说起来,黄单也是倒霉,他怕热,最不喜欢夏天,穿越到第一个世界时是夏天,第二个世界还是。 更可怕的是,第一个世界虽然没有空调,电扇,但是衣服穿的少,还可以光着膀子,打赤脚走路,第二个世界…… 黄单看看自己这一身,哎。 下人们都没贴身跟着,主子的话,他们不能听,万一听见了,那会很煎熬,因为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封住自己的嘴巴。 叶蓝穿的是件浅紫色绣花的旗袍,开叉部位不高不低,裙摆里是两截白皙修长的腿,她刚从一场宴会上跑出来,觉得没劲透了,“宋望,你向往爱情吗?” 黄单说,“向往。” 叶蓝微怔,她噗嗤笑出声,“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直白的时候,以前我问你,你跟我扯什么大道理,还是现在好。” 黄单在原主的记忆里翻到有关叶蓝的片段。 原主是单恋,叶蓝心里有喜欢的人,确切来说,她也不知道是谁,就是一个背影,说是当年她在骑楼下玩,楼突然塌下来,有个人把她救了,她只看到一个背影,执念就是在那时候种下的。 叶蓝一直在打听,留洋回来,还在寻找。 “宋望,时代都变了,而且会一直变下去,钺山镇却还是和以前一样,迂腐,无知,愚昧,封建,顽固。” 叶蓝的眼中涌出几分忧郁,“这里的空气都是压抑的,真不想回来。” 黄单沉默不语。 叶蓝打开小包,拿出一个深黑色的烟盒,咬|住一支香烟,“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了?” 黄单说,“不知道。” 叶蓝去找打火机,啪嗒声响后,她的红唇微张,吐出一个烟圈,动作娴熟,“我在茶楼等了有一会儿,听下人禀报,才知道你出事了。” 黄单闻着烟味,想起来一个牌子,叫七喜。 “第二天我去了你家,你昏迷不醒,老夫人也没心思见我。”叶蓝微笑,“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这心里都过意不去,要不是我跟你约着见面,你也不会出来。” 黄单说,“听说最近有点乱。” 叶蓝抽着烟,“嗯,我父母特地交代过我,不要一个人外出,宋望,你是不是听什么传闻了?” 黄单似是随意的提起,“好像有人失踪了。” 叶蓝闻言,侧头惊讶的说,“真的假的,那怎么没见一个捕快啊?” 黄单耸耸肩,“谁知道呢。” 叶蓝问,“你要来一支吗?我新换的牌子。” 黄单不抽烟不喝酒,这会儿突然想试一下,他从叶蓝手里接过香烟,在烟草点燃后吸上一口,嫌弃的蹙眉。 叶蓝摇头,“大少爷,你还真是挑。” 她拿着那盒烟说,“就这一小盒,抵得上很多人半年的收入。” 黄单把烟掐断,比七喜差多了。 叶蓝左手端着右边的手肘,纤细的手指夹着香烟,大红指甲格外晃眼,“南街有个裁缝铺,里头的老师傅手艺不错,陪我去走走?” 黄单看看后头的几个下人。 叶蓝笑着说,“你早点成家,让老夫人抱上重孙子,她就不会这么盯着你了。” 黄单说,“合眼缘的难找。” 叶蓝抽了几口烟,忽然说,“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黄单低头看过去。 叶蓝做出夸张的表情,“怎么,我配不上你?” 黄单将视线挪开,“爱情讲究两厢情愿,你对我没意思。” “被你看出来了。”叶蓝哎道,“我是觉得,你家里肯定也要为你安排亲事,走投无路的时候,倒不如我俩凑合凑合。” 她弹掉烟灰,“我的意中人不是你这种小白脸,他啊,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比你高,比你壮,能一只手把我托起来。” 黄单打量起叶蓝,虽然瘦,但是骨架在这儿,就比他矮半个头,高跟鞋一穿,比他还高,一只手能托的起来? 要是那个人能托的起叶蓝,那托他也不是问题。 黄单的眼皮一掀,只有妖能做到吧?“叶蓝,你当年出事的时候,多大啊?” 叶蓝说,“十一岁。” 黄单说,“你现在二十五。” 叶蓝更正,“二十四,谢谢。” 黄单,“……” 叶蓝,“明天才是我二十五岁生日。” 黄单无语,有区别?“那这么说,过去十四年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老了。” 叶蓝指间的烟一颤,她的目光坚定,且充满柔情,“老了也好,残了也行,我只要他还活着。” 黄单不能理解,“就算你跟他面对面站着,你也认不出来。” 叶蓝没见丝毫气馁,“我相应心灵感应。” 黄单撇撇嘴角,那他也相信一回吧,也许他跟那妖有感应呢。 叶蓝抽完烟,“去不去南街?” 黄单摇头,“不去了,我不能回去太晚。” 叶蓝扣上小包,“行,你早点回,别在街上瞎转了,我自己去吧。” 黄单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挺好看的。” “有韵味,是吧,系统先生。” “是的。” 黄单沿着蚯蚓河走,按照正常的路数,妖应该就在他的周围,即便一开始不在,后面也会因为某些事和某些人到他身边来。 会是谁呢? 宅子里光是下人,就一大堆,账房,管家,后厨,这些个加起来,要排查都要一番功夫。 第一个世界是靠死亡来排除的,这方法暂时也不可能实现。 黄单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晚上,叶家人来府上,黄单才知道,叶蓝失踪了。 叶父连茶都没喝一口,看到黄单出来,就急忙问,“贤侄,你下午是不是跟我家蓝蓝在一起?” 黄单实话实说。 叶父听完,就马上去了南街的裁缝铺。 宋邧氏问着孙子,“阿望,叶蓝没跟你说别的?” 黄单说,“没有。” 宋邧氏的双眼里闪过精锐的光芒,“你对奶奶撒谎了。” 黄单的嘴角抽搐,这老太太不好打发,“叶蓝说她不想回来,她家里给安排亲事了,她不喜欢。” 宋邧氏眼中的锐芒消失,“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喜欢。” 黄单不懂,不喜欢,那还怎么在一起过日子?他刚要说话,就听到老太太问,“叶蓝是反对那门亲事,所以离家出走?” “不太像。” 黄单说,“叶蓝不是会逃避的人。” 可能是出事了。 裁缝铺门口,下人大声嚷嚷,“开门!快给我把门打开!” 里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裁缝铺老板披上外衣拉开门闩,“谁啊,这么晚了,还要不要人……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裁缝铺老板被大力推到地上,他看到一群灰衣人,吓的大叫。 那下人往后退,站在马车边毕恭毕敬,全然不是方才的嚣张,“老爷。” 车帘子撩开,叶父踩着下人的背部下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裁缝铺老板,“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如有隐瞒,这铺子,你就别想了。” 裁缝铺老板小鸡啄米的点头,说他一定照实说。 叶父问白天有没有见到过他女儿。 裁缝铺老板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已经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真晦气,好不容易碰到叶家大小姐那样的贵客,以为能狠赚一笔,下半年都不愁吃穿了,结果对方什么也没买,还给他惹上麻烦。 “见过。” 叶父示意,下人上前,一把揪住裁缝铺老板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裁缝铺老板舌头打结,“可可可她很快就走了呀!” 叶父问,“往哪个方向走的?” “不,不知道。” 裁缝铺老板把头摇成拨浪鼓边想边回忆,“当时铺子里有好几个人,我忙着照顾生意,就没多看,只记得叶大小姐很急,是慌忙跑出去的,好像是要追什么人,连包都没带。” 叶父的眉头深锁,“包?” 他抬手,裁缝铺的老板被放下来,连滚带爬的去柜台那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包,“就这个。” 叶父从下人手里接过,拉开小包看看,有烟盒,打火机,从国外带回来的口红,他的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女儿从小就是稳重的性子,不浮不躁,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才会让她那么慌,连随身携带的包都落下了。 叶家大厅,气氛沉闷。 叶父坐在上方,下方是二姨太白莺。 白莺拿帕子掩唇,声音娇柔,“老爷,要我说,蓝蓝那孩子懂事的很,她在外头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叶父拍桌子,“能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白莺把帕子一甩,得,还不如不说。 她早年的一儿一女都没养活,如今这个儿子养的好,才三岁,正是玩闹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又待不住,就吵着闹着要骑||马玩。 平时是白莺让下人跪在地上给自己宝贝儿子骑,现在家里出了事,她也不敢在这时候给老爷添堵,就把儿子抱腿上,小声哄着。 小孩不听,他干嚎,眼睛里没一点眼泪,“不嘛,我就要骑||马。” 叶老爷把茶盏砸出去,“给我安静!” 白莺吓了一跳。 那小孩的脸一白,直接就吓哭了,眼泪哗哗的。 叶父的眼睛一瞪,白莺就开始抽泣,“老爷,蓝蓝是您叶家的子嗣,我儿子就不是吗?他还这么小,您干嘛吓他啊?万一吓出个毛病,我可要怎么活?” “赶紧走。” 叶父烦躁的摆手,让管家强行把母子俩给“请”走了。 夜深了,出去的下人们挨家挨户的找,一批一批的回来,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们也纳闷,那么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 叶父坐在大厅直叹气。 夫人在生蓝蓝时元气大伤,没过多久就离他而去了,他忙着家里的生意,各方面都要打点,后来在一次酒桌上碰了一个烟花女子,让人家怀了孕,就给娶进门了。 蓝蓝跟他争吵,说不要在家里待了,要去国外,他只好去安排。 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俩的感情更加生分了。 叶蓝一夜没回。 叶父带上几张银票去见县老爷。 上午,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出现在镇上,他们是清一色的黑色衣服,手里还拿着把刀,人们见到了,都窃窃私语,有大事发生了。 黄单无聊的在花园吃点心,好在脑子里不时有积分袋子掉落,他抓了三个,赶紧攒起来了。 自从疼死过一回,黄单就知道菊|花灵的好了,买那玩意儿,要积分。 娟儿在后面给他扇扇子。 桌上的一盘点心被黄单吃的剩下一小块,墙外隐约传来动静,是混乱的脚步声。 黄单下意识的问,“怎么了?” 娟儿摇头。 黄单拿帕子擦擦手,脚步飞快的穿过长廊,大厅,出现在门外。 有一个大叔从他面前跑过,他把人叫住,“大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叔叉着腰喘口气,“对对,出事了。” “太可怕了。”他一脸惊慌,说话的时候都在抖,“宋少爷,我真不是吹的,都没了,那个手啊脚啊,全没了,就,就剩一点。” 黄单,“……所以是什么事?” 大叔墨迹的很,他还没说,就有一个路过的喊,“死人了——” 黄单的眉头一动,二话不说就跟上去。 死的不是叶蓝,是前些日子失踪的一个卖货郎,他平时走街串巷的买卖小零货,家里也没什么人,所以哪怕是失踪了,也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 是个柴夫发现的,他呢,经常上山砍柴的时候带上家里的大黄狗。 今天大黄狗很不对劲,老是要往一个地方跑,柴夫踢都踢不走,他无意间一瞥,发现了草丛里的残骸,破烂的衣服,还有几块不明肉骨头,黑乎乎的,散发着腥臭味。 大黄狗闻闻肉骨头,下嘴去啃。 柴夫吓的哇哇大叫,拿柴刀挥了好几下,他家的大黄狗才没有继续啃。 镇上很多人都去看了,看完就都受不了的呕吐,太恶心了。 卖货郎的几个邻居认出衣服,才确定他的身份。 大多数人都在传,说是山上有老虎,卖货郎跑山上去,不小心被老虎吃了,就剩下几块带着碎肉的大骨头。 也有人是不同的看法,卖货郎为什么要上山,难不成要把货卖给花草树木?还有就是,那山附近有很多农户,不少柴夫也每天都去,怎么就没听说谁出个什么事啊。 西街的茶馆龙蛇混杂,谁要是想打听个消息,去那儿都没打听到,那就是没戏了。 黄单坐在一个桌上,要一壶龙井。 茶馆里的人都在谈卖货郎的事儿,唾沫星子乱飞。 “什么老虎啊,笑掉大牙了好吗,我跟我爸,我爷爷,我们祖孙三代都是柴夫,不夸张的说,我闭着眼睛都能从山脚下走上山,再从山顶走下来。” 一个黑脸大汉在那粗着嗓门说,“别说是我,就是我爷爷,都从来就没见过老虎,山里只有兔子,野鸡,野猪,根本就没吃人的野兽。” “我也觉得不可能。”一书生说完那句,他的音调就降下去很多,“我听我的老师讲过,世上有妖,会不会是妖干的?” 听见的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妖?还没有老虎来的可信呢!” 书生却很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他紧张道,“嘘,别喊,万一真有妖,把他招来,那可就完了。” 有人好面儿,嚣张的说,“看把你怂的,不就是妖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镇上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能怕他?” “老师说妖能幻化成人形,把衣衫一穿,混在人群里,谁也看不出来。”书生指着大家,“说不定就在我们中间,是你,是你,或者是你。” 气氛怪异,其他人都毛毛的。 “小子,我看你老师就是在唬弄你,在年头哪有什么妖啊,少他娘的胡说八道!” “就是,我们还是接着说卖货郎的事吧。” “卖货郎人都死成那样了,没什么好说的,要说也是说那叶家大小姐叶蓝,你们听说了没有?” “谁不知道啊,昨晚叶老爷那么大阵势,挨家挨户的敲门,吵的我都没法睡觉。” “依我看,那叶蓝长八成是凶多吉少。” “这次来的是刘捕头,有他在,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是啊,什么妖魔鬼怪到刘捕头手里,还不都得现原形。” 黄单看了眼书生,认出是宋家的旁支。 宋家有私立的私塾,进进出出的都是宋家人,对方口中所说的老师,是个老头子。 黄单寻思,找个时间去聊个天。 还有那药材铺的张老板,故事都没讲完。 卖货郎的死,只是短暂的在人们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感,很快就被大街小巷的喧闹遮盖。 叶父得知卖货郎惨死的事,他的心里更加不安,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捕快说,“我家小女的事就拜托你们了,请你帮我转告刘捕头,我家小女能平安回来,我一定重谢。” 捕快说,“叶老爷,我们老大会尽力的。” 午后,一行人出现在宋府,族长竟然也来了。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家大小姐的事,跟宋家有关。 黄单在房里睡午觉,天气闷热,他怎么也睡不着,就索性脱了外套,撩起上衣,在那拿书扇风。 外头响起管家的声音,来禀报说是族长来了,还有捕头。 黄单一愣,从昨天到今天,叶蓝都没消息,他倒成了嫌疑人。 思虑过后,黄单穿上西服外套,又觉得热,就脱了换上一件青色长衫,起身开门出去,一路跟去前厅。 尚未靠近,黄单就听见了谈话声。 管家介绍说,“少爷,这是刘楚,刘捕头。” 黄单的目光投过去,与族长交谈的男人高大威猛,眉宇间有几分痞气和野性,他一抬眼,似笑非笑,坏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架空,胡编乱造,请勿跟现实对照。 这个世界还是温馨路线,整篇文都是,信我,不要怕,不要慌,真的。 明天见~ 第26章 猜猜我是谁 大厅的气氛微妙。 刘楚见青年愣愣的看着自己, 他的视线上下一扫, 唇角就勾起来, 揶揄道,“宋少爷, 我脸上长花了?” 几个捕快都憋着笑, 他们也发现了, 这宋家大少爷看老大的眼神,就跟见着相好的一样。 他们老大皮相是好, 小姑娘喜欢的很, 见了就走不动路, 一爷们这么不眨眼的盯着看, 还是头一回。 黄单回神,“刘捕头像我一个故人。” 刘楚挑眉,“哦?” 黄单说,“再细看,又不像了。” 刘楚扯动嘴皮子, 没有再出声,不感兴趣。 黄单看向中年人, “族长。” 族长嗯了声。 去年修祠堂, 宋邧氏拿出的那份跟大家一样,并没有多出。 宋家人都冷嘲热讽,说宋邧氏经营那么大的产业,拥有一大片茶园,财产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 祠堂的维修,就应该由她一人负责。 宋邧氏视若无睹,闲言碎语在她面前不起半点作用,她赚的钱,花在哪儿,怎么花,那是她的事,轮不到别人决定。 宋家三天两头的往族长那儿跑,他为那事烦的,还跟宋邧氏闹得不怎么愉快。 今天踏进这大宅子,是因为事态严重,他不得不亲自过来。 叶家在镇上,怎么也是名门大户,叶小姐失踪,宋望是她的同学,又是她失踪那天找过的人。 族长的面容充满威严,宋望最好跟这件事没有关系,否则他只能按照族规来处理了。 “族长,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师动众?” 宋邧氏拄着拐杖,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脚步缓慢的过来。 大厅众人都打招呼,“老夫人。” 黄单走过去,把老太太扶到椅子上坐着。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手,无声安抚,“这大中午的,我刚睡下,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族长说,“叶小姐失踪,我带刘捕头过来查问一番。” 宋邧氏扫一眼大厅外站着的王教头和那十几个人,“只是查问啊,我还以为是来抓人的。” 族长面露尴尬之色。 刘楚在内的几人事不关己,宋家的是非曲折比戏文里的还精彩,宋族长带这么多人过来,那里头的意思深的很,也浅的很。 他就是要给老太太难堪。 不过,宋族长的如意算盘没打响,反被老太太识破心思。 “阿望,你可得把当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宋邧氏看着孙子,严厉道,“不能在族长和刘捕头跟前有什么隐瞒。” 黄单说,“好。” 族长端起茶杯,吹吹漂浮的几片叶子,余光从刘楚那儿经过。 刘楚把刀放一边的桌上,“宋少爷,你和叶小姐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 黄单说,“蚯蚓河。” 刘楚问道,“当时是否有别人在场?” 黄单说,“我的几个下人一直跟着,桥上也有人走动,都能看见。” 刘楚又问,“那天叶小姐从宴会上跑出来和宋少爷见面,你们是提前约好的吗?” 黄单说不是,“我们只是恰巧碰见。” 接下来,无论刘楚问什么,黄单都会回答,他不慌不忙,从容淡定,态度很坦然,不见一丝异常。 一个捕快在做笔记,大厅其他人都没发出声音。 刘楚停顿几秒,和做笔记的捕快眼神确认,“宋少爷,我需要去你的房间看一看。” 黄单尚未回应,宋邧氏就说,“族长,这不像话吧?” 族长喝口茶,“老夫人,出这档子事,对宋家的影响不小,我们理应配合着点,让刘捕头尽早找到线索,这样对宋家是百利而无一害。” 宋邧氏的脸色不好看。 刘楚轻笑,“在下是职责所在,还请老夫人和宋少爷体谅。” 他是一身浓重色调的捕头标配,此时是笑着的,唇角的弧度明显,和那份痞劲儿搅合在一起,就是一种逼人的气势。 有的人,天生就给人一种坏坏的感觉,和长坏了是两个意思,也不犯浑,吊儿郎当,反而很成熟,有担当。 宋邧氏欲要说话,黄单对她摇摇头,看就看,无所谓。 不多时,刘楚出现在黄单的房里。 原主在国外留学,看的听的见的都跟镇上的东西大有不同,住的地方会有一些从西洋带回来的玩意儿,比如望远镜,油画。 刘楚拿起望远镜,“这望远镜,叶小姐那里也有一副。” 黄单说,“我跟她一块儿买的。” 刘楚意味不明,“看来宋少爷和叶小姐的感情不错。” 黄单说,“还行吧。” 他伸出手,不小心碰到刘楚,刘楚似是条件反射的挥开,望远镜从掌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黄单的下巴被打到了。 刘楚侧头,看到青年弯下腰背,一脸痛苦,他嫌弃的啧啧,“大少爷这么娇气?” 黄单没听清,男人那一下很突然,他的下巴受伤不说,嘴里的牙齿还大力磕到了一起,震的他太阳穴都疼。 刘楚撞上青年流着泪的眼睛,他愣怔片刻就捡起望远镜,发现有几个地方开裂了,“这望远镜,我拿去给你修一下,修好了再送还给你。” 黄单哭着说,“随你。” 刘楚挑起一边的唇角,“说真的,宋少爷,你这哭起来的劲儿,比哪个女的都强。” 他倚着门,“喝过洋墨水,就是不一样。” 黄单把遮住下巴的手拿下来,红了一大块,“刘捕头,你打了我,还在这儿说风凉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打你?” 刘楚嘲笑,“我要是打你,你就不只是红个下巴,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了。” 黄单擦擦脸上的泪水,声音哑哑的,带着哭腔,“行吧,你没打我,是我自己打的。” 刘楚,“……” 黄单嘶一声,揉揉下巴,疼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刘楚皱眉,下一刻就不自觉的扭头朝门外喊,“四毛,给我进来!” 四毛飞奔进门,拿着刀左看右看,满脸紧张,“老大,怎么了怎么了?” 刘楚伸出手,“那什么药,拿来。” 四毛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什么药啊?” 刘楚踢他的小腿,“就你那小宝贝。” 四毛顿时就变成苦瓜脸,慢慢吞吞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儿,“老大,你省着……” 他话还没说完,刘楚就把药扔给黄单。 四毛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刘楚拽着他出去。 到花园里,四毛才被松开,他撇嘴,“老大,人宋少爷是宋老夫人唯一的孙子,整个宋家都是他的,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啊。” 言下之意是,拿他的东西做人情,宋少爷也不会稀罕。 刘楚边走边说,“回头再给你弄几份药材,你多搞一些药。” 四毛立马就龇牙咧嘴,他忽然想起来个事,“老大,我看宋少爷哭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刘楚说,“跟我没关系。” 四毛狐疑,“那宋少爷为什么哭?老大,你不会是欺负他了吧?” 刘楚扯唇,“我只欺负女人。” 四毛呵呵呵,“拉倒吧,回回喝|花|酒都一脸无趣,去了也只是喝酒,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还欺负呢,就知道纸上谈兵,一实际操作,溜的比谁都快。” 刘楚斜眼,“你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快去叫上老张他们,跟我到裁缝铺走一趟。” 四毛一抖,连忙去喊弟兄们。 刘楚的脚步一顿,那大少爷一哭,正事都给打断了,他低骂,回头再来查看吧。 族长和刘楚他们走后,宋家的大门就关上了。 宋邧氏让管家把府里上下所有人都叫过来,“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私自放少爷出门,如果有谁大意,我会打断他的腿。” 下人们胆战心惊的应声,“是,老夫人。” 黄单惨了。 别说大门,连后门,院墙,甚至是狗洞,都有下人看守,他除非长翅膀,否则是绝对出不去的。 天热,心里还烦,黄单在亭子里卷着袖子画画。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石桌上摆放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上等的,他在画前面的那一池荷花,往纸上铺着绿色。 铅笔和毛笔的触感截然不同,笔触和画法也是。 黄单在建筑事务所上班,每天都跟图纸打交道,偶尔还要出差去施工地,他倒是不觉得累,就是有时候会出个小意外,对别人来说不叫事,对他来说,就是大事。 所以车里都放着药箱,有的是随身携带,唯恐自己磕到哪儿。 一只蜻蜓拍打着翅膀从亭子一侧飞过,它飞向荷花池,在一片荷叶上驻足,又换了一片,调皮的玩耍着。 黄单垂头,换一只毛笔点墨去画,不多时,画中多了一只蜻蜓。 不知过了多久,娟儿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静静站在一旁,她是一贯的温顺模样,存在感很弱。 黄单把毛笔搁在砚台边沿,他从青瓷盘子里拿一片西瓜吃,从井里捞上来就切了,瓜皮上面还有点凉意,“娟儿,桌上那画,你帮我丢掉。” 说着,黄单就坐到栏杆上,靠着柱子吃起西瓜。 娟儿把画卷起来,转身离开。 黄单吃了几片西瓜,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收走了,放的是点心和茶水,他面朝阳光,微微眯着眼睛,神态有几分懒散。 “系统先生,叶蓝有消息了吗?” 系统,“没有。” 黄单蹙眉,距离叶蓝失踪,已经过了三天,他如果是被那只妖抓走,真的就回不来了。 要是再发现有人遇害,像卖货郎那样惨死,镇上肯定会变的人心惶惶,免不了会因为内心的恐惧,互相怀疑,猜忌,哪怕是亲人,朋友。 到那时,只要一有个人稍微带点节奏,大家就会一拥而上,做出可怕的举动。 那只妖想看到的就是这些,越乱越好。 黄单若有所思,老太太好像知道点什么,这段时间不让他去外面,是在保护他,怕出事。 会是有关妖的事吗? 黄单问过管家,就去了后院的禅房。 房内的光线昏暗,摆设着一尊大佛,香炉被檀味儿缭绕,扩散向四周。 老太太阖着眼帘,跪在蒲团上念经,她的手里有一串深褐色的佛珠,随着指尖的移走,佛珠一颗颗的往后滚动。 黄单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来,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拜,想说话,又觉得不合时宜,就在一边等着。 老太太也不知道念的什么经,一直在那念,黄单打了个哈欠,他的意识渐渐往下沉,迷迷糊糊的,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叫着,“阿望,阿望。” 黄单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皱巴巴的脸,他吞咽口水,将惊悚咽进肚子里,“奶奶。” 宋邧氏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在佛祖面前睡觉。” 黄单说,“对不起。” “你诚心悔过,佛祖能原谅你的,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宋邧氏把佛珠放在香案一端的盒子里,“你找奶奶,是有什么事吗?” 黄单问道,“奶奶,你说世上有妖吗?” 宋邧氏摆佛珠的手一滞,又恢复如常,“怎么突然问起这种?” 黄单是好奇的口吻,“前些天我在茶馆听说的。” 宋邧氏关上盒子,点三炷香放进香炉里,“世间有万物,也许有,也许没有。” 说了,等于没说,黄单继续,“奶奶,茶馆有人说吃掉卖货郎的,不是山上的老虎,是大妖,我觉得妖不一定就会害人。” “奶奶看你是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脑袋瓜子里只剩下书上的东西了。”宋邧氏说,“不害人,能叫妖吗?” 黄单,“……” 这逻辑,他还真不好反驳,“人,有好人坏人之分,妖也是啊。” 一个人一个思想,哪那么容易就能推翻,替代。 宋邧氏不赞同孙子的理解方式,“那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代表厄运,死亡。” 她的目光望着虚空一处,像是在望着更遥远的一段时光,“如果谁看见了,灾难就会来临。” 不知道是不是房内的布景原因,黄单想起自己跟管家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也是有个类似的禅房,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背对着镜头念经,突然转身,两只眼睛里流出血水,脸上的皮都没了。 那老太太喷出一口血,好多血块往下掉,弄的电视屏幕上都是,感觉都溅出来了。 当时黄单在喝西瓜汁,他默默的就把杯子放下来了,管家还在喝,而且喝的津津有味。 黄单回神,见着面前穿着华服,胸前挂着翡翠的老太太,有短暂的瞬间,竟然有一种重叠了的错觉,他晃晃头,那种错觉才消失。 人老了,就会出现老人斑,脸上的皮松掉,眼袋往下耷拉着,面无表情地盯过来的时候,是有几分骇人。 两天后,黄单得到消息,叶蓝被刘楚找到了,她还活着。 黄单要去叶家,宋邧氏也去了。 叶蓝是在树林里被找到的,当时她披头散发,那身浅紫色的旗袍有多处都破了,胳膊腿上有很多伤,是她在跑的过程中摔的,被树枝刮的,据说她的神情癫狂,着了魔似的,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黄单见男人在和手下人说话,就收回视线,脚步不停的跟着叶府的下人,往叶蓝的住处走。 刘楚喊,“喂。” 黄单没停。 刘楚又喊,语气已经不耐烦,“宋少爷。” 黄单还是没停。 刘楚指名道姓,声音冷峻,“宋望。” 黄单停下脚步,侧过身问,“刘捕头,有事?” 刘楚看青年的下巴,白着呢,没什么事了,他笑道,“怎么着,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我兄弟那药,你准备什么时候还我?” 黄单说,“给我的东西,你还想要回去?” “……”刘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说给你了吗?” 黄单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怀疑自己耳朵听错,转头问,“他说什么?” 四毛咳一声,把手放在嘴边,小声道,“老大,宋少爷说他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什么玩意儿。” 四毛跟其他人交头接耳,“知道老大这是什么吗?恼羞成怒。” 刘楚拍拍四毛的肩膀,送给他一个无比亲切的笑容,“平安村那个谁谁家鸡被偷了的案子,你去。” 平安村好远,妖翻山越岭不说,还没个油水,四毛嚎叫,“老大我错了。” “一边去。” 刘楚看看青年的背影,眉头皱了皱。 拐过长廊,黄单又走上一段路,才到叶蓝的住处,他推门进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药味。 叶蓝在床上躺着,面容苍白,没一点血色。 这跟黄单当日见过的模样相差甚远,那种韵味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抑郁。 在镇上,男的不能随便进未出阁的姑娘房间,传出去了,对名声不好。 叶蓝被国外的理念灌输,受她的影响,叶父也开明不少,况且这次是情况特殊。 黄单这才能进来,他走到床前,喊女人的名字。 叶蓝听到喊声,就把眼睛睁开,她动了动嘴皮子,似乎是想笑,却因为嘴角和脸上的伤,没扯出多大的弧度,“宋望,我看到了。” 黄单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叶蓝呆了呆,一把抓住黄单的手臂,“是他,宋望,我看到他了!” 黄单猝不及防,差点就被那股力道带着压在叶蓝身上,他撑着床沿说,“你冷静点。” 叶蓝不停摇头,“不对不对,不是他。” 她又说,“是他,宋望,真的是他,就走在街上,一样的,我不会认错。” 黄单发现这个女人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失踪的几天到底遭遇到什么了?看叶父的反应,她不像是被人玷||污过,倒像是精神受到什么冲击,经历过大喜大悲,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叶蓝难过的说,“宋望,我找了好多天,他又不见了。” 黄单猝然抬眼,“你是说,你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找他?” 叶蓝的脸上出现怨恨,又变成失望,“对啊,我在镇上找了一下午,就去乡下,县城,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 黄单,“……” 叶老爷派人在后面找,叶蓝在前面跑,永远都有一段距离,难怪找不到。 他看着面色憔悴的女人,“你这几天吃过东西吗?住在哪儿?” “不记得了。”叶蓝按按眉心,“宋望,他来钺山镇了,我一定会找到他,一定会的。” 黄单心想,叶蓝很走运,一个貌美如花,穿身旗袍,露个大腿的女人在外面非常危险,她没出什么事,一身皮外伤还是自己弄的。 不过,叶蓝会一些拳脚功夫,原主都打不过,小猫小狗近不了她的身。 黄单听到女人的声音,“宋望,给我拿根烟。” 他没动。 叶蓝催促,“去啊,就在我的梳妆台上。” 黄单说,“喝药期间,抽烟不好吧。” “我又没病,喝什么药啊,放心吧,我有数。”叶蓝见青年还是不动,就说,“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要起来,睡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 黄单偏过头,将视线移开,“我去给你拿。” 叶蓝接住烟盒,快速咬|住烟蒂,拿打火机点着。 吸几口烟后,叶蓝的神态变的优雅,妩|媚,她笑起来,嘴角的伤口裂开,有血珠渗出来,缓缓往下滴落,“宋望,我的爱情来了。” 黄单摇头,执念是什么,他不懂。 叶蓝的情绪极不稳定,她死活都要往外面跑,好像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她,叶父没办法,就叫人把门上锁,派好几个下人在门口看守。 叶父以为没事了,哪晓得叶蓝会打晕丫鬟,趁机出去。 还好叶父刚巧来看她,被撞着正着,不然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才能把人找到。 更怕的是,怎么也找不到,或者找到的时候,已经不是人了。 卖货郎的死,对于镇上的人来说,都微不足道,也忘的差不多了,可是叶父没有,他隐隐有些不安,希望女人在家待着,暂时不要到处乱跑。 叶父叫人去请黄单。 黄单去看叶蓝,比上次更加憔悴,他没待多久就走,“伯父,我不是大夫。” 叶父是没办法了,“贤侄,你有什么建议吗?” 黄单无能为力。 叶父唉声叹气,“蓝蓝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跟她讲什么都不听,早知道还不如让她留在国外。” 黄单突兀的说,“叶蓝向往的爱情是自由的。” 叶父好半天才听懂,“贤侄,你的意思是,蓝蓝她有心上人?” 黄单说不知道。 叶父沉声说,“她是我叶家的千金,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我为她安排的亲事,无论是男方的家境,出生,还是自身条件,学识,涵养,能力,都是整个县里最优秀的。” 黄单说,“可能是她不喜欢吧。” 叶父敲桌子,“那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是她父亲,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的?” 他还想多问几句,黄单却没给对方机会。 白莺扭|腰走进大厅,欲言又止道,“老爷,我在想啊,蓝蓝不是中邪了吧?” 叶父抬头,“接着说。” 白莺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我家一个亲戚行为举止都很奇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后来……” 她说的细,也慢,腔调里带着一股子改不掉的风尘儿。 叶父听完后,表情古怪,“吃香灰,撒狗血?” 白莺点头。 叶父面露迟疑之色。 白莺给他捏捏肩,“老爷,不能拖的呀,多拖一天,对蓝蓝的身体就多一天伤害,这事还是趁早办的好。” 叶父差人去准备香灰,给叶蓝强行喂进去。 当天夜里,叶蓝就腹泻不止。 叶父气冲冲去找白莺,二话不说就把她从床上拖拽到地上,一巴掌扇过去。 白莺捂住脸,哀怨道,“老爷,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我为这个家忙里忙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里做的不够好,你……” 叶父打断,呵斥道,“你干的好事!” 听到说是叶蓝吃香灰腹泻,白莺先是摆出惊愕的表情,然后是委屈,她一边拿帕子擦眼睛一边说,“老爷,我也是一片好心,这不能怨我的呀。” 叶父踢开她,头也不回的出去。 白莺抱住床上吓哭的儿子,眼角没一滴泪。 府里人多,嘴杂,不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 黄单足不出户,也能知道,哪个府的下人们都有一个共性,就是不知死活的传八卦,家主再这么交代,威胁,警告,都没个用。 所以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嘴巴。 镇上的人保守,迷信,疯起来,比妖魔鬼怪都恐怖。 黄单去老太太那儿,说想出去,老太太原本坚决不行,听到说去宋家的私塾,才松了口,叫他带几个人,快些回来,别逗留太久。 私塾就在附近,黄单去的时候,在门口的台阶上见着一人,就是茶馆那书生,按照备份来算,是原主的弟弟。 二人没什么来往,就只是都姓宋的陌生人。 书生没喊堂哥,而是喊的大少爷。 黄单问,“你的老师在吗?” 书生愣了愣,说在的,“大少爷,我带你去吧。” 黄单跟他去了。 私塾很大,不时见到宋家的旁支,都低下头行礼,黄单有点热,他脱了西服外套,只穿着件白衬衫,额前的碎发都给他抓的微乱,没什么大少爷的优雅高贵。 停在私塾的一处院子外头,书生说,“到了。” 他垂眼道,“大少爷,我去通知一下老师。” 黄单松开衬衫两个扣子,见书生吞口水,他说,“你很渴?” 书生惶恐,头摇成拨浪鼓,提起长衫的衣摆,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几步就消失在院子的半圆形石门口。 黄单把外套丢给下人,他解开袖扣,卷起来一截,露出没什么汗毛的手臂。 不多时,书生出来,又吞口水。 黄单和书生擦肩,听着对方吞咽的咕噜声响,“你去喝些水吧。” 书生把头埋的很低,后退着离开。 黄单进院子,看到地上有很多书,纸张被风吹的哗啦响,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树底下喝茶看书。 老头子摘下老花镜,“宋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黄单说,“东南风。” 老头子,“……” 黄单说,“老师,我来是想借一本书。” 赵老头随口问,“什么书?” 黄单说,“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世间的妖魔鬼怪。” 他是瞎说的,看老头子的表情变化,就说明真有那种古籍。 赵老头把手里的书翻翻,头都没抬,“我这儿的书多的是,唯独没有你要的那本,请回吧。” 黄单说,“是您的学生亲口说的。” 赵老头把书一合,“谁?我看是哪个小王八蛋胡说八道。” 黄单说,“我答应替他保密,老师,你也知道,做人要言而有信。” 赵老头打量一番,这小鬼嘴里的话信不得。 黄单的眼神示意,几个下人往屋里走。 赵老头把书一丢,气急败坏的喊,“站住,都给我站住,你们敢乱动我的书试试!” 黄单拉住老头,“老师,消消气。” 赵老头瞪他,气的鼻孔冒烟,“好你个宋望,跟你奶奶一个德行。” 黄单动动眉头,“我是我父亲的孩子,我父亲是我奶奶的孩子,所以我们的德行在某些方面应该是一样的。” 赵老头差点就被青年的一套说辞给忽悠了,他反应过来,院里就剩下自己。 黄单让下人在书房找,自己去了老头的房间,里头还有一个书架,他没有两眼一抹黑的乱找,而是在书架前站着,目光扫动。 赵老头进来,他正得意,就看见青年在书架第二排角落转了一下其中一本书,书架后面的暗格就打开了。 “……” 赵老头的脸色非常难看,“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奶奶?” “不是。”黄单拿走古籍,翻一页就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东西,“我随便转的。” 赵老头一口咬定,“不可能!” 黄单说,“真的是我随便转的。”那几排书里面,就第二排最里侧的那本周围没有灰尘,肯定一天摸好多次,没名堂才怪。 他捏着古籍,“老师,我回去了。” 赵老头气的白胡子都在颤,“邧青,肯定是你!” 自个在房内生完气,赵老头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在死前能安安稳稳,没想到…… 黄单一路小跑着回去,关门看古籍,都是古文,他看不懂,不过上面有画。 “系统先生,可不可以帮我翻译一下?” 系统,“需要40积分。” 黄单犹豫片刻,“好吧。” 他眼前出现一块屏幕,上面对应着古籍里的内容,清晰的记录着一些奇闻异事。 像是有一个无线鼠标,在慢慢滑动滚轮,屏幕上的内容往下移。 黄单一直盯着看,眼睛渐渐发酸,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屏幕上出现的就是自己想看的部分,写着世间有妖,能幻化人形,和人类一样生活,会痛,会流血。 他感到诧异,原来妖也不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 系统,“在下觉得,黄先生您最好不要掉以轻心,即便妖不是无敌的,也并非普通人可以辨识,制服。” 黄单说,“我知道的,系统先生,谢谢你的提醒。” 他继续看,后面的一句话是,妖流多少血都不会有事,但是不能流泪,每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修为,一旦修为耗尽,便会化作原形,或重新修炼,或消失在天地之间。 看完以后,黄单的心情就沉重了。 古籍里记载的部分就两段,后面硬生生的没了,像是残缺了大部分。 妖分很多种类,而且还有大妖,小妖之分,不晓得他要找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黄单倒杯茶,坐在桌前看古籍。 当天夜里,打更的路过一条巷子,他的鞋子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滑倒,提着灯笼一看,没怎么看清,就伸手去拿起来,怀疑是什么以后,就顿时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跑走。 镇上发生了两起怪事,先是卖货郎,后是李寡妇。 巷子里就一块人皮,上面黏|着毛发血|肉,旁边有一双绣花鞋,凶手好像是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透露出死者的身份,引起人们的恐慌。 李寡妇的死,把被人们遗忘的卖货郎给勾起来,恐惧感倍增。 乡绅们在酒楼聚集,商量从镇上,甚至是扩大范围,在整个县里挑一些有能力的人,负责巡逻,他们要讨论的,是出资方面的问题。 酒楼戴老板颇有姿色,有关她床榻上的故事连说书的都不想说,一是太多了,二是几乎家喻户晓,说了没人听啊,不觉得新鲜。 刘楚过来时,戴老板老远就甩着帕子迎上去,“刘捕头,你来镇上好几天了,怎么也不上我这儿坐一坐啊,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盼着你了。” 刘楚避开,“戴老板,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说是叫香水。”戴老板用拇指跟食指比划,“这么小一瓶,是我一外国朋友送的,怎么样,香不?” 刘楚捏鼻子,“比馊水还不如。” 戴老板脸上的笑容一僵,又笑起来,“真不识货。” 她穿的大红色旗袍,牡丹花点缀在丰满的胸前,吸引着人们往那儿去看,不光如此,旗袍的叉开的很高,腿长的能把人的魂给勾去。 见女人贴上来,刘楚勾着唇角坏笑,“戴老板,我这身是服,谁给我沾上乱七八糟的味儿,可是要被我请去喝茶的。” 戴老板看的心里直痒痒,两条腿都发软,偏偏是个不开窍的主儿,她啐一口,手弄弄一头烫发,“人生苦短啊刘捕头,不在风花雪月里滚一回,等于白活。” 刘楚伸出一身手指,在女人的肩膀上一抵,将她推到一边,冷淡道,“白不白活,我说了算。” 戴老板欲要说话,她瞥到进门的青年,眼睛一亮,“哟,宋少爷,您快里边请。” 黄单满眼都是一片白茫茫。 他快步往刘楚那边走,又越过对方,瞪瞪瞪上楼。 刘楚望着楼梯方向,“戴老板,你的魅力不行了啊,瞧见没有,宋少爷躲你就跟躲瘟疫似的。” 戴老板摸摸涂黑的指甲,她幽怨的叹口气,“看来这光棍的队伍,是要长了哟。” 刘楚上楼,没见着青年,不知道去了哪儿。 黄单在三楼的一个厢房里,他是问过系统先生才知道张老板在这儿,特地来听故事的。 张老板是酒楼的常客,跟戴老板有两腿,他来的早,已经消耗过大部分的体力,需要补充补充,这会儿摆着一桌子酒菜,吃的挺香。 黄单被招呼着坐在对面。 张老板热情道,“宋少爷,真不喝两杯?” 黄单摇头。 他有意无意的提起镇上的事,从卖货郎到李寡妇,来回的提。 张老板的话头被挑起,说的也就多了,他几杯酒下肚,打了个酒嗝,“那卖货郎我见过,上我那儿进货来着,他没几个钱,毛病还不少,挑三拣四的,被我铺子里的人给轰走了。” 黄单说,“是吗?” 张老板喝酒上脸,“是啊,哪晓得就死了。” 黄单打听过,张老板早年跟着老婆逃难,他老婆是小脚,走的慢,他为了自保,直接就给掐死了。 “张老板,你上次跟我说去乡下收租来着,后面怎么了?” “哦,那个啊。” 张老板吃两口小菜,说他是从乡下人那里听来的,一个农妇说她丈夫失踪好几天,人回来了,她四处跟人说,那不是她的丈夫。 当时张老板听了就哈哈大笑,几十年的夫妻,怎么可能搞错,再说了,人那皮难不成还能换掉?“宋少爷,你说怪不怪?” 黄单说,“怪。” 外面传来动静,黄单开门出去,宋邧氏跟赵老头一块儿进的酒楼,俩人的表情都不太对,争吵过。 黄单没多看,跟他的任务没关系。 这次出面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药材铺的张老板,酒楼的戴老板,宋邧氏,黄单,还有叶父,德高望重的赵老头。 刘楚是要带队,所以他才参与进来的。 夜晚,大雨瓢泼,雨势凶猛,砸的地面发出鬼哭狼嚎声,街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酒楼大门紧闭,四毛几个在一楼吃吃喝喝,翻出一些旧事在那说笑。 不出意料,楼上的一行人就出资的事,讨论的很不愉快,跟钱有关的,都不是那么容易平衡的。 因为雨太大了,他们就都留下来,在酒楼的厢房歇息,明天再说。 过了几个时辰,黄单听到一声尖叫,那叫声是爷父发出来的,惊动了整个酒楼。 张老板死了,就剩下一个头颅和一副完整的骨头架子。 是叶父发现的,他说是去找张老板谈一下出资的事,指望能和和气气的,把镇上的治安搞好了,为大家伙着想。 根据叶父的口吻,说是他先敲的门,里面没动静,见门是掩着的,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第三起案子。 戴老板世面见的多,毕竟是个女的,看到张老板死时的场景,当场就晕了。 赵老头和宋邧氏俩人没进去,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立刻各自回房,像是年纪大了,看不了那种血腥的东西。 刘楚带人在张老板的厢房搜查。 四毛几人见多了死因各种各样的尸首,他们看着床上的头颅和骨头架子,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老大,这不像是寻仇吧?杀猪的要把一个人身上的肉剔下来,都得费一番功夫。” “最主要的是,我跟小张几个一直在楼下,就没离开过,这么大的雨,外面也没人进来,凶手不可能杀了人,带上血|肉离开。” “所以那个凶手还在酒楼,就是楼上的几人之一!” “叶老爷很可疑啊,他是第一个发现张老板死的。” 刘楚把刀给四毛,“少说废话,赶紧办事。” 黄单站在门口,今晚就他们几个人,妖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不管是不是,先查起来吧,他终于可以动用简单粗|暴的排除法了。 黄单正要走,就听到刘楚的声音,“宋少爷,帮个忙。” 他问,“什么?” 刘楚抱着张老板的人头,手上黏糊的,那玩意儿还往下淌,“帮我把袖子挽一下。” 黄单说,“不帮。” 刘楚的脸色铁青,“你说什么?” 四毛说,“宋少爷说他不帮,不是我说,老大,宋少爷很不喜欢你啊。” 刘楚嗤笑,“说的就跟谁喜欢他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7章 猜猜我是谁 黄单想去看一下老太太。 要是真受到了惊吓, 他作为孙子, 理应安抚安抚。 如果不是, 那他就有事情做了。 刘楚把黄单叫住,不冷不热道, “宋少爷, 我没看错的话, 晚上张老板从西厢房出来,你也在。” 他又说, “当时张老板满身酒气, 和你有说有笑, 想必你们聊的不错。” 黄单, “……” 刘楚把张老板的头颅放在桌上,退后几步弯腰,捏着下巴看。 黄单提醒,“刘捕头,张老板颈部的黏液弄你下巴上了。” 刘楚毫不在意, “张老板那药材铺子,受过你家的照顾, 他前些天还往你家拿过药材。” “今晚死前, 他又和你有过接触,你没话要说?” 黄单说,“没有。” 刘楚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么不配合的,他没给什么表情,“宋少爷,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黄单说,“知道。” 刘楚扯一下嘴角,“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黄单扭头,“四毛,我是犯|人?” 突然被点名,四毛有点儿愣,“不,不是啊。” 黄单说,“那我现在可以回去睡觉?” 四毛继续懵,“可以……吧。” 他那个吧字还没出来,人就走了。 “宋少爷知道我的名字?”四毛哈哈哈,“老大,宋少爷他竟然知道……老大,你没事吧?” 刘楚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好的很。” 四毛打冷战,“老,老大,接连发生命|案,我们恐怕要在镇上住下了。” “宋家的产业多,老夫人的未央很高,宋少爷是不能惹的,要是把他惹毛了,会很麻烦的。” 刘楚呵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惹他了?” 四毛说,“两只。” 他问弟兄们,“你们也看见了吧。” 其他几人纷纷摇头,说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 四毛立马改口,“老大我搞错了,其实我也没看见,真的,我发誓。” 刘楚摸摸他的头,“平安村偷鸡那案子,你明早动身,好好赶路,当天能赶回来。” 四毛欲哭无泪。 另一头,黄单在老太太那厢房里,“奶奶。” 宋邧氏在念经,她的左手拨着一串青金石念珠,“阿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黄单说,“我睡不着。” 宋邧氏拨念珠的动作稍稍一顿,“怎么了?” 黄单走过去,坐在老太太的旁边,“奶奶,张老板死的太惨了。” 宋邧氏垂着眼皮,继续念经。 黄单侧头去看,老太太出门前换过衣衫,穿的是一身黑领绣着金色暗纹的长袍,发髻后梳,一头银丝通过贴身丫鬟的手,用发油精心梳理过,光滑且整齐,发髻里有一根镶玉的花钗,耳朵上戴着圆形翡翠耳钳,显得雍容华贵,又不失端庄大气。 “阿望。” 耳边响起声音,黄单回神,“奶奶,你叫我啊?” 宋邧氏叹气,“你在奶奶这儿睡吧。” 黄单问道,“那奶奶你呢?” 宋邧氏说,“奶奶今晚要念经。” 黄单说,“念一晚上吗?” 宋邧氏不再回答,口中念出经文。 黄单听了会儿,实在听不出什么,他开始犯困,一个哈欠之后,又是一个哈欠,眼泪都飙出来了。 对了! 黄单猛一下想起来,古籍里有提到一个信息。 妖流失多少血都不会死,但是不能流泪,每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修为,一旦修为耗尽,便会化作原形,或重新修炼,或消失在天地之间。 对于妖来说,经过漫长的修炼才能幻化人形,混进人类的世界,体会享受做人的一切,肯定不会让自己流泪。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算出来,谁能流泪,就可以排除? 黄单陷入深思,今晚下大暴雨,所有人都没有走,除了死去的张老板,剩下的就是原主的奶奶和私塾的老先生,酒楼的戴老板,叶蓝她爸,还有刘楚。 先从谁下手? 黄单的余光一扫,就从原主的奶奶开始吧。 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有没有刺激泪腺的东西?” 系统,“稍等。” 不多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黄先生,在下帮您看过,有一样产品符合您的要求。” 黄单说,“叫什么?” 系统,“哭成死狗。” 黄单说,“好名字,就它吧。” 很快,就有一股无色无味的气体在空气里散开。 宋邧氏听到哭声,她抬眼,吃惊道,“阿望,你这是怎么了?” 黄单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没事。” 宋邧氏蹙眉,“你这孩子,都哭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 她放下念珠,拿帕子给孙子擦擦眼泪,“跟奶奶说,是不是吓着了?” 黄单发现老太太眼睛里都是干的,没一点泪,他的心里一突,屁股就往旁边挪。 “系统先生,老太太是妖。” 他刚说完,任务屏幕就出现了,和第一个世界一样,任务内容的下方同样多出一栏,只要自己填写妖的身份,任务就会完成。 系统,“黄先生,由于这次的任务难度较大,您有两次机会,一旦填写上去,就不能更改,如果不是真实答案,您还剩最后一次机会,再填错,就是任务失败。” 黄单又迟疑了。 万一有人泪腺不发达,或者是天生不会哭呢? 他不能这么草率。 既然系统先生说这次有两次机会,说明这里面另有玄机。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后背,“好了,阿望,你已经成年了,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黄单赶紧让系统先生给他把周围的气体全撤走,他杀敌0,自己已经身亡。 宋邧氏见孙子不哭了,她摇摇头,语气责怪,眼神却是慈爱的,“不是奶奶说你,那种场面,你去干什么?看了把自己吓着。” 黄单抽气,暗自观察老太太,并且拉开距离,“我跟张老板相识一场,他死了,我应该去看一下。” 宋邧氏说,“人都死了,哪晓得你去没去。” 黄单要说话,门外有脚步声,他停下擦眼泪的动作,去开门看,是赵老头。 反手掩上门,黄单说,“老师。” 赵老头一惊,“你怎么哭成这样子?” 黄单说,“我只是感慨,人生无常,生命脆弱。” 赵老头,“……” 黄单问,“老师,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走走。”赵老头咳嗽,“那个……你奶奶睡了没有?” “奶奶在念经。”黄单说,“老师要进去看看吗?” 赵老头摆手,“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进去了。” 他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黄单吸吸鼻子,这两个老人年纪差不多,年轻时候怕是有过一些来往。 经过眼泪的小测试,以防万一,黄单没再去老太太那房间,怕自己打盹的功夫,皮没了。 多长个心眼总是好的。 不到半炷香时间,刘楚带人搜查。 张老板身上的血|肉都没了,只要凶手还在酒楼,那些东西应该也在,结果他们把酒楼上下里外翻了个遍,连后院的那口井都下去看了,甚至是酒楼周围的巷子,还是什么也没搜到。 一个成年男人身上的皮肉真割下来,能放一大桶,还有那血,内脏,加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藏的,更何况张老板还是个胖子,那一大堆东西像是凭空消失了。 大雨下了一夜,酒楼上下压抑的氛围持续到天亮。 黄单没怎么合眼,他推开窗户往下看,迎面扑上来的空气清新,裹挟着淡淡的湿气。 街上行人渐多,人群里有个高大的身影,那身黑色服也没能压住他眉间的野性,有小姑娘侧目,他勾唇笑,小姑娘羞红了脸。 刘楚忙了一夜,买了四庆楼的汤包,边走边吃,走到酒楼底下,他忽然抬头,朝楼上望去。 楼上的黄单跟男人打了个照面,没关上窗户,坦然的和他对望。 刘楚挑挑眉毛,视若无睹。 黄单饿了,他下楼,被四毛拦住,“宋少爷,抱歉,老大说,在案情水落石出前,谁都不准离开。” 看一眼青年,也不晓得是不是动怒了,四毛说,“要不这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四毛一定给您办妥。” 黄单指着门口吃汤包的男人,“昨晚他在楼上,和我们在一起的,如果我们有嫌疑,他也有,既然他可以出去,我为什么不行?” 四毛噎住。 旁边的瘦小子拉拉四毛,在他耳边说,“毛,这宋少爷说的是哎,昨晚老大也在楼上。” 四毛拍他的脑袋,“敢怀疑到老大头上,活腻了吧!” 瘦小子吃痛,龇着牙说,“谁敢怀疑老大啊,我的意思是,老大当时没跟我们在一起,我们也不知道他……哎我真不是那意思,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四毛要动身去平安村的,他一百个不想去,“好兄弟,你大点声,偷鸡那案子,一准能到你手里。” “……” 瘦小子说,“我这不是觉得慎得慌嘛。”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知道有个凶手还好,怕就怕,没凶手,你懂我的意思吧?” 四毛摇摇头,“不懂。” 瘦小子也摇头,“你也就是头大,下雨不愁,里面全是水。” 四毛给他一个白眼。 反正凶|手就在那几个当中,纸包不住火,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有老大在,对方暴露是早晚的事。 他扭头,人没了,“宋少爷呢?” 瘦小子说,“不知道呀。” 四毛烦的,“滚滚滚,还不都怪你,没事找我扯什么闲篇啊。” 他往门外跑,又刹住脚,嗖一下躲一块牌子后面。 黄单对着面前的男人说,“刘捕头,麻烦你让让。” 刘楚咽下嘴里的包子,“宋少爷,我手下人应该已经跟你说了,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黄单说,“我要吃东西。” 刘楚把手里的纸袋子给他,“还有两个,拿去吧。” 黄单接过去,抖抖纸袋子,闻着香味,趁热就下嘴,两口一个,吃掉包子,还是要走。 刘楚黑着一张脸,“包子都让你吃了,你还想干什么?” 黄单说,“不够吃。” 刘楚,“……” 他上下打量,就这小身板,一只手都能搞定,“两个还不够?” 黄单说,“不够。” 刘楚冷哼,“那就饿着。” 他单手去拽青年,把人拽进酒楼,跟手下人吩咐道,“去给宋少爷买四个大包子,肉馅的。” 黄单说,“包子不要四庆楼的,生姜放的有点多,汤汁有点少了,要西街王大嫂家的,两个肉馅,两个大白菜的,还要两根南街陈老师傅家的油条,再要一碗豆汁。” 刘楚抽抽嘴,“毛病真多。” 边上出现一个声音,“是啊,都快赶上老大了。” 刘楚冷眼一扫,“你怎么还在这儿?” 四毛嬉皮笑脸,“老大,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啊,这张老板是镇上的乡绅,他出事的消息一放出去,大家伙是肯定要乱的,搞不好他那药材铺子也不安稳,这时候老大你缺人手,需要我。” 刘楚说,“不需要。” 四毛嘿嘿,“需要的需要的,我这就去给宋少爷买早点。” 他说完就跑,生怕这活儿被别人给抢走,自己失去表现的大好机会。 黄单吃饱喝足,坐在大厅无所事事,就去看给茶杯转圈的男人,“刘捕头,我在国外待了多年,没听过类似的案件,不论是死去的卖货郎,李寡妇,还是张老板,我个人觉得,人都做不到。” 刘楚把茶杯丢到一边,他撩起眼皮,饶有兴趣道,“人做不到,那什么可以做到?” 黄单看着男人的眼睛,“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刘楚翻一个茶杯,拿起茶壶倒茶,“宋少爷,就你的这番话,我可以把你关起来,以故意制造谣言,企图干扰治|安,诱|导人心为由。” 黄单,“……” 刘楚喝口茶,咂嘴抿两下,就把茶水倒地上,“钺山的花茶没以前好喝了。” 字里行间都是嫌弃。 黄单想把“哭成死狗”那个产品在这个男人身上用一次,看看对方会不会哭,结果系统先生告诉他说,积分所剩不多,他才有危机感。 明明已经在省着点用,还是快用完了。 那就换一个方法好了,黄单沉吟,他起身,装作没站稳,往男人怀里倒去。 意料之中的被大力拨开,黄单在摔倒的前一刻,成功将手肘撞向男人的鼻梁。 刘楚吃痛的声音响起,他快速捂住鼻梁去后院,片刻后才出来。 黄单的眼睛更红,刚才摔的不轻,把膝盖磕到了,他疼的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见男人出来,就盯着看。 男人的两只眼睛都有点红,眼角湿湿的,有水光。 黄单说,“你会哭啊。” 刘楚的面色阴寒,“不然呢?” 黄单说,“抱歉。” 刘楚的鼻子好像流了不少血,周围还有未洗掉的血迹,“宋少爷,请你离我远点。” 黄单说,“好吧。” 他拉椅子,坐在男人对面。 “……” 刘楚的额角青筋鼓动,这大少爷是不是洋墨水喝多了,把脑子喝坏掉了? 黄单捕捉到男人的眼角有一滴泪缓缓滑落,他的目光一路追随,在那滴泪淌过男人线条分明的面庞,要滴下来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手腕就在半空被抓住了。 刘楚调笑,“宋少爷,你想干什么?摸我哪儿?” 黄单疼的吸气,“松手。” 刘楚钳制住青年细瘦的手,啧啧道,“这国外真不能待,宋少爷去一趟回来,都听不懂人话了。” 黄单拧着眉心,“刘捕头,你把手松开。” “怎么,刚才不是还挺有能耐吗?” 刘楚轻嗤,“我让你离我远点,你当我在放屁,宋少爷,你这细肉的,像个女人,但你不是,我这人吧,只陪女人玩,至于男的,我没那兴趣。” 他的唇角挑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眼中没有笑意,“所以你要是觉得无聊了,想玩儿,就找别人去,再跟我搞这套,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听明白了吗?” 黄单哭了,哑声说,“你弄疼我了。” 刘楚一愣,他猝然就拿开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嘲讽道,“跟个娘们似的。” 黄单猛地抬头,有什么情绪在眼中浮现,在探究着什么,又沉下去,他垂着头,眼泪在鼻尖上凝聚,一滴一滴往下砸。 青年没有扯着嗓子哭出声,就是很疼,都在脸上写着呢。 刘楚偏头吼,“四毛!” 四毛瞪瞪瞪跑下楼,看到眼前的情形,他磕磕巴巴道,“老,老大,怎,怎,怎么了这是?” 刘楚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没什么事。” 四毛,“……” 他瞅一眼青年,哭的好可怜,看起来很疼的样子,“老大,宋少爷哭了呀。” 刘楚斜眼,“你再不走,我让你跟他一块儿哭。” 四毛立马就走。 刘楚拿着刀在周围走动,一圈又一圈,他上楼,挨个厢房查问去了。 黄单坐在椅子上,等疼痛感达到最高值,又一点点褪去,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办法。 他看看手腕,有一片红,习武的人,力道真不讨喜。 先把刘楚排除吧。 黄单想到了什么,他的眼角一抽,那古籍,赵老头知道,看样子,老太太也清楚,还有那书生,这么一来,说是秘密,其实也不算。 妖肯定有所耳闻,很有可能为了摆脱嫌疑,想继续混在人群里玩下去,故意搞出眼泪。 黄单在心里叹气,又没法往前走了。 真假的界限不是模糊,是根本就看不到。 酒楼发生命案,戴老板人醒着,精神却很恍惚,没心思做生意,就差人在门外挂了个牌子,说是酒楼歇业三日,连跑堂的打杂的都一律支走了。 镇上的人看到捕快在酒楼进进出出,都开始猜测,不会是又有人死了吧?可千万别是。 他们往酒楼那儿聚集,想问个情况。 刘楚让四毛几人在门外应付,谁要是敢在节骨眼上挑事,就关起来。 酒楼外面躁动不止,里面也不消停。 张老头嚷嚷,说上午有课,必须要出去,叶父也是,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一晚上没睡,脸色很憔悴,还没从张老板死时的那一幕里头缓过来。 宋邧氏拄着拐杖,“刘捕头,我们几个都在镇上住着,你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来问话。” 她的气色不怎么好,“就算是县老爷来了,也不能随便就把我们关在这里。” 刘楚往椅子上一坐,他把刀搁桌上,长腿一架,那意思明了,谁敢走一个,先问过他那把刀。 叶父瞪过去,“刘楚,你不过就是一个小捕头,别给自己找事!” “叶老爷误会了。” 刘楚扫一眼,皮笑肉不笑,“昨晚张老板的离奇死亡,你们都知道,有的也看到了,就我多年的查案经历来说,都觉得凶手的作案手法太残忍,连畜生都不如。” 他后仰一些,靠着椅背说,“为了大家的安全,也为了镇上的太平,我们应该好好合作,尽快将凶手抓住,你们说呢?” 黄单暗自观察几人的表情变化,叶蓝她爸的情绪很不稳定,似乎是在害怕,不安,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变化,不过她身上的气息很冷,毕竟是宋家当家的,半生大权在握,没有人敢不听从她的命令,此刻被一个小辈压制,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的。 至于张老头,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倒霉啊,晦气啊,昨晚还不如在家睡大觉,还差个戴老板,人没下来,在房里躺着呢。 刘楚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几下,停了,又开始敲,漫不经心道,“等我的朋友过来,把张老板的死因一查,各位就可以走了。” 叶父深呼吸,他到了这个岁数,也不会冲动鲁莽,不明是非,“你的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刘楚看怀表,“快了。”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带礼帽的男人走进酒楼,他是检验人员,姓冯。 刘楚把腿放下来,“老冯,早啊。” 老冯摘下礼帽,向大厅的宋邧氏几人打招呼,这才去看刘楚,“在哪儿?” 刘楚伸了个懒腰,“楼上,走吧,我带你去。” 他回头笑着说,“各位再等等。” 黄单望着男人上楼,他身边的那位名气不小,有些能耐,并非靠一张嘴胡说八道,八成这次就知道不是人干的了。 张老板的头颅和骨架都还在他自个的厢房里,门一推开,里面的腥味就往外冲。 老冯拿帕子挡住口鼻,在张老板的头颅和骨架前查看。 他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这个工作,到他这里,待遇好一些,也体面不少,还改名儿了,不叫仵官。 时代在进步。 老冯检查完后,沉默不语。 刘楚挑眉,“老冯,你半天不出一个字,想什么呢?” 老冯拿下帕子,“小刘,我建议你尽快去审问一下那几个人,看谁有问题。” 刘楚说,“昨晚问过了。” 老冯将帕子叠起来,塞袖子里,回去洗了再用,“再问一次。” 刘楚眼神询问。 老冯指着骨架,“你看这里,死者的骨架上有明显被啃|噬过的痕|迹,不是什么动物留下的,也不是人。” 刘楚的神情古怪,“那是什么?” 老冯摇头,“不知道。” “很久以前,我听过我爷爷跟我父亲的谈话,说世上拥有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有不合理的东西存在着。” 刘楚半响开口,“你是想说,妖?” 老冯脸上露出意味深长之色,拍拍他的肩膀,“你我都是办|案人员,这种东西丢出来,难以服众,还是先查清楚吧。” 刘楚看看张老板的骨架,脸色微微一变。 老冯瞧出来了,“怎么?” 刘楚指着骨架几处,面色怪异道,“昨晚刚发现的时候,有一点点碎肉黏在上面,现在不见了。” “从昨晚到你来之前,酒楼也没进一个外人。” “看来是有一个大东西在作怪,还在这里,没跑。”老冯把礼帽戴上,“你要在钺山镇住上一段时间了。” 他想起来一事,“对了,我方才在楼下见着那宋家大少爷了,留洋回来的,思维逻辑什么的跟我们会有不同,你可以让他在一旁协助,对案情或许会有益处。” 刘楚不屑道,“算了吧,我跟他八字不合。” 老冯扭头看他,“你们又不是做夫妻,要合什么八字。” 刘楚,“……” 他没受影响,回到正题上面,“老冯,张老板的头颅呢?看出名堂了吗?” “我要是说了,怕你当我是在开玩笑。” 老冯说,“死者的头颅是被一口咬|下来的,听清楚我说的,是一口,不是几口,几十口。” 刘楚吸一口气,“一口?那嘴巴多大?” “嘴巴太大了也没事,顶多就是五官比例不协调,那牙齿,比刀还锋利,就很可怕了。”老冯整理了一下礼帽,“我先走了。” 刘楚送走老冯,就叫四毛带叶父上楼。 叶父在张老板的厢房外,“刘捕头,你那朋友已经查过了,我们几个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刘楚倚着门,“不急。” 他在叶父开口前说,“叶老爷子,你过来找张老板的时候,可有见到什么人?” 叶父有着明显的排斥,“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还问?” 刘楚说,“叶老爷子,我之前就说过,早点破案,对你,我,大家都好。” “没有,什么人也没有,就我自己。” 叶父平复些情绪,他试着去回忆昨晚的事情,“当时外头下很大的雨,我没心情睡觉,在房内踱步片刻,就出门去隔壁找张老板。” “我敲门,里面没动静,以为张老板睡下了,就准备回房,无意见发现门是掩着的,就推门进去。” 讲到这里,叶父的呼吸紊乱,浑身发抖,声音也是,“后面的事,我就不说了。” 刘楚看出中年人的惊恐,他的目光里带着审视,“叶老爷子,你就住在张老板的隔壁,刚才你说你昨晚一直没睡,在房内踱步,一点异动都没听到?” 叶父摇头,“我要是听到了,肯定会出来看的。” 他吞口水,好像是被当时的场面恶心到了,也吓到了,“张老板也许就不会遇害。” 刘楚拍打几下衣摆,“昨晚酒楼里没人出去,也没人进来,叶老爷子,你跟其他几位接触的时间比我多,想必也比我要更了解。” “不如你跟我说说他们几个。” 叶父硬邦邦的说,“刘捕头,查案是你们的事,我就是一个开钱庄的,什么也不知道。” 刘楚盯了几秒,朝楼下喊,“四毛,送叶老爷子回去。” 叶父说,“不用了。” 刘楚以同样的方式问了张老头。 张老头这些年都在宋家的私塾教书,平时跟那些小鬼打交道,没点手段是不可能的,他那张嘴,真唠叨起来,连刘楚都招架不住。 而且,唠叨的全是无关痛痒的大道理,想插一句都难。 刘楚抹一把脸上的口水,去了戴老板那儿。 戴老板卧床休息,那进口的黑色睡袍穿在身上,衬的哪儿都白,又是一番风韵,她单手撑着头,“刘捕头,你这么盯着我看,我会不好意思。” 刘楚痞笑,“没看出来。” 戴老板抛个媚眼,“那是你站的远,你过来点,能瞧的仔细些。” 刘楚走到床前,他弯下腰背,手中刀鞘抵住女人的下巴,往上抬起几分,“张老板生前没少来找你,他的魂儿被你勾跑了,命也没了,戴老板,你这骨头香是香,要人命啊。” 戴老板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刘捕头,明人不说暗话。” “是,我跟张老板有一腿,可是,我跟他仅仅是身体需求,没有任何冲突,再者说,我要是想对张老板不利,也会选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而不是在我自己的地盘上。” 她的一片白皙胸口上下起伏,“张老板死在酒楼,对我个人造成的影响是最大的!” “说的也是。” 刘楚将刀鞘收回,出刀,又放回去,“昨天下午,有人看见张老板来了酒楼,他来的可真早。” “是我跟他约好的,我们亲热了一番。”戴老板理着头发,笑的风情万种,“怎么,刘捕头想听过程?” 刘楚也笑,轮廓深刻明朗,“可以啊。” 戴老板的笑容僵硬,又恢复,“他没伴儿,我也没,我们在一块儿不法吧。” 刘楚哦了声道,“这么说,你们是真心相爱啊。” 戴老板说,“皮|肉之欢而已。” 刘楚咂嘴,“戴老板真是无情。” 戴老板说的暧|昧,“得看是谁,如果是刘捕头,我这颗心都是你的。” 刘楚说,“张老板的头颅和骨架还在房内放着呢,听说人死在哪儿,鬼魂就飘在哪儿,没准他就在你的床上。” 戴老板的脸顿时就白了,手也开始剧烈颤抖,她缓慢地扭动脖子看后面。 刘楚的薄唇向两侧划来,“逗你玩的,别激动。” 戴老板拍拍胸口,惊魂未定的模样,“你吓死我了。” 她心有余悸道,“不行,我不能在酒楼住着了,我要回家去。” “只要别出这个镇子,戴老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刘楚说,“好了,你休息吧。” 没过多久,戴老板就把刘楚喊来,“昨晚我在走廊看到过老夫人。” 刘楚的眉眼一抬,“我问过你两次,你怎么都没提?” 戴老板哀怨道,“人家一个良家女子,看到一只死鸡都能吓的不轻,更别说……” 她没往下说,手放在心口,一脸难受的表情,“我现在这心里头还乱糟糟的,哪能理清楚头绪啊。” 刘楚问,“什么时候的事?” 戴老板说,“大概是我们几个散了,各回各房之后,一炷香时间左右。” “那会儿我起夜,听到门外有响声,就把门打开一条缝去看,见到老夫人在走廊走动。” 刘楚问道,“你看到老夫人的时候,有跟她说话吗?” “那没有。”戴老板说,“老夫人是个很严肃,很有威严的人,早年的事迹我听过不少,我怕跟她那种人打交道,就没上去。” “况且那么晚了,我也没穿外衣,不合适。” 刘楚往外面走。 戴老板冲着他的身影喊,“哎,刘捕头,你一定要查出凶手啊!” 刘楚出现在宋邧氏面前,“老夫人,昨晚我们几个分开,到张老板事发的这段时间,您一直在房里待着?” 宋邧氏说,“对。” 刘楚记好笔记,老太太和那女人之间,有一人在撒谎。 他出来时,差点撞到青年。 黄单说,“刘捕头,我可以跟我奶奶回府了吧。” 刘楚没看他,“请便。” 黄单说,“那个……” 男人已经走了。 黄单没追上去,他想从对方的口中打听到这里调查的结果,发现无从下手。 刘楚特地交代过,不要对外泄露张老板的死,瞒一时是一时,等查清楚案情再公布也不晚。 没想到在当天,镇上所有人就都知道药材铺的张老板死了,连他死时遭受过什么都在传的沸沸扬扬。 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弥漫着一股子不安的气息。 先是只剩下肉骨头的卖货郎,然后是剩几块皮的李寡妇,现在又是剩个头颅和骨架的张老板,一个接一个的惨死,这是吃人的东西来镇上了啊。 茶馆里座无虚席,站了好多人,都在那打听消息,指望能听出什么来。 怪物,野兽,妖,魔鬼,说是什么的都有。 黄单知道一定是那只妖干放出的风声,这样才是对方的目的,越乱越好,最好自相残杀。 他在府里待着,把古籍翻来覆去的看。 娟儿把一碗冰糖雪梨搁在桌上,去打开几扇窗户,让外面早就迫不及待的阳光和风都一同跑进来。 黄单坐在桌前,拿勺子挖一块雪梨吃,“娟儿,府上是不是来什么人了?” 娟儿啊啊个不停,还用手做出捋胡须的动作。 黄单说,“是张老师?” 娟儿点点头。 黄单喝一大口雪梨水,就快步去老太太那儿。 宋家的旁支顾虑子嗣的安全,暂时不让他们去私塾上课了,赵老头没事干,闲得发慌,在镇上转了转,就转到宋府来了。 “你这都念几十年的经了,还没念够啊?” 宋邧氏拨着佛珠,“我念我的,跟你不相干。” 赵老头吹胡子瞪眼。 宋邧氏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赵老头把手背到后面,“我是来找宋望的。” “阿望在西苑,这儿是南苑。”宋邧氏没给好脸色,“我这禅房里容不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赶紧出去。” 赵老头在她眼跟前走动,“乱七八糟?你这不是骂人吗?” 黄单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奶奶,老师,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赵老头哼道,“谁跟她吵,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黄单,“……” 他是干正事的,先当和事佬,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就进入主题,“老师,外头都在说张老板几人的事,有人说是妖干的,说的跟真的一样,我看古籍里记载,说妖不厉害啊。” 赵老头说,“那群人都是在瞎说八道。” “什么妖有三头六臂,眼睛有碗大,嘴里长着獠牙,舌头能伸长,还能把人吃到嘴里,渣都不剩,他们也不怕把自己吓着。” 黄单说,“我也觉得这种话是在瞎说。” “不过,也有人说见过妖,还说妖长的很美,眼睛五颜六色。” “美不美,我不知道,但是……”赵老头说,“妖的眼睛都是红的,哪有什么五颜六色,你当是太阳光啊。” “不是红的,是银的。” 禅房隐约另有一道声音,那声音太轻,黄单没听清楚,“奶奶,你说什么?” 宋邧氏说,“没什么。” 张老头被黄单留下来吃午饭,他发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老太太不吃香菇,现在竟然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 这一幕引起张老头的注意,“你不是不吃那玩意儿吗?” 宋邧氏说,“我这把老骨头,两只脚都在棺材里站着呢,吃点没吃过的东西,什么时候两眼一闭,躺进去了,也不觉得遗憾。” 张老头说,“放心好了,我肯定走在你前头。” 他下一句就是,“这老天爷没长眼睛,坏人有很多都比好人活的长。” 黄单的脸微抽。 宋邧氏似是习惯了,没搭理。 平时吃饭,黄单跟老太太都没怎么说话,今天多加了个人,对方说个没完,感觉菜都咸了。 张老头挺着圆鼓鼓的肚子走了,说明儿再来。 黄单没午睡,他正在寻思,什么时候去叶府,那边就来人,说叶蓝想见他。 马车在门外等着。 宋邧氏跟黄单一道去了,说是去看看叶蓝。 到了那儿,黄单想跟叶父聊聊,看能不能捕捉到什么可疑的地方,结果对方就拉着他去叶蓝的房间。 叶蓝消瘦很多,她在房间喝红酒,桌上地上都是玫瑰花瓣。 黄单发觉,老太太进来就一直盯着叶蓝看。 连叶父都觉得古怪,“老夫人,小女贪玩了些,让您见笑了。” 宋邧氏说,“无伤大雅。” 这话里不但有认可,还有欣赏,叶父一时想不出话来接。 宋邧氏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出去。 叶父跟上去,经过黄单身边时说,“贤侄,你帮伯父多开导开导蓝蓝。” 房里少了两个人,气氛变的寂静。 黄单打量着喝酒的女人,妆容精致,唇红齿白,分明是在大好年华,却给他一种濒临枯萎的感觉,他的耳边响起声音,“宋望,你娶我吧。” “什么?” 叶蓝转着酒杯,“我们结婚,只要我嫁了人,我爸就不会再管我了。” 黄单说,“不行。” “为什么?” 叶蓝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黄单面前,手抚上他的胸口,“宋望,我知道你喜欢我,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知道了。” 黄单抓住女人的手,柔软无骨,他不太适应,立刻就放开了,“你叫我过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叶蓝说,“是啊,就为了这个,我还是废了一番口舌,家里才答应的。” 她看看装修高档的房间,“觉不觉得这里像一个东西?” 黄单说,“像什么?” “牢笼。” 叶蓝的红唇微张,吐出那两个字,“宋望,我们是一样的,回来了,就不会有自由,这个镇子吃人不吐骨头,我们会死在这里。” 她遍体生寒,抱住自己说,“为什么我们不能互相帮一把呢?” 黄单说,“帮一把可以,你说的那个方法不行。” 叶蓝笑笑,“除了这个,你还能帮到我什么?” 黄单没说话。 的确不能,他的背后是宋家,手上无权无势,都还在老太太手里抓着呢。 叶蓝再次抬手,摸向黄单的脸,眼中露出恳求之色,“只有你知道我心里的秘密,宋望,你不能不帮我。” 黄单将叶蓝的手拿掉,“抱歉,婚姻和爱情,我都不能当做儿戏。” 叶蓝啊的尖叫,把桌上的洋酒和酒杯全砸了。 她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笑,“我也没有当做儿戏啊……” 所以才想拼了命的努力一次。 黄单跟老太太刚出叶府,还没上马车呢,就有一堆叫花子冲上来,说什么行行好啊,给点钱吧。 这是刘楚故意做的。 他这几天都有派人盯着张老头那儿,宋府,叶府,还有戴老板的住处,所以他很清楚这几人的动向,在宋老太和孙子到叶府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搞这么一出,是想把宋家一大一小给分开,毕竟那俩人几乎都在府里待着,想查出点东西,很难。 不到片刻,黄单就跟老太太被冲散了。 刘楚的人全去跟踪宋老太太,另一个,他负责。 他不着急,慢悠悠的沿着小巷子走,找到青年时,对方正在树底下坐着,手里还捧着一只黄毛鸟。 黄单看到来人,也不觉得奇怪,估计那叫花子的事,就是对方指使的,“刘捕头,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只鸟送回鸟窝里?” 刘楚脚步不停,一副只是路过的样子,“不能。” 黄单说,“就在这棵树上面。” 刘楚停下脚步,“我说了不能,你耳朵聋了?”什么鸟啊,就往手里捧着,也不怕被啄到。 黄单说,“那算了。” 他撩起长衫的下摆,单手捧着鸟,抱住树杆往上爬。 刘楚站在树底下,一片叶子掉在他的身上,两片,三片,他全给抹掉,抬头喊,“给我下来!” 黄单的手一滑,人往下掉,被男人一只手托住了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不舒服,写的很慢,让小伙伴们等久了,抱抱。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明天见! 第28章 猜猜我是谁 树底下突然安静。 刘楚感觉青年的屁|股很软, 无意识的捏一下, 又捏一下。 黄单, “……” 男人捏一次两次,还捏, 他说, “刘捕头, 你是在做什么,调|戏我?” 刘楚的呼吸一滞, 大手立刻撤走。 黄单及时抱住树滑落在地, 爬树真是个技术活, 他费劲往上爬, 连一半都没爬到,袖子被蚂蚁看中,手心还被坚硬的树皮给磨出一片红,火辣辣的刺疼。 把蚂蚁拨到地上,黄单叫住大步离开的男人, “刘捕头。” 刘楚脚步不停,置若罔闻。 黄单不能让男人这么走了, 刚才托屁|股那一下, 让他想起来个事,他快步追上去,拉住男人的手臂。 刘楚一把挥开,满眼的不耐烦。 黄单说,“你捏了我的屁|股, 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吗?” 刘楚脱口而出,“挺有弹性。” 黄单,“……” 刘楚,“……” 男人迈开脚步,黄单再次去拉,“刘捕头,刚才不是你,我掉下来会摔到,屁|股就当是你托住我的酬劳。” 刘楚猝然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酬劳?宋少爷,就你这屁|股,配的上这两个字?” 黄单说,“你捏了五次。” 刘楚噎住,那张好看的脸一阵青一阵黑。 黄单说,“屁|股就不提了,我们来提正事。” 他指指手里缩成一团的小黄鸟,“刘捕头帮我一次,需要什么酬劳,尽快开口。” 刘楚的态度冷漠,“免谈。” 黄单问,“为什么?” 刘楚嗤道,“我就是单纯的不待见你。” 黄单说,“哦。” “我今天会写封信,差人送给县老爷,邀请他来镇上走一趟,就刘捕头非|礼我一事,我会跟他聊一盏茶的时间。” 刘楚挑高了眉毛,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我非|礼你?” 黄单说,“是。” “如果捏屁|股不算非|礼,那就没天理了,你说是吗,刘捕头。” 刘楚的面色阴沉,“宋少爷,你硬要像个娘们一样,这么胡搅蛮缠,说我非|礼你了,我可以奉陪到底。” 半响,他勾起一边的唇角,痞笑道,“不过,你哪怕是有事没事就掉两滴泪,哭的楚楚可怜,也还是个男的,我不会对你负责,只能委屈宋少爷了。” 黄单转身就走。 刘楚朝相反的方向走,快十来米左右,他倒回去,按住青年的肩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你的鸟给我!” 黄单转身,将手里的小黄鸟交给男人,“麻烦了。” 刘楚轻松一跃而起,抓住树杆翻到树上,将小黄鸟放进窝里,再稳稳落地。 黄单仰头看,树叶落了一脸,他给弄掉,“刘捕头好身手。” 刘楚把刀换个手,没有跟黄单说废话的意思。 黄单跟着男人,随口问道,“刘捕头,你多大了?” 刘楚斜眼。 黄单说,“没到三十吧。” 刘楚一声不吭,没承认,也没否认。 黄单看男人一眼,那就是没到,十几年前,刘楚也只是个小少年,不是叶蓝要找的那个人。 “你见过叶蓝吗?就是叶家大小姐。” 刘楚说,“身材不错。” 黄单抿抿嘴,当时是刘楚将叶蓝找回来的,俩人肯定已经见过面,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该早点问的,问叶蓝,问刘楚,哪个都好,一问就清楚了,刚才也就不用问那问题试探。 最近的事一多,脑子很乱,理清这个,漏掉那个。 黄单叹口气。 刘楚抱着胳膊看他,“有毛病。” 黄单没回应。 四毛的身影出现,他飞奔过来,小眼睛往黄单所站的位置瞟,压低声音说,“老大,我们什么也没查到。” 刘楚笑问,“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四毛的身子一抖,老大你笑起来,真没有不笑的时候和蔼可亲,他擦把脸说,“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老夫人哪儿也没去,直接回的宋府,我们几个只好原路返回。” 刘楚给他两字,“滚蛋。” 四毛滚了。 黄单收回视线,走到男人那里,“刘捕头,可不可以送我回府?” 刘楚给他一个后脑勺,“没空。” 黄单拍拍长衫,往另一处走,他没回头,知道男人在后头跟踪,是想查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片刻后,黄单站在西街。 脚下的道路不算宽,却很长,看不到头。 黄单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叫卖声此起彼伏,摊位和商铺从街头摆到街尾,有胭脂水粉,玉器字画,各色小吃等,不时有挑着担子的小贩穿过,满脸风霜。 西街赶不上东大街繁华,市井味儿更浓。 黄单听到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从戏院里传出来的,里面的戏子们在唱戏,唱着她们自己的酸甜苦辣。 这条街上不光有戏院,还有青||楼,白天没开业,不是大门关着,就是下人靠在门框上,无精打采的打哈欠,晚上才是他们一天的开始。 黄单发现叶蓝上次提过的那家裁缝铺关门了。 他在门外站了会儿,有好心人路过,说裁缝铺老板一家都回乡下去了,像是避灾逃难。 能避是最好的,黄单就避不了,他还得上赶着往妖出没的地儿凑。 路过一个水煮摊点,黄单闻着一股子香辣的味儿,脚步一转,人过去了。 穿一身黑色粗布衣衫的小老板在大锅前麻利的捞面条,抽空一瞥,露出憨厚的笑容,“小哥,您是一位,还是两位?” 黄单说,“一位。” 小老板说,“那您往左边走,有位置。” 黄单找到空位坐下来,他坐在凳子上等着,视线四处扫动,摊位被一个半圆形的木桌围着,里面有一个大锅,端在炉子上面烧着,锅里放着几个竹子编织的小篓子,都堆满了客人要的菜,香味四溢,后边的篮子里有很多菜,荤素都有。 这小摊上的水煮都是搭配好的,没有选择,一般人都不会挑三拣四,真要是有什么忌口,也会主动提。 小老板忙中有序。 黄单看看面前的木桌,虽然收拾的很干净,却透着陈旧的年代感。 桌上放着碗碟筷子,还有辣椒,咸菜,几个人正在埋头吃着水煮,被辣的伸舌头吸气,又擦掉眼泪继续吃。 黄单支着头,瞧见不远有两个老师傅蹲在剃头担子边上等生意,客人们是吃个饭,再剃个头,或者是先剃头,换上新发型再吃饭,怎么都行,高兴就好。 不多时,小老板从锅里拿起一个篓子,将菜倒进大碗里,端给黄单,“小哥,您慢用。” 黄单从筷子筒里拿了双竹筷子,把碗里的面条翻动几下,夹了荷包蛋咬一口,嫩嫩的蛋白和软糯的蛋黄一同入口,好吃。 小老板擦桌子的手一顿,眼珠子瞪圆,“您,您是宋少爷?” 黄单吃着蛋,“嗯。” 小老板忙点头哈腰,“宋少爷您慢点吃,不够就支会小的一声,小的立马给您煮。” 黄单说,“够吃了,你忙你的。” 小老板又笑起来,“好勒!” 木桌不太结实,人往上面一趴,感觉随时都会翻掉,黄单吹吹面条,往嘴里送,他边吃边注意着,怕桌子掉下来,水煮撒了。 这镇上发生了几起命案,有人的地方,就有舆论。 黄单吃个水煮,都听到旁边的两位在那互|咬|耳朵,嘀嘀咕咕的,一个说不能在镇上住下去了,想投奔亲戚,可是不知道亲戚愿不愿意收留他那一大家子。 另一个说这世道,哪儿都乱,就没有太平的地方,瘟疫,饥荒,土|匪,强|盗,还不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那两人唏嘘,活一天是一天吧,唏嘘完就化焦虑为食欲,干掉了那碗水煮。 黄单慢悠悠的吃着菜叶。 后头的刘楚倚着墙壁,腿斜斜叠在一起,站没站相,毫无正形,他隔一会儿就伸头看,青年还在那摊位上坐着,怎么还没吃完? 刘楚拿出怀表,啪嗒一声打开又合上。 快半小时左右,黄单离开摊位,刘楚从墙角走出来,小老板哎一声,“刘捕头,您等等!” 刘楚停住脚步。 小老板把锅里早就烧好的水煮倒进碗里,端给他说,“这是宋少爷吩咐小的给您准备的。” 那有磕印的青瓷碗里有满满一大碗食物,面条,牛肉,香菜,豆腐,豆干,还有一些在碗底下的,没见着,香味出来了。 刘楚面色古怪,“给我的?” “是的呀。” 小老板笑着说,“刘捕头您吃完了,把钱付一下,还有宋少爷那份。” 刘楚,“……” 在刘楚黑着脸吃水煮的时候,黄单已经被宋家的下人带回了宋府。 门口的下人看到他,赶紧喊着禀报,宋邧氏被丫鬟搀扶着出来,“阿望,你没什么事吧?” 黄单说,“没事。” 宋邧氏回来后,就将府里的下人都派出去,下的死命令,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人,现在见着孙子安全到家,她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黄单刚躺下,管家就向他通报,说是刘楚来了。 刘楚不是为一碗水煮的钱来的,他的来意是要人,“老夫人,宋少爷留洋回来,学识渊博,不是我等能够领悟的,我相信有他在,对案子一定会有帮助。” 宋邧氏说,“办案是你们专职人员的事,他只会舞文弄墨,别的什么也不会。” “你们有需要宋家的地方,大可以直说,宋家会全力配合。” 这话一说,已经够给面子了。 但是,刘楚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弄手里,给点苦头吃吃,也有兴趣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对方所表现的,跟他得知的信息有不小的差异。 这几个嫌疑人离开酒楼以后,都没什么异常,刘楚一无所获,他必须另想办法。 大厅围绕的气氛僵硬,黄单过来时,才将其打破,他走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想去。” 宋邧氏一戳拐杖,“不行!” 黄单说,“我保证不会有事。” 宋邧氏厉声道,“你拿什么保证?” 黄单没说话,而是看向男人,目光笔直,想达到什么目的,就要有所付出,到你了,刘捕头。 刘楚被青年看的浑身不自在,“我拿我的命保证。” 宋邧氏不但没领情,反而还话里带刺,板着脸说,“刘捕头,你的命,跟我孙子的命,不是一回事。” 换个人听到这话,脸能比锅底还黑,恐怕还会当场甩手走人,刘楚没有,他不但没气,还笑起来,“老夫人说的是,我的命自然比不上大少爷的命尊贵。” 他挑唇,说的跟真的一样,“正因为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我会竭力保大少爷周全。” 宋邧氏的表情并未有所缓和。 黄单知道男人打的什么主意,他将计就计,“这样,奶奶,你给一个考验,如果我通过了,就让我去。” 宋邧氏看着孙子,“阿望,你刚回来不久,对镇上也不熟悉,往外头跑,哪有府里待着舒服。” 黄单在心里叹息,府上有小桥流水花池美景,还有吃的有喝的,有人伺候,是挺好的,可是他有任务在身,不能混吃等死。 出去了,才有机会逮到那只妖。 宋邧氏最后还是答应了黄单,没给考验,只是要他在天黑前必须回来,还派了几个身手不错的下人跟着。 早上出门,黄单没穿长衫,他穿的衬衫长裤,活动起来方便些,逃跑的时候也能快点。 宋邧氏让娟儿也去。 黄单卷着袖子,“奶奶,娟儿一个小姑娘,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在一块儿,很不合适。” 宋邧氏说,“当初你偏要留下她,还不是什么用也没有。” 黄单的余光扫过门外,“娟儿很能干,把我那房间打扫的很整洁。” “奶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宋邧氏说,“那会儿奶奶让她做你的通房丫头,往后如果表现的不错,还可以收做妾,你呢,就是不同意,奶奶让她走吧,你又把人给带回来了。” “现在奶奶一说她的不是,你就替她说话,非要跟奶奶唱反调。” “不是唱反调,我是说的事实。”黄单说,“奶奶,时代已经不同了,要讲究两厢情愿。” 宋邧氏说,“你问过娟儿?” 黄单摇头。 宋邧氏说,“你没问过,又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黄单说,“她的意愿我不清楚,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不愿意。” “奶奶,以后不要再提这种事了。” 门外的娟儿咬|唇,袖筒里的小手紧紧攥在一起,她失落的走了。 四毛在宋府门口等着,见到出来的人,就赶忙上台阶,“宋少爷,早啊。” 黄单说,“早。” 四毛笑着摸后脑勺,心想这大少爷有时候很亲切,不像老大,性情总是捉摸不定。 黄单被带去东大街的一个小早点铺子。 刘楚带着弟兄们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饭,一人一碗阳春面,热气腾腾。 黄单吃过了,闻着一阵阵浓郁的葱香,看着白白的面条,也想吃,忍不住就叫了一碗。 刘楚几人低头吃面喝汤,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见底,他们把空碗往前一推,手一抹嘴巴,完事。 黄单捞着面条,他吃的很慢,每一根都细嚼慢咽,将面条的滑软利爽,翠绿小葱的香味品个透彻。 众人咂嘴,少爷就是少爷,吃个面都吃出皇家御膳的范儿。 刘楚受不了的说,“宋少爷,你再这么吃下去,一上午就得过去了。” 黄单不搭理,将碗里剩下的面条吃完,他端起碗喝两口淡酱色面汤,拿帕子擦嘴,“走吧。” 刘楚啧啧,“真能墨迹。” 黄单说,“我听见了。” 刘楚的面部微抽。 黄单说,“人生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吃饭和睡觉。” 刘楚踢开板凳,冲着四毛几人说,“都听听,宋少爷留洋回来的,大道理多么深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辈子都弄不懂。” 黄单,“……” 这男人骨子里都是坏的,坏透了。 刘楚是想借机查黄单,黄单是想利用他来帮自己找出任务目标,俩人各有心思。 他们在大街小巷走动,行人都纷纷侧目,没过多久,整个镇上的所有人就都知道,宋家大少爷在跟着刘捕头办事。 大家敬重宋老夫人,不会对她的孙子有过多的猜测。 就是不知道,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直留洋在外,刚回来的大少爷,能有个什么用。 四毛他们也很好奇,老大干嘛弄个少爷进来。 刘楚一概不回答。 上午,一行人在镇子里四处搜查,巡逻,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大家伙见到刘楚他们的身影,都放心许多,觉得就算发生个什么事,也不怕了。 黄单觉得刘楚故意在遛他,让他放弃,求饶。 因为对方查重要的人和事,只让弟兄们去,都没让他参与,明摆着就是把他当嫌疑人之一,没有信任可言。 天很热,人心燥得慌。 黄单叫几个下人各自找地儿休息,他在草地上躺了会儿,看看不远处抱着刀,阖着眼皮的男人,迈步走过去。 刘楚的警惕性极高,在轻微声响传入耳中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出手。 黄单猝不及防,左边的眼睛被打到了,他痛苦的啊了一声,有一种眼球都要被打爆的感觉。 刘楚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谁叫你靠近我的?” 黄单捂住那只眼睛,疼的浑身发抖,冷汗和泪水一起滚落下来,他咬紧牙关,嘴唇哆嗦。 刘楚俯视着青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睡觉的时候,哪怕是只蚂蚁从我身边经过,都会被我发现。” “宋少爷,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黄单弯下腰,背脊弓出痛苦的弧度,他垂着头,额前乌黑的碎发将眉眼全部遮挡,唇发白,一滴滴泪水往草地上砸,嫩|绿的小草都被砸懵了。 刘楚站着不动,“眼睛有没有流血?” 黄单摆手。 刘楚骂了声,抬脚走开。 黄单坐下来,周围没人了,他就将牙关松开些,发出难受的声音,忽然有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他一把抓住那只手,哭着说,“刘捕头,你干什么?” 不对。 黄单蹙眉,刘楚常年习武,习惯用刀,手掌应该有茧,这只手的掌心里一片光滑。 他扭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手的主人,是书生。 书生蹲下来,和青年平视,轻声细语的问道,“大少爷,你怎么了?” 黄单满脸都是泪,受伤的眼睛睁不开,只能拿没受伤的那只眼睛看着书生,这地儿挺僻静,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 书生看青年的眼睛里有泪珠滑落,一滴两滴的往下淌,他吞口水,“老师让我来给周老爷送一副字帖,就在这附近不远,我刚巧路过,见是大少爷,就想着来打个招呼。” “等我走近,才发现大少爷在哭。”他拿出一块帕子递过去,“快擦擦脸吧。” 黄单接了,没擦脸,擦了鼻涕。 书生关心的问,“大少爷,我看你好像很难受,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大夫?” 黄单说不用了,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这书生上次见我,就吞口水,刚才也是,他是不是饿了?” 系统,“在下觉得,吞口水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颇多,可以是贪燥,本能的反应,还可以是紧张的表现。” 黄单,“系统先生,你说这么多,跟没说一样。” 系统,“……” 黄单翻着原主的记忆,这个书生不是宋家人,是原主的大伯多年前在外地捡回来的,放身边收养了,并且认作义子,给了他宋姓。 原主被老太太捧在手心里,和宋家旁支没什么交集。 书生问道,“大少爷,好受些没有?” 黄单说,“嗯,谢谢。” 书生把帕子塞进袖子里,“我早年跟家里的叔叔学过一点皮毛,大少爷,你愿不愿意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黄单说,“好。” 他慢慢把那只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泪不停的涌出眼眶。 书生凑近些,拧着眉心说,“很红啊。” 黄单眨眨眼睛,泪眼汪汪。 书生舔||唇,轻声说,“大少爷你一直在哭,一定很疼吧。” 黄单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他往下看,晓得了。 书生注意到青年的视线,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多了一层绯红,耳根子都红了,“大少爷,我……” 后面突然有一个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书生受惊,仓皇告辞。 刘楚走过来,将一只手背到后面,“宋少爷,看不出来,你还有那种癖好。” 黄单擦着眼泪,“哪种?” 刘楚嗤一声。 黄单说,“你误会了,刚才那是我弟弟。” 刘楚说,“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黄单,“……”还挺清楚。 他仰头,“刘捕头,你身后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刘楚将那只手拿出来。 黄单说,“你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刘楚的额角一抽,也不藏了,直接将手里的药瓶丢给他。 黄单说,“谢谢。” 他看看药瓶上面的字,滴一滴在眼睛里,清凉的他想流泪,怎么感觉像眼药水啊? 刘楚居高临下,“你那会儿有什么事?” 黄单把药瓶的盖子盖上,他是无意间发现男人的脖子里有根红绳,想去看看挂着什么东西,却低估了习武之人的感知。 “我有点渴,想让你陪我去河边。” 刘楚看神经病似的,“要喝水不会自己去啊,还要人陪?” 黄单说,“凶手没抓到,不安全。” 刘楚轻蔑的看青年一眼,“你不是有好几个跟班吗,让他们陪你去。” 黄单吸吸鼻子,说,“他们没有你厉害。” 刘楚咂嘴,“这马屁拍的不错。” 黄单说,“那你能陪我去了吗?” 刘楚瞥向青年,眼睛红彤彤的,脸跟鼻子也是,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可怜巴巴的,“在这儿待着。” 黄单照做,他也懒的跑。 不多时,刘楚拿着一片荷叶回来,“喝吧,大少爷。” 黄单拿住荷叶,举起来一点,慢慢送到嘴边,咕噜咕噜把水往肚子里咽。 刘楚看到青年的唇角有水溢出来,往脖子里淌,衬衫有一小块都湿了,他皱皱眉头,“脏死了。” 黄单呛到,他咳嗽几声,“什么?” 刘楚什么也没说,将兜里的帕子丢他身上。 一天下来,黄单被刘楚遛的够呛,回去倒床上就睡了。 刘楚原本也是想睡,老冯突然来找他,风尘仆仆的,面色也有几分清晰的凝重,“小刘,我发生一个遗漏的现象,张老板的脸上干巴巴的,血都没有了,像是死了很久,不是当晚死的。” 短暂的死寂过后,刘楚跟他异口同声,“那天出现的不是张老板!” 相识多年的俩人都吸一口气,陷入沉默。 不是张老板,那是谁?披着人|皮的怪物?还是变化成张老板模样的妖?又为什么要把张老板的尸体放进酒楼? 总不至于是好玩吧。 刘楚说,“那晚我带四毛他们在酒楼里外都搜查了几遍,连酒楼后面那条巷子也没放过,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对方是怎么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出去的?” 他抬眼,“有人接应?” “说不好的事情,查案子我不在行,就我而言,那晚的几人都有嫌疑。”老冯说,“你当心着点。” 刘楚,“嗯。” 老冯说,“听说宋少爷手里有西洋带回来的大家伙,你可以跟他打好关系,也能得到宋家的支援,对你有好处。” 刘楚扯扯嘴皮子,打好关系?怎么打?“他的嫌疑还在。” 老冯说,“你盯紧点,问题应该不大。” 刘楚掐眉心,“他动不动就哭,我看着实在是烦。” 老冯投过去一个充满深意的目光,“不上心就不会烦,你烦,是你上心了。” 刘楚的表情一变,“什么歪理。” 他拿起刀,“我去张老板家走一趟,天很晚了,你明儿再走。” 张老板的家在西街,和药铺隔着两条巷子。 刘楚是一个人过去的,没带手下,他被张老板的父母请到堂屋,客客气气的端上茶水,“刘捕头,可是已经抓到杀害我儿的凶手了?” 刘楚看看堂屋的棺材,不答反问,“这段时间,张老板可有什么异常?” 张老板的父母想了想,都说没有。 刘楚说,“二老再想想,这件事对我们破|案很重要。” 张老板的父母于是就开始想,他们的岁数都大了,记性也不太好,容易忘记这个,忘记那个。 刘楚一杯茶下肚,以为今晚要白跑了,就听到张老板的老父亲说起个事,说是两个月前,张老板有几天没回来。 他与老伴对望一眼,“具体什么时候也记不得了。” 刘楚放下茶盏,“为什么当时不报|案?” 老父亲面有难堪。 刘楚明白了,那张老板没有女人暖被窝,他有那么大一间药材铺,不担心吃穿,就在外面玩,除了戴老板,还有不少温柔乡。 二老当儿子在哪个地方快活,所以也就不会感到奇怪。 刘楚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几天后,就有村民从钺山上跌跌撞撞的跑下来,说是在山里看到了张老板。 这事迅速就传来了,在人们的心里引起了巨大的恐慌,那张老板不是死在酒楼里了吗?就剩下一个头和一副骨架,还能好生生出现? 这不是诈尸,没尸体可诈,这是活见鬼了。 黄单听说的时候,正在亭子里喂鱼,他叫住没看见自己,偷偷嚼舌头根子的两个小丫鬟,让她们把事情说的详细些。 两个小丫鬟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把听来的都讲了一遍。 黄单待不下去了,急切的去找老太太,申请通过就去刘楚那儿。 刘楚在和老冯谈事,他们似乎也是刚收到的消息,知道棺材里躺着一个张老板,山里还有一个。 黄单躲在角落里,狠心从所剩不多的积分里拿出50积分跟系统先生交易,听到刘楚和老冯的谈话,一半是猜测,一半是证实过的内容,他得知的信息量过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张老板两个月前就死了。 期间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张老板”都是妖变的。 那妖能幻化成普通人,混进人群里,连亲人都看不出来,它幻化人形应该是有条件的,譬如是吃人||肉,喝人血。 当晚,妖故意将张老板的尸|体放进酒楼,很有可能是为了让镇上的乡绅们都卷入进去,想看一场大戏。 黄单蹙蹙眉心,回想起来他进厢房,“张老板”在喝酒,他还跟对方有说有笑,就有点毛骨悚然。 谁能想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是穿着一张人||皮的妖啊。 黄单的双眼一睁,这么说,那只妖现在就是张老板?“系统先生,我现在就填答案。” 他的话落,眼前便出现一块《猜猜我是谁》的任务屏幕。 没有耽误片刻,黄单生怕妖又变成其他人,他赶紧就在任务屏幕下方填写上张老板的名字。 系统,“错误。” 黄单错愕,“为什么?” 系统,“张老板不是妖。” 黄单倒抽一口气。 不对啊,张老板死了,又在山上出现,不是妖是什么? 他的眼皮一跳,除非……张老板没死。 酒楼里的是别人的尸|体,妖有什么计划,故意将那尸|体放进张老板的厢房,制造出张老板惨死的假象,再将真正的张老板带走了。 村民在山里看到的其实就是他,他还活着。 但是妖不让张老板下山。 或许让村民看到张老板,也是妖蓄意为之。 这样推断,就能解释,为什么张老板不是妖,答案不正确。 系统,“黄先生,您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再答错,任务就会失败,您将面临什么,在下也未知。” 黄单的心情沉重,“我晓得的。” 他唉声叹气,还是冲动了,后悔也没用,再来一次,不出意外,自己照样这么干。 鬼知道这里面的名堂这么多。 黄单抹把脸,冷静冷静就去了张老板家。 宋家大少爷的身份走哪儿都好用,黄单对张老板的父母打过招呼,看二老的样子,还不知道山里的事儿。 头七没过,棺材仍然在堂屋放着。 黄单向二老征求意见,他走到棺材那里,弯腰看去。 上等的棺材里面铺着层绸缎,上面放着一个干瘪的头颅,和一具骨架,哪怕盖子没盖上,一直对外敞开着,难闻的气味依旧很浓。 像是耗子死了很长时间的臭味,还不是一两只耗子,是一屋子。 黄单屏住呼吸,棺材里的头颅瘪下去了,五官和生前不会完全一模一样,他要是不知道内情,真以为就是张老板。 这是谁的头呢? 黄单又去看棺材里的骨架,那冯先生有几下子,如果骨架相差太多,他一定会发觉的。 这就说明,黄单面前这具骨架的主人和张老板的身形相似。 黄单想不出来,他不会破|案。 钺山镇虽然不小,但是不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只要被人知道了,都会传的沸沸扬扬。 黄单如果把这些事情告诉刘楚,让对方去查,应该能查出来一些东西,譬如有哪个人跟张老板长的相似,身形也差不多。 要是有,棺材里的头颅和骨架应该就是那个人的。 就是不知道刘楚信不信。 毕竟他没有证据,全靠一张嘴。 万一刘楚不但不信,还把对他的怀疑加深,那就麻烦了。 冷不丁呼吸一口气,黄单被臭味呛的脑壳疼,他从棺材那里离开。 妖本来就不好找,聪明有心计的妖,就更难找了。 黄单从张老板家离开,再次去找刘楚,对方不在,他从客栈的人嘴里打听到对方的去处,就匆忙回府。 原主有一把枪,是在国外的时候,有一年过生日,一朋友送的,关键时候应该有用。 刘楚召集几十个壮汉,一部分在山脚下,一部分跟他一起进山。 大家都很害怕。 他们还不知道山里的张老板是鬼还是妖,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未知带来的恐惧难以估量。 “刘捕头,我们就只是人,对抗不了妖魔鬼怪的呀。” 其他人附和,“对呀!” 有人已经怕的待不下去了,大声嚷嚷着要回去,还破口大骂,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刘楚说,“妖不是无所不能,否则它就不会躲在山里。” 众人交头接耳,有道理,可他们还是不想去,要是不走运撞到“张老板”,那怎么办? 只能等死了呀。 刘楚挥手,阻止弟兄们动用武力威胁,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了,就在他们身边。 “各位,我不是钺山镇的人,你们才是。”刘楚笑着说,“镇子里住着你们的家人,朋友,你们不来守护,谁来守护?” 他指指自己,“指望我吗?” 随后刘楚又指指四毛在内的几个弟兄,“还是他们?” 四毛几人都露出嘲讽的表情。 嘈杂声停止,在场的全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现在个个听到这番话,都多多少少有一些难为情。 “刘捕头,不是我们怕死,是我们力不从心啊。” 刘楚还是笑着的,“你们是人,我跟我的弟兄也是,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是血肉之躯,谁也不例外。” 他唇边的弧度收敛,不再多说一个字。 几十个男的窃窃私语,片刻后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记住我说的,一有情况就示警。” 刘楚昂首,“出发吧。” 大家按照之前的分配,结伴进山。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朝这边过来,那马车看外观就知道是大户人家才有的。 刘楚眯了眯眼,知道是谁来了。 马车一停,一只白净的手撩开车帘子,跳下来一个青年,他怀抱着一个木盒子,“我跟你一起上山。” 刘楚挑眉,“你能做什么?” 黄单说,“我有枪。” 刘楚看看青年怀里的木盒子,怀疑他的盒子还没打开,就被妖弄死了,原因是有西洋的大家伙,攻击性最强,妖为了自保,不打他打谁? “跟着我。” 黄单呼出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山里多是灌木,树藤横亘交错,树枝奇形怪状,扭曲不堪,地上还有多到数不清的碎石头,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黄单一路跟着刘楚,只有他知道,张老板就是张老板,山里还有个妖。 那只妖应该是因为什么限制和条件,不能幻化成人形去镇上,所以就藏在山里,等着时机。 黄单是这么想的。 真假就得等抓到妖,才能确定。 刘楚的脚被踩到,他扭头,眼神不善。 黄单说,“对不起。” 过了会儿,刘楚的脚又被踩到了,他绷着脸转头,“宋少爷,你要是看上我脚上的鞋就直说,等正事办完,我亲自送到你府上。” 黄单很小声的说,“我紧张。” 刘楚说,“没看出来。” 黄单,“……” 大家伙没有找到张老板,倒是有几个村民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一块手表。 那手表只有黄单认识,是进口货,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得在国外有人才行,他那晚在酒楼跟张老板喝酒时,看到对方的手上戴着这块表。 刘楚也有印象。 他们商讨为镇上的治安安排人手巡逻时,张老板显摆似的,不时就去拨手表。 没有张老板的身影,人们的恐慌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那群人飞快地跑下山,就跟后面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 黄单说,“刘捕头,我有话要跟你说。” 刘楚拿着那块表,“有什么事晚点再说,我现在没空听你废话。” 黄单说,“是张老板的事。” 刘楚抬头,“说。” 黄单将自己确定的,怀疑的,猜想的都一并拿出来和男人分享,他指着对方为自己的任务画出至关重要的一笔。 刘楚的头绪还没理清,就听到四毛的鬼叫声,“老大,不好了,出大事了!” 原来是镇上的人认为张老板的家不吉利,就去他家里泼鸡血,狗血,还贴了很多黄符。 黄单和刘楚他们到那儿的时候,场面混乱。 张老板的老父亲在试图阻止,却被情绪激动的人群挤倒在地,有几个人立足未稳,从他身上踩过去。 刘楚怒吼,“都给我出来!” 黄单看到老人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人群再次挤倒在地,头磕出血,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楚拿走黄单手里的木盒子,打开后握住枪,对着天空就是一下。 砰地一声响后,失控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妖魔鬼怪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心,这个故事和上一个故事有个相似之处,就是偏现实。 哈哈哈哈哈小伙伴们又开始在我的大纲边缘擦来擦去啦,好希望能有个小伙伴挤进来啊,明天见明天见~ 感谢所有小伙伴们对我的厚爱 感谢 吴尚宇迷妹 的深水鱼雷x1,地雷x12 感谢 无敌能吃 的地雷x3,火箭炮x1,手榴弹x2 感谢 二症病患者 的手榴弹x3,地雷x7 感谢 prisoner 的地雷x15 感谢 蒲扇子 的地雷x5,手榴弹x2 感谢 啥你说啥 的地雷x14 感谢 凌乱 的地雷x11 感谢 斗叔 的地雷x11 感谢 辛雾 的火箭炮x1 感谢 糖果 的地雷x9 感谢 青城 的地雷x8 感谢 mekyol 的地雷x7 感谢 安安安安 的地雷x7 感谢 竹合 的地雷x6 感谢 阿biu酱 的地雷x5 感谢 lt 的手榴弹x1 感谢 走路會跌倒 的地雷x5 感谢 做梦都想去旅游 的手榴弹x1 感谢 白菜幽灵女 的手榴弹x1 感谢 楚青 的地雷x5 感谢 北纬37°的那个凉 的手榴弹x1 感谢 将焰 的地雷x5 感谢 慕酒 的地雷x4 感谢 你看见我帅气的id了 的地雷x4 感谢 太阳?微笑 的地雷x4 感谢 胡大大爱吃番茄酱 的地雷x4 感谢 3xing 的地雷x3 感谢 亚子 的地雷x3 感谢 佐小仓 的地雷x3 感谢 纸鹤 的地雷x3 感谢 向作者菌的菊花里 的地雷x3 感谢 楼上吃我一棒 的地雷x3 感谢 幽祉 的地雷x3 感谢 半亩方塘 的地雷x3 感谢 路过 的地雷x3 感谢 话唠与精分 的地雷x2 感谢 幻河鲤殇 的地雷x2 感谢 一点墨 的地雷x2 感谢 罗生门 的地雷x2 感谢 疯也 的地雷x2 感谢 白帽子 的地雷x2 感谢 帅的人都养猪 的地雷x2 感谢 尼尼蝴酱 的地雷x2 感谢 零酒 的地雷x2 感谢 虫子会长。 的地雷x2 感谢 皮蛋瘦肉粥 的地雷x2 感谢 喵弯湾 的地雷x2 感谢 濛小萌 的地雷x2 感谢 紓狂 的地雷x2 感谢 泉叽叽 的地雷x2 感谢 我才不到碗里去 的地雷x2 感谢 rikuatoni 的地雷x2 感谢 戟生 的地雷x2 感谢 元宵 的地雷x2 感谢 风岐御鹿 的地雷x2 感谢 嗨起来吧 的地雷x2 感谢 凉上夜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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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楚在屋里待的时间不短,那味儿渗到衣物里去了,指甲里还有血,他边走边说,“对了,在山里时,你想跟我说什么?” 黄单若有所思,要是他说棺材里的头和骨架不是张老板的,真正的张老板还活着,就在山上,这男人肯定是不信的,第一时间会问他要证据,他绝对拿不出来。 说还是不说? 刘楚停下脚步,黄单略一分神,撞他背上,前者没感觉,后者疼的抽气。 “你在发什么愣啊?” 黄单的鼻子被撞的发红,他摸了摸,没流血。 刘楚的个头要高很多,低头俯视的时候,压迫感很强,他调笑,“宋大少爷,我每回见你,你都在我跟前哭,差不多行了,次数一多,可就真没意思了。” 黄单说,“你能不能先别说话,我听着烦。” 刘楚,“……”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的眼睛上面,见有泪水在眼角凝聚,就纳闷的咂嘴,“一个男的,眼泪怎么就这么多?不是只有女人才是水做的吗?你也是?” 黄单抹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女人是豆腐做的。” 刘楚挑眉,“那宋少爷你是什么做的?” 黄单说,“我跟刘捕头一样,刘捕头是什么做的,我就是什么做的。” 刘楚被堵住了话头。 黄单缓了缓,思绪没有散开,还在正题上面依附着,“刘捕头,我要跟你说的事是关于张老板的。” 他呼出一口气,“你们怎么确定一个干瘪的头,和一具骨骸就是张老板?会不会搞错了?” 刘楚还在盯着青年的眼角,有点发红,“什么?” 黄单抬头看去,“刘捕头,你在发呆吗?” 刘楚一脸鄙夷,“你当我是你啊,还发呆呢,我哪有那闲工夫。” 黄单,“……”撒谎。 刘楚的步子迈开,“宋少爷,麻烦你说话的时候大点声,别在喉咙里憋着,模糊不清的,没人能听得清楚。” 黄单抽抽嘴,怪到他头上了。 刘楚走远了,又回头,停在青年面前,满脸的不耐烦,“赶紧的,快说。” 黄单说,“刘捕头,我能问你,为什么不待见我吗?” 刘楚愣住,他痞笑,“这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宋大少爷太虚伪了,虚伪的讨人嫌。” 黄单掀了掀眼皮,虚伪这个词他不陌生。 无论是读书时期,还是工作时期,都会无意间听到周围的人议论,说他清高倨傲,不苟言笑,破天荒的笑一次,还笑的很假,不尊重人。 刘楚说完,等着看大少爷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面不改色,无所谓。 黄单抿嘴,“我知道的。” 刘楚没听明白,“知道什么?” 黄单说,“我虚伪。” 刘楚愕然。 他看了眼青年,面上没有一丝气愤,更不见任何反击的迹象,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换成谁,被人说虚伪,都会不乐意的吧。 刘楚低头看,饶有兴趣。 黄单越过这个话题,把刚才张老板的事重复一次,“剥|了|皮,就剩下一具尸|骨,每个人都一样,你们是怎么确认身份的?” 刘楚顿时就盯过去。 黄单说,“我在国外看过一些破|案类的书,也听过不少相关的讲座,世上会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明明是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容貌和身形却极其相似,可他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 “通过这个,我就想起了卖货郎,柴夫发现他的时候,草丛里只有几块肉骨头,和破衣服,倒在地上的担子,那李寡妇也差不多,就几块带着碎肉的皮,一双绣花鞋。” 顿了顿,黄单说,“还有张老板。” “我记得张老板的头都干瘪了,脸部已经模糊,骨架就更不可能看出什么东西。”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些骨骸,头,皮|肉对应的死者身份都有问题?” 刘楚沉默不语。 黄单没有再往下说,这人会去查的。 刘楚的目光犀利,“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黄单说,“才想起来。” 刘楚意味不明,“看不出来,宋少爷对这几起案子的信息记的还挺清楚。” “有趣。” 黄单耸耸肩,“刘捕头也知道,我奶奶什么都管着我,巴不得我一天到晚都在府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有个事做,我才不至于无聊。” 刘楚的目光并未挪开,“只是因为这个?” 黄单说出原主的台词,“还可以显摆。” 他的字里行间都带上骄傲和得意,很符合留洋回来的少爷,“就像现在这样,连刘捕头都被我的一番话影响到了,不是吗?” 刘楚的面部抽搐。 黄单能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警惕有所降低,怀疑他是凶手,是妖的可能性也随之减少。 “我虽然是宋家大少爷,但是宋家人并不承认我的能力,认为我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如果我能在这次的案件里面有点表现,他们应该会对我有一个新的认知。” 刘楚嗤笑,“你倒是算的明明白白。” 黄单刚要说话,就听到男人的下一句,“宋少爷,你不是绣花枕头。” 刘楚微微弯下腰背,他的唇角噙着笑,坏坏的,“你是绣花被,比枕头有用一点点。” 黄单,“……” 刘楚向左拐,走进一条巷子,稀罕的发出邀请,“少爷,我现在要去吃东西,你去不去?” 黄单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跟上去了。 他得抓住每一个可以接触到大妖嫌疑人的机会。 只要在那妖化成谁的模样时,黄单及时在任务屏幕下方填写那个人的名字,任务就成功了,怕就怕赶上喝凉水塞牙缝的时候,他还没填完名字,妖已经换了个人变,那任务就失败了。 天堂地狱之间的转变,全看运气。 黄单跟刘楚在小酒馆里坐下来,他们要了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十个馒头,一坛十里香。 等酒菜上桌,刘楚就给自己倒酒,“宋少爷,上回那水煮是我请的,这回该你了。” 黄单无语,敢情这个男人发出邀请的目的就是算算水煮那个账,自己吃白食。 他看看桌上的酒菜,拿起筷子夹一片牛肉往嘴里送,“我身上没带钱。” 刘楚将那片牛肉夹走,“没钱?开什么玩笑?” 黄单再去盘子里夹,“一分没有。” 刘楚不信,“你堂堂宋家大少爷,出门会不带钱?” 黄单说,“会。” 刘楚拿走青年手里的筷子,啪地放在桌上,“少爷,先别吃了,来,抬头,看着我。” 黄单看着男人。 刘楚撑着头,似笑非笑,“这酒馆在东大街,人多地乱,以我的脚力,趁机跑走没问题,可你宋少爷不是习武之人,估计还没跑到门口,就会被伙计抓住,到那时,你打算怎么做?” 黄单说,“没事的,你有钱。” 刘楚的脸一扭,“我没钱。” 黄单说,“就在你左边的口袋里,我看到了。” 刘楚,“……” 黄单从男人手边拿走自己的那双筷子,“刘捕头,这些菜总共也没几个钱,你先垫着,回头我请你。” 刘楚呵呵,拉倒吧。 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他跟这人一碰面就犯冲,八字严重不合。 刘楚看看这一桌子酒菜,心里在淌血,他快速去夹酱牛肉吃。 黄单也喜欢吃牛肉,但他吃东西很慢,细嚼慢咽几回,盘子里就只剩下一点碎肉沫,“刘捕头,你为什么不吃自己面前的花生米?” 刘楚一口馒头,一口酒,“我牙不好。” 黄单,“……” 有一缕酒香从对面飘到鼻端,黄单忍不住倒一杯品,香味满溢,在口中静悄悄地蔓延,浓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这副身体的主人喝惯了洋酒,钺山镇地道的十里香没喝过,第一口觉得酸,第二口觉得甜,一口接一口,一杯下肚,醉了。 刘楚付完帐回来,推趴在桌上的青年,“少爷?宋大少爷?宋望?” 黄单抬起头,后仰一些靠着椅背,他的脸通红,喝多了。 刘楚扶额,一手拿刀,一手去拽青年,“快点走,我没空在这里陪你玩。” 黄单的双腿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他被拽起来一些,又跌坐回去。 刘楚拍青年的脸,触手一片光|滑,他无意识的摸了摸。 黄单闭着眼睛,眉心轻蹙,“你别摸我,疼。” 刘楚愣怔,他扶住往前倒的青年,“没事撒什么娇啊?” 黄单的表情难受,“太糙了,不舒服。” 刘楚摊开手看掌心,上头有茧,摸东西是会很粗糙,反应过什么,他的面色铁青,“我干嘛在意这个啊?” 将人摁在椅子上,刘楚叫住一个伙计,“去宋府叫人,就说是宋少爷喝醉了。” 那伙计一瞧,果真是宋少爷,就哎了声。 刘楚俯视着青年,费解道,“一个男的,脸怎么那么滑|溜?洋墨水喝的?” 他不自觉的弯腰凑近,有什么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想去研究一番。 就在这时,黄单的眼睛睁开,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愣了一下说,“你干嘛凑这么近?” 刘楚吃了青年一嘴的酒气,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怎么了,他拿了刀就走,步伐很快,头也不回。 黄单揉太阳穴。 刚才是不是他看花眼了?总觉得男人的下摆起来的。 “系统先生,刘楚是不是gay?” 系统,“他什么都不是。” 黄单说,“我想了想,发现我还是真不懂,系统先生,你可不可以说的更明白点?” 系统,“没有性。” 黄单想翻白眼,“可他是硬着走的。”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只能为黄先生解答这些。” 黄单说,“不要紧,谢谢你。” 他把得来的两个答案翻来覆去的琢磨,还是什么也没琢磨到,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什么都不是,没有性,却能硬。 不多时,宋府的人来接,黄单被扶着上马车,无意间瞥到一处拐角,发现那里有一只黑色官|靴。 马车一走,刘楚就从拐角里走出来,他扯扯衣摆,走几步就四处看看,找了地儿坐,眼观鼻鼻观心,进入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境地。 下午,刘楚带老冯去张老板家,对头颅和骨架进行更深入的检查。 老冯听了刘楚的那番话,也起疑心,却一时找不出关键的点,无法找出能够确认死者身份的关键东西。 就在老冯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咦了声,“小刘,你过来看看,死者左右两边身子是不是歪的?” 刘楚看过去,左半边的骨头比右半边要低,差距极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老冯沉吟,“不是天生斜肩,就是常年使用左肩。” 刘楚皱皱眉头。 整个钺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些村庄还没有集中在一起,查找起来并不容易。 四毛他们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查问。 人一闲着就会想一些有的没的,刘楚没让自己闲下来一刻,他三番两次上山,试图发现张老板的行踪,都没有收获。 张老板就像是跟那座山融为一体了似的。 刘楚这边既没找到张老板,也没找到骨骸的线索,他不知不觉走到宋府,又掉头,原路返回。 下午,宋府门口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 下人甲,“刘捕头来了。” 下人乙,“嗯。” 下人甲,“刘捕头又走了。” 下人乙,“嗯嗯。” 到第二天,下人伸长了脖子瞧,也没瞧见刘捕头的身影出现,俩人都唉声叹气,本来还打了赌的,这下子没的玩了。 他们要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刘捕头凌|乱的背影。 镇上平静了没几天,死了个村民,有好事者说是张老板招来了妖,把厄运带到镇子里。 不到一炷香时间,言论就传的沸沸扬扬。 晚上,张父张母从外面回来,打开门看到堂屋有几个人影。 光线昏暗,堂屋死寂,棺材的轮廓有些模糊。 张父的神情戒备,拉住老伴的手问,“你们是谁啊?为什么会在我家?” 那几个人影直挺挺的站着,没人说话。 张父张母走近些,才看清是几个纸人,眼睛都被挖掉了。 张母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 死了的那村民的家人也不做什么,就在张老板家门口来回走动,让人恐慌。 刘楚得知此事,就叫一个弟兄去了张老板家,将那村民的家人赶走。 这事没有因此平息。 前段时间镇上失踪了几个人,卖货郎和李寡妇死了,还有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被好事者给拿出来说是被妖吃了,群情激奋,一窝蜂的上张老板家去了。 张父愤怒的瞪着众人,“我儿是人不是妖。” 人群里的谩骂声接连不断。 “钺山镇一直都很太平,就是他把妖带进来的,他自己该死,为什么要害我们?” “快滚,从这里滚出去!” “滚啊——” 张父颤抖着身子看去,平日里这些人,看着他们张家富裕,不是来借钱就是借粮,而他儿子虽不大方,却也多次帮助这些街坊邻居,谁家病了,哪家的儿媳要生产了,他们也大都会白送些药材去帮助他们。 可如今他们张家落难了,儿子也惨死在妖怪的手中,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副残缺的骨骸。 而这些他们曾经帮助过的人,不但不来帮忙安排葬礼,反而将他们张家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说他们张家不吉,招来了妖怪,让整个镇子的人跟着晦气。 尤其是那几家死了人的,更是情绪激动的举着火把,如果不是有捕快拦着,怕是要把自己和这宅子一起烧了泄愤。 想到这里,张父扫视着人群,这些曾经被他们家帮助过的人们,那个穿着满是补丁袖衣的是王家的媳妇,那年她难产家里买不起药,还是自己亲自给送的药材,一文钱都没收。 那个带着蓝色头巾的吴老太,那年她家老头摔断了腿,家里苦的一粒米都没有,她上门来借粮的时候,老伴二话没说,就给她一袋新米,当时吴老太流着泪,说要给他们家做牛做马,那种真切的感激神情,如今还浮在脑海。 还有那个穿着破长衫的老赵头…… 可这些所谓的感激张家的人,说要报答张家恩情的人,如今一个个神情愤怒,咬牙切齿,仿佛要将他们张家生吞活剥了,就算是自己儿子如今只剩下一副骸骨,他们仍然不肯放过。 “苍天啊,求求你睁眼看看这个镇子吧,看看我们张家吧,我儿子也是被妖所害,他也是受害者啊!” 此时的张父是显得如此的无助与孤单,他已经不愿再去看那些人丑陋的嘴脸,哪怕只是一眼,“儿啊,你走了,你母亲也病倒了,我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吧。” 他呢喃着,抓起一把纸钱,丢进火盆里。 一阵狂风忽然卷过,吹的火焰摇曳起来,外面的人群在捕快们的呼喝中,终于稍稍的平静了一些。 然而这一天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只见街道的尽头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也不知对人群喊了什么,人群立刻就如同炸锅了一般,顿时吵嚷起来。 有人扯着嗓子尖叫着大喊,“快跑啊,张老板回来了!” 张老板很是迷茫,他发现镇上的人都很惧怕他,看见他的人都像是看见魔鬼一样,纷纷逃散而开,就连他的一位多年好友都对他视而不见,想要匆匆逃离,却被张老板一把拉住。 “李兄,这镇上今天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啊——” 被他拉住的男子很是惊慌,瞪大着双眼,冷汗涔涔的说,“没……没有啊,张兄我们改日再叙。” 说着他便甩开张老板的手,逃也似的的离去。 看着老友迅速离去的背影,张老板越加疑惑起来,他忍着饥饿感自言自语,“这镇上的人都怎么了?难道是在我离开的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人都已经逃走了,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张老板发起愁来,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 就在这时,张老板忽然一喜,因为他看见有一大波人正在向他的方向走来,他连忙微笑着迎了过去,大声问道,“诸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看到有不少人都在逃啊?” 张老板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伙人是怎么了,一个个逃的像只受惊的猴子,好像有什么夺命的东西在追赶他们似的。 让他安心的是,眼前的这些人并没有逃,并且和他越来越近,终于他看清了他们的长相,都是一些多年的老街坊,很是熟识。 可面对张老板的提问,走来的人群没有一人回答他,不但没有回答,就连一句邻里的客套都没有。 张老板渐渐的感到了一些不对劲,这些人是他的老街坊没错,可他们的神情却让他感到如此的陌生,从他们冷漠的表情中,张老板感到了一丝恐惧,愤怒、仇恨、还有隐隐的疯狂。 直到走近了,张老板才发现这些人并非空手,他们手中不是拿着扁担就是大棒,还有人手中拿得明显是晾衣服的竹竿。 “你们……” 张老板不知为何,忽然没来由的心慌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压在心头。 人群终于停了下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因为某种畏惧,而都在等别人先做出什么。 此时张老板已经看出,这群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已经不敢多待,只想先逃回家中问个究竟。 人群虽然堵住了他回家的去路,而当张老板缩着身子想要挤过去的时候,他们竟争先恐后的让了开来。 一些躲的慢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慌不择路的向外乱挤,由于街道本就不宽,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惨叫与哀嚎顿时不绝于耳,人群陷入一片混乱。 张老板心中一喜,连忙加快步子,想要趁机穿过人群,然后就在他将要走出人群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别让他跑了,他是妖啊!” 有人附和,“是啊!今天让他跑了,以后我们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人群中一位破锣嗓子的大妈叫喊着,“哎呀,我家二牛死的惨啊,都是眼前这杀千刀的,我要和他拼了。” 随机就有人小声质疑到,“咦,三婶子,你家二牛不是喝酒喝死的吗?” “你知道个屁,要不是眼前这个妖怪弄的人心惶惶,我家二牛那么老实巴交的,会去整天喝闷酒吗?” “……” 有人带头,喊打声络绎不绝,所有人一时间竟忘记了恐惧,再次把张老板围了起来。 张老板面色铁青,内心恐惧到了极点,他不知道平日里这些胆小怕事的人们怎么会变得这么暴戾,甚至还将他当成了妖,喊着要打死自己。 可自己明明是个人,而且素来待这些人也是不薄的,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恨自己,这么急着想要自己死,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张老板想不通,他挤出笑容,尽量温和的笑道,“什么妖,你们搞错了吧,我是人啊。” 而张老板此时的笑,在众人的眼里,就显得更加恐怖。 “嘭!” 张老板的后脑猝然遭到一记重击,眼前一黑,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他来不及惨叫,就看到向他涌来的人群,木棒、扁担、晾衣杆……全部招呼在他的身上。 这些人疯了。 张老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从开始的疼痛大叫,挣扎的求饶,到后来的麻木□□,只有几个呼吸之间。 人群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张父不知道哪来的劲,挤开人群冲过去,他佝偻着背,展开瘦弱的双臂,想要阻止众人继续伤害自己的儿子。 可是众人根本就不理会张父,瞬间张父就被击倒了。 父子俩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刘楚带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骂了一声,刘楚将一个试图把竹竿插||进张老板胸口的人抓住,大力丢开了。 周围的人们都陷入死寂状态,地上的血是红色的,张老板没有现原形,他真的是人,不是妖。 怎么会这样? 张老板明明就死了啊,他怎么又活了?妖呢? 人们丢掉手里的东西,不停发抖。 在刘楚后面过来的黄单看看街上的那些人,再看看地上的一对父子,遍体生寒。 他还是尽快完成任务走吧,这个时代比乡村要可怕的多。 到这一刻,黄单才能跟上那妖的套路。 张老板和他父亲都被送到大夫那儿救治。 大夫说张老板不行了。 刘楚扶着张老板的肩膀,将他抬起来些,喊了几声。 张老板的气息断断续续,“刘……刘捕头……我……我……” 刘楚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人,不是妖,是镇上的人错了。” 张老板一把抓住刘楚的衣袖,“错……他们……他们……会有报……报……” 后面的话被一大口血取代。 刘楚拿袖子给他擦掉血,“那晚你房里的头颅和骨架是怎么回事?” 张老板不断咳血,说他跟其他人分开后,回厢房时才看到的。 刘楚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就是说,在他们商讨事情时,有人趁机把头颅和骨架放进去的。 当时四毛他们都在一起,可以给彼此作证,酒楼里就只有个负责烧饭的橱子。 那橱子是戴老板的人。 刘楚问,“当时你为什么不叫人?” 张老板又咳血,夹杂血块,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我……我打开门想出去……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刘楚的眼神一凝,“谁?” 张老板摇头,说走廊是黑的,他没看清,只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刘楚问,“还有什么东西吗?” 张老板的眼睛忽然一睁,“有……是……是……” 他喷出一口血,人倒了下去。 刘楚的胸前都是血,他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 四毛进来说,“老大,张老板死了。” 刘楚说,“是啊,死了。” 他勾唇,笑的讽刺,“不是死在妖手里,是死在同类手里。” 四毛平时话多,嘴皮子利索,这会儿跟个哑巴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楚叫四毛安排张老板的后事,他去了南街,找酒楼的橱子打听。 厨子在家跟老母亲唏嘘街上发生的事,他人没参与,远远的看了。 刘楚去了,一口茶都没喝,开门见山。 橱子的回答还是和之前案发时一样,“我忙完后就去睡了。” 刘楚问起戴老板,“你在酒楼干了有五年多,你觉得戴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精明,八面玲珑。” 厨子说,“老板比男人还要了不起。” 刘楚说,“的确,她一个女人独自撑起那么大的酒楼,能耐不小。” 厨子听刘楚也这么认为,桦就多了,他说着说着,就说了个事。 “我听前头几个跑堂说的,戴老板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丢三落四。” 刘楚说笑,“女人上了年纪,会有一些症状。” 厨子不赞同,“刘捕头,我家老板年轻的很。” “说的也是,戴老板的风韵是有目共睹的。”刘楚摸下巴,“那是怎么回事?” 厨子说不晓得,怪得很。 刘楚离开厨子家,将案情的相关内容理一理。 当时戴老板提供他一条线索,说在走廊看到过老夫人。 老夫人矢口否认。 她们两人之间,有一个在说谎。 现在,疑点指向了戴老板。 刘楚去了戴老板那儿。 戴老板的住处很是僻静,还很别致。 婢女带刘楚去春园。 戴老板在花园里赏花,她的身上依旧喷着香水,浓烈刺鼻。 “听说张老板死了。” 刘楚在石桌边坐下来,“对。” 戴老板面露不安,“当初我们几个商量出资的事被妖怪知道了,它才抓走张老板,给我们一个警|告。” 她甩帕子,“哎哟,我跟你讲啊,刘捕头,我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不让你们来我的酒楼了,我好怕妖怪来找我。” 刘楚说,“戴老板怎么这么肯定是妖?” “大家伙都那么说的啊。” 戴老板往刘楚怀里靠,“刘捕头,你可要保护我呀。” 刘楚把女人扶正了,“戴老板一手经营那么大的酒楼,手段过人,手下能人异士想必也少不了,哪还需要我一个小小的捕头。” 戴老板的眼神勾|人,“谁都比不上你。” 刘楚随口问,“戴老板的记性好吗?” 戴老板笑起来,明艳动人,“不是我说大话,我这记性好的不能再好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我都记的很清楚。” 刘捕头被女人身上的味道熏的想吐,“你就不好奇,张老板活着回来,那酒楼的骨骸是谁的?” 戴老板说,“刘捕头真是说笑,我就是一个开酒楼的,哪里晓得破案的事儿啊。” 她穿的蓝色绣花旗袍,叉开的高,腰稍微一扭,换了个妩|媚的坐姿,那腿露出来,能要人命。 “你来我这儿,不是想我呀?” 刘楚捏女人的脸,触手光|滑,他想到了那个少爷。 都很光|滑,面前这张脸却没有让他多摸一下的冲|动。 刘楚的眉头皱皱,神情微愣。 他似乎是遇到了疑惑不解的事情,想不通。 戴老板趁男人发愣,手臂就搭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耳边吹口气。 “刘捕头,留下来可好?” 刘楚拽脏东西一样拽掉肩膀上的那条手臂,“戴老板,请你自重。” 戴老板眼角眉梢的风情不再,“你对我没兴趣,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刘楚拍拍肩膀,“那具骨骸是在你的酒楼发现的,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高枕无忧?” 戴老板冷下脸叫婢女,“香儿,送客!” 她不下逐客令,刘楚也不会多待。 出去后,刘楚的呼吸都顺畅,两个疑点多的都是女人。 偏偏女人最难应付。 张老板死后不久,张父也没撑下来去黄泉路上找儿子去了。 人们照常生活,商铺里有顾客进进出出,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镇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谁也没有再提起张老板。 镇上的人们都会碰到一个老妇人,是张老板的母亲,她每天都在街上晃来晃去,嘴里还唠唠叨叨的,谁喊她都不应声。 说是疯了。 黄单有一次见到了老妇人,他听着唠叨声,没听清楚。 老妇人像是和这个镇子剥|离开了,从她的老伴和儿子死后,镇上的人是死是活,都和她无关。 黄单跟了一段,见老妇人要摔倒,就跑过去扶了一把。 老妇人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嘴里也没停。 黄单感到一股凉意爬上脚踝,瞬间凝聚成冰刀,大力扎进心里。 他回过神来,老妇人已经从他的视野内消失。 街上还是热闹无比,也繁华似锦,大人们有说有笑,孩子们嘻笑打闹。 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纯朴,黄单却越发觉得慎得慌。 他离开东大街,有意绕过张老板和老父亲倒在血泊里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是街上最好的地段,平时每天清晨,都有小贩子在争抢,这次也不例外。 抢到那地段的是卖小点心的,在那吆喝着。 黄单认出来,那小贩子就是那天要拿竹竿扎张老板胸口的人。 要是刘楚来晚一点,张老板和他父亲都会被扎成蜂窝。 黄单不禁多看两眼,对方心态好的可怕。 他将东大街甩在身后,路过叶府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迈步进去。 大厅里,叶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跟白莺争吵,下人来禀报,吵声才停止。 白莺抱着儿子出去。 黄单的余光扫过白莺,听到叶父的声音,“贤侄,坐。” 下人上茶后离去,大厅里变的安静。 黄单吹吹茶水,等着叶父先开口。 叶父叹口气,“镇上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老板的事,贤侄也听说了吧?” 黄单说,“我在场。” 叶父诧异,又叹气,“人心叵测啊。” 他哎一声,满脸的后悔,自责,“不该叫蓝蓝回来的。” 黄单沉默。 叶父忽然说,“贤侄,不如你带蓝蓝一起回国外吧?” “年轻一辈里面,伯父只放心把蓝蓝交给你。” 他的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明了。 只要黄单答应,就是叶家的女婿。 叶蓝和他的婚礼会在出国前旅行,这样叶父才会安心。 黄单说,“伯父,我不能走。” 叶父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你如果是担心你奶奶,伯父可以替你照看。” 黄单说他不放心。 叶父又全说了几句,见青年怎么都不动摇,就暂时罢手,“贤侄,我让下人带你去蓝蓝那儿。” 黄单找借口走了,他是来看叶父的,抱着万一被发现异常的念头,至于叶蓝,恐怕还是就一个目的,要逃离叶家,找到那个人。 他还没有想到办法帮忙,就不见面了。 离开叶府,黄单带着老太太给安排的几个下人在外头转了转,就回去了。 到门口时,黄单瞥动的视线捕捉到一片黑色衣角,他示意下人在原地等,自己轻着脚步过去,“刘捕头。” 刘楚背靠墙壁,怀抱着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冷不丁听到喊声,他吓一跳。 见着来人,刘楚站直身子,脚步飞快,转眼就不见身影。 黄单,“……” 这情形他似曾相识,刘楚在躲他。 黄单没去多想。 过了有半个月,妖的事还没弄明白,酒楼骨骸到底是谁的,人就又有了事情。 早前蜘蛛岭的土|匪窝被端,有漏网之鱼来到了镇上。 黄单出门没看黄历,撞到土||匪抢劫伤人,好在他带着枪。 毕竟最近真的不太平,这么做,可以自保,也能保护别人。 在事情发生前,他是那么想的。 等到事情发生,黄单才知道,想再多,都没什么用。 因为他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猪队友,就是他自己。 刘楚在和几个土||匪打斗,一伙人的身影交错太快。 黄单瞄准片刻,一枪打出去,被打中的不是土||匪,是刘楚。 刘楚,“……” 作者有话要说:  求塞营养液,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30章 猜猜我是谁 土|匪被收押, 镇上恢复太平, 刘捕头光荣受伤。 当时正在打斗过程中, 街上一片混乱,有人嘶喊, 有人惨叫, 有人抱头鼠窜, 嘈杂声缠成一团,没人注意到刘捕头是怎么受伤的, 捕快们看过去时, 他已经单膝跪在地上。 据所谓的目击者说, 是刘捕头一人和十几个土|匪交锋, 一不留神遭受袭|击,腿部伤到了。 有别的目击者站出来,说刘捕头勇猛无敌,那些土|匪在他的刀下和孙子一样,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是为了救弟兄才受伤的。 捕快们纷纷凶神恶煞,互相问是哪个害的老大。 “是不是你?” “不是我啊, 我离老大好远的。” “别看我, 当时我一个应付俩,顾不上找老大,还是你们跟我说,我才知道老大受伤的。” 大家伙都看向四毛,平时就他跟老大最亲。 四毛蹲在椅子上, 翻白眼说,“想什么呢,我要是在旁边,铁定替老大挡了。”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以老大那么厉害的身手,那些个土|匪一起上,都不可能伤到老大一根头发。”他转转眼珠子,“老大单腿跪在地上的时候,那脸色,啧啧,想杀人。” 捕快们都纳闷,老大是被谁伤的。 片刻后,洋大夫从老大的房里出来,戴着透明手套的手托着一个盘子,里头放着很多棉球,瓶瓶罐罐,还有一颗带血的子弹,捕快们看了一眼,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是枪伤啊,难怪老大不让他们帮忙包扎伤口,只是叫他们去请洋大夫。 这镇上,会有西洋大家伙的,没几个吧? 捕快们相互交换眼色,开始回想当时在场的都有哪些人,他们不约而同的异口同声,“宋少爷!” 猪队友黄单在后院练枪。 一排苹果被绳子兜着,晃来晃去,黄单不但一个都没打中,连边缘都没擦到,那些苹果像是都长了一双眼睛,身手还很敏捷,在那嘲笑他就是打不着。 娟儿拿出帕子给黄单擦擦汗,啊啊了几声,似乎是在安慰他。 黄单歇会儿继续练。 后院的入口处,宋邧氏拄着拐杖看。 管家低眉垂眼,“少爷回来就一直在练,他很努力。” 宋邧氏望着孙子,目光里全是慈爱和期盼,还有几分深意,“练练也好,哪天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她的视线挪到小姑娘身上,又重新转到孙子那里,“娟儿是青白的身子,模样也算水灵,人又是个哑巴,安安静静的,不会说三道四,让她来伺候阿望,倒也可以。” 管家说,“是的。” 宋邧氏问,“上次我跟你提的那药,有眉目了吗?” 管家回道,“已经托人打听到了,下月应该就能送来。” 宋邧氏叹气,“阿望年纪不小了,要不是他对男女之事一点都不上心,我也不需要用那种法子。” 管家说,“少爷以后会明白老夫人的用心。” 宋邧氏转身,“明不明白倒是不打紧,我只是希望在我走之前,他能把宋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 管家说,“老夫人身子骨好的很。” 宋邧氏走的慢,拐杖一下一下的敲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她的眼中涌出诸多情绪,良久才说了一句,“这人啊,都有走到头的一天。”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 黄单练出一身汗,一枪都没射|中苹果,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瞎掉了,手也是废的,丝毫没有在画图纸时的自信和轻松。 “娟儿,去给我拿干净的衣衫,我要洗澡。” 娟儿迈着小碎步去准备。 黄单不需要人给他捏肩捶背,他早就交代过,所以娟儿试过水温,就抱着换下来的脏衣物掩上门出去。 门外,娟儿微微垂头,嗅到淡淡的汗味,她的脸微微发红,心里小鹿乱撞。 有几个婢女路过,好奇的问,“娟儿,你在干什么?” 娟儿摇摇头,垂眼离开。 黄单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衫出府,提着几包药材,还有一个食盒,坐马车去了镇南的一处客栈。 客栈的厢房里,刘楚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伸到柜子上的盘子里拿花生,扔到嘴里咔嚓一口咬|开,吐掉壳,嘎嘣嘎嘣吃着红皮花生,神情那叫一个惬意。 四毛推门进来说,“老大,宋少爷来了。” 刘楚刚丢嘴里一个花生,差点卡到,他用牙咬|掉壳,声音含糊,“让他走,我不想看到他。” 四毛呆若木鸡。 有一瞬间,他有一种可怕的错觉,老大像是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在跟丈夫怄气。 四毛拍拍脸,让自己回神,他转头出去,对着门外走廊的青年说,“宋少爷,老大说他不想看到你。” 黄单说,“我想看看他。” 四毛瞅青年一眼,看啥子哟,换成别人给老大来一下,老大早就给他一刀了,哪可能还好生生的站这儿说话,胳膊腿都在原来的地儿按着,既没掉,也没错位。 他板着脸说,“宋少爷,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老大开枪?” 黄单说,“这是误会。” “……” 四毛觉得奇怪,要是别人在老大身上搞出一个伤口,不说老大,他都会冲上去给几嘴巴子,可看着青年,难听点的话都讲不出口。 这人虽然没有起伏较大的情绪变化,但他身上有一种东西,很平静,能影响到他人。 “不是我说,宋少爷,枪法不好使就别乱开枪,老大那腿上被你打了这么大个洞,流了好多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肉长起来。” 四毛边说边用手比划,在胸前划出一个大汤碗的大小。 黄单说,“四毛,你别诳我,要是洞有那么大,刘捕头半截腿的骨|肉都会碎掉。” 四毛的脸一红,咳咳两声,“我是夸张了点,可宋少爷你那枪是真家伙,打出来的子|弹能要人命,得亏是打在老大的腿上,要是打在别的地儿,那他还不得把贵府给拆了。” 他哎一声说,“宋少爷你也知道,洋大夫不好请,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过来,老大那血流的哦,整个床单都湿了,得用盆接,没十天半月大鱼大肉补不回来。” 黄单抽抽嘴,“你去说一下,就说是来道歉的。” “行吧,我再去问问。” 四毛进房里,反手掩上门说,“老大,宋少爷说他想看看你,给你道歉。” 刘楚把花生壳吐出去老远,讥笑道,“你问问他,我拿枪在他身上打个洞,是不是道歉就可以一笔勾销?” 四毛说,“老大,你也没枪啊。” 刘楚笑的很温和,“刀行不行?” “行,完全行!”四毛搓搓手,“老大,我看宋少爷挺有诚意的,人没空手过来,给你带了药,还有吃的。” 刘楚斜眼,“他拿什么把你收买了?” 四毛立马表忠心,“老大,我发誓,什么都没有。” 刘楚,“什么都没有给,你就被他收买了?你是不是傻?” 四毛,“……” 刘楚很不耐烦,“赶紧的,叫他走。” 四毛出去,面有难色,“宋少爷,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老大伤了腿,心情不好。” 黄单问,“他怎么说?” 四毛一字不差的转述,“过两天等老大的情绪平复了,你再来看他吧。” 他笑了笑说,“宋少爷,你别担心,老大没有对你动手,还叫我们不准背着他找你麻烦,说明他没有生你的气。” 黄单说,“那我先回去吧,改天再说。” 四毛伸出手,他张张嘴吧,心里一通嚎叫,大少爷,你把几包药拿回去可以,好歹把吃的留下啊,这么带过来,再带回去也不嫌累? 房里的刘楚吃了两把花生,喘气都是花生味儿,他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又看一眼。 四毛出去了,这次没再进来。 刘楚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浑身都不舒服,就像是有虫子在他的身上爬,还不是一只,痒的他心烦意乱,就忍不住把四毛叫来,“人呢?” 四毛没听懂,“谁啊?” 刘楚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四毛反应过来,“老大你问的宋少爷?他走了啊。” 刘楚的眉头霎时间就皱了起来。 四毛的后脊梁骨发凉,他舔舔嘴皮子,“老大,不是你让我叫宋少爷走的吗?” 刘楚面无表情的说,“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去把他叫过来。” 四毛,“……” 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愕然,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然老大怎么又跟个小媳妇似的?闹啥呢? 刘楚命令,“快去。” 四毛抓抓脸,组织着语言说,“不是,老大,人来的时候,咱连门都没让他进,这会儿走了,我再去找,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刘楚心想,是有点说不过去啊,于是他就把脸一绷,指着右腿说,“我这条腿是他给弄的,管他是谁,都得给我端茶送水。” 四毛松口气,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被宋家大少爷伺候,想想就带劲,怪不得老大会改变主意,他嘿嘿笑,“那我这就追上去,把人给老大带来。” 刘楚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有脚步声传来时,他快速吃完嘴里的花生,将装花生的盘子塞被子里,换了个虚弱的姿势躺着,眼神放空,满脸憔悴。 黄单把药给四毛,叫他去煎,“一次煎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四毛接住几包药,“好的好的。” 他看一眼食盒,“宋少爷,这个也给我拿走吧?” 黄单说,“不能给你,这是给刘捕头的。” 四毛失望,“噢。” 他又想,这里头应该是点心,老大不吃甜的,最后还是会给他们吃。 房里的刘楚闻言,就单手撑着床,往外面挪动身子,伸脖子往门口看,给他带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见青年转身,刘楚立刻躺回去。 黄单走进来,将门关上,提着食盒往床边走。 床上的男人面容苍白,眼脸下有一圈青色,下巴上冒出了胡渣,他抿着没有血色的薄唇,看起来受伤挺重的。 黄单的余光瞥到一粒花生米,就在男人的左肩旁边,可能是吃的时候不小心掉那儿的,他的视线不易察觉的扫动,发现被子里有一小块青瓷露在外面。 把食盒放在柜子上,黄单说,“刘捕头,昨天的情况是这样子的,当时你和几个土|匪在交手,你们打的太快了,我才误伤到你。” 刘楚皮笑肉不笑,怪渗人的,“你怎么不说,是我看你开枪,特地朝你的枪口上撞的?” 黄单掐眉心,“抱歉。” 刘楚得理不饶人,他不晓得,自己此时就跟一个受了伤害需要亲亲抱抱的熊孩子差不多,“道歉有用,还要我们这些捕快干什么?” 黄单说,“那我收回。” 刘楚坐起来,牵动到腿上的伤,他闷哼一声,冷汗都出来了,本来只是腿疼,现在头也疼起来了,错了,他就不该让四毛去把这大少爷叫回来。 这决定大错特错! 黄单看看男人腿上的纱布,已经渗出淡淡的红色,“刘捕头,你躺下吧,别乱动。” 刘楚盯着青年。 黄单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也没说话。 刘楚半响转开视线,指着食盒,“那里面转的什么?” 黄单去提食盒,端出几盘精致的脆皮点心。 刘楚拿一块放嘴里,脸瞬间就扭了一下,“这是你自己做的?” 黄单说,“不是。” 刘楚挑眉,“我说怎么这么好吃。” 黄单瞥向男人,好吃?我看你额角的青筋都出来了。 刘楚强撑着吃了一块点心,要了他半条命,他的眉毛一挑,“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宋少爷就在我这儿住下吧。” 黄单眼神询问。 刘楚嗤笑,“怎么,宋少爷留洋在外,难道没有听说过,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句话?” “刘捕头养伤期间,确实应该由我负责,不过,我怕刘捕头会不习惯。” 黄单说,“平时是府里的下人打理我的生活起居,我个人在这方面,不太在行。” 刘楚刚要说话,床上就响起一个闷闷的声响。 房里突然安静。 黄单沉默着去打开窗户,让没什么凉意的风吹进来。 刘楚硬邦邦的问,“你开窗户干什么?” 黄单说,“因为你放屁了。” 刘楚面不改色,扯着一边的嘴皮子笑,“宋少爷,你是贼喊捉贼吧。” 又撒谎,黄单二话不说就去掀被子。 刘楚一把抓住他的手。 黄单没稳住身形,被那股力道带的身子前倾,摔趴在男人胸口,脑门刚好撞上他的下巴。 刘楚下巴疼,嘴唇还被磕破了。 黄单直起身子,坐在床头一边揉脑门一边抽气,眼眶也跟着红了。 刘楚看青年眼角有泪,“娇气。” 黄单刷地侧头,“你说什么?” 刘楚笑出声,有鄙夷,也有痞气,“大少爷,你上回说女人是豆腐做的,我看你是嫩豆腐做的,还没碰,只是出口气,就不行了。” 黄单的眉心蹙在一起,“刘楚,你刚才说什么?” 刘楚的视野里,青年红着眼睛,泪水蓄在眼眶里,他的睫毛眨动,一滴泪缓缓滑落,在他的脸庞上画出一道泪痕。 无意识的,刘楚给他擦掉。 黄单愣住了。 刘楚也愣,他突起的喉结滚了滚,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床前的人已经走了。 房里剩下自己,没别人了,刘楚抖抖被子,里头窜出来一股味儿,他捏住鼻子,花生不能多吃啊。 看看床上的盘子,里头还有一点花生,刘楚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吃了,他自言自语,“耳朵真尖,被窝里放个屁都能听见。” 四毛煎完药进来时,没见着青年,“宋少爷怎么走了啊?” “他腿上有脚,想走就走,谁能管的着。”刘楚嫌弃的说,“你端的什么,味儿那么难闻,快拿走。” 四毛说,“老大,这是宋少爷给你带的药。” 刘楚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看就不好喝,“这玩意儿是要毒死我吧。” 四毛说他拿着药去找大夫问过了,里面都是上等的补气补血药材,不好弄的,“老大,宋少爷人真的蛮好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看,这是宋少爷怕你苦,给你的蜜饯。” 刘楚闷声端走药一口喝完,抓一个蜜饯含嘴里,甜味慢慢散开,苦味才没那么呛,“四毛,你见过宋少爷笑过吗?” 四毛摇头,“好像没有。” 刘楚让他出去。 第二天,黄单在花园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就被一个捕快带去客栈,说是他们老大的吩咐。 黄单去了那儿,刘楚刚吃过早饭,没在床上躺着,他坐在椅子上擦刀,眉目硬朗,轮廓分明,精气神很好。 “宋少爷,酒楼那案子还没破,所以我的弟兄们没时间照顾我,只能麻烦你了。” 刘楚拿布在刀刃上细细擦过,寒光掠过他的面颊,显得有几分冷峻,“我这伤在腿上,行动不便,别的倒是没什么要紧事。” 黄单问,“我住哪儿?” 刘楚的手臂一顿,又继续擦刀,“客栈有空房。” 黄单说,“你夜里自己行吗?” 刘楚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虽说右腿中了一枪,但他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嘴上却不受控制的蹦出两字,“不行。”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他好像也没有急切地要收回来的意思。 黄单说,“那我跟你同住吧,方便些。” 刘楚愣愣,“好啊。” 黄单叫下人去跟老太太打个招呼,说自己晚上留在客栈。 老太太最近念经念的都快着魔了,一天下来,几乎都在禅房里待着,也不知道是在求财,还是求福,求平安。 到了晚上,房间里的地上就多了一床被子。 堂堂宋家大少爷打地铺,传出去能让镇上的人们震惊的下巴都掉下来。 当事人的言行举止都很淡定,铺好被子就脱了外衣躺进去,准备睡觉,一点排斥都没有。 窗户没关严实,溜进来的风把蜡烛吹灭了。 房内陷入黑暗,刘楚的声音响起,“宋少爷?宋望。” 他缓慢地坐起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去踢踢床边地上的青年,“醒醒。” 黄单没睁眼,“干嘛?” 刘楚又踢踢青年的后背,“你去把窗户关上,点上蜡烛。” 黄单转身,“你怎么了?” 刘楚的脸被黑暗笼罩,也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呼吸却有细微的变化,“没怎么。” 黄单去关窗户,点蜡烛,他的视线恢复,发现男人的面色很不对劲,像是在紧张,不安,戒备。 走近些,黄单才看见被子上有一只黑色的虫子,背上带硬壳,散发着黝黑的亮光,静静趴在那里,他看向男人,“刘捕头,你怕虫子?” 刘楚吞口水,不屑道,“虫子有什么好怕的,我一只手下去,能拍死一窝。” “这种的很好吃。” 黄单慢悠悠的说,“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高,油炸了吃脆脆的,也香。” 刘楚干呕,“别说了。” 黄单说,“这个季节,虫子孵|化了很多,都在树林里飞动,我让四毛他们去找,给你炸一盘子吃。” 刘楚吼道,“我叫你别说了!” 黄单小声说,“怕的都发抖了,还说不怕。” 本来静趴着的虫子开始动了,往床里面爬,看样子是要跟刘捕头来个同床共枕。 刘楚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他左右看看,刀呢? 黄单见男人一刀挥过去,虫子没被砍成两半,在危险关头逃脱,吓的横冲乱撞,他去开窗,把虫子放了。 刘楚松口气,一放松下来,憋的一泡尿就兜不住了,“我要方便一下。” 黄单说,“尿桶在后面。” 刘楚穿上鞋子,单腿往前蹦。 黄单看男人蹦,觉得挺好笑,他不自觉的弯了一下唇角,转瞬即逝。 刘楚刚撒完尿,盖上桶盖,就突然变了脸色,对黄单低喝一声,“把刀给我!” 黄单连忙照做。 刀被刘楚握住的同时,有一人破窗而入,是土|匪头头,他收到风声,知道刘楚受伤了,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冒险来为弟兄们报仇。 那土|匪进来,见到黄单的时候,脸上的杀意凝固了一下,还有其他人?他的脚尖点地,持刀袭去。 眼看那刀离自己越来越近,黄单杵在原地不动,后心被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身子被抓的偏开,锋利的刀刃擦过他的胳膊。 疼痛神经一抖,黄单当下就哭出了。 刘楚将青年拽到身后,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快速跑到屏风后面躲着去了,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干蠢事,给他添麻烦。 黄单没看,一边听着金属碰|撞声,一边哭,还不忘靠动静判断谁占上风。 “系统先生,刘楚要是败在土|匪的手上,对方不会放过我吧?” 系统,“是那么回事。” 黄单抹泪,“那我需要做点什么?” 系统,“等。” 黄单,“……” 打斗只持续片刻,胜负便已分出。 刘楚原本可以轻松应付,但是土|匪专门攻|击他受伤的那只脚,用心险恶,他虽然胜了,伤口却血流不止,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脚边凝聚了一滩血。 “大少爷,出来吧。” 黄单从屏风后面出来,房里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桌椅板凳散的散,倒的倒,他看到土|匪摔在自己的地铺上面,眼角一抽。 刘楚靠着墙壁喘气,“你去补一刀。” 黄单看男人被鲜血染红的右脚,又去看土|匪,“已经死了。” 刘楚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没死。” 黄单吸吸鼻子,“那你去。” 刘楚扫他一眼,“你去。” 黄单说,“我不去。” 刘楚投过去一个“要你有什么用”的眼神,他的手一挥,刀脱离手掌,匪的胸口,这下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地铺也没法睡了。 黄单见男人抬头,脸上有道血口子,眼睛里没有情绪,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跟他接触的不一样,他再去看,男人又是平时的模样。 刘楚扶着墙壁去椅子上,没去管自己腿上的伤,“过来给我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口。” 黄单没动。 刘楚满脸的不耐烦,“大少爷,是要我去拉你吗?” 黄单走到男人面前,出声问道,“你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刘楚说,“人处在危险的境地,脑子是空白的,什么也想不了,国外不教这个?” 黄单心说,这人要是哪天不嘲他两句,太阳能打西边出来。 刘楚说,“手给我。” 黄单伸手。 刘楚将青年的袖子撕开,暴露在眼前的是一截白皙的胳膊,和被刀划出的伤口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在那条伤口上面倒一些白色|粉|末。 “忍着点,过会儿就好了。” 黄单的疼痛神经才稍稍安抚,又激烈乱蹦起来,他疼的咬|紧牙关,满嘴都是血腥味。 刘楚捏住青年的脸,不让他咬|到舌头,看他泪流满面,不禁面部抽搐,“少爷,你这才多大点口子啊,就疼成这副德行。” 黄单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疼的弯下腰背,手抓紧裤子两侧,骨节发白。 刘楚见青年摇晃,就挪过去点,给他靠了,嘴上还在嘲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男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才松开牙关,一身是汗。 刘楚丢一块帕子给他,“三天不要碰水,这只手臂尽量别提重物,能不用就不用。” 黄单拿帕子擦眼泪和汗,眼眶通红,嗓音嘶哑,“多谢。” 这一刻,刘楚竟然有种想把青年弄哭的冲动,哭的越大声越好,他按太阳穴,低头处理自己的脚伤,“先别急着谢,去叫伙计给我打水。” 黄单看一眼男人的右脚,眼睛一睁,那血已经蔓延到桌子底下去了,对方竟然没有反应。 刘楚猜到他的心思,“看什么,少爷,你以为我像你啊,一点小口子就疼的哭天喊地,要死要活?” 黄单,“……” 伙计很快打水过来,黄单被让他进门,自己接手了。 这么晚了,洋大夫也请不来。 刘楚简单给伤口止血,随便拿布条包扎,就把地上的土体踢开,“上来睡。” 黄单看尸|体,“不弄走吗?” 刘楚打哈欠,困了,“明儿弄。” 黄单说,“跟尸|体睡一屋?” 刘楚笑起来,“你再说一个字,我让你跟他头对头睡。” 黄单不说了。 这房间是客栈的上房,床挺大的,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躺着,不会觉得拥挤。 黄单很快就都睡着了。 那会儿打哈欠的刘楚睁着俩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后背有点痒,就把手伸到衣服里去抓,手拿出来时不小心碰到青年的头发,没拿开。 四毛他们是早上过来时,看到尸|体才知道昨个夜里发生的事,都上了心,商量着派人轮流在老大的房门口值班。 刘楚没同意。 开玩笑,要是门口有人,那少爷就有借口不来这里了。 大家伙见老大执意如此,就没再多提。 刘楚偷听到几个弟兄在走廊说话,没成家的说着镇上的女人,有戴老板,叶家千金,成家的把自己相好的挂在嘴边,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他听到一弟兄说起自己那相好的,什么脸很光滑,模上去像模着绸缎,手白白的,身上香香的,还很怕疼,喜欢哭。 这些信息勾勒出一个人来。 刘楚以前没少被弟兄们拉着去喝花|酒,所有人都能看着女人起反应,他不能。 从未体验过。 有生以来,刘楚第一次有了和弟兄们相同的反应,终于体会到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在前不久,不是女人给的,是和他一样的男人,一个爱哭鬼。 他在那之后的几天,就有意无意的去找外形气质都相似的试验,全都不行。 男人女人都没用,只有哪个爱哭鬼才可以。 这真是个令他烦躁的结果。 黄单不晓得刘楚的纠结和苦闷,挣扎,他照常来照顾,本来是想借机得到案情方面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每天都被对方气的想吐口血。 爱撒谎就算了,还心口不一,别扭,嘴巴毒,很坏,毛病非常多。 刘楚自相矛盾,一边希望看到青年,一边又不给好脸色,就这么过了十多天,他有要紧事,能走动就要开始忙,可惜不能装上两三个月。 黄单看男人能走了,“那我明天不来了啊。” 刘楚没搭理。 黄单上马车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往后扭脖子,什么也没有。 窗户那里,刘楚抽自己,“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他按着窗沿俯视,目送马车离去。 黄单回去时,听到管家的禀报,知道叶蓝来了,就在他的房里。 他感到诧异,叶家怎么会放叶蓝出来的?难道是她想通了,放弃了? 带着一肚子疑问,黄单去了房里。 约莫有一炷香时间,不止是娟儿,还有其他婢女都见到叶蓝从少爷的房里出来,面红,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嘴上的口红都没了。 她们都是女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邧氏很快就过来,“阿望,你碰叶家那丫头了?” 黄单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做。” 这话很像是小孩子做错事的心虚,慌乱,怕被责罚,不敢承认。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手,“碰就碰了吧,奶奶不怪你,我们宋家缺一个孙媳妇。” 黄单说,“奶奶,我真的没……” 宋邧氏打断他的话,“府里有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镇上也传开了,阿望,不管是有,还是没有,对叶家那丫头而言,都只能有,你明白奶奶的意思吗?” 黄单垂眼,“明白的。” 宋邧氏说,“接下来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奶奶来给你张罗。” 叶父为了家族的声誉,女儿的名声,他当天就亲自上门,撇下一张老脸,主动跟宋邧氏商量亲事,聘礼方面都无所谓了,只要求尽快成亲。 况且,女婿是宋家嫡子,这太重要了,倘若换一个,叶父不会这么着急。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 宋家少爷要娶叶家千金,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可喜可贺。 刘楚来宋府找黄单,他一个人来的,没带哪个弟兄,“宋少爷要成亲了,恭喜啊。” 黄单趴在栏杆上喂鱼,“你来就是要跟我道喜?” 刘楚倚着柱子,“是啊,好歹相识一场。” 他眯着眼睛,勾唇笑道,“人跟人真是不能比,有的人生来就如同尘埃,蚂蚁,淤泥,而你宋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早年留洋在外,回来就娶貌美如花的妻子,拥有庞大的产业,这些都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东西。” 黄单看着池子里的鲤鱼,“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刘楚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那你是什感受?说来听听。” 黄单没出声。 刘楚戏谑,“怎么不说了?还是要我替你说?” 他笑着说,“马上就当新郎官了,娶的妻子还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很开心吧?” 黄单转头,“别笑了,很难看。” 刘楚嘴角强行扯出来的弧度僵硬,他不笑了,心里的情绪全往外涌,“宋望,老夫人给了我一张请帖,你说我要不要来?” 黄单说,“你会来。”当天来的人很多,是一个查线索的机会,男人职责所在,不会放过。 刘楚忽然低头凑近。 黄单纹丝不动,看男人的脸在他的瞳孔里放大。 俩人几乎鼻尖相抵,谁也没动。 刘楚先退开,走了。 捕快们都察觉老大不对劲,很不对劲。 “老大走着走着,又撞到门了。” “撞到门是小事,我担心老大挥刀的时候砍伤自己。” “你们说老大是怎么了啊?” “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感觉老大那样儿,像是媳妇跟人跑了。” “胡说八道,老大连媳妇都没有,跑个屁啊。” 刘楚在房里喝闷酒,发呆,练刀,谁来也不开门。 初八那天,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宋家张灯结彩,镇上有头有脸的都过来了,门口坐着账房先生,在那登记来客的礼钱,不光拿笔写,还报出来。 “戴老板,二百两银票一张,玉如意一对!” 后头的人都面露尴尬之色,戴老板给那么多,这让他们怎么好意思少给? 戴老板今儿穿的跟新娘子似的,那身正红色旗袍称的肤白如瓷,该丰满的地方特别满,该细的地方非常细,该翘的地方很翘,形状像个大桃子,她一出现,就让女人嫉妒,男人上火。 开着镇上最大的酒楼,还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跟戴老板寒暄的人有很多。 “奇怪,我前段时间还跟戴老板一起喝过酒,她怎么记不得我了?” “废话,你也不看看戴老板那劲,跟她喝酒的多了去了,你还不知道排在哪一号呢,想开点吧。” “你不知道,戴老板的记性是出名的好,当年我只跟她有过一面之缘,隔了七|八年,她都能一眼认出我来。” 刘楚就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将那些人的谈话听进耳中。 他把目光锁定在戴老板身上,对方在跟一个男的说笑,满面春风,哪有一丝一毫的担忧,好像酒楼开不开业都没关系,死去的张老板就是一陌生人。 那香水味都飘他这儿来了,刘楚皱眉,忍住去找那位大少爷的心思,往老夫人那儿去了。 宋邧氏在招待客人,仪态大方端庄,没有什么异常。 赵老头过来了,身边带着书生,他对书生说着什么,俩人一块儿去跟宋邧氏道贺。 没过多久,戴老板也来了。 刘楚暗中观察,黄单也乔装打扮了,穿一身下人的衣服,躲在后面偷听。 上午,迎亲的队伍到达叶府。 黄单在马上,穿的喜服,他看到媒婆和丫鬟扶着叶蓝出来,坐上花轿。 花桥从大门口抬起,在人们的注目之下,沿着东大街吹吹打打,在途经蚯蚓河时,叶蓝说她肚子不舒服,要歇一歇。 队伍停下来没一会儿,媒婆就提着裙摆跌跌撞撞跑到黄单面前,拍着大腿喊,“宋少爷,新娘子跑咯——” 这一消息让镇上的人们有笑话看了。 叶父铁青着脸送走亲朋好友,气的掀了桌子,让府里所有下人都出去找,就是绑,也要把她给绑回来。 宋府这边还好,宋邧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事可以承受,不至于气昏过去,她跟来客们打过招呼,反过来安慰孙子,说叶蓝跑了就算了,“这败坏门风的事,不是你,是她自己。” “一个女人,把终生幸福当儿戏,也不在乎家里要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她的心性好不到哪儿去。” 宋邧氏说,“阿望,奶奶以为叶蓝只是性格开放了些,没想到她会在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好没拜堂,亲没结成,不然往后还不得给宋家丢尽颜面。” 她觉得不对头,“叶蓝为什么要跑啊?不是她自己提出要嫁给你的吗?” 黄单说不知道。 宋邧氏说,“你先回房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黄单关上门,长舒一口气。 这出戏是他陪叶蓝演的,到这里,他的戏份已经结束了,后面的一大部分情节,都由叶蓝和另一个主人公去演绎。 当初叶蓝来找他,在房里向他下跪,求他帮忙。 他答应了。 后面的一切发展,都和叶蓝所说的相差无几,她为了这一天,精心策划了很久,最终如愿以偿。 黄单走到床边,把被子一掀,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后退好几步,“娟儿,你怎么在我床上?” 娟儿瑟瑟发抖,她的眼眸湿润,将下嘴唇咬|出一圈印子。 黄单的呼吸变的急促,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四肢百骸被一股莫名的燥热霸占。 老太太在他的食物里放东西了。 叶蓝逃跑的事,老太太不知道,也就是说,她是要黄单在碰叶蓝之前,先跟娟儿睡,有了经验再去跟叶蓝圆房。 这样可以避免一些意外出现。 因为就有人什么也不懂,在新婚之夜和新娘子不够和谐,让新娘子又哭又闹,俩人离了,搞的人尽皆知。 黄单抹把脸,现在叶蓝跑了,娟儿还在,说明老太太是铁了心要他在今晚体验男女之事。 原主这个年纪,血气方刚,一旦体验,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这是老太太打的算盘,你不是不想要吗,奶奶就帮你一把,等你尝到了,就会知道这其中的美妙。 老太太希望孙子早点娶妻生子。 黄单伸手去拽喜服领口,扯开几颗扣子,“娟儿,你快穿上衣服出去。” 娟儿轻轻摇头。 黄单四处看看,没有衣服,她是被|光|着塞被窝里的。 花园里出现一个人影,刘楚避开周围的下人,朝黄单的房间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明天见明天见,我要去睡啦,晚安 第31章 猜猜我是谁 当初镇上传出宋家少爷要娶叶家大小姐, 刘楚就控制不住的去了宋府, 见着人, 发现对方在悠闲的喂鱼,惬意的很, 他心里头就不痛快,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无声息的翻搅。 当刘楚想要去忽略时, 那种情绪像是收到风声,先他一步迅速收兵买马, 和他的理智交锋, 以不可抵挡之势占据上风, 并且将理智赶尽杀绝。 理智阵亡, 刘楚走到亭子里,嘴上笑着道喜,心里巴不得这场亲事办不成,天灾也好,**也罢, 他像是一个被情郎抛弃的怨妇,恶毒又可悲。 那位少爷呢, 轻而易举将他的伪装和虚假全部看透, 还是跟个没事人似的。 刘楚看青年那副样子,嘴里的话就更难听,偏偏对方还是不喜不怒,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之前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也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刁难, 冷嘲热讽,故意挑刺,青年都不会对他发脾气,有时候倒是会反击,让他吃瘪,全程一副淡定脸。 不但如此,从刘楚认识青年至今,他从来没有见对方笑过,却很容易哭,动不动就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哪怕是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口子,都能哭出来。 刘楚就没见哪个女的这么能哭,少爷做到了,比女人还怕疼,蹙着眉心哭的时候,看起来很难受,很可怜,也很脆弱,特别要人命。 不会笑,只会哭,很奇怪。 刘楚提起请帖,问青年,他要不要来,目的是想从青年脸上看出一点变化,对方只说他会来。 说那句话的时候,青年的语气笃定,已经将他捏在手里。 刘楚弯腰低头,离青年越来越近,他嗅到了青年的气息,以为对方会排斥的躲避,或者将他推开,但是没有。 俩人的距离跨进暧||昧那条线,青年还是没有动作,刘楚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刘楚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客栈在东大街,他却跑去南街,不得不原路返回,到客栈门口时,又没停下来,在镇上走了两三圈,才反应过来。 刘楚一个人在房里待着,将不该有,也不能有的念头硬生生掐掉,碾碎。 可是,到了当天,刘楚站在张灯结彩的宋家,被碾碎的念头竟然无法阻拦的开始重组,融合,恢复原样,又一次将理智打趴下,蹭地冲破防|守,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折腾。 刘楚转移注意力,在宋府逛逛,将注意力戴老板,宋老夫人,赵老头这几个人身上,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等到他有喘气的功夫时,宋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作为镇上的大户,嫁娶的场面盛大,那种喜庆的氛围太过浓烈,让人喘不过来气。 刘楚找地方坐下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戴老板过来了,又走,在他身上留下一股子香水味。 他站在风口把味儿吹散,再回大厅时,听到有人说叶家大小姐在迎亲途中跑了。 很快,就有下人慌张地跑进来,在管家耳边说了什么,管家匆忙去找宋老夫人,传言被证实。 刘楚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跑了啊,跑的好。 来客们议论纷纷,快要把宋家的屋顶给掀了,宋老夫人面不改色的一一送走,说改天会登门拜访,刘楚从大门出去,又从后院翻回宋府。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楚看到青年回来,被宋老夫人叫去说话,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出来,他悄悄跟在后面。 此时天色已晚。 刘楚站在门外,他没打算进去,本想翻到屋顶,揭开一块瓦片看看,却冷不丁听到里面传出了话声。 房里有别人。 刘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门而入。 这一响动突如其来,把床边的黄单,和床上的娟儿都吓了一跳。 刘楚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瞬间就变的铁青。 被子里的女人只露出一张脸,略显青涩,瞪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惹人怜爱,床边的青年衣衫不整,气息紊乱,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在办事儿。 刘楚抱着胳膊靠门站着,没有要走的迹象,“宋少爷好福气。” 黄单的头都快炸了,他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一时也想不出怎么摆脱困境。 房里安静的过了头,只有三道呼吸声,一道小心翼翼,一道急促,一道低沉。 刘楚撩撩眼皮,往床的方向扫去。 娟儿的身子打了个抖,她的睫毛不停眨动,把下嘴唇咬的渗出血丝,像是很慌乱,也很难为情,不知所措。 黄单感觉自己在火堆里站着,皮|肤快要烧|焦,他艰涩的开口,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刘捕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刘楚似笑非笑,“怎么,宋少爷连这种事,也要人帮忙?” 他的唇角是勾着的,眼底却没一丁点温度,“宋少爷要是不会,我可以在一旁给你指导。” 黄单扯扯喜服领口,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把娟儿抱走。” 刘楚一怔,随即嗤笑一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少爷,你不抓紧时间,还准备唱什么戏?” 黄单走过去,拽住他的袖子,手指收紧,骨节根根突起。 刘楚俯视过去,发觉青年很不正常,他的眉头皱皱,想到了什么,面色就是一变,立刻把门打开,将人带走。 床上的娟儿望着大开的门,手攥住被子,轻微颤抖。 夜幕之下,钺山镇格外的静谧,那些白日里频繁活动的人们渐入梦乡,喧哗和浮躁也一同入梦,就连阴霾都淡去一些。 黄单被刘楚带到后院,他坐在墙头上,觉得从他身边经过的夜风没有一丝凉意,也不温柔,有种看好戏的冷漠。 刘楚站在墙外,“快跳下来。” 黄单往下看,视野里的男人开始重叠,他抬手打打太阳穴。 有狗叫声传来,刘楚催促,点名道姓,“宋望,要是你不想被你奶奶抓回去跟那女的睡觉,就赶紧的!” 黄单吞咽口水,垂眼跳下去,他被两条手臂接住,没有摔到地上。 刘楚的手掌挨着青年,尽管是隔了层衣物,传到他掌心的温度依旧灼热,像一条火蛇,已经伸长了脑袋,要往他身上爬。 他撤掉手,慌了。 “现在怎么办?去客栈?还是?” 黄单吐着热气,眼神迷茫。 刘楚低骂一声,拽着他离开墙边,将宋府甩在身后,选了条最僻静的巷子。 巷子里有两串脚步声,沉稳和混乱交织在一起,尘埃跟着沸腾,周遭的空气都猝不及防地被卷进战场当中。 黄单跑不动了,他靠着墙壁往下滑,被一只手扶住,耳边的声音平缓,“走啊。” 摇摇头,黄单垂着头,碎发被汗水打湿,挡住眉眼。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吧?” 刘楚的下颚线条紧绷,“这条巷子走完,拐个弯就是青||楼,我去那儿喝过几次酒,跟老板娘的交情不错,现在我带你去,给你挑一个干净的女人,只要我打个招呼,老板娘会守口如瓶的。” 黄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要。” 刘楚的心情好起来,他轻笑,“那你要什么?” 黄单一声一声喘气,暴露在外的皮肤都被细汗覆盖,他离自己的极限近了。 刘楚沉声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一点内力,体质也一般,如果不解决,今晚你会很难过去。” 他见青年的嘴唇微张,手指不自觉的抚上去。 黄单一把抓住那只手,粗|粝的触感让他的眼皮颤颤,他下意识的把脸贴上去,眯着眼睛蹭。 刘楚的呼吸粗重,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炸开,他抓住青年的肩膀,力道里有着克制,“宋望。” 黄单侧头,唇蹭着粗糙的掌心,“我……我想要……” 刘楚做出吞咽的动作,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神情复杂,有忍耐,有亢奋,激动,也有迟疑,挣扎,“大少爷,你是不是疯了?我不是女人。” “你不是。” 黄单蹭着男人的掌心,找那些茧去蹭,疼,也舒服。 刘楚被蹭的筋|脉都要爆|开,他把头低下去,炙热的气息喷在青年的耳边,“知道我是谁吗?” 黄单浑身颤栗,用牙齿去一下一下地啃着那些茧。 呼吸骤然发紧,刘楚用另一只手去捏青年的脸,将他抬起几分,直到可以看清他的面部表情,“告诉我,在你面前的男人,是谁?” 黄单半响说,“刘……刘楚……” 下一刻,他被抵在墙上,嘴唇被温热,且柔|软的东西压住。 黄单的手勾着男人的脖子,意识清醒了,又模糊,他现在只想喝水,越多越好,他很渴,快渴死了。 刘楚是头一回把舌|头伸进别人的嘴里,也是头一回让别人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他这边还在摸索着,对方就闹起来,弄的他招架不住,直接一口|咬|上去。 黄单疼哭了。 有脚步声从远处过来,是打更的。 刘楚捂住青年的嘴巴,凑近舔||掉他脸上的泪水,咸咸的,还有点温度。 黄单一边哭,一边发出呜咽的声音。 刘楚听的心痒难耐,他|咬|了一下青年红红的鼻尖。 黄单哭的更厉害了。 等打更的提着灯笼走一步三回头,紧张害怕的过去,刘楚就拽着青年飞快的离开巷子,把他带到蚯蚓河那里。 河边一个人都没有。 黄单被扛进河里,四面八方涌上来的河水微凉,和他身体里的火焰缠||绕在一起,正面交锋。 刘楚拍拍青年的脸,“忍忍就好了。” 他也是对自己说的。 黄单止不住的哆嗦,忍的牙齿打颤,实在忍不住了,就把手伸进男人的服里面,被拽出来了,他又去摸衣摆。 刘楚的声音压低,眉眼间的欲深沉,“老实点。” 黄单掬一把水往脸上浇,一点用都没有,更热了,热的他快疯了,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有没有抑制的产品?” 系统,“在下帮您在平台看了,只有菊|花灵,黄先生是否需要?” 黄单,“……” 他来不及去思考,就被拖拽进漩||涡里面。 刘楚知道青年不好受,他也不好过。 心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快上啊,还等什么,没看到你怀里的人早就迫不及待了吗?拒绝一次就算了,拒绝两次,三次,你不会是不行吧? 另一个声音在鄙视的说,你怀里的人被下了药,所以才会那么感,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 可他又不是君子。 罢了,做一回君子吧。 摸着青年湿的头发,刘楚扯动嘴皮子,有几分不屑,几分野性,他想要的人,定会堂堂正正的要到,绝不会单纯的被驱使。 话是那么说,但他还是起了巨大的反应,短时间内都不会平息。 那反应大的让刘楚极其痛苦。 黄单身上的喜服被水浸|湿,贴着四肢,他往男人的胸膛蹭,“我……我不行了……” 刘楚将不知死活的大少爷拽开,半拖半抱到蚯蚓河的一处位置,他低低的从喉咙里碾出一句,嗓音危险,带着警告,“别找死。” 黄单哭出声,张口就在男人的肩膀上咬一口,牙齿深透衣物,融液,被他吞到肚子里。 刘楚嘶了一声,“等会儿啊。” 他环顾四周,手臂伸到芦苇丛那里,把芦苇拨的左右晃|动,哪怕有人路过,也不会瞧见芦苇丛后面的人。 黄单靠上去,下巴搁在男人肩头,鼻翼轻轻扇动,哭着哀求。 刘楚的眼睛猩红,呼吸里都冒着火星子,鬼知道他忍的有多煎熬,“他娘的,你哭什么啊,要哭的是老子吧。” 黄单喊疼。 刘楚堵住青年的嘴巴,不去听令他发狂的哭声。 黄单不能发出声音,鼻子里有模糊的音节,软而无助,眼泪不断的往下涌,他弓起腰背,脸蹭在男人的脖子里。 片刻后,刘楚在河里洗洗手,捞住站不稳的人,将他扣在怀里,粗声喘气,“我的大少爷,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吃晚饭去啦,抱一抱 第32章 猜猜我是谁 天擦亮时,有两个妇人端着木盆来河边洗衣服, 聊着家常, 一个说我家那死鬼又喝多了, 把屋子里的东西踢的乱七八糟,一个呢,说自己半夜不舒服,孩子他爹在床边守着,就没敢合一下眼睛。 那两个妇人看起来差不多年纪,都跟家里那口子在一个锅里吃饭,过的日子却截然不同。 风吹芦苇轻轻摇曳, 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黄单坐在草地上换刘楚给他弄来的长衫,他自个的衣衫虽然干了, 但那是大红喜服, 眼色太扎眼, 走街上也不合适。 刘楚站一旁, 手拿着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远处的两个妇人说着说着, 就说起镇上的名人, 戴老板。 戴老板在钺山镇女人们的嘴里, 就几个固定的词, 不知检点,穿着暴露,不要脸,狐狸精, 她们全都把酒楼的成功归结到戴老板的床上,说她是腿张的好,张的开。 “你听说了没有,昨儿个宋家少爷娶亲,姓戴的去了,哎哟喂,穿的那旗袍,那叉都开到大腿根了,走路的时候腰扭的可厉害,你说她要不要脸?” “要什么脸啊,她就没脸,不但没脸,她还没心,谁都知道张老板跟她有一腿,在她的酒楼生意不好的时候帮衬了很多,结果呢,张老板下葬的时候,她都没露个面,那种女人,生活太乱了,早晚会碰钉子。” “跟你说个事啊,当时张老板被大家伙围着打的时候,我瞧见了她,就在西风阁楼上看着呢。” “她可真够薄情的。” “哎,张老板死的冤啊,我以为他是妖的,那会儿就……” “我也是,还拿扁担打他头了。” “怪渗人的,不说了不说了。” 两个妇人快速洗完衣服离开,身形慌张,做了亏心事,青天白日的都怕。 黄单若有所思,戴老板的异性缘是很好,不过她好像不勾||搭有妇之夫,只跟没家室的在一起喝喝酒听听小曲儿什么的。 张老板死的那天,黄单来的晚,是在刘楚后面到的。 他回忆了一下,西风阁楼在旁边,可以将张老板被打,倒在血泊里的过程收进眼底。 当时场面极其混乱,黄单也没留意西风阁楼上有没有人,他的余光从男人那里扫过,对方应该能从俩个妇人的谈话里掌握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刘楚的确有收获。 那天他去找戴老板了,对方在院里赏花,提起张老板的死,像是提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走的时候,刘楚问过戴老板的婢女,对方说主子一直在家里待着,没有外出过。 婢女是撒谎了,替主子瞒着什么事情,还是不知情? 黄单打喷嚏,快七月了,河里的水不寒凉,他泡的时间过长,体质又不怎么样,感冒了。 刘楚没看他,“换好了没有?” 黄单说,“没好。” 刘楚还是没看,“怎么?” 黄单说,“平时都是娟儿给我穿衣,这扣子不好扣。” 刘楚的心里烧出一把无名火,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需要别人给自己穿衣服?肩膀两边的不是手臂,是俩挂件?” 黄单垂眼跟扣子较真。 刘楚斜眼,“怎么不说话了?” 黄单说,“你总是嘲讽我,我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单把所有的扣子都扣上,整理整理长衫,拿着地上的西服往前面走,看到梨树底下的男人,没走掉,站那儿等着他,侧脸线条利落分明,身影高大威猛。 有少妇经过,偷偷地看一眼男人,红着脸离开,走远了会回头,满眼的仰慕。 黄单走的不快不慢,在这个时代,有家庭的少妇跟其他男的勾|搭上被发现,是要沉塘的,会丢性命,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为了真爱奋不顾身的,也有的仅仅只是不满足现状,想要来点刺望。 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是人的一生最常做,也是最不容易的一件事。 黄单走过去,“我肚子饿了,去吃东西吧。” 这时候,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知道这是一个台阶,抬个脚走下来就行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刘楚不,他的脑子被驴踢了,不但没走台阶,还傲娇起来,“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 黄单说,“我没跟你说话,我在跟树上的臭臭说话。” 刘楚一扭头,看见树杆上有一只黑色虫子,很大一只,还有臭味儿,他往后蹦出去好远,就要刀。 黄单开口制止,“一只虫子而已。” 刘楚的杀意已决,“不行,这虫子不但大,还臭,必须杀死,你让开。” 黄单说,“小孩子都不怕虫。” 刘楚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耳根子有一层薄红,他冷哼,“小孩子摔倒了会爬起来接着跑,你大少爷就会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喊疼。” 黄单,“……” “行了,你赢了,放过这只虫子吧,现在去吃早饭。” 刘楚按着刀柄的手没松,眼睛死死盯着树上的黑虫,眉峰紧锁,神情严峻。 黄单说,“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再见。” 他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男人的叫声,“我说不去了吗?走慢点!” 早市热闹非凡,小贩挑着担子在大街小巷穿梭,牟足了劲儿的吆喝,有卖自家做的小点心,有卖烧饼的,也有卖水果的,都比铺子里的要便宜些。 黄单跟刘楚出现在西街的一个早点铺子里,包子馒头油条豆浆都要了两份。 俩人昨晚都消耗很多,早饿了。 这个点,铺子里的食客蛮多,几乎座无虚席。 黄单喝两口豆浆的功夫,就收到了多道同情的目光,看大家伙的反应,只觉得他在成亲当天,新娘子弃他逃跑,出来吃早饭还带着喜服,真可怜,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事儿。 他猜测,要么娟儿还在他的房里,门是关着的,老太太跟下人们以为他也在,还没起。 要么就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老太太沉得住气,没派人大张旗鼓的出来找他,是要等他回去,再好好算算账。 黄单的思绪回笼,发现对面的男人在一边吃油条,一边偷看自己。 他忽然看过去,男人一脸被抓包的窘迫。 黄单笑了一下。 刘楚看呆,嘴里的油条忘了嚼,噎住了。 黄单说,“喝口豆浆。” 刘楚咳了几下,喝几大口豆浆才好些,“你突然笑什么?” 黄单一愣,立刻就在心里问,“系统先生,刘楚说我笑了,你给我截图了吗?” 系统,“截了。” 黄单的眼前出现两张图,一张是上次刘楚腿受伤,客栈里单脚蹦的时候,他在旁边笑时的模样,一张是刚才。 他看着图,原来这就是笑啊。 刘楚的眼皮一掀,手里的豆浆碗跟着一晃,“大少爷,算我求你了,别这么笑,太假。” 黄单唇边的弧度收敛,“我也这么觉得。” 照着自己的图模拟都不像,还是要发自内心的才真实。 俩人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不需要提,彼此心知肚明。 黄单舌尖上的伤口会有点刺疼,下嘴唇也有伤口,还是俩,罪魁祸首倒是愉悦的很。 他咬一口包子,细嚼慢咽,“水煮那次,酒馆,加上这次,总共多少钱,你跟我说,我还你。” 刘楚猛地抬眼,要跟他两清? 黄单说,“你一个捕头,收入不多,还要攒钱,我不能总吃你的。” 刘楚的眉头一皱,这是嫌他赚的少? 黄单说,“我没有嫌你赚的少,你赚一分,都是靠自己赚的,比我强,我回来还没有找到事做,现在吃穿都是靠家里。” 刘楚满脸怪异,怎么他想什么,这人都知道? 黄单说,“我猜的。” 刘楚的面部抽搐,他的眼底掠过什么,唇角斜斜的勾起,“那你再猜猜,我心里还有什么?” 黄单吃着包子,“我。” 刘楚的呼吸一顿,下一刻就听到青年说,“你希望我说的是这个答案。” “……” 桌上的这一小块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和铺子里其他地儿的嘈杂隔开,划清界限。 黄单跟刘楚都没说话,吃完走人。 他们穿过西街,走过几条巷子,站在宋府的后院门口,没走大门,这像是隐藏着某种信息,有些模糊不清的暧||昧。 黄单说,“我回去了。” 刘楚突兀的开口,“以后不会了。” 黄单问,“什么?” 刘楚偏过头,“没什么。” 黄单看向男人,半响抿嘴,“说话算话,如果你再嘲讽我,就抱着虫子睡觉。” 刘楚瞪过去,“你真恶毒。” “……” 黄单说,“我的嘴巴给你咬破了,待会儿奶奶会问,我不好蒙混过去。” 刘楚挑眉,“就说是你自己咬的。” 黄单说,“那奶奶要是问我,昨晚怎么解决的,我该如何回答?” 刘楚的眼尾上吊,“留过洋的,这点都不会?” 黄单说,“不会。” 刘楚无语片刻,叫他直接说出自己在河里泡一晚上的事,正好还可以解释身上的衣服。 黄单说,“娟儿昨晚看到了你。” 刘楚不放在眼里,“一个哑巴而已,她又不会说话。” 黄单说,“别小瞧哑巴。” 刘楚皱眉,不耐烦的开口道,“干脆你把事丢我身上,我来跟老夫人说。” 黄单说不行,会更麻烦,“我先看奶奶的反应,再做打算。” “昨晚辛苦你了。” 刘楚心说,他确实辛苦,忍的辛苦,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美食在前,张嘴就能吃到,竟然只是|舔|了一口,闻了个香味,硬生生的忍住了。 黄单说,“还好你来了。” 这个男人如果没来,他恐怕真的就跟娟儿…… 真是万幸。 对黄单而言,既然他对娟儿没其他心思,就不能要她的身子,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她负责。 刘楚刚要说话,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黄单的眼前闪过身影,男人已经不见了。 倒夜香的下人见着黄单,眼珠子瞪圆,“少,少爷?” 黄单嗯了声,越过他进门,随口问道,“家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下人支支吾吾,说娟儿在花园跪着,已经跪了一晚上。 黄单的眼皮一跳,脚步加快,直奔花园。 管家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少爷,老夫人在等你吃早饭。” 黄单的方向一转,去了前厅。 宋邧氏在上方坐着,穿戴整齐,面容慈祥,不见丝毫异常,“回来了啊。” 黄单在老太太的身旁坐下来,“奶奶,昨晚我……” 宋邧氏打断孙子,“先吃早饭。” 黄单吃饱了,他看看一桌子丰盛的早餐,最后还是选择喝粥,好消化,一泡尿就完事了。 祖孙俩安静的吃着早饭,将“食不言”这三个字诠释的很透彻。 饭后,宋邧氏示意,管家出去,叫下人把娟儿领过来。 这天虽没下雨,也不是寒冬腊月,在坚||硬的地面上跪一夜,哪怕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也会吃不消。 更别说一个柔弱的女子。 娟儿走路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晕过去。 一个婢女见她慢吞吞的,就在她的腰上大力拧了一把,“快点,别让老夫人等!” 娟儿的脸色很差,冷汗布满额头,她咬牙,强撑着往前走。 到前厅时,娟儿就被按着下跪。 黄单站起来,要去扶,宋邧氏厉声道,“坐下。” 他坐回去。 宋邧氏说,“阿望,下人就是下人,你别为个不三不四的人,坏了家里的规矩。” 黄单说,“知道了。” 他问道,“奶奶,娟儿做错什么了,你让她跪一晚上?” “那是她应得的。”宋邧氏喝口茶,“伺候不好自己的主子,就应该受到惩罚。” 黄单没说话。 宋邧氏放下茶盏,“阿望,告诉奶奶,你昨晚不在房里待着,跟刘捕头去了哪儿?” 黄单看向娟儿。 娟儿苍白着脸摇头,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不安,在告诉黄单,不是她说的。 黄单收回视线,“就在外面过的夜。” 宋邧氏刨根问底, “是哪个姑娘?” 黄单一愣,老太太以为刘楚带他上青||楼了,“我是在河里泡了一晚上。” 宋邧氏的脸色一变,“什么?” 黄单打了个喷嚏。 宋邧氏赶紧让管家去请大夫,“阿望,你是怎么想的?” “奶奶承认,昨晚的事,是欠缺考虑,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可是你呢,人都给你准备了,有好容易解决的法子不要,非要走偏路,你说你是不是傻?” 黄单瞥一眼娟儿,沉默不语。 宋邧氏问,“那刘捕头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府里?” 黄单的脑子转转,“他要去山里搜查,来找我是因为知道我有西洋带回来的枪,指望我也跟过去,能保险点。” “不过出去后,我就让刘捕头把我带到蚯蚓河那里去了,他自己上的山,快天亮的时候我们才见着,我这身上的衣衫,是刘捕头给我弄的。” 宋邧氏听完就说,“以后不要这么胡来了,水里哪是能待那么长时间,很伤身体。” 黄单又打喷嚏,连着打了俩个,鼻涕也流了,他拿帕子擦擦,“好哦。” “伤风了吧,下回长点记性,怎么都不要委屈了自己。”宋邧氏忽然说,“阿望,你过来些,让奶奶看看。” 黄单的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的视力不错,发现他下嘴唇的伤口了。 就在这时,门口发出嘭地声响,娟儿晕倒在地。 黄单寻思,过两天给娟儿一笔钱,让她回乡下,或者到外地,去哪儿都好,别留在宋府了。 感冒发烧不是大病,也挺难受。 黄单浑身发热,喝了药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黄单感觉有只手在摸他的脸,他想睁开眼皮,却很无力,挣扎了一下,睡的更沉。 另一边,四毛被刘楚叫去卖货郎的家里走一趟,查问查问。 他是不太明白,那卖货郎早死了,也没个人问起,还有什么好查的。 山烟迷离,怪鸟哀鸣,穿过一段的曲折的山路,终于露出山下几座斜斜的茅舍。 这是一座只有七八户人家的破落村子,四毛走进了村内,通过他的打听,轻易的便来到了货郎家的门口。 两块腐朽的老木门倾斜,中间有挂着一个满是锈迹的铜锁,门口两边放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烂竹筐,应该是卖货郎平时存放货物用的。 四毛在门口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便重新走到门前,用力推了推木门,破旧的木门随即晃荡起来,发出低沉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倒塌一般。 好在那个破旧的铜锁还算牢固,四毛用力撞了几次门,硬是没能将门打开,只能无奈的扒在门缝之间,向屋内观瞧。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看来货郎的生意并不好,只能维持基本生计,或许是因为他单身没有媳妇的缘故,货郎的家里很是脏乱,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各种破旧的物品胡乱的堆放着,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四毛揉了揉鼻子,准备再次仔细观瞧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左肩,他心头一惊,连忙转头查看。 “你是干什么的?” 只见身后站着一位满脸警惕的大娘,或许是被他刚刚撞门声给吸引过来的,对方把他当成了想要入室盗窃的飞贼了。 “大娘,我是镇上的捕快,特地来查访卖货郎那个案子的。” 四毛撇嘴,就货郎家中这一贫如洗的状况,就算是个真的窃贼,也绝不会来偷这家的。 大婶见着捕快,松一口气,又有点担心,她是货郎的邻居,那案子也是闹的村里人心惶惶,什么说法都有。 有的说货郎是被山里的野兽啃死了,还有的说是被妖怪吃掉了,前些天又传出张老板被当成妖,活活打死的事。 今年太邪乎了,搞的他们还没天黑就把门关严实,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现在连镇里的捕快都来了,大娘知道,货郎的案子可能还真有名堂,说起来也奇怪,人失踪了那么长时间就死了,被发现的时候只有几块肉骨头,和货担子。 肉骨头上又没长脸,谁知道是不是货郎啊。 四毛询问道,“大娘,你见货郎的最后一面是在什么时候?” 大娘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三月份吧,他在门口晒被子来着,具体那天我也记不清了。” “反正我就记得,那段时间货郎很高兴,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发达了,竟然当上了镇上酒楼的大厨,说是还要请他去酒楼吃饭。” “什么?酒楼大厨?” 四毛的心中顿时一惊,镇上的酒楼就只有戴老板那家了吧,其他的都是小馆子,那货郎的朋友,就是他之前见过的厨子? “大娘,货郎的长相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没什么不同的地方,货郎的身高不矮,像他爹,哎,小伙子,话说你的个头也挺高啊,怎么样,娶媳妇了吗,像你们这种在县老爷底下做事的,一般人家的姑娘可配不上,我家舅姑的邻居的堂弟的闺女……” 大娘看向四毛的眼神放起光来,上下仔细的打量,时不时满意的点头,吓得四毛连忙开口打断。 “大娘我们还是说公事吧,你说卖货郎的个子也很高,那他和我比呢。” 大娘说,“他呀,算是村里比较高的了,不过和小伙子你比起来,还是比你矮了半头的。” 四毛追问,“那他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吗?” “其他特别的?没有了啊。”大娘低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道,“啊,对了,货郎他小时候爬山摔下来过,他的左腿一直有点跛。” 四毛记下来了,问了一些别的东西,却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发现,最后还是打开了货郎家的大门,在里面仔细搜寻了一阵,吸了一肚子灰尘,臭着脸离开的村子。 回镇上后,四毛就把打听的一五一十告诉刘楚。 刘楚叫他去喊老冯。 自从张老板死而复活,又死在村民们的手里之后,原本放在那口棺材里的骨骸和头颅就都被拿走,给张老板腾出位置。 刘楚没别的地儿可放,就放在自己的房里。 不多时,老冯过来了,跟刘楚第三次面对这具骨骸和头颅,每一次的感觉都不同,分析出的结果也是。 老冯带着手套按在头颅两侧,上下左右的看,又凑上去,一根根的捏骨骸的每一根骨头。 这是刘楚提出的要求。 老冯虽然是个检验人员,但他有严重的洁癖,可想而知,他这个人有多矛盾。 听着老冯查出的线索,说死者左边那条腿有一根骨头有轻微的扭曲,刘楚将镇上前段时间失踪的,死了的,那些人一一拿出来对比,排除,得出一个结论,这具骨骸真正的主人就是卖货郎。 他看着头颅,干瘪了,面目全非,也没见过卖货郎长什么样子,所以耽搁这么久才查出来。 老冯摘掉手套,“好了,案子终于有眉目了。” 刘楚说,“什么眉目?我怎么觉得谜团更多了?” 他自顾自的说,“有人杀死卖货郎,将他的骨骸放进酒楼,再带走张老板,动机是什么?那带着碎肉的人||皮和绣花鞋,是不是也可以推断,不是李寡妇,而是别人?” 老冯说,“别问我,我只能跟死人沟通。” 刘楚继续说,“杀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冯戴上礼帽,“你慢慢想。” 刘楚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叫手下人把骨骸和头颅拿去下葬。 他独自去了一个地方。 镇南的一条巷子里,这里一共住着三户人家,厨子与他的老母亲就住在这里,据刘楚调查所知,厨子原来并不是镇上人,是他在酒楼当了大厨之后,才有钱在镇上买了一处房产,并将乡下的老母亲一起接来住。 上次过来,刘楚没有留意,这次打量了一番,青砖小墙,内有藤蔓蜿蜒而出,虽不是富贵之家,却也不愁温饱。 戴老板那酒楼做的大,生意好,她人又大方,所以底下的伙计也都跟着沾光。 刘楚拉动门上的铁环,没过多久,一位满是白发的老婆婆探头出来,疑惑的问道,“找谁?” 刘楚上次来时,厨子让老母亲回屋了,没见着面,他说道,“老人家,我是镇上的捕头,有些事情想要问下你儿子。” 老婆婆一听是捕头,脸上露出一丝忐忑之色,“捕头老爷,是我儿子犯事了吗?” 刘楚说,“不是,老人家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别的事情想和他打听一下。” 老婆婆放下心来,“哦,好,牛蛋啊,捕头老爷来了,快出来。” 听到母亲的喊声,厨子很快就从屋内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刘捕头啊,我知道的上次全都告诉你了啊,没有半句谎话。” “我这次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来。” 刘楚坐在屋檐下的一张板凳上,“前段时间失踪,被发现死在山里的那个卖货郎你认识吗?” 厨子说,“卖货郎?不认识啊,我整天在酒楼的后厨待着,忙的脚不沾地,都没几个朋友,那种倒霉的穷光蛋,我怎么可能认识。” 刘楚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感觉厨子的表现很正常,并没有显现出预想中的一丁点古怪和紧张。 他摩||挲着刀鞘的刻纹,难道是四毛的调查有误,这厨子和卖货郎并不相识? 可那位提供线索的大娘并没有做伪证的动机。 “捕头老爷,来喝茶,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买不起茶叶,只能请捕头老爷喝碗井水了,还请千万不要嫌弃。” 厨子的老母亲用一破瓷碗装着一碗清水端了过来,在刘楚接过水碗之后,她也在捕头的面前坐了下来。 “也多亏人家戴老板大方,让我们娘俩过上了好日子,戴老板真是个大好人啊,可惜老天瞎了眼,好人没好报,酒楼怎么就发生命案了,这让戴老板的生意以后可怎么做啊。” 在得知自己儿子没有犯事之后,老婆婆也放心的与刘楚聊起家常来。 这老婆婆也是真是个好人,酒楼停业了,她不担心自己儿子的工作,却为戴老板操起心来。 对于母亲的话,一旁的厨子好像有些不满,开口劝阻母亲,“娘,别说了,回屋去吧,人家戴老板是有钱人,这点损失对人家来说不算什么的,你就甭为人操心了。” 刘楚一边喝水,一边暗自观察这母子俩,厨子平日里看似很维护戴老板,但今天从他的语气看来,他对戴老板的态度有点奇怪。 那个素来以风||骚著名的戴老板,没想到也是有人恨有人护,譬如这老婆婆,就是在担心她,刘楚不露声色。 不过,当务之急是厨子和卖货郎以前是否相识。 目前从厨子的反应来看,他跟卖货郎不熟。 刘楚把视线移到厨子的老母亲身上,“老人家,不知道你们娘俩的老家是哪个村的?” 厨子似乎是要说什么,老婆婆已经先开口,“我们是黄石村的。” “黄石村?那好像离卖货郎住的村子很近啊。” 刘楚再次紧盯着厨子,想看看他的神情是否会有所变化,然后令他失望的是,厨子还是没有什么异常。 “捕头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山里人生来命苦,大山阻隔了村子与外界的联系,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大山,那些所谓的邻村其实都是隔了几座山的,不是有什么大事的话,我们从来都不会互相来往的。” 一旁的老婆婆唉声叹气,拿布满老人斑的手背抹眼睛,像她儿子这样的山民能混到酒楼的大厨,吃了很多苦头。 厨子扭头,“妈,你说这些干什么啊?刘捕头来这儿是有要事,你尽说些有的没的。” 老婆婆被儿子吼,委屈的瘪瘪嘴,“妈不说了,不说了。” 刘楚挑挑眉毛。 老婆婆走后,厨子对刘楚干笑,“刘捕头对不住啊,我妈上了年纪,喜欢唠叨。” “没事,老了多少都这样。” 刘楚放下碗说,“既然你不认识卖货郎,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本来就是想找人帮他收一下尸,可怜这卖货郎也没个亲戚朋友,如今骨骸被人放在酒楼,连来个帮忙下葬的人都没有。” 厨子很是感叹,“哎,可怜啊……我们山民注定了这一生是来受罪的。” 刘楚的眼睛里闪过暗光,这厨子应该早就知道他在那次之后,还会过来查问,所以早早就想好了如何应付他。 一开始,刘楚的疑问,厨子的回答全都合情合理,只可惜他的态度冷静过了头。 镇上的人只知道,卖货郎被发现时有几块肉骨头和货担子,没什么骨骸,也不在酒楼,早埋山里了。 刚才刘楚有意提了一句,厨子百密一疏,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厨子没有一丝惊讶和疑惑,这只能说明在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骨骸是卖货郎。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联系起来了,卖货郎的死肯定和他的朋友厨子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厨子借请卖货郎吃饭的借口,讲卖货郎骗到了酒楼,然后再将他杀害。 当然这些目前还只是刘楚的推测,具体厨子在这件案子中扮演什么角色,还要继续调查才行。 等到刘楚再来厨子家时,人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厨子的身体被一分为二,上半身在地上,腰部以下的部位不知所踪。 老冯说,“死者的上半身只有一个伤口,就在腰部,小刘你看,这伤口周围的皮|肉全都烂了,不是被武器所伤。” 刘楚沉吟道,“被啃过?” 老冯说,“还不能确定。” 他扫视一圈说,“这屋里的地面,墙壁,和所有的桌椅板凳上面都没有一滴血,说明死者在被切|开之前,血就被放干了。” 刘楚说,“熟人干的?趁其不备下手?” 老冯说,“上次就跟你说过,活人的事别问我。” 刘楚掐眉心,“我以为厨子会有什么行动,特地派人在他家周围监守,没想到会出事。” 老冯拍拍他的肩膀。 刘楚的面色不太好看,“案子涉及的人数又多了。” 刚找到的线索,说断就断。 厨子这条线没起到该有的作用,已经废了。 刘楚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在不同位置发现了几根动物的毛,灰黑色的,“老冯,你看看这个。” 老冯抽空瞧一眼,“死者养什么东西了吧。” 刘楚皱眉,他来过两回,没听见什么东西的叫声,手下人也没向他禀报过。 老冯跟刘楚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妖浑身长毛,过来把厨子吃了,剩下个上半身,是因为先吃的下|半|身,饱了就没再吃?或者是暂时放屋里,等它饿了再过来吃掉? 刘楚拿着几根毛,双眼眯了眯,这作案手法,看似跟前几个案子一样,但是他的心里却出现古怪的感觉,像是有人刻意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嫁祸给妖。 厨子的死,虽然被刘楚掩盖尸|首的情况,还是引起镇上很多人的围观,戴老板被四毛叫来,她站在人群里,事不关己,也无视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四毛说,“戴老板,你不进去看看吗?” 戴老板今儿个穿的还是旗袍,月白色的,跟平时相比,要朴素的多,身段还是很妖娆,她看着四毛,媚眼如丝,“小捕快,我一个女的,见到血|腥的场面,会做噩梦的。” 四毛看呆。 戴老板噗嗤笑出声,“小捕快,你真可爱。” 四毛的脸通红。 周围的人啐一口,骂戴老板真不要脸,死的是酒楼的厨子,竟然在人家门口男的。 厨子的后事是刘楚帮着操办的,老婆婆的意思是要把棺材抬回老家下葬,落叶归根。 刘楚叫四毛去找马车拉棺材,从镇上到乡下,要走上一段路的,中途恐怕得歇上一歇。 出发当日,天空灰蒙蒙的。 老婆婆拽着刘楚的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谢谢捕头老爷,还说山里比镇里好,当初叫儿子在乡下待着,他偏不听,非要来非要来,结果日子才刚好起来,命就没了,还是死无全尸,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要这样对她的儿子。 刘楚安抚几句,“老人家,你儿子出事之前,家里可有来过什么人?” 老婆婆说没有的。 刘楚有派人监守在四周,知道厨子家每天的动向,有没有出门,出去干什么了,在外面都见了谁,做了什么,这些手下人都会跟他汇报,他之所以问,是想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但是没有。 就在车夫把老婆婆往马车里扶的时候,老婆婆忽然想起来了个事儿,“对了捕头老爷,牛蛋出事前一天晚上,说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物。” 刘楚的眉头动动,“有说是谁吗?” 老婆婆摇头,说没有,“他夜半三更才回来。” 刘楚的嘴皮子轻轻一碰,一个烧饭的厨子,是怎么做到在他手下人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再溜回来的?重要的人物,会是谁? 目送马车离开,刘楚去戴老板那儿。 他也有派人在附近监||视,过去的时候,那弟兄蹲在巷子里,闭着两只眼睛,头一点一点的。 刘楚一脚过去,“我让你来看着人,你给我跑这儿睡觉?” 捕快被踢的身子一歪,他一个激灵,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老大,我这一直看着呢,那门都是关着的,这一上午就没人出来过。” 刘楚没好气的说,“你俩眼睛全是闭着的,我过来的时候,你都没反应,那家人出没出来,能看到?” 捕快讪笑,抓抓后脑勺说,“我刚打了个盹儿。” 刘楚笑起来,“现在给我回去睡觉,叫四毛来顶着。” 捕快打了个冷战,“老大,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大意了!” 说着,他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刘楚的脸漆黑,“还不快去!” 捕快赶紧跑了。 刘楚拉门环,戴老板的贴身婢女开的门,“刘捕头。” 刘楚问起十五那晚的事。 婢女说主子那晚身子不舒服,她把晚饭搁在门口,过了会儿来看,饭菜还在原地。 刘楚对这婢女的话,半信半疑,上次张老板死的时候,戴老板就在阁楼上,婢女的回答却是对方没出过门。 “去跟你家主子说一声,就说我来了。” 婢女去了又回来,垂眼说道,“刘捕头,我家主子还没起。” 刘楚看看日头,“那我晚点再来。” 他下午过来,也没见着人,婢女说主子出门了。 四毛说没看到。 刘楚问道,“你当真一刻都没离开?” 四毛说没,他又一脸心虚,“老大,我闹肚子,离开了一小会儿。” “……” 刘楚在镇上走动,天色渐渐深沉,他没碰见戴老板,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没过几天,戴老板招了个新橱子,酒楼重新开业。 乡绅们都去送贺礼。 宋邧氏没去,在她看来,不过是镇上一个酒楼老板罢了,受不起她的面子。 黄单在老太太那儿把好话说尽,才同意让他来酒楼,他从河边回来后就有按时喝药,已经不发热不流鼻涕,咳嗽还没好,声音哑哑的。 戴老板关心的问,“宋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黄单闻到香水味,呼吸更加难受,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 “这天气眼看是越来越热,要热死人的呢,你怎么还染上风寒了?”戴老板说,“依我看,还是找洋大夫瞧一瞧比较稳妥,宋少爷,你这样咳,对嗓子不好的呀。” 黄单摆摆手,这女的身上味儿太重,把他呛的反胃,还想吐。 整个镇上无人不知,戴老板喜欢有着好皮相的男人,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黄单。 黄单的目光里有着探究,“戴老板,我对香水也有点了解,不知你身上喷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戴老板说那瓶子上写的是一串字符,她不认得,“好闻的吧。” 黄单说,“比较刺鼻。” 戴老板还是笑着的,一点都不介意那句评价,“那是宋少爷没闻仔细,你再闻闻。” 黄单屏住呼吸,“你喷的太多了。” 戴老板左手端着右手,一阵娇笑,“宋少爷这就不晓得了吧,喷少了,味儿很快就没了,多喷一些,一天下来都是香的。” 黄单,“……” 门口跑堂的喊了声,“叶老爷到——” 叶父来了,穿一身黑色马褂,袖口和衣摆都用黄色丝线绣了边,他的气色很差,女儿在成亲当天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回来,心情想来也好不了。 差一点就成女婿和岳父,黄单和叶父打了个照面,多少都有点尴尬。 叶父上门赔礼过,毕竟这事错在她女儿,闹的镇上沸沸扬扬,两家都成了个大笑话,宋家没有追求,已经是大度了。 “贤侄,你病了?” 黄单说只是有点咳嗽。 叶父说,“看过大夫了没有?安和堂的周大夫是伯父,要不伯父差人去请来给你把把脉?” 黄单说,“不用了,谢谢伯父。” 叶父拍拍黄单的肩膀,“贤侄,有蓝蓝的消息,务必要跟我说一声。” 黄单说,“好哦。” 他也不清楚叶蓝的情况,也许还在这个镇上,也许早就离开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形,估计都不会找他。 当初叶蓝跪地求他的时候,就说了是最后一次请他帮忙。 叶父底下的小厮将送的贺礼交给酒楼管事的,是一尊金佛。 戴老板一看,就爱不释手,说她这酒楼前段时间染了晦气,往后有金佛坐镇,小鬼就不敢来了,“叶老爷子,让您破费了。” 叶父说,“戴老板客气。” 戴老板跟叶父聊起家常话,没提叶蓝的名字,倒是提了他的二姨太白莺,问什么时候有空,一块儿打个麻将。 叶父的脸色有几分微妙的变化,“她在家照顾我那小儿子。” 戴老板说,“上回我见二姨太了,生了白白胖胖的大小子,还是那么年轻貌美,叶老爷子好福气。” 叶父敷衍,明显的不愿多聊。 黄单没走,站在旁边观察,等他抓到妖,一定给对方颁发一个最佳主角的奖项,就冲对方彪悍精湛的演技,拿奖也是实至名归。 酒楼近日非常热闹,一楼二楼三楼都设宴了,以叶父的身份,他的座位是在三楼。 叶父刚上去没一会儿,赵老头过来了,身边带着他最得意的门生。 书生老实规矩的跟着老师,他看到黄单,脸就泛起红晕。 黄单装作没看见。 赵老头跟戴老板说,“好多年前,你这酒楼开业的时候,我送了你一副对联,你还记得吗?” 戴老板一脸茫然。 黄单若有所思,目前戴老板身上的疑点最多。 他将所有关于戴老板的信息都按照顺序捋了一下。 戴老板跟张老板有一腿,张老板在她的酒楼失踪,厢房里有身份不明的骨骸,她在张老板出事那天做了个旁观者,最近她的厨子死了,很快就招了个新的。 以前很精明的一个人,现在记性很差。 每次出现,身上都有很浓的香水味,是真的不懂时尚,土大款暴敛天物,还是为了遮盖什么气味? 第二个嫌疑人本来是老太太,后来黄单又觉得不是,他在刘楚,赵老头,叶父三人之间犹豫,最后将叶父拧到那个位置上面。 因为叶父在镇上人的眼里,就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他没有任何疑点,接触不到一点跟妖有关的事,所以黄单才起了疑心。 气氛有点僵。 见戴老板是那反应,赵老头尴尬,“不记得也没事,今儿我又给你写了一幅。” 戴老板笑,“那谢谢了。” 她叫人接过书生手里的对联,还望书生的脸上看一眼,“赵老先生,你这学生模样生的极好。” 赵老头咳一声,眼神示意书生离开,生怕自己的学生钻||进戴老板的旗袍里去。 书生低头就走,经过黄单身边,小声喊,“大少爷。” 黄单,“嗯。” 他注意到,书生的耳朵都红了。 书生没在原地停留,赵老头催他走了,话是问的黄单,“你奶奶呢?没来?” 黄单说没有。 赵老头背着手跟过来的一人打招呼,扭头又对黄单说,“阿望,你说那禅房里是不是被人施了什么法|术,怎么就把你奶奶的魂都给勾去了啊,这一天天的在里头待着,也不怕发霉?” 黄单说,“天气干燥,不会发霉。” 赵老头,“……” 黄单露出奇怪的表情,“不过,奶奶最近念经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赵老头说,“可不是,我看你奶奶是把脑子都念坏了。” 他吹胡子瞪眼,“我多少年前就跟她讲过了,神明有天下苍生要管,哪管的过来啊,求神不如求己,她当耳旁风,全指着念两句经,就能得偿所愿,哪有那样的好事。” 黄单咳嗽几声,“老师,我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老头打哈哈,说没有吧。 黄单眯了眯眼,欲要开口,身后传出戴老板激动的声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她脸上一定笑开了花。 戴老板跟个美娇娘似的,在刘楚身边。 刘楚的视线被挡,他把面前的女人拨||开,“戴老板,你这儿来了这么多人,不用去招待?” 戴老板又往刘楚眼跟前凑,“有伙计呢。” 刘楚再次把人拨到一边,他想看某个少爷,不想看别人。 有不待见戴老板的,也有想把俩眼珠子抠下来,塞进她的领口,在里面滚上几圈的。 戴老板跟刘楚没说上两句,就被钱庄的少爷给黏上了。 酒楼的伙计,管事,跑堂都忙的脚打后脑勺,客人们被迎进来,领到安排好的座位,没人注意到拐角的柱子后面有两个男人。 刘楚低声说,“我跟姓戴的那娘们没关系。” 黄单说,“知道的。” 刘楚听着青年咳嗽,“是那晚在河边落下的?” 黄单,“嗯。” 刘楚的腰背弯下来,头凑近些,“你把嘴巴张开,我看看你的喉咙有没有肿。” 黄单后仰着头张嘴。 刘楚低头,跟青年的一双眼睛对上,对方直直看着自己,是完全的信任,他有些不好意思,就把脸一绷,“眼睛闭上。” 黄单说,“你不是要看我的喉咙吗?跟我闭不闭眼睛有关系?” 刘楚恶声恶气,“叫你闭上就闭上,别废话!” 黄单没闭眼睛,被一只宽大的手掌遮住了,他的脸被捏住往上抬,耳边是男人的声音,“肿了。” “我在喝药,很快就能好。” 刘楚撤走手掌,“哪个药房抓的?喝了还肿成这样?” “奶奶请大夫开的方子。” 黄单感觉自己就是药喝多了,老太太只有一个孙子,当个宝贝疼着,他打个喷嚏都紧张的要命,搞的府里人人心慌。 刘楚看着青年的脸,这才不到十天没见,就瘦了,“我也在河里泡过,怎么就没事?” 黄单说,“刘捕头,你是习武之人,我跟你不能比。” 刘楚扯唇笑,“少爷,是你太弱了。” 他又去捏青年的脸,“你那丫鬟,叫什么娟娟的,怎么没带在身边?” 男人一提,黄单就愁,前两天他把娟儿叫去房里,拿了一笔钱说起那事,娟儿不肯走,那架势,像是死也要死在宋府。 “她叫娟儿,不是娟娟。” 刘楚不屑,“没什么区别。” 黄单说,“老师他们在等,我得过去了。” “回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刘楚按住青年的肩膀,弯腰说,“上次你跟我提过,说人的皮||肉被扒掉,骨骸看起来没有多大的不同,你还给我举了例子。” 他笑道,“我已经查出来了,酒楼那骨骸是卖货郎的。” 黄单,“哦。” 刘楚挑眉,“大少爷,你不感到惊讶?” 黄单没什么表情,“惊讶。” 刘楚,“……” 黄单用随意的语气问,“厨子是谁杀的?” 刘楚拽拽青年的衬衫领口,“凶手还没找到,这些天我为了调查东奔西走,就没去找你。” 黄单有点失望,以为能多听到一些案|情内容。 刘楚的声音里有几分委屈,很不爽,“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黄单说,“我咳嗽没好,奶奶不让我出门,这次还是我拿宋家的颜面做文章,她才准许的。” “权且信你一回。”刘楚拿食指刮一下青年的脸,“你我都不是小孩子,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黄单问他,“什么行为?” 刘楚挑着唇角嗤笑,“大少爷,你那天晚上对我又是亲又是抱的,怎么,便宜都给你占光了,就想对我始乱终弃?” 黄单一脸无语,“你不是对我没兴趣吗?” 刘楚不答反问,“宋望,你是留洋回来的,男人跟男人,可以接受的吧?” 黄单张口,嘴巴被捂住了。 “虽然那种关系不被人忍受,也不会得到尊重,但是我知道你能接受,我能感觉的到,正好,我现在也能接受了,所以我们可以往别的关系上面发展。” 刘楚在青年的耳边说,“我数到五,你不拒绝,就同意了啊。” 他的嗓音里裹着难掩的紧张。 黄单眨眨眼睛,你捂着我的嘴巴,我还能说什么?你数到一跟数到一万,对我都没什么两样。 没有性,还能硬?正常人做不到吧?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刘楚他的耳朵,“我要开始数了。” 黄单疼的蹙起眉心。 刘楚数完,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异常得意,“好了。” 黄单嘴上粗||糙的手掌撤走,男人温热的唇压上来,将他喉咙里的声音堵|住。 片刻后,黄单推男人的胸膛,被|咬|了好几下,他疼哭了。 刘楚的眼眸黑亮,目光灼热,他痞子样的坏笑,“大少爷,你的嘴巴着我的舌头,不让我出来啊。” 说着又亲上去。 黄单咳了起来,刘楚才将他放开,把手伸到后面,拍着他的后背。 刘楚低头,两只手掌捧住青年的脸摸,“我亲你的时候,你很欢喜,我能感受得到。” 黄单拉住男人的手,“你别摸我,疼。” 刘楚摇摇头说,“我的大少爷,全天下你最娇气。” 黄单刚哭过,眼睛还是红的,这会儿有泪光在眼里聚集,啪地掉落,一滴两滴,成线般滑过他的面颊。 刘楚愣怔几瞬,他手足无措的给青年擦眼泪,“好了好了,你不娇气,是我没文化,瞎用词,别哭了,要不你打我,来,往脸上打。” 黄单推开男人,将叠在一起的帕子抖开,铺到脸上擦擦,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上次你说近期会推出很多新产品,其中有能够麻痹疼痛神经的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在清点菊花灵的库存,稍后再与您交涉。” 黄单趁机说,“能送我一点点吗?” 系统,“我尽力。” 黄单说,“多谢。” 他见男人盯着自己,目中有后悔,自责,心疼,全都清晰可见,“我就是怕疼,现在没事了。” 刘楚喘口气,哄个人不容易,他整个后背都湿了,真要命,“摸也不行啊?” 黄单说,“你的手太糙了。” “……”刘楚看看掌心,“回头我找个时间,把这上头的茧磨一磨。” 黄单说,“别磨。” 刘楚盯着青年,这是有一点喜欢他手上的茧,还是非常喜欢呢,他得寸进尺,“不磨可以,那你让我摸。” 黄单说,“我不让,你就不摸了?” 刘楚笑的贼坏。 有声音传来,是酒楼管事的在喊黄单,该入席了。 刘楚拉住黄单,“亲我一下再出去。” 黄单哑声说,“刚才亲了很多下了。” 刘楚的舌尖抵了抵牙齿,“那是我亲你,现在换你亲我。” 吧唧一声响,黄单的唇离开他,脚尖重新踩回地面。 刘楚捞他的腰,在他耳边说,“那天晚上你叫我的名字,手勾着我的脖子亲我,说你想要,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啊?” 黄单说,“没有下次了。” 刘楚,“……” 他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当君子,这下好了吧。 黄单抽抽嘴。 几楼同时开宴,酒菜的香味从在一到三楼之间来回穿梭,酒桌上的嘈杂声混成一片。 刘楚也在三楼,他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另一桌的青年身上。 酒席到后半场,黄单去后院方便。 刘楚喝下两口酒,见人还没回来,他正要下楼去找,就看到四毛慌张的身影,“怎么了?” 四毛顾不上歇口气,“老大,不好了,宋少爷不见了!” 刘楚立刻拿走刀,快步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的是感情的进展啊,说的是捕头的心里变化过程,还有他对阿黄的态度,他们之间的相处啊,你们的重点都放哪儿去了?说,都放哪儿了! 好了,说点正事吧。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也是一个落后的时代。 交通工具是各种酷炫的飞行器,四个轮子的汽车已经不再随处可见,而是变成一个传说,那么问题来了,它是不是永远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呢? 不是的,它就藏匿于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只要我们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它在雨里静悄悄的开着花。 大宝贝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33章 猜猜我是谁 后院弥漫着呛鼻的油烟味,厨子们, 伙计们正在忙着手里的活儿, 炒菜烧汤, 摘菜剁肉,刷锅洗碗,打水砍柴,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刺激的刘楚心烦气躁。 茅房在里侧,有二人在蹲坑,憋着劲儿用力“嗯”, 帘子忽然被掀开,他们吓一大跳, 见着来人, 也没机会臊, 就着撅屁股的姿势打招呼, “刘捕头。” 刘楚快速一扫,“见过宋少爷没有?” 那二人齐齐摇头。 刘楚放下帘子, 他看向酒楼的后门, 离茅房不远, 步走约莫二三十步, 跑也就转眼的功夫。 后头的四毛追过来,边喘边说,“老大,我已经问了后门和大堂的弟兄, 他们都说没见到宋少爷。” 刘楚的眉头紧锁。 四毛擦额头,一手的汗,“怨我,要是我没和老乡妹子搭话,跟宋少爷一块儿去茅房,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 刘楚沉声问,“你看着他去茅房的?” 四毛摇头,“当时老乡在井边打水,我帮她扯绳子,是背对着茅房的。” 刘楚问,“你老乡可有看到宋少爷?” “没呢,她同我说话来着。” 四毛还在喘,“后院就这么大,东边的几间屋子是酒楼伙计们的住处,我找了,还有两间是放杂物的,我也没漏掉,都没见宋少爷。” 他满脸的费解,“老大,从后院到大堂就一个门,宋少爷既没出去,也没回来,他能去哪儿啊?钻地底下了吗?” 刘楚道,“叫戴老板过来。” 四毛从一楼找到三楼,回后院说,“没找到戴老板,问了一圈都不知道。” 刘楚在克制着什么,“那就叫管事的!” 四毛赶紧去把人带来。 刘楚问道,“酒楼有没有什么地下室?酒窖?” 管事的说,“没有的。” 刘楚又问,“戴老板呢?” 管事的笑笑,一脸褶子,“刘捕头,我就是一管杂事的,这老板的行踪,我哪儿知道啊。” 刘楚抿紧薄唇,“去找。” 四毛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背后的声音,“叫上所有人,听清楚了,是所有。” 他扭头,看到老大的面色时,咽了咽口水,后背都发凉。 从什么时候,老大跟宋少爷走的这么近了的呢? 好像是那次土||匪进镇,宋少爷失手伤了老大的腿,他搬进客栈,和老大同吃同住,照顾老大开始的。 从那以后,老大就把宋少爷挂在嘴边,时不时的说一两句,跟弟兄们挂自家婆娘一样的。 四毛带着弟兄们绕着酒楼找的时候,刘楚人在宋府。 宋邧氏闻言,干枯的手一偏,将茶盏推到地上,砰地一下开花,碎片蹦的到处都是,“刘捕头,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她握紧拐杖,大力敲击地面,“你说过,你拿你的命保证!” 刘楚淡声道,“老夫人,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宋少爷,等他平安回来,刘某的命,老夫人倘若想要,便拿去。” 宋邧氏拨着念珠,嘴巴轻微张合,她在念经,很难让人听清念的什么。 刘楚拿着刀的掌心汗湿一片,他的额角鼓动,“老夫人,宋少爷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也不明,你若是等着佛祖来救,会来不及。” 宋邧氏阖在一起的眼睛睁开,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抹厉色,她用力攥住念珠,开口将管家叫来。 很快,宋府的下人们全部出动,以及看护祠堂的教头和教员们。 镇上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在各个商铺跑进跑出,还向行人问话打听,不到一炷香时间,大家伙都知道,又有人出事了。 这回是宋家的大少爷,老夫人的命根子。 宋家那些旁支闻讯都往大宅子里去,假模假样的担心,着急,他们全被管家给拦在禅房门外。 赵老头过来时,禅房外的人都走了,他像是特地掐准了时机,不想跟那些人碰面。 一门之隔,宋邧氏在里面跪着念经。 赵老头在门外站着,出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阿望不是小孩子,他兴许就是觉得酒楼闷,出去散散心。迷了路。” 里面没动静。 赵老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不到晌午,应该就会回来的。” 里面还是没丁点回应。 赵老头喊自己的学生,“你回去罢。” 书生反应慢半拍,他抬起头,明显的心不在焉,“老师,你喊我?” 赵老头摇头叹息,“一个俩个的,都怎么了?” 晌午过去,人依旧没找到。 宋府被压抑的氛围笼罩,下人们走路做事都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 叶父来过一趟,也没见到宋邧氏的面儿,他的态度送到,在禅房外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没多待就走了。 叶家的人都在两眼一抹黑,要死要活的寻找大小姐,腾不出人手帮忙。 到了下午,镇上的人们知道一个惊天的消息,原来不见人影的不止是宋少爷,还有酒楼的戴老板。 他们都被妖抓走了。 肯定是的! 人们开始恐慌,妖怪还在镇上,没有走,上次他们误以为张老板是妖,结果弄错了。 这次呢?妖会换上谁的皮? 有人看到了张老板的老母亲,她又跟平时一样,在大街小巷走动,今天不但念叨个不停,还发出笑声。 怪渗人的。 胆子小的孩子都吓哭了。 那孩子的母亲咒骂,“疯老婆子,吓唬孩子干什么啊?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老妇人脚步不停,嘴里的念叨也不停。 街上有人闹,有人骂,有人大叫,恐慌在无形之中扩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害怕,人们开始草木皆兵,疑神疑鬼,更有人觉得身边熟悉的亲人朋友都变的可疑。 信任这个东西可以很牢固,也可以一碰就碎。 一旦出现危害个人生命的东西,自保是人们会做的唯一选择,亦是本能。 不知不觉的,太阳渐渐西斜,夜幕已经露出曼妙的身影。 镇上的人们措手不及,他们强烈反抗,拒绝充满危险和未知的黑夜到来。 可天空还是暗了下去。 刘楚整整找了一天,他挨家挨户的找,镇上的那几口井,蚯蚓河,蜘蛛岭,钺山,甚至是茅坑,地窖,水沟,山坳,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毛拿着两块芝麻饼,“老大,给。” 刘楚坐在墙根,没接。 四毛说,“宋少爷在外留洋那么多年,会的东西多着呢,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其他捕快会意的附和,“是啊是啊!” 刘楚把刀丟地上,双手扒着头皮,身上的官||服脏兮兮的,还有一股子臭味,汗往脖子里淌。 他这灰头土脸的混乱模样,全然不见一贯的沉着冷静。 四毛见地上的人拿着刀往前跑,差点被嘴里的饼噎住,他咽下去就喊,“老大,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啊?” 人已经跑远。 捕快们个个都累的够呛,一天脚不沾地,两条腿又酸又痛,真不知道老大哪来的劲,还能跑。 大家一边大口啃饼,一边大口喝水,抽空议论起来。 “宋少爷不见了,老大好像很着急啊?” “不是好像,就是!” “老大那样儿,就跟……就跟家里的婆娘丢了一样。” “不像,我婆娘有天出门,天黑了都没回来,我也就在门口转悠转悠,没跟个疯子似的满大街找。” “你们都没看见吗,刚才我们和宋家,还有祠堂那伙人汇合,确定都没有一点宋少爷的消息,老大那表情,快哭了。” 四毛抹把脸,哎,他怎么觉着,宋少爷一丟,老大的命都快没了啊。 夜晚的钺山要比白天幽静。 刘楚没拿火把,只借朦胧的月色上山,他下午来过一回,没有线索,晚上又来了。 一停下来,刘楚的心里就发闷,感觉自己对不起青年,对方不知道是什么处境,有没有受伤,好不好,是不是害怕的在哭。 他不能歇。 山里铺着枯树叶,蛇虫鼠蚁在叶子下面藏身,睡觉的睡觉,饿着肚子的准备开始觅食。 有脚步声靠近,吓坏了树底下的一只野兔,它嗖地一下窜进草丛里,小脑袋往一片宽叶底下缩,瑟瑟发抖。 刘楚听着响动,知道是只兔子,就没去管。 他在山里寻找多时,无果。 “去哪儿了?” 刘楚挥拳砸在树上,半响,他站在飘落的树叶中说,“宋望,你别吓我……” 树叶一片两片三片地掉在地上,带出轻微声响。 夜深了。 钺山西边,有一山洞,藏在复杂交错的林木深处,旁人即便是三番两次的路过,也不会拨开密集缠的藤蔓往里面瞧。 洞里有一个天坑,普通人徒手上不去。 黄单醒来就在坑里,他有点愣,转头就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面孔,闻着香水味儿才晓得人是戴老板。 戴老板的声音很轻,在昏暗的坑里,听来有几分诡异,“宋少爷,你醒了啊。” 黄单嗯了声,没有多言。 他目前不能判断,跟自己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戴老板是人是妖。 戴老板拍着胸脯,惊魂未定道,“我快吓死了。” “宋少爷,你是不知道,我一睁开眼睛,发现不在酒楼,而是在这么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还以为被土||匪给绑了呢。” 黄单不说话。 戴老板顿了一下,说,“宋少爷,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她轻叹一口气,“我也是跟你一样的,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只不过比你早醒一小会儿而已。” 黄单还是不说话。 “宋少爷,你要是怀疑我,那我心里可真就伤心了呀。” 戴老板哎了声道,“我被困在这儿,又饿又渴的,犯不着这么对自己,不是吗?” 黄单没回答,在心里问,“系统先生,你能不能给我弄到火折子?” 系统说有,需要5个积分。 黄单立马就说要买,“从苍蝇柜直接扣吧。” 系统,“黄先生,5个积分已经扣除,您目前的财产有235积分,7支菊花灵。” “好的。” 黄单把手伸到怀里,摸出系统先生给他的火折子,一簇橘红的火苗窜起,透过跳跃的火焰,他看清女人的脸,有几处脏污,没有伤。 戴老板一阵欢喜,“宋少爷,你带火折子了啊。” 黄单说,“戴老板,你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干柴,我们需要把火点起来。” 戴老板忙说,“好的呀。” 片刻后,一个小火堆搭起,坑里的全貌展现在黄单跟戴老板二人面前。 坑可以容纳十几个人,四面的土壁上都有爪印,巨大,且深,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像是妖的洞||穴。 戴老板虽然开着一个大酒楼,可她怎么都是个女人,看到那些爪印,自然是吓的不轻,手臂抱在胸前,人往黄单身边靠。 黄单挪开。 戴老板又往他边上挪,“宋少爷,你说,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黄单说,“不知道。” 戴老板的神色紧张不安,“妖把我们抓来,是要吃掉我们吧?” 女人的声音放的更轻,说悄悄话似的,那音调,也似是在说鬼故事,自带恐怖的效果。 黄单说,“有可能。” 一时之间,俩人都沉默下来。 除了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大活人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这坑里的爪印,也不是什么东西可以爪出来的。 火堆突然灭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黄单的身前有一片柔||软,他大力把扑到自己怀里的女人拨开,“戴老板,请自重。” 戴老板好像是吓坏了,“宋少爷,抱歉,我是吓着了。” 她在黑暗中问,气息有些紊乱,“这火怎么灭了啊?是那妖来了吗?” 黄单说,“风吧。” 戴老板质疑,说哪有什么风啊,一定就是妖干的。 耳边的声音聒噪,黄单说,“戴老板,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失踪了,会找到这里的。” “不可能的。” 戴老板摇头,“我在镇上住了快二十年,就没听人说附近有这种天坑。” 黄单默了。 他再去点火,怎么也点不着了。 方才还烧的正旺的柴火都湿湿的,原本飘散的烟雾也全都没了,这现象太过诡异,除了妖,就是鬼做的。 坑里死寂。 这种时候,脖子仿佛已经被一只大手捏住,呼吸困难,随时都会死去。 戴老板的言语中满是后悔,“酒楼重新开业,人很多,我喝了不少酒,头有点晕,就去房里躺一会儿,哪晓得会……” 她绝望的说,“宋少爷,怕是凶多吉少了。” 黄单问的是别的事,“你比我先醒,为什么不叫我?” “叫了的呀。” 戴老板说,“宋少爷,我一直在叫你,叫的嗓子都哑了,你就是不醒,我怕的哟,心都怦怦直跳。” 黄单看不清女人的脸。 他的心里转过多个心思,叹道,“我回来没两个月,镇上就发生了好几起案子,还出现了妖,早知道就在国外待着了。” 戴老板有感而发,“今天也不能想到明天的事,我要是知道,也就不会一个人去房里了。” 坑里再次陷入死寂。 死亡的气息悄然无息的逼近,萦绕在黄单和戴老板中间。 女人小声抽泣的声音异常恐怖。 黄单说,“戴老板,反正都快死了,我们来说会儿话吧,到了地府黄泉,也能结个伴,一块儿走。” 戴老板停止抽泣,“宋少爷想跟我说什么?” 黄单说,“你为什么要往身上喷那么多香水?” 戴老板说,“香水啊,是我一个朋友从国外给我捎回来的,我非常喜欢那味儿,闻着心情好,就多喷了些。” 黄单问道,“听说张老板出事的那天,有人看到你在阁楼上。” 短暂的寂静后,戴老板的声音响起,“是啊,我在的,当时我吓傻了,两条腿发软,要不是有栏杆抓着,我都能倒下去。” 她露出心有余悸的情绪,“我是第一次看到平时和和气气的那些人会发疯,瞪着眼睛把张老板往死里打,像魔鬼。” “人们以为他是妖变的,打死了才相信他是人。” 黄单垂了垂眼,“那天晚上,张老板房里怎么会有骨骸的?” “宋少爷,不瞒你说。” 戴老板说,“当晚整个酒楼值班的只有我那个厨子,出事之后,我就问过他了,他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怪呢,谁有那本事,能逃过捕快们的眼睛,把骨骸和头颅带进酒楼,而且啊,酒楼那么多厢房,却偏偏选中张老板的房间,想想也就只会是妖干的了。” “我就是想不通,妖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说,“眼看马上就要死了,我还不知道那骨骸和头颅是哪个人的,宋少爷你说说,我这个老板当的是不是很没用啊?” 黄单没出声。 戴老板忽然说,“有个事,我同刘捕头讲过的。” 黄单问,“什么事?” 戴老板说,“那晚,我在走廊看见了你的奶奶。” 她连忙解释,“宋少爷,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只是陈述事实。” 黄单陷入深思。 “前些天,厨子突然死在家里,不明不白的。” 戴老板长叹,“宋少爷,你别看我那酒楼开的大,其实最后进腰包里的银子不多的,如今接二连三的出事,这生意还不知道会下滑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做下去。” 她苦笑,“你也晓得的,镇上的男人想吃了我,女人想扒了我的皮,就算我混不下去了,也得装出风光的样子。” 黄单抿嘴,这女人是担心酒楼的生意,所以魂不守舍,出现不记事的情况? “老师这次送你的对联很好。” “是蛮好的,”戴老板说,“他说以前也送过,我后来细想了一下,当年酒楼开业那天,赵老师才刚搬到镇上,没进私塾教书,默默无闻,我就没有邀请他。” 黄单捏手指的动作一滞,赵老头在撒谎?或者是这个女人在骗他。 总不可能是俩人的记忆都错乱了吧。 戴老板说,“好啦,宋少爷,该我问你了,国外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黄单说,“和镇上的差不多。” 戴老板说,“不会吧,我看那留洋回来的叶大小姐,就跟我们不同,她那短裙子,外套,指甲涂的油,挎的小包,还有那烟,打火机,哪一样都不是县里能买到的。” 黄单说,“戴老板看起来很关注叶蓝。” 戴老板的情绪似乎放松不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只有你们男人喜欢看美人,女人也喜欢看的。” 黄单认同,女人喜欢看帅哥,他也会去多看一眼。 戴老板问,“我看你跟刘捕头关系蛮好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黄单说,“这个我不清楚。” 戴老板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刘捕头没有过相好的,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宋少爷你呢?” 黄单说,“我也不知道。” “你那个小丫鬟不是你的通房丫头?” 戴老板惊讶,随即笑了一下,“没想到宋少爷还是个孩子啊。” 黄单,“……” 戴老板说,“宋少爷,你看啊,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你活了二十多年,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这走了多遗憾啊,姐姐索性就让你尝一把。” 她说着就开始解旗袍扣子,露出袖长的脖颈。 黄单说,“不用了。” 戴老板的眼神哀怨,“你嫌姐姐脏啊。” 黄单说,“我不行。” 坑里一静,之后是戴老板怜悯的声音,“真看不出来……可惜了……”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 他将从戴老板嘴里得到的内容一一整理,全部待定,当务之急是怎么离开这里。 之前有火堆的时候,黄单注意过,四面的爪印很深,手能抠进去,他决定试一试,不然就算妖不现行,他也会活活饿死。 理想比现实残酷,黄单才离开地面没多少距离,就摔下来。 戴老板关心的问,“宋少爷,你没事的吧?” 黄单的屁股摔到了,最疼的是尾骨那儿,他不停吸气,泪眼模糊,疼的说不出话来,摸了摸才确定尾骨没断。 缓过了那阵疼痛,黄单又去爬,光线昏暗,全靠手去摸。 他冷不丁地在土壁上摸到一块柔||软的东西,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大概是没听到土渣子掉落的声音,戴老板知道黄单停下来了,就出声喊,“宋少爷?” 黄单吞咽唾沫,原来摸到的不是女人的手,是什么植物的根茎。 差不多摔了有十五六次,黄单昏了过去,意识恢复时,他还在坑里,营救的人没来,妖也没来。 戴老板的声音响在左边,“宋少爷,你可吓死我了。” 黄单挣扎着坐起来,“我昏了多久?” 戴老板说不知道。 坑里不见天日,不清楚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 “宋少爷,我好饿啊,再不出去,我们都会饿死在这里。” 戴老板的声音虚弱,“你说那妖是不是就在暗中看着我们,故意不出现,等着看我们慢慢饿死啊?” 黄单全身骨头都疼,疼痛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根本就止不住,他没哭出声。 戴老板似乎不知道黄单在哭,还在说着很饿,也渴,要死了。 黄单把头埋在双臂里,咬牙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疼痛感才一点点减弱。 摔的次多了,经验也就多了,黄单终于爬到坑上面,他以为坑里的光线暗,是被树木遮住了,没想到坑在一个山洞里。 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传来,那声音极其阴森,且怪异,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趴在某个角落,等着猎物上门,再将其撕碎。 黄单吹火折子,火光亮起,又灭,他吹了几次,粗略的看了看山洞里的环境。 在地上歇够了,黄单去找藤蔓丢到坑里。 坑里隐约传来女人的声音,“宋少爷,我抓好了!” 黄单抓住藤蔓,咬紧牙关,手背青筋一根根突起,坑里的女人明明很瘦,怎么这么沉?他感觉自己拽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藤蔓滑出手心,黄单被那股力道带的摔趴在坑口,肋骨狠狠撞上去,他疼的全身发抖,牙齿打颤,满嘴都是血腥味。 坑里传出戴老板受惊的声音,“宋少爷?” 黄单没回答,他抓着草藤爬起来,痛哭流涕,“系统先生,我太疼了。” 系统,“抱歉,黄先生,我向我的领导问过,能够麻痹疼痛神经的产品还没有研究出来。”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送出82年纪念款的“营养液”一杯,请您接收,立刻就能补充能量。” 黄单一接收,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灌溉,体力恢复了过来,身上都没那么痛了,他哭着说,“谢谢你,系统先生。” 系统,“无需多谢。” 坑里传出哭声,戴老板惊慌,以为黄单把她一个人丢在坑里,她奔溃的大哭。 黄单撩起长衫下摆,用牙咬开,撕下来两块碎布条缠在汗湿的手上,没那么滑了,他拽住藤蔓,做了几次深呼吸,后退一步,稳住身形,“戴老板,我拉你。” 藤蔓抖动,另一头的重量已经传上来。 黄单的额头有汗滴落,砸在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睛,有一瞬间,想放弃了。 那个念头被黄单强行捏碎,他往后挪步,喉咙里发出用力的低吼声,用尽全力把人拉扯上来。 戴老板抓着黄单伸过来的手,努力爬上来了。 俩人都在喘气,一时发不出别的声音。 黄单浑身肌动,心脏也往肋骨上撞,咚咚咚的乱蹦。 戴老板擦额头的细汗,字里行间都是感激,“谢谢你啊宋少爷,我真以为你对下我不管了。” 黄单拽掉手上的布条,没多说,“走吧。” 戴老板爬起来跟在后面。 山洞里面潮湿,脚下的石头有青苔,很滑,一不留神就能摔倒。 黄单的袖子被戴老板抓在手里,他走一步,就受牵制,等于是在拉着对方,“戴老板,你能自己走吗?” 戴老板喘息,“宋少爷,对不住啊,我这鞋不好走的。” 黄单,“……”还是省点力气吧。 他们走出山洞,视野开阔起来,发现所在的位置是在钺山。 知道是什么地方,恐惧依旧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黄单爬上来的途中摔过很多次,浑身都是伤,为了把戴老板拉上来,两条手的肌||肉都拉伤了,现在还在抖,他的膝盖,腿部掉了好几块皮,走的很慢,越来越慢。 每迈出去一步,黄单都没有信心还能迈出第二步。 早就走在前面的戴老板停下来,“这样不行,我们这么慢吞吞的走下去,妖会发现我们的。” 她看看四处,扭头说,“宋少爷,要不你找个地儿藏起来,我一个人先下山吧。” 黄单抬起流着泪的眼睛。 山里静的骇人,云遮住月,一切都很模糊。 戴老板说,“等我下山了,我一定去你府上通知老夫人,叫人来接你。” 黄单抹掉脸上的泪水,身上不知道哪儿最疼,他抿着嘴唇,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戴老板说,“宋少爷,我……” 黄单打断,“好。” “那你保重。” 话落,戴老板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跑了。 黄单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就不行了,他靠着树跌坐下来,手伸在半空,想碰身上的伤,又不敢碰,“系统先生,女人能信吗?” 系统,“在下不了解女人。” 黄单说,“我也是。” 现在怎么办,他这样子,天亮了都不能走到山下。 戴老板的选择,是人的本性。 此时此刻,黄单不愿意对那个女人做过多的评价,他舔|舔干裂的嘴皮子。 老太太一心为孙子着想,是妖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刘楚应该不是妖,只想跟他搞好关系。 剩下的,就是赵老头,叶父,黄单心想,他是不是可以把目标定在他们中间了?还是有遗漏的什么人? 戴老板的嫌疑洗掉了吧? 如果她是妖,在坑里搞一出戏,那黄单就真的怀疑人生了。 只剩下一次机会了,不能像上次那样草率,必须亲眼看到妖出现,再填。 黄单在算计,如果妖现身,自己能否在断气之前填上答案,完成任务。 两种结果各占一半的几率。 可以赌。 毕竟就现在掌握的那些线索而言,不能将目标锁定在某个人身上。 黄单的心态发生变化,就没那么急了,他在地上瘫坐许久,扶着树吃力的往前挪步,疼的走不了就坐下来。 不远处的树丛里有响声,是枯叶被踩碎的声音。 有人来了。 黄单屏住呼吸,手捏住一根粗树枝,神经末梢紧紧绷着。 那串脚步声在黑夜里的林间响着,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慢慢变的清晰,是刘楚。 黄单还处在呆愣之中,男人就朝自己这边飞奔,将他用力抱住了。 刘楚勒住青年,呼吸乱的不成样子,他粗重的喘息着,呢喃着,重复着,“没事就好。” 黄单说,“你轻点抱我。” 刘楚亲他的头发,亲他的脸,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子和嘴巴,嘶哑着声音说,“两天了,我找了你两天。” 黄单一怔,他以为一夜都没过去,没想到已经过了两天。 老太太恐怕一直在禅房里为孙子念经。 刘楚闻到青年身上的腥味,呼吸一紧,紧张的视线上下扫动,发现了好多处血迹。 他蹲下来,伸手去碰青年膝盖位置破开的裤子,那里有一片血污。 黄单说,“疼。” 刘楚不碰了,起身把他拉到背上,手掌托住他的屁股,“手搂着我。” 黄单照做,搂住男人的脖子,牵动到身上的伤,他连连抽气。 刘楚小心避过地上的草藤,尽量走的平稳,“疼了就哭,别忍着,我不笑话你。” 黄单把脸埋在男人的脖子里,汗臭味往鼻子里钻,还混着馊味儿,他哭着说,“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刘楚没好气的说,“我的大少爷,这两天我为了找你,跟一条狗一样,在整个镇子里疯跑,衣服也没换,还是你出事那天穿的,能不臭吗?” 黄单摸到男人的下巴,胡渣硬邦邦的扎手。 “胳膊腿都在就好。” 刘楚的嗓音低下来,气息浑浊,“我一合眼,就是你四|肢不全的样子。” 黄单能感觉到男人的恐慌,“对不起。” 刘楚扯开一边的唇角,“不用跟我说这个,要说的话,也是我谢谢你,把我的大少爷完整的带到我面前。” 黄单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 刘楚说,“我怀里有饼,四毛给的。” 黄单把手伸进男人的衣襟里面,触手一片湿|热。 刘楚的呼吸粗重,“少爷,我让你摸饼,你摸我,你这是找事呢,嗯?” 黄单说,“你淌了很多汗,衣衫都湿了。” 刘楚的额角一抽,“你信不信,你再不把手拿出来,我裤子也会湿?” “……” 黄单摸出饼,拨开外面的那层油纸,拿到嘴边啃,很硬,有芝麻香。 刘楚边走边说,“先吃两口垫垫肚子,回去了再吃好的。” 黄单啃一口,把饼递到前面,“你吃。” 刘楚说,“我又不饿。” 他刚说完,就有一串咕噜噜声,“你肚子又叫了。” 黄单说,“不是我。是你。” 刘楚还在嘴硬。 黄单说,“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刘楚听到一个响声,他扭头,“你把饼扔了?” 黄单说,“扔了。” 刘楚在地上找,没找到,他骂骂咧咧,“他娘的,那饼我从早上留到中午,又留到晚上,就想着什么找到你了,就给你吃,你竟然给我扔了,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黄单的声音里透着笑意,他浑然不觉,“骗你的,我没扔。” 刘楚,“……” 黄单把饼递到男人嘴边。 刘楚就咬了一小块,声音模糊,“敢玩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黄单愣了愣。 将饼咽下去,刘楚问道,“那天是怎么回事?” 黄单说,“不知道,当时我在后院,突然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到坑里了。” 刘楚的脚步一停,“坑?什么坑?” 黄单说,“西边有个山洞,坑在洞里,周围有很多爪印。” 刘楚皱眉,“明天叫几个人上山查看一下。” “好哦。”黄单想起来什么,“你过来时,看到戴老板没有?” “没看到。” 刘楚的语调一变,“戴老板也在那个坑里?那怎么没跟你一起?” 黄单说,“我受伤了,走的慢。” 刘楚的脸色骤然阴沉,“那娘们忘恩负义,真不是东西。” 黄单说,“不提她了,我身上疼。” “搂紧点。” 刘楚把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他的脚尖点地,飞速穿梭在山里。 黄单在自己的房间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和他初次穿越到这个事世界时的一幕重叠了。 宋邧氏的双眼里有泪光,情绪很激动,“阿望,你这两天到哪儿去了啊?” 黄单没隐瞒,将事情简短的说了,他留意老太太的表情变化。 宋邧氏握紧孙子的手,没说别的,只是说着和刘楚大同小异的话,能回来就好。 黄单身上的伤被处理过了,“奶奶,刘捕头走了?” “别跟奶奶提他。” 宋邧氏的脸色顿时就变的不好看,“当初那刘楚信誓旦旦,在奶奶面前说会保你周全,结果还让你陷入险境。” 黄单说,“不是他,我回不来的。” 宋邧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躺着吧,晚点再说。” 黄单拽住老太太的手,“奶奶,意外不是谁能预料的,刘楚如果没有一直找我,一刻不停的找,一次次的进山,我会死在山里。” 宋邧氏拍拍孙子的手,转身走了。 黄单看着天花板,他有些头晕目眩,意识沉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天在坑里伤了元气,黄单的身体很虚,使不上来力气,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间短,没过多久就又睡了。 这么躺了快三天,黄单身上的伤在不特地用手按的情况已经不疼了,可他还是没恢复,“系统先生,你给我的营养液没有什么副作用吧?” 系统,“没有的。” 黄单问道,“那我这是怎么了?” 系统,“在下猜测,是相思病吧。” 黄单,“……” 房门是关着的,门外有下人看守,每天来看黄单的除了老太太,就是娟儿,给他端药,擦汗,递水。 娟儿不会说话,黄单问什么,她都只能点头,摇头,或者啊啊。 黄单跟娟儿打听戴老板的消息,娟儿摇头,他不确定那意思是人没回来,还是不知道情况。 没办法,黄单只好把管家喊来了。 管家说,“戴老板没回来过,也没什么消息。” 黄单的眉心蹙了蹙。 那个女人在镇上待了那么多年,去钺山的次数不会少,看她当时的反应,很熟悉下山的路,腿脚又健全,哪儿都没伤着,跑的很快,他都回来了,对方怎么还没踪迹? 管家说,“少爷,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啊。” 黄单把人叫住,“管家,刘捕头呢?他有来过吗?” 管家面有异样,“没有。” 黄单哦了声,看来那男人来了,是老太太不让进,有意为难。 管家离开房间,就往大门那里去了,之后又去禅房,“老夫人,刘捕头还在门口。” 宋邧氏拨着念珠,“让他站着,爱站多久站多久。” 管家说,“少爷问过了。” 宋邧氏拨念珠的手一顿,又继续,“阿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谁都不亲,就偏偏跟刘楚亲上了。” 管家说,“老夫人忘了吧,前段时间少爷去照顾刘捕头,想必是那时候处的感情。” “这回是少爷危难之际,是刘捕头将他救了,他过问也是正常的。”管家又说,“少爷像他爹,是个很善良的人,懂的感恩。” 宋邧氏阖眼念经。 宋府门口,刘楚抱着刀,背靠在石狮子上面,长腿斜斜叠在一起。 四毛看不过去,“老夫人是怎么想的啊?要不是老大拼死拼活的找,她的宝贝孙子能活着回来?不把老大请进去,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就算了,竟然还拦着不让进,真不识好歹!” 其他捕快点头称是。 “宋家是镇上的大户,老夫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虽然老夫人不怎么样,但是宋少爷的为人还是不错的,值得一交。” “是啊,我看他跟老大处的……” 刘楚不耐烦的吼,“你们有完没完了?都闲的没事儿干是吧?去教场跑圈去!” 四毛拍脑门,“哎呀,戴老板还没找着呢,我得赶快去找了。” 其他捕快立马跟上,“还有我还有我。” 弟兄们都走后,刘楚脸上的不耐烦消失,被压在底下的焦虑和烦躁翻涌出来,在他的眉眼和面上铺展开来。 他摸摸石狮子的脑袋,自言自语,“好几天没见了,怪想你的。” 下午,娟儿慌慌张张跑出去,对着门外的下人啊啊个不停,下人探头去看,惊的脸色一变,连忙跑去禅房。 黄单陷入昏迷。 宋府乱了。 镇上有名的大夫全被请到府里,他们在床前把脉查看,都直摇头,说宋少爷没什么问题,就是找不出昏迷的原因。 宋邧氏叫管家去请洋大夫。 那洋大夫来了一检查,也说病人身体各方面的技能都很好。 但是,人就是不醒。 这府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难免就有人嘴巴不严实,把风声给放了出来,还有的在暗地里窥视,故意煽风点火,等着看热闹。 夜色深沉。 房门口站着几个下人,他们没闲聊,在那高度戒备,冷不丁听见一个响动,都警惕的问,“什么人?” 那响动又有,就在不远,几人寻声而去。 房门被推开,又掩上了。 刘楚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青年,“宋望?” 青年没有反应。 刘楚把刀搁在床沿,他坐下来,伸手去摸青年的脸,“平时你不让我摸,说疼,这会儿怎么不说了?” “你再不说,我挠你痒了啊。” 刘楚把手伸到青年的领口里面,粗|糙的掌心贴着他的脖子,“痒不痒?” 青年依旧没反应。 “大少爷,不是我说你,回来了还不省心,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吗?” 刘楚握住青年的手放在唇边,一下一下亲着,他低头,唇贴在青年的眼皮上,嗓音低柔,“差不多就行了,别睡太久,我明天再来看你。” 一夜过去,天就变了。 宋家虽仅仅是镇上的大户,可宅子建的却是气势不凡,灰瓦白墙之间矗立着一座高大门楼,门楼的门楣之上精雕细琢,刻有流云走兽很是生动,雕刻左右对称,中间挂着一华美牌匾,上书“宋宅”二字。 今日就在宋宅的正门门口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族长。 族长的身边站着一位驼背老妪,只见她白发苍苍,却在头顶揪起一撮小辫,骨瘦如柴的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拖地长袍,神情淡然。 她正是远近闻名的神婆。 谁家要是发生个什么怪事都会请她来看,只是她的要价不菲,普通人家一般是请不起的。 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是以一位强壮教头为首的一群教员,显然他们也都是族长的手下。 在这一群教员之中还散乱的跟着几个镇上的百姓,他们都是这镇上有些威望的人。 今日被族长特意请来的。 自从宋望回来之后,镇上人心惶惶,一种流言渐渐的占据了人们恐惧的内心。 那就是宋家的大少爷宋望与妖怪勾结,一起害死了酒楼的戴老板。 由于他长期与妖股接触沾染了妖气,才导致他的长时间昏迷,族长带着神婆和一群人来到宋宅,正是因为这件事。 宋宅的大门很快便被打开,宋邧氏带着一群下人走了出来,“不知族长今天兴师动众来到这里,所谓何事?” 她知道这群人是冲着自己的孙子来的,没给好脸色。 族长神情威严,开口说道,“老夫人,如今镇上妖怪害人,宋望更是不幸沾染妖气陷入昏迷,数名大夫都无法诊断,对于这件事我也是痛惜,如今我帮忙请来远近闻名的第一神婆帮忙看病,还请老夫人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邧氏一语道破族长的心里,“什么帮忙看病,族长,你带这么多人来想带走我的孙子吧。” 族长被宋邧氏猜出真正的意图,却也不尴尬,显然是有备而来,“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就请把宋望交出来,如今宋望沾染妖气,放在宅中很是不吉,需要神婆立即做法驱除妖气。” 宋邧氏义正言辞的喝问道,“胡说,什么不吉,我孙子如今是我宋家唯一嫡系传人,他要是因为做法有个意外,那才是大大的不吉,百年之后我们宋家还能不能存,都是个天大的疑问,作为宋家族长,你难道就不替我们宋家考虑吗?” “我正是因为替宋家的未来考虑,才会有今日之举,宋望沾染妖气,更是有戴老板的失踪有着莫大关联,我们怀疑他联合妖怪,杀害了戴老板,作为族长,我绝不能允许宋家的嫡系中出现这样居心叵测,沾染妖气之人。” 族长神色微怒,大义凛然道,“不过看在宋望是嫡系唯一传人,老夫人你也为宋家贡献巨大的份上,我可以免去宋望的族规惩罚,但是驱除他身上妖气的法事是一定要做的。” “你们休想,神婆的做法方式我也是亲眼见过的,那根本就是把活人往死路上逼,我孙子本就体弱,怎么可能受得了,作为宋家族长,你是想绝了我们宋家啊,咳……” 宋邧氏的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好,在孙子昏迷不醒,又诊不出来毛病后,就急的没休息过。 如今一听有人坚持要给自己的孙子做法,而且这人正是他们宋家的族长,她顿时怒火攻心,捂着自己胸口大声咳嗽起来。 “宋家不会绝,嫡系传人只有宋望一人没错,可宋家的旁系确是枝繁叶茂,优秀子弟无数,老夫人不管你今天让不让,我都会行使族长的权利,带走不祥的宋家族人宋望。” 族长对宋老太的病态不为所动,严声说道,“今日我也请来了几位在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们的看法也是和我一样,捉拿宋望举行驱除妖气仪式。” 说着族长便请出了几位镇上的老人,向宋邧氏连续施压。 宋邧氏的脸色涨红,剧烈咳嗽起来。 “咳……今天你们谁想进这个门,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进去。” 宋邧氏手中的拐杖狠狠地砸向地面,却因为一个步子不稳,差点栽倒在地,幸亏管家眼疾手快的将她扶起。 “既然你如此宁顽不灵,置族规于不顾,拼命想要护住宋望,那我今日只能行使我族长的权利了。” 说完族长便一挥手,他身后的教头与教员一拥而上,同宋宅的家丁仆人们扭打在了一起,地上的尘土飞扬,各种惨叫哀嚎声响成一片,场面十分混乱。 宋邧氏大声怒斥着族长,她没想到族长真的敢和他们宋家的嫡系用强,想要大声阻止众人,却因为忽然一个呼吸不畅,一下子气晕了过去。 而门口的乱斗很快也停歇了,这些家丁仆人哪是是教头教员的对手,很快便一个个的哀嚎着瘫倒在地。 一些教员在族长的示意下,冲入了宋宅,顺利便将昏迷的黄单给抬了出来。 黄单被他们放到了族长与神婆的面前。 神婆上前仔细打量着黄单,并指点了点他的天灵,然后又闭目掐指装模作样的算了算,忽然她眼睛猛的一睁,拍掌大叫道,“没错,这人确实是妖气入体,而且已深入骨髓,如不立刻进行做法的话,怕是要异化。” “异化?神婆你向大家解释一下,什么是异化吧。” 族长神色一动,对这神婆说道,此时宋宅的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 “异化就是沾染妖气很深的人,也就想宋家大少爷宋望这样的,如果妖气长时间得不到驱除,身体便会产生变异,从此失去理智,变成以人血为食的半妖。” “什么?” 众人听了神婆解释,全都大惊失色,没想到沾染妖气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那宋少爷岂不是要变成…… 幸亏宋族长秉公办事,将宋少爷给抓了起来,否则镇上如果再多个喝人血的半妖,那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真是没有太平日子了。 在百姓的一片赞扬和支持声中,黄单被抬到了镇中心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中央高高的堆砌着一捆捆的柴火,柴火的旁边有一口巨大的铁锅,早已被支起。 神婆先令人放下昏迷的黄单,然后她便走到这口大锅前,围着大锅不断走起来,双手不断的胡乱比划着,口中还念念有词,旁人也听不清她到底在嘀咕什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神婆才停了下来,她擦了擦了头上的汗珠,道,“来人,取我的法器和无上神鸡来。” 只见一名小厮模样的人,在点头称是之后,从辆破牛车的后面取了一面旗子和两只秃毛鸡。 神婆接过旗子点了点头,在宋望的头顶挥舞着旗子,然后开口道,“取无上神鸡的灵血来。” “咕咕……” 小厮随即就与两只鸡剧烈的搏斗起来,在一阵鸡的惨叫,落了一地的鸡毛之后。 小厮将一碗鸡血端了上来。 神婆接过鸡血,看了看小厮的脸,冷哼了一声, 此时小厮的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只见他脸上留下了几道鸡的抓痕,头发散乱还缠着几根鸡毛,最不堪的是衣服上竟还占着几块鸡屎。 为了不让这小厮在大庭广众的继续丢人,神婆赶紧挥手让他下去。 手指沾了沾鸡血,神婆在黄单的身上画起画来,不过这在围观的人们看来,神婆这是在画符,以人体为符,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法术。 在乱画了一通之后,神婆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她头上的小鞭子,一本正经的道,“好了,法事已经准备完毕,现在我们就开始正式驱除妖气仪式了。” “让开,都让开,神婆的法术威力很大,大家离远一点。” 此时神婆的小厮配合的吆喝起来,得意洋洋的驱逐的人群,那些离的近的镇民也被他吓了一跳,纷纷退后,深怕被神婆的法术波及。 铁锅里早被人装满了水,水已经开了,有几名教员还在不断添着柴火。 远处的族长静静的看这一切,他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黄单被抬向了铁锅,锅里的水开始滚滚翻腾,冒着炙热的蒸汽。 就在黄单将被扔进铁锅的时候,他醒了。 第一反应是好多人,第二反应是好热,有烟,起火了,第三应是自己的身体是飘着。 黄单无意间瞥到那口大锅,他往下看,锅底堆着很多木柴,柴火猛烈燃烧着,而他自己被四个人抬在半空,这架势,活脱脱就是水煮肉。 “……” 黄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最后的记忆是喝完药就睡了。 鬼知道睡醒了,就要被丢锅里煮。 神婆看到黄单睁开眼睛,她当场就吓一大跳,尖着声音喊,“不好,妖要作乱了,快,快扔进去!” 众人不断后退,害怕,又好奇。 黄单被烟熏的眼睛睁不开,眼泪不停往下流淌,“系统先生,我要死了。” 系统,“死不了的。” 黄单不信,大锅就在眼前,抬着他的人手一松,他就会皮绽。 电光石火之间,黄单感觉天旋地转,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一条手臂勒住,平稳放在地上。 今早,刘楚和弟兄们都被县老爷叫回去,说是县里有案子要他们去办,他在半路察觉不对劲,急忙抢了匹马跑回镇上,看到这一情形,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要是来晚了一步,后果不敢想。 刘楚的面色铁青,一把揪住神婆的长袍,将她提起来大力扔到地上,气不过,又给了一脚。 神婆见形势不妙,就要煽动群众,突有寒光一闪,她头顶的辫子被砍掉了。 刘楚手持长刀,面色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妖:我就在你们中间,一直看着你们。 ————————感谢小天使们对我的厚爱 感谢 wifi的迷妹 的深水鱼雷x1 感谢 青城 的手榴弹x1,火箭炮x2 感谢 mekyol 的手榴弹x2 感谢 搬山道士 的火箭炮x1 感谢 冲冠一怒注了个册 的地雷x6 感谢 晓玥 的手榴弹x1,地雷x1 感谢 楚无青 的手榴弹x1 感谢 慕檐 的地雷x5 感谢 15508311 的地雷x4 感谢 22129713 的地雷x3 感谢 prisoner 的地雷x3 感谢 少年微凉 的地雷x2 感谢 pff 的地雷x2 感谢 做梦都想去旅游 的地雷x2 感谢 苏十澈 的地雷x2 感谢 往昔 惜归 的地雷x2 感谢 你看见我帅气的id了 的地雷x2 感谢 19965473 的地雷x1 感谢 帅的人都养猪 的地雷x1 感谢 . o(≧▽≦)o . 的地雷x1 感谢 凌夜 的地雷x1 感谢 21135998 的地雷x1 感谢 执迷 的地雷x1 感谢 迷途知返 的地雷x1 感谢 墨沙雪 的地雷x1 感谢 三味线 的地雷x1 感谢 楼上吃我一棒 的地雷x1 感谢 古陌荒阡 的地雷x1 感谢 曲笑离 的地雷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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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楚的薄唇如刀锋般抿在一起,扫向被煽动的群众,克制住满腔的怒火,冷声道,“大家静一静,这宋少爷不管未来会怎么样,但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只要他没有犯|法,就会受到国|法的保护,神婆设的这口铁锅根本就是想要他的命,一旦他死了,神婆就是杀|人|犯,而你们这些起哄的人就是从犯,我会将你们一一捉拿官府。” 接着,刘楚便看着向他围来的教员,面露冷笑,抬头向着族长说道,“宋族长,宋少爷虽是宋家的人,却也是朝廷的百姓,不知是你的家法大,还是朝廷的国法大?” 面对刘楚的问题,族长的神色一沉,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他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家法比过国法还要大吧。 “宋望不但妖气入体,而且与戴老板的失踪有着极大的关联,我们宋家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人,我想朝廷也不会纵然这样的人吧。” “没错,没错,本神婆刚刚耗费了十年寿元,终于开天眼看了,这宋望不止是妖气入体,而且有怨气缠绕,定是有人命在身,很可能就是失踪的戴老板啊。” 一旁的神婆见宋族长开口,顿时胆气也壮了起来,只见她得意的下意识捋了捋头上的小辫,却发现辫子刚被刘楚给砍断了,顿时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镇上的群众现在是最相信神婆的,她的话众人听的很清楚,这宋少爷有怨气缠绕,那十之八||九就是戴老板的魂魄了,不然怎么会只有宋少爷一人回来,而戴老板却离奇失踪了呢。 族长向神婆投去赞许的目光,意思是你这天眼开的很及时啊,而神婆显然也是感受到了族长的赞许,得意的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本神婆法术无双,开个天眼像喝水一样简单的样子。 只是宋族长好像没看懂她的意思,还以为这老婆是在抛媚眼,顿时族长的脸上有些铁青,心想这老太婆都七老八十的,也太不自重了。 可惜众人并没有看到这怪异的一幕。 “宋族长,你有点说的没错,宋少爷确实与戴老板失踪一事有关联。” 刘楚突然就笑起来,“我奉命调查戴老板失踪一事,而宋少爷是唯一的知情人,我现在要将他带走,日后官府还有很多事要问他。” 族长一言不发,那脸比茅坑还要臭。 似乎是没料到刘楚会半路杀出来,将原本已经尘埃落定的事再翻出水花。 刘楚将目光看向神婆,警告之意明显,“至于宋少爷是否有人命在身,那也要等衙门查清了才好定罪,以我看有些人妖言惑众,骗取百姓钱财,才是本捕头需要立即抓捕的。” 神婆顿时心生不妙,连忙向小厮使眼色,“呀,童儿,家里面刚炼的一炉九玄上清跌打痔疮丹快好了,我们速速回去,不要误了开炉的时机。” “是。” 小厮与神婆配合多年,十分默契,直接迅速跳上破牛车,载着神婆,在众人一片懵逼的目光中,迅速逃走,现场只留下一坨牛粪。 见神婆逃走,刘楚也没有阻止,他现在要做的是救下身边的人。 “宋族长,今天这宋少爷我们衙门是一定要带走的,希望你不要阻拦,有些事情真的闹开了,我想大家都不会全身而退,你说对不对。” 刘楚盯着族长,目光中带有一丝玩味的意思。 族长此时好像也是想到了什么,那脸顿时就抽搐了一下,毕竟任何人都是有些把柄被官府捏在手里,何况神婆已经走了,法事已经无法举行,他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做出顾大局的样子。 “好吧,宋望你们带着吧。” 空地的大锅和柴火都撤掉了,人们心里的猜测却依旧存在,镇上的流言四起。 戴老板一日没回来,流言就会持续一日。 宋府大门紧闭。 黄单洗过澡换一身长衫,喝两口热茶,从鬼门关走一回的感觉还在他的心里盘踞着,“差点成了一锅水煮肉。” 刘楚一阵后怕,到现在,呼吸都没平稳,他一拳头砸在桌面上,“据我所知,那老妪还有后招,你会被人从锅里捞出来,丢进火里烤,整整烤上七日,再把你的骨骸泡进鸡血缸里。” 黄单的喉结滚动,咽下嘴里那口茶水,“你听过那个老妪?” 刘楚摸着青年的手,“略有耳闻。” “她是附近一带最有名的神婆,传闻有户人家的儿媳连生了十个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生个男孩,到第十一胎的时候,婆婆跟丈夫凑钱去请她来作法,结果生的就是男孩。” “还有个事,村里有个小孩持续发热不退,嘴里说梦话,浑身发抖,家里人找神婆来看,说是什么吓到了,魂丢在外面没回来,神婆作法,往锅里摆筷子招魂,小孩就好了。” 黄单说,“……误打误撞了吧。” 刘楚的眼底浮现怒意,“以前那些事,我不评论,今天那老妪说你身上有妖气,分明就是胡编乱造,要不是你的阻止,我当时就会把她丢进锅里。” 黄单说,“现在你就在牢里蹲着了。” 刘楚低着声音,“管不了那么多。” 反手握住男人,黄单叹口气,这次他被捉,说是神婆指使的,其实是族长,那俩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他都看在眼里。 族长清楚,要是他出面,没有神婆管用。 神婆两片嘴皮子上下碰碰,就能将子虚乌有的东西变成铁板钉钉。 镇上的人全被牵着鼻子走。 “为什么大家那么容易被煽动?” 刘楚说,“每个地方都有人把心愿寄托给神明,以为神婆可以跟神明沟通,人们需要,神婆就会有很多,靠这个来获取利益,在那些愚昧的人心里,他们说的,做的,全是对的,甚至宁愿相信神婆,也不相信自己的亲人。” “我处理过一个案子,有对夫妇一年到头都在吵架,村里的神婆说是家里老人身上的浊气太重,影响了家里的风水,夫妇俩就把老人偷偷杀了,还是老人的儿子主谋。” 黄单毛骨悚然。 人心比妖魔鬼怪都要可怕。 所谓的神婆就恰好利用了这一点。 刘楚的目光从黄单身上移开,停在虚空一处,“况且,这世上的真真假假很模糊,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经过人一传,再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群体恶意添油加醋,扭曲是非,真的会变成假的,假的会变成真的。” 他的唇角讥诮的一勾,“也许好人会被当成坏人打死,永世不得超生,而坏人,却能受人敬重爱戴。” 黄单看去,男人已经敛去所有情绪,“那种神婆总会有露馅的时候吧?大家还信?” 刘楚摸摸青年的头发,“我的大少爷,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是我们不能要求其他人也像我们一样,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标准。” 黄单想了想,认同男人的每一句话,不说这里,他那个世界也有。 要是在论坛发个有关迷信的帖子,搞不好就会被喷死。 刘楚冷哼,“我不会放过那个老太婆的。” 黄单放下茶盏,把那个老妪杀了,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真正要杀的是在人心里作祟的妖魔。 短暂的安静之后,刘楚问他,“昏迷之前,你在做什么?” 黄单说,“我喝完药就睡了。” 刘楚的眉头一皱,“药都经过了谁的手?” 黄单说,“我的生活起居是娟儿负责,药也是,平时都是她端给我。” 刘楚眯了眯眼,“娟儿吗?” 黄单说,“即便是那药有问题,导致我昏迷不醒,也不会是娟儿干的,她没理由害我。” 刘楚啧啧,“大少爷,人心隔肚皮,即使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至亲,兄弟,都有可能在背地里陷害你,趁你不注意给你致命的一刀,更何况是非亲非故的一个丫鬟。” 他看青年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单纯不经世事的孩子,充满怜惜,也有担忧,“你要明白,利益能让一个人变成一头畜生。” 黄单望着男人,半响才说,“你这个说法,我以前听过,世上的所有人和事,都具备多面性,你说的,只是其中阴暗的那一面。” 刘楚轻笑,“我就是一粗人,你跟我扯大道理,我不懂。” 黄单觉得男人的笑很悲伤,“系统先生,刘楚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想听听他的故事。” 系统,“在下帮您查过,需要1000积分。” 黄单记得自己只有200多积分,“贵了,能不能给我便宜点?” 系统,“黄先生,很抱歉,这是领导设定的价格,不打折,在下也无权给你任何优惠。” 黄单说,“没事的,我能理解。” 他问着男人,“刘楚,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刘楚勾青年的下巴,眉眼带笑,极为好看,“我的过去只跟我的婆娘说。” 黄单说,“那算了。” “我是男的,做不了你的婆娘。” 刘楚的目光灼热,“我说可以就可以,大少爷,你愿意做我的婆娘吗?” 黄单说,“不愿意,难听。” 刘楚,“……” 他单手撑在桌子边缘,身体前倾,气势逼人,口中说出的话却充满柔情,“我刘楚整个人都是你的,随你想要什么。” 黄单的声音被男人堵住。 刘楚拥着黄单的手一再收紧,唇||舌间的力道很大,把他弄哭了。 黄单推开男人,又被抱住。 刘楚一边亲他脸上咸咸的泪水,一边说,“下次不能这么吓我了,我老了,经不住吓。” 黄单吸吸鼻子,“多老哦?” 刘楚说很老很老。 黄单,“……” 他把脸在男人掌心蹭蹭,又糙又疼,“娟儿的事,我自己去问吧。” “出这么大的事,你府上的管家应该已经将娟儿关起来了。” 刘楚摩||挲几下青年的耳朵,“在你奶奶没醒之前,你别独自去见娟儿,你心肠太软,我怕你问不出什么,反倒被对方套出东西。” 黄单说,“好哦。” 刘楚看看他哭过的样子,又忍不住去亲,“我暂时留在你这里,等你奶奶醒来再说。” 黄单说,“那我叫管家去给你安排房间。” 刘楚咬他的下嘴唇,“不用,我就住你这儿。” 黄单疼的嘶一声,“会被人发现的。” 刘楚笑出声,他坐在黄单的腿上,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发现什么?我们是清白的。” 黄单,“……” 他的腿上好沉,“你干嘛坐我腿上?” 刘楚有点儿委屈,“跟你说几次了,你都不肯坐我腿上,那我只好自己来了。” 黄单嘀咕,“都坐腿了,还清白。” 刘楚斜眼,“你说什么?” 黄单上手去捏,“我说,你的屁|股很翘。” 刘楚的耳根子红了。 傍晚时分,管家过来敲门,“少爷,老夫人醒了。” 床上的俩人睡的很香。 门外的管家又敲,声音也大了些,“少爷?老夫人要见你。” 刘楚皱眉,拍拍趴在自己怀里的青年,“醒醒。” 黄单打了个哈欠,他听到管家的声音,睡意立刻就不见了,坐起来对男人说,“你在房里待着,我去一下。” 刘楚把青年拉下来,给他擦掉嘴边的口水,“有事喊我。” 黄单整理整理长衫,快步去开门。 管家往房里头看了眼,也没说什么,“少爷,走吧。” 今天这事闹的,府里人人都紧闭嘴巴,唯恐不小心说错话,惹上麻烦,他们只是下人,干好分内之事便可。 宋邧氏坐在床头,气色很差,心情却还不错,知道孙子没事了,“阿望,白天的事,管家都跟我细细讲了,我们宋家欠刘楚一个恩情。” 黄单说,“是俩个。” 宋邧氏说,“一个俩个都是欠,你别插手,奶奶给你还掉。” 黄单说好。 宋邧氏的眼中浮现一抹厉色,转瞬即逝,“阿望,奶奶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别怕,只要奶奶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黄单说,“外面的人说我身上有妖气。” 宋邧氏的声音一冷,“别跟那些人较劲,他们都是一群疯子,这个镇子早晚要毁在他们手里!” 黄单盯着老太太,“奶奶,戴老板还是没回来,找也找不到。” “他人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邧氏握住孙子的手,语重心长道,“阿望,奶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少管闲事,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把自己陷入绝境,哪怕是奶奶。” 她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孙子,“你记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黄单若有所思,老太太的话自相矛盾,前面还在嘲讽镇上的人,后面给他的感觉,本质上跟那些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族长该换位置了。” 宋邧氏说,“阿望,下一任族长是你,奶奶会帮你的。” 黄单说,“奶奶,我不想当族长。” 宋邧氏的语气严厉,“你是我的孙子,是宋家的子嗣,没有什么想当不想当,那个位置就是你的,阿望,别叫奶奶失望。” 黄单垂眼,“好吧。” 房内静下来片刻,黄单问道,“奶奶,娟儿呢?” 宋邧氏说,“在柴房里关着。” 黄单问,“查出来什么了吗?” 宋邧氏冷哼,“奶奶没想到,小丫头性子那么倔,问什么都没反应。” 黄单的眼皮一跳,怕是用刑了。 不多时,俩个下人拖着娟儿过来,她身上的布衣连衣裙被血染红,身后留下一条血痕。 黄单喊了声,“娟儿。” 娟儿动了动,她缓缓地抬起头,额头有血,嘴角破裂,脸肿的不成样子。 黄单的眉心拧了起来。 宋邧氏叫贴身婢女扶她坐起来,背靠在床头咳嗽几声说,“娟儿,当着少爷的面,你还不认罪?” 娟儿仰头看黄单。 黄单注意到了,她的眼角有泪。 宋邧氏问几次,娟儿都在摇头,“我看你不会说话,舌头留在嘴里也没什么用,干脆割了拿去喂狗,来人!” 管家吩咐下人去准备。 娟儿浑身发抖。 黄单站在娟儿面前,“奶奶,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把她的舌头割了,未免也太……” “妇人之仁!” 宋邧氏的情绪很激动,身子大幅度起伏,“你的药只经过这丫头的手,能够自由出入你房里的也只有她,阿望,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今天要不是刘楚在最后关头赶来,你丢性命,奶奶活不下去,整个宋家都会断送在她手里。” 她对孙子喝斥,“你让开!” 黄单没动。 他自认带娟儿不薄,原主也是,娟儿有加害他的机会,却没有加害他的动机,能流泪,不是妖。 老太太没有证据,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宋邧氏命令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少爷带走。” 黄单被下人架着往外面走,他扭头问,“奶奶,你每天吃斋念佛,念的都是什么?” 宋邧氏的身子一震,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叹了出去,她把孙子叫到床前,用只有祖孙俩能听到的音量说,“阿望,你爹不是死在别人的算计中,是自己在自己手里,善良不见得就有好报。” “你可想好了?” 黄单说,“奶奶,与人为善,总会好的。” 地上的娟儿眼脸动了动,眼泪成线滑落,冲淡脸上的血迹,她把头往下垂,瘦弱的身子轻微颤|动。 宋邧氏闭了闭眼,连说几声罢了罢了,她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你虽然说不了话,但是耳朵没聋,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吧,是少爷为你求的情。” “知恩图报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娟儿,药的事,我不会再追究,你也别再出现在宋府周围,好自为之。” 娟儿对着黄单和宋邧氏磕头。 黄单心想,走了也好,离开宋府,离开钺山镇,随便到哪儿去,别回来了。 晚上,前厅的饭桌边坐着三人,除了黄单和老太太,还有刘楚。 宋邧氏叫下人准备这桌酒菜的意图明显,是为了感谢刘楚对孙子,对宋家的出手相救。 刘楚见老夫人向自己敬酒,忙站起来说,“老夫人客气了。” 宋邧氏说,“刘捕头,今日你为宋家所做的事,不是一杯酒,一句谢谢便能抵消的。” 刘楚抿口酒,由着辛辣的味儿在口腔蔓延,他把手放下来,偷偷捏一下青年的腰,“老夫人,我与宋少爷结识一场,很投缘,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宋邧氏眼神示意,管家离开,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长木盒子。 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刀,通体古朴,柄端镶有黑玉,静躺在盒子里,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刘楚看出刀的出处,“老夫人,这礼物太贵重,刘某受不起。” 宋邧氏说,“受得起,我孙子的命,是无价之宝。” 刘楚没意见,“是啊。” 黄单的眼角抽抽。 宋邧氏问,“刘捕头,你说什么?” 刘楚说,“多谢老夫人,这刀,刘某会妥善保管的。” 不管是孙子,还是宋家,老太太明摆着就是不想欠刘楚恩情,这才用一把宝刀两清。 宋邧氏叫管家给刘楚准备了房间。 半夜,刘楚避开府里的下人,偷偷去黄单那儿,进被窝把他搂在怀里亲,“你奶奶不太喜欢我。” 黄单很困,“看出来了。” 刘楚把被子拽下来些,继续亲他,“没事,你喜欢我就好。” 黄单迷迷糊糊的,“你别抱我,很热。” 大晚上的都不凉快。 刘楚也热,大汗淋漓的,呼出的气息里都冒火星子,他却不松手,还不要命的把黄单往怀里带。 黄单热瘫了。 第二天醒来,床上就他自己,衣服都馊了。 刘楚叫四毛回去看看县里是什么情况,他在镇上待着,查查戴老板的行踪。 娟儿走了,黄单没要新的丫鬟,他不想再跟这里的人牵出什么关系,主仆也不行。 在府里静养几天,黄单去禅房找老太太,给佛祖磕了几个头后,提起正事,“奶奶,那天在坑里的时候,戴老板跟我说,张老板出事那晚,她在走廊看到了你,是不是真的?” 宋邧氏垂眼拨着念珠,“对,奶奶是去过走廊。” 她的动作不停,一颗一颗地把黑色念珠往后拨,“当时奶奶就要睡了,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 黄单问,“那奶奶你可有看到什么?” 宋邧氏说,“眼睛。” 黄单没明白,“什么眼睛?” 宋邧氏说,“一双银色的眼睛。” 黄单愣愣,会是妖吗?“只有眼睛吗?没有看到别的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宋邧氏说没有,“当时张老板房间的门是半开的,里面很黑。” 黄单盯视半响,他抿嘴,老太太之前说过妖会带来厄运,恐怕才觉得自己活不久了,才开始吃以前不爱吃的东西,想在死前尽量少留遗憾,还成天在这里念经祈祷。 当初盯着叶蓝看,大概是在把她当孙媳妇打量。 黄单提起那本古籍,“里面记载妖的部分,说妖不能流泪,还说……” 一声清脆响突如其来,打断他的话。 宋邧氏手里的念珠掉落在地,她脸上的表情变了,“那古籍怎么会在你手里?” 黄单说是上次从老师的房里找到的。 宋邧氏命令道,“现在去把古籍拿来!” “奶奶,你怎么……” 黄单见老太太的反应很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没再多说,回房拿了古籍。 宋邧氏把古籍放在香案底下压着,还往下摁了几次,像是在确定压严实了,“阿望,这里面的内容都是编造的,你无需当真,也切莫再看。” 黄单,“哦。” 他掩去神色,“奶奶,戴老板那酒楼当年第一次开业的时候,你还有印象吗?” 宋邧氏捡起念珠,“记不太清了,奶奶只记得,当年酒楼开业时,赵老头刚来镇上,就闹的人仰马翻。” 黄单的眼睛一闪,看来撒谎的不是戴老板,是赵老头。 他是妖? 黄单头疼,实在找不出那老头子是妖幻化出的蛛丝马迹,相处时的感觉也不像。 宋邧氏意味深长道,“阿望,奶奶知道你在帮着刘捕头查案,可是你要量力而行,也别忘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明哲保身。” 黄单说,“我晓得的。” 晌午,黄单去了私塾。 赵老头又在晒书,见着黄单就喊他帮忙。 黄单随意的说,“老师,你给戴老板写的对联,我对奶奶说了,她也说你写的好。” 赵老头哼哼,“少忽悠我这个老头子,你奶奶一辈子都在嘲讽我,一回都没夸过。” 黄单问系统先生要了个笑的表情图,是他自己的,他模拟着笑了笑,很假。 这在别人眼里,有点像是谎言被拆穿的尴尬。 把一本书翻开,摊在太阳底下,黄单露出突然想起来个事的样子,“老师,你是不是记错了,奶奶跟我说,戴老板第一次开业的时候,你刚来镇上。” 赵老头捋白胡子的动作一停,“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怎么就给记混了呢。” “当年我是给一家酒楼写过对联,不过不是戴老板的酒楼,是另外一家,现在那地儿早就被重建成青||楼了哦。” 黄单说,“记错了也是正常的。” “想到那天开业时,我在酒楼同戴老板说的话,还怪她不记事。” 赵老头一脸难为情,“现在想来,我这张老脸都没地儿搁了,等戴老板回来,我一定上门去把这事说一说。” 黄单说,“戴老板不知道怎么样了。” 赵老头哎了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吉人自有天相。” 就戴老板说的那几件事,黄单都挨个去查了,他顺着香水那根藤子,拽出一条信息,戴老板的那个朋友跟叶家关系密切。 黄单猜测,叶蓝会不会也有。 没多犹豫,黄单以挂念为由,去了叶蓝的房间,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瓶香水,他拧开盖子闻,瞳孔一缩,就是戴老板身上的味儿。 叶父说,“这香水是我一朋友捎的,一共两瓶,我给了蓝蓝和她的二姨娘。” 他叹道,“蓝蓝那孩子不听劝,主意也多,她看二姨娘用了这香水,就一次都没用过。” 黄单说,“伯父,叶蓝会回来的。” 叶父还生着气,脸色都发青,“她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干出败坏门风的事,让整个叶家都蒙羞!” 黄单说,“伯父,这些都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确保人平安。” 叶父唉声叹气,“贤侄说的是,蓝蓝不回来,我去了地府,都没脸见她娘。” 黄单跟叶父聊了一会儿,本想见一下叶蓝的二姨娘,对方却迟迟没有露面。 他只好告辞。 戴老板没回来,酒楼刚重新开业,就又关门了。 黄单差人打听,去了一个伙计那儿。 伙计见着黄单,客气的端茶递水,诚惶诚恐,“宋少爷,不知您找小的,所为何事?” 黄单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向伙计询问酒楼所有人的情况。 伙计还以为黄单是要打酒楼的主意,他很积极,毕竟自己就是个打杂的,管谁是老板,有活儿干,有钱拿就行了。 黄单听着,伙计说一大堆有的没的,不忘加进去狗腿子的话,加的非常自然。 伙计说到最后,终于说起黄单想听的厨子,他说对方的厨艺挺好的,为人也好,有段时间更是特别热心,抢着要留下来值夜班。 黄单说,“是吗?” 伙计说是啊是啊,还说张老板出事的那晚本来是他值班,厨子说回去也没什么事,就替他了。 黄单捏手指,戴老板同他讲的,都一一核实。 他现在应该可以把戴老板从嫌疑人的位置摘除了吧? 黄单又迟疑了。 还是再等等吧,戴老板人不回来,尸体回来了也好,这么不见踪影,谁知道是什么情况。 布告栏上贴着戴老板和叶蓝的画像,她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毛从县里回来,说没什么事。 刘楚就在宋府住下了。 一天上午,刘楚接到厨子邻居的报案,说是厨子死的那晚,看到一个黑影从他家后院跳出来,还撞了一下,不过看不清面孔,只闻到一股香味,还觉得体型很瘦,不像是个男的。 就在这时候,镇上出现了谣言,还偏偏就是二姨太的事,说有人看到她跟厨子在一起,不知道是从谁那儿传出来的。 这对刘楚来说,就像是老天爷在帮他。 刘楚去戴老板的住处,拿香水给厨子的邻居闻,邻居说味道是一样的。 在那之后,刘楚就开始查叶老爷子的二姨太。 这一查才知道,那二姨太的爹是屠夫,她从小就跟着爹娘杀猪卖||肉。 二姨太长的好,不愿意待在那穷地方,就远离家乡,最后进了青||楼卖艺。 刘楚又跟着这条线查到一些东西,对二姨太刮目相看。 将线索全部整理了一遍,刘楚带着数名手下和那名报案的邻居来到了叶府。 叶父考虑到家族的影响,所以此时叶家的客厅内除了捕快,只有他和白莺,还有她的贴身仆人三人。 “刘捕头,白莺的房间已经允许你带人去搜查了,你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要怀疑厨子的遇害与她有关了吗?” 叶父虽是叶家家主,姿态倒是没有端出来,并没有大家族的架子。 当刘楚告诉他说怀疑白莺与厨子的遇害有关,想要搜查房间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刘楚坐在椅子上喝茶,“叶老爷子请稍等,在我的手下搜查结束之后,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 “好,我信你。” 叶父不再言语,只是让管家亲自去给众人看茶。 站在一旁的白莺拿帕子按按唇角,不知道是不是胭脂涂少了,那张脸白的很。 她方才被叫过来,得知叶父同意捕快搜她的房间,当场就极力反对,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大厅静的过了头。 很快就有捕快走进大厅,在刘楚的耳边说了什么。 刘楚的左腿叠着右腿,姿态随意,“叶老爷子,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 叶父示意刘楚说下去,“好,请讲。” 刘楚说,“叶老爷子想必已经听说了,关于酒楼厨子在家中遇害一事。” 叶父说,“没错,我也有所耳闻,说是被妖怪所害,下半身躯体不知去向。” 刘楚点头又摇头道,“厨子的遇害状况叶老爷子没有说错,可是他并不是被妖所害,而是被人谋杀。” “什么。”叶父神色一惊,“是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刘捕头可有查到线索?” “不瞒叶老爷子,我们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可是仍然疑点重重,所以今日才登门打扰。” 刘楚似笑非笑的,看向一边的白莺。 白莺垂搭着眼皮。 叶父的双目徒然一睁,“哦?刘捕头的意思是,难道我叶某的二姨太认识杀害厨子的凶手?” 刘楚吹开漂浮的茶叶,浅浅抿一口茶,不语。 叶父察觉白莺的脸更白了几分,他板着脸说,“你把你知道的,跟刘捕头说说。” 白莺一脸茫然,甩着帕子说,“老爷,冤枉啊,这连衙门都查不清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知道呢,那妖怪吃人应该去找神婆啊,我在家连门都少出,哪可能知道外面的事。” 叶父盯着白莺,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他相信,一个恪守妇道的女人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于是就看向喝茶的人,“刘捕头,你们会不会弄错了。” 刘楚摇摇头,这叶老爷子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那是何等的精明,怎么在家事上却如此的迟钝。 随即刘楚将镇上的流言,还有人目击叶府的二姨太晚上私会厨子一事告诉了叶老爷子。 尤其是厨子遇害的前一晚,偷偷找过二姨太的事情给说了清楚。 只见叶父刚开始只是面带惊讶,还带着怀疑之色,可听到后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先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更是气的满脸通红,如一座暴怒的火山。 尤其是他想到了一件往事。 记不得是从哪一年开始的,也许是前年,又或者是大前年。 府里就有些流言碎语,说是二姨太吃不惯家中厨子的菜,非要隔三差五的请酒楼的厨子来做菜。 当时他还不以为意,只是觉得白莺有点挑剔,现在他才想明白,原来做菜是假,她与厨子私会才是真。 “你……你……” 叶父气的颤抖的身子,指着白莺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狠狠道,“你给我跪下!” “老爷,你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谣言,我从未做出不洁之事,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什么厨子。” 白莺连忙跪在地上,抱着叶父的小腿怜声祈求道,其中还用一种怨毒的目光偷偷扫视了刘楚一眼。 “你给我住口,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狡赖,难道你要刘捕头把那些证人带到我们叶家,和你来个当堂对峙吗?” 叶父一把狠狠的啪在了桌案上,案上的茶杯随即摔在了地上,瓷片和着茶水洒了一地。 白莺扯着嗓子嚎哭,说自己十几岁就跟了叶父,这些年在叶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为叶家延续了香火。 提到孩子,叶父一脚把白莺踹开,“小宝是不是你跟那厨子的?” 白莺嚎的更厉害,“不是啊老爷,小宝是您的亲骨肉,是叶家的血脉啊!” 叶父重重喘气,把她踢的更远。 白莺被踢的倒在一边,又爬过去,一口一个老爷我错了。 大厅的仆人都是白莺的人,那三个当中,有一个瑟瑟发抖,吓失|禁了。 叶父抬手。 管家将仆人带出去,他也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否则也不当上这叶家的大管家,很快他独自一人返回了客厅,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二姨太的贴身仆人已经全都招了,她确实是与厨子有私情,并且……” 管家语气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讲吧。” 暴怒之后的叶父,听到管家的话,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了椅子上。 “并且他们多次夜晚偷偷出去私会,每次都是半夜才归。” 待管家说完之后,厅内不再有人说话,连白莺也都不再狡辩,空气如凝固一般,一片安静。 许久之后,叶父才缓缓问道。 “既然这个贱人和厨子是有私||情,那她和厨子的遇害有什么关系。” 刘楚语出惊人,“厨子其实正是二姨太所杀。” “什么?” 叶父大惊,这比他听到自己的二姨太偷情更令他吃惊。 他想到厨子死亡的惨状,实在难以想象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柔|软无骨的女人所为。 “既然这贱人与厨子有奸||情,为何这贱人又要杀他?你们找到她行凶的证据了吗。” 接连遭受打击的叶父已经不愿再去想偷|情一事,反而将注意力放到了案情的本事。 刘楚将手中证据讲了一遍,他叫四毛跟一个捕快把从白莺屋中搜出的小盒子抬进来,打开后,露出里面一件黑色的衣服。 白莺见鬼似的瞪着那小盒子,她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刘楚不快不慢道,“那名报案人说在凶手身上闻到一种特殊的香味,后来我们确定正是和戴老板所用的香水一致,而镇上有这香水的只有三人,叶兰、戴老板、还有二姨太,这件她行凶的黑衣之上仍然残留着这种香水的味道。” 叶父接过刘楚递来的衣服,轻轻闻了闻,确实是白莺一贯使用的香水,蓝蓝也有,还有一瓶在戴老板那儿。 一共三瓶,是国外带回来的。 别说镇上,就是县里,都不可能买到。 刘楚看着地上嚎了半天,一滴泪都没有的女人,“二姨太,关于你杀死厨子,嫁祸给妖怪一事,我们衙门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我希望你可以主动交代,关于你是怎样与厨子合谋,杀害卖货郎的。” “卖货郎?这贱人竟然有两条人命在身,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与我同榻共眠的是一个如此蛇蝎心肠的人。” 听到这里,叶父竟不为白莺的奸||情而生气了,因为这样狠毒的女人,根本就不该留在叶家。 “贱人,我劝你还是招了吧,按照我们叶家的家规,女子偷情到底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的。” 叶父漠然的看向白莺,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跪地的白莺闻言似想到了什么,顿时身子一颤,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偷情在叶家的下场可比她承认杀人,然后被衙门处决可惨多了。 衙门无非就是砍|头,可叶家处理不贞女人的刑法太过恐怖,那是真的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通这一切,白莺的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承认杀人对她来说不再是一种负担,而是升天的阶梯。 她又露出不甘,把帕子攥在手心里,指尖轻微发颤。 见白莺一语不发,叶父把桌上的香炉都给砸了,“去,把小少爷给我抱来!” 白莺惊慌的求道,“老爷,小宝还是个孩子,别让他过来。” 叶父面色阴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娘亲此时是什么模样,就把你做的那些肮脏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白莺的嘴唇哆嗦,把什么都招了。 她嫁进叶府做了二姨太,人前风光,人后悲哀。 叶父对白莺没有什么感情,又因为叶蓝讨厌白莺,他就很少往白莺那儿去。 就算是去了,也是衣服一脱,一穿走人。 有时候衣服都不脱。 白莺是个女人,嫁进来的时候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里耐得住寂寞。 她想着法子在叶父那里索取温存,却始终都没有得偿所愿。 叶父一心想着女儿,去了国外留学,还挂在嘴边念叨,不准白莺踏进女儿的房间。 一年年过去,白莺也就认清了现实,她从前一受委屈就落泪,现在哪怕是把嗓子嚎哑了,都不会掉一滴泪 白莺为叶家生下一个儿子,她原以为可以母凭子贵,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哪晓得叶父还是对他们母子不上心。 人不想认命都不行。 两年前,白莺在酒楼吃饭,碰见了厨子,她只觉得对方的厨艺好,没往别处想。 几天后的一个雨天,白莺和丫鬟走散,无意间又碰见了厨子,当时他在跟一个姑娘亲||热。 厨子看到白莺,吓一大跳。 白莺忍不住往他那儿看,心跳的很快,脸也红了,烫的吓人。 那天,厨子让那姑娘走了。 白莺跟他发生了关系,有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 慢慢的,白莺跟厨子好上了,图的是各自的身|子。 他们被一时的欢乐麻痹,以为偷偷私会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没想到一天晚上被卖货郎发现。 那卖货郎是厨子的旧相识,说给一笔钱,就会替他们保守秘密。 白莺不想跟卖货郎那种低贱的人打交道,就想用钱解决。 谁知道卖货郎在赌场输光钱,又来找他们要。 白莺还是给了。 到第三次,卖货郎换了一副嘴脸,不给就威胁。 白莺跟厨子商量,不能再那样下去了,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和头上悬把刀没有两样。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封口。 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卖货郎骗过去,杀了。 卖货郎无父无母,平日里也没个什么关系好的朋友,死了都没人过问。 白莺跟厨子都觉得,这件事应该彻底掩埋于地下,不会有谁知道。 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藏在酒楼隔间里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白莺跟厨子都很慌。 没过多久,就有柴夫在山里发现卖货郎的担子,还有几块肉骨头,他们更是寝食难安。 厨子亲手把卖货郎砍死,藏在酒楼,还没有找到时机运出去,怎么就跑到了山里? 尸体又没长脚。 而且厨子明明只把卖货郎的头给砍下来了,没削头。 直到又有人发现李寡妇的绣花鞋和几块带着碎|肉的皮。 大家伙都议论,说有妖来了镇上,会吃人。 卖货郎和李寡妇都是被妖吃的。 白莺跟厨子想,要真是那样,妖还帮了他们,那就不用管了。 可事情还没完。 捕快找上厨子,查出卖货郎和他的关系。 厨子知道很快就要暴露了,或者已经露出马脚,他担心自己被抓,就想跟白莺远走高飞。 白莺又不傻,她可不会放着叶家二姨太不做,跟个穷光蛋私奔。 而且,白莺也知道厨子被刘楚盯上,他不死,早晚要把她拖下水。 厨子见白莺不出声,就有察觉。 白莺连忙嘴上答应,和厨子亲||热一番,事后还靠在他的怀里,说要好好合计合计,不能有什么马虎。 厨子问她,要怎么出镇。 白莺说很麻烦,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路线商量好,她提出去厨子家。 厨子一开始不答应,说他家周围有捕快。 白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厨子没读过书,不懂其中道理,提出疑问的时候,白莺用温柔乡把他困住。 他在温柔乡里迷失自我,就跟白莺约好时辰,在后院放梯子。 因为有捕快盯着,每天都会进门借喝口水为由查看,厨子不能夜不归宿。 白莺也是,她回去都是靠信任的三个下人接应。 白莺在进青||楼前,进过戏班子,身体的柔韧性很好。 当晚,白莺顺利进去厨子家,趁他不备将他杀害,做出妖杀人的样子。 因为只有妖,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人性命,手法残|忍。 为了毁尸灭迹,白莺直接将厨子的下半身喂了狗。 在白莺将所有事情交代过后,客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叶父一动不动。 他似乎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二姨太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如此说来,这些年,白莺对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刘楚起身,等人带着认罪的白莺离开叶家。 白莺扒着门框,“老爷,不论我这个娘做了什么,小宝都是无辜的,他是叶家的血脉,请你善待他。” 她恳求着,刚才嚎那么大声都没哭,此刻泪流满面。 叶父无动于衷。 四毛强行将白莺扒着门框的手指一根根抠下来,大力拖拽走了。 叶父不愿意叶家的丑闻,除了管家,那几个下人都永远的闭上了嘴巴,没想到当天整个镇上的人就都知道了。 在场的只剩下几个人,谁也不清楚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还非常详细,就像是传消息的,就在现场听着,一字不漏。 黄单听闻过后,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他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找出妖,人的事,跟他不相干。 刘楚要押白莺前往县里,让黄单跟他一起。 黄单说,“你去办案,我去干什么?” 刘楚说,“看我办案。” 黄单说,“奶奶是不会同意的。” 刘楚说,“这个我来应付。” 黄单以为老太太那一关过不了,没想到这回老太太就没反对。 他想不通,去找老太太,对方在禅房里念经,只交代他跟着刘楚,在县里别惹事,俩人没见着面。 第二天,押送白莺的囚|车穿过东大街,人们朝她那里吐口水,丢菜叶,扔鸡蛋,骂她不守妇道,也骂她蛇蝎心肠,说她会下地狱,不得好死。 白莺的头露在栏杆外面,头发上,脸上都脏乱不堪,还有很多处被砸出的淤青,她费力的往后扭脖子,想看看儿子,却只看到面目可憎的人们。 那些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用肮脏的话骂着白莺。 她没哭,反而在咯咯的笑,“杀|人|犯,谁不是啊。” 一个石头砸过来,白莺的头流出血,她几乎是诅咒的喊,“你们十几年前做过什么,十几年后又做过什么,老天爷都在看着,我不得好死,你们也一样——” “地狱在等着你们,一个都不会少,我先去了……”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按了暂停键,人们扔东西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几秒后,他们破口大骂,手上砸的东西也更多,神情恐怖。 囚|车被拉出东大街,拉出钺山镇,将那些疯狂的人们甩远,往官道上拉去。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车夫隐约听到奇怪的声音,他往后瞅,帘子只是轻动,一个角都没卷着。 “奇了怪了,今儿的风不小啊……” 车夫嘀咕了句,殊不知帘子后面放了把宝刀,压着边儿,当然不会被吹起来。 马车里,刘楚捧着黄单的脸亲,“你别往后仰头。” 黄单说,“我怕你咬我。” 刘楚的气息暧||昧,“不咬你咬谁啊?” 黄单顿住,他退开一些盯着男人,眼神古怪。 刘楚摸了摸青年的脸,坏坏的笑道,“怎么,被你男人迷住了?” 黄单抓住男人的手。 刘楚挑眉,“大少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黄单说,“你再摸摸我。” 刘楚一愣,这少爷平时不让他摸,嫌他的手掌心有茧,太糙了,摸着疼,这会儿提出的要求是他做梦都想听到的,就这么得偿所愿了,他有点懵。 黄单说,“不摸就算了。” 刘楚立马说,“摸摸摸,马上摸,我摸哪儿啊?” 黄单说,“脸。” 刘楚的面部抽搐,很不满意,“我可以选择别的地儿吗?” 黄单说,“不可以。” 刘楚,“……” 黄单的脸被男人粗糙的手掌摸着,像是有砂纸在一寸寸的打磨,不是那种剧痛,是绵绵细细的疼。 刘楚看到青年的眼睛红了,他微愣,“我的大少爷,你让我摸,摸了你又哭。”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别管我,你摸你的。” 刘楚的眼皮底下,青年眼角有泪,往下滴落,他抿唇,“这可是你说的啊,我真不管你了。” 黄单哭着点头。 刘楚的呼吸粗重,嘶哑着声音笑,“全天下,就你可以轻易要我的命。” 他擦去青年脸上的泪,唇也贴上去。 尘土飞扬,马蹄声哒哒哒,遮盖了车里的抽泣声。 片刻后,黄单抹把脸,缓了缓。 刘楚把他的脑袋摁在肩头,“等到了县里办完事,就带你去我家。” 黄单坐直了,“这样不好,你父母见了我,心里会多想的,我还是住客栈吧。” “没父母。” 刘楚拿胡渣扎着青年的脖颈,“我家一直就我自己,在深山老林,方圆百里一个人都没有。” 黄单说,“那我不去了。” 刘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35章 猜猜我是谁 日头渐渐上升,阳光刺眼, 一行人离开官道, 走上一条崎岖小路, 夹在茂密葱绿的树丛中间,望不到底。@ 马车颠的厉害,黄单的屁|股很疼,他红着眼睛坐到刘楚腿上,好像更疼,又坐回原来的位置,身子左右晃动, 像是在水上飘,很晕。 刘楚拽出自己的那块座垫, 塞给黄单。 黄单的屁|股底下多了块座垫, 要软一些, 没那么疼了, “还有多久能到县城?” 刘楚说,“很快的, 也就两三天左右。” 黄单, “……” 刘楚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对着他白皙的脖颈吹口气, “有我陪着你,不会累着的。” 黄单说,“更累。” 刘楚的面部一黑,把青年压在车壁上亲。 黄单吃了很多男人的口水, 吐字不清的说,“你轻点亲,很疼。” 刘楚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响,他托住青年的后脑勺,亲那两片柔|软的嘴唇,亲的更用力。 黄单的手撑住男人的肩膀,推几下都没推开,疼的眼泪直流,哭着求饶。 耳边的声音像一片细细尖尖的树叶,掉进刘楚的心窝窝里头,打着旋儿,弄的他整颗心都痒痒的,他燥,浑身燥热,“说,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黄单,“……” 刘楚粗声喘气,眼眸深谙,“肯定是。” 黄单捂住嘴巴哭,嗡嗡的说,“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刘楚一声一声喘息,欲||望从眼底蔓延到面上,他抱住青年的腰,把人往怀里捞,唇也凑上去。 黄单躲不开,被亲的身上都湿了。 外面的车夫又往后瞧,帘子还是那样儿,没有什么变化,他抓抓头,继续赶车。 黄单的嘴巴有点儿肿,下嘴唇破了一块,有血珠渗出来,他伸舌舔||掉,气息里的甜腥味儿又加深一分。 刘楚瞪着他,眼睛因为隐忍而发红,“还说不是在勾||引我!” 黄单不想说话,把一个桃子丢给男人。 刘楚接住,两眼放肆又野蛮地在青年身上游走,他吞咽唾沫,不想吃桃,想吃别的,“我的大少爷,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哭?” 黄单吸吸鼻子,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哑哑的说,“我不是喜欢哭,我是怕疼。” 刘楚斜眼,“不是一回事吗?” 黄单闭上眼睛,懒的跟这个男人说话。 他的脸被粗糙的手掌捏住,嘴里多了一块桃肉,香甜多汁。 刘楚忍着体内横冲直撞的欲||火,“我一看你哭,就想要你,让你更疼,哭的更凶,你说我这是什么原因?” 黄单说,“你脑子有问题。” 刘楚把唇贴在青年的眼睛上面,“胡说,分明就是我太喜欢你了。” 他叹息,很苦恼,“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黄单拿了块点心吃,听到男人说,“上辈子我们一定认识,你就是我刘楚的婆娘。” 嘴里的点心融化开,太甜了。 刘楚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平安寺有一棵许愿树,想不想去看看?” 黄单咽下点心,“不想。” 他说,“只有小孩子才信那种东西。” 刘楚挑起一边的唇角,眉眼间有一抹浅浅的笑意,“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 黄单说,“我二十五了。” 刘楚揉他的头发,“嗯,还很小。” 黄单,“……” 两三天的路程,说很快,二十五的年纪,说还很小,他觉得,这男人的数学是自学的。 刘楚偏要带黄单去看许愿树,黄单被他亲的全身都湿的难受,答应了陪他去。 有一丝丝的风擦过车帘子的缝隙,往车里跑,尽情的撒野。 黄单在座垫上挪来挪去,一会儿斜斜靠着车壁,一会儿把腿抬起来盼着,怎么都不舒服后,就趴到男人腿上,调整调整姿势,开始睡觉。 刘楚的嗓音粗哑,“少爷,你能换个地儿趴吗?” 黄单趴着不动,他已经看见了周公。 刘楚阖了阖眼,背脊弯下来,脸埋在青年的发丝里蹭蹭,“别睡,我们来说会儿话吧。” 黄单和周公抱上了。 刘楚听着青年的呼吸声,均匀悠长,睡着了,他的额角一抽,喉结滚动了两下,摇头苦笑道,“小坏蛋,不管我了啊。” 车里静下来。 黄单睡着觉,刘楚在看他睡觉,目光温柔。 前面有几匹马,是四毛和几个捕快,他们顶着烈日,被晒的汗流浃背,嘴上还不闲着。 “哎你们说,这趟回去,是有正事要办,老大干嘛把宋家的大少爷也带着?万一宋少爷在路上有个好歹,跟宋家不好交差。” “我们哪儿能猜得到老大的心思。” “话说回来,老大救了宋少爷两次,是宋家的大恩人了吧?” “救命之恩,是最大的恩情,老大带的那长盒子里应该是刀,宋家给的。” “肯定是把宝刀!” 四毛往后瞧,其他几个捕快也瞧过去。 囚车里的妇人一身脏污,脸上头上有几处血迹,黏着头发丝,哪里还有平时的风光和娇媚。 四毛拉拉缰绳,唏嘘道,“在东大街的时候,可真吓人,大家都跟疯了一样,要不是我们拦着,他们恐怕会冲上来把二姨太给撕了吃掉。” 一个憨厚的捕快甩把汗,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搞不懂哎,二姨太是杀了人没错,可是跟他们没什么过节吧,干嘛一副被逼急了样子。” 四毛说,“人心难测。” “毛儿说的对,我就算是想破头,都不会想到叶老爷子的二姨太会跟命案扯上关系。” “永远不要小瞧女人,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女人生来是柔|软的,遭遇某些人和事才会变的锋利,要我说,还是怪命不好。” 几人说了一会儿,嘴皮子发干,嗓子眼冒烟,屁股快捂出疹子了。 走上一段路,出现一个岔路口。 四毛拽着缰绳去马车那里,“老大,前面不远有个棚子,我们上那儿歇会儿吧?” 车里传出刘楚的声音,“好。” 棚子搭在离岔路口不远的地儿,有凉茶,大饼,鸡蛋,还提供饭菜。 四毛在内的几人翻身下马,不光是他们,其他赶路的人也伸着舌头喘气,屁股后面的裤子都有一块颜色很深,湿|答|答的。 大夏天的,要人命。 棚子简陋,三面通风,也不凉快,六七张木桌随意的摆放着,都坐满了人。 那些人看到黄单他们,也发现了那辆囚|车,知道是官府的,都神色微变,没再多看热闹,也没窃窃私语,只是低头吃吃喝喝,想着赶紧上路。 棚子里的气氛不再懒散。 刘楚抬脚勾过来一条长板凳,拉着黄单坐下来,他将刀丢桌上,提着茶壶倒茶。 黄单看见对面桌上有几片西瓜,瓜瓤红艳,有黑子不均匀的嵌在瓜|肉里面,他望着一个小孩捧着西瓜吃,吞了吞口水,想吃。 刘楚瞥见了,就叫来一伙计问,说还有一个西瓜,就买了切开,叫手下人过来吃。 他拿两片放到黄单面前,“吃吧。” 黄单捧着一片西瓜吃,嘴巴鼓鼓的,满嘴都是甜甜的西瓜汁,顺着喉咙往下冲,掉进空荡荡的胃里,他吐掉瓜籽,又去咬一口。 刘楚喝口凉茶,侧头看静静吃西瓜的青年,“好吃吗?” 黄单的声音模糊,“好吃。” 他没把两片西瓜都吃掉,剩下那片推到男人面前。 刘楚说自己不爱吃。 黄单说,“那算了,我拿去给四毛吃。” “你敢!” 刘楚快速在青年的手背上捏一下,警告道,“我给你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不准给别的男人。” 黄单问,“你吃不吃?” 刘楚被他那样气的半天都没想出词儿,“吃吃吃,我吃!” 其他几个没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的都蹲在地上,风卷残云般呼哧呼哧的吃着西瓜,很快就剩瓜皮了。 四毛一抹嘴巴,走过去问道,“老大,你跟宋少爷想吃啥子,我去跟伙计说。” 刘楚挑眉,“我无所谓,宋少爷,你呢?” 黄单说,“我也无所谓。” 四毛,“……” 行,都无所谓是吧,那他就按照自己想吃的点了。 棚子旁边的草丛里,老汉和他的老伴在杀鸡,一个抓着鸡翅膀,一个拿刀在石头上磨了几次,对着鸡脖子横着就是一下。 鲜红的鸡血喷涌而出,少数溅到草叶上面,大多数都滴进盆里。 黄单说,“一只鸡的血不少。” 刘楚摩|挲着刀鞘的动作忽然一停,“那要是个人,得有一桶了吧?” 黄单说,“看是多大的桶。” “就拿装鸡血的那个盆来说,如果被放血的不是一只鸡,是一个人,那大概有三四盆血。” 刘楚放下刀,拍拍青年的手臂,示意他坐着别乱跑,自个起身走到囚车那边,“二姨太,你当时杀厨子的时候,为什么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囚车里的白莺没有动静。 刘楚按着栏杆靠近,将那句话重复,“你带走了吗?还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他自顾自的说,“我在厨子家搜过,没发现血,二姨太,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不留痕迹的?” 白莺闻言,眼皮颤了颤,思绪控制不住的混乱起来。 从小跟着爹娘出去杀猪,剁|肉,白莺习以为常,甚至是享受那个过程,在她眼里,人和猪被杀死了没什么两样。 一刀下去,皮离。 那晚白莺背了杀猪刀爬梯子进去,先是把厨子迷晕,再放了血,砍成两部分,将弄到地上的血迹全部擦掉,她很冷静,没有出任何差错。 因为厨子跟老母亲的屋子中间隔着院子,老人又上了年纪,睡的沉,没有年轻人那么警觉。 白莺不担心会被发现,一切都很顺利。 可白莺在准备离开时,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那桶血不好拎着爬梯子翻墙头,万一她一不留神,手晃了晃,桶倒了,血就会撒出来,倒进草土里。 等厨子的死被发现后,捕快来查,必定会很严格,不放过一个细节,难保不会查出来这个线索。 就在白莺思虑,是冒险把那桶血弄出去,还是找东西挖坑埋了的时候,隐约感到有影子一晃而过,她扭头,桶还在原地放着,里面的血没了。 白莺当时的脸煞白,抖着手去桶里摸,一点血迹都没有。 她吓的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在地。 桶里很干,触手没有一丝湿意,像是有一条巨大的舌头在里面反复的过,将血全部搜刮干净。 白莺慌了。 镇上的人都在说妖,她没多大的恐惧,如今妖就在自己身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站着,目睹她杀害厨子。 那种感觉让白莺浑身发毛。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许就在下一刻。 杀尸的时候,白莺没有一点害怕,就跟她不怕鬼一样,但是她怕妖。 人吃饭喝水,妖吃人||肉喝人血。 耳边的声音将白莺的思绪猛然扯回来,她惊觉自己一身冷汗。 刘楚的目光里有审视,“你也不知道?” 白莺没说话。 刘楚的上半身前倾,压在囚车上面,“二姨太,你这一去,脖子上的脑袋是保不住了,我呢,可以替你在叶老爷那里说几句话。” 他轻笑,“我想二姨太应该会很牵挂自己的孩子吧。” 白莺闭了闭眼,艰难的说出一句话,“是……是妖……” 听见妖这个字,刘楚倒是很淡定,“这么说,你们打过交道?” 白莺白着脸摇头,“没有。” 那件事之后,白莺根本就不愿意,也不敢去深想,夜里被惊醒,白天也疑神疑鬼,过的每一天都很煎熬,真的生不如死。 她甚至多次动过轻声的念头,死了一了百了。 可她又怕死,她想活着。 白莺有时候会觉得,那个妖是捏准了人心,知道她不敢死,所以故意不吃了她,目的是为了吓她,看她痛苦,惶恐不安,苟延残喘。 镇上突然出现有关自己跟厨子的流言,白莺就开始怀疑了,在捕快拿出小箱子,露出早就被她扔了,却又回来的黑衣时,她的怀疑得到证实。 是那只妖! 在她被折磨的半人半鬼,终于努力试着忘掉过去,忘掉惊恐,重新开始时,那只妖没有乐趣可看,很失望,觉得没意思,不好玩了。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出戏。 那只妖就在镇上,藏匿于某个角落,或者幻化成某个人,它冷漠的看着所有人。 卖货郎,张老板,厨子……镇上那些肮脏的人和事,愚昧,无知,又可笑的心思,每一样都被它看在眼里。 妖是单纯的路过镇子,想惩罚惩罚杀人放火的人,逗逗他们,还是有备而来? 白莺打了个冷战,希望是前者。 此时离镇子已经很远,她怎么看也看不到叶府的轮廓,不禁为自己的孩子感到担忧。 镇子里的人内心有多阴暗,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都和孩子无关,孩子手上没有染血,是无辜的。 白莺的耳边响着声音,没什么起伏,“二姨太,你好像很害怕。” 她挤开嘴角,笑的难看,“刘捕头,是个人要被拉去砍头了,都会害怕的吧。” “确实是那样,不过,”刘楚笑笑,“杀人尸这种事,别说是女的,就是男的,多数也不敢做,连我一个捕头都做不到,可是你二姨太做到了,这胆量和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白莺听出话里的嘲讽,她脸上的笑容僵硬。 刘楚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二姨太,既然你们没打过交道,那妖为什么要帮你毁尸灭迹?” 白莺讽刺,那不是帮忙,她的视线越过刘楚,落在后面一处。 刘楚转头,见青年站在身后不远。 没再多问,刘楚叫手下人给白莺喂两口水,就走到青年面前,“都听见了?” 黄单点点头,“世上真的有妖吗?” 刘楚说,“也许。” 黄单又问,“妖就一定会吃人?” 刘楚说的答案和前一个大同小异,都很模糊,“未必。” 黄单心想,他这次的任务要找的,是吃人的妖,也没说吃的人就是妖杀的。 根据白莺话里的意思,人因为利益,欲||望互相残杀,妖在后面一边开心的看戏,一边愉快的捡尸体吃,再利用尸体之类的东西搞出名堂。 好深的计谋。 “妖是在算计白莺吗?” 黄单说,“张老板在酒楼失踪,在山里出现,下山回镇上被当成妖活活打死,也是谋划好的?” 刘楚摇头说,“不知道。” 黄单若有所思,原主在镇上生活的时间很短,几乎都在国外,跟镇上的人没什么交集,也没有参与到某一段的恩怨情仇里面。 那天他被抓到坑里,没什么事的回来了,说明妖没想害他。 至于莫名其妙的昏迷,被传有妖气,神婆出现,要将他活煮,这四件事应该都是族长的意思,宋家的明争暗斗。 刘楚忽然开口,“你对妖很感兴趣啊?” 黄单说,“随便问问。” 刘楚盯着他,半响勾唇笑,“去棚子里坐着吧,外面晒。” 不多时,伙计上菜,是一盘水煮大白菜,一盘水煮青豆,上面都分别有一大坨辣椒油,然后是一人一碗米饭。 刘楚嫌弃,“四毛,你这点的是什么?给猪吃的吧?!” 刚伸手拿了个青豆,咬|开豆壳的黄单,“……” 刘楚看他一眼,“你比猪好玩。” 黄单呸一声吐掉豆壳,吃着嘴里的青豆,“随便吃点就行了,别挑。” 过来的四毛在一旁附和,说就是,这外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一个棚子,有的吃就不错了。 刘楚瞪过去。 四毛冤枉,“老大,我问你们了的,你们都说无所谓……我错了。” 他端着碗跟弟兄们凑一块儿去了。 老汉的老伴看白莺可怜,就去拿水给她喝,知道她是杀了人才被关押之后,都不往囚|车那边去,棚子里的其他人也是,老远就绕开,嫌沾上晦气。 大家伙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到了下午,一场大雨悄无声息的砸下来,把所有人都砸懵了。 马车的车轮子陷在泥坑里,寸步难行,马死活都不动,车夫往后头大声喊,“刘捕头,走不了啦!” 刘楚跳下马车,叫四毛几个和他一起在车后面推。 雨下的太大了,眼睛都睁不开。 鬼知道早上出发还是大晴天,怎么下午就变天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有捕快冲刘楚提议道,“老大,叫宋少爷下来吧,他坐里面,我们不好推的。” 刘楚抹把脸吼,“下来个屁,他就是一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有什么力气,赶紧的!” 几人在雨里喊着一二三,同时使力,把车轮子推出泥坑。 这条路上多的是大大小小的泥坑,最麻烦的是,路上没有什么避雨的地方,他们不得不绕道走。 刘楚将斗篷甩在车头,弯腰进车里。 黄单说,“我要跟你一起下去,你不让,非要我坐车上。” 刘楚脱掉有点潮的外衣,抱住青年,“雨很大,你下去了,我怕你被摔泥里。” 黄单,“……” 他问道,“二姨太呢?”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于被雨淋?” 刘楚的刀脱离手掌,压住车帘子的边边,“这雨不停,路就难走,要绕路,没个三五天,是到不了县里的。” 黄单不想说话了。 雨幕刁钻,想着法子的遮住视野,四毛几个看不清路,马又不想走,抽一鞭子才走几步,他们门头往雨幕里冲,误打误撞的穿过山涧,进了一个村子。 此时,天已经黑了。 马车停下来,黄单被刘楚扶着跳到地上,长时间坐着,腰酸背痛屁|股疼,他的脚一着地,就伸了个懒腰。 刘楚也活动活动腿脚,让车夫把马车拉到后面。 几人站在村口往前看,在一片漆黑当中,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像鬼火。 四毛跟一个弟兄朝着那点亮光的方向走去,很快就回来了,说那户人家同意让他们留宿一宿。 大家伙来钺山镇的次数很多,每回走的都不是这条路,沿途经过的村子有不少,唯独没见过这一个小村庄,大概不到十户人家。 小村庄被山林紧紧包围,要不是有大雨,他们只会从山涧过去,不可能两眼一抹黑,七拐八拐的拐进来。 那户人家只有一个麻脸妇人。 黄单进屋时,看到桌上有一盏煤油灯,旁边放着一个针线篓子,里面有一件破旧的衣服,他把目光挪到妇人身上,粗布衣,脏黑的布鞋,满脸沧桑,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 麻脸妇人大概是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又是穿着官|服的,又有囚|车,她显得很不安,也很紧张。 刘楚表明身份,“大姐,给你添麻烦了。” 麻脸妇人忙说,“捕头大人,我这儿有几间屋子,你们随便住,不打紧的。” 刘楚道谢。 麻脸妇人说她去老姐姐那屋睡,随后就端着针线篓子离开。 刘楚跟黄单一屋,其他人就在堂屋待着,看守囚||车,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习惯了风餐露宿,有片瓦挡雨已经很不错了。 没过多久,四毛他们商量轮流值班,就随意的往板凳上一躺,合衣闲聊一会儿,纷纷入睡。 另一边,不大的茅草屋里,村庄的所有人都在,他们有男有女,年龄都在3、40岁以上,有几个脸上都有疤,在不同部位,一样的狰狞。 片刻左后,打探消息的壮汉回来了。 “那伙人是从钺山镇过来的,往县城去,有个叫刘楚的,他是衙门的捕头,身边几个都是捕快,他们不是镇上的人。” 壮汉又说,“捕头身旁的青年,是宋家的大少爷。” 其他人异口同声,“那老太太还没死?” 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壮汉问道,“可那关在囚||车里的女人是谁啊?她背对着我,看不到正脸。” 一直没说话的麻脸妇人抬头,领口下的脖领露出来一截,上面有块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扎过,“她就是叶府的二姨太白莺,当年我在西街摆摊卖胭脂的时候见过她,化成灰都认得。” 大家再次沉默了,屋里死寂。 壮汉说,“我偷听到几个捕快的谈话,说是那女的跟酒楼的厨子偷情,不但跟厨子合伙杀死一个卖货郎,还把厨子给杀了,要被押送到县里砍|头。” 坐在中间位置,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人听到这句话,他笑了,“老天爷十几年前没长眼睛,十几年后长了。” 麻脸妇人咧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啊。” 有个没有双臂的中年人问道,“那镇上的其他人呢?” 老人的声音苍老,裹挟着久远的回忆,还有诅咒,“也快了吧。” 所有人都高兴的笑起来,“那就好。” 墙根那里,黄单轻手轻脚的离开,脚步飞快。 草丛里有轻微声响,刘楚走出来,望着青年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夜,一道白光劈下来,窗户发出鬼哭狼嚎声。 黄单惊醒。 刘楚拍拍怀里人的后背,“做噩梦了?” 黄单呼出一口气,“嗯。” 刘楚侧身,把人往身前带带,“梦到了什么?” 黄单梦到钺山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看到了自己。 刘楚没听到青年说话,他也没追问,只是收紧手臂,在青年汗湿的脸上亲了亲,“别怕,睡吧,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黄单睡不着。 门外有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屋檐下的雨滴掉落在地,发出的响动,听在耳朵里,让人心烦气躁。 黄单翻身,背对着男人,面朝墙壁,他睁着两只眼睛,“系统先生,你睡了吗?” 系统,“在下的时间跟您不同。” 黄单把做的梦说了,也说了偷听到的那些话,“我本来怀疑叶父和赵老头,其他人都被我排除掉了,现在我又不确定了。” 如果牵扯到十几年前的事,那所有人的年龄都符合。 “叶蓝当年见过的那个背影,会不会就是妖?” 系统,“真相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黄先生要做的,就是等那一天的到来。” 这句话等于没说。 黄单抽抽嘴,“晚安,系统先生。” 两日后,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抵达县城。 刘楚将白莺拉到衙门关进大牢里,他去找县老爷,把案情的详细经过陈述一遍。 县老爷在知道叶家的态度以后,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说会依照律|法处置。 谈完公事,县老爷就想跟刘楚谈私事,他那宝贝千金因为相思病,都快把屋顶给拆了,“小刘啊,你这两日别管什么案子,陪陪我家那丫头。” 刘楚拍拍衣摆的灰尘,“我有婆娘了。” 县老爷一口水喷出去,“什么?” 他放下茶盏,板着脸道,“小刘,我家丫头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辜负了她。” 刘楚调笑,“我跟大小姐没好过,何来的辜负啊?” 县老爷理亏,干脆就施压,“老爷我不管你跟哪家的女子好上了,你尽快把人给打发掉,别让小姐知道。” 刘楚还是笑着,口气冷硬,“不行。” 县老爷皱眉头,怎么就不行了?这整个县城,还有谁家的闺女能比的上他女儿?“是那女子缠着你不放?” 刘楚说不是,“是我缠着他不放。” 县老爷,“……” 他擦擦额头的汗,完了完了,丫头要闹翻天,府里的屋顶难保了。 刘楚打了招呼就走。 衙门旁边的那条街上,黄单买了糖炒栗子在吃,有马蹄声靠近,他往边上站,没曾想,那马蹄声没走远,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黄单扭头,见着马上的男人,换掉官服,像个侠士。 刘楚踢踢马肚子,“走吧。” 黄单把手从纸袋子里拿出来,“去哪儿?” 刘楚低头看他,唇角坏坏的勾起,“我家。” 黄单后退,“不去。” 刘楚的语气霸道,“不去也得去,哪有婆娘不去自己男人家的。” 他说着,就将青年拉上马。 马还不如马车舒服,噔噔噔噔噔个不停,黄单吃的那些栗子已经冲到嗓子眼,他抿紧嘴巴,感觉自己一张嘴,就能吐出来。 快中午的时候,黄单听到耳边的声音,像个在为他打开城堡的小孩,调皮又期待,“欢迎来到我家。” 但是,没有城堡,只有深山老林。 刘楚下马,牵着缰绳往前走,“这一片全都是我家,也是你家,喜欢吗?” 黄单坐在马上,“不喜欢。” 刘楚露出一口白牙,“没事,你会喜欢的。” 黄单,“……” 走上曲曲折折的山路,一排小屋出现在黄单面前,他不禁想,这荒郊野岭的,住着不觉得渗得慌? 刘楚显然不觉得。 他把马栓好,抱一把青草丢过去,“你在屋里待着,我去打水。” 黄单打量屋子,一张竹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这些家具,没别的了,他往外面走,将其他几个屋子都看了看,给他一样的感觉。 简陋又孤单。 黄单在院子里的树墩上坐下来,一个衙门的捕头,待遇应该不错的,刘楚怎么住在这么荒凉的地方? 去城里一趟,骑马都要半天时间。 刘楚还没回来,黄单出去,在附近走动,看到大片的竹林。 竹林里传来清亮的小调,黄单的身形一滞,他迈动脚步,拨开两侧的竹叶,往里面走,看到男人背靠着一棵竹子,手指夹着一片竹叶,放在唇边。 不知道吹的什么,却很好听。 刘楚将竹叶弹出去,眉眼间有几分戏谑,“傻了?” 黄单说,“我很喜欢。” 他说的直接,没有丝毫保留,也不拐弯抹角。 刘楚一愣,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以后天天吹给你听。” 黄单也笑,“好哦。” 刘楚又愣了,好半天才回过来神,他提起脚边的桶,“饿了吧,我去做饭给你吃。” 黄单把手伸过去。 刘楚眼神询问。 黄单说,“想牵你的手。” 刘楚第三次愣住,他把桶换到另一边,腾出手,“大少爷,我这手可不是随便就能牵的,你牵了,就不准再牵别人的手,你可要想好了。” 黄单牵住男人的手,“我知道的。” 刘楚的心跳加速,他压住疯狂生长的情||感,哼笑一声,“告诉你,我的记性好着呢,别想骗我。” “不骗你。” 黄单问出他关心的事,“有菜吗?” 刘楚反手握住青年的手,手指捏了捏,“当然有。” 屋后面有一块菜地。 刘楚去镇上办案期间,也没浇水施肥,菜地里的瓜果蔬菜依旧长的很好。 黄单挖出一个土豆,带出一个土蚕。 小家伙可能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的,蜷缩着身子继续睡。 刘楚把小篮子一扔,人已经蹦出去老远。 黄单,“……” 他淡定的把土蚕宝宝送进土里,继续挖土豆丢到篮子里,“你那么怕虫子,怎么还住山里?” 刘楚惊魂未定,“我不喜欢热闹。” 黄单说,“山里有老虎。” 刘楚的手肘撑着膝盖,在青年的鼻尖上咬一口,“老虎怕我。” 黄单得鼻尖上多了一串牙||印,他疼哭了,直接就把男人推倒在地里。 刘楚爬起来,把人抱怀里哄,“还不是你自己太可爱了,害我一时没忍住,好了好了,我错了。” 黄单把鼻涕眼泪都蹭他身上了。 刘楚很会做饭,就着从菜地里拿回来的食材,烧了盘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干煸四季豆。 都是素的。 刘楚扒一口米饭到嘴里,“山里有的是野味,你想吃,我下午就去给你打回来。” 黄单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他很认真的评价,“桌上的几个菜都很好吃,我最喜欢吃土豆丝。” 刘楚抹掉青年嘴边的饭粒,“晚上还给你烧。” 吃过饭,俩人侧身躺在不算宽的竹床上,胳膊腿挨在一起,他们四目相视,凑近点亲亲彼此。 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卷着几片花瓣,竹叶,飘飘洒洒的落在地上,桌上,岁月静好。 一片竹叶飘到黄单的身上,被一只手给弄掉了,那只手没离开。 刘楚单手撑起身子,低头把黄单搂在怀里亲。 俩人亲着亲着,后面就水到渠成。 黄单疼的浑身哆嗦,咬|牙撑着,最后疼晕了过去。 他睁开眼,看到男人凑在自己眼跟前,一句话没说就被紧紧抱住了。 黄单说,“你轻点。” 刘楚一下一下亲他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透着难掩的激动。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没事了,你别抱那么紧。” 刘楚松开手臂,摸摸青年的脸,嘶哑着声音说,“大少爷,我快被你吓死了。” 他还没卷土重来呢,身下的人就两眼紧闭,一动不动。 知道青年怕疼,刘楚在那之前还告诉自己,要慢慢来,不要急。 可是,事情很快就脱离掌控。 什么慢慢来,不要急,在那一刻全都跑没影了,刘楚的脑子里就两个大字——还要! 结果大少爷扛不住,他没要成。 刘楚拽着青年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位置,“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跳的特别快?” 黄单说,“是很快。” “你昏过去的时候,我的心跳的更快,要跳出来了。” 刘楚皱着眉头叹气,“你这疼法太吓人了,以后我一定会轻轻的,不乱来。” 黄单抓住男人的头发,这话他就当是放了个屁,不能当回事的。 刘楚说要给黄单擦擦身上的汗,“你这从头到脚都湿了,衣服不换掉,会生病。” 黄单说,“我自己擦,自己换,你别碰我。” 刘楚非常严肃,“我保证不碰你。” 黄单说,“撒谎。” 刘楚,“……” 他杵在床边,咳两声,一本正经道,“要我出去可以,你得给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黄单说,“没受伤。” 用菊灵了。 刘楚刷地撩起眼皮,眼睛贼亮,立马就扑向黄单。 黄单,“……” 第二天,刘楚带黄单去了平安寺。 不是什么节日,烧香拜佛的人也挺多的。 拜完佛,刘楚跟黄单在寺庙里逛逛,逛到许愿树底下,铃铛声清脆响。 来这儿许愿的,有的求平安,有的求财,也有的求姻缘,求什么的都有。 也不要多少钱,写个红条子抛上去就行了。 看别人许愿,没什么看头。 黄单和刘楚待了一会儿就往别处走。 这平安寺远近闻名,在山顶形成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占地面积很大,值得一观的景点不少。 黄单中途上茅房出来,没看到男人的身影,他想也没想,就往许愿树的方向走,半路和男人碰面。 “你去许愿了?” 刘楚扯了扯嘴皮子笑,说没许。 黄单看看他,没说什么。 刘楚勾他的肩膀,“大少爷,你喝过洋墨水,觉得许愿能灵验吗?” 黄单说,“有的能。” 一阵风拂过,许愿树顶端的一根树梢上挂了个红条子,被风吹的飘了起来,隐隐可见上面写着一行漂亮的字:我希望能和我的婆娘生生世世在一起。 下山时还是那条石阶,却没上山时好走,从上往下看,像一条蛇,故意把自己扭成丧心病狂的弧度。 黄单低头看着石阶,一步一步的往下走,反观身旁的刘楚,步伐悠闲,还有心思看风景,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摔下去。 没走多久,刘楚咦了声,“那不是叶家大小姐吗?” 黄单抬眼望去,下面那层石阶旁边,坐在石头上的女人还真是叶蓝。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鬼。 写到这里,有小伙伴都猜出来啦,我开始撒糖啦,撒一撒再那什么,求营养液,明天见明天见! 第36章 猜猜我是谁 叶蓝的上半身穿着一件白底黑点的衬衫,领口的黑色丝带打成蝴蝶结, 下半身是条黑色长裤, 裹着两条修长的腿, 她依旧是烈焰红唇,手推式卷发,时髦又个性,和周围的长衫连衣裙格格不入。 她爬个山,脚上都是一双高跟鞋,哪怕是脚疼的厉害,脚后跟磨破了皮, 走一段路就要坐下来歇歇,也不会换上布鞋。 似乎布鞋那种东西, 从来就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叶蓝拿下头上的面纱帽子, 露出清晰的脸庞。 下山的香客们经过时, 都会不约而同的侧目, 露出或鄙夷,或羡慕, 或好奇, 或惊艳的目光。 毋庸置疑, 叶蓝是个美人。 她不但美, 还美的张扬,炽烈,并不含蓄,委婉。 一个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 认知,对待人和事的态度,叶蓝留洋多年,和那些从未去看过外面的女人不同,她的骨子里不存在保守,迷茫,封建,弱小这类的东西,早就剔除干净了。 叶蓝追求的是随心所欲。 这是别人还远远不能接受的一种活法。 所以人们看到叶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脱掉高跟鞋,露出两只脚的时候,都瞪大眼睛,满脸的排斥,跟见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朝地上啐一口,骂她下|作,不知羞耻。 叶蓝视而不见,她把脚放在石头上,垂头检查脚趾头和脚后跟。 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喊自己,叶蓝愣了一下转头,和后面石阶上的青年打了个照面,她惊讶的叫出声,“宋望,你怎么在这?” 不多时,黄单坐在叶蓝旁边,刘楚没坐过去,而是站在不远处,一副没兴趣参与的样子。 看到黄单出现在自己面前,叶蓝很是意外。 她打开手里的白色小皮包,拿出里面的铁皮烟盒,叮地一声后打开,夹一根香烟在指间,“时间过的真快,那次我们成亲的事,我都快忘了。” 黄单还记得点,毕竟是自己头一次穿喜服,他闻到一缕烟草味,“找到人了吗?” “哪儿那么容易啊。” 叶蓝抽一口烟,将打火机捏在手中,她轻笑一声说,“我不指望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 黄单侧头,烟雾萦绕在女人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想,估计是失落吧,“你离开镇上以后,就来了县城?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这里?” 叶蓝摇头,说自己那天逃跑后,在乡下一户人家躲过了一夜,第二天离开镇子,开始四处打听那个人的踪迹,前几天到的县城。 黄单看一眼身旁的女人,瘦了很多,眼睛里有光,她迎刃而上,坚强,决然,并没有丝毫的气馁和绝望。 叶蓝的手肘抵着膝盖,视线放在对面的映山红那里,“我听人说县城里有座平安寺,寺里有一棵许愿树,很灵验,就过来许个愿,你呢?也是为的这个?” 黄单,“嗯。” 叶蓝微张红唇,吐出一团烟雾,“你怎么跟刘捕头在一起?” 黄单说,“他带我过来的。” 叶蓝轻轻笑道,“听起来,刘捕头是个很好的人啊,还带你往山上跑,来烧香拜佛。” 她的余光扫向男人所站的位置,“不过,刘捕头确实是个好人,当初要不是他在山里找到我,现在我也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聊天了。” 黄单一边说,一边观察叶蓝的情绪变化,“刘捕头押送二姨太回县城,我跟过来,是想看看城里的风光。” 叶蓝愕然,“什么?” 黄单说,“二姨太身上有命案。”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给叶蓝听,没有漏掉某个细节。 叶蓝听完所有,难以置信的摇头,“我一直以为,那个女人顶多就是小心思多,贪得无厌,又擅长演戏,虚伪的令人作呕,没想到她还有那么厉害的手段,在背地里干出偷|情,再杀|人的勾当。” “她有这种结局,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在黄单尚未开口时,叶蓝就呵呵笑起来,“宋望,你也是知道的,我对那个女人的厌恶从来没有掩藏过,都摆在明面上,回来的这几个月,更是多次和她发生过争执,竟然没被她弄死,真是福大命大。” 黄单说,“二姨太现在就关在大牢里,这次难逃一死,你要去看看她吗?” 叶蓝毫不犹豫,“不去。” “那个女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的表情冷漠,“我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在县城里走动走动。” 黄单将这个话题掐住,没有再往下说,也停止了试探。 叶蓝的一根香烟也慢慢燃尽,她将烟头摁灭,拎着高跟鞋,把两只受伤的脚塞进去,站起来在原地动几下腿,“据说红条子挂的越高,许的愿望被老天爷看到的几率就越大,我想往树的顶端抛,试了很多次都抛不上去,早点看到你,就让你帮我抛了。” 黄单说,“要自己抛,才有诚意。” 叶蓝笑道,“也是。” 她见男人朝这边走过来,便出声打了个招呼,“刘捕头,好久不见。” 刘楚昂昂首,就去看石头上的青年,“聊完了?” 黄单起身,“走吧。” 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 叶蓝走在前面,黄单跟刘楚在后面,外人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不像是三角恋,也不像是三个朋友,那种突兀很微妙。 映山红漫山遍野都是,放眼望去,那些花儿万紫千红,绚丽夺目。 有很多小姑娘都忍不住跑进花丛里,也有小伙子按耐不住的,他们挑好看的摘,这一支那一支,摘上一大把捧在手里,还没有满足,总是觉得自己摘的花不是最好的。 叶蓝从包里拿出相机,让黄单给她拍照。 黄单不会用这个时代的相机,他搜索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使用方法,这才没有露出马脚。 站在花丛里,叶蓝挎着小包,嘴角翘着,她突然让黄单等一等,随后将帽子戴到头上,面纱遮脸,若隐若现,花美,人更美。 黄单微弯腰背,调整角度。 刘楚哼哼。 黄单说,“哼什么,你又不是猪。” 刘楚继续哼,不爽。 黄单没搭理,给叶蓝拍了一些照片,把相机还给她。 叶蓝提议说要给黄单和刘楚拍两张,“难得来一趟,这边的风景很不错,可以拍个照留做纪念。” 刘楚嗤笑,“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好拍的。” 黄单说,“是啊。” 刘楚的眼皮猝然一跳,不好,他的大少爷生气了,“我仔细想想,又觉得叶小姐说的有道理,宋少爷,不嫌弃的话,我俩去拍几张?” 黄单说,“好哦。” 叶蓝第四次放下相机,颇有些无语,“我说,刘捕头,宋望,你们两个人中间还能站三四个人,再靠近点啊!” 黄单没动。 刘楚往青年身边挪动几步,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样的距离和姿势都是男人间会有的,没什么让人多想的地方。 叶蓝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三人下山后,都又热又饿,也没挑地儿,就去了山脚下的小面馆,各自要了一碗面条。 叶蓝挑剔的拿筷子在碗里拨拨,就把碗往前面一推,“这面上面飘的油花太多,我不吃了,我去外面抽根烟。” 桌上少个人,气氛立马就变了。 刘楚把肉丝挑出来,夹到黄单碗里,“别往她脸上看,多看看我。” 黄单说,“你没她好看。” 刘楚的面色一沉,握住筷子的手收紧,“再说一遍。” 黄单说,“可是我不喜欢她,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刘楚顿时就从冰天雪地到春光明媚,还奖励给他一个荷包蛋。 黄单把肉丝吃完,就去吃荷包蛋,“叶蓝在找一个人。” 刘楚捞着面条,“是吗?” 黄单先吃蛋黄,再吃蛋白,嗯道,“十四年前,叶蓝在骑楼里玩,楼突然倒塌了,据她所说,当时她没有反应过来,是一个人把她从里面背出来的,她只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 刘楚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觉得很荒缪,“怎么可能。” “我的大少爷,你跟叶家大小姐上国外喝洋墨水,把脑子喝坏了吧,骑楼倒塌,那是一瞬间的事,不管是谁在里面,都会被活活压死,不可能有人能够在那一刻跑进去,再背个人跑出来。” 黄单问道,“你也不能吗?” 刘楚咧嘴,“你猜。” 黄单的脸轻微一抽,“不想猜。” “你懒死了。”刘楚喝口面汤,“我吧,分人,要是你在里面,我肯定会想也不想的就跑进去,但是肯定跑不出来。” 黄单说,“那我们就一起死在里面了。” 刘楚笑了笑,“也不错啊,不能同日生,可以同日死。” 黄单盯着男人几秒,他垂头吃蛋白,声音模糊,“我不要跟你同日死,不喜欢那样。” 刘楚凝视着青年,半响说,“行吧,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一块儿走,以后老了,你走我前面。” 黄单愣了愣。 刘楚摇头叹息,“少爷,不管是什么时候走,留下来的那一个都会很难受的,就你这么爱哭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放心,要是走在黄泉路上,都会一步三回头,还是我来承受吧。” 黄单蹙眉,“你也会难受。” 刘楚瞥他一眼,“比你强,我怕我先走了,你会抱着我的尸|体不人不鬼,最后活活哭死。” 黄单抬头问,“你不会吗?” 刘楚说,“不会。” 他挑了挑唇,“我会难过,会舍不得,也会很痛苦,但是我不会干出那种事,我会带着我们的回忆好好活下去,活到最后一秒再去见你。” 黄单说,“我当真了,不许反悔。” 刘楚见青年那么认真,他有些无奈,“是是是,我答应你的,不反悔。” 黄单抿着的唇角松开,“好吧,那我先走。” 短暂的静默过后,刘楚骂骂咧咧,“什么走不走的,吃个面怎么聊的这么沉重?” 黄单说,“是你先起的头。” 刘楚的面部漆黑,闷声继续吃面。 黄单绕回之前那个话题,“叶蓝看见的那个背影,会不会不是人?” 刘楚斜眼,“你怀疑救叶蓝的那个人是妖变的?” 黄单说,“我是觉得,如果是人,就一定会留下存在过的蛛丝马迹,但是叶蓝一直在找,都没有什么消息。” 刘楚在他的脑门上弹一下,“大少爷,别想有的没的了,吃你的面吧。” 黄单吃两口面,“我吃不完,分你一点好不好?” 刘楚嫌弃的啧啧,“你这碗里吃的乱七八糟的,碎蛋黄都在面里,我看着就没有食欲。” 他嘴上那么说,还是拿筷子夹走黄单碗里的面条。 俩人吃饱喝足出去的时候,叶蓝那根香烟还没抽完,她望着虚空,发着呆,侧脸在夕阳下,越发的消瘦。 刘楚低声问着身旁的青年,“你在国外抽烟吗?” 黄单说,“不抽的。” 刘楚快速捏一下他的手,“好孩子。” 黄单,“……” 听到脚步声,叶蓝回神,掐灭烟朝黄单跟刘楚抬抬下巴,“你们住在哪个客栈?” 黄单说,“我住刘捕头那儿。” 叶蓝愣了一下,就对刘楚笑,“刘捕头,不知你那儿还有没有空房。” 刘楚扯扯嘴皮子,“不好意思,叶小姐,我那儿只有一间空房,已经给宋少爷了。” 黄单知道男人那儿有好几间房子,但是他没说。 但凡是个人去了,发现是在深山老林里,都会受到惊吓的。 要不是有男人抱着他睡,他一定会失眠。 听刘楚那么说,叶蓝倒也不感到可惜,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这样啊,那刘捕头能不能给我介绍一家服务和环境都好一些的客栈?” 刘楚说了两家,“叶小姐可以去看一下,选个自己满意的。” 叶蓝坐上黄包车,和他们告辞。 黄单爬一天山,脚底板疼,他不想再走了,就拉着刘楚回了山里。 马也是不容易,一天跑两趟,累的趴地上直喘气,闻到青草香,就半死不活的扭头去啃。 刘楚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舀几瓢进木盆里面,再兑冷水试过水温,把木盆端到屋里,“大少爷,起来洗脚。” 床上的黄单都睡着了,他揉揉眼睛,起身坐在床头,“饭烧了没有?” 刘楚的面部抽搐,把布巾往盆里一丢,“我回来就打水砍柴,给你烧洗脚水,一下都没停。” 黄单说,“那我等会儿帮你。” “算了吧,你要是把哪儿烫到了,疼的还不是我。” 刘楚蹲在地上,卷起袖子,捧一把水浇到青年的腿上,“不烫吧?” 黄单说,“不烫,刚刚好。” 刘楚一只手托住青年的脚,一只手在他脚底的穴位上按|捏,“除了你,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望着男人的发顶,“我知道的。” 刘楚给他按完一只脚,就换另一只,“记着我的好。” 黄单说,“我记着呢。” 刘楚喜欢青年的认真,“能记多久?” 黄单说,“我会一直记着。” 刘楚满意的勾唇,“算你有良心。” 黄单泡好了脚,准备自己拿盆里的布巾擦擦,被刘楚阻止了。 “你那手是干着的,就别弄湿了,我来吧。” 刘楚把布巾捞出水拧干,握住黄单的脚擦掉上面的水,他擦的仔细,一根一根脚趾头的擦,“睡一会儿,醒来就能吃晚饭了。” 黄单说睡不着了,“你不让我帮,我在边上看着。” 刘楚摸摸他光||滑的脚背,“随你。” 没多久,黄单就被厨房的烟味给呛出来了,他捂住口鼻,“少放辣椒!” 刘楚不耐烦,说知道知道。 结果还是放多了。 黄单一边吃一边飙泪,被辣的嗓子眼都在冒火,他哭着说,“以后不要再放这么多辣椒了。” 刘楚心虚,嗯嗯两声,把他脸上的泪擦掉。 一顿饭吃的胃里火烧火烧的,黄单躺在床上,呼吸都带辣味。 刘楚不知道上哪儿搞来一杯茶,里面飘着许多不知名的花朵,“把这个喝了,去火的。” 黄单看一眼茶,一朵花都没认出来,他把嘴凑过去,咕噜咕噜喝下去一小半,“剩下的你喝吧,你的火比我更大。” 刘楚痞笑,“我的火,喝什么茶都没用,就你能去,要不要给我去一下火?” 黄单说,“今天太累了,不能给你去火。” “说的好像在给我去火的时候,你做过什么苦累的活儿一样。” 刘楚让他把剩下的茶全喝掉,“每次你还不都是找个舒服的姿势一趟,或者是往那儿一趴。” 黄单看着他,不说话。 刘楚的额角滴下一滴冷汗,连忙哄道,“我错了,你的功劳最大。” “原谅你了。” 黄单吐掉不小心喝到嘴里的粉色小花朵,“放这么多花,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个不识货的家伙,这都是宝贝,别人八辈子都想不到。” 刘楚催促,“赶紧的,一滴都不要剩。” 黄单把杯子里的茶水全喝光了,“喝了能成仙?” 刘楚在他头上摸了摸,“这茶的确是好东西,成仙倒是不能,但是能快||活。” 黄单,“……” 他抱着席枕,“我不跟你睡了。” 刘楚抱着胳膊,笑的贼坏,“这深山老林很荒凉,天一黑,会有很多东西出没,你真不跟我睡?” 黄单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 刘楚把人拽回来。 不知道那些花都是什么花,黄单喝过茶以后,体内的燥||热明显的褪去很多,他这才晓得,男人没往里头放什么其他东西,是故意吓他的。 第一次的时候,黄单就疼晕了,当时那场景,在刘楚的心里刻下来了,他小心的很,哪儿敢放药玩狠的啊。 刘楚在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控制不住的侧身,把脸埋在青年的脖颈里面。 黄单环住男人的腰。 他侧过脸去看窗外,月色朦胧。 起风了。 竹林里发出轻微声响,地上的竹叶纷纷扬起,又纷纷飘落。 靠近院门的位置有一根粗毛竹,一头浅浅扎进一个小土坑里,被风吹的左右晃动,慢慢悠悠的,随时都会倒在一旁,却随着那阵风摇晃着,一点点往土里扎去。 第二天,黄单在城里看到叶蓝,她改变主意,说要去看白莺。 黄单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意料之中的事儿,从昨天山里的谈话中,他就注意到了叶蓝有一两秒的异样。 叶蓝说,“那个女人是死||囚,我能去?” 黄单没立马回答,给刘楚添麻烦,他只说不知道,“我问问刘捕头。” 叶蓝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约莫一炷香时间左右,刘楚在县老爷那儿征求过同意,带叶蓝去大牢,黄单也跟着。 大牢的牢案的严重程度来关押,死||囚在三号区,也有区分,是按照处刑的顺序来的。 黄单跟刘楚在门口等着,叶蓝一人进去了。 走廊两侧都是牢房,里头的犯||人并没有因为美艳女人的出现而沸腾,都是将死之人了,被恐惧和死亡笼罩,谁也没有那个心思。 叶蓝往里面走,停在一处牢房前。 白莺躺在干草上面,眼睛紧闭着,手放在腹部,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 这两天都滴米未进,白莺的身体很虚,双腿发软,她扑的急,直接就跪趴在地。 隔着栏杆,叶蓝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二姨娘,我觉得你应该很想见我,所以我就来了。” 那声二姨娘叫的格外刺耳。 白莺的眼角抽了抽,她抓着栏杆站起来,“蓝蓝,我是很想见你,你能来,我死也瞑目了。” 叶蓝说,“是吗?” 白莺披头散发,身上散发着臭味,“我是罪有应得,可小宝是无辜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做过这些事,有什么报应我都会一人承担,蓝蓝,求你看在他和你都姓叶的情分上,往后别为难他。” 叶蓝讥笑,“我跟你儿子不熟。” 白莺的情绪激动,“小宝是你的亲弟弟啊!” 叶蓝冷淡的说,“我没有弟弟。” 白莺把手伸到栏杆外面,一把抓住叶蓝,“蓝蓝,你不能这样,小宝身体里流的是你叶家的血,他是叶家的香火,是你爹的亲|骨|肉……” 叶蓝打断,“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大力掰|开女人的手指,拿帕子擦了擦腕部的脏污,“二姨娘,你偷偷叫人放一把火,把我娘生前的房子烧了,这事没忘记吧?” 白莺脸上的所有情绪在顷刻之间凝固。 叶蓝将帕子丢掉,不快不慢的说,“那天我在裁缝铺看到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白莺的表情僵硬。 “婚礼当天,我能顺利逃跑,也是你善的后。” 叶蓝凑近些,“你知道我在找那个人,就背地里推我一把,巴不得我疯了,走了,永远不回去了,那整个叶家就是你和你儿子的吗,我说的对吗?” 白莺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蓝眯着眼睛笑,“你这算盘打的好啊,二姨娘,我记得你家里是杀猪的,没想到你还有这计谋,我真是小瞧你了。” 白莺拨开脸颊边凌||乱的发丝,事情说开了,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老爷一心为你着想,从来不把我们母子两个放在眼里,我总是要为我儿子的将来做点打算。” “这些年老爷教会我一个道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瞧不起,鄙视我,怎么都好,希望你善待小宝。” 叶蓝拍手,“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偷人,阴谋算计,你干这些事的借口全有,早给自己准备好了,二姨娘,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的报应来的不算晚。” 白莺面不改色,“我在被老爷丢弃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儿子,“蓝蓝,不管你怎么想我,都别把怒火牵到小宝身上。” “的确,大人犯的错,跟小孩子无关。” 叶蓝在女人惊喜的目光里说,“二姨娘,我最近才想起来一件事,当年骑楼倒塌前,你就在附近,如果你告诉我,把我背出来的那个人是谁,我可以考虑考虑。” 白莺的眼神躲闪,“十几年前的事,我哪里记得清。” 叶蓝说,“不记得了啊,那我走了。” 她走了不到十步,背后传来白莺的声音,“等等!” 叶蓝转身,走回女人的面前,“二姨娘,你又想起来了是吗?” 白莺好一会儿说出两个字,那声音压的极轻,在避讳着什么,“田家。” 叶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莺深呼吸,“我看到救你的那个男人进了田家,他是田家的人。” 叶蓝呆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白莺轻声说,“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了,蓝蓝,求你别为难小宝。” 叶蓝忽然大叫,发疯的把手伸进栏杆里,大力去拽白莺的领子,“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那个人不可能是田家的人,二姨娘,你告诉我,是你在骗我的对不对?” 白莺的领子被拽,后颈勒的她剧痛,“我说的是真的。” 叶蓝失控的嘶喊,“那你这些年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过?你想要我垮掉,直接将这件事告诉我不就行了?!” 她想到了什么,“如果你直接告诉我真相,我会很难受,但是我也会认清现实,从悲痛中走出来,可是你不告诉我,我只会一辈子就那么找下去,疯下去,对你来说,后者更好!” 白莺没说话,等于默认。 叶蓝抬起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用力抓向白莺。 白莺的脸被抓出血痕,她痛的大喊大叫,“来人啊——” 外面的黄单跟刘楚都能听见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在听见白莺的叫声后,他们立刻跑进去。 白莺面目全非。 叶蓝被刘楚强行拽开,她的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受惊的状态。 黄单注意到叶蓝那只手,觉得红的骇人,不知道是红色指甲油的原因,还是她指甲里的皮||肉,滴下来的血珠。 他把视线往上移,停在叶蓝的脸上,没有哭。 但是她已经崩溃了。 眼前的叶蓝和那天在山上看见的完全不同,她的眼睛里没有光,全世界都变的黑暗,支撑她的信念崩塌了。 回去后,叶蓝把自己关在客栈的房间里。 黄单跟刘楚在叶蓝对面住下来,怕她想不开做傻事。 夜里,黄单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之后是嚎啕大哭声,令人感到悲戚。 虽然黄单没有听到叶蓝和白莺明说,他也知道一个信息,叶蓝苦心寻找多年的那个人早就死了。 田家是一个线索。 黄单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到记忆片段,他问刘楚,“镇上以前有个田家,后面发生了什么?” 刘楚说不太清楚,“我来镇上的时候,你家和叶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张老板的药材铺子,戴老板的酒楼都做的很大,没有什么田家。” 白莺砍头那天,菜市口围着不少人。 这种血腥场面,对那些人来说,跟杀鸡杀鸭的区别不大,都是一刀下去,脖子跟脑袋分家。 况且,砍法里面最利落的,少受罪。 叶蓝在人群里站着,头戴纱帽,露在外面的下巴削尖,透着一股灰白的气息。 黄单也在。 侩子手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那一瞬间,刘楚伸手盖住了黄单的眼睛。 黄单拉下他的手,看到侩子手提走女人的人头,一地的血。 白莺死了。 三人离开后,就在小馆子里吃鸭血粉丝。 黄单的胃里有点不适,叶蓝捞粉丝吃,看起来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刘楚是真的跟没事人似的。 吃了没一会儿,叶蓝丢下碗筷跑出去,蹲在路边呕吐。 黄单不明白,“她难受,为什么还要去看?” 刘楚一块块的吃着鸭血,“女人心,海底针,很可怕的。” 黄单说,“是哦。” 刘楚说,“你多了解了解我,我的心里就一个你。” 黄单,“……” 当天下午,两个陌生男人来客栈,其中一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几岁的小男孩,睡的正香。 黄单认出来,那是白莺的儿子小宝。 叶蓝叫人去镇上把孩子接过来了。 那么小的孩子,不懂世事,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犯下命||案,已经没了。 黄单隐约知道叶蓝的想法,他没问,等着对方主动说。 叶蓝把小宝放在床上,拉被子搭着他的肚子,“宋望,我要走了。” 黄单没问去哪里,也没说别的,只说,“一路顺风。” 叶蓝对这个唯一真心交过的朋友有几分不舍,“以后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是在镇子里,是在别的地方。” 小宝踢掉了被子,叶蓝给他重新盖好。 黄单的眉头动动,原主喜欢的人,挺好的。 走到门口时,黄单回头,“我听二姨太说你要找的人是田家人,当年……” 不等他往下说,叶蓝就给打断了,“宋望,有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就会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越厌恶。 两天后,黄单把叶蓝送到码头。 叶蓝抱着小宝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下人,手里提着行李箱子。 上船后,叶蓝在小宝耳边说了什么,小宝冲着黄单不停摆手。 黄单站在码头,有些感慨。 刘楚皱眉,“船都快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黄单说,“叶父会很伤心吧。” 叶蓝宁愿安排人去将小男孩弄出来,把所剩无几的温暖给了他,也不愿意自己回去,她根本就不想踏进那个镇子一步,已经憎恶到了极点。 船上忽然跑下来一个人,是叶蓝。 黄单看她跑到自己面前,在他耳边小声说,“宋望,镇子是一座坟||墓,会把人变的不像人,你别回去了,就在县城跟着刘楚过日子吧。” 黄单一愣。 叶蓝又说,“刘楚对你很好,祝你幸福。” 船开了,黄单才回过来神。 刘楚的身子往青年那边靠,一脸好奇,“她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 黄单说,“你都听见了还问。” 刘楚摸摸鼻子。 送走叶蓝,黄单跟刘楚去了照相馆。 师傅一听黄单的名字,就将叶蓝留的纸袋子交给他。 纸袋子里放着黑白照片,是那天叶蓝给黄单跟刘楚拍的,有两张。 一张是黄单跟刘楚并肩站在一起,刘楚的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边的嘴角勾着,眉眼间有几分痞气。 另一张是叶蓝抓拍的。 黄单被草藤绊到了,刘楚拽住他的手臂,俩人的动作并不暧||昧,可是定格的瞬间,刘楚眼里的紧张太过明显。 那种紧张透露出的情感都能从照片里渗出来,绝不属于朋友,兄弟之间。 这张照片暴露了他们的关系。 难怪叶蓝在最后会说那两句话。 黄单要把照片放回袋子里,却被一只大手拿走,“原来我这么英俊啊。” “……” 刘楚看着照片里的青年,“我们有夫妻相。” 黄单把头凑过去,“有吗?” 刘楚说有,“你看啊,你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我也是,太有夫妻相了,一看就是注定的两口子。” 黄单,“……” 刘楚宝贝的把照片放纸袋子里,又宝贝的把纸袋子放进怀里,“想不到叶小姐拍照的技术这么好,后悔没让她多拍几张。” 黄单说,“有两张就够了。” 刘楚挑眉笑,“说的也是,大活人就在我眼跟前,摸的着亲的着,我干嘛看照片啊,摸上去都是冷的,哪儿有你好。” 黄单说,“小点声,那师傅已经朝我们这边看好几次了。” 刘楚叹气,“还是跟我回山里吧,我怎么你,你叫多大声都没人听见。” 黄单跟他进山,就没从床上下来。 任务还没完成,黄单在县城里已经待了有些天了,他不得不回去。 刘楚跟他一块儿走。 在家里陪的四毛他们几个也都露面儿,带着爹娘,相好的给的吃的用的,大家伙一起上路。 回镇的半路上,黄单碰到了书生。 书生见到他,就急急忙忙从马车前面跳下来,往他这里跑,“大少爷,出事了。” 黄单的眼皮跳跳,“你说吧。” 书生说宋家发生内||斗,族长死了,还说老夫人病倒了,老师被打伤了。 黄单的眼皮跳的更厉害。 怎么出了这么多事? 他看向后面的马车,“老师在里面吗?” 书生点点头,“我送老师回老家养伤。” 黄单走到马车那里,撩开帘子看,老头靠着车壁,额头缠着纱布,精气神很不好,跟他最后一次见着的时候,差太多了。 “老师。” 赵老头缓缓睁开眼睛,“阿望,是你啊,你回来了?” 黄单说不是,“是老师你离开了。” 赵老头迷迷糊糊的,苍老的声音里有些浑浊,“离开?我离开了哪儿?” 黄单蹙蹙眉心,“老师,这里是八月弯,已经离镇上很远了。” 他奇怪,从老头的反应来看,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书生带出来的,似乎刚才他喊的时候,对方才醒。 赵老头提起一口气,喊来书生。 师徒俩人在道旁发生争吵。 黄单听了会儿,听出是书生自作主张。 他能理解。 如果是在赵老头清醒着的时候,不管是谁,就算是把天说破了,他都不会离开镇子,离开老太太。 书生是为了让自己的老师避过这一劫。 赵老头有伤,很快就吵不下去了,他心里知道学生这么做,是为自己好,可还是有气。 书生把老师扶回车里,出来对黄单说,“大少爷,你快些回去吧,也许还能见到老夫人的最后一面。” 这话刘楚也听到了。 他一个阔步,站在黄单和书生中间,“好了,废话就别说了,宋少爷,赶紧的吧。” 黄单说,“我有些话想问老师。” 赵老头的气色更差了,“阿望,你把老师送回去吧。” 黄单不答反问,“老师,那古籍里记载的内容,是真是假?” 赵老头抬了抬头,“信则真,不信则假。” 黄单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答案。” 赵老头说,“老师告诉你了,那就是答案,你自己琢磨吧。” 他叹一声,“说起来,老师也是研究了大半辈子,才能看懂那里面的古文,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步。” 黄单心说,那是他找系统先生,用积分换来的翻译版本。 “古籍里记载,妖可以流血,但是不能流泪,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的修为,一旦修为耗尽,就会消失在天地之间,或者化为原形,老师信吗?” 赵老头说,“老师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什么。” 黄单见老头似乎是真的不太清楚,没有在隐瞒什么,就弃掉古籍的事问道,“老师,十几年前,镇上是不是有一个田家?” 他对那天在牢||里听见的田家有一种古怪的错觉,总觉得所有谜团的根源都在这里了。 好像只要把谜团解开,所有的事都会明朗,妖也就能找到。 赵老头虚弱的说,“傻孩子,那时候老师还没来镇上,又怎的知道?” 黄单说,“老师应该听过吧?” 赵老头阖上眼皮,“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的奶奶,她兴许会跟你讲一讲什么故事。” 这话里有话,藏着一些东西。 黄单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就准备放下帘子走,他听到老头的声音,“快回去,你奶奶在等着你。” 黄单立马去跟书生告辞。 书生站在原地,目光迟迟没有收回。 黄单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镇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一些话想说 总是有小伙伴说看我的文比别人的贵,还有的说太贵了就去看盗|文了。 我之前没说话,这次解释一下吧,购买一章的价格真的真的不是由作者个人决定的,是晋||江根据字数来定的,我一章一万以上,和一章3000左右的,6000左右的,价格不会一样。 在你们奇怪我为什么那么贵的时候,看一下一章的字数呀。 还有哇,如果是刚来晋||江,或者是买v不多的小伙伴,应该不是高级用户,建议下载晋pp,能便宜一些(关于这点,我在前文就提过了的),高级用户用什么看都没区别。 另外,我一直没做过防||盗,会从这章开始。 【请不要打着爱作者的名义去做伤害作者的事情,相逢即是有缘,么么。】 好啦好啦,不说啦。 还有两章结束这个世界,大宝贝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37章 猜猜我是谁 黄单回镇上时,大街小巷人声沸鼎, 叫卖声此起彼伏, 和离开时并无差异, 却隐隐弥漫着一股令人感到不适的氛围。 一片纸钱飘来,黄单伸手抓住,他抬头望去,西街拐过来出殡的队伍。 不是族长,是镇上的哪户人家。 黄单听到街边的议论,才晓得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有户人家的女儿身上长了很多红点,又疼又痒, 抓了药喝也不见好,就找来一个所谓的阴阳师, 据说能跟天上的大罗神仙说上话, 也能跟地府的阎王爷沟通, 厉害的很。 那阴阳师烧几个符, 说女孩是邪||灵入体,家里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女孩的家人慌了神, 求着问阴阳师破解之法。 阴阳师说去四肢可解。 那一家人为了躲过灾难, 就强行将女孩的四肢|砍了下来。 女孩失血过多, 不幸身亡。 发生这样的悲剧, 议论的人们只觉得是女孩自己的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死了,并不认为是阴阳师胡说八道,也不觉得错在她的家人信以为真。 这才是最可怕的。 明明是错的, 而且错的离谱,可是对人们而言,那就是对的! 黄单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当初叶蓝在蚯蚓河边说,这个镇子和以前一样,迂腐,无知,愚昧,封建,顽固,她还说,这里的空气都是压抑的,真不想回来。 最后一次见面,叶蓝特地从船上跑下来,对黄单说镇子是座坟||墓,叫他别回来了。 一般人对自己出生的地方都有落叶归根的情感,哪怕是在外地,也会在偶然间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叶蓝没有,她的那种抵触,从骨子里发出的厌恶,都太强烈了。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前这个镇子里发生过什么,叶蓝知道。 发生的那件事太过深刻,让叶蓝连自己的父亲都排斥在外。 黄单的思绪被喇叭声扯回来。 镇上有个习俗,看到出|殡的队伍,不管你有什么急事,都要让路,否则会被鬼气缠身,轻则有损阳气,会生病,重则折损寿命。 有人喊了声,行人纷纷退散。 跑的慢的小孩被妇人一把抱走,生怕晚一步,孩子就有什么好歹。 街道空出来,披麻的死者家属边嚎边往天上撒纸钱。 黄单看了眼牛车上的棺材,又去看前面的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都是模样憔悴,满脸泪水,哭天喊地,一声一声的喊“我可怜的女儿啊——” 如果重来一次,他们还是会那么做的。 黄单想起老太太对他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话放在此情此景里面,有些渗人。 出殡的队伍走出东大街,喧闹声恢复如常。 大家伙看到了黄单,会窃窃私语,但是不会上前当着他的面儿说什么。 大户人家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跟他们这些穷苦的小老百姓没有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儿。 即便是哪个大户一夜之间被血洗满门,大家也顶多只是唏嘘。 刘楚拽着缰绳过来,“大少爷,这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发什么呆呢?” 黄单说,“你听到路边的议论声了吗?” 刘楚,“嗯。” 黄单扭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意义不大。 刘楚猜到青年的心思,“走吧,你能管的只有你自己,管不了别人。” 黄单轻叹,“是哦。” 四毛突然从后面过来,一脸的震惊,舌头也打结,“老老大,我我我刚才好像看到戴老板了!” 刘楚皱眉,“在哪儿?” 四毛往四处瞅,说不知道,一眨眼就不见了。 刘楚扫视周围,人群熙攘,全是人头,“看花眼了吧。” 四毛抓抓后脑勺,“可能是。” 黄单不认为是看花眼了,就戴老板那妖||娆的身段,镇上找不出第二个,相似的都没有。 他的视线在商铺,摊位,行人穿梭这几个点来回穿梭,按理说,这镇上的邪风很大,芝麻粒大的事都会被刮到巷子里,刮进人们的耳中,沾到每个人的唾沫星子。 倘若戴老板真的在镇上,以她的知名度,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黄单蹙蹙眉头,问系统先生。 系统给的是那句官方回答,说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已经知道其中的规则了。 但凡是跟任务扯上联系的,系统先生都没有权限,所以,戴老板这条线的另一头一定系着什么东西。 宋府大门紧闭,捕快去拉门环,才有下人从里面问是哪位。 黄单说,“是我。”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下人毕恭毕敬的见礼,另一个跑着去通知管家。 管家闻讯匆匆赶来,皱巴巴的脸上布满激动之色,喜极而泣,“大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他看向刘楚,“刘捕头,谢谢你护送大少爷回来。” 刘楚昂首,“客气了。” 黄单跟刘楚打过招呼,极快的交换眼色后,就独自往府里走,“家里的事我听说了一些,奶奶的病情如何?” 管家抹抹眼睛,长叹一口气,“大夫说,情况很不乐观。” 黄单问道,“洋大夫请了吗?” 管家说请了,“那洋大夫差不多也是那个意思,说老夫人心脏有问题,已经错过做手术的时间,还有的那些个词儿,我也不太懂。” 黄单说,“老师是怎么被打伤的?” 管家一五一十的告诉黄单,说是那天族长带着教头来府里,说了老夫人的十几条罪|名,说她假公济私,损害宋家利益,要将老夫人带走关押,按照族规打一百大板再关上一个月。 赵老头出来劝阻,被一个教员推倒,把头给撞了,身上也被打了好几棍子。 黄单的脚步微顿,老太太那么大的岁数,别说一百大板,就是十板子,也会扛不住的,族长就是要老太太的命。 他记得在离开县城前,老太太说族长的位置是他的,还说会为他摆平所有障碍。 老太太的身子骨不怎么好,上次因为族长带着神婆过来闹事,强行要带走孙子做法,她气晕了过去,之后身子骨就更差了。 说到底,老太太是想在离世前,尽力为孙子做最后一件事。 估计族长从别处知道老太太在暗地里对付自己,打他那个位置的主意,就决定拼死一搏。 最后的结果是一死一病。 黄单跨步走到房里,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药味。 房里亮着一盏灯,那是原主从国外带回来的,给老太太的礼物。 床幔一边后拢,躺在里面的老人额头的皱纹全肿了起来,脸上的皮和眼袋都无精打采的垂着,她穿着一身上等面料的黑色衣袍,被死亡又阴暗的气息笼罩,也不知道是在睡着,还是在醒着。 黄单轻着脚步走过去,垂头唤了声,“奶奶。” 宋邧氏缓缓地睁开眼睛,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阿望,是你吗?” 黄单说,“是我,我回来了。” 宋邧氏慢慢把干枯的手抬起来,手臂不停颤抖。 黄单把老人的手握住。 宋邧氏的气息虚弱,“你过来些。” 黄单凑到老人眼跟前,听到老人在自己的耳边说了句话,是几个人名,有宋家的旁支,也有镇上的乡绅,外地的生意人,都是值得信赖的亲信,能帮到他。 “奶奶,你会没事的。” 宋邧氏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非意外身亡的情况下,人在快死的时候,都是有感觉的,知道自己还有几步能走到头,路的尽头是什么。 黄单也察觉自己的安慰苍白无力,他抿嘴,“奶奶,镇上是不是有一个田家?” 宋邧氏的双眼突然一下暴突,抓着孙子的手收紧,气息凉又乱。 黄单说,“前些天,叶蓝去牢里看她的二姨娘,我听她们提了一个田家。” “奶奶,以前我跟你说过的,叶蓝一直在找一个人,二姨娘说她找的那个人是田家人,我就看到叶蓝哭了,好像田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那个人死了。” 他拧着眉心,“可是,镇上有田家吗?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宋邧氏合上眼皮,一言不发。 黄单又轻轻喊了声。 宋邧氏没睁眼,“奶奶累了。” 黄单说,“那你休息吧。” 他转过身,迈开两步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阿望,别怕,奶奶跟佛祖说好了,一切都有奶奶承担,不会落到你的身上。” 这句话,听在黄单的耳朵里,就是因果循环,善恶到头终有有报。 看老太太那反应,像是参与过什么遭天谴的事。 她把自己的结局,定成是自食其果。 会和田家有关吗? 黄单去问管家,“以前镇上是不是有个田家?” 管家布满皱纹的脸抖了抖,说是有个田家,“少爷生过一场病,忘了些事。” 黄单搜不到原主儿时生病的记忆,什么病能失去部分记忆?还独独关于田家?他追问,“那田家后来怎么……” 管家打断,“少爷,忘掉的事,何必要费心去想起来呢?” 黄单无言以对。 他在府里找年纪大的下人问过,又去茶馆向说书人打听,甚至是问街边的叫花子,竟然全都一无所获。 镇上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禁||忌,就是田家。 那个姓好像都不能出现在他们的生活当中。 黄单跟刘楚约好在蚯蚓河边碰头,他往草地上一坐,对着河水若有所思。 刘楚在青年的脸上摸一把,“刚才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 黄单回神,“你说什么?” 刘楚的面部抽搐,“怎么了这是,一见着我,你就魂不守舍的?” 黄单说,“我在想事情。” 刘楚挑挑眉毛,“想什么?” 黄单说,“田家的事。” 刘楚捏住青年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我发现你对那个田家很有兴趣。” 黄单说,“我不记得镇上有过田家,你说怪不怪?” 刘楚摩||挲几下他的下巴,一边的唇角勾勾,“不怪,你读书读傻了。” “……” 黄单说,“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啊。”刘楚凑近,蹭蹭他的鼻尖,“听我说啊,这人吧,脑子就这么大,装不下去太多东西,不重要的,就必定会被挖掉,得腾出空位,装重要的那部分。” “所以啊,凡事随缘,别强求,你既然不记得那什么田家,又干嘛还要费力去查?” 黄单沉默不语。 河边没有别人,刘楚亲够了,就撩起青年的衬衫下摆,去捏他的腰。 黄单拨开男人粗糙的手,捏的他有点疼,也有点痒,“你回去吧,我要一个人想点东西。” 刘楚的眉头一皱,“刚来没一会儿,你就赶我走?” 黄单说,“我要在这里想点东西。” 刘楚委屈,“你想你的就是,我又没干扰你。” 黄单说,“你老是摸我。” 刘楚把下巴搁在青年的肩膀上面,“摸你怎么了,不准我摸啊?我不光摸,还|咬。” 他说着,就在青年的耳朵上|咬|一口。 黄单疼的眼眶一红,眼泪都掉下来了,“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刘楚抽抽嘴角,他夸张的捂住心口,“大少爷,你这样说,我可就真的太伤心了。” 黄单看看幼稚的男人,“算了,你待着吧。” 刘楚给青年把眼泪擦掉,就往地上一趟,头枕着他的腿。 黄单推推男人,“有人过来会看到的。” 刘楚的眼帘半阖,痞里痞气的笑着说,“看到就看到了,有什么问题?我们是清白的。” 托男人的福,黄单都快不认识清白这两个字了。 他撑着草地仰望蓝天,把目前为止的所有嫌疑人和对应的线索都理清一遍。 张老板死于人们的无知,愚昧,赵老头和老太太身上的疑点,都是戴老板一人提供的,她本人的生死和行踪都还是个问号,身份待定。 叶父身上没有什么疑点,叶蓝已经离开了这里,二姨太被砍头。 还有谁没有被他放进来? 书生?娟儿? 黄单在脑子里一路过滤,绕回戴老板身上,又绕开了,“系统先生,能否将田家的所有信息透露给我?” 系统,“在下帮您查看过,需要750积分。” 黄单说,“好贵。” 他问道,“系统先生,我很久都没有看到积分袋子掉落,是不是你们的数据出错了?” 系统,“我们的数据没有出错,黄先生,是您的任务没有进展。” 黄单说,“也是哦。” 系统,“这是您的个人清单,请您查收,没有什么问题就在下面签个字,在下会为您办理存档手续。”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个类似布告栏的东西,上面就贴着一张纸,他粗略的扫扫,“我已使用菊||花灵一千九百九十八支?这么多?” 系统,“是的,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在下的领导告诉在下,其他宿主都是以亿为单位。” 黄单,“……” 他签好字,“这次的任务是最后一次了吧?” 系统,“黄先生,在下只是一个实习生,无法回答您的这个问题。” 实习生?黄单愣了愣,这还是相识以来,系统先生第一次跟他说自己的工作。 在事务所里,实习生都是抢手的存在,年轻热情,有干劲,能拉长也能拽宽,可塑性强, 黄单底下的两个实习生很可爱,系统先生应该也是,性格挺好的,尽可能地为他争取利益,还送他东西,“没事的,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有人来了。 刘楚瞬间就从黄单腿上坐起来。 黄单说,“我们是清白的,你慌什么?” 刘楚一本正经的说,“确实是清白的,但是别人不知道,一件事解释起来,麻烦。” 黄单把他胳膊上的草弄掉,“是心虚吧。” 他瞥瞥不远处挑水的中年人,“我们都睡过很多次了,还好意思说清白。” 刘楚一次一次的记着呢,“一共就六次,哪有很多次。” 黄单说,“我指的是睡觉。” 刘楚眨眨眼,“对啊,我跟你说的是一码事。” 黄单抿唇,“我总是说不过你。” 刘楚凑在他的耳边笑,“但是你可以在我的身上,只给你一个人骑。” 黄单说,“很累。” 刘楚,“……”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画面,他的面颊腾地就热起来,一抹红晕从耳根子蔓延到脖颈。 黄单瞅一眼,又瞅一眼,“天还没黑,你怎么就想那种事?” 刘楚没皮没脸,“还不是因为你没喂饱我。” 黄单拉拉男人的手,“那我们去吃饭,我把你喂饱。” 刘楚慢悠悠的站起来,手掌在青年的屁||股上拍几下,“欠着啊,等忙过这阵子,都要补给我。” 老夫人的病情严重,刘楚就没多留黄单,吃完饭便把他送回宋府。 人是个奇怪的生物,越不知道某个事,就越想知道。 黄单回府里转了转,就转去后厨。 门口的伙计在刷锅底,他见着来人,连忙喊大家伙一起站成两排,“大少爷。” 黄单随意走走。 厨子低头弯腰,“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黄单看着摆放在案板上的那些瓜果蔬菜,锅碗瓢盆,随口问道,“那个冰糖雪梨,给我做一碗。” 厨子说,“少爷赶巧儿了,厨房刚做了一些。” 他亲自去盛一碗递过去,“小心着点烫。” 黄单拿勺子舀一点雪梨水,吹吹喝到嘴里,这味道,跟娟儿给他做的很像,“这雪梨水,谁做的?” 厨子指着一个胖子,“是大王做的。” 王胖子摇头,“不是啊,我揭开盖子才看到的。” 厨子挨个问了一遍,原来大家是相互以为是彼此熬的,结果都不知情。 这下子,厨房的众人全变了脸色,少爷喝了来历不明的冰糖雪梨水,要是有个好歹,他们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黄单叫下人去查,却没查到名堂。 厨子说可能是哪个下人想喝雪梨水,就偷偷进厨房给自己熬了一罐子,有事忘了来倒走,不敢出来承认,是因为拿了雪梨和冰糖,怕受到责罚。 黄单对这个说法保持中||立的态度,没有查清楚,他不确定是谁做的。 娟儿已经离开镇上了。 应该是巧合吧。 黄单的眼皮一掀,万一不是呢?他猛地停下脚步,娟儿要是没离开,那么,就有一个必须留下来的理由,一定还会有别的动作。 这个时间点,叶府派人过来,把黄单接到府上。 黄单被带去大厅,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叶老爷子,气色不怎么好,想来是知道小儿子的失踪跟女儿有关,也晓得一对儿女已经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二姨太死了,儿女又不回来,整个叶父的凄凉全写在叶父那张脸上,他放下茶盏,“贤侄,这么晚了把你叫来,是想问你,蓝蓝可有让你转告给我什么话?” 黄单说,“没有。” 叶父半天都没动弹。 黄单心想,叶老爷子听见这句话,知道女儿那么不念及父女之间的感情,也不顾叶家的荣辱兴衰,他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伯父,叶蓝跟我说,她不喜欢这个镇子。” 叶父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面,拇指的玉扳指在微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一丝光泽,富贵又冰冷,“她还说了什么?” 黄单说,“镇上的人无知,愚昧,顽固,封建。” 叶父的脸板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蓝蓝说的没错。” 大厅陷入古怪的安静。 叶父往后靠去,单手去揉额头,“贤侄啊,在你眼里,这个镇子是什么样的?” 黄单说,“原先我对这里没有什么感觉。” “不过,自从张老板和他的父亲被活活打死,我差点被扔进锅里煮了以后,在我看来,镇上的景色很美,镇上的小吃很好吃,镇上的人心里住着一只魔鬼。” 叶父喃喃,“魔鬼……” 黄单说,“是啊,我跟叶蓝回国后,得知镇子里发生了好几起命||案,都是人心在作祟。” 叶父的面色怪异,“不是人心吧,贤侄,是有妖来到了镇上。” 黄单说,“伯父可有见过?” 叶父摇头。 黄单说,“我也没见过吃人的妖,我只见过吃人的人。” 叶父听出青年话里的讽刺,他摆摆手,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贤侄啊,蓝蓝把小宝接走了,你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吗?” 黄单说不清楚,“伯父,我想您可以放心,叶蓝会善待二姨太的孩子。” 叶父说,“我知道。” 他的眼中浮现一抹回忆,神情也温和下来,“蓝蓝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她会把草丛里受伤的兔子捧回来照看,会把我给她的压岁钱攒下来,去帮助不认识的人。” “蓝蓝也会把下人当家人,我跟她说过多少次,要有主子的样子,不能跟下人平起平坐,她却不听,还转过头说我是个坏人,大坏蛋。” 黄单听到耳边响起一句,“她说的对。” 那声音拖长,放缓,很模糊,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叶父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黄单说,“蓝蓝怨我,觉得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黄单开始猜测,叶蓝应该是目睹了叶父做过什么她不能接受的事情,或许她劝过,父女俩发生争执,最后叶父一意孤行,所以她才把这个家从她的世界里剔除了。 会跟田家有关吗? 如果是,黄单往下去猜,当年老太太,叶父,戴老板,张老板,几个大户,甚至是镇上的人,他们都参与了同一件事? 黄单觉得他已经和真相面对着面,就隔了层薄纱,只要把薄纱揭开就可以了。 当天夜里,宋邧氏不行了。 管家来喊,黄单匆忙起床跑过去。 宋邧氏吊着一口气,见到孙子的面以后,她那口气就断了,连一句话都没说。 似乎对宋邧氏来说,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有些没说的,是不能说,她得带到地府里去,不愿意给孙子留下什么负担和压力。 老太太走的快,黄单站在床前,气息还是混乱的,刚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依旧处于睡觉的松散状态,脑子也有点懵。 宋府门外的大红灯笼被取下来,再挂上去的是白色的灯笼。 管家在内的下人们都换上一身白,在府里走动时,带着难言的悲伤和沉闷。 人死如灯灭,只剩下一堆灰烬。 镇上的人陆陆续续过来,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无非就是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拆开了变着花样的来。 黄单在灵堂前跪着烧纸,没见着人就嚎。 他没去管琐碎的事,有管家和几个年长的下人负责。 哭哭啼啼的是宋家的旁支。 没过多久,黄单听到管家报名字,知道叶父来了,他抬抬眼皮,吓了一跳。 叶父的气色比那晚要差太多,身上隐隐透着一股子气息,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 “贤侄,不要太难过,老夫人在地下,也能安心些。” 黄单,“嗯。” 叶父拍拍他的肩膀,长长的哎了一声,掉头就出去了。 快到中午时,刘楚过来了,他把刀给四毛拿着,抬脚走进灵堂,点香拜祭。 灵堂有人在,刘楚就没说别的,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对黄单安慰两句,“宋少爷,老夫人生前曾赠我宝刀,往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 黄单长时间没开口,嗓音嘶哑,“谢谢刘捕头。” 刘楚皱皱眉头,有点心疼,想把青年拉起来,给他揉揉膝盖,现在又不能那么做,只能转身离开。 一天下来,府里的门槛多了很多脚印,天色渐渐暗下去,周围静的吓人。 灵堂点着长明灯,棺材前端放着一盏煤油灯。 管家见黄单要回房,就赶紧低声说,“少爷,灵堂是万万不能缺人的。” 黄单又跪回去。 出殡那天,府里来了很多人,依次烧香磕头。 宋邧氏是高寿,有这么大的产业,荣华富贵享尽,又有一块贞节牌坊,不少人都指望能来沾点她飘在灵堂的福气。 黄单理解不了。 时辰一到,下葬的队伍就从宋府出发,往宋家的墓地方向走去。 刚出宋府不到半炷香时间,路边就冲进来一个老妇人,她趴到棺材上,语无伦次的喊,“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队伍前面的黄单看过去,一眼就认出是张老板的老母亲,儿子跟老伴死后,她就疯了,每天在大街小巷走动,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老妇人穿一身破旧衣衫,拍着两只手,笑的满脸褶子,“完咯,都完咯。” 下一刻,她又哭起来,“真是报应啊……” 众人直觉一股寒意爬上后背,一个个都头皮发麻,他们全部死死的瞪着老妇人,眼神极度骇人,像是在害怕,也在恐慌。 街上不知道是谁说的,“这个老不死的疯了,快把她抓起来!” 黄单出声阻止,他让下人把老妇人带去府里,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下人说人从后门跑了。 “少爷,别管了,那婆婆是个疯子。” 管家没多说什么。 宋邧氏打破宋族的族规,成为第一个人可以在死后,将牌位放进祠堂的女人。 宋家旁支极力反对,说女人连祠堂的门都进不得,哪能放进祠堂里,不但影响宋家的财运,也污染祠堂的灵气,更是对祖宗不尊重。 他们联合起来,要把老太太的牌位给扔出去。 黄单丢出老太太毕生为宋家做出的贡献,一个女人做到了宋家男人们都做不到的,她怎么就没资格住进祠堂? 那些人还是强词夺理。 黄单从他们的言行举止里了解到,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极其低具,不是个人,男人哪怕是一无是处,都能在祠堂里被供奉着,至于女人,再优秀,本事再大,懂的知识再多,也只能在最底层待着。 永远不能踏进祠堂一步。 黄单接手宋家的产业,以及祠堂,这件事他不会妥协,也不能退让。 闹了几天,宋家那些旁支才有所消停。 就在黄单一边跟着账房先生打理宋家的账本,一边调查任务线索的时候,书生回来了。 黄单感到怪异,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宋家仍旧处于动时期,会出现未知的变故,这趟浑水不能趟。 书生显然不是傻子。 他虽然被原主的大伯捡回宋家收养,可是除了大伯,其他人都不待见他。 甚至是排斥。 因为在他们眼里,捡来的就是个野||种。 黄单了解,大伯在宋家内||乱前,就上外地收购茶叶去了,侥幸避过了这场斗||争。 书生即便没跟大伯一起走,这次也可以跟着赵老头待在乡下,等这段时间过去再看情况而定,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候回来? 除非…… 书生有什么事情要办,不得不回来。 黄单将书生叫到书房,暗自去打量,俨然就是一副唇白的小生面相,他对这人的印象,就是喜欢吞口水,有些怯怯的。 书生垂着眉眼,“大少爷。” 黄单喝口茶,“老师怎么样?” 书生说,“已经安置妥当。” 他自责道,“大少爷,我在路上遇到毛|贼耽搁了,没能赶上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黄单问道,“你人没事吧?” 书生摇头,“只受了一点皮外伤。” 黄单命令道,“头抬起来。” 书生却是把头垂的更低,一双鞋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做出吞咽的动作。 黄单站在书生面前,重复刚才那句。 书生连续吞了几口口水,缓缓把头抬起来,眼皮还是垂着的,没有跟面前的人对视,不清楚是不敢,还是什么原因。 黄单说,“你下巴上的伤口是毛贼弄的?” 书生点头,“嗯。” 黄单要找借口把书生留下来,再观察观察,就说架子上的书需要整理,让他帮一下忙。 书生没有意见,垂眼去书架那边。 黄单支着头,聊家常的问了一些,书生都是很平静的回答,没有任何异常。 他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书生还在书架前站着,身形纤瘦,“这次家里的风波暂时不会停,我差人打听到大伯在咲镇,你去那儿找他吧。” 书生抿了抿唇,将一本书上的灰尘擦去,“等些时日,我会去找爹的。” 黄单把凉茶喝光,无意间瞥动的视线一顿。 书生弯腰去拿下面那层的书,脖子里的一块玉掉出来,在半空晃动,他将玉塞进领口里面,若无其事的继续整理书籍。 十来天后,叶父死在家中。 刘楚带四毛老冯他们去查看,叶父的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初步判定是自然死亡。 黄单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花园的亭子里喂鱼,他把手里的一点鱼食全撒进池子里,叶父的死,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就像是…… 还差一个,该他了。 这种感觉非常诡异,黄单趴在栏杆上,叶蓝知道的多,看的也透,是不是早就算到叶父不能安享晚年? 良久,黄单才将堵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给吐出去。 几天后,黄单跟刘楚在巷子里看到一个身影,是张老板的老母亲。 老妇人缩在墙角,嘴里念叨着,“全死了……死光光……都死光光……” 黄单走近些,听到老妇人看着虚空一处,她是笑着的,却是满脸的泪,“一个都跑不掉……儿子……老张……错了……都错了……” “婆婆,为什么错了?” 老妇人双眼呆滞,没有对黄单说,还是望着虚空,那里像是站着谁,是她的儿子,和她的老伴。 黄单咽咽唾沫,看向身旁的男人,“没鬼吧?” 刘楚的语气笃定,“当然没有。” 黄单说,“这婆婆干嘛一直看着那个地方?” 刘楚耸肩,“不是说疯了吗?一个疯子做什么,都没道理。” 黄单说,“也是哦。” 他蹲下来,连着喊了好几声,老妇人才把头转过来,“婆婆,你的儿子和老伴都错了吗?” 老妇人说错了,“我说过会有报应的,都不听,来了啊,已经来了……” 她指着地上,“看,都是血啊,好多血,整个镇子就要被埋了哦。” 黄单侧头看刘楚。 刘楚也在看他。 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黄单伸手去拉老妇人,“婆婆,地上凉,起来吧。” 老妇人被拉着站起来,笑的眼角皱纹全挤在一起,“我给你一个宝贝。” 她那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看,宝贝!” 那是一块玉佩,被一双苍老干枯的手捧着,在夜色下静静发出剔透的光泽。 黄单将玉佩拿到手里,眯眼看了看,他的瞳孔一缩。 刘楚问道,“怎么,是你的东西?” 黄单说不是,是书生的。 刘楚吃味儿,“这玉佩都是戴在脖子里的,一般人看不着,你是怎么看见的,还记得这么清楚。” 黄单,“……” 他把老妇人送回了家。 刘楚跟踪书生,发现他每天晚上都会出来,低着头在街上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黄单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去查玉佩的信息,却没查到什么东西,只能让刘楚来了。 刘楚走自己的关系,查出玉佩是一位富商花高价从四方城贾家二爷手里买来的。 二爷只知道那富商姓田。 书生是田家的人? 黄单拽着这条线索去查镇上的田家,被他查出,当年的确有一个田家,后来没了,负责处理田家尸||首的是叶府的管家。 叶老爷子一死,叶家散了,管家就没继续在镇上待下去,而是回了乡下。 黄单怕走漏风声,就跟刘楚半夜出镇,去了乡下。 管家一开始并不透露只字片语,后来黄单跟他说起老妇人的事,镇上人们打死张老板的一幕,也说起叶蓝的那些话。 他才松了口,说起当年的事。 把抹布丢在一边,管家的思绪退到十几年前,又在骤然间回到现实,他说当年田家少了两具干尸。 在管家看来,田家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了,少两个就算了吧,所以他就没有向叶父禀报,“那少的两具干尸里面,有田家的后人。” 黄单问,“孩子如果还活着,有多大了?” 管家沉吟道,“十**岁吧。” 黄单的眼睛闪了闪,跟书生的年纪安全吻合。 他的猜测更加清晰了,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回来为家人复仇。 可那只妖呢? 少的另一具干尸是不是妖? 回去后,黄单就跟刘楚在房里吃着点心,分享各自掌握的线索。 黄单问道,“你派人去山里找那个洞没有?” 刘楚吃一块糕点,“找到了。” 黄单说,“发现什么没有?” 刘楚说,“就是你说的爪印,别的就没见着了。” 黄单托腮,若有所思。 刘楚把剩下一半的糕点塞他嘴里,跟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黄单边吃边说,“万一那个妖不来呢?” 刘楚说,“会来的。” 他捏捏青年的脸,“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黄单说,“如果它没来,能保证书生的安全吗?” 刘楚说的温柔,也很冷漠,“我只能保证你的安全。” 黄单说,“太冒险了。” 刘楚揉揉他的发顶,“要想妖现身,别无他法。” 黄单说,“你走吧,晚上我想自己睡。” 刘楚踢掉鞋子上床。 黄单,“……” 第二天,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田家竟然还有一个人活着,就是宋家在外面捡回来的那个书生。 他们恐慌不安,都觉得镇上发生了那些事,肯定就是田家的人害的。 人们闯进书生的家里,把书生绑在柱子上,团团围住,有人堆木柴,有人举火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狰狞的疯狂,他们选择用当年的方法,要将书生活活烧死。 “烧死!烧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出现的案|例,在现实生活中有类似的新|闻,比女孩的遭遇更惨。 迷信要不得! 世界很大,阴|暗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大的一部分都很友善,不要怕。 昨天那章就开始设置晋盗啦,看到正文的小伙伴说明都没有受到影响。 写到这里,前因后果已经明了啦 妖幻化的那个人我写的很明显哎,线索抛的非常非常非常明显,早就被很多小伙伴猜到啦。 有的小伙伴不相信,觉得我不可能把线索放那么明确,那一定是假的,绝对是假的,但是,那就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章是这个世界的结局和下个世界的开头,明天见明天见。 第38章 猜猜我是谁 镇上发生了好几起案子,虽说卖货郎的死, 查出是厨子和白莺合谋干的, 而厨子被杀, 是二姨太白莺所为。 可卖货郎被吃掉,只剩下一个头和一具骨骸,厨子的血无故消失,实在令人悚然。 那个李寡妇失踪被发现的一双绣花鞋,带着碎皮,至今不能确定是不是她的。 还有那张老板,诡异的从酒楼消失, 出现在山里,黄单和戴老板莫名其妙从天坑里醒来, 坑里的爪印…… 这些都足以证明, 镇上有妖。 而已经出事的宋家, 叶家, 戴老板,张老板他们都参与过田家的事, 可见妖和书生之间有联系。 妖幻化成镇上的一员躲在暗中, 冷静又漠然的当一个旁观者, 要想看到它现身, 只能用什么引它出来。 刘楚用了一招引蛇出洞。 当年的田家消失,是镇上最大的秘密,那里面藏着每个人的罪||恶。 他们想将那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随着时间的流逝, 慢慢发臭,腐蚀,消散。 于是,那些人就可以照常生活,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发家致富,成为乡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人性可以善良,也可以恶毒,可怕起来,世上的妖魔鬼怪都不及万分之一。 黄单跟刘楚通过推测调查出一些线索,还差两个关键人物。 刘楚有意将书生是田家后人的消息放出去,为的就是要在镇上掀起轩然大波。 人们因为心里有鬼,也为了可笑的传言,定会将书生弄死,越快越好。 一旦书生陷入险境,妖和另一个人应该都会坐不住。 这法子有些残忍,也很冒险,一个不慎,书生就会受伤,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事发时,黄单跟刘楚没有露面,他们都在一处隐||秘的地方。 书生的双手双脚都被绑在后面,周围全是人,他们重重呼吸,眼珠子发狂的瞪着。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 有人喊了声,“道长来了!” 大家伙立刻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屎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手拿拂尘,慢慢悠悠走过来。 老者拿出一杆脏不拉几的小布幡,在虚空挥动几下,竟然出现一团火焰。 那团火焰对准书生,猛地一下就灭了。 众人看傻了眼。 老者也咦了声,“小伙子,你近日可是跟什么东西有过接触?” 书生还是那副模样,垂着眼皮,无动于衷。 老者将布幡收进袖筒里,拿出一个黄符夹在指间,他的嘴唇微动,装神弄鬼的念了一句什么,那黄符活了般从他指间飞出,直直飞向书生。 在碰到书生的一瞬间,黄符竟诡异的就被烧成灰烬。 众人大惊失色,这是妖邪之物在作祟,田家的人果然都该死,一个都不能活,必须死! 他们等不及了,焦虑的问,“道长,什么时辰可以施法?” 老者掐指算算,高深莫测道,“午时一刻。” 众人不满,还要等上好几个时辰,他们被冷汗打湿衣衫,不能再等了。 老者一甩拂尘,“诸位乡亲都安静安静,听贫道说一句,这法术可是要上达天庭,下至地府的,晚了,或者是早了,有一点点误差,都不能将妖灵彻底焚烧,还会给它逃脱的机会。” 大家伙听闻,都面露慌张之色,交头接耳了一通,不得不将手里的火把放下来。 那就再等等吧,妖灵是必须要烧死的,不然整个镇子就都完了。 黄单跟刘楚目睹这一过程,二人靠着墙根等后续发展。 上次那个要把黄单煮了的神婆在别村做法,刘楚偷偷拆穿,她和小厮被村民们追着暴||打,失足掉进粪坑里,浑身是伤不说,还吃了一肚子的粪||便,如今依然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别想再作妖了。 镇上去神婆家,见她连床都下不来,神智还模糊不清,就合计合计,挑出几个腿脚好的,火急火燎的赶去较远一些的道观,把老道给请了过来。 今天不是一个好天,堆积的层层乌云往四处扩散,将太阳光遮住,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像一口长久没刷的大锅,扣在钺山镇上面。 老一辈瞧着这天色,知道会下雨。 希望老天爷能长眼睛,听到他们的请求,让那场雨来的晚一些,等田家的人被烧死了,雨想怎么下,持续多久,都没有人关心。 谁也没有回家,都在这里干等着。 宋家的人被镇上其他人数落,有的破口大骂,要冲过去打架,被拦着的时候大声嚷嚷,说都怪他们宋家,把田家的人捡回镇上,否则张老板他们就都不会死。 有几个私塾里的学生一起去质问书生,问他是不是把老师给害了,还问他,叶老爷子和宋老夫人的死,是不是他干的。 书生一言不发,一口痰吐在他的身上。 场面乱糟糟的。 一群人在上演天底下最好笑的喜剧。 站的时间有点长,黄单的腿麻了,就靠着墙壁蹲到地上,眼睛望着斜对面空地上的书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八成是讽刺吧,也有可能是麻木。 刘楚低声说,“还早,要不要先回去?” 黄单摇头。 万一他一走,妖就出现了呢?他得在这儿守着,一下都不能离开。 刘楚从怀中拿出一块饼递给给黄单,“吃点东西吧。” 黄单接到手里,“我不喜欢吃韭菜。” 刘楚把他鼻尖上的细汗抹去,“那你把外面的皮吃掉,韭菜我吃。” 黄单啃一块面皮,口齿不清的问,“四毛他们有消息了吗?” 刘楚说没有,“急什么,人要是真的还在镇子里,就肯定会被抓到,跑不掉的。” 黄单干脆坐下来,身子靠着男人。 他把饼外面一圈全部吃掉,里面一圈带韭菜馅的给男人吃。 刘楚嫌弃,“啃的乱七八糟的。” 黄单说,“我已经有尽量啃圆一点了。” 刘楚三两下吃完,“少爷,看饼被你啃的那样儿,就知道你的牙齿不整齐。” 黄单说,“很整齐。” 刘楚侧低头,一脸不信,“那你张嘴给我看看。” 黄单张嘴。 一片阴影靠近,紧接着,他就被男人亲了,吃了一些口水,还带着淡淡的韭菜味儿。 一大片的乌云飘过来,天暗下去很多。 雨快来了。 老者盘着腿,合眼在地上打坐,他两只手搭在腿上,手心向上,中指微微往里曲,掐着拇指,一副仙法高明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忽然就睁开眼睛,手指着被绑在柱子上的书生,“小伙子,你有此劫难,是你命里的定数,再世为人后,务必积善德,切莫做作之事。” 书生置若罔闻。 待老者说时辰已到,众人欢呼,火把一个两个的丢过去,晒干的木柴很快就被点燃。 火烧起来了。 四周那些人把眼睛睁大,屏住呼吸,激动又疯狂的看着柱子上的书生,等着他被大火吞噬。 一直都没发出任何声音的书生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其悲凉,也充满嘲讽,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带着怨毒的诅||咒。 书生抬起眼皮,缓慢地扫视着面前的一张张人脸,他笑着,怜悯的叹息,“你们互相看看自己的样子,谁才是妖邪之物……” 人群骤然死寂,火把朝书生那里砸去,快了快了,田家的最后一个人就快要被烧死了! 等他死后,镇上就会太平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突有一阵狂风刮来,人们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滚烫的木柴被卷到半空,砸的到处都是,有人躲开了,有人被砸个正着,惨叫声连连。 那风来的突然,停的也很突然,人们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发现柱子上的书生已经不见了,只有断裂的粗麻绳掉在地上。 “啊——” 之前几个拿火把的男人和老者都在地上打滚,烧红的木柴把他们的衣服点着了,皮||肉已经开始烧焦。 好一会儿,大家伙才反应过来,找东西去试图把火打灭。 离了一段距离,有墙挡着,黄单没有受到妖风的袭击,他看清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救走书生,那斗篷的帽沿下有一双银色的眼睛,还露出半张脸。 是戴老板。 黄单早该想到的,他深呼吸,那晚一伙人在酒楼商讨事情的时候,那身上喷着刺鼻的香水味,妖娆多姿的女人就不是戴老板了,是妖幻化而成。 后面接触的,都是妖。 刘楚也看见了,“戴老板凶多吉少。” 黄单说,“镇上还有什么命案没有查清的?” 刘楚说没有,“不对,有一起命案没破,就是那李寡妇。” 半响,黄单看刘楚异口同声,“是戴老板!” 当时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在巷子里,地上有一双绣花鞋,还有几块黏皮确定死者的身份。 会不会是妖在那里吃了戴老板,不小心掉了几块皮,至于李寡妇的绣花鞋,是在后面无意间掉那儿的。 他们会下意识的把两样东西结合到一起去,或许从一开始就走凑了方向。 李寡妇的失踪可能跟这几起案情不是一回事。 通过这段时间的猜测和调查,黄单已经可以判断,妖不是翻云覆雨,无所不能的,不可以随意幻化成人形,有限制,需要达到某些条件才行,否则也不会在这几个月里只幻化出戴老板的样子。 没多想,黄单怕妖变一个身份,就抓紧时间在心里喊系统先生,面前就出现任务屏幕,他将戴老板的名字填上去,屏幕上盖了一个“已完成”的金色印章。 任务完成,黄单还在原地,在这个世界。 他记得,上个世界是在经历了孤独之后才脱离的,这个世界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去经历。 空地上的人没散,都被恐惧撑起来,身体腾空,窒息的感觉越发浓烈。 “是妖,田家与妖勾结,我们要怎么办?” “找找找、找刘捕头!” “刘捕头再厉害,他也是个凡人啊,怎么能跟妖斗?妖可是会吃人的啊——” “不行,我不能留在镇上了,我要走,越远越好,不能回来了。” “我也走,去找我二姑去。” “去哪儿啊,田家的人还活着,他如果想为自己的家人报仇,我们到了哪儿都没用。” “报什么仇?我们当年是替天行道!” “就是啊,要是我们晚一步,整个镇子都会毁在田家手里。” 众人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议论纷纷,一个个的全都慌了,六神无主。 黄单跟刘楚转身,从墙根那里离开。 他们还没回府里,四毛就赶过来禀报,说人抓到了。 西边山脚下,一个小院里,气氛紧张。 捕快们都是五大三粗的爷们,见识过挺多的场面,几番站在鬼门关的门口,现在却对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神情高度戒备。 本能的觉得很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来。 一个捕快舔发干的嘴皮子,“老大来了没有?” 贴门站的那个往外面伸脖子,没见着人。 相比较捕快们的警惕,娟儿却很平静,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显得很瘦弱,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片刻左右,门口那捕快激动的喊,“老大来了!” 其他人拿着刀的手都跟着一松,整个后心全被汗水打湿了,说出去都嫌丢人,他们一个个的,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吓出一身汗。 刘楚让弟兄们都出去,在外头守着,他和黄单俩人进了屋子。 天更暗了,空气里能嗅到雨的凉意,快了。 黄单说,“娟儿,我让你离开镇子,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蹲在那里的娟儿没有反应。 黄单看一眼刘楚,眼神询问。 刘楚抱着刀倚在门上,微微昂首,示意他继续。 黄单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你不但没有离开镇子,你也没离开宋府,那天我在厨房喝的冰糖雪梨水,是你煮的,你一直在某个地方窥视着我,知道我会去厨房查你的事。” 他困惑,“可是你为什么给我煮雪梨水?你知道德,做这件事,会引起我的怀疑,将你暴露。” 刘楚幽幽的来一句,“宋少爷,还能是为什么,人家喜欢你呗。” 黄单,“……” 娟儿还是没有反应。 示意自己的男人别乱吃醋,黄单看过去,目光停留在墙角的女孩身上,没有恶意,“娟儿,你是会说话的吧。” 娟儿的肩膀轻微颤了颤。 黄单是在试探,看女孩那一霎那的反应,看来是真的了,“在高门大户人家做事,哑巴是最能让主子们放心和信任的,因为那张嘴永远说不出去一句话。” “你想接近我,让奶奶把你安排给我做通房丫头,就得是哑巴,只能是。” 娟儿闭口不答。 黄单自顾自的说,“娟儿,你为什么要进宋家,接近我?” 刘楚张嘴,被一道眼光警告,他撇撇嘴角,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 屋里有三个人,只有一个声音。 黄单没有从娟儿嘴里问出一个字,他的眼睛闪了闪,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你既然一直在镇上,想必也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吧,都在传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大家把他绑到柱子上,要将他烧死,不过……” 顿了顿,黄单说,“就在前不久,书生被神秘人救走了。” 娟儿攥着袖子的手指松开。 黄单捕捉到了,他好奇的说,“为什么书生是田家的后人,就必须要把他烧死?娟儿,你知道原因吗?” 娟儿又没有了什么动静。 黄单看向刘楚。 刘楚领悟到自家婆娘的深意,他嗤笑一声,“听道长说,那书生身上有妖邪之物,不烧死,就是害了镇上的人。” 黄单跟他唱戏,“那田家怎么会出事的?也是那个原因吗?” 刘楚有意提高音量,冷漠道,“据说自从田家人来了镇上,灾难就开始了,他们是死有余辜!” 娟儿猝然抬头,暴露出眼里的情绪,有仇怨,憎恨,悲痛。 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遮掩。 到这时,娟儿明白了,屋里的两个男人是在故意说出那番话,说田家的不是,让她露出破绽,她上当了。 黄单跟刘楚眼神交流,他拿出那块玉佩,“娟儿,你看这是什么?” 娟儿看到晃在半空的玉佩,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这玉佩是书生的东西,我看见他戴在脖子上。”黄单将玉佩握住,“刘捕头已经查明,这是田老爷花高价买了,在儿子的百日宴上当众拿出来过,是送给他的礼物。” 他摩||挲着玉佩,“这上面刻有安之二字。” 娟儿的眼皮动了动。 黄单说,“奶奶说你不识字,但是你会写这两个字,我曾经无意间看见书房里有一小块碎纸,应该是你在打扫的时候没忍住,偷偷提笔写了几个字,写完以后就烧掉了,没注意到一块碎纸飘进书桌底下,上面就是写的安之。” 娟儿的气息变的紊乱。 黄单说,“当时我也没多想,就以为你是怕奶奶对你有意见,所以才瞒下来的,现在我才知道,你好像不止会写字,还会作画。” “之前我画了一副荷花,觉得不满意,让你扔掉,捕快却在茗苑一个废弃的房间里搜到了,我记得画上面本来只有一只蜻蜓,却多了一只。” 娟儿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垂放的手攥在了一起。 刘楚的脸绷着,不太好看。 接到这一线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把画上多出来的那只蜻蜓给抠下来。 他都没见过这位大少爷的画呢,没想到给别人抢先了,还偷偷收藏,画两只蜻蜓,成双成对。 静默几个瞬息,黄单的食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娟儿,你告诉我,书生是田老爷的儿子,你呢?” 娟儿不言语。 黄单说,“叶府的管家跟我说,他在处理田家那些干||尸的时候,发现少了两具,一具是书生,另一具,是你吧。” 娟儿的脸部神情模糊。 “田夫人是菩萨心肠,来镇上后经常给穷人赈济施药,还去庵里捐赠香火钱,她有一次从庵里回来,在路上救过一个人,带进田家养伤,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起大火,是他在最后赶回来,将你和书生救出来的。” 黄单直视过去,“那个人是妖幻化的,对不对?” 娟儿依旧是一声不响,她那张嘴比黄单预料的还要难撬开。 刘楚跟黄单又开始唱双簧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宋少爷,依我看,先把人关起来,严问一番,不管是藏了多少东西,都会一点点的吐出来。” 黄单蹙眉,不赞同,“娟儿是我的人,她的事,理应交给我宋家来管。” “你们不用在我面前做戏了。” 屋内多出一个声音,很好听,清澈干净,“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刘楚朝黄单勾勾唇角。 黄单站起来,能开口就不错了。 他没有指望能从娟儿嘴里问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想去观察对方的表情,从中判定真假。 “的确,我们是在做戏。”黄单说,“娟儿,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句话如同一根钢|针,扎进娟儿的心口,她面露嘲讽的笑意,“神明?在哪儿啊?” “少爷,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神明。” 黄单说有,“你不是看见了吗?神明已经把报应发放给应得的人身上了。” 娟儿哈哈大笑,笑声里有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 黄单说,“对了,那救走书生的人,我看见了,是戴老板。” 娟儿脸上的笑容凝固,眼帘垂下去。 黄单说,“今年三月份,戴老板出过一趟门,蜘蛛岭一带常有土||匪出没,她早就死了,从外地回来的不是她,是妖幻化的。” “妖喝血吃肉,身上有味儿,所以才喷那么浓的香水,是吗?” 娟儿的手指抖了一下。 黄单将那一丝细微的变化收进眼底,“娟儿,愿不愿意说一个故事给我听?” 娟儿没有反应。 黄单坐回去,右腿抬起来,架在左腿上面,“你不说,那我给你说一个。” 他撑着头,将刚才通过试探娟儿得到证实的几个信息整理整理,结合从叶府管家那儿听来的,不快不慢的讲起一段往事。 十六年前,田家搬来钺山镇,变成镇上的大户。 两年后,田家的产业越来越多,东大街最好的地段全是田家的,吃的穿的用的,一律都是田家领头。 当时宋叶两家完全被田家压制,一些新客户不愿意跟他们合作,连老客户都被田老爷子的一套经营方式给收服,他们生意越来越难做。 不止是宋叶两家,还有镇上几个商户的财路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夏天里,镇子里死了好几个人,宋叶两家和商户们都觉得时机来了,他们就在背地里联手谋划,死掉的几个人家属拉着尸体去田家,说是他们家施的药有问题,害死了人。 一些流言就传来了。 田家人去找仵作,当着众人的面验||尸,说是一种流传病。 因为很多人在场,所以这验出来的结果影响极大,大家都慌了,他们不明白,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出现流传病了呢? 在那时,流传病对人们来说,就是天灾。 没过多久,镇上来了一个巫|师,他在大街小巷走了一圈,最后停在田家大宅门口,说是这家人把妖灵之气带到镇上来了,损伤了镇上的龙气,才会带来厄运和灾难。 起初只是有个别人相信,但是流言扩散的很快,许多人议论说以前镇子里一直相安无事,唯一外来的就是田家。 人群真正恐慌,是在又接连死了十几个人之后,他们什么也想不了,只想按照巫师说的去做。 只要镇上的龙气恢复了,天灾就会消失的。 三更半夜,那些人去把田家围住,绕着外墙一捆捆的放柴草,点火。 镇上有一些人不赞成他们的做法,觉得那么做,会遭到天谴。 但是那些人的力量太弱,争吵和劝说,阻止都起不到半点作用,最后还被人群给围起来打了一顿,关起来了。 火越烧越猛,田家的下人发现有烟,大喊着着火了,田老爷和田夫人抱着孩子,所有人往门口去跑,有火把从墙外丢进来,拦住他们的脚步。 门外有大锁套在门环上面,周围是熊熊大火,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 有痛苦的惨叫声从火里传了出来。 巫师说那不是田家人叫的,是他们身体里的妖灵在挣扎,再等一等,就能将妖灵全部烧死。 宅子四周都有人把守,只要看到哪个人形火球试图翻墙,就会用棍子给打回墙里。 大火把豪华的宅子烧成一堆废墟。 镇上的人终于放下心来,妖灵一除,龙气就会恢复了。 收尸的工作落在叶家,叶叶父让管家去处理。 管家一个人在废墟里清理出三十一具尸|体,有田家嫡系,旁支,下人,他发现尸体少了两具,在废墟里仔细寻找,还是没发现什么,犹豫过后选择了隐瞒。 田家人被烧死后,宋叶两家开救助站,免费给人们看病的同时,还施药三个月。 流传病得到控制,人们不禁感到庆幸,还好他们把田家人都烧死了,不然死的就是他们。 那场大火,和田家这两个字,都成为镇上所有人的禁忌,谁也没有再去提过一个字。 田家的产业被宋叶两家和商户们瓜分。 宋叶两家分的大头。 田宅改建成酒楼,戴老板用田家的钱,把酒楼开的风生水起。 至于药材铺,自然是落到了张老板手里。 日子过的很安宁,除了叶府的管家,没有人知道,田家少了两具尸体。 那少的两具尸体就是书生和娟儿,他们几年后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回到镇上,在宋家潜伏,伺机报复,要当初害他们家破人亡的那些人血债血偿。 书生和娟儿利用人心的欲||望,贪婪,狡诈,自私,从中推波助澜。 宋邧氏,叶父,二姨太,张老板,卖货郎,戴老板……这些人都死于他们的算计当中。 赵老头没有参与,所以他活着。 宋大伯对书生很好,所以书生用计让他去了外地,逃过一劫。 叶蓝目睹过叶父带人去烧田家,她极力反对,跟叶父闹的很凶,甚至冲开人群往火里跑,要去救田家的人,最后被打晕了才消停。 在那之后没几天,叶蓝被叶父送出国,她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就去庙里请主持为田家人念经超度。 这是黄单从管家那儿得知的。 叶蓝心善,所以哪怕她是叶家的千金大小姐,也没事。 黄单扮演的宋家少爷原本是要死的。 他平时待娟儿不薄,从不打码欺辱,得到一次考验的机会,就是在山洞的天坑里面。 如果黄单抛下坑里的妖,自己走了,那他会死在山里,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那次神婆说黄单身上有妖气,确实是有,他跟妖待过,但是只需要修养几天就可以了,不需要丟锅里煮。 至于黄单昏睡不醒的原因,不是娟儿在药里做的手脚,是宋家旁支,想借刀杀人。 在那之后,黄单又从宋老太太手里救下娟儿,最终给自己争取到一条活路。 书生和娟儿的心里都有一个账本,一笔笔的记着,谁欠了田家,谁是无辜的,他们很清楚,不会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妖没有杀人,或许对它而言,活人是生命,死人是食物,它跟在后面吃肉喝血,长长能量。 人类的恩怨情仇,跟它没关系,救田家的后人,已经报了恩情,所以它可以说是参与了,也可以说是一直在某个地方旁观。 屋内的声音停下来,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响,下雨了。 有凄厉的哭声夹在雨声里。 黄单还有几点没有想明白,“当年骑楼倒塌,是那只妖救的叶蓝吧?” 娟儿模糊不清的说,“世人都说妖残忍。” “殊不知人才是最残忍的。”将那句话接下句,黄单又问,“书生为什么会在我面前吞口水?” 刘楚哼哼,“这不是废话吗?对你有意思呗。” 黄单说,“你别说话。” 刘楚吃瘪,偏过头翻了个白眼。 黄单说,“我猜测,书生当年命悬一线,是妖损耗修为将他救活,他沾染了妖的一些习性。” 这也可以解释,妖不是很厉害的原因。 娟儿呜咽,“有什么办法……哥哥活的太累了……” 看来还真是那样。 黄单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没说安慰的话,显得太苍白。 换成是他家里遭遇那种不幸,他也不可能放下过去,放下仇恨,往前看。 娟儿哭的很厉害,单薄的身子颤动不止,仿佛要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悲伤和绝望全部发泄出来。 刘楚把人拽开,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当我是死的啊?” 黄单说,“我就是拍了两下。” 刘楚咬牙,“我两只眼睛都看见她紧紧抱着你了!” 黄单,“……” 从小屋离开,黄单跟刘楚在街上的一个饭馆里吃饭,他们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饭馆里没什么人,街上也是,都还没有田家的事里面走出来。 伙计很快就上了酒菜。 黄单拿起筷子,在一盘土豆丝里拨拨,夹一筷子到嘴里,他蹙眉,“没你烧的好吃。” 刘楚的唇角一勾,“那是。” 他倒一杯酒,“大少爷,你凑合凑合,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天天给你烧饭做菜。” 黄单的声音模糊,“好哦。” 刘楚喝口酒,“你在试探娟儿的时候,做的很不错。” 黄单说,“还可以吧,如果你做,会更好。” 刘楚一怔,随即坏坏的笑道,“你这么夸我,我会骄傲的。” 黄单,“……” 俩人安静的吃菜喝酒,像一对老夫妻。 片刻左后,黄单说,“妖对田家已经是仁至义尽,它晚上还会以身犯险吗?” 刘楚啧一声,“书生不会不管娟儿,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 黄单明白了。 书生会有法子求动那只妖的。 饭后,黄单跟刘楚在街上闲逛一圈,回了府里。 这个时间点,离天黑还早。 刘楚在院里练刀。 黄单坐在石桌边喝茶吃点心,嘴里就没停过,等到刘楚歇下来,他刚吃完两盘点心。 刘楚一边拽着布巾擦汗,一边喘气,“你不是吃过午饭吗?还吃了两碗饭,怎么回来就一直在吃?” 黄单说,“我在想事情。” 刘楚见四周无人,就把布巾扔桌上,弯腰去拍青年的肚子,“至少有五六个月了。” 黄单问道,“你想当爹?” 刘楚摇头说不想,在他耳边说,“我只想当你的相公。” 黄单说,“你已经是了。” 刘楚坐在他的腿上,“还不是,我们没拜堂成亲。” 黄单推推男人的后背,“你先从我腿上离开,我们再聊。” 刘楚的发梢有汗滴落,他快速在青年的唇上亲一口,“让我坐一会儿。” 黄单很无语,“这边不是有好几个凳子吗?” 刘楚没皮没脸,“凳子哪儿有你的大腿舒服。” 黄单,“……” 他又去推男人,“起来,我腿疼。” 刘楚耍赖,“不起。” 黄单腿上的份量特别沉,不是一个人,是一只大猩猩,他就想赶紧让男人起来,结果不假思索的说出一句,“我想做。” 这三个字是万能的,在什么时候都管用。 刘楚一听,就立刻起身,拽着黄单回房,脚把门踢上了。 房门打开的时候,已是黄昏。 刘楚出去了,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盆温水,脚步飞快,引起下人们的侧目。 等那房门又一次关上,下人们在走廊交头接耳。 “你们说,两个大老爷们在房里,能干什么啊?一干就是一整个下午。” “不知道哎,应该是在干很大的事情吧。” “我听厨房那边说出门买个菜,匆匆忙忙的就回来了,说是外头传的那么厉害,大家都很害怕,少爷和刘捕头十有八||九是在谈上午的事。” “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什么都没做,妖来了,也不会害我。” “你这话说的,好像姐妹几个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就是!” “好了,都别说了,真是的,你们是想把妖招来吗?” 下人们都是脸色一变,加快脚步离开。 房里,刘楚在给黄单擦洗过后,找干净衣衫给他换,活儿干的很麻利。 黄单奄奄一息,眼角还挂着泪水。 他任由男人给自己穿里衣,再套外衣,扣扣子,套上袜子,整个过程都处于半死不活状态。 刘楚给青年穿上第二只袜子,“你这爱哭的毛病……” 黄单的声音哑哑的,“不是爱哭,我只是怕疼。” 刘楚皱眉,“没理由啊,我们都好多次了,你应该不会疼的。” 黄单偏头,伸手去比划,“你是这样的,我能不疼吗?” 刘楚的面部抽搐,说那没办法,天生就是那样子,没法变小了,他俯身,在青年的鼻尖上一口,“大少爷,你只有疼?不快活?” 黄单抿嘴,“越快活,越疼,越疼,就越快活。” 刘楚的呼吸猝然一顿,变的粗重起来,他直勾勾的盯着青年,目光灼热,能把人烫到,“你敢说你这不是在勾||引我?” 黄单说,“出去,把门带上,我要睡觉了。” 刘楚往青年脖子里蹭,“不出去,我要跟你睡。” 黄单说,“那你听话,别无理取闹。” 刘楚的眉毛顿时往上一挑,眼角吊着,凶巴巴的低问,“我无理取闹?” 黄单说,“现在就是。” 刘楚,“……” 黄单趴的浑身都疼,“你给我翻个身。” 刘楚也不气无理取闹的事儿了,他关心的问,“要侧躺,还是平躺?” 黄单说,“侧躺吧,不压着屁股。” 刘楚抱着青年的腰,“下次我轻着点。” 黄单也不去挑他撒谎的前科了,要是挑起来,都不知道从哪年哪月挑起,“好哦。” 房里静下来,俩人依偎着躺在床上,一个累的睡着了,一个浑身是劲,压着体内的热血,亲亲这亲亲那,玩的挺高兴。 亲了好一会儿,刘楚就凝视着怀里的青年,他抑制不住的笑出来,独自傻乐,满脸的幸福,“真好啊。” 我的大少爷,能遇见你,喜欢上你,你也喜欢我,真好。 当天夜里,小院发生打斗。 刘楚带着四毛他们把前来救娟儿的妖围住。 妖还是那身斗篷,脸也是戴老板的脸,它没有喷香水,那股子腥臭味令人作呕。 四毛他们吓的不轻,手里的刀都在抖,好半天才缓过来。 刘楚说,“你往后站,找个地方躲着,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说着,他就提刀挥向那只妖。 黄单四处看看,躲在一处角落,扒开灌木去看战况。 他的双眼微微一睁,没想到刘楚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跟一只可以化形的妖不分上下。 四毛被扇飞,砸在黄单旁边,他捂着胸口,哇哇吐两口血。 黄单问道,“没事吧?” 四毛说死不了,他手握紧刀柄,往地上一撑,又趴下了。 黄单把他扶起来。 四毛拿手背擦擦嘴边的血,“宋少爷,披着戴老板那皮||相的妖太可怕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 黄单说,“没有啊,刘捕头占上风。” “不可能……” 看到老大的长刀横扫,在妖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时,四毛嘴里的那个吧字冻结在舌尖上。 黄单说,“妖伤口流出来的血不是红的,是乳||白色的,它是椰子精?” 四毛好奇的问,“什么是椰子?” 黄单说,“一种水果。” “……” 四毛心想,他还是去帮老大吧,“宋少爷,你再往后面去点,要是你有什么事,老大会哭死的。” 这句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四毛已经发觉老大跟宋少爷有着不单纯的关系,他之前没说,这次是怕出意外,才一时嘴快,就给蹦出来了。 黄单一愣,就赶紧重新找地儿躲,一下都没耽搁。 自己没有什么武力,不能出来傻站着,否则就是害人害己。 有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家的下人和祠堂的教员们都过来了,他们还没打,闻着味儿就干呕。 黄单看出来了,能跟妖打的,只有刘楚。 妖就是妖,黄单藏那么隐蔽,还是被它发现了。 它在确定一时半会对付不了刘楚后,就将目标锁定刘楚唯一的弱点,也是致命的弱点。 黄单的背后是墙,他已经没退路了。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刘楚踢黄单挡下妖的那一击。 妖趁机伸爪抓向刘楚的命门,突然就有一道白光乍现,在场的人都被刺的闭上眼睛。 他们的视野恢复,刘楚倒在地上,妖不知所踪。 那晚的一幕,在镇上传开。 刘捕头英勇神武,借助神明之力将妖打死了,他为此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大家伙都说刘捕头是镇上的福星,还给他打造了一尊石像,和镇子入口的石碑放在一起。 刘楚的情况,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黄单的任务完成了,他每天做着三件事,一是等刘楚醒来,二是等着脱离这个世界,三是整理宋老太太的遗物。 一天下午,黄单在烧老太太身前穿过的一些衣物,掉出来一个小簿子,他翻开来看,还没解开的一个迷惑得到了答案。 原来田家被烧时,原主就在田家附近,他看见了妖,直接吓昏了过去。 因为受到惊吓,原主生了场大病,忘掉了那晚的事。 当时老太太也在场,所以她是知道世上有妖的,也知道跟田家有一层关系,却没看清妖飞出田家时,怀里搂着两个孩子。 否则,老太太会斩草除根。 几天后,黄单带刘楚回了山里。 没人给自己烧饭烧水,也没有伺候的下人,黄单只能自己来,手上烫个泡,切个小口子,他就疼的蹲在地上哭。 等那阵疼痛缓过去,黄单还是在哭。 没人给他擦眼泪。 住在深山老林,白天还好一点,到了晚上,哪怕是沙沙风声,门被吹动的吱呀声,都能脑补出十多部恐怖画面,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黄单把门窗都关上,脱鞋躺进被窝里,手臂搂着男人,“我不知道什么就走了,你快点醒过来。”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 一天一天的,黄单在山里陪着男人,跟他说话,说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知道怎么了,菜地里的菜长的不好,很多都枯烂了。” “做饭好难,我学不会。” “刘楚,我的肚子好饿,想吃你做的菜。” “我在竹林里捡了一片竹叶,想学着你那样吹出小调,结果手被竹叶割破了,流了不少血,很疼。” “昨天降温,我没找到厚衣服穿,感冒了,你摸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下雪了,山里有没有野兔啊,我去打水的时候没见到过。” “阿嚏,水都结冰了,冰块很厚,我敲的时候没注意,掉冰|洞里面去了,衣服湿了没有别的可以换,我什么也没穿,太冷了,在你的怀里暖一暖啊。” “我做了酸辣白菜和醋溜土豆丝,照着你放的东西,每样都放了,还是很难吃,我没倒掉,全吃了,因为你还没有醒,不能给我做好吃的。” “系统先生告诉我,今天是除夕,新年快乐。” “刘楚,我生病了,很难受,我使不上来劲,下不了山,看不了大夫。” “跟你说,我想你了。” “刘楚,你怎么还没醒啊……” “我要病死了……刘楚……” 刘楚一觉睡醒,已过二十年。 他在床上躺了几秒,有所发觉,就低头看去,见着怀里有一具白骨。 那白骨的头颅靠在刘楚的肩窝里,手骨搭在他的腰上,每根骨节都是曲着的,抓着他的衣服。 白骨是一种信赖,依靠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 刘楚呆愣住了。 深山老林里的蛇虫鼠蚁,鸟兽都在觅食,休息,睡觉,玩耍。 忽然有一声无助的哭喊从小屋方向传来,它们纷纷受惊,吓的四散而逃。 那哭喊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老林里一片死寂,没有哪个活物敢动弹,都被一种恐怖的悲伤给吓到了。 直到深夜,哭喊声才停止。 一切恢复如常。 二十年里,发生过很多事。 叶家千金大小姐在阜城开了八家服装店,她和自己的弟弟相依为命,至今未嫁他人。 衙门的那些捕快个个都有妻儿,四毛家的小四毛快成亲了。 赵老头晚年过的很安静,葬在乡下,落叶归根。 这些年里,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是,钺山镇发生地||震,整个镇子都被埋了,吞噬掉了大多数人的生命。 从此以后,镇子成为一个死镇。 县城更加繁华,有两个男人在街上走动,一个是妖,一个是书生。 妖已经不是戴老板的皮相,而是一个英俊男人,那是他自己的相貌,当年救叶蓝时便是这幅摸样。 那次交手,它受伤严重,至今都没痊愈。 在这二十年里,书生无数次问起那个人的去向,妖都没有提。 哪怕是娟儿在病逝前请求妖告诉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就离开了人世。 他们兄妹两个都很关心那个人的事。 即便已经查出是对方设计,书生的身份才会暴露,差点命丧火场,娟儿也会被抓,他们还是没有去怪去怨。 这次书生又一次提起,他只是习惯了问一问,没想过会从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什么。 然而,男人却是说了。 书生听完,不禁感到后悔,他还不如不知道,这样就会和从前一样,以为那个人和刘楚在某个地方,过的很好。 二十年后的今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男人说的有点多了,不光断了书生这些年的念想,还说刘楚是妖,“他在这世上活的太久,想做人,就封印了自己,成为一个人,那天与我交手,破了封印。” 书生不解,“既然刘楚是妖,为什么不能救活他?” 男人说妖并非无所不能,“关于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况且,刘楚醒来,自己心爱之人已经是一堆白骨。” 书生的身子一震,难言的悲伤在心里蔓延。 男人轻叹,“妖不能动情,他动了,所以为此付出万年以上的修为。” 书生抬头,“刘楚是妖,也会死?” 男人说会死,“他流泪了。” 书生愣怔,“不能流泪吗?” “不能。”男人说,“妖族每流一滴泪,就会减少一百年修为,一旦修为耗尽,就会变成原形重新修炼,或者消失在天地间。” 他笑笑,“像我,不足千年修为,一滴泪都不能留。” 书生问道,“那刘楚是变成原形,还是消失了?” 男人不答。 他带书生前去深山老林。 一排小屋落在眼前,杂草丛生,布满岁月来过的痕迹。 书生推门进去,看到小院里立着一块墓碑,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墓碑前蹲下来,伸手去抚||摸上面的木纹。 院里的杂草长的更加茂密,风吹过来,那一片绿色都弯下了腰背。 书生看见旁边有一株植物,像草也像花,细长的茎叶缠着墓碑,亲昵又温柔。 不知道怎么的,书生就觉得这株植物就是刘楚。 那种感觉非常强烈,所以他很确定,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他是重新修炼了啊。” 男人没说话,等于是默认了。 两年后,书生来县城办事,不知怎的,就骑||马上山。 小屋还在,院里的墓碑也在,只是那植物却不再紧紧缠着墓碑,枯萎的叶子掉在地上,根茎腐烂了。 男人说,“大概是觉得无趣吧。” 所以不想修炼了,选择消失在天地之间。 ****** 黄单出现在小区里,他站在原地,单手拿着手机,电话那头是同学的声音,正在通话中。 “明天同学聚会上,那谁也会来。” 黄单的脑子还停留在任务世界,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到这里,只过了几秒,时间点的差距大到无法估算。 “那谁是谁?” 老同学说,“就是那个谁啊,你知道的。” 黄单,“哦。” 他往前头,“明天我会去的。” 老同学在挂断前提醒,“早点来啊,大家伙很久没一块儿打篮球了!” 通话结束,黄单将手机放回公文包里,他看看周围,是熟悉的环境,每天早晚都会经过。 黄单再次抬脚,步子迈的很大,决定不看不听不说不闻,一路低头回家。 前面过来一个短卷发大妈,手里拿着收音机,放着《好日子》。 她边走边哼唱,走的那叫一个欢快。 黄单立马拐进另一条道,刚庆幸把大妈甩掉,就踢到石头,隔着皮鞋都能感觉脚趾头受伤不轻,他疼的他立刻就抱住那只脚蹲到地上。 有狗叫声响在耳边,黄单想起来,小区物业严格要求不准养狗,他意识到不对,猛地一抬头,视野里的花草树木就全变了。 小区还是小区,却不是自己住的小区,很陌生,“……” 一只小黑狗从草丛里窜出来,黄单吓一跳。 他看着小黑狗冲自己摇着尾巴,一副老相识的样子。 小黑狗抓住黄单的裤腿。 黄单这一看,发现自己的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脏球鞋,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他又穿越了。 耳边是一道声音,不知道带的哪儿的口音,听起来有点像是舌头没捋直,“小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蹭林先生的裤腿,你就是不听,快过来!” 黄单不想转头。 可是脚步声已经停在自己身后,绕到了前面,来人是个中年女人,身材比较胖,修身长袖连衣裙把肚子勒出好几层。 “林先生,你的脚没事吧?” 黄单擦擦眼睛,垂着眼皮说,“……没事。” 中年女人不轻不重的踢小黑狗,对着黄单说,“林先生,你们白领这么辛苦啊,我看你这总是加班,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呀。” 黄单嗯了声,脚趾头很疼,他忍着没哭出来,怕引起中年女人的一惊一乍。 中年女人看出黄单不愿多谈,就往楼道里走去。 黄单看到面前也有一块石头,跟他踢到的那块摆放的位置一样,石头形状也相似,他抽抽嘴,一屁股坐下来,吸吸鼻子。 突然响起一个叮的声音,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又是你吗?” 系统,“是的,黄先生,又是在下接待的您。” 黄单,“哎。” 他也不多问了,问了也是白问,实习生能接触的都是一些杂事,系统先生也是无能为力。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大堆记忆碎片,不受控制的组合。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林乙,二十四岁,是一名设计狗,在公司连续通宵加班刚回来,到小区楼底下出现心悸的情况,死在这里。 黄单的面前出现任务屏幕。 【602出租屋的一封联名信:我们怀疑出租屋里有人在偷窥,不知道是谁,必须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面就说了的,这篇文走温馨路线啊,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死遁都遁的这么温馨。 我已经写到第三个世界啦。 第一个世界土里土气的乡村生活就是我的老家,没少干农活,第二个世界纯属虚构。 目前这第三个世界里的出租屋,是我大学毕业那年租过的其中一个房子,其中多数情节都是真实经历。 我来带小伙伴们看看,那年我租过的合租屋有多温馨。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晚安啦! 第39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这次穿越过来,又是夏天。 黄单对这个季节有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他低头解开鞋带去检查右脚的大脚趾, 发现没流血后才松口气。 石头上很硬, 坐着屁股不舒服,黄单换到草地边的长木椅上坐着,整理原主的记忆。 这小区是汇丰佳苑,都是低楼层,一共六楼,没装电梯。 小区房屋的风格往西式靠拢,环境不错, 绿化带做的很好。 和黄单住的小区不同,这里的住民可以随意养狗, 他坐的这会儿功夫, 就看到了十几只不同品种的, 在路上, 草地上,桥上尽情撒野, 你追我赶。 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怀抱着一只吉娃娃路过, 嘴里叫着我的小乖乖。 吉娃娃凶巴巴的冲黄单龇牙, 那叫声很怪, 听的黄单耳膜疼,脑子里的记忆区域都跟着震了震。 他仰头去看对面的那栋楼,六楼的窗户是开着的,深红色窗帘飘出来一个角。 那就是原主的房间。 原主是a市人, 二本毕业,学的动画设计,他大四和女朋友去h市动画公司实习,主要是负责描线和上色,枯燥又无趣。 女朋友专业要差很多,能进动画公司,是叫原主给她画的作品,去实习后还叫他做,俩人频频争吵。 返校前就散了。 毕业后,原主家里找他舅舅,舅舅再找老同学,托关系塞钱,把他送进了电视台。 原主在电视台干的是后期剪辑的活儿,大学学的杂,乱七八糟的都学,都不精。 在电视台待了不到一个月,原主就没再去,因为领导给他又安排了个活儿,做个节约水源的广告动画。 广告商什么也不懂,让原主改来改去,今天要这样,明天要那样,后天又觉得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他一不高兴,老子不去了。 原主跟家里做好沟通工作,就只身一人来到s市,他没收入,只能花着家里的钱,每天看网上的教程画画。 几个月后终于能拿出几个出色的个人作品。 原主用广撒网的方式把简历一投,测试顺利通过,在一家游戏公司从事原画设计。 那公司的规模不大,办公室里的同事挺好,上班也不打卡,没有迟到扣钱一说,唯一坑的一点是,赶项目赶的跟条狗一样,加班没钱,通宵加班还是没钱,工资上个月涨到四千。 原主还没来的及决定要不要找个合租房住,人没那么多,网速能好一些,命就没了。 黄单揉揉额角,这次的穿越,有两点比前面两次要好,一是穿的现代,有空调,二是,工作是角色原画设计,他适应起来,不会很难。 “系统先生,我病死后,他醒过来了吗?” 系统,“黄先生一旦脱离任务世界,在下会同时与那个世界中断联系。” 黄单说,“晓得了。” 他把肩后的黑色背包拿下来,拉开拉链在里面翻翻,一股馊味扑到鼻子里,饭盒的盖子没开严实,没吃完的西红柿炒鸡蛋漏出来了。 “……” 黄单拨|开被汤汁染成浅红色的半卷卫生纸,捞出一把钥匙,把包拉链拉上,也没再背着,直接就提在手上,起身往楼道里走去。 他爬到六楼,发现门是开着的。 有狗叫声传开,夹杂着女人的吼叫声,黄单反手关上门,原主租的房子在他面前展现。 地上铺着一层土黄色的地板革,多处起毛开裂,上面有很多黑色的污渍,不远处有一滩水迹,根据原主的记忆,那应该是狗撒的尿。 二房东养了条小黑狗,就是黄单刚穿越过来时,被蹭裤腿的那个小家伙。 至于那把腰勒出好几层的中年女人,是这套房子的二房东张姐,占的主卧,同时住在里面的,还有她的丈夫。 收钱管账的是张姐,别人怎么吃亏都行,自己不能吃亏,她丈夫跟她截然相反,为人憨厚老实,有时候还替租户着想。 黄单踩着地板革走进来,绕过那泡狗尿,打量眼前三室一厅的户型,进门第一间是书房改的,住在里面的是一对年轻夫妻。 旁边的客厅隔成两个房间,只长不宽,一个房间住的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另一个是啤酒肚大叔。 从左往右来看,啤酒肚大叔那房间连着的是次卧,住在里面的是个男人,靠着次卧的是主卧,也是面积最大,住的人口最多的一间。 原主住的是厨房改的房间,连着一个小阳台,在一排房间的另一边。 当时原主来看房子时,上一个住户还没搬走,张姐带他站在门口,对他说里面住的是一对儿小情侣,俩人吵架,男的跑了,女孩子伤心难过,不肯走,说要等男朋友回来。 女孩子欠着房租撵不走,张姐也没办法,说实在不行就让她少给点,原主只透过门缝看了看,觉得房间不错,还有个小阳台,可以晾晒衣服,透透风晒晒太阳做个饭,空气也好。 所以原主就没进去,等到他把200定金一交,大包小包的搬进来,才知道厕所的窗户就对着小阳台,谁上完厕所把窗户一拉,那味儿全飘出来了。 如果没把阳台的门关上,吃饭的时候都能闻着味儿。 原主也怪不了二房东,是他自己没看仔细,他考虑到这房子跟他前面看的那几家相比,房租跟面积成正比,进门也不是只有一条窄窄的走道,那一块空地勉强可以算是客厅,最主要一点是离公司也近,就住下了。 阳台的小黑狗跑出来,嘴里叼着一只凉鞋,张姐手拿扫帚追在后面,“林先生,你让开些!” 黄单靠墙站着。 张姐一把拽住小黑狗的两条腿提起来,麻利的丢回阳台,她瞧着自己新买的凉鞋,一个劲的心疼,又冲阳台骂了几句,气的把门大力关上。 “那什么,林先生,晚上我来收房租啊,你在的吧?” 黄单说,“在的。” 张姐走两步又回来,“这个月要收水费的。” 黄单说,“我知道。” 张姐咦了声,“林先生,我发现你今天……” 黄单的心里咯噔一下,露破绽了? 应该不会吧,这里住的好几户,工作日都是早出晚归,休息日就在自己的房里待着,互相并不是很了解,职业,名字之类的信息都一无所知。 黄单正疑惑,就听到张姐说,“下班挺早啊!” 他松口气说,“今天公司聚餐,不加班。” 张姐说还有聚餐啊,“林先生公司的待遇蛮好的嘛……” 手机响了,张姐边说边往房间走,“对,我有房子出租,你要什么价位的?400到600之间的是吧,有的有的,好,你在路口等我……” 黄单的视线在张姐身上走了一个来回,他站在房门口,拿钥匙开门。 顿了顿,黄单握住圆形的门锁拽拽,他的额角一抽,发现这面墙不是实墙,是木板隔的,开个门,整个墙壁跟着震||动,动作稍微大疑点,石灰都能掉下来一些。 如果是个强壮的成年男人,一脚就踢开了。 黄单开门进去,想过原主忙成狗,房间不会很整洁,没想到会乱到没法看的地步。 一张床占据一半空间,剩下的空间被电脑桌,衣橱,一张吃饭的小桌,一张放锅碗瓢盆的小桌给瓜分了。 有一只小蟑螂在衣橱的门上爬动,顺着缝隙爬了进去。 地上有撕开的快递袋,饮料瓶,买炸鸡块的一次性餐盒,衣架……还有卫生纸团,丢的到处都是。 黄单杵在原地,半天都没迈开一步。 他叹口气,把背包放椅子上,开始打扫卫生,该的扔掉,该擦的擦干净。 外面传来张姐的声音,“林先生,你这几个纸盒子不要了呀?” 黄单说,“嗯。” 张姐的脚步声靠近,“那我拿走了啊?” 黄单说,“好哦。” 门外的张姐把纸盒子踩扁,跟客厅一角捆着的纸盒子塞在一起,顺便把几个饮料瓶放进了蛇皮袋子里,她走的快,腰上的几层都跟着抖。 大门关上了。 黄单从半开的门里往外看,进门第一间和客厅两个隔断间都对着他的门。 他只要把门开着,便能捕捉到很多东西。 黄单正要收回视线,就看见第一间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人,她叫陈青青,穿着一件白底蓝色碎花的吊带裙,塔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手里端着塑料盆。 陈青青大概是察觉到黄单的目光,拨头发的动作一顿,她瞥一眼,礼貌的笑笑。 黄单这张脸是标准的帅哥,浓眉大眼,跟猥琐不沾边,不会引起异性的排斥,他见年轻女人笑,自己也笑了一下。 陈青青停下脚步,“你在打扫房间?” 黄单点点头,“正好有空。” 陈青青笑着说,“天越来越热了,你那边靠北,比我们这边要凉快很多。” 黄单说,“还是要装空调的。” 陈青青说,“我们也打算装一个,到时候大家一起跟张姐说说,看能不能少算点钱。” 她伸着脖子看,“你这房间租的多少钱?” 黄单说了价格。 陈青青一脸的羡慕,“我们是600,你这个只是比我们多一百,就大这么多啊,还带个阳台。” 俩人聊了几句,就没再往下找新的话头。 黄单把衣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见到之前那只小蟑螂,它还有两个同伙。 一小俩大兵分三路,速度超快。 黄单更快,卫生纸一按一抓,再揉成团捏捏,搞定。 他把纸团塞进装垃圾的大袋子里面,听到洗手间里传出的哗啦水声。 根据原主的记忆,那陈青青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从上个月开始,好像就不上班了,在家打游戏看电视,声音很大,尤其是打游戏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骂声。 她老公唯唯诺诺的,每天负责洗衣服烧饭。 原主听过他们吵架,每次都是陈青青在吼,男的都没什么响动,是个屁都打不出来一个的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男的被赶出房间,站在门外拍门。 有时候就穿个裤衩。 黄单去把阳台的门关上,随意瞥了一眼,发现陈青青只拉了窗帘,连窗户都没关。 他这边的小阳台跟露天的大阳台是靠着的,谁都可以翻过来,再翻过去,如果有人从大阳台翻到小阳台,把洗手间的窗帘扒开,什么就都能看到了。 陈青青的防范意识不强。 这是黄单目前掌握到的一个信息,他继续去整理衣橱。 搞了个突然袭|击,蟑螂们伤亡惨重。 黄单把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塞回橱子里,找时间重新洗一遍再晒晒,他不会烧饭,锅碗瓢盆摆着占地儿,也用不上,就找东西装起来,塞床底下了。 再把桌子一收,房间看起来要宽敞许多。 黄单把背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拿着背包和脏饭盒出去。 洗东西的水池在洗手间外面,隔着半边墙和一扇木门,旁边摆着一个宽板凳。 黄单把背包放板凳上,拧开水龙头开始洗饭盒。 陈青青洗完澡出来,她见着黄单,愣了一下就走到水池边,“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用一下?” 黄单冲冲饭盒,让开位置。 陈青青把装着脏衣服的盆放到水龙头底下接水,她的头发散下来,湿漉的,身上穿的还是一件吊带裙,不过不是碎花的,是纯黑的,下摆和领口都有蕾丝边。 从黄单的角度,可以看见年轻女人白净的脖颈,上面戴着一条金项链,手上也戴着金手镯,比较宽,要上万了,应该是结婚的时候,男方家里买的。 他的视线往下,将年轻女人的好身材收进眼底。 陈青青说了谢谢,就把盆放在板凳上,慢悠悠的离开。 黄单知道,那盆衣服会一直放在这里,等着她老公下班回来洗。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理解不了,也改变不了。 暂时忙完一些活,黄单给自己倒杯水,坐在床头开电脑,第一件事就是下单买蟑螂药,第二件事是看看几个盘里的东西,熟悉一番。 原主有一副好皮相,公司同事都以为他有女朋友,恋爱史很丰富,其实他就谈过一个,还没挺过毕业就分手的魔||咒。 他是个宅男,e盘里收藏着七百多部大型动作电影,按照主角癖好建的文件夹。 黄单点击鼠标右键,全部删除了。 其他几个盘都是工作相关的,有参考图,练习,作品。 黄单打开桌面的ps标志,他从电脑桌的抽屉里拿出手绘板和笔,调整了一下笔触。 没多久,这个小区一角的建筑图就在黄单的笔下出现了。 他将图层删掉,新建一个开始画张姐,小黑狗,陈青青,小蟑螂。 七点左右,张姐过来敲门收房租。 除去700的房租,有私人电费,公用的电费,水费,网费,都是大家按照人口平摊。 水费是两个月一交。 张姐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自己跟她老公在这里面沾住户们的便宜,水电费能不交就不交。 原主每个月都不管,其他人就是问了,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出来。 黄单在门口跟张姐说话,大门打开,有人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男人身材颀长,穿的衬衫长裤,头上戴着棒球帽,看不清面部,两条长腿从客厅晃进次卧。 张姐拿笔在本子上计算,“林先生,你这个月是819。” 黄单说,“张姐,你多算了5块钱。” 张姐说是吗,她又去在本子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累加,尴尬的笑起来,“还真是,林先生算的对,是814。” 黄单去拿钱,“张姐,次卧住的那个是干什么的啊?” 张姐数着钱,“搞生意的吧。” 黄单没再问。 二房东不会管住户的个人信息,只在意有没有工作,交不交得起房租。 这个点处于下班的阶段,黄单把门开着。 不多时,一个肩挎帆布包的男人下班回来,他是年轻女人的老公王海,身高顶多一米六五,身板瘦小,弱不禁风样儿。 黄单看到王海进房间后,就很快换了t恤和短裤出来,给年轻女人洗了串葡萄。 王海进进出出,忙着洗菜切肉烧晚饭,房间里弥漫出一股子油烟味,是在炒青椒肉丝。 他开着门,油烟味混着香味,在客厅四处游荡。 黄单的门一直是开着的,时刻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快八点的时候,啤酒肚大叔赵福祥的身影出现了,臂弯里靠着一个女孩,他走到到门口时,往地板革上吐了口痰。 这情形原主撞见过好几次,赵福祥带回来的女的都不是一个人。 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的,但是他带女人回来,一定是干事。 这次可能是在服务的过程中发生了不愉快,那屋传出赵福祥的咒骂声,骂什么臭的玩意儿。 陈青青出来,朝赵福祥那屋瞟去,充满厌恶和鄙夷。 她扭头的时候发现对面是开着门的,和黄单打了个照面,就走过去说,“你也听见了吧?” 黄单在电脑前坐着,“嗯。” 陈青青小声说,“张姐真是的,把房子随便租给乱七八糟的人,那大叔隔三差五的就带小姐回来玩,也不知道是不是混社会的。” “还有我跟他中间的那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陈青青的语气里全是不满,“三更半夜的,她回来穿着高跟鞋走动,又是洗澡,又是看电视的,吵的我们都没法睡觉。” 黄单听着,不发表看法。 大概是傍晚有过交流,陈青青跟黄单说话时放的很开,丝毫没有收敛,“住在次卧的那个,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黄单说不知道。 陈青青说,“我觉得像是个有秘密的人。” 黄单说,“谁都有秘密。” 陈青青愣了一下笑起来,“也对。” 黄单说,“这年头,上一天班回来,都累的不想动,你家那位还给你烧饭。” 陈青青的脸上出现一丝嫌弃,“他也就只会烧饭洗衣服了。” 黄单若有所思。 陈青青还要说点什么,就听到王海的喊声,说饭好了,叫她回来吃饭。 她不耐烦的回去,“叫什么叫,饭好了你先吃就是了啊!” 黄单留意着赵福祥那屋,咒骂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张姐跟她丈夫都出去了,真要是有个事,警||察上门,都没个负责的人。 9点左右,赵福祥那屋的门开了,女孩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头发凌||乱,口红全花了,边走边用手去整理裙子,嘴里骂着脏话。 黄单没听清,想来也是对这次的顾客不满意。 在这之后,大门就没响过。 黄单等了又等,次卧的男人从进房间后,一次都没出来。 明天还要上班,黄单就没再盯着门外看,他去洗漱,躺床上看好莱坞电影。 剧情进入精彩部分时,网断了。 黄单出去,看到墙角的猫上面插||着一排网线,黄色小亮点闪个不停,他这屋的网线被人从1号口换到4号口。 “……” 网是两兆的,每个租户都有电脑,下载东西,看高清电影,打游戏,这三件事同时进行,就是互相伤害,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黄单回房间没一会儿,就听到陈青青的声音,“延迟都他|妈飙上天了,还怎么玩儿啊?!” 王海在哄着,说那就不玩了,时间也不早了,看看电视就睡觉吧。 陈青青非要玩,说帮会几十号人都在等着。 王海说几十号人也不差你一个。 这话把陈青青给气到了,骂了王海两句,俩人开始吵架,也不知道在吵什么,全是陈青青细细尖尖的声音。 木板墙的隔音效果很差。 黄单头疼,他把声音开大点,刚看没几分钟,网又断了,这次他反应很快,跑着开门去看,撞见王海在猫那里蹲着换网线插||口。 王海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拿着蓝□□线的手都抖了抖。 黄单去看,发现自己的网线插口又从4变成2,4那里被王海给占了,“网就是两兆的,大家都在用,你换哪个插||口,也不可能变成十兆的。” 这人也没细看,不知道两次都是跟他的网线调换。 “我换插口干什么?” 王海哈哈哈干笑,“我是来看我那屋的网线,感觉有点松了,给往插||口里面摁摁。” 黄单说,“晚上是打不了游戏的,白天都去上班了,网速会比较好。” 王海唉声叹气,“是啊,晚上就不能打游戏。” 黄单摇摇头。 网没好,王海又被骂,他索性就去洗衣服了。 电影很卡,里面的主人公露个脸能卡上六七次,他看着没劲,就没再看。 猫的位置就在黄单门外的角落里,离的近,听脚步声就知道有人过来,走了,又来。 冰箱也在黄单的门外,那门开关的声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 凌晨两点多,黄单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客厅里有高跟鞋的哒哒哒声,他猛地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 有狗叫声响起,在深夜被放大数倍。 黄单在床上呆了一会儿,就跳下床开门出去。 对门那屋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人,她正在翻着皮包找钥匙,露在外面的腿长又白,脚上是一双大红色细高跟鞋,腰||臀的曲线妖娆。 黄单开门的动静引起长发女人的注意,她转头,浓妆艳抹,白色连衣裙的领口开的有点低。 这个长发女人叫阿玉,原主有一次无意间路过一家洗中心,看到她从里面出来,身旁的人就是这么叫她的。 原主对阿玉有很大的好奇,一方面是她的职业,另一方面是她不化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也没主动去找阿玉说过话。 想碰到一次,很难。 阿玉的工作时间跟其他上班族完全相反,别人上班的时候,她在睡觉,别人下班可以休息了,她才开始上班。 黄单的思绪回笼,就往洗手间走,装作是起来撒尿。 他尿完出来时,长发女人还在门口,从站着变成蹲着,手里的包丢在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全都倒出来了。 “喂。” 听着女人沙哑的声音,黄单停下脚步,眼神询问。 阿玉垂着眼皮,“帮个忙,帮我找一下钥匙。” 黄单这才发现长发女人脸上的醉态,那身酒气被香水味遮的模糊,他一开始都没察觉到。 钥匙就在地上,被化妆包压住大半,黄单拿了递过去。 阿玉伸手去接,“谢了。” 她的上半身前倾,去捡地上的东西,领口敞开了,露出一大片白。 黄单偏过头,起身回屋,又被叫住。 阿玉抓着包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她脱下高跟鞋说,“阳台的狗叫的很凶,你能不能帮我去看一下?” 黄单去阳台,把门推开一些,看到小黑狗在自己的窝前叫,脖子上的绳子已经被它拽直了,它还想往前挪。 小黑狗发现了黄单,它低低的喘息,在发出警告。 黄单,“……” 他去对女人说,“没声音了,狗就会平静下来。” 阿玉对黄单摆手,开门进了房间里。 黄单在客厅站着,目光从进门第一间挨个扫过,偷窥者会是谁呢? 单纯的变||态,还是有什么目的? 黄单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去冰箱那里,本来是想拿瓶饮料喝的,结果就看到一只蟑螂从冰箱门上爬过。 “这么晚了?不睡觉?” 黄单摘下眼镜捏捏鼻梁,蟑螂药恐怕用处不大,这房子已经被蟑螂们包围了。 一夜风平浪静。 黄单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原主平时都是晚上炒个菜,吃一半,剩下的一半菜和米饭一起放进饭盒里面,第二天带去公司,中午用微波炉热了吃。 自己带饭,生活费上能省一些。 黄单不会做饭,只能吃外面的饭菜,那点钱就没法省了,他一边刷牙一边寻思,看能不能在网上找点私活干,赚点外快。 有咳嗽声从赵福祥那屋传出来。 他应该是有咽炎,吐痰的声音特别大。 黄单侧头,见到赵福祥睡眼惺忪的挺着啤酒肚过来,把洗手间的门一关,随后就响起哗哗水声,夹杂着口哨声。 那股尿骚味儿从门缝里往外散。 黄单匆匆洗把脸就走。 出门前,黄单去小阳台晒鞋和被子,虽然没什么太阳,吹吹风也是好的。 他一扭头,和厕所里的男人目光撞上了。 男人就是次卧的那位,江淮。 棒球帽拿掉,那张脸的轮廓清晰分明,额前发丝微卷,眼脸下有一圈青色,看起来睡眠质量不怎么好,他赤着麦色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裤腰松垮,没系皮带,露出一小截白色的内||裤,很有男人味,也有几分性感。 黄单的视线移动,看见男人右侧的人鱼线旁有一个纹身,似乎是一片叶子形状。 他将视线移开,发现窗台上放着洗面奶和沐浴露,还有个白色的搓澡巾。 江淮准备洗澡。 黄单还没说话,对方就冷眼一扫,手拉上窗帘,又把窗帘拉开,将玻璃窗关上。 江淮的防范意识很强,甚至有一定的攻击性。 黄单将这条信息塞进自己的脑子里。 下楼的时候,黄单碰到王海,对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 黄单是有任务在身的,他需要了解每一个人,不能放过任何观察的机会,“你今天不上班?” 王海说上啊,“今天又不是周六。” 他提提袋子,理所当然道,“我给我老婆买完早饭就去。” 闻言,黄单愣了愣,这男人上班前给陈青青买早饭,下班去买菜,回来烧饭洗衣服,还经常被骂,被关在门外。 他想不通,夫妻之间,怎么会有这种不合理的现象存在? 上午十点左右,经理叫黄单所在的项目组去开会,主美被经理指着鼻子骂的狗血淋头。 组里其他人都是一副淡定脸。 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主美进公司后,搞过几个项目,每个都在半路被腰||斩,这次的项目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还是出现前面的情况,他就要被公司开除了。 主美的原画和3d都一般,他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经验较多,也靠那张嘴,能当孙子,也能当领导,两种角色分分钟切换。 知道脸皮什么时候丢掉,什么时候贴上,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是,离开这间公司,主美难保会再遇到这么好的待遇,说到底,还是没真本事。 被经理当着下属们的面儿骂的猪狗不如,主美回到办公室,还是那副没事人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刚才过去的那十分钟都是幻觉。 “林乙,你设计个战士。”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要?” 主美把手搭在椅背上,“两天吧。” 黄单哦了声,就去翻原主的资料库,他是搞建筑的,来画角色,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一个人一种画法,哪怕是临摹,也不可能百分百相同,他的任务是找出偷窥者,不是升职加薪,走上人生的巅峰,工作方面不需要多花心思,有钱交房租就行。 “系统先生,能不能把原主画角色的技巧拷贝给我?” 系统,“在下帮您查了,您已经与他的一切融合完毕。” 黄单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哦。” 办公室里的气氛挺和谐的,大家都在聊一些跟工作无关的内容,房啊车啊之类的。 黄单一上午都没动一笔,到了下午,他还在找资料,找全了,心里有底了,一张图的轮廓在脑子里勾勒出来才能动笔,这是他的工作习惯。 五点多的时候,群里突然出通知,今天不加班,这是喜讯,后面还有,下个月连续加一个月的班,这是噩耗。 办公室里的哀嚎声连成一片,惨不忍睹。 黄单撑住额头,穿越的不是时候。 他一加班,在出租屋的时间就少了,观察那几个人的机会也少,对任务进度很不利。 要不,辞职? 黄单扒扒头发,不行,原主的卡里存款不到五千,虽然没谈女朋友,开销也不铺张浪费,但是钱并没有存下来,都用来买手办了。 从原主的父母那里想办法? 也不行。 原主的父母都退休了,俩人在生活上省吃俭用,手头上攒下来的那点钱是给儿子买房子娶媳妇的。 最主要的是,黄单不确定多久能完成任务。 算了,还是好好画图吧。 指不定回去后,在事务所待不下去了,还能试着往游戏原画的方向发展。 下班的时候,黄单想起来洗发精没有了,他多坐两站,去了大润发。 大润发里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下班的,过来给自己的小仓库加一些粮食,买点食材回去做饭,有的甚至还没想好要买什么,人就下意识的过来了。 黄单觉得小推车被施了魔法,他两只手一推,脑子里就蹦出许多东西,本来只要买个洗发精,这会儿站在超市,好像什么都要买。 有对情侣从黄单身旁经过。 女的说今天的苹果竟然有两块五一斤的,买两斤好像少了,要不再去多买几斤?反正苹果能放一放,不容易坏。 男的说不能再买了,回去不好提。 黄单一听到苹果的价格,就不受控制的推着推车去买了三斤。 他离开那片区域时,推车里不止有苹果,还有小西红柿,香蕉,荔枝。 因为那几样都在办活动。 黄单去买洗发精,顺便买了一块舒肤佳。 他在超市里漫无目的的走动,犹豫要不要买点面包,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别人买袜子,是看款式,颜色,价格,厚薄度,质量。 江淮这些都不看,他闻味道。 黄单躲在架子后面偷看,新袜子是什么味道,他还真没留意过,应该都差不多吧? 江淮闻了十来双,拿两双放进推车里。 黄单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特殊窥者?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很难确定。 上个世界实在是被坑惨了。 线索很明确,黄单以为不是目标,不会那么容易让他找到的,结果就是。 他见男人往另一处走,就偷偷跟在后面。 江淮买完袜子以后,在超市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 黄单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他在收银台那里的时候,又看到了男人,隔着两个队伍。 男人长的好看,气质出众,像大明星,自然会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江淮低头刷手机,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 黄单的余光一直落在男人身上,他前面有个女孩子,买了很多东西,好像把一个月的粮食都一次性买了,队伍就卡死在对方那儿。 等到黄单提着购物袋出来,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冷不丁有啪嗒一声响,黄单的眼角轻轻一抽,他寻声走到拐角。 江淮靠着墙,嘴边叼着一根烟,“你跟踪我?” 黄单,“……”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房子里的情况,从进门第一间开始,分别是陈青青和王海,阿玉,赵福祥,江淮,二房东张姐和她丈夫,另一边是露天的阳台,洗手间,阿黄的房间,大门。 昨天说错了,这不是合租房,是群租房,考虑到只是一个小世界,人物不能过多,我去掉了当时租的房子里上面一层住户(六楼顶楼是复式的,上下两层人非常非常多,所以我只写下面那层) 明天见明天见! 第40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车辆和行人过去一波,又过去一波。 黄单想好了对策, “你误会了。” “误会?” 江淮冷笑, 他说话时, 嘴边的烟一抖一抖的,那点火星子忽明忽灭,“我买袜子的时候,你在架子后面躲着偷窥,后面一直跟着我,你他|妈|的跟我说,这是误会?” 黄单的眉心蹙了蹙, 超市人多嘈杂,他跟的很小心, 这个男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发现他了。 从事什么工作的?警觉性这么高。 黄单讲出想好的说词, “我看到超市的豆浆机有打折, 想买一台, 可是我身上没带够钱。” 江淮眯着眼睛,一脸玩味。 黄单面不改色, 豆浆机的确在打折, 他经过时看了一眼。 “我本来打算去收银台结账走了, 无意间看到了你, 就想问你身上有没有钱,先借我一些,又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以才一路跟着你。” 江淮弹一下烟灰,夹在指间,他猝然一个阔步,揪住黄单的衣领。 黄单的脚离开地面。 距离拉近,他才发现男人比自己高很多。 压迫感从头顶直冲而下,黄单的视线无处安放,上下左右的乱走,绕了一圈后回到上方,他发觉男人的眼角有道疤,像是被利器划的。 江淮扯唇,气息里有烟味,“借钱?你谁啊?” 黄单说,“我叫林乙,在一家游戏公司上班,负责角色原画设计。” 江淮大概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自我介绍,面部神情微窒。 黄单继续说,“我们住的是同一个合租屋,我就住在洗手间旁边,早上我们见过的。” 他认真的说,“我真的不是在跟踪你。” 江淮盯着黄单,目光犀利如刀。 黄单不慌不忙的迎上那道目光,坦荡且平静。 心虚撒谎的人眼神会躲闪,飘忽不定,还会出现摸脖子,频繁眨眼睛,踢石头子的小动作,他没有。 半响,江淮揪住黄单衣领的大手一松,他弯腰去提脚边的购物袋。 黄单的眼角往下一瞥,男人的黑色t恤下摆上移几寸,裤带下移几寸,露出来一截后腰,麦色皮||肤精实,充满爆发力。 他动动眉头,屁股真翘。 江淮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眼尾上挑,语气危险,“看什么呢?” 黄单指着男人的购物袋,“你买了山楂片啊,我想买的,没看到。” 他还是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一团接一团的烟雾飘过来,铺在黄单脸上,他呛的咳嗽。 突然有嗡嗡震动声,贴着江淮的腿部响起,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眉头一皱。 江淮低骂了声,用牙齿咬|住烟蒂,他接电话前扫向黄单,眼神一厉。 黄单识趣的走开。 跟踪偷窥这种事,会刷新心跳频率,心脏不好的,刷一刷就能刷到天上去。 回小区的路上,黄单穿过马路拐进一条巷子,麻辣小龙虾的香味压倒其他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巷子里又脏又乱,地上有一次性餐盒,塑料袋,果皮,竹筷子之类的垃圾,路一旁是理发店,五金店,两元超市等商铺,一旁是小吃摊。 黄单往里面走,看到两个穿着紧身低领吊带背心,配个超短裙的年轻女孩提着外卖走过,光着膀子,叉着腿蹲地上吃盒饭的中年人会把脖子扭出扭曲的弧度,想要看到点什么。 三五个染着黄毛,耳朵上戴耳钉,裤子上斜挂条粗链子的年轻人靠一块儿抽烟,对着那两个年轻女孩吹口哨,嘴里喊着“美女,出来买东西啊?” 年轻女孩没有露出惊慌之色,习以为常。 黄单拐个弯,根据原主的记忆找到馒头店,买了两个馒头,他经过菜市场,看到王海从里面出来,帆布包斜挎在前面,两只手提着很多菜。 俩人打了个照面,结伴一起回小区。 路口有三轮车在卖水果,王海加快脚步过去,买了三四串葡萄,还有一个香瓜。 黄单说,“前面应该也有卖水果的。” 言下之意是,能少提一段路。 王海边走边说,“那个大妈我认识,买过好几次了,我老婆就喜欢吃她卖的葡萄,别处的,我老婆说不好吃。” 黄单说,“你对你老婆真好。” 王海理所应当的说,“老婆就是用来疼的。” 黄单赞同,“也是哦。” 不过,这疼法有点过了头。 女人喜欢八卦,男人也不例外,八卦是不分性别和年龄的。 走了一段路,王海就好奇的问,“你是干什么的?” 黄单说,“画角色的。” 王海扭头,“游戏?” 黄单嗯了声问,“你呢?” 王海笑着说,“我是搞平面的,算起来,我们都是设计类的工作。” 黄单说,“我有几个同学也干这个。” “待遇不怎么样啊。” 王海问完工作,就问起工资,听到黄单说出的数字,他叹息,“我只有2800。” 黄单说,“我之前跟你差不多,最近才涨的。” 王海说他那边涨两百,凑到3字开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s市这边什么都贵,工资一般般,房租水电一个月就是小一千,两个人不买贵重的东西,撑死也就只能攒个500,生个病还得找家里要,我都有点想回老家了。” 黄单问道,“你老家哪儿的?” 王海说是y市的。 黄单说,“我也是。” 王海惊讶过后说,“那赶巧了。” 老乡的关系来的很是时候,黄单跟王海聊了y市的一些变化,就说,“你老婆上班的话,你们的压力能小一些。” “青青之前在美容院上班,有的老客户来了,也只要她做,她一个月挣的比我多。” 王海唉声叹气,“前段时间她爬楼梯摔了一下,流产了,小月子没做好,身体虚,我觉得美容院太累,就没再让她去。” 黄单说,“家里呢?” 王海把袋子放地上,喘口气歇歇,“我跟我老婆结婚的时候,家里花了不少钱,现在我们都在外面,再去找家里,也说不过去。” 黄单将了解的信息整理整理,两个人在物价这么高的大城市过日子,只有一个人赚钱,赚的还不多,不会好过。 陈青青身上穿的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但她一看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去向人和事妥协的女人。 桥边有个建行,王海让黄单等一下,他进去取钱。 黄单绕过墙角,往回望去,路上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可能是走的另一条路,从小区后门回去的。 他回到建行的自动取款机外,瞥见王海在数钱,一张一张的数,从头数到尾,大概数了有两三遍,才认真把钱放进皮夹里。 黄单正要转过头,就发现王海把夹层的卡拿出来,放进去,再拿出来,放进去,期间拿手摸了几次,再三确定卡放进去了,在夹层里,没有丢。 王海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有一定的强迫症。 黄单将这条信息快速塞进脑子里。 回来的时候,陈青青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她躺在床上看电影,声音开的挺大。 王海放下袋子,连口水都没喝,就手脚麻利的去淘米煮饭。 黄单关门的动作一顿。 他看向对面一墙之隔的两个房间,工作日的时候,白天在出租屋里的,只有陈青青和阿玉,一个活跃,一个补觉。 既然陈青青怪阿玉半夜回来制造杂音,吵到她睡觉,那阿玉白天睡觉的时候,也会怪陈青青吧。 不清楚这线索有没有用,先存着。 黄单的晚饭是在小区门外买的凉面,那小摊上的人还不少,他是排队买的,三块钱一份,味道还可以,就是他喜欢吃黄瓜丝和蒜末放的不多。 吃到一半,黄单看到一只蚊子尸体,他淡定的挑出来,继续吃。 原主有个习惯,他不管是睡觉,还是吃饭,都会开着电视剧《武林外传》,边看边听。 黄单受到了原主的影响,一集看完,他又去点一集,很好笑。 片刻后,黄单收拾收拾,将一次性筷子放进塑料袋子里,扎紧扔进垃圾篓里,他起身出去洗手,就看到男人站在冰箱前拿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娃哈哈? 黄单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江淮宽大的手掌握住一个小瓶的娃哈哈,吸管一头在嘴里,“怎么,有想法?” 黄单说,“瓶子上的小人很可爱。” 江淮的面部微抽。 黄单说,“大家都是邻居,超市的那个事,真的只是误会一场,希望你不要介意。” 江淮一字一顿,“我很介意。” 黄单抿抿嘴说,“那你想要怎么样?” 江淮喝着娃哈哈,沉默不语。 黄单看他喝娃哈哈,咽了咽口水。 不多时,江淮的手臂一挥,娃哈哈瓶从他手掌里飞出,准确落入客厅墙角的垃圾篓,他低头,嗤笑道,“什么豆浆机,借钱,你当我是白痴?” 黄单说,“你肯定不是,我看的出来。” 江淮微微眯起眼睛。 此时的男人很危险,黄单本能地后退一步。 那身凌冽的气息在一瞬间收去,江淮手插着兜,转身回自己房间,脚步懒散,嗓音富有磁性,“小子,别怪我没警告你,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哭着喊爸爸。” “……” 等男人走后,黄单打开冰箱,看到第三层上面放的袋子,里面有好几瓶,娃哈哈好喝吗?他没喝过。 “系统先生,你那儿有娃哈哈吗?” 系统说没有娃哈哈,只有营养液。 黄单说,“是你上次在山里送我的那种营养液吗?” 系统说不是,“送你的那是82年的纪念款,只有一杯。” “等你需要时,我再送你一杯限量款。” 黄单也没问所谓的需要是指什么,实习生是不会告诉他的,“多谢。” 系统,“黄先生客气了。” 黄单从卫生间出来,往男人那屋瞧了眼,就回屋拿出小本子记账,在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今天的日期,花了多少钱,都花在哪儿了。 他一年赚的钱是直接存入卡里的,包括项目的分成。 卡在管家那儿。 黄单没有父母,管家就是他的父母,平时吃的穿的用的,都给他打理妥当,他只需要好好读书,努力画画,认真工作。 没处理过生活中的琐碎事情,黄单不是个能从拮据的日子里抠出钢镚,精打细算的人。 他记好帐,就去看昨天下单的物流信息,最后一条显示的是已到s市。 估计明天能在公司收到。 黄单早上拿裤子穿,抖出来一对双胞胎兄弟,他的第一反应是伸脚去踩,脚抬到半空顿了一下,担心把卵黏到脚上,走哪儿哪儿都有。 就顿的那一下,让双胞胎弟兄跑橱子底下去了。 得给它们来一波狠的,让它们知道这房间的主人是谁。 闲来无事,黄单去看画好的张姐,陈青青,蟑螂,小黑狗,他抹掉手绘板上的一层浮尘,将剩下的王海,赵福祥,阿玉,江淮一一画了出来。 张姐的丈夫李爱国还没见着。 系统冷不丁的响起“叮”的声响,提示图片发送中,是否需要收入苍蝇柜。 那图片上是黄单自己,还有陈青青,对方冲他笑,他也笑了一下,瞬间被截图保存了下来。 黄单愣了愣,不看图片,他都不晓得昨天冲陈青青笑过一次,完全没印象。 “放进去吧。” 系统,“好的。” 黄单问过苍蝇柜里的东西,他叹口气,积分再多也不禁花啊,菊灵看着便宜,需求量大,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外面传出争吵,陈青青和王海又吵架了。 黄单看一眼时间,七点刚过,那两人应该刚吃过晚饭,吃饱喝足,有精力闹。 他慢慢开门,见对面几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洗手间也没动静,就轻着脚步走到陈青青那屋的门口偷听。 陈青青的声音细,正常说话的时候,挺好听的,一吵架,就跟磨过的银针一样尖锐,往人的太阳穴里扎,脑壳都疼。 “要不是那老板的年纪大了点,我会跟你在一起?你看看你,赚的才那么一点,都不够我们两个人花的,有什么用啊?!” 黄单听到陈青青说出那么伤人的话,王海非但没发火,还低声下气的哄着。 陈青青的哭闹声更凶,泼妇般的无理取闹,叫他滚。 这时候,男人摆着脸色说上一句“闹够了没有”,也不为过,但是王海没有,他哭了。 黄单在门外,听着多出来的一道哭声,愣了愣。 他又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哭闹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床的吱吱呀呀声。 俩人和好了。 知道一门之隔是什么情况,黄单没往下听,立刻回了房里。 三四分钟左后,王海从房里出来了,他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又回房里。 黄单捕捉到王海拖鞋上掉下来的小东西,是一个t,估计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上去的。 那t躺在房门口,流着泪,脸上湿的,它在哭着向房门,地板革,客厅的冰箱,这里的每一个家具倾诉自己的经历。 黄单猜测,陈青青和王海在床上的生活不和谐,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经常吵架的原因之一,刚才那场哭闹的缘由,应该就是在睡觉的时候出现了矛盾。 矛盾解除,他们就继续睡觉了。 不过,王海的时间是有点短,连五分钟都没有。 客厅响起开门声,之后是高跟鞋的哒哒声,有人下班,有人准备去上班。 阿玉边走边接电话,“王老板,我半小时之内到。” “好,如果我晚了一分钟,就陪您玩一晚上。” 她长发披肩,穿一件黑色修身包臀裙,丰||满的胸前挂着一个心型配饰,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上戴着好几串手链,红的黄的蓝的,颜色鲜艳,衬的她手臂白皙又好看。 黄单只注意到女人的脚了,又长又直,踩着那尖头的红色高跟鞋,赏心悦目。 阿玉嘴上说着肆纵的话,她像一个老江湖,在男人堆里活的游刃有余,但是,她的脸上却不见一点与之相符的表情,这很冲突。 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黄单欲要收回视线,发现女人朝他这里看过来,眼中是早已看透的平淡。 对这个女人而言,他和任何一个三条腿的男人一样,没什么区别。 大门砰地关上了,黄单动动鼻子,在空气里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有点像是花香。 群租屋的人多,不到凌晨,嘈杂声是不会停止的。 黄单注意到,赵福祥今晚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手里提着啤酒瓶,走两步晃一晃,开门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都压上去了,门一开就开始呕吐。 还好没吐在客厅。 这是黄单唯一的想法,不然那味儿一晚上都散不掉。 砰—— 赵福祥将啤酒瓶扔出去,在地上绽放出一朵花,他隔壁的江淮没反应,隔壁的隔壁,陈青青和王海全都开门出来看,夫妻俩,凑热闹的速度很快。 陈青青拍拍胸口,“差点吓死了。” 王海拽她,“行了,回去吧,别看了。” 陈青青拿手在鼻子前面扇扇,“真是的,早知道会住进来这种吃喝赌的垃圾,我们就不搬进来了!” 王海让陈青青小声点,“我们是第一个搬进来的,哪知道后面的事儿啊。” 他把人往房里拉,“今晚我吃了很多韭菜,可以再来一次。” 陈青青把他的手给拨开,“来什么来啊,你忘了上回你来了两次,第二天起不来的事了?” “我那是状态不好。” 王海的脸通红,“好嘛,那就不来了,我们看电影去。” 陈青青嘴里骂脏话,说要不是签了合同没到期,提前走拿不回押金,她就不待下去了。 王海哄皇太后似的把她哄回房。 对面的黄单将眼睛从门缝里移开,他摘下黑框眼镜,意识到一个很怪异的现象。 目前为止,张姐在内的其他人都没有露出什么异常,就是很普通的群租屋,有矛盾,有抵触,有排斥,有生活所迫的无奈。 唯一的偷窥者就是他自己。 黄单坐在床头若有所思,总觉得这次的任务有古怪。 他后仰着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的睡去。 小黑狗这几天在外头野,不知道是不是有相好的了,家都不回。 周日那天早上,张姐挨个敲门,把大家伙都叫出来。 王海是一个需要早起给老婆买早点的人,风雨无阻,这几个人里面,就他没有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哈欠连天,睡眼惺忪。 这里面,江淮的起床气最大,他那脸,黑的都看不清表情,“张姐,有事说事。” 张姐把事一说,客厅的气氛就变了个样子。 原来是张姐早上去晒衣服的时候,看见阳台上有一条大便,不知道是谁拉的,把她给恶心的,衣服也不晒了,直接就把大家伙喊了起来。 这明摆着就是昨个晚上,厕所里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憋不住了,怕拉到裤||裆里,就不要脸的去阳台拉,反正也没人知道。 陈青青受不了的说,“谁这么缺德啊!” 王海也是一脸恶心,“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他穿着条纹背心和短裤,胳膊腿细瘦,个子也很矮,跟江淮高大强壮的体格比起来,像个很需要保护的小弱鸡。 黄单捕捉到陈青青的目光从江淮那里掠过,她一边嫌弃王海,不满足现状,一边又享受被人当祖宗供着。 除了陈青青和王海发表了意见,江淮开口说了句话,黄单,阿玉,赵福祥三个都没出声。 这情形,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做贼心虚。 陈青青阴阳怪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的人啊,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真当自己干的事,能神不知鬼不觉。” 靠着门的赵福祥说话了,“小姑娘,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亲眼看到我脱裤子拉屎了?” 陈青青哈了声,“我有说是你吗?” 王海扯她的睡衣,“别说了。” “你扯我干什么?”陈青青拍开王海的手,抱着胳膊说,“我只不过是随便说了句话,就有人按耐不住,真是奇了怪了。” 赵福祥的脸都青了。 王海赶紧赔笑,“大叔,我老婆不是那个意思。” 赵福祥朝地上啐一口,“什么东西。” 这话陈青青没听见,否则今天有的闹了。 张姐说,“我跟我老板只是房东,不是警||察,不会去正儿八经的查你们。” “这房子我自己也住在里面,卫生方面每天都搞,当初往外租的时候,我都是看着为人不错才租的,大家住在一起,也是有缘,我希望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 说完以后,她看一眼旁边的中年男人。 那就是李爱国,张姐的丈夫。 李爱国长的很高,也很瘦,颧骨突出,穿着脏兮兮的汗衫,裤子上都是灰,脚上的鞋子也脏的看不出颜色。 夫妻两口子在这小区就有好几套房子,其他区也有,总要有个跑腿干活的。 李爱国就负责干活。 他每天都骑着摩托车在各个房子所在的小区穿梭,修理一些东西,搞搞装修。 李爱国这人憨厚老实,嘴巴笨,比不上张姐,他统一管女租户叫“小妹”,男租户叫“小哥”,也不看对方是什么年纪。 收到张姐的目光,李爱国组织一下语言,“这事呢,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张姐瞪他一眼。 李爱国咳一声,又补充一句,“总之就是不要再有下次了。” 黄单发现张姐的脸绿了。 这里的两对夫妻有个共同点,都是女强男弱。 江淮倚着墙壁,眉眼间的疲惫很深,看那样子,像是一夜都没睡,“那就这样吧。” 他一走,阿玉也回了房间。 客厅很快就只剩下张姐和李爱国夫妻俩。 张姐拧他的胳膊,“之前不是跟你说好的嘛?叫你警||告一下,你就知道关键时候掉链子!” 李爱国吃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不会处理这种事,再说了,警||告也没什么用的。” 他揉着胳膊,“住着这么多人,厕所就一间,憋不住了也没办法。” 张姐骂了句什么,叫李爱国把阳台清理一下。 小阳台上,黄单贴着墙偷听,他半个身子都搭在铁栏杆上,也没听出什么东西。 刚才黄单之所以没出声,是因为他昨晚三点多的时候肚子疼,在用着厕所,他听到了客厅有脚步声,停在厕所的门口,又离开。 没过一会儿,那串脚步声再次过来。 当时黄单蹲在马桶上,听着脚步声知道门外的人很急,他打算开口说等一下,很快就好了,结果那脚步声已经走远了。 黄单回想昨晚的事,那脚步声有点沉,应该是个男的,王海,赵福祥,江淮都有嫌疑。 对了,还有李爱国。 算了,他的任务不是查大便是谁拉的,还是别去浪费脑细胞了。 黄单刷牙洗脸,赶去公司上班。 上午项目组又被经理叫去开会,不出意料的,会议室全是经理一个人的咆哮声。 黄单神情复杂的看着经理,那么大力拍桌子,手不疼吗? 要换成他,拍一下后肯定会疼的整条手臂都在抖。 会议室一边是美术组,一边是策划组,两边的氛围截然不同。 策划组在低头刷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美术组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没有管住自己的存在感,被经理给瞄到,揪出来骂。 这次的项目拿去测试过了,那边给的反馈评分是玩法a,美术c,说明策划没什么问题,美术太差劲了,经理不骂主美骂谁? 主美抹把脸,继续接经理的唾沫星子,他点头哈腰,借口一个接一个的从他两片嘴皮子里面飞出来,说什么我们美术这边是临时找的资源,还没准备好之类的。 黄单摇头,主美是个能人,活成精了。 会议结束,美术组乌云罩顶。 直到中午下班吃午饭,乌云才飘开了一部分。 今天加班了。 晚上的工作效率很低,大家几乎都是在浑水摸鱼,好半天才动两笔,过会儿去看时,要么是用色不对,要么是感觉不对,要么是资料没找对,总是就是各种不对,心想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九点半左右,一行人拖着慢慢悠悠的步伐从公司出来。 这个点,街上的人依然很多,霓虹从街头串连至街尾,城市高耸入云的建筑物被那层朦胧的光晕笼罩着,有些虚幻。 黄单走在几个男同事后面,听着他们开黄||腔,说有个地方,比夏天还要热,一进去,就想热死在里面。 说笑声突然停下来,黄单奇怪的看了眼,发现前面的花坛边,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谢顶大叔,发福了,跟一头肥猪似的,往怀里的女人脖子里啃,而那女人是个大美人,两条腿在夜色下发着光,能把人的魂给吸了去。 女人被男的占便宜,她神情冷艳,让别人看见了,就越想对她用强。 黄单认出来了,那女人是阿玉。 几个男同事眼睛发直,脸上的欲涌了出来,毫不遮掩。 “啧啧,那小|姐的身材真好。” “妈的,竟然比上次那家的大妹还要正。” “谁去问问她在哪儿上班啊,有时间我们去照顾照顾她的生意。” “不好吧,那小姐在接||客。” 黄单发觉阿玉看见了自己,目睹她对身上的肥猪说了什么,那肥猪满脸的高高在上,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 阿玉朝黄单的位置走了过来。 黄单,“……” 同事们眼神交换,都非常吃惊。 “林乙,你小子太不够义气了吧,有这么好的货色,都不介绍给我们。” “就是,之前我们聊小姐的时候,你还说自己没找过,也不会去找,装的可真像!” 黄单没理会。 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办公室常聊的一个话题就是哪家的服务好,哪家是物美价廉,这个话题连女同事都不排斥,有一个更是大方的说她老公在外面找小姐没关系,有安全措施就行,要是带了脏东西回来,那就切了。 对这个话题最感兴趣的,无疑就是男同事们,有的是单身,有的是异地恋,也有的,老婆就在自己的出租屋里。 男人找小姐,没那么多理由。 就是想找。 在他们看来,那只是玩玩,大家都在玩,又不是他一个。 他们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另一半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更离谱的是,原主进公司的那年年底,经理请项目组的人吃饭,唱k,找小姐,一条龙的服务都是他出钱。 只有原主没去,回家看电影了。 黄单在同事们暧||昧,羡慕,又嫉妒的注目下,跟阿玉一起走到肥猪那里。 他不明所以,手臂就被阿玉圈住了,柔||软的身子靠过来,裹挟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刘总,你看今晚就算了吧,我这确实是不舒服,您就让我跟我哥回去吧。” 肥猪整理着衣服,名牌的腕表从袖口露出来,他伸手给拨了拨,“阿玉,你们兄妹俩怎么不像?” 阿玉说,“我像我妈,我哥像我爸,是吧,哥。” 黄单见女人看向自己,那眼里的情绪很模糊,不知道是在不安,还是在祈求,他点点头说,“嗯,阿玉说的对。” 肥猪恩赐般把一叠纸币塞进阿玉的领口,在她脖子里又啃了好几口,这才坐上私家车扬尘而去。 黄单跟阿玉叫了场出租车。 司机频频往后视镜看。 阿玉闭着眼睛,麻木了,也习惯了。 黄单刷着手机,公司的群里炸开锅,说他明天肯定下不来床了。 一路无言。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没有开进去,钱是阿玉给的,她说自己有零钱。 黄单往小区里走,“那20我回去给你。” 阿玉说,“好。” 快到楼底下时,阿玉停下脚步,侧过头说,“你没有什么好奇的?” 黄单说,“没有。” 阿玉点根烟,把玩着打火机,啪嗒一声打开,又合上,“你的同事们是不是向你打听,我在哪儿上班,出费是多少?” 黄单承认,“嗯。” 阿玉说出一个数字,也说了按中心上班,你知道地址。” 黄单没说话。 阿玉抽一口烟,“我今天身子不便,跟老板请了假,那肥猪想闯红灯,幸亏碰到了你。” 黄单打量着面前的女人,脸上化着烟熏妆,看不出年纪。 阿玉瞧出他的心思,“我20。” 黄单一愣,那是可以做她的哥哥。 “我说你是我哥的时候,你没摇头,这戏才顺利收场。”阿玉说,“欠你个人情。” 黄单说,“不是什么大事。” 阿玉不那么认为,“有句话说,除死之外无大事,但是有很多事,都比死了还痛苦。” “你点个头,嗯一声,对我来说,能睡个早觉。” 静默几个瞬息,阿玉忽然说,“72。” 黄单没听明白,“什么?” 阿玉说,“我的号。” 她抽着烟,动作娴熟的像一个老烟鬼,“你和同事们来玩的时候,点这个号,我给你多加几个服务。” 黄单说,“不用了。” 阿玉朝旁边吐烟雾,“放心吧,做我们这一行,哪怕是顾客不想采取安全措施,我们也会要求那么做,对自己对他人都负责,而且,我每个月都做检查,没病。” 黄单说,“我刚才配合你,不是想打你的主意。” “那你想要什么?” 阿玉的声音清冷,她有一副烟嗓,说话时的声音哑哑的,“我除了这副身体,可再没什么能还你人情的东西。” 黄单推推眼镜,阿玉以为他出面帮忙,是想跟自己上床,“不算人情,不用还的。” “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阿玉将手臂搭在黄单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前倾,她察觉到什么,眼露诧异之色,“对我没有动的男人,只有一种,就是gay。” 黄单,“……” 阿玉没往下说,她没有挖掘别人秘密的习惯,只是伸出手说,“交个朋友。” 黄单握住女人的手,“好哦。” 进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阿玉跟黄单打了招呼回房。 黄单随意的瞥动,发现江淮那屋的门是开着的,他的脚步一转,往那边去了。 次卧的空间比黄单那厨房要大很多,家具都至少要好两个档次,有张双人床,房里铺的竟然不是地板革,是木地板,还有一面墙宽的衣橱,电视柜,一个又宽又长的飘窗。 看起来很干净,连一只蟑螂都没有。 黄单想住那种房间。 背后冷不丁的响起声音,“你在偷窥?” 黄单闭了闭眼,转身见着从阳台过来的男人,“没有的事。” 江淮冷哼,“林乙,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黄单说,“我刚回来,准备找房东说装空调的事,到门口了又想起来今天有点晚,犹豫要不要说,发现你的门是开着的,就好奇的看了看。” 江淮一脸“继续演,待会儿有你哭着喊爸爸”的时候。 阿玉开门,她的头上戴着发箍,打算去洗漱,“林乙,江淮,你们在干什么?” 黄单惊讶,阿玉知道男人的名字啊。 他陷入沉思,难道江淮是阿玉的客人? 阿玉没看出黄单所想,江淮看出来了,他直接就将人拧起来,丢到一边,再把门一关,懒的说一个字。 “林乙,你发什么呆?” 黄单指着男人的房门,“他对我有误会。” 阿玉听完黄单所说,安慰道,“没事的,江淮为人不错,他不是随便给人定||罪的人。” 黄单没法相信,一个说要让他哭着喊爸爸的人是个好人,“我看见江淮的身上有纹身,他是干什么的?” 阿玉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另黄单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江淮和阿玉之间的关系,不像是朋友。 黄单的余光落在阿玉身上,今晚的进展很不错了。 接触的机会一多,了解到的东西也会多,离任务目标就会越来越近。 黄单洗个澡出来,跟江淮碰到了。 合租屋的洗衣机和脱水机是分开的,挤在本就不大的卫生间。 江淮在往洗衣机里塞衣服,黄单在往脱水机里塞衣服,他在洗手间用手洗过了,脱个水就行。 脱水机是老式的,衣服不放均匀,就没法脱水。 黄单试了几次,把上面的白色小塑料薄片压在衣服上,再关上盖子按开始。 脱水机的声音非常响,咚咚咚的,那塑料薄片可能没放平,转起来的时候撞到内转笼筒,机子还四处移动。 黄单伸手去摁,整个身子都跟着震|动。 他完全控制不了这脱水机,被带着往男人旁边移,“你让开点。” 江淮的衣服没全丢洗衣机里,来了条短信,他正拿着手机看,当黄单是在放屁。 下一刻,黄单撞在江淮身上。 江淮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出击,黄单的黑框眼镜飞出去,同时和它一起飞的,还有个手机,它俩一块儿啪地掉瓷砖上了。 脱水机的管子拖在瓷砖上,水往外淌,从手机和黑框眼镜身边静悄悄的流过。 在场的黄单哭笑不得。 他这副身体的近视度数很高,高到摘了眼镜,整个世界都用了模糊工具的地步,什么也看不清。 江淮捡起手机甩甩,水哗啦往下滴,显示屏直接碎成好几朵花,“三千。” 黄单把眼睛眯了起来,往男人的脸上看,比不眯着的时候要清楚一点点,“我的眼镜也坏了。” 江淮看一眼地上的黑框眼镜,嗤一声说,“一个角都没坏。” 黄单无语,他问道,“那三千,分期可以吗?” 江淮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不可以。” 黄单,“……”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黄在的世界是2010年,s市就是上海。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41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黄单蹲下来,在瓷砖上模到黑框眼镜戴上, 仿佛正在下霜, 雾气蒙蒙的, 他拿手指去抹了抹镜片,还是模糊一片,不如不戴。 刚才男人那一下,把他的眼镜打飞了,如果再偏一点,被打的就是鼻子。 黄单拽着衣角在镜片上擦擦,要是鼻子被男人打了, 他虽然会哭的要死,但同时也能站在一个稍微有利点的立场, 可以厚着脸皮说自己也是受害者。 现在这情形, 一笔钱是要留不住了。 江淮把湿的手机翻过来, 抠出电池, 取下卡槽里的小卡片放进口袋里,再将手机丢到窗台上, 碎裂的屏幕朝上, 他把桶里的最后一条裤子塞进洗衣机里, 盖子一盖。 “我要跟这款一个型号, 一个颜色的,尽快给我。” 黄单戴上眼镜,镜片不清晰,男人的脸也是糊的, “我有提醒你。” 江淮嗤笑,“所以呢?你打算赖账是吗?” “没有赖账。” 黄单过去拿男人的手机,用t恤下摆擦着机壳上的水。 他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说法,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是个白痴,“卫生间里的地面有水,很湿,我脚上的拖鞋大了,鞋底也不是防滑的,摁着脱水机的时候没有留神,不小心碰到了你。” 江淮挑出重点,“行了,知道是你碰的我就行。” 他见青年又要说话,就斜睨一眼,“再说一个字,今晚我就要看到那三千块。” 黄单闭上嘴巴。 卫生间的嘈杂声持续不断,洗衣机里正在哗啦啦的放水,还没开始洗,脱水机已经进入疯狂抽搐阶段,像是男人在最后关头的冲刺,快了,就快了。 黄单往边上站,也不摁了,由着脱水机在乱晃个不停。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打开,伴随着李爱国的声音,“小哥,下回能不能早点洗衣服,大家都睡了。” 黄单说,“好哦。” 脱水机终于停止抽搐,虚脱了。 黄单手机递给男人,“你那儿有吹风机的吧,用那个对着手机吹吹。” 江淮没接,不是善茬,“吹什么,都成水货了。” 黄单只好把手机塞进自己的裤兜,他打开罪魁祸首脱水机,把衣服一件件拿到盆里,端着盆往外面走,一条手臂横档在他身前。 江淮说,“最迟明晚。” “……” 黄单去房里吹手机,把内部零件都吹干了,又去开抽屉。 原主有螺丝刀起子之类的东西,根据他的记忆,那些东西都是家里寄过来的,平时修个电脑什么的,会有用到的地方。 黄单拿螺丝刀拆机,就去了阳台。 张姐有个收废品的喜好,她租房子再改造了出租,也需要大量的二手家具,所以阳台堆放的东西很多,也杂,有比较大件的,比如旧沙发木板床,小件的多到没法数。 这阳台很大,是露天的,只要是下个雨,东西就全潮湿了,发霉不说,还会生一些虫子。 小黑狗也会在阳台拉屎拉尿。 大阳台的环境卫生太差了,从这头拉到那头,用大铁钉子固定的几根绳子随着夜风轻轻晃动,上面挂着一条磨破了的裤子,孤零零的,连个做伴的都没有。 阿玉和赵福祥住的,是客厅隔成的隔断间,客厅自带的阳台也被木板隔开了,他们直接在各自的小阳台晒衣服,不会拿到露天的大阳台晒。 陈青青也不会,她嫌脏,怕衣服上沾到狗屎味,还有什么虫子爬上来,所以就宁愿在家里拉跟绳子,把衣服脱干水挂绳子上。 江淮有飘窗,黄单看过,那上面有个晾衣杆。 整个大阳台只有张姐一家用。 黄单走到堆积的木板那里,蹲下来把手伸进去摸摸,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这底下有一瓶酒精。 摸了几下,黄单够到冰冷的玻璃瓶子,他拿出来一看,就是酒精。 应该是李爱国放这儿的。 黄单拿着酒精回去,倒一点点擦了擦主板,将手机放在通风的地上晾着,他以尽人事,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 片刻后,黄单晾好衣服出门。 小区周围的几条街上有银行,常见的一个不缺。 黄单去工商银行自动取款机那里查卡里的余额,两千八多一点。 他把卡退出来,心情复杂。 前几天交过房租,八百多没了,去个大润发,小两百没了。 早饭在五块钱左右,午饭和晚饭在公司吃,一天下来,三四十就没了。 钱没的不知不觉,像是银行出错,不是自己花的。 黄单看手机上的日期,距离发工资的日子还有11天,差不多就是小半个月,他等着红绿灯,寻思怎么办。 一缕香味飘来,黄单闻着那味儿找去,发现左手边不远处有个大妈在卖关东煮。 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大妈面前了。 江淮刚拿了瓶娃哈哈,就看到青年回来,手里端着个纸杯子,香味四溢,“去取钱了?” 黄单咬下一口鱼丸,没回答,只是说,“手机进水也不一定就不能用,等晾两三天我给你开机看看,要是能正常开机,就只要去维修站换个屏幕就好了。” “两三天之后,手机还不确定能不能开机,就算是开了机,后面还要换屏幕。” 江淮喝着娃哈哈,烦躁的说,“谁他妈有那个时间慢慢等啊?” 他冷冷的吊着眼角,那条疤明显了些,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我有急事要用手机,你看着办吧。” 黄单咽下嘴里的鱼丸,腾出手去模裤兜,“你先用我的手机。” 江淮看看眼前的诺基亚,四个角都是磕过的痕迹,有几个按键的数字和拼音字母都模糊不清了,“这还能用?” 黄单说,“接打电话没有问题。” 江淮尚未开口,就又听到青年说,“不过接电话的时候,音量有点小,还有就是第一排有个按键偶尔会失灵,你多按几次就能……” 他一把揪住青年的衣领,将人拖到自己眼皮底下,“你不会就想用你这充话费送的破玩意儿打发我吧?” 黄单手里端着的纸杯子一晃,里面的汤汁差点就撒了出去,他赶紧把杯子握紧,要是撒到男人身上,大晚上的还要再去洗衣服。 “这手机不是充话费送的。” 江淮懒的跟他啰嗦,就直接问他那手机的事,表明自己不会再要进过水,碎过屏幕的手机。 黄单说,“那你等我发工资,我把钱给你,在这之前,你就用我的吧。” 江淮不敢置信,“你身上连三千都拿不出来?” 黄单说,“拿不出来的。” 江淮指着他手里的纸杯子,“那你还有钱买这玩意儿吃?” 黄单说,“这个只有几块钱。” 江淮的视线扫向那部破破烂烂的诺基亚,上面挂着一个小木偶人的挂件,丑死了。 黄单说,“两元店买的。” “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便宜的小东西能买穷人?” 江淮瞥一眼青年呆愣的脸,嗤了声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一个月收入4000的人,连3000存款都没有了。” 黄单垂下眼皮,原主跟这个男人没有打过交道,话也没讲过,他怎么知道原主工资多少? 江淮看腕表,“你的工资什么时候结?” 黄单说是下个月10号,“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身份证压你那儿。” 江淮伸手。 黄单问道,“什么?” 江淮不耐烦,“身份证。” 黄单把纸杯子里的一串海带吃掉,去房里拿了身份证递过去,被一只大手拽走,耳边是男人质疑的声音,“这照片里的人真的是你?” “是我。” 江淮把身份证举到黄单的脸颊边,看看他,看看照片,又看看他,“照片里是个小少年,眼睛又大又圆,水汪汪的,你跟我说,这是你?” 黄单说,“那是青春期的时候,现在我长残了。” 江淮哼笑,“眼睛也能长残?” “能的。” 黄单摘下眼镜,眨眨眼睛,下意识的眯成一条缝看人,“我近视度数比较高,戴眼镜的时间长了,眼睛有点变形,就从圆的变成长的了。” 他抿嘴说,“你要是不信,可以上网搜搜相关的信息,就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普遍的现象。” “……”江淮再次伸出手,“给我。” 黄单把眼镜戴上,世界恢复原样,“证件你不是已经拿着了吗?一个身份证还不够?” 江淮冷着脸,“我说的是诺基亚。” 黄单蹙眉,“话为什么不说完整?听起来很费劲的。” 江淮的面色很凶,语气里有着警告和威胁,“你再逼逼一句试试。” 黄单把手机给男人。 江淮拿走黄单的诺基亚,“10号把钱给我,破手机还你。” 江淮把娃哈哈的空瓶扔进垃圾篓里,嫌弃的把诺基亚捏手里,迈开脚步回房。 黄单追上去,“那个……” 他后面的话被关门声阻止。 黄单挠挠后颈,走几步就看到阿玉开门出来,“你跟江淮在说什么?” “我不小心把他的手机弄坏了。” 阿玉一愣,“江淮那手机的牌子贵,要好几千吧。” 黄单说是三千,“刚才跟他说好了,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把钱给他。” 和江淮的反应不同,阿玉没露出意外的表情,月光族这个群体一直存在着,她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目光,又安慰道,“往好处想,就当是在破财消灾。” 她拨长发的手一停,莫名其妙的说,“林乙,以后别跟江淮有过多的接触,不是好事儿。” 黄单摆出疑惑的样子,“为什么?” 阿玉把长发拨到肩后,露出漂亮的锁骨,她抬抬眼帘,淡淡的说,“我也说不好,女人的直觉吧。” 黄单信女人的直觉。 可是他有任务在身,这里的每个人都要接触,想尽办法的接触。 黄单打水把席子擦擦,打开《武林外传》,找到郭芙蓉跟吕秀才闹分手的那一集,给电脑定两小时后关机,他踢掉拖鞋往床上一趟,手枕在脑后。 别人考上大学,家里会买一部新手机当做奖励,原主家里没有那回事,他那部诺基亚是他爸用过的,买的话,大概是4、500左右。 原主对电子产品并不热衷,唯一的爱好就是逛各大论坛,搜找精彩的电影,一旦找到,就会第一时间去把它下载了,塞进自己的宝库里。 那一瞬间,原主会有一种人生得到升华的感觉。 黄单想了想,那手机内存小,里面没有存放限级的东西,功能少到忽略不计,电话簿里就一些亲朋好友,图片只有几张自带的风景照,没什么隐||私内容。 他闭上的眼睛睁开,明早上班前还是去找江淮,把手机卡拿回来吧。 这房间的窗户靠在床里面,夜风把拉了一大半的深红色窗帘吹的飘起垂下,又飘起,反复着来。 黄单没感觉到凉意,他拽出凉枕底下的一个硬纸板,给自己扇扇风,网上有个9.9包邮的天天特价,原主那小风扇就是在里面买的,usb接口,不到半个月就坏了。 原主也没再买电风扇,靠静心看电影来度过一个夏天。 黄单在席子上翻个身,后背都是湿的,他脱掉t恤,光着膀子躺回去,还是热,只好去把阳台的门打开。 凉快了。 黄单拽个毛巾被搭肚子上,很快睡去。 第二天一早,黄单被吵醒,他去摸电脑桌上的手机,模了个空,才想起来手机在江淮那儿。 卫生间里有水声。 黄单牙没刷脸没洗,就踩着拖鞋去阳台伸懒腰,装作随意的把余光扫向旁边,发现窗帘是拉开的,他能看到卫生间里的情形。 陈青青来姨妈了,王海在卫生间的地上蹲着给她洗脏内||裤,盆里的水从红到浅红,慢慢变成清水,他搓洗的动作熟练,显然是经常做这事。 王海给内||裤挤干水放另一个盆里,麻利的清洗了盆,伸手去拿墙边凳子上的黑底白点内衣的两根带子上面,快速搓了起来。 洗衣机本来就是很脏的东西,合租屋里就一台,大家伙一起用,陈青青一想到赵福祥那种垃圾的衣服裤子会在洗衣机里面泡洗,她就受不了。 比赵福祥更让她介意的,是住她隔壁的阿玉,谁知道身上有没有病啊。 所以陈青青每次上厕所都铺垫几张卫生纸,她还特地跟王海交代过,贴身的衣物必须要用手洗。 王海直起身子,冷不丁的看到窗外阳台的人,他吓一大跳。 黄单背对着卫生间,一副刚过来,还没发现王海的样子,听着门打开的声音,他才转过身。 “系统先生,天刚亮就起来给老婆洗内衣裤,上班前给老婆买早饭,下班回来买菜烧饭洗衣服,还给老婆打水泡脚,这种男人,会是偷窥者吗?” 系统,“在下这里有个案例,黄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黄单靠着石墙,“请说。” 系统说有对夫妻的感情很好,丈夫很宠妻子,把她当小公主,有一天丈夫下班回来,把妻子给掐死了。 黄单,“为什么?” 系统,“因为他在水果摊那儿没有买到想买的芒果,心情不好,回到家以后,妻子向往常一样在沙发上吃东西看电视,叫他去倒杯水,他觉得烦,就让妻子永远闭上了嘴巴。” 黄单,“……” “你在按暗示我,一个人会因为一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事,做出极端又危险的行为?那是心理不正常吧?” 系统,“在下是在告诉黄先生,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不能用合理的思维去分析和判断。” “我晓得的。”黄单问道,“系统先生,偷窥者还在继续偷窥吗?” 系统,“在的,那个人一直在看着合租屋里的所有人。” 黄单拧拧眉心,会是谁呢…… “林先生,你起这么早啊。” 背后的声音打乱黄单,他的思绪回笼,扭头看到卫生间的中年女人,“天热,睡不着。” 张姐披头散发,手里拿着梳子,打算一边蹲厕所一边梳头,“早上是凉快的呢,不过林先生要上班,也没法睡。” 她哎一声,“林先生,你别往那里趴,不安全的呀。” 黄单放下搁在栏杆上的手,人也离开,“张姐,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 张姐拿梳子梳头,“什么事,你说。” 黄单压低声音,“我发现好像有人在偷窥。” 张姐笑着说怎么可能,“林先生真会开玩笑,我这房子是去年一月份才拿到手的,进门那家是第一个搬进来的,后面就是你们几个,大家总体来说,还都是很不错的,在一起生活一年多了,也没有发生过不能解决的矛盾。” “再说了,这房间,卫生间,哪儿都有门,能偷窥到什么啊?” 她一副听到笑话的样子,“我看林先生就是压力太大了,才有的那种错觉。” 黄单说,“可能是吧。” 张姐的头发掉了一小把,她从梳子齿上拽下来,“钱是赚不完的,林先生老是加班到十点多才回来,身体肯定吃不消的呀。” 黄单搜索着脑子里的记忆,原主没有哪次加班回来的时候碰见过张姐,也没见过李爱国,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没再多说,张姐就拉上了窗帘。 黄单不想闻味儿,就回屋关上阳台的门,躺回床上若有所思,他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加班,只能利用早上的时间来寻找线索。 这些天黄单有偷偷观察过,每天第一个起的竟然是阿玉。 她有蹲厕所的坏习惯,每次都是四点左右进去,五点左右出来,蹲完了接着睡。 阿玉后面起的是赵福祥,对方有严重的咽炎,咳嗽声大,吐痰声更大,会在喉咙里呕两次。 让人听了,恨不得把手伸到他的嗓子里,把那口痰给抠出来。 赵福祥还有早上洗澡,不拉窗帘的习惯。 那动静大的黄单没法睡。 赵福祥出门不带公文包,空着两只手,不知道是干什么工作的,他起的早,回来倒是不晚,就是正常下班的时间,带个女的。 在赵福祥之后,是王海起来。 王海喜欢在卫生间看手机,听不出来放的什么东西,每次会放上半小时左右。 他出去买早饭的时候,张姐和李爱国夫妻俩前后出来,收拾收拾就开始去忙各自的事,不怎么交流。 之后是江淮。 江淮也有早起洗澡的习惯,但他洗的快,而且不止会拉窗帘,连玻璃窗都会关上。 陈青青不用上班,估计要睡到中午才起。 黄单在床上躺着,他听到关玻璃窗的声音,就知道用着卫生间的是江淮。 几分钟后,江淮擦着湿头发出来,面上还有起床气。 站门口的黄单说,“我那个手机卡……” 江淮一见着黄单,脸色就变的漆黑,“你来的正好!” 黄单被男人提到次卧,劈头盖脸一通质问,“昨晚为什么不跟我说,你这破手机还会自动关机?” 他的后领被提着,脚尖不着地,很没有安全感,就去大力挣脱,结果没起到作用,“没事,它会自动关机,也会自动重启。” 江淮把另一只手里的毛巾往椅子上一甩,“你存心的吧?” 黄单站的位置在椅子前面,那毛巾是擦着他的耳朵过去的,他疼的大脑空白,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江淮,“……” 黄单捂住那只耳朵,疼的哭出来。 江淮提着他后领的大手一松,居高临下的说,“什么情况?这年头讹诈的水准已经这么低了?” 黄单的脸上被泪水打湿,下巴都淹了,他缓缓蹲到地上。 江淮看见青年面前的地面上聚集了一小滩水迹,他瞪着眼睛,低骂了声,“操,老子把你怎么着了,你就哭成这样?” 黄单的肩膀一下一下颤动,抽泣着说,“你的毛巾打到我耳朵了。” “不管你演的什么戏,我都没空奉陪,还有……” 停顿了一下,江淮的面色阴寒,极其不耐的说,“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哭。” 他身上的气息很冷,“趁我发火之前,赶紧走。” 江淮打开衣橱,脱了宽松t恤,拿衬衫穿身上,他低头扣着扣子,瞥了眼地上的人,“怎么还不走?” 黄单抹把脸站起来,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还没有把我的手机卡给我。” 江淮盯着青年通红的眼睛,莫名暴躁,他把桌上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丢过去一个小卡片。 不等男人说什么,黄单就走了。 耳朵火辣辣的疼,很难受,疼痛神经抖的厉害,他不想说话。 房里的江淮把最后一粒扣子扣上,有两个字从喉咙里碾出来,在舌尖上转个圈,蹦了出去。 “娇气。” 黄单一进办公室,昨晚的几个男同事就都围过来。 “眼睛怎么这么红,昨晚做到几点睡的?你该不会是一晚上都没睡吧?” 黄单放下背包,“做什么?” 几人都以为他又在装,个个满脸的无语。 “行了,这儿就哥几个,也没其他人,还装什么装啊。” “那女的在什么地方上班,出费多少,问出来了没有?” 黄单还没说话,就被主美叫过去了。 主美用手绘板把肩甲那块圈了出来,“这个战士的肩甲设计有点问题,我们武侠类的游戏,不可能出现这么欧式的花纹,显得不伦不类的,这个地方改一下吧。” 他又说,“还有这装备的胸口位置,这里应该是设计的重点,可现在显得有些层次不够,可以尝试再加一层设计。” 黄单在听完主美给出的修改意见之后,没反击,只是说了声“好哦”,就走向自己的位置。 学美术的人大多数都有些完美主义,有时候只是设计上出现一点点别扭的地方,都会被要求改很多次。 在原主心里,主美就是没真本事,只会耍嘴皮子,还装腔作势,他的设计图就没有改过十次以内,每次都是改改改,这让他的内心极度不爽。 原主甚至是产生一种主美在故意针对他的念头。 黄单在自己的世界看过一个新闻,某公司的原画尾随主美,将人捅||死了,还捅了一百多刀。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门很深奥的学问。 黄单经过一个同事的座位时,随意的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开了很多张参考图,大大小小的,占据了大半个屏幕,这对于原画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黄单再仔细一看,发现这个同事有张小参考图会动,再看清图的内容之后,他的嘴角抽搐。 电影看的可真隐蔽,乍一看就是张参考图。 哪一行都是按部就班,工作枯燥又乏味,黄单干的还不是自己的老本行,他改会儿图,就转转笔,再继续改。 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嘀嘀嘀的声音打扰到黄单,他点开rtx的聊天群。 群里聊着下午茶吃什么,有个同事很积极的发信息:昨天那家不好吃,今天我们换这一家吧,你们看下菜单,要吃什么一起定。 黄单点了一份鸡排,一杯饮料。 下午茶来的很快,大家很快就坐在位置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聊起天来。 黄单没有加入,他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画着图。 这张设计明天就是提交的截至日期了,今天的修改他要争取一次通过。 如果延期的话,就会打乱他这一周的工作安排。 游戏中的人物基本都是俯视的角度,所以肩甲和胸口的位置会看的非常清楚,大概也是主美对这两个位置的设计,要求很高的原因。 笔在手绘板沙沙的滑动,黄单不断尝试着肩甲的图案造型,可始终不是太满意。 他撑着额头歇歇,重新在网上找了一些古风的图案来做参考。 直到下班,黄单才确定了肩甲的设计。 黄单和几位同事一起去科技园内的食堂,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释放下工作的压力。 一个同事问另一个同事,“你和女朋友咋样了?有进展吗?” 那同事的神情很无奈,“哎,没什么进展,两个人在一起不知道聊什么。” “你和她聊动漫啊。” “她在超市工作,很少看动漫的,我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 “林乙,你那张图,主美还没让你过吗?好像已经修改两天了吧。” “没呢,还在改,这是套高级装备,主美那边把关有点严。” 话题扯到黄单身上,又扯开了,毫无章法的乱扯。 食堂门外,巨大的灯箱上写着“好实惠食堂”,里面的人非常多,四个结算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大家都是随便选了几个菜,好不容易找了个大点空位,坐在一起用餐。 “哎,天天加班感觉都没有生活了。” “我有个同学家里有关系,现在在一个部门上班,从来不用加班,舒服的一逼。” 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黄单满脑子都是那张画,只有赶紧过关,他才有精力熬夜起早观察出租屋里的那几个人。 匆匆的吃完晚饭,黄单回到公司,稍微休息之后,又重新的投入了工作。 晚上主美不在座位上,他和其他几位主管一起进了会议室,估计又是去讨论项目的评分问题。 黄单没有精力理会这些,他还在努力修改胸甲的设计,增加胸甲的层次,看似容易,其实有时候也会牵连到其他地方的设计,有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感觉。 首先要保持装备的整体设计统一,胸甲需要添加设计,而所用的设计元素也需要和其他部分的元素有关联性,这不但需要经验,也需要他不断去做尝试,找到一个合适的造型。 黄单觉得,要不是完全融合了原主对原画角色的画法和技巧,他一个画建筑图的,会很痛苦。 “林乙,你过来一下。” 就在黄单焦头难额之时,主美声音的传来,他侧头看去,发现主美正和主策划站在一起,脸色不怎么好。 “主美,有什么事吗?” 主美说,“你上周画的那几套装备有点问题,策划认为你没有按照他们的文档描述来设计。” 黄单,“……” 那套装备是原主改吐血改出来的,不是已经过了吗?怎么策划还来管原画的事情了。 他看看屏幕上的文档,上面写着两行字。 《碧海生涛装》60级战士装备。 描述:红色的铠甲散发金属的光芒,有金龙缠绕其身,显得十分威武。 黄单问策划,“这套装备我的设计有什么问题吗?” 策划指着屏幕上的图,“为了不让装备的颜色有重复,所以我们策划都是提前规定好装备的颜色,比如这一套我们写明了是红色的铠甲,你怎么画成蓝色的了?” 黄单看向主美,只见主美闭口不言,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他蹙蹙眉毛,看见有锅在天上飞,方向是自己所在的位置。 根据原主的记忆,那套装备的颜色是主美要他改的,过程一言难尽。 黄单说,“因为这套装备的名字你们已经注明了,叫碧海生涛,那这套装备就只能用蓝色或者绿色来设计,怎么也不可能是套红色的铠甲的。” 策划板着脸,“装备名字以后可以随便改,但是装备颜色必须按照我这边定好的来!” 黄单说,“你给我的文档,名字和描述是矛盾的,我不知道要按照哪个标准来。” 被一个原画指出问题,策划的脸色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主美咳一声,对黄单说,“那这样吧,这套装备你按照策划的要求,去重新画一套红色的,往后如果你再遇到这样有问题的文档,要记得和策划交流,这样才能避免我们美术的返工。” 这个台阶给的很及时,策划顿时就顺着台阶走下来。 美术让步了,他也不会紧咬着不放。 黄单头疼,“别人的问题,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这种疑问,他在跟着教授接活的时期遇到过,是无解之题。 他往座位上走,手上的工作已经排满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加了一套装备。 接下来的几天会累的够呛。 在结束谈话之后,黄单回到座位,眼下他急需要做的是,先把手上这套装备给认真结束掉,心态千万不能急。 快下班的时候,黄单终于画完图,发了一个截图给主美,很快主美就回信息过来。 主美:胸甲可以了,肩甲还是有点问题,花纹再换一个试试。 黄单:好哦。 这个点,科技园的公交站台前挤满了人,全都是刚加完班,等车回家的人。 黄单回出租屋,只需要坐一辆公交车,不用转车,那些先坐公交,然后再转地铁的人,在路上不知道会耽搁多久。 476路终于在茫茫的夜色中现出它的身形,明亮的大灯从男男女女疲惫的脸上晃过。 车是来了,可是里面站满了人。 黄单的正前方就是公交车停的位置,他没有怎么移动,就被后面的人挤上车,占据前门一个位置。 有钱买车是最好的,有宽裕的钱打车也不错。 没钱,还欠了钱的,只能坐公交了。 黄单回去就从背包里拿出快递包裹,把蟑螂药粉撒在房间各个角落,他又拿出蟑螂屋,将饵剂倒在中间,介绍说放两天以上才有效果。 希望到时候能看到一窝。 周末的时候,黄单意外的看到阿玉,她没睡觉,敲门进来了。 黄单正好把上次打车的20给了她。 阿玉是来找黄单帮忙的,说是自己的电脑开不了机,“你去帮我看看?” 黄单说,“好哦。” 于是他就进了阿玉的房间,里面很窄,床尾到墙壁之间有一条走道,只能容一人,两个人都走不过去。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高跟鞋很多,摆在床底下,一律都是红色的。 除了高跟鞋,指甲油也很多,同样都是红色的。 阳台只有黄单那个的一半大,挂着一排衣服裤子,把阳光都挡住了,地上放着几盆花花草草,绿意把房间衬的温馨。 黄单一眼望去,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 他蹲在机箱前,“清理过吗?” 阿玉说没有,她没时间,“我这儿有个刷子,你等等。” 黄单把机箱电源拔||掉,又去拔其他的线,他回房间拿了螺丝刀过来,将机箱盖子拆开。 灰尘扑面而来,黄单呼吸困难,他把机箱搬到阳台,竖着放在地上,接过阿玉给的刷子,清理里面的脏东西。 阿玉蹲在旁边,她穿的连衣裙,蹲着的时候,裙摆挨着脚踝,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面,充满诱||惑。 唯一的观众没任何想法。 阿玉支着头,问了会儿电脑的事,就说,“我在上班的地方见过王海。” 黄单一愣,刷子停在显卡上面,“不会吧?” 阿玉说她没看错,“看不出来吧,王海那样的人,也会找小姐。” 黄单迅速将这条信息塞进脑子里,他做出该有的难以置信表情,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阿玉说,“两个月前,具体哪天不记得了。” 她伸手去碰旁边的一盆吊兰,手勾一下垂在地上的叶子,“我的姐妹说他不行。” 黄单知道。 阿玉耸耸肩,“他不知道我也在那儿上班,如果看到我了,要么会立刻搬走,要么会求我替他保守秘密。” 黄单还是没法相信王海找小姐的事,“平时王海对陈青青言听计从,我没见过哪个男的可以做到他那个程度。” “我也没见过,听都没听过,开眼界了。” 阿玉的红唇轻挑,唇边出现一个嘲讽的弧度,“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事,复杂的很,要想简单点,就别下床,只有在做||爱的时候,他们才是最真实的。” 黄单说,“有道理。” 阿玉摇摇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奇怪的人 。” 黄单继续扫着显卡周围的灰尘,随意的说,“第一个是江淮?” 阿玉点点头,“对。” 黄单抬头问,“那江淮,也去过你那儿?” 阿玉摇头,“他跟你一样。” 黄单又一次愣住了,江淮是gay?没看出来。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而一想,gay龄比较老的,应该看不出来。 那江淮是天生的gay? 黄单按按眉心,这跟他的任务没什么关系吧。 隔壁房间里,陈青青在看喜剧电影,她哈哈大笑,笑的眼睛都飙泪了。 王海握着陈青青的脚,认真的给她剪指甲,“老婆,你老是乱动,我不好剪。” “慢点慢点,你别把我的脚给剪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陈青青吃掉最后几块薯片,“我想吃西瓜了。” 王海说行,“等我把你的脚趾甲剪完了,就给你买去。” 陈青青从他手里拿走指甲刀,催促着说,“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吧,你去给我买西瓜。” 王海换掉睡衣出门。 陈青青冲着他的背影喊,“要无籽的!” 王海在关门前说好。 黄单听到陈青青的那声喊,他们办事的时候,阿玉会听到床的吱吱呀呀声吧?而且,陈青青还是个很能叫的女人。 阿玉猜到黄单心里所想,她拆开一包话梅递过去。 黄单说手脏,不吃了。 阿玉说,“有的男人不行,是身体的原因,有的男人不行,是心理的原因。” 她的语气淡漠,也很笃定,“王海两者都有。” 黄单这回修个主机,得到了好几条信息,他从阿玉的房里出来,就下楼买雪糕去了,想吃绿豆沙的。 小区对面的街上有一家夫妻肺片,生意火到爆,每天的两三个时间点人特别多。 黄单从那儿路过,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淮对着小窗口说,“牛肉,牛筋,牛肚一样拿一点,一共拿30块钱左右。” 他又说道,“再给我拿一只盐焗鸡。” 黄单吞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波营养液,伸手去捧。 明天见明天见!! 第42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店员给江淮把牛肉,牛筋, 牛肚各夹一些, 将塑料碗放到电子称上, “37可以吗?” 江淮说,“可以。” 在外面买东西,多数时候就是这样,你说要多少钱的,不论是有意,还是无疑,老板都只会给你多弄, 不会少弄,有的人是个较真的人, 多一点都不行, 就要那么些。 也有的人觉得多就多了吧, 无所谓。 譬如江淮。 做买卖的, 喜欢他那样的客人,能多卖出去一些。 店员把盐焗鸡称好价格, 拿到砧板上去, 戴上一次性手套给他切成片。 另一个店员问江淮要不要放辣后, 就麻利的给他调拌夫妻肺片, 蒜末,香菜,花生,辣油等调料一样不少。 江淮站到一边等, 排在他后面的人走上来,点自己要买的东西。 另一边,黄单隔着玻璃看虎皮鸡爪,牛肉,他望了眼队伍,打消买几个鸡爪的念头,绕到江淮那边。 江淮手插着兜,眉眼懒散的看着车辆,视野里出现一个身影,他偏过头,视而不见。 黄单说,“你的手机正常开机了。” 江淮不搭理。 黄单说,“我在网上搜了维修站的地址,下午把手机拿过去,问问换一个屏幕大概需要多少多长时间。” “要是两天就能换好,那你……” 店员喊了声,江淮过去,伸手提走他的两个袋子。 黄单话没说完,他抿抿嘴, 江淮没回小区,而是走的另一条路。 黄单刚从那条路上过来,小铺子里的绿豆沙卖完了,老板说明天上午才有,他只好买了两根绿色心情。 脚踩到烂菜叶子,黄单在台阶边蹭掉,继续跟上男人。 这路上很脏,空气浑浊。 路的右边是小区的外墙,左边是一排铺位,有超市,小卖铺,五金店,卖干货的,越往后,就全是一些卖菜的摊位。 原主是自己烧饭的,所以对这条路上的记忆片段有很多。 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每天清晨,许多没有摊位的菜贩子们都聚集在路边,有的是提着蛇皮袋,骑着三轮车的,也有的是开的货车。 瓜果蔬菜,家禽鱼肉,卖什么的都有,还都比摊位上的要实惠一点点。 原主日子过的细,会早起出来买了菜放冰箱里,晚上回来烧,少一毛钱,都觉得自己沾了便宜。 不过,城管的车一出现,那些摊贩就动作熟练的把菜一收,快速溜走。 黄单的思绪回笼。 他看到男人走进小超市,买了十来罐蓝带啤酒。 江淮往回走,越过青年身旁时,他冷笑一声,“你这么喜欢跟踪人?” 黄单说没有跟踪,“手机的事,我还没说清楚。” 江淮脚步不停,“那手机就算是换了新屏幕,能正常使用,也减少了寿命,对我来说就是水货,我是不会再要的,你想怎么处理都行,我只要三千块钱。” 他斜眼,“还有什么要说的?” 黄单说,“没有了。” 突有清脆的“叮铃铃”声音响起,黄单寻声看向男人的裤子口袋,怎么不是震动? 江淮一点反应都没有。 黄单提醒道,“你兜里的手机响了。” 江淮的面部顿时一黑,他以为是路人的手机,还在想,不知道是哪个傻逼,把铃声设置成电话响声,响了还不去接。 黄单看过去,男人的脸色很难看,像是才反应过来,估计是无意间按了什么东西,把他原来设置的来电铃声改了。 也有可能是手机又出问题了。 江淮腾出手去拿诺基亚,他到一边接了个电话,就把手里的几个袋子递过去,“帮我拿着。” 黄单伸手接住,“怎么?” 江淮绷着下颚说,“我有事离开一下,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的很快,结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 这个点的阳光很强,晒的人头皮都发烫,一点风都没有,又热又闷,这条小路上只有寥寥几人,和路口那条大路上繁忙的行人跟车辆形成强烈的反差。 江淮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向路的那头望去,视线范围内都没有发现那小子的身影。 早回去了。 想来也是,大夏天的,谁会把不熟悉的人说的话当回事,真的在太阳底下待着,又不傻。 江淮正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喊声,他转过身子,见到青年从小卖铺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他的几个袋子。 黄单走到男人面前,“你不是说只是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吗?怎么过了这么久?” 江淮错愕,“所以你没回去?” 黄单点点头,“嗯。” 其实是他忘了时间。 小卖铺里有电风扇,还有电视,黄单坐在小竹椅上,跟老大爷一人一根绿色心情,俩人边吃边看电视,偶尔闲聊几句,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 黄单准备回小区的,他跟老大爷打了招呼,一出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男人。 短暂的静默过后,江淮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青年,“我跟你非亲非故,你有必要这么听话?” 黄单撒了个慌,只能自己圆下去,“我们是室友。” “室友?” 江淮嗤笑,“行了,室友,把袋子给我吧。” 伸过来的那只右手宽大,虎口位置有一道口子,皮||肉里面是血液混着水泥样的东西,黄单盯着看,他陷入沉思,这附近有施工地吗? 手里的袋子被拽走,黄单回神,男人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江淮的步子迈的大,很快就把黄单甩在后面。 黄单爬上楼梯,大门是开着的,他擦掉额头的汗,饿的胃疼。 出租屋里弥漫着油烟味,夹杂着韭菜炒鸡蛋的香味,全是从第一个房间飘出来的。 黄单透过大开的房门,看见房里的摆设,那睡觉的床是跟阿玉贴着放的,中间就隔一堵墙,难怪阿玉能听的清楚。 烧饭都在一个长木板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墙壁上挂着一排冬天的厚衣服,吸着油烟味,整个房间的东西特别多,显得很挤。 王海在电磁炉边忙活,陈青青也在旁边站着,他俩午饭还没吃。 黄单闻着香味儿,更饿了。 今天不晓得怎么回事,吃饭的都挺晚。 主卧也有油烟味,李爱国在炒菜,张姐还没回来。 黄单听到李爱国接电话,应该是哪个女租客打的,他说着什么“小妹,我知道了,你看这样行不,下午我过去看看电视机能不能修好,如果修不好,就给你换一台,应该的,你放心啊。” 李爱国的态度和语气都很好。 黄单回房间给自己倒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半死不活。 他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上卫生间洗去。 江淮在捣鼓电饭锅,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冷不丁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吓一跳,青着脸骂了声“操!” 把起子丢掉,江淮拧着眉峰,“你站门口干什么?” 黄单说,“我那儿有电饭锅。” 他啃一口苹果,声音模糊,“可以给你用。” 一个多小时后,黄单手拿自己的碗筷,坐在江淮对面。 桌上有盐焗鸡,夫妻肺片,啤酒,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还有一盘绿油油的青菜。 黄单一口一口的扒饭吃。 江淮后仰头靠着椅背,两条腿架在床头上面,他喝着啤酒抽着烟,没吃饭菜,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 黄单伸筷子,夹了两块薄薄的牛肉到碗里,白米饭沾到一层辣油,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低头往嘴里扒,随口问道,“你这房子一个月多少钱啊?” 江淮说,“一千。”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比他那间的房租贵三百,用眼睛都能看出来有哪些差别。 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 二手家具也分新旧程度。 黄单的席梦思床很旧,床头都是脏黑的,中间还陷下去好几块,特别不平,晚上睡觉都咯的慌。 再看看江淮的黄褐色双人木头大床,很宽,能在床上打几个滚,躺上去一定很舒服,而且床这么矮,掉下来也不会摔着。 目前为止,黄单没看过赵福祥的房间,还有张姐的主卧。 不过,赵福祥住的那间,跟阿玉是客厅隔的,两个房间的布局一模一样,黄单对主卧的好奇心更大一些。 砰—— 江淮随意将手里喝空的易拉罐丢地上,又拿了一罐拽开,他喝口啤酒,把玩着拉环。 下一刻,拉环也给江淮给丢了出去。 黄单不喜欢吃鸡,他没碰盐焗鸡,只吃着夫妻肺片,“跟你说个事。” 江淮侧身,把烟灰缸拿过来,夹走嘴边的烟,将一撮烟灰嗑进烟灰缸里,这小子怎么这么烦?饭都堵不住他的嘴巴? 黄单吃掉碗里的香菜,“我最近怀疑有人在偷窥。” 江淮叼着烟笑,“不就是你吗?” 黄单,“……” 他认真的说,“不是我。” 江淮口鼻喷烟,“偷窥的,我只看到一个,就是你。” 黄单放下碗筷,蹙着眉心说,“真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所以呢?” 江淮将易拉罐扣在桌面上,他冷眼一扫,目光锋锐,极具穿透力,“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内容?嗯?” 黄单说,“我跟其他人都不怎么熟。” 江淮吸口烟,“我跟你更不熟。” 黄单说,“我们之间不止有金钱的关系,还一起吃过饭了。” 江淮把烟摁灭,提起吃饭就心烦气躁,他拿了这小子的电饭锅煮饭,对方杵在边上,鬼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觉得挺可怜的。 同情心这东西,江淮不应该有。 见男人沉默,黄单继续说,“你没发现吗?” 江淮说,“发现了。” “我就不该让你过来吃饭。”他端起盐焗鸡说,“鸡不用吃了。” 黄单问道,“变味儿了?” 江淮说,“咸。” 黄单的嘴角一抽,知道男人是在说他喷唾沫星子了,他说,“这是盐焗鸡,应该是咸的。” 江淮,“……” 黄单说,“那家的棒棒鸡挺好吃的。” 江淮握紧易拉罐,“你再说一个字,我就……” 黄单打断男人,“知道,你就让我哭着喊爸爸。” 他叹口气,“可我还是要说,除了你,我也没别的合适的人可以说了。” 江淮喝两口啤酒,拿起筷子夹花生米,他那只右手好像受伤了,夹几次,都没夹出来。 黄单一夹一个准,瞬息间就给他夹了十多个花生米。 江淮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黄单没去管男人身上的低气压,他把眼镜往上推推,“这出租屋里有一双眼睛。” 江淮睨他一眼,“两双吧。” 言下之意是,偷窥者戴着眼睛,有四只眼睛。 黄单无语,“那天的事,我说是误会了,你还不信?” 江淮说,“不信。” 黄单,“……” 他回想一下,在超市那次,的确像是在偷窥,后来有两次,也有点像。 江淮挑剔的打量,“就算你说的真有那回事,那个人要偷窥的,也应该是美女,比如阿玉,比如陈青青,而不是你这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看的家伙。” 黄单忽略掉男人的嘲讽,“都有的,我怀疑,那双眼睛在偷窥着我们所有人。” 江淮把易拉罐捏扁,“搬走。” 黄单一愣。 江淮撩了一下眼皮,“既然怀疑,那就搬走,还在这里干什么?” 黄单不能搬,要是从这里搬走了,还怎么查出偷窥者,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他的沉默,在旁人看来,就是自相矛盾。 怀疑有人在偷窥,却不肯搬走,这不是在搞笑吗? “小子,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江淮冷着脸下逐客令,不容拒绝道,“你可以走了。” 黄单端着自己的碗筷离开,又敲门进来,把两张创口贴放到电视柜上,“谢谢你请我吃的午饭。” 他从江淮的房里出来,和用完洗手间的阿玉打了个照面。 阿玉问黄单怎么在江淮那儿。 黄单如实说了。 阿玉闻言,露出惊讶的情绪,转瞬即逝,她开门,邀请黄单进来,“今天的日子不错,我一个同事和三个老顾客都是今天生日,江淮也是。” 黄单的眉头动动,阿玉连江淮的生日都知道? 阿玉猜到黄单此时的疑惑,“我在楼道里捡到过他的皮夹,当时为了查看丢失者的信息,就打开皮夹看了里面的证件。” 黄单说,“看一次就记住了?” 阿玉拆开一包三只松鼠的蟹黄味瓜子仁,倒给黄单一些,“我的记忆力很好。” 她的眼中浮现回忆之色,“上学的时候,我只要把一篇课文读上两三遍,就能完整的背诵下来,不会忘记。” 黄单吃着瓜子仁,阿玉才20岁,就已经占染了社会的气息,像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老江湖,她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和稚气了,对未来的憧憬,生活的热情通通都没有。 她有的,只是浓妆艳抹,大红色高跟鞋,在客人间周旋的技巧,还有永远都消散不去的疲惫。 阿玉说,“我读完初中就没再读下去。” 黄单侧头问,“为什么?” 阿玉耸耸肩,“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不喜欢读书。” 黄单说,“你的记忆力很好,成绩应该不错。” 阿玉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跟自己不相干的人,“年级第一。” 黄单,“……” 阿玉说,“我家里希望我考第一,我就考了。” 黄单敛去神色,这是一次,阿玉跟他提起家人,一边听,一边搜集线索。 “后来我不想顺他们的意了。” 阿玉淡淡的说,“我的人生,应该过着我想要追求的生活。” 她又给黄单倒瓜子仁,“所以在我确定自己讨厌读书以后,就不再去学校了。” 黄单没胃口吃,说不要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你现在做的……” “怎么?”阿玉的语气冷下去,“我也是在出卖劳动力,别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我没觉得自己可怜。” 黄单想了想说,“你家里需要钱?” 阿玉哭笑不得,“林乙,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一行是被迫的,我家里有一个病重的亲人,需要一大笔的医药费,欠了很多钱,还要养弟弟妹妹,所以才不得不出来卖?” 她摇摇头,“生活不是电视剧,哪儿来那么多的故事啊。” 黄单没说话。 阿玉转身去倒水,“我只是懒。” 她仰头喝水,拿手背抹掉嘴边的水迹,“这些年我做过很多工作,发现这一行最轻松,躺着就能把钱挣了,而且挣的还比很多劳心劳苦的人要多。” 轻松? 黄单的视线在女人身上扫动,她的皮肤很白,两条腿的膝盖却有很厚的硬皮,是长久跪在地上导致的,不光如此,她手臂上有几块才添的淤青,很醒目,脖子里也有,都是客人留下的。 阿玉看出黄单的心思,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总要付出点代价。” 她开起玩笑,“我这只是皮外伤,你经常连续熬夜加班,比我这行业严重多了,多注意身体才是。” 黄单,“……” 人人都有秘密,他有,阿玉也有。 阿玉说,“江淮今天生日,你跟他一块儿吃饭,等于是陪他过生日了。” 黄单愣怔住了。 阿玉说,“那次我在江淮的皮夹里看到过一张黑白照片,里面是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个小男孩,应该是他和自己的家人。” 她不快不慢的说,“家人如果在身边,放的不会是黑白的,泛黄到看不太清面容的照片,而且他的夹层还有一张孤儿院的照片,也是黑白的,那个小男孩和很多小孩站在一起,照片背后是弯弯扭扭的字迹,写着爸爸妈妈,我想你们。” 阿玉拽出腕部的黑色头绳,利落地把长发扎起来,“江淮是个孤儿。” “他保留着照片,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父母都过世了,还有一种,他跟父母走失了。” 黄单捏捏手指,这女人很聪明。 阿玉说,“所以我想,江淮今天生日,应该很希望有一个人能陪他一起吃饭,充当他的父母。” 黄单明白了。 难怪那个男人把他叫过去。 难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黄单坐公交,再转地铁,带着江淮的手机去了市里,按照他从网上记下来的地址找维修站。 黄单走后,出租屋里很闹腾。 陈青青在房里跳广场舞,音响里放着《月亮之上》。 她上半身穿着一件y型的白背心,有点透,可以看见蓝色内衣,连边沿的蕾丝边都隐隐若现,下半身是条灰色的运动短裤,露着两条有点粗的腿。 陈青青的汗毛发达,胳膊腿上的毛茂密且细长,紧紧趴在皮肤上面,都能拿梳子梳了。 王海给她买过脱毛的用品,陈青青没用过,还说他是在嫌弃自己。 俩人吵了一架,王海再也没提过这档子事。 陈青青边唱边跳,大汗淋漓。 昨晚熬夜改设计图的王海刚睡着,就被那歌声给吵醒了,他在床上翻个身,打着商量的说,“青青,你能把电脑的声音开小点吗?” 陈青青左转,右转,抬左腿,再抬右腿,“开小点我就听不清楚了,那还怎么跳啊?” 王海从左边翻到右边,从右边翻到左边,他坐起来抓抓头发,“你这样大声,我睡不着。” 陈青青喘着气说,“那就别睡了,你白天睡了,晚上是睡不着的。” 王海打哈欠,“好吧,不睡了。” 他出去洗把脸回来,人精神些,就往陈青青那儿靠。 陈青青的身材不算火爆,但也不是干巴巴的那种,她因为运动,胸口上下起伏,白背心湿了,线条有几分诱||人。 王海模她的胳膊,“老婆,晚上给我亲吧。” 陈青青立刻拒绝,“不要。” 王海把她的腰搂住,委屈的说,“你都很久没给我亲了。” 陈青青推开王海,跟着视频里的领舞者继续跳,“上次不是才给你亲过吗?” “上次?半年前的事了。” 王海把她汗湿的发丝弄到肩后,“那时候我还是提前跟你预约了一个多月,你才答应的。” “干嘛要亲啊?”陈青青的脸上是难掩的恶心,“脏死了好吗?!” 她停下来,一声一声喘气,“现在有哪个女的愿意给男的亲啊,也就是我愿意给你亲,还不知足啊你。” 王海哎了声说,“那就不亲了吧。” “看你那样儿,搞的好像亲一下就能成仙了一样。”陈青青拿手扇扇风,“下次吧,什么时候我有时间了再说。” 王海说好,他去亲陈青青。 陈青青往后躲,“嘴里一股子韭菜味,难闻死了。” 王海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她脸上亲两口,“老婆,现在做吧?” 陈青青说不做,“没看我刚才在跳舞吗?我累的半死,哪儿还有什么精力啊。” 她撑着电脑桌,将视频关掉,去换一个开,“再说了,你每次就几分钟,我脱衣服穿衣服都嫌麻烦。” “这大热天的,身上粘的,你就别折腾了。” 王海垂下眼皮,“我出去一趟。” 陈青青觉得视频不满意,又去找别的,头也不回的问,“去哪儿啊?” 王海说是去买点东西。 陈青青想起来了什么,“你把床单洗了再走。” 王海坐在床头,拿了球鞋穿,“回来再洗。” 陈青青说不行,必须现在洗,“那上面有好几块油渍,你不洗了,还要放到什么时候?” 王海松松鞋带,“那你洗一下。” 陈青青把鼠标往桌上一砸,碰倒了水杯,她也不管,发着脾气嚷嚷,“姓王的,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啊?我为了你都小产了,让你洗个床单,你都不愿意!” 王海立刻就拿抹布去擦桌上的水,一些设计图和打印的资料都湿了,他拿起来,一张张的放在地上。 下一秒,王海把那些设计图和资料全部抓手里,撕碎了丢出去,他大力踹一下床脚,模样狰狞,“闹是吧,陈青青,你继续闹。” 陈青青吓到了。 一阵死寂之后,是陈青青委屈的哭声,她哭着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王海站在床边,“对,你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这样。” 陈青青尖着声音,“姓王的,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王海闷不吭声。 人在气头上,脑子都是乱的,冒出来什么就说什么,根本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陈青青无数次的说起在美容院上班时结识的一个老板,说她自己有的是选择,“要不是那老板年纪大了,我又怎么会跟你再一起?” 她歇斯底里,“姓王的,做人要有良心,我跟了你,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为了你,我连工作都没了,还拿出自己以前的存款给你买衣服,你还想怎么着?” 王海的眼睛通红。 “别在我面前哭。”陈青青用手指着门,哭的接不上来气,“滚。” 王海开门出去。 黄单从市里回来,发现王海家的皇太后竟然破天荒的在拖地,今天的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王海不在?” 陈青青听到背后的声音,她把拖把放一边,扭头说,“出去了。” “哦。” 黄单发现陈青青的眼睛有点红,哭过了,俩人肯定吵过架,王海也一定是被赶了出去。 他走的不是时候,不然还能掌握一点信息,甚至可以和上海谈谈心。 陈青青抹开额前的发丝,“林乙,听王海说你也是y市的,我们是老乡啊。” 黄单说,“嗯。” 陈青青朝隔壁努努嘴,“我这两天在她那屋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们不会是走到一起了吧?” 黄单摇头说,“我跟她只是朋友。” 陈青青一脸吃惊,“朋友?” 她小声说,“你知道那种白天不出门,晚上七八点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到深更半夜才回来的女人,都是干什么的吗?” 黄单说,“干什么的?” 陈青青的声音放的很小,“小姐。” 黄单没说话。 陈青青以为他是不信,“那女人露在外面的几个部位都有伤,一看就是干那种事的时候留下的,林乙,我是看在大家都是老乡飞份上,才提醒你的。” “做那一行的很脏,一天要陪十几二十个客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病呢,你担心着点。” 黄单忍不住想,要是陈青青哪天知道王海找小姐,这出租屋的屋顶会不会被她给掀下来?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 这会儿俩人吵架了,陈青青还有心思跟他说别人的八卦。 看来是吃准了王海会乖乖回来。 天快黑的时候,王海回来了,手里提着买的菜,还有一点水果。 黄单的门开着,他也没扒着门缝偷窥,就坐在椅子上喝水,明目张胆的看。 王海敲门进去了。 片刻后,黄单看到王海拿着电饭锅的内胆出来淘米,他像平常一样,忙着烧饭做菜,陈青青跟他有说有笑,俩人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愉快。 七点左右,赵福祥带回来一个女生,看起来比阿玉小,估计也就刚成年不久。 那女生黏||着赵福祥,纤细的手搂着他肥胖的腰,另一只手还在他的啤酒肚上模了模。 到门口时,女生的鞋带松了,赵福祥蹲下来给她系上。 黄单觉得,这个女生似乎跟之前的几个女的不太一样,赵福祥好像是来真的了,想跟人正儿八经的谈恋爱。 七点半,阿玉去上班了。 快八点时,李爱国和张姐回来,夫妻俩一个去遛小黑狗,一个去准备晚饭。 江淮那屋一直没动静,黄单去敲门,里面没回应。 赵福祥开门,“别敲了,住这屋的人在轻纺市场附近。” 黄单愣了愣,江淮去那儿干什么?给自己买生日蛋糕,也不用去那儿啊,小区对面就有蛋糕店。 赵福祥咳嗽两声,“小兄弟,你有那东西吗?” 黄单问,“哪个?” 赵福祥说,“套||子。” 黄单说,“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你小子白长这么大了。” 赵福祥听了多大的笑话似的,他哈哈大笑,“有没有女朋友,跟有没有是两码事。” 黄单发现赵福祥有很浓的口气。 那女生,还有之前的几个女的,能跟对方待在一起,都很不容易。 黄单不禁想到了阿玉。 他回屋,从盒子里拿出蓝色的眼镜布,仔细的把镜片擦了擦,重新架在鼻梁上,带着一点零钱出门。 轻纺市场在小区左边,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黄单到那儿,手里多了一块菠萝,他边吃边把视线放在四周,来回的扫视。 赵福祥说江淮在附近,也许现在已经离开了。 黄单在路边吃完菠萝,把竹签丢进垃圾桶里,出租屋那些人里,他对江淮的好奇比阿玉要多,总觉得这次任务的突破口就在对方身上。 公交站台那里猝然有一声大喊,“抓小偷啊——” 黄单刷地看去,就见一个男的从站台的人群里挤出来,跑的飞快,转眼就跑到路对面,拐进一条巷子。 那男的显然是个老手,对周遭的地形了如指掌。 事发突然,黄单在内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小偷就不见了。 有一条高大的人影从路对面的左侧出现,追进巷子里。 那人影在黄单的瞳孔里掠过,留下很重的痕迹,他加快脚步穿过马路,也进了巷子。 没跑多远,黄单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打斗声,他飞快的奔跑过去,目睹男人把小偷反手扣住,往墙上一按,动作娴熟。 江淮打电话,很快就有警||察过来把小偷扣押,将对方偷来的手机归还给失主。 失主是个顶级的大美女,一个劲的对着江淮道谢,还说要留电话号码,请他吃饭。 江淮的态度非常冷淡,已经到了拒人千里的程度,好像刚才那一出见义勇为的事就不是他干的。 美女有一点尴尬,大概是头一回碰到不买账的异性,“还是很谢谢你。” 她感激的说,“大哥哥,要不是你,我的手机就没了。” 江淮扯了扯嘴角,“同学,别乱叫,我的年纪,够做你叔叔了。” 美女不止是尴尬,还很无措,她的脸通红,挤出一个笑容说,“看不出来。” 江淮说,“那是你视力不好。” 他朝身边的青年看一眼,“你应该学学这位小哥哥,找个眼镜店配副眼镜。” 美女这回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才失望的离开。 黄单没走,看着男人和警||察说话,说一下过程什么的,没什么异常。 江淮叼根烟点着,眯着眼睛吸上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黄单喘着气。 江淮斜眼,“气这么喘,是一路跑过来的?” 他啧啧,“你年纪轻轻的,身体这么差,太缺少锻炼了。” 黄单点头,“是啊。” 原主是个宅男,唯一锻炼的时候,就是在电脑前看电影。 黄单扫到男人夹烟的手,虎口上贴着创口贴,是他中午给的那个。 江淮拍了拍掉在胸前的烟灰,“社会乱的很,有的人还偏偏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那美女背的包拉链都是开着的,她光顾着在我面前展现自己的魅力,都没发现。” 黄单说,“你怎么没说?” 江淮的舌尖抵了一下牙齿,“不带脑子出门,说什么都没用。” 这男人正义,也很冷漠。 黄单记下了这个信息。 过马路的时候,黄单走在前面,突然就有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左边开过来,方向是他所在的位置。 那一瞬间,他什么也没做,都忘了。 电光石火之间,黄单后面的衣服被一只大手抓住,他被那股力道拽离原地,耳边是男人的咆哮声,“你妈的乱跑什么?没看见有车过来了啊?!” 江淮心里很清楚,错在那辆车的车主,往人行道上开了,不是酒驾,就是神经病。 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从嘴里蹦出这句话。 这一刻,江淮的第一反应是头疼,第二反应是心脏疼,之后他发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出现这种意外,黄单惊魂未定。 有句话说的还真对,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那辆车撞上花坛,引起周围人们的围观。 交||警过来问了情况,再一检测,得知车主是酒驾,直接就将人带走了。 黄单缓了过来,他左右看看,发现男人蹲在地上,情况不太对,就走过去问了声,“不走吗?” 江淮紧闭眼睛,一滴冷汗从眼帘上滴落,“你先走。” 他的嗓音嘶哑,气息紊乱,呼吸粗重的不成样子。 黄单没走,蹲下来说,“你没事吧?” “老子能有什么事?”江淮的情绪暴躁,“叫你走,你没听见?耳朵聋了?” 黄单说,“一起走。” 江淮走不了,他两条腿发软,心脏剧烈跳动,是受到极度惊吓后的状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大宝贝们晚安啦!!! 第43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江淮蹲在地上起不来。 黄单注意到男人在不停的发抖,满脸都是汗, 情况很不好。 看起来似乎是吓的。 刚才差点发生车祸, 已经引起路人围观, 现在看过来的人更多了。 路旁的霓虹亮起来,夜色降临,空气燥热的厉害。 江淮额头的汗水一滴滴往下砸,浸||湿地面的灰尘,他的世界里刮着狂风,下着雨。 黄单说,“要不我扶你到旁边的真功夫里坐一会儿?” 他把一只手伸过去, 试图去拉地上的男人,却被大力挥开了。 没有防备, 黄单被那股力道带的半个身子都偏移几分, 那只手的手肘撞到路灯的灯杆, 他的疼痛神经猛地一下被扯到极致, 瞬间就哭了。 夜幕下,视线不再清明, 路人只看到本来站着的年轻人也蹲下来, 并未瞧见他脸上的泪水。 有压抑的哽咽声夹在汽车的引擎声里, 江淮抬抬汗湿的眼帘, 发觉青年正在抽泣,他苍白的面部浮现愕然之色,搞什么? 又在演? 江淮粗声喘气,“小子, 大马路上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黄单把眼镜摘掉,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我的手肘打在灯杆上了,很疼。” 江淮听着哭声,面色沉下去,他冷笑,“别告诉我说,是我把你弄疼的。” 黄单疼的脸都白了,“是你弄的。” 江淮的眼中浮现一抹嘲讽,“小子,你年纪不大,撒谎的手段倒是……” 他口中的后半段戛然而止。 黄单扬起布满泪水的脸,拿哭泣着的眼睛看过去,嘴唇颤抖着说,“没撒谎,我只是怕疼。” 江淮的手臂搭在腿部上面,“你问问这街上的人,有谁不怕疼?” 黄单好疼,不想说话了。 江淮看到青年的肩膀轻颤,他的眉峰渐渐拧了起来,“真他妈的娇气。” 黄单忽然抬头。 江淮冷眼一扫,“怎么,恼羞成怒了?” 黄单盯着男人,声音哑哑的,“你刚才说我什么?” 江淮一字一顿,“我说你娇气。” 他的手臂一挥,打在灯杆上,那力道不小,灯杆都晃了晃,“就这种程度,至于疼到哭出来?你当自己是瓷娃娃呢?” 半响,黄单垂下眼皮,“瓷娃娃会碎,我不会,我只是疼。” 江淮啧了声说,“不知道哪儿来的少爷命。” 黄单又一次抬起头。 江淮不喜欢青年这么看自己,那眼神怪,看不透,他的感受更怪,“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揍你?” 黄单说,“你不会的。” 江淮在他的领口一抓,冷笑道,“是吗?” 黄单说是,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鼻涕也有流出来的迹象,他抽抽鼻子。 江淮嫌弃,顿时就把手撤走了。 车一辆接一辆的从左边过去,一辆一辆的从右边过来,它们萍水相逢,在马路上擦身而过,渐行渐远。 难闻的汽车尾气弥漫在上空,一下都不消停,要把人往死里逼。 江淮心脏的剧痛缓解一些,腿还是软的,烦躁只增不减,他撑着灯杆缓慢地站起来,径自往斑马线那里走。 车流的高峰期到了。 甭管是什么百万名车,全球限量级豪车,这会儿都和普通大众一样,变成蜗牛,慢吞吞的挪动,喇叭声里透露着车主们的不耐烦。 江淮等着绿灯,他回头,那地儿的身影还在蹲着,没有起来的意思。 黄单在忍着,等疼痛感降下来。 后领突然被提,他被拉起来了,耳边是男人的声音,“还蹲着不走,你要在路边过夜吗?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给打了。” 江淮这一吼,就有人投过来警惕的目光。 “……” 黄单被提着后领往路口去,他抹了抹脸把眼镜戴上,声音里还有点哭腔,“要不是你拉我一把,我会被车撞的。” 江淮没反应,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路口两边有小贩在撑着杆子卖衣服,挂着牌子标价,几乎都是20、30的,生意不错,周围也有卖糖葫芦,烤羊肉串,菠萝西瓜之类的水果要。 过马路的,买东西的,还有什么也不干,就是纯溜达的,这些男女老少全都混在一起,很嘈杂。 黄单的声音夹在里面,“刚才的事,谢谢你。” 绿灯亮了,江淮的脚步不停,“一句谢谢就想抵救命之恩?” 黄单越过几个行人,跟上去说,“请客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出门的时候没多带钱。” 江淮头也不回。 “……”黄单把他的胳膊拉住,“你等等。” 不多时,俩人坐在附近的面馆里。 店员端着盘子过来,将俩碗阳春面放到桌上。 黄单把其中一个面碗推到男人面前,“过生日要吃面的。” 江淮的眼皮没抬,“什么生日?” 黄单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江淮的语气笃定,“阿玉跟你说的?” 黄单说,“嗯。” 江淮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意义,“我从来不过生日。” 黄单问道,“为什么?” 江淮拿出烟盒,想起来这是在面馆里,就将烟盒塞回口袋,“没意思。” 黄单不再多问,他把眼镜摘了放在一边,低头捞一筷子面吹吹,往嘴里送去。 桌上没有谈话声,只有吸溜面条的声响。 这是黄单的第三次穿越,无论是乡村,小镇,还是繁华的都市,他有个习惯始终没变过,就是吃东西的时候会去细嚼慢咽。 对面的江淮速度非常快,哗啦哗啦的捞。 黄单吃完一小部分,江淮那碗面就只剩一点点面汤和几个小葱花,他拿餐巾纸擦擦嘴,眯眼望着外面的人行道,车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江淮神游回来,对面的青年还在吃,“你那碗是无底洞吗?” 黄单说,“我吃东西有点慢。” 江淮曲着手机在桌面上扣扣,“我没时间在这里陪你坐着,你自己慢慢吃吧。” 黄单坐在椅子上,以他原来的速度把剩下的面条吃完了才走。 今晚有风,像情人柔||软的双唇,强势地擦过行人的面颊,不但没有让每个人有丝毫的凉意,反而更热,热的人心里有一把火,浑身难受。 黄单从有空调的面馆出来,过大的温差让他措手不及,扑面的闷热之气把他的毛孔都堵住了,身上顿时就出现了一层汗。 他没朝小区的方向走,而是去的另一处。 江淮把手挡在唇边,弯着腰按打火机,啪嗒一声后,有一簇火光窜起,完成自己的使命就灭了。 “你怎么在这儿,没回去啊?” 背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江淮吓一跳,他回头,面色铁青,“操,吓人很好玩吗?” 黄单说,“胆子这么小。” 江淮低着头逼近,“你说什么?” 黄单提起手里的粉色袋子,“给你的。” 江淮看到袋子里的东西,他面部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黄单没捕捉到,这是他在蛋糕店买的,一小块花光兜里的最后一点钱,“生日要吃。” 江淮的嗓音低冷,“为什么买蛋糕?” 黄单发觉到男人的异常,这蛋糕可能让他想起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你救了我。” 江淮怪笑,“既然是给我的,那我怎么处理都可以吧。” 黄单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的预感得到证实,男人把袋子拽走,直接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黄单跑到垃圾桶那里,他把袋子拿出来,从里面端走小蛋糕,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已经不见男人的身影。 “系统先生,江淮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系统,“在下帮您查了,这条信息需要100积分兑换。” 黄单说,“行吧,你直接扣除。” 不一会儿,他的脑海里就多了一些片段。 黄单从那些片段里看到江淮的童年,从他睡在红色碎花的棉布包被里,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到他的五官慢慢长开,先是会哭会笑会闹,会翻身,会坐,会爬,然后是会走…… 每个片段都很清晰,仿佛那个小男孩就在黄单的眼前,活蹦乱跳,笑起来眉眼弯弯弯的。 黄单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看,江淮的童年很幸福,是他羡慕不来的。 他第一次知道,一个家是什么样子。 管家从不对黄单描述这些。 黄单没有把心思过长时间停留在自己的感触上面,他回过来神继续看片段。 幸福和美好都在江淮六岁的时候被打破,他穿着背带裤和父母一起出门,自己惊慌无助的站在街头哭着喊爸爸妈妈。 那天是江淮的生日,父母说要带他去买蛋糕的,也是最后一个片段。 阿玉的猜测没错,江淮跟父母走散了。 黄单想起自己差点被车撞时,男人吓到腿软的一幕,他垂了垂眼,若有所思。 有几个初中生背着书包跑过,他们也不看路,横冲直撞的撒着青春年少之气,黄单被撞了一下,思绪因此打断,接不上了。 他摘下眼镜按按眉心,“系统先生,请问江淮是什么工作的?” 系统,“在下并未搜查到这条信息。” 黄单蹙眉,看来是涉及到他的任务了。 “系统先生,有个事,我一直没有同你说起。” 黄单停顿几个瞬息,“我每穿越到一个世界,是不是有个人也是这样的?他与我同在?”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这个回复在黄单的意料之中,他还是问了,“既然系统先生没有权限,那我只好自己去找答案了。” 系统,“黄先生,在下作为您的监护人,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切莫因小失大。” 黄单愣了愣,小指的是什么,大又指的是什么? 他不喜欢这样区分,很不喜欢。 黄单回了小区,在楼道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他一层一层的往上爬楼梯,在六楼看见了男人。 江淮叉着腿坐在台阶上,嘴边的那根烟已经烧到屁||股了。 黄单停下来喘气。 大夏天的,爬个六楼都能爬出一身的汗。 江淮的舌尖扫过被唾液沾湿的烟蒂,他抬了下眼皮,把烟屁齿间拽出来,曲着手指弹出去。 那烟屁|股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不怎么优雅的弧线,从台阶上掉下去,翻一个跟头,又翻一个跟头,躺倒在地,等着明天的清洁阿姨过来将它收走。 黄单的视线从烟屁股上收回来,拿钥匙开门。 合租房里没人,大家都出去玩了。 江淮没带钥匙。 黄单打开房门,对后面的男人说,“你先到我房里坐会儿。” 人没吭声,脚步已经迈了进来。 黄单每天都打扫房间,细心整理,也早就已经把不需要的东西和家具都收了起来,和次卧还是没法比。 江淮个高,体壮,他往里面一站,房间显得更小。 黄单脱了鞋子丢阳台吹吹风,又把臭袜子甩盆里,他换上人字拖,“你喜欢吃黄瓜吗?” 江淮站在原地,“黄瓜?” 黄单说,“嗯,黄瓜。” 江淮拿拇指蹭开烟盒,发现里面空了,他烦躁的把烟盒捏扁,“不喜欢!” 黄单说,“那我只给自己洗了。” 十几秒后,江淮开口,“给我来一根。” 黄单刚关上冰箱门,他看向房里的男人,“你不是不喜欢吗?” 江淮说,“口干。” 冰箱在夏天是个万人迷,谁都喜欢。 哪怕是把一杯水放进冷藏,过了会儿拿出来喝,都觉得美味,更别说瓜果了。 江淮洗两根翠绿的黄瓜,早上才买的,一头还有黄色小花,他把花揪掉,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好几遍。 黄瓜吃着脆,摸起来很糙,还多小疙瘩,黄单拿刨子把瓜皮给刮了。 江淮一脸苦大仇深的啃着黄瓜,他在房里来回走动,明显的憋的慌,就找话题说,“你那根黄瓜的颜色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黄单边啃边说,“我这根嫩。” 江淮皱眉往下咽黄瓜,“是吗?” 黄单说,“嗯,你那根要老一些,也粗多了。” 江淮比着看看,比完了他才察觉出自己幼稚的行为,顿时就变了脸色。 房里静下来。 黄单看到男人把没吃完的黄瓜丢进垃圾篓里,他拦都拦不住,“你不吃给我吃啊,一根黄瓜7、8毛钱。” 江淮给他一个钢镚,“不用找了。” 黄单收进小猪存钱罐里。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回来了,是张姐。 黄单叫住准备出去的男人,“张姐有我们房间的钥匙?” 江淮抓几下汗湿的头发,“废话,房主直接把房子交给二房东,怎么改造都是二房东来负责,他们肯定有钥匙。” 黄单说,“那岂不是很不好?” 江淮不在意,“有什么不好的,要是没什么事,谁会开门进来偷看?” 黄单说,“万一呢?” 江淮冷哼,“别人我不确定,你我可以确定,像你这样喜欢偷窥的,不能当房东。” 黄单扭过头,懒的跟男人讲话。 江淮说,“你就没看出来,几个房间的锁都换过吗?” 黄单没发现。 江淮看白痴一样看他,“除了你跟我,其他人搬进来后就换了门锁。” 黄单拧眉。 原主为什么不换?他问男人原因。 “麻烦,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江淮去跟张姐打过招呼,拿钥匙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黄单给蛋糕套一个袋子,挂在男人的门锁上,他出来上厕所时,门锁上是空的。 九点多的时候,除了正在上班中的阿玉,其他人才陆续回来。 黄单要去洗澡睡觉了,拿了睡衣才想起来还有件大事没干。 衣橱和墙壁之间有个空隙,三天前黄单把一个蟑螂屋放了进去,现在屋里有几十只蟑螂,都是不大不小的那种体型,有死的,有活的,也有半死半活的。 黄单很意外。 他预料顶多十只,没想到第一次就有这么大的收获,开心之余,又很震惊。 这合租房里有一个蟑螂王国。 黄单可以肯定,蟑螂是会串门的,他这屋里逮着的蟑螂里面,可能有几只是陈青青家的,也有阿玉,赵福祥他们家的。 主卧跟次卧待定。 黄单把蟑螂屋塞进门外的垃圾篓里。 陈青青好奇的凑过来,看到那些蟑螂以后,她很惊讶,“林乙,这东西是在网上买的?” 黄单把垃圾袋的口扎紧,“嗯。” 陈青青笑着说,“你那儿还有吗?给我一个用用,效果好的话,我也上网买几个。” 黄单回屋拿了一个给她。 陈青青道谢,不多时就叫王海给黄单送过来半个西瓜。 这是在还蟑螂屋的情。 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表示一点,占便宜的不是我,是你,一个蟑螂屋换半个西瓜,你赚大了。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虚荣心。 陈青青处理人情世故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她之前在美容院上班,手里有不少美容护肤品,有事没事的,就给朋友寄过去。 如果朋友没送什么东西意思意思,陈青青的心里会不高兴,但她不挑明了说,就在王海面前念叨。 陈青青念叨的次数一长,王海会烦,俩人吵架。 下次还是会这么来。 黄单没领悟到陈青青的深意,他坐在电脑前看《喜羊羊与灰太狼》,把半个西瓜给吃了。 周一是一周最痛苦的日子。 上班族还没从周末的懒散中走出来,状态各种不对,人生各种艰难,心灵脆弱的都会去伤春悲秋,也会去深思,怀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有这么多,总是做不完,绝望了。 黄单在画那套《碧海生涛装》60级战士装备时,就是那个心理。 同事们没送上同情,他们都有类似的经历,知道在这种时候,别人说什么安慰话都不管用。 一次两次被虐,等次数一多,也就习惯了。 人嘛,都要经历一个被虐的过程,自己被虐够了,才有机会去虐别人。 惨的是,一辈子都在被人虐。 黄单累成死狗,回来倒头就睡,第二天挫着脸起来,迷迷糊糊的去上班。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黄单被主美的改改改给烦的不行,他没剩余精力像之前那样,撑到半夜等阿玉回来,更没精力在早上四五点起来观察偷听,线索停滞不前。 离黄单发工资之日还有两天,江淮来找他。 黄单都有黑眼圈了,他揉揉眼睛,无精打采的打哈欠。 江淮平时就是一副睡眠质量很差的样子,要不是那张脸和身材过硬,肯定是病怏怏的样子,黄单现在比他更严重。 “你这几天晚上摸鱼去了?” “都在加班。” 黄单的哈欠一个接一个,他抹掉眼泪,又打一个哈欠,“你再等我两天。” 江淮盯着青年,“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黄单摇头。 江淮抱着胳膊,“有个it男加班猝死在办公室,我看你也快了。” 黄单,“……” 江淮没跟他废话,“把我的手机拿来。” 黄单停下打哈欠的动作,从抽屉里拿了手机递过去,“屏幕换过了,开机关机都没问题,那三千块钱是不是……” 江淮抠开机壳,把卡按进卡槽里,一边开机一边吐槽那破诺基亚,还说他有急事要用手机,这次就算了,“以后别跟我提这茬,不然哪天我想起来了,三千块的事就会翻回来。” 黄单立刻闭上嘴巴。 男人突然改变主意,他省下这笔钱,身上的压力就小了。 江淮开门出去,“你一个月拿四千,就这么拼命,你的命真不值钱。” 黄单揉额头,“是哦。” 那能怎么办,做哪一行多少都会加班的,他在事务所里待着,有时候也会忙到很晚才回去。 门关上又打开,江淮问道,“蛋糕在哪家店买的?” 黄单说了地址,“怎么?” 江淮硬邦邦的说,“很难吃,以后换一家买。” 门关上了,黄单才反应过来,他无语,也不问问,就在他这儿预订了每年的生日蛋糕。 黄单去洗把脸回来,把电话卡放进诺基亚的卡槽里,按着开机键,手机开通后没多久,就有一通电话打进来。 他看一眼号码,前面是0556,原主家里的座机号。 林母刚打完四个头的麻将回来,“儿子,前些天妈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啊?” 黄单说是手机出了问题。 林母说,“你爸那诺基亚不行了,等你国庆回来,妈给你换一部,那可是好手机,三星的,你小姨夫才用了不到两年,新的很。” 黄单,“……” 林母问早上吃的什么,中午吃的什么,晚饭吃了什么。 黄单一一说了。 林母说,“路边摊的凉面不卫生的,我上回就看到一女的把辣油里的苍蝇往外挑。” 黄单正在喝水,呛到了。 林母听着儿子的咳嗽声,“上班累不累,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紧,晚上不要超过十点睡,一定不能熬夜。” 黄单心说,十点他还在公交车上,没到家。 林母唠叨起来,“你那边很热吧,买点绿豆煮水,记得放一点冰糖,一次多煮点放冰箱里,下班回来喝。” 黄单说,“好哦。” 林母唠叨一大堆,都是铺垫,“那什么,你表弟要去s市玩几天,就住你那儿吧。” 黄单的眼皮一跳,“表弟不用上学?” 林母说,“放假了。” 黄单撑着头,已经到学生的暑假了吗?这么快?“妈,我是合租房,人多,环境不好的。” 林母说没事,“你表弟是男孩子,你舅舅舅妈都说了,这次就要让他吃点苦头。” 黄单无话可说。 林母哎了声,“妈已经答应了你舅妈,这事不好再推掉的,儿子,s市的物价那么高,住一晚宾馆很贵的,那个钱是要省下来的,你说是吧。” 黄单直接问道,“来几天?” 林母说,“差不多是三五天,一个礼拜吧。” 黄单抽抽嘴,所以到底是几天?“我天天加班,没时间带他出去玩的。” 林母说,“这个妈说了的,你表弟都是大小伙子了,自己玩自己的,你放心吧。” 黄单哪儿放心的了。 周末上午十点多,黄单收到短信:表哥,我快到了。 黄单给对方回过去一条,内容是从车站到小区的公交和地铁。 表弟:你来接我吧。 黄单在床上躺了会儿,换掉睡衣出门。 表弟个子在黄单的肩膀位置,长的有点可爱,笑起来有小虎牙,挺讨喜。 他一路上都特别乖巧,进合租房就开始一惊一乍,“天哪,表哥,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黄单把买的水放冰箱里,“嗯。” 表弟突然尖叫,他瞪着脚底踩到的一只蟑螂。 黄单说,“那是死的。” 表弟要哭了,“死的也是蟑螂啊。” 他快速脱掉脚上新买的耐克,求着黄单给他把蟑螂尸体弄掉了。 表弟一来,就吸引到了合租房其他人的注意,他很有礼貌,见着谁都喊人。 张姐当着黄单的面夸表弟,知道在读重点高中后,直接就把他往天上夸了,“林先生,你们家里人都很厉害,会读书。” 她捧着一把蓝莓吃,不光自己吃,还丢给小黑狗吃,“像我们亏就亏在没文化上面。” 黄单连小西红柿都舍不得买,他都忘了蓝莓什么味道,“现在这个社会,文凭没那么万能,有真本事才是最重要的。” 张姐说,“不读书哪有什么本事啊。” “你别看我们有好些套房子外租出去,可拿到手的没几个钱,还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她吃着蓝莓,笑的肚子上的好几层都在颤,“林先生就不同了,书读的好,在办公室工作,当白领,那可比我们强多了。” 黄单没话说了。 房里传出表弟的嚎叫声,网掉线了。 合租房里本来只有陈青青一个网瘾少女,现在来了一个网瘾少年,俩人玩的同一个游戏,搞不好还在同一个阵营。 表弟气的抓狂,“什么破网速,垃圾玩意儿。” 陈青青那尖细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的,“搞什么啊!我从早上就开始排,好不容易进队伍,还没放个技能就被卡掉线了!” 黄单靠着门,看见王海出来了,被陈青青指使着拔别人的网线。 王海见到黄单,他扭扭脸,过来蹲在猫那里看,摆出一副奇怪的样子,“这网没掉啊,怎么连不上了?” “网速太差了。” 黄单说,“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凑钱,让房东换成十兆的吧。” 王海说不划算。 黄单说,“……那没别的办法了。” 表弟睡觉打呼,磨牙,还喜欢说梦话,声音很大。 黄单一晚上被吵醒多次,他的睡眠不足,在公司撒个尿都能睡着。 表弟白天出去和朋友疯玩,晚上比黄单要早点回来,所以钥匙放在他那儿。 黄单下班回来,表弟刚打完本,年轻就是好,玩一天都没有什么疲意,说话的时候蹦蹦跳跳,还能去楼下跑个十来圈。 表弟见黄单在冰箱那里放东西,就把脑袋凑过去,“表哥,那袋子里的娃哈哈是谁的啊?我能喝一瓶吗?” 黄单在摆黄瓜,他也就吃的起黄瓜了,“不能。” 表弟趴在他肩后,往冰箱里瞅,“那我明天自己买两瓶喝。” 江淮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从他的角度看去,俩人抱在一块儿。 砰地一声响把黄单跟表弟都吓到了,他们转头,看到男人经过,那张清晰分明的脸上没有表情。 表弟圈住黄单的胳膊,害怕的说,“表哥,他是混黑的吧。” 黄单说,“不是。” 表弟吞唾沫,“肯定是,我告诉你,混黑的人身上有杀气,我感觉到了。” 黄单洗了三根黄瓜,表弟一根,他一根,另一根拿去给江淮。 江淮没吃,“那小鬼是谁?” 黄单说,“我表弟。” 江淮问道,“亲生的?” 黄单说,“表弟有亲生的吗?” 江淮,“……” 接下来几天,合租房里的人只要没出门,就总能听到一个声音在喊,“表哥,我没拿洗澡毛巾”“表哥,给我拿个卫生纸”“表哥,我要吃雪糕”“表哥……” 其他人都没多大意见,除了江淮。 他把黄单叫到阳台上,指着太阳穴说,“你表弟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黄单说,“他在重点高中。” 江淮嗤了声,“那么大个人了,什么事还指望你,生活不能自理吗?” 黄单说,“我表弟挺好的。” 江淮掉头走了。 黄单看看小黑狗,“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小黑狗在啃皮球玩,没空搭理。 当天夜里,黄单被表弟踢下床,他坐在地上缓了缓,擦掉脸上的眼泪去次卧敲门,“你能让我睡两三天吗?” 江淮衣衫整齐,还没睡,“什么?” 黄单镜片后的眼睛是红的,才疼哭过,“我表弟睡相不好,我再不好好睡个觉,会死的。” 江淮倚着门,“你不是说你表弟挺好的吗?” 黄单说,“他不好。” 江淮转身回房,“自己带枕头和被子,不洗澡不准上床,上床后不准吃东西,不准发出声音,不准翻来翻去的乱动,还有,睡觉前必须刷牙。” 黄单抿嘴,“晓得了。” 里面传来江淮的声音,“今晚就别过来了,明天再来。” 黄单难过的回屋。 第二天晚上,黄单下班就麻利的洗漱,去了江淮那儿,门是开着的,人不在。 黄单扫视房间,将视线放在电脑桌那里,有两个抽屉,要不要去看看? 他走过去,抬起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来了,不经过允许就碰别人的东西,不太好。 可是不这么做,线索怎么查的到? 黄单犹豫不决,他在椅子上坐着,两眼盯着抽屉,不知不觉的就到凌晨一点了。 江淮还没回来。 黄单意识到不对劲,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江淮每天回来的时间最晚不会超过十一点。 他把合租房的大门打开,一股子烟味扑面而来。 烟雾弥漫,男人靠着墙壁吞云吐雾,地上掉落了好几个烟头。 黄单蹙眉,“你在门口干什么?” 江淮把烟夹在指间,嗓音浑浊,“抽烟。” 黄单说,“是不是因为我在你的房里,所以你才没进去的?” 江淮抽一口烟,没出声。 黄单说,“我回我自己屋睡吧。” 江淮把烟摁灭,“要你睡就睡,哪儿来的废话?” 片刻后,俩人躺在双人床上。 黄单太累了,他倒床就睡,没有表弟制造杂音,一觉到天亮。 床上就黄单自己,房里也没男人的身影,早出门了。 他挠挠头,摸到枕头边的眼镜戴上,视线又一次飘到抽屉那里,“系统先生,江淮是什么时候醒的?” 系统,“江淮一直醒着。” 黄单闻言就不小心踢到了椅子,他愣住了,一晚上都没睡吗? 门外有张姐的声音,之后是敲门声。 黄单不发出响声。 张姐说,“老李,你不是说人没出门吗?” 李爱国是纳闷的语气,“我刚才明明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了,有人在的。” “还有人在呢,要是有人在,那怎么我敲门没反应?” 张姐不耐烦,“行了行了,这事晚上等他回来再提吧。” 李爱国说,“小哥会同意吗?” 张姐拔高音量,“老李,我跟你这人说话真费劲,昨晚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先跟他商量商量,问他看不看电视,要是他经常看,那就另想办法。” 她刚说完,陈青青那屋就传出喊声,“房东,你们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啊?” 李爱国立马说,“不好意思啊小妹。” 张姐朝地上碎了一口,“年纪轻轻的,不上班就在房里待着,也不怕闲死。” 李爱国说,“女孩子打游戏,看电影,唱歌跳舞,一天有的事干,怎么会闲着。” 张姐嘲笑,“那些都个屁用,什么都指着男人,早晚要后悔。” 房里的黄单留意着外面,他想起上次李爱国接的电话,八成是那个女租客的电视没修好,答应给人换一台。 李爱国说的那几件事,是陈青青每天的日常。 黄单将这条信息收好了。 晚上睡的好,黄单白天在公司的效率开始恢复,还有精力跟同事们聊聊天。 有个同事要辞职和几个大学同学一起合开工作室了,主要是接外包,3d原画都接。 其他人都说哪天在公司混不下去了,就去投奔他。 黄单也顺势附和了一句。 明天还没到来,谁晓得会发生什么。 第二个晚上,黄单没什么睡意,他发现男人更没有,尽管是背对着他的,看不到脸,但是听呼吸就能听的出来。 半个多小时后,黄单说,“开个《武林外传》吧,听那个有助于睡觉。” 男人没回应。 黄单说,“别装,我知道你没睡。” 男人还是没回应。 黄单转身,拿一根手指戳一下他的后腰。 江淮被电到似的蹦起来,喘着气吼,“找死呢你?” 黄单说,“你是不是长期失眠?” 江淮的身子一震,他的唇角抿在一起,一声不吭。 黄单寻思是童年的经历有关,可能在六岁那年和父母失散后就遇到了人子,遭受过一些伤害。 房里的气氛压抑。 黄单去开电脑,没人阻止,《武林外传》的片头音乐很快就响了起来。 江淮靠在床头,他半阖着眼皮,像是睡着了,冷不丁的发出声音,“那姓白的小子不是一个跑堂的吗?还会葵花点穴手?” 黄单说,“你说白展堂啊,他还有个身份,盗圣。” 江淮,“……” 黄单说,“你才看,所以不了解,多看两集就会知道德。” 江淮把眼皮阖上了,“浪费时间。” 《武林外传》一直在放着,一集到头,就会自动播放下一集。 床上的江淮猛地睁开眼睛,窗户那里的光亮让他一愣,天亮了。 左边肩膀有点沉,江淮侧过头看去,发现一个黑色的脑袋靠在上面,他在几秒后就去伸手一推。 黄单醒了。 他打哈欠,“你干嘛推我?” 江淮的面色阴寒,“我还没问你呢,你靠我肩膀上干什么?” 黄单眨眨眼睛,“有吗?我不记得了。” 江淮看到了什么东西,他嫌弃的从床上下来,“你那眼屎都快把眼睛糊住了。” 黄单说,“你也有的。” 江淮立刻就偏头去摸,“骗你的。” 于是黄单就被提到了门外。 江淮拉开窗帘,面朝着早晨的阳光,他下意识的觉得,昨晚是那什么外传起到的作用。 表弟走的前一天,黄单带他去小区旁边的火锅店吃火锅,江淮和阿玉也在。 九十八块钱的鸡汤锅底,杂七杂八的点了一堆。 锅里的鸡汤很香,上面飘着几颗小红枣,几人都舀了一点到碗里。 表弟喜欢吃鸡腿,黄单也喜欢。 江淮叫表弟去问一下菜什么时候上。 表弟一走,剩下的一个鸡腿进了黄单嘴里。 很快的,他们点的菜就送上来了。 表弟的嘴甜,管阿玉叫姐,管江淮叫叔叔。 江淮全程黑着脸,和黄单一块儿上洗手间的时候问道,“你表弟不会叫人?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黄单说,“表弟比上次的手机失主还要小,你说她应该管你叫叔叔。”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黄单说,“称呼不重要,你看起来很年轻,别灰心。” 江淮的面部更抽搐了。 一顿火锅吃的很好,除了江淮,他听着一声声的叔叔,就想掀桌子。 离开火锅店,几人都没立刻回小区,在街对面晃悠。 地摊上有卖男士钱包的,一律十五块钱,表弟买了一个,江淮也买了一个,都是黄单付的钱。 表弟有意见,“表哥,你干嘛给他付钱啊?” 黄单把手机的事说了。 表弟什么意见都没了,他难以置信,“看不出来,大叔竟然还有那么大方的一面。” 黄单说,“他很好的。” 另一边,江淮跟阿玉站在一起,“那小子怎么看都不顺眼。” 阿玉说,“还好啊。” 江淮没有得到支持,后面的话都没往下说。 晚上比白天热闹,花钱的地方也多。 有一辆卡车停在路边,车上都是橘子,i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十元五斤,不少人围在那儿买。 黄单去拿袋子,打算买一点给表弟带着到车上吃,他自己也要吃。 江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挑丑的买,摸起来糙糙的甜。” 表弟小声说,“表哥,你别听他的,我看我妈每次买的都是漂亮的,摸起来也很……”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自己的表哥拿了一个丑八怪放进袋子里。 表弟,“……” 江淮瞧见了,哼笑一声。 阿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的,“林乙听你的话。” 江淮唇边的弧度消失,“我没觉得。” 阿玉拿了个橘子,若有所思。 黄单买了五斤橘子,回去的时候碰到了陈青青和王海,他俩也提着橘子,姿态亲密。 王海不知道说了什么,引起陈青青的一阵大笑,他俩扭着脖子接||吻。 后头的黄单几人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陈青青无意间瞥见他们,脸都红了,她拿手肘撞撞王海。 王海清清嗓子,冲着老乡说,“你也买了橘子啊?” 黄单说,“嗯,便宜。” 这一问一答把尴尬的氛围给化解掉了,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回了小区。 票是下午四点多的,当天表弟吃过午饭打了会儿游戏,收拾东西的时候忽然说,“表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你住的那合租房里有古怪。” 黄单问道,“什么古怪?” 表弟凑在他耳边,“我总感觉后面有人在看着我。” 黄单说,“你打游戏打多了。” 表弟搓搓胳膊,说不可能,“好诡异的。” 他的脸有点儿白,“昨晚我睡着觉,迷迷糊糊的感觉床边站着一个人,我醒来以后都不敢睡。” 黄单问道,“阳台的门关上了吗?” 表弟说,“我嫌热,就没关。” 黄单按按他的肩膀,摸摸他的头发,“别多想,你今天就回去了。” “我是回去了,表哥你还在这儿啊。”表弟喝口水,“大姨说你工资很高的,快一万了,换个地方住吧,别住这儿了。” 黄单搞不清那些数字了。 他的工资明明只有四千,原主妈也是知道德,四舍五入的话,顶多也只是五千,哪来的一万? 表弟又说,“还有个事。” 黄单说,“什么?” 表弟把背包的拉链拉上,“那个大叔好可怕,他对我有敌意。” 黄单说,“他对谁都那样。” 表弟一个劲的说吓人,“表哥,你真的不要再住下去了,这里除了阿玉姐,其他人都有问题。” “我经常陪着我妈看什么法制频道,王海那样的,就是里面的主角,发起疯来能杀很多人,真的,你当心着点,还有那房东夫妻俩,我来这里一个礼拜,撞见过两回了,他们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表弟的声音越来越低,“大叔就更不用说了,你看他那体格强壮的,我们哥俩联手,再加上王海和房东都不能把他弄倒,要是你跟他起冲突,干起架来,肯定是要被活活干的。” 黄单的眼角微抽,童言无忌,“别乱说。” 表弟撇撇嘴,“知道了。” 黄单把表弟送到车站,给原主的母亲打电话交差。 风平浪静了一周左右。 黄单加班回来,他刚开门,就见一个东西朝自己这边飞来,是个mp4,被砸到墙上,又掉到地上,屏幕碎成花。 陈青青和王海吵起来了,俩人吵的很厉害,连门都没关。 黄单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没拿钥匙开门,站着听了会儿,原来是王海找小姐的事被陈青青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写累了就趴着睡了会儿,做了个好梦,我梦到这篇文已经完结了。 醒来以后,我想起来才写到第三个世界,整个人都很忧伤。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44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陈青青在美容院上班的那两年,但凡是有空的时候, 她都会和同事们聊一些八卦, 有明星的是非, 有身边的真人真事,也有瞎编的。 无论是哪一类,找小姐和找三儿都是热议话题。 她们一致的认为,男人找三儿比找小姐更加可恶,因为找三儿会或多或少的投入感情。 那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背叛。 有同事以过来人的身份说现在这社会,哪个男的都一样,你以为他不会在外面乱搞, 那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恋爱都没谈过的同事只能唏嘘,或是觉得找男人就是拼人品和运气。 陈青青当时就无比自信的放出去一句话, 她说哪怕天底下的男人都在外面偷吃, 她老公也绝不会那么做。 其他同事是信的, 她们碰到过王海来接陈青青下班, 包啊袋子啊什么的都不让陈青青拎着,那样子, 就像是在伺候着女王。 陈青青又总是提我老公怎么怎么样, 时间一长, 她自然就成了同事们羡慕的对象, 更有人说要找男朋友就找王海那样的。 男的个子矮点,长的差点没关系,人好,会心疼人才是最重要的。 有一次, 同事跟陈青青开玩笑说,要是你家王海变的不老实,你会怎么样? 陈青青当笑话听。 王海是什么人她很清楚,就是给他个胆儿,都不敢不老实。 在陈青青看来,家里的男人出去找小姐解决生理需求,那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她老公能那么听话,还不是自己教的好。 陈青青无疑是骄傲的,而且一直都在骄傲着,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永远都是唯唯诺诺的男人也会背着她干出那种事。 听别人说故事,和自己是故事里的主角,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前者会不屑,轻蔑,甚至是批判,后者只有崩溃。 陈青青今天在游戏里和帮会一伙人玩的尽兴,一下都没掉线,分也打满了,王海下班回来又给她买了想吃的香辣小龙虾,她的心情很好。 吃过饭后,陈青青就和王海下楼溜达了一圈,甜甜蜜蜜的回来,她主动说想要。 电视里的情节有误导性。 那种“啊!给我,快给我!”“我要你,现在就要!”,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撕了,扣子蹦一地的场面在生活中即便是有,也是极少的。 生活中比较常见的是,俩人亲了亲,淡定的商量着怎么来。 商量好之后,会有短暂的各自分工阶段,结束后才是会合的时间。 王海去找套||子的时候,是背对着陈青青的,她躺在床上,正给自己脱着上衣呢,无意间一瞥,发现了王海内||裤后面的口红印。 那一瞬间,火山爆发,天崩地裂。 陈青青在网上买的眼影下午到的,她美滋滋的坐在镜子前化了妆,夹了睫毛,涂了睫毛膏,还上粉底打腮红,用上新买的眼影。 这一哭起来,妆花了,好不容易狠下心买的化妆品乱七八糟的铺在脸上,像个鬼一样。 那条美国队长的内||裤被踩在陈青青脚下,她发了疯,又哭又叫。 王海挎着肩膀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房门本来是关着的,陈青青失去理智,要给王海家里打电话,告诉他的父母亲人,还要让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她要让王海抬不起头。 王海及时把手机抢走,抠掉电池拿了卡。 陈青青开门要走,说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王海把她给拉回来了,俩人拉扯之间,门也忘了关。 隔壁房间的阿玉正在上班,完美避过这场闹事,她隔壁的赵福祥就没办法避过去了。 赵福祥带了人回来的,事还没办完就被那鬼叫声给打断了,差点要了半条命,他穿个四角中国红的内||裤,光着膀子出来,有意冲着第一间的方向骂,“妈的,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陈青青正在火山口,碰都不能碰一下,她听到赵福祥的骂声,就走出来吼,“谁发神经?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赵福祥看到她鬼画符的脸,吓一跳,嘴里骂了句什么。 一直站在房门口没进去的黄单愣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脸上的妆花了是什么样子。 陈青青冷笑,“说啊,怎么不说了。” 赵福祥翻白眼,“神经病。” “骂谁呢你!” 陈青青要冲上去,王海跑出来把她拽进房里,门砰地砸上了。 里面传出陈青青的叫声,“姓王的,你那么着急的关门干什么,自己在外面跟下三滥的女人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啊?” 赵福祥听出来了名堂,“不就是找个小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咳嗽两声,喉咙里有痰,声音模糊,“成天跟个母老虎似的,大吼大叫,把人当牛马指使,还动不动就把滚和离婚挂在嘴边,摊上了这种女人,不找才怪,是吧,小兄弟。” 黄单没往下接。 赵福祥那屋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赵哥,还来不来啊?我这儿等着呢!” “来个屁啊,他大爷的,那女人贵鬼哭狼嚎的,跟他妈的要死了一样。” 赵福祥回屋,“走走走,哥哥带你换个地儿。” 几分钟后,赵福祥搂着可以做他女儿的**头女孩出去了。 黄单开门进自己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继续观察外面的情况。 陈青青的声音没停过,王海的声音没响过。 黄单没跟人吵过架,不太懂,他在事务所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和同事们接触的几乎只有公事。 直到来了这里,黄单才在原主的办公室了解到一些他人的生活,感受了一番以前没感受过的工作环境和气氛。 他前些天听到女同事谈起自己的情感史,得知两个人吵架,如果一个屁都不放一个,一副“你吵你的,我不说话,看着你吵”的样子,另一个会气的抓狂,气出内伤。 王海就是屁都放不出来的那种人。 陈青青这口气一时半会儿是咽不下去的。 想解决问题,就得先沟通,要是不沟通,局面只会更加糟糕。 黄单喝了一杯水,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出去,经过次卧时低头看去,发现门缝里有亮光。 男人在里面,却没露面,显然是对无关紧要的人不感兴趣。 黄单抬手在门上敲两下。 房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小子,你敲门干嘛?” 黄单一愣,隔着门,里面的人怎么知道外面站的是谁?总不能是有透视眼吧。 他又敲一下。 门打开了,江淮单手撑着门框,他本来就有点卷的头发凌||乱,脸上满是不耐,“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黄单问道,“我没发出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淮的眼皮一抬,“猜的。” 黄单,“……” 他的视线扫动,男人穿的是出门的衣着,回来后没换,连脚上的鞋子都没换,身上有很重的烟味,说明在这之前是在抽烟。 江淮似笑非笑,“要不要我转个身?” 黄单说,“你随意。” 江淮要走,黄单把他拽住,“陈青青和王海在吵架,闹的很厉害。” “关我屁事。” 江淮斜眼,“劝你一句,少管闲事。” 黄单说,“我没管。” 江淮冷笑,“阿玉的电脑出问题了,你去她的房间给她修,这不是闲事?” 黄单奇怪,“你是怎么知道?” 江淮把他的手拿开,“懒的跟你说。” 黄单掩去神色说,“阿玉来找我,我才去给她修的。” 江淮嗤了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下一句就是,“那陈青青问你要蟑螂屋,你二话不说就给?” 黄单的心里震惊,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吗?他抿嘴,两件事发生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去留意对方在不在家。 毕竟门是关着的,里面不发出很大的声响,很难确定是什么景象。 不过,黄单蹙了蹙眉心,如果人在家,知道这两件事,那前因后果应该都清楚,干嘛还问他? “陈青青看我用蟑螂屋抓到了一窝蟑螂,她就说先从我这里拿一个用,有效果了再上网买,为这事,她还让王海给我送了半个西瓜。” 江淮抱着胳膊,“陈青青和阿玉有事没事的都找你,小子,你左右逢源,心里乐坏了吧。” 黄单的嘴角轻抽,似乎明白男人多此一举的目的了,“没有乐坏,我无所谓的。” 江淮冷哼了声,“无所谓?陈青青跟王海闹,你比谁都上心,回来就杵门外扭着脖子看,现在跑我这儿说你无所谓?” 黄单不易察觉的吸口气,“系统先生,偷窥者就是江淮。” 系统,“那您是否已经确认答案?” 黄单迟疑,“再等等。” 他半响说,“江淮,你是不是在偷偷关注我?” 江淮的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别想多了,你有什么好关注的,我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关注小黑。” 黄单说,“知道了。” 江淮看着青年的背影,他皱皱眉头,把门一甩。 主卧一开始也没动静,陈青青一直在闹,没有要停的意思,张姐和李爱国才出来了。 他们是二房东,平时只管提醒该交房租了,按时收房租,确保下个月的房租能交上来,至于租客的感情问题,跟他们的利益没关系。 但是,租客吵的厉害了,闹的天翻地覆的,可能会出事。 李爱国敲敲门,“小妹,有什么事好好说。” “是啊,俩个人都到一起也是缘分,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绊绊。” 张姐拿着根香蕉,把皮剥下来,“再说了,你们结了婚,已经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啊?” 小黑狗也出来了,黑色的脑袋仰着,尾巴左右摇摆,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俩黑漆漆的小眼珠子瞪着张姐手里的香蕉。 张姐把尾部的一小截香蕉丢到地上。 小黑狗准确的叼住香蕉就跑,它要藏进自己的窝里慢慢吃。 张姐跟李爱国说了几句,房里都没有回应。 下一刻,就有一声脆响,是玻璃杯砸地上的响动。 张姐把香蕉皮给李爱国拿着,她去敲门。 “陈小姐啊,你和你男人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里还有其他人住着呢,已经是这个点了,明儿都是要上班的呀。” 张姐和李爱国都是农村出来的,在s市能有今天很不容易。 李爱国穿的破旧,很邋遢,张姐不会,她虽然身材臃肿,却还是要穿专卖店的裙子,勒的腰上有好几层,呼吸难受,浑身不舒服,也不会换下来。 张姐以前和李爱国一样,叫男租客小哥,女租客小妹,后来她改了称呼,管租客叫x先生,x小姐,她要做城里人。 见房里没有动静了,张姐就把耳朵贴到门上。 一门之隔,陈青青在砸东西,歇斯底里的乱吼,“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说啊,你给我说啊!” 王海一声不吭。 陈青青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王海,我们离婚。” 王海扣着手指甲,“你想也别想,我不会同意的。” 陈青青又去扇他,“你他妈的都在外面找小姐了,还装什么装啊,不离婚,是想要恶心死我吗?王海,你真不是个东西!” 王海又不出声了。 陈青青两只手都往王海身上挥,她打累了,手又疼又麻,“王海,睡小姐的滋味怎么样?” 王海的嘴皮子动了动。 陈青青拿手背去擦眼睛,边哭边说,“花了钱的,你应该会超过五分钟吧,不然多亏啊,你说呢?” 王海猛地抬头。 “看我干什么?想打我?来啊,打啊!” 陈青青扯着早哑了的嗓子,“王海,你今天要是敢碰我一下试试。” 王海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陈青青莫名的感到恐惧,就在她心慌无错时,王海把头垂了下去。 她的愤怒再次占据整个脑海,“滚出去,快滚——” 王海开门,和门外的张姐李爱国打了个照面,他连难堪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张姐朝里面看了眼,见陈青青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哭,她摇摇头,往主卧的方向走,“你们这些男的啊,没一个好东西,家里有,非要吃外面的。” 李爱国的表情变了变,“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提干什么啊?” 张姐哼了声,“怎么就不能提了,老李我跟你说吧,就这事,我到老了都会去提,我让你记着自己年轻时候有多混。” 李爱国说,“行吧,随你的便。” 说着,他就甩掉张姐,径自回了主卧。 张姐追上去,“李爱国,还跟我上脸了是吧?” 主卧传出争吵声,张姐和李爱国已经不是小夫妻了,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还是要关上门来说,俩人都压低着声音。 黄单听不清吵的内容。 合租房的两对夫妻都发生了矛盾,原因似乎差不多。 黄单在阳台看到王海在桥上,往另一边去了,他带上钥匙出门。 小区里有微弱的亮光,路灯能指引别人回家的路,也能让人迷失方向。 黄单就在小区里转晕了。 他手撑着膝盖喘气,“系统先生,请你把王海的位置告诉我。” 苍蝇柜里的积分少了20,黄单在离小区后门不远的健身器材那里找到目标。 王海石像般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都不动弹。 黄单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王海扭头,“是你啊。” “你都听到了吧,今晚我跟我老婆闹了个笑话。” 黄单看着月色,一时没想出安慰的词句。 这种事搁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出现不同的情况,如果男方是强势点的性格,又是个混蛋,做错了事都没有愧疚的心,俩人会吵的不可开交,以离婚收场。 像王海这样的,看着是个“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的姿态,却比强势点的混蛋要可怕太多,因为他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他不说出来,憋着。 黄单一丁点都看不透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江淮,另一个就是王海。 一只野猫不合时宜的路过,大概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它又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就几个蹿步,从器材上跳跃几下,消失在夜色中。 王海抓着头发,指甲大力抠着头皮,“你说日子怎么过的就这么难呢……” 黄单后仰一些,姿态散漫。 他穿越三次,经历三种人生,延续着那三个人的日子,都是从生疏到习惯,有难处,也有轻松的时候。 哪有十全十美。 “你老婆现在正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你再跟她好好认个错,她会原谅你的。” 王海摆摆手,“不可能的,你不了解我老婆,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这件事被她发现了,就是根刺,她不会把刺出来的,一辈子都在我们俩中间扎着。” 黄单说,“你既然清楚她的性子,为什么还……” 王海嘲讽,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黄单说,“那你准备怎么办?” 王海放在腿上的手抓紧裤子,又缓缓松开,他如同泄气的皮球,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乙,等你结了婚,你就会明白,婚姻太难经营了,真的太难了。” 黄单和王海进门,就撞到陈青青拉着行李箱出来,脸上的鬼画符已经洗去,眼睛红||肿,鼻子也是红的,哭了挺长时间。 王海惊慌的走上前,“老婆,你这是干什么啊?” 陈青青不闹了,她很平静,“回家。” 王海一手拽着她,另一只手按住行李箱的提手,“现在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很不安全,而且也没票了,别走了好吗?明天再说。” 陈青青的眼里有难掩的恶心,“我不想跟你住在一个房间。” 王海低声下气,“你睡房里,我搬个椅子在客厅睡。” 陈青青转身回房。 王海抹了把脸,冲着黄单苦涩的笑笑,提着行李箱进去,拿着椅子出来了。 不管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诚意,黄单作为老乡,都应该开个口,问王海要不要到他这屋睡,他提了。 王海摇头,说要守着门,怕他老婆夜里想不开。 黄单听他那么说,就没再开口。 两点十分,阿玉浓妆艳抹的回来了,她摸到墙壁的灯开关,看到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王海打哈欠,“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阿玉没说什么,她眉眼间的疲意很浓,没精力去想别人的事。 四点左右,黄单定的闹钟响了,他困的厉害,拍着脸起来,听见客厅有响动,随后是拖鞋踩着地板革的踏踏声。 阿玉起来了。 那踏踏踏的声音从客厅到洗手间,门关上了,最后是马桶盖子放下来的声音。 黄单拿着水壶出去,装作是醒来渴了想喝水。 客厅里的椅子还在,人没了,王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黄单去水龙头底下接水回房,躺床上眯了会儿,他醒来已经快六点了,洗手间里的灯是亮着的,阿玉还在。 阿玉平时蹲厕所差不多在一小时左右,这次快两小时了,她还没出来。 黄单站在阳台的门槛上,踮起脚,又放下来,一遍遍的重复,他在请求着夜风把自己的瞌睡虫吹跑。 这位置离洗手间近,也能看到大阳台的一部分,但是黄单一无所获。 客厅又一次响起开门声,赵福祥起来了。 黄单听见脚步声停在洗手间门外,之后是拍门的声响。 洗手间里没一点声音。 黄单意识到不对劲,他立刻就出去了。 赵福祥的手里拿着卫生纸,刚走到大阳台,准备上那儿解决,他突然看到黄单,心虚和慌张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黄单的眼角一抽,上次那事,应该是赵福祥干的。 赵福祥的脸色扭了扭。 黄单若无其事,用手捂着肚子说,“厕所里有人?” 赵福祥似乎是松口气,他骂骂咧咧,“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掉马桶里面了,拍门都不应一声!” 黄单过去踹门。 那刷了绿色油漆的门只是意思意思,震了几下后,再无别的反应。 赵福祥把卫生纸放凳子上,“你让开,我来。” 黄单到外面站着去,看到赵福祥退后,他两个阔步,抬起右脚大力踹在门上。 嘭地一声,门开了。 阿玉倒在洗手间脏湿的瓷砖上,满脸都是冷汗,脸白的吓人。 赵福祥一懵,他回过神来说,“小兄弟,我跟这女人不熟,你自己来吧,赶快把她弄走,我快拉裤子上了。” 黄单快步越过赵福祥,把阿玉抱出洗手间。 阿玉是低血糖发作,她缓了缓,就没那么难受了。 黄单把一杯糖水递过去。 阿玉接住杯子,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谢谢。” 黄单说,“你要买点饼干巧克力之类的零食放在家里,觉得饿了就吃两块,不然就会头晕眼花。” 阿玉不在意的说,“没什么事。” 黄单说,“你这次晕倒在洗手间,所以没什么事,下次要是在马路上晕倒了呢?” 阿玉喝口糖水,“我又不是纸做的,哪儿那么容易晕倒?” 黄单说,“我上网查过,低血糖可大可小,出现晕倒,意识接不上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一天三餐要按时吃,你的作息很乱,可以定个闹钟,吃了再睡。” 阿玉没说话,她一点点的把糖水喝完,“林乙,你是个好人。” 黄单,“……” 阿玉没化妆,露着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有几分邻家女孩的清纯,“我跟你非亲非故,你都能为我考虑这么多。” 黄单抿抿嘴,他没做什么。 阿玉轻叹,“要是谁能成为你的家人,一定很幸福。” 黄单的眉心拧了一下,幸福吗?他忘了问。 第一次忘了,第二次还是忘了,第三次不能再忘了,他要找个机会问一下,做他的家人,幸不幸福。 七点多的时候,陈青青拖着行李箱走了。 黄单站在阳台,看到陈青青走在前面,王海在后面跟着,边走边擦眼睛,一路把她送到小区门外。 不多时,王海一个人回来了。 黄单离开阳台,他去把房门打开,装作在冰箱那里找东西。 大门开了又关,王海回房后就没再出来,今天是不打算去上班了。 黄单不能不去上班,前两天发过工资,卡里的钱还是少,他没安全感。 上午的时间过的很快,黄单和其他同事差不多,都没干什么事,找找资料图就到中午了。 黄单的计算是下午画个草稿,把造型定下来,哪晓得主美又塞给他个ui的活儿,他去喝了杯咖啡冷静冷静,任命的坐回电脑桌前。 晚上八点的时候,黄单的手机响了,只有一下,他打过去,“怎么了?” 那边是江淮的声音,“打错了。” 黄单把手机拿离耳边,继续画图,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响了,仍然就一下,还是上次的号码。 他这次没打过去,对方打过来了,“你在哪儿?” 黄单单手拿着笔在手绘板上移动,“我在公司,加班了。” 那头立马就挂断。 黄单,“……” 夜空有红色的乌云堆积,上班族加班回来的脚步声或缓慢,或迅疾,那些埋怨,吐槽,烦恼,焦虑充斥在s市的各个角落。 “嘁——” 汽车发出一声长叹,黄单和几个男女前后走下了公交。 加班加到这个点,是个人都会身心俱疲,还饿。 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黄单走到一家灯柜写着“来伊份”的店里,“麻烦帮我称五十元的猪肉脯。” 服务员用夹子捡起柜中的货物,很是熟练,“先生,请问五十五可以吗?” “可以的。” 黄单拎着密封的袋子出去,他在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听见了背后不远处传来的叫嚷声。 “这衣服我不要了,你把钱退我,我女儿在网上看了,这衣服网上就卖二十,你还好意思卖我三十!” “阿姨,衣服不能退的,网上那是款式一样,料子不一样的。” “小姑娘,话不是这样说地哦,你怎么就知道是料子不一样?我看图就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这衣服我又没弄坏,凭什么就不能退吶?” 黄单转过身看了眼,有些诧异。 他以为有着大嗓门,外地口音,不依不饶的大妈会是衣着随意,满脸风霜,布满斤斤计较的痕迹,而年轻女孩应该涉世未深,青涩稚嫩,穿的朴素。 摆在黄单眼前的,却是不同的景象。 那俩人应该都是生活不俗的人,大妈虽穿着简单,却搭配的极为得体。 黄单以设计的目光去打量,大妈的衣服选色温和,显得成熟而内敛,整个人的气质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那种。 而年轻女孩打扮时尚,开着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只不过从车头到车尾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显然是把车直接当货柜了。 “阿姨,这衣服的包装都没了,不好再卖出去的。” “好卖地呀,你这衣服包装不都是一样的嘛,随便找个袋子套一下不就好啦,是不是啊小姑娘。” “哎,好吧,阿姨,你这样我生意真的好难做的,你把衣服给我吧,我给你退。” 年轻女孩没有再跟大妈纠缠下去。 大妈笑呵呵的,“这就对了,衣服的钱虽然少,但理不能不讲,你说是吧。” 围观的人渐渐的散去。 黄单心想,同样是路边摆摊赚钱,对穷人来说,那就是生计,是孩子的学费,是父母的药费。 而对有钱人来说,摆摊不过是个生**验。 工作之余的消遣,不在乎能挣多少,在乎的不过是个生活中的“理”字。 黄单想起合租房的那几人。 从表面看来,每个人表现的都很合常理,循规蹈矩的做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可是黄单知道,在这些合理表现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偷偷做着极不合理的事情。 而黄单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个人给找出来。 “到底是谁……” 黄单将所有的人面孔从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在洗||浴中心上班的阿玉,从美容院辞职回来的陈青青,从事平面设计的王海,职业不明的赵福祥和江淮,还有多年从事二房东事业的房东一家,他们有什么显现出不合理的地方吗? 还是说,黄单忽略了什么东西?他跑偏方向了? 黄单胡思乱想了一路,在小区楼底下看到一点火光,忽明忽灭。 他问着坐在台阶上抽烟的男人,“你是在这里等我下班吗?” 江淮对着夜空吐一口烟雾,“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黄单说,“哦。” 江淮站起来拍拍屁股,往楼道里走去,“你那什么破公司,加班到这么晚。” 黄单说,“项目比较赶,等忙完这阵子,会好一些。” 楼道里是感应灯,跺个脚就亮了。 江淮的嘴边叼着烟,长腿迈开,一节节的爬着楼梯。 黄单落后一节楼梯,视线不自觉的停在男人的屁股上面,“晚上你给我打过两个电话,是不是以为我在外面?” 江淮冷哼,“少自作多情,你那号码跟我一朋友的很像,就差一个数字,我拨错了而已。”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你在看什么?” 黄单说,“我们说回上一件事,我记得自己没有把号码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淮把烟夹在指间,弹了弹烟灰说,“谁要跟你说回上一件事,现在说的是这件事,你刚才看的哪儿?嗯?” 黄单实话实说,“你的屁股很翘。” 江淮愣了一下,双眼眯了起来,“小子,你在找死。” 黄单说,“你不会打我的。” 青年的语气笃定,江淮再次愣住了,他怪笑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黄单说,“别撒谎,你是。” 江淮唇边的弧度凝固,他不笑了,只是用怪异的目光盯着青年。 感应灯灭了,楼道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黄单在黑暗中说,“明天你还会在楼底下等我吗?” 江淮嗤笑,“做梦吧你。” 黄单说,“你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 江淮又笑,烟雾在暗中飘散,从他的唇上落在黄单的唇上。 黄单听到男人笑着说,“小子,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还带吃的。” 他抬脚跺在楼梯上,光亮一下子就把楼道带离黑暗。 江淮面上的情绪没有收敛干净,被黄单捕捉到了,还有他眼睛里被抓包的窘迫。 短暂的静默后,俩人前后上楼。 到五楼时,黄单停下来歇会儿,他抓着楼梯,气息有点紊乱。 反观江淮,呼吸平稳,一点感觉都没有。 “二十多岁的人,还不如六七十岁的,打扫楼道的大爷都能一口气爬完六楼。” 黄单堆堆眼镜,他倒是想锻炼,可是没时间,从凌晨开始就要观察合租房里的人,白天要上班,回来已经很晚了。 每天都是那么过的,心力交瘁。 进门后,黄单发现男人站在客厅,两片薄唇抿的很紧,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事,没下好决定,“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江淮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进房间,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 黄单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开了灯往里面看。 他仔细的扫视着房间内的一切,桌上的电脑,早上没来得及叠好的杯子,还有床头的空水杯,贴墙放置的衣柜门也紧紧的关闭的。 一切都和他早上离开时保持的一样,说明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黄单走进房间,反手带上门,瘫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从袋中取出两片猪肉铺嚼了起来。 微甜劲道的口感在嘴里弥漫,他不知不觉的吃了五六片。 黄单随意的转了下椅子,正好面对着紧闭的衣柜,他的眉头动动,轻轻走到柜门前,猛的拉开柜门。 衣柜内的衣服井然有序的挂着,整整齐齐的一件挨着一件。 黄单拨开挂着的衣服,露出衣柜后面破烂的底板,衣柜内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他摘下眼镜,用力掐了掐眉心,工作太累,都有点神经质了。 把衣柜的门关上,黄单拿起床头的水杯,倒了杯温水,他够到显示器旁边的蜂蜜,挤着瓶子滴了几滴到杯子里,又放一个茉莉花茶的茶袋。 黄单晃晃杯子喝上两口,长舒了口气,“系统先生,这次的任务好难。” 系统,“在下觉得,黄先生一定能完成的。” 黄单说,“是啊,我一定能完成。” 就是劳心劳神,半死不活。 黄单打开电脑,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网页。 本来他想看新闻,可是他又觉得现在的新闻要么唱高调,要么胡编乱造,各种标题党,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黄单只能打开电影网站,找部国外的电影看了起来。 他要在睡前放松一下。 不然就是加班,睡觉,上班,加班,这样循环着,有种时间紧促,脑部的神经一直绷着的感觉。 黄单看的《死神来了》,他其实已经看过了,但是实在没别的选择饿,只能重看一遍。 电影里的主角本来在平凡的生活中,忽然一个个离奇的死去,他们想要与命运抗争,却终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黄单感慨,他没死,就是穿越了。 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 黄单从加班回来到现在,只听到四次开门的声音,分别是王海,赵福祥,李爱国。 王海出来过一次,上了厕所就回房了。 赵福祥出来过两次,他第一次是出来洗澡吐痰,第二次是洗衣服。 李爱国和王海一样,也出来过一次,他洗了澡,在阳台待了会儿,好像是在给小黑狗打扫卫生。 张姐和江淮都没出来。 黄单整理整理脑子里的思绪,他将水杯放回床头,给电脑设置了定时关机,打开武林外传。 躺在席子上,黄单听着同福客栈的一群人,带有温情式的闹腾着,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黄单睡的很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就有个人站在床前看着他。 这个人面无表情的,一动不动,不带有任何情绪。 或者说是因为他的冷漠,而感觉不到他的情绪。 一开始黄单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他振作精神,就要醒来的时候,他仍然清晰的有这种感觉。 难道房间里真的有人? 白天上班太累,黄单挣扎了一小会儿才把眼睛睁开,他摸到枕头边的黑框眼镜戴上。 床前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客厅静悄悄的,其他人都睡了,小黑狗也在做梦,没有一丝响动。 黄单拿了手机,显示是凌晨三点。 阿玉回来了,他睡的很死,闹钟响了都不知道。 皎洁的月光从阳台门外照了进来,房间里蒙上一层薄薄的银纱,有些许的朦胧。 阳台门半敞着,一丝丝的夜风吹进来,轻柔又霸道的掠过每一个角落,把残留的一点燥热赶走。 黄单吹着风,很舒服,他打了两个哈欠,困意再次袭来。 就在黄单的意识下沉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睡之前,他把阳台的门反锁了。 此时看着半敞的阳台门,黄单掉进了冰窟一般,从头凉到脚。 风不可能把反锁的门吹开,只能是人为的。 是谁? 黄单再无睡意,他坐在床上,眉心紧蹙。 那个人或许已经盯上了自己,而自己对那个人毫无头绪,甚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打开了阳台的门。 黄单扫视房间。 定时的电脑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关机了,桌子的抽屉没有拉开过的痕迹。 桌上的水杯也静静的放着。 衣柜的门紧闭着,整个房间好像并没有被人翻动过。 那个人显然不是为了财物而来,难道他只是为了来窥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45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黄单隔一会儿就去看手机。 平时一转眼,时间已经流逝许多, 此时此刻, 一分一秒都过的尤其漫长。 黄单身上的汗都干了, 有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深夜的丝丝凉意,往毛孔里钻,他打了个冷战。 还有四十分钟,阿玉就起来了。 黄单躺着不舒服,他下床走到阳台那里,外面只有一点微弱的月光, 周围寂静无声。 眼前有一片白,黄单后退一步, 看清是一个白色塑料袋子, 从大阳台吹过来的, 飘落在他的脚边, 他咽咽唾沫,往阳台边缘靠近, 伸着脖子看旁边的大阳台。 狗呢? 黄单的上半身往前倾, 抵到冰冷的墙壁, 还是没看到狗, 他在地上找找,没找到能砸的小东西,就去房里翻到一个绿茶的瓶盖。 那瓶盖脱离黄单的两根手指,从小阳台飞到大阳台, 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发出清脆声响。 如果狗在窝里睡觉,这个动静已经把它惊醒。 现在是不是足以确定,狗不在大阳台? 黄单蹙眉,他关阳台门的时候,还看到狗趴在一块木板上,摇头晃脑的啃着大骨头,怎么不在了? 李爱国把狗牵回房间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又打了个冷战,他握住阳台的门把手,把门关上了。 这扇门一关,将那一丝凉风隔绝在外,房里的温度就高几度。 黄单端起玻璃杯,往肚子里灌了几大口凉水,他慢慢冷静下来,将今晚的所有事全部拉扯出来,摊在眼前一件件的挑开。 片刻后,黄单的表情怪异,“系统先生,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系统,“黄先生您说。” 黄单说,“或许人不是从外面进来的,而是一直就在房间里。” 事先藏在房间的某个地方,等他睡着了,再出来偷窥,然后开门出去。 这个猜想一旦生出,就在黄单的脑子里扎根。 系统,“在下觉得,可能性不是没有。” 黄单把水杯放下来,他扫视房间四处,每一件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布满上一个租户,上上一个租户使用过的痕迹。 太正常了。 找不出丝毫的破绽。 黄单下班回来的时候,没立刻进门,他留了心眼,先是看了一遍房间,之后又检查过衣柜,是从两边拉开的,里面的空间不算大,藏不了人。 床底下? 黄单把原主的锅碗瓢盆和用不到的东西都塞放进去了,床底下差不多已经塞满。 难道他猜错了? 黄单的视线扫动,不放过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的视线停在房门的门头上,那里拉着一根不用的网线,弯弯扭扭的,靠两根钉子固定在两侧,挂网线底下的窗帘是土黄色的,被堆在右边的角落里。 那是原主搬过来后弄上去的,大概是他觉得热,开着门能凉快些,但又不想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就搞了个窗帘。 黄单捕捉到什么,眼皮猛地一跳。 他下一刻就快步过去,把帘子抓住掀开了。 角落里有一个纸箱子,里面是原主画画方面的书和一些杂物,平时被帘子蒙住了,不会去引起他的注意。 黄单把纸箱子打开,他平时没在意,也不知道少没少东西,有没有动过的痕迹。 不过,以这纸箱子的大小,一个人能缩进去吗? 假设那个人把自己的身体折进箱子里,那这些东西又是被对方藏在了哪儿? 黄单迟疑一下,把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他抬脚跨进去,试图将背部弓到极致,或者是侧卧抱住膝盖,尽量把身体蜷缩着。 在纸箱子里尝试了几种姿势,黄单后知后觉自己有点神经质,还有几分悚然。 如果他的假设成立,他在房里活动的时候,那个人就藏在纸箱子里面,对方是通过哪些考虑,才选择了这个地方?又是如何确定他不会突然心血来潮,打开箱子找东西的? 黄单保持着目前的姿势,仰视房间的四个角,对面的墙上有两个黑点,不知道是谁钉钉子留下来的,像两只眼睛。 他问道,“系统先生,偷窥者装摄像头了吗?” 系统,“在下帮您查过,没有。” 黄单的眉头动动,“为什么不装?如果那个人喜欢偷窥,装个摄像头,不是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吗?”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难以猜透偷窥者的心思。” 黄单说,“没事,我也猜不透。” 他没有偷窥别人生活的喜好,这次的任务让他去观察其他租户,但离偷窥还有些距离。 从纸箱子里出来,黄单坐到椅子上,和时间慢慢对峙。 手机定的闹钟响了,已经到了四点,客厅却听不到任何响动。 阿玉没起来。 黄单等半小时,外面还是没有声响。 看来今天阿玉要晚起。 黄单继续等,一小时过去,五点了,客厅依旧寂静一片。 这是一个很少有的现象,阿玉每天都会在四点左右起来,只有一次晚了一点点,但是这次到五点了。 天边渐渐翻出鱼肚白,天亮了。 黄单决定做件事,他将阳台的门反锁,抓着钥匙出去。 鞋子踩在地板革上,会带出细微的沙沙声响,黄单步子迈的大且慢,他鬼鬼祟祟的走进洗手间,脚踩上窗户,双手撑着窗台往上一跃,顺利的翻到阳台。 黄单把钥匙对准门锁,门开了。 果然是这样,这阳台的门锁和房门不同,是老式的,在里面反锁了,从外面还是可以用钥匙开门。 就在黄单准备关门进屋时,他听到大阳台有声音。 黄单趴过去看,不由得一愣。 小黑狗从木板底下出来,抖抖身上的毛发,仰头对着他这边汪汪叫,根本没有被李爱国和张姐牵进主卧。 那为什么当时他丢瓶盖,发出很清脆的声响,狗却没有反应? 他可以确定,从扔瓶盖到现在,几个房间没有人出来过,因为在这期间,他的神经高度紧绷着,只要有一点响动,都不会错过。 想到什么,黄单的瞳孔一缩。 狗被下药了。 所以才会睡的那么沉,直到刚才药性过去了,感知恢复如常,才会变的敏锐。 狗发出叫声,是对未知的一种警告,戒备,本能的反应,它看清是认识的黄单后,就没再叫了,而是把瓶盖当做目标,咬着玩了起来。 黄单揉揉眉心,他进屋,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拿出眼镜布擦了擦。 万幸的是,偷窥者似乎只是对他的生活感兴趣,否则他已经死了,被刀捅||死,掐死,闷死,什么都有可能。 原主也没给黄单招惹到什么仇敌,他每天下班回来了,就在房里安静的喝着茶,吃着零食看电影,没跟租户们起过冲突。 黄单躺倒在床上,从昨晚突然惊醒到现在,明明没做什么,却感觉自己体力透支,四肢无力,浑身发虚,还有点胃疼。 他从床边地上的袋子里抓了两个橘子,剥开皮掰肉吃。 六点左右,手机闹钟又响,几分钟后,客厅里有开门的吱呀声,出来的不是阿玉,是赵福祥。 黄单在房里听着,赵福祥和往常一样,洗澡不拉窗帘,水声很大,咳嗽吐痰的声音也是如此,清晰的仿佛就在他旁边,对着他吐的。 没过多久,赵福祥出门了。 清晨,空气微凉,阳光被雾色笼罩,喧嚣的城市在汽车的轰鸣中朦朦胧胧,显得漠然而吵闹。 赵福祥在一家建材公司上班,因为业务关系,今天一大早他要去一处工地办事情。 公交站台围着一圈人,赵福祥咳嗽,把一口浓痰吐进垃圾桶里。 他和工地的客人约了时间,没法慢慢等下去,只能在路边招呼了一辆摩的。 在谈好价格之后,赵福祥翻身上了摩的的后座。 师傅看起来也有三十出头,听到赵福祥要去的地址,就比了个ok的手势,开着摩的迅速冲进被迷雾笼罩的s市。 二十分钟不到,赵福祥到了工地。 这个工地所用的部分建筑材料正是由赵福祥所在的公司提供的,他之前也来过几次,工地上几个头头还是认识他的。 有人笑容满面的打招呼,“赵哥,今儿个来这么早啊。” 赵福祥像模像样的抬抬下巴,“工头在吗?” “在呢,左边第三间板房,这几天他老婆从乡下来了,他现在住那边。” “知道了。” 赵福祥转身向着工头的住处走去。 就在他离去之后,有个年纪较长的工人凑过来,问着刚才说话的工人,“那人是谁啊?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你说他啊,赵福祥,是建材公司的人,负责我们工地一些材料的对接。” 那工人递给他一根烟,“你是昨天刚来工地的,怎么会认识他?” 年纪较长的的工人把烟拿在鼻子前面嗅嗅,往耳朵上一夹,“赵福祥?这名儿我还真没听过,那是我看错了吧,先前看他的侧面有点像我以前的一位老乡。” “那肯定是你看错了,大城市就这样,人多,有几个人长的像点也很正常。” 年纪较长的工人望着不远处的人影,越看越像,他咂咂嘴,这天底下的怪事挺多的,没准真的只是巧合呢。 赵福祥抬步走到了工头的房前,这种板房的隔音效果很差,他清晰听到里面有女人的轻喘声。 在外头暗搓搓的偷听了会儿,赵福祥的嗓子痒,他没忍住,咳了出来。 知道不能再偷听下去了,赵福祥只好咳着问,“工头在吗?” 乡下妇女的大嗓门随即响起,中气十足,“谁啊?!” 赵福祥大声喊,“我,赵福祥,找工头的。” 工头的声音响起,“是福样啊,等着,我这就来。” 木板刷的蓝色小门打开,工头穿着个三角的内||裤,湿了一大块,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坐吧,你嫂子这几天刚来,我这忙的,都把你今天要来的事情给忘了。” 妇女也不尴尬,她扣上扣子,把头发理理,抱起堆在地上的衣服,向着屋外的水管走去,“大兄弟,你们聊,我出去把衣服洗了。” 工头发现赵福祥的气色不怎么好,“我说福祥啊,你可要悠着点。” 赵福祥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 工头给他倒杯水,善意的劝说,“你比我还大几岁,我都不敢像你那么频繁的来,别因为搞女人,把身体搞垮了。” 赵福祥闻言,也不觉得奇怪。 他找小姐的事,从来就没瞒过身边的人,几乎是一天换一个,不想找重样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了,所以才住的隔断间。 “人生苦短啊,工头,如今的社会,意外多的我们都想象不到,命可真是说没就没了,还是有一天喘气,就快||活一天的好。” 工头不能认同,“找个老婆生个娃,不也挺好。” 赵福祥朝一边吐口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算了吧,我现在过的很好,兜里也有票子,随便往哪个洗||浴中心走走,或者是在网上的论坛里逛一逛,女的想找什么样的都有,找个老婆生个娃才是给自己罪受。” 工头见劝不动,就没再说。 毕竟是别人的事,差不多说两句就行了。 两人谈起建材的事情。 赵福祥从翻开手里的一个小本,用笔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工头看了眼,“福祥,不是我说,就你这字,比上次那个建筑师写的还要工整,要漂亮,上学的时候没少被女孩子追在屁股后面跑吧?” 他忽然说,“对了,你是哪儿人来着?看我这记性差的,怎么就给忘了。” 赵福祥写字的动作一停,他把笔帽扣上,盖上小本子笑,“我是a市人,工头是贵人多忘事。” 工头聊起a市,不管他问了什么,赵福祥都答复两三句。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福祥才起身离开,他过一会还要赶往公司,将今天谈的一些事情落实下去。 另一边,黄单坐在电脑桌前,单手撑着头,镜片后的眼皮早黏一块儿去了。 “嘀嘀嘀”声来的突然,黄单立刻把眼睛睁开,看到群里出通知,内容是公司要换办公室,下午所有人都要搬桌椅,最后一句把他的困意都赶跑了。 今晚不加班。 办公室响起欢呼声,大家伙瘫在椅子上,已经开始计划,今晚的时间要怎么利用了。 黄单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经过一个女同事那儿,看见地上有一箱子巧克力。 女同事人挺好,工作经验丰富,是原画这边能力比较出色的,后来办公室里的人才知道她是个富二代,开跑车上下班,经常整箱整箱的买零食,也不带走,直接放在座位旁边,和大家一起分享。 黄单没有停下脚步。 女同事把他叫住了,“林乙,尝尝我新买的夹心巧克力。” 黄单有点饿了,他弯腰拿一块,“谢谢。” 女同事嘀咕,“哎,你多拿两块啊,怎么这么害羞了,以前都是一把一把的抓。” 黄单吃了块巧克力,撑到下班去食堂吃饭。 上次那几个男同事跟黄单坐一块儿,各自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埋怨一番,就去埋怨生活,女朋友,老婆,孩子,负能量多到午饭都变了味儿。 黄单偶尔搭个话。 几人说完糟心事,就到开心的部分了,黄单冷不丁地听到了阿玉上班的地方,他们去过了,偶然进去的。 其中一个同事叫的刚好就是阿玉的号,他和其他几个边说边笑,一副去过天堂的姿态。 黄单夹毛豆吃,没说什么。 下午大家顶着烈日,吹着热风把桌椅,电脑一样样的搬到新办公室,一个来回之后,女同事都不行了,累的够呛,男同事还能再撑一撑。 黄单坐下来歇歇,给江淮发了一条短信:晚上我不加班,六点半回去。 没有回应。 感觉自己脑子有问题,在演独角戏,没对手。 黄单抿了抿嘴,把手机揣回口袋里,继续跟着大队伍去抬电脑桌。 一整个下午,黄单身上的t恤湿了干,再湿,浑身都是臭汗味,头发就更不用说了,用汗水洗了好几次头,还有脸。 夏天最热的时候来了,能要人命。 黄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电脑开机,再去点ps,检查是否存在什么问题,确定一切良好后就下班了。 他刚好赶上高峰期,车一趟趟的来,到站台都不停,因为实在是太满了。 等了快一小时,黄单才挤上车。 每天上下班都是公交,黄单是不晕车的,但是凌晨有突发状况,他没休息好,胃很不舒服,又忙活了一下午,车子颠几下,他就想吐。 今天的温度飙到三十五度以上,s市已经发出高温预警,这个点的人又多,几乎全是上班族,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你挤着我,我挤着他,互相遭罪。 车厢里的空气浑浊不堪,乱七八糟的味儿搅合在一起,很难闻,会让人感到极度不适。 黄单提前一站下车,蹲在路边喘气。 背包里的手机响了,黄单拉开拉链去扒,接通电话,“喂。” 那头的人没有像之前那样挂断,或者说是打错了,而是暴躁又冷厉的声音,“你耍我呢?” 黄单说,“车不好等,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车,人好多。” 他看看四周,报上地址,“我有点晕车,就在这个站下来了,你来找我吗?” 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黄单拿出纸巾擦脸上的汗,浑身粘的,他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赶紧回去把鞋脱了,袜子脱了,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了,站在淋喷头底下冲个澡。 路边有大卡车卖水果,黄单看硬纸壳上面写着五块钱一个,他走了过去,离开时手里多了一个西瓜。 晚饭不想吃别的了,就吃西瓜吧。 黄单的胃里往上冒酸水,嗓子眼着火,全身都不舒服,他怀疑自己中暑了。 街上灰蒙蒙的,行人在路口聚集,朝几个分岔路散去。 黄单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这次不是电话,是短息,就一个饭馆的地址和两个字:过来。 那饭馆就在附近,黄单提着西瓜过去,进门就看到坐在桌前点菜的男人。 发梢滴着水,跑过来的。 江淮把菜单给服务员,翻了个杯子倒茶,送到嘴边几口喝完,再去倒,“妈的,鬼天气,热死个人。” 黄单把西瓜放旁边的椅子上,等他倒好了,就去提茶壶给自己倒,“嗯,太热了。” 江淮连着喝两杯,他将汗湿的发丝捋到脑后,眼角的疤要明显许多。 黄单也解了口燥的症状,坐在桌前缓了缓。 气氛正怪异,一盘鱼香肉丝来的及时。 江淮拧开一瓶啤酒,“要不要?” 黄单摇头,“不要。” 江淮给自己倒满一大杯,边吃边喝。 上次江淮生日之后,他们之间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江淮一个人成长,一个人生活,他的孤独藏在眼底,埋在心里,时隔多年吃了一块生日蛋糕,和记忆里的一样,味道是甜的,有些发腻。 他一口都没剩。 那天是一个起点,从那个点开始,拖出来一条线,一头在江淮的手里攥着,另一头,系在黄单身上。 江淮有严重的失眠症,他看过医生,吃过药,都没多大的用处。 他记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敢睡觉,好像他一睡觉,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那件事是什么,江淮直到今天都没有弄明白,他只知道,那件事不是他愿意去面对的,他在抗拒睡觉,也在害怕。 天晓得,江淮在连续睡了三个晚上的安稳觉以后,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他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潜意识里在躲避,认为是《武林外传》起的作用。 一定是那样的,他那么对自己说。 结果江淮一个人躺在床上,盖着那天盖的毯子,枕着那天枕的枕头,看着那天看的《武林外传》,一夜没合眼。 什么都没变过,唯独少了个人。 在那之后,江淮一集集的看完了,也没有换来一个安稳觉。 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武林外传》,是一个叫林乙的小子。 于是江淮决定去观察,去关注,看看那小子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当你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时,那已经说明,对方在你的心里,是特殊的存在。 千万不要轻易去尝试,不然会很难收场。 江淮不知道。 等他知道时,晚了。 所以江淮才会坐在这家饭馆里,坐在黄单的对面。 黄单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拎出来说。 他不善于表达内心的一些东西,是个很闷的人,也很无趣。 这顿饭上在沉默中结束。 不知道心里塞着什么烦恼,江淮喝多了,出饭馆时,他走路都是晃着的,很不稳。 黄单把桌上的皮夹揣包里,快步去扶门口的男人,被呵斥一句“走开”。 他把手松开,下一刻,江淮就靠着玻璃门跌坐在地。 要是换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喝多了坐在地上,会引起周围人的反感,但如果是特别帅,很有男人味的,他们会纵容。 有几个女生从饭馆出来,停在旁边看,问江淮需不需要帮忙。 江淮向前倒去,头靠在黄单的腿上。 “……” 黄单蹲下来,拽着男人的一条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上,他将手臂穿过对方的肩窝下面,用力把人拉起来,慢吞吞往小区的方向走。 天色暗下来,燥热不减丝毫,反而有加倍的迹象,成心不让人愉快的度过今晚。 黄单在系统先生那儿讨到一杯营养液,补充补充体力,一鼓作气的把男人扶回小区,放到床上。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脱了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趴着的人翻个身,面朝上,满脸都是汗水。 黄单跪到床上,伸手拍拍男人的脸,“醒醒,你到家了。” 男人嘴里喊着热,眉头皱的很紧,不太舒服。 “你躺着,我去给你打水擦个脸。” 黄单开门出去,扫视其他几个房间,应该只有王海下班回来了,陈青青不在,他也不烧饭了。 喝醉的人事情最多。 黄单打盆水回屋,男人赤着精壮的上半身,手还按在裤腰上面,正在把裤子往下拽,露出一截黑色的内||裤。 他的眼皮跳了跳,快步端着盆子过去,“不能拽,会把裤子拽坏的。” 男人继续拽。 黄单按住男人的手,视线落在他腰部的纹身上面,近距离看,确定是片叶子。 很奇怪的纹身,和男人强大的外表并不相符。 黄单拿毛巾擦擦男人的脸,“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江淮眉间的纹路更深,“烦……” 黄单问道,“烦什么,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了?” 江淮挥开他的手,满嘴的酒气,“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你。”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上次卫生间摔坏手机的事,本来说的是等我发工资了,就把三千给你,但是你后来没要,只拿走了你口中的水货。” “我跟阿玉接触的次数多,你不高兴,我给陈青青送蟑螂屋,你也不高兴,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表弟和我亲近,你很不爽,对他有敌意。” “吃火锅的时候,我不吃鸡身上的地方部位,只吃鸡腿,你发现了,就把表弟支走,让我吃了鸡腿,” “我加班到很晚都没回来,你不放心,就给我打电话,在楼底下坐着等我,今天我不加班,你也在等我。” 黄单无意识的笑,“你看,你确实喜欢我。” 江淮的眉头深锁,“我喜欢你……” 黄单说,“对,你喜欢我。” 江淮的视线移过去,面上有着醉态,“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黄单抓住男人的一只手,指尖在他的掌心蹭蹭,有茧,很硬,糙糙的。 那只大手从黄单的指间挣脱,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下来。 黄单的唇上一热,他被亲了。 然后,黄单就被咬了,那一下猝不及防。 再然后,亲了他,还把他咬了的人两眼一闭,睡着了。 黄单捂住嘴哭,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砸在男人的脸上,他伸手去擦,哭着说,“好疼。” “江淮,你把我的嘴巴咬出血了。” 黄单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黄单被一泡尿憋醒,他睁开眼睛,和一道目光碰上。 俩人都是一愣。 江淮先发制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质问,“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睡我的床,还躺在我的怀里?” 黄单把眼镜戴上,“我一个个回答你。” “昨晚你在饭馆喝醉了,我扶你回来的,你吐了,我给你把脏衣服脱了,你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还把我拉到床上,压着我。” 江淮开口,“等等,你……” 黄单打断他,“不要着急,你先听我说完。” 江淮突然暴躁起来,“打住,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黄单说,“你亲了我,把舌头伸进来了,还咬了我一下。” 说着,他就伸手去指下嘴唇的一道伤口,“看见了吧,就是这里。” 江淮的口气很冲,“我不是让你别说了吗?” 黄单说,“话不说完,我会难受。” 江淮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从我的房里出去,现在,马上!” 黄单慢悠悠的穿上人字拖,到门口时,他回头说,“亲完我,你就睡了,但是你拽着我的手不松,我就睡你旁边了。” 江淮提到嗓子里的一口气刚吐出去,门就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黄单探头,“我知道你是装的。” 江淮的面色如同火烧的云,他想也不想的说,“我他妈要是装的,就让我……” 黄单没有让男人往下说,哪怕是随口的一句誓言,都有可能成真,那样不好,他不要听。 “你装醉试探我。” 黄单说,“要是我说我不喜欢你,你就可以当成是自己真的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我以后跟你面对着面,也不会尴尬。” 江淮面色一滞。 他的呼吸变的粗重,眼神也发狠,“怎么,我就是装的,不行吗?” 黄单说,“行的。” 他蹙了蹙眉心,“不过,你喝了酒,嘴里真的很难闻,我不喜欢。”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黄单的语气里隐隐有笑意,“胆小鬼。” 江淮几个阔步,把人从门外拽到门内,“你再说一遍试试。” 黄单突兀的说,“你摸我一下。” 江淮不确定自己听到了哪几个字,“什么?” 黄单说,“算了,摸不摸也没什么区别。” 江淮皱眉,“你没病吧?” 黄单说,“我有病,你也有。” 江淮,“……” 黄单说,“我要去上班了,今晚也不加班,明天周末。” 门搭上了,江淮还站在原地,忘了问什么事,他想起来以后,就在房里来回踱步。 到底是什么意思?逗他玩? 他们这算什么? 嘴都亲上了,还……还伸了舌吻。 江淮哈口气,他的面色变了变,掉头就拿牙刷去刷牙,他站在水池那里边刷边想,嘴里那么难闻,那小子怎么也没把他推开?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让我接点水。” 江淮正走着神,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吓一大跳,侧头凶巴巴的瞪一眼。 黄单接完水就在旁边刷牙。 边上多个人,还是跟自己亲嘴的那个,江淮浑身不自在,就像是有人往他的领子里丢进来一只毛毛虫一样。 他冲着水池里吐牙膏沫,对着水龙头咕噜咕噜几下,洗把脸就走。 黄单把水池边的位置占了。 洗手间里传出冲马桶的声音,张姐打开门出来,在凳子边梳头发,“林先生,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从江先生那屋出来?” 黄单冲洗漱口杯,“我找他有事。” 张姐明白过来,“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昨晚是在他那儿睡的呢,上回你表弟过来,你们不就是睡一个屋的吗?” 她把梳子齿上的头发丝拽走,“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啊?” 黄单把抓小偷的事说了,还说是因为那次的事,俩人成了朋友,半真半假。 张姐听的一惊一乍,“看不出来,江先生那么厉害,竟然更抓小偷。” 黄单镜片后的眼睛微闪,张姐似乎并不知情。 那晚他发现有人进房间,站在床边看着自己,是在陈青青离开后,可以将她排除。 其他人都未定。 白天黄单开了两个会,忙成狗。 诺基亚又不听话了,自动关机后,却不自动重启,黄单不知道江淮给他打过电话,发过短信,等他下班回来,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手机关机了。 黄单给江淮打过去,没人接。 他洗个澡,坐在电脑前啃黄瓜,一根黄瓜啃的剩下个尾巴,男人回来了,脸色非常难看。 江淮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进来,“拿去!” 黄单打开袋子,看到里面是一部手机,还是三星的,和男人同款。 江淮抿着薄唇,“把你的破诺基亚给我,快点。” 黄单抠出电话卡,把手机给男人。 江淮扭头就丢垃圾篓里。 黄单做出好奇的表情,“你没有工作,哪来的钱买手机?” 江淮夺走他的黄瓜尾巴,二话不说就啃,“小子,想从我这里套出点东西,就换个套路。” 黄单,“……” 王海回来了,见到江淮在黄单的房里站着,俩人手里拿的手机是同款的,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两百。 关门前,王海往对面的房间多看了一眼,不清楚是单纯的好奇,还是什么原因。 黄单的余光从王海那里收回,他去把房门关上,对男人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我觉得有人进来了,站在床边看着我。” “看你做什么,你又不是美女。” 江淮握住阳台的门把手,把门关上,打开,来回做了几次,“我看是你记错了吧,你没有把门关严实,被风给吹开了。” 黄单说,“不会的,我没记错,我反锁了。” 江淮叫他过来,“这个门锁是老式的,有时候会不灵,你以为关上了,其实没有。” 黄单蹙眉,还是觉得不会是这样,他当时记得很清楚,反锁以后还把门推了推,确定关好了。 江淮手插着兜,“世上没有鬼,别自己吓自己。” 黄单说,“我不怕鬼,我怕人。” 江淮哼笑,“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自己不就是。” 黄单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在偷窥?” 江淮的眼角垂下来,从青年脸上扫过,“我只发现一个偷窥者,就是你,至于其他人,我没发现过。” 黄单说,“可能是你不好惹。” 江淮斜眼,“我为什么不好惹?” 黄单说,“你眼角有疤,腰部有纹身,总是绷着一张脸,不是冷冷的,就是似笑非笑,有时候还面无表情。” 江淮突然逼近,低低的笑,“还说没有在偷窥我?” 黄单,“……” “我刚才说的几点,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都会发现的,那不是偷窥,你的**部分,我一概不知。” 江淮扯了扯嘴角,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个小孩子计较”的姿态。 黄单说,“晚上你在我房里睡吧。” 江淮立刻拒绝,“我不喜欢跟别人一起睡。” 黄单想了想说,“你陪我睡,我请你吃饭。” 江淮还是拒绝,“免谈。” 黄单说,“你不是不信我的话吗?你住下来,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这句话把江淮留了下来。 床不大,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躺上去,胳膊腿会碰到。 江淮翻身,背对着黄单。 黄单睡在里面,有很大一块空位,他看看扒着床沿的男人,“你要掉下去了。” 江淮不给回应。 黄单拉他的裤腰,“到我这里来点。” 江淮依然不给回应。 黄单说,“算了,我过去吧。” 江淮就感觉背后多了一个火炉,他额角的青筋蹦了两下,没回到原位,“这么热,你过来干什么?” 黄单说,“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 江淮的口气冷硬,“不陪。” 片刻后,他不耐烦的开口,“不是要说话吗?怎么不说了?” 黄单习惯了,“你搬进来的时候,这里都住着谁?” “大晚上的,你的好奇心怎么这么多?” 江淮把两条腿搁在椅子上,难得的给出了回答,“陈青青和王海是第一个搬进来的,阿玉在我前面,之后是隔壁的啤酒肚,最后是你。” 黄单将这条线索收进脑海。 下一刻,江淮突然跳下床,“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动手动脚干什么?想死是不是?” 黄单很无语,“我只是碰了一下你的胳膊。” 江淮绷着脸,“碰胳膊不是碰吗?我警告你,给我老实一点。” 黄单说,“你太紧张了。” “我紧张个屁!” 江淮刚说完,就去摸烟盒,叼根烟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 黄单摇摇头,总是喜欢撒谎,“别抽烟了。” 江淮低骂一句,“啰嗦。” 他把烟丢桌上,“到里面去点。” 黄单挪到床里面,手边多了个粗||糙的东西,还有温度,滚烫,是男人的手掌。 过了几秒,又似是几分钟,粗||糙的触感将黄单的手包围,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上汗湿一片,不知道是谁留的汗。 房内安静了一会儿,黄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为什么要纹叶子的纹身?” 江淮在黑暗中回答,“不知道。” 黄单哦了声,没有再问下去,他对那片叶子的关注太多了,无意间的行为,总觉得很亲切,问系统先生,对方给了个官方回答。 沉默几瞬,黄单说,“睡吧,晚安。” 青年又靠过来了,湿热的呼吸喷在后颈位置,江淮心想,晚什么安,今晚铁定要熬到天亮,没想到自己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都在黄单的床上,他们一觉到天亮,别说人了,连蟑螂都不见踪影。 江淮就像是辟邪的,邪物不敢近身。 黄单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他观察过李爱国,包括张姐,夫妻俩都没有任何异常,好像那晚真的只是自己搞错了。 把练习画完,黄单有点口渴,他伸手去拿水杯,忽然一愣,手停在了半空。 那晚他很清晰的记得,睡觉之前明明是把杯子放在床头的。 后来惊醒了,杯子却在桌上。 黄单又有了悚然的感觉,没有搞错,就是有人进来过。 江淮在阳台接完电话进来,“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没什么。” 江淮凑到电脑前看,“你这画的什么,女人的身子?” 黄单说,“我是在临摹国外的一张油画。” 江淮冷哼,“那也是光着的。” 他坐在床头,打开药箱,熟练的给自己清理伤口。 黄单扭头去看,没问男人是怎么把手臂上的一块肉给弄没的,对方回来就接电话,似乎很忙,“我来帮你吧。” 江淮出声阻止,“别碰,你做自己的事去。” 黄单说,“我已经做完了,真不要我帮你吗?” 江淮摇头。 看男人把沾血的棉球丢垃圾篓里,黄单的眉心拧了起来,“你是不是在从事很危险的工作?” 不等男人说什么,他就说,“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可以知道点你的事情。” 江淮的手一抖,棉球摁进血||肉里面,他闷哼一声,面色青白。 黄单找纸去给他擦血。 江淮没管流血的手臂,而是抓着青年的肩膀,“什么关系?” 黄单的肩膀被抓的有点疼了,他挣脱几下,没成功,“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江淮的目光灼人,“那你猜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黄单说,“我不猜。” 江淮的嗓音危险,“猜不猜?” 一片阴影盖下来,黄单的唇被压住,那股强势的力道很快就消失了。 江淮找碘伏打开,耳根子薄红,“等我处理完伤口再治你。” 黄单捏了一下男人的耳朵,挺烫的。 江淮粗声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找死啊,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不信。” 黄单去打水,发现阿玉站在江淮的房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都快十点了,她竟然还没有去上班。 阿玉的手里拿着东西,“我敲江淮的房门没反应,他是不是在你那儿?” 黄单说,“在的。” 阿玉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把这个给他。” 黄单看清是一盒药,“这是什么?” 阿玉把长发拨到肩后,“前两天我在药店遇到了江淮,听他要买这个药却没买到,昨晚我刚好去药店买感冒药,就顺手给他买了。” 黄单问道,“你感冒了?” 阿玉说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发烧,随便聊了两句,她就回了房间。 黄单看着阿玉的房门,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玉最近好像在忙着什么事,上下班的时间都变了。 片刻后,黄单打完水回去,“阿玉给你的药。” 江淮头都没抬,“放桌上吧。” 等男人包扎好伤口,黄单说,“晚上你还在我这边睡吧,我一个人睡害怕。” 他要暂时把这个男人盯住,为的是想尽快把对方的嫌疑排除掉。 江淮嗤笑,“害怕?小子,你还在喝奶吗?” 黄单问,“酸奶算不算?” 江淮,“……” 黄单认真的说,“我想喝你的娃哈哈,想很久了。” 江淮愣了愣,“没出息。” 他晃着长腿往门口走,“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上一章杯子换位置的细节,只有一个小伙伴发现了。 这个世界真的好温馨的,是吧是吧。 我又来求营养液啦,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感谢小伙伴们对我,阿黄,还有阿黄他男人的厚爱! 感谢 十四. 的深水鱼雷x3,浅水炸弹x1 感谢 青城 的火箭炮x2,手榴弹x7 感谢 mekyol 的火箭炮x1,地雷x7,手榴弹x1 感谢 远处一秃头 的火箭炮x2 感谢 二娃子 的手榴弹x3 感谢 野生的大帅比 的地雷x13 感谢 月百合 的地雷x2,手榴弹x2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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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雷x1 感谢 dogstar 的地雷x1 第46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娃哈哈从冰箱里拿出来,又冰又凉。 黄单双手捧着, 手心很快就湿了, 他拽了一截卫生纸, 擦擦瓶子外面的水珠,接着喝娃哈哈。 江淮坐在他的电脑前刷网页,手臂上掉块肉,就感觉只是掉了根毛一样,没什么影响,该干嘛干嘛。 听着耳边吸溜吸溜的声音,江淮的喉结滚动, 渴了,“给我喝一口。” 黄单说, “你再去拿一瓶。” 江淮把网页拖到底, 鼠标丢到一边, “没有了, 你喝的是最后一瓶。” 黄单的眼角一抽,又撒谎, “有的, 我下班回来放黄瓜的时候, 看见冰箱里有一板。” 江淮的面部抽搐。 黄单的手臂被拽, 送到嘴边的吸管被男人咬||住,一大口娃哈哈被对方吸走了,他手里的瓶子都轻了很多。 江淮继续刷网页。 黄单看看吸管,发现上面有牙印, “你咬吸管干嘛?” 江淮拿后脑勺对着他,“牙痒。” 牙痒是怎么回事?跟小黑狗差不多?黄单问他,“要不要我去给你洗根黄瓜?” 江淮说不要,命令道,“安静点,别发出奇怪的声音。” 黄单安静的喝着娃哈哈。 江淮听着那吞咽的声音,浑身的不自在,就像是有个人趴了过来,在往他的耳朵边吹气,还拿指尖在他的背上划来划去,力道很轻,他半条命都快没了。 妈的,怎么还没喝完? 黄单整理着线索,冷不丁的发觉有道目光扫来,他抬头,眼神询问。 江淮的目光火热,“小子,你可以啊。” 黄单凑过去,脸色微变,当时他把原主的那些电影从盘里删了,却忘了清空回收站。 这会儿全部还原,都在盘里放着,一部不少。 只是看每部电影的名字,就知道主人公的特点,大概的故事内容。 江淮摸他的脸,“看不出来,你竟然有这么多的收藏。” 黄单蹙眉,“你轻点摸。” 江淮的呼吸微顿,没忍住,他凑上去,在青年有点儿翘的鼻尖上咬一口。 黄单的眼睛一红。 江淮愣愣,这就要哭了?他捏住青年的脸,哼笑着说,“怎么办,你这样儿,看的我好想欺负你。” 黄单垂下眼睛,睫毛湿湿的。 一滴眼泪从黄单的脸颊滑落,颤巍巍的滚了下来,砸在江淮的手背上,绽开了一朵水花。 江淮的心窝里也开了朵水花,每一片花瓣都是那么的柔||软而温暖。 他做了几次吞咽的动作,大力把青年拉进怀里。 黄单的面颊通红,气息紊乱,手在男人的胳膊上抓动,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江淮低哼了声,把人摁在怀里,手掌拍着他的背部给他顺顺气,声音里裹挟着隐忍,“亲个嘴也不老实。” 黄单喘着气,“伤口流血了没有?” 江淮亲他的耳朵,唇往他的脖子里蹭,“别管。” 黄单要看他手臂的伤。 江淮给他看,“心疼我吗?” 黄单发现纱布有一块地方出现丝丝血迹,是他抓的,他抿抿嘴,“嗯。” 江淮的唇角勾了起来,在他的额头亲了亲,“好孩子。” 黄单把男人的脸推开,他拿鼠标去点,手被按住了,耳边是戏谑的笑声,“删什么,收藏这么多,不容易吧,删了多可惜。” 江淮揉着他的耳朵玩,心情很好。 黄单说,“我已经删了。” 江淮挑挑眉毛,“误删的,我懂。” 黄单无语,他喝掉最后一口娃哈哈,把空瓶子扔进垃圾篓里,想起来个事,“上次我买了一个西瓜,丢在饭馆里忘了拿。” 江淮斜眼,“怪我?” 黄单说,“你不装醉,我就不用扶你。” 江淮后仰一些靠着椅背,那时候他是真醉了,快到小区的时候酒醒了大半。 黄单从电脑前退开,打算去阳台吹个风。 江淮把人拉到腿上,手臂一圈,“走什么,来,给哥哥介绍一部电影,让哥哥开开眼界。” 黄单的上半身往前倾,指着电脑旁的一小盆仙人球,“土都干了,不浇水会死的。” 江淮的手掌一挥,啪地打在他的屁|股上,“别转移话题。” 黄单被打的地方一麻,他把男人的手抓住,抠抠对方掌心里的那层茧,“电影都是一个套路,没什么好看的。” 江淮的眼眸半眯,“哦?什么套路?” 黄单说,“你知道的。” 江淮一脸单纯,“我不知道。” 黄单碰到仙人球了,扎手,“我还是去阳台吹吹风吧。” “吹什么风啊,明天有雨,今晚一点风都没有。” 江淮捏住青年的下巴,眯着眼睛开口,“跟我说说,这些电影你都是跟谁一起看的?” 黄单说,“一个人看的。” 江淮拿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巴,“真猥琐。” 黄单不想说话了。 江淮也没说话。 房里静了下来,有什么无声无息的蹿了出来,和周遭漂浮的尘埃搅合在一起,温度一下子攀升上去,热的人全身难受。 黄单把仙人球拨开,仙人球又晃了回来,他再去拨,手被捉住了。 捉住他的那只手宽大,粗糙,滚烫。 江淮低着嗓音,气息浑浊,“玩够了没有?嗯?” 黄单说,“没在玩。” 江淮他的耳朵,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顺着他的脊骨往上摸,扣住他的肩膀,掌心糙糙的,有些湿||热。 黄单有点疼,他压制着哭声,“江淮,今晚不行。” 积分是够的,可是系统先生说部门有个人家里发生大暴花灵缺货了,要过两天才能到。 黄单不太懂,个人的家庭暴花灵的库存之间有什么联系。 见男人一声不吭,黄单又喊了声。 江淮的眼皮微阖,他不答,眼底有欲||望沸腾。 危机感强烈,黄单哭着求饶。 江淮深吸一口气,把腿上的人抱到一边,他站起身,脚步飞快的走了出去。 门一关,黄单绷着的神经得到缓解,他抹掉脸上的眼泪,坐到椅子上去,两条腿放上来,脚趾蜷缩着,头垂下去些,背脊微微弓了起来。 片刻后,黄单的腿一伸,脚放在地上,他整个人瘫在了椅子里。 好一会儿,黄单才恢复过来,他拽了几大截卫生纸,擦擦桌子,键盘,电脑屏幕。 快十一点的时候,江淮从卫生间的窗户翻到小阳台,落地的声音很轻,他轻车熟路地进了黄单的房间。 黄单还没睡,“我以为你今晚不过来了。” 江淮踢掉鞋子上床,身上有沐浴露的味儿,发梢还是湿的,洗过澡没多久,他只有抱着这个人才能睡着,如果不过来,肯定又会和过去的每个晚上一样,只要一闭上眼睛,意识开始模糊,就会立刻惊醒,满脸的恐慌,害怕。 想到这里,江淮的面色怪异,他的病连医生的心理治疗,和药物都起不到作用,这个人却偏偏可以做到。 无法理解也没关系,把这个人绑在身边就行。 江淮的目光坚定。 黄单不知道男人的情绪变化,他在网站找了一部电影。 江淮叼根烟,啪嗒按开打火机,抽一口烟说,“评分这么低,肯定很难看。” 黄单说,“这个不准的。” 俩人坐在床上,背靠着窗户,一个抽烟,一个认真看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解冻》。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是个特写,就是一个医生拿镊子把小女孩额头发黑的一小块地方拨开,拽出来一只虫子。 江淮顿时一脸恶心。 黄单说,“都是假的,别怕。” 江淮的面色一黑,吐出一团烟雾说,“我怕个鸟啊!” 黄单盘腿坐着,抓着男人空着的那只手,边看电影边说,“我想吃猪肉铺。” 江淮是没得商量的口吻,“上床不准吃东西。” 黄单说,“这是我的床。” 江淮冷着脸说,“你要是吃东西,就自己一个人睡。” 黄单不搭理。 江淮看着青年去拿床边地上的大袋子,就气的咬牙,“床是用来睡觉的地方,你在这上头吃东西,掉的到处都是,不觉得脏?” 他抬脚,在青年撅着的屁||股上踹一下,力道不大,“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黄单还是不搭理,他够到袋子抱在怀里,伸手去拿猪肉铺吃。 江淮额角的青筋突起,扭头去抢,“把袋子给我!” 黄单不给。 江淮不光是腿长,手也长,力气也大,轻松就把人给禁锢在胸前,他低头,粗喘着气,“不听话。” 黄单看男人指间的那根烟,“你在床上抽烟。” 江淮扫一眼旁边的烟灰缸。 黄单说不过这个男人,他把鼻梁上掉下来一点的黑框眼镜往上推了推,“我饿了。” 这三个字在江淮的心里逛一遍,心就软了,他按按额角,放弃的黑着脸道,“吃吧吃吧,吃完记得去刷牙。” 黄单把袋子里剩下的最口一块猪肉铺吃光了,没吃够。 江淮把烟灰磕在烟灰缸里,冲他笑了笑,眼神勾人,“我这儿有吃的,要吃吗?” 黄单摇头,“不要。” 江淮失望的叹息,在他唇上亲亲,“挑食的孩子不乖。” 黄单的下巴被捏着,嘴巴张开,唾液里多了一丝丝烟草味。 电影里的剧情越来越精彩,北极熊的尸体发生巨大的变化,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包裹着,那些虫子不停的往地上掉,到处都是。 江淮的胃里翻滚。 黄单看向男人,“你处理伤口的时候,都血糊了,也跟个没事人一样,怎么看个虫子就这么反感?” 江淮将小半截烟摁在烟灰缸里,使劲碾灭,“两码事。” 他指着电脑,“那不是一两只虫子,是一大窝,钻卵,你不觉得头皮发麻?” 黄单说,“不会的。” 江淮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黄单听到洗手间里传来水声,不知道是不是阿玉,大门没有开过,说明她还在家,今晚不会去上班了,“阿玉好像不太舒服。” 江淮睨他一眼,“我怎么跟你说的?” 黄单说,“记得的,你叫我别多管闲事。” 江淮将青年额前的乌黑碎发从左往右顺,“知道就行。”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懒散的声音,调侃道,“你要是闲的蛋疼,我可以给你揉揉。” “……” 黄单拿走桌上的那盒药,坐回男人身边,他看看药盒上的字,“消炎药?” 江淮点头,“嗯。” 黄单摆出随意的语气,“阿玉说她在药店碰见过你。” 江淮把玩着打火机,一下下的啪嗒按开,“是碰过,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没聊什么。” 黄单说,“那她是怎么知道你要买消炎药?还知道你没买到?她是不是听见你在询问药店里的人?” “也许吧。” 江淮耸耸肩,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明儿我问她这药多少钱,把钱给她。” 黄单,“你说阿玉……”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的嘴巴被咬了。 江淮皱着眉头,面色阴沉,“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在一块儿时,提别人一次,我就咬你一次。” 黄单疼哭了,不想跟他说话。 江淮戳戳青年,没反应,他又戳,还是没反应,“刚才我是咬的狠了点,你咬回来吧。” 黄单抽泣,嘴巴被咬||破了,嘴里有血腥味。 他没有伸舌头去舔,那样更疼。 江淮给青年擦眼泪,他的眸色早已深谙,哑声说,“别哭了,你再哭,我真的会你。” 黄单拽卫生纸擤鼻涕。 江淮,“……” 电影里的情节吸引不到江淮,他没再去看,手搂着青年的腰,下巴蹭过去。 黄单的腰被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都还是红的,“疼,轻点。” 江淮简直哭笑不得,“我就是捏了你一下。” 黄单说,“那也疼。” 江淮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小子,你怎么这么娇气?” 黄单蹙眉,把腰上的那只手拿开,“跟你讲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娇气,我只是怕疼。” 江淮的神情愣怔,“你讲过很多次?我怎么没印象?” 黄单摸摸男人的脑袋,“你这里有问题,是坏的。” 江淮,“……” 他突然变了脸色,一语不发。 黄单刚要问怎么了,就听到一串脚步声靠近,停在他的房门口,随后是敲门声。 “谁?” 门外响起阿玉的声音,“林乙,是我,刚才我在下东西,电脑无缘无故的蓝屏了,你方不方便现在帮我看一下电脑?” 黄单应声,他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对方的警觉程度远远在他之上。 刚才阿玉到门口了,他才察觉出来。 黄单压低声音,在男人耳边说,“我去看一下。” 江淮烦躁,低低的骂了声,他拧眉道,“给你十五分钟,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去敲门。” 黄单说,“好哦。” 门是对着床的,只要门一打开,阿玉就会看见床上的江淮。 江淮没在床上待着,他去了小阳台。 黄单趿拉着人字拖去开门,不等阿玉往房里看一眼,他就反手带上了门。 上次黄单去江淮的房里睡,是因为表弟在,那单人床小了,两个人睡着不舒服。 其他人知道了,也不觉得奇怪。 现在表弟回家了,借口也随之消失,自己有房间,还去别人那儿,怎么看都不对劲。 江淮都是先把自己的门锁上,偷偷摸摸进黄单的房间睡觉,第二天再趁人不注意的离开。 黄单跟着阿玉,脑子里忽然就闪过什么,“系统先生,偷窥的那个人有没有在房子里安装窃听器,或者是摄像头?” 他意识到一点,如果那个人早就在某个角落装了监控的玩意儿,哪怕只是在客厅装了一个,江淮每天的举动,也还是会被对方看在眼里。 那事态就很严重了。 假设那个可能性是真的,对方没有做出什么举动,继续在暗中偷窥,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毕竟喜欢偷窥别人的生活,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心理。 或许那个人觉得日子过的太没劲了,就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系统,“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对这个答复很不满意,他又问,“那我可以让江淮给我弄一个回来,放在房间里吗?” 系统,“首先,租户们无权私自安装这种东西,房东不允许,其次,在下觉得,即便您瞒天过海,借钱买了一个偷偷装起来,也会坏掉。” 黄单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你们认为这是在作弊,所以会干涉破坏?” 系统,“原则上是那样的。” 黄单,“……” “我能问一下,这次的任务目标是几个人吗?我有种诡异的感觉,偷窥的人不止一个。” 系统,“您可以留意一下任务屏幕。” 随着黄单的要求,任务屏幕出现在他眼前,下方需要填写的那一栏空位不小,他虽然不确定能填进去几个名字,但绝对不是一个。 系统先生还是帮到了他,“谢谢。” 系统,“黄先生不必客气。” 黄单的思绪回笼,人已经站在阿玉的房间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阿玉的房间,之前几次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床底下的那排红色高跟鞋,他下意识去看,发现有两双不同颜色的高跟鞋,在一排大红里面,很眨眼。 那两双鞋的价钱加起来,够他一年的工资。 黄单若有所思,阿玉应该是碰到有钱的客人了,给的多。 阿玉发现了黄单的视线,倒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自然的表情,她也朝名贵的高跟鞋那里看,眼中并无一丝波动。 黄单没有盯着看,男人只给他十五分钟,多一分钟都不行,他得赶紧办正事。 阿玉的电脑是06年买的,到今天是第四个年头,主板和显卡都有小毛病,好好注意注意,别乱折腾,也许还能再撑一撑。 黄单检查过后,又问了问阿玉,怀疑她是在下东西的时候让电脑中毒了,叫她拿系统盘,给她重装系统。 阿玉很抱歉的说,“今天太晚了,我不应该还去找你,可是下到一半的东西对我很重要。” 黄单说没关系,“我也还没睡。” “我知道,我是看见你房里有亮光才过去的。” 阿玉站在椅子后面,“本来我想找江淮看看,没想到他平时这个点都在活动,今晚却睡了。” 黄单的眼皮子动了动,阿玉不知道江淮在他的房里。 那是不是就可以说,阿玉没有在偷窥? 不对! 黄单擦掉额头的细汗,平时这个点,阿玉在洗||浴中心上班,她怎么可能知道合租房里的事情? 是有人告诉她的,还是…… 黄单心跳的很快,背后的呼吸声碰到他的脖子,很近,女人几乎快要趴在他的背上。 是阿玉吗? 一直在偷窥大家的人是她? 阿玉之前晚上都去上班了,要真是她,那么,合租房里一定装了监|控类的玩意儿。 就在黄单头脑混乱,被自己的猜测绕晕时,耳边响起声音,“重装了系统,桌面真难看。” 他咽咽口水,“是哦。” 阿玉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的杀毒软件怎么没了?” 黄单问她安装在哪个盘。 阿玉说忘了,“那杀毒软件我也不用。” 聊了几句,黄单的紧张感慢慢消失,他给阿玉卸载掉金山毒霸,换成360,“c盘里尽量不要放东西。” 阿玉掐眉心,说自己记不住。 黄单叫她在旁边的墙上贴个小纸条,“每天有意无意的多看几次,可以加深记忆。” 阿玉轻轻一笑,“林乙,你是个好人。” 这是阿玉第二次说,那几个字似乎对她而言,是最高的评价,也是一种认可。 黄单愣了愣,他扭头看去,见到女人在笑,不是那种浅抿着嘴的笑,而是笑开了,露出不怎么整齐的牙齿。 阿玉脸上的笑意淡去,“怎么?很吓人?”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牙齿不好看,所以很少笑,也有可能是被人嘲笑过,久而久之就不笑了。 黄单说,“不会,人要多笑笑。” 阿玉又笑起来,开着玩笑,“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接触了这么久,我就没见你笑过。” 黄单发现女人的气色是真不好,眼帘下面有青色,脸呈现的是不健康的白,说是感冒了,却在进门后就脱了鞋,光着脚踩在地上。 挺怪的。 没到十五分钟,黄单就回房了。 四点左右,闹钟响了,阿玉没起来。 闹钟把江淮吵醒,他摸到手机按掉闹钟,侧过身子准备去抱旁边的人,发现对方是醒着的,眼睛睁的很大,“你不睡觉,睁着眼睛干什么?” 黄单说,“四点了。” 提到这个,江淮就来气,“你定这个时间的闹钟,是想出去做贼吗?” 黄单打哈欠,“我想看日出。” 江淮把腿架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说,“我看了,你的闹钟不是设置的今天,是每天,从周一到周日。” 黄单的眼皮跳跳,“可能是我设置的时候没注意。” 江淮嘟囔了句什么,在黄单的脖子里蹭蹭,呼吸渐渐均匀。 黄单松口气,他快速摸到眼镜戴上,撑着手去够桌上的手机,把后面定的五点闹钟删掉,靠在男人的怀里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咳嗽声从洗手间传来。 赵福祥在洗澡。 他的作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江淮又被吵醒,他暴躁的骂了声,“妈的,你这屋子靠着卫生间,简直没法住。” 黄单说习惯了,“大叔咳那么厉害,还老是吐痰,咽炎挺严重的。” 江淮抬起头,嗓音里的睡意未退,“你怎么什么人都管?” 黄单捂住男人的嘴巴,“别吵,睡觉。” 接下来的两天,阿玉都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在四点左右起来蹲厕所。 黄单还没有排除江淮的嫌疑,阿玉的异常就把他的思绪给打乱了。 会不会压根就不跟偷窥有关,是阿玉的家里,或者是她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 黄单有意无意的试探那几个同事,他们最近忙成死狗,个个都苦不堪言,说身体被公司榨干了,没精力睡女人。 阿玉几乎都在房里待着,她偶尔出来一次,不是上厕所,就是洗漱。 黄单跟她说几句话,也查看不出东西。 这么乱的时候,王海回家了。 黄单还是从李爱国那儿知道的,说是回去几天就过来。 王海告诉李爱国,是为了在交公用电费水费的时候,把他回家的那几天扣掉,能少交几块钱就少交几块钱。 几天后,王海回来了,还带着陈青青。 陈青青看起来和离开前一样,活泼爱笑,她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当初歇斯底里的痕迹。 黄单下班回来,就看到陈青青坐在塑料凳子上吃西瓜,满地的吐着瓜籽。 王海在弯着腰扫地。 这一幕传递给黄单一个信息,经过找小姐被发现的吵闹风波以后,这对夫妻由于现实的种种原因,又到一起过日子了。 王海在陈青青面前更加卑微,他的内心也更加的压抑。 两个人之间出现的裂缝粘上了,也还在。 陈青青拿着莲藕汁出来,冲黄单笑着说,“家里带过来的,你拿两瓶去喝喝。” 黄单伸手去接,“谢谢。” 他心里明白,陈青青需要有人站在自己那边。 那次发现王海找小姐,陈青青全程都在气头上,什么也管不了,什么也想不了,接近发疯的地步,她事后一想,才知道白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这次回来,陈青青怕看到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要是有个人跟她接触,她在这里也不会太尴尬。 黄单留着那两瓶莲藕汁,等江淮过来时,跟他一人一瓶。 江淮把瓶子捏扁,往垃圾篓里一丢,就是捏黄单。 黄单往床上缩,他忽然停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没有听见洗手间那门开关的声音,却觉得有人在里面,而且还站在窗户那里。 一两分钟后,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没有了。 黄单抓着男人的手,正要说话,他听到了洗手间窗户关上的声音,刚才果然有人。 江淮也是虚惊一场,他骂骂咧咧,“找个时间出去开房。” 黄单说,“好哦。” 江淮刷地侧头,“你听清了?我说的是开房,不是开船,开车,开门。” 黄单的脸轻抽,“开房睡觉,我知道的。” 江淮半响低笑起来,抱着他的腰往床上一按,俯身去亲。 陈青青这才刚回来,就找黄单,说是天越来越热了,没空调根本睡不着觉。 黄单也觉得热,翻个身后背都起火星子,他跟陈青青一块儿去找房东,提了空调的事。 张姐说装个空调需要700,还是二手的,可以一次□□清,也可以在每个月的房租加150。 如果是长住,一次交完比较划算,但要是不打算住长了,准备过段时间就搬走,那应该选择后者。 陈青青跟王海合计,直接交了700。 赵福祥不装空调,他就回来住个晚上,吹个风扇就行了,那个钱还不如用来找女人。 阿玉也没装。 黄单问她为什么不装。 阿玉说,“我体质偏寒,不怕热。” 黄单看着女人,气色更差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阿玉说没什么事,她笑笑,“别想太多,还能喘口气,就说明没有出现多坏的情况。” 黄单从这女人身上感觉到了悲观,消极,他开口,话尚未说出来,就被阿玉给打断了。 “林乙,上次我跟你说过的,不要跟江淮走的太近,你问我原因,我说是女人的直觉。”阿玉问,“你还记得吗?” 黄单记得,“嗯。” 阿玉点到为止,没有再跟黄单多说一个字。 黄单站在原地,满脑子的疑惑。 阿玉还是没去上班,她真的出事了,却不肯透露。 黄单抓抓头发,回房等着男人,对方过来的时候,他就盯着看。 江淮被看的浑身发毛,“你干嘛?” 黄单说,“我不装空调了。” 江淮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坐他对面,“就这事?” 黄单嗯道,“我去你那儿睡。” 江淮凑近些,“跟我说说,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黄单说,“能省一点钱。” 江淮在他的额头弹一下,“傻孩子,钱不是省出来的。” 黄单揉揉额头,“你有钱吗?” 江淮的手肘撑着膝盖,“没钱,穷的要死。” 黄单不解的问,“那你怎么还给我买那么贵的手机?” 江淮撩起眼皮,看白痴一样看他,“还不就是为了给你买了手机,所以才穷的。” 黄单说,“三星那么贵,不如买小辣椒。” 江淮的面部沉了沉,“小什么辣椒,我用的三星,你当然也得用三星。” 黄单哦了声,“情侣手机啊。” 江淮的耳根子一热,“想太多,我那是自己用过,觉得性价比还不错。” 黄单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江淮看到一个小叶子的挂件。 黄单晃着自己的手机,下面的挂件也跟着晃动,“我买了一对儿。” 江淮捏着挂件看,“两元超市买的?” 黄单说,“不是,是在路边摊买的。” 江淮瞥他,“有区别?” 黄单不答反问,“你要不要?不要就还给我,我可以挂两个。” “送人的东西还能要回去?你脸皮真厚。” 江淮把手机拿出来,麻利的把黑色细绳子串进小孔里,手指在挂件上面扫两下,“丑死了。” 黄单说,“不会,我觉得好看。” 江淮扯动嘴皮子,“你眼光太差了。” 黄单抬头去看男人,良久说,“是不怎么好。” 江淮,“……” 张姐办事效率挺高的,第二天就有人送空调过来,正好是周末,大家都在。 黄单开着门刷网页,注意力放在客厅,他看到李爱国去陈青青那儿,站在门口喊了声,“小妹,装空调的人来了。” 那意思似乎是提醒陈青青,把私密的东西收一收。 陈青青无所谓,她穿着睡衣睡裤开门,还是那种比较薄款的,能隐隐看见内衣勾出的形状。 “房东,空调装哪儿啊?” 黄单看见李爱国走了进去,视线被墙壁堵住,只能靠耳朵听。 他听到陈青青的声音,说什么房里乱,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也没地儿收。 那房间黄单去过,确实乱。 电磁炉靠着床,被子上都是油烟味,墙上的那一排衣服也是一样的,看着干净,手一摸,粘的。 哪怕是把门开着,炒菜的时候,大部分的味儿也还在房间里。 而且陈青青特喜欢买,买了不见得穿,不穿还是要买。 王海又是个节省的人,不用的东西也留着,房里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了。 黄单仔细听李爱国和陈青青的谈话,问着空调安装的位置。 李爱国一口一个小妹,和平时一样,听着他说话的声音,都会觉得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王海不在,出门给陈青青买葡萄去了。 不多时,张姐过去,把李爱国叫回主卧,门一关,他们的争吵声就传了出来。 是方言,黄单一句听不懂。 十几分钟后,工人背着包去陈青青的房间安装空调。 黄单两头关注,忙的要死。 李爱国和张姐还在吵,似乎是在吵什么陈年旧事,不然也不会用上方言。 明显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黄单刚收回视线,转身倒杯水,就听到脚步声,他扭头,见是陈青青。 陈青青走进来说,“林乙,你不装空调,夏天怎么过?” 黄单说,“忍一忍就行了。” 他指着阳台,“大不了晚上把这个门开着睡。” “那蚊子还不得把你吃了啊。”陈青青说,“我们手头上也没什么多余的钱,不然还能借你几百。” 黄单心想,这个女人没有原谅王海。 不过,对方是他第一个排除嫌疑的对象,感情生活跟他的任务毫无关系。 黄单之所以还在留意,因为王海的嫌疑还在。 陈青青走后没多久,黄单收到江淮的短信,说是空调快装好了,叫他晚上过去睡。 他回了个好。 傍晚的时候,陈青青觉得头皮痒,就去卫生间洗头,顺便洗个澡。 这个点,卫生间没人用。 瓷砖是干的,地上有长长短短的头发,黄的是张姐的,只有她一个人染了头发,堆积在排水口那里。 陈青青嫌恶心,拿鞋子蹭蹭,只蹭出来一点点头发。 她把淋喷头拿下来,对着那些头发冲冲,“还说每天都打扫卫生,排水口堵住了都不管。” 卫生间里除了水流的哗啦声响,就是陈青青的怨声。 水不知何时淹到脚背,陈青青看到头发飘在水上,更恶心了,她骂了句脏话,把淋喷头放回原处。 调好水温,陈青青把头伸到淋喷头底下,将头发打湿,她伸手去摸盆里的洗发精,挤出来一团到头发上,边抓边洗。 下一刻,陈青青停住了。 不对啊。 洗发精用完了,倒半天也才能倒出来一点点沫子,但是手里的这瓶是满满一瓶。 陈青青越想越不对劲,浑身毛毛的。 没有再洗下去,陈青青拿毛巾把湿头发一裹,小跑着离开卫生间,进门就问,“你是不是买洗发精了?” 王海在背对着门口切青椒,“对啊,你不是说快用完了嘛。” 他把切成小段的青椒弄到盘子里,“这两天我想着买,回来的时候买这买那的,就给忘了,今天下班才想起来。” 陈青青提着的那口气掉回原处,“真是的,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公司事多,我要说来着,进门就记不起来了,”王海说,“老婆,你现在要用吗?洗发精在我那包里,我这就去给你拿。” 陈青青先王海一步跑过去,快速把床上的黑包拉链拉开,里面果真有一瓶洗发精。 这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盆里的那瓶是谁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没有书房,我码字是在次卧,一个人对着一台电脑,房里只有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 我写到最后一段的时候,莫名感觉背后发凉,于是我就把头转了过去…… 房门是开着的,我看到门外墙上的那面镜子里有个人。 我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在看我。 把我给吓的,赶紧喝了两口水压压惊。 说起来,阿黄住的房间就是我当年住的,我有不少次出门都忘了带钥匙,等房东回来拿钥匙从厕所窗户翻到小阳台开门,(因为房东说他那儿只有阳台门的钥匙),我开完门把钥匙还给房东,下次继续,完全没想过会有什么危险,现在想想,我也是心大,不过2010年没有现在乱,现在我是不敢一个人到处约陌生人看房子的。 还有啊,《解冻》超好看的,是我当年看的所有电影里面,还能记得的其中一部,强烈推荐!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47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冷静点,别慌。 陈青青盯着手里的洗发精, 把遇到的怪事拿出来分析一遍。 卫生间是公用的, 几面墙光秃脏旧, 里面一览无遗,能放东西的地方只有一个木头的宽凳子,可以堆放几件换洗的衣服。 大家的洗浴用品从来不会放在卫生间里,都是带进去,再带走,以免被其他人偷拿了用。 陈青青觉得,合租房里的人本就不熟, 谁也不知道关上门是什么样子。 像隔断间的啤酒肚大叔那种素质低,性格差, 生活脏乱的人, 经常带小姐回来睡觉, 钱都花在那上面了, 手里头不会有多余的钱,要是看到别人的东西放在洗手间, 肯定会偷偷用的。 还有张姐, 为了一毛两毛钱, 连垃圾桶里的纸盒子和饮料瓶都捡了塞蛇皮袋里, 堆的客厅乱七八糟,蟑螂到处爬,她那种人,有便宜会不占? 住隔壁的女人就更不用说了。 搞不好哪天就得了病, 要拖其他人一起死。 也就林乙,次卧的男人,还有男房东,这三个人在陈青青心里的感觉有所不同。 对陈青青来说,林乙是个简单的人,上班下班,生活很单调,她跟对方聊天的时候很舒服,男房东为人老实,憨厚,处处为她们这些租户们着想,是个老好人。 至于次卧的男人,她见到的次数极少,唯一的印象就是冷峻,拒人千里。 陈青青搬进来的时候,对这里很满意,毕竟客厅不是一条窄窄的过道,空间还可以,冰箱热水器洗衣机都有,有房东一家在,卫生方面就不用担心了。 慢慢的,几个空房子都租出去,陈青青就开始后悔。 但是没有钱,还想在s市租到舒心的房子,简直是天方夜谭,太不切实际了。 陈青青只好说服自己,反正除了休息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只是回来睡个觉而已,跟那些人不打交道就行了。 时间一长,陈青青就淡定下来。 但她对公用场所的卫生向来都很在乎。 每次去卫生间洗澡之前,陈青青都会先调成热水,拿着淋喷头把瓷砖仔仔细细的烫一遍,有时候能看到地上的几口痰,一两下还冲不走,要多冲几次才行。 陈青青洗澡洗头需要洗面奶,护发素,沐浴露,洗发精,搓澡巾之类的东西,全放在一个塑料小盆子里,用的时候端着去卫生间,用完再端回来放在床底下。 那些洗浴用品混在一起,东倒西歪的放着,她平时端着盆子的时候,并没有去在意重量,所以今天也是一样的。 天知道,她发现满瓶的洗发精不是王海买的那瓶时,内心是怎样一副景象。 放在床底下的盆子被动过了,在她和王海不知情的时候。 世上没有鬼,一定是人为的。 陈青青想不通,那个人怎么知道她用的是哪个牌子的洗发精,又是怎么把洗发精放进床底下那个盆子里的,为什么要那么做。 原来的空瓶子呢?被那个人带走了。 目的是什么…… 陈青青的眼皮颤颤,那个人是在暗恋她吗? 不怪她,在这时候,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即便是真的,陈青青一想到背后有双眼睛,在偷偷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是会感到浑身发毛。 这不就是变态吗? 陈青青想到什么,她的脸色变的难看,立刻就在房间四处翻找起来。 假如那个人知道她的洗浴用品在床底下,知道她的洗发精用完了,那对方应该在这里装了什么东西。 背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你在找什么呢?” 陈青青吓一大跳,她啊了一声,冲着王海大叫,“你干什么啊?” 王海手里拿着锅铲,一脸无辜,“我看你在翻东西,就过来……你头发怎么是湿的?” 陈青青包着头发的毛巾不知何时松了,湿发散下来一缕,凌乱地搭在她的肩头,连那处的衣服都湿了一块。 她浑然不觉,心里乱糟糟的。 要不要把洗发精的事告诉王海?他性格懦弱,做事不行,没什么用,说了也是白说。 陈青青深呼吸,往地上的盆子那里看去,睡衣睡裤盖住了瓶瓶罐罐。 “老婆,你刚才是去洗澡了吗?” 王海也看过去,明白过来,“洗发精忘了拿,你喊一声,我给你送去不就好了,。” 陈青青去把盆子往床底下一踢,“晚上再洗。” 王海倒油炒菜,“你现在去洗,洗完了正好可以吃晚饭。” 陈青青刷几下手机,卡的要死,她气的把手机往床头一扔,“我说了晚上再洗,你没听见啊?” 王海没再说话。 陈青青又去抓手机,垂头搜网页,她也不知道输入什么关键词,小偷,暗恋,偷窥,想到什么就输入什么,每个关键词都搜出来一大堆的页面。 客厅里的黄单已经走了几个来回,把冰箱门开了又关,解决掉一瓶娃哈哈,一根黄瓜,顺便踩死了两只出来散个步的蟑螂。 李爱国和张姐从下午吵到现在,非但没停,还越吵越厉害,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大阳台的门关着,小黑狗大概是听到主人的吵声,感到不安,也有可能是饿了,它正在拿爪子抓门,不停的大声叫唤。 黄单刚才看到陈青青从卫生间回房间,神色很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他听见房里有几声谈话,都是陈青青的声音,听的很模糊,从语气上来看,似乎是很不耐烦的样子。 陈青青本来就瞧不起王海,觉得嫁过去,是他和他的家人高攀了。 发生前段时间的事,王海就更抬不起头了。 黄单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六点了,赵福祥没回来,阿玉在房里待着,没出来过,他想敲门进去查探一下情况,但是一时没想到借口。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黄单点开看到短信,江淮叫他过去,与此同时,次卧的门开了。 黄单去洗了个澡,把阳台的门关上,锁了房门,轻手轻脚的溜进次卧。 在带上门的那一刻,黄单下意识的去看客厅,明明空无一人,他却有种被人盯视的错觉。 应该是心理暗示起的作用吧。 怀疑有摄像头,这个念头存在的时间一长,就以为真有。 黄单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 次卧装了空调,冷飕飕的,和外面的温差大,黄单进来就打了个喷嚏,还好他及时捂住了嘴巴,那声音才没有外放出去。 江淮在按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两度,“隔壁吵翻天了。” 黄单压低声音,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房东是哪儿人啊,说的方言我一句都听不懂。” 江淮挑眉,“难听懂吗?我随便听听都能听懂。” 黄单立马就凑过去,“你跟我说说。” “可以啊,不过,”江淮把遥控器丢席子上,拎着筹码说,“你先亲我一下。” 黄单照做,吧唧亲一口。 江淮抬起一只手臂,食指朝下,指了指说,“这里也要。” 黄单说,“你没洗澡,我不喜欢亲。” 江淮抱住他的腰,往怀里拖,恶狠狠的低头咬他耳朵,“小子,你敢嫌弃我,无法无天了。” 黄单蹙眉,“很咸的,味道不好。” 江淮听不下去了,他一直不明白,怎么什么事到这个人嘴里,都变的认真起来,“那晚点我洗了澡,你给我亲。” 黄单说,“好哦。” “这还差不多。” 江淮的神情愉悦起来,唇角噙着笑,把他听到的内容说给黄单听。 黄单以为李爱国和王海相似,对方是在过去找了小姐,被张姐知道了,这些年始终都没有彻底翻篇。 他意外的是,李爱国不是找的小姐,而是找了小三,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更意外的是,最后小姑娘缠着李爱国不放,更是上门求成全。 事情闹的亲戚们都知道了,也在看热闹,李爱国怂了,张姐一个人出面和小三对峙,打赢了那场战。 不过,张姐的心里也堵上了。 黄单见过张姐梳头,梳子上缠一团发丝,他也常在卫生间的垃圾篓里,或者是排水口的地方看到张姐的头发。 张姐掉头发非常严重,说明她的压力很大,睡眠也不会好。 夫妻两口子之间的感情有问题。 黄单听完又问,“现在呢?吵的什么?” 他听见张姐的一声吼,威力十足,隔着墙壁听,都能想象的到,主卧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江淮事不关己,一下下亲着怀里的人,“张姐警告李爱国,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就别怪她不留情面。” 黄单忍不住去猜测,张姐是不是觉得李爱国对陈青青有什么啊?要不就是其他女租客。 主卧的吵闹声停了,从始至终都没有哭声,张姐和陈青青的年纪差十多岁,性格大为不同。 黄单说,“房东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找小三?” 江淮,“天真的孩子。” 黄单,“……” 他把男人的脑袋推开些,“为什么又咬我?” 江淮哼笑,“我不咬你,咬谁?” 黄单愣了愣,他抿嘴,红着眼睛说,“那你咬的时候轻一点。” 江淮拿手掌盖住青年的眼睛,擦掉没有冲出来的眼泪,低叹一声,“不咬了,今天放过你。” 他去翻地上的袋子,“看电视还是上网,你喜欢什么就干什么。” 黄单伸着脖子看,眼睛一亮,“你买了草莓啊。” 江淮勾唇,“想吃吗?” 黄单说,“嗯。” 江淮转头,下巴微抬,“叫声哥哥。” 黄单叫的很自然,“哥哥。” 江淮怔住了,他的眼底浮现笑意,一下子就铺到面上,总是绷着的线条柔和起来。 “真乖。” 他把草莓倒进小篮子里,“等着,哥哥去给你洗草莓。” 黄单坐在床头等着。 江淮很快洗好草莓进屋,他甩甩手,在毛巾上一擦,把小桌子拿到床上撑开,和黄单一人坐一边。 草莓很大个,红彤彤的,一个都没烂掉。 江淮吃一口,甜就递给黄单,不甜就自己吃。 黄单愣了几次。 江淮在他的额头弹一下,力道很轻,“看什么?” 黄单说,“没什么。” 江淮叫他换个台,“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黄单换到法制频道。 他俩吃了一半草莓,留的一半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吃。 江淮要打电话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黄单想了想说,“想吃饭。” 江淮点了两个菜,他放下手机去拿电饭锅的内胆,从袋子里找着塑料的小量筒,“你吃几碗?” 黄单说,“两碗。” 江淮装了四下米,去水池那里淘米回来煮饭。 另一个房间弥漫着饭菜香,陈青青和王海正在吃晚饭。 陈青青心不在焉,她平时是大口大口的扒饭吃,这次是用筷子挑一点到嘴里,明显的没什么食欲。 王海边吃边说,“老婆,吃完饭我们下楼走走吧。” 陈青青不小心吃到辣青椒,她咳的脸通红,“这么热的天,下楼走什么啊,喂蚊子吗?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王海给她端水,“老婆,你怎么了?” 陈青青喝两口水,好受了些,她抹掉眼角辣出来的泪水,“没事。” “下次别买尖椒了,要买就买甜椒,大夏天的本来就火大。” 王海说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青青没好气的打断他,“都说了没事了,你怎么还问个没完,烦不烦啊你!” 王海垂下眼皮,“吃饭吧。” 陈青青把筷子重重一放,“不吃了。” 王海也放下筷子,“老婆,我在你家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以后我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你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很开心,我会努力让你和我们的宝宝过上好日子的。” 陈青青扣着手指,没说话。 王海给她盛汤,“你不吃,肚子里的宝宝会饿到的。” 陈青青的脸色微变。 回老家以后,陈青青觉得胃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医生一问,再做了个b超,她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已经有六周多两天。 陈青青没往那处想过,她在离开前和王海了大吵一架,情绪起伏过大,还坐了长途车,心情很低落,肚子里的宝宝依然好好的。 看样子是认定了她这个妈妈。 陈青青把头偏到窗户那里,又偏回来,当时是家里人陪着她去医院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联系了王海。 见王海看着自己,陈青青说没胃口,不想吃,她的语气缓了些,“过会儿给我煮个小米粥吧,放一点红枣。” 王海的脸上一喜,“我现在就去给你煮上。” “不着急。” 陈青青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就把手机丢到一边,“你妈怎么一天打好几个电话啊?我都快被她烦死了,你跟她说,叫她不要给我打电话!” 王海哄着,“妈也是关心你。” “算了吧,她就是关心你王家的孙子,哪儿是关心我啊。” 陈青青说,“孕妇的心情不好,对胎儿有影响,王海,这个电话是打,还是不打,你自己看着办。” 王海说,“我打,待会儿就打。” 陈青青去床上躺着,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陈青青好像听到了吱呀声,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不说话,就在房里走动,在看着什么。 陈青青惊醒,一身冷汗,她发现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大声的叫着王海的名字,声音很慌。 就在这时,王海开门进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陈青青质问,“你不在房里看着我,跑什么地方去了?” 王海提提手里的白色小袋子,“你不是要喝粥嘛,我给你买红枣去了。” 陈青青抹了抹脸,一手的汗水,她把汗湿的头发拨到后面,靠在床头喘息,应该是梦吧。 网上说怀孕的人,会有一些反应的,尤其是在初期。 王海打开锅盖,“老婆,粥好了,你要不要先吃一碗?” 他转身,发现门开着,床上的人不在,出去了。 陈青青在水池那里洗把脸,又想起傍晚的那件事,她的洗浴用品都是固定的牌子,包括洗发精,如果有谁多看两眼,不难知道这一点。 不管那个人是谁,肯定就在这里。 陈青青走出去,她仰起头,看看客厅上面的几个角落,没发现什么东西。 客厅只有一个地方堆着蛇皮袋,还有几个纸盒子,旁边就是冰箱,其他地方是空着的。 陈青青翻翻蛇皮袋,一无所获以后就去洗手,虽然她平时都在家,但是她蹲个厕所的时间是不会锁门的,有时候在厕所里想事情,会待很久。 要是有谁趁机进出房间,都会很容易。 陈青青的视线在几个房门那里扫动,停在她的隔壁,白天除了她,也就只有那个女人在家。 可是,现在是夏天,每天都会洗澡。 陈青青清楚的记得,昨天她洗头发还很费劲,拿着洗发精的瓶子在窗台上磕了好一会儿才磕出来点洗发精,也就是说,那个人是今天偷偷进房间的。 今天是周末,不止是阿玉,其他人也在家,连平时早出晚归的房东都没出门,他们每个人都有可能。 陈青青凭着女人的直觉,还是觉得那个人是在暗恋自己。 能干出偷窥的事,说明对方的心理不正常。 但是对方在知道她没有洗发精以后,偷偷给她买了一瓶,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事。 这不是对她有意思,还能是什么? 总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喜欢偷窥别人的**部分吧? 陈青青心想,张姐和阿玉可以排除,几个男的里面,王海排除,剩下的就是林乙,次卧的那个,男房东,还有……赵福祥。 她的眼皮一跳,赵福祥上午在家,下午出去的,是他吗? 一定是他! 陈青青越想越觉得可能,赵福祥看着就很猥琐,私生活还那么乱。 而且,她有一次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赵福祥就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还吞口水。 恶心死了。 陈青青攥拳头,等赵福祥回来,就跟他把话挑明,如果对方再干出那种事,她就报||警。 回去以后,陈青青就趁王海不注意,把那瓶洗发精扔进床里面去了。 这时候,赵福祥在外面。 他蹲在路边,对着马路随意的吐了口痰,然后咽了咽喉咙。 汽车接踵呼啸而过,留下一阵阵呛人的废气。 赵福祥又吐一口痰,天太热了,工作的事又不顺心,他最近上火比较严重,自家的兄弟身上都长痘了。 丢掉手中的烟头,赵福祥用皮鞋踩踩,他起身向着前方的金尊洗||浴中心走去,指着今晚把去去火,好好舒坦一番。 那金尊他常去,是最价廉物美的一家,那里的年轻女孩都很听话。 可当赵福祥走到洗||浴中心门口时,不由眼睛一瞪。 洗||浴中心的大门紧闭,门上那张停业整改的字样格外醒目,下面印有个公||安的红色公章。 赵福祥不满的哼了一声,转身向着不远处另一家洗||浴中心走去。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另一家洗||浴中心也贴着停业整改的字样,门口甚至还停着一辆警察正站在洗浴中心的门口,向着一位胖子交代着什么。 赵福祥知道,警||方又开始每年一次的大整顿了,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扫||黄行动好像有点不同以往。 有个警||察往赵福祥这边看了眼,也许只是随意,但是那一瞬间,他体内的火气顿时就消失无影,被另一样东西取代。 赵福祥后退着离开洗||浴中心门口,转身往前走,他的脚步飞快,挺在外面的啤酒肚都跟着一颤一颤的,像是在摆脱什么,畏惧着什么。 没想到他刚到拐角,一口气都没松,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军,是大军吧!” 那名字穿透周围的嘈杂声,猛地一下扎进赵福祥的耳膜里,他的脑壳钝痛,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了下来。 左边的叫声又响了,叫魂似的,赵福祥缓慢地扭过脖子,瞳孔紧缩。 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一身民工打扮,显然是在工地干活的人,他走过来,站在赵福祥面前,“你……” “什么大军,你认错人了!” 赵福祥瞪着眼睛打断,他的态度恶劣,抬脚就走。 工人在原地站着,“不是吗?” 他忽然一拍脑袋,喊了声“坏了”,就赶紧追上去解释,“赵哥,赵哥你别生气,你长的太像我以前的一位叫大军的老乡了。” 工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之前在工地上见到过一次赵福祥,如果不是工友介绍,差点就将赵福祥看成了大军。 这次他在路上遇见了赵福祥,下意识的又将对方看成了大军。 所以才开口喊人,没想到他再次的认错了人。 赵福祥的眼珠子一转,瞪过去,“你是哪个工地的?” 工人连忙说了。 赵福祥凶神恶煞,“我警告你,如果你想在工地继续做事的话,就别再跟我提什么大军,试图跟我套近乎,知道吗?” “好,好的。” 工人立刻点头,他知道赵哥和他们工头的关系不一般,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看着赵福祥离去的身影,工人叹了口气,这赵哥长得太像他的一位老乡,也是他的好哥们大军了。 想到这个大军,工人心里生出几分感概。 大军从小没有父母,一直由奶奶带大的,就住在他家屋后。 他和大军是一起上学的,大军很会写字,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非常端正,老师经常在课堂上拿出来给大家伙看。 那时候大军可厉害了。 工人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大军将来会有大出息。 直到大军十七岁那年,奶奶去世了,从此他便过上了四处游荡的生活,连吃饭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只能每天去各个亲戚家蹭饭。 因为他们关系比较好,大军没少到自己家吃饭。 大军是没有经济来源的,只能靠着奶奶留下的一点钱勉强度日,他很快就辍学了,每天就在各个村闲逛,有时候因为拿别人家点东西,而被人打的满身是伤。 有一天,工人记得是夏天,6、7月份的时候,具体什么日期却是记不清了,大军来找他借钱,说是在当地待不下去了,要出去打工挣钱。 工人把抽屉里攒的十几块钱全给了大军。 可大军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对于他的行踪当地什么说法都有,有说大军在外面混的很好,当大老板了。 有位在酒店打工的同乡回来说,说在酒店的宴会上见过大军,非常的阔气,摆了十几桌的酒席请人吃饭。 也有人说,大军出去之后混的很差,然后就犯了些事,被警||察抓去坐牢了。 工人站在街头叹口气,他抹掉滴到下巴上的汗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家的经都没念好,哪有没心思和精力去管别人家的事。 都是自求多福的命。 城市的人潮川流不息,形形□□的人在街头街尾穿梭,脸上写满了生活的忧愁。 风大了些,乌云在天边翻滚,要下雨了。 赵福祥已经把洗浴中心和那个工人甩远了,他夹着一根烟,蹲在一家小超市的门口,浑浑噩噩的把烟抽完,三魂六魄都回到原位,人也活了过来。 “老板,给我来包金圣。” 一个细白长腿的女人路过,赵福祥目光发直,不由咂起嘴,丝毫不理会女人眼中的厌恶。 之前谈的那女孩子挺好的,他跟对方在一块儿,会觉得自己年轻很多,所以就会干出系鞋带,买冰淇淋之类的事情。 结果呢,不等赵福祥回过来神,人女孩就找了个小白脸,还跟他说什么不想找跟自己爸爸差不多大的老男人。 小白脸也有变成老男人的一天。 女人的高跟鞋在雨水里跺了一下,走时碎了一口,“不要脸!” “啧,穿这么短,还不让人看了啊。” 赵福祥面露不屑,呼吸着s市金钱的味道,心中却还在想着刚才那个工人的事情,这件事让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因为那位工人其实没有认错。 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回公司,只想回到出租屋,然后做最坏的准备。 现在眼看就要下雨了,看样子应该是阵雨。 黄单打算等雨过了再走,也趁机让自己平静下情绪。 “轰隆隆——” 赵福祥从店员手里接了烟蹲回原地,大雨倾盆而下,雨珠砸在他的鞋尖上,溅起点点水花。 鞋已经湿了,可赵福祥丝毫不在意,他点一根烟,对着雨一口接一口的抽着。 浑浊的空气,因为这场大雨有了稍许清澈,雨水带走尘埃里的燥热,冲刷掉城市的阴霾,洗去赵福祥鞋上的灰尘,却没法把他内心的不安洗去。 雨停了,赵福祥站起身,他咽了咽喉咙,向着路尽头的地铁站走去。 投钱,取临时卡,作为外地人,赵福祥始终没有办会员卡。 闸口前面人很多,赵福祥走过去。 一个女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大叔,请你排队,不要插队好吗?” 此时排队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但是像他堂而皇之的插队的却只有他一个,看着排队人们都露出的不满之色,赵福祥没半点尴尬,他咳嗽几声,从喉咙里吐出一口痰。 “插队怎么了,我又没有你,你自己走的慢吞吞的,我当然要先过去了。” 不再管别人的愤怒,在滴的一声之后,赵福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地铁站。 后面的人都要赶着自己的事情,所以也都懒得再和他计较。 城市的地铁还是很发达的,赵福祥很快出了地铁战,他没有向往常一样找个饭馆点几个菜喝一杯,而是直接回的出租屋。 同乡的出现让他惴惴不安。 虽然看同乡的反应,对他的事知道的应该不是太多,可是毕竟有人认出了他,这肯定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工地是肯定不会再去了,他要收拾下东西,准备先搬离这里,以后的事看情况再说。 赵福祥开门,和客厅里的黄单打了个照面。 黄单吃多了,刚上完厕所出来。 赵福祥淋了雨,从头湿到脚,他走一步,地板革上就多一串水印。 黄单没走,站在原地。 赵福祥停在房门口,手里的钥匙转个圈,笑着问,“小兄弟,你盯着我看什么?没见过人淋雨啊?” 黄单随口问道,“雨下的很大?” 他暗自观察,赵福祥很不对劲,像是有些慌乱的样子。 赵福祥说,“是啊,还在下着呢,你不知道?” 黄单拖延时间,“听雨声没觉得大,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的,不知道怎么就下起来了。” 赵福祥呵呵,“天气预报那玩意儿随便听听就行,老天爷还不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它老人家的心思,谁也摸不准。” 黄单说,“也是。” 他没话找话,跟赵福祥聊了几句,陈青青出来了。 客厅的气氛古怪。 陈青青没走过去,她停在半路,脸上写着清晰的排斥,“是你干的吧?” 赵福祥一头雾水,“什么?” 陈青青自顾自的说,“如果以后你还那么干,我会采取法||律手段。” 赵福祥铁青着脸骂道,“什么玩意儿,小姑娘,你脑子没毛病吧?” 陈青青的脸色很难看,她还在那说,一口一个法||律。 赵福祥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那两个字了,操妈有完没完?他正要破口大骂,次卧的门开了。 他看到江淮,重哼了声就摔门进屋。 陈青青也没多待。 黄单看一眼陈青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来陈青青发觉到那个偷窥者的存在了,以为是赵福祥。 黄单掌握的所有线索里面,赵福祥的嫌疑是最小的,几乎为零。 江淮把人拽回来,“你跟那种人废什么话?” 黄单说,“外面的雨下的很大。” 江淮理解不了他的思维,“这有什么稀奇的。” 黄单说,“如果是大雨,你会冒雨回来,还是等雨停?” 江淮捧着他的脸亲,“看情况。” “有急事,哪还顾得上雨,没急事就无所谓了。” 黄单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的脸上一疼,“轻点。” 江淮在他左边脸上咬一口,右边脸上咬一口。 黄单疼哭了。 他为了这个任务操碎了心,哭的时候都在想,一天了,阿玉的门都是关着的,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来过。 “你有没有见过阿玉?” 江淮的眉头一皱,在他的唇上咬一口。 黄单疼的抽泣,不说了。 隔壁的隔断间里,赵福祥把湿透的衣服裤子换掉,他快速叠好了衣服,放入行李箱中,然后打开衣柜。 在衣柜两块木板的夹缝之中,放着他所有的重要证件。 夹缝在衣柜侧后方,非常隐蔽。 可赵福祥拉开那条缝隙的时候,彻底的呆住了。 因为木板的缝隙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些细碎的木屑以外,什么都没有。 赵福祥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愣愣的站着,眼珠子瞪着,满脸见鬼般的不敢置信。 夹缝里的证件他前几天还检查过,全都放在里面的,一样不少,可如今怎么全没了? 难道是证件从木缝里面滑落,不小心掉到衣柜底下去了? 赵福祥随即将衣柜搬出,一点点的仔细搜查起来,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最后只能一下瘫坐在床上。 好半天,赵福祥都没动弹,他在心里想着,这回自己怕是要出大麻烦了。 有人愁,有人欢喜,有人陷入绝望,有人春暖花开。 这会儿,次卧是另一番景象。 江淮在吃花生米。 黄单觉得男人吃的声音很大,还有吧唧吧唧声,“你能不能小点声?” 江淮边吃边说,“我这是实墙。” 黄单看看天花板,实墙不好啊,都听不到隔壁赵福祥的动静,要是木板隔的墙,肯定能听到点东西。 江淮要是知道在自己吃花生米的时候,黄单心里所想的内容竟然是别人的事,能吐血。 不知过了多久,江淮还在吃花生米。 黄单把一集电视看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出来,他的心思一分为二,一半在男人身上,一半想着任务。 江淮把嘴里的花生米吐掉,撑着身子去亲黄单。 黄单被亲的呼吸困难,他从鼻子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手在男人的胸前推推。 江淮没退开,而是把上半身压低几分,单手托住青年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这里带,嘴上的力道更重。 黄单听到客厅传来的敲门声,随后是张姐的声音,“谁啊?” 大门打开后,有人进来了,还不止一个,说是警||察。 黄单立刻推开江淮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匆忙跑了出去。 被推到地上的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篇《快穿之我快死了》开始印调啦,想要把柚子和他男人带回家的小伙伴们可以关注我的微|博呀,就是“晋江西西特”。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48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黄单跑到门口,身形还没站稳, 就看到六七个人大步走到赵福祥的房门口, 为首的那个大高个子直接抬脚踹门。 房门被踹开, 重重撞上木板刷的墙壁,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大阳台的黑狗吓到了,汪汪的大叫。 第一个房间里的陈青青和王海冲出来,他们夫妻俩都是满脸的受惊。 黄单注意到,在那一瞬间,张姐和李爱国也是相同的表情,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蹙蹙眉心, 偷窥者不在这几人里面吗? 还有谁没出来? 黄单的眼皮跳跳,是阿玉,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她却没出来。 不行, 他现在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 黄单的视线扫向隔壁, 警||察为什么抓赵福祥? 难道是找小姐的原因? 不会吧,现在这社会, 找小姐的现象已经开始往普遍靠拢, 要只是因为这个被抓, 那仅仅是一个小区, 都会有不少人遭殃。 而且,要是那事,来一两个警||察就够了,不会一下子来六七个, 阵势很大。 背后的衣服突然被拽,黄单扭头,见是江淮,正用一种委屈又愤怒的目光瞪着他。 黄单想起跑出来前把这人推地上了,在那过程中,自己被对方扯了一下,他就感觉胸疼,思绪也被那轻微的疼痛感干扰了。 江淮把拖鞋丢地上,嗓音压低,“瞎跑什么,鞋都不穿。” 黄单拍拍脚底的灰,把鞋穿上,“警||察来了。” 江淮的背部倚着门框,长腿斜斜叠在一起,“又不是找你的,你激动什么?” 黄单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淮勾唇,他的眼里有光,藏着几分笑意,“胡思乱想什么呢,别把你男人想的无所不能。” 黄单,“……” 赵福祥的咒骂声从房里传出来,“我的,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随后是零碎混乱的打斗,夹杂赵福祥的惨叫,很快就再次只有他的骂声,充满恐慌,焦躁,绝望。 那几个人出来了,后头是赵福祥,他鼻青脸肿,被其中一个人押着,两只手反扣在背后,腕部戴着手||铐。 赵福祥可能是在打斗的时候试图逃跑,不小心撞倒没丢的泡面桶,残渣弄了一头,不停往下掉,显得非常狼狈。 李爱国急忙上前询问,“几位小哥,出什么事了啊?” 大高个子出示证件,“警||察办案。” 李爱国一脸呆滞。 他旁边的张姐,陈青青,王海三人都是那副模样。 黄单不动声色的观察。 赵福祥的咆哮声快把房顶掀了,“警法了?!” “省着点力气,到了局里,我们慢慢聊。” 大高个子警||察说了一个人名。 那个名字就像是一颗炸||弹,在赵福祥的脑子里轰地炸开,他的呼吸立刻就急促起来,身子也开始发抖。 回来发现证件不见了,赵福祥就坐在床头发愣,他也没有耽误多久,想跑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被推着往前走,赵福祥一个踉跄,差点撞到门上。 他脚上的皮鞋还是下午出门的时候穿的那双,被雨打湿了,鞋帮和鞋底之间有一处开胶,打算买胶水粘粘,就给忘了,雨水渗到里面,袜子都是湿的。 还真是验证了那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过了那么多年,还是栽了。 赵福祥想不明白。 从他遇见同乡,到回来,再到准备离开,发现证件不见,警||察上门,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就像是密谋好的,有人丢开一张大网,等着他摔进网里。 赵福祥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费力的转身,瞪着李爱国,“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 李爱国露出茫然之色,“小哥,你说什么?” “还他的装,李爱国,你什么时候进我房间的?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赵福祥破口大骂,要冲过去打李爱国,他怒吼着,挣扎着,头上的脏污甩的到处都是,但他没有脱离开警||察的钳制。 黄单的余光停在李爱国身上,这人现在是他的重点怀疑对象。 按照原主的记忆,李爱国是早出晚归,在外面做事,他当初找房子的时候,就碰到对方骑着摩托车穿梭在小区里,车后还绑着二手家具。 但原主工作日的时候,白天都在公司上班,并不清楚李爱国的动向。 原主的记忆里还有个片段,但凡是出租屋里的公用家具,或者是房里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大家伙不用找人,都是李爱国来修。 作为一个擅长修理家用电器设备,有一套工具的人,还是一个房东,李爱国具备开门锁的能力和机会。 张姐和李爱国每天多数时候都不是一起出门的,一起回来的情况也不多,她白天要带不同的租客们看房子,晚上不是四处收房租,就牵着小黑狗溜达。 而李爱国的时间很自由。 黄单指望赵福祥能在走之前发个疯闹一闹,其他人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遗憾的是,警||察把对方押下楼了。 大高个子走到大门口时脚步一停,他转过头,没说什么,只是拿视线扫了一圈,停在一处。 黄单发觉那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的眉心轻拧。 几个瞬息过后,那道视线的主人离开。 大门一关,客厅里被微妙的氛围笼罩,几人都没立刻回房。 阳台的狗还在那叫,听的人很烦躁。 张姐去把狗放出来,随手就拿起门边靠着的木板去打,“叫什么叫,要死啊你!” 小黑狗在客厅东窜一下,西窜一下,速度飞快,一看就是没少被那么打,练了两手。 张姐追着打几下,浑身的肉都在颤,她把木板往阳台一丢,坐在门槛上喘气,腰上的好几层堆在一起,让人看了,想去给她扒开透透气。 被小黑狗这一掺合,微妙的氛围消失了。 陈青青回过神来,那个中年人被抓,对她来说是好事。 天知道发现自己被人偷窥的感觉有多可怕,更何况还是那种又脏又丑的老男人,恶心死了。 “房东,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爱国在拿着扫帚扫地,把泡面残渣都扫进簸箕里面,“小妹,我们也不晓得的。” “刚才那人说是你干的,你干了什么?” 陈青青满眼的不信,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他还说你偷偷进他的房间,多管闲事。” 李爱国摇头,“不知道,我没听懂他说的。” 把簸箕和扫帚放在一边,他一脸的哭笑不得,还很冤枉,“房门的锁都换了,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手上没钥匙,怎么可能进他的房间。” 陈青青还是不信,“可是……” 坐在门槛的张姐说话了,“行了,明儿等人回来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 李爱国拎着垃圾出门了。 小黑狗嗖地一下跟在他后面跑出去。 张姐没挪动屁股,她问的江淮,“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江淮不在意的说,“不清楚。” 张姐摇头叹息,“这年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一拍大腿,“你们赶紧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丢什么,要是有丢的,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没准就是他干的。” 说着就回自己那屋检查去了。 黄单捏捏手指,赵福祥可能不是偷||窃,要更严重。 陈青青傍晚因为洗发精的事,已经把房间翻了一遍,没发现丢什么东西,所以她没走。 王海拉她的胳膊,两次都被眼神制止了。 陈青青指着隔壁的房门,撇撇嘴说,“刚才那几个警||察往隔断间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抓里面这位的。” 隔壁那女的最近都没去上班,房里也没什么响动,就像是一直在床上窝着。 这太奇怪了。 陈青青早就起了疑心,那女的很有可能是跟哪个客人发生冲突,把人捅||死了。 她看过类似的新闻,客人激怒小姐,那小姐直接把对方给杀了,还将那玩意儿切下来丢掉,看监||控发现是被狗叼走了。 陈青青那话是对着黄单说的,除了她老公,客厅的另外两个男人里面,有一个都没说过话。 女人的直觉在提醒她,那个面容冷峻,五官极其英俊的男人不好惹。 听闻陈青青所说,黄单没发表意见。 阿玉是有点怪,他猜是身体不舒服,有心事。 见陈青青又要说话,王海抢在她前面开口,“老婆,你别瞎说。” 陈青青阴阳怪气,“怎么,你别告诉我,你找的那小姐,就是她?” 王海的脸都绿了。 陈青青只是随口一说,看到王海那样,她心里就来气。 当初陈青青和王海在一起的时候,家里是反对的,觉得找个身高没自己高,收入没自己多的男的,那就是眼睛瞎掉了。 那时候陈青青觉得,其他的无所谓,只要那个人是真心对自己好就行了。 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甜如蜜,和普通情侣差不多,他们会憧憬未来,幻想老了的时候,彼此牙齿掉光的样子。 谁知道把婚一结,来到s市以后,陈青青发现光有那一点是远远不够的。 y市和s市的落差之大,令陈青青自卑,也很慌,她努力跟上s市的忙碌,追赶那些上班族的脚步,却发现王海是个喜欢安逸的人,根本就没有斗志。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是他们所有矛盾的缘由。 婚姻和谈恋爱不同,那不是两个人的事,牵扯到两个家庭。 陈青青一吵架就会把离婚两个字搬出来,但那只是气话,她没有动过念头,觉得日子苦累是自己选择的,已经过了随意选择的阶段。 对陈青青而言,王海工资低,不善于交际,不愿意去阿谀奉承,跟同事们打不好关系,被排挤,诸如此类的缺点有很多,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对自己忠诚。 结果竟然在外面找小姐。 都说男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陈青青一想到这个,气息就乱了,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怎么也散不掉,“要不是那女的,你这么替她说话干什么?” 王海的眼睛发红,气的,“我什么时候替她说话了?我又不认识她!” 陈青青也快哭了,“你冲我吼是吧,王海,你有种就别……”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玉的身影出现在大家面前,她穿着灰色的长袖睡衣,外面还披着一件外套,长发微乱,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这个过分炎热的季节,在没有空调的房间,别人热起来,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给扒掉,阿玉却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显得突兀。 陈青青是第一次看到阿玉没有浓妆艳抹,她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不化妆的脸会这么年轻,看起来比她要小。 阿玉像是没有听见陈青青和王海的对话,她拢拢外套,微微侧过脸,问的黄单,“怎么?” 黄单说,“警||察来过。” “我听到打斗的声音了。” 阿玉的嘴唇没有血色,“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黄单说没有。 陈青青的声音响起,“美女,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穿这么多,不会是生病了吧?” 阿玉淡淡的看了一眼。 陈青青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什么意思,是知道她没看住自己男人,所以瞧不起吗? “要是生病了,还是早点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大家都住在一个房子里,还是要注意着点的,你说是吧,美女。” 言下之意,是有病看病,看不好就赶紧走,别传染给其他人。 阿玉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面,面无表情的看着陈青青,“我听说,孕初期是危险期,最好卧床休息,不要随便走动,尤其是小产不久后怀孕的。” “还是少管别人的事比较好,容易伤心劳神。” 陈青青的脸色一变。 这女人住他们隔壁,就隔着一面墙,知道她小产,怀孕的事,都不奇怪。 她气的是对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 一个出来卖身体的小姐,有什么资格高傲? 此时此刻,黄单的内心有些震惊,陈青青怀孕了?他都不知道,阿玉是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阿玉无意间听到了陈青青和王海的谈话? 黄单看向阿玉。 大概是黄单的视线有点明显了,阿玉对他笑了笑,没有丝毫杂质,很干净的笑容,只是虚弱了些。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阿玉的锁骨根根突出,看着像是已经戳到那层皮了,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还是她一直就这么瘦,只是之前没有往这方面留意过? 阿玉往卫生间走去,中途看了眼江淮。 江淮的眼帘微微阖着,看着正在打瞌睡,对客厅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 王海把陈青青拉了回去。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黄单转身,这才发现男人还是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期间也没发出过什么声音。 “睡着了?” 江淮没抬眼皮,“睡个屁。” 黄单见他没睡,就说起正事,“阿玉的脸色很差。” 江淮冷哼,“你看看我的脸色。” 黄单问道,“怎么了?” 他的手臂被拽,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江淮捏青年的脸,低头看进他的眼里,“你还问我怎么了,阿玉一出来,你俩眼珠子就在她身上,都不带转一下的。” 黄单说,“你觉不觉得阿玉很瘦?” 江淮把门反锁,“没发现,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看不见其他人。” 黄单问着男人,“你跟阿玉是怎么认识的?” 江淮冷眼一扫,“没完了是吧?” “阿玉阿玉阿玉,小子,你再敢提她,信不信我立马让你哭着喊爸爸?” 黄单,“……” 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赵福祥犯了什么事?” 系统,“需要20积分。” 黄单说,“算了。” 赵福祥的事,他明天不知道,过几天也会知道的,20积分还是别浪费了,留着放在更有需要的时候吧。 菊||花灵的量本来就少,现在还涨价了。 “有什么信息是免费的吗?” 系统,“下个月会有一次比赛,进入前五百的参赛者都会有奖品。” 黄单微愣,前五百就有奖品?“参赛的有多少人?” 系统,“初步统计是三千六百四十一人。” 黄单想了想,觉得还是可以的,他想报名参加,奖品里面应该会有菊灵吧,前十或者前三可能还有更多的奖品。 “系统先生,那是什么比赛?考的什么?” 系统,“双人计时比赛。” 黄单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比赛,他给江淮亲了,大概也就亲了半小时左右吧,“您觉得这个时间能在比赛中拿到什么名次?” 系统,“在下帮您看过,报名的要求是最低两小时起步。” 黄单的嘴角抽抽,他们输在起跑线上。 系统,“黄先生,报名截止日期是这个月的二十号,您是否需要看一下参赛须知?” 黄单说,“要的。” 看看也不是坏事,长点见识也好。 话落,黄单的脑中就多了两页文字,他看完以后,更没信心了,这次的比赛是针对所有的宿主,奖品丰厚,符合条件的肯定都会参加。 第一名可以提出一个请求,没有限制。 黄单的疼痛神经是大问题,要是有药物能麻痹就好了,哪怕是暂时的。 能拿到第一名,说不定可以提一提。 他蹙蹙眉心,第一名的竞争会很激烈的。 叹了口气,黄单后知后觉自己操心的有点远,江淮连一小时都没有,他们没资格参赛。 江淮凑在他而耳边,“你在叹什么气?” 黄单说,“我给你亲的时候,为什么没亲多久,你就不要我亲了?” 江淮的面色漆黑,“这不是废话吗?你第一次给我亲,我激动的跟个傻逼似的,哪儿还能陪你好好玩?” 黄单哦了声,“这样啊。” 江淮绷着的薄唇抿开,他笑起来,暧切,“想要哥哥陪你玩啊?” 黄单盘腿坐在床上,“草莓呢?我们边吃边说。” 这话题转太快,江淮,“……” 还是和晚饭前那样,江淮先吃,甜的给黄单,不甜的自己吃。 草莓很快就见底了。 江淮把床上的小桌子收走,“说吧。” 黄单抿抿嘴,“你可不可以坚持两小时?” 江淮抬眼看去,“什么两小时?” 黄单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你别多想,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江淮的眼神炙热,“我当真了,也多想了。” 他把人往怀里抱,哑声笑,“可以啊小子,胃口这么大,放心吧,哥哥我身强体壮,无病无痛,不会让你失望的。” “……” 黄单忧心,疼痛神经不麻痹,别说两小时,他那死去活来的疼法,一小时都挺不过去。 比赛对他不公平。 黄单又想,世上最多的就是不公平了,没办法。 可他对奖品有点在意。 再看看吧,离报名截止日期还有十来天。 江淮躺倒在床上,指着自己的臂膀,“到这里来。” 黄单靠过去,腰被搂住了,嘴巴被亲,舌住了,他甩不掉。 他们亲嘴,是草莓的味道。 江淮摩||挲着他的肩膀,“有没有什么想要,但是舍不得买的东西?哥哥给你买。” 黄单说,“没有的。” 江淮把手掌从他的肩膀拿开,移到他的脸上,一下一下抚||摸,“再好好想一想。” 黄单的脸被摸的有点疼,拉下他的手,不让他摸,“想了,真没有。” “你是不是傻?” 江淮撑起上半身,侧头看怀里的青年,“要是有人给我买东西,甭管是什么,我都高兴。” 黄单示意他看床边的手机挂件,“这个你不高兴。” 江淮噎住,别扭的说,“谁说我不高兴了?” 他偏过头,耳根子有一层薄红,“高兴就一定要挂在嘴边,我放在心里不行啊?” 黄单说,“那我下回再给你买一个,挂钥匙上。” 江淮说随你,“说是阵雨,怎么还在下?” 黄单心说,估计这雨会拖拖拉拉到半夜。 江淮忽然说,“我们做点事吧。” 黄单摇头,“不做。” 江淮换个字,还是那意思,“那干点事。” 黄单翻个身,想起比赛奖品的事,他又翻回来,“你买东西了吗?” 江淮亲他的脖子,“嗯?什么东西?” 半响才反应过来,“没买。” 黄单说,“那不能做,也不能干,只能睡觉了。” 江淮皱眉,“口水不行吗?” 黄单说不行,“我会疼死的。”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江淮听到青年说出这句话,他的心脏就疼了一下,也没了任何想法,只是无意识的收紧力道,把人往臂弯里带。 黄单被勒的骨头疼,他抽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买了,我们再做。” 江淮顿时就去开电脑,刷刷刷的在网上买了六盒。 黄单看一眼,“这么多?又不能吃。” 江淮说那家店是买六送一,划算,“再说了,怎么不能吃,买了就是给你吃的,到时候哥哥喂你。” 黄单一琢磨,没毛病。 十一点左右,《武林外传》的片头曲响起,空调的温度适中。 黄单趴在江淮的胸前,意识昏昏沉沉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猛然坐起来。 那个高个子警||察当时看的不是他,是他身后的男人。 江淮吓一跳,“大晚上的,你干嘛呢?” 《武林外传》还在放着,李大嘴瞎眼的老娘来同福客栈了,房里只有她叨唠的声音。 黄单借着电脑散出的微弱光亮,盯视着眼皮底下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淮以为黄单做了噩梦,就把他拉回怀里,拍拍他的后背,“宝宝乖。不怕。” 那声音在夜晚听来,低沉且有几分温柔,有着难言的蛊||惑,一下子就从李大嘴他娘的叨唠声里跳了出来。 黄单说,“我起鸡皮疙瘩了。” 江淮尚未开口,就听到青年又说,“不过我很喜欢听。” 他低低的叹息,“你真是要我的命。” 黄单呆了呆,把手臂搭在男人的腰部,慢慢上移,把他环住了,“晚安。” 第二天,赵福祥没回来。 第三天,赵福祥还是没回来。 合租房里的气氛变了样子,虽说事不关己,但毕竟是租了同一个房子,会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几天后,黄单早上蹲厕所刷手机,在一条新闻报道上看见了赵福祥的照片。 赵福祥不叫赵福祥,他叫李大军。 黄单翻着网页,把报道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看完了。 原来多年前,李大军抢人后成功逃逸,他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过了十几年。 有一天,李大军逃到山区,无意间发现一个村民,那个村民就是赵福祥。 李大军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跟自己长的那么像,他看着热情好客的赵福祥,动了冒名顶替的心思。 那心思一动,李大军很快就找到机会将人杀害。 从此以后,他就是赵福祥。 报道里写着,李大军用赵福祥的身份生活,他在继续躲藏了两年后,觉得那种日子很没意思,想去外面走走。 李大军觉得,以前警捕不到他,现在多了那么多年,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就来了s市。 黄单搜了相关的信息,内容都大同小异,有赵福祥老家的照片,村里人的采访,还有工地上的反应。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世界太大了,人力有限。 李大军多活了十几年,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有的人杀罪以后,就逃到某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着,到老死都没有落网。 黄单拽着卫生纸的动作一顿,种种迹象表明,是有人报案,赵福祥才会被抓。 报案的人在合租房里,或许就是那个偷窥者。 黄单说离开卫生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次卧,“你是警||察。” 这是他在卫生间里蹿出的念头。 确切来说,是更早。 也许是那晚想起的大高个子警||察最后的一眼,或者是第一次在超市跟踪被发现的时候。 黄单早该想到的。 江淮在玩扫雷,“不是,我是无业游民。” 他懒懒的说,“大早上的,只有无业游民才有闲情玩游戏,你说呢?” 黄单不说话,盯着他看。 又踩到雷了,江淮把鼠标一丢,他打开烟盒,用嘴叼根烟,“跟哥哥说说,为什么这么肯定?” 黄单说,“你的警觉性很高。” 江淮耸耸肩,“每个人的感知能力会有不同。” 黄单说,“你的身手敏捷,反应很快。” 江淮抽一口烟,单手撑着头,“小脑比较发达而已。” “……”黄单弯腰,凑到男人面前,“赵福祥的案子被破,是你干的吧。” 他不等对方开口,就说,“那晚你问我有没有要买的东西,说要给我买,是因为案子破了,你有奖金可拿。” 江淮面不改色的抽着烟。 黄单说,“你住在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赵福祥。” 江淮听到这里,他笑了笑,“提醒你一件事,我在赵福祥前面搬进来的。” 黄单说,“你是警||察,就一定有方法知道赵福祥的行踪,他跟房东接触,交订金的当天,你完全可以在掌握这条线索以后,提前搬进来。” “我说的对吗?” 江淮揉额角,笑着叹息,“宝贝,我小看你了。” 黄单长舒一口气,这人是什么职业,没那么重要,是警||察,还是无业游民,都可以的,“你是不是一直在偷窥合租房里的人?” 江淮觉得好笑,“我又不是变态,没事偷窥他们干什么?” 黄单狐疑,“真没有?” 江淮挑唇,“真没有。” 黄单问道,“赵福祥呢?你没有偷窥过他?” 江淮纠正,“那不叫偷窥,那是在办公。” 黄单心想也是,任务要找的偷窥者,应该不是江淮,而是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 江淮把他拉到腿上,“一口气问那么多,口渴不?” “不渴,我现在不想吃你的口水。” 黄单问出之前问过的事,“你跟阿玉是怎么认识的?” 江淮吸两口烟,飘起的烟雾浮在他的面上,神情看不太清,他将认识的过程说了,语调没多大的起伏,“就是那么回事呗。” 黄单若有所思。 这说法和他从阿玉那里听来的,如出一辙,没一点出入。 重合度太高了,像是提前串好的词。 黄单捋着所有的线索。 目前来说,赵福祥,陈青青,江淮三人排除了,剩下的就是王海,阿玉,李爱国,张姐这四个人。 系统先生提示过,他要找的偷窥者不止一个,那四个人里面,最少有两个是他的目标。 江淮把烟掐灭,“怎么不说话了?” 黄单垂头问,“案子破了,你还住在这里吗?” 江淮的身体前倾,脑袋蹭着他的肚子,“看你的意思,你要搬,我就搬,你不搬,我继续陪你。” 黄单说,“暂时不搬,过了这个夏天再说。” 江淮无所谓,“可以。” 他圈住青年的腰,“你对我的职业就没有一点想说的吗?” 黄单摸摸男人的发顶,“注意安全,遇到很强的坏人,别自己一个人冲上去。” 他非常认真的说,“你出事了,我会很难过,我也会死掉的,所以你别让自己受伤。” 江淮愣怔片刻,“好,我答应你。” 外面传来陈青青的声音,她看到报道了,知道自己跟一个杀犯住在同一个合租房里,内心一定很慌,更多的是后怕。 “房东,你看看这上面说的,那赵福祥,不对,李大军他是杀犯,手上有两条人命,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合租房里领啊?” 张姐被这事给闹的,早饭都没胃口吃,“坏人脸上没写坏人两个字,我也没长火眼金睛,陈小姐,做人做事也是要讲道理的呀。” 陈青青得理不饶人,“话是那么说,但人是你招进来的,你怎么也要说点什么吧?” “那可是杀犯啊,要是我们出了什么事,你也有责任的。” 张姐不想跟她再谈下去,说以后一定多注意着些。 陈青青看出张姐的敷衍,她冷着脸回去,在房里心有余悸,“还好他被抓了,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想起有好几次和那个老男人起冲突,陈青青就打哆嗦,她真是福大命大。 王海很突然的说,“我们搬家吧。” 陈青青正要找杯子倒水喝,她听到王海那句话就停下了脚步,“搬家?搬哪儿啊?” 王海说,“附近的小区挺多的。” 陈青青蹙眉,“你先找房子吧,我要比这里的环境好,住的人少一点,房租不超过一千的。” 王海说那不可能,“现在的房价又涨了,要想不住带隔断间,人那么多的的,只能整套租下来。” 他唉声叹气,“租整套,我一个月的房租都不够。” “你也知道啊。” 陈青青说,“要不是我们去年搬进来,现在就我们住的这房间,房租要多一两百。” “房东是不好意思跟我们提。” 王海去给她倒水,“那怎么办?我不想继续住这里了。” 陈青青摸了摸肚子,“你没听那女的说吗?头三个月是危险期,先等我熬过三个月吧。” 王海把水杯递给她,“那我留意着房子吧。” 黄单跟江淮一块儿出门,刚好碰到同样要去上班的王海,三人一同走下楼梯,往小区门口方向走。 才过八点,温度就已经很高了,风都是烫的。 王海先开的口,“赵,李大军那事真吓人。” 黄单知道他是冲自己说的,因为对方跟江淮没打过交道,“嗯。” 大概是有江淮在,王海想跟黄单聊一聊,又不自在,所以他就说了一句。 三人一路都沉默不语。 黄单和江淮买了早餐,王海没买,他是吃了才出门的。 公交站台的人很多,男男女女的站在一起,空气里飘散着早餐的香味。 王海等的车先到,他打了招呼上车。 车子往前开,王海的余光往后,捕捉到站台那里的两个人,个高的把豆浆给个矮一点的。 那豆浆对方喝过,他看到了,还看到对方往林乙兜里塞钱。 王海望着前方,没有再看。 过了十几分钟,黄单的车才到,他冲江淮摆摆手。 江淮单手插兜,目送公交车远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动身离开站台。 类似赵福祥的那种刑件,几乎每天都有,不是什么新鲜事。 办公室里的话题是扫|黄。 大家伙疲劳时就甩出来几句,缓解一下繁忙枯燥的气氛。 “小姐都失业了,各回各家,嫁人生孩子去了,这日子真心过的不如狗。” “可不是,我现在一点动力都没有了。跟咸鱼没两样。” “扫||黄不知道要扫到什么时候。” “估计最短也要到年底。” 有女同事插话进来,“那些女的还能生的出来?” 她带头,其他女同事紧跟其后,话题一下子就从男同事的吐苦水变成议论小姐能不能顺利从良。 黄单没参与,他忙着画画,赶快画完了,回去就能查线索,早点把任务完成。 有时候就是这样,越不想有事情,事情就越多。 主美把黄单叫去,让他画宣传图,“去吧,抓紧时间找资料,定了设计稿发给我。” 黄单说,“主美,时间太短了,会来不及画精细。” 主美大手一挥,“那就想办法。” 黄单无语。 这公司太坑,撑不了多久就会倒闭的,他想。 下班回去,黄单绕路去大润发,他跟江淮约好了,一起去买腊肠。 晚上江淮要给他做腊肠饭吃。 快递也到了,晚上他们还要做事情。 在离大润发还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黄单看到了阿玉,她从一辆奔驰车里下来,脚上是那双名贵的银色高跟鞋。 车窗降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伸出头,对阿玉说了什么。 阿玉对他笑笑,她无意间瞥动的视线发现黄单时,笑容在脸上凝固,又恢复如常。 黄单从诧异中回神。 阿玉近期都没有在四点起来过,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出门。 他以为阿玉今天还和昨天一样,在合租房里待着,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对方。 今天依然是高温。 阿玉还是穿的长袖长裤,黑色的,看着就热,这次没加外套,脖子上扎了条红色的丝巾,她下车的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有路人频频侧目。 一方面是她长的美,身材好,另一方面是她另类的穿着,还有就是她的身份,更多的人觉得她是个小三。 议论声已经在街头飞起来了。 阿玉没在意,她朝黄单走过来,“这么巧啊。” 黄单嗯了声,近距离看,阿玉花了很浓的妆,遮盖了苍白,却没能掩去病态,他没问车里的人是谁,立场不适合。 阿玉也没有主动说的迹象,况且也没什么好说的,有眼睛的都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我要去大润发,你呢?” 黄单的眉头动动,他要是说自己也去,那阿玉会跟着的。 江淮可能已经到大润发了。 黄单正要开口,铃声突然响起,是江淮打来的电话,他立刻就把手里的手机往口袋里一塞。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这么想着,黄单就听到女人的声音,“手机上的挂件是情侣的,我见过江淮也挂了。” 黄单的眼角一抽。 阿玉笑了笑,“林乙,我第一次看到你紧张。” 她还在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们都不同,你不会笑,没什么情绪。” 黄单说,“只要是人都有情绪,我也有。” “是啊,真有意思。” 阿玉看着黄单,笑着说,“我知道你们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百家姓福祥出局了,后面还有百家姓爱国,百家姓青青,百家姓海。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49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灰尘漫天,闷热难耐。 男男女女或快或慢的甩着胳膊腿, 将街头街尾都渲染上了一层浮躁的气息。 有人接连不断地从黄单和阿玉身边经过, 几乎都会好奇的侧头看两眼, 大多是在打量阿玉的身段,长腿,那一脸的浓妆,也好奇他俩是什么关系。 黄单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在思考。 阿玉说出那句话的用意是什么?她知道他和江淮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怎么知道的? 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是想从他这里观察到某些东西,还只是随口一说? 黄单对阿玉的印象并不坏, 他不会以职业的高低尊卑来区分一个人的善恶。 对他而言, 阿玉是个有着很多秘密, 人生阅历复杂曲折, 善于掩藏内心柔||软部位,会在不经意露出彷徨一面的小妹妹。 口袋里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黄单的上下嘴唇轻轻一抿。 阿玉说, “是江淮吧, 可能是担心你出事, 你不接个电话吗?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走开。” “不用的。” 黄单按下接听键,那头是男人的质问声,“我打你的电话, 你怎么挂掉了?” 他说,“我碰到阿玉了。” “这跟你挂我电话有关系?” 江淮问也不问阿玉的事,而是说,“赶紧的,我在大润发门口等你。” 他骂骂咧咧,“挂电话啊,发什么愣呢?” 黄单把电话挂断。 每次都是他先挂电话,他不喜欢,男人却很霸道的要他先挂。 黄单捏着手机,挂在上面的小挂件的做工离精致有一段距离,但小叶子很漂亮,纹路都有,它在半空左右摇摆,划出懒洋洋的弧度。 刚才那通电话,阿玉全听见了,他知道的。 黄单没说话,等着阿玉开口。 阿玉的视线落在小挂件上面,“林乙,你知道江淮的职业了吧。” 黄单,“嗯。” “当初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就是这个原因。” 阿玉轻叹一声,“从事那种职业,接触的都是危险的人和事,有时候不单单会让自己身处险境,还会连累到身边的人。” “你信吗,林乙,在我对你提出建议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你会和江淮有更多的交集,你们会有其他的关系。” 说着,阿玉的脸上出现难以理解的神色,“我至今都不能明白,只能归结为是女人的直觉。” 黄单能明白,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江淮是警|察?” 阿玉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没有向你透露,我捡到的皮夹里除了江淮的身份证,还有别的证件。” 黄单了然。 至于阿玉没有透露的原因,大概是有所顾忌吧。 阿玉说,“我有次上厕所,听到你的房间里有江淮的声音,在那之后我留意过,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其他人我不太清楚,不过,毕竟是合租房,木板墙隔音效果很差的。” 黄单心想,等他完成任务,就跟江淮搬出去住。 下一刻,他就听到阿玉说,“不然我也不会对陈青青和王海的夫妻生活那么了解。” 黄单若有所思,阿玉和王海陈青青那屋是用木板隔的,的确能听到不少东西,那是不是说,她所知道的,都是木板墙传递给她的,并没有偷窥的嫌疑? 阿玉垂头,耳边的长发散下来,遮住她的一小半脸,看起来越发的消瘦,“江淮想必等的急了,我们走吧。” 黄单的眉头动了动,脚步没迈出去。 阿玉似是看穿他的心思,“你们在一起了,我的建议已经失效,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 顿了顿,她很善意的提醒,“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你们还是早点换个房子住吧,别跟人合租。” 黄单说,“我晓得的。” 到大润发那儿时,走在前面的阿玉崴了一下脚,黄单及时把她扶住了。 阿玉站稳身子,“谢谢。” 黄单问她,“脚没扭到吧?” 阿玉说还好,她看看脚上的银色高跟鞋,“几万的鞋,穿着还不如几十的鞋舒服,你说怪不怪?” 黄单说,“新鞋子都会磨脚的,穿一穿能好一些。” 阿玉摇了摇头,“不是新旧的问题,是不合适,我这脚,穿惯了廉价的鞋,最贵的也就一二百,穿几万的,走路都觉得不自在。” 她有些自嘲,“有的人,就是穷人的命。” 黄单刚要说什么,胳膊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那股力道很大,直接就将他的手从阿玉的袖子上拽开了。 他扭头,看到男人绷着的脸,怒气冲天。 “……” 阿玉跟江淮打招呼,她说笑,“你这醋吃错对象了。” 江淮的脸还是绷着的,唇线也是,“走个路磨磨蹭蹭,慢慢吞吞,跟个娘们一样。” 那话是冲着黄单说的。 黄单的心思不在江淮的醋劲上,他发觉到一个怪异的现象。 阿玉那句话里的信息已经很明显了,江淮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也没有任何自己是同性恋的事被发现的紧张和慌意。 也就是说,阿玉知道他们的关系这件事,江淮是知情的。 黄单的余光从江淮和阿玉身上扫过,这两个人之间,有一条线连着,他看不见。 这种感觉不好,他不喜欢。 阿玉把手里的包挎在肩膀上,“你们怎么了,都不进去吗?” 她看看进进出出的人,“这会儿上班的都下班了,过来超市这边买东西,人很多的。” 江淮松开抓着黄单的那只手,大步往超市入口方向走去。 阿玉脸上的笑意不减,多了几分调侃,“林乙,你快跟上去,不然江淮又要吃醋了。” 黄单压下杂乱的思绪,和阿玉一起跟上江淮。 搭电梯上二楼,三人推了两辆小推车。 阿玉一辆,黄单跟江淮一辆。 这一幕引起后面几个女生的诧异,她们以为阿玉跟黄单是一对情侣。 至于江淮,那身气场不同,跟阿玉不搭调。 她们感到意外的是,阿玉一个人,黄单和江淮站在一起。 进了超市,阿玉往左边去,“我去买点面包,你们逛你们别的。” 黄单跟江淮站在原地,俩人都没动。 江淮开口,没问黄单跟阿玉聊过什么,“先是去买腊肠,还是去买豆浆机?” 黄单说,“豆浆机吧,就在前面。” 江淮边走边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挂我的电话,我会担心,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 他抿抿嘴,“你不奇怪阿玉知道我们的事吗?” 江淮的脚步不停,“我们每天都睡一起,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大家又不是傻子。” 黄单问道,“那你说,阿玉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吗?” 江淮说不会。 黄单看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江淮也侧头看过去,似乎是对他总提阿玉感到不耐烦,“小子,我说不会,你来个为什么,我要是说会,你照样来个为什么,你说,你想要什么答案?说出来让哥哥听听。” 黄单蹙眉,“我不跟你说了。” 江淮哭笑不得,“哟,你还跟我来气了是吧?” 黄单说,“你不老实。” 江淮抽抽嘴,他拐个弯,站在卖方便面的货架那里,哄道,“有事回去说,好不好?” 黄单说,“好吧。” 豆浆机在斜对面,九阳是主推的牌子,刚好有活动。 黄单说就买九阳的,江淮对这事没意见,全听他的,他们就两个人,买了个小的。 买完豆浆机,黄单和江淮顺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去买榨豆浆需要的豆子。 江淮翻着手机,按照网页上的念,“可以放黑豆,黄豆,花生……还有核桃。” 黄单拽袋子,每样都装一些,“够吗?” 江淮看他认真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想抱抱,可惜场合不行,“不够再来买就是了,超市又不会长脚。” 黄单心说也是,离开这片区域前,他又买了绿豆和冰糖,发现男人眼神询问,就说,“你上火了。” 江淮挑眉,“是吗?” 黄单嗯了声,“你的东西很浓,味道也大。” 江淮,“……” 他咳一声,直勾勾的看着青年,一本正经道,“那不是上火,是我憋的太久了。” 黄单说,“所以坏掉了?” 江淮无语。 黄单说,“我觉得你就是上火了,还是喝点绿豆汤吧,等你不上火了,我再给你亲。” 江淮除了喝,还能说什么? 他们刚到卖腊肠的那里,阿玉就过来了,小车里只有两袋子面包。 阿玉说,“你们要做腊肠饭吗?” 黄单点头,“嗯。” 江淮挨个扫一圈,他拿起这袋腊肠看看,放下来拿起另一袋,似乎是个行家,很懂的样子。 阿玉说,“皇上皇,中山黄圃,这两家的腊肠都挺好吃的。” 江淮正拿着那两家的腊肠,他选了皇上皇。 黄单看了眼旁边的女人,她脖子上的丝巾扎的严实,袖子也没卷起来一截,好像不觉得热,额头脸上都没出汗。 “你只买面包?” 阿玉提不起多大的精神,“本来想买点别的东西,但是进了超市逛一圈,就不想买了。” 黄单心说,这跟他完全相反。 他是没进超市前,觉得自己没什么要买的,一进去,就是什么都缺。 三人排队结账出去,回小区的路上都没什么交流。 王海开门,就看到门口的黄单三人,他的手里提着两个袋子,要下楼倒垃圾。 门里门外的人站了几个瞬息,王海就赶紧偏身走到一边,把他刚才所占的位置给腾出来。 好像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表现,礼貌,又不想惹是生非。 黄单跟王海点头示意,迈步跨过门槛。 他看了看对面的房里,有一双脚在床尾搭着,没穿袜子,陈青青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干什么。 江淮在黄单的背后戳一下,叫他别愣着了。 黄单回自己的房间拿衣架子,江淮那儿不够,他出来时,阿玉已经不在了,那房门也是关着的。 这次的碰面,聊的内容并不多,跟任务有关的信息,更是极少。 黄单目前唯一确定的是,阿玉和江淮之间没那么简单。 他往次卧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看到江淮在水池那里淘米,电饭锅的内胆搁在水龙头下面接着水,哗啦响个不停。 江淮低声说,“去把小篮子给我拿过来。” 黄单进屋,在桌上找到小篮子,里面放着香菇和黑木耳,他拿给江淮,就掉头回了屋里。 腊肠焖饭是黄单提出来的,他在公司吃过,只是腊肠很少。 江淮第一次做,事先在网上搜过步骤,他根据记忆把米泡着,之后是香菇,木耳,都用小碗泡起来。 黄单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嘴里有话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阿玉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 江淮麻利的开始把腊肠切片,“小子,用你的脑子想想,阿玉跟我们无冤无仇的,干嘛要那么做?” 他切完腊肠,就咚咚咚的把一截胡萝卜切成丁,“再说了,你整天整天的在我面前提阿玉,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黄单若有所思,是这样吗?“最近在扫|黄,阿玉上班的地方可能也被查封了,她……” 江淮把菜刀丢砧板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呢,非要跟我反着来,你要气死我是不是?嗯?” 黄单指指他面前的电饭锅,“别说话,口水喷锅里了。” 江淮,“……” 米泡了十来分钟,江淮把香菇和木耳都切成小块,跟腊肠片,胡萝卜丁一起丢进锅里,再倒进去色拉油,最后放一点盐,盖上饭锅的盖子,按了煮饭。 接下来就可以等着吃饭了。 黄单趴在床上找资料图,他用的是笔记本,不知道江淮从哪儿给他弄来的,四五千的配置,比原主的台式机要好很多。 江淮躺旁边,叠着腿看电视,手在黄单的后领放着,过会儿就往里伸。 黄单嘶了声,“你别掐我,疼。” 江淮一时没克制住,他立马就松了手,摸摸青年的头发,摇头叹息,“你说你,怎么这么娇气呢?” 黄单不想搭理。 他解释过了,也解释了好多次。 没过多久,香味就从饭锅里冒出来,在房里散开,很快就飘到黄单的鼻子前面,他静不下心找资料,问什么时候能吃。 江淮说好等会儿,“过来给我抓抓痒。” 黄单把他的t恤撩上去,“你还说自己没上火,背上都长痘了。” 江淮不信,“真的假的?你拍照片给我看。” 黄单拿手机对着痘痘拍了一张。 那痘痘其实很小,黄单凑近拍的,所以显得特别大,把江淮给吓到了,非要让他挤掉。 黄单不愿意干这事,“不能挤,会发炎的。” 江淮的眉头皱了皱,“发什么炎,就是一颗痘而已。” 黄单还是不愿意。 江淮捧着他的脸,“来,看着我,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嫌我?” 黄单说,“没嫌你,痘真的不能挤。” 江淮半信半疑,“那怎么办?让它自由生长?” 黄单说,“别管就行。” 江淮想起来了什么,“你也有痘,还是俩个,我给你抠抠。” 黄单,“……” 江淮把黄单身上的小痘痘抠红了。 黄单疼的流出眼泪,“你再抠,我生气了。” 江淮给他擦掉眼泪,抱怀里哄,“不抠了不抠了。” 黄单趴在男人肩头哭,“是不是抠破了?” 江淮亲亲他微咸的脸颊,“我哪儿敢抠破啊,好了不哭了,是我的错,乖啊。” 俩人就小痘痘的事聊了好久,停下来时才发现,腊肠焖饭早就好了。 黄单吃了两碗,他还想吃,江淮没让。 江淮把他手里的筷子拿走,“晚上差不多有七|八分饱就行了,吃太饱不能剧烈运动。” 黄单意犹未尽,“我不运动的,吃完饭洗个澡看电影就睡了。” 江淮眯着眼睛,“你再想想。” 黄单想了想,他扶额,抓抓头发说,“是哦,要运动。” “想起来了就行。” 江淮满意的把唇角一勾,“坐着吧,哥哥去刷锅洗碗。” 他俩在房里站着,随便选了个台看新闻联播消食,八点出头,一集电视播完了,该办大事了。 黄单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他怕疼,“你要轻点。” 江淮在他唇上亲一下,“我会轻着点的。” 黄单被捏着下巴亲,他的脖子后仰,嘴里腊肠焖饭的香味慢慢的变淡了。 江淮亲了好一会儿,摸摸怀里人的后背,抓着他的手拉到头顶,和他十指相扣。 黄单叫江淮把电视的声音再调大点。 江淮把声音调到最大。 一条奶茶的广告正在播着,美女在说广告词,什么你的优乐美,我的优乐美。 江淮喂黄单吃了根胡萝卜,好大一根。 第二集电视开始播了,隔几分钟就有广告,插||入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电视播的是抗战剧,突突突的枪声里夹杂着哭声。 有人牺牲,有人嚎叫,有人痛不欲生,也有人哭天喊地。 黄单哭的停不下来。 江淮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摸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 两集电视播完,是一个大型真人秀节目。 主持人一通官方的介绍以后,嘉宾们上场,开始疯玩。 江淮掉黄单眼角的泪水,记不清是第几次这么干了,吃了很多他的泪水,胃里都有一股咸味往上泛。 喜欢的人怕疼,爱哭。 他一见到对方哭,浑身都跟起了火一样滚热,简直要命。 黄单哭的快昏厥过去了,他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问系统先生,“多长时间?” 系统,“由于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部屏蔽,在下只能通过黄先生的哭声来判断,计时两小时四十分钟。” 黄单抽泣,可以报名参赛了。 昨天系统先生告诉他,奖品又多加了一项,前三的宿主都有。 每位宿主可以得到一亿的积分。 一亿啊,那是什么概念? 对黄单来说,就是无所畏惧的感觉。 江淮在检查黄单的嘴巴,刚才吃胡萝卜的时候,他一直在喊疼,奇怪的是,他的嘴里没破,也没肿,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黄单知道,那是菊||花灵的功劳。 他一次用了两支,苍蝇柜里还有二十五支存货,要省着点用,因为积分袋子掉落的时间越老越没规律了。 江淮想再做一次,自己还精神的很,一点都不疲劳。 但是床上的人还在哭,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他看着看着,脑子里跳出对方最开始的时候,疼到抽搐的情形,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灭了,只剩下心疼。 江淮刚走到门口,就被喊住了。 黄单哭着说,“我还要一次。” 江淮的呼吸一顿,他不敢置信的回头,“你说什么?” 黄单把眼泪在枕头上蹭掉,“还要。” 江淮确定自己没听错,端着盆的手骤然收紧,又松开,“不行,你哭的都快化成水了,不来了。” 黄单的声音嘶哑,“别管我,你做你的。” 他担心因为自己的哭声,影响男人发挥,但他真的忍不住,太疼了。 尤其是第一下,疼的他想死。 慢慢的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情况,越疼,越舒服,越舒服,越疼,这两种感受交织在一起,分不开。 见男人没过来,黄单就翻过身,肚皮朝上躺着,“现在还不到十点半,你要不要?” 江淮没好气的开口道,“你说呢?” “妈||的,你用眼睛看看,我这脚下的地上都快滴一滩水了。” 他夸张了点,地上没水,裤子真能挤出一两滴水来。 黄单的眼前被一片阴影盖住,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这可是你自找的啊,待会儿你哭着喊爸爸,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江淮就凶狠的去亲他。 黄单的嘴巴被亲,他的眼睛通红,手抓着江淮的背部。 江淮不想收个儿子。 所以黄单求饶的时候,江淮让他叫哥哥。 黄单哭着喊哥哥,疼的死去活来。 电视的声音开的太大了,张姐出来敲门,叫江淮把声音调小点,说很晚了,这样会影响别人睡觉。 江淮应声,低头问着趴在自己腿上的人,“还要不要?” 黄单真不行了,满脸的泪痕,眼睛肿的厉害,声音也不成样子,“今天不要了,明天再要。” 江淮的面部抽搐,抬手把青年的湿发撩上去一些,他弯腰凑近,低哑着嗓音笑,“宝贝,你这样,是要被我的。” 黄单,“……” 第二天,黄单跟江淮继续。 俩人配合的越来越好,节奏也把握的很不错。 黄单还是会哭,他不会大喊大叫,只会把自己闷在枕头里,或者是江淮的怀里,压制着哭泣。 江淮一回生二回熟。 到了第三回,就跟被解了绳子的马一样,在草原上尽情飞奔。 报名截止前一天。黄单犹豫再三,报名了。 系统,“黄先生,您加油。” 黄单,“我会的。” 他看一眼扫地的男人,加油。 赵福祥的东西没有人回来拿,被张姐扔的扔,卖的卖,值钱的都留下来了。 那房间很快就租出去了。 一线城市就是这样,只有租不到房的人,没有租不出去的房。 所以房租也是跟着房价一起,直线上涨。 新搬进来的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穿着朴素,明显的家世很一般。 可是她的脸上却洋溢与其他大学生一样的,对美好未来的希望与憧憬,眼睛里有明亮的光芒,没有一丁点的深沉与复杂。 毕竟才刚毕业,还没染上社会的压力,挫败,甚至是灰暗的东西。 然后,还没等大家熟悉这位新邻居,女大学生在住了三天后的晚上,就跟张姐说要搬走了。 黄单与其他人都在,只见女大学生涨红着脸,与张姐据理力争着什么。 众人在细听之下,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位女大学生在租房之前,有位学长就告诉过她,跟其他人合租会比较乱,环境差是一方面,还有人会乘别人不在的时候,偷别的租客的物品。 女大学生刚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是她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狠下心买的。 所以她有些敏感,就在房门的背后悄悄的洒了一些荧光粉。 这样等她回来,就可以知道有没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结果令女大学生震惊的是,昨天她回了一趟学校,就在她今天回来后,发现门后的荧光粉有被人用脚踩过的痕迹。 这让女大学生非常紧张,随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财物。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物品竟然一件都没少,那台新买的笔记本也还在原来的位置放着。 虽然没丢财物,但女大学生也不想生活在莫名的恐惧之中,所以她在思索再三之后,还是决定要搬走,不继续租这房子了。 张姐说,“退不退房这是你的自由,但是我们先前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不到六个月就退房的话,我是不能退定金给你的。” “那怎么行,我退房是因为你房子的治安不好,明明是你的责任,凭什么要压我的定金。” 女大学生气的有些激动,这件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责任,她的实习工资本来就很低。 房租的定金对她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她一定要和房东争取回来。 张姐就跟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治安问题?小姑娘,你可不能瞎说的啊,你说你房间被别人进来过,却什么也没丢,谁信啊。” 她摆出已经看穿一切的姿态,“是你自己反悔,想要退房,然后随口编的理由的吧。”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看地上的荧光粉还在,我哪里瞎编了!” 女大学生不由气结,刚刚迈出校门的她,第一次感受到社会的混乱,“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我撒谎,我……我就……” 张姐打断,“行了,你也别硬扯了。” 她见多了提前搬走,还想要押金的租户,听的理由五花八门,这回听到的,还是头一次,“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可以搬走,押金我是不会退你一分钱的。” 女大学生气哭了,她用手背擦脸上的眼泪,在原地哭了起来。 张姐受不了,“哎哟,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我是在跟你讲理,可没欺负你啊。” 她指着黄单在内的几个人,“不信你问问这里的其他人,他们个个都工作很久了,比你知道的多,你问问他们,没按照租房合约上写的时间,就提前搬走,有没有租金可拿。” 女大学生也不说别的,只是哭。 面临的局势对自己不利,她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措施。 张姐要说什么,李爱国拉了她一下,“要不算了吧,我看小妹刚毕业,押金对她来说……” “你没毛病吧李爱国!” 张姐冷下脸来,“要是这么随便,那还签什么合约啊?” 李爱国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没再说什么。 陈青青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张姐,小妹妹说她撒荧光粉了,不如把客厅和她房间的灯关掉,我们看看地上有没有,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张姐嘀咕了声,大概是说破事真多,挺不耐烦的。 于是在众人的建议之下,张姐把屋子的灯给关闭了。 女大学生房间的地上果然发出淡淡的荧光,在这些荧光的中间,有着几个明显的脚印。 沾染这些荧光粉之后,这些脚印布满了房间的地面。 从脚印的方向可以判断,这个人在进入房间后,只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对方什么也没带走。 黄单的心头不由一动,按照这些荧光脚印出门的方向,是不是就可以找出偷窥的真凶了? 自己查这个凶手,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清晰的头绪。 难道今天要占这个敏感大学生的便宜,就要将真凶给查出来了? 黄单的目光跟着荧光脚印的方向,和大家一起往外面走,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屋外。 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偷入房间的人在出了房间之后,并没有返回任何租客的房间,而是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地砖上留下斑驳的荧光点之后,脚印便完全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黄单观察客厅其他人的表情变化。 陈青青和王海站在一起,都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阿玉还是那副模样,身上裹的严实,脸苍白的厉害,她垂着眼皮,神情模糊。 李爱国在跟张姐说着什么,快吵起来了。 黄单的视线扫了一圈以后收回来,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些脚印虽然没有一个完整的,但他还是可以判断,是男人的脚。 不是江淮,就是屋里的王海和李爱国,这俩人的其中一个。 总不可能是外面的人吧? 还有个可能,女的穿了男士的鞋。 黄单头疼。 “看看大家的鞋子不就知道了。” 还是陈青青说的话,“要是进去的人就在我们中间,鞋底肯定有荧光粉。” 王海叫她别管闲事。 陈青青给了他一个白眼,“什么多管闲事,要是真有那回事,把人揪出来,对我们都好。” 黄单开口,“那就检查吧。” 张姐说行,“小姑娘,我们几个当着你的面检查。” 结果谁的脚上都没有。 除了女大学生。 “……” 张姐摇摇头,“小姑娘,这回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女大学生白了脸,她慌忙解释,“我是发现有人进了房间,就赶紧进去看的,不小心沾到的。” 张姐懒的再听下去了,“行了,什么也别说了,小姑娘,我给你退一半,以后你再租房子,考虑的仔细点,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了押金的事搞出这么一出戏。” “谢谢。” 女大学生一晚上都没留,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东西,搬去同学那儿挤两天。 她心想,算了,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那些人不信,她也没办法。 这合租房里有人心里有鬼。 睡前,陈青青还在唠叨那女大学生的事,“哎,你还别说,现在的大学生挺聪明的啊,能想出那招。” 王海在给她泡奶粉,“是啊,很聪明。” “一个女孩子在外面租房子,是要多留个心眼的。” 陈青青说可不是,“你觉得,那个女学生说的是不是真的?” 王海说,“应该不会吧,要是有人进去了,不可能什么也不拿就走。” 陈青青点点头,“说的也是,废那么大劲偷偷进房间,两手空空的离开,又不是在玩。” “押金要不走,确实很亏。” 她翻个身,挪到床边对着垃圾篓吐口水,视线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鞋架,“你那双灰色的鞋呢?” 王海拿筷子在杯子里搅||动,“脏了,我泡盆里了,明天洗。” 陈青青躺回去,抬头看他,“不是前两天才洗过吗?怎么又脏了?” 王海说是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汁撒上去了。 陈青青接过他递的奶粉,“你赶紧洗,这几天有雨。” 王海说,“那我现在就去洗吧。” 陈青青说行,“给我开个电视再走。” 王海开完电视就去卫生间刷鞋。 黄单在刷牙洗脸,余光从王海那盆里的鞋子上掠过,“怎么这么晚了还洗鞋?” 王海蹲在地上,“这几天有雨,我晚上洗了放阳台晾着,明天就差不多干了。” 黄单哦了声。 他走之前,还往王海那里看了看,视线在对方的脚上停留了几秒。 女大学生走后没几天,阿玉也走了。 阿玉走的那天是个阴天,黄单在阳台上看着,她只拖了一个行李箱,没其他东西。 走了一段路,阿玉回头。 黄单被抓包了,他也没躲藏,而是对阿玉摆摆手。 阿玉也摆了摆手,无声的和他告别。 黄单的心里觉得怪怪的,阿玉走的太突然了,似乎是不得不走,来不及了。 可是黄单无论怎么变着花样的问,阿玉都不提一个字。 回了房间,黄单对霸占他那张床的男人说,“阿玉走了。” 江淮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怎么,舍不得?” 黄单抿唇,“她之前没有要走的预兆。” 江淮冷哼,“要不,你下楼去追,问一下原因?” 黄单说,“阿玉出门的时候我问了,她没说。” 江淮的脸色漆黑,“你过来。” 黄单摇头,“我不过去。” 江淮把烟摁灭,“给我过来!” 黄单说,“你会弄疼我的。” 江淮的眼神一厉,“疼点才长记性。” 黄单,“……” 江淮没用手打黄单,用了别的东西,他疼哭了,再也没心思去想阿玉。 阿玉真的走了。 嫌疑人少了一个,黄单的任务还是没完成。 赵福祥被抓,新搬来的大学生来了又走,现在阿玉也离开了,合租房里的两个隔断间都空了出来。 黄单跟江淮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看到张姐的号码,贴了好几处,上面写着有房屋出租,她急着要把两个隔断间往外租,早一天租出去,就能早一点拿到租金。 这里是繁华的一线大城市,房子空着,天天都在掉钱。 半夜三点多,黄单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人还没下床,身旁的男人就醒了,声音里带着睡意,“怎么了?” 黄单说,“肚子不舒服,我去上个厕所。” 晚饭的时候吃了好几个绝味买的鸡翅,吃完就喝冰的娃哈哈,他睡前还吃掉了一根黄瓜,现在肠胃有点难受,果然不能乱吃东西。 江淮侧身,把脸埋在他的腰部蹭蹭,“要我陪你吗?” 黄单摇头,说不用。 江淮让黄单拿着手机,“要是害怕,就喊哥哥。” 黄单说,“我知道的。” 江淮打了个哈欠,拉着他的手亲两口,“乖,去吧,看着点路,别摔着。” 黄单在床边找到拖鞋穿上,“我去了。” 江淮说去吧去吧,他往上挪挪,背部靠在床头,半搭着眼皮说,“我等你回来睡。” 客厅一片漆黑,灯开关只有一个,在靠近大门的位置。 黄单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顺着那束光亮去洗手间,他摸到墙壁上的灯开关,啪地一下开灯。 湿答答的瓷砖地面,爬了一层污垢的水池,坑坑洼洼的宽凳子,挂在墙上,缠着一圈圈头发丝的塑料刷子,一切都在视野里展开。 黄单推开卫生间的那扇小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腥味,裹着淡淡的臭味。 他开灯,看到墙角的一点积水,天热,那儿的水不流通,攒的时候久了,就会发臭,细看还有不知名的浅红色小虫子在水里蠕||动。 原主当初来看房子,确定住下来时,冲的不止是房间带阳台,有个小客厅,还有房东本人住在这里,以为卫生方面能搞的很干净。 张姐也是那么承诺的。 但是并没有。 原主很快就发现,跟房东住在一起,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环境卫生还是很糟糕。 有时候卫生间里的垃圾篓满了,卫生纸丢在地上,也没人管。 最可怕的不是蟑螂肆意横行,客厅冰箱房间无处不在,是房东对此事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黄单的视线移动,把整个卫生间里的东西收进眼底。 淋喷头下面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里面是张姐和李爱国的衣服裤子,也没洗,就在桶里堆放着。 马桶盖子上有一卷卫生纸。 换做以前,卫生纸的主人还不好猜测,现在住户少了两户,除掉黄单和江淮,剩下的就只有主卧的一对中年夫妻,进门第一家的一对年轻夫妻。 江淮是一卷一卷的买卫生纸,不会一整袋的买,那卷纸就在门后的袋子里挂着,黄单出来前还拽了好几截。 而马桶上的卫生纸质量很好,跟江淮买的差不多,不是张姐那种节省的人会买的。 上一个用过厕所的,应该是陈青青和王海他们之间的其中一个。 黄单的神情微愣。 这么说,现在住在合租房里的,都是一对儿。 没有多想,黄单准备先蹲厕所,明儿再用盆装热水把墙角那处积水冲洗几遍。 就在黄单的裤子脱到一半时,忽然有一点轻微的声响钻进他的耳朵里,是从他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 可他人在这里,房里是谁? 有人走动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 黄单快速给江淮打电话,响一声后就挂掉,随后他发了个短信,就三个字:去客厅。 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人趴在卫生间的窗户那里,伸着脖子往小阳台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0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半夜三点多,小区里黑灯瞎火, 觅食的夜猫都犯困, 无精打采的回了窝里。 大阳台一片寂静, 黑狗应该又被下药了。 黄单的上半身前倾,他把头伸到窗外,认真听着房里的响动。 是谁? 黄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爱国,他有钥匙,可以趁着大家都睡着了,轻松进出这个房间。 第二个想到的是…… 黄单顿住,剩下的三人里面, 陈青青是被他最早排除掉嫌疑的那个人,张姐和王海之间, 后者的嫌疑更大一些。 因为他通过女大学生撒的荧光粉, 发现地上留下的脚印偏大, 像是男士的鞋子。 而王海当晚又在洗鞋。 如果是巧合, 那也太巧了。 黄单又有短暂的动摇,真的是那样吗?会不会就只是一场巧合? 他这回的判断严重受到了上个世界的影响, 真假难定。 在上个世界, 那几个嫌疑人里面, 戴老板的线索最明显, 黄单觉得不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就是她。 但那只是上个世界,不是这个世界。 不一定是同样的套路。 也有可能就是。 黄单还需要再找找线索,才能正确的将目标选定。 系统先生说过的, 偷窥者不止一个,他不能填少了,也不能填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黄单的整个后背渐渐被汗水打湿,他眨眼睛,一滴汗从眼睫上滴落,被镜框拦下大半,剩余的小半颤巍巍滑过脸颊。 江淮已经在客厅了,黄单知道,他们前后守着,房里的人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黄单听见了小阳台的门把手被握住,轻轻转动的声音,他立刻就撑住窗沿跳过去。 门打开,一个黑影走出来,和黄单正面碰上。 黑影发出惊吓声。 下一刻,黄单的鼻子被打中,眼镜飞了,他疼的蹲在地上,泪眼直流,手却紧紧抓住着黑影的腿。 黑影挣脱不开,拿另一只脚去踹。 黄单喊了声。 黑影大惊,拿出口袋里的一把军||刀,朝黄单刺去。 在客厅堵着房门的江淮听到喊声和动静,他快步跑进卫生间,瞬间就翻过窗台。 咔嚓一声响后,是黑影的惨叫声。 江淮踩住黑影的后背,话是问的黄单,他嗅到了血腥味,“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黄单哭着说鼻子流血了。 几秒后,黑影的鼻子也被打流血。 房间的灯打开,黄单看到黑影的脸,不是合租房里的谁,是个陌生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蹙眉,面前的一幕很出乎意料,以为会逮到偷窥者,没曾想只是一个普通的入室行||窃。 江淮捏着黄单的脸,“我看看你的鼻子还有没有流血?” 黄单擦掉眼泪,仰头给他看。 青年一直在哭,鼻子下面还流了不少血,江淮的眉头皱在一起,他侧头,冷眼一扫。 那道锋利如刀的视线过来,蹲在墙角的黑脸小子打了个哆嗦,害怕的把头往膝盖里埋,大气不敢出。 江淮找卫生纸给黄单擦眼泪,擦鼻血,“去洗一下。” 黄单洗把脸回来,江淮已经把事情问出来了。 黑脸小子就住在小区里,是桥对面的二十三栋楼,他是跟着几个朋友一起来s市找工作的,工作没找到,钱也花光了,没钱交房租,就想弄一点。 头一次干这事,黑脸小子在网上的论坛贴吧里问经验,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先是买齐所需要的物品,然后在小区里四处游荡,最后挑中几个点,花十几天时间蹲守,第一个点就是黄单的住处。 黑脸小子知道黄单的房间没亮过灯,里面没人住,他睡了一觉,半夜扒着水管爬了上来。 黄单问道,“你用什么东西打开了我的门锁?” 听说小偷会用什么老式发夹之类的开锁,还有什么□□,他想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或许能摸到点关于偷窥者的信息。 黑脸小子一只手脱臼了,垂搭在一旁,他龇牙咧嘴,听到黄单的问话,露出茫然之色,“没有啊,你阳台的门是开着的,我直接就进来了。” 黄单顿时就抬起眼皮,在这个人之前,偷窥者就来过了,“你知道这里有条狗吧?” 如果花过时间蹲点,不会不清楚。 黑脸小子点头,他拿手臂在鼻子下面擦擦,血迹被擦的半张脸都是,狼狈又凄惨,“我准备给狗下药的,哪晓得那狗跟死了一样,踢几脚都没反应。” 说这话的时候,黑脸小子的语气里都是古怪,还有几分清晰的费解,没有撒谎。 黄单明白了,给狗下药的,和上次进他房间的,是同一个偷窥者。 那个人不偷不拿房里的任何贵重物品,甚至是金||钱,只是偷窥,很奇怪。 究竟是生活压力太大,还是太无聊,才会喜欢进别人的房间,看别人**的东西,以此来寻找到一些乐趣。 黑脸小子看到江淮拿出手机,就惨白着脸叫起来,哀求着说,“我什么也没偷,大哥你行行好,就当今晚没见过我,把我放了吧!” 一道寒光从他眼前闪过,军刀被丢在靠近门口的地上,伴随着江淮冰冷的声音,“放了你?刚才我来晚一步,你就要往我朋友身上扎口子了。” 黑脸小子不满的说,“我那不是没扎成嘛……” 砰地一下,椅子被踢到墙角。 江淮的面色可怕,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都降下来了。 黑脸小子瑟瑟发抖。 黄单也屏住了呼吸,没敢找男人说话。 偷东西,动刀子,差点出人命,这就不是小事了,比偷窥者要严重太多。 江淮打了个电话,派出所的人上门,黑脸小子被带走了。 这事惊动了合租房里的其他人,两对夫妻里面,出来看是什么情况的都是男人。 张海和李爱国问了怎么回事。 黄单说房里进小偷了,他俩都吓一跳,知道没丢东西,人也没受伤之后,全是松口气的表情。 三更半夜的,大家也没细聊,知道情况后就各自回房。 黄单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检查着每个角落,每样东西,大到衣柜,小到喝水的杯子,毛巾,甚至是不用的鼠标垫,眼药水瓶。 片刻后,黄单的视线收回,停下搜查的动作,偷窥者没有动任何东西。 江淮叉着腿坐在椅子上抽烟,眼皮半搭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黄单在他面前来回走动,“你听到那个小偷说的了吧,之前我跟你说有人偷窥,你不信。” 江淮吐出一个烟圈,“我什么时候不信了?” 黄单停下来,垂眼看过去。 江淮后仰一些,深坐在椅子里,“偷窥者就是你,我一早就说过的。” “……” 黄单问他,“如果是我,那阳台的门怎么会开着?” 江淮撩了一下眼皮,“你忘了关?” “我记得你下班回来了,进这个房间待了一会儿,是我给你发短信叫你过去我那儿的,也许你走的时候没想起来关阳台的门。” 黄单无语几瞬,觉得不太可能,他又问,“从女大学生房里出来,一直停在卫生间里的脚印呢?” 江淮不感兴趣的挑挑眉毛,“她自己踩的呗。” “你要知道,这里的押金是付一押三,拿赵福祥住的隔断间来说,房租是五百五一个月,三个月就是小两千,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临时改变主意,或者是找到更好的住处,她要搬过去,一定会想尽办法拿回押金这笔钱,你明白吗?” 黄单抿嘴,“可我觉得地上的脚印像男人的脚。” 江淮的眉眼上抬几分,“你没发现那个女生的脚很大吗?穿的鞋子大概是40码的。” 黄单没注意,他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烦躁,“不想跟你说话了。” 江淮拉住他的手,往腿上一拽,低笑起来,“不跟哥哥说话,你想跟谁说话啊?嗯?” 黄单说,“你不诚实。” 江淮单手把他圈在怀里,一脸的冤枉,“瞎说,我怎么就不诚实了?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你的。” 黄单说,“真有偷窥者,我指的不是我。” 江淮叼着烟说,“好,就当那个偷窥者是存在的,那你跟我说说,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黄单摇头,“不知道。” 江淮的耐心十足,“那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听说过合租房里的哪个人丢过什么东西?” 黄单说,“没有。” 江淮把烟夹开,在他的脸上亲了亲,“也没有谁无缘无故的受伤吧?” 黄单说,“没有的。” 江淮的薄唇往下移,在他的脖子里蹭着,还拿下巴上的一点胡渣扎他,“所以那个偷窥的人想干什么?好玩?” 黄单被扎的有点疼,人往旁边躲,“有一种说法,叫偷窥欲。” 他把男人的脑袋拨开,“那种人可能在日常生活中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却有着不健康的心理,会对别人的生活有一种不正常的好奇。” 江淮又去蹭,乐此不彼,“嗯哼,还有呢?” 黄单说,“我在跟你说话。” 江淮闷声笑,“听着呢,你慢慢说。” 黄单蹙眉,觉得男人完全不把偷窥者当回事,“你不想知道是谁给小黑狗下的药?” 江淮扯扯唇角,“还能有谁?不就是房东吗?” 黄单立刻扭头,“你知道?” 江淮咬||住烟蒂吸一口烟,“阿玉都是晚上去上班,凌晨几点回来,每天她一回来,小黑狗就叫,吵的大家都不好睡,没少跟房东反应,叫他们找阿玉说。” 他顿住,古怪的问,“这些事你都不记得了?” 黄单翻不到相关的记忆片段,“你还没说到重点。” 江淮说,“重点啊,就是房东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药,隔三差五的喂给小黑狗吃,让它睡的沉一些。” 黄单一边搜索着原主的记忆,一边说,“阿玉已经走了。” “可能是房东忘了这茬吧。” 江淮说,“你没看到吗?房东那头发掉的,都快秃顶了,记不住事也是正常的。” 黄单这才知道男人说的是张姐,不是李爱国。 张姐那头发掉的,确实有点厉害,她跟李爱国在附近的小区里都租了房子,再改造了租出去,按理说,就算是到手的钱又拿出去租新的房源,也不应该有那么大的负担。 根据原主的记忆,他俩有个女儿,丢在老家给婆婆带着,家里的消费跟s市没法比,生活上已经轻松很多了。 黄单问道,“你不担心吗?” 江淮耸耸肩,“有什么好担心的。” “跟你说实话,我只发现一个偷窥者,就是你。” 他在青年的耳朵边吹口气,带着淡淡的烟味,“不过你胆子小,吓一次,你就怂了。” 黄单若有所思。 就算偷窥的人知道江淮很危险,避开了他,但是以他的职业习惯和警觉度,不至于丝毫没察觉,是不是系统做过手脚? 江淮说的偷窥者是他,只是一个误会,真正的偷窥者另有其人。 黄单在心里喊了系统先生,问出他的疑惑。 系统也答复了,“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叹口气。 江淮听见了,“你前不久才化险为夷,叹什么气啊,要是你不想住在这里,明天上午我就可以找到合适的房子。” 黄单说,“现在公司很忙,等夏天过去吧。” 江淮没意见,“听你的。” 他揉揉青年的头发,“好了,我们去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提到上班,黄单就犯困,“在哪儿睡?我这边吗?” 江淮托着他的屁||股站起来,“你这儿没空调,热的要死,还离卫生间那么近,谁放个屁拉个屎都能闻到味儿。” 黄单,“……” 回了次卧,黄单趴在江淮胸口,很快就睡了。 客厅有脚步声,陈青青起来上厕所,王海扶着,怕她摔跤。 王海拿走马桶上的卫生纸,这是他之前忘了带回去的,“老婆,我真的不想再住在这里了,我们搬家吧。” 陈青青本来还说等孕初期过了再说,没想到今晚会发生入室行的事,她听着就害怕。 晚上还好,有王海在,其他人也都在房里,真要是出了事,扯着嗓子喊大声点都能听到,可是白天很多时候就她一个人在合租房里,有个事只能等死。 “行吧,你有空就找找房子,尽量不要太远,不然不好搬东西,请搬家公司又不划算。” 王海的速度非常快,他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间就找到了几个房子,电话联系一遍,下班了挨个去看,他看中一套两室一厅的户型,面积不大,就在菜市场左边。 房子里的整体感觉挺不错的,就是整套租下来要两千八。 这房租王海一个人扛不了,他想跟朋友合租,主卧给朋友,自己住次卧,房租能少给一些,具体价钱怎么分,还是要商量着来。 王海第一个想到的是林乙。 黄单听到王海所说,他摇头,说暂时不搬。 王海有点失望,“林乙,你真要继续住下去?这里住过杀犯,昨晚还进了小偷,太不安全了。” 黄单说,“哪儿都不会有绝对的安全。” 王海说也是,他欲言又止,“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黄单喝着娃哈哈,“什么事?” 王海的声音轻下来很多,“这房子里有点怪,我很早就这么觉得了,只是没当回事,最近越去细想,越觉得渗得慌。” 黄单不动声色,“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王海摇摇头说,“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住着不舒服。” 黄单故意的说,“你不会是为了说服我搬家,才这么说的吧?” “怎么可能,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王海唉声叹气,“我承认,我是很希望你能跟我们一块儿合租,但不会为了这事就胡说八道。” 黄单停下喝娃哈哈的动作,装作随口一说,“下雨了,你那鞋子还在阳台放着。” 王海一拍脑袋,“我给忘了。” 他匆忙去收鞋,把小黑狗给吓的汪汪大叫,认出了人又不叫了。 黄单在小阳台的门口目睹了这一幕,等到王海往客厅跑,他就转身,去冰箱那里站着。 王海跑的快,身上淋的雨不多,“天气预报有时候一点都不灵,有时候就很灵,真没个准。” 黄单说是啊,他问道,“你这鞋是在网上买的吗?” 王海点头,“嗯,我老婆给我买的。” 黄单说挺好看,他说自己准备买一双运动鞋穿,说着说着,就很自然的把王海手里的鞋拿过来看,发现鞋是42码的。 王海没发觉什么,“那什么,你,你你跟次卧那位,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 黄单没有露出紧张的情绪,“嗯。” 王海说,“果然是那样。” 黄单把鞋还回去,他观察到王海的表情,没有什么厌恶,反感,也没有排斥,只是一种猜测得到证实的感觉。 看来王海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很高,或许身边有这样的朋友。 王海突兀的说,“林乙,你当心着点。” 黄单问道,“怎么?” 王海不答反问,“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黄单说不知道。 王海一脸惊诧,“你连他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跟他在一起?” 黄单继续撒谎,“我问了,他不肯告诉我。”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 王海哎一声,“跟你说吧,我见过他跟一群人打斗,很吓人。” 他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露出后怕的神色,“跟一群人打斗的不光是他,还有个男的,俩人的身手都很厉害,不但没有被动,还占着上风。”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王海说,“我刚来s市的那年,具体哪天不记得了。” “林乙,你别跟我老婆说,她要是知道我有事瞒着她,会不高兴的。” 黄单说,“我晓得的。” 王海正要走,他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当时住我隔壁那女的也在场。” 黄单依旧是好奇的样子,“是吗?” 王海点头,“她躺在地上,浑身是血,我以为她死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前后搬到这里来,更意外的是,他们好像不熟,你说怪不怪?” 黄单的眼睛里闪了闪,阿玉和江淮都在撒谎。 他们隐瞒着一些事,或者是在刻意的遗忘,谁都不去提。 王海说还有个男的,是跟对方有关吗? 黄单捏了捏手指,不过,这些和他寻找谁是偷窥者的任务似乎没有关系。 王海拍拍黄单的肩膀,“这种事,你还是自己去问一下吧。” 黄单嗯了声。 王海估计觉得江淮是混|黑的。 快十点的时候,江淮回来了,买了一斤葡萄,还有几个很大的桃子,两个香瓜。 黄单没提他从王海那儿听来的事情,江淮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的。 江淮把鞋一脱,“要吃什么?” 黄单在看国外的视频教学,“桃子。” 江淮去给黄单洗了一个,他咬一口吃,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妈的,那大妈尽鬼扯,说什么这桃百分百的甜,不甜不要钱,甜个屁!” 黄单抽空看他一眼,顺便尝了口桃肉,不甜不酸,味道不好,“这种话你也信?” 江淮眨眼睛,“我信啊,我很单纯的。” 黄单,“……” 江淮把桃丢桌上,再去洗一个,比前一个要甜一点,他把桃塞到黄单手里,自己拿衣服去冲凉了。 黄单很烦。 他把桃吃掉三分之一,剩下的都给江淮吃了。 江淮凑到电脑前看,“又不穿衣服。” 黄单说,“只是画,别带其他的目光去看。” 江淮吃着桃,声音模糊,说带什么目光,人都是光|着的,“你画过?” 黄单说,“大学的时候画过人||体。” 江淮皱眉,“也不穿衣服?光|着?” 黄单说不一定,看情况。 江淮一张脸立马就绷了起来,眼神黑沉沉的,身上也放冷气。 黄单把视频暂停,“是你自己要问的。” 江淮吃干净桃肉,把桃核扔进不远处的垃圾篓里,往床头一坐,“给我画一张。” 黄单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等我有空的时候给你画。” 江淮提出要求,“要跟我本人一样帅。” 黄单说,“好哦。” 见男人又要提,黄单打断他,“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画的很帅的,现在你别说话了,我看完视频,我们就做。” 江淮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转身就去拿t。 黄单拖着视频的进度条,“明天我不加班,我们可以多做几次,但是你不能太大力了,好疼的。” 江淮的额角一抽,“我一直克制着,真没大力你。” 黄单说,“你我的时候,我让你轻一点,慢一点,你都不听,很坏。” “……” 江淮从后面抱住黄单,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那你喜欢我对你的坏吗?” 黄单看着视频,“喜欢。” 江淮愣怔住了,他半响笑起来,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诚实的好孩子。” 眼镜被摘下来,黄单的视野模糊,男人宽大的手掌盖住他的眉眼,慢慢往下移动,摸他的鼻子,摸他的嘴唇,掌心粗糙。 黄单有点疼,“别摸,你的手好糙。” 江淮亲他的脖子,掌心抚||摸着他的脸,“我喜欢摸你。” 黄单的脸又疼又痒,他抓着男人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轻点摸,疼。” 江淮的薄唇上移,亲他后颈的碎发,亲他的耳朵,哑声说,“叫哥哥。” 黄单哭着说,“哥哥。” 江淮把人扳过来,从椅子上抱到自己腿上。 黄单的视频没看完。 电视被打开了,放的是某台的武侠电视剧,声音开到最大。 电视剧里的主人公在和人决斗。 那人手持长矛,当空挥下,水上波澜壮阔。 主人公措手不及,接连败退,在承受长矛的一击重击之后,一个没站稳,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在剧痛中开口求饶。 那人却是紧追不舍,长矛直击主人公的要害之处。 水雾撩起,人影不停交错,哭喊声接连不断。 一场决斗持续了将近三小时,主人公身负重伤,人趴着,一动不动。 那人将长矛从主人公的身上出,将长矛擦干净,欲要再出击。 主人公翻过来,几秒后就昏了过去。 早上黄单又生龙活虎,没跟江淮一起出门,他在大门口碰到了张姐,小黑狗在前面跑,嗖地冲下楼梯,小短腿迈的很快,一转眼就跑没影了。 张姐头上戴着塑料的遮阳帽,“林先生,早啊。” 黄单回应,“张姐,昨晚睡的好吗?” 张姐说不好,“次卧那年轻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天天晚上看电视,还开那么大声,吵的我头疼。” 黄单说,“我睡的早,没听见。” 张姐下着楼梯,她今天穿的不是连衣裙,是t恤加休闲七分裤,唯一的评价就是勒,“那说明林先生的睡眠质量好,我就不行了,在床上不躺个几小时是不会睡着的。” 黄单说,“睡前喝杯牛奶,听点音乐试试。” 张姐说,“回头我试试看,哎哟,我这老毛病要是能治好,做梦都会笑醒。” 黄单侧头看去,中年女人左边头上有一块是光秃秃的,头发都掉光了,肯定不止一处是这种情况。 张姐不好意思的说,“我这吃的好,睡不好,头发掉的厉害,真不知道怎么弄。” 黄单说,“擦点生姜,主要还是放轻松,把心放宽。” 张姐说心哪能说放宽就放宽啊,她冲出玻璃门外大喊一声,“小黑,你跑什么跑啊,回来!” 小黑狗在草地上绕几圈,半蹲着拉屎,不管张姐。 张姐接了个电话,有人要看房子,她挂掉就给李爱国打,“你赶紧去南溪园那边,17栋和36栋都有主卧,嗯,别磨蹭。” 黄单听完就跟她打了招呼离开。 上午黄单从办公室的议论声知道一个事,一个顶级的贩||毒团伙被一窝端了。 黄单一开始没想注意,他去茶水间泡咖啡的时候随意刷了刷,就刷到那个报道,发现他见过贩||毒团伙的老大,就是上次奔驰车里的中年人。 那会儿阿玉从中年人的车里下来,还跟他有说有笑,他们认识。 黄单想起了阿玉。 他还是不明白,阿玉为什么那么突然就走了,也担心阿玉的身体,总觉得是生了病。 黄单回到座位上就开始走神,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给遗漏了。 美术组的富二代女同事要结婚了,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发请帖,把举办婚礼的酒店和时间也说了,希望大家都来祝福她。 黄单心不在焉,他问身边的同事,“在哪个酒店?” 同事说了酒店的名字,“明天下午三点,到时候我们美术组恐怕要两桌。” 黄单在心里记下来。 他以前参加过同事或者同学的婚礼,红包的数目都不一样,他问同事要包多少。 同事说晚点大家会在群里商量一个数目,都包一样的。 那个明天结婚的女同事开玩笑,“有女朋友就带上女朋友,给大家伙介绍介绍。” 其他人附和。 办公室的单身狗没几只,更多的都是成家立业的。 黄单没有女朋友,只有男朋友。 他拿出手机给江淮发短信,问要不要和他一起参加婚礼。 短信很快就回了,就一个字:要。 旁边的同事看过来,眼睛落在黄单的手机上面,“林乙,你干嘛不再等等,下半年这款肯定能便宜一点。” 黄单还没说话,另一边的同事就先他一步开口。 “我之前早就让你把那破诺基亚扔了,你不扔,说只是接打电话,还能用几年,没想到你要么不换,要么就换个豪的,林乙,你可以啊。” “连我都舍不得买。” “可不是,三千哎,买了我能疼死。” 办公室最贵的手机就是黄单用的这款,除了他,还有两个人在用,平时很高调。 黄单不好说什么,要说不是自己买的,大家必然会追根问底。 还是沉默着吧。 手机这东西,有人看重,哪怕是吃咸菜咽馒头,也要攒钱买,有人无所谓,黄单就是后者。 明天是周末,所以今晚不加班。 黄单下了公交,就在站台看到男人,很高很帅,也很有男人味,他站在人堆里,很醒目。 江淮的工作时间不固定,挺自由的,每天都来接黄单。 俩人走一段路,才说上话。 江淮问道,“明天的婚礼是几点?在什么地方?我去合适吗?” 黄单一一回答。 江淮说,“你希望我去吗?” 黄单嗯道,“要是你没时间,可以不去的。” 他看出来,男人好像有事。 江淮手插着兜,“我是有点事,不过,明天下午我要陪你参加婚礼。” 黄单说要取个钱。 江淮问他红包准备包多少,听了以后就从皮夹里拿了钱给他,“别取了,你那点工资本来就不多,存着吧。” 黄单说,“你也没钱。” 江淮笑了笑,“我再没钱,养你还是够的。” 黄单说把工资卡给江淮。 江淮侧头,“那是你的工资卡,给我干嘛?” 黄单说,“我存不住钱,你帮我存。” 江淮挑了挑眉,“好吧,回头你放我这儿,我给你存着。” 黄单看到夫妻肺片,他停下脚步,“买五块钱的海带丝吧。” 江淮二话不说就去给他买。 晚上江淮在整理黄单电脑里的垃圾,“林乙,你这文件夹里的画还要不要?不要我就删了啊。” 黄单停下穿鞋带的动作去看,“这是哪个盘里的?” 江淮说,“d盘里的。” 黄单凑近点,发现文件夹的命名是一串英文字符,混在360的文件夹里面,他没注意,可能是原主临摹的画,抽象派。 江淮给出评价,“太丑了吧。” “就是一种画法。” 黄单刚要说删了,又改变主意,“留着吧,别删了。” 江淮没删,继续给他整理,“你这电脑里的东西真多,竟然还没被你弄垮掉。” “操,你连这种网站都有?” 黄单把脑袋凑到电脑屏幕前,“我不记得了。” 江淮给他删了,板着脸说,“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身心健康。” 黄单说,“我知道的。” 江淮又说,“女人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我,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我不看女人,看你。” 知道他没有敷衍,也没有撒谎,江淮这才满意的勾勾唇角,“不是我说,看不出来啊你,扫||黄扫的就是这种网站,域名应该经常换,你竟然能一直找到。” 黄单蹙蹙眉心。 他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翻找到,看来是有缺少东西。 第二天下午,黄单和江淮去了酒店。 新娘子的家境不错,和男方门当户对,婚礼办的很豪华。 黄单向同事们介绍江淮,说是自己的好朋友。 他和江淮穿的都是衬衫长裤,外形有差距,一个一看就不成熟,另一个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所以江淮成了大厅女孩子们关注的对象。 黄单应付完第三个女同事,其中有两个不是美术组的,他都不认识,那俩人为江淮来的,要电话号码。 那三人都没要成,黄单说江淮有喜欢的人。 第三个女同事一脸的感慨,很有故事的样子,“果然帅哥都是别人家的。” 她把目光移到黄单身上,“你呢?” 黄单刚要说话,背后就传来江淮的声音,“他也有。” 女同事遗憾的走人。 江淮扯开袖扣,把一截袖子卷起来,“那些女的怎么那么多话,问个没完。” 黄单说,“因为你好看。” 江淮喝口红酒,“换个词。” 黄单说,“有魅力。” 江淮斜眼,“你也这么觉得?” 黄单点头,“和我做的时候最有魅力。” 江淮的呼吸一重,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说,“你别逼我把你拽去卫生间,在隔间里你。” 黄单,“……” 江淮把领子扯起来一点闻闻,有香水味,全是那些女人身上的,他烦躁的皱着眉头,接下来都是面无表情。 婚礼走着流程,两位新人接受祝福。 黄单正在和江淮说话,余光瞥到什么东西朝他这里飞过来,他本能的伸手去接。 那是新娘子的捧花。 黄单接到了。 众人哄笑,一个个的给黄单道喜,说他要娶老婆了,到时候通知大家一声,好去喝喜酒。 黄单抽抽嘴,“我没老婆的。” 江淮憋着笑,眼底温柔,“嗯,你有老公。” 婚礼结束以后,江淮就去办事了。 黄单是自己回来的,关门的时候听到陈青青在房里打电话。 那头好像是她的老同学,提到出来聚聚,还有苏州旅游什么的。 挂掉电话,陈青青自言自语,“我去年在苏州虎丘旅游洗的相册放哪儿了?” 黄单停下脚步,无意识的说,“在你衣橱下面的第二个抽屉里面。” 陈青青把抽屉拉开,要找的那本相册还真的放在里面,她把相册拿出来翻翻,忽然奇怪的问道,“我自己放的东西都忘了在哪儿,林乙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敢置信的笑着说,“猜的吗?好厉害啊!” 黄单愣住了。 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真是猜的? 黄单盯着陈青青的脸,他盯的异常仔细,一寸一寸的移动,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陈青青的眉毛比较黑,也粗,左边的眉毛里有颗痣。 黄单冷不丁的想起原主电脑里的那些画,一张一张的在他脑海里浮现,翻动,他的面色微变,转身就往房间里跑。 陈青青纳闷,她小声嘀咕,“怎么了这是?一惊一乍的。” 把门一关,黄单绕过桌子去打开电脑,点进d盘那个文件夹,他快速滑着鼠标的滑轮,在一堆画里面找到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是抽象的画法,左边眉毛里有颗痣。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这章我写的已经很明显啦,很早的时候阿黄他男人就说了的,猜对的小伙伴有不少呢,后面还有的。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1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黄单拉开椅子坐下来,盯着每一张画, 他盯的认真仔细。 几分钟后, 黄单把鼠标松开, 起身出去。 陈青青在翻相册,感慨去年自己一身是劲,不上班就要跟王海出去玩,现在根本不想动,只想待在房里,她听到响声就去把门打开,“怎么了?” 黄单看一眼她手里的相册, “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陈青青,“可以啊。” “你要去苏州游玩?去的话, 我建议你别去园林了, 没什么好看的, 观前街也很一般, 虎丘和木渎倒是可以……” 黄单没心思听,他开口打断, “一会儿就给你。” 陈青青说不着急, “你慢慢看吧, 照片拍的不怎么好, 真实的风景要比照片里的漂亮很多。” 黄单道谢,转身回房。 他翻开手里的相册,快速往后翻,几乎都是风景, 只有少数照片上是陈青青,她和王海的合照更是少的可怜,一共两张。 相册被放到电脑桌前,黄单看看照片上的陈青青,是个特写,能够清晰看见她脸上的雀斑,痣,痘印。 黄单垂着眼皮看照片,他就那么看着,一直在看。 良久,黄单闭上眼睛,将他从陈青青那张脸上看到的每一处细节都在脑子里刻印一遍,再三确认。 他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摘下来,仰头靠着椅背,挤一下药水瓶,滴进去两滴眼药水。 干涩的感觉得到缓解过后,黄单戴上眼镜,又一次去看文件夹里的抽象画。 从六点到七点,黄单都坐在椅子上,两眼盯着电脑屏幕,他发现一个怪异的现象,这些抽象画的五官夸张,看着都大不相同,其实所有的人脸仅仅只是两个人。 黄单可以确定,那些人脸里面,一个是陈青青,另一个…… 是阿玉。 黄单拿出手机,从图库里翻出一张照片。 那天黄单在小区楼底下等江淮,看到房东养的小黑狗在跟一只大黄狗玩,两只狗趴在草地上,面朝夕阳,尾巴一甩一甩的,他等的无聊,就临时起意,拿手机去拍,顺便看看这手机的像素如何。 没想到阿玉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的镜头里。 黄单的手一抖,镜头晃了一下,就有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阿玉那张瓜子脸几乎占据整个镜头,虽然整体都有一点点模糊,细心去看,还是能看出她五官里的特征。 陈青青左边眉毛里的痣,侧脸看很挺的鼻子,颧骨位置的几个小雀斑,生气时脸上的厌恶,愤怒,阿玉微翘的眼尾,眉眼之间的冷艳,鼻尖上的小痣,上薄下厚的双唇,看人时的淡漠,疏离,戒备,好奇…… 黄单之所以能看出这么多东西,那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对号入座,如果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把这些抽象的人脸和陈青青阿玉想到一起去。 这些细节特征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观察出来的,需要长期的坚持。 黄单来合租房住了有一段时间,他平时只是在相反设法地探究每个人的情绪变化,言行举止,从来没把注意力放在哪个人的脸部上面。 因为对他来说,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差不多。 黄单怎么也没想到,他要找的偷窥者会有原主林乙的份儿。 哪怕是知道这一点,黄单的脑子里依旧没有相关的记忆片段,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你们不能这么玩。” 系统,“在下只是负责接待您,发布任务,至于其他,都不是在下的工作范围之内,也无权知晓。” 黄单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共有几个偷窥者?” 系统,“黄先生,在下只能透露,林乙不是唯一的一个。” 黄单,“……” 说没说有什么区别?这个他早就知道了的。 “观察不叫偷窥,江淮有职业习惯,会比普通人要对身边的人多一点留意,但他不会偷偷趁人不注意,进出其他人的房间,查看他们的隐|私,所以江淮不会是任务目标之一。” 黄单自言自语,“他只会为了案子,在暗地里调查赵福祥。” “陈青青回老家期间,我发现有人进我的房间,动过水杯的位置,所以她排除在外,阿玉走了,原因不知道,但是遭到小偷行||窃的那晚,偷窥者在小偷之前来过我的房间,可是阿玉已经不在合租房里了,她也排除。” 将心里的分析做了总结,黄单陷入沉思。 那剩下的就只有…… 张姐,李爱国,王海。 王海活的压抑,整个人生都像是被踩扁了,让人看着都觉得呼吸困难,担心他随时都会窒息而亡。 他对陈青青究竟是感情多一些,还是习惯多一些,黄单看不透。 不过,王海的嫌疑现在是三人里面最小的。 江淮说女大学生房里的脚印是40码的,可是王海穿的鞋码是42的,差两个码数。 还有一点,王海如果是偷窥者,那他只能晚上行动,因为他白天是要上班的,工资卡一直都在陈青青手里,要是不去上班,请假扣工资的事瞒不过去。 可晚上有陈青青睡在旁边,王海想单独行动,并不容易。 就算王海会下药迷晕陈青青,可那顶多也是以前,现在陈青青怀着身孕,他那紧张的样子,不是装的。 张姐和李爱国夫妻俩就不同了,他们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不用坐班,时间自由分配。 之前在工作日的白天,只有陈青青和阿玉在家,现在就剩陈青青了,除了她,没人知道张姐和李爱国白天回不回来,回来几次。 或许,连陈青青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她把门一关,在里面看电影跳舞,睡大觉,怎可能晓得外面的事。 要是陈青青下楼溜达,买什么东西,那合租房里就没人了,这时候张姐和李爱国二人之间的哪一个回来,都完全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进入大家的房间,再全身而退。 黄单的思绪中断。 假设另一个偷窥者在张姐和李爱国之间,那进他房间,站在床边盯着他看的人是谁? 黄单撑着头,手指在发丝里拨几下,张姐的生活压力大,睡眠质量差,因为早年遭受过背叛,和李爱国的夫妻生活有矛盾,可能比王海和陈青青之间的问题要更严重。 他脑补张姐从大阳台翻到小阳台的情形,觉得风险不小,一个不慎就会掉到一楼的草地上。 至于从卫生间的窗户翻到小阳台,风险倒还好,就是难度比较大,以张姐的体型,会被卡在窗户那里,要费力往前挤。 李爱国长的瘦高,手脚麻利,翻阳台和窗户的动作会轻松很多。 黄单想起来一个事,江淮跟他说房东有每个房间的钥匙,那些钥匙肯定就放在主卧的某个地方,张姐和李爱国都能拿到。 江淮还说过,除了他们,其他人的房门都换了锁。 李爱国很会修理家电,工具齐全,打开那些门锁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多大的难事。 黄单揉揉太阳穴,这么说,还是李爱国的嫌疑最大啊。 他的视线从抽象画移到相册上面,又往手机屏幕上移去,原主只偷窥合租房里的年轻女性,张姐自然不在其中。 在电脑前思考片刻,黄单开始去一个盘一个盘的点开文件夹看,一个都不放过,被他从e盘一个软件的安装文件夹里找到一些视频,藏的挺隐秘,里面的主角还是陈青青和阿玉。 有陈青青穿着吊带裙站在水池边刷牙的一幕,她和王海一起去买菜,在路上接||吻的画面,还有他们开着门搂搂抱抱,吵架,砸东西的情景。 关于阿玉的,大多都是晚上跟拍的视频,画面质量差不少,有她浓妆艳抹的等公交,有她和姐妹们吃路边摊,也有她穿着清凉的在马路边和客人周旋,孤身或结伴的进出洗|浴中心…… 这些视频都是些生活中的边边角角。 黄单没看到合租房里的其他人,原主并不在意他们。 抽象画全是人脸,不存在什么袒胸露背,或者是私||密部位,视频都是平着拍的,没有从下往上的仰视镜头,也没有大尺度的东西出现。 原主是在偷窥,心理不健康,但不到丧心病狂的扭曲程度。 他大概是比较关注陈青青和阿玉两位美女,会去注意一些小细节,以此来获得某方面的欲||望。 原主可能只是无意间撞见陈青青放相册,记住了。 也许他真的在陈青青离开房间后悄悄进去过,对里面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黄单搜不到记忆,无法确定。 他目前只能肯定一点,要填的答案里有原主林乙。 前不久无意识的说出相册的准确位置,大概是触碰到了某个点,现在原主的记忆里什么也查不到。 黄单叹口气,是他自己大意了,没想到原主的记忆会被做手脚。 江淮不止一次的说只在合租房里发现一个偷窥者,就是他,黄单以为是在逗他,从来没当回事。 “系统先生,这次我完全没有猜到。” 系统,“别担心,只要黄先生没有填交答案,您就有完成任务的机会。” 黄单忽然怪异的问,“另一个不会是我自己吧?” 他为了任务,一直在偷偷观察,之前觉得不算,也从系统那儿套过话,现在又不敢那么确定了,谁知道会不会再摆他一道? 系统,“不是。” 黄单感激道,“谢谢。” 作为一个实习生,本身就接触不到高层的东西。 这次系统先生没有在敷衍,能给他肯定的答案,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是对他的关照。 江淮办完事回来,就看到黄单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开门的声响没打扰到黄单,脸上多了一只大手,宽大的手掌有些汗湿,掌心粗糙,带来的丝丝疼意一下子就将他的思绪扯回。 江淮没把手拿开,继续摸他的脸,“病了?” 黄单睁开眼睛,“没有,我心情不好。” 江淮微微俯身,将他额前的碎发从左往右顺了顺,关心的询问,“跟哥说说,心情怎么就不好了?” 黄单没说话。 江淮这就开始猜起来,“让我想想,你是不是参加完同事的婚礼,也想结婚?” 黄单摇头,“不想,结婚很麻烦的。” 江淮眯着眼睛问,“是吗?跟我结呢?” 黄单说,“更麻烦。” 江淮的面色沉下去,一口咬在青年的唇上,恶狠狠的说,“年纪不大,就这么怕麻烦,以后还得了啊?” 黄单抽一口气,后挪着靠坐在床头,手在男人的胸膛上推推,没推开,他疼的眼睛泛红,“你怎么动不动就咬我?” 江淮蹭着他的嘴唇,舌尖扫过,“不咬你咬谁?嗯?” 黄单的呼吸一停,听见男人低低的笑声,“满大街都是人,我谁也不想咬,就想咬你,谁让你是我江淮的人呢。” 他弓着背脊,环住了男人精实的腰身,是一种找到依靠的姿势。 江淮的嗓音粗哑,“喂,你这是……在撒娇?” 黄单说,“嗯。” 江淮有点无措,他摸摸怀里人的头发,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而后就是乱七八糟的猜想,“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黄单,“……” 江淮捧着黄单的脸,抬起来一些,目光犀利,“前女友跟你联系了,要跟你复合?我知道你大学谈过一个,大四毕业前才分的。”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淮没听懂。 黄单叹息,“胡思乱想的毛病。” 江淮的面部抽搐,“别岔开话题,回答我。” 黄单说,“前女友已经嫁人了。” 江淮抵着黄单的额头,看进他的眼底,“所以你难过?”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了。 江淮抱住他,手臂收紧,“让哥哥抱会儿。” 黄单感觉男人从外面回来以后就有点不对劲,情绪似乎并不高,是为了他强行扯高的,抱着他的力道,给他一种很怕失去的感觉,“你的事情办完了?” 江淮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嗯。” 黄单随口问了男人一句,“去抓坏人了吗?” 江淮说不是,“是去看好人。” 黄单,“哦。” 这世上的坏人不少,好人更多,他不知道男人看的是哪个好人。 江淮抱抱他,松开些,又抱抱,“我还没有吃饭。” 黄单说,“我也没有。” 江淮提起精神,手伸进他的领口,在里面摸了一把,“那我们出去吃饭吧,就去小区旁边的火锅店吃。” 黄单说,“好哦。” 江淮无意间瞥到桌上的相册,“这谁的?” 黄单这才想起来相册的事,他赶紧把相册给陈青青还回去。 到房门口时,黄单听见里面传出陈青青的声音,也有王海的,提到搬家,房租,公交,好像是在讨论换房子的事情。 敲门声响几下,王海去开门。 黄单递过去相册,“我借来看的,睡一觉给忘了。” 王海把相册接住,“没事儿,我老婆跟我说了的。” 他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找到房子了,不过那房子现在还有人住着,对方要等到下个月的十号才搬走。” 黄单问道,“在哪儿?” 王海说,“还在这个小区。” 黄单说,“哦,那挺近。” 王海嗯了声,“我老婆怀着孕,房子里的东西也多,搬远了不方便。” 黄单忽然开口,“我记得上次你跟我说,你觉得这房子里怪怪的。” 不等王海回答,他又说,“昨晚发生了个事,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王海被勾起好奇心,“你看到了什么?” 黄单胡编乱造,“衣柜的门是开着的,但是我睡前明明关了。” 他的语调放慢缓,声线压的极低,“我就起床去看,等我把衣柜的门慢慢打开,我发现……” 王海吞口水 ,眼睛瞪大,他在紧张,兴奋,害怕,期待,俨然就是一副听恐怖故事的状态。 黄单盯过去,这人没有在装。 “里面只有衣服,没有躲藏着什么人,很奇怪,不知道衣柜的门是怎么开的。” 王海搓搓胳膊,“真渗得慌。” 黄单盯着他,一言不发。 王海被盯的浑身不自在,猛然问道,“林乙,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黄单说,“对,我是怀疑过你。” 王海的脸色变的难看,“我好好的,跑别人的屋里干什么?” “不止是你,其他人我也怀疑了,但是我后来细想,觉得我没跟谁结怨,不会有人半夜进我的房间,而且,我检查了,没丢什么东西。” 黄单说,“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王海说,“绝对就是你记错了,要是真有人进去了,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就只是拉一拉你的衣柜,又不是吃饱撑的。” 黄单说,“也是。” “说起记错了,我也有过一次。” 王海一边回忆一边说,“就是两个月前的事,我跟我老婆去七宝玩,到公交站台的时候感觉下午可能要下雨,我就回去拿伞,发现房门是开着的,当时我以为遭小偷了,我仔细检查以后,发现东西都在,才知道就是我自己忘了关门。” 他笑笑,“人有时候太紧张了,太放松了都不好。” 黄单想起王海在建行取款机那里再三确认钱和卡都放在皮夹里的一幕,他会把门关上,一遍遍的摸门锁,推门,确定真的关了,不应该会做出忘记关门的事情。 王海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哎一声,“说真的,你也早点搬吧。” 黄单说,“我知道的。” 王海在心里松口气,这地方进过小偷,住过杀黑的,还有个像是小姐,房东又经常吵架,挺乱的,搬了换个新环境迎接宝宝。 之前那两室一厅的房子是真的很好,但是他跟同事的交情很浅,没有关系不错的,合租的对象就想到了林乙,也只有这个选择。 可惜对方不愿意。 现在找的这个跟三户合租,那三户都是年轻女孩,普通的上班族,客厅没有隔断间,也算可以了。 “空调的钱亏了,哎,早知道就不一次性把七百交清了,还是你明智,没装。” 黄单说,“他装了,等于是我装了,也亏。” 王海惊愕,“你们的钱放一起花?” 陈青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你俩在门外聊什么聊这么长时间?林乙,进来坐啊。” 黄单拒绝了,江淮还在等着他一起去吃饭。 汇丰佳苑的地段比较好,前后左右全是各式各样的商铺,离大润发超市近,菜市场,轻纺市场,银行都在周围,非常方便。 小区右转就是火锅店。 黄单是第二次来,这次没有阿玉和表弟,就他跟江淮两个人,他们去了楼上,在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江淮点菜,给黄单拆消毒碗筷。 黄单撑着头看窗外的夜景,“你点的多了,我们吃不完的,走的时候打包带回去吧。” 江淮把碗筷的包装袋子丢垃圾篓里,“汤汤水水的,怎么打包?” 黄单说,“我看过别人打包,可以的。” 江淮揶揄的笑起来,“行吧,那就打包回去吧,不浪费是传统的美德。” 黄单看看他,又去看夜景。 江淮在桌子底下蹭他的脚,“干嘛呢?外面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黄单说,“我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你,晚上睡前看到的也是你,每天都是这样。” 江淮愣了愣笑道,“这么听起来,我们过的很甜蜜啊。” 黄单说,“嗯,很甜蜜。” 他的双眼猝然微微睁大,看到楼底下的两个熟人,是张姐和李爱国,也是来吃晚饭的。 张姐把电动车上锁,和李爱国一道儿往店里走,她走几步回头,去把锁拽拽,这个动作连续做了两次。 黄单的身体微微前倾,看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很快就见张姐一人出来了,后面是李爱国,喊了什么。 张姐不搭理,她又回到停车的地方拽锁。 黄单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张姐也有疑心病,和王海一样,看起来好像比他还严重。 江淮撑着桌面站起来,头凑过去问,“看什么呢?” 这时候,张姐已经进了店里。 黄单说,“吃完饭我们去水果店吧,我想吃西瓜。” 江淮一本正经,“西瓜有什么好吃的,糖分那么高,除了利尿就没别的好处了,还是香蕉有营养,回去吃香蕉吧。” 黄单说,“我不要吃你的香蕉。” 江淮换个位子,坐在黄单旁边,悄悄捏他的腰,“不识货的家伙。” 黄单,“……” 一整只鸡切开了在锅里,挺多的,黄单只喜欢吃鸡腿,别的不吃,江淮倒是不怎么挑食,但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还点了别的菜。 他俩把剩下的鸡打包带走,装了一些鸡汤,明天热了吃。 出了火锅店,黄单和江淮就去对面的水果店,还顺路称了锅巴。 江淮是个有原则的人,当初明确的跟黄单提过,不洗澡不准上床,上床后不准吃东西,不准发出声音,不准翻来翻去的乱动,睡觉前必须刷牙。 现在除了最后一样,其他的都成了个屁。 所以说,原则这东西,分人。 黄单画了会儿练习,就没法集中注意力,满脑子都是“别的偷窥者是谁”。 他抱着西瓜,拿勺子一勺一勺的挖着吃,整理着掌握的线索。 目前比较可怕的是,系统先生没透露,除了林乙之外,还有几个偷窥者,万一不止是一个,那就真的难玩了。 这第三次穿越的任务,难度比前两次都要大。 江淮准备去洗澡,他拿了毛巾和盆,看一眼站在飘窗前的青年,“你站那里干什么?” 黄单说,“我在想事情。” 江淮无语,“大晚上的想什么事情?” 黄单从玻璃窗里看他,“你注意过张姐的脚吗?” 江淮挑眉,“怎么?” 黄单说,“上次你说那个女大学生穿40码的鞋,张姐穿多大的鞋?” 江淮把香皂丢盆里,“差不多吧。” 门关上了,黄单在原地站了会儿,他要去倒水,随手把地上的衣裤捡起来,一样白色的小东西出现在他眼前,缓慢地飘落在他的鞋面上。 那是一片白色的花瓣,是白菊。 黄单蹲下来,用拇指跟食指捏住花瓣,拿到眼前看,他若有所思。 从婚礼上分开以后,江淮大概是去墓地了,看谁? 黄单想起了阿玉,也想起了那个不知名的陌生男人,对方可能就是连在江淮和阿玉之间的那个点。 十来分钟左后,江淮就带着一身水汽回来了。 比赛的时间将近,黄单争取时间跟江淮多加练习,争取在赛场上拿到一个名次。 菊||花灵太不经用,需求量又越来越大,他必须要努力才行。 江淮头发还在滴水,他拍拍趴在床上的人,调笑道,“宝贝,你这么急着要我你啊。” 黄单的脸压在枕头上,“今晚要在十一点前睡觉,明早我要起来跑步。” 言下之意是早点开始,早点结束,不能熬夜。 江淮咂嘴,新鲜了,“跑步?” 黄单说,“科技园有个人猝死了。” 江淮的眉头瞬间一皱,“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这种没完没了加班的,简直就是在玩命。” 黄单扭头看他,“不要说这些了,你快点。” 江淮擦着头发,戏谑着说,“别催,你一催,我都硬不起来。” 黄单说,“那我不催了。” 江淮把头发擦个半干,就丢了毛巾去开电视,“房东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天天晚上看电视很吵?” 黄单嗯道,“说了。” 江淮哼笑,“不开电视,你那哭声,都能把阳台的小黑狗吓到。” 黄单说,“我哭的时候没叫,是床晃的厉害,声音太响。” “你是没叫,但你那哭的,都快把我给淹了。” 江淮扒了上衣,露出麦色的上半身,强壮有力,清晰分明的肌||肉在白织灯下散发着难言的美感,“要不我们到地上来?” 他手指着床边,“你趴这里?” 黄单摇头,那样太深了,特别疼,他会疼的跪到地上。 江淮不勉强,黄单怎么喜欢,自己就怎么来,他把毯子拨到一边,人躺上去。 黄单被捞到男人怀里,他摸摸对方眼角的疤,凑过去亲。 江淮的身子一震,发狠地碾上他的双唇。 次卧又在看电视,音量调的很大,天天如此,别说主卧和进门第一间,就连大阳台的狗都麻木了。 黄单微微张嘴,很乖的等着男人进来。 江淮进去了。 机会总是会给有准备的人,黄单跟江淮每天都在勤加练习,配合的越来越默契,时间也越来越长。 黄单把床单哭湿了一大块,底下的席子都湿了,江淮把他抱到椅子上,拽掉床单换了新的,又把他抱回床上。 “你真能哭,天底下找不出比你更能哭的了,下回做的时候,我给你脖子上挂个袋子,接的水可以给你洗屁||股,可以节约用水。” “……” 黄单被男人逗乐,疼痛感有瞬息的麻痹,“我是不是把你的后背抓破了?” 江淮说是抓破了,“怪我,忘了给你剪指甲。” 黄单又疼起来,他压抑着抽泣,“对不起。” 江淮暧||昧的笑,“说对不起干什么,我喜欢你抓我,你在我身上抓的越狠,说明你越快||活。” 黄单说,“嗯,对的。” 江淮抽抽眼角,他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碰到这么一个可爱的人。 他俩准备睡觉了,主卧传来争吵声。 张姐和李爱国在房里吵架,这回和平时一样,还是用的方言。 黄单枕着江淮的胳膊,叫他翻译给自己听。 江淮似乎对他的八卦之心很无奈,“不是说明天还要起早跑步吗?又来精神了?” 黄单说,“隔壁吵那么厉害,我们不好睡的。” 江淮翘着腿,手掌在他的肩头摩||挲,“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张姐觉得她男人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 黄单把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哪个女人?” 江淮听了会儿,“对面小店里的店员,有e的那个。” 黄单在小店里碰见过李爱国一次,他和大家一样,只是买个东西,付钱,走人,没和年轻店员有什么交流,要是俩人有暧||昧,哪怕是在掩盖,也会有破绽的吧。 “你怎么知道那店员是e?” 江淮开口道,“我一同事说的。” 黄单没出声。 江淮误以为他是不信自己,“干嘛不说话?我可告诉你,这辈子我就你一个,没别人。” 黄单说,“我知道的。” 他问出心里的疑惑,似乎有答案,但是想得到别人的认证,“我是在想,张姐为什么会对她男人有那种猜疑?” 江淮耸耸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锦绳呗。” 黄单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江淮侧低头,“嗯?” 黄单说,“我知道了。” 江淮揉他的头发,“你知道什么啊,神经兮兮的。” 黄单说,“我不告诉你。” 江淮愣怔过后,他哭笑不得,“无法无天了!” 黄单背过去想事情。 “……” 过会儿,江淮就往黄单脖子里蹭,“告诉我呗,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黄单说,“还不到时候,我需要再做最后的确认。” 江淮哎呀一声,“我好期待啊。” 黄单推开他的脑袋,“期待什么,是别人的事。” 江淮顿时就不感兴趣,“那算了。” 隔壁主卧的争吵声还在持续着,客厅响起脚步声,是陈青青和王海。 这里今晚只有三户,除了他俩,就没别人了。 黄单听着外面的声音,开门的是李爱国,对陈青青喊着小妹,他还没往下说,就被张姐给叫回去。 之后是张姐在跟陈青青说话,语气很冲,好像还在气头上,那气往陈青青身上撒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会话,不适合再谈下去。 陈青青跟王海回房了,门砸的很响,像是故意砸给张姐听的。 那门肯定是陈青青砸的,王海干不出来。 黄单觉得,比起张姐对其他人的态度,她对陈青青不同,没什么好感。 “张姐长的不差,就是穿衣打扮不怎么好,她不适合穿修身的衣服,缺点都勒出来了。” 江淮把腿往他身上一架,“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一种象征。” 黄单有种被一块大木头压着的感觉,“象征什么?” 江淮在他耳边说,“摸摸我,我就告诉你。” 黄单摸摸他,“摸了。” 江淮啧啧两声,“象征着年轻,仅仅对她而言。” “你没发现吗?张姐快四十岁了,穿的衣服裤子款式都是年轻女孩穿的,而且啊,她在把自己往城里的女人身上靠拢,除了穿着,她对我们这些租客的称呼也能看的出来,她想要变的时髦,有文化。” 黄单不理解,“一个年龄段有一个年龄段的美,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江淮说笑,“傻瓜,当然是因为她男人喜欢。” “不过,也有可能是一种较真的心理,女人心,海底针,复杂的很。” 黄单说,“你好厉害,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想到。” 江淮借着月光看怀里的人,“受到打击了?” 黄单摇摇头说,“不会受到打击,你一直比我厉害,我习惯了。” 江淮,“……你的心态真好。” 隔壁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黄单挠挠男人的胳膊,“睡了没有?” 江淮捉住那只手,拿到唇边亲亲,“睡了,我在做梦呢。” 黄单说,“我问你一个事。” 江淮闭着眼睛,“问。” 黄单说,“张姐既然想往城里的年轻女人身上靠拢,那她为什么捡纸盒子和饮料瓶卖?还很喜欢斤斤计较?” 江淮打了个哈欠,“她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那是骨子里的东西,除非剔骨,否则是去不掉的。” “宝贝,还有没有问题要问,我可以睡觉了吗?” 黄单亲亲他的下巴,“晚安。” 平时早起的阿玉和张福祥都不在,王海成了第一个起来的,他下楼买早点以后,黄单就起了。 黄单看一眼大阳台,发现门是开着的,小黑狗不在,估计是在王海开门的时候,趁机跑下去了。 他走到阳台上,装作是在伸懒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阳台上晒着鞋,新的旧的凉鞋皮鞋摆成一排,鞋垫也是。 黄单有观察过,李爱国会乱七八糟的乱放,只有张姐才会摆这么整齐。 这些鞋应该是张姐洗的。 黄单看看后面,见主卧的门还是关着的,他就快速拿起女士的鞋查看,发现果真是40码的。 江淮说的没错。 黄单把鞋放下来,手摸摸每双鞋的鞋底和鞋面,这几天总是下雨,鞋还有点潮。 他走到一边,看着楼底下的绿色植被,那晚女大学生房里出现了40码的鞋印,洗鞋的可能除了王海,还有一个人,就是张姐。 在接下来的一周,黄单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张姐身上,他之前没这么干过,现在一锁定对方,就越发觉得自己心里的猜想就是真的。 系统先生通知黄单,还有三天就是比赛的日子了,很善意的提醒他不要吃辣,多喝水,以免上火,影响发挥。 黄单知道的,“多谢。” 任务快完成了,黄单这次的感觉不会错。 下班前,黄单收到江淮的短信,说晚上有事,会晚点回去。 黄单在路上逛,碰到一个年轻女孩,就是之前有天晚上开车卖衣服,被大妈要求退衣服的那位。 他没停,往前面卖玩具的摊位那里走去。 一个短发女孩迎面过来,不小心撞到黄单的肩膀,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黄单说没事。 没走几步,他就听到了背后的两道声音,都很年轻。 “小慧,你怎么才来啊?” “别说了,还不是找房子的事,我这一天看完这家看那家,被网上的照片坑惨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些照片不能信,要亲眼去看。” “是啊,我记着呢,但是我没想到差距会那么大。” “那你找到房子了没有?” “找到了,就是对面的汇丰佳苑,以后我可以陪你一起摆地摊啦。” 汇丰佳苑四个字穿过嘈杂的人声,落入黄单的耳中,他不但停下脚步,还后退几步,离谈话声更近。 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隐隐觉得他能听到一些自己想听的内容。 “汇丰佳苑?哪一栋啊?” “32栋。” 黄单转身看去,发现说话的都是两个年轻女孩,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另一个是刚才撞了他的。 卖衣服的女孩问道,“32栋?知道房东叫什么吗?” 短发女孩说,“我想想啊,好像叫张姐。” 卖衣服的女孩本来在给一个女的拿需要的裙子尺码,听到这句话,脸色都变了,“千万别租她的房子!” 短发女孩不明所以,“为什么?” 卖衣服的女孩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吐槽的事情吗?” 短发女孩说,“我记得的,你跟我说女房东怀疑男房东跟女租客搞暧||昧,就和女租客骂街,说真不想把房子租给你们这种女人,你被烦的连租金都没要就搬走了。” 卖衣服的女孩卖掉一件衣服,找零给对方,扭头说,“我说的女房东就是那个张姐。” 短发女孩非常吃惊,“不会吧?她看起来很热情啊,还问我住的地方远不远,要送我过去呢。” 卖衣服的女孩说,“那个女房东人平时是不错,但她有病,对女租客有很强的敌意。”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大概就是那种疑心病,她自己很喜欢脑补,总是在猜忌其他女人跟男房东有一腿。” “可能是以前有过什么心理阴影,留下的病根子。” 短发女孩一阵庆幸,“想想就受不了,还好我忘了带钱,没交定金。” 她抓头发,“完了,我明天还要继续找房子……” 旁边的黄单站在原地,脑子里那些混乱的信息全部都清晰了起来,他稍微一联系,所有的事都变的明朗了。 走到一边,黄单立刻给江淮打电话,他需要对方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明显啦,后面还有哦。 昨天的评论里有好多小伙伴都搞错啦,没有什么精分,双重人格和梦游啊,那只是原主林乙没死之前干的,阿黄穿越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猝死啦,这个世界开头就写了的。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2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黄单给江淮打电话,那头提示不在服务区, 他过了会儿又打, 还是同样的提示。 快七点半了, 街上人头攒动,男男女女带起的喧嚣声连成一片,很吵闹,听的人上火。 黄单低头刷手机,隐约察觉人群里有道视线投过来,他抬眼扫去,下一刻就把手机塞进口袋, 手也放进去了。 人一多,扒|手就多, 一个不慎就被扒了。 黄单用的这手机太显眼, 会成为那个群体眼中的目标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说, 在外面还是要低调些, 财不外露,否则露着露着, 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别人的口袋里。 那两个年轻女孩依然在说着话。 卖衣服的女孩说张姐的房子多, 附近好几个小区都有她的房屋出租信息, 叫短发女孩打电话询问的时候先问一下对方姓什么, 免得白跑一趟。 短发女孩在抓狂,说那个房间真的挺不错,是她找的房子里唯一一个房租在600以下,还带个小阳台的。 她唉声叹气, 觉得可惜了。 卖衣服的女孩安慰她,“你要这样想,如果你搬进去,就是押一付三,忍不了要搬走的时候,别说东西搬的麻烦,你的损失还大。” 短发女孩顿时就被安慰到了,庆幸自己没丢那一笔钱。 黄单就住在32栋,600以下的,只会是隔断间,短发女孩看中的不是阿玉那间,就是赵福祥住的,他白天上班,也不会清楚有哪些人过来看房子。 没再往下听,黄单抬脚离开,电话打不通,脑子里的思绪已经全部整理过了,急切的想得到认证,两件事搅合在一起,令他心烦意乱,看玩具的心情也没有了。 黄单进门就发现对面的房门是掩着的,他看不到陈青青和王海,只能听见俩人的谈话声。 陈青青似乎不太舒服,声音里能听的出来,“真是的,房东每天都带人过来看房子,吵的我根本就没办法睡觉,烦死了。” 王海哄着,“再忍几天,10号我们就搬走了。” 陈青青骂脏话,难受的干呕,她捂着嘴巴出来,直奔卫生间,吐去了。 王海紧跟其后,匆忙跟黄单点头打招呼,就去卫生间给陈青青拍背。 黄单找钥匙开房门,现在差不多已经确定王海和陈青青那对年轻夫妻都不在嫌疑人当中,他不会再去有意的偷听,偷看。 毕竟那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不过卫生间里的哭声却执意往他耳朵里钻。 怀孕的女人身心都要承受男人无法理解,也永远不会体会到的一面,情绪起伏会出现很大的变化。 要是嫁给不成熟的男人,对方只会觉得是在矫情,或者还会不耐烦的甩出去一句“又不是你一个人怀孕生孩子,女的不都这样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嫁的好不好,这条界线是当事人自己划出来的,别人怎么划都不算数。 陈青青的亲朋好友都羡慕她,认为她不是顶级的大美女,却嫁的那么好,找到一个心疼人的老公。 尤其是她那几个好朋友,每天上班累死累活,回来要干这干那,有时候喊一句不舒服,想让自己男人倒杯水,对方要么扒在电脑前打游戏,要么刷手机,喊几遍都不搭理,被当个屁忽略了。 那几人每回和陈青青聊天,都会说她的命好。 而陈青青家务活不用做,老公每天上班前给她买好早饭,简单炒个菜放着给她中午吃,下班回来买菜做饭,每个月的那几天不会让她碰凉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工资卡交出去,一切以她为主。 但是陈青青在生活中充满了太多的怨言,她总是在挑刺,这个不满意,那个达不到她的要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会儿陈青青在哭,说王海不爱自己,还说她怀孕了,对方肯定又要去找小姐。 王海在安抚,发着毒誓,想从陈青青那里得到一点信任。 黄单的阳台门是关着的,还是能听见,他躺在床上,回想自己经历的几次人生,有长有短,有平淡,也有跌宕起伏,生死一线,温馨,都在他的记忆深处,标记着一,二,三。 躺了一会儿,黄单去水池那里洗把脸,回来打电话,提示还是不在服务区,他的心里有些不安。 江淮是不是在执行任务?遇到了麻烦? 黄单在房里来回走动,去冰箱拿根黄瓜洗了,站在小阳台一言不发的啃到尾巴那里,“系统先生,你能不能把江淮的位置告诉我?” 系统,“需要300积分。” 黄单让它从苍蝇柜里扣除,顺便问了自己的积分还剩多少。 他叹气,积分真的太重要了。 这次的比赛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取得名次。 蚊子腿也是肉,只要拼死别被刷下去,有名次就有积分,具体多少是和名次相对应的,那不是随机掉落的小袋子装的积分能比的。 黄单在原地蹦跳几下,让自己打起精神,他找眼镜布擦擦眼睛,带上手机和钥匙出门。 夜色一点点往深处沉,起风了,不见凉意。 s市某区某地,聚集着从外地过来的民工,在街上走着,会看到年轻貌美的站妹,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混乱的气息。 黄单在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时,被当做可疑人物盯上了。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没慌,继续走动。 拐角有个寸板头,他在拿着对讲机,声音压的很低,描述着可疑人物的衣着,外貌,年龄。 街边的一辆车里,江淮听完那些描述,嘴边的烟都掉了,“他是我的人。” 寸板头一脸懵逼,“是江哥的人?” 江淮说是,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迟疑,“听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负责看着他。” 寸板头正色道,“然后呢?” 江淮靠着椅背,“给他买点吃的,等我过去。” 寸板头说,“知道了。” 把对讲机房在一边,江淮搓搓脸,后知后觉裤子被烟头烫出个窟窿,他碾了碾烟头,眉间的纹路很深。 驾驶座上的人扭头,“江哥,没事吧?” 江淮摆摆手,重新拿一根烟抽,按打火机点火的时候都没一次对准,有事啊,事大了,他家宝贝不知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另一条街上,黄单被一个陌生的寸板头叫住,递过来一个纸袋子,闻着味儿就知道里面是炸鸡块,还有一杯绿茶。 寸板头看青年没接,就说是江哥的意思。 黄单这才伸手去接,“谢谢。”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人年纪轻轻的,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子老练,应该是江淮的同事,也是个警||察。 寸板头背靠墙壁,半蹲着问,“你跟江哥是什么关系?亲戚吗?” 黄单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家人。” 寸板头露出了然之色,“难怪江哥这么关心你。” 是关心吧,江哥听到他的描述,声音都变了,很焦急,也很不安,真不像是他平时认识的江哥。 寸板头抠抠头皮,想起来什么以后,古怪的自言自语,“不对啊,江哥有家人吗?” 黄单当做没听见。 他联系不上江淮,只能亲自过来了,特地在附近转悠被当做可疑人物,这样才能从被动变成主动。 喝两口绿茶,黄单开口问着寸板头,“你能不能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寸板头为难道,“江哥只交代我看着你,等他过来。” 黄单不答,他望着,心里闷,想快点回家,和那个男人一起回家。 寸板头留意四周,神情戒备,也没怎么注意旁边的人。 黄单抿抿嘴说,“我有要紧的事,麻烦你了。” 闻言,寸板头就侧头去看,觉得这青年的态度蛮好,又是江哥的人,他犹豫了一下说,“我问问吧。” 寸板头怕江哥,以为会被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一点破事还来占线,找死是吧?”没想到江哥听完以后,嘴里是骂骂咧咧,却又让他把对讲机给青年。 那样子乍一看是生气,其实有点像是纵容。 寸板头这回信了,青年是江哥的家人,他心想,江哥那么紧张,是担心家人被连累,受伤吧。 干他们这一行,本来就很危险。 寸板头听前辈讲过,缉贩的团伙手里,死的还挺惨,尤其是前队长的女儿,被找到尸首时都没人样了,哎。 黄单从寸板头手里接过对讲机,“喂,是我。” 那头是江淮的声音低沉,“知道是你。” 有其他同事在,他也不方便说一些亲||密的话,“说吧,什么要紧事?” 黄单说,“我肚子饿,想吃利薇那家店的面包。” 江淮额角的青筋一跳,这就是要紧事?看来真是皮痒了,晚上回去得好好治一治,他也没功夫细问对方怎么跑这个区来了,“你让小刘……” 黄单打断男人的话,“我要你给我买。” 他走到一边,很小声的说,“那家店马上就要关门了,你快去,晚上我要吃的。” 对讲机那头传来一声“等着”,就没声音了。 黄单知道,江淮答应了他,就不会让其他同事去。 至于手机,八成是江淮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丢哪儿了,这个可以回头再说。 江淮揉眉心。 前头驾驶座上的同事和后排的两个同事都面面相觑,江哥不对劲啊,怎么一副被媳妇儿捏住了的样子? “我很快就回来,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说着,江淮就拉开车门下车。 利薇面包店和他监||视的五金店是两个相反的方向,需要过三个拐角,他手插着兜,不快不慢的朝那边走过去。 黄单把对讲机还给寸板头。 寸板头伸着脖子张望,神经紧绷着,“别乱跑。” 黄单说,“我不会的。” 他很安分,就在原地待着,眼皮都不抬。 约莫有十来分钟,枪郎,连滚地龙们都吓的屁滚尿流。 寸板头一个激灵,姿势从半蹲着变成挺直,他的手按住腰间那把枪,神情比之前还要警惕。 黄单没有瞎跑,也不会去看热闹,而是乖乖站着,尽量不给江淮惹麻烦。 线人被迫出卖了警拿的目标不在五金店,而是藏在面包店里,这是他用积分换来的最新信息,不会错。 黄单听着原处传来的动静,有人尖叫,有人大喊,乱成一团,他捏了捏手指。 江淮的身上有一股正气,混着淡淡的血气,他一过去,店里的人势必就会怀疑他的身份,紧张,或者是警惕。 他们一旦露出马脚,以江淮的警觉,一定会看出来其中的名堂。 风险会有,黄单相信江淮,如果连他都不能全身而退,那其他人就更不能了。 面包店周围发生交火。 警鬼,江淮快走到面包店的时候,被内已经收到消息,试图逃离。 这才提前动手,小部分留下,快速疏散人群,其他的都跟着江淮走了。 缉贩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上次那个郑老大的私生子之一,参与过贩加工厂,就是所谓的漏网之鱼,这是最近才收到的情|报。 在交手的过程中,护送男人离开的亲信一共三人,一个当场死亡,另外两个都受了伤,藏身进大楼里的不同地方,枪口对准击。 场面混乱不堪。 江淮靠在车后给子膛,他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你把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说话的年轻人一愣,“什么?” 江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眸瞪过去,“人质!” 年轻人被瞪的头皮发麻,他飞快的重复前一句话,“那私生子抓了一个人质,开价要我们给他准备一辆车,还要我们所有把枪人扔给他,再退到路对面去。” “人质是个男的,戴着黑框眼镜,身高一七五左右,看起来二十多岁,上身是胸前带字母图案的白t恤……” 江淮大声呵斥,“对讲机给我!” 年轻人不明状况,被那种恐慌影响,他连忙去找了给江淮递过去。 对讲机那头没回应,江淮爆粗口,“妈的。” 他焦躁不安,大力踹一脚车门,就往大楼里跑。 子弹朝江淮的方向飞来,他灵敏的侧身,面颊火辣辣的疼,一片湿热。 大楼里的枪声持续不断。 人质在惊恐的啊啊大叫,哭着喊着救命。 听到里面传来的叫声,江淮愣了愣,他抹了把脸,碰到被子弹擦出的伤口,僵硬的面部肌肉动了动,抿紧的唇角也动了一下。 不是,还好不是。 知道不是他家宝贝,江淮冷静多了,拿枪的手也没有再颤抖,他深呼吸,对其他人下令,叫他们想办法从二楼进来,对那几个目标前后夹击。 “小子,你真是要我的命……” 江淮自言自语,又无声的笑起来,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天知道他以为人质是男人时,心跳都停了,想想又来气,他骂脏话,嘴角咧着,脸上的血往脖子里淌,像个傻子。 这场交火在半小时后结束,那私生子本来能牺牲亲信的命跑掉,却被江淮追上,打中另一只脚。 他身受重伤,昏迷前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瞪着江淮。 江淮很淡定,这种目光他再熟悉不过了,从成为大队的一员开始。 另一处,寸板头刚找到对讲机,赶紧联系其他人询问情况,他松一口气,“没事了。” 黄单问道,“他有没有受伤?” 寸板头眨眼,“你说江哥啊?他可是队里的全才,跟踪,近身|搏|斗,不管是用狙,还是我这样的枪,都是顶尖的,一般任务对他来说,差不多就是在练练枪法。” 黄单捏紧的手松开。 寸板头看出青年的担忧,就出声安慰道,“江哥很厉害的,他是我的偶像,我当警||察,考进队里,就是为了向他学习。” 黄单擦掉额头的汗水,耳边是寸板头的叨唠声,跟他说起自己的警||察梦,励志,青春,又单纯。 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黄单的视野范围里,他甩开寸板头走过去,被用力抱住了。 追上来的寸板头嘴巴和眼睛都是o形。 江淮低着头,在黄单的脖子里深吸一口气,薄唇从他的发丝里擦过,快的近乎错觉,他质问寸板头,“怎么回事?” 寸板头回过神来,把事情说了。 当时枪声一响,街上的人都跟疯了一样逃命,因为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那么倒霉,被子弹打中哪儿。 寸板头要带黄单离开,他们不小心被人群推着走,对讲机也被撞掉了,没法找,只能等人群散开。 江淮拍寸板头的脑袋,力道不大,“老子差点被你给吓死了。” 寸板头没听明白,“啊?” 江淮懒的解释,叫上黄单一起走了。 黄单边走边看江淮的侧脸,靠近颧骨位置有一道血口子,“怎么受伤的?” 江淮将汗湿的碎发捋到脑后,眼角那块疤被脸上的血一衬,显得有些凶狠,“听说那私生子抓了个人质,我以为是你,就不管不顾的去找你了。” “要是让大家看到我手抖的都开不了枪,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他咂嘴,“这次我擅自行动,要挨批了。” 黄单抿着嘴唇,没说话。 江淮摇摇头,叹息着说,“我这回是载你手里了,你要对我负责到底,知道吗?” 黄单说,“知道的。” 江淮的目光一暗,把黄单拽到墙角,弯下腰背去亲。 黄单被亲的喘不过来气,身子往下滑一点,就被拎起来按在墙上。 江淮放过他的舌头,从他嘴里退出来,低声开口,“说吧,为什么跑这儿来?” 黄单的气息紊乱,他不能说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更不能透露面包店的线索,“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待着无聊,就来这里逛逛。” 江淮拿拇指摁着他的唇角,将水迹擦掉,有些哭笑不得,逛街跑这么远,“然后呢?” 黄单说,“后面就遇到了你的同事。” “他给我买了炸鸡块和绿茶,叫我在那里等你,说你会来找我。” 江淮捧住青年的脸,神情严肃道,“下次晚上要想逛街,就在小区附近逛,别跑太远了。” 他的薄唇压了压,“最好还是别自己一个人,等我一块儿逛。” 黄单说,“好哦。” 江淮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跟打火机,“我明儿去找手机。” 黄单看他脸上的伤口,眉心蹙了蹙,“还能找到?” 江淮叼一根烟,笑眯眯的看着他,“当然,你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 黄单,“……” 江淮点着烟,半眯着眼睛抽一口,“这回功劳是你的,要不是你误打误撞,说你想吃利薇的面包,叫我去给你买,我们一票人还傻逼逼的在五金店周围等着呢。” 等到他们察觉出不对劲,人早跑了。 后期还不知道要花多少人力和物力才能抓到。 黄单说,“碰巧了。” “可不是。” 江淮在他的唇上亲几口,退开后又去亲,喜欢的要命,“走,我们回家。” 黄单拉住男人的手,“我有一件事要办。” 江淮斜眼,“什么事啊?” 黄单说,“你要陪我演一场戏。” 江淮皱眉,“演戏?演什么戏?那活儿我干不来。” 黄单拉着男人的手不放,“你帮我。” 江淮瞧着他撒娇的样子,心里就痒痒,“帮你可以,但是你得把你打的小算盘全都告诉我。” 黄单垂了垂眼,把听到卖衣服的女孩和短发女孩的对话说给男人听,还有自己的猜测。 江淮无语,“你一个画画的,管这个干什么?” 黄单说,“虽然我怀疑张姐就是偷窥者,但是没有听说谁丢了东西,也没有谁受伤害,她不构成严重犯处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报||案,查起来的进展会很缓慢的。” 案子那么多,肯定会分轻重缓急。 江淮挑挑眉毛,“所以?” 黄单说,“所以我想当场把张姐逮住,再跟派出所报案。” 江淮啧啧,“乖乖,很有想法嘛。” 黄单的嘴角抽抽。 江淮弹掉烟灰,“要是每一个市民都像你这样,我们可以吃闲饭了。” 黄单说,“那你是同意了吗?” 江淮按太阳穴,“是啊是啊,我同意了,刚搞定任务,回去还要陪你演戏,我这命哦……” 黄单在男人的下巴那里亲亲。 江淮立马就笑了,趁没人就把他抱怀里,压上他的嘴唇。 黄单被亲了会儿就后仰头,“我们回家亲。” 江淮克制住了,声音里带着浓烈的欲||望,“明天你不上班,今晚我们晚点睡。” 黄单说,“可以的,等逮着张姐,我们多做两次。” 江淮被他的话逗乐,每次都用这种认真的口吻谈爱这件事,大概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有多少把握?” 黄单说,“九十。” 江淮惊讶,“这么高啊。” 他摸了摸下巴,“我还真没觉察到张姐有什么异常。” 黄单说,“你白天都在外面出任务,不知道合租房里的事。” 江淮抽着烟 ,“这么说,张姐是白天行动?” 黄单点头,“应该是那样的。” 他想过,如果张姐都是在夜里偷偷进出谁的房间,惊动江淮的可能性很大,这对她来说,非常冒险。 既然江淮没察觉到,那就说明张姐是知道他的警觉性高,刻意避开了他。 就是不知道那晚张姐是怎么进他房间的,黄单心想。 回去后,江淮洗了个澡,把脸上的伤简单处理了一下,就躺床上睡觉,太累了,需要放松放松。 黄单在小阳台的门边站着,等时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听到卫生间右边响起开门声,伴随着张姐训斥小黑狗的声音,脚步的方向是冲着卫生间来的。 黄单立刻叫醒床上的男人。 江淮打哈欠,头枕着黄单的腿,意识已经变的清晰。 小阳台的门是开着的,黄单这房里有说话声,卫生间里的人能听个大概,要是刻意提高音量,会听的很清楚。 黄单没开电视,房里很安静,他开始说话了,“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房东了。” 江淮搭话,“在哪儿?” 黄单说,“轻纺那边,他在二楼女士的服装店里,好像是要买衣服。” 江淮继续搭话,手撩起黄单的t恤下摆,“那有什么奇怪的?” 黄单按住男人的手,不让他乱动,“我看房东拿在手里的裙子尺码挺小的,张姐穿不了。” 江淮没回应。 黄单挠了挠他的掌心。 江淮摆出好奇的口吻,“是吗?” 黄单说,“嗯,我听到店员说裙子是s的。” 陈青青那身材,穿的是小码的衣服。 江淮嗤了声说,“男人对女人的尺码不了解是正常的,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黄单说,“你说的有道理,可能房东以为张姐穿s的。” 江淮,“……”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加大码的。 黄单的声音里有几分欲言又止,‘还有个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江淮对青年竖起大拇指,演的像模像样,“什么事?” 黄单说,“张姐有个黑色的发夹,陈青青也有一个。” “这有什么问题吗?” 江淮的语气里有不耐烦,嘴却往青年的脖子里蹭,“行了,不早了,你快点把我要的东西发给我,晚上我要用。” 不多时,江淮开门出去,回了自己房间。 黄单留意着卫生间里的声响,过了会儿,他听到马桶冲水的声音,之后是脚步声,渐渐消失。 张姐一定会去质问李爱国。 果然如黄单所料,快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主卧传出不知道是哪儿的方言,张姐和李爱国在起争执。 黄单猫着腰离开房间,轻手轻脚的去了江淮那儿。 江淮把听来的说给黄单听,“张姐问李爱国是不是去了轻纺,李爱国说他忙的要死,哪儿有空去什么轻纺。” 黄单问道,“张姐不信吧?” “让你猜准了。” 江淮搂着他的腰说,“张姐不信,说李爱国狗改不了吃||屎。” 黄单说,“李爱国没发火?” 江淮听着主卧的骂声,“发了,李爱国说他没去就是没去,不会撒谎,还叫张姐别总是提以前的事,不然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张姐冷嘲热讽,说李爱国十句话有九句都是假的,另外一句不知道是真是假。” 黄单一愣,“那为什么还要一起过下去?” 江淮抚||摸他的脸,“也许是为了孩子,或者是为别的原因,婚姻很复杂的,我不太懂,没法给你答案。” 黄单蹙眉,“你轻点摸。” 江淮压住他,“好了,别人的事暂且丢到一边,你该管管我了。” 黄单蹭蹭他掌心的茧,垂头亲上去。 江淮的呼吸粗重,喉头滚动了几下,就把他捞进怀里,“天天喂你那么多,你这肚子还是平的。” 黄单,“……” 江淮咬他的耳朵,“你喜不喜欢我?嗯?” 黄单的耳朵有点疼,“喜欢的。” 江淮轻笑,他把手掌盖在青年的眼睛上面,没让对方看自己微红的脸,“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喜欢的要命。” 黄单要去拉眼睛上的手。 江淮阻止了,“等天不热了,带你回家。” 黄单说好。 没吵多长时间,主卧就没了动静。 要不是李爱国跟张姐前后去洗澡睡觉,黄单还以为他们两个人里面,有谁出了什么事。 黄单心想,张姐的疑心病那么重,一定会忍不住进陈青青的房间。 对张姐来说,这可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她不去看看就不行。 黄单想起来表弟过来的那次,他在江淮那儿睡,一天早上听到张姐和李爱国的对话。 现在回想起来,张姐字里行间都是对陈青青的蔑视,她说陈青青年纪轻轻的,不去上班,成天在房里待着,也不怕闲死。 李爱国说陈青青每天看看电影,跳跳舞,日子过的也挺充实的。 那时候,张姐就知道李爱国对陈青青的关注。 黄单的思绪被疼痛打散,此时此刻什么也想不了。 江淮拿他没办法,“抱紧我。” 黄单照做,指尖往男人背部的肌||肉里摁,他哭着说,“你不要管我,做你自己的。” 江淮亲他眼角的泪水,“不管你,我怕你哭晕过去。” 黄单哭的满脸是泪,全往男人的肩头蹭,“那也别管,你要听我的。” 江淮已经忍到极致,气息炙热,他拍拍怀里的人,往自己腿上带带,“好,听你的。” 黄单一直哭一直哭,他哭到后半夜,人都快哭瘫了。 中间王海和李爱国都出来敲过门,让江淮把电视声音调小一点,也不知道看的什么,隐约有人在哭,大晚上的怎么听都觉得渗人。 江淮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为一个神经病。 第二天是休息日,大家都在合租房里,和往常一样,一天风平浪静。 江淮找回了手机,完好无损。 黄单也没多问。 下午来看房子的有好几波,张姐带他们在阿玉和赵福祥的房间来回的看,说什么他们也住这儿,卫生方面会经常搞。 有对小情侣看中阿玉的房间,结果女孩踩到死蟑螂,当场就发出一声尖叫,拽着男友跑了。 黄单看到张姐拿卫生纸把地板革上的蟑螂尸体弄走,就开始扫地,打扫卫生。 这还是他来合租房以后,第一次看到张姐打扫客厅。 张姐发现了黄单,她随口问道,“林先生,你那儿有蟑螂药吗?” 黄单说,“还有点。” 张姐要去了。 “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大惊小怪,蟑螂也能吓成那样,换我们老家,那些蜈蚣跳瘙臭虫蝙蝠之类的小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少。” 黄单听着中年女人的鄙视,见对方的头发越来越稀了,“张姐,你用生姜了吗?” 张姐放下扫帚,“用了,还有林先生说的睡前喝牛奶,我都试了,没用。” 黄单心说,不改掉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的毛病,睡眠质量是提不上去的。 周一的早上,黄单在房里等着,直到他听见狗叫声从阳台到客厅,在狗奔跑的声音里夹杂着张姐的骂声,他才把门打开。 张姐笑着打招呼,“林先生去上班了啊。” 黄单背着背包,“嗯。” 张姐牵着小黑狗出去溜达,她解开狗绳,小黑狗很快就跑没影了。 绕着小区走一圈,从后门回来的黄单在角落里偷偷注视着,见张姐背过身接电话,就快速跑回合租房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陈青青起来了,她照常端着盆去卫生间刷牙洗脸,顺便洗个头发冲个澡。 黄单给江淮发短信:你在哪儿? 江淮很快就回了短信:大门外面。 黄单绷着的神经微松,就在陈青青起来前一小时,张姐回来了,他听到了开门声,还有凉鞋的踏踏声。 现在张姐就在主卧。 黄单贴门站着,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一秒两秒…… 黄单轻轻转动门锁,走到陈青青的房门口,他突然把门打开。 房里的张姐猝不及防,拿在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还有没打开的首饰盒。 半小时后,目前住在合租房里的人都集中在客厅。 李爱国是从附近的小区里赶回来的,王海接到陈青青的电话,就赶紧离开公司,打的回了小区。 江淮是听到黄单的喊声开门进来的。 谁也没发出声音,客厅里静的过了头,往死寂靠拢。 说起来,黄单跟江淮只是两个旁观者。 他们不会先出声,立场也不适合。 陈青青是第一个开口的,她想到了什么,手指着张姐,“那洗发精是你放的?” 王海问她,“什么洗发精?” 陈青青却不答,只是指着张姐,“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所有人都看向张姐。 张姐没搭理。 李爱国拿布满脏污的手搓搓脸,“都这时候了,你还想干什么?是要派所的人来把你抓走,你才肯说吗?我叫你别那么做了,你怎么就那么……” 张姐瞪他,“还不都是因为你!” 那天她自己的洗发精快用完了,去超市的时候就顺便买了,结果回来才发现买错了。 因为张姐怀疑李爱国对陈青青有意思,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就买了陈青青用的那个牌子的洗发精。 张姐讨厌那瓶洗发精,本想拿去超市问问能不能换掉,却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她偷偷把陈青青的空瓶洗发精换掉,以此来让对方发现有人偷窥,受到惊吓后搬走,这样就能扣下那一笔押金,李爱国也没法再继续见到陈青青。 这样能一举两得。 张姐的如意算盘没打响,陈青青竟然没搬走。 陈青青盯着张姐,没错过一丝表情变化,她冤枉那个大叔了。 王海问着陈青青,还在纠结洗发精的事情,“这么大的事,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青青吼了声,眼睛都气红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王海给她顺着气,“老婆你别激动,消消气。” “这口气能消的了?” 陈青青又拿手去指张姐,“你是房东,竟然偷偷进出租户的房间,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张姐的脸色难看,“陈小姐,怪不得我,是你跟我男人眉来眼去。” 陈青青的眼珠子瞪大,“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对你男人眉来眼去了?” “不承认是吧?” 张姐嘲笑,“你每天穿那么少在他面前溜达,不就是为了勾||引他吗?” 陈青青难以置信,好半天才说出一句,“神经病!” 客厅又静下来,气氛僵硬。 王海想起了什么,他问张姐,“两个月前,你是不是进过我们的房间?” 张姐的眼神闪烁。 陈青青经常开着门,所以她和王海要去七宝玩的事,张姐是知道的。 那天王海和陈青青出门后,张姐进了他们的房间,她拿出抽屉的钥匙把抽屉打开,正在翻里面的东西,冷不丁的听到开门声就慌忙跑了,门也忘了关。 张姐的沉默,等于默认。 陈青青没想到在两个月前就被这个中年女人偷窥,或者是更早。 因为她对自己男人不信任,就怀疑别的女人,简直可笑! 王海一脸紧张,生怕陈青青情绪起伏过大,让肚子里的宝宝有什么事。 到这会儿,黄单的任务可以交差了,他通知系统,准备把林乙和张姐填写在任务屏幕下方。 就在黄单要填林字的第一笔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思绪遭到隔断,“张姐,你为什么要进我的房间?” 他又不是女的,不应该在张姐的怀疑范围。 张姐这回没有沉默,“我什么时候进过你的房间?” 黄单紧紧盯着,“不是你?” 张姐说,“林先生又不是女的,我进你房间干什么?” 这一瞬间,黄单的呼吸发紧,手心里多了一层冷汗。 差一点,任务就失败了。 黄单垂下眼皮,那就是说,还有一个偷窥者,这次有三个答案。 他将相关的线索逐一排列,那晚陈青青不在合租房里,所以肯定不是陈青青。 也不是张姐。 那就剩下赵福祥,阿玉,李爱国和王海。 赵福祥是一个在逃杀犯,他是过一天赚一天,也不是gay,不会闲的进别人房间,对方还是个男的。 况且赵福祥的身形比较胖,年纪也大了,翻阳台的动作对他来说很吃力。 李爱国和王海呢? 黄单看过去,他俩都是满脸的惊诧,没有一丝异常。 李爱国喜欢跟年轻女租客接触,没动机,至于王海,他也是一样的。 如果是gay,会有一种gay才会有的气息,那是藏不住的东西。 半响,黄单说,“那我是见鬼了?” 客厅顿时就被诡异的氛围笼罩。 陈青青受不了的尖叫,“搞什么啊,真是要疯了!” 她拽着王海,“搬走,我们明天就搬走——” 王海搂着陈青青回房。 李爱国也把张姐拽进主卧,门一关,就是争吵的声音。 客厅就剩下两个人,两道呼吸声。 黄单站在原地,目光扫向身旁的男人,他发现对方在抽烟。 那根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的,已经燃尽一半。 “你这是怀疑到我头上了?”江淮非但没动怒,眉眼还有笑意,“傻瓜,我是警||察,不会知法犯法,干出那种事,再说了,我要看你,会光明正大的看。” 黄单说,“不是你,但是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因为你和她很熟。” 江淮沉默了,烟雾在他的面部缭绕,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张人脸,一个名字。 第三个偷窥者——阿玉。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篇文是我那几篇快穿文,甚至是我所有文里的一个奇葩,也是我的一个尝试,(以前的我几乎只有感情戏,剧情很少很少,还都是围绕着主角的感情戏开展,配角很平,内容单调,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缺点,这次想试试能不能让自己有所改变) 很喜欢虐的我这次走温馨路线(看过我最早快穿的小伙伴可以作证的,现在真的很温馨了),超喜欢撒狗血的我这次没撒狗血,不会写苏的我照常苏不起来,不喜欢看爽文的我还是写的不爽。 这次的两位主角之间也没有什么第三者前任白月光之类的剧情出现,攻受就是那样子了,整体写的比较现实,感谢还能看下去的小伙伴们,鞠躬。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3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中午了,合租房里处在一种难以言明的氛围当中。 大阳台的黑狗感觉到不对劲, 都没像往常那样咬着破鞋子玩耍, 而是乖乖趴在木板上, 迷迷糊糊的晒着太阳。 平时的这个时间,如果是工作日,合租房里只有陈青青一个人,她会趿拉着拖鞋在房间和卫生间之间来回走动,然后热一下王海给自己烧好的饭菜,一个人吃的挺香。 要是休息日,合租房里的人都在, 会有一些嘈杂声,油烟味也比较重。 今天是工作日, 却安静的可怕。 王海跟公司请了假, 下午不去上班了, 下家陪着陈青青。 陈青青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情绪难以平静,翻来覆去的念叨着, “房东是个神经病, 她脑子有病。” “我也没想到房东会干出那种事。” 王海给她倒杯水, “我去把早上给你烧的饭菜热一下。” 陈青青喝两口水, 人又躺回床上,手放在腹部,摇摇头说,“不想吃。” 王海说, “给你弄个蛋炒饭?” 陈青青还是摇头,“什么都别弄了,我一想那事,就觉得恶心。” 她的脸都是白的,“你催催那个房东,不能等到十号了,最晚明天,我们一定要搬走,在这里多住一晚,我都受不了。” 王海打了个电话,“喂,你好,我是前几天看房子的那个,不是,我是看的17栋1102……” 陈青青听他啰啰嗦嗦的,说话都不在重点上,就把手机拿去,自己跟那个房东说。 一样米养百样人,王海是慢性子,什么都磨蹭,拖拖拉拉的,陈青青是急性子,做人处事很爽快,他俩的性格截然不同。 挂掉电话,陈青青说,“行了,那房东答应说会让对方提前两天搬走。”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这样,明天早上我们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上午就把东西搬过去。” 王海说好,“那我晚点再跟公司多请半天。” 陈青青说,“你不是说公司最近不忙吗?明天请一天好了,搬了住处还要收拾,我怀着孕,很不舒服。” 王海把杯子放到桌上,“听你的,那就明天请一天假,要不要给你冲一杯奶粉?” 陈青青摇头说不想喝,“真不想跟其他人合租,房东看着挺正常的一人,没想到心理那么不健康。” 她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没钱。” 王海垂下眼皮,无言以对。 陈青青看王海一眼,习惯了他那样儿,以前有好好说过,也有骂过,还是没用,改不了的,“明天先打电话确定住在那里的人已经搬走了,然后我找房东,让她给我退房租和押金,还有空调的钱。” 王海抬头,“房东会退吗?” 陈青青冷笑,“她不想退也不行!” 王海想到了什么,“你要报||警?” 陈青青翻白眼,“这不是废话吗?她那是违警了。” “被她偷窥的肯定不止是我和隔壁那女的,其他房子里的女租客可能还不知情,想想就渗得慌。” 王海迟疑的说,“我有个事我想不明白,房东既然没进林乙的房间,那还有谁?” 陈青青的脸更白了,“别说了,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想吐,赶紧叫王海拿盆子。 午饭没吃,陈青青吐不出来什么,干呕了好几声,半死不活的躺着,“王海,为了你儿子,你要争点气,知不知道?” 王海说,“我知道,老婆,现在我们都还年轻,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不要怪我总是提钱,我不是打击你,伤你自尊,你自己也看见了,过日子不是吃空气就能饱,样样都离不开钱,等我好一点就找工作上班。” 陈青青没一会儿就睡了。 主卧里的李爱国和张姐一站着一坐着,进房间以后半天没说话。 李爱国在抽屉里翻找,从一大堆钥匙里翻出来几串扔到张姐脚边,“这些钥匙都是所有女租客房间的钥匙吧?”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偷偷配了陈小姐那屋几个抽屉的钥匙?” 张姐坐在床头,没给什么回应。 李爱国不知道说哪些话,他看过去,“你活的累不累?” 张姐抓头发,抓下来一些头发丝,“你说呢?” 李爱国使劲搓脸,手放下来时,眼睛里有点红血丝,“实在不行,我俩就别过了。” 张姐把手上的头发丝弄到地上,她一根根的弄完,“然后你就可以跟其他年轻女人滚到一块儿去?” 李爱国一扬手,桌上的缸子就掉地上去了,水把他的脏球鞋弄湿,他也没去管,“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吗?男人要是想出轨,怎么防都防不住,你干嘛要……” 张姐把脚边的缸子踢开,那声音打断了李爱国,“不是要去二手市场弄个沙发吗?要去就早点去。” 李爱国摔门出去。 隔壁次卧的黄单和江淮听着动静,以为那对中年夫妻会吵的很厉害,但是并没有,他们能听到的都是一些模糊的说话声。 江淮手里夹着的是第二根烟,也快到头了,“饿了吧,出去吃饭。” 黄单纹丝不动,等着男人给自己讲述前因后果。 他要亲耳听了,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再填到任务屏幕下方,确保万无一失。 江淮把烟叼嘴里,伸手去拽椅子上的人,“你那屁|股就别再黏椅面上了,赶紧的,我饿的胃里都快冒酸水了。” 黄单往下赖,“说完再去吃饭。” 江淮的手不松,抓的更紧,“吃完饭再说。” 黄单的胳膊被抓的发疼,他蹙起眉心,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 江淮松了松手,长长的哎一声,一小撮烟灰掉在了脚面上,他无奈,“你这脾气,怎么这么倔?属牛的啊?” 黄单说,“我属羊的。” “看不出来。” 江淮把嘴边的烟拿掉,掐灭在烟灰缸里,重新点了一根,“好,我说我说,可是……从哪儿开始说起呢?” 他大力摁了摁额头,半眯着眼睛抽烟,思绪缓慢地往回倒退,退到几年前。 黄单一言不发的听着。 故事挺长的,不是从s市说起,而是m市。 那时候江淮有个铁哥们,他们是一同进的警||校,被安排到同一个队里,经常一起出任务,那人姓严,在家排行老二,家里人也挺不走心,直接就给他取名严二。 严二不像江淮,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冷漠的东西存在,是个骨子里都温暖亲切到不行的人,有他出马,受惊的市民男女老少都会被轻易安抚,其他兄弟常说他生来就是为人民服务的料。 毕业进队里的那年秋天,严二笑嘻嘻的去找江淮喝酒,说他遇见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没过多久,严二就说要把小妹妹介绍给江淮认识。 那是江淮第一次见到阿玉,她站在严二身边,有着一张干干净净的面庞,笑起来还有些许青涩。 江淮第二次碰见阿玉是在一家酒吧里,差点都没认出来。 阿玉在台子上唱歌,她会弹吉他,弹的很好,人长的又秀气,脸上化了点妆,更加的好看,酒吧里的客人都买她的帐。 酒吧唱歌只是阿玉的工作之一,在她那个年纪,别人在学校上课,和同学们一起憧憬未来,而她却早起晚睡,每天奔波于不同的打工地点,睁着微薄的收入。 严二跟江淮在餐厅找到阿玉,问她为什么要那么拼,她当时正在洗盘子,很平静的说自己要养家。 严二的家境很一般,江淮也没什么存款,俩人能帮的不多,尽了全力。 年后,江淮和严二被调到s市,阿玉也来了,还是疲于生计。 s市和m市远远不同,花钱的地方多,赚钱的地方也多。 阿玉更忙更累,严二心疼她,总是找江淮喝酒,说自己没能力,连喜欢的人都养活不了。 有一天,严二打电话给江淮,说阿玉在酒吧接触到了一个叫老五的人,那人竟然跟最棘手的一个贩||毒团伙有关联。 他们锁定老五,在阿玉的帮助下查到一些东西,并且顺藤摸瓜,摸到郑老大那里。 郑老大有所察觉,叫人给严二和江淮一些教训,让他们别找死。 那天阿玉也在,他们三个差点死在巷子里。 死里逃生,三人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前,严二对阿玉表白,他们开始交往了。 江淮是从严二口中得知的,目睹了一个精明的人如何一步步变成傻子。 严二还说自己跟阿玉约好了,等她长大,就娶她。 江淮一个孤家寡人,被喂狗粮也无所谓,那时候的他对爱情很陌生,也提不起半点兴趣,觉得就是浪费时间。 有一次队里收到线|报,郑老大会和另一个势力的龙头张老在碰面,二人在仓库会有毒||品交易。 在确认线报没有问题后,三队和五队前去执行任务,江淮和严二也在其中。 谁也没想到,那是郑老大的陷阱,他的目的是一石二鸟,既能弄死张老,也能让警告的作用。 等到江淮等人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撤退。 江淮侥幸存活,严二和几个队友都没那么幸运,仓库爆||炸时他们没能跑出来,死无全尸。 虽然没死,江淮却受伤极重,在医院疗养了一年多,还看了心理医生。 队里怕江淮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就把他调到另一个区。 江淮换了个地方工作,没想到会再次碰到阿玉,她和以前不同了,脸上浓妆艳抹,穿着暴|露,也不再一天打多份工,只有一份工作。 就是洗浴中心的小姐。 江淮在那之后找过阿玉,对方没有见他。 直到江淮跟着赵福祥的案子搬进汇丰佳苑,在合租房里看到了阿玉。 江淮问阿玉为什么要进那一行,还问她是不是有难处,打算帮一把,却被她拒绝了。 阿玉说自己以前就是太蠢了,辛辛苦苦干那么多份工作,才赚一点点钱,还不如随便躺一躺赚的多。 说那些话的时候,阿玉抽着烟,姿态娴熟,再也看不到一丝青涩。 江淮提起严二,阿玉说过去了。 没过几个月,江淮就知道阿玉在撒谎,严二的死,在她心里根本没有过去。 江淮调查了阿玉,也跟踪过一些日子,才知道她接的那些客人里面有名堂,她在试图接近所有跟郑老大有关系的人,想尽办法为严二报仇。 越查越心惊,江淮叫阿玉停止那个念头,他一定会在有生之年亲手把郑老大送进监||狱。 阿玉却执意要那么做。 江淮劝说不行,俩人大吵一架,阿玉痛哭流涕,跪下来求他帮自己一把。 一开始江淮根本就不同意阿玉牺牲自己的想法。 他心里清楚,要是那么做,严二地下有知,会骂他这个兄弟。 是阿玉可怕的决心让江淮选择了答应配合她。 从那以后,他们俩个开始谋划如何接近郑老大,将整个团伙一网打尽,那些方案一遍遍的被推翻,为的就是尽量将失败率降到最低。 慢慢的,无论是江淮,还是阿玉,他们都发现了一件事,只有一个办法能接近郑老大。 阿玉有一副漂亮的皮||囊,也将价值发挥到极致,她游走于不同的客人之间,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 那就是唯一的办法。 阿玉一个一个的睡,最终睡到郑老大的床上,也不出意料的沾上了毒||品。 江淮和阿玉里应外合,小心谨慎的收集证据,他没有向队里报告,怕有内||鬼走漏风声,那样就会让阿玉有生命危险。 等到所有证据全部收集完毕,阿玉也趁机离开,江淮才上报。 郑老大底下的贩||毒团伙一窝端了。 而郑老大本人在逃亡的途中拘捕,对警毙了,是江淮开的枪,正中他的眉心。 江淮舔||舔发干的嘴皮子,“故事说完了。” 黄单沉默了许久,他怀疑过阿玉的身份,也怀疑过对方和江淮之间的那条线是什么,没想到会牵扯到一段往事,很悲伤的往事。 “那天你说是去见了一个好人,我在你的衣服里发现了白||菊的花瓣,是不是去墓地看你的兄弟严二?” 江淮扒扒头发,“嗯。” 黄单抿嘴,“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要是不追问,我真不想说。” 江淮的眼帘半阖,嗓音低哑,“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黄单见男人又要拿烟盒,他抢先一步夺走,包括打火机,“别再抽了。” 江淮的眼眶有些猩红,“我心里难受。” 黄单说,“抽了烟还是会难受的。” 江淮斜他一眼,“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黄单坐近些,把手放在男人的发顶,摸了摸他的头发。 江淮的额角鼓动,抹把脸说,“妈的,老子本来没想哭的,你一摸,老子就想哭了。” 黄单抽抽嘴,“那你哭吧。” 江淮摆摆手,“算了,还是不哭了,怕吓着你。” 黄单,“……” 江淮偏过头,飞快地擦了一下眼睛,再把头偏回去,眼里已经没有了湿意,“好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干脆都问出来,下回我不一定就有想开口的冲动。” 他突然认真起来,“宝贝,你要明白,有些事想起来不好受,应该忘了。” “我明白的。” 黄单问道,“你既然知道阿玉和严二的事,干嘛还吃她的醋?” 他的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你是在害怕吧,怕阿玉对我说什么,我就会听到心里去。” 江淮摸摸鼻子,露出一种被戳破心思的表情。 黄单说,“阿玉是对我说了一些话,她建议我离你远一点,提了两次。” 江淮,“……” 黄单说,“阿玉是不想我像她一样,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一辈子。” 江淮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蹭蹭,“不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他低低的说,“我承认,我是怕你离开我。” 黄单说,“不要怕。” 江淮叹息,“跟你说实话,干我这一行的,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想弄死我的人也就多了,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会很不安全,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危险,可我就是不想放开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我自己就那么觉得。” 黄单摇摇头说,“我不会那么想。” 江淮猛地抬眼,“真的?” 黄单说,“嗯,真的,我不觉得你自私,我喜欢你抓紧我的手。” 江淮的身子一震,他半响开口,“那我就一直抓着你的手,死也不放开好不好?” 黄单笑了,“好哦。” 江淮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从青年的脸上看到笑容,很真实,触手可及,他伸手去碰,啧啧两声道,“小子,原来你会笑啊。” 黄单一愣,唇边的弧度没有消失,反而扩散了些许,“嗯,我会笑的。” 他在心里喊系统先生,对方说已经截图保留。 气氛缓和了些,没那么沉重了,黄单问着男人,“阿玉为什么要偷窥?” 江淮的烟瘾被扯起来了,还是想抽烟,可是烟盒跟打火机都被家属没收,他没办法,只好翻出来一包牛肉干,边吃边说,“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还要听?” 黄单点头,“要听。” 江淮吃两块牛肉干,就把剩下的递过去,“吃点垫垫肚子。” 黄单接住,拿一块吃,又还给男人,等着下文。 江淮把两条腿抬起来,架在飘窗的台子上,不快不慢的说起另一个故事。 阿玉的老家在a市的一个山村里,和多数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她家里也想要一个男孩,父母在生下她以后,又陆续生了两个女孩,第四胎终于得偿所愿。 一家人日子过的苦了点,却也没有大病大灾,挺不错的。 阿玉很喜欢读书,她的成绩非常优秀,一边读书学习,一边带着两个妹妹和弟弟。 初二那年,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阿玉的父亲在矿上发生事故,瘫痪了,矿上没赔几个钱。 家里的劳动力没了,等于整个房顶都崩塌了下来,阿玉的母亲在忍受了不到一年后就跑了。 那么大一个家砸在阿玉的肩膀上,她把初三念完就出去独自打工,从县城到市里,从三四线小城市到一线大城市,什么活都干。 阿玉赚的钱要用来支付父亲昂贵的医药费,还要养着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他们都还很小,指望不到什么。 有的人在蜜罐子里长大,有的人在苦难里面垂死挣扎。 阿玉的人生是无望的,为父亲活,为弟弟妹妹活,遇到严二,喜欢上了,对方却死于非命。 她还来不及去抓捕飞进世界里的那点光,就已经灭了。 活的如同行肉,阿玉已经感觉不到苦和累了,她麻木的消耗生命,突然有一天开始好奇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阿玉想知道别人的每天会怎样度过,有哪些烦恼和压力,为的是从中找到一点东西来填充自己空荡荡的世界。 房间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所有的生活痕迹,性格,甚至是小秘密都能看到,藏也藏不住。 所以阿玉会在白天夜晚偷偷潜进去,只是好奇的窥视,她对别人的任何事都很有兴趣。 哪怕是睡觉时说的梦话,踢掉被子,没吃完的零食掉在床边……一些对其他人来说,都毫不起眼,甚至很无聊的事,在她眼里却异常的好玩。 黄单听完男人所说,心里的疑惑得到解除,阿玉偷窥,是自己的生活太灰暗,对别人的生活产生一种不正常的好奇。 那时候黄单跟阿玉聊天,听阿玉说自己的记性很好时,他就问对方为什么读完初中就不读了。 阿玉说她不喜欢读书。 她告诉黄单,说自己打了很多份工,后来才发现做小姐最赚钱,很轻松。 当时黄单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阿玉笑了笑,说他该不会是觉得她家里有重病的亲人,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欠了一大笔的钱,不得不出来卖吧?她还说生活不是电视剧,哪儿来那么多的故事。 黄单记得阿玉说那段话的时候垂着头,脸上的神情是模糊的。 他那会儿只是猜测,没曾想阿玉说的,就是自己真实的生活经历。 思绪回笼,黄单叹了口气。 江淮说,“阿玉进你房间的事被我发现了,我警告过她,在那之后她就没有那么做了。” 这点黄单有预料,他还有个事没弄清楚,“那阿玉为什么要把我的水杯从床头拿到桌上?” 江淮耸耸肩,“这个她没跟我说,可能是她怕水杯洒了,就给你拿到桌上吧。” “床头放水杯,是会洒的,我有亲身经历,半夜被水浇醒。” 黄单不知道说什么好,被这事困扰了很长时间,原来就这么简单,他又问道,“阿玉为什么没有关门?” 江淮说,“不清楚。” 黄单蹙眉,“你没问?” 江淮沉吟道,“应该是问了,不过我忘了她是怎么说的,估计是类似走的急,忘了关之类的答案。” 他挠挠下巴,“说起来也奇怪,严二说阿玉的记性挺好的,忘记关门这种事不至于会发生在她身上才是。” “那时候还没报完仇,阿玉有心事,记忆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黄单自己找出了答案,他的问题有点多,“小偷进我房间那次,阿玉已经走了,阳台的门是谁打开的?” 江淮把最后一块牛肉干塞进青年嘴里,“我早说了,就是你自己忘了关。” 黄单,“……” 他想起来自己有次满屋子的找眼镜,结果眼镜就在口袋里,洗脸的时候塞进去的,忘了拿出来。 江淮一脸心疼,“傻孩子,以后少画点画,把人都画傻了。” 黄单吃着牛肉干,声音模糊,“我想不通,阿玉为什么会走的那么突然?” 江淮唉声叹气,“看看,你果真是傻了,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阿玉沾上毒毒所,以后会好的。” 黄单说,“嗯,会好的。”阿玉还很年轻,路长着呢。 他忽然问面前的男人,“对了,阿玉多大了?她跟我说是二十岁。” 江淮把手放在脑后,“阿玉二十岁时认识了严二,所以在她心里,她永远都活在二十岁。” 黄单微愣。 这个答案令他惊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短暂的静默过后,黄单开口问道,“阿玉是不是病了?我说的不是沾||毒。” “她离开前的气色很差。” 江淮皱眉,“我问过她,她说只是感冒了。” 黄单说,“假的。” 江淮摸摸青年的脸颊,“下次带你去见她的时候,你自己问。” 黄单说好,想起来了什么,“你跟我说你很穷,是不是把钱拿来帮助阿玉了?” 江淮说,“总共也没几个钱。” 黄单想也不想的说,“我那卡里还有一点,你也拿去。” 江淮挑眉,“一万有吗?” 黄单说,“有的。” 江淮咂嘴,摆出很夸张的惊叹样子,“不得了,竟然有这么多。” 黄单不想搭理。 江淮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亲,手不老实的往他领口里伸,“你那点钱还是留着吧,我这边的拿出来就行了。” 黄单脖子里很痒,还疼,“你别摸我。” 江淮没好气的说,“烟不让我抽,也不让我摸,你要憋死我是吧?” 黄单说,“我们去吃饭。” 提到吃饭,江淮的肚子就跟着叫了,他把手拿出来,勾上青年的脖子,半个身子趴上去,“祖宗,你可算是记起来这茬了。” 黄单推推肩头的男人,“找个时间去看阿玉。” 江淮懒洋洋的说,“怎么着都行,这个家里,你是老大,我是老二。” 他俩出来时,客厅静的吓人。 别说人声了,连蟑螂都不见踪影。 黄单和江淮随便吃的盖浇饭,一大盘下肚,差不多也就饱了。 吃完饭回来,黄单就把答案填了提交,他人还在这个世界待着,和之前两次穿越一样,开始和离开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这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离开。 第二天,王海和陈青青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陈青青看到黄单,随口问道,“林乙,你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 黄单说,“我也是今天搬。” 陈青青惊讶的说道,“是吗?怎么都没听你提过,你新找的房子在哪儿?” 黄单说了地址。 陈青青有点遗憾,远亲不如近邻,大家认识,又是老乡,要是住的近,有个什么事也能搭把手,“那跟我们不在一个小区,隔的还挺远,就你一个人吗?” 黄单说,“不是,我跟别人合租。” 陈青青刚要问是谁,就见次卧的门打开,高大的男人走出来,话是冲着她旁边的人喊的,“赶紧整理东西,搬家公司的人半小时后到。” 喊完就把门一关。 一副只是普通室友,一块儿合租纯碎是找个人平摊房租,不是很熟的姿态。 陈青青错愕的扭头,“林乙,你跟那个人合租?” 黄单嗯了声。 陈青青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太适合,她就没好意思问,只是看了眼客厅,又去看房门紧闭的次卧,“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搬来这里。” 王海在房里收锅碗瓢盆,“老婆,别说这些了,你帮我把抽屉里的东西收一下。” 陈青青嘀咕,“搬家真麻烦。” 她走几步回头问,“林乙,你花多少钱请的搬家公司?” 黄单说不知道。 陈青青,“……” 上午合租房里有人搬进来,有人搬出去。 昨天那事发生后,张姐也不喜欢黄单几人还住在合租房里,他们的押金和房租都退了,陈青青和江淮的屋里都装过空调,该退的钱一分没少。 就在东西搬的差不多的时候,派所来人了,张姐那脸色,跟刷了层白色油漆一样,很苍白。 李爱国低头哈腰,一口一个小哥的套近乎,烟也往前递。 是陈青青报的警,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气。 黄单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些人以后会是什么结局,都已经跟他再无任何关系。 新住处是江淮找的,房子不是精装修的那种,布满岁月留下的痕||迹,一室一厅的布局,带厨房和独立卫生间,家具齐全,面积不大,布置的很温馨。 黄单跟江淮俩人整理完各自的东西,把脏衣服脱了,冲了个澡躺在一张床上,浑身舒坦。 床是双人床,一米八的,两个成年男人并肩躺着,还有空余的位置。 那空出来的位置现在放着一只狗熊,不知道江淮从哪儿弄来的。 黄单往狗熊那儿蹭,还没蹭上去,就被一只大手捞走,“你男人在呢,不许跟狗熊亲。” “……” 在床上躺了会儿,黄单跟江淮都睡了一觉。 搬进新房子里,没有其他人的干扰,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俩人还不怎么适应。 江淮支着头亲身下的人,“喜欢我们的家吗?” 黄单说,“喜欢。” 江淮侧身躺在旁边,把人抱到怀里,“我想啊,儿子是给不了你了,就给你买了一只狗熊,它就是我们的儿子。” 黄单说,“不要儿子。” 江淮,“那你要什么?” 黄单想了想说,“没什么想要的。” 江淮的面部抽搐,“我还以为你会跟我来一句,我只要你。” 黄单也抽,“你想听,我可以说的。” 江淮捏一把他的屁||股,“说吧。” 黄单说了,就听到男人的胸膛震动,他看男人开心,自己也开心,就又说了一句别的,“我很喜欢你。” 然后就被咬了。 黄单趴在床上哭了好久,他去洗把脸,打开电脑画了画练习,就去找视频看。 江淮穿上裤子,扣着皮带说,“把睡衣换掉,哥哥带你去吃饭。” 黄单说,“不去了。” 江淮勾勾青年的下巴,“你不想认识认识我的兄弟?” 黄单最近遇到瓶颈了,怎么画都不满意,还觉得设计图的配色有点脏,他要看视频,“下次吧。” 江淮不为难,“行,你说的话算数,那我走了啊。” 他走到门口又退回来,“给哥哥亲一口。” 黄单仰头,跟男人亲了会儿,“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份凉面。” 江淮在他额头弹一下,“好。” 夜幕渐渐降临,黄单看完两个视频,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冰箱里拿娃哈哈喝,冷不丁地接到系统说比赛在一小时后开始。 “怎么没有提前通知?” 系统,“在下现在就是在通知您。” 黄单无语,“一小时不够的,我要准备很多东西,还要补充体力。” 系统,“那您抓紧时间。” 黄单愣了一小会儿,就赶紧去拿手机打电话,没有江淮,他一个人干不起来。 另一边,江淮在和几个哥们喝酒聊天,背景嘈杂,“嗯?” 黄单说,“你快点回来。” 江淮离开酒桌,在走廊上问,“怎么?” 黄单说,“我想做。” 江淮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黄单说,“做||爱。” 江淮反应过来了,他的呼吸粗重,失笑道,“乖啊,晚上回去做。” 黄单的气息有点儿乱,是急的,比赛对他很重要,他想要积分,一点都不嫌多,“不行,我等不了的,你快点,尽量在半小时之内回来。” 江淮看着嘟嘟响的手机,神色古怪,回酒桌上时,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有人笑问,“江哥,怎么了这是?” 江淮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准备回去干大事,“哥几个,对不住,家里有事,我先撤了。” 其他人都一脸纳闷。 “撤什么啊,这才到哪儿了,就撤?江哥太不够义气了。” “就是啊,把那私生子给抓了,我们接下来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喘口气,怎么也得不醉不归吧?” “对,今晚必须不醉不归!” 江淮心说,不醉不归?家里那位已经在等着他了,他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喝酒,“改天再喝。” 他说完就走,步子迈的很大,背影都是匆忙的。 桌上的几人以为他家着火了。 谁也不知道他是赶着回家跟自己的小男朋友做||爱。 “江哥不是孤儿吗?” “谈对象了……肯定是谈对象了!” “卧槽,江哥可以啊,一声不响的就脱离了我们这个老光棍的群体。” 寸板头想起那个青年,想说什么,又没说,憋住了。 门一开,江淮还没换鞋,就被黄单给拽住了,手还去解他的衬衫扣子,速度很快。 江淮呆愣几秒,新鲜的很,“怎么急成这样?” 黄单把男人的衬衫扣子解开几颗,觉得麻烦就不解了,索性抓着他的衣领亲他,“你吃东西了吗?” 江淮被亲的很爽,喉头滚动几下,嘴里有酒气,“东西吃了一点,酒喝的不少。” 黄单把舌||头伸到男人嘴里,吃到很浓的酒味,“那你先去吃几个面包,其他的零食也吃一些,晚上就不能吃东西了。” 江淮觉得现在的青年很反常,不知道在打什么小算盘,他眯了眯眼睛,笑着问,“怎么了?” 黄单认真的说,“晚上也要做||爱,没时间吃。” 江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头疼,实在写不了了,就少写了点。 我知道有一些小伙伴在等着看陈青青再次流产,王海爆发以后把陈青青杀了,判牢,看起来会比较靠近爽文的情节,但是我没有那么写,因为这是真实的结局。 谁也不知道未来怎样,我写的只能是当下。 世界很大很大,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很多种,这只是其中一种模式,而这种模式会发生的结局也有多种,小伙伴们想看到的是一种结局,我写的是另一种,相对而言,在现实生活中更普遍一些。 极端的行为毕竟是少数。 关于这个合租房,我当时住的602是上下两层,将近二十个人,主卧确实是住着房东一家,但不是夫妻俩,是一家四口,还有喜欢收破烂的老婆婆和上小学的女儿,四个人睡在主卧,中间拉个帘子,也在里面烧饭。 老婆婆负责打扫卫生,人挺好的,就是喜欢捡很多破烂回来堆在阳台,很脏也乱。 随处可见的蟑螂是真的,阳台便便是真的,小黑狗是真的,在我搬走前已经长成大黑狗了,阿玉那种工作的也是真的,不过有两个,是对好姐妹,大叔是真的,经常带不同女的回来,咽炎很严重,卫生间的地上总有他吐的痰,洗澡蹲厕所都是从来不拉窗帘,我不小心看见过几次,眼睛都快瞎了,不过他杀逃逸是我杜撰的,包括阿玉线人这一条情节。 次卧住的不是江淮那种大帅哥,是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房里的味道很难闻,他喜欢煮一些奇怪的东西,抱着锅吃,挺怪的一个人。 楼上还有个露天的大阳台,住户跟楼下差不多,人多就特别乱。 拔||网线简直是缺德,我会给自己的网线缠胶布做记号,并且记住我的那个插||口。 我住的是原来的厨房改的房间,就是阿黄住的那间,带个小阳台,厕所唯一的窗户就是朝阳台开的,布局就是文里写的那样,和大阳台靠在一起,可以来回翻。 那房间开着门可以看到客厅经过的每个人,也能听到旁边洗手间里的声音。 有次我的门是掩着的,我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男的走进来,把我给吓一跳,我问他干什么,他盯着我看几眼,说走错了,后来我就长了记性,随时关门反锁(虽然那门不是实的,墙也不是实的,男的一脚就能踹开)。 合租房潜伏着妖魔鬼怪,晾衣绳就那几根,都是先来后到,你先晒了东西,后面的人觉得是你占了位置,就会很不爽,把你的东西拨到角落里导致晒不干已经是好的了,有的会给你扔到地上,更严重的是泼水。 我记得是在冬天,我早上出门前晒了被子,回来发现被子都湿了,能拧出水来(当天没下雨),我知道是有人往我的被子上泼了水,可是我又不知道是谁,就只能在阳台边哭边骂,现在想起来还是糟心。 偷窥是真的,荧光粉是真的,我撒的,但是没查出来是哪个孙子,小偷也是真的,怪我,天热开着阳台的门睡觉的,当时我没大喊大叫,闭着眼睛装睡,不敢出声,好在小偷只是翻了我的包,拿钱就走了。 现实中的故事远远比小说里要复杂,现在和2010年有很大的不同,更复杂也更乱了,小伙伴们如果是单独在外租房子,要长个心眼,别学我粗心大意,摸摸。 下一章是这个世界的结局,下个世界的开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4章 合租房里的那些事 江淮从来没见青年这么热情和急切,他倒是没有招架不住, 就是有点懵,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黄单亲男人的喉结, “不吃东西吗?晚上真的没时间吃的。” 江淮的喉结颤动几下,被亲的浑身都不能好了,他把青年兜头盖脸的按在胸口,低头弯腰去亲对方淌着细汗的脸颊。 青年脸颊咸咸的汗味尽数被江淮刮||进嘴里,他嫌不够,就用牙去磨,去咬。 黄单疼的哆嗦了一下, 伸手去抓男人的胳膊,指甲扎进他紧绷的肌||肉里, 压抑着哭声说, “去房里。” 江淮抱起青年, 结实的手臂稳稳托着, “搂着我的脖子。” 黄单照做,手搂着男人的脖子, 哭着亲他。 江淮的脸上有眼泪, 一滴两滴, 湿成一片, 他重重地喘口气,“你看你,还没怎么着就开始哭了。” 黄单哑声求道,“你别我。” 江淮蹭着他的脸, 湿你的。” 一进房间,江淮就愣住了。 床上的被子铺的平整,上面有好几个小纸盒子,全都拆开了,里面五颜六色的东西倒出来一些,杂乱的放着,无声无息的展现出一种急着要搞事情的意味。 “……” 江淮的呼吸一下子就粗起来,他抵着青年的额头笑,“宝贝,你今晚不想活了啊?” 黄单心说,今晚是要九死一生的。 在比赛前十分钟,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道机械音,汇报着比赛的详细规则。 比赛开始后,会有专业人员操控机器,负责审计工作,确保公平,公正,但不公开。 由于涉及到每一位宿主的隐||私部分,除非是当事人愿意分享自己和爱人玩游戏的一面,否则是不会强行对外公开的。 黄单不太清楚整个比赛是怎样的流程,也没时间去琢磨。 十分钟太短,刷地就过去了。 江淮去开电脑,点开流行音乐,电子音混着低音炮的声音起来,主唱高声唱着热血与青春,房里的家具都在震||动。 劲爆的歌声响个不停,房里漂浮的尘埃都跟着快节奏跳动起来。 江淮在干一个大事。 娃哈哈的瓶子卡在水管口,下不去,上不来。 娃哈哈的瓶身那么粗,材质也偏硬,要推||进下水道的管子里面,太困难了,强行拽出来也不行,水管都快被挤坏了。 江淮的眉头深锁,娃哈哈的瓶子和管口紧紧|贴在一起,他越往外面拽,贴的就越紧,瓶身和管擦的厉害,已经有随时都会破裂的迹象,进退两难。 黄单催促。 江淮满头大汗,身上也附上了一层汗珠,他抿着发干的嘴唇,一滴汗滑过喉结,“别催,马上就好了。” 空气里隐约响起细微的声响,水管把娃哈哈的瓶子整个吞了进去。 江淮又把娃哈哈瓶子往水管里面推进去一点,他将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吐出来,甩了把手上的汗水,喘了喘气就去干起别的事。 摇滚唱完了,换的另一首歌,不知道是什么歌名,也不晓得是谁唱的,那里面夹杂着呜呜的哭声,压制着,痛苦着,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听的人感觉泪水都扑脸上来了。 歌一首接一首的播放,一百多首到头,又重头开始,乐此不疲。 前小部分的歌曲透着青涩的味道,像一对刚投奔爱河的小情侣,会紧张,彷徨,无措,害怕,痛哭流涕。 中间那部分的歌曲如火般热烈,仿佛是一对同时坠入深渊,又同时飞入天堂的情绵着,尽情的燃烧着。 后半段的歌曲又变的温柔舒缓起来,那好似是几辈子的爱人,熟悉彼此身上的每一个部位,他们拥抱着唇磨着,深爱着。 一起疼,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快乐。 黄单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在做梦,梦到自己在草原上,在风里,在马背上颠|簸,他抱紧马脖子,那风是热的,烫的,吹拂过来时,会让他受不了的哆嗦,眼角的泪往回飞。 草原没有尽头,风非但不见凉意,甚至卷起了一道圆形的火焰,将黄单围困住了,他感觉自己被烧的体无完肤,从灵魂到身体都快融||化了。 黄单的意识挣扎着清醒,草原没了,马没了,风也没了,他如同挂面般挂在男人身上,还是从锅里捞出来的挂面,黏糊一团,软的一捏就会变成碎渣。 他又昏沉了下去。 这次昏的时间很长,等到黄单的意识恢复,他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衣,从头到脚都很清爽,没有一丝汗湿的感觉。 就是肌||肉酸痛,四肢和腰背都痛。 黄单就像是刚从一场国际运动会上下来,他是一名全能的选手,参加了竞技体||操,球类,水上,男子双打,马拉松等多项运动。 时常不知道多久,他超常发挥,打破了自己创下的每一个记录。 头痛欲裂,黄单刚清醒,还没消肿的眼睛就又红了,眼泪从眼眶里冲出来,他侧过头,把脸在枕头上蹭蹭。 旁边的窗帘拉开一小部分,能看见外面明亮的天色,一晚上已经过去了。 黄单记得昨晚男人一旦有停下来的苗头,他就立即给对方咔嚓掐掉了,为比赛拼死拼活,哭的喉咙都哑了,几次濒临昏厥。 房门从外面推开,有脚步声靠近,停在床边。 黄单把半垂的眼皮撑开,看到男人端着杯水,衣着随意,姿态是平时的沉稳,跟他的身受重伤,半死不活截然不同。 明明对方才是干苦力的那一位。 江淮撩开青年额前的发丝,“再不醒,我就要背你去医院了。” 黄单动动嘴唇,喉咙很疼,他张口,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你怎么在家?” “你这样子,我能上哪儿去?” 江淮没好气的说,“我要是真丢下你出门了,满脑子还不都是你,搞不好就会因为走神,被撞死在马路上。” 他把水杯放床头柜上,单手托住青年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去把对方脸上的眼泪擦掉,“你都哭一晚上了,怎么还哭,眼睛不想要了?” 黄单吸吸鼻子,“太疼了。” 江淮皱眉,给他擦眼泪的动作更轻,“哪儿疼?” 黄单哭着说,“都疼。” 江淮叹气,把人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发,“让你怎么说你好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在你面前,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你勾个手指头,我就会忍不住的扑上去,昨晚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我不要停,我一看你哭成那样了,就用心把你了一晚上。” 想到了什么,江淮露出后怕之色,“快天亮的时候,我看你紧闭着眼睛,脸苍白,身子还在轻微痉挛,差点把我给吓出心脏病。” 黄单的嘴角抽抽,“挺好的。” 江淮没听清,“什么?” 黄单说,“你昨晚很厉害。” 江淮的耳根子微红,曲着手指在他额头轻弹一下,“不知死活的小疯子,你再勾死的。” 黄单,“……” 江淮扶着青年坐起来,一点点为他喝水,“带你去医院吧。” 黄单说不去。 江淮摸摸青年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脸,拧着眉毛嘟囔了句,“好像有点发烧。” 还是不放心,江淮在抽屉里找出水银温度计,甩甩后放进黄单的腋窝底下,“夹好了。” 黄单拿胳膊夹着,“几点了?” 江淮看手机,“九点多。” 黄单饿了,想吃东西,但是嗓子疼,喝水都难受,更别说咽食物了,他把眼角的湿意蹭到男人掌心里,“我能吃什么吗?” 江淮摸他的脸,湿湿的,“给你煮了粥,在桌上放着呢,凉会儿给你吃。” 黄单问道,“有肉吗?” 江淮捏他的下巴,“昨晚吃一晚上肉,还没吃够?” 黄单说,“没吃。” “胡说,我那几两肉不是你吃的,是谁吃的?” 江淮哼笑,眼角的那块疤都是温柔的,“昨晚你是不知道自己吃的多香,使劲把肉往嘴里咽,我抠都抠不出来。”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江淮把温度计从黄单的腋窝底下拿出来一看,发现他是低烧,就去打了盆水过来。 黄单动弹不了,任由男人把他的睡衣脱了,拿湿毛巾给他擦背降温。 江淮换盆水继续擦,“我给你请假了。” 黄单是不想说话的,嗓子很疼,他听到男人说的,还是开了口,“什么时候的事?” 江淮擦擦他的脖子,“就在我进来之前,你那主美很爽快,没问什么。” 黄单说,“美术这边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江淮把毛巾在盆里抖开,拧干了给他擦后颈,“你要不要换个公司?少加一点班,有双休,你也不会那么累。” 黄单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其实可以吃吃喝喝,等着时间一到,离开这个世界,但要是是不工作,会很无聊的,所以他还是要上班才行,就当是多学点东西。 “过段时间再看看。” 江淮没再提,他端着盆去卫生间,回来时说,“我去给你拿粥。” 黄单说,“等一下吃,我腿疼。” 江淮坐过去,把青年的一条腿握住,另一只手给他按肉都拉伤了。”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很浓的哭腔,“你轻点。” 江淮挑挑眉毛,“你才二十多岁,这腿都没法架到我的肩膀上,真该好好锻炼了。” 黄单抿嘴,“好哦。” 男人的指尖有力,捏的黄单很疼,也很舒服,他边哭边喊,下巴都被眼泪给淹了。 江淮去拿毛巾重新给他擦脸,找冰袋放在他的眼睛上敷了敷,既心疼又无奈的把人搂在怀里,“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微怔,“我知道的。” 江淮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向他的耳朵,“记着啊。” 黄单认真的说,“嗯,我记着的。” 江淮满意的勾唇,闻着青年身上沐浴露的香味,他动了几下喉结,“怎么办,我又想要了。” 黄单说,“不能要,我还很疼。” 江淮蹭青年的脖颈,拿没刮的胡渣扎他,“逗你的。” 黄单被扎的往后躲。 “别动了。” 江淮的气息粗喘,他捧住青年的脸,哎了一声,很委屈的说,“自从跟了你,我和只会耸狗越来越像了。” 黄单半响说,“你过来点。” 江淮凑近,唇上一软,他低笑两声,半眯着眼睛亲上去,好一会儿才停。 黄单喝完粥,体力好了一点,“系统先生,我获得了第几名?” 系统,“需要一到两个工作日的统计。” 黄单以为比赛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到时候你会通知我吗?” 系统,“会的。” 黄单换个姿势,从躺着改为趴着,刚开始是最疼的,疼的要死,后来还是疼,但是有多疼就有多爽。 事情办完了以后没伤口,也没任何不适,他上了厕所,很顺利。 好一会儿,黄单感慨,“菊|花灵真好。” 不过,他用着用着,就要用完了。 系统,“那个产品所属的公司每年会举办一次活动,收集大量的用户意见反馈,公司会选出前三名,寄送数量不等的产品。” 黄单问道,“有要求吗?” 系统,“稍等。” “在下帮您查了,意见反馈的字数要一千字以上,并附英文翻译。” 黄单说,“我可以写一万字,除了英文,还可以附上德文,法文,俄文等多个国家的同步翻译。” 系统似乎是被震到了,几秒后才出声音,“那到时候有活动,在下就告诉您。” 黄单感激道,“多谢。” 客厅传来江淮的声音,他在打电话,似乎是有什么案子要去跟进。 黄单往薄被子里缩,昏昏入睡。 有只手盖住额头,黄单被那粗糙的触感给弄醒了,他打哈欠,“你有事就去忙吧。” 江淮的手往下移,抚||摸着他的脸,皱眉说,“热度还没退下去。” 黄单说,“不要紧的。” 江淮的薄唇抿直,面部线条绷着,明显的放心不下。 黄单又打哈欠,“没事的,我现在好多了,你去忙你的,我在家补觉。” 江淮低头去亲他,“乖。” 黄单搭上眼皮,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开着的。” 江淮嗯了声,把灰色衬衫拽下来,塞进裤腰里面,快速扣上皮带,“冰箱里有吃的,饿了就去拿。” 黄单含糊的嗯嗯,人睡着了。 玄关的江淮正要穿鞋,又回房里,在青年的唇上碰几下,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才走。 心里住进来了人,不一样了。 无论是在哪儿,要去哪儿,做什么事,和什么人见面,都会记挂着,恨不得捧手心里,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摸到。 黄单没睡多久,就听到了“扣扣”的敲门声。 他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准备翻个身再睡,但是那“扣扣”声一直在响,伴随着几声用力拍门的响动。 确定真有人在敲门,黄单找到拖鞋,慢吞吞的下床,他倒吸一口气,腰酸背痛腿抽筋,这几个字搁他身上,非常贴切。 昨晚真的做过头了。 黄单走到客厅,额头已经渗出冷汗,他抽纸巾擦汗,顺便把脸上的眼泪擦擦,“谁?” 门外是一个年轻的声音,“是江哥叫我来的。” 黄单没马上开门,他坐到沙发上,等疼痛感不那么强烈,才去把门打开,认出来人是上次的寸板头。 寸板头看到青年的眼睛通红,脸上还有泪痕,不由得傻眼。 想到江哥的交代,他一个激灵,“你,你怎么了?” 黄单摆摆手,“没怎么。” 寸板头进门,把他来这儿的事给说了。 黄单默默听着,知道江淮是担心他,叫自己的兄弟过来帮着照看一下。 寸板头有点拘谨,他搓搓手,不知道该干什么。 黄单给寸板头拿瓶水,他是想陪对方待会儿的,看电视聊天都行,但是身体已经提出抗议,腰快断了,坐不住,只能躺着。 要是黄单硬撑,绝对会在寸板头面前疼到哭出来,对方一定会吓到的,他想,还是不吓人了,“我去睡觉,你随意。” 寸板头拿住那瓶水,看出青年身子不舒服,脸白的很,走路也不自然,估计是扭到腰了。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江哥对个男的这么上心,好像挺怪,又觉得是能预料的事,毕竟上次他就亲眼目睹江哥把这人紧紧抱在怀里。 寸板头打了个抖,“那个,你中午要吃什么?” 黄单说,“面条吧。” 寸板头哦道,“好的。” 黄单只是随口一说,中午他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一碗面条,诧异的问,“你做的?” 寸板头咧嘴,“是啊,我看厨房有细面,冰箱里有肉有菜有鸡蛋,就自己做了。” 黄单夹一块西红柿到嘴里,细嚼慢咽后给出评价,“很好吃。” 寸板头害羞的摸摸后脑勺,“锅里还有的。” 黄单让他也去吃。 俩人解决掉一大锅面,气氛没那么尴尬了。 下午黄单不睡了,他靠在沙发上,后面垫着海绵宝宝靠垫,跟寸板头一块儿看电视。 那电视讲的是婆媳间的战争,两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能看出什么名堂出来,共鸣是肯定没有的。 寸板头开始没话找话,“这房子挺贵的吧。” 黄单喝口水,“还好。” 寸板头咂咂嘴,“s市什么都贵,还是有大把大把的人要往这里跑。” 黄单说,“因为这里机会多。” 寸板头看着虚空,“说的也是,那些上班族失业跳槽,都是常有的事,不像我们,进一个窝,就在里面待着,上头没指令,得待到退休。” 黄单给他一个橘子。 寸板头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三两下把橘子皮剥了,掰一半递过去。 黄单说了谢谢,慢条斯理的吃起橘子。 俩人还挺和和气气的,就是电视不好看,真不好看。 算上这辈子,黄单当了三辈子的gay,也没处理过婆媳关系,寸板头还是个孩子,就更不能从中体会出什么感受。 电视里的婆婆和儿媳从忍让到忍无可忍,撸起袖子开撕。 婆婆让儿媳赶紧滚,说房子是她家买的,这个家她说了算。 儿媳一手抱着刚满月的婴儿,一手找出房产证砸婆婆脸上,结果那房产证的边角把婆婆的脸划破了一条小口子。 不得了了。 这要是处在那两个年纪的人看,能激动的瞪圆眼睛。 而黄单和寸板头全程都是淡定脸,还无聊的犯困。 寸板头待到江淮回来就走了,他打了招呼往外面走,想起来什么就回头,暧||昧的挤眉弄眼。 江淮把大门钥匙丢鞋柜上,“你眼睛抽筋了?” 寸板头咳一声,小声说,“江哥,这条路不好走的。” 江淮听出那话里的意思,他拍一下弟兄的头,没用什么力道,“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呢,装什么大人。” 寸板头往客厅里面瞧,见青年不在才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有个亲戚,就是走的这条路,没走到头。” 江淮撩起眼皮,“嗯?” 寸板头说,“那亲戚是独苗,家里是不可能同意的,被发现以后就是闹,甚至以死相逼过,到最后他还是妥协了,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割腕,绝食都做过,你能说他走那条路的时候没认真吗?到头来还不是屈服于现实。” 寸板头走后,江淮的脑子里塞着那句话,怎么也抠不掉。 他的烟瘾犯了上来,靠着门在上下口袋里摸摸,才想起来烟跟打火机都被丢在抽屉里,自己正在开始戒烟。 因为青年说烟抽多了,嘴里的味儿不好闻,对牙齿不好,对肾更不好。 江淮嘴上骂骂咧咧,却是记心里了。 谁也不想遭自己的爱人嫌弃,况且对方还小自己七岁,四舍五入就是十岁。 卫生间响起冲水的声音,黄单开门出来,就看到男人靠门傻站着,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干嘛呢?” 江淮正想着事,冷不丁的听见声音,他吓一跳,脸上是来不及遮掩的不安和担忧,在那里头混着些许势在必得的阴骘。 黄单眯了眯眼,“是不是那小兄弟对你说了什么?” 江淮定定神,扯起一边的嘴角,“他一个小屁孩,能说什么东西。” 黄单自顾自的说,“你口中的小屁孩告诉你,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可能还对你说了什么出柜失败的例子。” “你怕我们的事被我家里发现,家里极力反对,我被迫顺从,和你分道扬镳。” 他说,“可是你不想跟我分开,所以你暗暗下决心,不管我家里怎么为难,你都要过那一关。” 江淮膛目结舌,半天才迈动脚步走过来,伸手去捏青年的脸,啧啧两声道,“乖乖,你这脑袋瓜子这么聪明啊,这都被你说中了。” 他狐疑的盯着看,“你该不会是躲在门后偷听了吧?” 黄单抓住男人的手,“刚才我在上厕所,听不到的,说的那些都是我猜的。” “……” 江淮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想法?就不担心我会退缩?” 黄单说不会的,“因为你说过,死也不放开我的手。” 江淮愣了愣,他笑出声,蹭着青年的鼻尖说,“对,死也不放开。” 第二天,江淮揪住寸板头,开门见山的说,“那什么面条,你把步骤写给我,快点,还愣着干什么?” 寸板头反应过来,“噢噢。” 他在纸上写完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江哥,你要改行做家庭煮夫了吗?” 江淮把纸条卷起来收口袋里,意味深长道,“做男人难啊,做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 寸板头说,“更难,我看出来了。” 江淮没回应。 难是难了点,但是挺幸福。 为一个人这么尽心尽力,拼命的想把自己所有的都给对方,生怕少给了一点点。 黄单吃到江淮给他煮的面条,西红柿有,鸡蛋有,青菜有,肉丝也有,看样子,什么都不缺。 江淮看青年捞一筷子到嘴里,他问道,“怎么样?” 黄单慢慢咽下去,“好吃。” 江淮对这个评价不是很满意,“只是好吃?” 黄单说,“最好吃。” 闻言,江淮这才把身上的围裙拽一下来,可算是松了口气,他去找根烟抽,自己出任务都没这么紧张过。 黄单吃完最后的几根面条,也松口气。 江淮眼尖,捕捉到了,“你别告诉我,面很难吃,你是不想打击我,才强撑着吃完的。” 黄单,“……” 他叹息,“你还没到四十,怎么就这么唠叨了?” 江淮嘴边的烟一抖,手掐青年的脖子,没用力道,“好啊你,老子辛辛苦苦给你煮面,你吃饱了就嫌弃老子唠叨!” 黄单说,“我没骗你。” 江淮把烟夹在指间,往旁边吐了个烟圈,侧头问,“什么?” 黄单说,“面真的好吃,明天我还要吃。” 江淮的眼眸黑亮,“行,你想吃多久,我就给你做多久,吃一辈子都行。” 黄单心说,一辈子会腻的,可以换别的吃,只要都是他做的就好。 当天晚上,黄单刚洗完澡,坐在床头剪脚指甲,他刚把一片指甲弄到垃圾篓里,就听见了比赛结果。 第九名。 这是黄单的名次,前十了,比他预料的高很多,他以为自己只能在前一百。 黄单从系统先生那儿得知,这是一场针对宿主的比赛,只有符合条件的宿主才能参加。 否则参赛的可就不止是宿主,还会有闲得无聊,作天作地,费尽心思想找点乐趣玩一玩的系统工作者。 据说系统工作者的家属太可怕了。 有的是一个团队,轮流着来,论体力和精力,谁能比的过? 如果严格要求必须是男子双打,但就有系统工作者的家属是精分的,别看有一个团,其实都是一个人,那情况是在规则以内,完全可以照常参赛,你除了生气,还能怎么着? 黄单这回是运气好。 他听系统先生说,比赛的过程中,有好几个宿主都因为身体的原因,提前退赛了。 毕竟是如此重大的比赛,有心态不好的会很紧张,睡眠不足,食欲不振,吃坏东西,和另一半闹矛盾……这些都会在赛场上起到难以想象的影响。 “系统先生,第九名会有什么奖品?” 系统,“积分五千万,菊||花灵三百箱,共计九百支,还有一些营养液和产品,都给您收进苍蝇柜里了。” 黄单听完以后,好一会儿都没回神。 突然发了的心态,就是他现在所经历的。 黄单通过这场比赛,更深刻的意识到了一点,遇到困难不要怕,要相信自己,迎刃而上,最终就会取得胜利。 天知道他在那一晚上有多少次想放弃。 实在是太疼了。 这名次他拿的比其他人要艰难。 黄单转而一想,也不一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的宿主或许也有困难,只是和他不同,他也不知道而已。 江淮在卫生间刷马桶,脖子被搂住了,他没回头,“别趴我背上,赶紧把头发吹干睡觉去。” 耳朵上一湿,江淮的呼吸粗重,“不要闹了。” 黄单趴在男人宽阔的背上,亲他发热的耳朵,手绕到前面,“抓住你了。” 江淮脑子里的那根弦猛一下就扯断了,他站起来,快速洗了手就把背后的青年拽到身前,抱起来往台子上一放。 黄单低头亲他,“现在还早,我们可以做的。” 江淮什么也不说,只是牟足了劲把人给弄哭了,那哭声没压制,惊天动地,要死要活。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装载着黄单和江淮两个人的点点滴滴,他们会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洗个澡做个爱,有时候澡都不洗,就浑身臭汗的抱一块儿,亲上去的时候都是一股子汗味,谁也不嫌弃谁。 待风雨都平静过后,俩人会扭着脖子互看彼此,分享彼此身边的人和事,从对方那里得到一点回应。 生活挺平淡的。 黄单是那么觉得,他从来不问系统先生,自己什么时候离开。 因为黄单已经通过前两次的穿越知道了,该离开的时候,他就会离开。 现在还不到时候。 几个月后,黄单从江淮那儿听到一个事,阿玉死了,死在了戒||毒所里,死在她要出来的前一天。 已经拼了命的戒||毒成功了,为什么要做出那种选择,放弃自己求来的生命? 黄单想不通,江淮也是,他们买票去了阿玉的故乡。 阿玉的尸||体是火化的,就一个小盒子,那些灰要洒在她的故乡,这是她留下的遗书里写的。 黄单跟江淮长途跋涉,俩人出现在阿玉的故乡时,都是灰头土脸的,像两只土猴子。 找地儿洗把脸,黄单喘口气,“很穷。” 这是他对阿玉故乡的第一印象。 江淮捧一把水往脸上浇,他抹把脸,“是啊,很穷。” 那种穷,不是坑坑洼洼的山路,也不是高高低低的小平房子,村里人破旧的衣裤,沧桑的脸,而是混合在空气里的东西。 黄单不清楚阿玉的家在哪儿,江淮也不知道。 他俩问了人,才找到阿玉的家。 房子周围堆放着垃圾,砖块,木柴,脏又乱,越往里走,越没法下脚。 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在烧饭。 没有厨房,也没有锅台,就是几块砖堆一堆,锅被吊在上面,里面是青菜粥,热气往女孩脸上扑,她抬起袖子擦擦,脏污褪去一些,露出来黝黑的脸,眉眼和阿玉有几分相似。 女孩看到黄单和江淮,警惕的问找谁。 她说话的口音是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人很紧张,不停的拿手在裤子上擦。 黄单作了自我介绍,他说是阿玉的朋友。 女孩听到是姐姐的朋友,就高兴起来,还跑着去喊弟弟妹妹。 黄单扫视屋子,“阿玉不容易。” 江淮点一根烟抽,“嗯。” 不多时,三个孩子都站在黄单和江淮面前,最小的男孩不到十岁,大大的眼睛里写满胆怯。 年纪最大的就是烧饭的女孩,她是家里的老二,十八岁了。 来的路上,黄单就跟江淮商量过,是隐瞒阿玉的死,说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是把真相告诉给她的家人。 最终商量的结果是后者。 因为阿玉的妹妹已经成年了,她明白什么是生老病死,这种谎言是偏不了她的。 当三个孩子问大姐怎么没回来时,黄单说她回来了。 黄单把背包的拉链拉开,端出里面的小盒子。 女孩看到盒子就哭了。 老三也跟着哭,只有最小的男孩不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着的就是自己的大姐,他看两个姐姐哭,就也跟着哭。 一时间,脏破的小屋里全是三个孩子的哭声。 黄单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捏了捏鼻梁,“阿玉怎么会走了?” 江淮抽着烟,“不知道。” 三孩子哭了很长时间,小男孩是第一个停下来的,他不清楚大姐没了,所以不悲伤。 黄单看一眼还在抽泣的两个女孩,他叹口气,穷人家的孩子早熟,阿玉的弟弟妹妹才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被生活磨练后的痕迹。 小男孩拉着女孩的衣角,很小声的说自己肚子饿了,要吃饭。 两个姐姐都没搭理他。 黄单把手摊开,掌心里是一把大白兔奶糖,“拿去吃吧。” 小男孩的眼睛立马就亮了,手抬起来又放回去。 黄单说,“给你的。” 小男孩又抬起手,一把抓走奶糖,“谢谢叔叔。” 黄单看到小男孩抓着奶糖跑到两个女孩那里,说什么你一个我一个,他偏过头,往外面走去,觉得屋子里挺压抑的,在里面待着很不舒服。 江淮跟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也闷,这里的每一颗尘埃都仿佛有千斤重,让人喘不过来气。 黄单说,“我不喜欢这里。” 江淮难得的赞同,“我也不喜欢。” 他弹了弹烟身,看着一撮烟灰掉进烂泥里,“早点办完事回去吧,这地儿待着让人……怎么说呢,就是……” 黄单接他的话,“绝望。” 江淮咬着烟,“对,就是绝望。” 他们再回屋里时,哭声已经没有了,那小盒子被放在稍微干净点的柜子上,和一个相框放在那里。 相框里的是个老人,女孩说有奶奶在,大姐就不会一个人了。 黄单跟江淮都被邀请着吃了青菜粥,和三个孩子一起蹲在锅边吃的。 一阵风吹来,火堆跟着摇曳,灰土往碗里飞。 黄单看看粥上面的黑灰,再看看若无其事的几个孩子,他抿抿嘴,也扒了送进嘴里。 不干不净,吃着没病,这是江淮在吃完那碗粥后跟黄单说的话。 黄单在茅坑里撒尿,“你身上带纸了吗?” 江淮斜眼,“撒尿也要擦?” 黄单蹙眉,“我肚子疼。” 江淮摸摸他的肚子,“跟哥哥说说,为什么不听话?欺负我家宝贝干什么?” 黄单没心思多说,找个地儿就蹲下来,“你站远点,我怕熏着你。” 江淮说没事儿,他抗熏。 黄单索性跟他聊起天,“阿玉的弟弟妹妹都挺懂事的。” 江淮靠着树,脚一下一下蹭着草皮,“没妈的孩子,不懂事怎么办?等着老天爷伸把手吗?老天爷忙着呢,顾不上的。” 黄单知道,男人这是想起自己的父母了。 可惜他看过的画面只停留在男人的六岁时,不知道他的父母如今在什么地方,是死是活。 江淮过了会儿问,“好了没有啊祖宗,你这泡可真够久的。” 黄单从茅坑里出来,身上都是味儿,“吃粥的不止是我,你怎么没事?” 江淮单手插着兜,“你娇气。” 黄单,“……” 他的手被牵住了,耳边是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没事,哥哥准你娇气。” 把茅坑甩远了,黄单说,“我没洗手。” 江淮生气的瞪他,“说出来干嘛?我都已经忽略了。” 黄单,“……” 江淮跟阿玉的妹妹谈了会儿,把他的骨灰洒在这片土地上,黄单陪着走了一路。 落叶归根,大概就是阿玉选择回到这里的原因。 阿玉的父亲在城里的医院接受治疗,黄单和江淮去了一趟,中年人瘦的皮包骨,就是靠一口气撑着。 每个人都有选择生和死的权利。 阿玉的父亲不想死,他想活着,所以他还在坚持,哪怕是知道自己的孩子会因为他那数额庞大的医药费而过的艰苦。 那次之后没几天,黄单收到一封信。 是阿玉生前寄的。 信里的内容不多,黄单一字不漏的看完了。 阿玉知道黄单和江淮会去她的故乡,她在信里说自己得了病,却没说是什么病,只说有一笔钱在卡里,密码是她和严二认识的日子,她刻在了合租房的墙上。 那卡里的钱一部分是给弟弟妹妹用的,一部分给父亲的医药费。 信的后面,阿玉说她不想治病了,她想自私一回。 所以她在自己被病魔带走前报了仇,把身上的毒||瘾戒掉以后,就干干净净的去另一个世界找严二了。 ——我很高兴,我走了。 这是阿玉最后写下的一句话。 黄单心想,那个年轻女人写到这里时,一定是笑着的。 江淮回来后,黄单就把信拿给他看,“你明天就把事情办了吧。” “好,明天就去。” 江淮将信折了放桌上,“阿玉去找严二也好,有个伴。” 他以前不懂,现在知道有个伴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 前提是那个伴是你想要的。 入秋后天气就转凉了,离寒冬越来越近。 黄单接到林母的电话,叫他回去一趟,说是舅姥爷大寿。 林母在那头跟什么人聊天,声音挺杂乱的,“儿子,你这次回来,妈给你介绍一女孩,人是高材生,重点大学毕业的,现在是销售经理,人长的也漂亮。” 黄单一边耳朵里是林母的声音,一边耳朵里是阳台的水声,男人在给他刷球鞋。 “我没时间的。” “周末怎么没时间了?别跟妈找借口,你表弟都把票给你订好了,二十几的人了,别那么不懂事。” 林母唠唠叨叨几句,就挂了电话。 黄单捏着手机,转身就看到男人站在自己背后,全听见了,他可以肯定。 江淮一手拿着鞋刷,一手是洗衣粉的泡沫,他的唇角勾着,眼底没一丝笑意,“重点大学毕业,销售经理,人漂亮,你家里真会给你找。” 黄单说,“你先去刷鞋。” 江淮甩手就把鞋刷扔阳台的水池里,“刷什么刷,给我过来!” 黄单走近点,“那等会儿刷。” 他摸摸男人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你跟我一块儿回家。” 江淮的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黄单说,“我会让表弟把票退掉,我在这边买四张,把我们俩往返的车票都买上。” 江淮死死盯着眼皮底下的人,“你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就不怕你家里人多想?” “林乙,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即便是不做出亲||近的举动,有些东西照样是藏不住的。” 黄单说,“这次回去,我会跟家里说的。” 江淮的眉头打结,周身的气息混乱,整个人都不对劲,他在怕。 他怕黄单因为父母的劝阻动摇,更怕黄单在孝顺和感情之间,选择前者。 黄单说,“别担心,我不要别人。” 江淮低着头问,“不要别人是什么意思?” 黄单说,“就是只要你的意思。” 江淮的身子一震,他哑声说,“你不能骗我。” 黄单抬头,“不骗你。” 江淮要抱青年,想起来手是脏的,他去洗手,把人抱怀里亲够了,就往沙发上压。 那双白球鞋在水池里躺了两个小时左后,才被重新拿起来刷洗。 白球鞋洗起来就是麻烦,要包层卫生纸,不然晒干了会有一层黄色附在上面。 江淮蹲在地上,往鞋面上铺卫生纸,“再给我一截。” 黄单拽了一截递过去。 江淮把两只白球鞋包成白白胖胖的大粽子,“先去订票,然后去买衣服。” 黄单问道,“要买衣服?你这样就挺好的。” 江淮哼笑,“我还可以更好一点。” “……” 黄单看男人这么认真,也不好说什么,就陪着去了。 他俩一个专卖店一个专卖店的逛,在海澜之家买了两条裤子。 黑的江淮穿,灰的黄单穿。 轻纺市场二楼是卖衣服的,男女老少都有,大多数的质量都很一般,价格还要的高,不懂行的会被宰的渣都不剩,偏偏还不自知,懂行的却能淘到物美价廉的东西。 黄单看中一件t恤,觉得江淮穿很合适。 江淮问t恤多少钱。 老板娘张口就来一句,“这件一百七十五。” 黄单刚要拿钱,江淮就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五十。” 老板娘目瞪口呆,脸上挂起笑容,有点儿僵硬,没见过下刀这么狠的,“帅哥,哪有你这么砍价的啊?” 黄单也呆,这已经不是对半砍了,他偷偷看男人,能说出那个价格,就已经很厉害了。 江淮淡淡的扫一眼t恤,“我觉得这衣服也就五十,是吧?” 他后半句是问的黄单。 黄单吞口水,面不改色的点头,“嗯。” 老板娘还是笑着,“两位帅哥,那个价我进都进不来。” 江淮把t恤挂回去,两手放进口袋里,懒洋洋的说,“那算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黄单跟他一起出去。 后面传来老板娘的喊声,“帅哥,你要是诚心买那t恤,价钱方面我们可以再好好说一说。” 黄单说,“五十喊的太少了,你可以喊八十,她应该就会卖的。” 那t恤的手感摸着不错,款式也很稳重,他的心里种了一把小草,想买。 江淮挑唇,“别急。” 他们没走到头,老板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行了,给你们了!” 老板娘把t恤装袋子里,“帅哥,我这可是一分钱都没赚了,下回你怎么也得多关顾啊。” “会的。” 江淮付钱拿t恤走人,朝黄单得意的挑眉。 黄单虽然没说什么,看他的眼神是崇拜的,还有点难以置信。 江淮拍拍他的肩膀,“学着点。” 黄单说,“我想买根皮带。” 江淮带黄单去买,这回是对半砍的价格。 他说砍到什么价位,砍多少,都分东西,也分店铺,这里面的水深的很。 黄单学会了一样东西,就是砍价。 江淮见青年还看着自己,他的眉毛一扬,“怎么,被我迷上了?” 黄单说,“你懂的真多。” 江淮的眼眸变深,压低嗓音说,“赶紧把你那眼神收回去,不然我会找个地儿你。” 黄单说,“出门前才做过。” 江淮咬牙,“所以你就给我老实点,别勾||引我,嗯?” 黄单真没勾||引,“买完东西去吃饭,吃完饭就回去,如果状态好,可以做一下。” 江淮的面部抽搐,“我怎么每回听你提这件事,都这么怪呢?在你心里,什么是爱?” 黄单说,“就是做做的事情。” 江淮刚要开口,便听到青年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才能做。” 他想,他喜欢这个说法。 七号那天,黄单跟江淮做火车回了y市。 林父林母知道江淮是警||察,那态度好的没话说,客气的不行。 黄单让他们别跟其他亲戚说。 林父林母答应了,老两口也知道还是不透露的好。 黄单见到了林母在电话里说的女孩,确实很漂亮,只不过,对方从出现开始,视线就在江淮身上,一下子都没挪开。 但凡眼睛没瞎,都能瞧出来女孩中意的人是江淮。 林母不乐意了,“儿子,你带朋友回来,妈是没意见的,可你怎么带个样样都比自己强一大截的回来?这不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黄单无语。 林父背着手踱步,“算啦算啦,儿孙自有儿孙福。” 林母说,“还孙子呢,你连儿媳都没有。” 林父噎住,瞪眼说,“儿媳没就没了,儿子过的快乐就好。” 林母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能快乐的起来吗?” 黄单等老两口不说了,他才出声,“爸妈,我现在挺快乐的。” 出柜这种事,大半拼的是人品。 黄单的人品就不错,他在说出自己跟江淮的关系以后,幻想的跪地痛苦,被打的满地找牙这种场面都没出现。 林父林母也没威胁他,叫他跟江淮断了,否则就别进家门这种话。 老两口是懵了。 外面的江淮等的不耐烦,那女孩还没眼力劲,凑上来打招呼。 “江先生,你也在s市吗?” 江淮的面色冷峻,拒人千里的姿态摆了出来,只是微微昂首,音都懒的给,他的心里焦躁不安,哪儿还有开口的想法。 女孩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看出江淮对自己没兴趣,就带着骄傲和自尊及时离开。 房门打开,林父走出来,开口就是叫江淮走。 江淮皱眉,人纹丝不动,他要见到青年安然无恙,“林叔叔……” 后面出来的黄单打断江淮,“你先走吧。” 江淮还是没动,眼睛在青年身上扫动,行走正常,说明没下跪,脸上没有掌印,说明没挨打,他吐出一口气。 黄单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指给男人看。 江淮阴沉的脸色在看到短信后,才有多缓和,他看了眼青年,转身走人。 晚上黄单偷偷溜出去找江淮,“我爸妈会想明白的。” 江淮沉声问,“为什么不要我来处理?” 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里了解过他的父母,如果江淮出马,出柜的难度系数会从两颗星飙升到五颗星。 耳朵一痛,黄单蹙眉,“我可以应付的。” 江淮亲他的鼻尖,低着嗓音说,“晚上别回去了。” 黄单推他,“不行,那样会功亏一篑。” 江淮皱皱眉头,给青年把衣服整理好,不容拒绝道,“宝贝,你就一次机会,如果不行,我来。” 黄单捏捏男人的手,扣他掌心里的茧,“相信我。” 出柜这场战打了小半个月才停。 胜利的一方是黄单,他跟江淮回了s市。 走那天林父林母都对江淮冷着脸,叫江淮别欺负他们儿子。 江淮失笑,“我哪儿敢欺负他。” 他的眼里有着宠溺,林父林母都是过来人,他们老两口看的真切,准备了一晚上的话没必要说了。 江淮四十岁生日那年,他对着蛋糕许愿,希望和黄单永远在一起。 黄单问他许了什么愿。 江淮不承认,“什么愿都没许。” 黄单习惯了,每次都撒谎,口是心非的人。 江淮的生日过了不到一个月,黄单被绑||架了。 那天是一个普通到事后想起来,都惊出一身冷汗的日子,江淮刚扣押一个毒||贩,手机就响了,那头却不是爱人的声音。 手机已经挂断,江淮还傻站在原地。 有个弟兄拍了他的肩膀,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瞪着两只眼睛,呼吸困难。 按照对方的要求,江淮一个人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在天台上,他接到电话就往下看,视野里多了几个人影,其中就有自己的爱人。 黄单的双手被绑着,头仰的高高的,他在摇头,想告诉江淮,只要是时间没到,自己就不会死。 可是他的嘴上贴着胶布,只能发出唔唔的模糊声音。 一两分钟后,黄单听到身边的人打电话,叫江淮跳下来,否则就杀了他。 通话结束,一把枪就对准黄单的眉心,他瞪大眼睛,看到天空都暗了下来,还有水滴在脸上。 那次命悬一线,江淮大难不死,断了一条腿。 黄单等着男人情绪崩溃,一蹶不起,对方却很冷静的接受了现实,甚至没有一丁点的消沉。 江淮反过来安抚黄单,“你活着,我也活着,已经很幸运了。” 黄单摸男人的下巴,很扎手,他去找刮胡刀,给对方把胡渣刮了,“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江淮笑起来,“傻瓜。” 少了一条腿,江淮从一线退下来,局里要他去当个文职。 江淮却执意的拿下了警||官证,他的态度坚决,谁劝都没用。 他的顶头上司气的把茶杯都摔了,“你忘了自己刚进队里时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要保护每一位市民,直到死去!” 江淮说,“没忘。” 他弹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那时候我是一个人,了无牵挂,现在不同了。” 办公室里有短暂的死寂,江淮低低的说,“广大民众有你们这些人保护,他只有我。” 说完那句话,江淮就不再多说,只是拄着拐杖走出大楼,他没有回头,却知道寸板头在内的弟兄们在擦眼睛。 一周后,江淮带黄单去了自己的老家。 那老家比阿玉的故乡强一些,空气没那么压抑,山好水好,人也淳朴。 江淮一条腿没人,家务活还是他来做,他不要黄单插手。 黄单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别人了,不过他有在学习,他学着做饭,学着在夜里独自去山里挑水,费力找到回家的路。 很多事都在学,黄单学的很辛苦,也很认真。 一年的冬天,地上结了冰,黄单去隔壁打了一桶水提回来,脚下没注意,身体就往前倒去。 屋檐下的江淮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本书,他看到黄单要摔倒,就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来,那只没受伤的脚刚迈出去几步,就重重栽倒在地。 江淮的牙磕破嘴唇,铁锈的味道在嘴里弥漫,他还是呆呆的趴着。 黄单那一下摔哭了,他边哭边去把地上的男人拉起来,“你怎么跑出来了?没摔着吧?” 江淮垂着眼皮,“我没用。” 黄单的眉心蹙了蹙,“这话我不喜欢听,以后不要说了。” 他看看男人的嘴唇,“破了,去漱漱口吧。” 江淮拽住青年,呼吸都是抖的,“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你走了,你说你受够了我这个残废,再也不回来了。” 黄单擦掉男人嘴角的血,“梦和现实是相反的,除非我死,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江淮低喘着,喉咙里有压抑的哽咽。 黄单拍拍男人的背部,“除了你这里,我哪儿也不会去。” 江淮挺直的背脊弯下来,脸埋在青年的脖子里。 黄单的脖子里有温热的液||体,他把男人抱的更紧了些,眼泪也止不住,弄的满脸都是。 从那以后,江淮处处跟着黄单,能自己做的就绝不让他碰。 黄单怕疼的体质在这地方生活,处处都是艰辛。 有一天,黄单要杀鸡炖汤,结果他不小心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割破了。 江淮很无奈的给他包伤口,“杀个鸡竟然能割到手指,你是怎么做到的?” 黄单说,“鸡在挣扎。” 江淮没好气的笑,“我拿菜刀对着你的脖子,你不挣扎?” 黄单,“……” 那鸡的命终结在江淮手里,汤也是他炖的,加了枸杞,味儿很香。 黄单跟江淮美美的喝完鸡汤,躺一块儿看窗外的夕阳。 他们不约而同的侧过身,面对着彼此,深一下浅一下的亲着。 亲了会儿,黄单趴到江淮胸口,搂着他的脖子继续亲。 夕阳静悄悄的来了,没走。 院里开了朵火红的花儿。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黄单和江淮一直在那里生活着,就他们两个人,和一只大狗熊娃娃。 狗熊旧了,他们老了。 多年以后,山上多了一个坟包,里面埋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他们的手紧紧扣在一起,死也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温馨,我做到了! 今天写不完了,下个世界只能明天单独起一章了。 那个婆婆和儿媳的剧情是真事,以后有机会,我会写详细点。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5章 小卖铺 黄单穿越回来了。 脚趾的疼痛正在蔓延,顺着脚背, 脚底板一路往上延伸, 到小腿, 再到大腿,那势头猛烈,他蹲的很痛苦,就泪眼模糊的去看周围,视野里有块石头,和当初穿越到汇丰佳苑时一样。 黄单坐到石头上,边哭边把皮鞋脱了, 又去扯黑色棉袜,发现脚趾没破就又一一穿好。 有个老奶奶拽着溜溜车的绳子走在前面, 穿红色羽绒服的小女孩坐在车上, 她蹬着两条小短腿, 一路走一路咿咿呀呀。 黄单从口袋里拿出对叠的浅灰色条纹帕子, 抖开了脸上的擦眼泪,隐约听出来了, 那小女孩在唱《小燕子》。 小女孩吐字不清, 只能勉强听出什么“小燕纸”“花衣”。 黄单以前上下班都不太会注意和他擦肩而过的人和事, 不关注别人的生活状态, 他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往往是一头扎进工作中去,等他抬起头时,一天就已经收尾了。 什么都是匆匆的开始, 匆匆的结束。 小女孩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粑粑!粑粑!” 黄单抬头,眼睛通红,把老奶奶给吓着了,“小伙子,你没事吧?” 他说,“没事。” 小女孩还在喊,老奶奶不好意思,“豆豆,别瞎喊,这是叔叔,你爸爸还没下班呢。” 黄单听到小女孩喊他叔叔,他笑了笑,浑然不觉。 老奶奶多瞅了两眼,心下不免就有些感叹,她一大把年纪了,都没见过哪个小姑娘能比的上这小伙子,生的唇红齿白,不笑的时候蹙着眉心,有点难以接近,一笑起来,嘴角弯弯的,眼睛也是弯的,那是真的好看。 那么想着,老奶奶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就给说了出来。 黄单,“……” 老奶奶没多说,她要带孙女玩滑梯去,“豆豆,跟叔叔拜拜。” 小女孩对着黄单挥挥手,小小声的喊,“拜拜。” 黄单说,“拜拜。” 溜溜车的轮子擦过地面,发出的吭吭哧哧声响渐渐模糊。 收了帕子,黄单在石头上坐着,目光随意落在一处,疼痛感慢慢退去,脚不疼了,他还在坐着。 他穿越的时候,真实的自己可能是静止的,这个世界都会陪着他静止不动。 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是静止的状态,而时间会流逝的极其慢,在另一个世界的一辈子,到这里,就是一秒。 无论是哪种可能,黄单穿越过去经历的一切都已经埋葬在那个世界,他的灵魂回来了,却带不回来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片树叶,一朵花,一棵草,一捧土。 梦长了,好累。 黄单掐掐眉心,面上是难掩的疲惫感,他想,今晚不画图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喝一杯管家泡的牛奶,再好好睡一觉。 风吹树叶沙沙响,那股凉意死皮赖脸地追随着路上的男女老少,恶作剧地往他们的脖子里钻。 天快黑了。 黄单的视线落在大衣的袖扣上面,他漫不经心地伸手拨了一下,刚要起来,公文包里的手机就传出嗡声。 不是电话,是微信。 黄单刷开手机,见是高中的微信群,以往群里并不热闹,毕竟大家早就各奔东西,在各自的小世界打拼,堕落,迷惘。 有人把生活过的像美梦,有人却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人当祖宗,有人当孙子,有人不再是人,有人却已经成了人上人。 毕业再聚会,变化大到难以想象。 黄单看了眼群里的内容,不是灌水,不是聊明星八卦,也不是在刷表情包,而是在议论着高中时期的那些旧人旧事,他往上翻记录,手指一停。 屏幕里是一张截图,从哪个微博底下截的,有照片和附带的文字,看照片的背景是在机场,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对着镜头,一手抄进西裤口袋,一手拉着行李箱。 照片底下有一行字——我回来了。 黄单动动眉头,想起来老同学在电话里说那谁谁会来参加明天的同学聚会,对方似乎是今天刚回国,他退出群,将手机塞回公文包里,思绪有点儿飘。 忘了是哪一天了,只记得是在高一上学期,黄单最不喜欢的夏天,热的人想死。 阿姨拖过地,还没干,厕所里弥漫着一股子腥味。 黄单上完厕所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就滑了一跤,人往前摔去,他没倒在瓷砖地面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躺在他的身下,做了他的垫子。 几天后黄单才知道,那人跟自己同班,性格差,成绩更差,是个混混,坐在进门第一排的最后。 黄单没当回事。 班上的人觉得黄单是个比女孩子还要娇气的少爷,忘了是谁第一个叫他少爷的,一个两个,慢慢的,连他路过隔壁班,也有人伸着脖子喊他少爷。 只有个别几人叫他的名字,其中就有那混混。 黄单的课桌底下总能看到情书,却从来没拆开看过,后来有一次他留下来值日,很晚才离开学校,无意间在楼道里听到混混自言自语,他才知道那些情书里面有一封是对方写的。 情书之后,混混把黄单拽到操场,红着脸对他表白,大概是紧张了,对方说话变的结巴起来,半天出一个字。 那时候黄单当场就拒绝了,说不喜欢。 混混要打黄单,捏紧拳头挥过来,打在了墙上,然后就蹲在地上哭了。 黄单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哭。 第二个学期班里有传言,持续了一段时间,黄单知道那混混休学了,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黄单记不住混混叫什么,更别说长相。 本来就不熟,十几年过去,即便是面对着面,也是陌生人。 黄单的思绪回笼,他看看腕表,这个时间管家给他做好晚饭了,等着他回去吃。 夜色渐渐往下沉,小区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黄单脚步不停,他目不斜视的穿过小亭子,走上一条小路。 左边传来苍老的咳嗽声,黄单侧过头,见是一个老大爷在从车里往外搬纸箱子,看着是送货的。 老大爷叫住黄单,又喊了声,“小伙子,能不能帮我搭把手?” 反应过来时,黄单已经从大爷手里抱走纸箱子,放在小推车的箱子上面。 大爷叹口气,“小伙子,你心地真好。” 黄单不明所以。 大爷靠着车壁,摸出一包烟甩出来一根,问黄单要不要。 黄单摇头,“谢谢,我不抽烟。” 他现在的心很怪,自己明明是想着回家吃晚饭的,不知道怎么就过来给老大爷搬箱子了。 换作平时,黄单遇到这情形,会停下来帮一下,但是在经历过三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后,他对小区里的一切都已经换了一种态度。 垂眼看手里的箱子,黄单若有所思。 他已经搬了两个箱子了,人还在小区,就在原地,说明是自己想多了。 大爷不知道黄单的心思,他点一根烟,“我喊了好几个人了,都没一个愿意过来帮我一把。” 只是过过烟瘾,大爷就继续搬箱子,“小伙子你住哪一栋楼啊,我住这上面的11楼,你要是自己烧饭,就到我这儿来买菜啊,给你便宜点。” “对了,这箱子里装的是啤酒,我那儿还卖水果,肉,包子馒头,东西可多了。” 黄单听着大爷的叨唠,知道27栋的11楼有卖菜的,管家也许还不知道,他得回去把这事跟对方说说,以后有的菜就不用上菜市场去买,在小区里就能买到,方便。 车里还有最后一箱啤酒。 黄单把箱子从车里搬出来,耳边的声音变了音调,不再苍老,而是中气十足,带着极度的不耐烦,“快点快点,那一箱子雪津啤酒多少钱啊?小弟弟,我问你几遍了,你倒是说话啊,哥几个还等着喝呢!” 他无意识的说,“三十。” 下一刻,黄单愣住了。 夜幕下的小区没了,大爷没了,堆一层啤酒的小推车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放着几排货架的小卖铺,光着膀子的大汉。 黄单手里还抱着一箱子啤酒,他半响回神,把啤酒放到玻璃的柜面上,接过大汉给的五十从验钞机里扫过,打开抽屉拿出四张五块的给对方。 后面几个动作都是连贯性的,是这副身体的影响。 大汉抱着啤酒出去,黄单听到了嘈杂声,他扭头,发现小卖铺外面支了个蓝色的大棚子,棚子下面摆放着几张木板钉的桌椅,有一桌上坐着几个男的,跟大汉是一伙的,操|着相同的口音。 黄单坐到木椅上,对面是一个冷藏展示柜,里面一排排的摆满了各种碳酸饮料,他的视线往右移,是日用品的货架,门,拐个弯是柴米油盐的货架,第三个货架就在他的旁边,几层堆放着各式各样的零食和酒。 头顶的扇风扇呼呼的吹,又是夏天。 第四次穿越,黄单很从容,就是累,怎么都累,他真的需要睡一觉了,“系统先生,还是你吗?” 系统,“是的。” 黄单默了默问,“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我还需要穿越几次?” 系统,“黄先生,实不相瞒,在下查过,一无所获。” 黄单又换个问题,“那我穿越的原因呢?”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的心里是知道是这个答案的,早就知道了,他之所以会问,也是出于本能。 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 黄单望着面前的玻璃柜,里面都是烟,各个牌子的,上面那层是一包一包的烟,和写着标记烟名和价格的小牌子相对应,底下一层放着成条的烟,都拆开了。 “他会出现吗?” 这次不能系统回应,黄单就说,“我会自己找答案的。” 在上一个世界,黄单和江淮种了一大片的果园,自己吃,也卖,他俩吃菜地里种的瓜果蔬菜,日常开销很低,钱大多都寄给阿玉的弟弟妹妹了。 等到黄单和江淮老了以后,阿玉的弟弟妹妹成家立业,反过来照顾他们。 最后的一段路就是那三个孩子陪着他们走完的。 黄单冷不丁的听到“叮”的一声响,随着机械的提示音,他的面前出现一块任务屏幕,这次跟前三次不同,一是任务发布者不是人,是只狗,二是,狗竟然有颜表情。 【豆沙的悲伤:我是一只大黄狗,我的名字叫豆沙,再过两个月就是我五岁的生日,昨晚我吃完饭有点困,想趴在木板上睡一觉,qaq结果我睡着睡着就死掉了,在我死后,小卖铺被偷了,我的死无足轻重,但是没有人可以侮辱我的职业!我一定要揪出丧尽天良的偷|盗之人,希望好心人能够帮帮我,大恩无以为报,下辈子我做你的看门狗,汪汪。】 黄单,“……” 所以他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下药害死看门狗豆沙,偷了小卖铺的家伙。 就在这时,一大堆的记忆冲进黄单的脑子里,砰地一下炸开。 黄单撑着头,手肘抵在冰凉的玻璃柜面上,他一边接收那些记忆,一边整理归类。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张志诚,二十七岁,目前在后面不远的游乐场上班,早八点半晚五点半,单休,公司几个月没发工资了,办公室就他和一个主任,他可以说是副主任,也是职员。 张志诚有过一段长达四年的暗恋生涯,一路跟着那女孩子到h市,在对方的老家找工作。 四年,对于有的孩子来说,就是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时光,而对于还来不及向往未来,就被病魔击倒的那些人来说,是生命里的三分之一,或者是三分之二。 但张志诚在四年里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暗恋,他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说。 今年上半年,女孩子嫁人了,新郎不是张志诚,他送红包送祝福,送完该送的,就灰溜溜来了父母这儿。 张志诚的父亲年轻是个八面威风的人,会说话,会做人,会来事,也讲义气,朋友多,到哪儿都很吃香,他原先是个工头,带一帮老家的人来这边搞工程。 一年下来有个一百多万,听起来赚的很多,可是那钱到不了自己的腰包,比空头支票还不如,就是一大串零。 因为这一带的开发很失败,完工的工程也成了路旁的摆设,比花花草草要碍事的多。 工头不止张志诚的父亲一个,所有的工头都拿不到钱,逢年过节就去公司里要,到年底才能要到百分之五,还完债剩下的就没几个钱了,差不多就够过个年,来年继续要。 一年下来,就是在算账,要钱,算账,要钱,等钱。 不是每个搞工程的都像张志诚的父亲这么苦逼,不过,大多数搞工程的都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有钱。 尤其是包工包料的,手头上的钱全拿来买材料了。 张志诚的父亲很会搞好关系,他和公司财务那边的人很熟,有个事都是二话不说就去帮忙,关系一打好,公司有点钱了,分到他头上的就会比其他工头要多一点点,有什么政策,也会先落到他手里。 除了镇上的两套小房子,小卖铺也是公司抵押给张志诚父亲的,他是个极重面子的人,谁问小卖铺的事,都不说是抵押的,硬要说是自己买的。 不富有,却在炫富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过年回家,那就更不用说了,张志诚的父亲十句有九句都在吹,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实打实的真话,比登天还难。 其实张家借了亲戚们的钱,有外债在身,还清一点又借,家里的存折上连一万都拿不出来。 张家的生活态度跟普通家庭相比,比较不同,从不省吃俭用,有一百块钱,就花掉一百块钱,不会去扣着钢镚过日子,等没钱了,再想办法挣,有了继续花。 有点类似是把今天过好,不管明天和后天的意思。 这就导致不知情的,以为张家很有钱。 知情的,会无法理解,换做他们,还不都是一块钱一块钱的攒下来。 张志诚有个妹妹,二十一岁,叫张瑶,就读于a市农业大学的园林系,明年毕业。 黄单整理记忆的工作被一道粗犷的声音打断,他抬头,看是个矮矮胖胖,穿着阔气的中年人,原主他爸认识,原主却不晓得叫什么名字,只是听他爸喊对方刘总,公司里的人,职权不低。 刘总站在玻璃柜前,“来一包芙蓉王。” 黄单有原主的记忆,知道烟的位置和价格,很快就从柜子里拿了包芙蓉王出来。 刘总拆开烟盒外面的那条包装线,从里面甩出一根烟拿嘴叼着,转身就去拉开展示柜,拿了瓶矿泉水,“你爸呢?” 黄单说,“还在派出所里。” 刘总把矿泉水搁柜面上,从旁边纸剪的收纳盒里拿一个红色打火机,啪嗒点了烟,“当初这小卖铺开始装修的时候,我就跟你爸提了装监||控的事,他说太贵,拖拖拉拉到今天,要是早听我的把监||控一装,昨晚进来的是人是鬼,还不都现原形。” 黄单心说,这地儿没网络,联不到手机上,要是装了监控打掉,再去搞坏电脑,照样偷完了慢悠悠的离开。 “没有安装监||控,去了派出所也没用,根本查不出来的。” 刘总嘬一口烟,把柜面上的几个东西往前一推,“算算多少钱。” 黄单说,“打火机是两块的,芙蓉王二十五,矿泉水两块,一共二十九。” 刘总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一百的,“你爸回来了,叫他给我打个电话。” 黄单嗯了声,把一百在验钞机那里刷一遍后找零,他看着刘总出去,上了停在路边的奥迪。 这人开的起奥迪,可以排除了。 原主的记忆里有片段指示,昨晚丢失了一批烟,还有他妈放在被子底下的五千现金,其余的还不确定。 黄单活动手脚,中年人说的没错,去了派出所也没用。 去年原主一家还没搬进小卖铺,就住在后面的工棚里,他们清明回家一趟,等到再回来时,几个房间的门全都是开着的,别说一些值钱的电饭锅脱水机,连钢锯条都被偷走了。 会偷走那些东西,不是当地的农民,就是附近的工人。 派出所的人过来走流程,让原主一家将丢失的物品原价都写了给他们,原主的父母认认真真的对价格,等着案子破了,丢的东西能得到相应的赔偿。 结果小偷没抓到,赔偿也没见一分钱,就这么不了了之。 黄单往外头看,桌上的几个人要走了,个个都把脏褂子搭在肩头,提着没喝完的啤酒往对面的工地走去。 桌上堆着空酒瓶,凤爪的包装袋,地上有烟头,口痰,瓜子壳之类的脏东西。 黄单没去清扫,他头疼,想蹲在门槛上缓一缓。 谁知道前后两个工地上的灰到处飘飞,这里的空气浑浊且厚重,扑到鼻腔里很不舒服。 黄单走出小卖铺,发现右边是卖渔具的,顺着那个方向就是挂着牌子的小饭馆,有好几家,中间还有个小卖铺,那是一个工头的妹妹妹夫开的,带过来的工人们都在那家买东西,不好意思上原主家来。 根据原主的记忆,黄单知道,有两次工人要过来,都在半路被那个工头给制止了。 黄单扭头,小卖铺的门头上拉着横幅,写着张老板的副食店这几个字,旁边还有一个酒的广告。 他往小卖铺的右边看,墙角有个简陋的狗窝,是豆沙的家,里面只有孤零零的饭盆和水盆,还有一根磨起毛的狗绳子,狗窝边是块空地,这里原本是个出入口,通往原主家之前住的工棚,现在被一面石墙堵起来了。 空地边是劳务公司,再往那边去,也是吃饭的地方。 工人是按照天数结算的,干活苦,吃的也多,一天三顿在吃的上面舍得花,开饭馆的比小卖铺赚钱多了。 后面可以看见楼层,那是工人的宿舍,所谓的铁皮房子,还有施工的声音,靠在宿舍边上。 原主的父母还在派出所没回来,黄单一个人看门,他没敢走太远,在门口转转就回了小卖铺。 天热,水卖的快,陆陆续续有满身灰尘的工人进来。 黄单以为工人会买最便宜的矿泉水,一块钱一瓶的那种,很意外的发现从他穿越过来到现在,卖出去最多的是营养快线小样可乐汽水这类的饮料,矿泉水只卖了几瓶,都是两块和三块的。 一个瘦黑的老头走到柜台前,边说边去摸裤子口袋,“一瓶金酒。” 黄单知道老头是搭架子的,每天至少要喝十块钱一瓶的金酒,却抽三块钱一包的新庐山,是个爱喝酒的人。 老头认准了金酒,不买其他的酒。 黄单到货架子上去拿,发生金酒很小一瓶,方便揣口袋里,按照这个量,没有老村长划算。 老村长还有开奖的活动呢。 黄单把酒给老头,对方在数着零钱,差两块。 老头说,“先赊着,明儿给你。” 一看就是没少这么干,语气很自然,没丝毫尴尬。 黄单把八块钱收抽屉里,看一眼墙上贴的那张纸,纸上的字是打印的,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老顾客和公司里的人,还是会赊账。 黄单又坐回椅子里,棚子能遮住太阳,却没办法阻挡那股子热气,他热的浑身是汗,电风扇的风还没下来,就被热气给赶跑了。 “系统先生,陪我说说话。” 系统,“抱歉,在下正在整理您的苍蝇柜,暂时没有时间。” 黄单疑惑,“我的苍蝇柜怎么了?” 系统,“上次比赛的奖品堆的很乱,在下需要给您归类。” 黄单一愣,比赛啊,他按额角,多久以前的事来着?记不清了,只记得差点死掉,获得了很多积分和奖品。 快四点的时候,原主的父母回来了。 黄单打了个哈欠,撑起眼皮看进门的一对中年夫妻。 张父有一米八出头,比买金酒的老头还黑还瘦,两边的颧骨突出,长的严厉,不笑的时候感觉是在瞪人,他穿着是走的年轻人的风格,不服老。 张母也挺高的,一米七多,比较胖,每顿都喝酒,肚子往外挺着,她是那种未语先笑的老好人长相,看着却比张父要亲切。 黄单搜索一下记忆,原主一米八以上,他妹妹一米七,这是一家子大高个。 张父张母人回来了,还把压抑的气氛给带进门。 黄单看老两口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心里也清楚,报案不会有什么结果,丢的东西就真的丢了,回不来的。 张母前一刻还没声响,下一刻就突然就对着张父发脾气,“叫你买监|控,你不买,现在好了,都被偷光了,还开什么店啊,赶紧关门算了!” 张父的眼睛一瞪,“我想家里被偷吗?” 张母也瞪过去,“昨晚要不是你答应去三姑家吃饭,还留下来打麻将,那么晚才回来,小偷会进来把东西偷走?” 张父踢塑料凳子,厉声骂,“扒在麻将桌上不肯下来的是谁?” 张母心虚,就把嗓门提高几分 ,“你如果不跟那几个人混,一听就答应了说去,我能摸到麻将?” 张父气喘吁吁,“懒得跟你说!” 张母来劲了,好像已经扯开布满岁月痕迹的破布袋子,要从里面倒出一大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那你想跟谁说?” 黄单一声不吭,托原主的福,他也很淡定。 老两口吵的不可开交,倒是没砸东西,知道砸什么都是钱。 吵完了,张父开门去里面的床上睡觉。 张母拎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外剥豆角。 有人进来买了桶装的红烧牛肉面和一根火腿肠,轻车熟路的去提桌上的大水瓶倒水泡面,自顾自的坐桌前吃了起来,完全没发觉气氛的不对头。 黄单把支票压好,关上抽屉继续托腮,今天周末,原主不用去办公室。 平时原主也没什么事干,偶尔打印一下文件,大部分时候都是趴在桌上睡觉,看电视,睡觉,清闲的要命。 黄单的余光从门外的妇人身上扫过,她在哭。 家里本来就没钱,那被偷的五千是打算过几天存到卡上,再还给小姨的,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还有那一批烟,损失也很大。 黄单摸出原主的手机,是个华为,他刷开看看新闻,有人买东西就算一下账。 不止过了多久,张母的声音传进黄单的耳朵里,“志诚,我那手机响了,应该是你妹妹发的微信,你去看看。” 黄单起身去推门,里面用木板隔了一个小厨房,跟卫生间在一块儿,他抽抽嘴,转头看向墙边床上的张父。 也在哭。 这是黄单一眼就看到的,他抿抿嘴,沉默着从可乐的箱子上拿走手机,轻轻带上门出去。 张母的手机也是华为,黄单发现“我爱我家”的微信里有个语音,点开后响起轻快的声音,用的方言,他能听懂。 “妈,小瑶说她已经上车了。” 张母哎了声,把手在围裙上擦擦,“那我去菜地弄一把青菜回来,晚上她到的时候得有凌晨三地点了,要下面条吃。” 黄单说,“好哦。” 张母奇怪的转身,“儿子,你什么时候这么说话了?” 黄单没明白,“嗯?” 张母说,“你平时不都是说中吗?” 黄单的眉头动动,“我改了。” 张母总算是缓了脸色,“改了好改了好,人都结婚嫁人了,你是该收收心,过自己的日子了。” 黄单嗯了声,原主在初恋的老家待的太久,生活习惯和说话方式都受到了影响。 五点多,工地收工,工人们一窝蜂的拥进来。 柜台的位置给了张父,他怕儿子弄错价钱,亏了赚了都不好。 黄单和张母没走,俩人一左一右的站着,主要负责查看进进出出的工人。 小卖铺里又没装监||控,眼睛不盯紧点,谁拿了东西往兜里一塞都不知道。 张母上完了小学五年级,算账比不上一年级都没上完的张父,她经常算错价格,想起来了就跑出去找人要。 算少了是好的,还有不知道收钱的时候。 这事早就被传开了。 很多工人都愿意来这里买东西,说不定就赶上运气好的时候,一分钱不花买到吃的,还赚几块钱。 黄单看的不怎么专心,还在整理记忆。 原主来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个超大的计算器,带语音的,结果他也出过错,唯独张父没有。 这一波持续了有一会儿,进出的工人才渐渐变少。 张父在凳子上坐着吞云吐雾,他穿着件宽大的背心,显得更瘦了,“志诚,你早点去车站接小瑶。” 张母说,“不用早点去,小瑶三四点下车,你三点出发就行了。” 她那话是对黄单说的,没看老伴一眼,还气着。 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那儿得知,老两口一般时候能冷战一周多,最高纪录是一个多月,就是照常吃饭睡觉,一句交流都没有。 这回估计不会,因为女儿来了。 工人的作息时间不规律,晚上会有人过来买东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有,原主一家在外面的桌上吃饭。 黄单对伙食的要求早就不高了,只是他真不喜欢蚊子,这里还有苍蝇。 他抽了张纸巾,准备把桌角一个苍蝇尸体弄起来。 张母看见了,直接就伸手拨到水泥地上去了。 黄单,“……” 张母说,“等小瑶来了,你跟她一起去进货,带点苍蝇贴回来。” 黄单没心思吃饭,目光跟着苍蝇跑。 比起苍蝇,还是蚊子讨厌,黄单忍着疼痛去抓胳膊上的大包,蹙眉想。 平时吃过晚饭,一家人会仰着脖子看法制频道,昨晚被偷了东西,电视也没开,要不是隔一会儿就有人来买东西,氛围更差。 张母去打水回来,叫黄单去洗澡睡觉。 黄单提着水桶穿过小厨房,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 说是卫生间,其实就是楼梯下面的那个逼仄的小空间,地上很多水,湿答答的,放着好几个盆。 黄单把水桶提到水龙头下面,兑了凉水后就蹲在地上,脱了衣服裤子拿毛巾洗澡。 这洗澡的方式黄单熟悉,在第一次穿越进去的村子里就是这么来的。 他随便洗了洗就穿上t恤短裤出去,空间太小,里面很闷,再不走,澡就白洗了。 张母在水池那里洗碗,“冰箱里的梨子不吃就坏了,拿一个上去吃。” 黄单照做,带着大黄梨上楼。 跟楼下相比,楼上非常的空,也非常的宽敞,就摆着一个衣橱,几张放东西的小桌子,还有两张床,中间拉个帘子。 原主的妹妹睡里面那张,原主睡靠近楼梯的床。 黄单坐在床头,看看算不上房间的房间,觉得自己在这个夏天要被蚊子咬||死。 楼下的声音传到楼上,会特别大。 黄单根本没法睡觉,他记不清是第几次翻身,也不知道自己的胳膊腿上有多少包了,“系统先生,有治蚊虫叮咬的产品吗?” 系统说有,麻利的给他买了一瓶,并且划掉了该付的积分。 黄单扒了衣服,把浅绿色的药膏挨个涂抹在蚊子包上面,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他叹气,积分果然很重要。 迷迷糊糊的,黄单听到争吵声。 张父张母又吵起来了,陈芝麻烂谷子抖一地,俩人就站在那上面乱蹦,看谁蹦的更高。 黄单没下楼劝架,说什么都没用,反而会被骂,就让他们吵,吵累了就行,这是原主的经验。 凌晨三点左右,手机闹钟没响,电话响了。 黄单抹了把脸,按下接听键,“喂。” 那头是张瑶的声音,“哥,我马上就要到站啦。” 黄单说,“我现在就出发。” 张瑶笑起来,“慢点开车啊,晚点也没关系的。” 黄单把手机放床上,换了衣裤下楼。 楼下不是漆黑的,有光亮从楼梯的窗户那里溜进来,那边是工人宿舍,电费不要钱,开了好几个灯。 黄单轻手轻脚的去开门,撇了眼小床,看见张父张母背对着背睡觉,他以为二老都没醒。 张母先开的口,“慢着点开。” 之后是张父的声音,“开导航,看好路,别戴耳机听什么音乐。” “我晓得的。” 黄单拉开小卖铺的门走出去,他抬头看天,猜测明天不是个好天气,可能有雨。 原主家的车是俩比亚迪,买了有几年了,保养的都还可以。 这是张父的第二辆车,当初他买第一辆大众的时候,村子里只有他有车,现在过年能看到跑车名车。 黄单坐进车里,拉上安全带就去开导航,他调整一下后视镜,将车子开离小卖铺。 把小卖铺甩的越来越远,黄单才知道那一片有多荒凉,难怪会开发失败。 快一个小时后,黄单到了车站。 里外都很乱,举着牌子的,拉客的,嘈杂声一片。 黄单没往人群里凑,他靠在墙边,手抄在口袋里,隔一会儿就看看手机。 到点后,出站的脚步声就从通道另一头传来,往出口这里靠近。 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走在人群里,烫着齐肩的卷发,大眼睛高鼻梁,很好看,她的视线四处扫动,眼睛忽然就亮起来,“哥——” 黄单走过去,看见女孩旁边还有个男人,个头很高,长的很壮,面部线条偏硬,利落分明。 他看过去,男人看过来,目光在半空碰上,又错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困,写少了点。 这章写了点阿黄的高中生活,提了一下那谁谁。 工地附近的小卖铺是我家开的,东西的价格也是按照我家来卖的,和开在别处的其他店会有不同,不要在意哈,里面多数都是真实经历,很少有虚假夸张的情节,继续给小伙伴们讲一讲社会底层的一些现象。 哈哈哈哈哈我发现我真的在通过这篇文讲我的故事,等到故事讲完就该完结啦 年纪小一些的小伙伴可能会没有代入感,那就看阿黄和他男人的感情戏啊,很温馨的。 到月底了,我又来求营养液了,乖乖的拿手捧。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6章 小卖铺 车子离开车站,已经过了四点半, 天要亮了。 回去时, 还是黄单开车, 他边上的副驾驶座不是空的,坐了个男人。 就在不久前,黄单通过张瑶介绍,知道男人叫戚丰。 不是风雨的风,是丰收的丰,张瑶当时是这么告诉黄单的。 黄单转着方向盘,拐进不再平坦的大路, 原主中午和晚上会在小卖铺帮忙,每天进进出出的工人很多, 还有附近的农民, 过路的本地人, 公司的老总和员工, 按理说应该记不住谁是谁,但是黄单竟然从他的记忆里挖到了有关戚丰的片段。 可能是那张英气刚毅的脸混在人堆里面, 会显得比较突兀。 黄单打方向灯, 迎面过来的一束光从车前擦过, 他动动眉头, 回想张瑶跟自己说过的那些事。 俊男美女之间目前还没有窜出爱的火花,只有一个上帝精心安排的遇见。 张瑶准备取票的时候,一摸口袋,发现手机没了, 她立马掉头去找,就碰到了在原地等失主的戚丰。 上车之后,张瑶在车厢里又看到了戚丰,随口一问才知道对方去的也是j市,他们在一个车厢,座位还是一起的。 十个小时出头的长途车,卧铺要两百多,张瑶舍不得那个钱,就买的硬座。 路上很闷的,张瑶晕车,坐火车也晕,她每回找到座位坐下来,都是直接趴着睡觉,没地儿趴,就后仰着睡,满脸憔悴的等着车到站。 今天坐自己旁边的不算是陌生人,已经有过简单的接触,张瑶就没睡,找话题跟对方聊天。 聊了会儿,张瑶知道她和戚丰去的是同一个地方,也知道对方在工地上做事。 戚丰刚带一批工人从老家过来这边搞工程,所以只是放假才来小卖铺的张瑶并没有见过他。 这些巧合加起来,就是一部都市爱情。 黄单的思绪被一缕烟味打扰,他的余光一扫,男人嘴边的那点火星子在他的视野里忽明忽灭。 之前张瑶告诉黄单的那些信息,都已经被他梳理过了,从中挑出几条有用的线索,一,这个男人是个工头,刚来j市不久,二,在小卖铺附近的工地干活,三,抽的只是十二一包的南京,说明生活不是大手大脚的作风。 小卖铺被偷,嫌疑人还未定。 黄单根据过去三个任务的经验判断,不是一个人干的,是一伙人,工地上的人嫌弃最大,当然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他第二次将余光投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若有所思。 小卖铺是昨晚被偷的,男人是今天早上才离开的j市,说是去n市探亲,吃个午饭就回来了。 关于这点,是黄单从张瑶口中得知的。 戚丰有所察觉,他叼着烟开口,说话时的嗓音沙哑,“不介意吧?” 黄单说,“小瑶晕车。” 戚丰什么也没说,只是嘬两口烟后就动动手指头,把烟掐灭了。 后座的张瑶没一点声响,她拉开车门坐进去以后,就把背包放在腿上,靠着椅背双眼紧闭,一副苦苦挣扎的模样。 车里静下来,没开冷气,热风丧心病狂的从车窗里吹进来,闷热难耐。 黄单停车等红灯,他听到后座的声音,张瑶吐了。 晕车晕的这么厉害,只放三天假,却还是要坐长途车跑过来,来回就是在路上花掉二十多个小时,受罪。 张瑶知道自己晕车,包里必备一卷垃圾袋,一旦胃里难受,就赶紧拽一个袋子攥手里,以免事发突然来不及去找。 这会儿她弯着腰呕吐,脸都快埋袋子里了。 逼仄的空间里渐渐弥漫出一股子淡淡的气味,是从袋子里散发出来的,那味儿到处乱飘,就是不飘出窗外,存心要跟前面的两个男人做对。 黄单看一眼后视镜,以原主的立场,是不会问张瑶“有没有事”“你怎么样”这种话的,见惯了。 因为从小到大,张瑶坐车必吐。 黄单要走原主的路,所以他没问什么。 张瑶也很淡定,吐完了就舒服多了,她抓纸巾擦嘴,在车子开了以后问道,“哥,还有多久到啊?” 黄单说,“十分钟左右。” 张瑶长舒一口气,她的脸色很差,熬夜坐车不缓个一两天根本不行,“我在学校的食堂吃了晚饭走的,快吃完了才看到一个屎苍蝇,把我给恶心的不行,难受死了。” 黄单对屎苍蝇这个小家伙有不好的印象,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见识过对方的威力,他抿嘴,胃里翻了几下。 戚丰倒是跟没事人似的,面部没露出任何不适的迹象。 他那样儿,好像觉得张瑶大惊小怪,屎苍蝇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过多就,张瑶就让黄单把车停在路边,她嫌嘴里难受,拿着水杯下车漱口去了。 黄单也下了车,发现外面比车里凉快。 张瑶晕车,所以她要求开车窗,那就没法打冷气了,车里闷的人想死。 黄单没走开,就靠着车门呼吸满路上的灰尘,他不喜欢这里,空气太差了,比前面三次穿越的世界都要差很多。 冷不丁的响起嗡嗡声响,黄单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原主的父母应该会打个电话问有没有把人接到,他探头去车里拿,旁边的男人已经接起电话。 嗡嗡声也在这一刻停了。 黄单收回手,继续靠车门站着,耳边是男人的骂声,“操,我一天不在,你们几个就要上房揭瓦了是吧?行了,屁大点事也能整出幺蛾子。” 戚丰半阖眼皮,呵笑一声,“是吗?他真这个说的?那就让他自个去劳务公司说去吧,你们几个看好了其他人,都别惹事,干活拿钱就成。” 他挂掉电话,将那根掐灭的烟重新点上,“天亮了。” 黄单确定是跟自己说的,就抬头看天,“嗯。” 烟雾缭绕了片刻,戚丰夹着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弹掉一小撮烟灰,“听说你家的小卖铺昨晚失窃了,丢的东西多吗?” 黄单的眼底微闪,“现金丢了一笔,还有烟。” 戚丰把烟叼嘴边,用牙咬||着烟蒂,声音模糊,“工地上的人多,各个地方的都有,小卖铺开在边上,还是小心点好。” 他曲着的长腿往前伸一点,眉眼懒懒的,“监||控虽然装了用处不是很大,但至少能起到恐吓的作用,对你家小卖铺打主意的人会顾忌一些。” “多谢。” 黄单坐回车里,余光第三次投到男人身上,对方看起来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那两句话只是一时兴起。 戚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老成,“小弟弟,少斜着眼睛看人,这样很不礼貌的。” 黄单被发现了,索性侧过头,明目张胆的打量,“我快三十了。” 戚丰抽一口烟,“我快四十了。” 黄单的眼中一闪而过惊讶,“看不出来。” 戚丰扯唇,“我也看不出来。” 黄单垂了垂眼,原主的脸是长的嫩了点,看不出快三十岁,说是在读的大学生别人都信。 他看向前面不远,张瑶不漱口了,蹲在草地上喘气,“戚先生,听我妹妹说你是工头,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工地上的事?” 戚丰撑着额头,“不能。” 黄单,“……” 戚丰满脸的戏谑,“你那点小把戏就别在我这里使了,我这张嘴吐出来的只有口水,没你想要知道的东西,要是不信,我可以吐给你看看。” 黄单的嘴角抽搐,“不用了。” 戚丰的后脑勺磕到椅背,他在腾升的烟雾里昏昏入睡,“要想知道昨晚是谁进了你家的小卖铺,等着警||察告诉你吧。” 黄单说,“小卖铺没装监||控,查不到的。” 戚丰耸耸肩,“那你家只能认栽了。” 黄单欲要开口,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你妹妹的身材很不错。” 他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瘦瘦高高的女孩已经从草地上站起来,往停车的方向过来了。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浅蓝色高腰短裤,t恤的衣摆收进短裤里面,腰身细瘦,走路时晃动的两条腿白又长。 身材确实不错。 黄单隐约知道男人话里的意思,他来这里有大半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见了不少工人,五十个男的里面顶多只有一个女的,还都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跟着丈夫过来的。 那种带着伴儿四处做工的毕竟是极少数,普遍都是独自在外赚钱。 工人里有十几二十岁,对异性充满好奇的小伙子,有的二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一碰就炸的年纪,也有的四五十岁,老婆孩子不在身边。 那里很偏,离镇上有段路程,找个小姐都要坐一趟车,跑一段路。 年轻漂亮的女孩过来这边,势必会引起那些人的关注。 现在又是夏天,穿着清凉的季节,没法裹的严实,胳膊腿都露出来一大截,领口稍微大点的,低个头就能被看的差不多了。 黄单蹙了蹙眉心。 他转而一想,原主的妹妹只来三天就回学校,毕业了也有自己的工作,不会在这种混乱的环境下待着。 张瑶不知道黄单的心思,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哥,下午爸妈不是去了派出所吗,那边怎么说的?什么时候安排人过来看看?” 黄单开着车,“明天吧。” 张瑶一口咬定,“我觉得肯定就是那些工人干的!” 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板着,言语间有很强的排斥,甚至是鄙视,“去年清明爸妈回家,工棚里丢那么多东西,连被子和床垫都被偷了,除了工人,谁会偷拿那些东西?” “他们哪儿来的都有,文化水平低,素质又差,手脚绝对不干净,偷个东西还不就是家常便饭……” 话声戛然而止。 张瑶后知后觉前头还坐着个人,她眨眨眼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脑袋和宽阔的肩膀,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 半响,张瑶尴尬的挤出笑容,“戚大哥,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戚风的食指跟拇指用力,碾灭了烟屁股,他笑了笑,“没事。” 张瑶懊恼的抓抓头发,抬头看后视镜,黄单也看她,俩人眼神交汇,她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车里的气氛不怎么好,三人不再有言语,一路沉默着到目的地。 下了车,戚风对黄单道谢,他双手插兜,慢悠悠朝着后面的那排宿舍楼走去。 张瑶把视线从男人的背影上收回,“哥,你说戚大哥是不是生气了?” 黄单拿出后备箱的皮箱子,他无法理解,仅仅是来三天,行李也需要用皮箱子装?听到张瑶的问话,他说,“那个人没有生气。” 张瑶不信,接住皮箱子说,“真的?” 黄单点点头,男人当时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挺无所谓的,又或者是听多了,听惯了,也听腻了。 再说了,快四十岁的男人,走南闯北了很多年,在社会上混成老油条,心境和不问世事的小朋友不同,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和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计较。 小卖铺里的灯亮起来,张母出来开的门,身前挂个围裙,“小瑶,妈给你下碗面,吃了再睡。” 张瑶打哈欠说不吃了,“妈,这都五点了,我吃了就睡不着了。” 张母把她的皮箱子拉到里屋,“不吃怎么行,多少要吃点再睡,不然饿着睡觉,对肠胃不好的。” 张瑶没有再坚持,知道说多了也不起作用,“行吧,你给我下一点点,油盐都少放一些,别给我煎蛋了。” “还煎蛋呢,冰箱里连个鸡毛都没有,明儿你跟你哥进货去,顺便买点鸡蛋回来。” 张母冲外面喊,嗓门本来就大,这次像是在故意往上扯,“志诚,妈下两把面,你也吃一碗啊。” 黄单在把门的另一边也拉开,“好哦。” 这么大动静,张父还在床上躺着,没起来的意思。 张瑶的眼珠子一转,小跑着去找黄单,笃定的语气,见怪不怪的表情,“哥,爸妈吵架了?” “嗯,吵了。” 黄单无意间瞥到对面的墙上趴着一只大蚊子,他没说话,走过去抬手就是一下。 纯粹是无意识的行为。 那蚊子吃太饱了,反应迟钝来不及飞走,死在了黄单的一掌之下,刷白的墙上多了一小滩血迹。 黄单的手掌发麻,他的眉心立刻就蹙了起来。 张瑶见她哥把腰背攻了起来,似乎很难受,就凑近点询问,“哥,你怎么了?” 黄单的声音里有哭腔,“手疼。” 张瑶看到一滴泪水从她哥的眼睛里掉下来,她呆滞很久,眼睛震惊的瞪到极大,见鬼般的扭头大声喊叫,“爸,妈,你们快来看啊,哥打蚊子打哭啦——” 黄单,“……” 里屋床上的张父发出声音,火气很大,“喊什么呢?” 张瑶跑过去开门,“爸,哥哭了。” 张父看看自己的女儿,“你这坐了一晚上的火车,怎么还这么疯?” 张瑶翻白眼,“没疯啊,哥真的哭了,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爸,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看看,骗你我是小狗。” 提到狗,她就想起豆沙了,脸上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张瑶的眼睛红红的,难过的说,“爸,一定要把小偷抓到,我们要给豆沙报仇。” 张父闷不做声,不瞪人不说话的时候,像个可怜的老头子。 他希望大家都顺着自己的意,别逆着来,否则就会发脾气,那模样可怕,儿女都不敢跟他说话。 张瑶吸吸鼻子,上厨房去看了看,就又去了外头。 黄单坐在木板钉的凳子上,他低垂着脑袋,默默的流着泪。 张瑶的心情很复杂。 从记事起,她就没见过她哥哭过,所以在她心里,世上的任何男人都没有她哥强大,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结果呢? 就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天,普普通通的早晨,她崇拜的哥哥在自己面前滴下一滴泪花,慢慢泪流满脸。 张瑶深呼吸,肯定不会是打蚊子打哭的就是了。 那活儿她一个夏天不知道要干多少回,不觉得疼,只觉得爽,打死一只蚊子,心里跟考试考第一名一样,觉得自己特牛逼。 黄单还真是打蚊子打的,疼痛感到现在都没消失干净。 张瑶来回走动,搬凳子坐在黄单对面,“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你想开点,过这个村,还有好多个店等着你。” 她觉得,她哥变的这么多愁伤感,绝对是那段初恋的原因。 不是有句话说,初恋是道过不去的鸿沟吗?她哥在沟里扑腾好多年了,再不爬上岸,真会淹死在沟里。 黄单把潮湿的纸巾丢进垃圾篓里,从读书到工作,从来都是别人暗恋或者是明恋他,而暗恋一个人的感觉,他不懂,只能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一点。 大概是苦涩又幸福的味道吧。 原主有次年三十晚上在吃年夜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喝多了,他妹妹就是那次无意间从他嘴里听到的那段初恋。 见她哥不说话,张瑶就以为是被她说中了,果然还是放不下,也是,毕竟是初恋,“哥,你跟着那个女人去了她的家乡,还是没有走到一起,说明你们没缘分,算了吧,别想了。” 黄单说,“我早就不想了。” 张瑶看过去的眼神充满担忧,“哥,你说咱都是一个妈生的,怎么完全不一样呢。” 她托着下巴,“爱情是个什么东西啊,值得你追它追那么久?要我说,人生苦短,对自己好点才是最重要的。” 黄单知道,原主这妹妹是单身主义者。 在她看来,找男人纯碎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那是一种吃饱了撑的,才会去做的自虐行为,有那个时间不如养只猫,种一盆多肉。 安静了会儿,张瑶忽然说,“哥,说真的,戚大哥长的比明星帅,硬汉一个,很有男人味。” 黄单说,“我只能知道他有汗味儿。” “你这是明晃晃的嫉妒。” 张瑶抓抓小腿被蚊子咬过的地方,“哥,可惜你不是女孩,不然我一定会撮合你跟戚大哥。” 她咂嘴,“那么好的男人,应该嫁进咱家才是。” 黄单看女孩一眼,“你对他的评价挺高,为什么不试着……” 张瑶打断他,“那是两码事。” “哥,我还崇拜你,把你当我的偶像呢,难道我要追你?” 黄单无话可说。 厨房里的张母喊他俩进来装面。 张母饭菜做的香,但煮面是真不行,她全程就只是在将“煮”这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面最后都糊在锅里,烂了。 张瑶就吃了两筷子面条,哈欠连天的上楼睡去了。 黄单同情她,楼上没一扇门,楼下一点声音传到楼上都会被放大几倍,待会儿工人要来吃早饭了,那音量大的,死猪都能震一震。 没多久,大概也就是黄单喝掉半碗面汤的功夫,就有人进来买东西了。 小卖铺忙起来,张父也就没再睡,出来坐在凳子上点根烟抽,隔着烟雾盯视每一个人,怕有人浑水摸鱼,他那眼睛突着,布满红血丝,一看就是失眠了。 墙边有三四个大水瓶,是张母起早烧的,工人早上一般都会买个泡面,就在这里泡了吃。 柜台那里的黄单很困,他在抽屉里拿了拆开的口香糖,撕一片到嘴里,靠这个提神,打算上午去办公室睡觉。 一个小青年抱着几样东西过来,“多少钱?” 黄单看看,“泡面四块,火腿肠一块,两个面包是两块钱,总共七块。” 小青年拿手在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纸币,他想起来了什么,就去冰柜拿了瓶可乐,把一张十块的丢过去,“对的吧?” 黄单说是对的,天天买就知道价格了。 小青年端着加了开水的面走到门口,他突然喊了声,“赶紧的,再磨蹭就得蹲着吃了。” 下一刻,就有一伙人走进来,有十几二十个,其中就有那个男人,抛开那张脸,他的个头最高,最少一九零。 小卖铺本来就小,站着这么多成年人,更显得拥挤。 黄单看了几眼就混乱了,根本没办法确定谁有没有偷拿东西,他只知道这伙人跟小青年都是一个地方的,口音一样。 监||控还是要装的。 就算防不了贼,也能查看有没有人偷拿东西。 戚丰大步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算算多少钱。” 黄单伸手去拨柜面上的辛辣小零食,有小黄鱼,豆干,还有什么笋片,“这几样是一块钱一袋。” 戚丰说,“我知道,常买。” 黄单把他的东西算算,“一共八块五。” 戚丰的手肘撑着柜面,视线扫过里面的那些烟,拿食指敲点几下,“再给我拿一包南京。” 黄单说,“这是玻璃的,不能压。” 戚丰眼皮都没抬。 黄单知道,这人不好惹。 很快,外面的几张桌子就都坐满了,泡面味弥漫在空气里,味儿很浓。 黄单刚想坐下来歇会儿,就看到有两个人朝戚丰那桌走过来,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他叫贺鹏,也是工头,带着一拨人做事。 贺鹏长的英俊,就是那头发油腻腻的,像是几个月没洗了,他一手在发丝里捋两下,另一只手夹着根烟,“早上就吃这个啊?” 戚丰没搭理。 贺鹏把目标转向戚丰身边的小青年,“阳阳,你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饭可不能马虎了。” “这泡面是致癌的,你不知道?” 周阳摆出惊讶的样子,“不知道哎,贺老板懂的真多,你们说是吧。” 其他人呵呵的笑。 “我们哪儿能跟贺老板比啊,有泡面吃就不错了。” 贺鹏的脸一黑,见周阳拧开可乐瓶盖,他龇牙咧嘴,“阳阳,你戚大哥没跟你说吗?可乐喝多了,会杀精。” 周阳一下子没听明白,扭头问戚丰,“什么东西?” 戚丰没回应。 贺鹏后面的几人给了周阳答案,他的脸涨红,不敢置信地看手里的可乐,“真的假的?这玩意儿能杀死我周家的子孙?” 戚丰低声道,“吃完了就去干活。” 周阳也懒的跟贺鹏说屁话,他把手套一戴,将可乐瓶塞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慢慢悠悠的穿过马路,往对面的施工地走去。 其他人吃饱了也没多待,趁天气还不是很热,就赶紧多干点,等日头一高,皮都能晒掉一层。 没人收拾,桌上乱糟糟的,一大波苍蝇围过来,往泡面桶,面包袋子上叮。 工头跟工人不同,不需要赶着做事,戚丰吃完泡面就抽烟,人还在凳子上坐着,不把一根烟抽完是不会走的。 贺鹏抬脚,把一个塑料凳子勾到自己面前,一屁||股坐下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封顶?” 戚丰抽着烟,“不一定。” 贺鹏跟他一起吞云吐雾,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从刘总那儿套了话,说是过两天会来一车钢筋,是老王的,不如我们两个联手把钢筋拿下来,一人一半?” 戚丰笑了声,“你跟老王不是好的都快成拜把子的兄弟了吗?” 贺鹏听着话里的讽刺,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重重吸一口烟,眯着眼睛说,“兄弟也要分是什么时候。” “给句痛快话,这事干不干?” 戚丰没什么兴趣,凉凉的说,“老王还不得杀了我们。” “不至于吧,顶多就是他带人来找我们打一架,我们两拨人加一块儿,吃不了亏。” 贺鹏的语气有点儿怪,“张小弟在看你。” 戚丰起先还当是贺鹏在开玩笑,等他扭头往柜台那里瞧,和一道目光撞上后,他挑挑眉毛,“小弟弟,你看我干什么?” 黄单的视线停在贺鹏身上,“我没有看你,是看的那位。” 贺鹏立马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好像压戚丰一头比什么都高兴,“哦?是吗?张小弟,你为什么要看我啊?” 黄单说,“你牙上面有菜叶。” 贺鹏,“……” 戚丰的肩膀抖动,甩出了早上的第一个笑容,他站起来,弹掉t恤上的一点烟灰,懒洋洋的去工地。 黄单的双眼微微一眯,早上四五点钟没细看,这会儿才发现,男人的屁||股很翘。 是那种他熟悉的翘法。 贺鹏的眼神很凶,“张小弟,你逗我玩儿呢?!” 黄单收回目光,“真有。” 贺鹏气不打一处来,“老子把牙龇的都快晒冒烟了,也没看见一块菜叶,你指给老子看看。” 黄单看男人的牙齿,没戚丰的整齐,“不见了。” 贺鹏扭头,“老张,你不管管你儿子?大清早的就逗人玩?” 张父还在吞云吐雾,愁着呢,“小贺,不是我说,我儿子的视力非常好,他说你牙上有菜叶,那就一定有,错不了的。” 贺鹏吸口烟,就把烟头吐出去,“那你跟我说说,怎么又没了?” 张父看白痴一样,“还能是为什么,被你吃掉了呗。” 贺鹏铁青着脸离开。 黄单摆出好奇的语气,“爸,刚才那两个人都是工头吗?” “你说的那个叫贺鹏,另一个是戚丰,他俩确实都是工头,不过不是一个地儿的。” 张父烟抽完了,他拿鞋子踩踩烟头,“关系好啊,走的近啊,这些都是面上做出来的东西,几个工头背地里的竞争大着呢,你不懂的。” 黄单说,“爸,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工头带人进小卖铺的?” 张父的脸色沉下来,“我也怀疑过。” “但是那钱和烟上面也没记号,就算是那个人当着我们的面用,我们也不知道。” 黄单问道,“家里有没有什么丢别的东西?” 张父,“除了烟就是钱,没别的东西,要是有,你爸我会不知道?” 黄单只是随口一提,中年人的反应有点古怪。 他还想问,就被买东西的工人打乱了。 凌晨看天的时候,黄单以为今天会有雨,结果却是个大晴天。 开小卖铺的喜欢这种天气,太阳越大,工人就越热,水饮料什么的卖的就越多。 黄单发现了,年轻不大的工人花起钱来,并不节制。 早饭已经乱七八糟的花掉了十块钱左右,走时还买一瓶营养快线补充营养。 这一波的工人走后,张母开始收拾桌椅板凳,她故意把扫帚往张父那儿扫,水泥地上的灰被扫的往上飘。 张父蹬她,“神经病啊你!” 张母继续扫。 张父站起来骂,老两口吵的脸红脖子粗,又进入冷战状态。 黄单想去拿杯子倒水,看到杯子里飘着一只苍蝇,他的眉心一拧,无语的去水龙头那里冲洗。 由于这一带没有开发起来,绿化池都荒废了。 小卖铺前面的那一块被张母利用了,除了堆放装垃圾的大箱子,还种了好几排辣椒,中间有几棵莴笋苗,是原主下班回来,在路边的。 黄单看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妈,我去公司了啊。” 张母应声,“上午看能不能提前回来,跟小瑶去进货。” 黄单说,“我到时候看情况。” 他去里屋换鞋,准备出发就被张父叫住,“志诚,你这个礼拜订烟了吗?” 愣了几秒,黄单说,“忘了。” 张父登时就生气,“你能做好什么事啊?让你订个烟,你都能忘掉!” 黄单等着中年人训完,“我现在就订。” 张父板着脸,“还能订吗?” 黄单上“新商盟”网站,“能的,爸,要订什么?” 张父的脸还板着,“不是跟你说过的吗?你看看硬中华,软中华,还有利群,这三个烟有没有货。” 那几种烟都是限量的,只要有就开出来,以免以后订不到,而且也卖的好。 黄单看了,说还有。 张父叫他赶快订,口气比刚才好多了。 黄单一一订了,他搜索着原主的记忆,把长订的烟都订了。 一般都是周末订烟,周三早上八点左右,烟草局的人就把烟送过来。 订好烟,黄单说,“爸,差不多要一万。” 张父沉默不语。 黄单无能为力,原主卡里剩下的钱都拿出来进货了,她爸这边的亲戚有几家的都挺有钱,但是却借不出来多少。 原主有个二叔,就是他爸的亲哥哥。 他爸早年是村里的暴发户,把二叔带在身边做事,有钱一起赚。 二叔发达了,手上有钱却说没钱。 结果就不声不响的买了辆二十来万的车,还不敢开,给原主他爸打电话,叫他去把新车开回来的。 至于原主他妈那边的亲戚,大多都没什么钱,不是在家种地就是在外当小工,就一个小姨有点钱。 小姨和原主他妈是亲姐妹,借了他家十万块,还把自己做手工攒下来的钱借给了他妈。 说到底,兄弟姐妹的感情,不是一回事。 借钱这件事,本来就包含了很多的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透彻的。 黄单听到张父在打电话,估计是跟谁借钱,他帮不上忙,没多想就去上班了。 公司在游乐场里,黄单边走边看,碰到一些来玩的游客。 这游乐场就是原主他爸当时接的工程,开发商现在还没收回成本,位置太偏了。 所以原主他爸的钱也要不回来。 黄单进办公室时,就他一个人,主任也不在,他开了电脑,便进入原主每天的日常——找电影看。 上午十点多,下了场雷阵雨,黄单提前下班,冒雨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堆人在夹烟机那里围着,热闹的很。 工人不干活,自然也没钱拿。 他们和上班族的待遇截然不同,干多少时间的工,拿多少时间的钱,分的很明确,也很无情。 而上班族节假日是带薪的。 黄单发现戚丰在玩,他好奇的走上前,见对方操控着机器,已经夹住了一包烟,是九五之尊。 人群欢呼,比自己夹到烟还高兴。 那机器是渔具店老板放的,一块钱一次,他看到戚丰夹走九五之尊,脸上的肌||肉都扯了好几下。 要问他最不希望谁来玩,就是戚丰。 这家伙的手气太好了,挡了他的财路,还不能做什么。 戚丰把那包烟丢给周阳,叫他给大家伙分了。 周阳乐呵呵的拆开烟,一人一丢一根,一包很快就分没了,“戚大哥,你再玩一把。” 戚丰没什么兴趣,“不玩了,你们玩吧。” 他坐到椅子上,两条腿往桌上一架,就开始口鼻喷烟。 黄单摇摇头,这人的烟瘾真大。 戚丰扫了眼低头蹭泥巴的青年,“小弟弟,这么早就下班了?” 黄单把脚底一大块泥巴蹭掉,“我提前回来的。” 戚丰啧啧,“坐办公室的就是享福啊,难怪你那脸比女孩子还白。” 周阳很赞同的点头,“好白的,比珍珠还白。” “……” 黄单进小卖铺,看到两个陌生人在跟张父张母说话,走近点才听见话里的内容,知道他们是派出所的,来问情况。 被问到是否确定只丢了烟和现金时,张母没什么异常,张父的神情却不太对。 黄单捕捉到了,他的眉头轻动,一定是丢了别的东西。 那东西很重要,张父不敢跟张母说,所以明知对案情的进展不利,还是瞒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7章 小卖铺 雨停之后,派出所的人就走了。 他们今天来, 也就是看一下案发现场, 问个情况, 笔录都没做。 去年张父报案,来的就是这两人,事到如今,丢失的物品一样没拿回来,也没任何赔偿,这次来的还是他们。 那会儿,张父张母认真按照派出所说的去做, 再三确认丢失的每一样物品,把名称和价格写下来, 不会写的字就问儿子女儿, 以为一定能抓到小偷, 再不济也能有点赔偿。 老两口一天一天眼巴巴的等着, 一直都没有一点消息,慢慢的也就认了。 这回遭到相同的事, 张父张母还是第一时间报了案。 小老百姓家里丢了东西, 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找到偷||窃之人, 只有这条路可走, 哪怕已经有过失望的经历。 一回生两回熟的道理,在派出所是行不通的,该是什么流程,就是什么流程。 张父的口袋里是包软中华, 早捂热了,没散出去。 一年级的时候,张父把书包丢河里,人也下去了,死活都不想去念书。 张父很早就成了社会上的人,从卖菜卖鹅,收鸡毛鸭毛片子,到外出打工,做包工头,人到中年,他走的路越来越窄了。 因为他辉煌璀璨的时代早就褪色了,现在的时代他跟不上。 每次算账的时候,张父都很吃力,他嘴里念叨着说当年应该念书的,现在连拼音都不会,亏就亏在没文化上面。 到现在,张父在为自己谋利时,还是挺吃得开的,哪些人面前可以吹牛逼,在哪些人面前听对方吹牛逼,这两种不同的场合,他分的很清楚,从来都不会搞错。 可派出所的人不吃张父的那一套,揣在口袋里的软中华不沉,却多少让他有些难堪,焦虑,眼睛里的血丝就显得越发骇人。 走时,派出所的其中一人好心的提醒,“这工地上乱,把小卖铺开在边上,不装个监||控是不行的。” 张父握住那人的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慢走啊。” 起初门脸还在装修的时候,张父就想到了装监||控的事,他打听过,觉得装那东西有点贵了,铺子要开,进货就是一笔钱,他让儿子女儿在网上给他看看。 张父忙着装修,要进货,他这个人吧,哪怕是买块肥皂,一个毛巾,一支笔,都会货比三家,能便宜一毛也是好的。 等到铺子搞的像那么回事,张父把进回来的杂货往架子上一摆,就急着办营业执照,食品经营许可证,还有健康证,又跑烟草局办烟草证,他忙这忙那的,监||控的事拖着拖着,就拖出事来了。 派出所的人来匆匆,走也匆匆,外面的喧闹声依旧存在,不见丝毫影响。 谁家东西被偷,关他们屁事,只要自己腰包还好好的就行。 张瑶从楼上下来了,她过来时的那身衣衫被拿去洗了,在之前住过的工棚里挂着呢,现在穿了件连衣裙,裙摆到脚踝位置,虽然挺长的,但是裙子的布料贴身,她的臀||部宽度大,就算不弯腰,走路的时候,那地方勾勒出的形状明显,也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夹烟机那里的喧闹声在张瑶出来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一伙人都是戚丰带过来的,他们和几个月前就来了的其他工人不同,第一回见张瑶,难免会露出惊艳的目光,一个个的两眼发直。 张瑶还是有点憔悴,眼下有阴影,没睡好,她是个直爽的性子,见十几道视线黏自己身上,当下就蹙眉,“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 众人都调笑,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眼珠子在张瑶身上扫动。 周阳的年纪最小,刚成年,他沉不住气,第一个开口,笑的痞里痞气,“美女,你好啊。” 张瑶给他一个眼角,就去架着腿抽烟的男人那里,咂咂嘴说,“戚大哥,我昨天在马路边见你,你嘴边叼着根烟,上火车后,你抽了几根,下火车又抽,我这睡了一觉看到你,你还在抽烟,说真的,你这烟瘾,跟我爸有的一拼。“ 戚丰指间的烟快燃尽了,“烟是好东西,一根解馋,三根快活,一包……” 他的舌尖扫过,把嘴里的那截烟蒂往外抵抵,“能成仙。” 张瑶哈哈大笑,在男人的肩头推了一下,“还成仙呢,戚大哥你真逗,要是一包烟就能成仙,那我爸早是大罗神仙了。” 大家伙的嘴巴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原来头儿跟美女认识啊,在场的人目光都变了,那里面多了一些暧||昧。 周阳问张瑶是怎么跟他们头儿认识的,张瑶终于正儿八经的看一眼,是个小个子青年,大概在她肩膀位置,“我丢了手机,戚大哥捡到了,就是这么认识的。” 挺直腰杆,周阳黑着脸说,“不是,美女,你干嘛要弯着腰跟我说话?” 张瑶呵呵笑,“因为你太矮了。” 棚子下面发出一阵爆笑声,周阳的一张脸红成辣椒,咬牙切齿道,“你真没你哥哥可爱!” 张瑶不生气,反而笑的更开心,“对啊。” 她说着就往左边走几步,看看豆沙的小窝,眼底黯了黯,转身回去了。 周阳瞪着张瑶的背影,像是要瞪出一个大窟窿,他那儿的人个子普遍不高,戚大哥那身高是极少数,怎么一个女的都比他那么多? 比他高就算了,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弯腰,周阳哼了声,“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戚丰抓住木桌晃动一下,趴在上面的一群苍蝇乱飞,“人比你大。” 周阳简直不敢相信,他问一遍确定后就垮下脸,“怎么谁都比我大?!” 他嘿嘿笑,“不过那妞超正。” 年纪大的工人没掺合进去,兴趣不大,顶多只是用眼睛偷瞄,年纪比较轻的就不一样了,身体里的血液都高上很多度,烫的很,随时都会燃起来,他们有的舔嘴皮子,笑的很放肆。 戚丰不咸不淡的说,“要是那儿痒了,我就送你们去镇上找小姐,别他妈的给我找事。” 大家伙闻言,都收了收心思。 有人说笑,脸上的横|肉都在颤,“头儿,那什么时候去镇上逛逛啊,你不说还好,你一说,老子可不就痒了么,想找小姐姐给挠挠呢。” 几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也在附和。 戚丰嗤一声,“出息。” 不说周阳,其他人也都知道,他们都跟着头儿走南闯北,不管是哪回去放松,头儿都不参与。 三十好几,过几年就奔四的人了,宁愿自己动手,也不找女人,要说省钱吧,家里又没背什么债,想不通。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往外说。 “镇上新开的一家可以去去,搞不好有优惠,就是不知道服务怎么样。” 周阳往小卖铺里头瞧一眼,“兄妹俩长的不像,哥哥像妈妈,有一张好人脸,不笑的时候眼睛都是弯着的,看着就想欺负他,妹妹像爸爸,浓眉大眼高鼻梁,很凶。” 柜台那里的黄单在端着杯子喝水,留意着外面的声音,他听到那个叫周阳的青年说,“张老板这回损失不小啊。” 这事就发生在前天晚上,在每个人的记忆里还热乎着呢,话题被周阳给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搭两句话。 “哎,你们说干出那种缺德事的会是谁?” “肯定是附近的人。” “靠,你不会是怀疑工地上的人干的吧?” “附近不是还有当地的村民吗?我听说被偷的就是现金和烟,这两样东西偷回去,还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周阳拆开一包蚕豆,嘎嘣嘎嘣的吃起来,还给旁边的人倒一点,“前天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我热的睡不着,就过来买酒喝,那狗还冲我叫呢。” 戚丰弹烟灰的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查,包括他掠过去的视线。 其他人似乎是头一回听周阳说起这个,都很惊讶,“也就是说,小偷是在你走后才进小卖铺的?” 周阳吃着蚕豆,声音模糊,“应该是吧。” “那你怎么不把这个事跟张老板说?刚才派出所的还来了呢。” 周阳几下就把蚕豆吃完,袋子随意丢地上,“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当现在是什么世道啊,别想了,不可能凭着那件事就抓到人的。” “也是,我家以前进过小偷,人是抓不到的,被偷的钱等于是打了水漂。” “那边不是也有个小卖铺吗?怎么没被偷?” “还不是张老板一家心大,那么晚回来,也不留个人看店。” “我觉得,留了不一定就不会被偷,狗都放倒弄死了,要是有人在,两方撞个正着后,很有可能会在出于自保的情急之下杀人灭口。” “哟呵,懂的不少嘛。” 歇了会儿没开口的周阳忽然说,“那个小卖铺是王工头的妹妹妹夫开的,东西不多,还贵,生意比张老板这家差多了,除了王工头带过来的那波人以外,基本就没人去买东西。” 他的声音压低,“我听说啊,只是听说,王工头的妹夫来找张老板,让他把烟酒还有饮料的价格也定高点,两家一个价格,有钱大家一起赚。” 有年纪稍长的工人冷笑,“这是吃准了我们没地儿买东西,要把我们当肥羊宰啊。” 周阳嘿道,“但是我发现了,张老板卖给我们的有些东西还是比王工头妹妹那儿的要便宜,比如说绿茶吧,那边三块钱一瓶,张老板这儿是两块五,我们经常一买就是两瓶,你们说,会不会是王工头他们一家知道了,心里头不痛快……” 议论声突然被一道低哑的声音打断,“开工了。” 周阳的话没说完,他撇嘴,“不行啊戚大哥,我去看了,地上都是烂泥,架子也还是湿的,怎么也得下午才能开工。” 戚丰耷拉着眼皮,“那就去宿舍睡觉,不睡就打牌,别在这儿堵着。” 他一发话,大家就上小卖铺买零食和水。 黄单蹙着眉心,对于男人的打断很不高兴,他原本可以听到更多东西的。 给最后一个工人找零,黄单重新坐回椅子上,“系统先生,我想再看一下任务屏幕。” 系统,“稍等。” 黄单的面前很快就出现一块屏幕,他往下看,以为自己看错,闭了闭眼再去看,“填写目标的那一栏怎么没了?” 系统,“任务发布屏幕做过一次修改,只有在宿主念出目标名字后,那一栏才会出现。” 黄单,“……” 他问道,“是你上司的意思?” 系统,“不是在下的上司,是上司的上司。” 黄单心想,看来系统先生工作的地方是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机构。 只是有点失望。 黄单指望能和上一个穿越世界做的任务那样,靠那一栏划线的长度来猜目标有几个。 理了理思绪,黄单想起另一个事,“系统先生,上次你跟我提过,菊||花灵的公司每年会有活动,到时候记得通知一下,我随时都可以。” 系统,“黄先生,恕在下不能理解,您目前拥有的菊||花灵已经很多了,而且您还有几千万的积分,足够您随意挥霍,为何还……” 黄单打断它的声音,“菊||花灵存的多一点,我会有安全感。” 系统,“……” 黄单拿了包瓜子,想拆开吃又放回去,他嘴上长了个燎泡,有点上火,还是不吃了。 根据刚才外面的那些话,黄单整理出几个线索。 一,前天晚上,周阳快十二点时来买东西,豆沙还在,小卖铺也没被偷。 二,另一家小卖铺跟原主他家之间有过接触,货品价格卖的不一样,生意没有原主家做的好。 不过第二条线索相关的片段,黄单没有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到,或许是不知情。 他望着外头和大家玩闹的青年若有所思,两条线索都是周阳给的,对方的嫌疑未消,所以线索的真假待定。 “周阳……” 黄单自言自语,他敛去眼底的思绪,将这个青年放在嫌疑人的第一个位置。 因为对方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黄单没思绪多久,大鹏底下的一拨人就陆陆续续的散了。 戚丰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穿着黑色t恤和长裤,肩宽背阔,腰窄腿长,臀也很翘,铲平头的发梢都是漆黑的。 黄单看了眼男人的背影,端起水杯咕噜噜喝了几大口水。 现在才是八月份底,还要热上一段时间,他叹气,真的不喜欢夏天。 门半开着,从里面飘出来一缕缕的烟草味。 张父坐在冰箱旁边的桌前抽烟,他的烟龄几十年了,烟瘾非常大,已经成为生命里没法抠掉的一部分,早上起来一根,吃饭前来一根,饭后也来一根,一天下来,多的时候一两包,少的时候也要差不多一包。 烟抽的多,张父还好面儿,不抽庐山红梅这类的烟,捡着中华这种好烟抽,连玉溪都瞧不上。 这两年张父的年纪从四到五,又总是在算账要钱,背都驼了,人也一下子苍老了不少,虽然还是不愿意穿的像个老头,但已经开始抽一些利群牡丹,软中华会留着,去公司见老总,或者是在参加酒局的时候才拿出来。 厨房的一面墙上挂着个镜子,张瑶站在镜子前拍拍脸上的大宝,她拽走腕部的头绳,麻利的把一头卷发扎起来,“爸,你少抽点烟。” 张父重哼,烟继续抽着,“你跟你妈一样啰嗦。” 张瑶从厨房里走出来,唉声叹气的说,“爸哎,我大老远的从学校坐车来这儿,就赶上你跟我妈吵架。” 张父拍掉裤子上的烟灰,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瞪,“谁想跟她吵,还不是她自己神经病!” 张瑶缩缩脖子,有点儿怕,“妈呢?” 张父嗓子不舒服,对着垃圾篓咳了一口痰,“去洗衣服了。” 张瑶在屋里转了转,手在矿泉水的箱子上摸摸,又去摸雪碧的箱子,都没灰,说明是才进回来不久,卖的很快,她往楼梯上面看,乱七八糟的货物堆放了很多。 “爸,待会儿我跟哥去镇上,要是时间够的话,也会去市里一趟,有什么要进的吗?” 张父把烟屁||股掐了,“进一点猴头菇,你喜欢吃那个真巧的什么来着,对了,就是酱芯曲奇,还有好丽友的蛋糕,到那儿你自己看看,想吃什么就告诉你哥,让他给你买。” 张瑶记下来了,“别的没有了吗?” 张父说,“买些菜吧,鸡蛋胡萝卜什么的,水果让你哥看着买。” 张瑶哦了声,就瞪瞪瞪上楼,又瞪瞪瞪下楼,肩头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她拎了粉蓝色的运动鞋就穿,“哥,走了啊!” 外头的黄单应声,碰上一人来了小卖铺,就是另一个工头王东强。 王东强四十多岁,身材发福,满脸油光,脖子左侧有一颗大黑痣,上面有两根毛,他慢悠悠的跨过门槛进来,拿牙签剔着牙,“一条哈德门。” 黄单在玻璃柜底下那层拨拨,“爸,哈德门还有吗?” 张父说有,很快就在床边木板钉的架子下面找了一条哈德门拿出去,“老王,吃过饭了?” 王东强扭头呸一口,吐掉了剔下来的食物残渣,“吃过了,你们还没吃?” 张父说还没有。 王东强搬凳子坐下来,跟张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问着派出所的人来了是怎么说的,给不给查案子,多久能查出来。 他的言语之间露出一丝担忧,说妹妹的小卖铺里有不少烟酒,还说准备这两天就装监||控。 黄单没走,坐椅子上听,前天晚上进小卖铺的小偷不是什么都拿,像哈德门月兔这种便宜的烟没偷走,损失的一批烟都是一百以上的。 他的余光从原主父亲脸上扫过,想起对方被问话时的不对劲,假设除了烟和现金,真的还丢了别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派出所的人来问,张父不说,原主和张母都不知情,说明他是打算瞒着所有人。 为什么要隐瞒? 黄单正想着事,胳膊突然被拽,他的眼皮跳跳,耳边是张瑶的声音,“哥,你发什么呆啊,我叫你好几声了。” 张瑶催促,“快点吧哥,再晚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黄单说,“好哦。” 小卖铺有张父在,不会出现问题,他想起来了什么,冲着外头喊,“买只酱鸭,要是有时间,就再去杀一只鸭,问那家店的老板娘有没有鸭血卖。” 张瑶走回来说,“爸,我跟哥要买的东西好多呢,鸭就算了吧,下次一起去的时候再买。” 张父摆摆手,“行吧,叫你哥路上开车慢点。” 下过雨,空气里依然不见丝毫的凉意,黏的扑在脸上,往毛孔里钻,有点恶心。 张瑶上车就开窗,头一歪,进入半死不活状态。 黄单往镇上开,没个人跟自己说话,他有些犯困,眼皮正在一点点的往下压,“小瑶,我能开个音乐吗?” 张瑶闭着眼睛,“开吧。” 黄单去开音乐,放的是刀郎的专辑,张父喜欢他。 车里响起刀郎沙哑的歌声,“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 黄单一按,关掉了,他觉得很吵,吵死了。 张瑶反应过来,她把眼睛睁开,“哥,你是不是想睡觉?” 黄单说,“有点。” 张瑶立马就坐直了身子,她抹把脸,“我陪你说话。” 结果没说几句,张瑶就吐了。 黄单摇摇头,“你干脆考驾照吧,晕车的人开车就不晕了。” 张瑶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可能的,这辈子都没戏,我宁愿靠两条腿走路。” 兄妹俩去镇上一趟,又去市里,进货买鸭,回来时都快一点了。 没雨下了,天一晴,太阳就按耐不住的跑出来作威作福,地面很快就会晒干,下午工人们有的忙。 小卖铺里外都有不少人,甩着个膀子,上衣不是搭在肩膀头,就是拽在手里,脚上全穿着3517的军用鞋,实惠又结实。 黄单随意扫扫,发现戚丰跟贺鹏站在拐角,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胳膊上的肌||肉绷紧,脸也是绷着的,彼此的样子都不太友善。 他的脚步停下来,视线环顾四周,拿了靠在墙边的拖把就去那边。 戚丰和贺鹏正在因为什么事起争执,突然有脚步声靠近,两个男人都是脸色一变,前者恢复往日的懒散,后者有意走近些。 “洗拖把啊。” 黄单拧开水龙头,“嗯。” 贺鹏笑的人畜无害,“跟你说个事啊,中午我去镇上的一家狗肉店吃火锅,你猜我吃的时候在想什么?” 黄单说,“我不猜。” 贺鹏一脸呆愣,“你说什么?” 后面传来低笑声,戚丰抖着肩膀,乐的不行,从唇间蹦出两字,“傻|逼。” 贺鹏没听见,否则拳头能抡戚丰脸上,他,“我在想啊,你家养的那狗,叫什么豆沙还是沙沙,长的肥嘟嘟的,吃起来应该很美味。” 黄单把湿拖把提起来往肩上一扛,拖把头在半空扫了半个圈,水飞溅出去。 贺鹏被甩了一脸的拖把水。 他瞪过去的眼神恐怖,“你他妈的找死呢?” 黄单说,“抱歉,没看到你。” 贺鹏吐口唾沫,一副今天就要以大欺小的架势,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一句抱歉就完事了?” 他手叉着腰,“嘿,你小子,怎么就没学到你爸的一点皮毛呢?” 黄单说,“我要回去看店了。” 贺鹏伸手就要去揪黄单的衣领,肩膀被按住,那股力道将他扯到一边去了。 戚丰叼根烟,“干嘛呢?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怎么着,你要插一脚?” 贺鹏扒拉油腻腻的头发,“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什么事都有你的份儿啊?” 戚丰吐口烟圈,转身走人,压根就懒的搭理。 管闲事的毛病他没有,前两秒他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阻止贺鹏,大概是闲的。 下雨真他的烦人。 黄单看着贺鹏的脑袋,那头发真黑,油光光的。 贺鹏扒头发的动作一停,他吼道,“看什么?再看老子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黄单提着拖把离开。 拐角一下子少两个人,贺鹏独自留在原地,气的胸疼。 黄单在小卖铺待了会儿就一个人出去,他绕过一排门脸和工人的宿舍,去了原主一家原来住的工棚,那片地上杂草丛生,矮矮的夹在石头缝里,活的自由又洒脱。 豆沙死后就埋在这里,黄单跟着原主的记忆找到小土包,他进工棚其中一个房间,拿了个破旧的铁锹挖土,土包里面是空的。 位置不会记错的,黄单的眉心顿时就拧了起来。 是谁把豆沙的尸体挖走的? 黄单放下铁锹,回想着贺鹏所说的话,对方一定知道些什么。 豆沙的尸体不见的事,黄单没告诉张父他们,除了让他们伤心难过,就没别的用了。 黄单往小卖铺走,他突然停下来。 背后有人。 就在下一刻,黄单猛地回头,太阳底下的工棚无声冒着热气,四周寂静无声,嫩绿的青草随着热风轻轻晃着,还有晒在铁架子下面的一些衣服。 大白天的,黄单后心潮湿一片,他出汗了,而且出了很多。 他犹豫几瞬,抬脚往工棚走去。 从第一间开始,黄单挨个的进去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去年五月份,原主一家从工棚搬到小卖铺,第二天原主妈来这边的水池洗衣服,发现工棚一排房子的门都是开着的,窗户的铁网被扯坏了,屋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所有钥匙都不见了。 从那以后,原主妈不管是来晒洗衣服,还是弄菜地,都不会太晚过来。 这地儿渗得慌。 黄单查完最后一个房间,一无所获,他出来后沿着走廊往前走,看到一个水池,再往前,是个茅房,被草木围着,颇有一种犹抱琵笆半遮面的味道在里面。 茅房一边放着两个粪桶,苍蝇和蚊子在上面晒太阳。 黄单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打扰那群沐浴阳光的小伙伴们了,他正要转身离开,一个声音窜入耳中,视野里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很突兀,硬进来的,没有丝毫的前戏。 身子顿住,黄单猝不及防。 戚丰刚从茅房里出来,手还放在皮带上面,他见着青年,眼睛眯了眯,“你跑这儿闻臭?” 黄单不答反问,“你呢?” 戚丰啪地扣上皮带,“拉屎。” 黄单问道,“你们宿舍旁边不就是厕所吗?怎么来这里?” 戚丰勾勾唇,“我乐意。” 黄单没说话。 戚丰看出青年的怀疑,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似是在笑,“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在撒谎?” 黄单还是没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丰一个阔步,“闻着味儿了吗?要是没闻着就跟叔叔说,嗯?” 一片阴影投下来,黄单的眉眼躲在阴影里,逃离太阳的吞噬,有味儿被热风吹到鼻腔,他抿嘴,“好臭。” 戚丰的眼皮半搭着,“废话,你拉屎不臭啊?” 黄单,“……” 站在太阳底下,戚丰暴露在外的古铜色皮|肤被晒出一层汗,他抹把脸,把手上的汗水甩了甩。 黄单说,“你没洗手。” 戚丰的额角一抽,“话多的小朋友不讨人喜欢。” 他脚步散漫地水池那里,在哗啦水声里弯腰洗手洗脸。 黄单盯着男人的背部,眉间的纹路越来越深,怎么也消失不掉。 刚才挖土包的时候,这个男人是在茅房,还是在某个角落看着?他可以确定一点,对方来的比自己早。 戚丰忽然转头。 黄单也不躲,面不改色地撞上男人那道锋利的目光。 戚丰的唇角下压几分,似乎动怒了,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唇角,弧度冷冽,“小东西。” 黄单没听清,看男人的嘴型能看出来那三个字,他的眉头动动,一语不发的走了。 身后的水声停止,脚步声响了。 黄单没去管,他在口袋里摸出一片口香糖剥了塞嘴里,走原路回了小卖铺,脚上沾了一层泥巴也没去蹭。 戚丰后脚进去,买了一些东西。 黄单单一个个的算,“绿茶两块五一瓶,两瓶就是五块钱,好丽友派四块钱,笔是一块钱的,三包瓜子是三块钱,面包一块钱一个,你拿了十个……” 戚丰等他说完,就侧头看边上的口香糖,“怎么卖的?” 黄单说,“绿箭的两块,益达的三块。” 戚丰捞了捞下巴,“益达的为什么贵一块钱?吃着嘴里更香?” 黄单从后面拽了个红色的塑料袋,把那些东西都装进去,“进货的价格不同。” 戚丰单手撑着柜面,“你嘴里吃的是益达吧?” 黄单想提醒男人,玻璃的不能撑,但是对方不会理睬,“嗯,是益达。” 戚丰嫌弃道,“味儿真难闻,我要一盒绿箭。” 黄单,“……” 袋子里多了盒绿箭。 戚丰付好钱提着袋子走了又回来,把两个瓶盖丢柜台上。 黄单翻瓶盖,又去翻另一个,里面都写着再来一瓶,“你自己去展示柜里拿吧。” 戚丰提提手里的东西,一边是袋子,一边是绿茶,他做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两只手都腾不开。 黄单拿了两瓶递过去。 戚丰笑着说,“小弟弟,我用两瓶绿茶的钱,带走四瓶,你好像很不开心啊。” 黄单摇头,“这瓶盖的奖是能拿去换的,不是我们店里出。” 戚丰一副长见识的模样,“哦,这样啊。” “那你干嘛一脸的不开心?”他还在笑,眼底结冰,“让我猜猜,是不是脑子里装了比粪便还臭的东西,所以把你给臭的快死了?”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了。 戚丰嗤了声,提着东西走人,到门口时他笑起来,“小弟弟,别再让叔叔发现你那肮脏的心思,否则叔叔会让你长点记性。” 黄单蹙蹙眉头。 肮脏的心思?是什么?他有吗? 张瑶走出来问道,“戚大哥怎么了?跟你说什么呢?我听他那笑声都有点毛毛的。” 黄单说,“更年期了吧。” 张瑶,“……” 因为张瑶来了,桌上的菜比平时多几个。 张瑶喜欢吃酱鸭,j市的酱鸭跟别地的味道不同,她最喜欢这里的酱鸭,每次来了都买,还带回去到学校吃。 黄单吃了一小块,辣的受不了。 他看张瑶吃的很淡定,心下不由得有些佩服。 这酱鸭比夫妻肺片要辣多了。 张母每顿都喝酒,是喝药酒,啤酒还是白酒,一半看季节,一半看心情,这大夏天的,她开了瓶啤酒,喝一口就舒服的咂嘴。 “志诚,小瑶,你俩要喝什么自己拿去。” 黄单吃着莴笋,“我不喝。” 张瑶去拿了盒优酸乳,冰的,也给张父拿了一盒,“爸,下午你去钓鱼吗?” 张父吃着菜,“太阳这么晒,不好钓,晚点看看。” 黄单随意的语气问,“爸妈,家里的东西都看仔细了吗?前天晚上丢的除了现金和烟,还有没有别的?” 张父夹菜的手停在盘子边缘,夹了一筷子萝卜烧肉到碗里,“问几遍了都,你爸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丢了什么东西,我们还会不知道?” 黄单说,“我是担心你们忘了……” 张父瞪眼呵斥,“吃饭!” 黄单不再多言,没指望张父会说出什么来,只是想观察一下对方的表情变化,他的目的达到了。 张母说,“有时间妈再看看。” 黄单,“嗯。” 张瑶说,“看仔细点好,我这两天都在,跟你们一起看。” 桌上的气氛缓和,张父一言不发。 吃过午饭,黄单去蹲厕所,听到外面响着张母的声音,她在打电话,那头好像是原主的小姨。 张母先是问“吃过午饭了吗”“最近忙不忙”之类的家常话,然后才钱的事上面。 黄单上完厕所出来,看见张母在洗碗,她的脸色不错,钱借到了。 虽然不知道是多少,但一家人应该能喘口气。 三点多,张父去隔壁渔具店买了一包蚯蚓,拌拌鱼料就去钓鱼了,没到一小时就给黄单打电话,叫他把鱼拿回去。 黄单躺在床上睡午觉,好不容易睡着就被电话吵醒,他把手机丢床上,打了几个哈欠。 楼上的墙和地面都是水泥,如同密密麻麻的青春痘,摸上去都糙的硌手。 黄单从床上起来,从木桌边的水桶里舀瓢水进盆里,他的脸凑进去,瞌睡虫碰到微凉的水,尖叫着逃窜。 清醒了不少,黄单把水到水泥地上,地面立刻发出一连串的嘶声,他第一次还有点吃惊,现在习惯了。 黄单开车去了河边,看到张父蹲着抽烟,前面架着三副鱼竿。 张父捞起鱼篓,把一条两三斤的青鱼抓出来,“袋子呢?拿过来。” 黄单从口袋里拿出黑色塑料袋,那条青鱼被扔进来,蹦跳着想要出去,水溅到他的眼睛里,他伸手揉揉,“爸,还有吗?” “没了。” 张父把鱼篓重新放进水里,洗洗手说,“回去的时候别嚷嚷,跟你妈也说一声。” 黄单说,“知道的。” 公司有几个领导喜欢占便宜,原主他妈种的菜都是直接来弄走,招呼也不打一个,说是绿色食品,有钱都买不到。 要是让哪个领导看到这鱼,即便不开口要走,也会留下来吃晚饭。 原主爸要面子,也为了搞好关系,肯定会笑呵呵的把人请到自家的桌上,好酒好菜的招待。 黄单提着袋子往停车的方向走,他边走边打量这里,没有一颗柳树,只有稀稀拉拉的小草,是个钓鱼的好地方,钩子随便甩都不会担心被树叉勾到。 就在黄单准备收回视线时,他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戚丰。 思虑片刻,黄单把青鱼放进车里,敞开点袋子让它喘气,他朝男人那边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爸妈去年五月份才搬进小卖铺的,之前都是住在工棚里,因为没事做,工人都走了,所以那一片就我们一家,铁皮房嘛,门窗也不结实,真的特别可怕,附近没人住,出个事怎么喊都不会有人听到。 当时我正好去了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人越长大,胆子就越小,我每天睡觉都开着灯,一直开到天亮,怕小偷进来。 白天我也绷着神经,有时候我爸有事外出,或者是去钓鱼,我妈去后面的菜地忙活,小卖铺就我自己,那时候我会非常紧张,一是怕弄错东西的价格,二是怕被工人搭话。 有的工人买了泡面罐头之类的东西,就在我家吃饭的桌上吃,吃完了也不走,坐那儿抽烟看电视,还要跟我聊天。 要我说,还是农村的老家好,不过我爸要在小卖铺留着,方便跟公司要钱。 现在小卖铺养的那条狗不是土狗,是只萨摩,叫多多,性子特别温顺,也傻傻的,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有陌生人过来,还是谁说话,它竟然都不叫唤,什么也不管的呼呼大睡,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担心它有一天被人骗走了。 多多还好好的,就是以前的豆沙真没了,它是只串串,我在2011年的秋天遇见了它,就在汇丰佳苑的小区外面,花了四十块钱从一个老大爷手里买的,我坐汽车把它从上海带回了家。 取那个名字,是因为它很喜欢吃豆沙包。 博有豆沙小时候的照片,有过年打麻将给它拍的,也有在合租房的小阳台给它拍的,它小时候挺漂亮,长大的过程中有段时间好丑,丑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后来又变漂亮了,它非常机灵,也很聪明,夜里一有点响动就开始叫,有它在,我都有安全感,哎。 哈哈哈哈哈我的话好多啊,我会好好把我的故事讲给小伙伴们听的,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感谢小伙伴们对我的厚爱 感谢 青城 的地雷x6,火箭炮x2,手榴弹x3,浅水炸弹x1 感谢 江山画许多 的浅水炸弹x1 感谢 远处一秃头 的火箭炮x2 感谢 22404173 的地雷x5,手榴弹x2 感谢 mekyol 的手榴弹x1,地雷x9 感谢 stehuziyi 的地雷x3,火箭炮x1 感谢 false 的地雷x7,手榴弹x1 感谢 苏城烟柳桥 的地雷x2,手榴弹x2 感谢 疯起秋凉 的地雷x1,火箭炮x1 感谢 逃荒汤圆 的手榴弹x2 感谢 做梦都想去旅游 的手榴弹x2 感谢 翛之 的火箭炮x1 感谢 枫叶落纷纷 的地雷x8 感谢 兔子 的地雷x7 感谢 prisoner 的地雷x5 感谢 浮 的手榴弹x1 感谢 搬山道士 的手榴弹x1 感谢 将焰 的地雷x5 感谢 妖君爱吃西瓜 的地雷x5 感谢 此剑名莫邪 的手榴弹x1 感谢 远行小包子 的手榴弹x1 感谢 泉叽叽 的地雷x5 感谢 旖楼大变态 的手榴弹x1 感谢 幽祉 的手榴弹x1 感谢 21877324 的手榴弹x1 感谢 路过 的手榴弹x1 感谢 青青 的手榴弹x1 感谢 战且戎ヽ 的手榴弹x1 感谢 syuumei 的手榴弹x1 感谢 傻乐 的地雷x5 感谢 半亩方塘 的地雷x4 感谢 蒲扇子 的地雷x4 感谢 中国近代史大纲 的地雷x4 感谢 亚子 的地雷x3 感谢 紓狂 的地雷x3 感谢 佐小仓 的地雷x3 感谢 瘾君子 的地雷x3 感谢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的地雷x3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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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找个地儿安静的钓鱼。 要是钓到了鱼, 可以拿给食堂或者饭馆做, 食材的费用不用付,只要出一点钱就可以美美的吃上一顿。 戚丰蹲在河边把钩子上的鱼弄下来丢进鱼篓里, 他从袋子里捞出一条蚯蚓, 串到一半时停住, 眼皮没抬, 头也没回的低喝,“出来。” 黄单没想着躲藏,他不快不慢的走过去,停在男人身后几步距离。 听着脚步声靠近, 戚丰捏着半截在外的蚯蚓,指尖稍稍用力,将蚯蚓对准鱼钩一串到底,他扯放鱼线,等那鱼钩带着蚯蚓埋入水中才转身,见着来人是谁后就眯起了眼睛。 “怎么又是你?” 男人蹲着,黄单的眼角朝下,是俯视的角度,“我爸在附近钓鱼。” 戚丰把手伸进水里随意洗洗,他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拉伸,一股压迫感释放出去,看过来的目光深谙,裹挟着岁月赠予的穿透力。 黄单的头往上抬,从俯视变成仰视。 戚丰的眼睛还是眯着的,“你爸钓了几斤的青鱼?” 黄单说,“我不知道重量,提着挺沉的。” 戚丰摸出烟盒,一副态度温和的模样,“好了,现在告诉叔叔,你爸钓鱼的地儿不在这边,你为什么要过来?” 黄单说,“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做不了我的叔叔。” 戚丰甩出一根烟,拿手指夹着在烟盒上点两下,他轻笑,“哦?那我适合做你的什么?” 黄单中午瞅着桌上的奶茶发呆,这会儿听到男人的问题,就想到那句广告词——你是我的优乐美。 他的嘴角抽抽,觉得那奶茶的广告词有毒,自己不知不觉的就中毒了,“我是小瑶的哥哥,她叫你戚大哥,我要是叫你叔叔,这就是乱了辈分。” 戚丰咬住烟,“说的也是。” 黄单说,“我可以跟小瑶一样叫你……” 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他,“你是同性恋。” 黄单呆住了。 戚丰啪嗒按动打火机,没点烟,他又按,重复两次后才准许那窜火焰把烟燃黑,“一个跟着初恋跑到人老家工作了好几年回来的同性恋,真有意思。” 黄单不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 戚丰莫名被看的不自在,也不舒服,他从心底生出一种要把青年那双眼睛蒙住的冲动,“被我说中了?” 黄单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跟着初恋去她老家工作的事?” 戚丰呵笑,气息里多了烟味,“你说呢?这当然都是你爸亲口说的。” 黄单明白了,原主他爸喜欢拿家里那些事翻来覆去的说,他往酒桌上一坐,几杯酒下肚,嘴里的唾沫星子就会乱飞,话多的让人吃不下饭。 气氛僵了,黄单认真的说,“我不是。” 戚丰半天才明白是回答的上一个问题,“不是?不是你股看什么?” 黄单的眼皮猛地上抬几分,中午那会儿男人说他的心思肮||脏,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只是一种……” 戚丰吸一口烟,似笑非笑的问,“一种什么?” 黄单想了想说,“我还没想好怎么形容。” 戚丰差点呛到,他将那团烟雾喷在青年脸上,“借口想不出来了是吗?” “要不是我听你爸说过好几回,还以为你那个初恋是个男生。” 他平时对什么都是一种无所谓的姿态,难得露出饶有兴趣的一面,“我挺好奇,你喜欢人女孩子喜欢了好些年,脑子里是怎么突然多了那种肮脏心思的?” 烟雾强硬地塞进黄单的鼻腔里,他难受的咳嗽,“我没有。” “我对你,不是那种肮脏的心思,我看你的屁||股,不是想要碰你。” 戚丰愣了愣,他用犀利的眼神盯着青年,想到了什么以后就哈哈大笑,“小弟弟,你该不会是想要跟我上|床吧?” “不对,应该说是想要我你。” 说到这里,戚丰笑的更厉害,就跟知道多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笑够了,他把烟塞嘴里抽一口,“我就说嘛,你这个小东西怎么敢打我的主意,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初恋结婚,你伤心过度,脑子都坏掉了。” 黄单也愣了,几秒后,他的下颚线条收紧,那是一种不开心的弧度,他现在不开心。 耳边有水声,黄单的眼皮掀了掀,看到男人捞起鱼竿,一条筷子长的鲫鱼在钩子上挣扎,从它身上洒下来的水被太阳折射出金色的光芒,漂亮又残忍。 “你说的这些话,我不喜欢听。” 背后传来青年的声音,哑哑的,有点儿难过,戚丰心里觉得搞笑,那句“你喜不喜欢关我屁事”还没说出口,手臂就抖了一下,手掌中的鲫鱼一下子挣脱了掉到地上,快速蹦到水里去了。 “……” 低骂一声,戚丰叼着烟,重新把鱼钩抛进水里,“别在我这儿杵着了,赶紧给我离开。” 黄单没出声。 戚丰弯腰够到脚边特大号的水杯,他直起身子后仰着头喝两口水,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没有咽下去的水淌下来,冲走脖子里的汗珠,打湿了t恤领口,性|感而又充满野性。 黄单看了男人一眼,“你觉得我是同性恋,在偷看你的屁床,所以你不让我叫你戚大哥?” 戚丰把水杯的盖子盖上,“脏了耳朵。” 黄单蹙眉,“你说什么?” 戚丰的太阳穴一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怕,操,邪了门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小东西有什么好怕的,“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父母,但是,如果你还是不知好歹,我会替你父母教训教训你。” 黄单突然走近几步,停在男人身前,他抬头,嘴唇微张,有话要说。 戚丰慵懒的勾唇,说话时嘴边的烟抖个不停,声音里有笑意,眼底没有,“怎么?想勾||引叔叔?” 不怪戚丰,眼前这人长的嫩,那张脸看起来比他妹妹要小,总觉得是个十**岁的小伙子。 黄单说,“两件事,一,我再重复一次,小瑶叫你戚大哥,我不能叫你叔叔,那样让人听见了会不好,二,我不是。” 他一字一顿,“我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会对异性有感觉,不单单是情感,还有冲动,可他两样都没有。 在现实世界,追求黄单的有异性,也有同性,不管他是在哪个年龄段,每一个追求者都被他拒绝了,因为没有感觉,也不会准许哪个人闯入自己的世界,很不喜欢。 没想到会莫名其妙的穿越,更没想到会遇到一个特例。 黄单的心里有一点委屈,为他自己。 他好不容易破例,准许一个人任意妄为,可他却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存不存在于自己的现实世界,很悲哀,也很无力。 假设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在现实世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某一天稀里糊涂的穿越了,以为回来就是结束,却没想到后面还会有一次又一次,那为什么只有他一直记得? 黄单的脑子里有点乱,不想说话了,于是他转身转身就走。 戚丰被青年离开时脸上的失落怔住,“搞什么?” 他瞥过去,发现青年停在不远处,想也不想的大步走过去,“喂,你……” 后面的话声戛然而止,戚丰的瞳孔一缩,他瞪着地上的小家伙,又去看小家伙旁边的青年,艰难地吞咽一下唾沫,“别动。” 反应过来时,戚丰的面部抽搐,青年一直都没动,跟钉子一样钉在原地。 黄单抿着嘴唇,他来时没看到这条火红的长蛇,大概是嗅到了故事的味道,觉得有热闹看,就凑上来了。 戚丰把烟掐了,视线四处扫动,一根树枝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不行,太短了,他把视线挪开,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东西。 黄单在第一个世界上山抓蛇的过程中就被蛇咬了,男人说是无毒的蛇,现在支起上半身的蛇要粗两圈,看不出来有没有毒。 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子,黄单没慌,但他怕疼。 他没有移动,甚至不敢转过身,不过他知道男人不会不管自己。 冷汗从额角滴落,戚丰抬手一抹,喉咙里很干,快冒烟了,他扫动的目光忽然顿住。 就在这时,那蛇动了,猛地朝黄单的小腿咬去。 黄单没等来疼痛,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条人影从后面窜来,下一刻就是蛇被扎进土里的一幕。 危机解除后,戚丰喘口气,边扯着t恤扇风边说,“我经常来这边钓鱼,一次都没见过这家伙,看来是你身上的味儿香,把它给吸引过来了。” 黄单一把拽住男人的手。 戚丰猝不及防,直到掌心的茧被挠了,他才大力反击,将青年的手臂挥开,铁青着脸低吼,“你他的是不是以为我刚才跟你说的都是屁话?” 黄单再次去拽。 按理说,戚丰这次应该有所防备,不会让青年得逞,他年少就在工地干活,手上的力气极大,轻松就可以将对方弄开。 见鬼的是,戚丰又让青年得逞了。 黄单这回只是摸了一下就松开手,“我原谅你了。” 戚丰把那只手掌在裤子上擦擦,他的面色阴沉,“原谅我?有没有搞错,要不是我,你这会儿已经躺地上半死不活了。” 黄单不再重复。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原谅你每一次的冷漠,嘲讽,厌恶,我不会跑,我就在原地,等你重新喜欢上我,像之前一样。 他想,不管还有没有下一次见面,这次已经见到了不是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哪怕只是一场梦,也不错,没什么好纠结的,毫无意义。 黄单说,“系统先生,我找到他了。” 系统也没问是谁,“恭喜。” 黄单说,“谢谢。” 系统少有的多问一句,“黄先生打算怎么做?” 黄单说,“既来之则安之。” 系统,“在下认为,以黄先生良好的心态,得偿所愿不是难事。” 黄单一愣,“是哦。” 他在心中自言自语,“我只是好奇,是不是每次穿越,他都是跟我一起的。” 系统,“实不相瞒,在下目前还在实习期,没有权限,无法帮到黄先生,您能找到人,想必也能在不久的将来找到答案。” 黄单说,“嗯,我也那么觉得。” 他问道,“系统先生的实习期什么时候结束?” 系统,“还有八年。” 黄单,“……” 系统,“在下这边的时间线和黄先生所属世界的时间线不同,如果按照黄先生那个世界的时间线来算,在下的实习期还有七年零三个月。” 黄单心说,没区别吧?实习期真久,好可怜,等系统先生成为正式员工,应该能为他多提供些信息。 系统,“实习期的最后一个月要参加考试,通过了才能成为正式员工,在下还有一份试卷未做,黄先生有问题可以叫在下。” “好哦,你加油。” 黄单理了理思绪,抬眼看面前的男人,发觉对方正在拿尖石头砸蛇的脖子,血淋淋的,“我很喜欢吃蒸蛇胆。” 戚丰的动作没停,把死蛇丢进水坑里,懒得搭理。 黄单没有沿着那句话往下说,变了一个话题,“我家的狗不见了。” 戚丰仍然不搭理。 黄单抿了抿嘴,“我是说它的尸体不见了,中午我见到你之前,就是去挖土包的,发现它不在里面睡觉。” 戚丰的面部漆黑,头一次听到一个人把埋尸下葬说成睡觉,他终于开尊口,字里行间都是不耐烦,“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黄单说,“贺鹏之前有好几次都说要把我家的狗吃了,中午还跟我提过我家的狗,他……” 戚丰出声打断,“谁跟你说的你就去找谁,别在这儿耍你的小伎俩,对我没用。” 黄单说,“哦,那我去找他好了。” 戚丰没来由的不快,“别怪我没警告你,贺鹏是男女通吃,你小心被他扒了皮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一根。” 黄单的脚步不停,没给什么回应,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男女通吃叫什么?” 系统,“在下帮您查过,那种人叫双插头。” 黄单长见识了,“很形象。” 戚丰听着车子的引擎声,他把蛇丢坑里,点根烟继续钓鱼。 半路上,黄单的手机响了,他把车停在路边,按了接听键,那头是刘总的声音,叫他去办公司复印文件,“我马上去。” 办公室的钥匙由原主保管,现在归黄单管,上班开门下班锁门。 今天是周一,黄单下午要上班的,他见主任没来,办公室就自己一个人,就拿着钥匙回去了。 这会儿被抓包,黄单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原主他爸如果知道了,会很焦虑,急急忙忙带上好烟去领导那儿为他说好话,生怕丢了脸面,也怕丢了这份工作。 黄单抽空看看脚边袋子里的青鱼,还活着,他转方向盘,往公司方向开去。 原主的感情受挫,连出去打拼的意志也没了,所以他就回到父母身边,公司几个月都发不出工资,他也干着,因为很闲,没什么工作要做。 黄单找位置停车,关上车门就去办公室。 太阳西斜的坡度越来越大了,河边的戚丰热的汗流浃背,天上飘小雨点,砸的他满脸都是,“妈的,什么鬼天气!” 嘬两口烟,戚丰收拾渔具回去,把一篓子鱼丢一食堂的厨房,说好晚上带工人来吃,他没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了对面那栋楼,直奔二楼,“贺鹏人呢?” 宿舍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有人回话,“贺工头跟张老板的儿子出去了。” 戚丰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去了哪儿?” 那人说,“不知道,我只看到他俩一块儿走的。” 戚丰去了小卖铺。 张瑶在给一个过路的拿烟,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人就笑着打招呼,“戚大哥。” 戚丰坐在展示柜旁的塑料凳子上,“怎么小卖铺就你一个人?” 张瑶收钱关抽屉,“我爸去河边钓鱼了,我妈在菜地里,我下楼的时候发现车不在,我哥不是去公司,就是去我爸那儿拿鱼了。” 她仰头按遥控器开电视,“他们三都不在,我怕价格记错,还拿出进货的小本子翻看。” 戚丰从展示柜里那瓶矿泉水喝,“你有没有发觉你哥不对劲?” 张瑶扭头说有,“戚大哥,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笑啊,我今天早上看到我哥打蚊子打哭了,不是流一滴两滴眼泪,是泪流满面。” 戚丰嘴里那口冰水差点喷出去,“你说你哥打蚊子打哭了?” 张瑶点点头,“哭了很久。” 戚丰没忍住,他抖着肩膀笑出声,“你哥真娇气。” “我哥才不娇气呢!” 张瑶瞪他一眼,“那是情伤太要命了,我哥人虽然回来了,但是心还在他的初恋那儿。” 戚丰把矿泉水提到柜台那里,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钢镚,“走了。” 张瑶喊住他,“戚大哥,你是不是对我哥有什么误会啊?” 戚丰侧头,“嗯?” 张瑶想起中午这人买了东西走时的表情,好像对她哥的态度挺排斥的,“失恋对一个人的打击很大的,尤其是第一次失恋,我这次见到我哥,发现他变了很多,他现在变的有点呆呆的,人也很脆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没有什么恶意的。” 戚丰往外面走,迈出去两步就停住了。 当事人黄单回来了,他的面颊通红,呼吸很喘,裤子还破了,很像是不久前经历过什么恶斗。 张瑶惊呼,“哥,你这是怎么了?” 黄单把手里的青鱼放地上,他把额前湿漉漉的发丝全部抓上去,露出温顺的眉眼,“有只狗想咬我,它追在我屁||股后面不走,我是一路跑回来的。” 戚丰以为他说的狗是贺鹏,却不知道狗真的是狗,附近农民养的,很凶。 黄单也没细细解释。 他回来前跟贺鹏说了会儿话,贺鹏时不时的对他动手动脚,还拿露||骨的眼神在他身上扫动,似乎是个无法无天的狠角色。 不过黄单却觉得,贺鹏只是表面那么放肆,不一定就会做出相关的事情。 黄单每次提豆沙,贺鹏面上的肌||肉都会紧绷,瞳孔甚至会缩一下,那种反应是恐惧,是掩盖不掉的,他怕狗,可能是小时候有过什么心理阴影。 可惜除此以外,黄单并没有查到别的线索。 “鱼好大啊,没死吧?我放厕所的盆里养着,等妈回来弄。” 张瑶的声音让黄单回神,他长舒一口气,没管桌上的苍蝇,端起缸子喝水。 戚丰抱着胳膊,“裤子是贺鹏扯的?” 黄单说,“真的是狗。” 戚丰左耳进右耳出,“你要是再去招他,会跟狗没什么两样,爬都爬不回来。” 黄单说,“我家的小卖铺被偷了,派出所的人指望不上,所以我想自己查。” “自己查?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戚丰意味深长的说,“小弟弟,丢了的东西已经丢了,是找不回来的,你如果想不通这个道理,小心连命都丢掉。” 黄单眯了眯眼,男人知道什么。 他垂下眼底,现在问,对方是不会说的,只会以为是在打屁||股的主意,导致的结果就是更加厌烦。 还是走老法子吧,黄单看看男人,“你手里的矿泉水钱给了吗?” 戚丰扯唇,“给你妹了。” 黄单说,“哦,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戚丰掉头就走。 黄单揉揉眉心,把缸子扣在桌上,人趴上去,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回来遇到的那只狗真的太凶了,边跑还边流哈喇子。 贺鹏跑的飞快,把他甩在后面一大截。 黄单晃晃头,搭着眼皮歇会儿。 戚丰在宿舍楼底下看到了贺鹏,对方如同死狗般趴在水龙头底下咕噜咕噜喝水,身上的背心都被汗水浸湿透了。 贺鹏冷不丁的打了个抖,他抓着水池边沿转身,“干嘛?” 戚丰扫他一眼,“想必你也知道,张老板比我们来的早,是游乐场那个工程的其中一个头儿,跟公司的几个老总关系都很不错。” “他能有那门脸,说明那几人多少都给点面子,你要是碰他儿子,麻烦是吃定了。” 两句话说完,戚丰觉得自己管这闲事管的蛋||疼,他得回去洗个澡揉一揉。 贺鹏的眼中露出玩||味之色,“戚丰,别告诉我,你对那位小兄弟有了兴趣。” 戚丰讥笑,“你以为别人都跟一样变态?” “别人不好说,至于你,还真说不准。” 贺鹏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戚丰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你跟我是一种人。” 戚丰一脚踹过去,“少他妈的恶心我。” 贺鹏吃痛,差点跪地上了,他抽气,扭曲着脸骂,“你既然对那小子没有兴趣,就别在老子面前逼逼,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戚丰半眯着眼睛,一语不发。 他不笑也不说话时,模样极其可怕,让人发毛。 贺鹏就毛毛的,他阴阳怪气,“戚丰,你可不是管闲事的人,要说你对那小子没一点别的心思,我是不信的。” 戚丰说,“你爱信不信,我跟你不同,来这儿就是搞工程的,工程完工就走。” 贺鹏冲着他的背影说,“我对你家小阳阳的兴趣也不小。” 戚丰懒洋洋的说,“你可以试试。” 贺鹏朝地上啐一口,“妈的,你当自己是谁啊?护着一个不够,还想护两个,小心你两个都护不了!” 他又往脸上扑几捧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狠狠打了个哆嗦,一张英俊的脸白里泛青。 傍晚的时候,一大波工人来小卖铺买东西,趁着晚上凉快点,加班扎钢筋浇筑混凝土,把白天耽误的事赶一赶。 黄单跟张瑶在柜台忙活,张母在厨房烧晚饭,张父蹲在墙角叼着烟捣鼓他的宝贝渔具。 张瑶白天买了好丽友派,是给自己吃的,她忘了拿走,没想到那几盒全都被工人买了,挺意外的。 黄单也有点意外,盒子里就装着两个小蛋糕,卖四块钱,他以为工人觉得不划算,“下次多进点这个。” 张瑶转转眼珠子,“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很多人都是那个心理,觉得贵的就是好的,便宜的就一定是不好的。” 黄单说,“有道理。”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戚丰按着右手进来,“创口贴有吗?” 黄单没说话,直接就去架子上给男人找了创口贴撕开,缠他的伤口上面。 戚丰对青年的动作产生几秒的愣怔,“血没擦。” 黄单说,“那我给你把创口贴撕开,你把血擦了再包。” 戚丰的唇角压下去,“你是故意的吧?” 黄单在架子上翻翻,把手里的几张创口贴递过去,“创口贴不多了,你都拿去,明天我让我爸打电话,叫那人下次过来时多带点。” 他抬眼,“你刚才说什么?” 戚丰拿走创口贴,“一共多少钱?” 黄单说了价钱,也没继续追问,“你的手怎么破的?” 戚丰把零钱丢柜台上,“我晚上没吃饱,嘴馋,自己咬的。” 黄单,“……” 他认真的说,“如果是铁钉子扎破的,要记得去打破伤风,不要不当回事。” 戚丰撩起眼皮看过去,下一刻就转身出去。 黄单喝口水,把杯子里的茉莉花茶包拽起来丢垃圾篓里,他望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嘴角弯了弯。 张瑶洗了苹果出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她哥那模样,有点像是等着大灰狼跳进坑里的小兔子,好诡异。 第二集电视连续剧开始了,张母和张父都坐回凳子上,张瑶也在,三人仰头,吃着苹果看电视。 墙边放着货架子,电视不得不装高点,看的时候脖子仰的很费劲,黄单顶多只是瞥两眼,不会盯着看。 黄单到外面坐着,一边啃苹果,一边翻着原主的记忆。 这地方原来是农村,路都没有,投资商也是倒霉,被忽悠着投资开发后就开始修路,建游乐场,大楼,商铺,指望着能搞起来的,结果商铺大楼都搁在那儿了。 游乐场里面的设施很多,就是建的太偏僻,除了偶尔有学校老师带学生过来,其他时候就是零零散散的一些人,节假日能稍微多一点。 投资的效果不理想,投资商不拿钱出来,工头就会倒霉,跟亲戚借钱,或者是借高给工人付完工资,自己就开始苦逼的要钱生活,应该说不是要,是讨。 本来是自己应得的,却不得不摆出孙子样。 这一片开发,赚的是农民。 泥巴路变成柏油马路不说,家家户户的树,鱼塘,井,地,都得到了应有的赔偿,还全部有新房子住。 黄单望去,借着月色隐约可见两栋破旧的楼房孤零零的在山坡上,那一家人偷偷摸摸做出栽树苗挖新菜地等的行为,被发现了还理直气壮,试图多要些赔偿,死活就是不肯按照原来的价格签合同,想敲||诈一笔。 结果现在街坊四邻拿了钱,还都住上了新房子,他们什么也没得到,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黄单把苹果吃完,还在凳子上坐着,对面的工地有嘈杂声,也有灯光,工人恐怕要忙到十点左右才会收工。 两集电视播完,张父喊道,“志诚,你坐外头干什么?洗洗睡觉了。” 黄单搬了凳子进屋,胳膊腿上被咬了很多蚊子包,脸,脖子,耳朵上也有,他洗漱后躺在床上,拿出系统先生那儿弄来的药膏上上下下的涂抹。 张瑶上楼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哥,你抹的什么呢?” 黄单说,“好东西,这儿有一盒是给你的。” 他说着就把早就准备好的那盒药膏丢过去,“按照说明抹。” 张瑶坐到他的床上,拧开盖子闻闻,“很香哎,管用吗?我这身上有好多印子,过很久了都还在。” 黄单说,“你抹这个立刻就不痒了,包明天就会消,不会留印子。” 张瑶难以置信,“真的假的?我一会儿就试。” 两张床之间拉着个帘子,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东西遮挡,兄妹俩聊了两句就睡了。 第二天黄单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他一看手机,不到五点。 张瑶也醒了,迷迷糊糊的扣着眼屎,“哥,工人天天这么早就过来了吗?” 黄单说,“差不多吧,夏天天亮的早。” 张瑶蹲在楼上的墙角刷牙,黄单蹲她旁边,发现她吐出来的牙膏沫子里有血,“你是不是上火了?” “没,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黄单,“……” 张瑶呸呸几下,“哥,你这样,我真放心不下。” 黄单无语。 张瑶犹豫着开口,“你记得两年前我跟你提过我的一个闺蜜吧,她对你一见钟情,现在还单着呢。” 黄单听了个开头,起身走了。 张瑶在后头说,“哥,你考虑考虑啊,我很希望她做我大嫂的!” 黄单不想搭理。 昨天下午黄单提前下班没抓,这次他老老实实去上班,还特地提早去的。 办公室就他跟主任,做样子的机会都没有。 等主任来了,黄单就开始睡觉。 主任看他睡觉,自己就出去转了转,回来也睡。 公司里的人很少,这么下去,走光光是早晚的事,发不出工资,能打击员工的积极性。 黄单下班回去后没多久,张父就去了公司,张母去工棚边的水池那里洗菜杀鱼去了,因为那儿的水不要钱。 张瑶陪着黄单守店,没过多久她就困的不行,点开手机的酷狗音乐。 黄单听着听着,就觉得吵,“关掉吧。” 张瑶把音乐关了,手机塞口袋里,她打着哈欠上楼睡回笼觉去了,“哥,吃饭的时候喊我啊。” “知道的。” 黄单一人在楼下看店。 他在办公室的桌子上趴着睡了一上午,精气神很好,活脱脱就是一棵被浇透了水的花草。 这个点,买东西的人不多。 黄单支着头玩手机游戏,不时塞进嘴里一块饼干,眉眼间有几分悠闲。 开小卖铺有一点好,零食不缺。 附近的工地都在忙,挖土机,焊接等乱七八糟的声音搅合在一块儿,被燥热的空气插一脚,能让人烦的想骂脏话。 镇上离工地有段距离,周阳给家里汇钱去了,在银行碰到一个工友,俩人一道回来的。 工友晒的跟煤球一个样,“我看你小子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还有钱汇给家里?” 周阳嘿嘿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那是自创的周氏攒钱法。” 工友露出好奇的表情,“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界呗。” 周阳眨眨眼睛,“都说了是周氏的,哪儿能随便往外说啊。” 工友呵呵,“是头儿给你的吧。” 周阳摇头说,“不是啊,头儿干嘛要给我钱?” “还不承认。” 工友说,“我上次看见你跟他借钱了。” 周阳的脚步顿了一下,又接上去,“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哪天忘了,就在澡堂里。” 工友不在意的说,“行了行了,借钱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还经常跟我老乡借呢。” 周阳摸后脑勺,“我这不是脸皮薄嘛。” 他严肃的说,“不过这回我真没跟头儿借,是我自己攒的。” 工友拍拍周阳的肩膀,敷衍的说信。 周阳撇了撇嘴角,垂头嘀咕了句什么,一旁的工友没听见。 和工友分开,周阳去小卖铺买小本子和笔。 黄单刚好要去门口的绿化池边丢垃圾袋,俩人撞个正着。 身高的差距,周阳的脑门撞上黄单的胸口。 那一下撞的不轻,黄单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断了,他靠着玻璃门滑坐在地。 周阳蹦出去好远,震惊地拿手指着哭出声的人,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我……不是我……” 黄单坐在门槛上,疼的不停抽气,眼泪流了一脸。 周阳的眼睛瞪大,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点,“喂,你不要紧吧?我靠,你是不是想讹我啊哥哥。” 黄单只是哭,嘴里发不出别的音。 周阳正不知道怎么办,他刚巧瞥到对面的工地里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连忙大声挥手喊,“戚大哥,你快过来,我闯祸了——” 戚丰到那儿时,就看到地上坐着个人,他压抑着抽泣,哭声里有呜咽声,地上已经有了一小滩水迹。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不晓得出了什么问题,它好好的时候,我没珍惜,等到它坏掉了,我才知道它的好,这章用爪机写的,我明天去修电脑。 小伙伴们晚安撒,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59章 小卖铺 黄单的胸口好疼,他要怀疑周阳是不是看准了, 故意撞上来的。 应该不可能的, 他们之间仅有的交流只在买卖东西的时候, 没有任何冲突和瓜葛。 黄单哭的快抽过去了。 他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但是管家从小就跟他说,他在长大的过程中会结识很多朋友,无论何时都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那些人觉得没有父母的孩子缺少教养。 那句话被黄单记在了心里,时间一长,哪怕是听着同性爆粗口, 他也没法从嘴里蹦出那些字眼。 水泥地上的水迹面积越来越大,这是要哭瘫了啊, 在场的戚丰和周阳都目睹了这一幕, 俩人相视一眼, 是一模一样的惊讶。 戚丰皱眉, “怎么回事?” 周阳简短说出事情的经过,“我来这里买东西, 他正好出来, 我跟他都没留意, 就撞到了一起。” 戚丰面露古怪之色, “只是撞了一下?” 周阳一脸无辜,“是啊,戚大哥,真的就只是撞了一下。” 他的脑门红了一片, 既没叫,也没哭,跟个没事人似的,照样活蹦乱跳,想不通对方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没道理的啊。” 戚丰看着地上的人,“你哭什么?” 黄单垂着头,肩膀挎下来,他没有说话,一声一声抽泣,嗓子里有呜咽声。 戚丰眉间的纹路更深,他侧头看周阳。 周阳撇撇嘴,脸上挂着迷茫又无语的表情,“我也想知道是怎么了。” 戚丰踢踢青年,力道不轻不重的,“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进屋里说,别在外头哭。” 黄单还是没回应。 周阳挠挠头,“戚大哥,要不我们把他扶进去吧。” 戚丰闻言,只是冷哼了声,“有什么好扶的,他又不是不能走。” 周阳干笑,“怎么也是我撞了他。” 戚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皮底下的青年,视线从他的黑色发顶往下移,先是一截白皙的脖颈,耳后是敞开的t恤领口,锁骨,视线就停在这里,没有再往下。 “跟你没关系,哪有人随便撞一下就哭成这样子,又不是纸扎的。” 周阳有点儿急,“可可是……” 这时候,有车停在路边,下来了两个男的,他们要去前面的河边钓鱼,过来小卖铺买水和烟,还有吃的,看到门口的情形,都一脸疑惑。 戚丰开口,“小弟弟,有人来你家的小卖铺买东西了。” 黄单依旧没抬头。 那俩人从他身边擦过,去小卖铺拿了自己要买的,“谁给我们算一下钱?” 门口站着三人,一个在哭,一个帮不上忙,另一个懒的过问。 那俩人不是第一回来小卖铺,他们认得黄单,催促道,“小兄弟,我们赶着去钓鱼,你先把钱算了再哭啊。” 黄单没露出脸,他哭着问,“你们买的什么?” 一个男的说,“我是一包黄金叶,一瓶小瓶的矿泉水,两个一块钱一个的面包,还有一些小零食。” 另一个也拨了拨自己拿的东西,该念的都念了,“给我们算一下。” 门槛上的黄单缓慢地站起来,手臂在眼睛上重重擦了几下,他垂着眼皮进去,挨个算钱。 两个男的看他脸上的泪水,都张大嘴巴,看样子是没见过有哪个人哭的这么凶。 黄单哭着给他们找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视野里都是模糊的。 等那两个人买了东西走后,黄单就坐到椅子上,边哭边擦眼泪,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满脸都是泪痕。 戚丰走进来,两只宽大的手掌撑着玻璃柜面,两眼瞪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青年,“喂,你还要哭多久?打算把大家伙都招过来是不是?” 他嗤笑了声,“让他们都看看,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比小姑娘还能哭,也算是开眼界了。” “待会儿你爸回来了,听到大家议论这件事,没准还觉得儿子有能耐。” 黄单倏然抬起头来。 不知道怎么了,戚丰喉咙里的嘲讽猛地卡住,上不来下不去,快把他憋死了,他摸根烟点上,“一个男的哭的满脸泪,你也好意思。” 黄单哑声说,“不要你管。” 戚丰嘴边的烟一抖,他笑起来,“搞错了吧,叔叔可没想管你。” 黄单抿嘴,一言不发的看着男人。 又来了,那种怪异的感觉,戚丰深吸一口烟,青年布满泪水的被烟雾遮掩,包括对方哭泣的眼睛,他摇摇头,“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娇气的毛病。” “周阳撞了你的同时,你也撞了他,怎么他没事,就你在这儿哭个没完?” 黄单的胸口还疼着,不想跟他说话。 戚丰见青年沉默,他就把上半身往前倾,在散开的烟雾里看过去,语气里有不耐烦,“我就问你,你还要哭多久才停?” 黄单流着泪,睫毛上的勒泪珠啪嗒掉落,“你能别说话吗?我听着烦。” 戚丰,“……” 他把脸一绷,低骂了句,后退几步叉着腿坐在塑料凳子上。 气氛不怎么好,周阳在后面进来,声音里充满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话是那么说的,他心里真不觉得对方哭是因为自己撞的。 怎么可能啊,世上哪有人因为那么一下就哭鼻子?还不是流一滴两滴泪,是哭的快断气了,就算是个女的都不至于吧。 别说看了,周阳听都没听过。 黄单在现实世界解释过很多次了,他说自己只是疼痛神经异于常人,别人是不会信的,也理解不了,只会觉得他娇气,少爷病。 久而久之,黄单就不说了,所以这次他也没说什么。 周阳道了歉,气氛还是不好,他抓抓脸,不知道怎么弄,东西也不想买了,“戚大哥,我得去工地了。” 戚丰刚要叫周阳走,楼上的张瑶就蹬蹬蹬跑下来,一头卷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在席子上压出来的几道红印子,她看到椅子上的人,惊叫出声,“怎么了怎么了?哥你怎么了?” 黄单的肩膀被抓着摇晃,他头晕,“别摇。” 张瑶立刻就停了下来,弯着腰说,“哥,你是不是还……” 她有些难过,觉得她哥好可怜,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了那么多年,还偏偏是最苦最难熬最卑微的暗恋,“哥,没事的,你要是心里闷的慌,大哭一场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黄单突然被抱,头挨着女孩柔||软的身子,他不喜欢和其他人这么亲近,就挣脱了。 张瑶又去抱,她没想到她哥的情伤这么严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脆弱,看看这哭的,都快成一滩水了。 所以说啊,碰什么都别碰感情。 戚丰看着女孩把哭泣的青年抱住了,心里没来由的划过一点什么东西,来不及捕捉就没了,他吐出一口烟圈,“张瑶,你哥这娇气的毛病还有的治吗?” 张瑶翻白眼,“不是说过了吗,我哥一点都不娇气,他是心里难受。” 戚丰把烟夹开,对着水泥地弹弹烟灰,好笑的口吻,“又是失恋惹的祸?” 张瑶点点头,“嗯。” 周阳眨眼,“失恋啊?那就难怪了。” “真不是我夸张,我第一次失恋的时候,吃个饭睡个觉都觉得眼睛酸酸的,想哭。”他哈哈大笑,“不过我忍住了。” 张瑶瞪过去,周阳伸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说话了。 黄单再次从张瑶的怀抱里离开,他找纸巾擦鼻涕,把鼻子捏的更红,看起来也更可怜。 戚丰的眼皮直跳,他把烟塞嘴里,盯着看几秒,眉头深锁。 黄单拽了几张纸,直到把鼻子,脸,眼睛都擦了几遍才行,他沉默着起身去厨房的水池那里洗脸。 张瑶迟疑了一下,拿出手机拨号码,“喂,你好,我是张志诚的妹妹张瑶。” 她这话一出,戚丰就抬起了眼帘。 张瑶没注意,一心只想着怎么让她哥好过一点,这号码是她从她哥的手机上发现的,对方没有和其他联系人放在一起,而是单独拎出来的,还有特殊的铃声。 当初张瑶是偷偷存的,她也没想那么做,更不会算到今天能用上。 那边传来温柔的女声,“你有事吗?” 张瑶斟酌着用词,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她哥的心思,只当是同学,好朋友,两个人也一直保持着那种关系,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那边细微的嘈杂声消失,似乎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你哥是不是出事了?” 张瑶连忙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说,“我哥是出了点事,他一直在哭,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扭头看厨房,“嗯嗯,对,是啊,嗯。” 黄单在水池那里洗了脸就准备去楼上,毛巾没地儿挂,只能挂在楼梯的栏杆上面,他爬了两层便被张瑶叫住。 张瑶拽住她哥,把手机递过去。 黄单眼神询问。 张瑶示意他看手机,眼睛里还是担忧。 黄单看了眼手机屏幕,认出显示正在通话中的号码是原主初恋,他接住手机放在耳边,声音里还有哭腔,“喂。” 手机另一头的声音里透着关切,“志诚,我听你妹妹说你哭了,你要是有难处就说出来,大家伙能帮的一定帮你。” 黄单吸吸鼻子,“没事了。” 那头也没多问,“那就好,我这边还在公司没下班就不多说了,回头群里聊啊,还有那个,有空带你妹妹来玩。” 黄单嗯了声,“拜拜。” 张瑶看在眼里,觉得她哥更可怜了,克制着不悲伤,不让对方听出来自己的情绪,“哥……”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别多想。” 他的疼痛感正在走下坡路,胸口被撞的地方已经不会疼到想哭了,但是其他人不知情,以为是初恋的原因。 楼底下的氛围微妙。 张瑶在架子里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台。 周阳抹把脸,他回神了,不敢置信的啧啧,“只是一个电话就不哭了。” 张瑶唉声叹气,“那个女人是我哥的初恋,我哥很爱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把人给忘掉。” 戚丰把烟蒂咬出一圈印子,他懒懒的说,“才多大点小屁孩,知道什么是爱吗?顶多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张瑶笃定的说,“不是的,我哥是真的爱那个女人。” 戚丰心说,你哥还打我屁||股的主意呢,心里那么想,他倒是没说出口,毕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真犯不着还为个讨厌的小朋友让自己当一回傻逼。 顿了顿,戚丰觉得自己现在想这个问题,就挺傻逼的了。 周阳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一条腿抖了抖,“不是说初恋是一生最难忘的吗?可以再去追一追啊。” 张瑶说,“人家都结婚了。” 周阳耸耸肩,“那又怎么样,现在的离婚率可是一年比一年高。” 他一副老气横秋,经验十足的样子,“要我说,你哥都等那么多年了,再等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戚丰突然打断,“不是说要去工地吗?怎么还不走?” 周阳哦道,“那我走了。” 戚丰没走,他把剩下的半截烟抽烟,又点了一根叼嘴边,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地。 张瑶终于调到满意的台,是个真人秀节目,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仰头捧脸看,在偶像出来时,她笑成了一朵花。 等到节目插播广告,张瑶转头去拿袋瓜子,冷不丁的瞥到凳子上的男人,她挺纳闷,怎么还没走?“戚大哥,你不忙吗?” 戚丰在吞云吐雾,“没什么好忙的,待会儿要去食堂吃饭了。” 张瑶说,“戚大哥,我觉得你缺个人让你把烟戒掉。” 戚丰就跟听到多好笑的笑话似的,他捏着烟,半眯着眼睛笑,“怎么可能,烟可是我的命,谁会连命都不要?” “话不能说的太满哟。” 广告还没播完,电视屏幕右上角显示着50秒的倒计时,张瑶等了等,她伸脖子看里屋,咦了声说,“奇怪了,我哥怎么还没下来……” 戚丰嘬一口烟,随口问,“你哥还跟那个女的有联系?” 张瑶说,“不知道哎,应该联系着吧,他们有同学的微信群,朋友圈。” 戚丰抬头看电视,那里面的男明星女演员一个不认识,他没丝毫兴趣,“既然那个女人已经结婚了,你哥还是不要打搅别人的生活比较好。” 张瑶本来看节目看的开心,听到那句话,唇边的笑意都没了,“戚大哥你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对我哥的影响太大了,她一两句话就能改变我哥的情绪。” 她拿着塑料小扇子扇扇风,攥着把玩,“我没喜欢过谁,所以我不懂我哥的感受,不过我能看的出来,他还没放下。” 有两三个工人进来,跟戚丰打过招呼就买泡面泡了坐桌前,配着凤爪啤酒吃吃喝喝。 小卖铺里除了工人捞面条的吸溜声,就只有嘉宾们做节目时发出的欢声笑语,偶尔夹杂一句张瑶的笑声。 戚丰把烟丢地上踩灭,他瞧着烫红的手指头,面色极其怪异,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楼上的黄单趴在床上睡着了,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痴情可怜忧郁男青年”的头衔。 张瑶考虑了一个下午,晚上还是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爸妈讲了。 她也是出于担心,为她哥着想。 如果爸妈同意她哥离开,去哪个城市都好,世界那么大,多闯一闯,接收到新鲜的人和事,或许心态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黄单被三双眼睛看着,浑身都不自在。 张母先开的口,“志诚,你这样妈看着难受,要是实在忘不掉,就回她那儿工作吧。” 黄单摇头,“不回了。” 张父敲桌子,“不回你哭什么?你不怕丢人现眼,我跟你妈还……” 张母打断他的话,“老张你说什么呢?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没看儿子的心情已经很差了吗?!” 黄单愣了愣,心情很差吗?从哪儿看出来的? 张父把掉在裤子上的烟灰拍到地上,“快三十的人了,成家立业,这两样他有哪样能做好?” 他瞪着眼睛,面色很凶,“毕业就跟着女的跑了,在那边一待就是好几年,这才回来多久啊,就开始哭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干脆就别回来!” 张瑶插了一句,“爸,你干嘛这么说哥啊?” 张父连着她也一起骂,“还有你也是,人还没毕业就说要做什么单身主义者,在学校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张瑶被一招击倒,她瘪嘴,不说话了。 张父一发脾气,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张母都怕,但她怕归怕,嘴上是不会罢休的。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抽烟,你不是说你跟公司那几个老总称兄道弟吗?有那个时间怎么不把你的那些收据账本整理一下,上公司要钱去!” 收据账本这几个字飘入耳中,黄单忽然抬眼。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张父那张瘦黑的脸上出现多个情绪,似乎是愤怒,焦虑,还有暴躁。 下一刻,张父就捶桌子爆粗口,表情骇人,“操的,你还有完没完?” 张母转身进屋,门摔的一震。 黄单捏手指,这对夫妻俩的相处方式真是吵架,好了,吵架,好了,反反复复的就这两件事,离婚分家是不可能的。 他对收据和账本比较有兴趣,原主爸会有那种反应,被偷的另一样东西也许和那两样东西就有什么关联。 张父出去抽烟,屋里剩下张瑶和黄单俩人。 张瑶忧心忡忡,“哥,爸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他瞪我的时候真的好恐怖。” 黄单说,“爸是压力大吧。” 张瑶见一只蚊子在胳膊上飞,她等着蚊子叮上去就大力一拍,爽了,“过年的时候我就跟爸妈说了,让他们回乡下去种个田养点鸡鸭,比在这里强多了。” 黄单说,“不是说还有快两百万没要回来吗?” 张瑶听到这个就郁闷,“当初我应该劝着爸的,现在钱要不到,外面还欠着债。” “早知道会这样,爸还不如继续跟在三姑爷手底下做事,虽然钱拿小头,但是不需要冒什么风险,他单独出来做,包工包料前期投进去那么多钱,现在栽进去什么辙都没有,碰到好的工程也没别的钱做了。” 黄单问道,“别的工程?那是什么?” 张瑶说,“我之前听妈在电话里提到过一次,说是什么政府给的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黄单将这条信息收起来,“小瑶,你知道爸的收据在哪儿吗?我给他整理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丢失的东西。” “前几天小偷来了,万一不小心弄丢了哪个收据,会有麻烦的。” 张瑶一听就很担心,“爸有个黑色小包,你记得的吧,就放在车里。” 黄单说,“没有的。” 他早就趁机在车里翻查过了,确定没有张瑶说的那个包。 张瑶纳闷,“没有吗?那可能是被爸拿下来,放屋里了吧,明天我给你找找。” 黄单说,“别让爸知道。” 张瑶说她晓得的,“爸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发脾气,他现在的烟瘾大的吓人,肺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听。” 黄单跟张瑶聊了会儿,“我出去走走。” 张瑶在他背后喊,“哥你别走太远啊,待会儿妈要问的。” 黄单说知道的。 夏天的夜晚,天空被繁星铺盖,月光皎洁,看着挺美,可惜连风都是热的,很难让人有什么好感。 黄单沿着左边那条路往前走,豆沙还活着的时候,原主早中晚都会牵着它出来遛遛,就在这路上飞奔。 有混乱的脚步声被热风送到黄单的耳边,他没停下来,渐渐看清来人。 前面有个麻将室,几个工友刚从那儿回来,有人赢了钱,乐呵呵的揣在口袋里,有人输的精光,满脸的愁云惨,眼里不时闪过一丝光芒,想着下次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走在后头的身影高大,黄单一眼就望到了。 其他几个工友见着黄单,都有说有笑,“小兄弟出来散步啊。” 黄单应声,从那几人身边进过时,他闻到了刺鼻的烟味,混合着汗臭味,那些味儿搅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身上的。 戚丰脚步不停,和青年擦肩而过。 黄单不快不慢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游乐场外面,他抬头看去,寻思等任务完成了,找个时间把里面的设备都玩一遍。 尤其是大摆锤和过山车,还有个三分钟的sd电影。 一缕烟味飘到鼻端,黄单动动鼻子,他转过身,看到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戚丰的唇边有火光,忽明忽灭,“你真不是同性恋?” 黄单说,“不是。” 戚丰冷笑,“那你干嘛总是盯着我的屁||股看?” 黄单没说话。 戚丰两个阔步,人已经逼近,“叔叔问你话呢,有没有点礼貌?” 黄单说,“我出来看月亮,不想跟你吵。” 戚丰愣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面前人已经不见了。 路边也没个路灯,只有月光,戚丰在四周看看,没找到人,他骂了声,“妈的。” 游乐场的西边是一大片的灌木丛,蚊虫正在那里面开狂欢派对。 黄单是走错路了才走到这里的,他打算往回走,无意间瞥到灌木丛里有人影,是两个人。 原主的视力很好,黄单托他的福,可以分辨出一个是贺鹏,另一个是王东强,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并不愉快,随时都会发生争执,甚至是大打出手。 黄单轻手轻脚的靠近,他屏住呼吸偷听,声音很模糊,听的很不清楚。 重新换了个地儿,黄单在心里说,“系统先生,麻烦你把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告诉我。” 系统扣除相应的积分,“稍等。” 黄单很快就听见了两道声音,非常清晰,像是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扒着他的耳朵说话。 王东强哼了声,“我听说你想跟戚丰联手,把我的那车钢筋分掉。” 贺鹏笑着说,“你从哪儿听说的?” 王东强说,“别管我是从哪儿听的,小贺,我把你当弟弟,这背后插刀的事可不能做。” 贺鹏还是在笑,“老王,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俩是拜把子的兄弟,戚丰那家伙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怎么可能跟他联手。” 王东强刚要说话,他的脸色一变,快步拨开灌木,“谁?” 周围寂静无声。 贺鹏手插着兜,“老王,你怎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王东强说,“你觉得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贺鹏无所谓的笑,“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王东强伸手抓抓身上,被咬了很多个包,“行了,先就那样吧,回头再说。” 贺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开口,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蚊虫听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是做了,呵呵。” 脚步声越来越远,彻底消失,草堆里的黄单才站起来,低头拍着衣裤上的灰土和草屑,就在王东强过来的那一霎那间,他被一只大手拽走了。 如果他没跑掉,被王东强逮个正着,对方会拿他怎么着? 黄单若有所思。 他来的时机不对,听到的内容没多大价值。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贺鹏跟王东强仅仅只是表面的兄弟。 耳后响起声音,“你偷偷摸摸的在这儿干什么?” 黄单的思绪骤然回笼,他想起来了什么,就朝地上呸一口,又接着呸。 戚丰看青年那眉毛拧的,都成麻花了,“一点泥巴而已,你呸个没完了是吧?” 黄单说,“不止是泥巴,还有你的毛。” 戚丰的面部抽搐,“什么毛?” 黄单说,“手臂上的。” 戚丰扯了扯嘴角,冷哼了声,“难怪刚才我左边的手臂有个地方疼了一下,敢情是被你啃了毛。” 黄单没话说。 他当时被拽下去的时候也没注意,整个人往前趴,嘴巴啃到男人的手臂,嘴里咸咸的,是对方的汗液。 好像还有毛没弄掉,黄单的舌头在嘴里扫了几圈,他决定回去喝水。 戚丰开口,“站住。” 黄单脚步飞快,不搭理,他不喜欢这里,好多蚊子。 戚丰气的鼻孔冒烟,他的薄唇拉直,把走出去的人拽住,“跟叔叔说说,为什么跑这里偷听?” 黄单抓脖子,“我迷路了。” 戚丰笑了笑,“这个时间你爸应该还没睡吧。” 黄单叹息,“你先把手松开。” 戚丰的手一松,看着青年抓完脖子就抓脸,抓着抓着就哭了。 “……” 黄单哭着说,“我身上被咬了很多地方,现在我要回去洗澡擦药膏,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戚丰目瞪口呆,“不是,弟弟,你这是被蚊子咬哭的?还是你自己把自己抓哭的?” 黄单流着眼泪,“没区别。” 戚丰咂咂嘴,白天见过一次,晚上又见一次,“厉害。” 黄单边哭边走,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一个难过的背影。 戚丰在原地杵了会儿,他上下口袋的摸了摸,想起来最后一根烟已经抽掉了,他掐眉心,抬脚跟了上去。 小卖铺外面的灯亮着,张父在一张木桌边抽烟,脚边有好几个烟头。 黄单垂着头进屋,洗把脸就上楼了,后面过来的戚丰买包南京,跟张父结伴吞云吐雾。 “张老板,这么晚了还不睡?” 张父长长的叹口气,“睡不着啊,这小偷一天不抓到,我一天就不踏实。” 戚丰很随意的问道,“派出所那边没动静了?” 张父说,“对他们那些人来说,大大小小的案子多的是,家里遭窃不算多么严重的案子。” 戚丰弹弹烟灰,“张老板多去几次,没准派出所的人就会多投入一些人力进来调查。” 张父一愣,“有道理,明儿一早我就去。” 戚丰没多说,他站起身打了招呼,就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张父就去了派出所,上午的时候就有人来工地调查。 周阳被派出所的人叫到一边问话,他那态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其中一人在做笔录,“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场?” 周阳点头说,“对啊,就我自己。” 那人又问,“当时小卖铺的狗是什么反应?” 周阳露出后怕的表情,“那狗可凶了,我还没靠近就开始叫,把我给吓的差点都尿裤子了。” “你在小卖铺待了多久?” 周阳抓抓头,“这个我不知道,那会儿没留意过。” “根据你的工友反应,你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周阳眨眨眼,“谁说的,哪个工友?他看到我啦?扯淡呢,我回去的时候没见着什么人。” 问话的是个中年人,很沉得住气,他安抚着周阳的情绪,“不要过于紧张,这只是普通的问话,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 周阳的脸色很不好,“大叔,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他整个人都很激动,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莫名其妙被扣了个屎盆子,“卧槽,搞什么东西啊!” “小朋友,你冷静点,配合我的问题,我早点问完,你也能早点干活。”那人说,“要是你不配合,我只能让你的工头过来了。” 周阳深呼吸,“行吧,你接着问。” “小卖铺就在宿舍前面,距离很近,快两三分钟,慢也不会花掉十分钟,你快十二点的时候去了那儿,为什么才回去?” 周阳认认真真的说,“首先,我没有时间概念,到那儿时是被狗给吓到了,所以就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其次,我回宿舍时没有看到谁,我保证。” “这个不要紧,也许是对方看到了你,而你没注意到他,现在你需要交代的是,你回去前做过什么,在什么地方。” 周阳踢着脚边的石头子,“当时我敲了几下小卖铺的门,也喊了几声,见里面没动静,就猜可能人都出去了不在家,之后我就回了宿舍。” “只是这样?” “不然呢?”周阳啊了一声,“对了,我到宿舍楼底下时肚子不舒服,就在厕所蹲了有一会儿。” “我知道了。” 那人合上本子,把笔塞胸前的口袋里,他露出一个笑容,“小朋友,如果有疑问,我们还会来找你问话的。” 派出所的人走后,周阳气的大力踹钢筋,“靠,你们谁出卖了我啊!” 没人回应。 周阳咬牙切齿,他不知道是谁干的,就在工地上发疯。 戚丰说,“有什么好气的。” 周阳哼哼,“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敢做不敢认,孙子!他就是个孙子!” 后面一句是他叫出来的,声音大的周围所有工人都能听见,但还是没人站出来。 周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有点后悔,似乎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戚大哥,我这嘴上没把门,早知道就不往外说了。” 戚丰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只是随便问几句话而已。” 周阳撇撇嘴角,“噢。” 他好像又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派出所的人来调查了,还换了两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比不了了之来的强,张父心里高兴,就要请戚丰来家里吃饭,他把这事跟张母说了。 张母还跟张父闹的很僵,哪儿有什么好脸色给他,“小瑶就要回学校了,等她回去了再不行吗?” 张瑶赶紧出来说,“没事的,我跟戚大哥挺聊得来,要不是他,我的手机早没了。” 张母知道这道理,心里也明白,可就是不想顺了张父的意,她把抹布一摔,碎碎叨叨了好几句,这才骑自行车去买菜了。 张父从卫生间的大红盆里捞出那条青鱼,上路边的坑里杀去了。 黄单给一个工人算了账收钱找零,他问着走过来的张瑶,“明天你几点走?” 张瑶拆开一包小馒头,倒给黄单一半,“八点多。” 黄单一个一个的吃着小馒头,“那我给主任说一声,明天晚点去公司。” 张瑶的声音模糊,“哥,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我是觉得,公司发不出工资,也没个事做,就是浪费时间,消耗生命,真的。” 黄单是要找出小偷完成任务的,“再说吧。” 张瑶换了个话题,“你的初恋有没有找你啊?” 黄单说,“她为什么要找我?” 张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觉得自己搞错了什么东西。 黄单开车去公司上班,小卖铺里由张瑶坐镇,她来这里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早上很早就被吵醒,晚上凌晨两三点竟然还有人来买东西说话,吵的她没法睡。 半死不活的守在柜台那里,张瑶打哈欠打的泪眼朦胧。 张父杀了鱼,就让她上楼补觉,“赶紧的,别在我面前晃。” 张瑶往里屋走,“明天这时候我已经在火车上了,你想看我在你面前晃都不可能。” “下回没个把星期就别回来了,跑来跑去也不嫌累。” 张父喊道,“带几个面包上去,还有果汁!” 张瑶说不要,“下午吃。” 快中午的时候,戚丰被张父喊来了,张母的菜做的差不多了,张瑶也在,少一个。 张父叫张瑶打电话,“你问问你哥怎么还没下班。” 张瑶笑着说,“爸,我这是长途哎,拿你的手机打吧。” 张父莫名的没把手机拿出来,他没好气的说,“一个电话才几个钱。” 一旁的戚丰突然开口,无所谓的语气说,“我来打吧,张瑶,把你哥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张瑶发过去了,“戚大哥,麻烦你了。” 戚丰扫了眼那串数字,他打过去,那头提示无人接听,连着打了两个,都是没人接。 “不会吧,平时我给哥打电话,都是很快就接了。” 张瑶说,“大概是戚大哥的号码他不认得,以为是骚扰电话,或者是打错了,所以就没接。” 戚丰的额角抽||动了一下。 结果张瑶打了,那头的回声和戚丰的一样,她嘀咕,“怪了,哥也不接我的电话哎。” 戚丰的长腿一叠,往嘴里塞根烟,姿态放松许多。 张父给主任打电话,对方说自己走的早。 张瑶腾地站起来,“坏了!” 戚丰正在玩着打火机,那声大喊突如其来,他的手一抖,打火机就从指间掉落,啪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张父也吓一跳,“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张瑶吞咽口水,“哥不会是上午在公司没事干,就想起以前的事,越想越难过,他就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吧?” 戚丰,“……” 他捡起打火机,没再玩了,直接就给塞口袋里,手也没拿出来。 厨房的张母探出头,裹挟着一股子的油烟味,“怎么了?志诚还没回来?” “没呢,哥的电话没人接。“ 张瑶说,“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张母走出来,“老张,你打电话问一下啊。” 张父说,“刚问过,主任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刘总的电话打不通。” 他叫张瑶去公司一趟,“车被你哥开走了,你就骑自行车去。” 张瑶说,“我走路吧。” 张父随她去,“那你快着点,外面太阳大,别瞎转悠。” 张瑶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她在架子底下一层拿了点吃的塞包里,边走边吃。 中午的太阳光毒辣,晒的人头顶发烫,张瑶忘了带伞,尽量找阴凉的地儿走,还没走多远就被叫住,“张瑶,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咽下嘴里的一块火腿肠,“戚大哥也要去?” 戚丰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我正好要去公司办点事。” 张瑶哦了声就没再问,跟戚丰一块儿去了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阿黄的男人在这个世界是戚丰啊,不是咸丰,我今天有好几次都打成咸丰了。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0章 小卖铺 j市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城市,春天雨水极多, 让人感觉自己身上总是有一股子霉味儿, 想扒了皮晒晒, 秋天干的要命,手一摸,脸上都掉皮儿,而夏冬是最难熬的两个极端。 冬天冷的人喘口气都是断断续续的,冻到头盖骨发疼,夏天热的人没地儿下脚,想爬到墙壁上去。 张瑶到公司时, 脸都晒红了,她从背在身前的小白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 抽了一张擦擦脸上的汗水, 张开的毛孔拼命的汲取着湿纸巾里渗出来的丝丝凉意。 好受了些, 张瑶扭头找垃圾篓丢纸巾, 发现男人还在,她愣愣, “戚大哥, 你不是说有事要办吗?” 戚丰动动嘴唇, 快烧到屁股的烟抖了一下, 他的声音模糊,“不急。” 张瑶没多问,她来过公司,知道她哥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于是便轻车熟路的去了二楼。 早在半小时前就下班了,几间办公室的门都是关着的,整个走廊寂静无声。 张瑶去左侧的第二个办公室,她敲敲门,“哥,我是小瑶,你在不在里面啊?” 门里没有传出任何回应,也不见什么声响。 里面没人。 这是在张瑶连着喊了好几声后才确定的一个事实,如果有人,哪怕是睡着了,她有意拔高了嗓门,不至于听不到的。 戚丰把黏在嘴皮子上的烟拽掉,嗓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你哥会不会在食堂?” 张瑶说,“不会吧,我哥不喜欢食堂的伙食。” 她想到了什么,就赶紧拿出手机拨电话,一门之隔有铃声传了出来。 那声音让门外的戚丰眉头皱紧,人不在,手机却落在了里面,他把烟捻灭,沉声道,“我们分头找。” 张瑶也是那个意思,“戚大哥,你要是找到我哥,给我打个电话。” 戚丰,“嗯。” 张瑶下楼,上别地找去了,戚丰还站在原地,他望着眼前的这条走廊,觉得静的过了头。 几个瞬息之后,戚丰抬起一只脚,对着面前的门用力一踹,那股力道把相拥在一起的门和门框狠狠拽开,门不受控制地撞上墙壁,掉下来一层石灰。 戚丰迈步走进去,他扫了眼办公室,走到一个办公桌前,把桌上的黑色华为拿起来。 手机有好多个未接来电,几乎都是戚丰打的,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串没有标注的号码,他拨过去问了才知道是汇通快递。 戚丰从快递员口中得知,他给青年打电话,说在公司门口等,结果人没来。 由于包裹是大件,还是□□,所以快递员不能放在门卫那里,只好把包裹放回车上离开了,他说起这事,话里还有怨气。 “张先生下午在不在啊?在的话我过去一趟。” “明天再送来吧。” 戚丰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挂了电话,并且删了通话记录,人都还没找到,收什么包裹。 按理说,私自翻看别人的手机是很不礼貌的一种行为,戚丰绝不会干出这种事,他从来都没有兴趣,没必要的,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莫名其妙的翻了进去。 戚丰头一回干这事,心跳的很快,好多年没这感觉了,好像自己转眼间做回了毛头小子,冲动,鲁莽,不计后果。 他靠着桌角滑动手机屏幕,先看的联系人那个标志,点开我的群组,有工作,好友,家人,最底下还有个群组,里面只有一个号码,不用想也知道是特殊的人。 本来戚丰已经退出了电话簿,他又鬼使神差的点开群组,在自己的手机里输入那个号码,拨通的时候显示号码归属地是h市,他立刻就按掉了。 戚丰再去看那个群组的名字,是一串日期,搞不好是青年和初恋第一次认识的日子,的确有纪念意义。 “那女的都结婚了,你还不死心,年纪不大就学人做情圣。” 啧啧两声,戚丰这回真的退出了群组,他去看图库,发现大多数都是青年在h市拍的照片,充满了生活过的痕迹,很多张照片里都有同一个女人,长的娇小,眉眼温柔。 想起青年一再强调自己不是同性恋,戚丰的薄唇一抿,唇角上扬起一个弧度,没什么意义,“小东西,叔叔信了,你不是同性恋,你只是个白痴。” 懒的再往下看照片,戚丰把被掌心捂热的手机丢到桌上,他的余光一瞥,发觉电脑是开着的,就拉开椅子坐下来,握住鼠标点击,屏幕从漆黑变成蓝色。 手机没带,电脑没关,上面还有没校对完的账目,这是有什么急事,匆忙出去的? 戚丰拧着墨眉沉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张瑶打来的,反应过来时已经接通,“喂。” 张瑶的声音很焦急,还有些喘,“戚大哥,我爸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哥没回去,我也没找到人,怎么办,他是不是出事了?” 戚丰站起来往外面走,“先别慌,你哥不是小孩子,他是个成年人。” 张瑶说,“不是我吓自己,每天报道的新闻里面,出事的成年人比小孩子要多……” 戚丰打断她,“行了,我这边找到了再打给你。” 反手带上门,戚丰把这栋楼的上次几层都找了一遍,他的气息不再平稳,开始乱了,额角也渗出汗水,鬓角潮湿。 “跑哪儿去了?” 戚丰抹把脸,面部肌||肉轻微颤动,他解开衬衫几个扣子喘气,快速跑出大楼,绕着公司外围寻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丰口干舌燥,脑子里的那根弦快崩断的时候,他停下了寻找的脚步。 草丛里趴着一个人,背上有两只蚂蚁,在那慢慢悠悠的爬行。 戚丰捋了捋汗湿的发梢,他粗声开口,脸上淌汗,“你趴这儿干什么?晒太阳?” 趴着的人一动不动,什么回应都没有。 戚丰的呼吸没来由的停止,垂放的手指神经质的抖了抖,他快步过去蹲下来,伸手把青年翻过来面朝着自己。 臂弯里的人蹙着眉心,脸上沾着几根草,唇边有灰土,混着些许血液,应该是直挺挺栽下去的,所以才会把嘴巴磕破。 戚丰看到青年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知道人没事就去拍对方的脸颊,“醒醒!” 还是没反应。 戚丰的呼吸一滞,他大力去掐青年的人中,目光停在那两片脏污的唇上,“脏死了。” 片刻后,戚丰捏住青年的脸颊,让他微微张开嘴巴,淡淡的铁锈味扑到鼻腔里,“妈的,你嘴里怎么这么多血?” 有蚂蚁不知死活的再次爬上来,被戚丰给弹出去老远,他瞧着青年破血的嘴巴,鬼迷心窍般弯下腰背,缓缓凑了上去。 就在这时,黄单醒了,他睁开眼睛看着男人。 戚丰一怔,下一秒就把脸绷紧,如同丢烫手山芋一样把臂弯里的人给丢到地上。 黄单摔到草丛里,他的头顶是烈阳,当下就有些头晕目眩,不得不把手挡在眼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戚丰恢复平常的懒散,“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黄单坐起来,“不知道。” 当时他下楼去拿快递,无意间看到了不该出现在公司的周阳,就一路跟在后面。 周阳没走公司的正门,而是走的南门,黄单一直跟着,却把人跟丢了,正当他准备四处看看时,后颈突然一痛,自己就不省人事了。 黄单的背后没长眼睛,不知道对他出手的人是谁,他在心里问,“系统先生,是谁袭击了我?”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对这个答复没有多大的失望,看来是涉及到任务了,会是周阳吗?对方有所察觉,所以才会出手,为的是警告他,叫他老实一点? 理智告诉黄单,现在还不能把遇到周阳,并且跟踪的事情告诉戚丰,时机不到。 根据原主的记忆,还有黄单穿越过来后的观察,戚丰跟周阳的关系不错,对他的照顾比其他工人要多。 可能是因为周阳的年纪最小。 黄单理了理思绪,垂头拍掉身上的灰土。不管如何,周阳都还在第一嫌疑人的位置上面,没有其他人跳出来取而代之。 在周阳后面是贺鹏和王东强,除了这三人,黄单没有抓捕到其他人的异常。 戚丰知道青年在刻意隐瞒,他嗤了声,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一言不发的离开草丛。 黄单感觉脖子痒,背上也是,他抓了抓还是痒,索性就扒了上衣,“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 “看什……” 戚丰扭头,喉咙里的声音堵住,他瞪着突然脱衣服的青年,“你干嘛呢?” 工地有个很大的公共澡堂,无论是春夏秋冬,大家伙都一块儿搓洗,你有的我都有,我没有的,你也没有,所以男人和男人之间真没什么看头,戚丰此时的反应有点大了,很不合常理。 黄单像是没发觉,他转过身,“我的背上是不是有虫子?” 戚丰没看到什么虫子,只有青年白白瘦瘦的背部,他扯动嘴皮子,大中午的趴在草丛里,身上不痒才怪,没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咬已经走了大运。 没等到男人的声音,黄单又去抓。 戚丰看青年白白的背上多了几道印子,他皱眉,“你看看手上的衣服。” 黄单垂头一看,发现衣服上有好几只蚂蚁,他的嘴角抽搐,伸手就给捏住丢草丛里,“刚才你是要亲我吗?” 戚丰的唇角一掀,“亲你?我疯了?” 黄单穿好上衣,他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在心里说,快了。 戚丰的面色一沉,“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去戳穿男人的心思,黄单抿起嘴巴,伤口被压出血,疼痛神经猛地被扯住了,他的眉心拧紧,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戚丰,“……” 接下来就是黄单捂住嘴巴流泪,戚丰手插着兜看他一张脸被泪水模糊。 好一会儿,耳边压制的哭声才消停,咸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找了根烟抽,“怎么?又想起你那个初恋了?” 黄单嘴里的铁锈味更浓,很不好受,“没有。” 戚丰看着青年哭过的眼睛,像小兔子,“昨儿个还不是哭的要死要活。” 黄单说,“跟她没有关系,我只是怕疼。” 戚丰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抽口烟笑了笑,“怕疼?我看你就是娇气。” 黄单愣了一下。 戚丰撩了撩眼皮,青年似乎沉浸在什么回忆当中,脸上的线条都是柔和的,一定是想起了那个初恋。 他抬脚往前走,步子迈的大,很快就到了路边。 草丛里的黄单撇了一下嘴角,小声嘟囔,“每次都说我娇气。” 戚丰离开草丛后步伐慢下来,听着后面的脚步声,他脱口而出,“那什么,你的快递明天会送到公司。” 说完就想抽自己,这不是上赶着露马脚吗?戚丰啊戚丰,你是把脑子晒坏了吧? 黄单抬眼,“你看了我的手机,还给送快递的打了电话。” 戚丰的面部闪过一丝愕然,这人没生气? 黄单看出男人的心思,他擦掉额头的汗水,“对,我没生气。” 戚丰眯起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黄单舔舔干裂的嘴唇,平静又认真的说,“可以看的,我的东西你都可以看。” 戚丰的目光徒然直视过去,“什么意思?逗叔叔玩儿呢?” 黄单拿走男人唇边的烟,“少抽点。” 戚丰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大步流星的追上青年,眼中的怒气尚未迸发而出,就被对方的声音阻拦,“我的嘴里破了好几个地方,被牙磕的,好疼。” 黄单现在就想漱漱口缓一缓,“回去吧。” 戚丰的怒气拐了个弯,竟然就这么没了,他妈的,他低骂一声,拿手机给张瑶打电话,“你哥找到了,嗯,现在回去,没事,好的很。” 之后俩人都沉默着在太阳底下奔走。 戚丰的腿长,步子迈的大,慢慢就把黄单甩开了,等到他站在小卖铺的大棚子底下,对方还在路边晃悠,那速度,就跟月下漫步似的。 黄单又渴又饿,热的汗流浃背,他越走越慢,最后是用意念撑着。 张瑶回来的早一点点,她走到戚丰身旁,刚要问她哥人在哪儿呢,就在不远处的路边发现了目标。 黄单被跑过来的张瑶扶住胳膊,他被拉着往前走,耳边是急切又担忧的问声,“哥,我听戚大哥说你在外面,这么热的天,你上外面干什么去了啊?” “上午没什么事,我想出去拍个照片的,结果就躺草丛里睡着了。” 原主在公司很轻松,他又喜欢拍照片,经常早起拍日出,下班开车去拍花花草草,黄单这么说,不会显得虚假。 张瑶信了,“那你怎么没带手机?” 黄单说,“忘拿了。” 张瑶哎一声,“哥,你是不知道,我跟戚大哥去你公司楼上楼下的找,都吓到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她板起脸,严肃道,“以后要记着带手机,知道不?” 黄单说,“嗯。” 到了小卖铺,头顶的大太阳才被遮盖,黄单撑着膝盖喘气,一滴汗水从睫毛上滑落,他揉揉眼睛,抓着门框进屋,直奔厨房的水池那里去了。 张母烧菜喜欢放辣,尤其是红烧鱼,黄单看着那一片小红辣椒,他没吃都觉得辛辣味往鼻子里扑,嗓子眼疼。 桌子不大,菜摆满了,有鱼有肉,荤素搭配,还有一大碗冬瓜排骨汤。 张父早年是抽烟喝酒两不误,买了车以后酒喝的少了,近几年更是能不喝就不喝,今儿个有客人在,他就给自己也拿了个杯子,喝的二锅头。 戚丰面前也有个杯子,二锅头烈,度数高,他一杯见底,脸不红心不跳。 张父拿了酒瓶,“小戚,我再给你倒一些。” 戚丰把酒杯拿开点,“张老板,我只能喝这么多,到顶了。” 张父喝酒上脸,他满嘴酒气,“在我这儿你做什么弯啊,我知道你的酒量远远不止这么点。” 戚丰挑了挑眉,把酒杯放了回去。 张父给他把酒一点点倒满,“小戚,多吃点菜。” 他吃两口菜抬头就说,“志诚,你也去拿个杯子过来喝点酒。” 黄单摇头说,“我不喝。” 张父的眼睛一瞪,眼看就要发脾气,张母气道,“去年大年初三,你叫志诚给老大他们敬酒,志诚都喝到医院去了,你还让他喝?” 她把装鱼的大碗往儿子那边拨了拨,“志诚,你别听你爸的,这下面有大鲫鱼,你夹一条到碗里吃。” 戚丰不假思索的蹦出一句,“他的嘴巴破了,不能吃辣。” 黄单瞥过去。 男人那张脸非常精彩,有错愕,困惑,郁闷等诸多情绪,他的呼吸粗重,随时都会摔碗筷走人,但他没有,好好坐在凳子上。 古怪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就被进来买东西的人打破。 戚丰一口闷,张父又去给他倒满。 张瑶看不下去了,“爸,戚大哥下午还要工地呢。” 张父很固执,根本不当回事,他给戚丰倒满一杯酒,开起了玩笑,“小戚啊,我女儿都没这么关心过我这个当爸的。” 张瑶满脸尴尬,她夹点菜把碗一端,上外面吃去了。 张父越说越得劲,张嘴就开始吹牛逼,一个接一个的吹,中间都不带停顿和思考,这本事练到家了。 半辈子过去,张母听着老伴吹牛逼,还是难以置信,连她都觉得难为情,真不知道老伴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她干脆当做听不见,自己吃自己的。 戚丰倒是一直挂着笑,偶尔还会搭上一两句话。 黄单把碗里放凉的汤喝下去,他站起身说,“我吃饱了。” 桌上又少了个人,戚丰没了胃口,他点根烟抽上,听着张父吹牛逼,心思早飞远了。 张父喝多了,话更多,他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小戚,这回还得多亏你提醒了我,不然派出所的是不会这么快就来工地调查的,而,而且……” 打了个酒嗝,张父继续说,“而且还换了人,我看着比之前那两个要厉害多了。” 戚丰把烟灰弹在桌上,“张老板,要是派出所的人查着查着就没了消息,你可以试着联系电视台。” 张父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情绪很激动,看样子是真的很想抓到小偷,把被偷的东西都拿回来。 戚丰跟张父告辞,他离开前看了眼柜台那里的青年。 黄单在数抽屉里的钞票,把一百的拿到另一个抽屉,没管投过来的眼神。 桌上就剩下张母一个人,她顿顿都会清掉每个盘子里的菜渣和汤汁,就着大盆的米饭一起吃,一百七八十斤的体重就是这么来的。 张瑶吃完饭回来,“妈,西红柿蛋汤给豆沙留点啊,它喜欢喝……” 她的话声戛然而止,难过的耷拉着脑袋叹口气,“我忘了,豆沙已经不在了,妈,再养一只吧。” 张母摇头说不养了,“养那东西干什么,脏的要死。” “再说了,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狗要是把谁咬了,还得赔上一笔钱。” 豆沙性子野,有一回跟农村里的大狗打架,那大狗咬它,张母急忙过去护着,腿被咬出很深的口子,落下了心理影响。 她是怕了,认为狗不能养,因为一旦养了,就不忍心不管。 张瑶也知道那件事,她哦了声,“那养猫吧,妈,家里养个猫啊狗啊的,可以陪着你跟我爸。” 张母摆手,“什么也不痒了,你哥一个就够让你妈我烦心的了。” 张瑶收着碗筷,换了个话题,“爸的那些收据和账本呢,我怎么没看到?” 张母吃着饭菜,“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瑶说随便问问,“昨天不是听你提了么,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走之前给爸看看那些东西,还能整理一下。” 张母说,“算了吧,你爸不让碰的,问都不能问,我一问就瞪眼睛,小瑶,妈跟你爸现在是越来越难相处了,有时候说两句话他就嫌我烦。” 张瑶不得不翻出那套用了很多遍的说词出来安慰。 柜台那里的黄单听着桌前那对母女俩的谈话,他知道自己接触账本和数据的机会没有了。 原主他爸肯定把东西收了起来,短时间都不会拿出来的。 黄单寻思,得找个机会,趁原主爸妈不在家,小卖铺也没人买东西的时候,仔细的在里屋翻找翻找。 另一边,戚丰回了宿舍。 十几个工人住在里面,床是上下铺,臭脚丫子味混着汗味,胡乱的漂浮在空气里,头一次来的人会觉得呼吸困难,待一刻都是煎熬,住这儿的却没感觉,习惯了。 戚丰脱了鞋换成人字拖,从架子上拿盆去打水洗了脸回来,他对面的床铺上多了个人。 大家都在午睡,床铺上的人精神抖擞,眼睛黑亮,似乎很开心。 戚丰把湿毛巾搭在头上揉了揉,“你干嘛去了?” 周阳脚上的鞋子还没脱,人刚回来,他不答,只是丢了根烟过去,“戚大哥,给。” 戚丰接住,眼睛一瞧,发现是软中华,“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周阳嘿嘿笑,神秘兮兮的,“你别管了,抽着吧,抽完了我还有。” 他眯着眼睛,神态里全是享受,“这好烟就是不一样,抽起来浑身的骨头都舒服,就像是跟小姐姐睡了一觉一样。” 戚丰的面部抽搐,烟没抽,丢床头的木板上了。 周阳嘴里哼着歌,心情好到飞起,“周大哥,你说做人要怎么样才有意思呢?要我说,就得做有钱人,有了钱才有意思。” 戚丰睡的下铺,他躺倒在床上,听到那句话就又坐起来,回头看着背靠墙壁的周阳。 周阳被看的不自在,“戚大哥,你干嘛这么看我?” 戚丰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周阳笑眯眯的,眼睛成了两道月牙,“没说胡话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有钱人的生活不一定有意思,但是没钱,一定没意思。” 他耸耸肩,“穷光蛋每天都光顾着怎么赚钱,省钱,攒钱,哪儿还有什么心思想把日子过的有意思些,你说对吧,戚大哥。” 戚丰拿起床板上的那根软中华,眼皮半搭着,“你小子哪儿来这么多歪理。” 周阳凑过去给他点烟,“真理,绝对的真理。” 戚丰吸上一口烟,“没有南京好抽。” 周阳抖着肩膀笑,“戚大哥,你逗我呢,一包软中华的价格购买四包南京了,怎么可能还没南京好?” 戚丰皱眉抽手上的软中华,一脸的嫌弃,“贵的不一定就是好的,得适合自己。” 周阳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他眨眨眼睛,“我不懂。” 戚丰伸过去一只手臂,拍拍周阳的肩膀,“小破孩,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能懂了。” 周阳说,“那还得过二十年呢。” 戚丰,“……” 周阳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坐在床上,美滋滋的抽着软中华,特享受。 戚丰把脱下来的裤子拨到一边,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的双眼立刻就睁开了了,这才想起来青年的手机还在他这儿,当时出办公室的时候忘了放回原处。 得,过会儿还要去见个面。 戚丰伸直腿,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那个手机把玩,他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在梦里,戚丰的怀里有个人,他抱的很紧,手臂一再收紧,那人不老实,不但着不松开。 戚丰破天荒的哄了两句,他把人拉开点,低头一看,直接就吓醒了。 好一会儿,戚丰都是粗声喘气的状态,怎么会梦到那小东西?还咬……他翻身,发现手机被自己压在身下,胸口会疼是被硌的。 这其实还好,真的,严重的是现在的情况。 戚丰躺着不动,因为他的被子里有把枪,宿舍里有人醒了,贸然把枪拿出来,会引起围观。 渐渐的,宿舍里闹腾起来,大家伙哈欠连天的穿衣服,拖着疲惫的脚步去洗凉水脸, 戚丰还躺着,眼睛也闭着,他在装睡。 有人走过来,奇怪的喊了声,“头儿怎么还睡着?” 其他人也觉得不寻常,叫了几声见没反应就忙自己的事去了,洗脸擦身子蹲大号放炮,事情多的很。 等到宿舍的门关上,周围安静下来,戚丰才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把裤子脱了换掉,第二件事是动用了他的五指姑娘。 完事之后,戚丰诡异的盯着席子上那块颜色变深的地方,半响他重重搓了搓脸,天气燥热,八成是上火了,看来要想办法去去火才行。 戚丰一脚踹开旁边的塑料桶,这借口站不住脚,他又不是头一回过夏天,哪年不是这么热。 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是不能承认,否则就坏事了。 戚丰坐在床头,烟瘾犯上来,直冲脑壳深处,他摸出烟叼嘴里,按几次打火机都没按出火苗,气的他把打火机丢了出去。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黄单隔一会儿就问张瑶几点了,他要去上班,男人还没出现。 又等了会儿,黄单也没等到人,他只好先去公司,跟张瑶打招呼说对方会过来送还手机。 张父喝多了在床上呼呼大睡,张母去菜地锄草。 张瑶一边看电视一边守着小卖铺,要不是有好看的,她真扛不住瞌睡虫的再三攻击,听到脚步声,她也没扭头。 “手机放这儿了。” 耳边的声音让张瑶一个激灵,她连忙把视线从电视挪到柜台前面,“哎戚大哥,这个……” 话没说完,男人就已经走了。 张瑶一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男人的背影挺阴郁的,声音里的情绪也不高,似乎是遇到了困惑的事,没法搞清楚。 下午黄单在办公室睡了一觉,他不得不说,原主这工作清闲到了无聊的程度。 主任过来说,“小张,你去把这几份文件复印一下。” 黄单的眼睛一亮,立刻就去复印。 主任一头雾水,“怎么这么积极了?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黄单是真的高兴,想有个事做很不容易,他一张张复印好,瞥见其中一张纸上的内容是员工们的工资表,没什么价值,工资表后面那张倒是有些作用。 那是一份周边开发区的资料,黄单想起来张瑶跟他提过的那些话,说政府有什么工程,原主爸想接却没钱。 小卖铺被偷,原主爸的异常,会不会还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主任叫了声,黄单回神,把文件递过去。 之后黄单又没事了,他不想再睡,怕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就找电影看。 心不在焉的看完一部电影,黄单下班了。 傍晚时候,张瑶去后面的水箱接了半桶热水回来,兑成温水后蹲在绿化池旁洗头发,她是烫卷,头发不长,到肩膀位置,洗起来不会很费劲。 张瑶拿瓢舀水把头发打湿,她伸手去够木桌上的洗发精,碰到一只手,当场就吓了一跳。 贺鹏笑呵呵的,“洗头发啊。” 张瑶吃了苍蝇似的,她从贺鹏手里拽走洗发精,挤了一点揉头发上。 掺杂着白色洗发精的水往下水道的铁网缝隙里挤,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贺鹏倚着木桌,视线在女孩的腰||臀上流连,“妹妹,听说你在农业大学读书,学的园林设计,了不起啊。” 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态度很亲和,“园林设计是什么?种种花草吗?” 张瑶把洗发精冲掉,懒的搭理。 贺鹏也不在意,站一旁盯着看,嘴里还发出呵笑声。 张瑶快速揉了护发素冲洗干净,拿毛巾把湿发一包,起身走了。 贺鹏冷哼了声,“跑什么,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他进小卖铺买包芙蓉王,听着里屋传出的呼呼声,知道那女孩在吹头发,“你妹妹挺可爱的。” 黄单把一百在验钞机上刷两次,低头找零,没给一句回应。 贺鹏来气,“我说,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妹,到我这儿是一样的没礼貌,怎么到戚丰那儿,就换了副面孔?怎么,难道我长的比他差?” 黄单把零钱放到柜面上,认真打量起来。 贺鹏站直身子,等着青年说点什么,结果对方竟然打量了几眼就继续看电视。 他把芙蓉花的烟盒捏在手里,“中午你爸留戚丰吃饭了?” 黄单说,“还要买什么吗?” 贺鹏阴阳怪气的哼哼,人没走,找个凳子坐下来看电视。 黄单的心里是希望这人留着的,能观察观察。 张父睡醒出来就跟贺鹏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的不是工程,是正在播出的电视,二人都感慨货车是马路杀手,碰到就让它先走,还在那说交通事故太多了,动不动就死一车人。 黄单想听的不是这些内容,他很失望,“系统先生,我这次的任务还没有头绪。” 系统,“不要急,在下相信黄先生不会有问题的。” 黄单捏手指,“我非常需要他的帮助。” 系统没问是谁,“在下认为,黄先生应该先取得对方的信任。” 黄单说,“我晓得的。” 他的思绪被张父叫回来,“志诚,你拿瓶金酒过来。” 那金酒从黄单手里转到张父手里,最终到了贺鹏的口袋里,没付钱。 虽然酒只要十块钱一瓶,但是黄单莫名的觉得,张父跟贺鹏之间有什么事情,怪怪的。 晚上工人们从食堂和饭馆吃了晚饭,就慢悠悠的过来买东西,多半是烟和水,还有的会买一瓶酒回去喝。 周阳把上个月赊的账给还了,之前他还装傻不承认来着,这回倒是很爽快,他买了瓶酒,又买了几包烟,是软中华。 有人打趣,有人诧异,说周阳捡钱了吧,不然怎么舍得抽中华烟,一天都见好几回了。 周阳很大方的拆一包散给其他人,至于是谁把他说的话告诉派出所的人,他似乎已经忘掉了,又跟同乡们打成一片。 戚丰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在算钱的青年身上。 黄单只要抬头看去,男人就会移开视线,回回都这样,他无奈的叹口气。 离开时,周阳叫上了戚丰。 戚丰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周阳还没走到宿舍就把酒给弄开了,他喝上一口咂咂嘴,“过瘾!” 戚丰皱皱眉头,“阳阳,你大晚上的喝这么凶干什么?” 周阳一抹嘴巴,“没事儿,我几岁就开始喝酒了,是我爸拿筷子沾了酒往我嘴里塞的,一回生两回熟,我喝着喝着,酒量就起来了。” 戚丰说,“你爸也不怕你酒精中毒。” 周阳嘿嘿,“我爸哪儿懂这个啊,这么说吧,我爸跟张老板一个样儿,人多的时候最喜欢显摆了……” 戚丰拽着他的胳膊进宿舍。 周阳跟其他人一起打牌,戚丰没参与,他打桶水去了澡堂。 说是澡堂,其实就是一个房间,之所以提供这地儿,是不至于在外面脱衣服,里面没热水,工人们都是打水进来冲凉。 冬天一桶水下去,身上还是冷的,夏天就无所谓了。 戚丰跟里面的几人打了招呼,提着水桶到一边冲洗,他洗着洗着,脑子里就出现一个人影,然后就他妈||的硬了。 有人瞧见了,“戚工头,你这火气可真大啊。” 他这一嗓子出门,另外几人就都看过去,也跟着起哄,说这几天还有雨下,可以到镇上去找小||姐了。 戚丰的眼底掠过一丝惊悚,见了鬼似的瞪了一眼,他把水桶反过来,温水从头淋到脚,还是不行。 “人比人还真能气死人,看看戚工头,那才是这个。” 说话的人竖起大拇指,视线盯着不挪开,眼睛里的羡慕嫉妒都快跑出来了,恨不得从戚丰身上拽了按自己身上。 “戚工头未来的媳妇儿有福气。” 戚丰懒懒的笑,“没办法,我这是天赋异禀。” “媳妇儿还是算了吧,我习惯了一个人,可不想有个人管着我。” 澡堂里有细微的声响,几人都在自己的世界忙活。 戚丰没加入进去,他把毛巾拧干了丢桶里,穿上t恤跟裤衩出去。 站在澡堂外面,戚丰唇边的弧度不见,他揉额角,“老伙计,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贺鹏迎面走过来,手里提着一桶水,来洗澡的,他从戚丰身旁经过,吹了个口哨说,“没看出来,戚工头耍流||氓的功夫比我还强。” 戚丰充耳不闻,他找了个偏僻的地儿舒服了回宿舍,周阳几个玩的兴起。 快十一点的时候,闹声才停下来,要不是明天还要上工,他们恐怕都会玩一个通宵。 工地除了公共澡堂,还有个公共厕所,里头有四个隔间,左右两排小便池,有时候排不上号,人又急,就在厕所里大小便,很脏。 夜里一个工人提着裤腰带来上厕所,他听到里面那间有声音,在黑暗中试探的问,“阳阳?是你吧?” 周阳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他大着舌头回应,“嗯。” 那工人拉肚子,噼里啪啦的放了会儿鞭炮,发出舒坦的叹息,“你最近不是抽好烟,就是喝好酒,是不是发了啊?” 周阳嘟囔了句什么,又像是在爆粗口,听不太清,他喝的太多了。 “要是发了可要带着你哥我啊,啧啧,中华烟就是好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想抽什么烟就抽什么烟,那一定爽死。” 那人听到里面那间传来哗啦哗啦冲水,夹杂着衣物的摩||擦声,周阳好像是在穿裤子,那声响持续了一会儿,似乎裤子穿的不太顺利。 他刚要说话来着,就听到那个隔间的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臭小子,都不等我。” 厕所里突然静下来,周围又是黑漆漆的,那人莫名的有点发毛,他也打消了再蹲十几二十分钟的念头,擦了屁||股离开。 第二天就出事了。 早上有人去上厕所,发现最里面那个隔间里倒着一具尸体,眼珠子外突,脖子上有一圈勒出来的青紫痕迹。 周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鬼,只有人。 哎呀,时间过的好快,刷刷刷的就到了五一,大宝贝们假期快乐,该吃吃该喝喝,睡到自然醒啊。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1章 小卖铺 工地上的人四处漂泊,哪儿有工程就去哪儿, 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亡, 可那不是自己的身体原因, 就是上工时不走运的意外身亡,因个人矛盾搞出人命的也有,八百年遇上一回的几率。 比起前两者,后者引起的反应最大。 尤其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发生的,这样一来,恐慌感会增多几倍。 还好周阳的尸||体并不诡异,既没有扭曲, 也不是看见鬼受惊后的样子,他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 很明显, 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以确定是人干的, 不是鬼。 工人们松口气之余,又害怕起来, 因为他们想起来了, 人比鬼可怕。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周阳的年纪最小, 刚到十八岁,平时性子是活泼了些,总是活蹦乱跳嘻嘻哈哈的,他没少充当开心果, 没有跟什么人起过很大的冲突,怎么会被杀害在厕所里?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大家伙都心照不宣,这件事是熟人干的。 那人知道周阳晚上买了酒,也知道他喝多了,甚至清楚他什么时间上的厕所,去的是最里面的隔间,对方了如指掌,然后趁机动手,全身而退,没留下蛛丝马迹。 多么完美的一起杀案。 命案和偷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警方接到报案就立即过来了。 厕所是公共的,工人们进进出出,制造出杂乱无章的痕迹,根本无法采集到有价值的脚印。 周阳死的隔间里也是如此,他的身体把厕所的池子堵住,周围有很多水迹,将他自己的脚印和其他人的脚印都冲模糊了,即便是尸体被发现后就再也没有人进来过,还是检测不到什么线索。 警方查过旁边的几个隔间,地上,门板,门把手,蹲便池,脚踩的冲水按钮这些地方没有漏掉一处,依旧一无所获。 以公共厕所来当做作案现场,很容易就能为凶手脱身。 警方初步鉴定周阳是被人用粗麻绳套住脖子活活勒死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左右。 这案子很棘手。 死者是工人,案发地在公共地方,每个工人都有嫌疑,也可以说都没有嫌疑,因为警方掌握的线索忽略不计,没法圈住一个或者几个目标,只能从排查入手。 先从周阳住的宿舍开始,十几二十个人被叫过去挨个问话。 大家伙都是老乡,一个地方来的,有部分是这次来j市才跟周阳认识,有些去年做工程时就遇到他了,一行人跟在戚丰手底下做事,算是知根知底。 譬如周阳多大了,读书读到几年级辍学,原因是读不进去,上课听不懂,又譬如周阳家里的情况,他父母都是农民,在家种田种地。 还有就是小卖铺被偷那晚周阳在快十二点的时候去过,还被狗吓到了,他最近大手大脚,抽好烟买好酒,把赊小卖铺的账一次性还了,在工地干活的时候都哼着歌,心情特别好。 昨晚吃完晚饭回宿舍,周阳跟几个工友一块儿打牌,其他人围着看,他拆了两包中华烟,散烟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丝毫不觉得心疼。 以上这些内容是警方从室友们口中查问出来的,很统一,没什么差异。 徐伟负责这次的案子,说来也巧,他家就住在这一片儿,以前家里是平房,现在得到一套不错的房子,还得感谢投资山被忽悠着过来开发。 查问的差不多了,处了工头,工人还剩最后一个被查,现在就坐在对面,一张脸青白,整个人都呆呆的。 徐伟把笔记本翻了一页,“你叫什么?” 工人哆哆嗦嗦的说出名字。 徐伟记录的笔尖在白纸上留下一个黑点,这个工人跟前面那几十个不同,他在怕,“昨晚,你也去了厕所,在周阳后面去的。” 工人的身子一震,抖的更厉害了,“不不不……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该死的,是谁看见了他?是不是那个凶手?对方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还是想陷害他? 想到这里,工人更慌了。 徐伟把钢笔在指间上转个圈,猜测得到证实,他在本子上记下来,态度温和的说,“你别怕,我只是问个情况,你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工人紧闭了一下眼睛,脸上的肌||肉都在发颤,他早上被宿舍里的声音吵醒,从老乡嘴里听到周阳死了,还死在厕所里,当场就吓失||禁了。 公共厕所里面那个隔间有点问题,每次冲水的时候会哗啦哗啦哗啦的响,水流不止,持续很久才停。 大家伙都无所谓,水电都全免,不用他们掏钱,浪费水就浪费水呗,公司都不管,他们就更不可能操那份心了。 周阳的尸体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工人的脸上出现冷汗,他睁开眼睛,瞳孔还是涣散的,状态很差,不到查问的最佳时机。 徐伟不急,等着对方冷静下来,顺便趁这个空挡抽根烟。 工人闻到烟味,他霍然抬头,神经就跟着抖一下,人也清醒了些。 徐伟见状,就丢给他一根。 烟鬼在这种时候更需要烟来安抚,尼古丁的味道比什么话都管用。 工人双手捧住烟说了声谢谢,小心翼翼拿了桌上的打火机点着,他抽上一口烟,浑身都放松了不少。 一根烟抽了大半,工人没再接着抽,他把烟丢地上踩踩,磕磕巴巴的把全都说了,“徐徐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徐伟做着笔记,“你是说,你进厕所以后,还跟周阳说了话? 工人点头说,“对。” 他认真的说,“周阳喝多了,说话的时候大着舌头,呼吸声很重,我都听见了,我还跟他开了玩笑,问他是不是发了。” 徐伟问道,“你用的是哪个隔间?” 工人说厕所里的灯是坏的,很黑,他进的第一个。 徐伟继续问,“也就是说,你跟周阳之间,隔着两个隔间?” 工人伸手去擦汗,“对,对的。” 徐伟说,“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时间去的厕所吗?” 工人说记得,“那会儿我肚子不舒服,起床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差十分钟就到一点了。” 徐伟抬头,“宿舍到厕所的距离很近,不会超过五分钟,也就是说,你人出现在厕所时,还不到一点。” 他不快不慢的说,“根据初步鉴定,周阳的死亡时间是在一点左右。” 工人狠狠打了个抖,“徐警官,你……你是说……” 徐伟问的是别的事,“你说你听到了衣物的摩擦声?” 工人老老实实的说,“对,是摩擦声,有一会儿,我……我以为是周阳喝多了穿不好裤子,想说话来着。” 他回想着当时的一切,又开始发抖了,“就在我要说话的时候,里面隔间的门开了,有脚步声出来,离开了厕所。” “我以为是周阳出去了,我还骂他臭小子,都不等我一下,徐警官,那是周阳吗?走出去的是周阳吗?不对,不是他,……他没出去,就在隔间里面……那时候已经死了……怎么会这样……” 徐伟记完最后一个信息,看向对面语无伦次的中年人,“不要紧张,冷静下来。” “也就是说,你听到的摩擦声,其实是凶手在行凶,周阳在挣扎,那些声音本来就很细微,哗啦水声一直在响着,所以你听不清。” 工人呆坐在椅子上,他其实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敢承认。 他在蹲厕所,凶手在里面的隔间杀周阳,杀完以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厕所,而他什么也不晓得。 徐伟慢慢把钢笔的笔帽盖上,凶手爆发力强,力量大,这是一场蓄意为之的谋杀,他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了周阳。 不光如此,凶手冷静,又疯狂,在厕所有人的情况下杀了周阳,从容不迫的销毁痕迹走出厕所。 徐伟心想,他应该去联系一下心理师。 这起案子的凶手作案手法不是正常心理的人会做出来的,他没有在怕,甚至很享受。 工人想不明白,他壮着胆子问,“徐警官,夜里上厕所的人很多,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周阳的尸体?” 徐伟还是很温和,“隔间的门是反锁的。” 工人陷入混乱之中,他急急忙忙的说,“不可能的,我明明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不会错的,我可以确定,门真的开了!” 徐伟说,“厕所一共四个隔间,周阳在第四个,你在第一个,你当时听到的门打开的声音,应该是第三个隔间发出来的。” 他笑了笑,“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还没有证据来指证这一点。” “如果我没想错,你离开厕所时,里面那个隔间的水声还在响吧?那声音能起到很大的干扰作用,或许开门声只是你听错了。” 工人瞪着两个眼珠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伟喜欢跟情绪外露的人打交道,“对了,你回宿舍是几点?” 工人说没看手机,“没有注意,我倒头就睡了。” 他的眼睛通红,留下自责的泪水,“那会儿我很困,也没想着看一下周阳的床铺,要是我看一下就好了,说不定还来得及。” 徐伟简短的安慰几句,就资料底下的拿起一份档案,上面的人名那一栏写着戚丰,“有需要,我会再通知你的。” 工人痛哭流涕的离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徐伟看一眼,是档案上的人。 另一边,一波工人坐在小卖铺外面的棚子底下议论,他们是从另一个城市过来的,工头是贺鹏,住在对面的宿舍楼,所以周阳的死对他们而言,只有唏嘘。 “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是啊,那小子跟我儿子一般大,我儿子刚高考完,他直接就去地府见阎王爷了。” “哎你们说说,会是什么人干的?” “这个哪儿知道啊,凶手的脸上又没写这两个字,反正肯定就在一伙人当中,搞不好就是你,或者是你。” 其他人跟着哄笑,说别瞎几把乱扯了。 “要我说,跟周阳一个宿舍的那些人这回要被警方盯死了,还有那戚工头,人是他带过来的,跟周阳的家里没法交差。” “可不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贺鹏走过来,抬脚踢一下桌角,“你们不去上工,一个个的都躲在这里干什么?乘凉吗?” 有人询问,“头儿,今天死了人,还干活吗?” 贺鹏呵呵笑,“死的人跟你有关系?” 那人摇头,“没有啊。” 贺鹏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掌拍过去,“那还不去,在这儿墨迹什么呢?你们多放几个屁,一上午就过去了。” 大家伙马上就把安全帽一扣,去了对面的工地。 贺鹏走出蓝色大棚子,热气往头顶心钻,他朝地上啐一口,“他妈的,这鬼天气,才几点就这么晒!” 小卖铺里挺静的,电视没开,张父张母,黄单张瑶都在。 张瑶是八点多的车,不走来不及了,张父催促,“赶紧的,别磨蹭了。” 张母昨晚就给张瑶塞了很多吃的,有火腿肠,饼干,奶茶等一些零食,这会儿又问她还想要什么。 张瑶的精神恍惚,“够了,我都装不下了。” 张父坐在凳子上抽着烟,从五点多到现在,烟就没离过手,“行了,她那儿出校门就有大超市,什么买不到啊。” 话是那么说,他却把一瓶小样放进女儿背包里。 张母想起来女儿喜欢吃一种豆干,就抓了十几包塞到箱子里,把拉链一拉,“小瑶,上车打个电话。” 张瑶背上背包,“那我走了啊。” 黄单给张瑶把行李箱放在后座,叫她坐前面。 车子离开小卖铺,张瑶头靠着椅背,破天荒的没有立刻闭上眼睛半死不活,“哥,那个小孩昨晚还来买烟和酒呢,怎么突然就死了?” 黄单看着路况,“我起的比你早点,听说了好几个版本,有几个信息是一样的,那小孩是凌晨死的,尸体被发现在厕所的隔间里面,脖子上有勒痕。” 张瑶下意识的觉得脖子发凉,她缩了缩脖子,“周阳去上厕所没回来,宿舍里的人一个都不知道吗?” 黄单说,“白天干活累,晚上会睡的很死,不会发现的。” 张瑶的脸有点发白,“他得罪什么人了吗?不然怎么会被杀害?” 黄单转着方向盘,“这种事不好说,等案子破了才知道。” 张瑶沉默了一会儿,“家里进小偷,现在又出现命案,哥,工地上怎么这么乱啊?” 她还想说什么,下一刻就急忙从包里找出垃圾袋,抿着嘴唇拽一截抖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黄单多吃了几块咸鸭蛋,闻着张瑶那袋子里弥漫出来的味道,是发酸的鸭蛋味儿,他的胃里不舒服,也想吐了。 到车站,黄单一口酸水还在胃里打转,始终都没吐出来,他给张瑶拿出行李,陪着取票。 张瑶取了票放好身份证,“哥,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黄单说好,张瑶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这也是白天,可以自己进候车室,找到准确的检票口。 大厅里的人不少,张瑶排队过安检,她在把背包弄下来的时候,手里的动作突然就停住了。 不对! 哥昨天说中午那会儿是出去拍照了,但是她给哥打电话时,手机铃声是从办公室里发出来的。 张瑶记得自己当时还问怎么没带手机,她哥说忘了拿,她竟然光顾着赶快去填饱肚子,也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出去拍照,手机忘了拿,那怎么拍?这不是搞笑吗? 自己一定是被晒昏了头。 张瑶的呼吸乱了,哥在撒谎!他在撒谎! 后面有人催促,张瑶回神,她把背包往肩头一背,拉着行李箱就往外面跑。 车旁的黄单打开车门,弯下腰背准备坐进去的那一刻,就听到了熟悉的大喊声,他微愣,站直了身子转身,看着张瑶朝这边跑来。 张瑶喘着气,脸红扑扑的,胸口剧烈起伏,“为什么要骗我?” 这话问的突兀,黄单却一下子就听懂了,他面不改色,算准了会被识破。 不知道是因为昨天那个男人来找自己的缘故,还是在草丛里趴的浑身发痒,影响了思绪,黄单在张瑶问起时说的借口太拙劣了。 事后想过修补,想想又没必要,等着对方主动问,如果想不起来了最好不过。 张瑶把汗湿的发丝拨开,有失望,也有气愤,“哥,你说话啊。” 黄单把车门关上,他的背靠上去,“我怀疑那晚进小卖铺偷走烟和现金的那个人是周阳。” 张瑶张大嘴巴,脑袋当机,“啊?” 黄单说,“昨天我是跟着周阳出去的。”他没有被提打晕的事,怕吓到张瑶,可能张父张母还会从张瑶的口中听到这件事,那会很麻烦,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前两天我无意间听到周阳在外面跟其他人聊天,说小卖铺被偷那晚他来过,还有,我看到派出所的人来工地调查,把他单独叫到路边问了很长时间,他昨晚突然把赊的账都还了,抽的不再是十块钱以下的烟,而是软中华,我觉得他不对劲。” “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张瑶的大脑恢复运转,“可是哥,你怀疑的不对,周阳死了。” 黄单说,“对,他死了。”所以线索断了。 在前三个世界,死亡是黄单用来排除目标的唯一方法,到了这个世界,那方法不管用了,因为他发觉,周阳死了也未必就会摆脱嫌疑,他还需要别的线索。 周阳是被灭口的,这是黄单在听到他的死讯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反应。 是知情人,还是参与者,黄单一时不能确定。 豆沙的尸体被挖,会不会不是偷到狗肉店卖掉,还有别的目的,譬如它的身上有凶手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至于豆沙的尸体,那是原主一个人埋的,也没细看就放进坑里把土填了。 张瑶抿抿嘴,“哥,我觉得你变了。” 黄单,“嗯?” 张瑶看着他,“起初我以为你是因为失恋,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哥,你是怎么了?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的,我是你妹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黄单说,“别多想,我只是想知道谁是小偷。” 张瑶到底是个女孩子,觉得什么都比不上生命安危来的重要,“算了吧,哥,就算抓到小偷,烟和现金也要不回来的,这事有派出所的负责,你别管了。” 她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小卖铺被偷和命案希望千万不要有什么关联。 想起来了什么,张瑶说,“爸的收据和账本我没找到,你要是有空,就去中间的办公室里看看,爸妈的床底下有个铁盒子,钥匙就在里面。” 顿了顿,她说,“东西不一定在。” 黄单感到诧异,这事原主竟然都不知情,他记下来了,“进去吧,快检票了。” 张瑶走几步回头,“哥,当心点。” 黄单的车刚出车站,就收到张瑶发的一条短信:有事可以找戚大哥,我看的出来,他很关心你。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抖,转而又平静下来。 应该不会的,原主对初恋有多执着,张瑶是最明白的了,没人比她更清楚。 即便黄单跟张瑶面对着面,亲口说他不喜欢异性,张瑶都不会相信。 就像戚丰不信一样。 毕竟原主是一个对初恋暗恋过那么多年的痴情种。 黄单心想,张瑶绝对没有看出戚丰跟他之间古怪的氛围,只当戚丰对他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否则是不会发这种短信的。 张瑶上车后就给家里打电话,她挂了又打过去,在电话里说,“爸,你们回家吧,我觉得工地那边不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你在学校好好的就行,我跟你妈这边还有你哥呢。” 张父说,“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自己吓自己。” 张母凑过来对着手机说,“是啊小瑶,凡事都有个前因后果,不跟人结仇结怨,就不会有那档子事,那小伙子会死,八成是跟什么人发生了矛盾。” 张瑶感到无力,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她怎么说都不听,体检也是,根本就不当回事,“那家里被偷呢?是什么原因?” “难道家里遭偷窃,是咱家挡着哪个人的财路,还是得罪了谁?”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张瑶喂了好几声,就在她准备挂断时,耳朵边响起声音,“有人来买东西了,就这样吧,你到学校了给你妈打个电话。” 张父说完就挂了。 张瑶气的把手机丢包里,她把拉链一拉,一张脸冷冷的,隔壁和对面的人本来还觉得这回运气好,跟大美女坐一块儿,想搭讪的,结果被压抑的气氛给搞的没了兴致。 这个时间,黄单还没回下小卖铺,他寻思,那个男人可能在接受警方的审查。 车停在路口,黄单拿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想发个短信的,又不知道发什么内容,他想了想还是算了,见面说吧。 那个男人把周阳当弟弟,周阳出事,他的心里会很内疚。 徐伟干这一行,每天接触的人形形□□,有一种人最难对付,明明是处在被动的一方,却没有丝毫的拘谨和慌张,还能让他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等到反应过来已经晕头转向。 戚丰就是这种人。 徐伟问了半天,得到的线索少的可怜,他后仰一些,双手放在腹部,指缝交叉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只是用探究的目光扫向对面。 戚丰唇边叼的是第二根烟,他的嗓音沙哑难辨,“徐警官,我还要去工地监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徐伟说,“死者是你从老家带过来的,他出了事,你想好怎么跟他的父母交代了吗?” 戚丰半合眼皮,“那是我的事。” 徐伟继续盯着,“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接到报案的半小时后,我们已经联系了死者的父母,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戚丰把唇边的烟拽下来,他淡淡的说道,“警方办事效率就是高,我希望在调查杀害阳阳的凶手这件事上面也能如此。” 徐伟说,“我们的目标很一致,就是早点抓到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可是戚工头并不配合。” 戚丰猛地抬头,眼睛里有血丝,他冷笑道,“不配合?我他妈的要是不配合,会在这里听你说这么半天废话?” 徐伟还是那副温和的姿态,“如果戚工头配合,那我在问你是否有察觉出死者生前的异常时,你为什么跟我打太极,就是不承认?” 他翻着笔记本,语速不徐不缓,“这一点不说宿舍里的人,连工地上的人多少都察觉到了,而戚工头平时和死者走的最近,会不知情?” 戚丰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徐警官,在我眼里,那孩子没有异常。” 徐伟觉得这人实在是捉摸不透,他不傻,反而精明的可怕,心思也深的可怕,“既然戚工头忙,那我就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希望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还能聊的这么愉快。” 戚丰一言不发的出去。 徐伟揉眉心,对着进来的下属说,“小张,你带几个人再去厕所那里看看。” 他又说,“还有,派一个人跟着戚丰。” 戚丰站在太阳底下,身上的冷气却没有被驱赶掉,他沉默着把烟抽完了弹出去,“阳阳,你小子惹上谁了?” 周围没人,自然也没什么回应。 戚丰看到手机上的一条短信,是张瑶发的,拜托他照看着点那个青年。 拜托他?戚丰嘲讽的掀起唇角,当初他带上一张卡和一批人来这里搞工程,周阳的父母在车站送周阳,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结果周阳死了。 命太不值钱,也太薄弱,说没就没了,措手不及。 戚丰突然想见那个人,他大步往小卖铺方向走,瞧见迎面过来的贺鹏,没有精力搭理。 贺鹏拦住他,“这么急着干什么去?” 戚丰说,“别找不痛快。” 贺鹏笑呵呵,头发油的发亮,“我正好找你有事呢,警方怎么跟你说的?查出来点眉目没有?” 戚丰越过他往前走。 贺鹏把他拽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家阳阳搞不好是被杀人灭口了哦。” 戚丰的眼皮骤然一撩,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你说什么?” 贺鹏一脸无辜,“什么什么,我不过就是随口那么一说,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戚丰的眼神凌厉如刀,在贺鹏的脸上一寸寸的刮着,“贺鹏,别跟我玩花样,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 贺鹏把领口的那只手拨开,“这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他拍拍戚丰的肩膀,“大家都是来这儿搞工程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你说的对吧?” 戚丰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突然笑起来,“据我所知,你是借了高住这块肉的,要是出了意外,你的处境会比我要难的多。” “我要是你,就老实本分的监工,盼着工程顺利完工,拿钱走人,祈祷不要出现什么状况。” 贺鹏的面色变了变,这话似乎踩到他的要害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戚丰两手插着口袋,借着身高优势俯视过去,“贺鹏,你打阳阳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猜猜,警方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找上你?” 贺鹏的气息粗重,绷着脸道,“戚丰,你别跟老子对着干,不然你要护的另一个小朋友不会有好果子吃。” 戚丰放在口袋里的手抖了抖,他的双眼眯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警告你,要是你敢碰他一根手指头,我绝不会放过你。” 贺鹏一惊,有些意外戚丰会放出这种狠话,那个死了的周阳都没这待遇,他转转眼珠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戚丰看着他那笑容,莫名反感,“你笑什么?” 贺鹏耸耸肩,“好笑呗。” 他神经兮兮的呵呵笑了几声,扒拉扒拉自己那头油腻腻的头发,“我刚接到公司的通知,开会的时间推到下午,那几个老总肯定会找你谈话的,祝你好运。” 戚丰的眉头皱了皱,继续往小卖铺走,他远远的就看到了那辆比亚迪。 黄单停好车下来,他转身,和男人打了个照面。 戚丰问道,“你从哪儿回来?” 黄单说,“我送小瑶去了车站。” 戚丰这才想起来,张瑶给他发了短信,他也看了,现在觉得自己是没话找话,有点像是被一股子热血拴住的毛头小子。 片刻后,俩人站在楼上。 黄单也不知道这人干嘛要跟自己上楼,张父张母竟然都不问问是什么情况。 戚丰是头一回上来,这二楼跟他住的宿舍一比较起来,宽敞的不像话,也简陋的可以,连个门都没有。 黄单从桶里打水洗把脸,“帮我拿一下毛巾。” 戚丰的脑子没转过来,人已经往楼梯栏杆那里走了过去,“哪个颜色的?” 黄单说,“蓝色条纹的。” 戚丰抓住那条毛巾,指腹碰到柔||软的触感以后就回神了。 黄单等了等,知道男人又别扭起来了,他睁开眼皮,水往眼睛里流,“别发愣,把毛巾给我。”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一块毛巾丢到他的头上,他拿手去拽,“谢谢。” 戚丰几乎是瞪着青年擦脸。 黄单把毛巾拿下来,“为什么这么看我?” 戚丰没出声,掉头坐到唯一的一个木板凳上,两条腿叉开,坐姿非常随意。 黄单看了一眼,就去洗杯子倒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戚丰拿出常抽的南京,“来一根?” 黄单说,“我不抽烟。” 戚丰挺诧异的掀了掀眼皮,他啧啧两声道,“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碰?你这个小弟弟可真没劲。” 黄单无意识的说,“抽烟不好的,你别抽了,把烟戒了吧。” 说完他就抿了下嘴唇,习惯真麻烦。 戚丰没收回视线,他从喉咙里碾出笑声,觉得好笑的很,“你这是管起你叔叔来了?嗯?” 黄单没说话。 戚丰盯着青年,“谁给你的权利?” 黄单不想现在跟男人讨论这个问题,过两天再说会轻松很多,他自顾自的换了个话题,“早上我听到了警||车的声音,也听说了你那个老乡的事。” 这个话题一蹦跳出来,周遭的气氛就变了个样子,温度都低了下去,更别说戚丰的面色了。 “你还听说了什么?” 黄单说,“工人们来小卖铺买东西的时候会议论,我听到的都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他把一杯热水放在桌上,等水放凉些,“警||方找过你了吧,查出来了吗?” 戚丰面无表情,“怎么,你连这个也关心?” 黄单说,“我家就在这里,出命案会让我爸妈多想,早点查出来了,他们才会安心很多。” 戚丰似笑非笑,“我可没发现你爸妈有什么不安,他们老两口跟个没事人似的,倒是你,尽出现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黄单转过身子,坐在床头面朝着男人,“你是不是怀疑我?” 戚丰不答反问,“怀疑你什么?” 黄单不喜欢这种方向问题,他指望着能从男人这里得到一些信息,“我不知道。” 戚丰笑道,“你真有意思。” 这句话是讽刺和贬义,很明显。 黄单却不在意,“那晚小卖铺被偷,周阳过来买东西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戚丰一语不发。 黄单一眼不眨的看着男人,“我指的不是你从周阳那里听说的,而是你亲眼所见,那晚你也出来了吧。” 他的手里没有线索,只是在试探。 能不能有收获,全看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 戚丰徒然起身逼近,单手抓住青年额前的发丝往后拉去,“小东西,你在调查我。” 黄单一愣,“没有。” 戚丰冷哼,“还说没有,你这个小骗子。” 黄单垂下眼皮,“我怕你不高兴。” 这回换戚丰愣了。 黄单的头发被抓着,有点疼,他的声音不再平稳,“我家被偷的案子还没有多大的进展,我想自己找到线索。” 他叹息,“工地上的人太多了,我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个的去排除,不光是你,其他人也一样,我都在查。” 戚丰觉得这个人能耐真大,时不时给他一个笑话听,这会儿他又笑出声,说话时后槽牙都咬起来了,“你可真敢想,还自己找线索,你怎么不上天啊?” 黄单说,“你担心我。” 戚丰讥讽的哼了声,“我吃饱了撑的?” 黄单蹙眉,手按住男人的腕部,“你别抓我的头发,疼。” 戚丰盯了半响,“别转移话题,你小子还查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突然就来了气,低吼出声,“操,你别告诉我,你打从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就动机不纯,你在利用我。” 黄单想了想,默认了。 戚丰的胸腔被一股无名火吞噬,他手上力道加大,让青年被迫仰起头,“问你话呢。” 黄单疼的快哭了,“你把头低下来点。” 戚丰心想,你他妈的谁啊,敢命令我,结果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把头低了下去。 这不对,太诡异了。 黄单摸摸男人的头发,把他鼻尖上的汗珠抹掉,声音里带着哭腔,“小点声,我爸妈在楼下,会听见的。” 戚丰在青年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很奇妙。 下一刻,他抓住了青年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戚叔叔:我有一种错觉,现在我的心思变的肮脏了。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感谢小伙伴们对我的厚爱,鞠躬 感谢 青城 的手榴弹x1,地雷x28 感谢 小小山 的火箭炮x1 感谢 梦幽 的火箭炮x1 感谢 21030180 的手榴弹x1 感谢 做梦都想去旅游 的手榴弹x1 感谢 22404173 的手榴弹x1 感谢 jing 的手榴弹x1 感谢 野生的大帅比 的地雷x5 感谢 凌乱 的手榴弹x1 感谢 返雪 的手榴弹x1 感谢 枫叶落纷纷 的地雷x4 感谢 瘾君子 的地雷x3 感谢 我的太阳需要安眠 的地雷x3 感谢 君临天下 的地雷x3 感谢 wu擦勒 的地雷x2 感谢 不谢最帅 的地雷x2 感谢 prisoner 的地雷x2 感谢 锦瑟无端 的地雷x2 感谢 山风 的地雷x2 感谢 悄悄的往作者菊花里 的地雷x2 感谢 被塞进菊花的去污剂 的地雷x1 感谢 ajoo 的地雷x1 感谢 紓狂 的地雷x1 感谢 有点萌的长颈鹿 的地雷x1 感谢 晓知然 的地雷x1 感谢 泉叽叽 的地雷x1 感谢 小包子的手臂很酷 的地雷x1 感谢 9229475 的地雷x1 感谢 廢天地滅生靈神裂寧清 的地雷x1 感谢 栗子球 的地雷x1 感谢 stinger 的地雷x1 感谢 20876995 的地雷x1 感谢 夏虫 的地雷x1 感谢 谨欢 的地雷x1 感谢 false 的地雷x1 感谢 我说 的地雷x1 感谢 幼 的地雷x1 感谢 想浪却成狗 的地雷x1 感谢 22093685 的地雷x1 感谢 晓晓 的地雷x1 感谢 砂糖型席卡 的地雷x1 感谢 陌苏子 的地雷x1 感谢 果粒橙 的地雷x1 感谢 游uu 的地雷x1 感谢 月慢西楼 的地雷x1 感谢 往昔 惜归 的地雷x1 感谢 讨厌暴力狂 的地雷x1 感谢 vivvida 的地雷x1 感谢 河图洛书 的地雷x1 感谢 寳寳° 的地雷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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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笼,黄单再把视线挪向男人,“你穿的裤子颜色浅,湿了会很明显的。” 戚丰的喉头滚动,他摸根烟点上,往青年的口鼻喷吐烟雾,神情一下子变的模糊,嗓音沙哑,“这么关心叔叔啊?” 黄单吸进去一大团的烟雾,他偏过头咳两声,鼻尖有点红。 戚丰叼着烟,三魂六魄都回来了,还是平日里的模样,刚才短时间出现的怪异情绪全不见了,他心想,在一个小辈面前,我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大家同是男人,从出生就带着一把枪防身,都一个样,不差什么。 不过就是长期没练枪法,不小心让枪走火了而已。 这么一通思想工作做完,戚丰浑身绷紧的肌||肉都放松了,就是那目光还照样穿透烟雾往青年的脸上刮着。 黄单察觉出男人的心理变化,他的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把一卷纸放到桌上,“我先下去,你在楼上解决了再下来。” 走到楼梯口,黄单又折回来,“声音小点。”楼上没门,只要有一点动静,楼下的人都会听的很清楚。 戚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个人能搞出什么声音? 黄单没走。 戚丰弯下腰背,喷洒在他脸上的气息里全是烟草味,“怎么,想帮叔叔?” 他难受的很,理智还在,这话纯粹就是故意吓吓这小东西的,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很淡定,淡定的过了头。 黄单说,“我没洗手。” 戚丰,“……” 青年那双眼睛里看不见一丝的肮||脏,戚丰嘴边的烟都抖了抖,搞的就好像肮脏的只有他自己一样,他直接就在对方的背上一推,“下去下去。” 黄单站稳了往前走,“二三十分钟可以吗?” 戚丰看着青年瘦瘦的背影笑,“你当叔叔是你啊?一小时。” 等下楼的声音消失,戚丰背靠墙壁,手揉着额头苦笑,“老伙计,你这回是想玩死我啊。” 结果黄单在楼下待了十分钟不到,男人就从楼上下来了,那张脸黑的没法看。 还好张父张母出去了,不然肯定会问的。 戚丰周身气息阴沉,本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慢慢的是鼻子,嘴巴,最后勾勒出一张脸来。 那一瞬间就完事了。 戚丰在心里骂骂咧咧,鬼知道我在楼上经历了什么。 黄单忍不住问道,“这么快?”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戚丰就炸了,他瞪着罪魁祸首,话到嘴边又没往外蹦,感觉一旦蹦了出去,自己这张老脸也就没地儿放了。 小朋友有个深爱多年的初恋,很痴情,人结婚了还放不下,妥妥的心理正常,思想健康,出这事这还真不怪他,怪自己。 是自己脑子里多了肮脏的心思。 戚丰闭了闭眼,这事越想越怪,不能想了,他开展示柜拿了瓶矿泉水,一股冰凉贴上掌心,快速顺着血液弥漫全身,体内的燥热瞬间得到压制。 黄单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男人。 戚丰是铲平头,发梢硬邦邦的,黄单摸过,知道有点扎手,他的眼角垂下去。 耳边徒然响起声音,“你看哪儿呢?” 黄单回神,他蹙了蹙眉心,有些懊恼,男人的屁||股太翘,自己总会下意识的去看。 戚丰拧盖瓶盖喝水,“身上没带钱,晚点给你。” 他见青年没拿小本子,挑了挑眉毛笑,“不记个帐?” 黄单说,“不用记的。” 青年说的认真,没有半点虚假,戚丰愣住了,他想要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戚丰接了个电话,脸色就变了变,他按掉通话,快步离开。 黄单猜测是周阳的父母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不幸无论搁在谁身上,必定都会很难过。 张父背着手回来,“志诚,你进屋拿几包硬中华给我,算了算了,拿两包软中华,三包硬中华吧。” 黄单进了里屋,早上烟草公司的人来过,一条条的烟堆放在小床里侧,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要找的烟,因为贵,所以是单独放着的。 外头传来张父不耐烦的声音,他有事要办,很急,“志诚,你在磨蹭什么?” 黄单趴在床上,手在里侧的木板柜子底下翻找,“马上就好了。” 张父又催,黄单在他进来前拿了烟出去,“爸,我在屋里看到了老鼠,很小一只。” “老鼠?”张父皱眉,“上次不是打死两只了吗?怎么还有?” 黄单,“……” 他只是随意找个借口,目的是想让原主爸妈整理一下东西,自己也好借机翻动翻动,没想到这里真有老鼠。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相关的片段,老鼠的事应该是在他来之前发生的。 张父找袋子把烟放进去,“下回再看见了老鼠就喊你妈。” 黄单哦了声,原主他妈是个能人,老家楼上有蝙蝠,她把门窗一关,一拍一个准,打老鼠也不在话下,“爸,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张父说不回了,他拿了车钥匙把车开走。 黄单的脚踩在门槛上,眼睛望着车子的方向,很快就看不到了,他不难猜到,原主爸去了公司。 端午节马上就要到了,是一年里面的其中一个要钱的节日。 这次死了人,警方干预进来,兴许公司会有什么变化,张父指望着上刘总他们那儿走动走动,要是有钱了,分到他头上的能多一点是一点。 隔壁渔具店的老板出来,给了黄单一个橘子,“小张,你爸这回没准能要到钱。” 黄单边剥边说,“希望吧。” 老板是个年轻人,大家都叫他小齐,穿着老气,其实只比原主大一岁,他原先在原主爸手底下做事,后来单干了,能开渔具店,是原主爸在里面为他打通的关系。 本来说好的跟原主爸合伙,结果店开起来,那件事就成了个屁。 原主爸心里有气,白忙活一场,好面子所以才没把这事摊开来说,不过他经常在渔具店里白拿鱼料,换个渔具什么的也都是不给钱的,靠这个来让自己舒服点。 黄单收回打量的视线,掰了一片橘子塞嘴里,他蹙眉。 小齐的声音模糊,“这橘子酸了点。” 黄单差点就把嘴里的橘子给吐了,不是酸了点,是酸的要命,很不好吃。 小齐吃掉最后一片橘子,拍拍手笑着说,“再等几个月,橘子多的吃不掉,有特甜的。” 黄单强行咽下嘴里的那块橘子,手里的就没再吃,他知道当地的农民都会种橘子,一种就是一大片,吃不完。 小齐说,“你爸去公司了吧?” 黄单嗯道,“可能是。” 小齐走过来,音量小很多,“听说那小孩的爸妈一下火车就开始哭闹,到公司更是哭天喊地,哎,可怜哦,那么小的年纪就死了。” 黄单看他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齐说是公司一个朋友给他打电话说的,“这会儿八成闹的人仰马翻了。” 他拽着桌子把叮在上面的苍蝇们晃走,这才靠着边沿说,“人不是在工地干活时出事的,投资方不会管,公司也是,想要拿出赔偿,难。” 有人来买鱼料,小齐慢悠悠进了店里。 黄单没在外头多站,他拿出手机想给戚丰打个电话,又觉得不是时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午黄单去了公司,主任是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也不顾忌他,就在自己的位置上跟电话里的人聊周阳的事。 黄单听到挺多东西,譬如周阳的父母哭着喊着要为儿子讨个公道,要不是警方及时赶到,他们会在公司门口和门卫们拉扯起来,免不了有个磕磕碰碰。 又譬如戚丰跟公司里的人发生争执,差点动拳脚。 这场风波在周阳的妈妈哭晕过去后才得以消停,只是暂时的。 黄单接到快递员的电话去拿了快递,在门口遇到一人,对方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他也礼貌的打招呼,“徐警官。” 徐伟笑着问,“你这买的什么?” 黄单说,“书架。” “难怪这么大一件。”徐伟亲和的说,“需要我帮忙吗?” 黄单摇头,“不用的。” 徐伟发现青年的排斥挺强,这让他想到另一个人,对方的排斥藏的深,青年没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耽误你一点时间,我想跟你聊聊,问你几个问题。” 黄单把书架搬进办公室,主任不在,不清楚上哪儿溜达去了,他喝口水,“你问吧。” 徐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21号那天晚上你家被偷了现金和烟,周阳在案发前去过小卖铺。” 黄单没回应,等着下文。 徐伟说完那句,想看到青年的情绪变化,对方却不让他如愿,“据说周阳和你发生冲突,你坐在门口哭了很长时间。” 黄单澄清道,“不是,我跟他没有过任何冲突,那是我们不小心撞到了一起,我哭是因为我被撞疼了。” 徐伟皱皱眉头,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只要他一认同,那么掌握的信息就会被推翻。 黄单的语气里听不出东西,“徐警官,你不会是要把周阳的死怀疑到我身上吧?” 徐伟很官方的说道,“在凶手没有抓到之前,每一个看似不相关,微不足道的信息都有可能是关键的线索。” 他的食指点了点椅子扶手,“同样的,每一个在死者身边走动的人都有嫌疑。” 黄单点头说,“也是。” 徐伟噎住,觉得青年是个奇怪的人,情绪起伏非常细微,他在问完几个问题后,就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了句,“你跟戚丰是什么关系?” 黄单抬眼,“徐警官为什么这么问?” 徐伟笑了笑,“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戚丰之所以照顾死者,是因为死者是他带出来的一批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被他当做弟弟对待,那他照顾你的理由是什么?” 黄单的眼皮跳跳,“什么意思?” 徐伟还是在笑着,“根据调查,戚丰在外面不止一次的表现出对你的与众不同。” 黄单笃定道,“是不是贺鹏说的?” 徐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我就行。” 黄单把戚丰跟张瑶的遇见经过说了出来,这是真的,后面的他跟戚丰的朋友关系,投缘,聊的来,这些部分都是假的。 至于戚丰对他的特殊,他知道原因,不能说的,说了不会有人信。 徐伟跟黄单聊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走时还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他,“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黄单存了下来。 医院的停尸房里面,一对中年夫妇老泪纵横。 周阳是家里的老小,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嫁到外地,马上就要生了,在医院住着赶不过来,还有个跟男的跑了多年,至今没有回来,也没联系。 重男轻女的迹象在周家也存在,要不是周阳死活就是不肯读书,还闹着离家出走,老两口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让他进大学的。 对老两口而言,儿子是跟着戚丰一块儿出来打工的,离开时活蹦乱跳,现在却死在他乡,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们根本没法冷静,把那些气和怨都撒在了戚丰身上。 戚丰跟周阳的父母讲理也讲不通,听不进去的,劝说更是苍白无力,他一声不吭的承受着老两口的痛苦和悲伤。 “阳阳,你走了,爸妈怎么活啊……” 周母扑上去,手攥着白布,趴在儿子的尸体前痛哭流涕,哭的快背过气去。 一旁的周父佝偻着背,用干枯的手抹着眼睛。 停尸房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分不清有哪些味儿混在了一起,让人吸一口气都很不舒服。 戚丰站在后面,生平第一次觉得死亡很可怕,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周母要去碰儿子,周父拉着她,老两口的哭声令人绝望。 戚丰掩上门走了出去,他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啪嗒按着打火机,周阳的死让他意识到,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做不到的更多。 他把打火机摁住,另一只手拿了手机拨号码,那头是青年的声音,“喂。” “打错了。” 戚丰按掉,过了会儿又打过去,“你在哪儿?” 黄单说,“公司。” 戚丰走开几步,“警方找过你没有?” 黄单说找过了,“有个徐警官问了我几个问题,他人很温和。” 戚丰骂了句,“你是不是傻,小心跳进别人挖好的坑里还高兴的鼓掌欢呼。” 黄单,“……” 他把键盘往前一推,人趴到桌上,“你在医院的停尸房吗?跟周阳的父母在一起?是不是哭过了?” 戚丰有种青年在关心自己的感觉,但那只会是错觉,他的口气突然就恶劣起来,“叔叔的事也轮的到你管?” 黄单说,“那你也别管我的事。” 戚丰瞪着嘟嘟响的手机,这是干什么?跟他来劲了?他再次拨过去,以为对方会生气的按掉,却很快就接通了。 这一刻,戚丰不知道说什么,那头也没出声,他俩竟然默契了一回,拿手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黄单说,“主任回来了,我挂了。” 戚丰叫住他,“叔叔是在停尸房,周阳的父母情绪有些失控,还有,叔叔我没哭。” 黄单说,“晓得了,你注意安全。” 戚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挂电话挂的还真利索,一下都不犹豫。 他继续按打火机,这通电话的效果出乎意料,把他心里的焦躁不安都给抹平了。 周阳的父母不能让儿子死的不明不白,老两口离开医院就去了警||局,求警方把凶手绳之以法,这样儿子才能死的瞑目。 徐伟安抚了几句,朝戚丰所站的位置扫了眼。 戚丰视若无睹。 徐伟不在意,直接走过去,冲戚丰友善的笑了笑,“死者的家属有住处吗?” 戚丰说了个旅管名字。 徐伟说,“戚工头脸上的伤是?” 戚丰的颧骨有块淤青,周父打的,他没躲,这会儿徐伟问起,他眼皮都懒的抬,“你们警方早点把案子破了,老两口才能安心。” 徐伟眼神阻止往这边来的下属,“实不相瞒,要想把案子破了,就目前掌握的线索远远不够。” 戚丰说,“那是你们警方的事。” 徐伟还有话要说,确切来说是试探,观察,戚丰已经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案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破的,周阳的父母被警方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主要就是安慰。 戚丰一直在外面等着,周阳的父母出来了就招辆出租车把他们带去旅管。 或许在周阳的父母心里,戚丰这么做,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些,也有部分原因是不想接的工程因此受牵连。 戚丰没有心思去揣摩老两口的想法,他走出旅管时,天都快黑了。 另一边,黄单在柜台那里忙的恨不得多长一双手。 张父还没回来,张母说他跟几个老总在一块儿打麻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黄单给一个工人找零,他下班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站这儿忙,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门外进来个人,是贺鹏,他吃过晚饭了,扎在裤腰里的褂子扯出来,满脸的汗,一滴滴的往脖子里淌,被那一头油腻腻的头发一衬,整个人都显得很脏。 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想拿刷子把他上上下下的刷一刷。 黄单不喜欢贺鹏,总觉得他的眼神太浑浊,那里面藏了很多东西。 贺鹏买了瓶绿茶,咕噜咕噜喝下去好几口,他打了个嗝,混着酒菜味儿,“空调没开?” 黄单说,“没有。” 贺鹏咂嘴,“这么热的天竟然不开空调?挂墙上当摆设呢?真是的,这么热的天开空调多舒服啊。” 黄单忽略掉他的叨唠。 贺鹏去架子那里翻翻,从左翻到右,再从右翻到左,翻了好一会儿才拿了包蔬菜味的饼干拆开,咔滋咔滋的吃着。 “你爸呢?” 黄单说,“跟刘总他们在一起。” 贺鹏把两条腿放在凳子上,“端午快到了,你爸如果能要到钱,就可以接活儿做了。” 黄单暗自观察,“嗯。” 贺鹏东一句西一句的跟黄单扯,黄单发现他跟原主爸很像,不知道哪句是真的,聊天很费脑。 张母喊黄单吃饭,贺鹏还是没走。 菜上桌,张母客气的说,“小贺吃过晚饭了吗?没吃就在我这儿吃一点。” 贺鹏说没吃。 黄单的眼角一抽。 张母给了好脸色,没办法,话是自己说的,不乐意这三个字只能咽到肚子里去。 于是桌上就多了一副碗筷。 贺鹏跟张母聊起来,黄单很少参与,他主要是在听。 一盘鱼几乎全进了贺鹏的嘴里,他得瑟说自己吃鱼从来不卡,话刚说完没多久,就被鱼刺卡到了。 张母都替他尴尬。 黄单看贺鹏在旁边干呕,拿手指往嘴里抠,他碗里的几口饭顿时就不想吃了。 贺鹏抠的脸红脖子粗,带着根鱼刺走了。 晚上十点多,戚丰来小卖铺买酒,多给了两块钱,是白天那瓶矿泉水的钱,“你爸回来了吗?” 黄单奇怪,怎么今天好几个人都问,“还没。” 戚丰哦了声,“走了。” 黄单把人叫住,“你那儿有红花油吗?我看你左边的脸伤的不轻,是周阳的父亲打的吧?” 戚丰没回头,哑声说,“少管别人的事,你只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黄单看着男人离开,他抿抿嘴。 事情还没完,他总觉得这件事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周阳的死,可能跟他的任务有关联。 后半夜,黄单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张父回来了。 他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留意着楼下的动静,先是张父的拍门声,而后是张母开灯,碎碎叨叨的声音。 张母问张父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父的心情很不错,哼着《千年等一回》,他说吃过晚饭后就换了个地儿打牌,赢了两千多,还说端午节能要到一笔钱。 之后就是张父洗漱的声响。 黄单躺回床上,把目前掌握的线索整理整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周阳的父母每天都在公司和警局跑,这事还上了新闻。 电视台的记者过来采访,小卖铺都被摄像师傅拍下来了,包括在柜台算钱的黄单,死者的工头戚丰,还有他的老乡们。 就连工地的工人都托周阳的福,灰头土脸的上了回电视。 新闻出来了,徐伟一伙人还是没查出名堂,无头苍蝇似的乱转,逮着什么人和事就叮上去,结果就是白忙活一场。 案子的棘手程度让他们烦闷。 在这节骨眼上,黄单接到原主初恋的电话,说是要跟闺蜜来看庐山,问他有没有时间当个导游。 黄单说他很忙,腾不出时间。 原主的初恋说到时候出来聚一聚,还说几个同学也会过来的。 黄单把小卖铺被偷,发生命案的事说了,他刚要说真的去不了,瞥动的视线就停在了左边的拐角,那里的地方有一个烟头,是南京。 工人们发现工头的心情不好。 他们都以为工头是因为周阳的案子没破,所以才闷闷不乐的。 直到工头在饭桌上问他们什么的情感生活。 戚丰拿着啤酒瓶喝酒,“赶紧的,你们谁第一个说?” 有个黑脸大汉说他在外头打工,媳妇儿在家里给他带了俩顶绿帽子,娃都不是他的。 也有工人的情况跟他相反,同样都是在外地打工,他媳妇儿在家把公公婆婆照顾的很好,娃还养的又白又胖。 有个年轻点的跟大家分享自己的异地恋女朋友,本来打算年底结婚的,但是女方家里嫌他一个打工的太穷,文化水平也低,就坚决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上个月女孩嫁给了一个开澡堂的老板。 没成家的工人唏嘘,说这年头日子不好过,情情爱爱什么的,会随着兜里的钱增加或减少发生改变。 戚丰摩||挲着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天后,一场大雨噼里啪啦的降临,地面被砸的冒烟。 反正也干不了活,工人们就想趁机放松放松,这时间一久,会把身体憋坏的。 戚丰从公司弄了辆面包车,来回跑几趟把底下的工人们带去镇上。 这种事都是自愿的,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宿舍里睡觉,打牌,不上工的时间是自由的。 工人们去泡脚,戚丰坐在大厅刷手机。 一个年轻女人坐过来,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帅哥,我陪你上去吧。” 戚丰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在女人身上扫动。 女人的身材极好,丰胸细腰,肤白貌美,男人见了,会走不动路。 戚丰的眼皮耷拉下去,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懒洋洋的起身走了出去。 女人失望的摇摇头,做别人的生意去了。 戚丰撑伞在街上走动,他走着走着,就想给青年打电话,很变态的想听听对方的声音,在克制了第三次后就拐进了酒吧。 这个点,酒吧里的人不多。 戚丰喝了半杯酒,抽了一根烟,他觉得无趣,离开前去了一下洗手间。 走廊的灯光昏暗,裹着些许迷离的味道,故意挑拨人们的神经末梢。 有两个男的在角落里抱着啃伸过来伸过去的,老远就能听到吞口水的声音。 戚丰活到这个年纪,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他也不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事了,以往都会事不关己的走开,这次没走,而是找了个地儿旁观。 完事后,少年搂着中年人来了个吻爱爽吗?要不要自己试试?” 没回应。 少年哼哼,他闻着烟味儿走过去,看到男人的长相时,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个样子。 他是巴掌脸,眉清目秀,嘴里的话却充满了一股子娴熟的骚儿,“大叔,你上我,我不收钱。” 戚丰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腹从少年的脸颊上划过,他捏住对方的脸摸了摸。 少年的气息一下子就急促起来,他靠上去,还带着中年人味道的红唇微张着,“大叔,你是干什么的,手这么糙,摸的我好爽啊。” 换个不知情的人听见这句话,还不知道是摸的哪儿。 其实就是脸而已。 到底是干这一行的,少年很会将自身的优点暴露出来,他的上衣领口低,漂亮的锁骨很诱||人,腰身特细,两条腿袖长均匀。 戚丰的脑子里霎那间窜出一双红红的眼睛,有个压抑着哭腔的声音说“轻一点,我疼”,他的太阳穴被扎了一下的刺痛,立刻把少年推开了。 少年猝不及防,直接就被推的跌坐在地,“卧槽,搞什么呢?!” 他抬头,看到男人拧着眉峰擦手,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顿时就是一脸吃到屎的表情,“大叔,你……” 戚丰转身就走。 不是错觉,对着那个青年的时候,他的心思真的变的肮脏了。 本来打算找个男的试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摸个脸都恶心,这不像是同性恋,那是什么? 戚丰回过神来时,他站在雨里。 好半天,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感觉自己活了三十多年,正常了三十多年,现在要完了。 “完了……” 戚丰自言自语,那声音被雨水吞没,只留个残影。 他在雨里来回走动,试图去理清头绪,却不知道从哪一天,哪一刻开始理。 抽了自己一巴掌,戚丰终于冷静下来,他满脸都是雨水,那迷茫的神情是头一次在他脸上出现。 戚丰好几天没出现在小卖铺了,黄单知道他在躲着自己。 知道归知道,黄单却没去找他,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给他足够的时间来面对内心。 周阳才刚十八岁,他的生活用品都充满青春年少的痕迹,在他死后,那些东西还在原来的位置堆放着。 周父周母来宿舍一样样的整理,准备装起来带走。 周母咦了声,喊来老伴说儿子平时折衣服不是这么折的,“你看看这裤子的折法,儿子是不可能折成这样的。” 周父觉得是她伤心过度,精神不怎么好,记错了。 有些事上面,男人和女人的差异很大。 周母观察仔细,她不那么想,一心认为在儿子死后,有人翻了儿子的东西,这些衣物的折法就是最好的证明,还叫戚丰问是谁干的。 戚丰问了,宿舍里的人都否认,说没干过。 “谁没事会去碰那些东西啊。” “就是,阿姨,你搞错了吧。” 周母的情绪激动,“我对我家阳阳的大小事都有过问,怎么会搞错,不会搞错的,这肯定是你们当中的谁碰过阳阳的东西,怕被人发现就想还原。” “但是那个人不知道阳阳折衣服有个小习惯,他会从中间开始折,而不是上下对叠。” 她的眼睛发红,“碰阳阳东西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戚丰皱皱眉头,和周父一起安抚周母。 人多嘴杂,这事就从工人们的嘴里传了出去。 小卖铺是个好地儿,只要黄单在,有人来吃个泡面喝个啤酒,一点新鲜事就都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黄单得到消息后就陷入深思。 母亲对儿子的生活细节不会弄错的,周阳的身上可能有凶手想要的东西。 那东西会让凶手暴露。 以周阳的性子,如果真有那种可以拿来获取利益的东西,应该不会放在自己的东西里面,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周六那天傍晚,黄单趁张父张母都在家,就去了后面的宿舍楼,他问了一个工人以后便直奔周阳的宿舍。 门是开着的,里面有几个工人在乌烟瘴气里打牌,其他人还在外面没回来。 打牌的人每天在小卖铺买东西,都认识黄单,这会儿在宿舍门口见着他还挺奇怪,好奇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黄单说是来找戚丰的。 那几人就没再管了,打牌要紧。 黄单不用问就知道哪个床铺是周阳的,因为就那一个上面没有席子等用品,空荡荡的。 他在脑子里把周阳的言行举止翻出来,就坐上床,慢慢挪到里面背靠着墙壁,一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做出夹烟的动作。 从这个角度看去,黄单的视线正好对着一块吊顶,他的眼睛闪了闪。 就在这时,窗户那里多了一个人,黄单吓了一大跳,对方受到的惊吓更大。 戚丰铁青着脸进宿舍,“都出去!” 几人正到关键时候,被这一声吼给吓的一个激灵,赶紧趿拉着拖鞋出去,还不忘带走扑克牌。 黄单垂头。 戚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把头抬起来,“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黄单说,“我来找你。” 戚丰面无表情,“是吗?” 黄单说,“我昨天没开车去公司,是走路去的,你一路跟在我后面。” 戚丰冷笑,“你有幻想症吧?” 黄单看着男人。 戚丰被看的整个后背都痒起来,好像有上百只的蚂蚁钻||进他的衣服里,在背上爬动。 俩人谁都没说话。 黄单的下巴被捏的发疼,他的眼睛里渐渐多了湿意,忍着没哭。 戚丰的无名火终于压制不住的爆发出来,“你他在一个死人睡过的床上坐什么?” 黄单被吼的耳朵里嗡嗡响,他捂住耳朵,手被拨开了,男人的吼声再次传进来,震的他头疼。 戚丰吼完了,胸膛剧烈起伏,他的眼睛里有深谙的东西在翻滚,明明不应该出现的,现在却出现了。 黄单说,“你睡他对头……” 戚丰大声打断,“那是一回事吗?” 黄单说,“小点声,外面的人会听见的。” 戚丰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粗重的不成样子,他下一刻就拽住青年的胳膊往门上一推,低头上那两片嘴唇。 黄单疼哭了。 戚丰喘口气,双手按着青年的肩膀,“为什么不把我推开?” 黄单哭着说,“为什么要推开?” 戚丰哭笑不得,觉得这小子是被自己刚才那个举动吓傻了,“我是男的。” 黄单的嘴巴流血了,他哭的厉害,断断续续的说没事,“你可以亲我的,也可以咬我,但是你不能这么用力,太疼了。” 戚丰愣怔住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难道是他的年纪大了,耳朵出现幻觉了? 张父的电话来的不是时候,黄单按掉了,他背靠着门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我回去了。” 戚丰背对着他抽烟,没动,也没任何反应。 黄单还没走出宿舍楼,背后就响起脚步声,男人跟了上来,把他送回小卖铺。 在那之后,俩人又没有碰面。 黄单不再开车上下班,因为有人准时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那人就是别扭了些,还喜欢脑补,他已经说了自己不会对初恋抱什么幻想,对方不信,死心眼的以为他脑子不好使,被失恋弄成了傻子。 黄单没法子,只好让时间来证明了。 他操心任务的事,想找个机会搜查一下周阳宿舍的吊顶,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周阳死在厕所后,工人们还是会去上厕所,有人无所谓,照样进最里面那个隔间,觉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世上是没有鬼的。 有的人觉得晦气,宁愿憋着都不会进那个隔间,甚至连第三个隔间都不用。 还有的人小便直接就在外面找个草丛解决,大号才会进厕所。 到了夜里,胆小的要是憋不住了想去厕所,会强行叫上工友做伴。 毕竟死过了人,多少都觉得那里面有股阴气。 夜里贺鹏去上厕所,他是带着手机去的,半掩的门被推开时发出了吱呀一声响,那响声听在耳朵里,格外的清晰。 贺鹏进的第一个隔间,他蹲下来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 那束光把隔间里的一切都展现在贺鹏的眼皮底下,有潮湿的烟头,乱七八糟的脚印,混着尿液的水迹,擦过的卫生纸。 就在贺鹏打算换只手拿手机的时候,他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走来走去。 没心思再蹲下去,贺鹏匆匆擦了屁||股拉上裤子出去,发现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的脸色变了变,刚迈出一步就停下来低头看去。 地上有一根烟,正燃烧着,是周阳死的那天晚上抽的软中华。 作者有话要说:  五月了,又是新的开始,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3章 小卖铺 贺鹏蹲在地上盯着那根软中华看,冷不丁就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从厕所里面发出来的, 他的头皮一麻, 立刻就冲到厕所门口,脚步硬生生卡在原地。 最里面那个隔间的门打开了,贺鹏瞪着眼睛,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了出来,他的嘴边有一点火光,手往后拽着裤子,夹屁||股里面了。 那汉子发现了门口的人, 笑着打了个招呼,“贺工头, 刚才我过来时见你蹲在地上, 叫了你一声你没反应, 怎么, 有东西丢了?” 贺鹏没回答,只说, “你胆儿真大。” 汉子听了哈哈大笑, “贺工头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人怕鬼三分, 鬼怕人七分, 遇见鬼千万不能露出害怕的样子。” 他把烟夹指间嘬两口,“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周阳的鬼魂要是在隔间里面待着,那只会找杀了他的人报仇,不会找无辜的人。” 贺鹏的眼珠子转转,他笑起来,“也是。” 汉子往外面走,“有的人真怂,晚上不敢来厕所,就在宿舍的走廊上拉屎,妈的,恶心的要命。” 贺鹏面部的肌||肉放松下来,“老子刚才过来的时候差点踩到了。” 汉子呵呵笑,“贺工头带了手机,能照着点路,我就不行了,脚上黏了一大坨。” 他说着就爆粗口,说明儿还得洗拖鞋。 贺鹏的胃里翻滚,难怪总有一股屎臭味跟着自己,他把手电筒的光对准地面,发现有一些深深浅浅的黑色东西,是边上这人一路踩过来的。 汉子忽然咦了一声,“这地上的烟是谁丢的?还是软中华,是贺工头掉的吗?” 贺鹏摇头,“我不抽这烟。” 汉子捡起那根烟放到鼻子那里闻闻,咧着嘴说没什么屎臭味儿,他那样儿,就跟捡了多大的宝贝似的。 贺鹏没阻止,看着他美滋滋的把烟掐灭了,往自己的耳朵上一夹。 回到宿舍,贺鹏躺在床上点了根烟,等他从不着边际的思绪里出来,烟都把手指头给烫红了,他青着脸咒骂了声,翻身睡觉。 这件事没有成为热议的话题之一。 贺鹏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摸到床边的衣服往身上套,他感觉衣服有点紧,缩水了? 等到贺鹏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有点熟悉,好像见谁穿过。 有人抖着声音,满脸惊恐的说,“工工头,这这这……这看着像是周阳的衣服……” 贺鹏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难怪眼熟,可不就是那小子平时最常穿的一件t恤,他扒了t恤丢出去,狰狞着脸吼,“谁他妈干的?” 宿舍里没出去刷牙洗脸的其他人都一致的摇头,说不知道。 操,谁会没事去碰死人的东西啊,太晦气了。 而且周阳的东西不是都被他爸妈拿走了吗?这怎么回事啊? 贺鹏暴躁的在宿舍里吼了会儿,问候了那个孙子的十八代祖宗,他的脸青白交加,扭头找个袋子把衣服往里面一塞,出去找个地儿按打火机,连袋子和衣服一块儿烧了。 看着那些灰烬被热风吹散,贺鹏的手才不再颤抖。 贺鹏回去就把戚丰堵在走廊,从嘴里甩出去一句,“是你干的吧?” 戚丰刚洗完脸,“什么?” 贺鹏见他这态度,以为是在装模作样,他恶声恶气,眼珠子往外突着,“戚丰,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你要是觉得周阳死的冤枉,就往警局跑的勤快些,让案子早点破了,别他妈的耍这种阴招。” 他一字一顿,“我就说一遍,周阳的死,跟我没任何关系!” 戚丰不耐烦,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贺鹏,你神经质吧。” 说完,他就把面前的人拽开,脚步不停的离开。 贺鹏在后面重重喘气,一脚踹在墙上。 早上贺鹏发了一通火,其他宿舍的工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谣言传的四起,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事不关己姿态。 贺鹏性子差,脾气火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儿说,都在背后议论。 黄单听说了这事,对贺鹏的关注更多了些。 贺鹏只有当天情绪起伏不定,人也动不动就发火,第二天就恢复如常,该干嘛干嘛。 工人们议论了几天,那股劲儿就没了。 凶杀案没有进展,偷窃案也是如此,工人们都不觉得奇怪,人力有限,平时报道的那些案件都是破了的,而没破的远远比破了的要多很多,有的凶手老死的时候都没有被抓到。 不过这两个案子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干一天工,拿到这一天的钱,等工做完了,钱赚到了就会走人。 周阳的父母三天两头的往警局跑,后头又有电视台跟拍,往上的跟帖议论就没断过,警局里的压力巨大,不得不把周阳的案子放在首位。 徐伟在跟队里的人开会,屏幕上是周阳的照片,有他的证件照,也有他的尸体,厕所隔间里的,停尸房里的,都有脖子青紫的特写。 坐在角落里的个三十来岁的清秀男人,大家都叫他孙老师,大夏天的穿着长袖长裤,扣子扣的严实,外面还加了件休闲马甲,可见汗腺有多不发达。 徐伟把桌上的资料翻了翻,让下属们接着汇报情况,等会议室安静过后,他转到角落,“怎么样?” 孙老师把脸上的圆眼镜拿下来捏捏鼻梁,“什么怎么样?” 徐伟的手在那堆资料上点了好几下,“我是问你看出来了什么没有?” 孙老师把眼镜重新戴上去,伸了个懒腰说,“那小子长的不错,一脸天真样。” 徐伟单手撑着他的椅背,“喂,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面相感兴趣了?” 孙老师自顾自的说,“天真的人往往会把整个世界都简单化,不计较后果,没能力想出退路,错把自己的想象当成现实,太危险了。” 徐伟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老师挠了挠下巴,“人太过天真,就是愚蠢,会给自己带来灾难的。” 徐伟的面部抽搐,“说简单点。” 孙老师站起来,“简单的还没想出来,等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现在去吃饭,你请客。” 徐伟,“……” 孙老师往门口走,“晚上你把戚丰,贺鹏,王东强这三个工头的详细资料发给我,还有那家小卖铺偷窃案的调查结果,包括那家人的资料。” 徐伟追上去,“你是不是已经找出了这起案子跟小卖铺偷窃案的重叠信息?” “徐警官,俗话说的好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先吃饭,吃完了再聊。” “……” 夏季的白天很长很长,傍晚五六点钟的天还亮着。 黄单从公司出来,慢慢吞吞的往小卖铺方向走,他今天很倒霉,上厕所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一下摔的很重,直接就把屁||股摔疼了,尾骨也疼。 黄单在厕所哭完回办公室,坐到椅子上又疼的抽泣,还好主任不在,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满脸的泪水。 快下班了,黄单才好受些。 他脚上穿的鞋子是原主前段时间从网上买的,款式好看是好看,但是鞋底不防滑。 几十块钱一双,要求不能高了,毕竟一分钱一分货。 黄单走的很慢,背后有脚步声过来了,伴随着一股子烟味儿,他的胳膊被拽,耳边是男人的呼吸声,“你屁||股疼?” 他点头,“嗯。” 戚丰本来没想过来的,他在后面看着青年走路的姿势和速度,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就头脑发热,控制不住自己的靠了上去。 这些天戚丰满脑子都是关于同性的东西,晚上睡不着就拿手机上网在同志的论坛逛逛。 戚丰打死也不会告诉别人,他在某个同志论坛发了个帖子,标题是——我不是同性恋,但是我想上一个男的,我是不是病了? 帖子里的内容几乎全是真的,包括男的比自己小很多,有个初恋,深爱多年,如今仍然走不出来,放不下,也包括他自己过几年就四十岁了,还是个老光棍,没有过女朋友,也没有跟谁睡过,相过亲都没有感觉,慢慢就无所谓了。 甚至提到他和男的碰过嘴巴,还咬了一下,不觉得恶心,对方说他可以亲,却哭的很难过,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总的来说,每个字都透着纠结和挣扎,以及茫然。 大概是觉得快四十岁的大叔碰到这事挺可怜的,帖子下面回复的人都很有爱心,给他分析,出主意。 暂时不要逼太紧,以免把人刺激到的点子就是帖子里的人想的。 哪怕自己不是同性恋,戚丰现在也已经不排斥这个群体了,考虑到以后的生活,他了解了很多东西,听到青年承认屁||股疼,就联想到那种事上面,手上的力道加重,“谁干的?” 黄单喊疼,“你别勒我。” 戚丰看他泛红的眼睛,抓紧的力道不自觉的松了一些,阴沉着脸问,“是不是贺鹏?” 黄单说,“不是他,是我自己。” 戚丰的双眼一睁,他知道有很多道||具卖,网上就有,随意看了看以后,他感觉自己三十多年白活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买东西弄、弄自己的屁||股?” 黄单听明白了,他无语片刻,“你的思想好肮脏。” 戚丰一口气卡在嗓子眼,他狠狠的瞪过去,还不是因为你,“跟叔叔说说,你这是怎么弄的?” 黄单说是自己摔着了,“厕所的地上很湿,我没注意。” 他非常讨厌湿答答的厕所,高中那会儿摔过一回,到现在还有阴影。 戚丰吐出一口气,头脑刚冷静下来没一会儿,心跳就加快了起来,他摸出烟盒甩根烟叼嘴里,啪嗒按几次才按出火苗。 黄单知道男人有话要说,所以他没走。 戚丰半搭着眼皮抽烟,面部表情藏在腾起的烟雾里面,“有件事,叔叔说了希望你不要吓到。” 黄单听出男人的紧张,“好哦。” 戚丰口鼻喷烟,嗓音沙哑难辨,“叔叔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你。” 他特地加了“可能”这两个字,是怕青年拒绝了,自己还有招儿把局面收拾的不那么尴尬。 黄单装作没听清,“什么?” 戚丰的下颚线条绷紧,他把可能那两个字去掉,“叔叔喜欢你。” 黄单不说话。 戚丰的呼吸停了几拍,他还在抽烟,指尖却已经开始发抖,想笑着说是逗着玩的,别当真,可是他做出来的举动却是掐了烟,大力将人拽到墙角,低头亲上去。 黄单的后脑勺撞上墙壁,发出咚的声响,他疼的抽气,嘴里多了一口烟,还有一根舌头。 耳边呜咽的声音让戚丰眼皮跳了跳,他抬眼,发现青年在哭,满脸的泪,上次他亲的时候,也哭了,这么恶心? 察觉男人周身气息的变化,黄单哭着说,“我的头撞到墙了,很疼。” 戚丰拿手掌摸青年的后脑勺,他心疼,嘶哑着声音问道,“你哭,是头疼,不是嫌我?” 黄单吸吸鼻子,鼻涕要流出来了,他赶紧找纸擦,声音嗡嗡的说,“我喜欢你亲我,就是烟味不好闻。” 不怪戚丰多想,黄单的这副身体有个爱了那么多年的初恋,对方结婚了,他都念念不忘,怎么可能说变就变,突然接受一个男人的触碰。 戚丰自动忽略掉了后一句,他捧住青年湿漉的脸,唇再次压上去,这次没有刚才的鲁莽冲撞,多了丝丝缕缕的缠||绵。 黄单边哭边抬头回应。 夕阳擦过墙角,唇相依的俩人掉进了柔和的光晕里,时间都不忍打扰。 戚丰舔||唇,是咸咸的味道,他死死盯着青年,那目光烫的人哆嗦,“你也喜欢叔叔吗?” 黄单换了张纸擦眼泪,“喜欢的。” 戚丰的呼吸一顿,下一秒就粗重的不成样子,他抚湿,“那你喜欢叔叔这样亲你,摸你,抱你?” 男人的手掌粗糙,那些茧蹭着黄单的脸,他抖了抖,“都喜欢。” 戚丰抵着他的鼻尖,“你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是。” 黄单,“嗯。” 戚丰把人摁在胸膛里,手臂圈住他的腰身,现在的思绪很乱,总感觉不真实。 黄单的眼泪蹭在他的肩头,“你别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戚丰的手臂收紧,“没人。” 他在青年的耳边说,“叔叔不会是在做梦吧?” 黄单认真的说,“以前的事我都忘了,这次她希望我当导游,跟几个同学一起去爬庐山的,我没答应,我想重新开始。” 原主有初恋,苦苦暗恋多年的事被他爸妈传了出去,这是事实,黄单抹不掉的,要想让男人相信他真的跟那个初恋没关系了,只能他自己来证明。 戚丰哑声说,“叔叔这人吧,打小就是个死心眼,抓着你了,死都不会放手的。” 黄单的嘴唇动动,声音里有哭腔,“我知道的。” 戚丰突然开心起来,那种开心他从未体会过,远远不是他赚取人生的第一笔钱,完成第一个工程能都相提并论的,他笑的像个年轻十几岁的小伙子,有点傻。 “小东西,你怎么不早说,这些天叔叔为了你,硬是把自己搞成了个傻逼。” 黄单觉得自己冤枉,“我说过的。” 戚丰想起来了什么,他的额角一抽,“说,什么时候对叔叔有这种心思的?” 黄单想了想,“很早了。” 戚丰挑挑眉毛,“很早是多早?那上回叔叔问你是不是同性恋,你还说……” 他顿住,是啊,青年不是同性恋,自己也不是,只不过看上眼的人凑巧是个男的而已。 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戚丰非常谨慎,因为他已经过了耍流氓的年纪了,必须认真对待,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 戚丰再三确认心坎里真的掉进来了一个人,他会一辈子都把人困在那里。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路上的人多了起来。 黄单跟戚丰一块儿回的小卖铺,戚丰没上食堂吃饭,就买了几个面包和啤酒,跟外面的工人们坐在蚊子堆里吃吃喝喝。 墙上的电视开着,放的是社会与法贫道,说的是一起情||杀案件,故事是真实存在的,找人来演就不怎么真了,喜怒哀乐都带着表演的成分。 张母一口菜一口啤酒,看电视的津津有味,张父拿筷子在菜盘里拨动,他吃东西很挑剔,这不吃那不吃。 黄单收到一条短信,是戚丰发来的,说会在后面的工棚等他。 他把短信删除,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工棚在宿舍楼的后面,隔了一片土坡,晴天还好,下个雨全是烂泥,穿雨靴走都很吃力,自从原主一家搬走后,那里就没人住了,黑漆漆的,渗得慌。 黄单去那儿时,就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男人湿热的气息喷在耳朵边,“怎么现在才来?” 他拍拍男人的后背,‘我吃多了,肚子有点涨,你把手送开些。” 戚丰,“……” 钥匙被偷走了,工棚这一排房间的门都没上锁,黄单跟戚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 周围没床没凳子,地上有一些废弃的东西,里面可能有虫子,俩人只能站着,空气浑浊,蚊子上把抓,实在不是一个约会的地点。 月光从窗户撕坏的铁网里洒进来,在那点微弱的光亮里,戚丰亲着黄单。 房里有轻微声响,夹杂着湿||腻的喘息。 黄单从头到脚都热的难受,身上流了很多汗,黏的,他咕噜咕噜把嘴里的口水都咽下去,包括烟草味。 戚丰把枪口对准黄单,“别动。” 黄单不动了。 戚丰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是想对怀里的人开一枪,他闭了闭眼,喉头里的吞咽声都带着隐忍,不急,慢慢来,“回去吧。” 话是那么说的,戚丰却没放手,他把脸埋在青年的脖颈里,“再抱会儿。” 黄单说,“我没洗澡。” 戚丰低笑,唇没离开他的脖子,“吃出来了,一嘴的咸味。” 半个多小时后,俩人牵着手离开了工棚,蚊子们依依不舍,追送了一段路才挥泪告别,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他们。 黄单本来打算自己找个时间去市里买鞋的,脚上的鞋太滑了,他不想下次再滑倒,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戚丰来公司找他,手里还拿了双新鞋。 “穿上看看合不合脚。” 黄单把脚放进去,站起来动动,“可以的。” 戚丰隔天又给他拿了一双,不同款不同颜色,相同的鞋码,鞋底都是防滑的,“两双换着穿。” 黄单没推脱,也没别扭。 戚丰看他脚上的鞋,嫌弃的啧啧,“你这鞋带是怎么打的?丑死了。” 黄单说,“我不会打蝴蝶结。” 戚丰更嫌弃了,曲指弹一下他的脑门,“真笨。” 黄单看着男人蹲下来给自己把鞋带拆了重新打个结,比他打的好看,“以后你给我系鞋带吧。” 戚丰把青年另一只鞋的鞋带给拆了,手指灵活的打结,“小东西,叔叔这把老骨头早晚要被你啃||掉。” 黄单,“……” 戚丰把手伸进青年的裤腿里,捏住他瘦瘦的脚踝,“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 戚丰没看见,否则肯定会很震惊的说“你会笑啊”。 黄单想尽快完成任务,他想去戚丰的宿舍看看吊顶,等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机会。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在工地上干活,门一关,只有黄单和戚丰俩人。 黄单找借口把戚丰支出去,他搬着椅子调整好位置就踩上去,踮着脚费力地把手伸进吊顶里面。 吊顶隔空一块,适合藏东西。 根据电影里的情节来看,黄单会在里面摸到一只手,一个头,一块碎||肉,或者是一根骨头,一颗眼珠子,而事实是除了一手的灰尘以外,没有别的东西。 黄单很失望,这条思路错了吗? 还是说他想到的,别人也想到了,并且已经捷足先登了? 他正在想着事情,门突然打开,戚丰端着盆水进来,高大的阴影里存在着压迫感,“你干嘛呢?” 黄单从椅子上下来,“我看到一只老鼠钻到里面去了。” 戚丰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他把盆桶上面,“然后你就拿手去捉?” 黄单说,“没想那么多。” 戚丰叫黄单洗手,他从床底下找了根长棍,拿着一头在吊顶里面扫动,别说老鼠,一粒老鼠屎都没掉下来。 黄单随意的说,“棍子哪儿来的?” 戚丰说,“之前搭宿舍的时候落下的,就放床底下了。” 黄单哦了声就垂眼洗手。 戚丰贴上黄单的后背,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拿微硬的胡渣蹭蹭,“叫叔叔。” 黄单把手从盆里拿出来,在旁边甩了甩,“叫哥不行吗?” 戚丰咬他的耳朵,声音模糊,“你顶着这张可以做我儿子的脸叫我哥,我不自在。” 黄单侧头,“你儿子?” 戚丰笑着说,“叔叔今年三十七,要是二十岁有儿子,今年就是十七岁,你这脸合适。” 黄单抽抽嘴,书没念几年就辍学的人有部分会很早就做父母,原主爸是十九岁生的原主,没到法定年龄,他扭着脖子看一眼男人。 “我妹妹叫你哥,我叫你叔叔,很怪。” “咱不管她。” 戚丰摸他的脸,指腹轻轻划过,“你妹妹像你爸,她长的比你成熟,你俩站一块儿,会以为你是小弟弟。” 黄单抿嘴说,“这样好不好?有外人的知道,我叫你哥,私底下叫你叔叔。” 戚丰喜欢他这种跟自己商量的语气,“好,听你的。” 黄单的目光从戚丰对面的床铺经过,睡那儿的人死了,他有点发毛,有一种对方正笑眯眯的坐在床上,看着他跟戚丰的错觉。 戚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想什么呢?” 黄单说,“你每天睡他对头,不感到害怕吗?” 戚丰抖着肩膀,懒懒的笑出声,“有什么好怕的。” 黄单说,“心里不觉得毛毛的?” 戚丰一本正经的说,“毛毛的倒没有,就是痒痒的,见着你就有这症状,你说怎么办?给不给叔叔抓一抓?” 黄单,“……” 戚丰给他剥根香蕉,“别想乱七八糟的事儿。” 黄单没从吊顶里找到东西,他心不在焉,一口一口的吃着香蕉,快吃完的时候才发觉男人在盯着自己。 戚丰的眼眸深沉,“存心勾||引叔叔是吧?” 黄单的嘴里还有块香蕉,腮帮子鼓着,“没有的。” 戚丰过去把人抱起来,凑过去吃掉他嘴里的那一小块香蕉,“狡辩是没用的,你就是在勾||引叔叔,别想溜。” 最后一个字落下来,宿舍里的温度都攀升了好几度。 黄单一个多小时后才回了小卖铺,手酸的不行,他坐在凳子上揉手指,手腕,还捏捏手臂,来回挥了几下。 张母要去菜地翻花生地,“志诚,妈晚点回来,你看着店啊。” 黄单说好,“妈,爸呢?” 张母戴上草帽,“他除了钓鱼,还能去哪儿,这么死热的天能钓到鱼才怪。” 小卖铺剩下黄单一人,他看看手机,离工人收工还有一会儿,现在买东西的人不多,原主爸暂时也不会回来。 黄单去了里屋,他按照张瑶说的,半个身子都爬进床底下,费半天功夫才找到一个铁盒子。 没有耽搁,黄单顾不上衣服上的蜘蛛网,快速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些电话卡之类的小东西,还有一把钥匙。 黄单捏住钥匙走出了小卖铺,他把玻璃门拉上了。 隔壁渔具店的柜台那里没人,小齐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黄单的脚步飞快,他站在办公室门口,拿钥匙开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了。 办公室很空旷,只有两排长形的办公桌,上面丢着一台台式电脑,墙边有个卫生间,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原主爸经常过来,说在这里上厕所舒服。 黄单翻着办公桌的抽屉,他一个个的翻,在翻到第三个抽屉时,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小包。 几乎没有停顿,黄单就把包的拉链拉开了,里面有一堆收据单子,他的眼睛不停扫着那些东西上面的内容。 “系统先生,有紧急情况通知我。” “好的。” 黄单一张张的翻着纸张,这里面有当初在原主爸手底下干活的那些工人的个人信息,主要是工人们的工资欠条。 有些是编造的,有些是真的,因为公司要求那么做,说会走审核,按照人头的工资单发钱,原主爸费了一番功夫搞到很多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还交代说如果公司电话核实,千万别露马脚,结果就不了了之了。 直到现在,原主爸还有将近两百万没要到。 黄单往后翻,他翻到了一叠银||行的收据,有取款的,最小额是十万的,大额六十万,存款的都是一两万的数额,还有账款抵押数据。 一滴汗滴到单子上面,黄单立刻擦去,他看到了一张借据,这好像是原主爸问高借的,数额很大,日期是几年前,应该早还了,没想到借据还保留着。 黄单翻这个才发现原主爸有毛病,更早以前的单子竟然都留着,这加大了他翻找的难度,没法在最短的时间确定做这件事会不会白忙活一场,能不能给自己提供有用的线索。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浑身湿透,他拿着一份文件,不全。 黄单翻两页就知道了,里面的资料丢失了很多,没头没尾的,留下的都没什么用,他想起来张瑶跟他说过政府有个工程,会不会就是手里这个? 原主爸没钱做,那这个工程现在谁在做? 黄单把文件上的几页纸都一字不漏的看完,他继续翻后面的单子,发现了一张借据,日期是今年三月份,原主爸跟借款公司借了五十万。 不对,原主爸今年没接活做,欠亲戚的钱也没还,那这笔钱去了哪儿? “黄先生,张志诚的父亲回来了。” 黄单的眼睫一动,汗水滴了下去,他来不及抹掉就赶紧放回包里把抽屉关上,脚步飞快的往办公室门口走去,结果门从外面推开,张父站在门口。 “……” 黄单面色平静,他抹掉脸上的汗,在心里问,“系统先生,你怎么不说原主爸在门外?” 系统,“抱歉,在下通知黄先生的时候,对方在小卖铺的房里,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他跑过来的。” 黄单看去,原主爸的确是在喘着气。 张父的脸色可怕,“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找到的钥匙?” 黄单还没说话,小腿就被踢到了,他毫无防备,脚步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到地上。 原主很小的时候,他爸就打过他,抽耳光的那种,原因是亲戚来了家里,他没有叫人,让他爸丢面子。 虽然多数时候,原主爸都很好,但发起脾气来,真的很吓人。 张母是接到小齐的电话从菜地赶回来的,她看到儿子缩在角落里,脸上还挂着泪水,顿时就红了眼睛,手往张父身上拍打,“你干嘛踢儿子啊?!” 张父凶神恶煞的瞪过去,“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干了什么?” 张母打了个冷战,她问着儿子,“志诚,你怎么惹你爸生气的?” 看到儿子脸上的巴掌印,张母气的浑身发抖,扑到老伴身上就拍,她常年干农活,力气大的很。 张父把她拨开,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张母追上去吵,她嗓门大,很快就引起别人的围观。 张父把张母拉进小卖铺,门大力关上了,俩人在里面的争吵声传了出来,吵的很激烈。 黄单的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他闻到了烟味,随后是关门的声音。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外面的明亮和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一同被阻拦在外。 戚丰蹲在青年面前,心疼的在他脸上亲亲,“傻瓜,你爸打你的时候,你不会躲啊?” 黄单的声音哑哑的,“没反应过来。”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原主爸解释,打算走一步算一步,不行就摊牌。 戚丰把地上的青年拉起来,眼底的阴霾还在,“对方要不是你爸,现在已经半死不活了。” 黄单瞥了一下嘴角。 戚丰叹口气说,“你爸在气头上,晚上别回去了。” 黄单抬头,“那我去哪儿?” 戚丰说去旅馆住一晚,“等你爸气消了,有什么事再好好谈谈。” 黄单说,“好哦。” 大几十分钟后,黄单跟戚丰出现在旅馆的房间里。 黄单坐在床头若有所思,原主爸的反应太大了,很古怪,那晚除了烟和现金,还丢了什么? 借据? 这两个字突然出现在黄单的脑子里,他快速抓住,收进线索里面。 出去的戚丰开门进来,手里提着吃的,还有药店买的红花油,“过来,叔叔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哪儿受伤。” 黄单没照做,“你们接一个工程,借据丢了,钱还能要的回来吗?” 戚丰把手里的几个袋子放桌上,似乎不觉得他这个问题有多突兀,“看情况。” 黄单清楚看情况是什么意思,那种事主要看借钱的人品德怎么样,他问道,“借钱打借据的时候,没有第三方在场吗?” 戚丰说,“一般没有,单方面的丢失,是本人的责任,如果对方不厚道,完全可以不去承认,会很麻烦。” 黄单继续问,“那就没办法了?” 戚丰这才露出怪异的神色,“怎么,你家那次遭小偷,丢了借据之类的东西?” 黄单没出声。 戚丰笑了两声,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开玩笑的,别这么认真。” 黄单抬了抬眼,“如果我说,我现在正在怀疑呢?” 戚丰的眉毛一扬,“哦?是吗?” 黄单探究的目光从男人脸上绕了个来回,没发觉异常,“我爸最近很奇怪,手机不让碰,我问他是不是还丢了别的东西,他就发脾气,今天他动手打我,是因为我背着他去了办公室。” 戚丰听出了名堂,“你去办公室,是为了偷翻他的东西?” 黄单点头。 戚丰哭笑不得,“下次不要这么来了,否则你爸要是再对我老婆动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黄单,“……” 他叹息,“我爸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查了。” 戚丰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听劝,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别管吗?派出所的人还在查,会查出来的。” 黄单心说,没戏了。 “要是我爸真丢了借据,对方又不承认了,那怎么办?” 戚丰说,“找他喝酒,尽量想办法多提起借钱的事,什么时候借的,借了多少,偷偷录音当做证据,这样就赖不了帐了。” 黄单记了下来,“还有呢?” 戚丰耐心的说,“可以诈他,比如对方借的是二十万,故意说借了三十万,那对方会急于辩解,就暴露了。” 他弯下腰背,唇轻擦着青年的鼻尖,嘴巴,“如果另一方不知道借据丢失的事,可以跟他提签那个还款协议,但是,假如对方已经知道了,或者说就是他拿的,那就会有多种借口不签,懂吗?” 黄单说,“懂的。” 戚丰摸着他的腰,“你最好问你爸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当时有没有证明人,银||行转账汇单还在不在。” 黄单一言不发。 现在就假设他的这个猜想成立,以张父焦虑的程度,是不会有证明人的,所有借钱的证据可能都没有了。 如果他当面求证,原主爸会不会再给他一脚,扇一巴掌? 黄单的腿和脸隐隐作痛,说到底,目前还仅仅是假设,原主爸亲口承认才能让这个假设成真。 除了这个,黄单想不出来原主爸那么慌的理由。 黄单的手机响了,是张瑶打的,应该是张母给她打过电话。 张瑶在宿舍里,她关心的问,“哥,我都听妈说了,你还好吧?要不要我请假回去一趟?” 黄单说不用的,“已经没事了。” 张瑶不放心,“妈说你不在办公室,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黄单说在旅馆。 边上的戚丰面部微抽,真是老实的没边儿了。 黄单跟张瑶结束通话,就给张母打电话,说自己在旅馆,明天回去。 张母在电话里唉声叹气,哭过了,声音模糊,“志诚,你爸年轻时候不是这样的,近几年变的没法沟通,妈真不想跟他过了。” 黄单反过来安抚。 张母只是叹气,她很多次都不想过了,可大半辈子还是过来了,这把岁数也折腾不出个花来,“打疼你了吗?要不要紧啊?” 黄单说,“不疼了。” 张母叫他早点睡,明天回来一家人坐一块儿好好说话。 黄单挂了电话,他瞥一眼靠着桌子的男人,“你晚上不回宿舍吗?” 戚丰说,“叔叔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黄单无语。 晚饭是盖浇饭,俩人头对着头吃完了,房里就多了一股子鱼香肉丝味儿。 戚丰叫黄单去洗澡,他也往里面走,“你洗你的,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等黄单红着眼睛出来时,房里的空调终于把温度降下来,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标准间没了,只剩下双人间和单人间,戚丰订的双人间,两张床都是单人床,躺两个人会很挤,挪不开身。 戚丰洗完澡出来,就去找遥控器开电视,“你要是再看,叔叔今晚不会放过你。” 黄单把视线从男人的屁||股上收回,翘起来的弧度刚刚好,他很喜欢,每次都会把脚放上去,怎么都不会掉下来。 戚丰躺到外面的床上,他穿着裤子,上半身是光着的,有水珠扒在古铜色的皮肉精实有力。 黄单闻着烟味,“烟不能抽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戚丰懒散的半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雾,嘶哑着声音笑,“不抽烟,叔叔就成不了仙了。” 黄单说,“那你不要亲我。” “行,你厉害。” 戚丰起身把烟灭了丢进垃圾篓里,将两张床推到一起,他盯着床上的青年,喉结滚动几下,“烟不抽了,你来让叔叔成仙吧。” 黄单的身上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鬼。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4章 小卖铺 □□点钟的夜晚,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十字路口, 又往四面八方散去, 空气里窜着火星子, 一点风都没有,热的人想往墙壁上爬。 镇上的旅馆东一家西一家,有的靠近街道,有的比较僻静,装修各有特色,价格略有不同,服务基本一个样, 透着夏天夜晚的烦躁。 这样的夜晚,心静都未必凉快, 更何况胸膛里的那颗心骚动不止。 私念旅馆离闹市较远, 靠近郊区, 贴着一个池塘, 虫鸣声此起彼伏,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收工, 丝毫没有“早睡早起做个好宝宝”的觉悟。 三楼的走廊上, 大妈推着清洁车走过, 她突然停下来, 扭头看一眼旁边牌号302的房间。 “奇了怪了,刚才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啊?” 大妈自言自语,她刚要走,哭声又出现了, 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听那压抑的哭声,不像是女孩子发出来的。 把推车推到墙边,大妈走到302的房门口,她把耳朵凑上去,离的近了才发现房里传出来的不止有哭声,还有痛苦的喊声,正在哭着喊什么“叔叔你轻一点”“好疼”,听着就让人心疼。 那哭声里夹杂着男人的低吼“哭哭哭,让你哭”,后面的听不见了,八成是“打死你”之类的话,因为哭声更大了,有两声都哑了。 大妈露出恍然的表情,看来住里面的是一对叔侄,她叹口气,要命了哟。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闹着呢,还打起来了。 大妈脑补的是一个瘦弱的小孩子在被严厉的大人呵斥,动手教训,他浑身是伤,边哭边喊疼,一个劲的求饶。 太可怜了。 要是没个人管,搞不好会被打残的。 这么一想,大妈的母爱噌噌噌的泛上来了,瞬间就拽出她管闲事的小毛病,想也不想的便伸手敲敲门。 “叩叩”敲门声突如其来,房里流动的热流都凝结了一瞬。 戚丰一个没留神,黄单就被他撞到桌子底下去了。 “……” 戚丰把人捞出来,哑声笑着在他湿摸几下,手掌摸到他的脑后,“撞到头没有?” 黄单摇头,脸被男人粗糙的掌心摸着,又疼又舒服,他哭哑着声音说,“有人敲门。” 戚丰将人往怀里带,埋头去啃他的脖颈,粗声喘气,“不管。” 黄单摸了摸男人汗湿的宽厚背脊,他把鼻尖上的汗珠蹭到对方的肩头,连同那些眼泪,“去看看,万一是要紧事呢?” 戚丰的呼吸粗重,眼底有深沉的,看的人头皮发麻,“现在我们做的才是要紧事,别的都一边儿去。” 他刚说完,敲门声又响了。 黄单往后挪,背部靠上床沿,趁机喘上几口气,疼的要死,累的够呛。 戚丰忍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他吼一嗓子,“谁?” 门外的大妈吓一跳,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在这关键时候,她灵机一动,说自己是旅馆的清洁人员,问需不需要换垃圾袋。 戚丰的太阳穴疼,“不需要。” 大妈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有困难也不怕,她赶紧下楼,再回来时带了个人,是旅馆的老板娘。 老板娘出马,房间的门开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门里,上半身穿着件蓝色衬衫,扣子一颗没扣,很随意的敞在两边,露着精壮的胸膛,下半身是条黑色长裤,皮带没系,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部。 “有事?” 戚丰打量门口的两个中年女人,一个穿着员工服,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 对着这么个男人,大妈跟老板娘都有点吃不消。 戚丰喘气时的腹肌微微起伏,一滴汗珠往下滑落,滚进了裤腰里,他还等着办事呢,没功夫跟这儿耗,“有事吗?” 大妈往里面瞧,见着一张床上的被子里鼓着一块,躺了个人,隐约还有呼噜声,她收回视线看看面前的男人,不太像是会把小孩子打哭的人。 老板娘煞有其事的说,“有别的客人反应,说你的房里有哭声,影响到他们睡觉。” 大妈给她使眼色,对,就得这么说! 戚丰的面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的声音沙哑,同样也是煞有其事的口吻,“哦那个啊,我刚才在看电视。” “电视里的小朋友丢了,家里人哭天喊地,闹的厉害,影响到其他人吗?不好意思啊,回头我把声音调小一点。” 男人很有礼貌,态度非常好。 老板娘看一眼大妈,大妈这会儿不确定了,毕竟是隔着门听的,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撒谎。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大妈狐疑的说道,“不对啊,我好像听到有人喊叔叔。” 戚丰的唇角一抽,大姐你的听力不错啊,他笑了笑,说的跟真的一样,“拐跑小朋友的那个人是个坏叔叔。” “那坏叔叔把小朋友拐跑以后,就开始欺负他,小朋友哭的很可怜,哭着喊着求饶。” 说着说着,戚丰就吸一口气,妈的,更硬了。 他不等门口两个中年女人说什么,就立刻甩手把门一关。 关门声很大,透露着当事人的急切和不耐烦。 大妈这下子明白了,原来真是电视啊,她哎一声,年纪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还以为是叔侄俩发生了冲突。 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老板娘跟大妈没理由再待下去,她俩刚离开,房里就响起了哭声。 老板娘的脚步顿了顿,刚才隐约觉得男人给她的感觉有点熟悉,像是她家那死鬼每次完事后的样子,不过似乎又不太像,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回头。 算了,管他呢,只要没出事就行。 电视里的精彩剧情正在热播,坏叔叔又开始欺负小朋友了。 戚丰怕黄单受不了的疼晕过去,心里留下不好的阴影,就搞了两回,在想搞第三回时抽了自己一耳光,清醒了不少。 他们往后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两回。 黄单哭多了,眼睛疼,他听着浴室里的哗啦水声,脑袋昏昏沉沉的。 戚丰洗完回到床上,舔||着青年的眼皮,“睡一觉就好了。” 黄单的眼睫毛动了动,他趴着睡,躺着睡,还是侧着睡,不管是哪个姿势,屁股以下的腿也疼,唯独屁||股那块儿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好像那几个小时受力的平行空间的屁||股。 戚丰察觉到了,他一边按着青年的腿部肌||肉,一边叹息着啧啧,“看来叔叔这回得到了一个宝贝。” 黄单心说,菊花灵的确是宝贝,谁都会喜欢的。 他那条腿被按的抽痛,“轻点。” 戚丰把缩回去的脚重新抓住,继续一下一下的按捏,“忍着点,过会儿就舒服了。” 黄单疼的想死,“别按了,真的太疼了。” 戚丰看青年哭的满脸泪,他摇了摇头,用宠溺的语气说,“娇气。” 黄单蹙着眉心一下一下抽气,这副身体的柔韧性不好,腿往上抬的时候会很不顺利,坚持一会儿就死活都不行了,结果在蹬腿的过程中不小心拉伤了肌||肉。 这一挣扎,疼的不光是疼,还有腰,黄单的脸瞬间就白了。 戚丰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无奈的抿了抿薄唇,“不要乱动了,叔叔给你揉揉腰。” 黄单哭着说,“你揉了更疼。” 戚丰没好气的伸手,把他额前的湿发拨开,“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男人湿热的手掌贴上去时,黄单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他侧过头,脸埋进了枕头里面。 戚丰拍拍他的屁||股,没用什么力道,“别哭了,两个枕头全被你哭湿了。” 黄单脸下面的枕头被拿走,他也被翻了个边,仰面躺着。 戚丰拿毛巾给青年敷敷眼睛,又去把毛巾搓搓回来搭在他的腰上,“怎么样,跟刚才相比,有没有好受点?” 黄单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你再给我敷两下。” 戚丰困惑的皱眉,“网上说头一回干,最疼的是屁||股,会发烧,还会下不来床,也走不了路,你疼的怎么是别的地儿?” 黄单皱皱哭红的鼻子,“因人而异。” 戚丰把唇凑在青年的耳朵边,他呼出一口热气,低哑着声音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让叔叔舒服的快死了。” 黄单,“……” 戚丰不逗青年了,摸着他小腿上的一块淤青,“别怕,明天叔叔跟你一起回小卖铺。” 黄单哭累了,模糊的嗯了声。 戚丰没睡,他靠坐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青年乌黑的发丝,手指的骨节分明,掌心里的几个茧被对方咬了好多下,留着深深浅浅的牙印。 青年嘟囔了句什么,戚丰凑近些去听,他失笑,“小东西,你怎么做梦都想着让叔叔不要抽烟?” 看一眼床头柜上的烟盒跟打火机,戚丰掐了掐眉心,另一只手在青年的脸上摸了摸,这一刻忽然就想起前不久张瑶对自己说的话,说他缺个人让他把烟戒掉。 戚丰当时嗤笑,说烟能让他成仙,是他的命,谁会连命都不要? “烟陪叔叔度过了几十年,你不让叔叔抽,以后的几十年换你来陪,好不好?” 戚丰捏住青年的鼻子,在他微张嘴巴时把舌进去,片刻后退出来说,“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啊。”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黄单被尿憋醒,他揉了揉微肿的眼睛,打着哈欠去上了厕所回来,和床上的男人四目相视。 戚丰胡子拉碴,双眼布满红血丝,眼脸下面有一片青色,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黄单的眉心一拧,“你怎么了?” 戚丰一言不发的看着青年,眼神里充满了委屈。 黄单踢掉拖鞋上床,凑在男人面前闻闻,没有烟味,这是烟瘾犯了?他看看床头柜上的烟,那里面不是还有好几根烟吗? 戚丰知道他的意思,自己不是烟瘾犯了。 确切来说,是烟瘾犯上来时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会儿纯粹就是没休息好。 昨个夜里戚丰想抽烟,忍着没去拿,他把青年往身前带,摸摸脸摸摸头发,嘴也凑上去亲。 结果烟瘾是压下去了,欲||望却翻了上来。 戚丰看怀里的人睡的可香了,他不忍心把对方搞醒,只好咬牙起来冲了几次凉水澡,把自己冲的拉肚子了,早上才缓过来。 见男人沉默,黄单又问了句,“是想抽烟吗?” 戚丰抓抓头,舌尖在牙齿上抵了抵,“不是烟的事,是叔叔肚子不舒服,冲凉水澡冲的。” 黄单蹙眉问道,“为什么要冲凉水澡?” 戚丰斜眼,“你说呢?” 黄单不明白冲凉的意义,他认真的说,“我睡我的,你做你的就是。” 戚丰,“……” 他哭笑不得的扶额,觉得自己好可怜,也好苦逼,白忍了一晚上,天亮时忍的胃病都快犯了。 几个瞬息后,戚丰挑高了眉毛,“我做的时候,你还能睡觉?” 黄单瞥一眼男人,寻思怎么说不会让自己疼,也不至于伤男人的自尊,“睡不着的。” 戚丰满意的勾勾唇。 要是一对情爱,一个干的起劲,另一个呼呼大睡,半点反应都没有,那干的那个可能会深受打击,严重的结果会是一蹶不起。 戚丰叹气,“昨晚苦了我的老伙计,冻感冒了。” 黄单把被子一撩,人躺了进去,他翻身面朝着男人,手臂搭在对方的腿上,打了个哈欠说,“没事的,以后你记着就行。” 戚丰连人带被的一把抱起,“还等什么以后啊,叔叔现在就要。” 黄单探出头,“来不及了吧。” 戚丰说来得及,他在青年的脸上连亲好几口,目光炙热,“中午十二点前退房就行,大不了再住一晚。” 等俩人走出旅馆时,离十二点还差十分钟左右。 要不是黄单的肚子一直在咕噜咕噜叫,戚丰铁定会搞到一两点钟。 早饭没吃,两顿凑一块儿去了。 黄单跟戚丰坐在小饭馆里,点了三菜一汤。 戚丰把油腻腻的菜单丢一边,习惯的摸出烟盒甩一根烟叼嘴里,舌尖缠到烟蒂,尼古丁的味道融进唾液里,他的神经末梢都亢奋地抖了一下。 这一抖,戚丰按打火机的动作也就跟着停了下来,他咳一声,把嘴边的那根烟放回烟盒里,将打火机压在上面。 黄单问道,“你在戒烟吗?” 戚丰桌子底下的脚蹭蹭他,“不然呢?” 黄单没躲开,被蹭了一裤腿的灰,“怎么突然就想戒烟了?” 戚丰撑着头,“吃饱了撑的。” 黄单抽抽嘴,“你还没吃。” 戚丰脚上的力道重了些,暧||昧的笑起来,“怎么没吃了,我在旅馆可是吃的饱饱。” 提起这个,黄单就蹙了一下眉心,“下次要带套。” 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来,好像那薄薄一层套儿就是手套,戴在手上的,没有别的用途。 戚丰低着嗓音,视线直直落在青年身上,“戴那东西做什么,没劲。” 黄单说,“不卫生的。” 戚丰调笑,“叔叔亲都亲过了,不嫌弃你。” 黄单小声嘀咕了句,“算了,说了你也不听,每次都是这样。” 戚丰没听清,他见服务员端着菜过来,就把桌上的碗筷挪个位置,腾出空间放菜盘子。 三个菜是两荤一素,两荤是大骨头和牛肉,素的是千张丝,汤是西红柿鸡蛋汤,很大一碗。 黄单吃几口素炒千张丝,吃到嘴里的味道不错,就是油放的多,味精也多,还不如原主妈做的菜,起码她不会放这么多味精。 戚丰把一次性透明手套给黄单,“大骨头趁热吃,凉了会拉肚子。” 黄单将手套戴上,拿着盘子里的大骨头啃,他啃了一半就放下了,太油,反观对面的男人,一口没啃呢。 戚丰见青年看过来就说,“怕你不够,给你留着。” 黄单说,“我吃不掉的。” 戚丰把他啃剩下的大骨头拿去啃了,声音模糊的说,“赶紧吃,别傻坐着。” 黄单拿勺子装饭,给自己盛了一碗,也给男人盛了。 戚丰的眼帘微垂,把手里啃完的大骨头丢桌上,他拽纸巾擦了擦嘴,沉沉笑道,“哎哟,这么贤惠啊。” 黄单扒拉两口饭,“有些事我本来会的,现在又不会了,你教我,我会认真学,多教几次,我一定会记牢的。” 戚丰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事?” 黄单抬了抬眼,说是家务事,“我有想过的,发现自己还是不会杀鸡,我忘了怎么拿刀抹鸡脖子,菜炒的也不好吃,煮的饭不是太硬,就是太烂,我记不清煮多少米放多少水的方法……” 他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叹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很笨,男人教了一辈子,他学了一辈子,换一个世界重新开始,就变成了学多少忘多少。 戚丰听完以后更愣了,他的眼底多了温柔,嘴上挂着戏谑的笑,“你想照顾叔叔?” 黄单说,“你比我年长,会在我前面老去。” 戚丰的面部一抽,“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黄单说,“大多真话听起来都会不舒服。” 戚丰,“……” 黄单认真的说,“等你老了,你会很需要我的。” 戚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另一个意思,这个孩子会陪他到老,他既感动又觉得温暖,心脏失控的跳动着,剧烈到有些发疼,生平第一次有人会跟他说老了以后的事。 这算不算是一种许诺? 算的,如果这个都不算,那就什么能算的了,戚丰按住心脏的位置,只是未来太遥远了,远的让人慌张,他本能地选择抹去那些不安定的痕迹。 短暂的安静过后,戚丰恢复如常,他勾唇笑,“叔叔现在就很需要你。” 黄单不明所以,“嗯?” 戚丰站起身,压低音量说,“跟我去卫生间。” 黄单刚去卫生间,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之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卫生间外面的几个人夹紧腿,膀胱疼。 有脾气火爆的上前骂脏话,把门拍的震震响,“谁在里面啊?有完没完了还?撒个尿拉个屎你锁什么门啊?” 也有性格温顺的,和和气气的在门外说,“哥们行行好,大家伙都等着用厕所呢。” 等着蹲大号的忍的要死,开始从裤子里往外放毒气了不说,还在中间放,存心要拉仇恨值。 几人在原地急的满头大汗,憋的都快滴尿了。 片刻后,戚丰开门出去,那几人本来都是一肚子的火,但是看到他是个大高个子,身材也特别健硕,衣物下的肌||肉紧绷着,长的很不好惹,一个个的立马就怂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小跑着闪身进了卫生间。 旁边的隔间里,黄单坐在马桶上哭。 他的嘴巴破了,下嘴唇被咬出一个小伤口,流一点血就被男人吸掉,现在不但破了,还肿着,很疼。 卫生间里的一拨人前后离开,一个小伙子进了隔间,他刚把裤子拉下来,就吓的一哆嗦,差点没一泻千里,“卧槽,谁在哭?” 小伙子提着裤子出来,逮着另一个人问,“帅哥你听到哭声了吗?” 那人听到了,嘴贱的说没听到。 小伙子的脸一白,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他一刻都不敢待,提上裤子撒腿就跑。 “傻逼,不会低头看隔间下面的脚啊,这不是明显的有两只……” 话声戛然而止,那人眼珠子瞪大,隔间底下的脚呢?刚才那明明看见了的,怎么没有了?去哪儿了? “你在看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什么,那人头也不回的跑出去,边跑边嚎,“鬼啊——” 刚出来的黄单,“……” 他走到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洗手,“系统先生,你说世上有鬼吗?” 系统,“不好说的,在下只知道,有个系统工作者负责管理灵异120区,在那个区的每个世界都有冤魂,厉鬼。” 黄单哦了声,就没再问。 系统,“黄先生,由于在下要请假备考,在下离开的那段期间,会有上面的领导给黄先生重新安排接待者。” 黄单问道,“你之前怎么没跟我提过?” 系统,“在下也是刚收到的通知。” 黄单想了想问,“我记得你说过的,实习期还有七年多,怎么这么快就要备考了?” 系统,“七年后是大考,在那之前每年六月份都会有一次小考。” 黄单心想,系统先生工作的机构真严厉,一个实习生竟然每年都要考试,“你不会在这个世界就请假吧?” 系统,“不会的,在下会等黄先生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再离开。” 黄单一愣,“系统先生,你是不是在间接的提醒我,这不是最后的一次穿越,我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系统,“……” 黄单对于穿越倒是没那么多的想法了,只是和之前的每次一样,都会担心还能不能遇到同一个人,不过每次的结果都很好。 心态还是要放好了,乐观一些,不能胡思乱想,那样会让自己陷入泥沼里去的。 黄单往卫生间外面走,“那系统先生你会离开多久?” 系统,“不会太久的,在下考完试就回来。” 黄单说,“那就好。” 他刚说完,就听到“叮”的一声响。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给您发送了一只友谊的小船,寓意乘风破浪,是否同意接收?】 “同意。” 黄单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只小船,和大海一样的颜色,他很喜欢,让系统先生给他收进了苍蝇柜里。 今天是周六,黄单不用上班,戚丰要监工,可他不但不着急,还磨蹭。 俩人在镇上东逛西逛,快十点了才回去。 张父在柜台那里收钱算钱,嘴巴的烟积累了一撮烟灰,说句话就掉点烟灰,他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张母在往冰柜里放饮料,她又胖又高,还白,气喘吁吁的,不时拽袖子抹脸上的汗。 老两口都是往常的状态。 黄单跟戚丰一起进了小卖铺,那种平和没有被打破。 戚丰跟张父张母打招呼,丝毫看不出“我把你们的儿子给搞了”的蛛丝马迹。 张母把冰柜的玻璃门拉上,闻着儿子身旁的人,“戚工头,你怎么会跟我家志诚一块儿回来?” 戚丰脸不红心不跳的瞎编,“是我昨天带他去镇上找旅馆的。” 他只说到这里,后面的全交给张母跟张父猜想。 譬如儿子哭的厉害,又不敢回家,就要求对方帮忙带去镇上找个旅馆,对方出于好心就留那儿待了一晚上。 张母瞪一眼张父,“现在志诚回来了,你要是再敢打他,这日子你就自己过去吧。” 张父不搭理一声,他等到小卖铺没人买东西了,才板着脸对着黄单说,“你给我进来。” 黄单跟戚丰交换了一下眼色,跟着原主爸进屋。 戚丰在回来之前和青年说过,有情况就喊,他没走,随意在架子前翻翻零食,要确定对方顺利过这一关。 一路上了二楼,张父才停下脚步,“是小瑶告诉你的吧。”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黄单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这家是反着的,原主爸喜欢原主的妹妹。 有时候在气头上,那话说的会很难听,说原主什么都不好,没用,原主听多了,嘴上不说,都记在了心里。 原主妹妹就不一样了,对着她,原主爸更多的是关心,担心,希望她哪儿也别去,就待在家里,在附近上班,不要四处乱跑。 见儿子沉默,张父就背着手来回走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黄单没打扰,等着原主爸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他听,那样一来,对任务的进度肯定会有很大的影响。 “之前你不是问过爸吗?对,那天晚上家里丢的不止是一批烟和现金。” 张父开口说话了,驼着个背,五十出头的年纪,却苍老的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还有包里的一些单子。” 黄单摆出吃惊的表情,“爸,小偷为什么会偷那些东西?” 张父突然就不说话了。 黄单尽量不露出吃惊和疑惑之外的情绪。 过了会儿,张父再次开口,“志诚,爸其实不想把这事告诉你,因为你知道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黄单,“……” 张父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过,爸真没想到你会偷偷拿了钥匙去翻办公室。” “就算账单真的有丢失,那也是爸要管的,不需要你来操这份心,况且你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只会添乱。” 他严厉道,“下次别再这么自作主张!” 黄单做出知道错了的样子,“晓得的,下次不会了。” 张父喘两口气,“爸怀疑那晚进小卖铺的人真正要偷的不是烟和现金,是那些单子。” 黄单抬头,“那爸有怀疑的人吗?” 张父眯了眯眼,没说话。 黄单说,“派出所的人知道的越多,抓到小偷的几率就越大。” 张父摇头,“没那么简单,这里面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一个不慎,你爸我也要掉一层皮。” 黄单的眼中闪过古怪之色,“政府是不是有个工程……” 他还没说完就被张父给打断了,“你听谁说的?是你妈,还是小瑶?” 不等儿子回答,张父就黑着脸说,“这事你被管,也不准再背对着我跟别人打听。” 黄单说知道了。 他抿抿嘴,“爸,你今年是不是跟借款公司借了一笔钱?” 张父的面部肌肉抖了抖,“你看到了?” 黄单嗯了声,“有张五十万的借据。” 张父警告他,“别跟你妈说一个字,听见没有?” 黄单说听见了,“爸,那笔钱去哪儿了?” 张父说拿去跟别人合伙搞工程了,“行了,就这样吧。” 黄单不想就这么结束,他继续问道,“丢的单子都是些什么方面的?” 张父不说话了。 黄单说,“是不是借据之类的东西?” 张父瞪过去,黄单吞了口唾沫。 父子俩僵持片刻,张父抹把脸,“儿子,你跟爸说说,你是怎么往那上面想的?” 黄单说,“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 张父,“……” 他点根烟抽上,“对,其中是有借据,还不止一张。” 黄单愕然,“那会不会是哪个借钱的人偷拿的?” 张父说,“爸也这么想过,问题是现在不能对外声张,要是让借钱的知道了,就算没别的心思,在那之后搞不好就有了。” “你要知道,有便宜不占的是极少数。” 黄单蹙眉,听原主爸的语气,事情比他以为的还要麻烦。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两个信息,一,借据被偷了,二,有个工程在搞,原主爸是其中一个合伙人。 “爸,借钱的都有谁啊?” 张父似乎有难言之隐,他盯着儿子,“你问这个干什么?不是我说,儿子,你最近的变化怎么这么大?” 黄单面不改色,“我想帮派出所的把案子破了。” 张父哼了哼,“你还是把自己的班上好吧,不然爸去公司都没脸见你的主任和老总。” 黄单垂下了头。 昨天爸不该动手打你,不过你也是,好好的非要惹爸生气。” 不打算再往下说了,张父拍拍儿子的肩膀,他不忘提醒,“刚才爸跟你说的事,你对谁都不能说,包括你妈和小瑶,听到没有?” 黄单问道,“妈也不能?” 张父的眼睛一瞪,“你妈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屋顶给掀了啊!” 黄单抽了一下嘴角。 原主妈知道了,的确会闹的不可开交,吵架时的嗓门又大,她才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时间。 到时候,事情会传开,人尽皆知,包括借钱的那个人。 黄单下楼就被一道视线圈住,他没做什么,由着男人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确定青年没事,戚丰就没多待,买了瓶水往对面的工地走去。 黄单给男人发短信,约着在墙角见面,他把一袋子薄荷糖递过去,“听说吃这个对戒烟有帮助。” 戚丰亲他的耳朵,“叔叔不喜欢吃糖,叔叔喜欢吃你。” 黄单说,“你白天吃糖,晚上吃我。” 戚丰弯着腰背把人搂住了,“白天为什么不能吃?” 黄单说白天不安全。 “说的也是,那听你的。” 戚丰的话锋一转,“这个工程到明年暑假差不多就会完工。” 他捏着青年的腰,“你愿不愿意跟叔叔走?” 黄单心想,到那时他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好哦,我跟你走。” 戚丰只是随口说说,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想着青年说不愿意,那他就留下来,在听到这个答案的那一霎那间,心中涌出巨大的惊喜,半天都没回过来神。 直到周阳的父亲打来了电话,戚丰才回神,他敛去思绪接电话,“是吗?好,我会过去的,嗯。” 黄单跟他摆摆手,转身回了小卖铺。 上午出了个事,贺鹏在施工楼下面走动,毫无预兆的掉下来一块砖,他左边的肩膀被砸伤了。 幸亏他当时走运,不然砖头会砸到头上。 王东强去医院看贺鹏,发福的身材看起来有瘦下去的迹象,就是那脸还是油光光的,看的人发腻。 他长的是一副和事佬的相貌,就是看人时的眼睛会斜着,让人有点反感。 “小贺,医生怎么说的?要紧吗?” 贺鹏在床上躺着,没受伤的手拿着手机刷动,“要不是老子运气好,脑袋瓜子都开花了。” 王东强打量着病房,“要我说啊,你应该打个电话回家,叫你爸妈给老祖宗坟头多烧些纸钱,求祖宗继续保佑保佑你。” 贺鹏把手机放下来,“老王,你来这儿干什么?” 王东强笑的脸上肥肉都堆了起来,“废话,当然是来看你啊。” 他把果篮放桌上,“专门给你买的,都是进口的水果。” 贺鹏扯扯嘴皮子,“这怎么好意思。” 王东强一摆手,“我看你还能阴阳怪气,说明伤的不重。” 他看着病床上的贺鹏,“什么时候出院了,跟老哥哥我说一声,找个车来接你回去。” 贺鹏说,“那先谢了。” 王东强搬椅子坐床边,“你这一伤,刘总他们会来看你的,等着吧。” 贺鹏无所谓,“你前几天听说了吧?” 他青着脸说,“那小子的衣服莫名其妙出现在我床上,我他妈还给穿身上了,今天差点死工地上。” “知道我为什么往那栋楼走吗?就是因为我好像看见了他的一个帽子,妈的,操!我他妈的都快变成神经病了!” 王东强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小贺,你不会吧?上回不是你跟我说的吗?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后半句给人一种是在嘲讽,在兴灾乐涡的意味。 贺鹏粗声骂,他捶床,牵动到受伤的肩膀,疼的龇牙咧嘴,“现在是那鬼东西缠着我不放!” 王东强摸摸下巴,“为什么只缠着你,你缠别人呢?小贺,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人做了什么?” 贺鹏的面色极为难看,“老王,你再这么说,兄弟就没得做了。” 王东强讪笑,“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干什么。” 贺鹏说谁他妈的跟你开玩笑。 王东强跟个没事人似的,还给他出主意,“要不你给周阳那小朋友烧个纸?” “人死之后,阿紫地府里用的是冥币,小贺你烧的时候别搞错了,人名币死人是收不到的。” 贺鹏狰狞着脸瞪过去,“去他妈的,他是我的谁啊,死了关我屁事,我干嘛给他烧纸啊,听着就渗人。” 他把眼睛一闭,“我要休息了,老王,麻烦你带一下门。” “成,晚点再来看你。” 王东强走后,病房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贺鹏听完徐伟说的话,他就跟听见多大的笑话似的,“怎么,徐警官,你该不会以为我是知道会有砖头掉下来,什么时候掉,特地往那儿站着等被砸吧?”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贺工头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徐伟说,“换个人,或许就不只是肩膀的肉被砸烂这么简单了。” 贺鹏抓头发,“没法子,老子的命好呗。” 徐伟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他的坐姿跟离开前相比,变的轻松随意很多,仿佛有什么已经尘埃落地。 病房里陷入怪异的安宁。 贺鹏想抽烟来着,医院里又不能抽,他满脸的烦躁,开始毫不客气的赶人,“徐警官,没什么事就请你出去。” 就在这时,徐伟提起一个事,“贺工头前几天修过一次手机吧。” 贺鹏正在拨弄输液管,听到这句话以后,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怎么?徐警官连这个也管?” 徐伟说,“我们从那家维修店的店员那里发现了一些视频。” 他不快不慢的说,“视频的地点几乎都是澡堂,主人公全是同一个人,就是死者周阳,贺工头怎么解释?” 贺鹏的脸都绿了,他问候了那个店员的十八代祖宗,暴躁的说,“是,老子是偷拍过他洗澡,但是老子没碰他。” “问八百遍,老子也是这个答案,信不信随你!” 徐伟很淡定,“这个暂且不论。” 贺鹏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没给什么好脸色,“那你说个屁啊?” 徐伟拿出手机,把下载的一个视频翻出来,“贺工头,你看看这个视频。” 贺鹏懒的看,他扯扯嘴皮子,“那些视频老子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徐伟说,“你再仔细看看。” 贺鹏不耐烦,“不是看过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徐伟把手机拿到贺鹏眼前,“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视频里还有个人吗?” 贺鹏把头凑了过去。 第65章 小卖铺 周阳的年纪最小,跟一些工人们的孩子差不多大, 所谓的代沟会出现在平时的相处当中。 他的思维方式和对待生活的态度和其他人大不相同。 对别人来说, 周阳的小毛病挺多的, 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子,不成熟,天真散漫,没责任心,又譬如他不乐意跟大家伙一块儿光的洗澡,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 周阳洗澡的时候喜欢唱歌,什么都唱, 他还会甩动几下胳膊腿,总是陶醉在自己的舞姿和歌声当中, 不知道有个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工地上的日子是在汗水和灰尘里度过的, 枯燥而又疲乏。 工人们会靠记录上工的天数, 算着能领到的工资来让自己得到缓解, 要是下一场雨,就打打牌睡个觉, 或者去镇上消遣消遣, 给家里打个电话听听老婆孩子的声音, 换个角色吹个牛逼什么的, 一天天的也就那么过了。 贺鹏就不一样了,他很会找乐子,偷拍就是其中之一。 搞工程的会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 各个城市的跑,贺鹏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一旦被他逮着感兴趣的对象,就会想方设法地这么来,比随意勾到床上发生关系的趣味还要大。 那是另一种性望,会上瘾。 贺鹏第一次见着周阳,是在他的宿舍,对方趴在床上睡觉,裤腰有点松,露着一截瘦瘦的后腰和一小片屁||股。 偏偏周阳极其不待见贺鹏,仗着有戚丰的照顾,对他各种嘲讽。 贺鹏心想,看老子怎么搞死你。 在那之后,贺鹏就有事没事的出言调||戏周阳,不为别的,就觉得好玩儿。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视频中响起的哼唱声。 徐伟把音量关掉,将手机往贺鹏眼前举的更近些,“这回看清了吗?” 贺鹏的呼吸急促,眼睛瞪的极大,好像真是第一次发现视频里除了周阳,还有个人脸,就贴在窗户那里。 徐伟问道,“贺工头能看出那是谁吗?” 贺鹏的眼神躲闪,嘴巴里的舌头也不怎么听他使唤,“靠,这、这么模糊,鬼知道是哪个!” 徐伟笑着说,“贺工头再看看。” 贺鹏大力把手机挥开,“不用看了,老子看不出来。” 徐伟把手机转过来,将屏幕对着自己,他眯了眯眼,“确实挺模糊的,不过勉强能看出是个男的,短头发,人脸偏大,我觉得有点像……” 贺鹏半天没听到后半句,他喘着气问,“像谁?” 徐伟从口中吐出一个人名,“王东强。” 听到这个人名,贺鹏立刻就反驳,一副很激动的样子,“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不可能是他!” 徐伟不动声色的观察,“听说你和王东强的关系很好,是拜把子的兄弟,你一受伤,他就来医院看你。” 贺鹏冷笑了两声,“徐警官,你们当干这一行的不是为人民服务,讲究正义和法律吗?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仅仅只是‘我觉得’,‘有点像’,就可以这么随便的污蔑别人?” 徐伟耸耸肩,“当然不可以。” 他把视频点了重播,暂停在那个人脸出现的地方,淡淡的说,“否则我在看到视频以后,来的就不是医院,而是王东强的住处。” 贺鹏又冷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伟无视贺鹏的阴阳怪气,“是不是王东强,我会去调查清楚的。” 贺鹏把输液管往床边拨,突然来了一句,“就算那个人脸是他,那又能代表什么?别搞笑了好吗?难不成仅仅凭这个,就能断定跟周阳的死有关系?” 徐伟抬抬眼皮,“这可是贺工头自己说的,我可没那么说。” 贺鹏脸上的怒意一顿,他讥笑,“你没那么说,可是你那么想了,不然你跑来我这儿提视频里多个人干什么?” 徐伟的面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让人难以琢磨,“如果那么推算,贺工头的嫌疑更大,毕竟那位的意图未知,可能只是碰巧路过,但贺工头是蓄意为之。” 贺鹏的脸色有些扭曲,“证据,徐警官,请你拿证据说话,如果没有,就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不吃那一套!” “贺工头,你太激动了,这对你的伤没好处。” 徐伟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坐到王东强之前坐过的椅子上面,“好了,我们来聊一下另一件事。” 贺鹏的口气冷淡,“我要休息了。” 徐伟笑着说,“不耽误你太长时间。” 贺鹏尚未开口,徐伟就先将另一件事说了出来,关于周阳的那件衣服。 贺鹏扯了扯嘴皮子,扯出一个怪笑,“没什么好说的,那件事就是有人想要害我。” 徐伟说,“贺工头请继续。” 贺鹏翻白眼,“继续什么?我该说的已经说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就是那个人想借死人的手来害我,让我疑神疑鬼,对方最想看到的是我躺在停尸房,而不是在病房里。” 他没好气的说,“要不是我这几天心不在焉,又怎么会被砸伤?” 徐伟挑眉,“贺工头是不是跟什么人有过节?或者是,双方存在利益冲突?” 贺鹏想也不想的说,“没有。” 徐伟把右腿抬起来,随意的搭在左腿上面,“根据调查,贺工头借了几十万的高贷,在之前的m市还有几笔债款没还清。” 贺鹏够到手机刷开屏幕看网页,面不改色的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随便上哪个工地问问,十个工头里面就有十个手上有借债。” 徐伟,“哦?” 贺鹏没抬头,“徐警官,你是不是以为工头大几百万,上亿的工程做着,会很有钱?” 徐伟听闻,他实话实说,“这一块我不太熟悉。” “工头有的不过就是空头支票而已。” 贺鹏的言语中多了几分自嘲,“知不知道一年有多少工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烂尾,投资商不玩了?再说了,又不是每个城市的房地产都景气,有的城市房子做好了,就隔那儿当摆设的多了去了。” “工头要不到钱,工人等着发工资,天天上门讨怎么办?还不得工头自己垫钱。” 徐伟不出声,往下听着。 贺鹏呵笑,“当然,赖账的工头也有,最后把工人逼着自杀了,但更多的工头哪怕是自己没钱,也会借钱给工人付工资。” “自个要钱要不到,还被债主电话催,当面催,上家里催,不是我夸张,走投无路的会从楼上跳下去。” 徐伟动了动眉头,“农民工要工资上新闻的事的确每年都有。” 他的下一句是,“据说贺工头在两年前有拖欠工人的工资,快过年了还差点闹出人命。” 贺鹏铁青着脸骂道,“操,你们别胡说八道,老子什么时候拖欠工人的工资了?谁说的,让他站到老子面前来!” 徐伟,“这么说,是情况有误差?” 贺鹏重重的冷哼,“老子干不出那缺德事,别他妈的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 徐伟换个了话题,“贺工头为什么要借高贷?” 贺鹏甩过去一个看白痴的目光,“徐警官这问题问的,让我怀疑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我借高利贷当然是为了搞工程啊,不然呢?难不成我是借钱擦屁||股?” 徐伟并没有动怒,“贺工头上一个工程顺利完工,尾款已经结清三分之二,那笔钱完全足够你接手里的这个工程,不需要借高贷。” 贺鹏皮笑肉不笑,“哟,想不到徐警官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徐伟耐心十足的架势,也很好说话,“所以还请贺工头配合点。” 贺鹏掰着手指头,“炒||股,投资,打牌,吃喝玩乐,徐警官应该知道的,这钱啊,不管有多少,就是他妈||的不禁花。” 他龇出一口白牙,“有时候也不知道花哪儿去了,反正就是没了。” 徐伟皱了皱眉,刚要说话,贺鹏就露出吃痛的表情,脸上的血色也褪的一干二净。 “徐警官,我这麻药的药性彻底过去了,疼的要死,真没法再跟你说话,麻烦你出去,谢谢。” 徐伟没走,“最后一个问题,死者的那件衣服呢?” 贺鹏说,“烧了。” 徐伟问道,“为什么要烧掉?” 贺鹏一脸厌恶,“谁会把死人的东西留着啊?” 徐伟摩||挲了一下手指,“一般时候,在自己的床上看到死人的衣服,还糊里糊涂的穿身上了,不是应该第一时间保留证物,再报方调查清楚吗?” 贺鹏说,“当时我脑子一乱,哪儿还能想到那么些东西,没吓哭就已经不错了。” 徐伟点头说,“贺工头的反应也事人之常情。” 他在贺鹏要开口前询问,“那么,事后贺工头为什么不报案?” 贺鹏嘲讽,“每天忙的跟狗一样,天又这么热,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好,鬼还记得这个。” 徐伟身子后仰着靠在椅背上,“死者的家属声称,死者的东西被人翻过。” 贺鹏的眼睛一亮,立马就说,“那就对了,肯定就是要害我的那个王八蛋干的!” 他的面上出现凶狠的光芒,咬牙切齿的说,“他妈的,别让老子知道是谁。” 徐伟的视线没从贺鹏脸上移开一分一毫,“贺工头就没想过,工地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对方不把这招用在别人身上?却偏偏要针对你?” 贺鹏说谁知道呢,“徐警官查到了跟我说一声。” 徐伟的问题问完了,他弹弹裤腿伤不存在的灰尘,“贺工头,你涉嫌侵犯他人**的证据确凿,等你伤好了,我的同事会来请你去警||局喝杯茶。” 贺鹏,“……” 他不以为意,“好啊,喝就喝,我不过就是拍几个视频而已,又没干别的事,大不了就是罚钱警告呗。” 这时候,护士敲门进来,要给贺鹏量体温测心率,换一下输液瓶。 徐伟把手放进裤子口袋里,“贺工头好好养伤,下次再见。” 外面的两个人见徐伟出来,就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说,“徐哥,你脾气真好,要换我们,早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徐伟的脚步不停,“一样米养百样人,有的人天生就是欠揍样儿,对我们而言,查案才是头等大事。” “里面那姓贺的不老实,明摆着就是有事隐瞒。” “是啊,油着呢。” 徐伟按电梯,“他想隐瞒,我们就偏不让他如愿,去查他手里的工程,尽快给我结果。” “对了,王东强现在人在哪儿?回去了吗?” “回去了。” 徐伟拿出手机看时间,“你们去查贺鹏的事,我去王东强那里坐坐。” 市里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徐伟堵在路上,等他见到王东强的面儿时,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 王东强刚吃过饭,跟几个工人在妹妹妹夫的小卖铺外面坐着聊天。 工人们聊的是贺鹏上午被砖头砸的事,都挺唏嘘的,觉得他的命不是一般的好。 他们也纳闷,砖头怎么会掉下来,还偏偏掉到贺鹏站的位置,这也太凑巧了吧,巧的就跟有人在背地里搞鬼一样。 王东强把烟灰磕到桌上,“搞鬼?那么高的施工楼,谁上去搞一个试试。” 其他人哈哈大笑,说这不是瞎猜的么。 王东强撇了眼往这边开过来的车子,他腾地一下就站起身,随后察觉自己的反应过大,便又坐了下去。 徐伟把车停在路边,揣着车钥匙走到王东强面前。 王东强从乌烟瘴气里露出个脸来,“徐警官这是打哪儿来啊,吃过午饭了吗?” 徐伟说还没吃,他越过王东强进小卖铺,出来时手里端着一桶红烧牛肉面,还有个卤蛋和火腿肠。 王东强眼神示意其他人都离开,他麻利的收拾了张干净点的桌子,“徐警官中午就吃这个?” 徐伟也不等泡面泡好,就拿筷子进去搅拌,“我刚从医院那边过来。” 王东强抽一口烟,“小贺还好吧?” 徐伟捞着面吃,“他的情绪不怎么稳定,肩膀那块儿伤的不轻,要调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王东强哦了声,“小贺这回可以说是不走运,也是走了大运。” 他咳嗽两声,把烟头丢地上踩踩,重新从烟盒里拿了一根抽,“要换其他人,指不定就当场死亡了。” 徐伟拆开卤蛋的包装袋,“是啊,走运。” 王东强准备离开,徐伟却已经看出他的心思,“王工头,听说你跟贺工头的交情不错?” 屁股已经离开凳子的王东强坐了回去,“对,我跟贺鹏的关系是蛮好的,他比我小几岁,我一直把他当弟弟对待。” 徐伟问道,“那你知道他对周阳有其他心思吗?” 王东强挠了挠脖子,把那颗大黑痣周围挠的发红,他笑了笑,挺尴尬的,“徐警官,这个,我不好说的。” 那意思已经等于说了答案。 而且比一五一十说明白的效果还要好,给听者无限的遐想空间。 徐伟拿筷子把卤蛋往泡面里摁,“周阳死后,还跟他有牵扯的只有贺工头。” 王东强拍掉不知何时掉在胸前的烟灰,“不管怎么说,我相信小贺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徐伟开始吃面,他吃的快,三两下一碗泡面就只剩汤料和卤蛋了,“王工头觉得周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东强说不太熟,“他来这儿的时间还不长,不在我的手底下做事,所以平时接触的次数不多,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个活泼的小孩子。” 徐伟又问道,“他跟戚工头的关系如何?” 王东强说,“没注意,不过都是一个地方的,他年纪又那么小,戚工头应该会很照顾吧。” 有的人会把喜欢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徐伟就是这种人,他先是吃掉卤蛋,最后撕开那根放了有一会儿的火腿肠吃。 找纸巾擦擦嘴,徐伟打了个嗝,“王工头,你的家族有精神病史。” 不是问句。 王东强的手一抖,指间的烟差点掉了下去,他把烟夹到嘴边抽,吐出一大团烟雾,“对,我爸跟我大伯都是,他俩前些天去世了。” 他往地上吐口痰,拿鞋蹭了蹭,“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百分百遗传,我就没有。” 徐伟看着小卖铺里的一个中年妇人,“你老婆怀孕了?” 王东强点点头,“是啊,快六个月了。” 徐伟把泡面盒丢进花坛边放垃圾的箱子里面,“那就这样,有情况我会再联系你的。” 王东强起身挥手,“徐警官慢走。” 车子离开后,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指间的烟也被掐成两段。 回了房间,王东强从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拿出药瓶,倒了一把药进嘴里,也不喝口水就硬吞了下去,他咽咽口水,躺在床上喘气。 中年妇人走上来,“东强,警||察为什么找你?都跟你说了什么?” 王东强翻过身,拿背对着她,“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中年妇人弯腰推推他,“随便聊聊?你蒙谁呢?你干的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要是连累了我……” 后面的话被王东强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中年妇人转头收拾着椅子上的衣服裤子,她哼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出去了。” 王东强从床上坐起来,满是横肉的脸伤此刻什么表情都没有,“哪天晚上?” 中年妇人没回头,不然肯定会在看到张父的样子后吓的尖叫,“还要我说的仔细点?不就是老张那小卖铺被偷的晚上吗?” 王东强下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工地上干了几十年的活儿了,手劲非常大,下手也狠。 中年妇人的手被一拽,当下就红了,她气的骂道,“王东强,你想干什么?现在我肚子里怀着你的种,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打电话给你妈!” 王东强有个死穴,就是他妈。 老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的,儿媳可算是怀孕了,她那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要是儿媳和孙子有个好歹,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这会儿王东强手上的力道松了,“你少给我添乱惹事。” 中年妇人揉着手腕,“废话,我又不傻,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警察肯定会盯上来,谁知道你有没有瞒着我干什么勾当,被查出来了连我都要跟着倒霉。” 王东强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把手放在妻子肩头,“你好好养胎,别没事找事就行了。” 中年妇人把王东强的手弄开,“以前你是这样,现在还是,我问你什么,你都不告诉我,自从跟了你,就没过一天好日子。” 她说话速度快,话里带刺,夹杂着怨气,“你整天在那捣鼓一堆账单,说这些年总共赚了一千多万,我连个零头都没看见不说,过年了还有人上家里讨债,就没有哪个年过的舒心些。” “上次你喝多了,还说跟别人合伙搞了个工程,要发了,问你什么工程你也不说,真不知道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 王东强一脸的烦躁,“说了你也不懂,出去吧,我要睡会儿午觉。” 中年妇人的脸色不好看,“什么叫说了我也不懂啊?你说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王东强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就吼叫,“出不出去?” 他把怀着身孕的妻子拖拽出门外,砰地砸上了门,伴随着一道咒骂声,“有病啊你,死了算了!” 黄单出来拽辣椒,看到王东强的老婆在跟他妹妹站一起聊天,还不停擦眼泪。 小卖铺里传出张父催促的声音,“志诚你赶紧的啊,你妈等着辣椒炒菜呢。” 黄单回神,在绿化池里拽了几个小辣椒回去。 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吃到一半,张父张母就吵起来了。 黄单在想事情,也不知道这老两口子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他没再继续扒饭吃,听着吵架的内容。 听了几句,黄单就知道跟自己的任务没关,又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原主爸吃得开,会交朋友,年轻时候很有女人缘,原主妈一直记着呢,时不时拎出来骂几句,也不知道最后糟心的究竟是谁。 说到底,还是穷。 搞个工程不但没有给存折上加个数字,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好不容易要到一点钱,还都全拿出还债了。 原主妈知道原主爸死要面子,就总是拿这事损他,不是说朋友多吗?结果呢?儿子结婚,连个办酒席的钱都拿不出来,更别说房子了。 张父把碗筷往桌上一扔,踢开椅子说,“不吃了!” 他走后,桌上的争吵也消停下来,张母喝着药酒咂咂嘴说,“志诚,别管他,吃你自己的。” 黄单问道,“妈,怎么了这是?” 张母说,“神经病。” 下午黄单早一小时离开小卖铺,说是去拍照片,其实是约会去了。 太阳很大,晒的人发头昏,小树林里比外面要阴凉一些,但还是热,知了叫个不停,很吵。 黄单去那儿时,男人已经在了,正躺在草地上哼小曲儿。 听着脚步声,戚丰就知道等的人来了,他拍拍左边的臂膀,“过来靠这儿。” 黄单照做,脑袋搁在男人硬实的臂弯里。 头顶是一大片斑驳的光影,怀里是喜欢的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戚丰的嘴里有薄荷味儿,一会儿,黄单的嘴里也有了。 俩人侧着头亲嘴,退开后又去亲,唇舌碰着唇舌,鼻尖碰着鼻尖,彼此的心跳声相邀着共舞。 戚丰没忍住,在那两片柔||软的唇上留下了牙印。 黄单本来还闭着眼睛享受,这一下子直接就被咬||疼了,他伸手把男人推开些,捂住嘴巴蹙眉看过去。 戚丰大笑几声,凑在他的脖颈里笑,“叔叔喜欢欺负你。” 黄单眉心的纹路舒展开了。 戚丰拉下青年的手,唇边的弧度没有消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自己就会非常高兴,“给叔叔看看你的嘴巴破没破。” 黄单没挣扎,由着男人拉下了自己的手,听他说没破,就是牙印有点深。 戚丰摸着青年的嘴唇,越摸,心里就越痒痒,又凑上去亲。 这回真给咬||破了。 黄单疼哭了,他从男人的臂弯里坐了起来。 戚丰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头发,哄着说,“是叔叔的错,要不你咬回来好了。”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 戚丰捧住他的双手,把自己的脸埋进去蹭蹭,笑着叹息,“叔叔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黄单的心跳加速,哭着说,“我也喜欢你。” 戚丰的身子一震,他勾勾唇,在青年的手心里印了一个又一个的口水印子。 黄单哭了多久,男人就在他的手心里亲了多久,他有些无奈,哑哑的说,“你抓着我的手不放,我都没有手擦眼泪。” 戚丰抬眼,才发现青年的t恤前面湿了一块,“你脱了丢地上晾晾,一会儿就干了。”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滚烫,会让人受不了的哆嗦。 黄单早就习惯了,还是有点不自在,“我不脱,你会啃我的。” 戚丰睁眼说瞎话,“不会的,叔叔不会啃你。” 黄单依旧不愿意,他把靠在自己肩膀头上的脑袋推开,“撒谎,你一定会啃我,然后在草地上跟我做||爱。” 戚丰,“……” 这死孩子,怎么这么轻易就把他的心事给看穿了?他摸摸脸,难道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都出现在脸上了吗? 戚丰按额角,总有种被吃死的感觉。 他指着手上的一圈牙印,“这是哪个小狗啃的?” 黄单也指,“那你说,我脚上的这几个是哪个大狗啃的?” 戚丰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叔叔屁||股两边各有一个,要不要叔叔扒了裤子给你证明一下?” 黄单认输。 那是他啃的,他经常啃,是每个世界都会去做的事情之一。 黄单的眼前给一片阴影遮盖,他的后背挨到青草地,耳边是吧唧吧唧声,“你不想跟叔叔做吗?” “想的,不过草地上有虫子,身上会很痒。” 戚丰喜欢青年的认真和诚实,没有那些花花绕,他亲着细白的脖子,在那一小枚突起的喉结上流连,“不用管,虫子不会咬你的。” 黄单推推身上的男人,压根就推不动,他抬眼看树梢,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你快起来。” 戚丰亲的起劲,“不起。” 黄单又去推,“树上面有鸟,会拉……” 他还没往下说,就眼睁睁看到一小滴东西滴下来,直接滴在男人的肩头,“好了,不用起了。” 戚丰抚||摸着青年的脸,在他唇上亲了好几口,舌头伸进去逛了几圈出来,就把手掌往下移动,将他的t恤往上撩,“看在叔叔一把老骨头还这么卖力伺候你的份上,你能不能别嘀咕了?” 黄单抖了一下身子,他吸口气说,“鸟屎。” 戚丰的声音被t恤阻挡了大半,传出来的时候有点模糊不清,他的胸膛震动,笑的开心,“想骗叔叔上当,你还嫩着呢。” 黄单说,“真有,就在你左边的肩头。” 戚丰不搭理。 黄单的吸气声变大,两只手抓住男人的胳膊,他的上半身往上抬,背脊弓出一个隐忍的弧度,又躺回去,眼角泛红。 戚丰的喉头滚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捏住青年布满细汗的脸,对着那两片唇压上去。 黄单蹙眉,“我不喜欢自己的味儿。” 戚丰嘶哑着声音笑,“那你喜欢叔叔的味儿吗?” 黄单说,“喜欢。” 戚丰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声音,他低骂一声,把青年往自己身前一拽,俯身一口咬上去,“妈的,叔叔早晚要死你手上。” 树影晃动起来,在草地上的俩人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几只知了原本叫的起劲,树底下突然多了哭声,破坏了它们的旋律。 它们寻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四肢纤长的青年趴在高大健壮的男人身上哭,满脸都是泪。 过了半小时左后,高大健壮的男人把青年抱起来放到草地上,青年还在哭,他哭的眼睛睁不开,腿也放不下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知了们一直在看着,慢慢的有蚂蚁和甲壳虫加入进来,一群小伙伴看的津津有味。 风绕着圈的经过,树叶打着旋儿的落下,一片两片的树叶掉在青年和男人身上,被撞到一边去了。 黄单浑身是汗的被男人捞在怀里,粗糙的手掌在他脸上摩||擦,他疼的抖了一下,通红的眼睛半搭着,半死不活。 戚丰把青年脸上的眼泪擦掉,就拿拇指跟食指捏住他的鼻涕给他擤鼻涕。 黄单没有不好意思,记不清被这么对待过多少回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把身上的重量都压在男人的臂弯里,眯着眼睛吹风。 戚丰摩||挲着青年的肩膀,“你爸跟你妈又吵架了?” 黄单点头,“嗯,三天两头的吵。” 戚丰在他耳朵上亲亲,“咱俩以后不吵。” 黄单摇头说,“不可能的,你会跟我吵架。” 戚丰闻言愣了愣,“是吗?这么肯定?” 黄单说,“嗯,因为你有时候不讲道理。” 戚丰,“……” 他的面部抽搐,“怎么就不讲道理了?” 黄单不说话了。 戚丰揉着额头笑,“叔叔活到这个年纪,竟然被你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给弄懵了。” 黄单没说什么,只是捏住了男人的手。 张瑶的电话来的不是时候,打乱了俩人的亲密时间。 有人一年到头都不见得给家里打几个电话,有人只有在没钱的时候才会打给家里,也有人隔三差五的就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就说一些日常琐碎的小事。 张瑶就是后者。 她打这电话,是知道了爸妈吵架的事,问起因是什么,有没有动手。 黄单说,“就是以前的事。” 张瑶叹气,“我听妈的声音都哑了,肯定哭过,你在哪儿呢?” 黄单按住男人的大手,“在外面。” 张瑶哎了声,“大中午的怎么上外面去了?哥,你们几个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能让我放心呢?” 黄单无语。 张瑶说着说着,就说起她哥的初恋,“哥,你结了婚,爸妈有孙子孙女带,就没时间吵架了。” 胸口一疼,黄单匆匆跟张瑶结束了通话,“我不结婚。” 戚丰眼中的阴沉褪去,把人搂到怀里,笑着说,“叔叔也不结婚,陪你。” 离开小树林后,黄单想起来了什么,他说,“你的肩头真有鸟屎。” 戚丰的身形一顿,侧头给了青年一个“叔叔已经忽略了,你为什么还要提起”的埋怨眼神。 黄单,“……” 贺鹏在医院养了伤回来不到半个月,就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儿。 警方来工地找王东强,他被带走了,傍晚才回来。 王东强回来没多久,流言就起来了,不清楚是从哪儿先开的头,传的沸沸扬扬。 传言说有人匿名给警方提供了一张借据,是王东强给周阳打的,一共五万块。 王东强怎么会给周阳打借据?为的什么? 因为不知道,所以猜想会有很多。 工人们会去猜,王东强是不是不想给那笔钱,也有可能是拿不出来,所以就把周阳杀了。 或者说,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周阳狮子大开口,王东强不得不要了他的命。 黄单隔一会儿就出来看看,中间那个小卖铺却始终没动静。 工人们来买东西,会说说笑笑的议论两句,那里面添加了个人的情绪,事情的真假目前也不好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不出来王工头是那种人。” “你们没听说吗?王工头家里人有精神病史,那可是会遗传的,他脑子有病,就不是个正常人。” “不会吧?这也太可怕了。” “还有更可怕的呢,贺工头被砸伤的事,很有可能就是他干的。” 工人们边说边往外面走,一惊一乍的。 黄单蹙蹙眉心,感觉这传言来的蹊跷,好像是有人在背后策划的,他给戚丰发短信,那边说在公司里开会。 隐隐觉得要出什么事,黄单心不在焉,给一个工人算错了钱,被张父及时给发现了,等工人走后就发脾气。 “志诚,你这些天是怎么了?算错钱,拿错烟的事都干好几回了,你是不是还跟那个女的有联系?” 黄单说,“早就没联系了。” “我懒的跟你说,你在小卖铺待着,我出去走走。” 张父说完就走出了小卖铺。 黄单伸头看去,见中年人边走边打电话,就想跟上去,他刚绕过柜台就被喊住了。 “志诚,你去哪儿啊?” 张母洗碗洗到一半,洗涤精用完了出来拿,“妈有事做呢,你看着店。” 黄单抿嘴,“好哦。” 片刻后,张父跟王东强在建筑大楼后面碰面。 张父开门见山,“老王,现在我就问你一次,我那几张借条和抵押数据是不是你偷拿的?” 王东强一脸惊诧,“你什么时候丢了那些东西?” 张父哼了声,“别装了,你被警方带走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了,现在外面都在传你跟周阳的事。” 他站的距离不远不近,“你能因为五万块对周阳动手,说明你手上没什么钱,所以你偷拿了给我打的五十万的借条,你想赖账!” “那晚你的目的是偷借条,烟和现金只是用来骗派出所里的人,老王,我是怀疑你,但是没想到就是你干的。” 王东强沉下脸色,“老张,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对你不客气。” “外面的传言都是一群想看我王东强热闹的人在那故意说的,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张父似乎早就料到他不承认,“我明天就去警局一趟。” 王东强的胸口大幅度起伏,“要我说几遍,周阳的死,还有你小卖铺被偷的事都跟我没有关系!” 张父说,“那就让警方来查吧。” 王东强脸上的表情被黑暗遮盖,“老张,你真要让警方来查?别忘了,你我手上都干净不了,你就不怕自己惹上麻烦?” 张父有瞬间的迟疑,“我可以不去警局,烟和现金也可以算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你必须把五十万还给我。” 王东强的眼睛一瞪,“老张,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虽然借条丢了,不过我也没不认账,我那儿有一份呢,上面写着还款日期,早的很。” 张父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初是你拖我下水的,说好的我借钱给你,等你接了那个工程,你就会给我分成,结果现在一分钱都看不到,王东强,你耍了老子。” “怪我信错人,还有贺鹏的事,也是你搞的鬼吧,前段时间听刘总说你炒股输了不少钱,你就是想赖账!” 王东强突然就往张父面前走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黄单的声音,“爸,妈让我来喊你回去。” 张父甩手离开。 走到儿子身边,他往回望去,隐约见到王东强,还站在原地。 没多看,张父就说,“走吧走吧。” 黄单该听见的都听见了,他的余光扫过旁边的中年人,决定保险一点,等一段时间再填答案。 夏季的天很早就亮了,当地的农民早起锄花生,口渴了去河边洗把脸捧口水喝,起来时无意间瞥见芦苇丛里飘着什么东西,他走近点看,发现是具尸体,身体浮肿,肚皮膨胀,全身发白,像一大块在水里泡过的猪肉。 农民吓的身子一抖,想到自己刚才还喝了好几大口水,就恶心的呕吐,人摇晃着栽进了水里。 他恐慌的又喊又叫,惊动了周围的其他农民。 徐伟带人赶到了,把芦苇丛里的尸体打捞上来,在附近找到岸上有一双皮鞋,下面压着一张纸。 王东强自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爸是搞工程的,关于工程方面的事都是真事。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6章 小卖铺 周阳死后,又有人死了。 王东强的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尸体在告诉所有人, 他是自杀的。 自杀是欲||望得不到满足的可悲, 和他杀不同,前者给自己的时间多,不是猝不及防上路的,是在做过心理斗争后踏上的死亡之路,所以多数会出现遗书之内的东西。 那种东西往往是当事人给自己做出极端行为的一种自我安慰,抱的是一种“我给家里人留了东西,他们会理解, 知道我的痛苦,不会怪我”的心理平衡。 王东强就写了一封。 遗书经过徐伟的手交给了王东强的老婆。 工人们本来只知道王东强是自杀的, 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托他老婆那大嗓门的福, 听见了一些前因后果。 王东强是欠债自杀的。 昨晚他的药吃完了, 情绪低落,又想起自己欠了那么多钱, 活着也不可能还的清, 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工人们议论纷纷, 觉得王东强的死, 是他极度私自的一种表现。 “靠,王东强真他妈的自私,他老婆怀着身孕呢,自己就跳河一了百了, 也不怕家里一尸两命。” “可不是,要换成我……哎,换我还真不晓得怎么过。” “哎哟,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自杀啊,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要我说,自杀的人都是孬种。” “我就是好奇,现在王东强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那他跟周阳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啊?” “不就是他欠钱不还,想赖账,所以才杀人的吗?” “流言归流言,我们不都是在瞎传吗?鬼知道是真是假。” “就是王东强杀的周阳啊,他老婆不是说了吗?” “怎么说的?” “具体没听清,反正就是王东强会自杀,不光是没钱还债,还知道自己杀周强的事已经暴露,走投无路了呗,不过原因不知道。” “真是的,不想还钱,不想坐牢,干脆就自杀了,做了个最轻松的选择,他是解脱了,家里七老八十的老妈和老婆孩子怎么办?只能生不如死了。” “行了行了,没什么好说的了,都干活去吧。” 黄单人在公司,老总要开会,戚丰贺鹏几个工头也在场,他被叫来接待,端茶递水什么的。 这个会议针对的是王东强的命案,好在他是自杀的,没那么多名堂。 一个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旁人顶多只能唏嘘,干涉不了,他铁了心要死,阎王爷都拦不住。 黄单把茶杯端到戚丰面前,腰被捏了一下,他若无其事的退到一边去了。 原主一个月下来,除了看电影睡觉,就是接待,还有打印复印,公司里的各种合同都会经过他的手,他知道的多。 黄单从原主那儿知道一部分,自己接手后也掌握了一些。 这个公司就是个空壳子。 黄单希望戚丰接的工程能顺利完工,别出什么意外,这样就能在他完成任务后离开这里。 现在黄单不敢填任务目标。 得知王东强自杀后,黄单就找过徐伟,对方说昨天带王东强去警||局,是查问几年前发生在工地上的一起事故,不是有关周阳的命案。 至于那些流言,不清楚是从哪儿吹出来的风。 黄单心想也是,如果真收到了王东强给周阳打的借据,警||方会将他拘留,不会轻易放回来。 如今王东强死了,所有的事看似都被紧紧封住,不再会有突破口,但他觉得,或许还有一个知情人。 这件事另有蹊跷,不能草率行事,再等等。 黄单察觉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是他熟悉的,另一道让他不舒服,他都没有给出回应。 晚上戚丰来小卖铺时,就黄单一个人,原主爸妈上三姑家里吃饭去了。 三姑爷手里的事多,原主爸不能不要这层关系,哪怕只是个远方亲戚,也得隔三差五的问候问候,逢年过节提着礼品上门拜访。 前段时间小卖铺装了监控,戚丰想对黄单做点什么,还得注意着点,俩人没法子,就到门外的墙角,靠着豆沙生前的小窝亲了亲。 黄单说,“你抽烟了?” 戚丰的面部抽搐,“就一口。” 黄单亲他的嘴唇,把舌||头伸了进去,退出来说,“起码半根烟。” 戚丰,“……” 他把人往怀里捞,压在墙壁上亲,粗声笑着,“行啊你,亲个嘴就知道叔叔抽多少烟,你把舌头伸出来,叔叔看看有多厉害。” 黄单照做,耳边是男人的低笑声,“舌||头果然厉害,又软又滑,不许跑,乖乖的给叔叔尝一尝,甜甜的,吃罐头了?” “嗯,吃了一罐。” 怕男人咬自己一口,黄单往后躲,后脑勺没撞到墙壁,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给扣住了。 他轻喘着气,“戒烟的过程中要坚持。” 戚丰一下一下啄他的嘴唇,“嗯,坚持着呢,今天是有饭局,老总散的一根,大家都抽了,我不抽也不好。” 黄单说,“也是哦。” 戚丰挑眉,青年似乎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他欺身上去,贴着对方的额头,“叔叔没见过你生气,也没见你笑过。” 黄单说,“你如果见到我生气,会很麻烦的。” 戚丰来了兴致,“哦?是吗?有多麻烦?你会离家出走,还是以下犯上,无法无天的动手打叔叔,对叔叔来个一哭二闹三……呸!” 连着呸了几次,他才恢复如常。 黄单没说话,只是看着男人,那双眼睛里有星星闪烁。 戚丰瞥到一个蚊子在他脖子那里飞,就伸手给挥跑了,“别这么看叔叔,把叔叔都看硬了。” 黄单无语。 戚丰顺过他额前的发丝,“听话,给叔叔笑一个。” 黄单的唇角动动,牵起一个弧度。 戚丰很不满意,拉着青年两边的脸颊,把那个弧度拉的更大些,“就这样?笑不露齿啊你?” 黄单侧过脸,在男人的手上亲了一下。 戚丰的呼吸一顿,喉咙里碾出的喘息沉重,他把人抱起来,眼神灼热无比。 有谈话声响起,伴随着脚步声,黄单赶紧从男人怀里出来,离开墙角的黑暗回了小卖铺。 戚丰在外面吹了会儿风,看了会儿月亮才进去。 黄单给一个工人找零,等人走后就问道,“外面都在说是王东强赖账,杀了周阳,你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戚丰趴在柜面上,“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黄单说想起来了就问问,“王东强的老婆早上一直在闹,我听她喊什么有病,吃药之类的,没想到王东强家里有精神病史。” “好像王东强还在炒||股,欠了很多钱,他没钱还了才自杀的,我爸的借据被偷了,可能也是他干的。” 戚丰的手指曲着轻点两下,“现在是死无对证。” 黄单抿嘴,“嗯。” 戚丰下意识的让黄单给自己拿包南京,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了,不想这个了,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黄单说,“不知道,我晚点给他们打电话问问。” 戚丰勾勾唇,压低了声音说,“不回来最好,叔叔陪你睡。” 黄单从架子里扒出电视遥控器,随便调了个玄幻的电视剧看,画面精良,后期特效做的挺好。 戚丰买了包五香瓜子,坐凳子上跟他一块儿看,不时讨论一下剧情。 那包瓜子俩人吃,很快就吃完了。 瓜子皮很脏,黄单习惯用手去剥,不会直接丢嘴里,他吃完后就拿纸巾擦着手上的脏东西。 一般时候,要是没什么事,原主爸妈是不会看监控的,即便看了,知道男人留在这里,他也想好了借口。 这么一想,黄单就投过去一个眼神。 戚丰立马就接收到了,他没有乐开花,也没激动的一把抱住黄单转圈圈,不过,那斜斜叠在一起的长腿倒是抖了起来。 十一点不到,黄单接到原主妈的电话,说明早回来,他结束通话就把小卖铺关了。 戚丰跟着他上楼,俩人用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简单洗漱了一番,就把水倒在水泥地上,湿了一大片地儿。 今晚有风,月色也美,这么个大好时光,不能白白浪费了。 黄单本来是在趴着刷手机,他靠这个转移注意力,慢慢就不行了,视野里出现一层水雾,“好疼。” 戚丰抬头,精实的双臂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压上他白白瘦瘦的背脊,“怎么还疼?叔叔亲的舌头都麻了。” 黄单压抑着哭声,“那也疼。” 戚丰的唇落在他布满细汗的脖颈里,低柔着嗓音哄道,“叔叔轻点。” 这句话黄单听了无数次,后面少了几个字“那是不可能的”。 大概是楼上楼下都没人,几面墙都是实墙,戚丰没有什么顾忌,活脱脱就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做起事来特有干劲,骨子里的野性都迸发出来了,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过几年就奔四的老男人。 床是几大块木板钉的,有好几年了,黄单晕晕乎乎的,总担心床坏掉,他也是不容易,在这时候还费心思去想,要是床坏了,该怎么对原主爸妈交差。 起风了,下雨了,风大了,雨也大了,木床在风雨里飘啊飘摇啊摇,噼里啪啦的直响,它颤颤巍巍的,有点晕,还想吐,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不行了,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 雨水哗啦啦的砸下来,木床被浸||湿,终于忍不住的发出几声喊叫,短促又喘的厉害。 等到戚丰把事情忙完,床没坏,黄单差点哭坏了。 俩人浑身都在淌汗,谁也没动,就由着那些汗水从身上滑落,掉在席子里。 好半天,黄单打了个抖,汗被风吹干了,有点儿冷。 戚丰去拿桌上的水瓶倒水,再从桶里捞起塑料水瓢舀水兑兑,拽了毛巾给青年擦洗。 黄单全程很配合,要抬腿就抬腿,伸胳膊就伸胳膊。 房里的灯关掉,黑暗没有肆意横行多久,便被窗户那里洒进来的一缕月光阻拦。 黄单没有睡意,他握住男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尖按着对方掌心里的薄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戚丰被青年摸的口燥,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在他耳边调笑着说,“小东西,你想让叔叔再你一次,可以直说的。” 黄单没出声,指尖还在按男人手上的茧。 戚丰压了压体内的火,没能压下去,他亲着青年的耳廓,“不想睡了是吧?嗯?” 黄单说,“明天我不上班。” 这话听在戚丰的耳朵里,就是“再我一次”,他撑起上半身,把手掌盖住青年漆黑的眼睛,感受着掌心下转动的眼脸,下一刻就一口咬||住青年的唇瓣。 黄单嘶了声,身体一下子就绷直了。 戚丰被勾的魂都在发颤,这回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叫叔叔。” 黄单很乖,哭着喊,“叔叔。” 戚丰的眼底是一片火烧的红,他捏住青年的下巴,把那些眼泪尽数搜刮干净,“你少说了两个字。” 黄单的嘴角抽抽。 戚丰又去咬他,嘴里泛起铁锈的味儿,“说不说?” 黄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说。” 戚丰直吞口水,他把人往怀里紧搂,“只要你说,叔叔就给你看一样宝贝。” 黄单摇头,“不看。” 戚丰把青年的手拉到头顶,低头亲他的眉心,鼻尖,嘴唇,“真不看?那可是叔叔家里的无价之宝。” “以后它属于你了,只属于你。” 可能是一时大意,又或许是男人的无价之宝在夜晚发着光,吸引了黄单的注意力,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忘了用菊灵。 那个错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黄单很快就受不了的哭喊,手又抓又挠,最后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单的意识恢复过来,他动动干涩的眼睛,哭多了,很疼,刚要开口就发现男人坐在床头,眼神空洞,全身就穿着一个四角小裤子,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吓坏了。 黄单拍拍男人的手背,“不要紧的,我只是晕过去了,不会死。” 没到离开的时间,他是不会死的,如果死了,就表示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戚丰先是呆呆的看着青年,良久才有了反应,他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却是红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小东西,你晕了很久,要是再不醒,叔叔都准备殉情了。” 黄单蹙眉,他重复刚才那句话。 戚丰接受青年可爱的谎言,“这么厉害啊,让叔叔也沾点光,陪你一起成为妖怪。” 黄单说,“你不要有阴影。” 戚丰排斥这种压抑的氛围,会让他心口发闷,他有意的开起玩笑,“怕叔叔跟你亲热的时候,硬不起来?” 黄单说,“我怕你难过。” 戚丰唇边的弧度维持不下去了,他一言不发的把人抱住,力道很大。 黄单的思绪飘的有些远了。 第一个世界他就在做||爱的时候死过一次,男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虽然活着,成为社会精英,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要什么有什么,风光无限,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疯了。 男人每天夜里都会惊醒,摸摸他的鼻息,听听他的心跳,确定好好的才会躺回去,没过多久又会醒来,做同样的举动。 一天天一年年,从来就没断过。 更严重的时候,俩人做爱,男人却是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把他往死里勒,黄单不忍心看,也只是哭,疼到不行了就求饶。 黄单回神,脖子里有一点温热的液||体,他什么也没说,手臂环住了男人宽阔的背部。 “系统先生,下次我忘记了用菊||花灵,你可不可以提醒我?” 系统,“是这样的,由于眼睛以下全部屏蔽,所以在下并不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黄先生是否到了需要菊花灵的地步。” 黄单说,“那你凭感觉来吧,判断错误也没关系的。” 菊情的副作用,即便是系统先生搞错了,问题也不大,他跟男人做一次就好。 宁愿多用,也不能不用。 系统,“好的,在下离开前会时刻注意。” 黄单说,“麻烦系统先生了。” 系统说不客气。 黄单没睡多久天就醒了,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你没睡?” 戚丰嗯了声,“睡不着。” 黄单知道他还在害怕,“现在没事了。” 戚丰捧住青年的脸轻轻抚||摸,问出想了一晚上都想不出来答案的疑惑,“之前怎么弄你都没有疼晕过去,这次是怎么了?” 黄单骗他,“我没有很放松,所以比平时更疼。” 戚丰的眉间皱成川字,他长长的叹口气,“叔叔年纪大了,禁不起吓,再有一次,叔叔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黄单亲亲男人冒出胡渣的下巴,无声的安抚。 天亮了,戚丰没有多待,他走后没多久,车子的引擎声就从楼底下传了上来。 黄单揉揉腰,慢吞吞的下楼。 打牌都是有输有赢,有赢有输,张父上半夜的手气好到可怕,到了下半夜,他就开始不行了,有时候早早就听了牌,怎么都摸不到想要的牌,别说自己,就是旁边看牌的人都急的要死,却又没有办法。 最后还是让别人抢了先。 张父越心烦气躁,手气就越黑,他黑就算了,还压十块,张母在旁边看着着急,就想着换她上去过过手气。 结果张父就瞪张母,叫她别在旁边站着,看着就烦。 黄单打了个哈欠,发现老两口的脸色都很不好,心里也就有了猜测。 一整个上午,张父张母都没有过一次交流,小卖铺里的气氛很不好,黄单不是个活泼外放的性子,他只管算钱,不管劝和。 下午两点多,派出所的人来小卖铺,说是案子破了。 张父问道,“是不是王东强干的?” 派出所的人点头,“张老板猜的没错,就是王东强。” 张父的心里一点都不奇怪,“果然是他!” 黄单在一旁站着,从派出所的人嘴里得知,王东强跟他老婆串通,给他伪造不在场的证词,这条线索还是他老婆无意间泄露的。 人在绝望的情绪当中,自身的防御体系会被破坏,展示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一面。 派出所顺着这条线挖下去,挖到不少东西,又接到张父提供的线索,再一结合,确定王东强为了赖账偷拿借据,深夜闯入小卖铺行||窃。 张父的脸色难看,“那烟和现金也是他拿的吧?” 派出所的人说这个没有证据,不能百分百确定,“死者完全可以顺手拿一些东西。” “张老板,当初你报案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借据被偷的事说出来?你要是早说了,我们不早就把人给抓住了吗?” 张父支支吾吾,说这些年搞工程,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借给王东强的那五十万还是从借款公司借的,他哪儿敢往外说啊。 要是让他老婆知道这件事,这个家就别想过一天安宁日子。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个原因是张父年轻时候也做过亏心事,心虚。 案子破了,张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蹲在门槛上抽烟,想着那五十万的债务,跟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心口。 派出所的人说在王东强那儿没有搜到借据,不过银行有他存入五十万的记录,可是他那老婆已经说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说的时候还摸着鼓出来的肚皮,哭的要死要活。 张父恨恨的往地上吐口痰,操的,王东强死了还摆他一道! 厨房里传出很大的声音,张母不知道又在摔什么东西,在得知老伴借给王东强五十万后不吵不闹,就是时不时的制造出让人恐慌的动静。 知道了这件事,黄单还是没有填,他总觉得进小卖铺的除了王东强,应该还有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死的周阳。 这次没有两个机会,黄单必须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填。 几天后,徐伟带人前来,从后面的工棚里搜到一根麻绳,从那上面检测到两个血迹,查证后确认是死者王东强和周阳的。 他们还在王东强的住处搜到一张借据,是他给周阳打的五万块,和传言的一模一样。 凶杀的原因是图财。 两起案子前后都破了,就跟老天爷开眼了似的,突然就顺利了起来。 周阳的父母过来哭闹,说王东强是个杀犯,死了活该,还让他们家把儿子赔给他们。 王东强的老婆躲在楼上不下来,他妹妹妹夫也把小卖铺的门紧关着。 下午他们就走了,走的匆忙,小卖铺里的很多东西都没退掉,门也没锁,被工人们你拿一个我拿一个的给拿没了。 王东强死后,工人们照常在漫天的灰尘里忙的腰酸背痛,谁也没有再议论他的事,日子平淡也枯燥。 炎热终于过去了,秋姗姗来迟。 黄单依旧没有填交这个世界的任务,他不急。 十二月份发生了一件事。 对面那个工程的负责人跑了,起先只是贺鹏那拨人没有发到工资,他们天天在公司门口闹,拿推土的车子推在门口,不让其他工人干活。 他们那么做,让戚丰和几个工头带着的其他工人都没法干活,很快就全停了工。 负责人被人掩护着逃到乡下,还是被几个工人找到了,吃饭睡觉上厕所都盯着,直到把他送进派出所里。 寒风咧咧,一伙人到县府闹,今天说下周一一定会给个交代,下周一说过几天,一直往后拖。 工人们穿军大衣带着被子去政||府里睡,持久战打了十来天,换来一百的生活费,花光了以后,他们不得不自掏腰包买车票上广州的zjsj总部闹。 有的人没去,在等消息。 去了的那拨人回来了,说总部不承认,还说负责人不是sj的人,只是打了个sj的牌子,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sj请来几个保安,怕工地上的材料被偷。 工人们没工资,买东西的次数都少了,整天碎碎叨叨的说没钱吃饭了,小卖铺的生意一下子淡了很多。 黄单天天看着工人们无精打采的身影晃来晃去,那种迷茫和焦虑都把他给传染了。 眼看就要过年了,刘总大发善心,准许工人去工地上拿钢筋卖,四毛钱一斤。 黄单看到戚丰站在路边,就走过去跟他一起闻着冬天的冷气,“我爸说他还好没借钱做,不然就完了。” 戚丰的烟没戒掉,他吐出一口烟圈,“你爸运气不错。” 黄单望着工人们抱着钢筋出来,“不去搬一些?” 戚丰弹弹烟灰,“值不了几个钱的。” 黄单说,“那怎么办?政||府不管了吗?” 戚丰嗤笑,“管不过来的。” 他抽烟剩下的几口烟就把手抄进外套的口袋里面,“风大,回去吧。” 黄单说,“公司里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戚丰懒懒的笑笑,“别担心,搞工程就是这么个样子,风险大的很,你男人不会垮掉的。” 元旦过后,政||府给工人们买了回家的车票,他们口袋里揣着卖钢筋得来的一两百,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贺鹏没有什么颓废的情绪,按理说,工人也就只有上万的工资没发,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黄单给他算钱的时候随口问道,“贺工头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贺鹏按着手里的打火机,“工程都成那个吊样子了,还留这里干什么?喝西北风啊?” 黄单从背后拽了个袋子把柜子上的烟和酒装进去,“贺工头有别的出路?” 贺鹏皮笑肉不笑,“你小子还是这么爱问问题。” 黄单说,“只是好奇。” “我听戚工头说他会待上一段时间,或许还有转机。” 贺鹏拎走袋子,“有个屁转机啊,等着有人来收烂尾楼,还不如等着天上掉金子。” 黄单拿出手机给戚丰发短信,刚发送出去,当事人的身影就出现在小卖铺门口。 “刚才贺鹏没跟你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黄单问道,“你们接工程,会跟负责人签合同吗?” 戚丰的身上没烟味,嘴里有薄荷糖的味道,“签了,合同里写的是楼盖到九层给钱。” 他扯扯嘴皮子,声音模糊,“那个姓杨的孙子现在被关在派出所里,死活就是没钱,什么办法都没有。” 黄单抿抿嘴,“那不就是个骗子?” 戚丰耸耸肩,用着轻松的语调,眼里却浮现一抹冷意,“是啊,就是骗子。” 黄单绕过柜台,“工程烂尾,你们工头会损失多少?” 戚丰说要看情况,如果是包工包料的,钢筋混凝土,塔吊等的建筑材料都没给钱,怎么也得几百万。 现在谁都要不到钱,只能这么着了,逼急了就是一条命。 黄单问道,“贺鹏是包工包料?” 戚丰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嗯。” 黄单觉得怪异,几百万啊,贺鹏没理由那么无所谓。 除非…… 黄单刚生出的一个念头就被男人的声音打乱,“叔叔养你没问题的。” 戚丰的舌尖裹着薄荷糖,“我留在这里陪你过年,过完年你陪我去别的城市。” 黄单说,“好哦。” 戚丰的音量放的更低,“说实话,叔叔真没见过你这么乖的。” 黄单瞥他一眼。 戚丰忽然说了一句,“你回去问问你爸,他跟贺鹏之前是不是搞过什么工程。” 黄单反问,“怎么?” 戚丰说,“我觉得贺鹏不对劲。” 黄单晚上找着机会,就走到原主爸身边,吸着二手烟把戚丰说的事问了。 张父刚丢下饭碗就吞云吐雾,“当初是有一个工程,就是政||府的那个,还是贺鹏给弄到手的,他说手上的钱不够,一个人做不下来。” 黄单没出声,面不改色的听着。 大概是人死的死,钱也没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张父没有再像前段时间那么遮掩,“王东强说他要做,爸跟贺鹏各借了几十万给他,工程搞完了给我们两个分成,都是打了借据,签了合同的。” 黄单觉得这件事更蹊跷了。 王东强死了,他没房没车,问贺鹏借的几十万,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更大的可能是不了了之。 贺鹏就不愤怒,不慌? 黄单还发现了个奇怪的现象,警方怎么查不到那个工程? 他蹙蹙眉心,会不会上头有人参与了进来? 张父把烟头丢地上,“现在爸越想越不对劲,王东强又死了,要问个事都问不了。” 越想越气,张父把凳子踢开,站起来背着手走动,“操||逼的王东强,死前还把借据给偷了,要不是查到银行的记录,我说破天都没人信。” 黄单问,“爸,你说王东强他是不是被骗了?” 张父没一点同情心,“说不定。” 他说起一段往事,十几二十年前有个朋友找他,介绍了一个工程,他信以为真,一头热的栽进去,结果就被骗了几万。 那时候的几万块跟现在的几万块不是一个概念,张父差点自杀。 人心险恶,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张父叹口气,“别跟你妈说一个字,不然她会闹翻天。” 黄单答应了,“爸,你不是说当时你跟贺鹏都借了王东强一笔钱吗?王东强把给你打的借据毁了,那他给贺鹏打的……” 张父打断他,“这还用说?” “王东强肯定要偷就偷两个,不可能留着谁的。” 他沉吟,“不过,贺鹏兴许把借据那种东西保管的更隐秘,王东强没偷到,贺鹏出事十有**就是他做的,借据偷不到手,就想把人弄死。” 黄单捏着手指,“贺鹏借王东强的钱打水漂,工程又出事,他应该很急的。” 张父冷哼,“可不是,那小子心态倒是很好,跟个没事人似的。” “再说了,心态好不好的都一个样,王东强家摆明着就是有命没钱,搞不好多上门几次,就闹出人命,倒霉的还是自己。” 黄单望着虚空一处发呆,话是那么说,可是那种事摊在谁身上,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一样? 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张父喝口水,把水杯扣到桌上,“志诚啊,爸对不起你。” 黄单知道中年人的意思,帮不到儿子,家里欠那么一大笔债,结婚的房子是没希望了。 这些他无所谓。 黄单找了个借口出去,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是徐警官吗?你好,我是张志诚……” j市的候车厅不大,环境卫生也很一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烟味,跟一线二线的大城市没法相提并论。 贺鹏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公文包,他看了一圈,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旁边是两个年轻女孩,坐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她们不自觉的投过去打量的视线,不免有点恶心的蹙了下眉心。 穿的体面,长的也挺英俊,怎么头发那么油啊?都能拽几滴炒菜了吧,看起来好脏。 贺鹏天生就是油性体质,身上脸上容易出油,头上也是,他又不是勤洗头发的那种人,所以头上总是油腻腻的,黑到发光。 察觉两个女孩的视线,贺鹏扭过头,风流多情般的勾唇对她们笑了笑。 两个女孩害羞的脸一红,没好意思再看。 贺鹏习惯的调||戏一次,就抖开刚买的报纸看起来,把财经娱乐体育都粗略地挨个翻了翻,他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宁。 妈的,这儿没建机场,他还得先去n市才能坐飞机。 贺鹏隔一会儿就看手机,往常他觉得时间过的特快,一转眼就到中午了,怎么今天这么慢?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竟然还不到半小时。 刚出现检票的通知,贺鹏就去那里排队,他一摸口袋,车票没了。 把公文包和衣服裤子的几个口袋都找了个遍,贺鹏铁青着脸踹了一脚座椅,他急忙跑去买票,紧赶慢赶的买到下一班车。 贺鹏上了个厕所出来,看见外面站着几个人,他的身形一滞,脸上的表情诡异,“徐警官?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伟是赶来的,气息还很乱,他松松领口,“贺工头,你涉嫌一起诈骗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还是一贯的温和姿态,此时此刻却比面无表情或者冷漠还要令人可怕。 贺鹏脸上的笑容僵硬,他抓着公文包的手收紧,“诈骗案?徐警官,你搞错了吧?” 徐伟抬手,后面的俩人上前,欲要钳制贺鹏。 这时候正好有人经过,贺鹏一把将人推到那两个警||察那里,他撒腿就跑。 徐伟慢条斯理的拉开皮夹克的拉链喘气,他也不急着追上去抓铺,还找了个地儿闲闲的点燃一根烟抽。 贺鹏跑到楼下就发现门外停着几辆警||车,他的身子踉跄一步,知道自己这回插翅难飞了。 徐伟几人从大楼里走出来时,看到贺鹏被反手扣住压在车门上,脸被压的扭曲,嘴里喷粪般的不停吐着脏话。 见到徐伟,贺鹏的双眼猩红,青筋暴跳,挣扎的更厉害。 没可能的,所有的事都随着王东强的自杀结束了,他现在已经全身而退,即将换个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不可能查到他头上的,一定是有人多管闲事。 “是不是戚丰?” 徐伟置若罔闻,他拍拍同事的肩膀,“辛苦了。” 明明徐伟没有回应,贺鹏却更加确定,这整件事当中,戚丰始终都有在暗中参与,可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又或许是在搅浑水,除了他就没别人有这个能耐了。 不对,还有那个张志诚,对方多次试探他,对他的怀疑就没断过,想从他身上搜查出破绽,还跟踪王东强和周阳,一直都有在偷偷的调查。 就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我你妈的,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贺鹏狼狈的被押进警||车里,他在心里狞笑,一张脸扭曲起来,戚丰,张志诚,给老子等着,老子要你们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  王东强和张父的事是真实例子,有一种人死要面子,极其容易被带动情绪,很轻易的就会被自以为的兄弟骗到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负责人趁乱跑了,工头和工人们上当受骗,这也是真事。 去年12月份发生的,我在那边目睹了整个事情的发酵过程,各种闹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工人们来自五湖四海,不怎么同心,最后只要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和卖钢筋分到的一两百,到今年五月份,负责人还被关着,事情没有别的进展,又多了一片烂尾工程。 那zjsj总部是真实存在的,安全起见,我写成了每个字的大写字母。 搞工程的风险太大了,未知也太多了,反正我家是看似越搞越有钱,其实是越搞越穷,一言难尽。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7章 小卖铺 不远处的一辆车里,黄单坐在驾驶座上, 戚丰坐他旁边, 俩人都透过车玻璃窗目睹贺鹏被抓。 戚丰收回视线, “走吧,去吃饭。” 黄单没动。 戚丰捏他的腰,粗糙的手掌滑进羽绒服外套里面,“发什么愣呢,难不成你想去拦警车,跟贺鹏打个招呼,说声一路顺风?” 黄单的嘴角抽抽, 他发动车子离开。 将车站的轮廓彻底甩远了,黄单转着方向盘, 突兀的说了句, “贺鹏手机里的视频是你故意让徐伟知道的。” 他不是在提问, 而是在称述事实。 起初黄单只是萌生了一个不着边际的猜想, 慢慢的,他才将那个猜想往男人身上扣。 戚丰靠着椅背, 眼皮阖在一起, “对。” 男人的承认在黄单意料之中, 他放慢车速加入流水般的车流当中, 在等红灯的时候说道,“你知道贺鹏对周阳的关注超过其他人,也清楚他存的是什么心思。” “甚至贺鹏对周阳的偷窥你都知道,你也对他警告过。” 车里只有黄单不快不慢的声音, “周阳死后,你见徐伟一直没查出什么线索,就自己亲自动手,在那之后便发现了贺鹏手机里的秘密。” 他顿了顿说,“你给徐伟抛了个根藤蔓,让他顺着藤蔓往下查。” 戚丰叼根烟,啪嗒按着打火机,一口烟雾从他的唇间弥漫出去,在逼仄的空间流窜不止。 黄单说,“我有一个问题,王东强是杀害周阳的凶手,这个结果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戚丰抽着烟,他没有直面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贺鹏的确对周阳有不正常的心思,不过,他没有杀周阳的动机。” “以我对周阳的了解,如果贺鹏对他用强,他一定会闹的厉害,差不多是人尽皆知的地步,之前有次贺鹏摸他的屁||股,他差点就把对方的子子孙孙都给杀光了,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黄单没说话,在红灯亮起后就跟在前面的车屁股后面,缓慢前行。 “开始怀疑到王东强身上,是在那天中午我跟张瑶去公司找你,发现你被人打晕在草丛里之后。” 戚丰的面色被烟雾笼罩,“其实那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周阳提前离开了工地,我到小卖铺买烟,发现他不是回的宿舍,那方向是往公司那边去的。”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直到我在公司找你的途中,无意间发现了王东强跟周阳的身影,我急急忙忙的找你,就没上去看情况,只是远远的扫了一眼。” 把烟灰弹出车窗外,戚丰扯扯唇角,眼底有几分自责,如果稍微上点心,或许事情会有另一种结局,“等我事后察觉出不对劲,想要问周阳时,他死了。” 黄单抿嘴,“你有没有怀疑过我?” 戚丰哼笑,“怀疑你什么?你几斤几两叔叔清楚的很,鸡都不会杀的小东西。” 黄单无语。 不会杀鸡,不会抹鸡脖子的事他是说过,没想到男人还记着。 戚丰似是看穿他的小心思,“废话,你说的哪句话,哪件事叔叔不都记在心里,跟你说吧,叔叔这一大把年纪了,更年期已经快来了,记忆力也正在衰退,能记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全给你占了。” 黄单说,“你还不到四十岁。” 戚丰吸一口烟,夸张的摆出沧桑感,“是啊,叔叔都快四十岁了,哎,岁月不饶人啊。” 黄单,“……” 在这几句话之后,车里的气氛比之前要轻松许多。 过了两个路口,黄单整理着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寻思戚丰在这整件事里面起到什么作用,他又问道,“之前我试探过你,小卖铺被偷的那晚,你是不是也出来过,你没告诉我。” 戚丰叼着烟,说话时那根烟一抖一抖的,“是出来过。” “什么时候忘了,我是起来上厕所的,看到贺鹏鬼鬼祟祟的出去,就跟在了他的后面。” 黄单一愣,他以为那晚只有周阳出来过,不曾想这里面不止有戚丰的事,还有贺鹏,“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戚丰说什么都没看到,他低骂一声,“妈的,不知道哪个孙子在地上拉了一泡,被叔叔给踩到了,害的叔叔找地儿蹭半天。” 黄单现在的心情难以形容。 差不多就是你已经聚精会神,做好完全的准备等着精彩环节的到来,结果却因为一泡屎给毁了。 戚丰吐出一个烟圈,“深更半夜的,我把鞋底蹭干净了,也懒的再去找贺鹏的身影,等我回了宿舍,周阳不在。” 他没往下说,那时候他并没有过多在意。 戚丰之所以在周阳死后插手进来,不单单因为他是自己带到这个城市来的,突然就死了,更是死的不明不白。 还个原因是戚丰在第二天听周阳说起自己去过小卖铺的事,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而没有单独把这件事拎出来询问。 甚至连贺鹏那里,戚丰都没提过。 说到底,对于周阳的死,戚丰还是有点怪自己疏忽了。 周阳比他小了将近二十岁,平时的沟通没有问题,但仅仅在浅层,要是涉足对方的领域,一定会出现很大的分歧和矛盾。 毕竟非亲非故,凭什么干涉?周阳会反感的。 戚丰的包容和耐心很少,从前吝啬到谁也不给,现在全捧给了身旁的人。 黄单过了会儿问,“周阳死的那天把赊的账都还了,还抽好烟好酒,你问过他的钱是哪儿来的没有?” 戚丰说他问过,周阳打哈哈,说是自己存的。 他可以理解,人都有不想跟别人分享的事,谁也不例外。 之后不久,戚丰就想起来周阳死之前说过的话,字里行间都在说,他想做有钱人,过好日子。 车里安静下来,烟草味肆无忌惮。 戚丰抽完一根烟就没再抽,他剥了个薄荷糖丢嘴里,拿舌尖裹着吸溜几下,喉咙里凉飕飕的,太阳穴一抽一抽,人清醒多了。 黄单说,“这些事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戚丰斜眼,“不高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对叔叔隐瞒了多少事。” 黄单垂垂眼皮,不用摸良心都知道自己对男人隐瞒了很多,他的任务,穿越,这都是绝对不能提的。 算了,不重要的,别想了。 戚丰见青年沉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就靠近点在他耳朵上亲一口,“不生气了啊,叔叔以后什么都跟你说。” 黄单看着路况,“我没生气,我在想,我心里的秘密比你多,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怕你难过。” 戚丰一愣,他半响笑出声,“傻瓜。” 黄单停车等红灯,任由男人捧住他的脸亲,鼻息纠缠。 那颗薄荷糖从戚丰的嘴里到黄单嘴里,最后又回到戚丰嘴里,来了个三十秒的旅游。 黄单问道,“那个工程的事,是你透露给警方的吗?” 戚丰说是。 黄单猜到了,他给徐伟打了个电话,等于是跟男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过了片刻他追问,“工棚里的麻绳和借据,是你干的?” 王东强应该把作案工具丢了才是,不可能放起来的,那太蠢了,完全就是给别人发现自己杀人的机会。 还有王东强给周阳打的五万块的借据,那应该是他从周阳那儿偷拿的,既然都偷到手了,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毁尸灭迹,又怎么会放在自己的住处,等着被人翻出来? 然而戚丰的答案出乎黄单意料,他说不是。 黄单蹙眉,“不是你?” 戚丰嗯了声,他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叔叔是有意给警方提供过几个线索,但没有那两个。” 黄单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戚丰,那会是谁? 谁迫不及待的想着事情不要再节外生枝,尽快尘埃落定? 戚丰看了眼心不在焉的青年,“开车的时候不要三心二意,叔叔的全部家当都在你的车上,你悠着点。” 黄单回神,他抽空侧头,好奇的问了声,“全部家当?在哪儿?” 戚丰给了他一个“不就是你”的眼神。 黄单的唇角弯了弯。 在这一秒,他还在跟戚丰有说有笑,下一秒,就和迎面过来的车险险擦身而过。 刺耳的急刹车声后,黄单把车停在路边,耳边嗡嗡响了好一会儿,才有男人的声音穿透进来,紧张慌乱,“有没有事?” 他的胸口一下一下起伏,眼睛闭着,满脸都是细汗,惊魂未定的摇头,“没事。” 虽然黄单知道自己在没有到离开时间前是不会死的,但死亡往他身上撞时,灵魂照样会发出痛苦的信号。 黄单的呼吸湿热,抓着方向盘的手被拽下来,粗糙汗湿的掌心把他包住了,伴随男人僵硬的玩笑,“叔叔差点吓的尿裤子了。” 鼻端有淡淡的血腥味,黄单猛地一下就把眼睛睁开,他看到男人右边的额角有一片血迹,眼皮狠狠跳了跳,“你头破了。” 戚丰微怔,“是吗?” 他抬手抹了抹,把手拿下来瞧着抹到的血,错愕的笑,“还真破了啊。” 顾不上别的,黄单快速解开安全带往男人那边凑,他看着那些血往男人的脸上淌,嗓子里的声音发紧,“怎么撞的?” 戚丰想不起来,车开过来时,他什么也没想,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就是侧过身去护住青年的姿势,压根没发觉自己的头撞到了。 有交||警过来查问,黄单叫戚丰在车里坐着,他自己下了车。 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寒冬腊月的,风带着冰冷的刺刀,刮的人哪儿都疼。 黄单手抄进羽绒服的口袋里,交警问什么都是一五一十的回答,全程配合,他再回车里,戚丰已经晕了过去。 戚丰的爸妈都不在了,他受伤进医院,也没个家人过来。 黄单给男人办理住院手续,该交的费用都交了,他没走,在病房里陪着。 午饭时间早过了,黄单忘了吃,这会儿事情都忙完了,他的胃里就有点不好受,但是他又不想一个人去吃东西。 病床上的人没醒。 黄单先是站在床边,然后走到窗户那里往外面看,最后搬个椅子过来,坐在床前盯着男人看。 “系统先生,他为什么还没醒?” 系统,“抱歉,黄先生,在下目前未曾踏足医学领域,无法回答。” 黄单说,“医生跟我说,他没有生命危险,可我还是很担心,在他醒过来之前,我不想吃饭,不想喝水,更不想离开,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 系统,“在下认为,这大概就是爱吧。” 黄单点点头,“是哦。” 他想起来了什么,古怪的说,“系统先生,我到现在都还没填任务,你不问问我吗?” 系统,“无需多问,在下相信黄先生的判断和决定。” 黄单叹口气,他其实是没法解开难题,第六感告诉他,答案不止是王东强,还有别人,但他却不能确定真假,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看看自己的耐心好不好。 口袋里发出嗡嗡声,黄单拿出手机,他看到来电显示就出去接,“喂。” 那头是张母的声音,问他在哪儿,怎么到镇上买只酱鸭把人给买丢了,“赶紧的,刘总早就来了。” 黄单这才想起来酱鸭的事,他抿嘴,“妈,我现在在医院……” 电话里立刻就传来张母的大嗓门,伴随着一连串的询问,“医院?出什么事了啊?志诚你是不是开车没留神撞哪儿了?车撞的厉害吗?那个戚丰呢?他不是跟你一道走的吗?妈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啊?” 黄单刚要说话,就听到电话里的喊声,“老张,你还抽什么烟啊,志诚撞车进医院了——” “……” 黄单挂掉电话,给原主爸打了一个,在对方开口前快速把事情给说了,“爸,我等戚丰醒来看看情况再说。” 张父叫张母别说话,他嗯嗯两声,“行吧,你看着办,有什么事就给爸打个电话。” 黄单挂电话前,听到刘总的声音,在询问戚丰的伤情,他把手机捏住,想了想又打回去,“爸,刘总为什么要来家里吃饭?” 张父走到外面,没好气的说,“人刘总跟你爸是朋友,吃个饭怎么了?还为什么,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就这样吧,你自己买点东西吃,戚丰没事了就回来。” 他唠叨了句,“真是的,上个班也不好好上,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干什么。” 黄单说,“我跟主任请过假了。” 张父发起脾气,“你跟他请假有什么用啊,他又管不了什么,还得要你爸我跟老总打招呼,你爸这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黄单听着嘟嘟声,他抿抿嘴,转身回了病房。 下午三点多,戚丰醒了。 见男人不说话,也不动,黄单腾地站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这是几?” 戚丰沙哑着声音,“二。” 黄单伸出两根手指,“那这个呢?” 戚丰半搭着眼皮,“一。” 黄单坐回椅子上,“你故意的,我不想跟你说话。” 戚丰笑起来,他被口水呛到,难受的咳嗽起来,咳的整个身子都往上抬。 黄单凑上前给男人顺顺气。 戚丰咳嗽了好一会儿,失血过后的脸上多了一点血色,他喘着气说,“叔叔刚才逗你玩,报应来了。” 黄单蹙眉看他,“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恶心吗?想不想吐?” 戚丰摇头,“我挺好的,没觉得信,也不想吐。” 黄单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戚丰的面部抽搐,调整了呼吸说,“得问你自己啊,我的脑子里只有你。” “……” 黄单赶紧通知医生护士,人来了以后,他就在一旁看着那几人给男人做检查,说是要留医院观察两三天,没有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等到医生护士都离开了,戚丰就把黄单叫到床前,“头低下来,让叔叔亲两口。” 黄单照做,“想吃东西吗?我去给你买。” 戚丰刚想说不要就改了口,“你看着买吧。” 黄单把皮夹拿出来翻翻,“那你等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戚丰的视线从门口收回,他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直犯恶心,哪儿有什么胃口吃东西,不过是听到青年的肚子在叫,知道对方没吃午饭才那么说的。 黄单回来时,发现男人闭着眼睛,他把门带上,对方就醒了。 戚丰强撑着吃了两口粥,晕晕欲睡。 黄单把剩下的粥吃了,收拾了一下桌子,“我下午不去公司,在这里陪你。” 戚丰闻言,就撑起眼皮得寸进尺,“晚上呢?” 黄单说,“晚上要回去的。” 戚丰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子,“你要回去?小东西,你就放心把叔叔一个人留在医院?” 黄单说,“你现在没什么事了。” 戚丰立马就虚弱起来,“谁说的,叔叔现在就很晕,哎哟不行了,头好痛。” 黄单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 戚丰这戏都演起来了,索性演到底,他拽着青年的手不放,“不要回去,晚上睡这里,叔叔怕。” 黄单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怕什么?” 戚丰放低音量,用说悄悄话的方式说,“我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说到了夜里十二点,停尸房里的尸体就会出来,在医院里找替死鬼。” 黄单说,“这话你也信?” 戚丰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信啊,你不信?” 黄单懒的搭理。 戚丰再接再厉,他又找了几个借口,为了把人留下来,脸皮都不要了。 黄单晚上没回去,自然免不了听原主爸妈碎碎叨叨了好一会儿,无非就是人没事就行了,明天还要上班之类的话。 毕竟戚丰对他们而言,只比陌生人好一点。 戚丰的头上缠着纱布,精气神不错,比白天好多了,他能自己上厕所,还偏要黄单扶着,顺带着照顾了一下家里的老伙计。 黄单怕压到戚丰,就在沙发上窝着,没去床上。 戚丰望着沙发上的青年,“上来睡。” 黄单背对着男人,“不行,我上去了,你会睡的很不舒服。” 他听到轻微的声响就转过头,男人已经撩开被子下床,推着输液架子往自己这儿来了。 片刻后,戚丰心满意足的把人搂在臂弯里,他在心里叹息,这傻子,说什么上来睡,他会睡的不舒服,难道就不知道要是让他一个人睡,他根本就睡不着吗? 黄单没敢乱动,怕压到男人。 戚丰侧低头,唇贴上青年柔软的发丝,“有没有哭?” 黄单说,“没有。” 戚丰咂嘴,“没良心的小东西,平时咬你一口,你都能哭的要死要活,你男人满脸血的进医院,你竟然没哭?哎,太伤心了。” “我疼了才会哭。” 黄单说,“送你进医院的时候,我的心有点疼,想哭来着,但是护士要我给你办手续,我分散了注意力。” 戚丰愣了愣,他在青年的额头重重亲了一下,拿干燥的嘴唇不停摩擦,“傻瓜。” 黄单的脖子后仰一些,头抬起来,“说我?” 戚丰趁机低头碰到他的嘴唇,舌头伸进去,“不是,叔叔说的是自己。” 头上有伤,戚丰没干别的,只是把人亲了会儿,就搂着睡觉。 第二天黄单回去上班了。 中午张母让他看店,他说要去医院看戚丰,张母好半天都没回神。 “老张,志诚什么时候跟戚丰走的那么近了?” 张父在门外抽烟,“我哪儿知道。” 张母懒的跟他废话,等儿子回来了就问,“志诚,你明天还要去医院看戚丰?” 黄单放下背包,“嗯。” 张母纳了闷了,“不是说他没事了吗?你干嘛天天去?” 黄单认真的说,“妈,当时是我开的车,我有责任,而且要不是戚丰护着我,现在躺医院里的就不是他,是我。” 这话把张母一肚子的疑问都给压住了,她心想也是,人好歹是为儿子受的伤,多看看也是应该的,“那你找个时间把过期的泡面退了去,再进点面包,还有那种巧克力的,贵点的饼干,钓鱼的会过来买。” 黄单说,“好哦。” 戚丰出院当天,黄单开车去医院接他,俩人还没出病房,就接到了张瑶的电话。 张瑶刚睡醒,听声音能听的出来,“哥,听妈说你撞了车,戚大哥还因为替你挡了一下受伤了,怎么样?没事吧?” 黄单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继续整理着桌子,“没事了,他今天出院。” 张瑶说那就好,“戚大哥挺可怜的,那么大年纪了,没老婆没孩子,家里好像也没个什么人,他在外面生个病都没人端茶递水。” 黄单的手机被一只大手拿走,开了免提。 凑巧的是,张瑶说的那句话,戚丰是一字不漏的都听见了。 张瑶不知道,一个劲的说戚丰怎么怎么不容易,怎么怎么仗义,“哥,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我姐,我一定拼死了帮你把戚大哥追到手。” “真的,戚大哥能成为咱家的人,那该多好啊,哎,你怎么不是我姐呢?” 黄单的腰被圈住,脖子里有湿热的气息,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由着男人亲他的耳朵,还起来了。 电话那头的张瑶说起另一个事,“哥,我闺蜜在微信找你,你怎么也不回个信儿啊?人家毕竟是女孩子,不管怎么说,你的风度不能丢啊。” 黄单明显感觉病房里的温度下降了好多,“我没注意过。” “那你现在注意一下。” 张瑶苦口婆心,“哥啊,我这辈子是不可能结婚的了,爸妈那儿只能靠你了。” 黄单觉得这电话再打下去,他的屁花灵,“我有事,先不说了。” 通话结束,黄单的脖子就被咬了,他疼的吸气,“轻点。” 戚丰在笑着,嗓音里透着危险,“你妹妹对你这个哥哥的事还真是上心。” 黄单要哭了,“你别咬我。” “不咬你咬谁?” 戚丰扣住青年的腰部,唇||舌在他的脖子里扫动,“你真的对女人没感觉了?” 黄单没有回答,只是说,“我的第一次是跟一个男的做的。” 戚丰咬住他脖子上的一块不松口,模糊不清的问,“哪个男的?” 大有一种你说出来,明儿我就弄死他的架势。 黄单疼的哭出来,“正在咬我的那个人。” 戚丰一震,他笑起来,眉眼都是温柔的,“真的啊,你不会是在哄叔叔玩吧?” 黄单不搭理,他转过身,看到男人乐成了个傻子,“这么开心?” 戚丰叹息,“能不开心吗?” 他哎一声,“叔叔活了三十多年,在遇到你之前,连别人的手都没拉过,更别说抱抱亲嘴上床睡觉了。” 黄单说,“我也是。” 戚丰信了,他喜欢相信这句话。 工人们都走了,宿舍空着,戚丰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黄单不喜欢去那儿,周阳的床铺靠着戚丰,他们做||爱时,总觉得有点怪。 戚丰看出来了他的不自在,连夜换了个宿舍住。 黄单去的次数多了。 年前黄单接到徐伟的电话,得知整件事的始末。 贺鹏对周阳多了其他的心思,小卖铺被偷的清晨,他准备撒泡尿再回去睡的,正巧看见周阳出来,一时兴起就在后面跟着,听见了周阳跟王东强的对话。 原来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周阳来小卖铺买吃的,看到王东强从里面出来。 烟和现金是王东强给周阳的封口费。 但是周阳觉得,王东强能把烟和现金全都给他,自己偷的肯定更值钱,他起了贪念,就想敲诈一笔。 王东强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他没同意。 周阳其实并不知道王东强进小卖铺偷拿了什么东西,故意跟其他人说起当晚的事,是在警告王东强,如果不给钱,他就会把对方进小卖铺的事说出去。 只不过是五万块而已,王东强虽然手里暂时拿不出来,但也不会因为这点钱就杀了周阳。 况且他也给周阳打了借据,俩人暂时达成了协议,说会在年前把钱给他。 王东强对周阳动杀念的原因,是发现黄单跟踪周阳,怕有一天查到自己头上。 还有个原因是周阳太天真了,他想一出是一出,也许现在说好了,什么时候就会变卦,根本不是个好打发的角色,王东强这才不得不对周阳杀人灭口。 周阳死后,王东强偷偷进过宿舍,翻动他的东西找那张借据,可惜没找到。 贺鹏一直在暗中留意,他先王东强一步拿走了借据,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借据偷放进对方的住处。 包括偷偷捡回王东强的作案工具,放进工棚里面。 贺鹏那么做,是为了让警方尽快破案,以免夜长梦多,他不想有什么人和事坏了自己的计划。 王东强吃药的事,贺鹏早就知道了。 这还是贺鹏无意间听到王东强跟他老婆吵架得来的信息。 所以贺鹏才会在最初搞个骗局的时候,觉得王东强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个家族有神经病史的人,自己还吃着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情绪不稳定。 疯子嘛,很容易就会被煽动情绪,再稍微一刺激,做出极端的行为是很简单的事。 王东强那人也是赌了一把,他不但把自己给张父打的借据偷了,还想偷给贺鹏打的借据。 但是王东强知道贺鹏不是张父,事情没那么容易,索性就利用周阳的死来吓他,让他神经兮兮的,找到机会制造一个意外,把他弄死。 贺鹏命大,只是肩膀被砸伤了,人没大事。 有关王东强给周阳打五万借据,想赖账杀人灭口的流言是贺鹏故意放出去的。 因为贺鹏发现来不及了,王东强不自杀,那两天就会发现工程有问题,他必须死。 后面的发展很顺利。 王东强从警||局回来,又听到那些流言,他惊恐,害怕,不安,焦虑,想到自己有一大笔债要还,杀周阳的事也要暴露了,最终选择了自杀。 至于那个工程,不过就是贺鹏跟刘总合谋搞的一个骗局,张父借的五十万,还有王东强自己出的那一笔钱,包括贺鹏假意合伙,借给他的几十万,最后都到了他跟刘总的腰包。 点子是贺鹏出的,他手上有高利贷,被逼着没办法了,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打算拼死一搏,费心机说服了刘总。 黄单问豆沙是怎么回事。 徐伟说根据贺鹏交代,豆沙是贺鹏弄死的,他惧怕狗,也很讨厌,最主要的是豆沙有几次都差点咬他。 黄单又问为什么豆沙的尸体会不见。 徐伟说是贺鹏在弄死豆沙的时候,没有注意防护措施,怕警方查到自己就把尸体挖出来烧了。 关于张父借给王东强的那笔钱,徐伟说会根据实情处理。 贺鹏是个小人,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警||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就把刘总供了出来,还有他知道的几个老总,包括政府沾到这件事的人。 张父一听那五十万有着落,高兴的喝了很多酒。 张母摆了好多天的脸色也缓了下来。 黄单没想到答案真的只有王东强一个,之前是他想多了,他交完任务,唏嘘了一下。 王东强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工程是个骗局。 原主爸那庆幸的样子,恨不得立刻开长途车回老家祭拜老祖宗。 任务完成了,不出黄单所料,他还在这个世界,等着该离开的时候到来。 今年的圣诞跟元旦连在一块儿,张瑶没课,早早就过来了,她拿兼职的钱买了几瓶蜂皇浆,给了戚丰一瓶。 戚丰不爱喝那玩意儿,举得刮嗓子。 黄单早上先在家里喝,然后在戚丰那儿喝,他听到张瑶说过年再买几瓶就赶紧劝阻。 张瑶一脸不识货的表情,“哥,蜂皇浆喝着好呢。” 黄单心说,东西是好,但是喝多了会有问题的,“还是别买了,浪费钱,你看爸妈他们都不喝。” 张瑶剥着瓜子米,“你喝不就行了。” 她认真又关心的说,“哥,你这还没成家呢,身体一定要搭理好,给我未来的大嫂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你懂得。” 黄单,“……” 张瑶把剥好的瓜子米给他,拍拍手说,“明天去摘橘子,后天去游乐场,就这么定了!” 黄单看一眼手里的一把瓜子米,他一颗颗的拿起来放进嘴里,心想有个妹妹挺不错的,弟弟应该也好。 可惜了,他连父母都没有,更别说兄弟姐妹。 吃过午饭,张父说要去河边钓鱼,还难得的叫上了戚丰。 黄单跟张瑶在小卖铺里看电视,插播广告的时候就都往门外瞥,发现他俩在小齐那儿拿了蚯蚓和鱼料,头对着头蹲在地上弄渔具。 张瑶掰着橘子吃,口齿不清的说,“哟,爸,你跟戚大哥这是哥俩好啊。” 黄单抽抽嘴,不敢看男人的脸色。 戚丰面不改色,就是对张瑶笑的时候,她没来由的哆嗦,怕怕的。 张瑶望着他爸上了电动三轮车,戚丰在前头开,俩人扬长而去,留下一滩灰尘,“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戚大哥在生我的气。” 黄单剥橘子,不是错觉,是真的,他就是生气了。 没过多久,黄单就收到短信,男人问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很老。 黄单想了想才回两字“不老”,他要发送的时候又加了几个字“我很喜欢”。 河边的戚丰把手机塞口袋里,身上的气息明显的缓和很多。 张父找窝撒了把鱼料,随口问了一句,“小戚,女朋友找你了吧?” 戚丰笑了笑。 张父把小马扎挪挪,一屁||股坐上去,“我家志诚要是把人生大事给办了,我跟他妈。” 戚丰正在拽鱼钩,他的手臂一抖,一不留神就被鱼钩钩破了手指。 血珠子瞬间就冒了出来,戚丰没反应,直到张父喊了声他才回神,发现血把那根手指都染红了。 张父摇摇头,“你想什么呢?手破了都不知道。” “我在想这地儿的鱼好不好钓上来,不行就到前面那个湖里去钓。” 戚丰用纸巾按住手指上的伤口,“人生大事还是要看缘分吧,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要是没缘分,硬凑到一个锅里吃饭,那锅早晚都得摔掉。” 张父点根烟,“说的也是。” 他甩给戚丰一根,“你明年有什么打算?” 戚丰摸摸几个口袋没摸到打火机,想起来自己又开始戒烟了,他就把烟还给张父,“我会到c市去。” 张父说笑,“你要是有活儿,也给我介绍一个啊,我这小卖铺是赚不到什么钱了。” 戚丰也笑,“好啊。” 找到好窝,半个下午能钓好几斤,张父跟戚丰俩人鱼篓里的鱼全倒出来,满满一大澡盆。 工人们离开后,好几个食堂都关门走人了,现在只留着一个,环境卫生很差,吃饭的人不多,都是熟人。 食堂里的人是一个地儿的,喜欢在门口放炉子烧火来取暖,烟味刺鼻。 戚丰不想去那儿吃,他宁愿花点时间去镇上,或者就是直接买面包泡面解决三餐。 人钓了那么多鱼全都给家里了,自己一条没留,张父张母面子上怎么说也得把人留下来吃晚饭,关于这点,老两口达成了共识。 戚丰求之不得。 对他来说,鱼吃不吃无所谓,重要的是人,即便不吃,不碰,有的看也好。 所有的鱼全放澡盆里养着,最大的要先吃,不然会闹腾。 张母就让张父把比较大的挑出来杀了,还杀了一条青鱼,煮了一大锅,她在厨房里喊,“志诚,你谁把炉子点一下!” 黄单找来酒精丢炉子里面,他刚拿了打火机,还没去点,打火机就被戚丰拿走,麻利的把酒精给点着了,“别烫着。” 里屋的张瑶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她也没多想。 等到晚饭快吃完的时候,黄单跟戚丰坐一块儿,他们之间单独形成一种氛围。 张瑶察觉到了,她多看了两眼,还是没多想。 饭后张瑶帮着张母收拾,张父蹲厕所抽烟,小卖铺就剩下黄单跟戚丰俩人。 戚丰眼神示意黄单出去。 黄单一路跟着他进了二楼的宿舍。 换做平时,戚丰这时候已经把黄单压在门上又亲又咬,急切的把手往他外套里伸,今天新鲜了,他只是把门关上,就背过身在床上捣鼓什么东西。 黄单伸脖子,“你给我买圣诞礼物了?” 戚丰没回头,不讲理的命令道,“还没拿出来,不准偷看。” 黄单哦了声说,声音里有笑意,“那我不看,你准备好了告诉我,我再看。” 戚丰捣鼓半天,把一个裹着粉色包装纸的东西塞给黄单。 黄单说,“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戚丰咳一声,装作不在意的姿态,“随你。” 黄单把包装纸拆来了,露出一个许愿瓶,里面装着很多星星,他凑近点看,“一共多少颗啊?” 戚丰倚着墙壁,懒懒的说,“九百九十九颗。” 他在往上查过,这个数字寓意天长地久。 黄单发现有些星星的形状有点儿怪,“这些都是你自己折的?好厉害,我都不会。” 没有给男人难为情的机会,他说,“明年你教我好不好?我也给你折。” 戚丰的耳根子有点红,这小玩意儿太难折了,他的手指又粗,折起来很费劲,而且也不是折一两个。 等他再练习练习,买个超大的许愿瓶,折上三千三百四十四颗。 那数字更好。 黄单无意间在那些星星里面瞥见了一点亮光,他不停摇晃着许愿瓶,那点光亮又出现了。 戚丰的呼吸平缓,身子却出于紧绷的状态。 一大把年纪了,头一回想学小年轻搞搞浪漫,能不紧张吗?他紧张的心跳加速,噗通噗通噗通的响,跳的太快了,有点受不住的发疼。 黄单说,“好像有东西在里面。” 戚丰摸鼻子,他紧张的后心出汗,喉结上下滚动,“有、有吗?” “有的。” 黄单把许愿瓶倒过来,再摆正,反复几次,那些星星随着他的动作往不同方向分散,他目不转睛,最终看见了一枚戒指。 与此同时,黄单也在许愿瓶的底部看见了一张粉色的小卡片,正面的小熊图案撞进了他的视野里,包括卡里上面的那一行小字—— 叔叔这一生只会认真做好一件事,就是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这个世界,温馨还是温馨,可能,大概,就是那什么,跟前面的温馨比较不同。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8章 小卖铺 戚丰生平第一次搞了一出浪漫的事,还是求婚, 对象是一个男的, 他的面上没多大情绪起伏, 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一分一秒都过的漫长。 黄单抱着许愿瓶坐在床头,迟迟没什么动静。 戚丰等了又等,他抿紧干燥的薄唇,觉得自己被这小东西给搞的快疯了。 是死是活给句准话啊,没看见你叔叔紧张的面部肌||肉都在抽吗? 低骂了一声,戚丰忍不住胡乱猜测, 在戒指被发现之前,青年都好好的, 也没有一丁点不喜欢许愿瓶和星星的表现, 还说明年要学了给他折呢。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青年不想答应他的求婚? 戚丰的呼吸一顿, 故作轻松的开起玩笑,“你干嘛呢, 半天不出一个屁。” 床上的人还是没反应。 戚丰的下颚线条绷紧, 周身的气息也阴沉下去, 他半搭着眼皮, 看不清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黄单察觉到了男人的变化,他开口说话了,怕自己再不出声,屁||股会出事, “戒指在星星里面,我不知道怎么把它拿出来。” 戚丰呆滞半响,沙哑着嗓音问道,“你一动不动的,就是在想这个事?” 黄单嗯了声,视线依旧放在许愿瓶里的戒指上面,“把装进许愿瓶里的星星倒出来,会不会不好?” 戚丰身上的阴沉瞬间褪去,眼底翻涌的东西也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年认真的脸庞,“早说啊,你不说话,叔叔心里就没底,还以为你不答应求婚呢。” 他走过去,弯下腰背捏住青年的脸摩||挲,“告诉你,要是你再不回个话,叔叔会哭的。” 黄单心说,我也会哭,被你咬的。 戒指是戚丰放进许愿瓶里的,放的时候很轻松,拿出来很费劲。 黄单不想要一颗星星掉出来,戚丰看出来了,他拿着小镊子在星星里面拨戒指,“你别盯着看,叔叔怕自己一紧张,就失手把瓶子给摔地上了。” 闻言,黄单立马就移开了目光。 没了那道视线,戚丰手臂的肌肉都放松了许多,不多时他就取出了戒指,“戴上这个,从今往后你就是叔叔的人了。” 黄单说,“好哦,我是你的人了。” 戚丰爱死了青年这副乖顺的模样,他把戒指圈住青年的手指,慢慢往里面推去,尺寸果然刚刚好,不枉费他趁人睡觉偷偷摸摸量了好多次。 黄单转着戒指,“你的呢?” 戚丰咳一声,“等明年离开这里再戴,不然我俩戴一对戒指,傻子都能看出来我俩是相好的。” 黄单想想也是,他一个人戴着,谁问了可以说是给自己买的,要是俩人戴一样的,找什么借口都说不过去。 把戒指转了好几个圈,黄单问道,“那我们要结婚吗?” 戚丰的眼睛一瞪,“不然呢?戒指刚戴上去还没热乎呢,你不会就想打退堂鼓吧?” 黄单摇头,“没有的。” 他说,“结婚是大事,我们要一起商量,我还要存钱,现在我的钱不多,我想尽力在结婚前存多一点。” 戚丰愣了愣,跟不上青年的脑回路,“为什么要存钱?” 黄单说,“结了婚,我们就会有一个家,用钱的地方会有很多很多,我不多存点,你会有很大的压力。” 戚丰好半天才回神,他狠狠抱住青年,低头对着那两片唇压上去,急躁又热切。 黄单的嘴唇微张,头也配合的后仰一些,只是在被咬疼了的时候蹙紧眉心,眼睛也红了,哆哆嗦嗦的说,“你轻点我,好疼。” 戚丰听不了那哭泣的声音,唇上的力道更重,铁锈的味儿在唾液里蔓延着,越发的浓烈。 黄单疼的哭出声,眼泪滑进俩人相依的唇之间,那股子咸味儿也加入进来,把唾液里的温度搅的更高。 戚丰从青年的嘴里退出来,在他破了的唇上啄了好几口,就去亲他的耳廓,脖颈…… 两个多小时后,宿舍里的嘎吱嘎吱声没了。 戚丰的烟瘾犯了,却没抽烟,只是剥了颗薄荷糖丢嘴里,他喘一口粗气,汗珠从突起的喉结上滑过,“叔叔这条老命早晚要死你手里。” 黄单把湿漉的脸埋在被子里蹭蹭,不想跟他说话。 戚丰用舌尖把薄荷糖裹到一边,他俯身,唇贴在青年湿热的后颈上,低哑的笑,“乖,不哭了啊。” 黄单的耳边响着男人的声音,“叔叔一大把年纪了,过了耍流氓的阶段,现在只能认真的喜欢一个人,谈一次恋爱,结一次婚,好好过一辈子。” 他抿嘴,“我也是。” 戚丰没听清,“你说什么?” 黄单吸吸鼻子,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说,我也只能认真的喜欢一个人。” 戚丰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笑,“怎么办?叔叔又想要你了。” 黄单,“……” 戚丰难得的有自知之明,苦恼的揉眉心,“看看,叔叔的脑子里全是肮脏的心思,你要对叔叔负责,知道吗?” 黄单无语。 今晚黄单不可能走出宿舍的大门。 他缓过来,等到声音里听不出异样了就给张瑶打电话,“我晚上不回去睡了。” 张瑶在陪着爸妈看电视,“啊?那你睡哪儿啊?” 黄单说戚丰不舒服,可能是那次受伤后引发的头痛,“我留下来,夜里要是有什么事也能照看着呢,有的,床被都有,嗯,我晓得的。” 当事人正在捏他戴戒指的那只手玩,还不时去亲一口。 挂了电话,黄单垂眼看男人,“该睡觉了。” 戚丰还激动着呢,哪儿有什么睡意,“明年六一我们去国外结婚好不好?” 黄单说,“可以的。” 他算了算,蹙眉道,“那我只有五个月不到的时间存钱了。” 戚丰闷声笑起来,“傻孩子。” 黄单的眼前被一片阴影遮盖,他推不开压上来的男人,就在心里喊系统先生给自己拿菊||花灵。 另一边,张瑶刷牙洗脸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什么,她没有及时抓捕,“妈,你们觉没觉得哥跟戚大哥关系好好啊?” 张母在铺床,“早发现了。” 她把被子抖平整,就去拽底下的床单,“当初戚丰受伤住院那会儿,你妈我要是不知情,看你哥那么上心的样儿,还真以为他在外头偷偷谈了个相好的。” 厕所里传出冲水的哗啦声音,张父把门打开,眼睛瞪着张母,“胡说八道什么呢。” 张母说,“我那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张父没好气的说,“比方也不是那么打的!” 他板着一张脸,黑漆漆的,“有哪个当妈的会把自己儿子跟个男的放一块儿打比方啊,你是不是晚上酒喝多了,把脑子喝坏了?” 张母转身去收拾桌子,“神经病。” 张瑶瞥了眼她爸那脸,要吃了人,她赶紧说,“大晚上的,都别吵了。” 张父冷哼,“还不是你妈自己发酒疯。” 张母把缸子往桌面上一扔。 那缸子晃动着倒下去,里面的水漫出来,把张父的手机给弄湿了,他拿起手机拽纸巾擦水,火爆的脾气就上来了。 不出意料的,老两口吵的更凶。 张瑶受不了的嘀咕,“真是的,我上回过来,你俩吵架,这回来了,你俩还吵,都过了大半辈子了,有什么好吵的啊。” 她对婚姻的认知,首先来自自己的父母,觉得吵来吵去很没意思,还不如一个人,清静多了。 “你俩要吵就慢慢吵吧,我上楼睡觉去了。” 张瑶说完就蹬蹬蹬上楼。 张父跟张母互瞪一眼,就把灯一关,背对着彼此睡觉。 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张瑶就醒了,她冲楼下喊,知道她哥没回来就拨了个电话,“哥,说好了去摘橘子,你起来没有啊?” 黄单嗯嗯两声就把电话挂了。 戚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炙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颈侧,“要摘橘子?你怎么没跟我说?” 黄单压抑着哭声,“忘了。” 戚丰不想中途再出现什么人和事打扰到他们,索性够到手机关机,把身下的人翻过来,让他面朝着自己,一下一下的亲他布满泪水的脸。 大清早的,宿舍里就响起了嘎吱嘎吱声。 得亏工人们各回各家,周围的宿舍里都没人住,不然里铁皮房的隔音效果,绝对会被吵醒。 九点多,黄单慢吞吞的回到小卖铺。 只不过是走了这么一小段路,就让他出了一身的汗,羽绒服里的秋衣都湿了,紧紧贴在皮肤上面,很不舒服。 上午还要摘橘子,黄单抿嘴,唯一庆幸的就是屁||股不疼。 张瑶正在扫地,她看到她哥跨过门槛的时候,手揉了揉腰,就连忙关心的走过去,“哥,你的腰怎么了?是不是扭到了?” 黄单点头,“嗯。” 张瑶放下手里的扫帚,“对了,有那个什么药膏,我去给你拿一副贴贴。” 黄单说,“不用了,一会儿就能好。” 张瑶刚要说话,就差点被一抹亮光闪瞎了眼睛,她目瞪口呆,下一刻就蹦到她哥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指着那枚戒指,“哥,这东西哪儿来的?” 黄单说,“自己买的。” 张瑶脸上的笑容不变,她哼了哼,“哥你骗人。” 黄单面不改色,“没有骗你,的确是我自己给自己买的。” 张瑶化身福尔摩斯,她摸了摸下巴,绕着她哥转圈,一连转了两三圈后停下来,“张志诚同志,请你回答我的三个问题。” “一,从小到大,你没戴过任何首饰,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二,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给自己买戒指?就算是女孩子,也不会在圣诞节的晚上买戒指戴,顶多只会买苹果吃。” 喘口气,张瑶的声音拔高,指着她哥手上的那个白圈圈,“三,这可是白金戒指,好贵的,你今年就没发什么工资,还有这闲钱?” 黄单的嘴角抽抽。 张瑶说完了,心里都有点佩服自己,她抱着胳膊,摆出一个“小样儿,我已经看穿你了,你就老实招了吧”的神气姿态。 黄单本身就没有多少表情,他天生就是个适合撒谎的人。 只要他想撒谎,很难有人能识破。 张瑶果然没有从她哥的脸上查找出一丝破绽,她咂咂嘴,难以置信的说,“不会吧,哥,这真是你自己买的?你好好的干嘛买戒指啊?” 黄单说,“快过年了,买个戴手上,也许能转运。” 张瑶张大嘴巴,白金戒指能转运?这是哪儿听来的说法?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突然拍手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家金店的店员是个美女,你看上人家了!” 黄单摇摇头,“你明年毕业?” 话题转的太突兀,张瑶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黄单摸摸她的头发,“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参考参考。” 张瑶好一会儿才搞明白,她哥是担心她毕不了业。 她追上楼,嘴上一下子都没停,“哥,我想看看你的戒指,感觉很不错哎,买的时候没活动吗?加多少钱再送个女士的就好了,你可以给我未来的嫂子提前买好……” 黄单下楼时,张父张母都知道了戒指的事,也从张瑶那儿听到了解释,他动动眉头,省了重复回答的环节。 在张父张母心里,儿子的钱都是他自己赚的,想买什么都可以买。 只是一个男的没结婚就戴戒指,还偏偏戴的无名指,让人看见了不免会有些闲言碎语,觉得对方不成熟。 心里这么想,张父张母都没有说出来,看儿子那样子,还是别刺激他了。 如果能把那个初恋忘掉,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那他们老两口就是哪天有个什么事,也能走的安心些。 这片乡下种着很多橘子树,冬天是橘子成熟的季节,只要跟那户人家提前打个招呼就可以去摘,不用拿钱,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有的人说都不说,直接去了就摘。 因为橘子树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掉的地上到处都是,卖就更不可能了,没人要的。 张父张母留下来看小卖铺,黄单跟张瑶带着两把剪刀,两个白桶出发了。 到了地儿,他们看到了戚丰。 张瑶拿手肘撞撞黄单,“哥,是戚大哥哎,他怎么来了?” 黄单停好车,“跟我们一样。” 张瑶跳下来,提着白桶去跟戚丰打招呼,“戚大哥也来摘橘子啊。” 戚丰说是啊,他的视线从青年那里扫过,笑了笑道,“听说这一片的橘子很甜。” 张瑶说,“有的酸,有的甜,要碰运气。” 戚丰无所谓,他上这儿来压根就不是为了吃橘子,是为了摘橘子的人。 橘子树没有人高,站着就能够到,张瑶是真的来摘橘子的,她出宿舍前,那三个妮子就跟她说好了,每个人都要。 这次出来,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咔嚓咔嚓声从张瑶手里的大剪刀上发出,她专心的剪橘子,没注意后面的两个人。 戚丰专门挑坑坑洼洼的橘子摘,在他吃过两个酸到滴尿的橘子后,相信了张瑶说的那句话,还真是得碰运气。 接下来都是戚丰先剥开橘子尝,酸的自己吃掉,甜的给青年吃。 黄单要剪橘子,男人递过来橘子时,他一下没拒绝,每次都是张开嘴去接。 戚丰环顾四周,确定张瑶不在,就把下巴抵在青年的肩头,“腰还疼吗?” 黄单说不疼了,“就是有点发酸。” 戚丰闻言就伸手去给他揉揉,觉得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不得劲,就把手伸了进去。 有的人体质偏热,到了冬天,手脚心都是热的,戚丰就是这种人。 黄单感觉男人的掌心比自己身上的温度要高,他裹着羽绒服,还没有对方露在外面的手暖和,“你别揉了,一会儿小瑶就会过来的。” “不怕,咱又没做什么。” “……” 手都伸到外套里面去了,还没做什么。 黄单把大橘子丢进桶里,站在原地歇会儿,“真别揉了,你揉的我想上厕所。” 戚丰笑的人畜无害,“上吧,叔叔帮你把风。” 黄单说,“然后你再就地跟我爱。” 戚丰的面部抽搐,他摸了摸青年的脸,“这都被你猜到了,真了不起。” 黄单的脸被摸的有点疼。 天冷了,男人的手摸上来时,好像更粗糙了些,像小石头子,被开水烫过的那种。 冬天尿多,这话真不假。 黄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找了个地儿方便。 戚丰说是给他把风,就真的那么做了,等他解决完了,就凑了上去。 橘子园很大一片,张瑶在西边,等她剪橘子剪累了,叉着腰喘口气的时候,才发现附近就她自己。 “哥?” 没回应。 “戚大哥?” 还是没什么回应。 张瑶吞了口唾沫,提起白桶就跑,边跑还边大声喊,她把嗓子喊的快哑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兜里揣着手机。 “张瑶啊张瑶,你是不是出门忘带脑子了?” 张瑶鄙视完自己,就拿手机给她哥打电话,“哥你在哪儿呢?不会是跟戚大哥一块儿先回去了吧?” 那头的声音里带着轻喘,还有点哭腔,“没回去,你别乱跑,我来找你。” 说着就挂断了。 张瑶一愣一愣的,怎么回事?她怎么听着那声音,觉得有点儿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吃了半个橘子,张瑶猛地一下就想起来了。 她差点被嘴里的橘子噎住,不会吧?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哥怎么会发出做那种事的声音…… 张瑶拍拍自己被风吹干的脸,她嘀嘀咕咕,“醒醒,快别胡思乱想了。” 半个多小时左后,黄单出现在张瑶面前。 张瑶不动声色的打量,哥的眼睛红红的,湿湿的,鼻尖也是红红的,唇上有浅浅的印记,像是被咬过的痕迹。 她再把余光移到戚丰身上,看起来倒是没有异常,衣服裤子都穿的很整齐,不过…… 戚丰身上有一种没有得到满足的怨气。 张瑶想到了某种可能,她的心里咯噔一下,把这段时间听的看的都翻出来,挑着有关联的连到一起。 一两分钟后,张瑶的手脚都僵硬了。 黄单蹙眉,这是男人故意的,他想让张瑶知道。 戚丰倚着橘子树,在青年看过来时,扯起一边的嘴角对他笑了笑,很迷人,也很欠揍。 回去的时候,车里的三人都没说话。 黄单开的车,他的肚子都是圆鼓鼓的,吃了很多橘子。 好在这是寒冬腊月,身上穿的厚实,不拉开拉链是看不出来的。 回去没多久,张瑶就把戚丰约在建筑物后面。 戚丰要的就是张瑶来找自己。 张瑶看出来了,她眯着眼睛,“你不怕我把你跟我哥的事告诉我爸妈?” 戚丰说,“你要是会告诉,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张瑶咬牙,被说中了。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就有种遗憾,如果能成为一家人就好了。 对于她哥,张瑶只希望他过的开心。 现在这个男人跟她哥好上了,她的心里更多的是担忧。 有关同性恋的事,张瑶知道一些,因为她宿舍有个妮子喜欢看**,还喜欢跟她们分享。 起初张瑶是排斥的,觉得男人跟男人谈谈情说爱挺奇怪的,时间一长,她也就接受了,有时候还会去找一两本看看。 小说里的结局大多都是幸福美满的,可现实不是小说,两个男的想在一起,就注定要面对外界的舆论压力,还有亲朋的异样目光。 那条路太难走了,停在这一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步。 张瑶拽着长外套前面的流苏,“什么时候的事?” 戚丰说,“夏天还没过去的时候。” “真早。” 张瑶哼了声,“我哥就这么被你骗走了!” 戚丰揉揉她的头发,“你说错了,是我被你哥骗走了。” 张瑶撇嘴,“你会对我哥好吗?” 戚丰说,“当然。” 张瑶吸鼻子,“能好多久?你家里要是反对,你会不会就放弃我哥?” 戚丰笑道,“你哥是我的家人,我会一直对他好,永远都不会放弃他,这样子你可以放心把你哥交给我了?” 张瑶的脸一红,“我哥都是你的人了,我不放心有什么用。” 她想起来了什么,“你们会结婚吗?” 戚丰说,“明年的事。” 张瑶一怔,“这么快啊,好吧,你们想好了就行。” 她吐出一口气,像是卸掉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嫂子,今天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住了,要是你敢对我哥不好,我肯定带他走。” 等人走了,戚丰还在原地,他挑唇,“嫂子?听起来没那么别扭。” 黄单从戚丰嘴里听说了他跟张瑶的谈话过程,没露出多大的意外,猜到了。 张瑶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熟悉的人会觉得她冷淡,强势,还有些不近人情,其实那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 只要被她准许进去她的世界,就会看到她柔温暖的真实一面。 晚上黄单脱了外套准备睡觉,帘子里面传出脚步声,张瑶穿着珊瑚绒的睡衣睡裤,一副“我要跟你足膝长谈”的架势。 黄单坐起来,又把外套穿上了,“问吧。” 棉被陷下去一块,张瑶坐他对面,踢掉拖鞋把腿盘着,“他都跟你说了?” 黄单点点头。 张瑶露出“我就知道”的眼神,她很小声,怕被楼下的爸妈听见,“哥,你是不是吃亏的那个?” 黄单想了想,“不是,我是舒服的那个。” 张瑶一脸不可思议,“真的假的?那戚大哥他没有想法?” 黄单知道他跟张瑶的思路擦身而过了,不过他没打算解释,“有时候会有。” 譬如把他弄到疼的快哭晕过去,还想再要一次的这种想法。 张瑶也不知道理解成了哪种意思,她咂嘴,“真看不出来,哥,你是深藏不露啊。” 黄单,“嗯。” 张瑶把脚往被子里放,喊着冷死了,“你虽然比戚大哥年轻,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最主要的是勤加锻炼。” 黄单心说,每天都有在锻炼,不分时间不分地点。 张瑶咳了声,“一副好身体决定你是吃亏的那个,还是舒服的那个,哥,你懂我的意思不?” 黄单说,“我懂的。” 张瑶打哈欠,“我后天走,明天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多拍些照片,我给你们拍。” 她一走,黄单觉得被子里好不容易攒到的暖气也跟着去了。 冬天一个人睡觉好冷。 黄单缩进被窝里面,要是那个男人在自己身旁就好了,他会很暖和。 帘子那边响起张瑶的声音,“哥,我会给你们保密的。” 黄单搭上眼皮,很快就睡着了。 这几天的天气都很不错,阳光温柔的不像话。 因为是节假日,所以来游乐场玩耍的人非常多,成人门票是一百八一张,就一张票,进去玩什么项目都不需要再交钱买票了。 黄单有年卡,他刷卡进去就行。 不过张父有提前跟游乐场的负责人打招呼,黄单张瑶戚丰三人免费。 游乐场很大,人头攒动。 黄单跟张瑶之前来过一次,玩过几个东西,像是大摆锤过山车之类的,戚丰倒是第一次来。 有工作人员在游乐场里摆摊卖一些吃的,还有小玩意儿。 张瑶把黄单跟戚丰叫去,说要喷个纹身,一问是三十块钱一个,就觉得贵了,“帅哥,我们三个人都喷,能不能给我们便宜点儿?” 黄单不在状态里面,戚丰本来也跟他一样,但是在看见一个叶子的纹身图案时,目光就没移开过。 张瑶费一番口舌才把价格给讲下来,“哥,你选什么图案?” 黄单回神,“我不喷这东西。” 张瑶跟他咬耳朵,“喷吧喷吧,你和戚大哥可以喷情侣的,多浪漫啊。” “我其实无所谓,完全是为你们着想。” 黄单瞥了一眼男人,发觉对方望着桌上的叶子图案出神,他愣了愣,记忆被劈开一部分,露出里面的一些片段。 最后张瑶喷了个小羊,那是她的生肖。 戚丰喷了片叶子,大冬天的拉起外套,让人小伙子把叶子喷在他的腰侧。 小伙子羡慕嫉妒的直啧啧,“大叔你这身材也太好了吧,怎么练的啊?” 戚丰整理了衣服,“去工地搬上几年的砖,你也有这身材。” 小伙子,“……” 张瑶一个劲的对黄单使眼色,情侣纹身啊哥,你傻站着干什么呢? 黄单抿嘴,让小伙子把叶子喷在跟男人相同的部位。 小伙子的视线在黄单跟戚丰身上来回扫了又扫,没扯闲篇儿,就冲这一点,说明是个会做生意的聪明人。 戚丰低声问着青年,“你干嘛选叶子?” 黄单反问,“你呢?” 戚丰一愣,还真不知道,看到就选了。 他走神的功夫,黄单就被张瑶拉着去看电影了。 这电影还不是随便就是放的,要凑够五十个人才会放。 不是节假日过来,游乐场的人不多,想看个电影都看不着。 排队入场后,黄单三人找位置做好,有人说电影是4d的,也有人说是5d,看的就是一个过瘾。 这电影里是全球的所有景观,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有。 黄单看着屏幕,北极光,金字塔……那些景观挨个的从视野里晃过,当长城出现的时候,黄单感觉自己就站在长城上面,有风吹过面颊,凉丝丝的。 这里有监||控,戚丰没有对黄单做什么,他也懒的看电影,索性半阖着眼皮休息。 好像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抽烟,黄单。 现在烟已经在被他往外面推,只剩下黄单一个人了。 电影放完了,众人都有种意犹未尽的想法,这是游乐场最值得一观的项目。 张瑶去买了冰淇淋,黄单跟戚丰都有份。 大冬天的吃这玩意儿,透心凉。 黄单冷的牙疼,他看看边上的男人,“我吃不完了,你要吃吗?” 戚丰把自己那份三两下搞定,美滋滋的享受黄单吃剩下的那份。 张瑶看怪物一样看过去,她拉拉她哥的袖子,“戚大哥那样子看起来真的好变态啊。” 黄单说,“他只是喜欢我。” 张瑶哎哟一声,“我吃出来了,这冰淇淋里面有一股子狗粮的味道。” 黄单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瑶吃着冰淇淋,“我干嘛要喜欢别人,我喜欢我自己就行了。” 黄单,“……” 之后三人在游乐场瞎逛,把碰碰车,旋转木马等项目都玩了一遍。 张瑶说到做到,给她哥和嫂子拍了很多照片。 那些照片全存到了戚丰的手机里。 那两桶橘子有一桶都被张瑶带回了学校,丢到箱子里沉的要死,橘子其实很便宜,她非要带,说是答应了的。 戚丰没走,他留下来过年了。 张父跟戚丰结伴钓鱼的次数多了,关系也好起来,见他一个人过年,还说要吃泡面,就觉得不容易,让他过来吃了年夜饭。 年后,黄单跟戚丰离开j市,他们换了两个城市,最后在a市落脚。 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 黄单没出去上班,在家接了原画,托上个世界那副身体主人的福,他对原画这一块的了解相当深入。 戚丰包了个工程做,往工地上跑的次数并不勤,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家里。 不过想归想,戚丰对工程上面的事没马虎,他还在研究投资,毕竟是有家有老婆的人了,生活应该要越过越好。 黄单画画的时候,戚丰就在旁边看着。 他是个大老粗,不懂这玩意儿,就夸张的叹气,“早知道当年少捏点泥巴,多读点书了。” “……” 黄单往椅背上一靠,“我饿了,想吃你煮的面条。” 戚丰立马来了精神,“等着。” 黄单听着厨房里响起的声音,他无意识的笑了一下,那抹笑也蔓延到了脸上,久久都没消失。 睡前戚丰把玩着黄单手上的戒指,跟自己的放一块儿看,“结婚证呢,你放哪儿了?” 黄单困的眼皮快打起来了,他强行把两个小伙伴分开,“不告诉你,免得你有事没事就拿出来摸。” 戚丰,“……” “叔叔这不是感觉自己在做梦嘛,多摸几遍才相信是真的。” 他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是真栽进去了,到死都爬不出来,“来,叫声老公。” 黄单打哈欠,那声老公模糊不清。 戚丰不依不饶,挠他痒痒肉,他无奈的捏鼻梁,很认真的喊出那两个字,“老公。” “睡觉了好不好?我很困。” “不好,睡前不做运动,身体容易老化。” 黄单被抱起来,全身重量都在男人身上,他人清醒了大半,“那你来吧,我睡会儿。” 很快他就半死不活了。 工地上干活,会面临意想不到的危险,有一个工人在地下室干活,缺氧晕倒了,醒来变成了痴呆,老婆把他推到工地门口要钱,僵持了好几个月,才给了几万块。 戚丰没把这件事告诉黄单,是怕他担心。 黄单还是知道了,从新闻报道上看到的,他跟戚丰商量,能不能别做工程了,试着换一个工作。 戚丰下半年就开了家公司。 黄单感到惊讶,“你哪儿来的钱?” 戚丰轻描淡写的说自己一直在搞投资,“怎么样?明天要不要去看一下你男人新的战场?” 黄单说好哦,“要是欠了债就跟我说,我现在存了很多钱。” 戚丰啧啧,“戚太太就是厉害。” 他说着就把人圈住,低头去亲了很长很长时间。 那时间长到黄单都出现缺氧的症状,嘴也破了,例外都是麻的,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男人的更年期挺可怕的,黄单早就在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适应了。 戚丰每次无理取闹,黄单都能应对。 在戚丰因为黄单跟一个外包公司的朋友出去吃了顿饭,就把客厅的沙发给踹翻了的时候,黄单站一边说,“我跟你提过,我们会吵架,你会不讲理,还记得吗?” 戚丰的额角一抽,心口的郁气一扫而空,“我错了。” 黄单说,“我原谅你。” 他从前就这么说,现在还是,这几个字只会用在同一个人身上。 戚丰扯开几颗扣子,“你不是小猫小狗,可以出去,但是你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你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会很慌。” 黄单叹息,“我给你发了短信。” 戚丰也叹息,“那不算的,我还是很担心。” 黄单说,“我答应你,以后只要我出去,我都会把具体位置发给你,包括我几点出门,几点回来。” 戚丰把青年的双手捧住,他低头,将脸埋进去,不敢跟青年对视,“叔叔是不是跟个神经病一样?” 黄单说,“不是,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戚丰的身子一震,不是喜欢,是爱啊,傻瓜。 三年后,戚丰带黄单去看他们的家。 那块地是戚丰前前后后花了半年时间才选出来的,他用掉了大半的积蓄买下来,迫不及待的捧到爱人面前,想得到一个肯定。 黄单说,“我很喜欢。” 戚丰在车里把他给弄哭了。 修改设计图,监督并参与装修,买家具,这些事都是黄单跟戚丰两个人一起做的。 他们对于未来的家,充满了期待,也给予了所有的美好和希望。 在搬进新家的前一天,黄单跟戚丰吃过午饭后就去了家具城,他们是去看台灯的,想给书房里再买一盏台灯。 黄单跟戚丰走出家具城不到三分钟,就出了意外。 那一瞬间,黄单什么也没想。 等到血块从黄单嘴里咳出,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天地都黑下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 黄单艰难的撑着眼皮,视野里只有一片血色,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他动了动嘴唇,好难过,明天就要搬家了,是他们的新家,花了很多心思设计的,大到家具,小到桌布,墙纸,都是精心挑选的。 可惜不能住进去,来不及了。 黄单侧着头,被鲜血遮盖的脸朝着一个方向,那是男人摔倒的位置,他的眼睛没有闭上,睁的很大,因为他还没看到男人,不甘心。 直到死,黄单都是睁着眼睛的。 那起事故后,戚丰就有了严重的后遗症,他不敢开车,不敢坐车,看见车就浑身是汗,心脏抽痛,濒临昏厥。 过了整整两年,戚丰的症状才有所减轻。 戚丰开始写信,以前青年还在的时候,每年做的最认真的一件事,就是爱他,现在青年不在了,最认真的事是给他写信。 一年三百多天,三百多封信,全在大箱子里面放着。 戚丰没想过要写多少封,他会一直写下去,活到哪一天,就写到哪一天。 每当从梦中惊醒,戚丰就会跑出去,在房子里喊着青年的名字,没有回应,从来都没有。 跑到筋疲力尽,戚丰会打开抽屉,拿出那两枚戒指发呆。 天亮了以后,戒指上都是水迹。 一天天的过去,别人的生活轨迹在发生着变化,戚丰却没有,他的生活轨迹卡在了青年死的那天。 青年离开的日子越来越久,房子里就越来越冷清。 有时候戚丰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从早到晚都没有一丁点声响,整个房子就仿佛置身地狱,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张瑶每个月都会打电话给戚丰,也没别的事,只是问一问他的情况,说一说自己的情况。 戚丰知道,张瑶那么做,其实是怕他想不开。 他觉得好笑。 身边的同事,朋友都知道的,他过的很好,有房有车,也有不错的事业,以后还会更好,怎么会想不开呢? 有一次戚丰很晚才从公司出来,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跟青年常去的饭馆,那里已经关门了。 戚丰没走,就站在门口抽烟。 手里的一根烟燃尽,戚丰的手指烫的发红,他没在意,只是把手抄进西裤的口袋里,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动,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实际上他是没有家了。 没有那个人,哪儿还有什么家。 前面不远传来打斗的声音,戚丰看到七八个成年人在对两个少年出手,他只是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电话报||警,没有上去动手。 那两个少年发现了戚丰,向他露出求救的目光。 戚丰无动于衷。 接到报案的警车的声音,那群人顿时四散着逃跑。 得救的两个少年似乎是没想到有人可以那么冷血,他们愤恨的瞪着戚丰,嘴里还嚷嚷着什么骂人的话。 戚丰面无表情,他脚步不停的离开,扯起唇角笑了,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以前有个头疼发热,戚丰通通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了,哪怕是个小小的感冒,他都会紧张的跑去医院。 医生往往会露出怪异的表情,大概是没见过一个四十多年的男人这么怕死。 小感冒而已,至于这么慌张? 没有人知道,戚丰不是怕死,他早就不想活了。 可是即便他的心里空荡荡的,痛苦的想死,他却不能死,他必须活着,好好的活着。 因为这条命是那个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不能有任何闪失。 戚丰有多爱那个人,就有多重视自己的这条命。 他无数次的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护住青年,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会去咬自己的手背,咬的血肉模糊,却一点都不知道痛。 一个人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戚丰的书房里没有一本书,全是许愿瓶,一排一排的摆放着,每个瓶子里都里面装满了星星。 他有心愿,想跟青年有生生世世。 有一天戚丰接到张瑶的电话,她在那头说自己要结婚了。 张瑶原本是单身主义,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跟哪个男的搭伙过日子,可是她哥没了,爸妈就只有她了。 嫁人这两个字开始出现在张瑶的人生计划里面,不受控制的蹦蹦跳跳。 她最终觉得把那两个字拖拽到现实生活中来。 准新郎是张瑶的大学同学,从大一的第一个学期就喜欢上了她,默默的喜欢着,一直喜欢着。 在男生鼓起勇气告白时,张瑶看着他,就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她想,一个人如果会花好几年的时间去暗恋另一个人,不会坏到哪儿去。 张瑶答应了对方,因为自己想试一试。 之后就是和普通情侣一样,他们会做一些普通又白痴的行为,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 所有的事都是水到渠成。 两个人的感情结束一个阶段,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能匹配的关系就要从情侣变成夫妻。 六月六号是张瑶的婚礼,那天戚丰出现了。 张瑶喜极而泣,“戚大哥,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她的爸妈永远都不知道,有个人爱着他们的儿子,是一生的挚爱。 张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 因为她哥是另一个当事人,已经不在了,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没有任何意义。 张瑶的思绪回笼,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穿着量身定做的高档西服,身姿挺拔稳重,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她又觉得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戚大哥。 沉默半响,张瑶开口问道,“戚大哥,你这几年还好吗?” 戚丰单手插兜,“挺好的。” 张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生怕不小心碰到男人心里的伤口,“五年了,戚大哥,你还好吗?” 戚丰笑道,“我活的好好的,不就是最好的说明?” 张瑶的呼吸一紧,这人在笑,她却难过的眼睛酸涩,想哭。 张母走过来,望着已经离去的身影,“小瑶,那是谁啊?妈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张瑶眼神躲闪,“一个朋友。” 张母的脸色变了变,情绪变的很激动,“什么朋友,是戚丰对不对?他还有脸来这里?” 张瑶小声说,“妈,都过去好几年了。” “当年你哥要不是为了救他,又怎么会被车碾的……不成人样了……” 张母语无伦次,“妈这几年总是会梦到你哥走时的样子,他一定很痛,你哥那个初恋结婚后……他就落下了怕疼的毛病,那该多疼啊,小瑶,你哥他……” 张瑶的眼睛也红了,她出声打断,“妈,别说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婚礼现场新娘和自己的妈妈都在抹眼泪,这是唱的哪一出? 知情的晓得是怎么回事。 张父听着动静过来,看一眼老泪纵横的老伴,“今天是小瑶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像什么话。” 张母擤鼻涕,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小瑶,妈只是想起你哥了。” 张瑶安抚,说没事的,“爸,妈,哥的忌日就快到了,到时候一起去看他。” 张母哽咽,“好好,一起去。” 要不是张父把她拉走,她又要哭。 七号那天下着毛毛细雨,张瑶去的早,她特地叫爱人把车停在离墓园有段距离的地方,夫妻俩下了车,撑着一把黑伞往墓园里走去。 “妈发头晕,爸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这次就没过来,哥会不高兴吗?” “不会的,你别多想。” “要是哥还在就好了。” 张瑶叹息,她摸了摸肚子,叫着宝宝的小名,“待会儿妈妈要跟舅舅说话,你要乖,要听话,舅舅喜欢听话的孩子。” 爱人停下脚步,喊了张瑶一声,“小瑶,你看那边。” 张瑶闻声望去,看见她哥的墓碑前蹲着一个人,仅凭背影就知道是谁。 她没有立即靠近,不想在这时候去打扰到那个男人,而是让爱人扶着自己去了左边,找了个偏僻的位置站着。 从这个角度看去,张瑶可以清晰的看见墓碑前的一切,她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一根蓝色的塑料小管子,细细长长的,一头垂在半空,一头折出形状。 男人在折星星,他折的很认真,侧脸线条温柔,能把人溺毙进去。 张瑶注意到男人的嘴唇张合,在跟她哥说着什么,她离的更近些,耳朵里不再只有风声雨声,多了男人嘶哑的声音。 “那姓贺的死了,听说是长期被其他犯人们欺压,受不了才自杀的。” “姓刘的出狱了,不走运的是他出来不到一星期,就醉驾撞到机非隔离的钢制护栏,在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你家里的债都还清了,你爸妈前段时间已经把小卖铺关了,打算今年回老家去。” “你爸妈怨我,他们该怨,是叔叔没有照顾好你。” “对了,你妹妹上个月结婚了,新郎是她大学同学,婚礼办的很热闹,她怀了身孕,预产期在年底。” “恭喜你,要当舅舅了。” “小东西,你说奇不奇怪,你走了以后,一次都没有来过叔叔的梦里,可是叔叔竟然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你长什么样子,说,你是不是给叔叔下了药?” “没良心,小王八蛋,你丢下叔叔一个人走了,还不来叔叔的梦里,怎么也不知道照顾一下叔叔这个孤寡老人?” 耳边的声音停了下来,张瑶看去,发现男人在拿手背擦眼睛,那声音更哑了。 “你说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我们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住在三层楼的大房子里面,养的小猫也长大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打理的很好,到了冬天,橘子树上结满了橘子,你可以吃个饱,还有书房里的那面收藏柜,放满了你喜欢的小玩意儿,要是没有那场车祸……那该有多好啊……” “哎,几年前你走了,一次都不回来,叔叔一个人住在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当初叔叔不该偷懒,只给你折了九百九十九颗星星,没有折三千三百四十四颗,现在折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吧,叔叔多折点,一个三千三百四十四不够,那叔叔就折上十个,百个,千个。” “这颗星星折的不漂亮,叔叔再给你折一颗。” 戚丰在西裤口袋里摸了个空,他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一片苦涩,“你看看我,连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回去给你折吧。” “这个你先拿着,不准嫌弃。” 把那颗星星放在墓碑前面,戚丰摸了摸碑上的照片,指腹摩||挲着照片里的青年,“照个相都不爱笑,小气鬼。” 他蹲的腿麻了,好半天才站起来。 张瑶的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了男人低低的声音,哀求着,“老婆,你能不能来看我,一次就好,算我求你了。” 墓碑静静立在细雨里,冰冷而又无情。 戚丰背过身,走着来时的路,他没有打伞,走的很慢,背影孤独寂寞。 张瑶把那只脚放下来,一步都迈不出去了,她靠在爱人怀里,捂住嘴巴小声哽咽。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一边长大,一边遗忘。 到头来,能真正刻在记忆深处,不被时光侵蚀的东西不多,可能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一件事。 张瑶知道,她哥还活着,活在戚丰的生命里,刻在他的记忆深处,直到他老去,死去。 关于七月半的由来和传说很多,其中有一种说法是,那天鬼门关大开,里面的鬼魂会回到生前的城市,在自己死时的地方徘徊着,渴望在那里见到亲人。 天还没黑,xx街的路边就站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衬衫长裤,蓄着利落的短发,他的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悲伤,与成熟刚硬的面容格格不入,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附近商铺里的店员和老板看到那一幕,都习以为常了,因为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会看到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站在同一个位置。 有个别商户知道,几年前那里发生过一起严重的车祸,一个青年当场死亡,心脏和肝脏全被撞出体外,死相惨不忍睹。 而那男人就是那起事故中的幸存者。 目睹过那起车祸的人们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头皮发麻,按理说,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肯定都是必死无疑,且死无全尸,也不知道青年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在死亡来临之际把男人推开,自己挡在了车前。 天暗下来,夜幕降临,起风了。 一家服装店里新来了一个年轻女孩,她不知道那年发生过车祸,也是第一次见到路边的男人,于是就好奇的问同事,“那个男的怎么一直站在路边啊?等人吗?我看他已经站了很久了。” 同事知道的不多,只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年轻女孩惊诧的啊了声,“不会吧?他看起来很正常啊。” “正常?怎么可能!” 同事也是个女的,比她年长几岁,来店里的时间早很多,说话时的语气带着一股子社会的味道,“那种外形优秀,有魅力的男人,看一眼就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我来店里三年,见过他三回,每年的今天,他都是一个人过来,什么也不做,就站在那里,从下午站到晚上,你要是在店里过夜,就能发现他站到第二天,这不是脑子有问题是什么?” 年轻女孩听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是在等人?” 同事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变了变,心说,那男人等的恐怕不是人,是鬼。 年轻女孩见同事不说话,就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怎么了嘛?你倒是说啊,话说到一半很急人的。” 同事神经兮兮的看她一眼,“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年轻女孩还真忘了,她忙着在几个地儿打工,有时候连星期几都不知道,“什么日子啊?” 同事突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鬼节。” 年轻女孩吓的脸一白,人哆嗦了一下,她抱住胳膊搓了搓,还是觉得冷。 大多数人都怕鬼,年轻女孩是其中之一。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是那个日子,这会儿脑子里全是看过听过的恐怖灵异画面。 同事隔着玻璃窗指向路边的男人,“那个地方五年前发生过一起车祸,你看过报道没有?” 年轻女孩回神,她摇头,“没有。” “我也是听人说的,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来店里上班。” 同事小声说起自己听来的悲惨故事,“车祸发生前,那个男人跟青年刚从家具城里出来,男人两只手都提着购物袋,青年拿着一个装修的小册子,他们上一秒还在有说有笑,下一秒就有一辆车朝他们开了过来。” “我是没亲眼看见,不过我之前在网上找到了一个视频,虽然有点模糊,但也很震感。” 她抿抿嘴,“就像很多人说的,那真是爱的力量,超越了人的极限。” 年轻女孩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听到同事的声音,她的眼眶一热,青年果然在危急关头把那男人推开了。 “青年被撞的血肉模糊,身体扭曲的倒在路边,就是男人现在站的那个位置。” 同事咽了咽口水,“当时那男人不是被青年推开了吗?他从地上爬到青年身边,颤抖着手去抱青年,把青年被撞出体外的内脏都捡回来,他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叫喊,傻了……” “等到救护车过来,宣布青年已经死亡的时候,男人还睁着眼睛,是活着的样子,却让人感觉他也死了。” 听完以后,年轻女人哆嗦的更厉害了。 同事抿抿嘴,“天堂和地狱,有时候还真就是一霎那之间的事。” 她的声音一停,膛目结舌,“你哭什么?” 年轻女孩擦着眼泪,呜咽着说,“他们一定很相爱。” 同事赶紧嘘了一下,“小点声,很多人不喜欢同性恋的,会有很大的成见,你别让人听见了,那个青年早就死了,要是被人拿来议论,他在地底下会很不开心的。” “还有外面的那个男人,他肯定不希望别人侮辱他跟青年的爱情。” 年轻女孩郑重的点头。 同事叹口气,“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说着,她伸手指指自己的脑袋,“那个男人眼睁睁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这里就出现了问题。” 年轻女孩不喜欢看悲剧,也不喜欢听带有遗憾的故事,她会陷进别人的悲痛里面,要过好些天才能走出来。 “你说他能不能见到那个青年?” 同事看了看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落得轻松自在,“谁知道呢,人死了以后会去哪儿,以什么形态出现,还能不能回到阳间,等我们死了,不就知道了。” 她示意年轻女孩去看外面,“你看那个男人的穿着,绝对是有钱人,大老板,思维逻辑比我们这些穷光蛋不知道强多少倍,聪明着呢,他会相信死了的人在鬼节这一天回来,还不是心里的执念作祟。” 年轻女孩轻声说,“你说的也是,他只是放不下。” “这世上的不幸多着呢,每天刷一刷新闻都有,还不带重样的,没有最惨,只有更惨,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同事想起来了个事,“对了,今晚你值班啊,有句话我跟你说了,你当不当回事随你。” 年轻女孩问道,“什么?” 同事拍拍她的肩膀,“鬼节的阴气很重的,你下班回去的路上,如果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应。” 年轻女孩,“……” 几片纸钱从空中飘下来,不知道是谁在给死去的亲人烧纸。 本来今天就是个阴森森的日子,还出现了这玩意儿,街上的行人都变了脸色,脚步匆忙的擦肩而过,生怕碰到什么脏东西,再倒霉的回家去。 男人一直站在原地,他的两只手垂放在长裤两侧,眼睛盯着地面,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接他走。 几分钟后,男人突然往马路上跑去,他那样子很开心,身形急切,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疯子,不想活了,在自寻死路。 有好心人及时拉了他一把,“先生,路上很多车,你担心着点。” 男人大口大口喘气,他先是茫然无措,而后勾起浅色的薄唇,抖动着肩膀笑起来,笑的悲凉又失望,“老婆,我以为是你来接我了,原来只是我看花了眼。” 旁边的好心人还纳闷,这怎么还自言自语上了?下一秒就听到男人埋怨的声音,还有些委屈,“每年的今天都是你的节日,为什么你一次都不回来看我?” 说到后面,男人恨了起来,重复着喃喃,“为什么不来看我……” 一股寒意从脚底生起,好心人打了个冷战,拉着男人的手也松开了,不敢再多待一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十点左右,年轻女孩关店下班,她把包往肩上拉拉,下意识的往路边看了眼,不由得微微一愣。 男人还站在那里,他在哭,无声的哭着,满脸都是眼泪。 没有人来接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的没错吧,总体来说还是很温馨的,结局是不一样的温馨。 下个世界是第五个故事,阿黄终于能走回家了,一直打酱油的管家也会出现的。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69章 他们没有脸 黄单回到现实世界,手里还抱着最后一箱子啤酒。 他看一眼大爷, 对方依旧在唠叨, 嘴边的那根烟才燃了个头, 离屁股还有点远。 大爷看黄单人没动,以为是搬吃力了,就赶忙过去接手,“小伙子,我来吧,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 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 还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 黄单垂下手, “没事的。” 大爷咦了声, 邪了门了,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小伙子身上就多了一种悲伤的东西? 把那箱子啤酒堆放到小推车上头, 大爷关心的问道, “小伙子,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事了?” 黄单说, “是啊,想起了难过的事。” 大爷把烟掐灭了,他叹口气,脸上全是岁月打磨过的痕迹, “既然难过,那就不要去想了,这人啊,天天都有杂七杂八是事,多着呢,你可以挑一些开心的想。” 黄单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他不能不去想,因为那件事历历在目,先是一阵断骨碎肉的剧痛,然后是刺耳的急刹车声,后面是人群的惊叫,大片的血雾…… 一切都在眼前回放,镜头拉的很慢很慢。 黄单捏了捏手指,死之前没能再看到男人一眼,来不及住进他们的家里面,他的眉心蹙了起来,好难过啊。 大爷连着喊了几声,满脸的惊讶,“小伙子,你怎么哭了?” 黄单一愣,他伸手去摸脸,一手的泪水。 自己一直在原地站着,没有磕到碰到,身上也没有出现什么伤口,怎么会疼哭了? 黄单半响才明白,是他的心在疼。 大爷哎哟一声,连忙就在外套的口袋里掏掏,结果只掏出用过的半张纸,他拿干枯脏黑的手捏了一下,就又放回口袋里,“小伙子,你跟爷爷上楼吧,爷爷请你喝茶,上好的龙井,还是别人送的。” 黄单已经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帕子。 大爷看小伙子擦脸和手的动作,慢条斯理的,跟电视里的少爷一模一样。 他上下这一打量,模样很好,气质更是出挑,就冲小伙子不嫌脏累,上来理他这个老头子的好心肠,即便真是少爷,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 黄单怎么擦,眼泪都擦不完,手里的帕子湿了一大块。 大爷焦急的搓着双手,“小伙子,你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越哭越厉害啊?” 有人从楼道里出来,有人路过,都好奇的往这边侧目,驻足。 大爷心里记着小伙子的好,不乐意他被人指指点点,就吹胡子瞪眼,“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哭啊!” 那几人尴尬的收回视线离开。 黄单哭了好一会儿,他缓了情绪,把帕子叠好收回公文包里,“爷爷,我要回去了。” 大爷看他那眼睛通红通红的,心情似乎很滴落,不放心的说,“你住哪一栋楼啊,要不要爷爷送送你?” 黄单说不用的,他跟大爷告辞,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大爷摇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哭的那么伤心……” 黄单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踩上搭在水池上面的木桥,离小广场中央的喷泉越来越近,然后将其甩在身后,畅通无阻的进了楼道里。 两个电梯前都没人在等,一个电梯正在往上升,另一个的门是开着的,黄单迟疑了一下抬脚走进去。 没有穿越。 黄单看着数字从1到2,一个一个的往上蹦,他的太阳穴一抽一抽的,思绪开始奔跑起来。 等到电梯的门开了,一股冷风迎面而来,黄单的思绪才骤然回笼,他走出电梯向右拐,站在门口拿钥匙开门。 钥匙刚碰到锁孔,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玄关处站着一个男人,他的身形挺拔,五官深邃立体,双鬓发白,看不出是什么年纪。 男人穿着简单,黑色高领毛衣下的身材健硕,一看就是有在锻炼,下半身是条休闲长裤,腿长且暗藏力量,他的身前挂着一个大黄鸭图案的围裙,和严肃的面庞格格不入。 黄单低头把皮鞋的鞋底在门口的垫子上蹭了蹭,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无父无母,只有一个自称管家的人照顾着他。 可是黄单对管家的了解接近一无所知,只晓得姓宋,他很小的时候就想叫管家宋叔,也说过不要叫他少爷,对方却说不能不分上下尊卑。 在黄单的思维尚未完善时,那种等级概念已经被灌输进来了。 渐渐长大以后,黄单懂的越来越多,也知道在这个家里,他是执行者,管家是服从者。 森严而又忠诚。 宋闵拿走黄单手里的公文包放到鞋柜上面,伸手给他脱掉大衣,“少爷,先去喝口热汤驱驱寒。” 黄单换上棉拖,边走边解西装的扣子,“不喝了,我进房里躺会儿。” 他推门进卧室,把自己摔到柔软的被子里面,半天都没动弹。 这真的不是黄单的生活作风,他每次下班回来,都会脱掉外面的衣裤,洗手洗脸,尽可能的不把灰尘带进家里。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裤子没脱,脸没洗手也没洗就躺在了床上。 黄单抬起一只手臂,把手搭在眼皮上面,他翻身侧躺着,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叩叩的敲门声,随后是宋闵没多大起伏的声音,“少爷,出来吃晚饭吧。” 黄单从床上坐起来,他揉了揉额角,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晚饭是四菜一汤,和平常一样的荤素搭配着来。 黄单一个人坐在桌前吃,他的管家在旁边不远站着,以便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及时上前伺候,这一幕十年如一日的发生在家里。 等他放下了碗筷,管家才会去吃饭。 宋闵突然出声,“少爷,您的眼睛怎么会有点发红?” 黄单说,“没休息好。” 宋闵皱眉,“您早上出门前没有这症状。” 黄单咀嚼着嘴里的饭菜,声音模糊不清,“那可能是白天盯着图纸看久了的原因。” 宋闵不再开口。 饭桌上只有黄单吃菜喝汤的细微声响,他从小养成了很多习惯,譬如不管是什么时候,身处什么场合跟环境,吃饭时都会细嚼慢咽,汤勺碰到碗口发出清脆声,或者碗筷没拿稳掉在桌上的情况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碰到同学聚餐,朋友聚会,他们经常开玩笑说黄单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宅门里的少爷。 人活在当下,哪儿知道上辈子的事,黄单的习惯是受到了管家的影响。 吃了大半碗饭,黄单就没再吃了。 这次他又出现破例的情况,换作平时,他的碗里不会剩下一粒米饭,向来都是吃多少装多少,装多少吃多少。 黄单小时候就不爱吃饭,管家会跟他说,大米是农民辛辛苦苦种的,要给他们尊重,不能浪费粮食。 宋闵看了眼桌上的小半碗米饭,“少爷,今天的晚饭不合您的胃口?” “没有的,很好吃。” 黄单拿纸巾擦嘴,“我去书房看书。” 他站起来,朝管家那里扫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闵眼神询问。 黄单说,“感觉很长时间都没见你了。” 宋闵极少有的露出惊讶表情,“少爷会说笑话了。” 黄单,“……” 每次穿越一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发生在霎那的时间以内,并不能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丁点划过的痕迹。 只有黄单一人知道。 这种感受其实并不怎么好,觉得自己是个臆想症患者。 黄单的书房很大,装修风格偏古朴,古色古香的韵味很浓,清一色的都是上等的红木家具,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是管家摆放的,他活的很讲究。 书房左边有一整个墙面的书架,上上下下摆满了书,黄单喜欢看书,各个领域的都看,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气味,那是纸张的味道,混合着一缕木香。 理了理思绪,黄单拿了一本《人性的弱点》,他很随意地坐在柔软的垫子上,背靠着书架翻看了起来。 宋闵敲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少爷,天色不早了。” 黄单放下书,腿有点麻了,他坐回去,“到十点了吗?” 宋闵嗯了声,说已经到了。 黄单的生物钟很有规律,早睡早起,十点该睡觉了,他却没有睡意。 宋闵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少爷,傍晚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信,就在您的书桌上。” 他对上青年呆愣的目光,“您没看到?” 黄单进书房就找了本书翻,一直翻到现在,没注意过书桌上的东西,他分对着管家吩咐道,“把信拆开看看。” 宋闵闻言,便放下牛奶去拿信,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 黄单扶着书架慢慢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从管家手里拿走那张照片,他的眉头动了动。 宋闵道,“这是少爷高一军训的照片。” 照片里的学生们个个都是一身迷彩服,头上戴着军帽,腰上扣着皮带,穿着绿色军鞋的两只脚并拢,高昂着头向前看,站姿笔挺如青竹。 他们做着敬礼的姿势,是那么的青春朝气。 黄单一眼望去,就看到了一个男生,他站在最后一排,个子最高,鹤立鸡群。 和其他人一样,那男生也在笑,不过他的笑有些懒散,并没有属于那个年纪的年少纯真。 他的军帽也戴的不端正,非常随便的搭在头顶,帽沿下的阴影里,帅气,不屑,倨傲全都揉碎了砸在他的脸上。 那是男生脸上所呈现的东西,不是他眼睛里的,在他的眼睛里,有的是专注,温柔,坚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疯狂。 时隔多年,黄单对高中时期的很多人和事都记不清了,原本已经忘掉了混混的模样,这会儿看着照片,又有了一点印象。 他认出来,个子最高的男生就是混混。 把照片拿近些,黄单发现那个混混微微侧着头,很认真的看着一个方向。 黄单顺着混混的视线看去,他看到了自己。 有点意想不到。 黄单再去看,确定没弄错,他把照片放到桌上,曲着手指轻点几下。 宋闵开口,“有问题?” 黄单说没有,“明天有个高中同学聚会。” 宋闵问道,“上午还是下午?” 黄单说,“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说会玩一个通宵。” 宋闵道,“少爷要去?” 黄单捏鼻梁,“我答应了的,不能食言。” 说起来,穿越来的莫名其妙,也很蹊跷,就是在答应去参加同学聚会之后,回小区没一会儿开始的。 宋闵严肃道,“少爷说的是,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言而无信,那明天几点叫您?” 黄单说,“正常时间就好。” 宋闵让他喝完牛奶早点睡,便后退着带上门出去。 黄单端起牛奶一口一口的喝着,他的指尖在照片的边缘摩擦一下,突然就把把照片翻了过来。 后面有一句英文。 翻译过来就是——我的公主殿下,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黄单抽抽嘴,公主殿下?是单词写错了,还是这照片寄错了? 他把照片放进抽屉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在架子上找了本语文书,随意的将照片丢了进去。 窗户上有霹雳啪嗒声响,雨点在敲打着玻璃,听的人心烦气躁。 黄单喝完牛奶就去洗澡,等到躺进被窝里,雨还在下着,暂时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戳开屏幕刷了点新闻看起来。 卧室的温度适中,容易让人安然入睡。 黄单却失眠了,他在把新闻刷了不下十遍以后,就向这个冬天的夜晚妥协,起身穿上外衣去了隔壁的书房。 台灯投下的灯光很温暖,照的人身心都会很放松。 黄单翻开一个速写本,打算画点什么,他拿了一根2b的铅笔,又去拿小刀,对着垃圾篓削铅笔。 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铅笔在买回来之前被摔过,前头的一小截笔芯断了,啪地一下掉进垃圾篓里。 黄单继续往后削,把笔芯削尖,他在白纸上勾了个轮廓,是男人的脸,棱角分明。 笔芯又断了。 黄单蹙眉,他把垃圾篓拎到脚边,垂眼去削铅笔。 削铅笔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有的人会把铅笔削的像艺术品,黄单不是那种人,他只能把铅笔削的跟狗啃的一样。 手上沾了很多铅笔灰,黄单也没去擦,就开始去细化纸上的那个轮廓。 他画的认真投入,忘了时间,也没休息。 一不小心把画中人的眼睛画成双眼皮,黄单要去摸橡皮擦,就有一块橡皮擦出现在自己面前,拿着橡皮擦的是只手,有点胖,也有点短,指甲上是蓝色指甲油,这一块那一块的掉了很多,不好看。 就在这时,黄单的耳朵边出现一片沙沙声,是铅笔摩擦着画纸的声音,那些嘈杂的声音里夹着一道女声,“你想什么呢?橡皮擦要不要啊?不要我可不还你了。” 黄单寻声望去,入眼的是一张稚气的笑脸,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扎着马尾,橡皮擦被她拿在手里,正在他眼跟前晃动。 他立刻垂头,眼皮底下的书桌不见了,那张未完成的画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画板,被三脚架支撑着,画板上铺着一张画纸,四个角钉着不同颜色的小钉子,上头还有个大铁夹子把画纸跟画板固定在一起。 画纸上是刚起稿的静物。 这里是画室。 黄单闻到了混杂的气味,掺合着颜料,湿气,早餐,泥土…… 他还是穿越了。 “喂,你怎么还在发呆啊?” 黄单回神,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把那块橡皮擦接住了。 女生没多想,扭头就跟其他人说说笑笑,手拿着铅笔在画纸上画两笔,不时往嘴里塞着红薯干,一心三用。 黄单捏住橡皮擦,“系统先生,你在吗?” 系统很快就回应道,“在的,不过在下马上就要走了。“ 黄单有准备,“要去备考?” “是的。” 系统,“黄先生,上面已经做了安排,在下离开的这段期间,会有一位资深的工作者来接待您。” 黄单问道,“你了解吗?” 系统,“未见其人,只听过传说。” 黄单无语。 系统,“按照公司的规定,在下不能在背后议论同事。” 黄单听到这句,就知道有戏。 下一刻就响起系统的机械声音,“不过,在下不是议论,只是在陈述对那位的崇拜和敬仰之情。” 黄单又一次无语。 系统,“黄先生,在下帮您做过调查,那位是灵异120区的管辖者666,油盐不进,铁面无私,原则性很强,别跟他讲道理说人情,行不通的,还有,千万别惹他。” 黄单记住了工作代号,不为别的,就是顺口。 系统,“最后一句,120区的存在是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盘,黄先生切记不要妄图去改谁的命盘。“ 黄单心存感激,系统先生要去备考了,还为他操心这么多,“祝考试顺利,等你回来。” 【黄先生,您的监护人向您发送一个“爱的抱抱”,请问您是否愿意接受?】 黄单想了想,“愿意。” 他的眼前没出现系统先生的形体,只是感觉自己被抱了一下。 下一秒,黄单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声音,“宿主,接管您的监护人正在传送中。” “叮,传送完毕。” 黄单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脑子里的声音,还是他熟悉的机械音,却有种更加冰冷的错觉,“现在发布任务,注意查看,三十秒后收回。” 非常公式化的口吻。 黄单愣了愣,也没跟这位传说中的人物闲聊,他聊不起来,“好哦。” 最后一个音落下,任务屏幕就出现了。 【林茂的抓狂: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你猜我今天早上来画室的时候看到了什么?我看到昨晚画完的人头被动过了,那人头没脸,我一定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 三十秒后,任务屏幕消失。 黄单在心里轻叹一声,第五次穿越开始了。 系统,“有问题请言简意骇。” 黄单,“晓得了。” 他问道,“那我怎么称呼您?6先生?” 系统,“陆。” 黄单说,“哦,陆先生,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请多多指教。” 一大堆的记忆如潮涌,瞬间把他的脑海淹没,他什么也顾不上思考,什么也顾不上问了。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张舒然,十七岁,t市人,刚来画室不到半个月,他是被吓死的,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东西。 黄单没法搜索,因为那段记忆被删除了,他大约猜到了原因,还是在心里多问了句,“陆先生,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张舒然的真正死因?” 系统在叮一声后给出回答,“有关任务的一切信息全部屏蔽。” 黄单说,“这是灵异120区吗?” 他问完就有些懊恼,这个问题把系统先生出卖了。 然而系统似乎并不追究,“对。” 黄单问道,“那我这次的任务会接触到鬼?” 系统,“这个区里的鬼比人多。” 那意思就是说,鬼或许就在你的身边,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黄单,“……” 他继续梳理原主的记忆,原主有个亲戚在学校教书,那亲戚的父亲跟他爷爷是弟兄,跟他爸的交情很不错。 有这么层关系在里面,原主他爸来找那个亲戚,想让他来画室学画画,亲戚很顺利的就给办妥了。 当时原主爸带着原主来画室,把他在学校画的东西都带来了,老师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大概就是基础差了些,不过很有艺术细胞,抓紧时间练习会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之类的话。 原主爸一听,老师真厉害,那还等什么,二话不说就去原主的学校找他班主任,打了招呼就大包小包的把他送到这儿来了。 一个月四百,一次性叫了三个月的学费。 等到原主来了这儿,跟画室里的其他人混熟了点,才知道大家都是四百。 他爸还以为是亲戚跟老师说过,给少算了价格。 毕竟他爸给亲戚送了不少礼。 原主没把这事告诉他爸,不想让他爸心里不痛快。 黄单开始给原主的记忆分类,把他在学校里的全部拨开,单独提出来画室以后的所有记忆片段。 画室在农大里面,是艺术系的两个老师开的。 两个老师走的是截然不同的派系,身材微胖,喜欢穿一件青灰色长衫的刘老师画法细腻,他喜欢在画画的时候用指腹去磨蹭,让线条看起来更柔软。 刘老师的素描相对来说更出色些,尤其是画女性,那种美感非常突出。 另一个瘦瘦高高的张老师蓄着长发,总是t恤外面套一件皮夹克,马丁靴,整个人都酷酷的,看起来很像一个摇滚青年,给他一把吉他,他就能嗨翻全场。 张老师走粗犷路线,他的素描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浓黑,不管画的是男是女,那眉毛绝对黑的发亮,线条很冷硬。 两个老师各有特长,张老师的水粉被大家一致认为比刘老师画的好,他的画法也被大家用来学习,模仿。 张老师画水粉的时候,喜欢用大笔作画,大面积大面积的铺盖,块面感很强,他要是看哪个学生拿小画笔慢吞吞的勾画,就会把眉头一皱,让对方换大笔。 根据原主的记忆,画室里的氛围挺不错的,他刚来的一周都在画石膏,之后才开始画静物,其他新来的也是这个流程。 大家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和学校,除了明年要高考的高三生,还有低年级的。 每天都是吃饭,画画,睡觉,起床,画画,没有什么冲突和矛盾。 黄单整理记忆的工作停顿了一下,搜索着昨天发生的片段。 很普通的一天,原主上午临摹了一张人头,下午画了水粉,老师说晚上不画写实,大家就都收拾收拾离开了画室。 原主内心有点自卑,他觉得画室里的很多人都非常厉害,他吃过晚饭就去了画室。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 原主进画室后不久,就来了几个人。 除了原主的室友,也就是任务的发布者林茂,还有其他几个,分别是周娇娇,沈良,夏唯,以及周娇娇的父亲。 一共六人。 周娇娇的父亲是陪同的,不参与,原主他们五个商量着画写实,谁来做模特。 林茂觉得周娇娇的父亲合适,被周娇娇拒绝了,她说她爸脊椎不好,三个小时是做不来的。 没办法,大家就抓阄,谁抓到写着模特两个字的,那份工作就归他了。 中招的是夏唯,原主他们都画了她。 今天早上,林茂比原主先到的画室,他发现画板上的人头没脸,其他几个人画的夏唯也不例外,脸全不见了。 这就是任务的起因。 黄单整理着原主之外几人的信息。 周娇娇就是还橡皮擦的那个马尾女生,黄单来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她是本地人,家里的条件不错,心思不在画上面,沉迷劲舞团不可拔,在那里面买衣服搞情侣花了不少钱,她爸怕她不好好学画画,就跟过来了。 大多数时候,周娇娇在画室画画,她爸就在旁边坐着,有事才会离开,到了晚上,父女俩回出租屋里住。 因为周娇娇晚上会偷跑出去,上网吧包夜,为了玩劲舞团,当然她也玩的很好,在画室里没少炫耀。 她爸要把她看紧了,就租了大点的房子陪吃陪住。 林茂是原主的室友,确切来说,是新室友。 原主当初从学校过来的时候,还把同桌带来了,那同桌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埋怨起来,还闹别扭,觉得老师不重视他,只给原主指导,他有问题的时候,老师根本就不上心。 同桌自认为自己画的好,在这里不会有好的待遇,就一声不响的回了学校。 原主回合租屋里发现同桌的东西都不见了,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直到林茂告诉他说同桌走了,他才了解到了情况。 其实老师也不给原主的画做大面积的修改,因为画的太烂了,没法改,只能重新起稿。 同桌走后,林茂就搬进了很小的合租屋里,成了原主的室友,房租一百一十多,俩人平摊,吃饭买菜也是一样。 林茂画的很差,他也不上进,丝毫不具备发愤图强的意识,不过他性子好,每天嘻嘻哈哈的,感觉没什么烦恼。 沈良是画室里画的最好的一个,他长的斯文干净,看起来很温和,谁想让他给看个画,他都会答应,甚至是帮忙改几笔。 但是沈良那人骨子里有一种清高的东西存在,被他藏起来了,极个别的人才能察觉到。 原主比较敏感,他是极个别人的其中之一。 夏唯是画室里长的最漂亮的女生,瓜子脸大眼睛,长腿细腰,很会打扮,其他女生穿的朴素,她却是修身长袖,短裤,丝袜,小短靴这类的穿法,来画室画画还带遮阳帽,有时候鼻梁上会架一副太阳镜。 更多的时候都戴一副超大的黑框眼镜,无镜片的那种,都快把半边的脸给遮起来了。 林茂,沈良,夏唯这三人是一个贫困县里的,同校,关系不错。 肩膀被拍,黄单的神经末梢跟着抖了一下,他侧头看去,见着是个小眼睛男生,就是室友林茂。 林茂龇牙,“撒尿去不?” 黄单摇头,“不去。” 林茂就拉着沈良一块儿出去了。 画室里没厕所,连痰盂都没有,最近的厕所还要走上一小段路。 大学大学,就是一个大字。 林茂跟沈良上完厕所回来,一个没洗手,一个手上都是水,正在拿卫生纸擦拭着。 黄单听到林茂的声音,他在问着沈良,“昨晚你到底锁没锁门啊?” 沈良说,“锁了。” 林茂哼了声,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早上来画室的时候,那边那个女生已经来了,我问过她,她说自己是第一个来画室的,当时画室的门开着。” 手臂一收,林茂勒住沈良的脖子,“你根本就没锁门!” 沈良无奈,“好吧,我承认我是忘了。” 林茂一副我他妈就知道的样子,“那你干嘛撒谎?” 沈良把潮湿的卫生纸揉成团丢地上,“还不是怕你们怪我。” 他的言下之意是,画被人动过,要是让另外几人知道是他没锁门,才让人偷偷溜进来的,他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况且,画室的钥匙现在在他手上,如果被老师知道他粗心大意,会把钥匙收回去的。 林茂不傻,知道沈良的心思,他的眼珠子一转,“所以说,昨晚你走时没锁门,那个王八蛋就趁机进来,在我们几个的画上搞鬼。” 他翻白眼,“妈的,肯定是画室里面的人。” 沈良却有不同的想法,“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哪个喜欢恶作剧的大学生,我听我哥说过,大学很无聊,会想找点好玩的事做做。” 林茂朝地上啐一口,气急败坏的咬牙,“真是的,昨晚是我发挥最好的一次,把夏美女画的可传神了,还想留着挂墙上呢。” 他俩的谈话声被其他声音遮盖了,黄单听到的就这些。 耳边响起周娇娇声音,“舒然,我都画完了,你怎么还是个草稿?” 黄单看了看周娇娇画板上的画,透视全错了,虚实也没拉开,整张画脏兮兮的,原主比她好一点点,陶罐口的透视对了。 周娇娇看黄单把草稿擦掉,她瞪眼,“这还不到十点呢,你上午不画啦?” 黄单说,“重新画。” 周娇娇刚要贫两句,就见到少年执笔在纸上快速起稿,线条很流畅,她揉揉眼睛,没看花眼。 不可能的吧,跟她画的一样搓的人怎么突然画的这么牛逼了?就算是顿悟,也没这么神吧? 周娇娇的眼睛越瞪越大,从嘴里蹦出一句,“卧槽,你被鬼附身了?!” 她这一嗓子出门,就把画室其他人的目光给拽了过来。 黄单起了个线稿,身后就多了十来个人。 低年级的课程紧凑,过来画画的时间不规律,有时候画室的人不多,这十来个就是今天的全部。 黄单的额角轻微抽了抽,排线的速度没有减下来。 林茂是最震惊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他这室友在合租房里对着老师的画集临摹,都能临摹出一个鬼样子,这会儿是怎么回事? “你是舒然吗?不会真是被鬼附身了吧?” 他的话引起其他人的哄笑,都知道是玩笑话,被鬼附身?先要有鬼才行。 沈良眯了眯眼,“看不出来,舒然竟然这么厉害。” 夏唯抿着涂了唇膏的嘴唇,呵呵的笑,“可不是,昨晚把我画的还跟个挖煤的差不多,现在就这么牛了,比良良还要厉害。” 沈良的眉心皱了皱。 不知道是夏唯那句称呼,还是在意别人超过自己。 张老师进了画室,“都围着张舒然干什么?不用画画了?” 林茂嘿嘿笑,“张老师,你过来看啊。” 黄单,“……” 张老师咦了声,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鼓励的拍拍黄单,“进步很大。” “好了,都被围着了,赶紧画自己的去吧,你们看看自己的画,再看看舒然的,想一想区别在哪儿,他是怎么画出来的,为什么要那么画。” 画室里响起挪凳子,踢画架之类的嘈杂声,连成一片。 有几个人在议论。 “沈良都不可能搞明白那几个原因吧,我看他就是凭感觉画,很快就会越画越差的,那种人我见多了。” “我也知道一个,考试前画的牛到飞起,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连省内的统考都没到及格线。” “张舒然那是真的想透彻了,看着吧,下次考试,第一名肯定是他。” 沈良背对着他们画画,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学校西门外面是一片幽深的巷子,不管从哪条巷子进去,都有路可走,那里面住着大学生,情侣,兄弟,自由自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还有一些底层的社会工作者,开了画室以后,就多了来租房子的高中生。 中午黄单跟林茂回去烧饭吃,沈良住他们隔壁,房间更小一点,都是在中间位置放了个炉子,上面搁着一个锅,把菜大杂烩般的丢进去煮,直接对着锅吃。 随便的很。 黄单觉得房里的味儿让他头晕,就去把窗户打开了。 林茂叫黄单把锅端起来,他快速拿火钳夹了个新煤球,把炉子里烧完的换掉,“开窗干什么,好冷啊。” 黄单说,“担心中毒。” 林茂不以为然,“中毒?扯吧你,不就烧个小炉子吗?” 黄单没再说什么。 吃过午饭,林茂就上沈良那儿玩去了,黄单把锅碗刷刷,坐在椅子上看着这小屋子发愣。 一张一米五的床睡着两个男生,夜里就是一场搏,谁先霸占的位置大,后面再想从他那里争夺点空间,非常难,必须要动脚才行。 原主往往都是跟壁虎没什么两样,整个人贴墙上了。 黄单在寻思,是换室友,还是换房子。 他打了个喷嚏,穿越过来的天气是十月份,不错了,终于不再是炎夏。 隔壁传来林茂的大笑声,不知道在跟沈良说什么。 黄单融不进去,毕竟不是一个学校的。 下午画水粉。 黄单把画架挪到角落里,打算临摹。 巧的是沈良也做出了跟他相同的举动,找了个画拿夹子夹着,拎着水桶出去洗调色盘和画笔去了。 黄单上午显过身手,到了下午还有人往他这儿瞅,想看看他的水粉是不是跟素描一样,有神奇的进步。 林茂跟周娇娇默契的分别占据一左一右两个位置。 黄单说,“我在临摹。” 林茂耳朵里塞着耳机,“你临你的。” 周娇娇在画苹果,颜色全上焦了,她爸不在,否则肯定去找老师过来看。 有两个大喇叭,黄单又一次成为画室里的焦点,他心想,其他人只是觉得新鲜,过两天就好了。 晚上黄单特地没走,他不但自己没走,还喊了林茂,林茂喊了沈良。 三个男生在画室里画了会儿,周娇娇跟她爸就过来了,最后一个来的是夏唯。 “你们果然都在这儿。” 夏唯走到沈良身边,“我去你那儿找你,发现你的房间没开灯,就知道你在画室待着。” 沈良在削着铅笔,“有事?” 夏唯说,“他明天来这边。” 沈良说,“来就来呗,还要我们三跪九叩的迎接?” 夏唯把细细的眉毛一拧,“沈良,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他只是来走亲戚,又不会进画室画画,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沈良的手腕一抖,铅笔芯断了。 画室里的气氛很差,林茂懒的凑那热闹。 黄单不了解情况,想凑凑打听点消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周父出来缓解了一下气氛。 跟昨晚一样,几人抓阄,模特是林茂,他很不负责,椅子上面长了钉子似的,过会儿就挪挪,姿势换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黄单他们在画速写。 有的人画人头的时候,不管模特是谁,男女老少,画出来的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譬如周娇娇。 还有厉害的,画谁都像自己,譬如夏唯。 黄单看她把铅笔竖在眼前,量林茂的三庭五眼,结果画的比例照样都是错的。 三小时没到,林茂就撑不下去了,在椅子上瘫着起不来,说当模特真他娘的累,还说什么难怪老师要我们在学校里拉人。 林茂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发现画室里只剩下自己,他骂了一声,“怎么都走了?还不喊老子一声,真他妈的……” 话声戛然而止。 林茂嗖地回头,“谁在后面?舒然?沈良?娇娇?小唯?” 他把人都喊了一遍,画室里也只有自己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黄单在外面洗手,听到砰地声响就立刻回了教室,看见林茂趴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 “你怎么了?” 林茂看黄单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闪闪发亮的观世音,他把嘴巴一撇,“舒然,刚才吓死老子了……” 黄单把林茂扶起来,又去扶被他撞倒的画架,“你……” 林茂的脸上有一片鲜红,乍一看就是血,闻着味儿才知道是颜料,他一惊一乍,“操操操,怎么擦不完,好恶心啊!” 黄单说,“回去再擦吧。” 画室里阴森森的,他打了个寒战。 林茂正有此意,立马就跑了,也不管后面的黄单,压根就没想过刚才是谁把自己扶起来的。 黄单蹙了蹙眉,他在走到画室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第二天,黄单早早就来了画室,门没开,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了沈良。 “怎么就你一个,林茂呢?” “还在睡觉。” 沈良没说什么,拿钥匙把门打开了。 黄单跟沈良并肩走进去,俩人好像冲的是同一件事,俩人把几张画看了一遍,都陷入了沉默。 林茂的人头也没有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上一个故事,结局早在贺鹏被抓的时候就已经透露了,他说要让黄单跟戚丰不得好死,可能有些小伙伴忽略掉了这个小细节,看过就忘掉啦,没有什么印象(我既然写了这个,后面就不可能不用到的,微笑) 对贺鹏来说,不是黄单跟戚丰多管闲事,他会飞黄腾达,日子过的好到飞起,根本就不用坐||牢,所以他太恨了,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们。 车祸就是贺鹏的报复,车子是直接朝黄单跟戚丰开过去的,要不是黄单最后用生命救下戚丰,他俩都是死无全尸。 戚丰努力发达后也报了仇,让贺鹏在牢死了,甚至连刘总都没放过,关于这点,在墓碑前交代过的,只是没有把详细的过程平铺直叙一遍而已。 —————— 新的故事发生在2005年下半年的十月份到2006年上半年,地点就不直接说啦,当地的小伙伴会知道的。 除了个别情节是剧情需要,其他的生活,画室里的种种,日常经历都是真实的(我会按照我的记忆来写,由于各个画室不同,十年前十年后更不同了,多少都会有区别的,包括个人对画画方面的理解,不要在意哈) 其实我很不想说自己是艺术生,因为我的专业很渣,渣到一言难尽的地步。 第五个故事这就开始啦,几乎就发生在我进画室画画到回学校补文化课参加高考之间的那几个月,带小伙伴们看看我青春年少的一个小角(说真心话,我在这篇文里一再暴露我的年龄)。 最后的最后,不要脸的来求营养液,给一点撒。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70章 他们没有脸 一般时候,张老师跟刘老师是轮流来画室的, 俩人同时出现的次数很少。 毕竟他们本身就是大学老师, 课程时多时少, 充满了不定数,抛开专业和严谨这两块不答,单就指导的时间来说,远远比不上那些只开画室的美术老师。 来这个画室的高三生,几乎都冲着明年的统考题目,因为据说这两位老师每年都会参与出题。 能在考试前知道题目,还可以看老师做范画, 自己跟着画一张,这跟进考场前一无所知的其他人比较起来, 多了一些优势, 起码不会两眼一抹黑。 不过两极分化会更严重, 画的好的会更好, 画的差的依然很差。 就是所谓的烂泥扶不上墙。 上午过来的是刘老师,他还是穿的一身长衫, 布鞋, 丢进哪个影视城搭建的民国街道上, 丝毫不觉得突兀, 倒是进了这脏乱的画室,才是真的不搭。 地上有一层铅笔灰,果皮塑料袋之类的垃圾东一个西一个,有个学生的水桶翻了, 那儿有一大片水迹。 刘老师挑着地儿走,边走边问,“昨天是谁值日的?” 没人回应。 刘老师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个很随和的人,换个说法就是好欺负,没什么威严,他也不生气,又问了声,“我问你们,昨天是谁值日的,没人知道吗?” 夏唯把脚抬起来,翘在画架下的那层木板上面,短靴上下的点动,“娇娇,是你吧?” 周娇娇瞪夏唯一眼,她鼓着一边的腮帮子,口齿不清的说,“老师,我昨天肚子不舒服。” 她说话时,嘴里的包子往外喷。 噗,旁边有几个男生憋不住的笑出声。 刘老师摆摆手,让她把嘴里的食物吃完,别噎着,“今天到谁了?” 夏唯说,“是我。” 刘老师吩咐道,“那你去外面拿拖把进来,把地上的水拖一下,再扫扫地上的垃圾。” 夏唯目瞪口呆,“不是,老师,这还没到晚上呢,不都是下课才打扫的吗?” 她撇嘴,“我准备开始画画的。” 周娇娇哟了声,“你连画纸都没拿出来,在画板上画?” 夏唯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周娇娇,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娇娇也用同样的音量回,“这句话我也想跟你说。” 夏唯哼了声,转脸就冲刘老师笑,她长的好看,今天还涂了带颜色的唇彩,这一笑,真的就是书里的人比花艳,“老师,我可不可以在下午走之前打扫?” 刘老师摇摇头,想不通早打扫晚打扫有什么区别?他也没计较下去,“行吧,随你。” 夏唯对着刘老师的背影做了个耶的剪刀手,她得意洋洋的拿出红色的mp3,拽出耳机线,嘴里哼起《不想长大》。 周娇娇把最后一口包子啃掉,“出卖色相。” 夏唯微微一笑,笑容非常明媚,“你想出还没有呢。” 她给一边的耳朵戴上耳机,“对了,娇娇,你那指甲油是一块钱三瓶买的吧?那种太差了,你看你,涂上去很快就掉了,好丑的,还不如不涂。” 周娇娇气的手一抖,白了夏唯一眼,把自个的画架挪到黄单那边去了。 “那个死夏唯,她说我的指甲油是一块钱三瓶买的,怎么可能啊,明明就是一块钱一瓶,她还说我涂了指甲油很丑!” 周娇娇抠着指甲上掉的差不多的指甲油,“我这手就长这样,能怎么办啊,再说了,手胖点,手指短点怎么了,一看就是勤劳朴实的老好人,你说是吧?” “夏唯那手又细又长,跟她那脸一样透着股不正经,说是什么天生拿笔的手,会画画的手,哼,结果呢,还不是画的很垃圾。” 见旁边的人屁都没放一个,周娇娇就拿手肘撞撞他,“喂,舒然,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黄单刚削好的铅笔就断了,“……” 周娇娇吐舌头,一把夺过他的铅笔跟小刀,“我给你削。” 但是周娇娇平时的铅笔几乎都是她爸削的,她把黄单那根铅笔削的坑坑洼洼的,还断笔芯,这忙帮的不咋地。 眼看铅笔越削越短,再这么下去,手都握不住了,黄单说,“算了,还是我来吧。” 周娇娇不好意思,打算从工具箱的笔袋里拿一根给黄单,就听到夏唯的声音,“舒然,给你。” 黄单看一眼夏唯手里的铅笔,细细的,看着就很舒服。 夏唯呵呵,“不错吧,我这可是拜过师的,不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学到师傅的一点皮毛,他削的铅笔是真漂亮,像艺术品。” 林茂凑过来,“我跟沈良都可以作证,小唯的师傅不但铅笔削的好,画也画的好,都不用老师给他指导。” 周娇娇不信,“真的假的,比沈良画的还要好?那怎么不跟你们来画室啊?” 夏唯把铅笔放到黄单边上的小凳子上面,“都不用老师指导了,还需要来这儿浪费时间?” 周娇娇啧啧,“那他跟你们是同班同学?什么时候学的美术?初中?还是从小就开始了?要是连老师的指导都不用,那起码有五六年的绘画基础吧。” 林茂说,“他是复读生。” “根据我所知的,人家也就是跟我们差不多时候接触的美术,这就是有天赋跟没天赋的差距。” 周娇娇翻白眼,一副逗我玩呢的表情,“那么厉害,都扯上天赋了,怎么还复读,没上美院就算了,连本科都考不上?” 夏唯垂眼,“他没报名参加任何一个学校的单招。” 周娇娇知道有这种自信爆棚,吊炸天的人存在,“那不是还有统招吗?” 这次夏唯没开口,是林茂说的,“统招考试那天,他看见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当场晕了过去,错过了考试。” 周娇娇听笑话似的,“哪有人看到车祸就晕的?我以前碰到一只猫被车碾成肉泥,内脏都烂了,我还不都站一旁吃东西喝饮料。” 她那不以为意的样子,好像把猫换成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直没说话的黄单抬眼,“夏唯,林茂,你们口中说的那个复读生很怕车?” “是啊,他非常怕车,已经到了一种,怎么说呢,就是不正常的地步,需要吃药的那种。” 林茂一边说,一边组织语言,想着法子描述的更到位,“他平时是个痞里痞气的人,挺嚣张的,很不好惹,但是一看到车,立马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反正有点可怕。” 夏唯似乎想起了什么,脸白了几分,“嗯,可怕。” “我跟他一块儿坐过两次车,还没进车里,他就会很紧张,车子启动后到停下来,他全程都是紧闭眼睛,身子不停颤抖,满脸都是冷汗,脸白的跟鬼一样,真的,我一点都不夸张。” 林茂喷着唾沫星子,“更离谱的是,有时候他本来跟我们说着话呢,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就会变的不对劲。” 周娇娇转转眼珠子,顺着话说,“那他是以前发生过车祸,留下了心理阴影吧,要不就是他的家人出过事,这种情况绝对是心理作用。” 夏唯抠着手心,轻声说,“我问过我师傅,他说没有。” 周娇娇说不可能的,“你师傅肯定没跟你说实话,如果不是他,那就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发现夏唯看过来,她耸耸肩,“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什么亲眼看到爱人在车祸中死去,就会留下很深的阴影,根本克服不了,从此怕坐车,怕看到车,甚至怕听到车子开动的声音,很惨的。” 夏唯笃定的说,“别逗了,我师傅连初恋都没有。” 周娇娇说,“夏唯你才逗呢,你又不是他的谁,干嘛要告诉你?” 夏唯想说,她偷偷调查过,错不了的,师傅就是没初恋,也没喜欢的女生,不过她没说出来,觉得没必要跟周娇娇说这些。 “他去年就是画室里画的最好的了,墙上贴着好多他的画,老师都觉得他挺可惜的,还说他要是有时间就来给大家画画范画呢。” 林茂扭头喊,“你说是吧,沈良。” 沈良背对着他们,面朝画板,拿铅笔在起啤酒瓶的线稿,“嗯。” 周娇娇打心眼里崇拜沈良,觉得画画好的都很厉害,她看沈良都承认了,这才相信林茂跟夏唯说的,不禁有些唏嘘。 “原来真有那种人啊,好可怜,要不是有那毛病,今年已经在美院了吧。” 夏唯把没镜片的黑框眼镜往上推推,“可不可怜的,也轮不到你同情,你还是把自己的画功再提高提高吧,免得你被老师批的时候,你爸那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周娇娇瞪着夏唯的身影,“舒然,林茂,你们听听,死夏唯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说的是人话,你不是。” 林茂瞥周娇娇一眼,“干嘛在小唯的名字前面加个死字啊,你们还不到这么熟悉的份上,况且,这也不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听起来怪怪的。” 周娇娇皱皱鼻子,她长了张苹果脸,虽然不及夏唯漂亮,看起来却很可爱,不高兴的时候也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你们是一个县里的,也在一个学校,肯定站她那边咯。” “舒然,咱俩一拨。” 黄单纹丝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娇娇无语,“林茂,舒然从昨儿开始就不对头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茂摸下巴,“他突飞猛进,用脑过度,需要随时随地的放空,你这种不用脑子生活的人是不会懂的。” 周娇娇,“……” 林茂突然骂了声,“操,差点忘了正事,赶紧让沈良找老师去,把我们几个的画被改的事说一说,不能再让那王八蛋得逞了。” 他拉起沈良就往外面走,“去吧去吧,好好说说。” 沈良挣脱开了,“你自己怎么不去说?” 林茂的一双眼睛本来就很小,笑起来时,只剩下一条缝隙,给一种像是在打什么坏心思,小算盘多如毛的感觉,“我哪儿能跟你比啊。” “沈同学,我画的那么烂,找老师说话,肯定没戏啊,你就不同了,每次考试的总成绩第一,素描水粉速写也样样第一,老师对你很器重的,有个什么事由你来说,老师都会上心点。” 沈良听到这话,唇角扬了扬,“等着吧。” 工作室在画室旁边,跟画室有三个共同点,一是空间小,二是环境乱,三是卫生差,里面摆放着石膏,画具,桌上乱七八糟的堆着很多画。 刘老师在雕花的木椅上坐着听昆曲,手里捧了杯茶,见沈良进来,就问有什么事。 沈良把画被改的事告诉了他。 刘老师见怪不怪,他也有过学生时代,“你确定门锁了?” 沈良说确定,他这回一点都不心虚,“今天早上张舒然是第一个来画室的,我过来时,他在门口等着,锁就挂在门上面。” 刘老师把青瓷茶杯放到桌上,“这事张老师知道吗?” 沈良说不知道。 刘老师问道,“为什么昨天不告诉张老师?” 沈良抿唇,“我们……我们以为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就没有跟张老师提,毕竟都是一个画室里的人,闹僵了也不好,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还敢这么做。” 刘老师看着面前的学生,“这么说,你觉得是画室里的人干的?” 沈良抓抓后颈,“一开始觉得是大学生,但我想对方如果是因为无聊,故意整我们,应该不会用相同的手法来第二次。” 刘老师没再问下去,他把大家都召集在院子里。 先把这两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刘老师背着手道,“既然你们选择了这个画室,就要好好学画,我不管里面当中的人是嫉妒,还是因为什么,这么做都是不对的,希望大家以后互相监督,不要让谁在考试前添什么乱子。” 他的声音一沉,脸也板起来,“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严惩!” 大家伙回到画室就开始交头接耳,猜这种阴招是谁干的,那几个人遭殃的人是肯定要除外的,剩下的人里面,谁的嫌疑最大? 要说嫉妒,那破坏沈良的画还能理解,其他几个……完全没必要嘛。 不对,这两天进度超大的那个也值得被羡慕嫉妒,至于夏唯,哪儿是来画画的啊,就是来走秀的,周娇娇跟林茂也是一言难尽,反正明年是考不上的。 黄单一上午都没怎么说话,手上弄到了铅笔灰,蹭到鼻子上去了,他也浑然不觉。 林茂看见了就捧腹大笑,说舒然你怎么变傻了? 黄单跟大家一样,在画纸的一角写上名字缩写和当天的日期,“什么?” 林茂瞅他的画,“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你画画是牛逼了,可是人却变的呆头呆脑的。” 黄单,“……” 林茂说,“回去教教我呗,让我也跟着领悟领悟。” 黄单说,“可以的。” 林茂看他站起来,把凳子往里面推推再转身离开,好半天才不敢置信的喃喃,“嘿张舒然,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还真答应了啊,这么义气……” 沈良慢悠悠的来了一句,“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自私?” 林茂拍他的肩膀,“说谁呢?谁自私了?” 沈良把手表戴手上,“谁听见了就说的谁。” 林茂咬牙切齿,“那些女生还说你是什么君子如玉,呸,你丫的就是一心口不一,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沈良冷下脸色,“行了林茂,不就是以前你的女神倒追我,被我给拒绝了的事伤你自尊了吗?有必要记到现在?” 林茂对沈良竖起中指。 他一转头,发现周娇娇在边看张舒然的画,边改自己的,就抽了抽脸,“娇娇,你至于吗?” “你以为我想啊?都是被逼的。” 周娇娇把切出来的生硬线条全部擦掉,照着张舒然的重新勾画,这么一改,她感觉明暗交界线和反光的处理好多了,果然还是临摹容易些,写生太难画了。 “我爸说这个月底的考试不能进前二十,就不给我零花钱了。” 林茂啧啧,“叔叔这招真狠,到年底绝对能省一笔钱。” 周娇娇吹掉纸上的橡皮屑,不耐烦的说,“去去去,别打扰我画画。” 沈良伸脖子一看,“你连形都画不准,改什么线条。” 周娇娇的态度跟对着林茂时截然不同,笑成了个红苹果,“那你教我。” 沈良手插着兜,“没的教,只有多练习。” 林茂看周娇娇吃瘪就乐了起来,他冲沈良说,“你帮我改改呗。” 沈良转身回到画架前,把画板上的画取下来,放到角落里那块长桌子上面,跟自己的其他画放在一起,“改不了。” 林茂撇嘴,“神气什么,下午他来了,我让他给我改。” 沈良整理画的动作一顿,“他不是不来画室吗?” 林茂个头比沈良高,轻松把胳膊肘搭在他的肩头,打趣的说,“怎么,怕他抢你的风头啊,沈良,真不是我说你,在学校里摆出那么个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鬼样子就算了,这儿的人都很崇拜你,可千万要把自己的妒忌心藏好了,不然会很尴尬的。” 沈良一声不吭地把他的胳膊肘拨开了。 那力道很大,林茂猝不及防,往后退的时候脚踩进了水桶里,他抓狂的嚎叫,“他妈的,这可是老子买了不到一周的邦威——” 水池那里,黄单在打肥皂洗手,顺便把鼻子上的铅笔灰洗洗,他看到不远处的夏唯,正在拿沾水的纸巾擦短靴。 那靴子是米白色的,前头有一块黑,是铅笔灰弄上去了,很难擦干净。 黄单甩甩手上的水,从他这个角度看去,看到的是夏唯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上那件白裙子的原因,还是她画了什么妆,总觉得她的脸很白。 夏唯察觉到黄单的目光,扭着脖子笑问,“你看什么呢?” 黄单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他走上前,“铅笔灰不好擦的,回去用洗衣粉泡泡吧。” 夏唯说烦死了,真讨厌画画。 黄单搜索原主的记忆,没有找到相关的信息,他用着随意的语气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学画?” 夏唯把靴子上的碎纸弄掉,站起身说,“不想在课堂上课。” 黄单愕然,他以为夏唯会说是家里逼的,希望她考个本科,或者是自己的文化课差,只好另走艺术这条路拼上一拼,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美术生上文化课的时间是要比普文普理少。 黄单的眼眸半眯,他发现这么近的距离看,夏唯的脸更白了,把脸上充满活力和自信的笑容都衬的有些诡异。 夏唯笑弯了眼睛,“还看啊?” 她哎一声,手指拨动耳朵上的大耳环,“我知道我很好看,但是你这么一直盯着,我也会难为情的。” 黄单的双眼微睁,“你……” 夏唯笑容不变,以为会有一场表白,她想好了怎么拒绝,发好人卡的事自己经常干,“嗯?” 黄单说,“你的脖子上有一只虫子。” 夏唯啊了一声,“什么?” 黄单指着她的脖子,“虫子,火柴头打小,在你的脖子上吸血,你没感觉到痛吗?” 夏唯后知后觉,她惊慌的去抓脖子,嘴里啊啊的尖叫。 那虫子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夏唯的脖子上有好几道抓痕,都出了血,是她自己抓的,皮还在她的指甲缝里。 黄单没手机,夏唯有,他借过来上网搜了递过去,“我没看错的话,就是这个草鳖子。” 夏唯知道是什么虫,反而没那么怕了,她扣着指甲缝,走到水池那里冲洗,“恶心死了。” 黄单问道,“你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夏唯说没事,她啊了一声,“好恶心啊,舒然你能不能帮我把挂在画板后面的包拿给我?” 黄单去给她拿了。 夏唯赶紧把指甲都给剪掉了,她松口气,跟黄单道谢,之后才去回应闻声过来看情况的其他人。 这会儿的夏唯笑的很美,站在人群里就是一颗星星,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好像刚才大喊大叫的不是她。 黄单收回视线,将杂乱无章的信息暂时全存起来。 他想起夏唯跟林茂说的那个人,神经末梢轻微抖了抖,不知道是不是…… 林茂觉得自己那邦威之所以遭殃,就是沈良害的,他中午都没上对方那屋玩耍,心里窝着火呢。 黄单准备睡个午觉,林茂偏要拽着他出去玩。 农大的校园很大,篮球场上只有几个人在运球传球,挥洒着汗水,黄单被林茂拉进去,陪着一块儿看球。 林茂看的手痒脚痒,“那边有个小超市,我去买篮球,咱俩来一场?” 黄单摇头,“不来。”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的课余时间都用来看书了,不喜欢把自己搞出一身臭汗。 林茂骂了声卧槽,“张舒然,你要放我鸽子啊?前几天口口声声说要跟我较量的不是你?” 黄单心说,不是我。 林茂摆手,“算了算了,陈时说要在这边待两天,到时候我跟他玩去。” 黄单知道林茂说的是那个很会画画,非常怕车的复读生,“他是辰时出生的吗?” 林茂说,“不是辰时,是耳东陈,时间的时。” 黄单哦了声,“晓得了。” 林茂看到一个男生在球框下一跃而起,单手扣篮,他就激动的站起来蹦跳几下,嘴里喊着好。 黄单没心思看球,“他来这边做什么?” “走亲戚。” 林茂坐回台阶上,喘着气说,“靠,老子要是再高点就好了,弹跳力也很一般般,哎,不像陈时那小子,他跳起来抛球,老子根本盖不住。” 黄单还想多问点,林茂人已经冲到操场上去了。 下午林茂也不跟沈良说话,特记仇,心眼也小,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上午有什么错。 黄单当时不在画室,不清楚林茂和沈良之间发生过什么,他问周娇娇,对方只说是因为一个什么女神,兄弟反目,是一出大戏。 画室里有好几组静物,摆上去的水果大多都是假的,少数是真的,从新鲜摆到干瘪,扔掉再换上新鲜的,有时候还会被人偷吃。 林茂就偷吃了一个小橘子,找了个假的代替,他赶快毁尸灭迹,把自己的画板往黄单那边扳,“舒然,怎么样?” 黄单在水桶里甩着画笔,抽空看一眼,“颜色很脏,没有固有色。” 林茂抓头发,“靠,你帮我改改。” 黄单说,“颜料有点难覆盖,等你的画干了我试试。” 黄单只给林茂改了串葡萄,在他的那幅画里很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名堂。 林茂的眼睛一眯,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敲了起来,“你改一个,还不如不改,老师等会儿过来,肯定知道不是我画的。” 周娇娇探头,“放心吧,老师来了也不会看的,怕瞎了眼睛。” 林茂,“……” 周娇娇让黄单看画,“舒然,你看看我下午画的,不错吧?” 黄单说,“暗部的反光里要带点紫罗兰。” 周娇娇的悟性不差,一说就懂,懂了就能掌握,她勾了紫罗兰在反光那里动几笔,“搞定。” 把笔和调色盘都丢进水桶里,周娇娇对她爸撒娇,“爸,我的肚子饿了,你去给我买点吃的吧。” 周父没好气的说,“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话虽那么说,他却一刻不耽搁的走出画室,给女儿买吃的去了。 夏唯叹口气,在用纯白的颜料点高光,点了一大片,“娇娇,真羡慕你,我爸可不管我的死活。” 周娇娇扎马尾的动作一停,“羡慕我?开什么玩笑,我爸天天把我当犯||人盯着,这儿不能去,那儿也不能去,你没看见啊?” 夏唯开始在每样东西的反光那里勾一道白,闪的不行,“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娇娇哼道,“真不知道谁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自己看看,画室里有几个能用的起马利的,白色的颜料一次买十几瓶,谁用了都无所谓,还有你那身名牌,基本不重样的衣服,夏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夏唯笑了一声,“娇娇,这回终于承认你嫉妒我了吧。” 周娇娇的脸腾地一红,恼羞成怒的说了句,“神经病,懒得理你!” 旁边的黄单感到惊讶,他昨天过来的,到现在为止,已经见过这两个女生多次出现类似的口角,时不时的就冷嘲热讽,但是没有哪次真的翻过脸 林茂跟沈良也是,就没真正的动过手。 这几人之间,似乎除了同在画室学画的关系,还存在某种联系,让他们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彻底闹僵。 过了会儿,夏唯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就单手去把包拽走,“到车站了吗?我去接你,没事没事,我都画完了,真的,管他们干什么啊?就我一个人去不行吗……” 林茂上完厕所回来,跟夏唯擦肩,听到她的话就跑进去喊沈良,“走走走,去车站接陈时!” 沈良在拿小刀刮着颜料盒子里干掉的颜料,头也不抬的说,“拿他当祖宗呢?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林茂把他的小刀拿下来,“闹什么别扭啊,晚上还要一块儿下馆子呢。” 沈良被林茂勾着肩膀往外面走,“我身上没钱。” 林茂说,“到时候平摊,你的那份我出,够意思了吧,是兄弟就别再逼逼了。” 后面响起黄单的声音,“林茂,你的包没拿。” 林茂闻言,就立刻跑回来拿了帆布包,他也就是头脑发热的随后一说,“舒然,你要去吗?” 黄单正要开口,周娇娇就抢在他前面说,“那是你们学校的,舒然又不认识,他才不去凑那个热闹呢,搞不好还是拿热脸贴冷屁股,是吧舒然。” 林茂说,“那行,我就先……” 黄单打断林茂,“我的水粉画完了,反正也没别的事。” 周娇娇看着他俩一道出去,忍不住对她爸说,“那个复读生肯定很高傲,舒然干嘛要去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周父说,“多结交结交朋友,不是坏事。” 周娇娇不赞同的撇撇嘴,换了张画纸开始画练习。 从农大到车站有一段路程,沈良提议坐公交,夏唯不肯,说人已经到车站了,坐公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 “都别说废话了,我付车钱。” 夏唯这话一说出去,刚才还觉得打车没必要,而且还闷,没公交舒服的林茂跟沈良都闭上了嘴巴。 黄单是上赶着凑上来的,他不参与那种讨论。 在校门口的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夏唯坐在前面,黄单三人去了后座。 “大姐,去车站。” 夏唯说完就打电话,“我们已经出发了,很快就到了,不行,说好了接你,就这样啊,你可别自个跑了。” 后座很安静。 黄单跟沈良是靠车门坐的,林茂坐他们中间,车子一颠簸,头就有可能撞到车顶,他是个刺猬头,隔一会儿就整理发型。 车里只有夏唯焦急的声音,“怎么还没到?” 开车的是个中年女人,她开玩笑,“同学,我这是四个轮子的车,没长翅膀,不能在天上飞。” 夏唯的脸通红,“网上说只要二十多分钟。” 中年女人笑着说,“国庆还没结束呢,车一多,就容易堵车。” 夏唯没话说了。 中年女人看着路况,“同学这是去车站接男朋友?” 夏唯说不是,就没再说别的。 到了地儿,夏唯冲在最前头,她跑起来,肩后的长发飘飘,穿着黑丝袜的两条大长腿很养眼。 林茂嘀咕,“她倒是想,可惜陈时对她没意思。” 黄单没听清,“你说什么?” 林茂把手放在脑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这样说的吧,沈良?” 沈良从下车就绷着张脸,他走在最后,脚步很慢,“嗯,是那么说的,意思你比我懂。” 林茂骂了声靠。 黄单三人在门口等着,不多时,他们就看到夏唯从里面出来,身边还多了个男生。 那男生身材高大,肩宽腿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篮球鞋,他单手抄兜,侧低头跟夏唯说着什么,额前的碎发搭下来,把眉眼遮的温顺。 可就在男生抬头的那一瞬间,痞气和犀利迸射而出,温顺只是错觉。 大概是坐了趟火车,男生的脸苍白。 黄单本来是跟林茂和沈良一样的蹲在台阶上,他看到来人,就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去,用了一种探究的目光。 林茂越过黄单跑上去,跟陈时有说有笑,“我室友也来了。” 黄单听到林茂喊他的名字,就迈开脚步靠近,站在男生面前,他平视时,视线只能落在对方的喉结上,不得不仰起头看。 头顶响起男生微哑的声音,“舒然是吧,你好。” 黄单看着伸过来的那只手,他伸手握住,碰到了粗糙的触感,一时就忘了松开。 旁边的林茂跟夏唯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沈良慢吞吞的过来,陈时收回了手,再次放进口袋里,这才打破了怪异的氛围。 一行人找了个饭馆吃了一顿。 男生的饭量大,四个人吃了很多,夏唯吃的最少,钱是她偷偷付的。 陈时揉眉心,“夏唯,不是说了我来付吗?” 夏唯笑笑,“没几个钱。” 林茂狗腿子的嘿嘿笑,“夏美女,收我做小弟吧,我保证为你马首是瞻。” 夏唯嫌弃的说,“你先把眼睛睁开。” 林茂给了她一个白眼。 陈时侧头,发现少年看着自己,他摩挲着酒杯的杯口,“从车站开始,你就这么看我,怎么,我们见过?” 黄单说,“没有。” 他回想离开车站的一幕幕,外面停着很多车,男生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垂放的另一只手也放进了口袋里,是握成拳头的形状。 坐上车后,男生的状况比林茂描述的还要严重。 黄单是贴着男生坐的,都不敢跟他说话,因为他濒临崩溃,随时都会发疯。 吃了口菜,黄单再去看,这会儿男生跟个没事人似的,嘴角勾起懒懒的弧度,跟车里判若两人。 发觉少年的眼神很复杂,陈时点根烟,娴熟的叼在嘴边抽上一口,“林茂,你这室友挺可爱的。” 黄单注意到男生的小习惯,他会拿着烟盒,在桌面上转两圈,再把打火机扣上去。 林茂以为室友会不高兴,毕竟没哪个男的喜欢别人用可爱来形容自己,但他好像搞错了,“舒然,你不生气?” 黄单说,“不生气。” 林茂的下巴都快掉桌上了,“卧槽,你现在真是……连我都想欺负你了。” 黄单说,“你欺负不了我。” 林茂听着他认真的口吻,半天都没把嘴巴合上。 夏唯插了一句,“林茂你欺负舒然干嘛?他多好一人啊。” 她中午就把白裙子换掉了,穿的红格子衬衫,领子和披散的头发能遮住脖子上的抓痕,但是那脸,还是很白。 就在这时,自从陈时出现,话就很少的沈良放了个屁。 饭桌上的饭菜没撤,有两道刚上没一会儿,还冒着热气呢,那屁放的太不合时宜了。 夏唯捏住鼻子,“谁啊?” 林茂也跳起来,“沈良,是不是你放的,?靠,就是你小子!” 沈良面不改色,“一个屁而已,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不过刚才那屁不是我放的。” 除了陈时,夏唯跟林茂都把目光投向跟沈良坐在一起的黄单。 沈良也看过去了,一副屏住呼吸的样子。 黄单说,“还会有。” 他说完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不远处。 下一刻,卟的声音从沈良的位置发出,这回没有黄单,就他自己,想再拉个人背锅都不可能。 在夏唯跟林茂鄙视的目光下,沈良铁捂住肚子,青着脸去了洗手间。 林茂好奇的问,“舒然,你怎么知道沈良还会放一个?” 夏唯也好奇,觉得很匪夷所思。 黄单说自己是猜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吃坏了肚子,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他在隔间里放了好几个。” 夏唯跟林茂,“……” 对面的陈时闷声笑,“真的挺可爱的。” 吃完饭,林茂提议上网去。 陈时靠着椅背,“明天晚上去吧,今天坐车累了,没什么劲。” 夏唯说,“那去我们的画室吧,正好晚上画写生。” 陈时把烟灰弹进酒杯里面,“好啊。” 黄单的余光不易察觉地从沈良脸上收回。 晚上是夏唯当模特。 刘老师也拿了个画板画,其他人都围着他坐,方便看两眼。 林茂让陈时给他改个形,陈时没同意,“你把夏唯画成了男的,我改不了。” “哪儿像男的了,她那俩大耳环我不都画出来了吗?” 林茂发现了什么,就拿橡皮擦去擦夏唯的脸,后知后觉自己把对方的瓜子脸画成国字脸了。 陈时撇了眼林茂身旁的少年,他动了动手,想改两笔,却忍住了,只是伸手指了指一处,“小唯的眼角这里是往里面勾的。” 林茂暧||昧的笑,“观察的这么仔细啊。” 陈时挑挑眉毛,“她当模特都不知道当多少回了。” 夏唯长的漂亮,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她当模特的次数最多,无论是这个画室,还是在学校里。 黄单察觉夏唯的视线朝这边扫过来,不是落在他跟林茂身上,而是锁定的陈时,那视线里有清晰的崇拜。 见少年拿着铅笔,迟迟没动,陈时就把一条腿往前抬抬,碰了一下他的后背,“在发呆?” 黄单说,“没有。” 他听着脚步声,男生已经走了,到后面搬了个椅子叉着腿坐下来抽烟。 三小时后,每个人的画都放在地上,摆在一起,谁画的好,谁画的差,一眼就看出来了。 刘老师一一做点评,到周娇娇那里时,他笑着摇头,“你要是不在,我还以为你的画被谁踩过。” 在大家的哄笑声里,周娇娇的脸火烧般红,“是画的脏了些。” 刘老师说,“不过形有几分夏唯的样子。” 周娇娇得意起来。 谁都知道周娇娇平时的形很不准,不管是哪个当模特,她都画的差不多,这次是个例外。 夏唯看看画,看看周娇娇,也觉得难以置信,“娇娇,你是不是每天都盯着我的脸看,所以你才没把我画的这么像?” 周娇娇把手上的铅笔灰抹在裤子上面,反正不用自己洗,“有的人啊,自恋的没边儿了。” 夏唯懒的跟她计较。 大家对着同一个模特写生,画出来的脸都是各种各样的,能画的像已经不错了,最怕的是明明看着的是一个人的脸,画出来的不知道是谁。 刚才刘老师给周娇娇看画时,林茂还笑的很大声,等刘老师说他画的有点像他自己时,就笑不出来了。 周娇娇说,“你跟夏唯不愧是同班同学,是吧舒然。” 黄单心不在焉,“嗯?” 周娇娇哎了声,“当我没说。” 沈良的画法跟刘老师一个路子,很多处都能看出用指腹或者卫生纸磨过的痕迹,线条处理的很细腻,也很柔软。 刘老师给出的评价挺高的,“下巴画短了一点点,脖子这里的头发再细化一下会更好。” 沈良认真的记下来,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心高气傲。 把夏唯的□□画出来的是黄单的画,眼角那里处理的非常好,经过陈时的指点,活脱脱就是一个夏唯。 连夏唯本人都觉得像,她开心的说,“舒然,除了陈时,你是把我画的最像的一个。” 刘老师的画就在旁边,夏唯这么说,他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变化。 因为夏唯眼角那里的小细节他没抓捕到。 谁画的更像,大家都能看的出来,虽然刘老师画功各方面都不是现在的黄单能比的,但是形上面的确差了一分。 画完写生,大家伙都结伴的离开。 夏唯跟林茂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陈时,他晚上住哪儿,明天来不来画室,明晚几点碰头去网吧,问题多的很。 黄单走在后头,沈良在他旁边,无声无息的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他给你的画动过笔没有?” 耳边响起声音,黄单回神,“没有。” 沈良笑了一声,“我想想也是,他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谁让他改个画,还得看他的感觉,比老师的排场还要大。” 黄单蹙眉,觉得沈良阴阳怪气的,但他却没说什么。 沈良看他一眼,“我跟你说的,你不会告诉林茂吧?告诉了也没事。” 黄单说,“那你为什么跟我说?” 沈良耸耸肩,“谁让他今晚只给你指点过,要不是他,今晚那画会差很多。” 黄单,“……” 他想,沈良这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又控制不住的嫉妒。 今晚是刘老师亲自锁的门,他在离开画室前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不放过一个角落,确定没有什么人躲在哪个画板后面才走的。 第二天画室里炸开了锅,因为所有画上面的夏唯都没有脸。 作者有话要说:  画被别人偷偷破坏过是真事,不过不是我的画(太差了没人想搞事情),我在那个基础上做了改编,因为这是灵异120区,你们懂的。 不过这虽然是灵异,却是用很现实的手法写的,更多的都是些普通平淡的情节,比较不同,胆小的不要怕,抱紧我就好啦。 666的名字是陆锍六,上一篇文里提过的,并不是门那篇的陆慎行,虽然都是陆家人,但是他没这么刻板。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71章 他们没有脸 “有鬼。” 林茂从嘴里冒出一句,他舔舔发干的嘴皮子, “你们想想, 大前天晚上沈良忘了锁门, 有人进来还有可能,前天晚上他是锁了门的,还有昨晚,那可是老师亲自锁的门!” “好吧,我们现在假设啊,假设前天晚上沈良锁门前没有检查,对方可能事先就躲在画室里了, 等我们都走了再出来搞破坏,可是老师绝对检查仔细了啊, 要是发现藏了个人, 肯定不会放着不管的。” “但是呢, 夏唯的脸又没有了, 所有人画的夏唯都没脸,没有一个例外, 包括老师的那个人头画。” 自我分析了一通, 林茂没有等到一点回应, 他吞咽了一大口唾沫, 瞪着面前的几个人,“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青天白日的,林茂愣是出了一身冷汗,“卧槽, 说话啊你们,别一个个的摆着张死人脸,我渗得慌,真的,不信你们看看,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夏唯幽幽的说,“你也没脸。” 林茂的眼皮子一跳,很快镇定道,“那不是比你少一次吗?” 夏唯垂头抠着mp3套子上面的兔子耳朵,“因为我当了两次模特,你才当了一次模特,等你再当一次,就跟我一样了。” “老子以后才不当模特呢,好好的大活人没了脸,这他妈的多晦气啊。” 林茂把墙角的青苔给蹭的乱七八糟,“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来画室半个多月了,之前一直好好的,什么事没有,就这三天才出现那种怪事。” 他的声音停下来,面色也僵了僵,“刚才我说有鬼,你们怎么想的?” 周娇娇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向林茂,“什么怎么想的,林茂,真看不出来,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小。”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只有心里有鬼的人,你要是真怕,就别在这儿待着了呗。” 林茂翻白眼,“别逗了,学美术这条路就是用钱铺出来的好嘛,我为了让家里同意我学美术,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现在学费都交了,要是回去,我爸妈还不得劈死我。” 周娇娇瞥过去,“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走这条路的料子了吧,就算你不回去,留这儿也学不到什么东西,顶多就是骗骗你爸妈,再骗骗你自己,图个心理安慰。” 她一针见血,林茂被扎的跳起来,脸涨红,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周、娇、娇!” 周娇娇收了开玩笑的心思,“好啦好啦,我说的是我自己好了吧,其实这也没多大事,下次画完写生就把画带回去不就好了。” 林茂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周娇娇及时损他,“你蠢呗。” 林茂踢了一下半截露在泥土外面的碎陶片,“真是够够的,周娇娇,你这样儿,这辈子绝对没人要。” 周娇娇老气横秋,“人生充满着未知的变数,高中都没毕业呢,说什么这辈子,能不能活到二十岁都还不知道。” “不对,应该说是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现在我还在跟你说话,过会儿我就摔了一跤,头刚好磕到哪儿脑袋开瓢了,又或者是我睡个觉,就一睡不起。” 她那张苹果脸上出现与年纪不符的淡然,好像早就经历过生生死死,怪怪的,“年轻人,有今天就把今天活好,明天的事,等有明天的时候再说。” 林茂目瞪口呆,“周娇娇,你疯了吧,连自己都咒?” 周娇娇懒的再跟他废话,“喂,舒然,夏唯,沈良,你们几个什么想法?” 被喊到名字的三人还保持着蹲靠在墙边的姿势不变,也都没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单在整理思绪,他把目前掌握的信息全都拨出来,没用的丢掉,有用的分类,不确定的单独搁一个框框里。 一共三次,两次是夏唯,一次是林茂,画里的他们都没有脸。 第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黄单没穿越过来,他出现时,原主已经被吓死了,却不清楚看到了什么,后面两次都跟他有关,画是他画的。 既然这次的任务是找出谁动过画,弄掉了上面的人脸,那当事人夏唯和林茂应该能排除了吧? 而且林茂跟黄单住在一个小房间里,睡在一张床上,他要是夜里偷偷出去,再偷偷回来,黄单不会不知道。 黄单在心里喊,“陆先生。” 系统,“说。” 黄单,“这个画室里有鬼吗?” 系统,“请黄宿主记住,这是灵异120区。” 黄单又问,“我是不是鬼?” 系统,“黄宿主是鬼,也不是鬼。” 黄单觉得这个系统工作者很会玩文字游戏,没有系统先生好应付,实习生跟资深工作者到底还是有差距的。 系统,“还有无问题?” 黄单说,“有的,不过陆先生不会告诉我。” 系统,“那就是没有了。” 黄单,“……” 短暂的交流结束从公式化开始,以公式化结束。 黄单的手臂被拽,他看向拽着自己的夏唯,眼神询问有什么事。 夏唯蹙了蹙细细的眉毛,“舒然,昨晚我应该把你给我画的画拿走的,可惜了,除了陈时,你那张是把我画的最像的一个了。” 黄单说,“下次可以再给你画。” 夏唯把拽着他手臂的那只手收回来,偏过头说,“我不想再当模特了,一开始看到自己没脸还没什么感觉,到第二次又出现那情况,心情会很不好。” 黄单抿抿嘴,没说什么。 夏唯突然发起脾气,她把mp3的耳机扯掉了,脸发白,“谁干的啊,烦死了!” 周娇娇吓一跳,不高兴的看她,“夏唯你喊什么呢,我都已经想好中午吃什么了,结果就被你给喊忘掉了。” 夏唯冷笑,“事不关己的人在这儿待着干什么?想看笑话?” 周娇娇扭头,肩后的马尾扫过背脊,“你至于阴阳怪气吗?当时选谁当模特都是抓阄的,你运气太好了怪谁?” 她指指林茂,“再说了,林茂不也当了模特,脸没了吗?你又不是一个人。” 夏唯没说话,林茂就急了,“能别他妈的提这茬了吗?!” 周娇娇看看脸色苍白的夏唯,再看看情绪不稳的林茂,她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多大点事啊,我真搞不懂,不就是画上的脸被人擦掉了吗?又不是你们脸上的皮被扒了。” 不等夏唯跟林茂这两个当事人发火,周娇娇就说,“况且这事连续发生了三次,一定会引起张老师跟刘老师的重视,那个神经病不会再有机会的。” 后面那番话缓和了僵硬的氛围。 确实是这样的,画室里不太平,一再的出现怪事,两个老师都不舒心,他们比任何人都想风平浪静,这样才能安稳的把画室开下去。 看管森严了,想作乱的人就会有顾忌,没那么容易胡作非为。 夏唯顿了顿,问出心里的疑惑,“娇娇,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世上没有鬼?” 周娇娇不答反问,“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世上有鬼咯?” 夏唯的脸更白了,“我又没见过,哪儿知道这个。” 周娇娇说,“我也没见过。” 夏唯想问,既然你没见过,又怎么知道有没有? 周娇娇看出她心里的想法,“这么说吧,要是有鬼,我早就死了。” 不止夏唯,黄单,林茂,还有始终都没说过话的沈良听到这句话,都同时看了过去。 只有黄单是探究的目光。 按理说,林茂,夏唯,沈良三人是一个学校的,现在只有沈良没有遇到那事,他没当模特,还不确定有没有脸。 至于周娇娇,那是真的跟自己没关系,她爸在画室给她削铅笔铺画纸,她却拉着自己来这儿凑热闹。 黄单听到一声呵笑,他的双眼微微一眯。 周娇娇似乎没发现黄单的盯视,她笑着说,“以前我看到一个人快死了,还向我伸出手,但是我没救,你们说,要是真有鬼,那个人死了以后,还不是早来找我算账了啊?” 夏唯的眼睛睁大,露出的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周娇娇撇嘴,“那天我穿的可是新裙子,是我小姨给我买的,好几百一件,我要是救人,裙子上面肯定会弄到血的,还有那种血块,恶心死了,我才不管呢。” 夏唯看周娇娇的眼神如同看到冷血怪物,“你……” 林茂受不了的跳到沈良身边,“靠,周娇娇,你不是吧?那种散尽天良的事也能干的出来?你也不怕遭雷劈!” 沈良皱着眉头,用一种厌恶的目光打量周娇娇,“虽然不犯法,但是你不能那么做。” 周娇娇不以为意,“你都说不犯法了,我为什么不能那么做?那就只是一个陌生人,跟我非亲非故的,我又没必要非救不可。” “而且啊,我又不是有钱人,要是那个人醒过来,想敲诈我一笔,我上哪儿说理去?” 沈良沉着脸问道,“打120,或者110都可以,用不到你多少时间,你为什么不打电话?” 周娇娇把碎发别到耳后,“我那天有事要做呢,哪儿管的了那么多啊,再说了,我心里想着,我不打,后面还有别人呢,到时候再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夏唯的身子颤抖,“你怎么知道后面还有别人?周娇娇,你这种人真是……害死人了还活的心安理得,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周娇娇眨眼睛,“为什么要怕?又不是我杀的。” 周遭的气压抵到极致,氛围也是压抑到了一个难言的地步,似乎下一刻就会发生激烈的争吵。 黄单忽然开口说道,“这是你编的。” “舒然真聪明。” 周娇娇哈哈大笑,手指着夏唯,林茂,还有沈良,“没想到你们三竟然真的都信了。” 她笑的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我要是真看到有人向我求救,我肯定救啊,头顶上有老天爷看着呢,不然会有报应的,你们怎么这么好骗。” 沈良黑了脸。 夏唯半天才骂出来一句,“周娇娇,你有病吧?” 林茂接上去,“我看她丫的不是有病,是病的不轻,从疯人院跑出来的。” 周娇娇看着他们三个转身离开的背影,无语的说,“真是的,开个玩笑不行啊,这么认真干什么。” 黄单说,“这个不好笑。” 周娇娇不置可否,“是吗?我觉得挺好笑的。” 黄单认真的说,“真不好笑。” 周娇娇微微一怔,她抿唇,“那好吧,以后我不开这种玩笑了。” 黄单没说话。 周娇娇抓抓脸,有点儿不知所措,“我以为他们一开始就能听出来那是我编的,没想到他们会当真,那么假的故事……” 黄单还是没说话。 周娇娇想起来了什么,“舒然,你怎么知道我在撒谎?” 黄单说,“自相矛盾。” “你先说那个人死了,后面又说自己没打电话报||警,是觉得后面也许会有人那么做,说明你当时见到的人还没死,你不会知道对方后来是死是活。” 周娇娇咂嘴,“厉害。” 黄单要往画室走,手被拉住了,耳边是周娇娇的声音,“舒然,我请你吃东西去,麻辣烫好不好?鸭血粉丝,牛肉粉丝都行,还有那什么刀削面,担担面,我知道有家店做的特别好吃。” “老师在里面。” “没关系的,有人都没来呢。” 周娇娇拉着黄单就走,嘴里碎碎叨叨的,俨然就是个十足的吃货。 黄单要搞定任务,无论是谁,他都要观察,索性跟着周娇娇去吃东西。 这个年代,别管是什么牌子的手机,在学生里头用的起的不是有钱人,就是爸妈心里的一块宝,周娇娇属于后者,她是有手机的,虽然比不上夏唯,却也是画室其他人羡慕的对象。 黄单听到周娇娇在电话里跟她爸撒谎,说是他早饭没吃,什么发头晕,低血糖啊,她不放心的陪着过来吃东西,怕他晕倒。 “……” 周娇娇挂掉电话,不好意思的笑,“我不这么说,回去不好交差的。” 黄单问她,“你爸信吗?” 周娇娇扬起笑脸,“信的,他希望我跟学习成绩好,画画好的人做朋友,舒然你之前不是那类人,现在是啦,我爸说你好厉害的,以后还会进步。” 黄单动动眉头,“你爸过来这边,那你妈妈呢?” 周娇娇脸上的笑容凝固,又在转瞬后恢复如常,“我妈早就不在了,家里就我跟我爸两个人。” 黄单说,“抱歉。” 周娇娇说没关系的,“我现在过的挺好啊。” 她皱皱鼻子,小声抱怨着,“就是我爸有时候太烦人了,我过两年就十八岁了,他还老把我当小孩子,觉得我这不行,那不行。” 黄单说,“你爸是太在乎你了。” 周娇娇唉声叹气,“我知道的,但他管的好多,死活就是不让我上网,我只能偷偷跑去网吧,结果在爬西门的时候差点摔下来,你说说,我要是真出了事,他还不得后悔死啊。” “画画也是,我爸总是叫我把画拿去给老师看,画室里几十个人呢,老师自己还有课要上,哪儿有时间一对一啊,那个一中的美女不是素描画的很厉害吗?我爸就让我多跟她交流交流,学点她的画画技巧,哼,其实他就是看上对方的妈妈了……” 话声停止,周娇娇不好意思的说,“舒然,你嫌我烦了吧,我刚才一说就说多了。” 黄单说,“没事的,我不烦。” 周娇娇呆了呆,“舒然,我喜欢现在的你。” 她郑重其事的伸出手,“张舒然你好,我叫周娇娇,我想跟你做好朋友。” 黄单握住她的手,“好哦。” 周娇娇清清嗓子,一把圈住黄单的胳膊,“那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走,我请你好吃的!” 就在黄单跟周娇娇捧着鸭血粉丝吸溜吸溜的时候,画室里的议论声依旧存在着。 张老师跟刘老师在私底下沟通过,他们一致认为这不是技不如人的嫉妒,而是单纯的恶作剧,人就在画室里。 至于为什么昨晚写生的所有画都没脸,那是因为对方为了不被怀疑,就把自己画的脸也擦了。 林茂是画室里公认的不学无术,他被两个老师单独叫去工作室,问这件事是不是他干的,如果是,就自己承认,不要等他们查出来。 言下之意是到时候他们会很难办。 林茂说真不是他干的,“张老师,刘老师,你们要是不信,我可是发誓的!” 张老师意味深长的说,“誓就不用发了,我跟刘老师商量过,接下来的几晚都轮流值班,要是还不知悔改,画室是不会再留人的。” 刘老师嗯了声,“到这儿来是学画的,有那功夫耍小心思,不如抓紧时间多学点东西,明年单招才能考个满意的学校。” 林茂的脸部肌||肉狠狠抽了抽,哎哟卧槽,这话不就是说给他听的吗?变相的警告?真是的,说几遍都不信,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神经病的事。 这都阳历十月份了,一月份左右就要开始单招考试,想要走外校的没多少时间了,画室几乎都管的非常严格,每天必须要交静物,水粉,人头写生三幅画,一幅都不能少,还会在早中晚都对画进行点评,修改。 不过农大这个画室管的很松,毕竟老师和老师之间不同,人主要是在大学教书,这个只是副业,所以到这儿来,还得看学生的自律性。 黄单跟周娇娇回去的时候,半个上午都过去了,在画室里给学生改画的两个老师也没说什么。 时间不够,静物是画不完了。 黄单干脆就画了个球体做做练习。 他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发现是周娇娇,对方似乎在被她爸叨唠的受不了,正在向他发出求救的眼神。 想了想,黄单侧身说,“叔叔,上午什么都没画,老师会说的。” 周父一听就急了,连忙对女儿说,“那你赶紧画,跟张同学一块儿画那个球。” 周娇娇松开夹住画板的大夹子,把画纸往下放放,很小声的说,“舒然,我以为你不会管我。” 黄单说,“我看到你在跟我求救。” 周娇娇什么也没说,只是抓了几颗水果硬糖给他。 说来也巧,除了周娇娇和她爸,黄单,林茂,沈良,夏唯几人都住在一层楼上,占据了四个房间的三个,剩下那个住着一个大学生,每天夜里都会弹吉他,外表是个糙爷们儿,内心住着一位爱做梦的柔弱女孩。 那出租房是外放的铁楼梯,即便不下雨下雪,平时也不是那么好走,夏唯几乎都是带根的鞋,她走在前头,脚步丝毫不迟疑。 后面分别是林茂,黄单,沈良最后。 “我下午不去画室了,打算睡到四五点左右,到时候直接去门口的白马网吧跟我师傅碰头,你们呢?怎么打算的?” 夏唯只会在别人面前那么称呼陈时,对方在场的时候,她都是喊名字。 林茂网上看,能看到夏唯上楼梯时甩动的丝袜长腿,再往上是被牛仔短裤包着的臀||部,他没有贴近点,怕对方放个屁,把自己臭晕过去,“龙马?那儿人多着呢,我们几个去好几次都没排到位置。” 夏唯说,“所以才要早点去。” 林茂说自己下午去不去画室无所谓,“沈良,你呢?” 沈良淡淡的说,“下午要画水粉,晚上要画写生,我不能不去,网吧就算了,你们玩儿吧,我不凑这个热闹了。” 林茂扭头就鬼叫,“不去?没你老子怎么玩儿啊,不行,你必须去,上回我帮你打了那么多分,这回你要是不帮我,兄弟没得做。” 沈良面不改色,“那就不做了。” 林茂闻言就冲下楼,从黄单身边越过,堵着不让沈良上去。 听着背后的争论,黄单不太懂那俩人的关系,听到夏唯喊自己的名字,他抬眼,“什么?” 夏唯已经上楼了,“我是问你晚上去不去通宵?” 黄单说,“去吧。” 夏唯说了声好,就转头走了。 黄单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心里有一丝怪异划过,却不清楚由来。 中午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没菜了。 黄单站在屋里发愣,原主身上没卡,家里给他打不了生活费,每次都要去那个亲戚的住处,明明不是白白要钱,家里会往亲戚那儿打钱,或者亲自过来时再给,他还是要低声下气。 所以原主省吃俭用,能不去就不去,尽量撑到爸妈来看自己。 小炉子和锅碗瓢盆是原主跟同桌合伙买的,林茂作为新室友,沾了一点光,那部分的钱不用出了,不过烧炉子用的煤,一天两顿的饭菜钱都是平摊的。 林茂家里比原主家里还穷。 没菜就算了,连原主从家里带来的那瓶腌辣椒都吃光了。 林茂说,“我去沈良那儿看看。” 黄单在屋里转悠,听到隔壁传来林茂的喊声,他就带上门过去了。 大半颗大白菜用开水炖了,丢进去一小把干辣椒,味道差了就靠辣味,不然不下饭,三个男生就着白饭吃,一人吃了两大碗。 黄单边吃边哭,辣的。 林茂跟沈良边吃边看他哭,看神经病似的。 一顿饭在黄单的哭声里结束了,他丢下碗筷出去擤鼻涕,在外面的水池那里拧开水龙头洗脸。 楼上就这一个水池,黄单从原主的记忆搜索到了一个事,夏唯每天都提着痰盂过来倒尿,被原主撞见了好多回。 没办法,这一片幽深的巷子里只有一个公共厕所,先不说里面就一条长池子,几天才冲一次水,周围经常没地儿下脚,从这里到那儿的距离有点远了,去倒个尿还得拐好几个小巷子。 夏唯自己不做饭,但是原主,林茂,沈良三人要做的,包括那个男大学生,他们不但要在水池里刷牙洗脸,还要洗菜洗碗,很随便。 黄单没多待,抹把脸就离开了。 下午画室里的人都知道了黄单吃饭哭成傻逼的事,因为林茂那嘴上装了个大喇叭。 黄单不在意,画室里的画板画架多,他这只是刚来,后面磕磕碰碰是少不了的,疼哭也是没法避免的,到那时其他人会更无语。 当事人没出声,周娇娇看不下去了,“林茂,你干嘛呢,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男的就不能哭了?” 林茂正在喝水,直接呛到了。 周娇娇拍他的后背,“你这个长舌夫,活该。” 林茂,“……” 他不咳嗽了,就去问黄单,“娇娇为什么替你说话?你俩上午是不是进行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黄单说,“老师来了。” 林茂哼哼,“小子,你这招我小学就用烂了,非要转移话题是吧?咳咳,老师,不是,我那苹果反光画的有问题,正在看舒然怎么画呢。” 他低着头,话锋转的太猛,咬到了舌头,疼的眼睛都湿了。 张老师说,“你那画纸上连块颜色都没有,哪儿来的苹果?被你吃掉了吗?” 林茂飞快的瞪一眼嘲笑的周娇娇跟沈良,他嘀咕,“早知道就跟夏唯一样,下午在房里睡大觉了。” 张老师不咸不淡的说,“想睡觉容易,你去把自己的画具收了,现在就离开画室,想怎么睡怎么睡。” 林茂灰溜溜的到自己的位子上做好,规规矩矩的起线稿。 五点不到,白马网吧门口,几个年轻男女在那儿碰面,走在前面的是一对俊男美女,很养眼,也很般配,不知道的会把他们当成一对情侣。 几人里面,黄单是唯一一个外地的,不合群,他也不喜欢网吧里浑浊的空气,嘈杂的氛围,但是为了接触和任务有关的人,他必须要硬凑上来。 白马是周围所有网吧里面环境最好的,除了跟其他网吧一样的小房间,还有四人,俩人的豪华包间,里面有沙发,电脑配置要好一点,适合情侣,朋友来玩。 夏唯虽然没说,但她是想跟陈时去俩人包间的。 陈时没那想法,跟大家伙去了小房间,夏唯只好跟过去了。 小房间里有几个人在玩,乌烟瘴气的,黄单坐在角落里,左边是墙壁,右边是陈时,从他那边往右,是夏唯,林茂和沈良。 陈时开着电脑,“你们老师查出来结果了吗?” 夏唯摇头说,“没法查。” 陈时后仰一些,坐姿随意,他解开衬衫的一颗扣子,“画还在吗?” 夏唯说,“我用手机拍下来了。” 她翻出照片递过去,“就是这样的。” 不是画画的,多数人会欣赏不来素描人头,觉得不但丑,脏,还有点可怕,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把这种东西贴床头,看着就会做噩梦。 哪怕是个美女,眼睛鼻子嘴巴都由黑色的线条组成,那种美都会受到影响。 照片里的人是夏唯,昨晚画写生的的人可以从长发,裙子领口的边边,大耳环,还有脖子的项链上都可以看的出来。 可是夏唯那张脸那里干干净净的,空着一块,显得有些诡异。 陈时眯了眯眼,“这不像是用橡皮擦掉的。” 沈良轻笑,“不是橡皮,那个人是怎么把脸弄没的?总不可能是吹口气,或者伸手一抹就没了吧?” 陈时没理会他的讽刺,“如果是橡皮,会留下痕迹,不会这么……” 他没往下说,好像是一时想不出准确的形容词。 林茂说,“行了,出来玩就别想这个了,我现在压根就不能听,只要一听,汗毛就立马能竖起来,还反胃想吐。” 陈时没再多说,拿了个烟灰缸过来,就点根烟抽。 黄单无所事事,只好点开网页找电影看,他吸着二手烟,鼻腔里都是烟草味,在男生抽完一根,开始抽第二根时忍不住说,“可不可以歇会儿?” 陈时侧头,“你在跟我说话?” 黄单说,“我的一边是墙,一边是你。” 陈时叼着烟,“你这人真有意思,让哥哥我掐个烟也不直说。” 黄单说,“我直说了,你会掐掉吗?” 陈时说话时,那根烟一抖一抖的,他的声音模糊,带着欠揍的笑意,“不会。” 黄单,“……” 没到一小时,黄单就受不了了,他起身去洗手间洗把脸,想站那里透透气,发现气味不比房间里好到哪儿去,就离开了网吧,在门口呼吸着夜晚的凉意,顺带着吸进去杂乱的汽车尾气。 背后传来脚步声,黄单没回头,等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闻到了香皂的味儿,夹在烟味里面,格格不入。 陈时沿着马路走,没去管后面的小尾巴。 这个点,路边有不少小吃的摊子,凉皮凉面,卤味,玉米,茶叶蛋,各式各样的。 陈时跟老板说要四份凉面,一看就是给夏唯他们带的。 黄单走过来,“我也要一份。” 陈时说,“再加一份。” 黄单问过价钱,就要去摸口袋,被陈时给阻止了,“你要吸一晚上二手烟,这面我请你吧,辛苦了。” “我不要你请,你能不让我吸二手烟吗?” 陈时觉得少年这问题的逻辑不对,“不能忍受烟味,你换个位置不就行了。” 黄单叹口气。 陈时泥他一眼,“你叹什么气?” 黄单说了句突兀的话,“烟戒起来是比较难。” 陈时刚要开口,就有刺耳的车喇叭声,前面不远有辆车差点把行人给撞了,他的呼吸一紧,人站不稳的蹲到地上,手臂环住膝盖,那是一个异常不安的姿势,也很没有安全感。 黄单无意识的伸出手。 陈时的语气恐怖,近乎是用吼的,“别碰我!” 黄单的手顿在半空,半天才放了下来。 他想起来夏唯跟林茂说过的话,这人在听到车子的引擎声,看到车子,或者是坐车的时候,会有点可怕,也想起来对方在参加考试那天碰到有人发生车祸,当场晕过去的事。 回去的路上,陈时一言不发。 黄单提着那几份凉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唯林茂沈良他们三个一看陈时那脸色,还有身上的气息,就猜到了原因,默契的没有去碰那个话题,只是吃着各自的凉面,刻意的让气氛轻松起来。 小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蒜香,另外几个男的闻着那味儿,也前后把键盘往桌子里面一推,去外面买吃的了。 陈时的凉面一口没碰,他半阖着眼皮抽烟。 等到烟灰缸里多了好几个烟头,陈时才缓过来,沙哑着声音叫黄单把袋子里的水给他。 黄单找到矿泉瓶递过去。 陈时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去几大口水,他长舒一口气,拿手背擦嘴,“喂,在路边的时候没吓到你吧?” 黄单撒谎了,他说没有,其实他吓到了,很无措,想哭。 后半夜黄单不行了,其他人依旧精神抖擞。 夏唯在看《王子变青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情节,她边哭边抽纸巾擦鼻涕眼泪,这时候的她就只是一个青春年少,不问世事的小女生。 林茂跟沈良在玩传奇,俩人戴着耳机吼,热血沸腾。 黄单看向旁边这位,还是那部电影,都看三遍了,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他打了一个哈欠,歪着头看对方电脑上的电影。 当黄单看见电影里的男主人公独自折幸运星的时候,睡意立刻就消失了,他人也坐直了身子,一眼不眨。 陈时点鼠标,让画面停止,他的手本能的跟着主人公折星星的动作在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就抽了抽眼角。 “没事学什么折星星啊我,疯了吧……” 陈时一扭头,发现少年满脸的泪,他愕然,“你干嘛?看这个看哭了?” 黄单说,“星星很难折的,我折不好。” 陈时哦了声,“是吗?这么说你折过啊,给你女朋友?” 黄单拿纸巾擦脸上的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是女朋友。” 陈时点到为止,他对别人的**不是那么感兴趣。 这一出没有引起房间其他人的注意。 黄单不哭了以后,在自己的电脑上搜到那部电影,一个人看了两遍,就不知不觉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醒来时,除了陈时,其他几个都趴着,仰着的睡了。 揉揉眼睛,黄单问道,“你不困?” 陈时把烟在塞满烟头的烟灰缸里弹弹,烟抽多了,他的嗓音比平时更加沙哑,“有这玩意儿,我能连续几个晚上不睡。” 黄单一愣,“你这么试过吗?” 陈时吐出一团烟雾,他没回答,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写着答案。 黄单抿了抿嘴,心又疼了,他在心里问,“陆先生,我不明白,这不是我的身体,为什么我会心疼?” 系统,“那是因为你的灵魂里刻下了那种疼痛。” 黄单愣了半响,“哦。” 陈时站起身去洗脸,黄单也去了。 这个时间洗手间里没有人,只有他俩的脚步声,带着熬夜过后的疲乏。 陈时正在对着小便池放水,他猝然回头。 水池那里的黄单看翘屁||股被当场抓包了,视线都没来得及收回。 面色一冷,陈时按下开关冲水,他洗了手就走,没再看少年一眼,像是再多待一秒,拳头就挥上去了。 黄单摸摸鼻子,心想完了。 这人发现他盯着自己屁||股看了,又要开始一段时间的排斥,以及纠结和挣扎,还有别扭,每次都这样。 六点多,几人从网吧里出来,满脸的疲惫,脸上的那层皮都皱了,感觉通宵一夜,老了十岁。 夏唯打着哈欠,美女还是美女,长发一拨,自带闪光灯,“明天上午去城隍庙玩啊。” 林茂搓搓脸,“国庆人很多的,去那儿除了看人,没什么好玩的。” 夏唯斜眼,“谁问你了啊,陈时,去不?” 陈时说看情况。 夏唯问道,“对了,陈时,你不是说你来这边走亲戚的吗?” 陈时说弄错了,“我本来是来参加葬礼,结果家里说我那个亲戚已经抢救过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他说笑,“我特地带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来参加赞礼,看来这回是派不上用场了。” 一辆车开过来了,黄单注意到陈时放在外面的两只手立刻就放进了裤子口袋里面,握成了拳头,薄唇也抿的死死的。 他捏捏手指,收回了视线。 夏唯问道,“那你多待几天吗?假期还没结束呢。” 陈时的面色发白,声音也变了,他的脚步飞快,身形微乱,“再说吧。” 昨晚黄单几个都没去画写生,是画室里的几个女生在学校里拉了个大学生做的模特,那大学生的脸好好的在上面。 两个老师都放下心来。 夏唯跟林茂也松了口气,看来那个人以后不会再搞破坏了。 当天晚上,陈时出现在了画室里。 老师没安排写生,只有几个人在画练习,黄单几个都在,一个没少,包括周娇娇和她爸。 陈时是来随便逛逛的,他似乎闲的很。 没有车喇叭声,看不到车,也不用坐车,陈时正常的让人难以接近,那是一种天生的压迫感和距离感,哪怕他的唇边总是挂着笑,也没法遮盖掉。 夏唯还惦记着城隍庙的事,她又问陈时去不去。 陈时说去吧。 夏唯就开心的笑起来,她笑的太得意了,像个花痴,连周娇娇看了都直翻白眼。 “舒然,那复读生真是越看越帅,有女朋友吗?” 黄单摇头,“不知道。” 周娇娇的视线在男生的身上扫动,“我猜没有,因为他没戴情侣的首饰。” 黄单说,“是哦。” 陈时从始至终就没跟黄单说一句话,也没看他一眼。 黄单被当成变态排斥在外了。 他掐眉心,有点麻烦,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天早上,林茂去敲夏唯的房门,里面没反应,他抓头发,“不会吧,已经走了?” 沈良走过来,“还没到七点,应该在里面。” 林茂说,“那怎么回事啊?睡成死猪了?不可能吧,她对陈时的事上心着呢,上午要出去玩,肯定天还没亮就起来化妆了。” 他抱着胳膊说,“要我说,这会儿她八成是跟陈时在哪个早点铺子里美美的吃着早点。” 后面传来声音,“吃个屁早点,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陈时过来了,证明夏唯没跟自己在一起。 这下子几人都觉得奇怪,那夏唯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前晚通宵还没缓过来? 黄单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动动鼻子,脸色微变,想也不想的说,“陈时,你让开点。” 陈时的眉头一皱,少年对自己直呼其名,这个不觉得诧异,只是,那语气倒是怪的很,似乎他们很熟悉,可他们才刚认识,并不熟。 也永远不会变熟。 黄单见男生没动,他就又喊了声,眉心也拧了起来,“陈时。” 陈时扫了一眼,脚步挪开了。 黄单蹲下来,脸凑到门缝那里,“我闻到了血腥味,很浓,就在里面。” 他这话一落下,走道的气氛就变了。 林茂第一个说话,“不可能吧?哪儿来的血腥味啊,我一点都没闻到,沈良,陈时,你们闻到了吗?” 陈时把黄单拉开,抬脚就去踹门。 砰地一声后,门撞上墙壁,反弹出来一些,一股子浓烈的腥味扑了出来,令人作呕。 陈时看见了什么,他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林茂扒着他的肩膀往里看,“什么怪味儿啊,这么难闻,你怎么了不进去?小唯不在……” 后面的黄单看到林茂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到走道的墙壁,他不停颤抖着,嘴里发出见鬼似的惊叫。 这一幕旁边的沈良也看到了,他立刻过去,下一刻露出和林茂相似的表情,踉跄着退开了。 黄单发现沈良在啃手背,很快就出血了,自己却忽然不觉,整个人都是一种受到极度惊讶后的状态。 他上前几步,站在陈时旁边,顺着那条缝隙看了进去,瞳孔一缩。 里面的夏唯仰面倒在床上,脑袋搭在床边,直顺的长发垂到地上,脸上有一个血掌印,是正面压上去的。 因为那个血掌印,夏唯本来青春漂亮的脸变的极其丑陋,让人看了就会做噩梦,她的两只眼睛瞪着天花板,嘴巴僵硬的微微张着,像是要说什么。 她死了。 死时夏唯的身上穿着一件睡裙,原来的颜色看不出来了,被涸的血染成了褐黑色。 夏唯长的纤瘦,脖子细细长长的,像天鹅,轻轻一折就断了,她的致命伤就在脖子那里,两侧有好几个血窟窿,大动脉处也有一个,血流的床上地上都是,墙上也喷了一大片血,场面触目惊心。 林茂跟沈良都吓傻了。 黄单想打电话报警,可他没手机,只好喊了陈时的名字。 陈时抹把脸,抖着手按号码。 警方很快就过来了。 他们进房间查看,确定要了夏唯命的是把不锈钢修眉剪刀。 刀柄上面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她脸上的血掌印是自己留下的,房间的门窗紧闭,没有被人撬过的痕迹,地上也没有谁进来过的脚印。 警方初步鉴定,是死者自己杀了自己。 第72章 他们没有脸 几个少年都被带去警局录了口供。 黄单出来的时候,陈时已经在门口的台阶上蹲着了, 他走过去, 看到对方夹着根烟, 手指没有夏唯的纤细,但很修长,骨节分明,这样看是画画的手,翻过来看掌心,却是干农活的手。 可能应该这样说,天生是拿笔画画的手, 但是因为家庭环境,生活所迫, 在没有拿笔前, 就先拿了镰刀锄头。 俩人都没有说话。 陈时更多的是震惊, 黄单是困惑。 如果夏唯不是自杀, 是他杀,黄单一定会顺着这条线拽下去, 认为下一个出事的是林茂, 因为他们两个的人头画上面都没有脸。 这是唯一的相同点。 可警方已经确认, 是夏唯自己杀了自己, 这条线的另一头是空的,一下子就失去了意义。 不对。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他身处的地方是灵异120区,这个区的管辖者陆先生说过, 这里的鬼比人多,不能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思考。 假设夏唯的死跟鬼有关,那完全可以轻易制造出她自杀的场景,不被警方识破。 毕竟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人是斗不过鬼的。 黄单的心跳的有点儿快,这一刻,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找到证据,来让自己心里的那个假设成立。 如果真是鬼,对方杀人也是有原因的,这世上的每件事,都有因果在里面。 黄单愿意去相信这一点,夏唯的死没那么简单,那或许是一个信号,一个开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他的双眼猛地一睁,会不会…… 这副身体的原主张舒然才是第一个被杀的对象? 耳边突有啪嗒声响,黄单霎那间就将铺展开的思绪收拢,他垂眼看去,见男生又点了一根烟,闷声抽了起来。 陈时察觉到了头顶的目光,却没有任何反应。 黄单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来,视线和他齐平,呼吸着二手烟。 过了会儿,林茂跟沈良前后出来了,他们的脸色都非常差,不约而同的一声不吭。 四个少年都在用沉默来消化这个早晨发生的事,好好的人,竟然会拿剪刀捅自己脖子的大动脉,把身体里的血都放干了,感觉很不真实。 陈时站起来,嘶哑着声音开口,“你们去画室还是?” 沈良说,“我去画室。” 林茂的精神恍惚,“我……我没心情画画,就不去了。” 他转头看向黄单,恳求的语气说,“舒然,你陪我吧,我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黄单说,“好哦,我陪你。” 陈时的余光掠过少年,几不可查。 黄单捕捉到了那瞬间投过来的视线,却没管,由着他去了。 四人往公交站台那里走去,前头的林茂走着走着就蹲下来,哽咽着说,“小唯死了。” 这句话犹如一把利刃,在压抑的气氛里面划了一刀。 林茂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先是同学兼朋友突然身亡,然后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被带上警车,问题一个接一个,把高中时期的生活全翻了一遍,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这会儿终于崩溃了,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个字。 “死了……她死了……” 侧目,驻足,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好奇一个男生为什么会哭成那样子,还有另外三个,怎么都一副要去奔丧的神情? 沈良叫林茂起来,他总是在人前伪装出斯文的外表,现在却爆粗口,一张脸阴沉沉的,“林茂,你要哭就自己找个地儿躲起来哭,别他妈的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林茂哭的厉害,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陈时见沈良又要骂什么,就皱眉道,“好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林茂现在这样,根本听不进去。” 沈良的语气阴冷,“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嚎哭?” 陈时抽着烟,面上的表情藏在烟雾里,只有声音穿透出来,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朋友不在了,难过点是正常的。” 沈良的脸扭了一下,“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我没人情味?不把夏唯的死放在心上?我就应该跟林茂一样,像个傻逼以似的蹲在路边哭?” 陈时的口鼻喷烟,“我可没那么说。” 沈良冷笑,“敢说不敢承认,陈时,你也不怎么样。” 黄单偷偷去看旁边的男生,体格比沈良壮很多,不论是吵起来,还是大打出手,都不会吃亏的,而且他会站在对方那边。 陈时并未动怒,他弹弹烟灰,半搭的眼皮掀了掀,“不是,沈良,你想怎么着?” 就这么个轻微的变化,却让沈良的面部肌||肉都颤了颤,他深呼吸,恢复成一贯的虚伪,“夏唯已经死了,警方说她是自杀的,说明什么?说明这就是她自己的选择,没人在逼她,更没人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她走的时候是开心的,我们又何必搞的这么沉重?” 黄单的眼底闪了闪,说实话,这番话从沈良口中说出来,他是不奇怪的。 沈良这人,不适合做朋友。 陈时没搭理沈良,他把烟碾灭了丢进垃圾桶里,就弯腰去拉林茂,“回去。” 林茂边哭边自言自语,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走了段路,黄单回头看去,发现沈良没跟上来,自己走了。 到了住处,林茂的情绪好了一些,他坐在床头抽泣,“陈时,警||察有没有问你小唯家里的事?” 陈时把玩着打火机,“问了。” 林茂一听就站起来,“那你是怎么说的?你知道小唯的家在什么地方,还有她爸妈……” 陈时打断他,“不知道。” 林茂一双通红的眼睛瞪到极大,他张张嘴吧,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你你……你也不知道?” “不可能的吧,你是她的师傅,她还喜欢你,对你肯定不会有隐瞒的啊?” 陈时啪嗒按着打火机,手指从那簇火苗上划过,“没什么不可能的,我确实一无所知,也许沈良知道?” 林茂怪异的摇头,“我问过他了,他跟你,跟我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不知道小唯家里的事。” 陈时说,“你们认识她的时间比我长,我以为你们清楚。” 林茂说一点都不清楚,“小唯的爸妈从来就没在学校里出现过,她也没在我们面前提起家里的情况,更没有邀请我们去她家里。” 陈时把打火机的盖子扣上,“行了,我先走了。” 林茂叫住他,“去哪儿啊?你什么时候回去?小唯出了事,你要送她最后一程吧。” 陈时往外面走,“我去冲话费,再给家里打电话,看能不能晚两天回学校。” 他经过门口时,看了眼靠着门槛的少年,“让让。” 黄单没动,“你说你是来参加赞礼的。” 陈时一时没听清,“什么?” 黄单说,“你还说你带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为参加葬礼准备的。” 陈时听清了,他面无表情,“所以?” 黄单抿嘴,“我只是觉得,你从县城坐车过来这边参加葬礼,带了衣服,夏唯死了,这一切刚好都凑上了,不是吗?” 陈时的眉头一拧。 房里的林茂闻言,受不了的喊叫,“操,干什么啊你们,怎么突然这么诡异起来了?” 门口的两个人四目相视,气氛不妙。 林茂赶忙过去说,“陈时,小唯出了这种事,舒然的脑子也是乱的,他就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陈时一把拽住黄单的胳膊,把他大力拽开了,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 那一下让黄单撞到门上,后脑勺发出咚的声响,疼的他吸一口气,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林茂摇摇头,去拿了自己拽剩下的那卷卫生纸递过去,“我哭完换你哭,哎,我俩不愧是室友,好哥们。” 黄单靠着门框哭,耳边响起林茂的声音,他泪眼朦胧的望去,见对方朝着虚空说,“小唯,你也看到了,我跟舒然都很脆弱,你要是有什么事还没做成,就去找沈良跟陈时,他们的心态比我们好,能给你把事办妥。” “……” 黄单心想,这人八成不知道自己这样才是最诡异的。 林茂去看看杯子,水瓶,哪儿都没水,这会儿也没心思给炉子点火,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撑着双手抓抓头发,指甲把头皮抠的生疼,“舒然,你说怪不怪,我们几个竟然从来都没问过小唯家里的事。” 黄单哑声开口,“为什么不问?” 林茂的语气里有着迷茫,“我以为我问过了,也知道的,没想到是我自己记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单若有所思。 林茂趴在桌上,手指一下一下划着桌面,“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小唯怎么会自杀呢,舒然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杀?没理由的啊,这件事我越想越觉得渗人。” “昨天分开前还开开心心的,说今天要起早,去城隍庙买衣服,根本就不是会想不开,把自己杀死的样子,晚上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对明天充满期待的人放弃了明天?” 他坐直了,侧身面朝着黄单,“我跟小唯是一个班上的,她那人平时特别爱美,上课照镜子,下课照镜子,就连走在路上,都会找地方看看自己,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搞的……” 黄单知道林茂后面没说完的是什么。 如果是一个爱美之人,哪怕是自己杀死自己,也会尽可能让自己走的体面点,好看点,而夏唯死时的场面太血腥,也太丑陋了,不是那种人会做出的选择。 那是正常的思维推理。 黄单现在不那么想了,所以他不觉得奇怪。 林茂抹把脸,抖着声音说,“不行,我的头好疼,我要睡会儿,舒然,你别走啊,你千万别走,不然我会吓尿的。” 黄单无语。 林茂衣服都没脱,只是踢掉了鞋子就往被窝里躺,“舒然你把窗户关一下。” 黄单吸吸鼻子,“关了空气不好。” 林茂露着半个刺猬头,“那只是心理作用,关上吧,不然我总觉得有风吹进来了,凉飕飕的。” 黄单心说,你才是心理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林茂睡觉的姿势不好,他的呼噜声特别大,有种呼吸不顺畅的感觉。 黄单走到床前把林茂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发现他是平躺着睡的,两只手死死还在胸口位置,这么压着心脏,难怪会不顺畅。 “林茂。” 黄单喊了声,睡着的人没反应,他又喊,音量也拔高了几分,对方还是没醒。 就在黄单准备喊第三声时,隔壁传来吉他声,是那个大学生心里的柔弱女孩跑出来了,正在用吉他挑起的旋律伤春悲秋。 黄单再去看,林茂已经侧过了身子,呼吸变的均匀。 他拿起桌上有点脏的猫咪闹钟看时间,快到十点半了,外头的太阳光明媚,不冷不热,是个适合出去游玩的天气,但城隍庙之行随着夏唯的死终止了。 想了想,黄单在心里询问,“陆先生,这个区的人死了,会去哪儿?” 系统,“去该去的地方。” 黄单又问道,“那夏唯会去哪儿?” 系统,“黄宿主。” 黄单,“陆先生,我在的。” 系统,“答案已经给你了,这种多此一举的事请你以后不要再做,别浪费你我的时间。” 黄单,“哦。”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手搁在腿上面,“我还能再见到夏唯吗?我有问题想问她。” 系统,“你现在回头。” 黄单照做,以为能看到脸上盖着血掌印的夏唯,又或者是没有脸皮的夏唯,但是两者并没有,“她不在我的身后。” 系统,“对,她不在。” 黄单,“……” 系统,“这里虽是102区,鬼比人多,却不是谁都能随便看到的,不然这个区早就崩坏了。” 黄单说,“晓得了,陆先生拜拜。” 他撑着额头,觉得这次的任务是指望不上陆先生了,对方绝不会帮自己的,还好苍蝇柜里的存货有不少,少了件操心的事。 林茂一直睡着,隔壁的吉他声也持续不停,从民谣到摇滚,再到流行,那大学生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停。 另一边的沈良还没从画室回来。 黄单开门出去,沿着走道一直往前,把大学生的房间甩在身后,拐了个弯站在夏唯的房门口,当时警方把他们几个带走时,这门还是开着的,后来应该锁上了。 就在黄单欲要转身离开时,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从门里面发出来的。 夏唯回来了? 黄单的喉结滚动几下,他伸手握住门把手,还没往里面推送,门就开了,给他开门的不是夏唯,是本该离去,却又意外出现在房间里的陈时。 “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不是走了吗?” 俩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第一时间响对方发问,给自己争取有利的处境,毕竟出现在这个地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会觉得心里有鬼。 黄单先给的回答,“林茂还在睡着,我没什么事,就出来走走,结果不知不觉的走到这儿来了。” 陈时叼着烟,“是吗?” 黄单说,“你有夏唯房门的钥匙?” 陈时眯着眼睛,“怎么,怀疑到我头上了?” 黄单说没有,“听说夏唯对你有别的心思,你在她的房间里,也许她会出来见你的。” 陈时的面色一阵青一阵黑,“操,你小子够狠。” 黄单奇怪的看向高个子男生,“你既然害怕,为什么要过来?” 陈时把烟夹开,长长的吐出一口烟圈,“我要是说,我冲好话费来找你们吃午饭,之后就跟你一样,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里,你信?” 黄单说,“我信的。” 陈时抽烟的动作一顿,这种信任给的莫名其妙,不过不厌恶,比前天晚上在网吧偷看自己屁||股的行为要舒心太多。 咳了两声,陈时回答他前面的问题,“门没锁。” 黄单一愣,难道警方觉得夏唯是自杀的,就不打算保留案发现场? 他把视线往里面延伸,一切都是夏唯死时被发现的样子,视野里都是血的颜色,空气里也是血的腥味,只是床上少了具尸体,现在在停尸房里,等着家人认领。 “还不走?” 耳边的声音拽了一下黄单的神经末梢,他瞥见了床尾的衣橱。 陈时看少年越过自己走到衣橱那里,他皱皱眉头,脚步跟了上去。 那衣橱是木质的,就摆放在床尾,刚好卡在那个空间里面,正前面有一整块长方形的镜子,躺在床上,能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 黄单站在镜子前往后看,他能想象到,夏唯每天晚上坐在床头,手拿梳子对着镜子梳头发,早上起来也是。 镜子里多了个人影,就站在黄单身后。 黄单透过镜子看那张脸,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危险,“你打开衣橱看过了吗?” 陈时的眼帘抬抬,“没有。” 黄单的手还没碰到衣橱的拉门,就被一只大手给拉住了,耳边是男生冷厉的质问,“你干嘛?” 他没挣脱,“看看。” 陈时讥笑,“这里面是女孩子的衣物,你也要看?脸都不要了?” 黄单说,“没脸可能会死,我不能不要脸。” 陈时似乎没听见,“你说什么?” 黄单摇头,“没什么。” 他突然挣脱开了,下一刻就把衣橱的门拉开,陈时没防住。 有的女生出门后漂漂亮亮的,要多美就有多美,妥妥的女神,回家把门一关,要多邋遢就有多邋遢,根本没法看。 夏唯就是这种女生。 衣橱里的衣服裤子各式各样,一眼望去没有重样的,是不是名牌不清楚,款式都很不错,那些全都乱七八糟的放在一起,像个垃圾堆,里面随时都有可能会窜出一只蟑螂,或者一只老鼠,当然,死的更有可能。 只有一件深灰色的连衣裙挂在里面,衣架上面绕着一条丝巾,打了个蝴蝶结,不光如此,下面也搭了条黑丝袜,明显就是精心搭配过的,可以直接套身上。 那件裙子在一堆杂乱的衣物里面,突兀的有些诡异。 黄单猜到了,这是夏唯要穿的裙子。 砰地声响来的突然,黄单吓一跳,他看着陈时把衣橱的门砸上了,随后就命令他出去。 黄单纹丝不动,“你不奇怪?”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的男生,身高是硬伤,说话时不得不仰头,“夏唯已经准备了今天要穿的衣服,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城隍庙玩,又怎么会把自己杀死?这太矛盾了。” 陈时手插着兜,“张舒然,这些话你跟警方说过?” 黄单摇头。 陈时嗤了声,“为什么不说?既然觉得蹊跷,就去告诉警方,让专业的人员来查。” 黄单说,“警方已经查过了。” 陈时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那你还在这儿逼逼什么?” “我想夏唯走的明白些。” 黄单的声音低下去,“听说过吗?一个人如果在死的时候有怨恨,鬼魂就会留在人世,要是一直寻求不了一个公道,便会自己动手报仇,直到大仇得报,才会去投胎转世。” 陈时听到笑话似的,“扯什么玩意儿呢。” 黄单忽然看着陈时后面一处。 陈时的后背一凉,他僵硬的转头,什么都没有,下一秒就把头转回来,“妈的,你故意的是吧?” 黄单伸手去指,“那是谁?” 陈时再次转头,他这才发现,少年看的是自己身后那面墙上的画。 夏唯这房间里贴了很多素描水粉,有临摹的,也有写生,素描没有一张静物,全是人物,多数是人头,个别是半身,唯一一张全身的就贴在靠近床头的位置。 大片的血喷到墙上,一些画都溅到了血迹,显得有些阴森,而那张唯一的全身画是个女孩。 那是夏唯。 确切来说,不是现在的夏唯,是以前的夏唯,看起来要更年少,大概有十四五岁的样子。 画里的夏唯穿着一件裙子,脚上是双皮鞋,她的长发垂在肩头,怀里抱着一只长耳兔玩具,像个小公主,可是她的脸中间有一小片血,很像手掌压上去的印子,颜色已经不再鲜红,却依旧能让人毛骨悚然。 可能是画里夏唯的脸很小,一双眼睛又画的很大,看起来很不协调,像是在瞪着别人。 黄单想起了夏唯死时眼睛瞪着天花板的一幕。 还有夏唯身上穿的裙子,也染成了红色,至于那长耳兔玩具,一边的耳朵上有几个小小的血块,胸前也有。 黄单下意识的往陈时身边挪。 陈时似乎没发觉到他的小动作,注意力都被画吸引了,“这画纸泛黄,画里的夏唯嫩了些,不是她现在的年纪。” 黄单说,“左下角有日期。” 陈时的眼眸微眯,的确有,但是都模糊了,根本看不清是几月几号。 房里突然变的死寂。 黄单前后左右的看,不小心就对上了那面镜子,他先看到的是挂在墙上的夏唯,然后是自己这副身体的脸,有点苍白,吓的。 明明连死都不怕,站在这种充满阴气的地方,却依旧很不自在。 陈时拿出烟盒,“一幅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里贴着我的自画像,有老师画的示范画,也有同学画的,起码有十来幅。” 黄单说,“可是画上的夏唯那张脸上也有血手印。” 陈时更正道,“张同学,你看清楚,那不是手印,就是血溅上去了。” 黄单怎么看都像手印。 陈时从烟盒里甩出一根烟,拿两根手指夹着在烟盒上点两下,“唯,你走不走?” 黄单的视线还在画上面。 陈时往门口走,头也不回的手,“你继续在这里待着吧,待累了就到床上躺着睡会儿,我保证没人打扰到你。” 黄单立马就追上他。 陈时脚步不停,斜了少年一眼,“不是不走吗?” 黄单坦白的说,“我有点怕。” 陈时哼了声,鄙视的笑,“看出来了。” 房门带上了,血腥味被困在里面,包括那张夏唯的全身画。 黄单看看蓝天白云,那种发毛的感觉消失了,他的肚子在叫,饿了,“你去吃午饭吗?” 陈时走在前面,“是要去,但是不想跟你一起去。” 黄单看着男生宽厚的背影,在快走到楼梯那里时问道,“你不愿意跟我接触?” 陈时说,“我对一个盯着自己屁股看的人喜欢不来,不教训你,是因为你还是个未成年,我不想别人说我欺负小孩子。” 黄单闻到了烟味,他又抽烟了,“我没有盯着你的屁股看。” 陈时呵笑,“你也不怕鼻子变长。” 黄单,“……” 他跟着陈时下楼梯,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进了一家小饭馆。 另一边,警方派人去了县里的学校,班主任和老师得知夏唯杀了自己,都很震惊,女老师当场就红了眼睛,说明年就高考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可在警方询问夏唯家里的情况时,他们都说不清楚。 这很可笑,却是事实。 那县是有名的贫困县,学校里没开过什么家长会,学生的家庭背景不在过问的范围,夏唯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印象里,就是三个字——有钱人。 奇怪的是,夏唯那么有钱,干嘛不离开县里,到别的地方去上学,接受更好的教育? 夏唯本人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一个班里有几十个学生,老师不可能个个都能注意到,成绩优秀的,个人特点突出的会有相对的优势。 夏唯属于后者。 所以她的死讯还是掀起了不小的舆论。 警方在学校的老师和班主任那里没查到想要的东西,就从另一方面入手,根据死者填过的地址去查,发现那片居民区根本就没有地址上的37号,费了一番周折才查到死者的家庭住址,以及她的一个表舅。 这起案子不是凶杀案,上午就结案了,可尸体还在停尸房,需要尽快跟死者的家人取得联系。 而夏唯的死,并没有给画室里的人带来多大的影响。 男生觉得可惜,那么正的美女没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得多枯燥乏味啊。 女生只觉得唏嘘,她们都在小声的议论,说那个夏唯是很自我的一个人,每天的心思全在穿衣打扮上面,看起来是个很享受生活的人,竟然自己杀了自己,做出那种傻事。 “死夏唯……” 周娇娇的声音猛地一停,她平时说习惯了,这会儿再那么说,周围的其他人听见了就很受不了,七嘴八舌的打断她。 “娇娇,夏唯已经死了,求你以后别再那么喊她了,很渗人的。” “是啊,我刚才都打了个冷战。” “晚上有写生是吧,我准备让我哥来接我了。” 周娇娇擦着小手指部位的铅笔灰,“哎哟,我不就是随口一说嘛,下次我会注意的。” 她露出纳闷的表情,“夏唯怎么会自杀呢?” “我们又不是她,哪儿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都别说了,老师来了!” 随着那个女生的一声喊,刚才还把脑袋凑到一起的几个女生现在都在自己的画板前坐着,认认真真的画静物。 张老师跟刘老师俩人都来了,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夏唯的事,脸色不怎么好。 毕竟出事的是画室里的学生。 唯一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学生不是死于他杀,不然家长们知道了,免不了会找他们谈一下自家孩子的安全问题。 画室是给学生画画用的,不是托儿所,有些家长不懂这个道理,也有的是装作不懂。 张老师跟刘老师分别给学生改起了画,对于夏唯的死,一个字都没提。 十一点半左右,画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周娇娇嘎嘣嘎嘣的咬在嘴里等着融化,直接就用牙咬,喜欢那种感觉。 两个女生收拾画的时候讨论夏唯的死,周娇娇凑上去说,“我也觉得难以置信。” “娇娇,你爸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多,不如问问你爸?” 周父正在给女儿整理着背包,他闻言就说,“可能是有什么压力吧。” 周娇娇撇了撇嘴,“才怪呢,夏唯哪儿有什么压力啊,家里那么有钱,日子好着呢,要说我有压力还差不多,你每天跟着我,管这管那的,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一个女生忍不住翻白眼,她弄弄自己稀少的头发丝,“娇娇你拉倒吧,你那头发已经厚到那个程度了,就算是掉上一个月,都还是比我的多。” “……” 周娇娇扭头,“爸,我的头发有那么厚吗?” 周父说挺好的。 那个女生说笑,“娇娇,在你爸眼里,你就是天仙下凡尘,怎么都好。” 周娇娇说,“你爸也一样的。” 女生摆出失落的表情,“屁,我爸就知道抽烟喝酒打麻将,压根不管我的死活,他都不知道我上几年级,在哪个班。” 她叹口气,“娇娇,还是你爸好哟,真羡慕你。” 另外那个女生也是羡慕的眼神。 周娇娇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小声的反驳,“羡慕什么啊,要是你们站在我这个位置,就不会那么想了。” 那两个女生已经有说有笑的走了,没听见那句话。 即便是听见了,也只会和夏唯一样,觉得周娇娇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娇娇没了说话的人,就去看看角落里的沈良,迈着脚步过去,“舒然下午来画室吗?” 沈良把橡皮上的一块脏东西抠掉,“不知道。” 周娇娇半蹲着侧头看他的脸。 沈良的反应很大,他直接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动作突然,差点把画架都给碰倒了。 周娇娇眨眨眼,“你干嘛?” 沈良一下一下喘着气,似乎很反感别人离自己这么近,他的脸色沉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还想问你呢!” 周娇娇很无辜,“我没干什么啊。” 沈良躲瘟疫似的躲开周娇娇,“离我远点,我闻着你身上的味儿就犯恶心。” 周娇娇抬起自己的胳膊,凑在胳肢窝里闻闻,闻完这边闻那边,她蹙眉,“我没闻到什么味儿啊,沈良,我看是你的鼻子有问题吧。” 沈良捡起地上的橡皮,“懒的跟你说话。” 周娇娇一脸无语,“沈良,我真想不通,你这种人怎么会有朋友。” 沈良把橡皮扔到凳子上,“跟你没关系,周娇娇,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被上赶着找不痛快。” 周娇娇哼了声,“我看你心情好的很。” “夏唯死了,林茂没来画室,舒然也没来,就你来了,还画了张静物,完成度这么高,说明你淡定的很,一点事都没有,亏你跟她还是同班同学呢。” 沈良瞪向周娇娇。 周娇娇吓的后退一步,握紧拳头说,“你干嘛?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 沈良深吸一口气,把笔袋放进工具箱里,就快步离开了画室。 周娇娇也往外面走,“爸,我们去吃饭。” 周父在后面喊,“等会儿,爸给你把工具箱收一下。” 他麻利的收了工具箱,拿起女儿的背包追上去,生怕这么一会儿功夫,女儿就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 这个点,大学生们都放学了,一窝蜂的奔向学校的几个食堂,饭馆里的人也多。 黄单跟陈时各吃各的,各付各的,各走各的。 小饭馆的门口不大,外面的人要进去,里面的人要出来,堵那儿了。 黄单偏身让路,肩膀还是被撞了一下,撞他的是个中年人,体积很大一块,200斤往上。 中年人大概是饿坏了,也不看着路,横冲直撞的,他撞上来的力道惊人,让黄单有种半个身子都麻了的感觉。 陈时看到少年用一只手按住肩膀,满脸的痛苦,他皱眉,“你搞什么?” 有人要进来,朝陈时喊道,“唯,同学,你让开点啊。” 陈时骂了声,“没看见这么宽的道?” 那人是个暴脾气,他的两个同伙一边一个拉住他,“算了算了,跟个学生计较什么,我们一个一个的进去不就行了。” 敢情他们本来还想并肩进去。 陈时低头看去,好家伙,这小子都哭上了,简直莫名其妙。 黄单垂着头出去,站在门外哭。 经过的人全把视线往陈时身上挪,以为是他把人给欺负哭的,他的额角抽了抽,一张脸比锅底还黑。 “你自己慢慢哭,哥哥我没兴趣在这儿被人当猴儿看。” 陈时走了一段路往回看,少年还在原地,人蹲下来了,压抑的哭声,肩膀一抽一抽的,跟小白菜一样可怜。 黄单知道陈时又回来了,他没抬头,缓过了那阵疼痛,就在口袋里摸摸,没摸到卫生纸,“你有纸吗?” 陈时把从小饭馆里拽的两张丢给了他。 黄单擤擤鼻涕,人好受多了。 陈时啧啧两声,“我活了快二十年,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被人撞一下肩膀就哭,要不要这么娇气啊?” 黄单拿着红红的眼睛瞥他。 陈时被那一眼瞥的浑身都不自在,“你……” 人已经走了。 陈时的太阳穴跳了跳。 离开小饭馆没多远,黄单无意间瞥动的视线一顿,他下一秒就往马路中间跑,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臂,耳边是粗重的喘气声,伴随着凶狠的咆哮,“找死啊你!” 他说,“我看到夏唯了。” 陈时用力板过少年的肩膀,让他面朝着自己,“大白天,你活见鬼了?” 黄单往那边看,“真的,就在……” 他的声音停住,抬到半空的那只手也僵了一下,马路上只有来往的车辆,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陈时的气息混乱,眼神可怕,“哪儿呢,怎么不往下说了?指给我看啊。” 黄单垂了垂眼,“我看错了。” 陈时的胸口大幅度的起伏,按着少年肩膀的手发抖,“你他妈的就是在找死……” 这时候有一辆跑车从左边的路口开过来,速度很快,直接就从黄单跟陈时所站的位置擦了过去。 陈时头晕目眩,他的牙齿打颤,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冷汗,人快不行了。 黄单看陈时要往前倒,就立刻挡在前面,让他倒在了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不要怕的不看了啊,不然我,阿黄,还有他男人都会哭的,真真的。 姨妈在晚饭后突然造访,今天不行了,只能少写点,睡一觉等着第二天的山洪爆发,天崩地裂。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73章 他们没有脸 陈时的个头很高,一八五以上, 他不是那种肌肉很大块, 胸肌二头肌全鼓出来, 随时都会把衣服撑破的身材,但他也没有瘦成竹竿,弱不禁风,要用手去摸去捏,才知道身上硬邦邦的,藏着强大的爆发力。 黄单没摸没捏,根据靠上来的重量就知道了, 他侧过头,湿热的气息喷到男生的鬓角, “陈时。” 陈时喘着粗气, 呼吸困难, 凝聚在鼻尖的汗珠滴在少年肩头, 他想离开路边,离这些车远远的, 远到一辆都看不见, 也不要听到车子启动的声音, 一刻都不想多待。 黄单把手放在男生背部, 触手是一片湿热,隔着衣物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砰砰砰的跳动着,太快了, 他有些担心,再这么跳动下去,心脏会吃不消的。 “我扶你去花坛那边坐会儿。” 陈时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说话时的声音都很虚弱,“不,不用。” 他缓慢地把头抬起来,汗湿的碎发扫过眉眼,原本还想说什么,却在听见车子刺耳的喇叭声时,身子抖了一下,甚至本能的用手捂住耳朵。 男生的面上出现了害怕,不安,恐怖等情绪,眼睛泛红,瞳孔都是涣散的,无助又崩溃的样子让人难过。 黄单的呼吸一顿,心口传来抽痛,像是有刀尖用力划拉了一下,他疼的哭出来,直接就是重心不稳的跌坐在地,屁股硌到了一块石头子。 那一下好疼,黄单吸一口气,哭的更厉害了,他的手臂也没松开,还不忘抱着陈时,没有让对方磕到哪儿。 周围的人一直在关注路边的两个男生,因为个高的那个男生长的特别帅,哪怕是混在人群里,也能让人一眼就能被吸引住,他之前还好好的,刚才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要往下倒,是稍矮一些的男生挡在前面,让他倒在自己身上。 吃过午饭闲来无事,就想找个热闹看,正在好奇两个男生的关系,是同学,还是好朋友,亲戚,也有可能是表兄弟,就看到稍矮一些的男生突然站不稳,抱着高个子男生一起倒了下去。 经过的路人也纷纷投过去打量的视线,他们看到一个男生在哭,满脸都是泪水,似乎疼的很厉害,而弯着腰背,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身上的男生喘息也不正常,像是发病了。 有好心的叔叔阿姨问需不需要帮忙。 黄单哭着摇头,他不喜欢别人看到身上的人现在的样子,很不喜欢。 “喂。” 耳边响起声音,黄单拿手背擦擦眼睛,视线落在男生的脸上,有些模糊,他听到对方在问自己,“你怎么又哭了?” 黄单张张嘴,“太疼了。” 陈时皱眉,汗从额角滑落,嘴唇没有血色,“哪里疼?” 黄单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皮,泪水一滴一滴的掉下去,他的屁股只是有点疼,心却疼的要死。 陆先生说这是他刻在灵魂里的疼痛,等他回到现实世界,换回自己的身体,灵魂都是同一个,心疼的毛病好不了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直喜欢着。 对方身上却存在着太多的未知和变数,也许是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进行一次次穿越的人,也许只是个程序,一段代码,一个编好的设定,毕竟连系统都有了,那两样也不会完全不可能。 也有可能的确是个人,但不属于他的世界,是另一个空间里面的。 黄单看过一些报道,说这个宇宙有着无数个空间,都是独立的世界,拥有或先进或落后的文明,互不干扰。 就算黄单抱以乐观的态度,往最好的地方想,这个人就在他的世界,可他要怎么知道对方是谁?人海茫茫,找不到的。 除非对方来找自己,这种可能极低,就是老天爷的特别照顾。 况且,即便他们最终找到了彼此,也会出现变数,因为黄单不能确定,最后一次穿越后,会不会被清除或篡改记忆。 这些未知里面,每一个都非常可怕,一旦发生了,对黄单来说,都是一辈子缓不过来的疼痛。 黄单同情自己,从学生时期到进入社会,如今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一路走来,他拒绝了很多人的情爱,从来没拆过一封情书,没接受过一份礼物,没正视过一个人的心意,就连告白都没有认真去听,好不容易喜欢上了一个人,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这是他的报应。 所以他每次都会被同一个人排斥,反感,厌恶,嫌弃,误会,喜欢,爱上,深刻入骨,分离,再重逢。 黄单已经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很单纯很美好的事,他可以不接受那些人的喜欢,但他应该尊重那些人的心意和选择,而不是无视,甚至冷漠对待。 经历莫名其妙的穿越,黄单明白了这个道理,很早就明白了。 黄单心想,系统先生是个实习生,自身没有权限,现在暂时接待他的陆先生是个资深工作者,不如问一问?万一会得到答案呢? “陆先生,我每次穿越,都会遇到同一个人,您知道他的身份吗?需要多少积分我都可以给你。” 系统,“黄宿主,你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黄单说,“我只是想在心里有个数。” 系统,“很遗憾,陆某无法为你解答。” 黄单很失望,“知道了。” 系统,“黄宿主早点完成任务,便能早点会去。” 黄单问道,“我每次离开的时间都不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规则?” 系统,“该离开时,自然就会离开。” 黄单,“……” 系统,“黄宿主可还有问题?” 黄单说,“没有了,陆先生再见。” 系统,“陆某希望下次再跟黄宿主沟通时,你能递交这次的任务答案。” 黄单从这个资深工作者身上感觉到了压力。 陈时见少年迟迟不说话,那两只眼睛里面好像各装了个水闸,哗啦哗啦的流个不停,以为是倒下来的时候,自己把对方给压疼了,就强撑着退开,喘着气说,“先离开。” 黄单慢吞吞站起来,他一边走一边哭,引来路人的围观。 陈时的口袋里空空的,他是从小饭馆拿走了两张卫生纸,但是早在门口时就已经给少年了,这会儿他除了一双手和衬衫,还真没别的东西能给对方擦眼泪擤鼻涕。 俩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进巷子里,和路边的喧闹拉开了距离。 陈时好多了,他捋捋额前的湿发,“你怎么样?” 黄单吸吸鼻子,把脸上的眼泪抹掉,哭哑着声音说,“没事,一会儿就会好的。” 陈时发现少年一边的肩头有点潮湿,是他蹭上去的汗,面色就有些不自然,“你挡我前面干嘛?” 黄单说,“我不挡着,你会摔到地上。” 陈时想说那又关你什么事,却在对上少年看过来的眼神时,滚到舌尖上的那几个字又吞了回去,他眯着眼睛打量起来。 第一次在车站看见,觉得有点可爱,到了饭馆吃饭,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直到网吧洗手间那次,少年的行为让他想起一件恶心的事,就开始排斥和对方接触,不想看一眼,话都懒的说一句,在一个空间里呼吸都觉得肮脏。 陈时的眉头紧锁,明明是个可爱的小弟弟,人也乖顺,怎么好好的正道不走,走歪门邪道? 肯定是哪个王八蛋害的。 黄单看到他的肩膀上蹭到了一些墙灰,手伸了过去。 陈时条件反射的抬手,啪地一下挥开了。 巷子里陷入寂静,黄单看看手背上多出的一片浅红,他的嘴角抿了起来,下颚线条也收了收,看起来很难过。 其实不是很疼,所以黄单没哭出声,只是眼睛红了。 陈时看少年发红的鼻子轻轻扇动,八成是又要哭了,“我家里那头水牛经常不听话,我挥在它身上的力道比这不知道大了多少,它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黄单蹙眉,“我不是牛,我是人。” 陈时扯扯嘴皮子,“不过是个玩笑,你非要那么认真?” 黄单反问,“认真不好吗?” 陈时噎住,认真没有不好,认真很好。 一个人如果能把认真两个字紧扣在自己的字典里面,那已经比别人厉害了。 陈时就不行,长这么大,他只有在拿笔画画的时候会认真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和画画一样,能让他认真对待的事情。 黄单擦擦眼泪,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生气的,你只要别再痛苦就好,我看着就心疼。 气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陈时就在这种气氛里开口道歉,“我只是讨厌别人的触碰。” 黄单,“哦。” 陈时脱口而出,“你不信可以问夏唯。” 他说出那个名字,就有一股阴风吹进巷子里,直奔这儿来的错觉。 黄单跟个没事人似的,不觉得怕,还前后左右的看看。 “林茂跟沈良也听说过。” 陈时的声音让那种被阴风包围的错觉消失,他轻描淡写,“当时我读高二,有个高三的男生要跟我做朋友,管不住手,骨折了,这种事挺多的。” 黄单说,“哦。” 陈时瞪过去,“你刚才哦就算了,现在哦是什么意思?还不信是吗?” 黄单说,“没有不信,哦是晓得了的意思。” 他不快不慢的说,“在路边的时候,你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还往我的脖子里蹭了很多汗,肩膀的衣服也湿了一块,现在还没干。” 陈时的面色变了变,“那是情况特殊。” 黄单说,“哦。” 陈时的面部抽搐,又哦?他现在才发现,这人有能把他气到肝疼的能力。 黄单说,“特殊情况下,你就会让别人碰,也会碰别人。” 陈时笑了声,“做梦呢,除非我死了。” 黄单的眼底闪了闪,“那路边是怎么回事?” 陈时猛地一愣,他的所有声音卡在喉咙里,想不出理由来反驳,憋的脸都红了,看起来就是吃了瘪,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 陈时的眉间出现川字,脸上的表情如同调色盘上的颜料,五彩纷呈,当时他如果想把人推开,就一定会有力气做到,因为以前在别人试图靠近时,他做过类似的事,不止一次。 但是他这次没有那么做。 为什么没有? 陈时在心里问自己,想不出答案,他把这个破天荒的行为归纳为巧合。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陈时不假思索的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你年纪还小,误入歧途了可以及时退出来的。” 那话说出去,陈时就想抽自己,管这档子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有可能。 黄单半响明白过来这人口中所指的歧途是什么意思,他不能退,歧途上有他喜欢的人,他已经在途中了。 陈时看着少年,觉得对方就是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被某个王八蛋骗了,还不自知,没救了,大罗神仙来了都没用。 有几个学生结伴经过,打破了巷子里围绕的微妙氛围。 陈时低头点烟,啪嗒合上打火机的盖子,“你说你在马路上看到了夏唯,确定?” 黄单摇摇头,“不确定了。” 陈时抽一口烟,声音听来格外的沙哑,“听说过一句老话吗?当你看到死了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就表示你也快死了。” 黄单,“没听说过。” “我只听说,冤有头债有主,鬼和人一样,做事都会有缘由。” 陈时就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他笑的咳嗽,“谁说鬼都是冤有头债有主?还说什么鬼跟人一样,开什么玩笑,能一样吗?怎么个一样法?鬼都是飘来飘去的,人也能飘?你飘一个我看看。” 黄单,“……” 陈时笑累了,他靠着墙壁抽烟,把一撮烟灰弹在墙边的臭水沟里面,“人是人,鬼是鬼,同一个思维是不可能套用在两者身上的,不过,人有的,鬼都有,鬼有的,人不一定有。” 黄单问道,“那你是说,鬼会自私自利,会贪婪,会有**,会害怕,也会滥杀无辜?” 陈时叼着烟耸耸肩,“我可没那么说。” 黄单抬头看过去,“你说了。” 陈时差点被口中的烟味呛到,他痞气的把那口烟味喷吐在少年脸上,唇角似笑非笑的勾着,“行吧,我说了,怎么着吧。” 黄单说不怎么着,“你为什么懂这些?” 陈时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书上是那么写的。” 黄单不问了。 这个小插曲让俩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可以正常交流了。 黄单去小店里买水,把一瓶递给面前的人。 陈时说了声谢,就把矿泉水接到手里,拧开盖子的时候开口,“林茂他们跟你说过了吧。” 黄单点头,“嗯,说过的。” 陈时后仰脖子喝几口水,“就是那样,我很怕车,天生的。” 黄单说,“看过医生了吗?” 陈时的喉结滚动,“知道什么是天生的吗?就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呼吸第一口空气的那一刻开始,不对,应该要从我还在我妈肚子的时候算起。” 黄单说,“上辈子你目睹过一场严重的车祸,留下了心理创伤,太深刻了,所以这辈子会受到影响。” 陈时抖着肩膀笑,“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这编故事的本事厉害了。” 黄单想说,这是真的,因为你的上辈子有我,你怕车的根源,就是我。 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个音。 要是说出来,会和说笑话一样,还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没人会笑的,只会觉得又俗又烂,是现在的电视剧里都不会再用到的情节。 黄单的视线停在一处,那边有个女生在跟一个男生说笑,手臂挂在男生的脖子上,踮着脚亲他的脸颊,俩人甜甜蜜蜜的,是对热恋中的情侣。 那女生的背影很像夏唯,身上的裙子跟夏唯死时穿的那件款式一模一样,也有一头顺直的长发,从后面看去,黄单有种就是夏唯本人的感觉,看了正面才知道不是一个脸,他不禁怀疑,之前在马路上看到的身影,会不会就是看错了? 如果有人闯红灯跑响马路对面,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这种事每天都会有,否则也不会出现不少因为这种事遭遇不幸的新闻。 黄单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对情侣的方向走了过去。 陈时一转头,少年就没了,他搜索到了目标,就皱皱眉头,迈开脚步走近,听到对方在问那个女生半小时前有没有在xx路上闯红灯,横穿马路。 这问题太容易让人懵逼。 女生跟她男朋友都是那个表情。 黄单以为自己搞错了,就听到女生语气不善的说,“对,我是闯红灯了,怎么了?不行吗?警察叔叔都不管我,你还想多管闲事?” 他蹙蹙眉心,原来真不是夏唯。 女生见陌生少年蹙起了眉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跟个老教授一样,恐怕还有一堆大道理要逼逼,就拽着男朋友的手走了。 那男生走之前还给了黄单一个警告的眼神,黄单压根没有在意。 陈时抽一口烟,揶揄的笑道,“那青春痘哥们以为你想泡他女朋友,要是你再说两句,他能把你揍的鼻青脸肿。” 黄单说,“他只有鼻子附近有一个痘。” 陈时挑眉,“一个也是青春痘。” 黄单抽抽嘴,没有跟他讨论什么是青春痘,“你有两个。” 陈时愣愣,“扯吧你。” 黄单说,“在你的脖子后面,一大一小。” 陈时,“……” 黄单认真的说,“大的那个已经熟了,你别去抓,也别抠,很快就会好的。” 陈时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就叮铃铃的响了,是他家里的座机,他走到一边接电话,不时把烟塞到嘴边。 黄单无所事事,就站在原地等着,隐约听到什么学校,请假,考试,他捏捏手指,要是那个人能留下来就好了。 会的吧,因为他在这里。 度过了好几辈子,黄单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陈时打完电话过来,指间的那根烟已经燃尽大半,“不走?” 黄单说,“走。” 陈时想起来了什么,他用着轻松随意的语调,唇角却压了压,“路上车多,没事别瞎跑,有事就更不要瞎跑,免得跑着跑着就跑到黄泉路上去了。” 黄单说,“人各有命,马路上发生的事故都很突然,想不到的,有时候你躲着车,车硬要往你身上撞,躲也躲不过去。” 陈时皱眉,没来由的不喜欢听到前几个字,“什么叫人各有命?” 黄单说,“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盘,早早就写好了的。” 陈时对这个解释的厌恶程度远超想象,他的指尖用力,把烟给掐成两断,“我发现你有时候特找打,想把你打一顿。” 黄单抬了一下眼皮,“你说你想打我?” 陈时把断成两截的烟丢地上踩了踩,斜眼道,“你要是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信不信我能把你打到鼻子下面拖两条鼻涕?” 黄单问道,“我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你不知道?去他妈的人各有命!还说什么命盘早就写好了,谁写的?天王老子?以后少看这种神经兮兮的东西,看多了会变成神经病。” 陈时手插着兜,面部线条冷硬,口气也是,“你惹你哥哥生气了,自己回去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黄单望着男生离开的背影,无语的摇摇头,走着跟他相反的方向回了住处。 林茂还在睡着,屋子里的炉子没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臭味,不知道是衣服没晒干散发出来的,还是哪儿塞了只袜子。 黄单去把他摇醒,“快两点了。” 林茂没睡够,又趴回被窝里,模糊不清的说,“我下午不去画室了,你跟小唯沈良他们一块儿去吧。” 最后一个音落下,林茂就从被窝里坐起来,眼睛睁大,“小唯死了。” 黄单,“嗯。” 林茂狠狠搓了搓脸,把脸皮搓的发疼才停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身边的人离开,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在做梦。” “可以理解。” 黄单也知道那种感觉,第一次穿越,那个男人死了以后,他会以为对方还活着,越那么想,就越觉得对方在自己身边。 林茂抓抓头发,“小唯在哪儿?” 黄单说,“还在停尸房吧,你想去看看她?” 林茂的脸一白,声音都变了,“别,我这人从小到大是什么都不怕,就怕鬼。” 黄单把凌||乱的被子铺整齐,拽了拽床单,“那以后就别提她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还以为她没死呢。” 林茂苦笑,他打着赤脚在屋里来回走动,满脸的焦躁,“不行,还是去看看吧,不然我还觉得只是个梦。” 几十分钟后,黄单跟林茂出现在停尸房里,还有被他们叫来的沈良跟陈时。 林茂说人多壮胆。 四个人来都来了,谁也没有主动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上前掀个白布打声招呼。 沈良不耐烦的说,“林茂,你不是要看她吗?看去啊。” 林茂正在走神,冷不丁的听见声音,他的身子抖了一下,扭头就瞪沈良,“你突然说话干什么?妈的,老子差点被你吓破胆!” 沈良鄙视的哼了声。 林茂压低了声音,挑衅的扬唇,“哼什么哼,有种你去把白布掀开啊。” 这激将法太垃圾了,谁都听的出来。 沈良轻嗤,在林茂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走过去,直接就伸手把白布拉了下来。 夏唯的脸暴露在四人的视野里,血手印还在她的脸上,像是长在脸皮上的一块胎记,狰狞丑陋,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白布拉下来,卡的部位不对,只露出夏唯的一个人头,显得很诡异,好像她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开口说话。 林茂叫沈良把白布再拉下来一些,被对方骂他屁事真多。 白布整个被掀掉了。 视野里多了一片白,黄单眨了一下眼睛,他再看去,没了白布的遮挡,可以看见夏唯的手脚并拢,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染血的裙子,她的面容安详,给人一种睡着了的感觉。 等看到她脖子上的几个窟窿时,那种感觉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亲眼看到同学的尸体,林茂伤心之余,也松口气,他喃喃,“小唯真的死了。” 沈良说,“不然呢?难不成她还会站起来给你来个拥抱?” 林茂往黄单身边蹦,“沈良你有病吧,在小唯面前都敢说这种话,你就不怕她找你?” 沈良摩||挲了一下手指,“有什么好怕的。” 林茂一副没法沟通的样子,“我不跟你废话,你把白布给小唯盖上。” 沈良这时候却说,“我只负责掀开。” 林茂瞪着他,转而又哼笑,“怎么,怕了?你不是有种吗?” 沈良呵呵。 林茂这会儿才知道,沈良乐意,自己那激将法才有效,他身处这地儿,就跟一怂包一样,“舒然,你去吧。” 黄单刚迈开一步,就被一只手从拽开了,陈时越过他走到床边,把床尾的那块白布抖抖,盖住了夏唯的尸体,动作一气呵成,好像面对的不是尸体,是个石膏。 林茂只盯着白布看,生怕里面的同学会走下来。 沈良的视线却从陈时跟黄单身上走了个来回,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转瞬即逝。 停尸房里的温度很低,没待一会儿呼出的气息都是凉的,吸进来的也是,不但裹着消毒水的味儿,还有尸体上面的味道。 陈时把手放进口袋里,“走了。” 黄单看看床上的白布,下意识的说,“再见。” 陈时莫名的听着不舒服,“你跟一个死人说什么再见?给我把那句话收回去!” 黄单乖乖的照做,“收了,刚才我没说话。” 陈时的眉毛挑了挑,心想这小子还是很可爱的,要是没被人骗了走上歪门邪道,那就更可爱了。 后面不远的沈良又一次把视线挪了过去。 林茂的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压根就没管他们三个。 晚上黄单去了画室,林茂一个人待在房里会很无聊,他也去了。 刘老师在跟大家一起画写生,模特是个男大学生,留了个络腮胡,头发蓬乱,脸上挂两个黑眼圈,颇有一种颓废的气息。 黄单,林茂,沈良三人认出来了,大学生就是跟他们住在同一层的那位,平时有碰到过。 大学生叫齐放,历史系的,今年上大一,他说自己上个月刚过十八岁生日,长了张沧桑脸,没人信他的话,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黄单快速削了根铅笔,坐在周娇娇旁边画起来。 周娇娇给他一颗水果硬糖,这次是荔枝味的,“还以为你晚上不来了呢。” 黄单刚要剥开,就被林茂给拿走了,“哟有糖吃啊,我晚饭没吃饱,正好饿着呢。” 周娇娇不高兴,“林茂你干嘛抢舒然的糖啊?” 林茂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你给舒然的,就是舒然的了,他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说的,是吧舒然。” 周娇娇皱皱鼻子,“你真是没皮没脸。” 她又给了一颗糖给黄单,不是荔枝,换成了苹果,“快吃快吃,我爸晚上刚给我买的,很甜。” 黄单剥了放进嘴里,确实很甜,甜的他有点想吐,“谢谢。” 周娇娇笑眯眯的,“待会儿你帮我改改画啊。” 黄单说好。 周娇娇笑的更开心了,她把铅笔竖在前面量齐放的三庭五眼,在纸上画几条线,就开始画眼睛。 这是周娇娇的习惯,每次画人头,她都是先把五官画出来,等画好了人脸,再上下扩散的画,这是不对的,老师说过了,她却改不掉。 有黄单在,周娇娇时不时的就找他说话,头也往他的画前凑。 “舒然,你画的眉毛形状比我画的好,怎么画的啊?我感觉比模特自己长的还要好看。” “舒然,橡皮擦借我一下,明天我也要让我爸去买你这种的橡皮擦,擦起来很干净,特别好用。” “……” 另一边的林茂直掉鸡皮疙瘩,“沈良,娇娇不会是看上舒然了吧?” 沈良在勾画模特的轮廓,改了两次了,烦躁的说,“我在画画,别跟我屁话。” 林茂撇嘴,“你真是越来越没劲了。” 沈良的笔芯断了,他把铅笔一扔,换了支接着画。 林茂咂咂嘴,扭过头不跟他说话了。 齐放坐在椅子上,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每个人的脸,他的身体没动,嘴巴一直在动,跟几个女生聊天,说什么自己会看相啊之类的,活脱脱就是一副欺骗良家少女的神棍姿态。 林茂小声嘀咕,“竟然有比我还能吹的。” 黄单说,“也许他真会看相。” 林茂不信,“我跟你说吧,这就是把妹的一种套路,早就老掉牙了。” 黄单发现齐放看了过来,他直视上去。 齐放对他露出一排牙齿,大概是脸黑,络腮胡也黑,衬的他牙特白,像是刷了炫白似的。 周娇娇,“帅哥,我正在画你的嘴巴,你能把牙齿收起来吗?不然我不好画。” 齐放收了笑容,继续当他的模特,“美女,要我给你看相吗?” 周娇娇说,“不要。” 有人说笑,“娇娇她爸在外面等着呢,你小心她爸进来跟你打招呼。” 齐放正色道,“那正好啊,我可以给叔叔看个相,我很准的,比城隍庙那些老头子要准多了。” 大家哄笑,没想到刘老师竟然凑了个热闹,“你给我看看。” 齐放沉吟着说,“刘老师今年的事业会有一次不小的冲击,破财消灾。” 刘老师问,“还有呢?” 齐放说,“距离有点远,我只能看出来这些。” 刘老师笑着摇摇头。 齐放的视线扫了一圈,一副很无聊,想找个事打发时间的样子,“还有谁想要我给他看相?” 林茂指指沈良,“给他看看。” 沈良的脸一沉,“看个屁啊看!” 他这一声近似是吼的,把画室里轻松的气氛给破坏掉了。 刘老师打了圆场。 有的人不喜欢这种看相算命的东西,反感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了,沈良就不是那种适合随意开玩笑的人。 林茂冷了脸,站起来换了个位置。 黄单见齐放又一次朝自己看过来,他没搭理。 m市的某个私人别墅里面灯火通明。 王琦进门就被盛情招待,他看着椅子上的中年人,五十来岁,穿着体面,可以称得上是大富大贵。 表舅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王警官,晚饭已经烧好了,我们去前厅吃吧。” 王琦只是来联系一下死者的家属,没想多待的,结果就因为看三层楼上的那些素描画,不知不觉的待了很长时间,都快八点半了还在这里。 前厅宽敞明亮,长桌上摆着精美的西式晚餐。 王琦已经见怪不怪了,死者在同学们眼里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公主,她跟着这样的表舅一起生活,物质上面自然不会差。 表舅给王琦倒红酒,“王警官,这次小唯的事,麻烦你们了。” 王琦说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表舅唉声叹气,“怨我,要是把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多分一点给小唯,她也许就不会做出那种傻事了。” 王琦说,“夏唯还有什么亲人吗?” 表舅说她有一个父亲,“小唯的父母是在三年前离异的,没过多久她妈妈就过世了,她爸有了新的家庭,没来看过她。” 王琦不能理解,离异的家庭他接触过,夫妻双方在对待孩子上面都不会弃之不理,“为什么?” 表舅欲言又止,“可能是为了顾忌现在的老婆孩子吧。” 王琦没多问。 夏唯是自己杀的自己,案子已经结了。 那个年纪的孩子会比较敏感,也异常脆弱,会因为旁人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声而引起激烈的情绪波动,一念之间做出极端的行为也不在少数。 一顿饭草草结束,王琦起身告辞。 夏唯的后事是她表舅操办的,找了个不错的墓园。 葬礼定在13号,前一天黄单跟林茂都很发愁,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季节的黑色衣服。 林茂把黄单叫上,俩人一块儿去了沈良那屋。 沈良跟他们完全相反,春夏秋冬这四个季节里面,他几乎都是黑色的衣服。 黄单和林茂的身材都跟他相似,可以借了穿。 沈良嫌弃的说,“借给你们穿可以,必须洗干净了再还给我。” 林茂说,“知道了知道了。” 他拉着黄单站到衣橱前翻翻,“舒然,你要穿哪一件?我觉得这件不错哎,你说呢?” 黄单无所谓,“可以的。” 当天他们三人跟陈时碰头,一起打车去了墓地。 车子刚出发,陈时口袋里的手就握成了拳头,双眼紧闭,薄唇也紧紧抿着,一张脸白的吓人,他在独自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黄单不能看,一看就心疼,他垂下了眼皮,比陈时还希望车子快点停下来。 结果却不如愿。 抵达墓地的半路上碰见车祸,司机不得不绕路走,等到了目的地,葬礼已经结束了,他们没见到夏唯的表舅,墓碑前一个人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不行了肚子太疼了,我要去躺着了,今天就这样哈。 别怕,大结局绝对he,甜到牙疼,跟上一篇文不一样,同样的设定我不会重复用的。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74章 他们没有脸 墓园很大,一排排墓碑日复一日地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 静静地等着亲朋好友前来看望他们。 青天白日的, 这地儿都透着一股子阴冷的感觉, 无孔不入。 在四人里面,林茂看起来胆子还没有芝麻粒大,他吞咽唾沫,很小声的说,“妈的,这里真渗得慌,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一扭头, 林茂就跟墓碑上的夏唯四目相视,他的身子剧烈一抖, 人快速从最边上挤到黄单跟陈时中间去了, “小唯活着的时候, 我能看她的脸看一天, 怎么现在我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沈良说,“因为她死了。” 林茂摇摇头, “我觉得不止是这个原因, 我这几天睡觉, 总是会梦到她死时的情形, 你们跟我一样吗?” 沈良说自己一次没梦到。 林茂看向陈时,陈时的眉头一挑,“我睡觉很少做梦。” 见林茂看过来,黄单说, “我也梦到了夏唯,梦里的她倒在床边,瞪着天花板,嘴巴微微张着,好像动了动,在说着什么。” 林茂的眼珠子瞪大,结结巴巴的问,“说说说……说什么了?” 黄单说不知道,又摆出一副认真回忆的样子,“夏唯没有发出声音,我看她的嘴型猜是……” 这次林茂没怎么样,反而是沈良先问,“是什么?” 黄单说,“两个字,再见。” 沈良蹙了一下眉心,几不可查。 林茂这时才一惊一乍,搓着两条胳膊说,“干嘛啊这是,我们不是来参加葬礼的吗?为什么要在她的墓碑前说起这种事?” 黄单抿了抿嘴,其实他跟陈时一样,睡觉少梦,刚才只是在试探林茂,没想到会引起沈良的注意。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茂受不了的说,“小唯死了,我才知道,人真的会说死就死,毫无预兆,就像是命中注定,死的时间到了,一秒都不会延误,那种命比什么,对对,比纸薄的说法竟然也是真的,太可怕了。” 他大力搓了把脸,“不行,我要去城隍庙拜拜城隍爷,求爷爷他老人家保佑保佑我,顺便买个玉戴戴,好让我逢凶化吉,明年高考顺利考个一本二本。” 沈良鄙夷的瞥他一眼,“你饭都吃不起了,还想买玉?我看你倒不如先去卖个肾。” 林茂狠狠瞪他,完了就扭头,“舒然,你借我点钱呗。” 黄单开口,“回去再说。” 他的生活费还剩三十左右,晚上要去原主的亲戚那儿走一趟了。 陈时单手插兜,“城隍庙的玉假的多,几块几十的玩意儿,几百几千的卖,被骗了都不知道,还是上庙里看看比较稳妥,找主持给开个光,玉才有灵性,能辟邪挡灾。” 林茂翻白眼,“得了吧,那是给有钱人服务的,我还是去城隍庙碰碰运气好了。” 他想起来了什么,“陈时,你脖子里是不是戴着玉?” 陈时斜眼,“是有一块,祖传的。” 林茂一脸羡慕,“真好啊,你祖宗还给你留了那么一个宝贝,我祖宗连个屁都没留给我,人比人气死人。” 沈良淡淡道,“求人不如求己。” 林茂哟呵,“这话谁不会说啊,可是关键时候,还就得靠别人,跟你这种人说了你也不懂。” 话锋一转,他嘿嘿笑道,“陈时,你能把玉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吗?” 沈良的余光转动。 黄单看过去,陈时的脖子里是有个红绳子,贴着他的脖颈,大多都埋在领口里面,隐隐若仙。 陈时的唇角懒懒一勾,“我身上的玉是多年前一位大师给的,我怕把玉拿出来,吓坏了这里的其他人。” 林茂不明所以,“其他人?谁啊?这里不就我们几个吗?” 陈时放缓语调,幽幽的说,“不止,这里有很多人,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呢。” 林茂,“……” “卧槽陈时,你说什么鬼话啊,老子差点吓的尿裤子。” 陈时的喉咙里发出笑声,见一道目光扫向自己,就微侧头,略显凌厉的眉毛往上扬了扬,眼神询问。 黄单收回了视线。 陈时唇边的弧度不变,他整整衬衫衣领,望着墓碑上的女生,“可惜没见到小唯的表舅,也不知道她家里是什么情况。” 林茂咂嘴,“有钱人的时间很宝贵的,赞礼一结束,就各忙各的去了。” 黄单说,“这地方挺不错的。” “……” 竟然还有人说墓地不错。 几人说着说着,就又聊了起来,真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或许是太年少,也有可能是地底下的人走的太过突然,不真实。 林茂啊了一声,“坏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花店买白菊吗?” 黄单一愣,忘了。 陈时跟沈良也是那个表情,谁都没想起来。 四个人跑来参加葬礼,两手空空的,看起来似乎都很不走心,但他们到这儿来,一路上就没怎么消停,遗漏掉也是正常的。 出门时急匆匆的,路上遇到车祸,车子绕了半个h市,多花了二三十的车费不说,还是没赶上。 林茂自我安慰,“小唯不会怪我们的。” 黄单几人沉默不语。 墓碑上的照片是夏唯的近照,从领子看,穿的似乎是件裙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两侧,一边的发丝别在耳朵后面,露着耳垂上的大耳环,她那张青春漂亮的瓜子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像是在说“你们来看了我啊” 黄单没看夏唯的脸,看的是她锁骨周围的衣领,怎么觉得有点像是她衣橱里挂着的那件? 有林茂跟沈良在场,黄单不方便问陈时,他寻思找个机会问问。 林茂咦了一声,他伸手指着墓碑上的照片,“我不会是看花眼了吧?你们谁帮我看看,小唯左边的脸上是不是有个红点?” 黄单说,“是有一个。” 林茂的脸色变了变,“我们不是通宵上网来着吗?那天早上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没有红点呢,晚上我去画室画写生才看到的,第二天她就出事了。”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离开画室的时候就快十一点了,回到住处才分开的,警方说她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到两点半之间,都不想活了,还有心思拍照,再发给表舅?” 黄单若有所思。 陈时古怪的看林茂,“你怎么连小红点都注意到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林茂咳咳,“小唯可是完全按照我的理想型长的,我现在还记得当年她最后一个进教室,穿着一件白裙子,小皮鞋,长发飘飘,手里还拿着一个长耳兔,丘比特的箭一下子就射中了我,要不是她以前一再跟我说,我不是她喜欢的那款,还说要么做兄弟,要么滚蛋,我死活也会扒着她不放手。” 陈时哦了声。 黄单是头一次听到林茂说这番话,夏唯没提过只字片语,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相关信息,真假难定,他要再看看。 林茂挠挠脸皮,“我还是很费解。” 沈良倒是很淡定,“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她那么爱美,一天不知道要拍多少照片。” 林茂说,“问题是她都不想活了,还有心思拍照?” 沈良的神色淡淡的,“我曾经看过国外一个人物的自传,他是自己杀了自己,在动手杀死自己前记录了整个过程,细节准备,心理变化,甚至还拍了下来。” 林茂难以相信,“不会吧?” 沈良嗤了声,“叫你多读书,你不听,我看你早晚会让自己活成一个白痴。” 林茂,“……” 墓碑前又一次陷入安静。 黄单在整理着思绪,到目前为止,第一嫌疑人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他放谁上去,都觉得不是那么合适。 画室里几十个人,结果很难说。 如果是鬼干的,肯定就会牵扯到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黄单的头有些疼,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周娇娇编造的那个故事,他的手指神经质地动了动。 大概是太安静了,黄单有些诧异,他抬眼去看,发现林茂,陈时,沈良三人正在对着墓碑鞠躬,做着最后的告别。 顿了顿,黄单也那么做了。 最后一个仪式结束,林茂舔舔发干的嘴皮子,“我说,哥几个,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陈时把视线从墓碑上收回,“走吧。” 林茂的个头最小,腿也最短,却走在最前面,风巴阿t恤都吹的鼓了起来,他这样儿,像极了那次自己在画室摔倒,黄单把他扶起来,说先回去,他就不管不顾的自己先跑。 是个自私的人,黄单心想。 沈良落后林茂几步,走路的样子都带着斯文味儿,面||具戴的时间太长了,融进了骨子里。 黄单回头看了眼墓碑。 陈时捕捉到了,“你还看什么呢?舍不得啊?要不然你留下来,再陪她多待一会儿?一起吃个午饭什么的。” 黄单没理他话里的戏谑,而是问,“你跟夏唯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时慢悠悠的走着,“怎么?” 黄单说,“随便问问。” 陈时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了,眉眼藏在阴影里,似乎在笑,“对不住,我不回答随便的问题。” 黄单,“……” 他加快了脚步追上去,重复问了一句,“这次我不是随便问问,我是认真的。” 陈时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闲闲的放在脑后,“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是关心夏唯的过去,还是在拐着弯的打听我?” 黄单说,“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陈时扯动一边的嘴角,他笑起来,“我不回答不诚实的小朋友提出的问题。” 黄单改口,“我撒谎了,我很关注你的事。” 陈时甩过去一个“小样儿,我早就把你给看穿了,在我面前耍花招,你还嫩了点”的不屑眼神。 黄单无语。 陈时回答了那个问题,“她上高二,我上高三的那年,在画室里认识的。” 黄单说,“是校花吧。” 陈时耸耸肩,“追她的男生从高一到高三,从本校到隔壁学校,一大堆,我们宿舍每天熄灯后的话题之一,就是二班的学妹怎么样怎么样。” “反正我是没看出来她跟其他女生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我没那么觉得。” 黄单说,“你的审美不好。“ 陈时赞同的点头,“确实,我竟然觉得你有点可爱。” 黄单的眼皮掀了掀,看着面前男生的高大背影,“我不可爱的。” 陈时说,“嗯,现在我知道了。” 黄单,“……” 他心想,自己可爱吗?不可爱,一点都不。 前面的陈时突然停下脚步,黄单猝不及防,险险的在离他几寸距离时收住脚,“怎么不走了?” 陈时扭头,“你别走我后面。” 黄单没听明白,“嗯?” 陈时什么也没说,拽住少年的人,把他给拽到了自己面前,“走。” 黄单的眼角轻微一抽,“沈良喜欢夏唯吗?” 陈时的眼睛下意识地在少年背上扫动,听到声音,他的神经末梢一抖,“没看出来。” 黄单试探的问道,“你不觉得他们三个的关系怪怪的吗?” 陈时的眼皮耷拉下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没觉得,我只觉得你怪怪的。” 黄单把脖子往后扭,“有吗?” 陈时伸出一只手在少年背上推了推,“看什么看,还不赶快走!” 黄单听到前面的动静,就把目光移了过去。 林茂把手臂搭到沈良的肩膀上,下一刻就被挥开了,他又去搭,再次被挥来了。 要是换个人,一再被这么对待,都会生气的,但是林茂没有,他虽然骂骂咧咧,却还是嬉皮笑脸的把脸凑到沈良面前,说着只有他们能听见的东西。 陈时也望过去,“是不是很好奇,林茂跟沈良明明是两种性格的人,怎么会成为朋友的?” 黄单是好奇。 陈时的眼眸半眯着,他拉长了声音,有几分说故事的意味在里头,“以前我也这么想过,后来我发现……” 黄单等了等,没等到答案就问,“发现什么?” 陈时啧啧,“你在听啊,我还以为你的三魂六魄都飞到天上玩儿去了。” 黄单,“……” 陈时逗逗少年就往下说,“他们是同一种人。” 黄单一愣,是吗?他带着这个信息再次去看前面挥动胳膊腿的林茂和沈良,在脑子里把关于他们的片段都梳理了两遍。 林茂的喊声传来,他不停挥着胳膊,“舒然,陈时,你俩在后面拉屎呢,磨磨蹭蹭的!” 陈时还是那个步子,“走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急着去投胎。” 黄单看到林茂的脸顿时就黑了。 这话在别处听,玩笑的意味很浓,到了墓地,就让人心里不是很舒服了,尤其是林茂胆子那么小,又那么怕鬼的一个人。 林茂怕陈时,骂了声什么,就当这事过去了。 城隍庙离农大不算远,黄单几个坐公交去的,车上人很多,他们上去就拉着拉环,人站在前面,想往里面走却走不过去。 黄单站在林茂跟陈时中间,沈良在林茂那边,四人是并排站的。 下一站又上来几个人,车里更挤了。 本来就畏惧坐车,周围还都是人,空气也非常浑浊,陈时的面色越发的可怕,坐在椅子上的是个女生,看他摇摇晃晃的,脸上都没血色就主动站起来,“你来坐吧。” 陈时上车以后就变了个人,他不逞强,道了谢就坐椅子上去了。 黄单知道自己不能看,还是没忍住,把眼角垂了下去,入眼的是男生弓起来的背部,绷紧了的身体,他偏过头,呼吸变的急促。 刚才让座的女生一扭头,正好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她呆了呆,不会吧?这两个帅哥是一个有病,一个刚失恋? 黄单无声的哭着,林茂跟沈良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现面前那一排椅子上的人都看过来,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林茂膛目结舌,“舒舒然,你怎么哭了?” 黄单哭着说,“晕车。” 林茂,“……” 黄单一直哭一直哭,在他前面的大妈看不下去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他,“同学,你过来坐吧。” “不用的。” 黄单拒绝了,他坐着也没用,还是会哭,心脏那里像是被一只手抓住,大力的撕扯着,看不见的血喷涌出来,陈时的痛苦不能缓和,他早晚会活活疼死的。 到了地儿,陈时跟黄单俩人都蹲在草地旁边,一个在喘气,一个在抽泣。 林茂跟沈良互看了好几次,都很无语。 陈时缓了缓,他抹掉脸上的冷汗,“我俩怎么跟难兄难弟似的?” 黄单在擦眼泪,闻言就笑了一下。 陈时愣愣,半响说,“你这人真有意思,我来这儿几天了,一次都没见你笑过,这会儿哭的都快化成水了,竟然还笑的出来。” 这回换黄单愣了。 他听到陈时说,“不过你笑起来,还真是……” 这话就到这里停了。 话说到一半很讨人厌,陈时偏偏没有那个意识,黄单又不是个喜欢主动的人,更不会黏人,就没缠他多问。 城隍庙也是批发市场,热闹非凡,人很拥挤,如果沈良不来,气氛会更好,可是林茂似乎走哪儿都喜欢叫上他。 路边有算卦的,林茂凑了过去。 老头在他脸上看了看,再掐指一算,就来了一句,“小伙子,你最近是不是梦比较多?” 林茂一听就愣了愣,难道自己走了狗屎运,刚来就遇到高人了?他点点头,说是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头高深莫测的眯了眯眼睛,“梦到的都是同一个人吧。” 林茂这回真信了,这就是高人,绝对的高人,还不要钱,他从半蹲着变成蹲着,跟老头废话了好半天,结果没想到算着算着,五十就没了。 看似算出来了,其实屁也没算出来。 林茂离开了又折回去,看到老头在给一个女生算命,那女生说自己睡觉做梦,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老头用的是相同的套路,套走了女生口袋里的钱,比林茂还要多。 但是穷人的五十,跟富人的一百不是一个概念。 林茂气得要死,要不是沈良拉着,他已经冲过去给那老头一脚了,唠唠叨叨的说五十得买多少吃的啊。 沈良说着风凉话,“那老头没偷没抢,是你自己把钱递过去的。” 林茂一脚揣在石狮子上面,疼的他心一抽,抱着腿就嚎,“他骗了我,死骗子!” 黄单跟陈时站在一边,不参与。 陈时说,“我去买喝的,你要吗?” 黄单也去了,要了杯茉莉花茶,陈时付的钱,说是上次的水是他买的。 算这么清,黄单蹙蹙眉心,“茉莉花两块五一杯,水一块钱,那我要给你一块五。” 陈时口中的绿茶喷了出去,“你干嘛呢?这也要算?” 黄单说,“是你先跟我算的。” 陈时想起来了刚才自己所说的,他哭笑不得,“你小子真是……” 又没把话说完整。 林茂要买牛仔裤,一个门脸一个门脸的看,他不怎么会还价,就叫沈良帮他还。 沈良面皮薄,自尊心强的很,买东西都是先找表明价格的买,买了就走,不会在店里跟老板扯嘴皮子。 “你去买画纸,你自己在这儿慢慢看吧。” 沈良说完就走。 林茂对着他的背影骂他不讲义气,转头就盯上黄单跟陈时了。 最后那件牛仔裤以二十块钱成交的,是陈时的功劳。 城隍庙有好几家卖画具的,画室里面的人都会上这儿来买,人多点能给个优惠。 黄单他们在其中一家店找到了沈良。 沈良在看画笔,挺贵的,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定买。 林茂磨牙,愤愤的说,“要是我那五十没被骗走,我也能买这么好的笔。” 沈良说,“算了吧,你只会多买两件衣服。” 林茂的心思被当场戳穿,他的脸都绿了,“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沈良呵呵。 黄单买了两块橡皮擦,一百张画纸,铅笔也买了十几支,兜里的钱是出门前去原主亲戚那儿拿的,一共五百,吃的穿的用的,房租画具之类的加一起,不能超过这个数,不然就完了。 陈时靠在一旁,手拿着本国外的画集看,“看不出来还挺有钱的嘛。” 黄单说,“我没钱的。” 陈时把画集合上,丢回了原处,“没钱你一下子买这么多?攒起来又不会升值。” 黄单说,“过来一趟还要两块钱坐公交。” 陈时的脸抽抽,“这么说,你还是在精打细算啊。” 黄单抿嘴,“钱不够花,我要多想想。” “就算你想破头,也不会把钱变出来,你有那功夫,还是想一想怎么提高画技吧,争取单招考的好一些,选择也就多了,你考好了,你家里才不会觉得花在你身上的钱是打了水漂。” 陈时到外面抽烟去了。 黄单垂头认真思考了会儿,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回去一半。 当天下午,陈时就回学校了。 他一个人走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抬起来挥了挥,背影干脆利落,似乎没什么可留恋的。 黄单该干什么干什么,知道陈时还会再来的。 一天夜里,林茂肚子疼,他要去上厕所,让黄单陪他去。 黄单困的不行,“床底下有痰盂。” 林茂说,“我蹲痰盂拉不出来,舒然,你陪我去吧,我们去去就回。” 黄单没办法,哈欠连天的穿上衣服出门。 这时候,隔壁的门突然开了,林茂吓一大跳,人往黄单身后躲。 黄单抽抽嘴,这时候背后才是最可怕的吧。 齐放的脚上趿拉着拖鞋,头发蓬乱,身上穿着格子的睡衣睡裤,“你们也是要去厕所?” 黄单点头。 于是三人结伴同行。 深更半夜的,巷子里连只耗子都没有,静的过了头。 要是一个人,准会觉得后面有脚步声,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见了东西会害怕,看不见东西更害怕,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林茂没话找话,他问着齐放,“你真的是十八岁?” 齐放摸了把络腮胡,露出一口白牙,“我永远十八。” 林茂对着夜空翻了个白眼,“大学有意思吗?” 齐放说,“没意思。” 林茂猜想是农大没意思,换个学校没准就有了,反正他不喜欢这里,“你经常在屋子里弹吉他,我们还以为你是音乐学院的。” 齐放说,“爱好而已。” 三人聊着天,不觉得巷子很难走,七拐八拐的就拐出来,他们还没走近,就闻到了厕所自身的体香。 里面的灯是坏的,跟隔壁女厕一样就一个长条,站上面撒尿,大号就蹲着。 来不及了就捡着哪儿有空地就在哪儿解决。 黄单先出来的,齐放在他后头出来,俩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味儿,没别的法子,只能等夜风来把那味儿吹掉。 齐放仰头看天,“月亮真圆。” 黄单,“嗯。” 齐放清清嗓子,“我算命真的很灵的,你要不要算算?” 黄单说,“不算。” 齐放神秘兮兮的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算,因为你没命可算。” 黄单没说话。 齐放龇牙咧嘴,“我只是开个玩笑,不好笑吗?” 黄单还是没说话。 齐放脸上的笑意顿住,尴尬的说,“抱歉,我以为你不介意的。” 黄单说,“没有人不介意。” 齐放抓抓头发,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在黄单边上蹲着,一声不吭的抽起了烟。 黄单闻着烟味,想起了陈时。 厕所里的林茂裤子都没穿好就出来了,他把裤子往上提提,“卧槽,里面黑漆漆的,差点吓的半死。” “你俩怎么了?” 齐放把烟掐掉,“我惹张同学不高兴了。” 林茂哈哈大笑,说真的假的,手往黄单的脸上捏。 黄单躲开了,“你的手很臭。” 林茂闻闻,臭的他鼻子都要掉了,这里也没个水龙头洗手,只能忍着了。 回去的路上,林茂跟齐放说话,黄单一言不发。 之后黄单跟林茂每天都去画室画画,白天不在房间里,只有中午回来烧饭,他们没再遇到齐放,吉他声倒是常有,都在夜里,跟之前一样,明明是个糙汉子脸,却弹出弱不禁风的味道。 时间过的很快,早中晚都在画画,不知不觉就是一天,画室里的低年级学生没有什么紧迫感,照常在散漫的节奏里画两笔画,扯十几二十句闲话,笑呵呵的等着今天结束,明天到来。 高三的就麻烦了,开始了大量的临摹和练习,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时间段就是这几个月。 快到月底了,就表示每个月一次的考试要到了,之前都是沈良总成绩排第一,这回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变化。 沈良在画室其他人的眼里是个画画非常好,很好说话,也特别认真的人,而且他长了一副小生面孔,斯文又白净,女孩子会很有好感。 周娇娇说起这次考试,沈良的第一名恐怕保不住时,好几个女生都跟她发生口角。 “不可能,张舒然是进步了,但时间太短,又很突然,根本就没时间来搞明白,谁知道考试的时候他会不会就画不出来了?” “就是,沈良跟张舒然可不一样,他一直画的很好,基础摆在那儿,俩人没有可比性。” “对啊,而且我发现张舒然这几天不是不来画室,就是画不完,心思都不在上面,八成是要被打回原形了。” “谁说的,舒然画的越来越好了,我还觉得沈良考试的时候会画不好呢。” 周娇娇那话一说出去,就被几人围攻,她渐渐败下阵来,不高兴的搬着凳子去找黄单,“气死我了。” 黄单在往盒子里倒颜料,“没什么好气的。” 周娇娇哼了哼,“怎么没有,太有了好嘛,真是的,我爸今天有事不在,好不容易不跟着我了,我还没怎么开心,好心情就全没了,她们干嘛呢,又不是沈良的女朋友,至于吗?” 林茂神出鬼没,“你也不是舒然的女朋友。” 周娇娇的脸通红,“要你管啊!” 她偷偷瞥身旁的少年,见对方没有露出反感的情绪才松口气,“舒然,你不要听她们胡说八道,你这次考试一定能超常发挥。” 黄单把草绿放进工具箱里,换了个湖蓝,“沈良画的挺好。” 周娇娇说,“他就是凭感觉画的。” 黄单用的是笃定的语气,“你不喜欢沈良。” 周娇娇撇了撇嘴,“那种表里不一,嫉妒心强,又爱装模做样的人谁会喜欢。” 她摇摇头,“我说错了,还是有人喜欢的。” 一中的女生在跟沈良说话,俩人挨的挺近的,胳膊都碰到了。 黄单发现沈良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那一眼里面裹挟着轻蔑,不把他放在眼里,够不成威胁,觉得他连对手都算不算。 大概在沈良心里,他唯一的对手就是陈时。 陈时不在,没人能跟上他的脚步,他会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跑到终点。 晚上有写生,来的只有高三生,人还不全,除了黄单,林茂,沈良,周娇娇,就只有另外四个人,要按照老师打印的名单轮流来做模特。 今晚不在画室的肯本就不能算在里面,往下数就是林茂。 沈良看他扭扭捏捏的,就把眉头一皱,“林茂,我真不懂你在搞什么。” 林茂反击,“你怎么不去啊?” 沈良淡淡的说,“你在我前面,还没到我。” 林茂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沈良看了看他,“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画室里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说明那个人不敢再那么做了。” 林茂的眼珠子一转,他想想也是,两个老师都开过会,把话也说的很绝,搞破坏的王八蛋是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见其他人都拿着画板在等,林茂就坐到椅子上去了。 周娇娇量着林茂的眉眼,拿铅笔在纸上画了两个椭圆的形状,“林茂,你能不能把眼睛睁开,我看不到你的眼白跟眼珠子。” 林茂的眼睛一睁,“这回看到了吗?” 周娇娇噗嗤笑出声,“你还是别睁了吧,太丑了,我怕晚上做噩梦。” 林茂的唾沫星子乱飞,“要画就画,别逼逼。” 黄单在画林茂的五官,他的眼睛很小,也细,不好画,也很好画,特征比较明显,容易一眼就能抓住。 一个多小时后,刘老师来了画室,“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周娇娇吹吹纸上的橡皮屑,“不是睡觉,就是上网吧玩去了。” 刘老师走过去,低头看看她的画,“林茂是单眼皮,你画成双的了。” 周娇娇说她知道,“我是觉得林茂那单眼皮太难看了,多画一条线会好看很多。” 刘老师说,“你是在画写生。” 周娇娇吐吐舌头,找橡皮把左右两只眼睛上面的两条线都擦掉了。 刘老师照例开始点评放在地上的那几幅画,他动笔改了周娇娇的那副,没多动,只动了眼睛眉毛那块区域,画里的路人甲一下子就变成了林茂。 所谓的眉目传神,说的就是一个人的□□,把谁的□□画上去,那就是谁。 周娇娇唉声叹气,“老师好厉害。” 刘老师笑着叫她别拍马屁,“认真着点,还有两三个月就要单招考试了,别浪费时间。” 这话不止是说给周娇娇听的,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考好了,皆大欢喜。 还剩下黄单跟沈良的画没有被看,大家都等着,指望能从老师嘴里听出个谁上谁下的区分。 刘老师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只说,“这两幅各有优缺点,不分上下。” 沈良的脸色瞬间沉了沉,转瞬即逝。 周娇娇说,“怎么会不分上下呢,我觉得舒然画的更像林茂,要不让林茂本人来说。” 林茂嫌弃的看看那几幅画,不止是嫌弃,还有点渗人,这跟照镜子是两码事。 人头写生画出来的,跟本人长的不会一模一样,坏就坏在这里,当事人会觉得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陌生人,怪怪的。 沈良笑着说,“我也觉得舒然画的比较像林茂。” 另外几个人都说他画的更像。 黄单在削铅笔,削好了放着,明天就不用削了,他很不喜欢干这个活儿。 “沈良以为黄单受到了打击,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像不像的,还是让林茂自己来说吧。” 林茂切了一声,“没什么好说的,我本人长的比你们画的要帅多了好嘛。” 刘老师难得的开玩笑,“差不多。” 林茂,“……” 周娇娇在黄单耳边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安慰他,怕他在考试前胡思乱想。 黄单说,“没事的。” 沈良走过来,“舒然,你的进步很大,超过我的想象。” 林茂勾他的脖子,“是啊是啊,我也那么觉得,舒然,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兄弟几个。” 周娇娇说,“舒然跟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考完单招就回去补文化课了。” 言下之意是,到时候谁还记得谁啊。 林茂笑嘻嘻的说,“娇娇同学,舒然跟你好像也不是一个学校的吧。” 周娇娇失落的垮下脸,什么也没说就背上背包走了。 黄单把削好的铅笔放进笔袋里面,之后就去检查工具箱里的画具,颜料都是一样的,没做记号,有人偷拿了用也看不出来,他已经掉了两盒了,一盒白的,一盒黑的。 这事黄单没告诉别人,林茂都不知道。 刘老师去拿扫帚进来扫扫地上的垃圾,对黄单在内的几个人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路上慢点。” 黄单他们跟老师打了招呼离开。 第二天早上,黄单被林茂拉起来,叫上沈良一块儿去了画室。 这个点还早,学校里有点儿冷清,大学生们都在宿舍里睡觉,还不到起床的时候。 林茂羡慕的说,“明年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好了。” 黄单说,“大学不轻松。” 林茂深呼吸,“扯淡呢,大学巨轻松的,沈良他哥就是那么说的,还说每天都很无聊,没什么事干。” 沈良说,“是很无聊。” 黄单换了个话题,“去买早饭吃吧,肚子饿了。” 林茂在口袋里掏掏钱,把几个钢镚抓住数了数,“买了玉,日子没法过了,我爸说下个月才会给我打钱,兄弟们,施舍我点呗。” 黄单无能为力,借林茂一百已经是极限了,他这个月都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 林茂也知道室友的情况,就可怜巴巴的望着沈良,嘴里还说着屁话,“你还记得班主任说过的一句话吗?他说同学之间的友谊无价,我们走出校园,立足于社会,见了面还是同学,应该要互相帮助,这样才对得起度过的三年高中时光。” 沈良懒的再听林茂放屁,施舍给了他五块钱。 林茂立马把五块钱的纸币接住,夸张的哽咽,“谢主隆恩。” 沈良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林茂哪儿管有没有出息,肚子能填饱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顿早餐吃掉了五块钱的三分之一,还从沈良那儿拿了两个包子,从黄单那儿拿了一个馒头。 黄单买了杯豆浆边走边喝,到画室的小院子门口时已经见底了,他把杯子丢进唯一的一个垃圾桶里,跟上了沈良和林茂。 画室的门开着,刘老师在里面,就他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林茂进去就看地上的那几个画板,见到上面的画都有脸,他的嘴里哼起了小曲儿,果然,那王八蛋昨晚没有搞破坏。 沈良在林茂后面进去,他还没看到画板,只觉得刘老师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太对。 跟沈良并肩走进画室的黄单比他更早发现,几乎是在见到刘老师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茂后知后觉,“老师,怎么了?地上的画不都好好的吗?” 刘老师说,“你看那是你的脸吗?” 作者有话要说:  05年的物价跟现在不一样,地方不同,也会有很大的区别,没有可比性。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75章 他们没有脸 林茂的父母都是高鼻梁,双眼皮, 五官端正, 可他丝毫没有遗传到父母的优点, 小时候父母里面的谁开玩笑说是从菜地里,或者是地沟里把他捡回来的,他会信,也难过好久。 因为全家就他长的最差。 渐渐长大了,林茂知道,他还是有点像他爸的,就是好基因没传到他这里, 有类似情况的人还不少,不止是他一个人这么悲剧。 林茂的眉毛粗又短, 也很浓密, 他是单眼皮, 眼睛很小, 细细的一条,眉眼之间有几分狡猾的意味, 第一眼看去, 会让人有种小心思很多的感觉。 可地上的几幅画里, 那人脸上是刀削的眉毛, 眼皮内双,眼睛的形状偏长,眼尾的弧度往下走,右边的眉毛里有一颗黑痣, 眉眼带着英气,显得正直而又善良。 画室里被一种诡异的气氛围绕着。 黄单跟沈良两个人看到自己昨晚画的画,都变了脸色。 人头写生时,一个人的□□全部展现在眉眼当中,这块区域改了,换了,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那不是林茂的脸。 黄单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嘴里的豆浆味儿还没散掉,他蹲下来拿走自己的画板,手指摸着被改掉的人脸,指腹感受上面的触感。 是铅笔排的线条,摸上去会沾到很多铅笔灰。 黄单试图去幻想那人画画时的情形,却发现无法做到,像是遭受了什么东西的阻拦。 其实他要完成任务,这种事继续发生会比较好。 这样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离躲藏在暗中的目标越来越近。 在夏唯最后一次当了模特,脸没了以后的这些天,画室里风平浪静,黄单照常画画,内心是很焦急的,他迫不及待的等着怪事发生,没想到今早就出现了。 对象是林茂。 这个结果在黄单的意料之中。 夏唯,林茂,沈良三人是同班同学,一个贫困县的,一个死了,是自己杀了自己,死前做模特的时候没脸,一个做了两次模特,一次没脸,一次脸不是自己的,目前还活着。 按照顺序,林茂后面的第四个就是沈良,黄单要看看,到时候他的脸还在不在。 这种怪事发生的很有针对性,没有任何的遮掩,那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宣告,对方在说“我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没有人可以阻止”。 黄单把沈良跟林茂他们两个圈了起来,不过这是暂时的,不到最后解开谜团,答案很难说。 嘭—— 一块画板被踢了出去,重重翻了个跟头,林茂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愤怒的吼起来,“卧槽,谁他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人说话。 林茂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他失去理智,开始在画室里发疯,把地上的画板踢的踢,踩的踩。 刘老师走出画室给张老师打电话,结束通话后没回去,进了旁边的小工作室。 黄单抬手敲门进去,“老师,画上的是谁?” 刘老师深坐在木椅里面,隔着杂乱的画看他一眼,“不知道。” 黄单的眼睛微睁,快速掩去神色,“会不会是画室里面的人?人头写生跟真人还是有点区别的,不会一模一样。” 刘老师说不是,语气是笃定的,“要是画室里的人,老师能看出来。” 黄单说,“那就奇怪了,对方前几次把我们画的脸擦了,这次没擦,而是改成另一张脸,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老师揉眉心,长长的叹口气,“老师也很费解啊。” 他似乎正在陷入某个时间段的回忆当中,又很快从里面出来。 黄单捕捉到了,“老师,昨晚画室的门锁了吗?” 刘老师说锁了,“我亲自锁的,走之前也检查过,不会有什么问题。” 黄单探究的目光盯着椅子上的男人,三十来岁的大学老师,算是年轻的了,穿着是一个异类,天气转凉了,他还穿着一身长衫,布鞋。 现在的时代不同以往,追求时尚新鲜的东西,想买到纯手工的老布鞋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老一辈的人来做,黄单第一次穿越去了乡村,他穿的就是这种布鞋,鞋底不好纳,要拿大针一针针的戳,做鞋帮子更是有特定的步骤,还要糊报纸,糊好几层。 黄单心想,这个刘老师家里有一个手巧的亲人,也很爱他。 刘老师换了个坐姿,“还有事?” 黄单回神,目光里的探究没有收回,“老师,要报警吗?” 刘老师说不用,“晚点张老师会过来,我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工作室腾出来,放进去一张床,轮流过来值班,要么就把画室的锁换掉。” 黄单了然,如果报警,事情传开了,对画室的名声不好,明年搞不好就开不下去了,那两个老师就少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刘老师叹口气,“好了,你去安抚安抚林茂吧。” 黄单应声走出工作室,他没立刻回画室,而是站在小院子里面,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墙上有不知道谁弄上去的颜料,五颜六色的,角落里堆放着脏破的水桶,开叉的画笔等物品,都是是上一批学生留下的,还有几块布满脏污的画板。 说起来,画室里有一批老画板,颜料盒,调色盘之类的画具,家里穷的能省一笔钱是一笔钱,不在乎有多旧多脏,能凑合着用用就行。 黄单站在原地,他什么都看,什么都研究,哪怕是墙角的一朵小野花,一片枯叶,还是一无所获,觉得自己一直就是一只无头苍蝇,在瞎转。 犹豫了一下,黄单在心里问,“陆先生,我想知道那是谁的脸,能不能用积分换取这个信息?” 系统在叮一声后给出答复,“不能。” 黄单哦了声又问,“那你能告诉我,有什么是可以用积分换取的吗?” 系统,“一切牵扯到任务成败的都不能,除此以外都能。” 黄单抿了抿嘴,那脸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个任务的关键线索,他得想办法去查脸的主人。 就在这时,画室里传出林茂的咒骂声,听起来很刺耳。 黄单快步走进去,看到林茂在发神经,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脸变成了别人,就把那几幅画全给扯下来,两只脚站在上面把那人脸踩的又脏又黑,还不知道上哪儿翻到的一盒火柴,划开了丢到画里面。 被火焰包围的几幅画里有黄单画的,他的眼皮跳了跳,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刚才离开画室的时候,应该带走画板的。 黄单垂下眼皮,将那个人脸记在脑海里,他必须要找个机会尽快画出来。 即便不能完全复制,有个大概也比没有强。 林茂看着画烧成灰烬,他笑了起来,又发火,嘴里骂骂咧咧的,话很难听,把那个幕后之人的祖宗八代全问候了一遍。 沈良的画也被烧了,既没劝阻也没生气,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木板上面,背对着一组静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茂狠狠抹了一把脸,“怎么大家都没事,到我就他妈的见鬼了,操,到底是谁在背后玩老子?” 黄单凑近,“林茂,你冷静点。” 林茂大力把他推开,“怎么冷静啊?话说的好听,这事又没摊到你头上!” 和陈时一样,林茂也是从小干农活,手上有茧,力气比同龄人要大,那一下他用了全力,带着没处撒的怒火。 毫无防备,黄单被林茂推的往后倒,背部撞到画架的一角,他疼的嘶了声,难受的弯下了身子。 林茂喘着粗气,脸上出现慌乱,他的性子里有着懦弱,自私,占据了很大的位置,于是就下意识的逃避责任,“是你自己站不稳,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黄单疼的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画架倒在地上发出砰的声音,惊到了沉浸在思绪里的沈良,他抬抬眼皮,看着蹲在地上哭的少年,发生对方背上的衣服有一块红,流血了。 看是看到了,沈良却没什么行动,神态里是一片事不关己的漠然,还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多管闲事的傻逼,沈良在心里冷笑。 周娇娇进来就看到了画室里的混乱,她把手里没吃完的包子塞给她爸,跑过去蹲下来,想碰少年又不敢碰,他的衣服上有血,受伤了。 “舒然舒然,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医院?” 黄单也知道自己的背上有伤,他现在太疼了,太阳穴都一抽一抽的,“我没事。” 周娇娇紧张的说,“可是你流了好多血。” 黄单哭着说不要紧,他去了医院会更疼的,印象里是这样子,而且会疼很久,还是忍一忍好了。 周娇娇的眼眶一红,扭头就大声质问,“林茂,沈良,是不是你们打了舒然?!” 林茂瞪着周娇娇,像一只脖子被捏住的大公鸡。 沈良还是那副姿态,一副“别找我”的拒人千里样子。 周娇娇咬唇,视线从林茂身上移到沈良身上,再回到林茂那里,“林茂,舒然平时对你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他受伤了,你看都不看一眼?” 林茂的语气很冲,“关你屁事。” 周娇娇气结,她要发脾气,面前的人已经站起来走了。 黄单边走边哭的出了小院,在后面不远的小树林里找了个长椅坐下来,他背对着路口,无声的哭着。 周娇娇要追出去,她一个没注意,差点摔趴到一组静物上面,被周父给及时扶住了,“多大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不是啊爸,舒然哭的很厉害,背上还流血了,我要去看看他。” 周娇娇满脸的担忧,说着就往外面跑。 周父把女儿拽回来,“你先别去,让他缓一缓。” 周娇娇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舒然一个人,我去了,他心里会好受些。” 周父说,“张同学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哭,所以才出去的,你就别在这时候去找他了。” 周娇娇狐疑,“是吗?” 周父点头,“嗯。” 周娇娇撇嘴,“我每次哭,都希望能有个人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的。” 周父的眼色一黯,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周娇娇在口袋里抓抓,没抓到糖,她想起来身上的外套不是昨天穿的那件,糖都在那件外套里面。 “不知道舒然有没有好一点……” 嘟囔了句,周娇娇转头看看,这会儿才发现昨晚走前摆在地上的画板都被丢到一边,乱七八糟的倒扣着,她露出吃惊的表情,“谁干的?” 林茂心虚的偏开头,装作没听见,他还偷偷给沈良使眼色。 沈良抱着胳膊,没打算给什么回应。 周娇娇见俩人都不搭理自己,她气的抓抓头,弯腰找自己的画板。 画板都一个样子,画室里的人几乎都会做上记号,周娇娇也不例外,她的画板左下角有个兔子头的图案,很大一个,是她自己临摹的,所以很好找。 周娇娇把画板翻过来,发现上面的画不见了,旁边还有一些灰烬,里面夹着几块没烧掉的碎纸。 她把其他画板也翻了个边,画都没了。 这一看就是人为的。 周父把手里的包子给女儿,“先吃早饭,待会儿老师来了再说。” 周娇娇说吃不下,她把自己的画板放到画架上,又去捡黄单的那块,“真是的,大清早的就这么多事,我都后悔到这儿来画画了。” 周父皱皱眉头,“娇娇,你现在得以学业为主,别胡思乱想,没几个月就要考试了,你要抓紧时间跟老师多学……” 周娇娇不耐烦的打断,“知道了知道了。” 林茂见周娇娇跟她爸都没发现老师已经来了,他松口气。 周娇娇本来就偷偷留意着林茂跟沈良,林茂那变化一出现,她就逮着了,“林茂,画板上面的画是不是你搞的鬼?” 林茂听不得最后一个字,他脱口而出,“搞你妈逼!” 周娇娇气的浑身发抖,要不是她爸拦着,她已经冲上去给林茂一大嘴巴子了,“你嘴巴那么臭,早上去厕所□□了啊!” 林茂要回击,周父在他前面开口,声音里透着愤怒,“林同学,你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 把边上的画架推倒,林茂青着脸跑了出去。 画室里的气氛尴尬又僵硬。 沈良那张嘴里终于蹦出来了一句话,“叔叔,林茂是无心的。” 周父的脸色非常难看,“行了沈同学,你也别替那小子说好话了,他的品行什么样,我清楚的很。” 沈良拧了拧眉,“真的很抱歉。” 周父说,“跟你没关系,你不需要道歉,沈同学,叔叔给你个建议,别跟你那个同学靠的太近,对你没什么好处。” 沈良温和的笑了笑,“林茂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周娇娇凉飕飕的来了一句,“他那种人,不会有什么以后。” 沈良看她一眼。 周娇娇也看过去,冷冷的说,“怎么?” 沈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从地上拿走了自己的画板,坐到位置上铺画纸,在按钉子的时候没留神,把手指头给扎了。 那一下其实不是很疼,沈良的神经末梢却都跟着抖了抖,他盯着手指头上的那一滴血珠子,半响才放到嘴里吸了吸。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来画室,昨晚参与写生的几个人来一个闹一次,无非就是画怎么没了,谁干的,怎么那么缺德之类的话。 低年级的跟着凑热闹,叽里呱啦的议论纷纷,说什么安装摄像头,报警,还说晚上不回去躲画室里把人当场逮住,一个个的都在天马行空的乱说。 直到两个老师来了才安静一些。 黄单在小树林里哭了好一会儿,一路流着泪回到住处换了件上衣,他问陆先生买了药,不怎么疼了,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那药很好,就是贵,用掉了他五千积分。 黄单让陆先生给自己清算了一下苍蝇柜里的存货,菊||花灵不到一百,防裂等其他产品倒是有剩不少,最大的麻烦是积分不多了。 那个比赛还是上上次穿越到合租房里的事,而上次在小卖铺的时候,不说比赛,连系统先生提的反馈活动都没有。 黄单打盆水洗掉脸上的泪痕,拧干毛巾盖在红肿的眼睛上面,“陆先生,如果有赠送菊|花灵的活动,请您通知我一声,也可以直接给我报名。” 系统,“菊花灵?” 黄单说,“对的,就是它。” 系统,“那产品的副作用大,用的时间一长,身体会对其产生很强的依赖性,严重者会在使用的过程中出现幻觉,慎用。” 黄单说,“我的体质比较特殊,疼痛神经异于常人,没有它,我会被我喜欢的人做死的。” 系统,“可以不做。” 黄单摇头,“不可以的,我喜欢的人很喜欢做。” 系统,“何必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黄单说,“我还没有说完,我虽然疼的快死了,也喜欢的快死了。” 系统,“所以?” 黄单说,“所以我很需要菊花灵,越多越好,请您帮我留意一下相关的活动或者比赛。” 系统,“那不在陆某的工作范围。” 黄单,“……” 他认真的说,“我会努力完成任务,为陆先生争取最大的利益。” 系统,“陆某一向公事公办,假如是针对所有宿主的大型活动或比赛,黄宿主会知道的。” 黄单,“谢谢。” 拢了拢思绪,黄单想倒杯水喝,但是水瓶里是空的,他去拎茶壶倒了小半杯一口喝完了。 炉子很不好引,每次黄单跟林茂都是拿火钳夹一块新煤球去二楼找人换,没有就去一楼,还是没能换到烧红的煤,就去巷子里找,他们自己点不着。 这会儿是烧不成水了,黄单决定去巷子口的小店里买一瓶矿泉水,他打开门出去,跟靠在铁楼梯栏杆旁的齐放打了个照面。 齐放动动鼻子,“你身上有血腥味。” 黄单反手带上门的动作一顿,这人的嗅觉这么灵敏,那次夏唯死在房里,腥味浓到令人作呕,对方的房间贴着她,怎么没发现? 他掩盖了情绪,“受了点伤。” 齐放上前两步,关心的问,“还好吧?我看你的眼睛很红,哭过了?” 黄单说还好,“没事了。” 俩人一道下楼,从二楼绕到一楼,打开小铁门出去。 齐放顶着一张狂野不羁的糙汉子外表,一龇牙,那笑容会让他有种很阳光的感觉,“张舒然,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黄单说,“没有误会,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 齐放,“……” 他的面部抽了抽,“我能问为什么吗?该不会是我这络腮胡的问题吧?它长的不合你的心意?” “真要是这个原因,络腮胡倒是可以刮掉的,虽然我本人会很难过,毕竟留了快一年了,有感情。” 黄单说,“跟你的络腮胡无关,我不喜欢算命的。” 齐放闻言就哈哈大笑,“我那只是说着玩的,我不会算命,真的,我对那方面的东西一窍不通,都是胡编乱造的。” 黄单看他一眼,“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诚实。” 望着少年走远的背影,齐放摸了摸络腮胡,咧开嘴角笑了笑,“不诚实吗?是有点。” 下一刻齐放喃喃,“谁不是啊……” 黄单回了画室,大家都在画画,要不是林茂不在,他还真有种早上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周娇娇凑上来,“好点没有?后背那一块伤到了很麻烦的,我爸就是不小心摔了一次,脊椎受了伤,现在很不好受。” “我没事的。” 黄单看到自己的画板放在画架上面,知道是周娇娇做的,他说了谢谢。 周娇娇说,“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对了舒然,你背上的伤看过了吗?伤口大不大,我这儿有创口贴,还有那个什么碘伏,都有的。” 她的语速很快,关切的说,“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让我爸回去给你拿。” 黄单说已经处理过了。 周娇娇放心不少,“你的伤是林茂弄的吧,画也是他干的,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 黄单说,“老师来了。” 周娇娇抬头冲门口一看,还真来了,她赶紧回了自己的座位,装模作样的拿起铅笔,继续画啤酒瓶。 来的不是刘老师,是张老师,他在画室里走了两圈,给几个学生指点了一下。 周父热情的跟张老师打招呼。 张老师原本要往另一个学生那儿去,脚步一转,去了周娇娇那儿,给她把酒瓶的透视改了过来,“你有在临摹吗?” 周娇娇煞有其事的点头,“没写生的时候,我都在房间里临摹。” 周父不帮忙搭台子,还拆,“娇娇,你什么临过,你爸我怎么没看见?” 周娇娇想吐血,她笑眯眯的,“爸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周父懒的跟她说,就找张老师聊天。 张老师走后没多久,黄单去外面上厕所,沈良也跟出去了,“舒然,林茂心情不好,他不是有意的。” 黄单停下脚步,他有些意外,没想到沈良会替林茂道歉。 沈良拍拍他的肩膀,“林茂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晚上他回来了,你也别跟他提早上的事,免得他又发疯。” 黄单忽然开口,存着几分试探,“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 沈良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自己?” 黄单说,“夏唯,林茂,还有你,你们三个是同班同学,一个地方的,他们的脸不是没了,就是被换掉了,你怕那种诡异的事情也落在自己头上。” 沈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张舒然,别管闲事。” 黄单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沈良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有种被扒了皮,露出血肉和内脏的感觉,“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周娇娇一开始崇拜我,现在却跟你站一边了。” 黄单眼神询问。 沈良呵呵呵的笑起来,“因为你跟我一样,都很假。” 黄单,“……” 沈良笑着说,“对,就是这个表情,继续保持,享受享受被女生当偶像捧着的感觉把。” 黄单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沈良一拳头砸在棉花上,这让他心里的怒气更多了些,感觉自己是个小丑似的,“别给自己脸上贴金,粘不住。” 黄单不在意,他指望这人能给自己带来线索,越多越好。 “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点好。” “没什么好小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良平静的说,“再说了,这世上的人谁不会死啊,你,我还有画室里的其他人,我们每个人都会死,与其担心会怎么死,还不如去操心该怎么活下去。” 黄单的眼中浮现赞同之色,“你说的是对的。” 沈良愕然,“我真搞不懂你。” 黄单说,“我也是。” 沈良摇摇头,要是换个人,这会儿已经跟他吵起来了,他突然觉得无聊,没再说一个字就离开了。 下午来了几个人,在画室的院子门口捣鼓。 大家伙看到门锁换了,都安心不少,没几个月就开始单招考试了,谁也不想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林茂一晚上都没回来。 黄单猜到林茂在网吧通宵,第二天还是没见到人,他担心对方出什么事,就去农大附近的网吧找了找,在三里庵的一间网吧找到了人。 林茂没睡觉,眼睛充血,看到黄单时,脑袋都是木的,“你来干嘛?” 黄单说,“来找你。” 林茂抠抠乱糟糟的头发,“找我?想算账吗?来,算吧。” 他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想怎么算?也推我一把?这儿没画架,桌角也差不多,赶紧的,别磨蹭了,推完了就滚蛋,不要打扰我打游戏。” 网管走过来,跟林茂说没钱了,叫他去充钱。 林茂的脸一黑。 黄单看他那样,就知道口袋里连一个钢镚都没有。 林茂是真的身无分文,他踹了一脚椅子,闷不做声的走出网吧,在路边蹲了下来。 黄单走开了,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块面包,还有一瓶水,他全部递过去,“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林茂大概是想闹别扭,结果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他垂着头把两样东西拿走了。 黄单听到林茂的声音,隐约是在说对不起。 林茂吃掉面包,没有再半死不活,他还蹲在地上,“舒然,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黄单说,“夏唯是自己杀了自己。” 林茂捡起一颗石头子拿在手里把玩,“对啊,是她自己杀了自己,不是别人干的,可她还是死了不是吗?” 黄单说,“画室的门锁换了,昨晚写生的画都没事。” 林茂扯扯嘴皮子,“他们当然没事了。” 黄单说,“我问过老师,他说不知道那人脸是谁,你知道吗?” “老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林茂的眼角朝下,黄单看不见他眼睛里的东西。 片刻后,林茂从地上站起来,“回去吧,我看看你的后背,当时真对不住。” 黄单说不要紧。 接下来的几天,林茂有点神经质,他不是跟着黄单,就是跟着沈良,绝不会单独一个人待着。 极度缺少安全感,同时也很不安,这两种情绪全在林茂的脸上铺开了,画室里的人都看得出来,没人打趣,他们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 周娇娇说过几次,见林茂反应很大,跟个疯子一样,她就没再提了。 过了半个多月,画室里屁大点事都没有,林茂发现自己也是什么怪事都没有遇到,除了画的更差了,其他的没区别,他就恢复了往常的活蹦乱跳。 有林茂在,黄单跟沈良没发生过激烈的冲突。 平衡没有被打破。 下个月十五号是一年一次的考试,市里举办的,所有画室里的学生都会来,目的有两个,一是模拟明年的考试,让学生熟悉一下那种环境,二是想看看每个画室的绘画水平。 黄单,林茂,沈良三人凑在一张桌上吃饭,他们炒了三个菜,说的是一人一盘,各吃各的。 有的人吃饭很快,林茂跟沈良都是那种人。 黄单是另一种人,他吃饭时细嚼慢咽,本来有盘菜是他自己的,结果还没怎么吃,林茂就把筷子伸进来了。 沈良倒是没有那么做,他嫌弃黄单炒的菜难吃。 林茂吃掉盘子里的最后几片香菇,就去吃青菜,“到时候约上学校里的人,大家一块儿搓一顿,去网吧玩通宵打传奇,那肯定过瘾。” 沈良说玩什么通宵,“跟他们玩多没劲,搞不好还能在网吧里打起来。” 黄单扒了一口白饭,把汤汁倒碗里拌拌,考试那天他会看到陈时,也许还会在同一个考场。 夏唯说陈时很会削铅笔,像艺术品,他没见识过,希望能见识见识。 沈良把陈时当做劲敌,一见到他,嫉妒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不止是夏唯,林茂也说陈时画画很厉害,黄单很好奇,很厉害是有多厉害,他跟对方比,会差多少。 黄单察觉到了两道视线,他抬头,见林茂跟沈良不知何时停止了交流,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 林茂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舒然,你在笑。” 黄单说,“心里高兴。” 林茂啧啧,“不是我说,舒然,你之前很喜欢笑的,我在被窝里放个屁,你能笑上一天,最近这段时间可是一次都没笑过,我还不止一次的找过沈良,以为你被人掉包了呢。” “这会儿你不但笑了,还笑的那么恶心,跟一私念情郎的小媳妇似的。” 他似乎是被自己的话逗乐了,抖着肩膀笑,“来来来,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什么事这么高兴。” 黄单说,“市里举办的考试快到了。” “……” 林茂不敢置信,“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人喜欢考试?” 沈良说,“看来舒然对这次的考试有很大的把握。” 黄单说,“没把握。” 这是真话,当年高考,管家这么问过,黄单回答的就是那三个字。 不过发挥的很好,分数高出黄单的预料,在他接受电视台的采访时,主持人又问了,他还是那三个字,被报道说是什么谦虚。 其实黄单是真没把握。 沈良当他是在撒谎,就呵呵笑了两声,“我也没什么把握,到时候看现场发挥吧。” 林茂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俩是画室里画的最好的两个,要不要当着我的面这么假惺惺啊?刚吃的两碗饭都快吐出来了。” 沈良拽卫生纸擦嘴,一身不吭的开门走了。 林茂莫名其妙,“他又怎么了?” 黄单继续吃饭,“不晓得。” 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虽然跟高考成绩不挂钩,但也不能轻视,考的好不好,心里都会有个数。 黄单要去画室,他看看床上的人,“你下午不去?” 林茂说不去了,他很困,眼皮都黏到一块儿去了,“我睡会儿,睡饱了就去网吧上网,明天再去画室。” 黄单说,“家里没米了,菜也没了。” 林茂的声音模糊不清,“那你画完画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买一下呗。” 黄单拿了两张二十的放进口袋里,他关上门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就敲敲门,对着里面说,“林茂,你看看炉子关没关?” 里面传出林茂的声音,“关了。” 黄单还没走,“你把窗户打开,不然里面的空气不好。” 他都走到二楼了,人又上去,叫林茂给自己开门。 林茂很不耐烦,在被窝里没出去,“卧槽,你还有什么事啊?就不能一次性全说了?” 黄单说,“房里烧过炉子,如果不通气,会……” 林茂打断他,“会中毒是吧,你都说八百回了,我知道的,你赶紧去画室吧,别叽歪了。” 黄单下楼了。 他在楼底下碰到沈良,随口打了个招呼。 沈良要上楼,跟黄单擦肩而过。 黄单扭头,“你不去画室?” 沈良没回头,人已经往楼梯口那里走去,“不去。” 黄单追上他,“林茂也没去。” 沈良侧头,“我下午要在房里临摹水粉,不是睡大觉。” 黄单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让你过会儿去看看林茂,睡长了对身体不好。” 沈良看神经病一样看过去,“我没那闲工夫。” 黄单的眉头动动,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就没再多说。 上了三楼,沈良停在正对着楼梯口的那个房门口,他伸手拍门,“林茂。” 里面传出呼噜声,他抽抽嘴,懒的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茂的意识昏昏沉沉的,他听到一个声音,很近,好像有个人趴在他的枕头边,把嘴巴对着他的耳朵,在一遍遍的喊着“快起来”“快起来”。 声音很是焦急,甚至透着一丝关心,是谁想要叫醒他? 林茂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意识随之清晰了些许,他发现自己呼吸困难,浑身软绵绵的,手脚都使不上什么力气,人难受的快死了。 房间里的气味是怎么回事?炉子不是关掉了吗?我明明看过了啊。 人在快死的时候,是有感觉的,林茂现在就是那种感觉,他知道自己吸入了大量的一氧化碳,在睡着的时候不知不觉的中毒了。 好难受。 如果不是那个声音叫醒了他,或许就会永远醒不来了。 林茂的脑子虽然变的迟钝,却也知道是那个声音救了他,他的后背刚离开床单一两寸就又跌回去,不行了,我不能死,出去就好了。 对,出去吧,只要出去就没事的。 出去,我一定要出去! 林茂挣扎着起床,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 等到林茂爬到门口,一点点扶着门站起来把门打开,外面的空气扑进他的鼻腔,他好受了一些,忍不住激动的痛哭流涕。 没事了,不会死了,我不会死了。 就在这时,黄单从菜市场回来,左右两只手都提着袋子,他爬到二楼就看到趴在栏杆那里的林茂,“你怎么了?” 林茂难受的咳嗽,身上的重量都在栏杆上面,他大张着嘴呼吸,虚弱的说,“妈的,老子一氧化碳中毒,差点就死在里面了,要不是你喊我……” 他的声音一停,茫然的说,“不对啊,你不是刚回来吗?那谁在我耳朵边一遍遍的喊我,叫我快起来的?” “跟你说,今天不是那个声音叫醒我,我真的就要中毒死了。” 林茂满脸的庆幸,又很小声的自言自语,“是谁呢……谁在喊我……” 黄单见林茂大难不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人没死,事情还有转机。 但是谁在喊林茂呢? 会不会是林茂出现了幻觉? 黄单快速往上爬,当他再次抬头看向林茂的时候,他手里的袋子却突然掉在了地上,一股强烈的不安向他袭来。 只见林茂双目圆睁,手臂直直指着手底下,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他极其震惊的东西,他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个东西,身子也渐渐的探出了栏杆外面。 “嘭——” 黄单扑过去,连林茂的一片衣角,一根头发丝都没抓到,他听见楼底下发出一个响动,那是林茂摔下去的声音。 楼底下有人大叫,嘈杂声一片。 林茂死了。 黄单把头伸出栏杆,他看着血泊里的林茂,林茂也在看他。 这一刻,黄单的脑子里浮现了林茂说的那句话,他冲进房间里,被刺鼻的气味给弄的一口气差点被喘上来。 房间里没有人。 炉子上的茶壶已经烧干了,下面没有关严实,有一条小缝隙,窗户是关着的。 没有再细看,黄单后退着出去,他又一次往下看,林茂还在看他,眼睛直直的瞪着。 黄单的气息紊乱,那个声音到底是在救林茂,还是在害他? 第76章 他们没有脸 这一片的房屋大部分都是老房子,过不了几年就要拆迁了, 散发着一股子腐烂的味道, 房东们是社会底层的一批人, 靠收租来维持生计,别家什么事都没有,偏偏西边那栋房子倒了大霉。 房东住在楼下,听到外头的动静才端着饭碗出去,以为就是个热闹,没想到出人命了,还是自己的租户。 一声清脆响炸在房东脚边, 热腾腾的饭菜掉了一地,里面的红烧肉四散着滚落。 有三五个人正要回家, 他们路过这儿时看到了血泊里的尸体, 一个个的都尖叫着逃开, 把地上的红烧肉踩的稀巴烂, 一些黏在鞋底,一些被挤进砖缝里面, 恶心的让人想吐。 警方接到报案就过来了, 王琦带的队。 他站在警戒线里面抽烟, 刚抽了两口就突然往上看, 跟三楼的少年打了个照面。 黄单没收回视线,看到几人蹲在旁边给林茂做检查,说了什么,他听不清, 想来应该是确认死亡之类的话,没一会儿林茂就被抬走了,后脑勺滴滴答答的,血滴了一路。 楼底下的王琦先收的视线,他跟同事交涉,知道死者先是一氧化碳中毒,后是坠楼身亡。 王琦再往上看,少年还站在栏杆那里,脸上的表情模糊,但似乎不是害怕,他没想起来少年叫什么,只是有点印象,上次那层楼拐角的房间里死过一个女生,对方是被带去警局的几个人之一。 说起来也是费解,那层楼上总共就四个房间,住着五个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死了两个。 如果王琦没记错的话,死了的两个是高中同学,同一天从县里来h市,在农大里面的小画室画画。 王琦带人上楼,黄单才知道沈良跟齐放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待着。 沈良的头发微乱,身上的衣服裤子都是皱巴巴的,似乎在这之前就那样缩进了被窝里,他是一脸刚睡醒的样子,“怎么了?” 王琦说完话以后,沈良搜寻到黄单的身影,在向他求证,声线是抖着的,“林茂死了?” 黄单注意到沈良的瞳孔紧锁着,眼睛也睁的很大,他点点头,“嗯。” 沈良后退一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不可能!” 黄单手指着楼下,视线停留在沈良身上,“林茂现在还在那辆车里,你现在过去就能看到他了。” 沈良没去,他神经质的捏着小手指,声线不再抖了,呼吸却更加混乱,“怎么死的?” 黄单说,“从栏杆旁边掉下去的。” 沈良阴沉着脸吼,“你呢?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黄单说,“没抓住。” 沈良的眼泪刷地下来了,他背靠着墙壁缓缓蹲到地上,捂住脸颤抖着肩膀哭起来,是那种嚎啕大哭。 黄单的眼底一闪,夏唯死的时候,沈良只是眼睛有点红,这次却哭的这么悲伤。 同样都是同班同学,男生跟女生,男生跟男生,这两种友情也许不太一样,或者有别的原因在里面,黄单目前并未查到。 王琦跟两个同事一直没说话,谁不是从青春年少时期过来的,有几个两肋插刀的哥们。 沈良还没哭够,齐放出来了,他趿拉着塑料的黑色凉拖,穿着裤衩跟背心,丝毫不觉得冷,说话时还有哈欠。 知道了林茂的事,齐放就走到黄单那里,伸脖子往下看,瞧见了楼底下的那滩血,他的眉心一皱,把身子背过去了。 见王琦几人看过来,齐放龇牙,弱弱的说,“我有点晕血。” 黄单若有所思。 齐放缓了缓就伸手去拍黄单的肩膀,手指收紧捏了捏,像是在无声的安慰。 黄单没体会到他的安慰,只体会到了疼,一个历史系的,唯一的乐趣就是弹吉他,怎么手劲那么大,都快赶上陈时了。 于是哭的人多了一个。 比起沈良开闸放水般的奔溃痛苦,黄单的眼眶一红,滴两三滴眼泪,压抑的抽气可以忽略不计。 隔天上午,黄单三人被带去警局录口供,这是第二次。 林茂坠楼时,正好有人看到了,没人推他,是他自己翻下去的,否则黄单会被列为嫌疑人接受审问。 王琦收着笔记,发现少年没起来的意思,他笃定的开口,“你有话说。” 黄单说,“我傍晚离开画室就去菜市场买菜了,等我爬到二楼的时候,抬头就看到林茂在楼上的栏杆那里摇摇晃晃地站着,他跟我说自己差点一氧化碳中毒,还说有人喊他,叫他起来,不然他是出不来的。” 他顿了顿,“起初林茂以为喊他的人是我。” 王琦放下笔记,习惯的拧开钢笔帽,“房里还有别人?” 黄单摇头,“没有。” 王琦把钢笔捏住,“那是谁在喊他?” 黄单说,“不知道。” 王琦的身子后仰,“人在大脑极度缺氧的情况下,会伴有耳鸣的症状出现,不太可能听清声音,除非是贴着耳朵一遍遍大声喊的,他或许只是不想死,就产生了某种意识。” 黄单没说话。 王琦重新打量对面的少年,上次女生死了,他很平静,这次室友发生意外,对方还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你想说什么?”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我想说,如果林茂不出来,他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王琦笑着摇头,“他吸入大量的一氧化碳,在房间里面待下去,怎么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黄单看着男人的眼睛,“我回来了。” 王琦正要起来,他按着桌子边沿的指尖一抖,对啊,这个少年人已经回来了,死者只要再等等就会获救的,“那你的意思……这是谋杀?” 黄单又不说话了。 围绕着俩人身上的氛围突然变的诡异起来。 王琦半蹲着的姿势并未维持多久,就又坐回椅子上,“你说你是下午去的画室,死者在房里睡觉,门是关着的,对吧?” 黄单说,“对的。” 王琦说,“也就是说,在你回来之前的那段时间,你并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找过死者。” 黄单说,“嗯。” 王琦把笔帽戴回去,转了转钢笔,捏住在笔记本上点了点,“你还说你走之前提醒过死者,叫他检查炉子有没有关。” 黄单点头,“不光如此,我还让他把窗户打开。” 王琦往下说,“我的人去房间里看过,窗户是关着的,炉子还在烧着。” 他耸耸肩,“不排除死者只是口头答应,根本没当回事,以为不过就是烧个炉子,死不了人。” 黄单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王琦难得的给他分析,“死者说的有人在喊他,这个信息无从考证,但他一氧化碳中毒是他的尸体对我们说的,在栏杆边没站稳翻了下去,这是目击证人的证词。” 黄单叹了口气。 王琦说,“我知道你跟死者是室友,关系不错,你们都是高三生,明年就要高考了,真遗憾。” 黄单抿嘴,知道这次的谈话即将结束。 王琦又说,“天是越来越冷了,不过不能在封闭的空间烧炉子,窗户要开着通风。” 黄单说,“我晓得的。” 少年离开了,王琦还坐在位子上,依少年话里的意思,是有人知道他要回来了,就把死者喊起来,让他出去,还知道他会从栏杆翻下去? 怎么可能。 王琦失笑着摇头,小孩子的想法太没有逻辑了。 他很突然的打了个寒战,死者没有因中毒而死,拼死挣扎着出了房间,以为自己不会死了,没事了,却还是没能从死神手里逃脱。 像是有只手在暗中操控,该死了就必须死,改变不了。 王琦靠着椅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终于让自己从怪异的思维里面走了出来。 当初夏唯是死在房间里的,目睹那个场景的人不多,林茂不同,他就那么仰面躺在地上,不少人都看见了。 这事在巷子里传开,传到学校里,也传到了画室。 大家都不敢置信,一个月内死了两个,一个是自己杀了自己,一个是意外身亡,他们震惊之余,也在唏嘘,怎么了这是,有种命案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的感觉。 周娇娇的嘴里塞着水果硬糖,声音模糊不清的说,“他还欠我两盒白颜料呢。” 有女生看不下去,“娇娇,林茂都不在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周娇娇低头调她新买的mp3,“我就是随口说说,难不成我还要去地底下找他要啊?” 其他人没心没肺的哄笑。 林茂的那块画板跟夏唯的放在了一起,都堆在角落里,等着有人拿起来用。 美术这条路是用钱铺出来的,有的人又很费颜料,画纸,画笔什么的,夏唯用的是一些很贵的画具,她那马利一盒三块五,抵得上饭馆里的一盘菜了,要是在学校食堂吃饭,很多女生一天都花不了三块钱,谁能像她那样随便买,随便用啊。 夏唯一死,家里人也没出现,她那些画具就被画室里的人给拿走了。 别说夏唯了,就连林茂那脏兮兮的工具箱,水桶,颜料之类的东西都有人要,不知道谁拿的,也不在乎是死人用过的东西。 平时大家的画全放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方形桌子上,除了个别几个女生会卷起来拿皮筋扎好,其他的都很随意,丢的乱七八糟的,好在每个人的画上面都有自己的签名,不会很难找。 夏唯跟林茂的画都被压在底下,没人去碰。 有人看到周娇娇在翻桌上的画,还问有没有看到林茂的,都觉得她是抽风了,“娇娇,你找他的画干嘛?” 周娇娇边翻画边说,“我之前做模特的时候,林茂的画被刘老师改过,我想找出来自己留着。” “有什么好找的,很快不就轮到你了吗?” “就是,很快就到你了。” 周娇娇碰了一手的铅笔灰,空气里的浮尘很多,夹在着淡淡的霉味,她皱皱鼻子,“谁知道老师改不改呢,我看我还是找出来吧。” 其他人没再管她,聊天的聊天,听歌的听歌,画画的画画,谈情的谈情,用自己的一套方式来打发时间。 黄单跟沈良都没去画室,各自收拾着东西,准备搬家。 房东一言难尽,二楼的住户们搬了几家,楼上死了两个人,胆小的会很不舒服,夜里睡觉,就会有种被人从上往下盯着看的错觉。 黄单搬到后面巷子里去了,这回住在一楼,带个小院,他没想到自己的东西还没收拾完,就看到沈良大包小包的过来了,进的是自己隔壁那个房间。 沈良一愣,“这么巧。” 黄单朝小院门口看去,还有更巧的。 齐放背着吉他,一手拉着皮箱,一手提着装了水瓶和瓶瓶罐罐的塑料水桶,他看到黄单跟沈良,也愣了一下,随即就露出一口白牙,“是你们啊。” 黄单说,“巷子里的房屋很多。” 沈良的手里拎着串钥匙,“你这话什么意思?” 黄单说,“我只是觉得挺巧的。” 沈良没给什么好脸色,“别说的跟谁上赶着凑上来似的,如果我提前知道你要搬来这儿,我连院子的门都不会进。” “再说了,还不知道是谁先谁后呢。” 他的眼神里泛着冷光,“林茂死了,你迫不及待的搬走,是心里有愧吧,那天不是你出门时忘了关炉子,还把窗户给关上了,他怎么会中毒?要是不中毒,又怎么会不小心从栏杆那里摔下去?” 黄单说,“我跟警方说了的,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可以去问警方。” 沈良突然沉下脸来,“你以为我没说?我他妈的怎么说都没人信,张舒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黄单说,“对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良的呼吸急促,斯文干净的脸上出现了一条裂缝,有一根无形的手指戳上去,锋利的指甲狠狠抠进裂缝里,把他的脸皮整块的剥了下来,暴露在外的只有丑陋和狰狞。 气氛剑拔弩张,齐放赶忙打圆场,“缘分,都是缘分。” “这地儿的房子是破了些,但是带个小院子,也不用上下的爬楼梯,住着肯定舒服,以后我们几个就……” 他的话没说完,沈良就开门关门。 黄单回屋,拿了脸盆去水池那里接水,他需要把里面的桌椅擦擦。 齐放放下皮箱和水桶走过来,好奇的往里面看,“哎,你这屋比我那间大多了,多少钱啊?” 黄单端了盆进去,“两百。” 屋子有之前那间的两个大,可以拉个帘子当两间用,价格上面没有贵一倍,因为是房东老太的祖宅,虽然刷了刷,但墙壁还是水泥的,没上石灰,窗户全是那种老式木窗,下面卡玻璃的木条腐朽的差不多了也没换,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地,下个雨回来,进门就要换鞋,不然没法清理。 齐放啧了声,“不划算的,你怎么不找个人合租?哎,你找我的话,我就不租那房子了,跟你合租这个,房租平摊能省不少钱。” 黄单说,“我有合租的,他还没过来。” 齐放,“……” 门口的脚步声离开了,黄单把不穿的衣服剪了好几块当抹布用,简单把屋子收拾收拾,他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觉得挺冷的,没有小房间暖和。 屋子虽然大,长宽的比例不是很好,床只能竖着放,床尾对着门口,床头对着屋子里的另一扇窗户,外面是几个男大学生合租的房子,烧饭什么的就在门口,烟味会往黄单的屋子里飘。 而且附近都是出租房,有人走来走去的,伸个脑袋就能看到他在床上睡觉。 黄单在原主的东西里面翻了翻,把一个床单一分为二,给前后两个窗户都挂了,暂时当窗帘用,他又剪开了一个被套,找钉子在墙两头钉钉,拉了个帘子。 这样一搞,黄单站在泛黄的灯光底下,不觉得那么冷了。 黄单搬家时没带走林茂的任何物品,全留那儿了,林茂的爸妈会带回去的,他打开门出去,在院子里透透气,顺便扫一眼隔壁的两个房间。 原来在那层楼上,黄单住在齐放跟沈良中间,这次的顺序打乱了,住在中间的是沈良。 通往二楼的楼梯破旧,头发花白的房东老太住楼上,声音苍老的不成样子,她下来后没说两句就拄着拐杖回楼上了,背佝偻着,摇摇晃晃的,骨子里都透着一种活不久的气息。 画室里少了林茂,没以前那么欢乐,铅笔摩擦着画纸,带起的沙沙沙声更清晰了些。 人不在了,大家才发现林茂的闹腾是他们解除疲乏的一个良药,现在没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代替,还真有些不习惯。 上次轮到沈良当模特时,他甩出了身体不舒服的借口,人没来画室,那晚是他后面的人顶上来了,画没有被破坏过,一切都好好的。 这次还有十几个人才到沈良,他却已经开始心不在焉,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给削到了,拉出了一条口子,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黄单拿了个创口贴递过去,还是周娇娇给他的,没用过。 沈良用卫生纸捂住伤口,“不用了。” 黄单的唇角压了压,这人草木皆兵,对谁都不信任,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他在怕,怕的要死。 但对方却没有离开画室,或许是知道离不离开都没用? 应该不会,黄单从沈良目前为止的反应来看,他可能只是有什么猜测,还没有证实,也在偷偷的寻找答案。 黄单想起这次的任务,发布者是已经死了的林茂,总觉得后面会有自己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 周娇娇的声音让黄单回神,她不乐意的说,“你干嘛把我给你的创口贴给沈良啊?” 黄单说,“他的手破了。” 周娇娇撇嘴,“破就破了呗,又不是多大的口子,上回你背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他是怎么做的?无动于衷,看都不看一眼!” 她叹口气,“舒然,你是个好人。” 黄单听了却摇头,“我不是。”毕竟他是有目的的接近,心思不纯,不能算个好人。 周娇娇翻白眼,“别逗了,舒然,你要不是好人,我真要怀疑自己不认识好人那两个字了。” 黄单的手里被她塞了两颗糖,“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的。” 周娇娇噗嗤笑出声,“你怎么跟我爸一样。” 黄单没把糖剥开,“你爸呢?” 周娇娇垂下眼皮,抠着掉的差不多的指甲油,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家里有事,回去了。” 黄单看了眼她粗又短的小胖手,“你不想你爸回去?” 周娇娇立马就说怎么可能,语气还很激动,“我巴不得我爸别过来呢,这样我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啦。” 黄单看着她,没说话。 周娇娇察觉到黄单的注视,就仰头冲他露出一个笑脸,青春洋溢,好不自在。 6号那天是林茂的葬礼,他被埋在屋后的山上。 黄单在林茂家门前的空地上看到了陈时,他和学校的几个同学站在一起,侧过头说些什么,神情有几分严肃。 陈时的眼脸下面有一圈青色,下巴上的胡渣都没刮,他是跟着学校里的人坐大巴来的,还没出发呢,提前两天就开始绷紧神经,坐立难安,没休息好。 下了大巴就是拉砖拉猪什么都拉的拖拉机,突突突了一路,灰头土脸的到了这儿。 陈时也是农村人,吃的了苦,屁股颠颠没什么,沙土迷眼睛也没什么,就是那几趟车要了他半条命,拖拉机停下来时,他是手脚并用的爬着滚到草堆上去的,刚缓过来一点点。 远远的看到了黄单,陈时没过来,只是点头打招呼。 黄单跟沈良一块儿来的,很少说话,他的目光从陈时所站的位置掠过,就收了回来。 上次错过夏唯的葬礼,这次林茂的赶上了,来的人很多,有他家的亲戚,发小,同学,在院子里的桌上吃饭。 林母的眼睛都是肿的,一直在抹眼泪,林父的情绪没向她那么外露,但是脸上的皱纹里都是苍老和疲惫。 黄单一进门,就明显的感觉投过来的视线怀着敌意和排斥,那些人八成是跟沈良一个想法,以为林茂会中毒,有他的原因。 来之前黄单就有预料,他还是要来,也带了三个目的,一是观察沈良,二是接触林茂的老家,搞清地址,以后有需要,也能偷偷过来,三是自己的私事,看看陈时。 黄单跟村里人坐一桌,忽略了周围异样的目光跟议论,他随便吃了两口就出去了。 乡下的空气很好,黄单做了两次深呼吸,闻到了鞭炮的气味,他往前走,有说话声传入耳中,其中一个声音他很熟悉。 不知道是怎么了,陈时跟林茂的父母起了争执,林父抬手就挥过去。 陈时还没做出应对措施,左边过来一道身影,他被推开了。 那一下其实不重,陈时愣是傻坐在地,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好半天都没动。 为什么这么熟悉…… 谁也这么推过他?用自己护过他? 陈时的头很疼,他不得不用手去大力按两侧的太阳穴。 黄单挨了林父那一巴掌,没打中他的脸,只是打在了后背上,还是疼的他眼泪都下来了。 林父常年干活,力气非常大,还是在气头上,他看少年被自己打哭了,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很难受,再想到今天是儿子的丧事,当场就红了眼眶。 到底不是心肠歹毒的人,林父拉着林母走了。 黄单发现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他以为是自己把对方给推的伤到哪儿了,就哭着问道,“怎么了?” 陈时回过神来,“我还想问你呢,你没事突然跑过来干嘛?” 黄单不答反问,“林茂的爸爸为什么要动手打你?” 陈时轻描淡写,“他爸妈觉得儿子的死跟你有关系,被我给听见了,就忍不住上前说了几句而已。” 黄单吸吸鼻子,他知道不止是说了几句那么简单,这人一定是站在了他这边,才让林茂的爸妈那么动怒。 陈时抬头,发现少年盯着自己,“看什么?” 黄单古怪的说,“你哭了。” 陈时伸手一抹,手上湿湿的,他瞪大眼睛,一脸见鬼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说,“是口水。” 黄单说,“口水能从眼睛里流出来?” 陈时理直气壮,耳根子红了,“别人不能,我能,怎么,你有意见啊?”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没意见,你有卫生纸吗?给我点。” 陈时把口袋里的卫生纸全给他了,“你这么爱哭,怎么还不随身携带卫生纸?” 黄单擤鼻涕,“忘了。” 他不哭了,发现陈时还在哭,什么声音也没有,就是默默的流着泪,那样子很悲伤,让人看了也会跟着悲伤。 陈时骂骂咧咧,“他妈的,口水太多了,别管我,让我自己流完。” 黄单哭笑不得,把剩下的卫生纸还给他了。 考试那天,黄单跟陈时在一个考场,位置是随便坐的,他们就坐在了一块儿。 陈时的铅笔都是削好的,从笔袋里拿出来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黄单看了看,夏唯他们说的没错,陈时削的铅笔细细长长的,木屑削的很均匀,的确像艺术品,拿笔的手骨节分明,也很好看。 陈时也看到了黄单的铅笔,狗啃的差不多,他啧了一声,“丑死了。” 黄单嗯了声,“你削的好看。” 陈时没想到他不但不生气,还很认真的回应,一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找出橡皮擦,“那个,谢谢你。” 黄单一愣,几个瞬息后明白陈时指的是上次自己替他挡了一下的事,“不客气。” 陈时随口问道,“沈良在哪个考场?” 黄单说不知道,“我只看到他去了楼上。” 陈时哦了声,“你们老师来了?” 黄单说来了。 陈时又问上午的半身写生有没有把握,这没话找话的意图有点儿明显了,连他自己都看不过去。 黄单却跟没察觉似的,很认真的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陈时心想,真是个认真的人,看起来还有点乖。 没过多久,老师就带着模特进来了。 模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短发,上半身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悠闲外套,拉链拉在领口位置。 黄单跟陈时是并排坐的,俩人的角度差不多,都是最好掌握的四分之三。 陈时的画很细腻也很温柔,跟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他画画时只有笔在动,用橡皮的次数极少。 黄单多看了好几眼,他很喜欢男生的画法,希望以后有机会让对方给自己画一幅。 陈时画完的时候,黄单还在处理模特脸颊边的碎发。 考场的其他考生都在各自的画板前作画,没人大肆喧哗,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时无聊的叠着腿,发现有个清秀少年在看自己,先是觉得眼熟,之后才认出是学校的,据说在应届生里面画的很好,不输沈良。 少年对陈时笑笑,似乎很有自信。 陈时面无表情,他不想笑的时候,嘴角都懒的扯。 慢慢的,陈时发现边上的少年不止是吃饭磨蹭,画画也很能磨,其他人几乎都画完了,他还在画模特的眼角。 陈时低着声音,“差不多行了。” 黄单的笔没停,他要画到最后一分钟,“没画好。” 陈时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画的很好,相信我,如果我第一,你绝对第二。” 黄单说,“我想拿第一。” 陈时,“……” 他憋住笑,“你要是拿了第一,我就……” 黄单说,“等我拿了第一再说。” 陈时没憋住,傻逼似的笑出了声,好在他那张脸长的太帅了,身上又有一股子其他男生没有的成熟味儿,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反感和白眼。 出了考场,黄单跟陈时去吃饭,后头多了个尾巴,就是那个清秀的少年。 没聊几句,黄单就知道这少年跟沈良是同一种人。 一顿饭吃的不怎么舒服,陈时跟黄单分开,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黄单找了个台阶坐着,把画袋跟工具箱放在一边,无所事事的看起其他考生。 沈良迎面走来,一幅失忆了,不记得之前闹的很僵的姿态,“上午考的怎么样?” 黄单说,“还不错。” 沈良问道,“刚才我好像看到陈时了,你们一个考场?” 黄单点头,“嗯。” 沈良的眉毛挑了挑,“那你看过他的画了?” 黄单说看过了。 沈良摆出很随意的口吻,“觉得他画的怎么样?” 黄单说,“画的很好。” 沈良笑了笑,“毕竟是一个复读生,比我们多学了一年,要我说,我们应届生跟复读生一起考试,有点吃亏。” 黄单蹙了下眉心。 沈良走后,黄单看到了周娇娇,她跟两个女生在斜对面,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好像是同学。 黄单要过去的,所以他故意站起来,往显眼的地方挪了挪。 周娇娇果然发现了黄单,高兴的冲他挥手。 黄单背上画袋,提着工具箱走近了些,被周娇娇拉着向她的同学做介绍,说是画室里画的最好的。 那两个女生看黄单的目光立马就变了,一模一样的崇拜跟好奇。 黄单为了查探关于周娇娇的信息,他一个男生,硬是混在三个女生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周娇娇跟两个女生的关系非常好,这是黄单了解的第一点。 第二点是,周娇娇以前喜欢沈良,这个是黄单没想到的事,他以为只是对画画好的男生的一种崇拜。 “以前是我瞎了眼,这事就别说了。” 周娇娇阻止两个女生再继续开玩笑,她的脸色不怎么好,“哎呀,本来好好的,干嘛提起他啊。” 气氛有点尴尬了。 黄单不知道怎么找话题,看到陈时往他这边扫来,那眼睛里黑沉沉的,他跟周娇娇三人打了招呼就走了。 两个女生看看周娇娇,看看离开的少年,她们小声嘀咕。 “娇娇,你移情别恋了吧。” “移到那位身上去了。” 周娇娇掉头就走。 下午是水粉,题目在纸上,一张办公椅,一块酒红色的布,一瓶百事可乐,三到四个苹果…… 黄单起完草稿,瞥了眼旁边的人,发现对方已经开始上色了,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么快? 陈时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手中的大笔不停地往上铺颜色,下笔很准,毫不拖泥带水,“是你太慢了。” 黄单抽了抽嘴。 他想两门都拿第一,很难,对手太强了。 跟上午一样,陈时是第一个画完的,他打算洗洗画笔,发现少年暗部的色调没调好,忘了找补色。 眉头动动,陈时打开颜料盒,一手拿着调色盘,一手在上面点几下,在少年的余光看过来时,就当着他的面儿调好了色。 黄单轻声说,“我们是竞争对手。” 陈时把调色盘跟笔一丢,“画你的吧,张同学。” 黄单照着陈时的来,把暗部的颜色盖掉了,他后仰一些,眯着眼睛看画,发现整张画都柔和了很多。 考完试出来,黄单说,“你晚上别找旅馆了,去我那儿睡吧,不要钱的。” 陈时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他咳一声,转过头时是一贯的懒散,“去你那儿?我怕你吃了我。” 黄单,“……” 最后陈时还是去了黄单的住处,考完两门都挺累的,他们也没精力玩你猜我猜猜猜猜的游戏,洗漱完就躺倒在双人床上睡了。 不过他们没睡一头,分开睡的。 夜里黄单被压醒,他把身上的那条腿给推开了,过会儿又架上来,很沉,“陈时?” 床尾的男生睡的跟猪一样。 黑暗中隐约响起一声叹息,下一刻被子就动了动,黄单去了床尾。 陈时从小就干农活,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别人上早自习,洗完脸眼屎都还在眼睛周围扒着,满脸的生无可恋,可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五点左右,陈时醒了,他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一张脸,睡的很香,唇角都是翘着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十有**是在梦里当上了有钱人,取了美娇娘,生了一堆娃娃。 莫名其妙的想法在脑子里浮现,陈时想笑的,却发现自己没笑出来,眉头也无意识的皱紧。 不是觉得不好玩,没意思,是不高兴。 陈时的面色一变。 几秒后,床就发出激烈的震动,一个被推下床,推人的那个往后靠,撞墙上了。 床很矮,地上是土,黄单掉下去时没疼着,倒是陈时的后脑勺撞了个包。 陈时痛的吸气,“你小子一准是来克我的。” 黄单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继续上床,抱着被子的一角睡觉。 陈时,“……” 片刻后,陈时踢踢背对着自己的少年,“太阳晒屁股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黄单说,“闹钟没响。” 陈时换了个姿势,把长腿伸直,“你不给我看看头上的包?” 黄单说,“别揉,会好的。” 听着他那语气,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陈时的面部抽了抽,“别睡了,我肚子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少年忽然翻过身,陈时吓一跳,还好他没醒。 下一刻陈时又觉得自己是八点档的主角上身了,还是女主角,心砰砰跳是什么鬼? 黄单不知道陈时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眼睛没睁开,模糊的说,“抽屉里有饼干和酸奶,还有糖果,不准再吵我了。” 陈时去开抽屉,发现酸奶就剩一盒了,他只拿走了饼干。 吃了大半袋子饼干,陈时才去打量这屋子,很空,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他低头看床底下,倒是塞的满满的,看起来是有整理过。 陈时把面前的帘子撩开,外面的那间放着小炉子,茶壶,锅碗瓢盆,桶啊盆啊之类的,墙角堆着十几块煤和火钳。 他看一圈,发现这屋子里就一张椅子。 嘀嘀嘀的声音突然响起,陈时吓一跳,他看到床上的少年坐起来,边打哈欠边揉眼睛,才反应过来是闹钟响了。 “你这什么破闹钟,怎么声音这么怪?” 黄单找到拖鞋穿上,“闹钟不都是这个声音?” 陈时手插着兜,“是吗?” 黄单说,“是哦。” 屋子里没衣橱,黄单的衣服不是在箱子里,就是在袋子里,他会在前一天晚上把第二天要穿的放椅子上搭着。 这会儿换衣服的时候,黄单也没在意屋里的另一个人。 陈时看少年招呼没打就脱了睡衣,他的面部一绷,“你干嘛?” 黄单没回头,“换衣服。” 后面传开开门声,人出去了。 黄单慢条斯理的扣上扣子,套上毛衣,就去换上牛仔裤,换好了衣服,他把洗漱用品丢进盆里,端着盆出去对院子里的人说,“过来刷牙。” 陈时在抽烟,没反应。 黄单拧开水龙头接水,“不刷牙,嘴臭。” 陈时的额角一抽,掐了烟过去。 八点多,黄单送陈时去了车站,俩人在路上吃的早饭。 上公交车后陈时就绷紧了身子,手在口袋里攥成拳头,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跟恐惧作战。 黄单想去握他的手,时机没到。 公交车停在车站里面的站台那里,黄单把陈时扶下车,俩人找了个闻不到汽油味,看不到车,听不见引擎声的地方蹲下来喘气。 一个抖着手擦冷汗,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一个哭着擦眼泪,下巴都被泪水打湿了,难兄难弟要是比惨,是比不出胜负的。 陈时纳闷,“你好好的,为什么哭?” 黄单哑声说,“心疼。” 陈时的眉头一皱,想调侃两句,看到少年布满泪痕的脸,一下子就没了心思,“你才多大啊,怎么搞出心疼的毛病?” 黄单说,“因为你难受,我不能看,一看就心疼。” 陈时扭头,“你说什么?” 黄单没重复。 陈时却是自己弄明白了,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他站起来的动作一滞,半响才挺直了腰背,“开什么玩笑?” 说这话时,陈时没低着头,看到少年乌黑的发顶,还有他面前的几滴水迹。 黄单也站起来,只是拿红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之后俩人都沉默不语。 站在候车厅里,陈时不时看手机,离检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少年没走,也没说话,不清楚是什么心思,他摸不透。 陈时单肩背着背包,鬼使神差的从嘴里蹦出一句,“喂,你是不是喜欢我?” 黄单撩起眼皮。 陈时问完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瞎说什么呢?脑子被驴踢了吧? 这会儿正好开始检票了,陈时借着身高的优势,飞快地越过人群跑到了前面,他一张英俊的脸黑漆漆的,还有几分懊恼。 陈时低骂了声,生自己的气,“操!” 就在陈时拿出车票,准备递给检票员时,他的胳膊被拽住了,少年踮起脚尖凑上来,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 陈时没回头,检了票就进去了。 一周后,黄单晚上画完画回去,就看到门口多了个行李箱,还有个男生,正在叉着腿坐在箱子上面抽烟,地上掉了三四个烟头。 陈时在走神,一个深沉的烟圈刚到嘴边就瞥见了过来的少年,他的喉头一动,屁股坐稳了,脚尖蹭着地面,先拿了话语权。 “考完试回去,我画的没以前好了,写生的时候看着模特,画的一点都不像,事传了出去,一个个的都拿同情可怜的目光看我,觉得我明年又要复读了,班主任知道以后,就建议我来沈良待的这个画室。” 黄单说,“班里多个本科生,班主任会很高兴。” 陈时把烟塞嘴里,气急败坏的扯开嘴角,“是啊,我被他烦的不行,就过来了。” 黄单说,“沈良在隔壁。” 陈时冷哼一声,“我不跟他合租,他那人表里不一,打心眼里就特嫉妒我,我怕他趁我睡着了,拿刀抹我脖子。” 黄单说,“有可能的。” 玩笑话过后,俩人都没说话,一个悠闲的站着,一个坐箱子上抽烟,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陈时把烟屁股掐了丢地上,拿鞋子一碾,“说话啊你。” 黄单走到门口,“说什么?” 离的近了,陈时的气息就有点儿乱,他啪嗒按着打火机玩,“不是,你小子在车站说了你什么我,不算数了?” 黄单说,“你喜欢我?” 陈时腿口而出,“对,就是……” 黄单没给他往下说的机会,“我知道了。” 陈时知道自己上当了,他磨磨后槽牙,想咬人,“那你还不让我进去?” 黄单问道,“你是因为被班主任烦了,才过来的?” 陈时的面上又出现了不自然,转瞬即逝,他嘴硬的说,“废话,不然还能是什么?” 黄单纹丝不动。 时间分秒流逝,陈时的呼吸渐渐变的粗重,眼神也变的凶狠,他战败,投降,认输,臣服,把自己的心给剖开了,“妈的,老子就是奔着你来的!” 黄单这才拿钥匙开门。 陈时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是羊入虎口,还没怎么着呢,就被吃的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林茂一氧化碳中毒是我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怕。 我跟我的高中同学一块儿去的画室,那时候她还没先回学校,12月份已经很冷了,我们偷懒没去画室,就把小炉子拎进房里,留了很小的一个缝隙,上面放着一茶壶水,窗户半掩着,房里暖呵呵的。 我趴在床上拿着速写本画画,没多久就睡着了,我是难受醒的,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房子里就我自己,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窗户是关着的,应该是被风给带上了,小炉子还在烧着,我就知道我中毒了。 当时我没有手机,浑身又使不上力,没办法靠自己从床上起来,头很晕,还想吐,心跳的特别快,耳朵边都是嗡嗡的,感觉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同学回来了,我活了,没死。 死里逃生,我没有像小说和电视里写的那样激动,也没有喜极而泣,缓过来以后就把恐惧给忘掉了,也没跟谁提起来过,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心大的可以。 不过想想,那时候我真是年少无知,天真但一点都不可爱,就是运气好。 之前看过一个新闻,有人不想活了,就在房里烧炭,以为一氧化碳自杀是在睡觉中不知不觉的死掉,没有痛苦,而且还死的很好看……根本不是那样的,作为一个过来人(虽然不是自杀),我可以很认真的说,那会非常痛苦,在短暂的昏迷之后,意识会恢复清醒,想活下来的本能会随之出现,到那时就要在绝望中垂死挣扎。 没有哪种死是不痛苦的,真爱生命。 今天受委屈了,很难过是今天的事,明天还没到来呢,哪怕明天来了,心情还是很差,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不是还有后天,大后天么,想放弃的时候就对自己说,再等等。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77章 他们没有脸 床底下没地儿放东西,陈时的大行李箱就立着搁在床尾, 当小柜子用, 上面还能放放衣服。 工具箱跟画袋随意丢在桌上, 背包的拉链拉开了,里面的几个玻璃瓶被陈时一一翻了拿出来,“我妈腌的咸菜,辣椒酱。” 黄单凑过去,看到了别的东西,“柿子是你家树上长的?” 陈时啧道,“是啊, 你真聪明。” 黄单的嘴角抽了一下,“不是红的, 还没熟。” 陈时把六七个柿子全掏出来摆桌上, “我妈起早给我摘的, 非让我带过来吃, 现在是没熟,放米袋子里捂捂, 很快就会熟的。” 黄单说捂不了, “我只称了三斤米, 快吃完了。” 陈时继续倒着包里的东西, 毛巾牙刷什么的全倒了下来,“明儿去买一袋。” 黄单说,“好哦。” 陈时拿了包烟,叼一根在嘴里, “你搬来这儿,把房租一交,身上就没钱了吧?” 黄单把他嘴边的烟拿走,“还有的,我去找过亲戚。” 陈时再把烟拿回来叼住,“哪个亲戚?” 黄单的手又伸过去,拽走了烟,“在农大教书的那个,好像刚当上书记,他老婆也在这里教书。” 陈时侧头,一张脸漆黑,“闹什么呢?把烟给我。” 黄单不给,“我们约法三章。” 陈时挑高了眉毛,“啥玩意儿?” 黄单说,“一,不许在屋子里抽烟,二,君子动口不动手,三,不能夜不归宿。” 陈时倚着桌子,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哟,我这才刚进来,屁股都还没碰到椅子,你就跟我来这一套,我快吓死了。” “……” 黄单站在灯泡底下,身上都是暖暖的光,“这是我们的家,我们要和平相处。” 陈时没听后面的内容,注意力全集中在“我们的家”这几个字上头了,他环顾四周?这么破旧的地儿,也算是家? 但少年的表情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陈时皱皱眉头,“第二条跟第三条我可以答应,第一条不行。” 黄单说,“我监督你。” 陈时一脸痛苦,“你还是给我一刀吧。” 黄单蹙眉心,“不是不让你抽烟,只是让你别在屋子里抽,为什么不行?” 陈时眯起了眼睛,“知道打完飞机以后,靠在床头抽烟是什么感觉吗?就像是刚做完一场爱,浑身舒畅的来一根事后烟,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 黄单心说,你做完爱要帮我洗澡,洗完了就会抱着我睡觉,没功夫抽烟的。 陈时瞥了眼沉默的少年,暧||昧的笑笑,“你还小,不懂是正常的,哥哥有空教你操控飞机。” 黄单说,“我比你懂。” 陈时根本没当回事,“行,你比我懂,你不玩飞机,你玩大炮,老厉害了,什么时候让哥哥我见识见识你家大炮的威力。” 黄单无语。 他问道,“你想不想做||爱?” 陈时刚从烟盒里拿了根烟,牙齿还没咬|住就掉了下来,他刷地扭头,“你说什么?” 黄单没说话,只是去拿速写本和铅笔,在纸上画了两个火柴人的体|位,速度超快,线条也很流畅,画的特别生动。 陈时的呼吸重了起来,他的眼睛瞪直,好像纸上的两个火柴人正在激烈的做着全身运动,一个汗流浃背,另一个哭泣着求饶。 神经末梢猛地扯动了一下,陈又差点走火入魔,以前看过片儿,都没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半响骂了声,“你小子从哪儿知道的这种东西?” 黄单没回答,只说,“你要是还想看,我可以再给你画,不会重复。” 陈时呼哧呼哧喘气,他捋了捋头发,抬起眼帘看去,眼底多了几样东西,那是这个年纪有的冲动,热血,也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克制和隐忍,相互碰撞着。 好半天,陈时才挑起一边的唇角,嗓音嘶哑,“看不出来,你这么深藏不露啊。” 都是我们做过的,黄单在心里说,他和别人不同的不止是疼痛神经,还有记忆领域,记性的好与差由他自己决定,他在意的,就会记住,活到什么时候,就会记到什么时候,包括所有细节部分。 陈时还硬着呢,没法子想别的事儿,得先搞完,一样样来。 黄单站着没动。 陈时好歹是个爷们儿,他也没躲,啪嗒把烟点了叼嘴边,在连续抽了两口烟以后就该干啥干啥。 没到两分钟,陈时重重喘口气,惊愕,别扭,尴尬,恼怒等杂乱的情绪全砸在了脸上,非常难看,让人想笑。 黄单没笑,拽了两截卫生纸给他,“不要紧的,你只是太紧张了。” 陈时,“……” 他抓了卫生纸就擦,面上热乎乎的,眼神要吃人。 黄单蹙眉,好像被大力擦来擦去的是自己的传家宝,他很担心,“你轻着点,都擦红了,要是擦破了哪儿,发炎了就不好了。” 陈时的脖子都红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闭嘴!” 黄单提醒道,“裤子不换吗?脏了。” 陈时那脸没法看了,他把卫生纸揉成团丢垃圾篓里,结果没丢进去,更气了,“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把烟吐你嘴里?” 黄单不说了,他不喜欢烟味。 于是三章只有两章约好了,第一章没谈下来。 黄单刚把洗脚水倒了,门还没关,院子的门就从外面推开了,他瞧了一眼,发现是沈良,回来的很晚,要是直接从画室回来的,那肯定是最后一个走的。 沈良走到自己的屋子门口,拿钥匙开门的动作一停,怪异的问道,“我怎么在你屋里听到了陈时的声音?他在里面?” 黄单说,“在的。” 沈良的手臂放下来,钥匙丢回了兜里,他的脚步一转,进了黄单那屋。 陈时躺在床上看书,是青春小言《明若晓溪》,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情节,他一脸牙疼的表情,又爆了句粗口。 沈良快速打量屋子,发现了行李箱,工具箱,画袋,他的眼皮跳了跳,扯出的笑容很假,“你来这里,老师知道吗?他会让你过来?” 陈时的视线从书上移开,在沈良身上停了一秒又回了书上,懒洋洋的说,“没办法,我最近画画出了问题,挺多人都觉得我越画越差了,明年肯定又要复读,班主任深谋远虑,为了顾全大局,把我踢过来了。” 沈良的眼底闪过诧异,“这样啊,是什么原因呢?遇到瓶颈了吗?” 陈时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少年,“不能集中注意力。” “我也有段时间会那样,调整一下状态就好了,不过要尽快调整好,时间一长,就很难找回以前的感觉了。” 沈良笑着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始单招考试了,既然你来了,我正好可以向你讨教一下,明年争取顺利考上理想的学校。” 陈时说,“讨教什么?我去年没考单招。” “听也听过一些吧,肯定比我们应届生懂。”沈良耸耸肩,“复读真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床上的复读生把书翻页,长辈对小辈般语重心长的口吻,“没听说过一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加油吧。” 黄单发觉沈良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心里估计已经阴云密布了。 沈良走到门口时说了句,“烧炉子还是要担心着点,一氧化碳中毒就不好了,舒然,你说是吧。” 黄单嗯了声,他把门关上反锁。 性情多变的人他不是没接触过,沈良是那种人里面的代表,一会儿因为林茂的死对他冷眼相待,恨不得警方把他抓起来扣上故意杀人的罪名,一会儿又若无其事的跟他正常沟通。 黄单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沈良善妒,虚伪,焦躁不安,他在竭力隐藏着某个秘密,其他的都看不透。 梳理了思绪,黄单见床上的人还在看书,看的津津有味。 陈时发现少年看过来了,他立刻就把书丢一边,嫌弃的皱眉头,“难看死了,这种书你上哪儿弄来的?” 黄单说,“我还没看,是周娇娇给我的。” 陈时把手放在脑后,长腿一叠,唇角似笑非笑的勾着,“你跟她关系不错啊。” 黄单说,“是不错。” 陈时的言词露||骨,“怎么个不错法?你能对女生硬的起来?” 黄单回的也很露||骨,“我想硬就能硬。” 他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情绪起伏低到难以察觉,欲||望一直都在他的控制当中,他不喜欢,别人怎么费功夫,自己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刚工作那年就不小心被地产业的老总下了药,唯一的一次,他也没有变成一只饥渴难耐的母||狗,趴伏在地求着被上,而是抓着牢固的理智抽身离开。 不过,如果是他喜欢的人,仅仅是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身体都会发热。 黄单可以被欲||望奴役,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出去,哭着喊着去承受,疼到死去活来,但只会在一个人面前那样子,他的软弱,放纵都是属于那个人的。 屋子里静了片刻,陈时噗嗤笑出声,他笑的咳嗽,“见过吹牛逼的,没见过你这么能吹的。” 黄单说,“没有吹牛,你要是想看我硬,我就给你看。” 陈时发现少年非常认真,他不笑了,那表情相当怪异,“张舒然同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黄单沉默的看着他。 陈时硬了,只是被少年看着就他妈的硬了,他把床里面的被子一拉,脸侧到床里面,还打了个哈欠,“睡觉!” 黄单没去另一头,就躺在了他旁边。 陈时身上的毛孔都炸开了,活脱脱就是一只受惊的杨崽子,要被老虎吃掉了,好怕怕,“你睡这头干什么?” 黄单的眼角一抽,他就算是老虎,在这个人面前也是纸的,“不干什么。” 陈时绷着脸,“去那头。” 黄单已经躺下了,“上次我一开始没跟你一头睡,你老是把腿放我身上,很沉,我睡的很不舒服,就跟你一头睡了,你没再把腿放上来,换了手,我舒服多了。” 陈时回想上次的事,早上一睁眼看到怀里多了个人,离的还特近,低头就能亲到对方的额头,他吓的不轻,差点把晨尿留在床上。 黄单看出身边的人很紧张,他抿嘴,似乎在笑,很无奈,那里面还有些许宠溺,“我不会做什么的。” 陈时翻白眼,傻啊你,我是怕自己会做什么。 他一愣,我会做什么?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陈时这才发现少年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头,他的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喂。” 少年的呼吸均匀,睡着了。 陈时想把肩头的脑袋推开,结果手刚碰上去,少年刚好侧过脸,掌心里多了滑||嫩的触感,他像是被什么蛰到了,一下子就撤回了手。 肩头的重量还在,少年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喷洒在自己的脖子里,陈时不动了,他瞪着天花板,瞪到眼睛发酸,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吉他声传来,在寂静的夜晚被放大了,也清晰了,仿佛就在旁边,对着耳朵弹的。 陈时烦躁的爆粗口,困的不行,偏偏又被吵的没法睡。 黄单的声音模糊,“是齐放,他在弹吉他。” 陈时皱眉,“听出来了是吉他声,上次我来这儿怎么没听到?” 黄单在他的臂弯里蹭蹭,“有时候会弹,有时候不会,看他心情。” 陈时那条胳膊被少年蹭的又麻又酸,“楼上还住着老太太呢,那小子就不怕把老太太吓到?” 黄单说,“老太太的听力不怎么好。” 陈时,“……” “那他大半夜的搞出这么大动静,周围的人都没意见?” 黄单的眼皮撩开一点,又搭上了,他早就没了困意,心里在想着事,“我也奇怪,好像他们都听不见似的。” 陈时躺了会儿,那声音还在,他拍拍少年的肩膀,“祖宗,把你的脑袋移开。” 黄单的脸在他臂弯里滚了两圈,滚到旁边去了,“你要起来?” “太烦了,根本睡不了,我去看看。” 陈时也没穿外套,他穿着t恤跟裤衩就出去了。 外面黑漆漆的,冷风直吹,陈时搓搓胳膊,越过沈良那屋,站在第一个屋子外面拍门。 门开了,一张脸露出来,里面没开灯,那脸都是黑的,一口牙露在外面,怪渗得慌,“帅哥,有事?” 陈时没被吓到,“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齐放说,“快三点了。” 陈时扯唇,“你的手机时间没错啊,我还以为你手机上显示的是七八点。” 齐放挠挠头,“是不是我弹吉他影响到你们睡觉了?” 陈时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齐放笑着说,“不好意思,我晚上比较有灵感。” 陈时恶声恶气,“管你什么灵感,你他妈要是再三更半夜的弹吉他,我会把那玩意儿给你摔成两半。” 齐放咂嘴,“这么不讲理?” 陈时低骂了声,怒火中烧,“哥们,到底是谁不讲理?你别的时间爱怎么弹怎么弹,这个点弹个鬼啊?!” 齐放跟陈时差不多高,被喷了一脸唾沫,他也不气,“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那吉他还要不要,自己看着办。” 陈时说完就走,他回屋以后,吉他声没有了。 隔壁的房间里,沈良突然醒了,他就伸手去摸墙壁,全是小疙瘩,像癞蟆的脸,有点恶心。 沈良摸到绳子拉了一下,灯泡亮了,黑暗瞬间一哄而散。 看了眼桌上的闹钟,沈良抹了抹脸,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只好拿了速写本靠在床头画练习。 画素描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排线方式和技巧,无论是学校的画室,还是这边的画室,都有人想学沈良的画风,没一个能学出点皮毛。 沈良画什么都是他的风格,很明显,别人是临摹不来的。 七点半左右,黄单从屋里出来,看到沈良在水池那里就走了过去,发现他的脸色很差,没睡好,“齐放昨晚弹吉他了,我们也没怎么睡。” 没想到沈良却露出愕然之色,“他有弹吉他吗?” 黄单说,“有的,半夜。” 沈良恢复如常,他甩甩手上的水,“哦,那时候我可能睡的比较沉吧。” 黄单说,“你看起来不是睡的比较沉的样子。” 沈良端起脸盆往屋子那里走,头也不回的说,“后来我醒了,画了几个练习就没再睡。” 黄单的视线从沈良背上收回,他接了水蹲在旁边刷牙,后面响起陈时的声音,“你刚才在跟沈良说什么?” “没说什么。” 黄单见陈时也蹲过来了,就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地儿。 陈时快速刷牙,口齿不清的说,“别单独跟他待一块儿,有什么事叫上我,听见没有?” 黄单说,“听见了。” 陈时吐掉牙膏沫子,起身在水龙头底下洗把脸,“还有那个叫什么放的,留了个古怪的络腮胡,另类就算了,半夜还弹吉他,弹的难听死了,跟鬼哭一样,你也少跟他接触。” 黄单呸一口,手擦擦嘴边的沫沫,“好哦。” 陈时回头,脸上挂着水,唇勾着,“这么听话?” 黄单说,“你不会害我。” 陈时一愣,他笑起来,拿湿漉漉的手捏少年的脸,“对,哥哥我不会害你。” 黄单说,“别在外面碰我,会被人看到。” 陈时的喉结滚动,他呵笑,“昨晚还跟我讨论什么硬不硬的,这会儿害羞了啊。” 黄单看他,认真的说,“在你面前我怎样都可以,别人不行。” 陈时咳了咳,转身走了,边走还边嘀咕,“妈的,还没成年呢,就一天到晚的勾||引老子,活腻了是吧,等着,老子早晚要好好收拾你。” 黄单听见了,无意识的笑笑。 上午张老师过来了,陈时去找他,把学费一交,就成了画室里的一员。 陈时平时要画练习,自己的画板就没带过来,丢屋子里了,很随便的在画室角落里找了块旧画板用。 画室有一排抽屉,谁抢到了就是谁的,晚了就没有,黄单有一个,里面放着画纸颜料铅笔之类的东西,他拿了一张画纸给陈时。 “你要用胶带,还是钉子?” 陈时说,“胶带。” 黄单在抽屉里找找,把大半卷透明胶带递过去,“我不用这个,放你的工具箱里吧。” 有一些人觉得用钉子固定画纸,角会容易翘起来,他们更喜欢用胶带,把上下左右粘贴在画板上。 陈时也不客气,接过胶带就用。 画室新来了个人,还是一个超帅的男生,周遭的空气都静悄悄地发生了变化,之前见过陈时的人要淡定些,没把好奇跟激动全表现出来。 不过在陈时画画的时候,见过的没见过的都会凑过来,他们也不说话,就在后面看着。 陈时习惯了,所以他没露出什么不耐烦,或者不自在的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曲着长腿,单手拿着铅笔在纸上画动,认真的样子让人着迷。 黄单没把脖子往陈时那儿伸,他的心情很好,因为手里的铅笔很漂亮。 周娇娇发现了,“舒然,这是陈时给你削的?” 黄单说,“他的铅笔。” 周娇娇好奇的问,“上回他过来时,我看他都不跟你说话,你们怎么突然这么好了?” 黄单没隐瞒,“我们合租。” 周娇娇惊讶的张大嘴巴,“合租?舒然,上次我跟你说王吉要搬家的事儿,问你愿不愿意跟他合租,你说你有合租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黄单点头。 周娇娇吹掉纸上的橡皮屑,“舒然,我感觉你有好多小秘密。” 黄单说,“每个人都有。” 周娇娇说也是,她忽然啊了一声,“哎呀,从现在到明年三月份,沈良都要可怜死了。” 黄单说,“怎么?” 周娇娇呵呵呵,“上个月考试,你跟他并列第一,他那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似的,前些天市里办的考试成绩没下来,他心里指不定多焦急呢,现在好啦,多了一个厉害的角儿。” 不远处的沈良跟一中的女生坐在一起,俩人挨的挺近的,好像是在给她改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那个死夏唯……” 呸呸两口,周娇娇在顿了顿以后继续说,“她不是说陈时是画室画的最好的吗?现在沈良的压力得有多大啊,你看他那黑眼圈,人才刚来,他昨晚就开始失眠了,真惨。” 黄单问道,“娇娇,你为什么每次说到夏唯,都会在前面加个死字?” 周娇娇笑的尴尬,“说习惯了。” 她挠挠脸皮,“舒然,你不会觉得我是那种人吧?” 黄单说,“哪种人?” 周娇娇咬唇,“就是那种心很坏的人。” 黄单的视线扫向女生,那里面带着探究,“你是吗?” 周娇娇的反应很大,她站起来,声音细尖,脸因为激动而发红,“我当然不是!” 椅子倒地的声响不小,画室里的其他人都看过来,包括陈时跟沈良,前者冷着张脸,后者事不关己。 黄单摸摸鼻子,小声安抚周娇娇,说他相信她。 周娇娇的情绪似乎收的比常人要快,她又好起来,跟平时一样开开心心的。 黄单随口问道,“你爸还没来?” 周娇娇说没有,“不来才好呢,我巴不得他在年前都别来了。” 黄单盯着女生的脸看,这才发现她的脸有点发白,“你昨晚不会去网吧了吧?” 周娇娇嗯嗯,“我爸好不容易不在,我肯定得去啊,今晚我还去,你去吗?我带你玩劲舞团,我手上有男号,买了很多好看的衣服。” 黄单摇头,“我不去。” 周娇娇说没劲,“你以前不是跟他们几个去玩通宵吗?” 黄单说,“夏唯跟林茂都不在了,我和沈良都不是喜欢玩的人。” 周娇娇唉声叹气,“有时候我还挺羡慕夏唯跟林茂的。” 黄单放下铅笔,觉得现在有比画画更重要的事,他侧过身,面朝着女生,边观察边说,“他们只活到了十七岁。” 周娇娇把橡皮抠掉了一块又一块,“是啊,永远都是十七岁,不再衰老,不再感觉到疼,也不再悲伤,不再有痛苦,多好啊。” 黄单想看这个女生的眼睛,可她一直垂着头,他看不到,“你的想法很危险,也很愚蠢。” 周娇娇抬起头,脸上挂着一抹青春的笑,“随便说说而已啦,我还有我爸呢,他虽然管我管的特严,但是我不会不要他的。” 黄单看女生的眼睛,那里面有的是往常一样的单纯,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搜寻更多信息的机会。 中午黄单跟陈时一起走的,沈良没跟他们搭伙,前一步离开的画室。 黄单要回去淘米烧饭,陈时没让,“炉子很难点的,中午就别烧了,去外面的小饭馆吃吧,哥哥我请客。” 不多时,俩人就坐在了西门外面的其中一个小饭馆里。 一盘炒饭配一碗紫菜汤,满嘴都是味精的味儿,鲜的黄单胃里难受,他炒菜不会放味精,不喜欢。 陈时拿勺子挖着饭菜吃,声音模糊,“皱什么眉头啊,有这么难吃?” 黄单拽纸巾擦小手指边的铅笔灰,“我的不好吃。” 陈时咽下嘴里的饭菜,“要不你尝尝我的?” 黄单不擦手了,拿自己的勺子在他盘子里挖了一点到嘴里,“也不好吃。” 陈时揶揄的勾唇,“弟弟,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娇气了,你这是活出了少爷的样儿。” 黄单,“……” 陈时给少年重新点了份猪肉白菜的饺子,他低头继续吃饭,突兀的说 ,“以后她给你糖,你别要,要了也别吃。” 黄单问道,“为什么?” 陈时瞪他一眼,“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没事干嘛要人家女生的糖果?知不知道你收了,她就会误会你不讨厌她,甚至还有点喜欢她。” 黄单说,“会吗?” 陈时桌子底下的脚踢过去,力道不大,“你说呢?” 黄单抿嘴,“那我以后我不要了。” 陈时喜欢少年乖乖的,想抓起来捏捏,揉揉,搓搓,再咬咬,把他弄哭。 这想法太不要脸了,陈时手里的勺子掉下去,在盘子上磕出清脆声响,他站起身出去,招呼没打,脚步匆忙,身形慌乱。 黄单没走,等着那份饺子上桌,他细嚼慢咽的吃完了才走。 路边有好几家小店,卖零食的,黄单随意进去一家,称了一点小饼干,蚕豆,葡萄干,原味的瓜子,他付了钱,慢悠悠的回了住处。 门是掩着的,黄单把门推开,迈开脚步进去反手带上门,他腾出手撩开帘子进了里面,看到男生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做卷子,背影都透着一股子专心刻苦的意味,就差来一个头悬梁锥刺股了。 黄单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行李箱上面,发现桌上多了一袋子糖果,五颜六色的,他剥开一个丢嘴里,甜甜的。 陈时正在做题,快解完了的时候听到头顶响起声音,“错了。” 他手里的笔一顿,就拿起来转了几圈,“哪里错了?” 黄单弯下腰背,从陈时手里拿走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把那道题解了出来,“这样的。” 陈时把草稿纸拿过来,眼底掠过惊讶,“你不是文科生吗?” 黄单吃着糖,他在现实世界是理科生,当年说他是什么理科状元,具体考多少分都忘了,“文科生也有数学。” 陈时靠着椅背,拿回笔转圈,说实话,他费了半天劲才开始解题,还是错的,结果少年轻松就解了题,用了自己没想到的公式,有那么一丁点被打击到了,但面上没露出来。 “你做过这卷子?” 黄单拿了那张卷子看,忽略掉填错了的两道选择题,“没做过。” 陈时不信,“别跟我说,你是第一次见刚才那道题。” 黄单明白他在怀疑什么,“数学不难的。” 陈时一口血都快吐出来了,数学不难?开什么玩笑,有时候碰到难解的题,脑细胞全死了,他饶有兴趣,“那你说哪门科难?英语?理化生?不对,你是文科生,政史地?” 黄单说,“都很容易。” 陈时拿笔往上指了指,“看见了吗?” 黄单不解,“什么?” 陈时说,“牛在飞,你吹上去的。” 黄单,“……” 他端起陈时的杯子喝水,站旁边看对方做卷子,“为什么自己先走了?” 陈时的手一抖,圆珠笔芯在卷子上面划了一下,我他妈的能说再不走,就在小饭馆耍流氓吗?不能说。 见陈时没反应,黄单又问了声。 陈时闻到了淡淡的甜香,苹果?还是草莓?操,想什么呢,他的语气很冲,面色也不好看,“你吃饭那么墨迹,谁有空等你。” 黄单哦了声。 陈时翻了下草稿纸,在上面解题,“睡午觉去。” 黄单的舌头卷着糖果,一边的脸鼓了个小包,“我不说话。” 陈时又闻到了那味儿,是从少年的嘴里飘出来的,他口燥,拿笔的手也紧了紧,“弟弟,你吞个口水,都能影响到我,赶紧走,快点!” 黄单去睡觉了。 陈时把笔丢桌上,他撑住额头使劲按按,以前不这样的,情啊爱啊什么真无所谓,现在动不动就往那事儿上面想。 脑子里全是水,黄色的。 周五的晚上轮到沈良当模特,黄单终于又等到了。 现在连目标的影子都没抓到,他知道对方不会收手,后面还有动作。 沈良这次虽然没有请假,但他也没有自己上,而是从外面找了个模特,他的这个举动在黄单的意料之中。 找别人来替自己,既能查清事情真相,又能让自己从当事人变成旁观者。 那模特是个中年人,国字脸,短发,带着眼镜,唇厚,脸上有岁月留下的道道沟壑,脖子上有一条项链,他很配合的坐在椅子上,不会乱动,话也很少。 黄单的左边是陈时,右边是周娇娇,他刚起个外轮廓,就被打断了。 周娇娇说十句话,顶多只动一笔,她不但话多,语速还快,叽里呱啦的,模特大叔脸上的瘊子都能被她说半天。 陈时在另一边,他都有些受不了,“你不烦?” 黄单说,“还好。”他会自动屏蔽不重要的信息。 陈时咂咂嘴,想不佩服都不行,他趁人不注意就从少年上衣口袋里拿走一颗糖剥了吃。 大概是黄单的身边多了陈时,周娇娇不怎么高兴,每次找他说话都会看看陈时,那样子像是很不喜欢进来的第三者,觉得是个多余的,不应该存在。 陈时视而不见。 黄单坐的位置都偏向陈时。 周娇娇跟黄单说了会儿话,纸上就多了个人脸,她站起来,去了沈良那边,“你怎么每次都不自己上去坐啊?” 沈良在画模特的眉眼,“有那时间我还不如画画。” 边上的人很赞同,“就是啊,当个模特就是三小时,能画一张画了,而且坐那上面屁股很疼的。” 周娇娇可惜的说,“我还想画你呢,哎,这次又不行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你。” 沈良腕部的力道失控,笔芯断了。 十点多,刘老师让大家回去,黄单一边跟陈时说话,一边看沈良。 沈良没注意到黄单的视线,他在跟刘老师打招呼,说自己晚上想留下来画通宵。 刘老师同意了。 很快就要开始单招考试了,时间紧迫,只要自己觉得没问题,是可以留下来画画的。 画室里的人陆续离开,就剩下黄单,陈时,沈良三人。 陈时收拾完了问道,“沈良,你还不走?” 沈良站在画架前面整理笔袋,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异样,“你们先走吧。” 黄单还没开口,陈时就已经把他拽出了画室。 把画室的门关上,沈良搬了张椅子过来,眼睛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几张画。 画室里死寂一片。 沈良一动不动的坐着,戒备又不安的瞪着,好像地上的那几张画里会突然伸出来一双手,掉出来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 夜渐渐深了,沈良一直睁着眼睛,浑身的肌痛,他想睡觉的时候就去洗冷水脸,拼命让自己清醒起来。 两点左右,沈良发现角落里的水龙头停水了,那里面发出怪异的声音,像是一个人在嘶吼,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打了个冷战。 应该是冻到了,沈良心想。 对了,院子里还有个水池,沈良往外面走,他走到门口时顿住了,“不行,我不能出去!” 沈良赶紧转身回了里面,他坐回椅子上,困了就咬自己,把两条胳膊咬||出了多个渗血的牙印。 窗外的黑暗慢慢消失模糊,鱼肚白翻了出来,天亮了。 地上的画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沈良合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开心的笑起来。 昨晚他一直在画室里,那人就不敢来了。 夏唯是自己杀了自己,林茂是意外,他们的死跟画没关系,太好了。 沈良在心里冷笑,先不说背后的人是谁,为什么要那么做,只要是人干的就好,他一定要把对方给揪出来。 没到八点,门外就有两个学生进来,其中一个往里面那间走,看到沈良时很吃惊,“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该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沈良笑着说昨晚画了个通宵。 那学生佩服的竖起大拇指,“画的牛逼,还这么用功,我要是跟你一样,我爸妈做梦都能笑醒。” 笑了笑,沈良从地上拿起自己的画板,准备放到画架上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他侧过头,斜着眼睛看去,眼睛猛地睁大。 那张画下面还有一张。 沈良快速把钉子全部拔掉,一把揭开上面的画纸,下面那张画暴露在他眼前。 画里的人跟模特的发型,衣领一样,甚至连脖子上的项链,带拉链的外套都是复制的,只是人脸变了。 那是他的脸。 沈良瞪着画里的排线,呼吸急促,手指发抖,脸白的跟鬼一样。 这是他自己画的。 第78章 他们没有脸 黄单跟陈时刚到画室门外,就看到沈良跌跌撞撞的从里面跑出来, 他的脸苍白, 神色惊恐, 仿佛后面跟着一群厉鬼。 “沈……” 黄单才发出一个音,人就已经跑远了。 陈时把揽住少年的手撤开,皱着眉头说,“发什么愣啊你,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拦一下,你就被沈良给撞到一边去了。” 黄单回头望去,没搜索到沈良的身影, 跑的非常快,他在害怕。 “昨晚沈良是不是没回去?” 陈时往画室里走, “管他干什么。” 黄单跟在他后面进去, 发现里面有两个人, 就开口询问, “沈良怎么了?” 那俩人是情侣,刚好上, 正是一段感情最浓烈的时候, 浓到只要有你在, 即便是蹲厕所, 都不觉得臭的程度。 听到黄单的问话,他俩都停止咬耳朵,脸上是惊愕的表情,被什么事情吓到了。 男生摇摇头, “不知道啊,我们进来那会儿,沈良还好好的,刚才他突然就把自己的画板砸了,还把手里的画给撕了,都在地上呢,撕成了很多块碎纸。” 黄单垂眼,看到地上是散落着很多碎纸,他把脚拿来,弯腰捡起被自己踩到的一小块纸片,那是一只眼睛,在他看过去时,那眼睛也在看他,有点诡异。 这不是昨晚那模特的眼睛,黄单可以肯定。 他记得模特的眼皮松垮,眼角布满皱纹,眼珠浑浊,而他手里这只眼睛形状饱满,眼珠漆黑,眼白干净,透着一股子明亮与清澈,那是年少时期才会有的状态。 有点熟悉,这是谁的眼睛…… 周娇娇?不是,她的眼睛跟脸型配套,圆圆的,那会是谁?沈良吗? 心里划过某个念头,黄单立刻就去找自己的画,那上面的人脸没被换掉,也还在原来的位置,就是昨晚的模特,不光是他,陈时在内的其他人画的画都好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 黄单蹙了蹙眉心,指腹摩||挲着手里的眼睛,难道说,昨晚只有沈良自己的画发生了怪事? 他问着那对情侣,“你们早上过来时,画室的门是开着的,沈良在里面?” 男生说,“在的,我看沈良的眼睛特别红,就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昨晚一整晚都没回去,画了一个通宵。” 女生心有余悸的往男生身边靠,“一开始沈良还跟我们有说有笑呢,当时他的心情很好,之后他就突然发疯,像鬼上身似的,眼珠子瞪大,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身体还在发抖,那样子真的好可怕。” 黄单的脑子飞速运转。 沈良昨晚没当模特,找人代替了自己,他没离开画室,而是选择留下来盯着画看,想知道之前几次到底是怎么回事,躲在背后的究竟是人是鬼。 会不会也像针对夏唯跟林茂一样的针对他。 后半夜,沈良困了,他就努力不想自己睡,不折手段的强撑着,精神高度集中,一眼不眨地盯着地上的那些画看。 天亮了,沈良发现所有人的画都没有什么变化,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一切都是人为的,哪怕还不能确定对方是谁,他依旧很开心。 这对情侣来时,沈良正是放松身心的时候,认为夏唯林茂的死跟人脸没任何关系,所以他会才和他们谈笑。 至于沈良为什么会突然失常,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黄单看着手里的眼睛,基本已经推理完了,现在只差一点,他要搞清楚让沈良惊慌的那件事是什么。 后面冷不丁的响起声音,“你在干嘛?” 黄单尚未做出应答,手里的眼睛就被拿走了,他听到陈时说,“这是沈良的眼睛。” 他正想说话,陈时的下一句就传入耳中,“沈良自己画的。” 那种语气不是怀疑,而是笃定,是陈述。 黄单愣了愣,他把那只眼睛拿回来,放到眼前仔细看眼睛上面的排线,“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陈时顺过额前的碎发,冲他眨眼睛,“你猜。” 黄单,“……” 他连是不是沈良的眼睛都搞不清,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是对方的画风。 陈时嫌弃道,“别捏那碎纸片了,弄的手上都是铅笔灰。” 黄单回神,“你没弄错?” 陈时扯扯嘴角,带出了个自信的弧度,“我怎么可能弄错。” 美术生或多或少都会去观察别人的五官,一种下意识的行为,陈时在这方面尤其突出,况且他在学校的画室里还画过沈良,一共两次,都贴墙上当范画了,去画室就能看到,他有印象。 最重要的一点是,沈良的眼睛比较漂亮,像玻璃珠子,就陈时而言,他喜欢画那种眼睛,不需要费多大功夫去琢磨,就能画出不错的效果。 黄单问道,“那你能看出来这是沈良什么时候画的吗?” 陈时说,“能。” 黄单认真等着下文。 陈时长的帅,笑起来更是迷人,就是嘴里的话很欠揍,“不告诉你。”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我想知道。” 陈时抬抬下巴,“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先把碎纸片丢掉,然后去打肥皂洗手,再到我这里来。” 黄单乖乖照做,他很快就回了陈时面前,“我都做好了。” 陈时想挠挠少年下巴的冲动。 画室是一间房子用木板隔成三间,里面的空间最大,放的杂物最多,中间只能容得下五六个人摆下画架作画,靠近门口的地方被两组静物一放,勉强能搁两三个人的画具。 这会儿里面只有陈时跟黄单,情侣不知道上哪儿腻歪去了。 陈时反应过来时,一根手指已经勾到少年的下巴,他的呼吸一滞,指尖轻轻挠了挠。 黄单被他挠的有点痒,“轻点。” 陈时听不见,继续挠。 黄单按住他的手,“等会儿挠我,先说正事。” 陈时的眼皮搭下来,视线落在少年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刚画没多久。” 黄单一顿,“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陈时反手握住少年的手,放在掌心里磨蹭,“线条。” 黄单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果是画了有段时间,铅笔画出的线条会有模糊的痕迹,即便不拿出来看,不用手去碰,还是阻挡不了那个趋势。 但那只眼睛上面的线条非常清晰利落。 上个世界黄单接了活儿在家里做,男人趴在电脑前看,说自己是个大老粗,看不懂,到了这个世界,画的比他好。 他抿抿嘴,有种连续的感觉,一个世界一个世界的延续。 陈时在心里咂嘴,同样都是爷们,他的手糙的没话说,怎么少年这手又软又嫩?等他抬眼时,发现对方又在发呆,看起来还有点儿难过。 “怎么了?” 黄单闻言就去看面前的人。 那目光难以形容,陈时被看的浑身骨头都麻了,他摸摸脸,调侃的笑,“被哥哥迷住了?” 黄单没说话。 陈时唇边的笑容僵硬,他先是呆愣,之后是无措,“你不会要哭吧?张舒然,你敢哭试试,不准哭!” 黄单撇嘴,“我没哭。” 陈时微微一怔,他闭了闭眼再次看去,少年的眼睛里是干的,脸上也是,没有哭,那刚才难过到快哭了的表情是错觉? 黄单抽回手,“我现在要做重要的事情,你别打扰我。” 陈时翻白眼。 他还纳闷呢,就看到少年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纸,“这就是重要的事?你在逗我玩?” 黄单一块块的捡,“不要说话。” 陈时偏不,“门外有扫帚,随便扫扫不就行了,再说了,今天又不是你值日,你干嘛……” 黄单站直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黄单把看见的碎纸都捡了起来,其他人就要来了,他必须赶在这之前把事情搞定。 片刻后,黄单蹲在地上看自己拼出来的两张画,很奇怪,除了脸以外,其他部分都一模一样。 一个是模特的脸,一个是沈良的脸,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黄单把视线挪到第二幅画上。 陈时也看过去,“就算是再自恋的人,也不可能把自己一点不差的画出来,即便是对着照片临摹,都不会把照片复制下来。” 黄单明白那个道理,这画上的人脸太逼真了,就像是……直接从沈良的脸上扒下来的。 很诡异。 这就是让沈良失去理智的原因。 换做是黄单,如果看到跟自己一样的脸,也会很震惊。 黄单说,“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陈时事不关己的说,“谁知道呢,等他来了你问问他,不过,以他的性子,就算说了,也是假的。” 就在这时,一个人头凑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黄单来不及阻止,地上的碎纸就被周娇娇抓起来了,他好不容易拼到一起的人脸全被打乱。 周娇娇眯了眯眼,“沈良?” 她很高兴的哈哈大笑,“是沈良,舒然,这是沈良的脸,他怎么也不肯当模特,不还是被画了吗?!” 黄单问道,“你能认出来?” 周娇娇笑着点点头,“能啊,沈良的眼睛跟别人不同。” 黄单觉得,周娇娇所说的不同,不是眼睛的形状,瞳孔的颜色,而是别的东西。 下一刻,周娇娇就把碎纸全丢了,还吹的到处都是,被进画室的其他人踩的踩,踢的踢,飘进水桶里…… 黄单眼睁睁看着沈良的人脸成块的分散在画室,他找不回来了。 周娇娇忽然咦了声,“这什么啊?” 黄单瞥动的视线一顿,看见周娇娇举起来的那块碎纸上有个良字,后面还有日期。 他从周娇娇手里拿走碎片,扭头问陈时,“是沈良的字吗?” 陈时在漫不经心的削铅笔,撩了撩眼皮,“嗯。” 黄单边说边看陈时脸上的表情变化,“那这么说,沈良昨晚留在画室一晚上没回去,就是照着模特又画了一张,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人脸画成了自己,顺便签上了名字?” 他自顾自的说,“沈良为什么撕掉自己的两张画,砸了画板,还那么恐慌的跑出去?” 陈时把削好的铅笔搁凳子上,又拿了一支削起来,“别管乱七八糟的事,好好画你的画。” 黄单说,“我有点担心。” 陈时说了句什么,黄单没听清,叫他再说一遍。 把掉在腿上的木屑弄掉,陈时没抬头,“我说,人各有命。” 黄单立刻就把脸往陈时的眼皮底下凑,想看清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眼睛里有什么。 陈时不躲不避,就这么给他看,还偷偷往他脸上吹口气,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喂,看够没有?” 黄单只看出他有多帅,没看出别的,很失望。 陈时听着少年的叹气声,额角的青筋隐约蹦了一下,“你没事叹什么气啊?” 黄单心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事情很麻烦,不想叹气都不行。 陈时把第二支铅笔削好了,铺上画纸画桌上的其中一组静物,“快画,早点画完了早点走,别磨蹭。” 画室里的人来了大半,剩下的小半不是有课来不了,就是懒惰不想来,沈良的座位是空着的。 黄单心不在焉,没法画下去,他摸着陈时给自己削的铅笔,很突兀的说,“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陈时在排线,沙沙声持续不断,“不信。” 周娇娇突然进来一句,“那咱俩一样哎,我也不信。” 黄单说,“我觉得有鬼。” 陈时不是凭感觉画画,他每次下笔,都很清楚为什么要那么画,极少出错,前一秒却出了很低级的错误,那根划在纸上的线条格格不入,“橡皮给我。” 黄单找了递过去。 陈时把重力划出来的线条擦掉,“你吃饱了撑的是吧?” 黄单拿起凳子上的保温杯喝水。 周娇娇看了眼,出声提醒道,“舒然,那是陈时的杯子,你拿错了。” 黄单说,“我没带水。” 周娇娇哦了声,就不说话了。 气氛挺怪的,黄单拿余光去看陈时。 陈时察觉到了,他会意地啧啧,露出一脸嫌弃的神情,“得,我那杯子里的水全给你喝了,回去再给我洗洗,用洗涤精。” 黄单说,“好哦。” 周娇娇嘀咕了句什么,“舒然,我有矿泉水,你要喝不?” 黄单说不用的。 他没有被转移的话题拽跑,又绕了回去,“昨晚我做了个梦,在梦里就梦到了鬼,飘着走路的,没有脸。” 陈时又出错了,他把橡皮擦捏的都快变形了,也把纸上的花瓶擦的脏兮兮的,“我还梦见自己成了亿万富翁呢,能算数?” 黄单,“……” 他继续说,“我那个梦特别真实,我摸到了鬼,黏糊糊的,它跟我说话,我听不清,闻到了它嘴里散发出的恶臭味。” 周娇娇双手压在肚子那里,抖着肩膀笑,身子还跟着抽抽,“舒然,别说了,我要笑死了。” 周围的其他人听了都发出哄笑,人死就死了,哪儿有什么鬼啊,真会搞笑,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单的眉头动动,很好笑?正常人听到了,即便不怕,也会起鸡皮疙瘩,或者是恶心排斥吧? 他捏着铅笔转了个圈,画室里的人胆子很大,心也很大。 生活在鬼比人多的灵异120区,很有可能在睡觉,吃饭,逛街的时候,都有鬼在旁边看着,竟然还这么盲目的相信没有鬼,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太好了,还是太差了…… 上午沈良没出现。 黄单一张静物没画完,他回了小院,等陈时去别家换煤球时,就站在沈良的屋子门外敲门,好半天都没回应。 隔壁的齐放开门出来,“人回来过,后来又出去了。” 黄单看过去,见齐放穿着件黑色的皮衣,里面套着灰毛衣,打扮的简单随意,他长的高,体格健壮,有一股子劲儿,络腮胡似乎一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长度。 “你的课好像特别少。” 齐放听到笑话般大笑,“那是因为我上课的时间跟你去画室的时间重叠了,所以你才会产生那种错觉。” 黄单说,“沈良什么时候走的?” 齐放想了想,“八点多吧。” 黄单若有所思,如果齐放没撒谎,那沈良就是从画室回来,在屋子里待了一小会儿就走了,或许是拿重要物品,要出远门。 “你有看到他带着东西吗?” “巧了,他出来时,我正好在水池那里接水。” 齐放说,“他只背了一个背包,没带别的,急急忙忙就往外面走,赶着去投胎似的,我喊他都没搭理。” 黄单转过头,又转回去,“你夜里弹吉他,沈良好像听不见。” 齐放冤枉道,“最近我可没弹了啊。” 黄单看着他,“我说的是之前,不止是沈良,后面租房子的那些人都没什么反应。” 齐放笑了笑,“有的人睡眠很浅,一有动静就醒了,也有的人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地震了都不知道。” 他啊了一声,“我同学在等我吃饭,我先走了,回聊。” 黄单望着齐放离开的背影,又去看沈良屋前紧闭的房门,他的头有点疼,有一种迷雾重重的感觉。 陈时换了烧红的煤球回来,加一个煤球以后就把茶壶放上去烧水,“妈的,换煤麻烦死了,下回不换了,我们自己点。” 黄单心说,自己点更麻烦,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到过几个片段,煤没有点着,还搞的乌烟瘴气,鼻涕眼泪糊一脸,弄一次后悔一次。 陈时在盆里洗洗手,“去米里掏掏,看柿子有没有熟。” 黄单去掏了,也摸了,都没熟,他换了个事说,“沈良不在屋里。” 陈时把一块蓝毛巾从绳子上拽下来,随意的擦手擦脸,“你管他干嘛?你要是闲的慌,就给哥哥做几道英语题。” 黄单说,“你自己写。” 陈时哎了声,“没良心,你一天到晚的尽操心别人的事,却不管我的死活,亏我每天跟你同床共枕,肩膀给你当枕头靠,给你买糖吃,还给你暖被窝。” 黄单,“拿来。” 陈时立马去桌上拿英语的资料书。 没到十五分钟,黄单就把一页上面的题目全做完了,他脱了衣服裤子上床睡午觉。 陈时一手拿着书,一手拿词典查意思,历经千幸万苦,最后还是往后翻,照着上面的答案比对,出来的结果让他一张脸极为好看。 “张舒然,你没必要走美术这条路吧?” 少年已经睡着了。 陈时走到床边,顿了顿才弯下腰背,手撑在两侧,凝视着少年,他鬼使神差的缓缓凑近,在离那两片唇有一寸距离时停住了。 “张舒然同学,我正式的通知你,上午你亲了我一下,我要讨要回来,双倍。” 话落,陈时闭上眼睛,压上了少年的双唇,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心里想着别说双倍,已经很多倍了,可以退开了,但他却没有,反而用舌齿。 把人亲的呼吸不过来,陈时才回过神来,他的脸上一热,腾地后退几步,做贼心虚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觉得自己特傻逼,“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亲几下怎么了?” 这么一想,陈时就往少年的唇上瞥,几秒后就又凑了上去。 黄单蹙了一下眉心,“疼。” 陈时放轻了力道,他亲着少年,亲出了缠绵的味儿,倒霉的是自己。 五指姑娘最近的工作量非常大,已经力不从心了。 下午出现在画室的时候,黄单的嘴上有个小口子,一看就是被咬的,其他人看见了,也不会过来问什么。 除了周娇娇。 黄单被问起,只好说是自己嘴馋。 周娇娇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我也有过,正吃着饭呢,突然就把自己给咬了,疼的要死。” 黄单松口气。 他打开颜料盒子,“沈良上午没来,下午恐怕也不来了。” 周娇娇挠挠脸,“我听说他早上走的时候很不对劲,谁知道干什么去了,哼,他想的倒是容易,以为找个人代替自己就没事了,怎么可能,早晚要轮到他。” 黄单侧头,“什么轮到他?” 周娇娇抠了好几下手上的指甲油,“当模特啊,不然还能是什么?舒然,你没事吧?” 黄单摇头,“没事。” 周娇娇很小声的说,“舒然,刚才你不说话,盯着我看的时候有点吓人。” 黄单,“会吗?” 周娇娇小鸡啄米的点头,“真的,你以后别那样了。” 黄单答应了。 周娇娇往陈时的方向努努嘴,“他来了,你跟我说话的次数都少了好多。” 黄单刚拧开湖蓝,要往小格子里弄,就听见周娇娇的声音,她离的很近,说话时会有糖果的甜味儿,“舒然,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的指尖一抖,一大块湖蓝掉在了地上。 周娇娇呀了声,就去把上面干净的湖蓝弄到黄单的小格子里,“底下脏的不能用了,要是你不够用,我那儿有。” 黄单说够用。 周娇娇说,“舒然,你别误会,我说的喜欢,是你们男生之间的那种,我就觉得你跟陈时走的很近,比你跟林茂还要近。” 黄单的太阳穴微抽,看来他跟陈时在外面要注意点了。 就在黄单以为沈良出事了的时候,他回来了。 沈良剪了个新发型,穿了身新衣服,换了个新画板,满脸笑容,不见丝毫阴郁,像是变了一个人。 黄单用怪异的目光打量沈良,对方竟然没死。 这太奇怪了。 之前夏唯杀死自己之前,当过两次模特都没脸,林茂坠楼前被换了脸,沈良怎么可能没事? 难道他在失踪的几天里面,已经找出事情的关键,让自己度过危险了? 沈良察觉到黄单的视线,他笑着说,“舒然,怎么,我回来了,你好像很惊讶啊?” 黄单说没有的事,“这几天我们跟老师都很担心你。” 沈良刚把手搭到黄单的肩膀上,就被洗完调色盘回来的陈时给拨开了。 黄单不动声色的观察。 沈良没动怒,他说笑,“陈时,你跟舒然只是合租一个屋子,他又不是你的,你干嘛这么紧张?” 陈时的唇线抿直,“说什么呢?” 沈良说,“开玩笑的。” 陈时冷冰冰的说,“谁他妈跟你开玩笑?” 沈良耸肩,“抱歉。” 黄单的眉心拧在一起,换做平时,沈良已经冷了脸色,也会阴阳怪气,现在这个截然不同。 一个人的性情会多变,但应该不会变的这么彻底吧? 黄单偷偷的跟陈时说,“沈良有点怪。” 陈时叼着烟,“嗯,他那样儿,像是大难不死。” 对,是那个感觉,黄单捏捏手指,沈良就算知道了什么,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告诉谁,他的嘴巴很严,根本不可能撬开缝隙。 沈良回来后,画室里跟以往一样,一些人忙着练习,一些人在百般无聊的打发时间。 就在沈良回来的第四天,有个女生突然晕倒了。 黄单认得,她是市一中的女生,跟周娇娇的情况有点相似,她妈妈会经常过来陪她,平时她跟沈良走的最近。 那女生画的也好,跟沈良是男才女貌,很般配。 画室里乱了起来,张老师上前去看女生,其他人也围了过去。 女生昏迷不醒。 沈良跟另外两个男生一起把她送去了医院。 女生醒过来,发现沈良还在,她感激的说,“沈良,这次谢谢你。” 沈良说,“不客气。” 他的语气非常温和, “多注意身体。” 女生的脸微微一红,“嗯我会的,你也是,我们说好的一起考美院。” 沈良笑笑,“对,说好的。” 女生睡了过去。 沈良一直在病房,等到女生的家人来了,他礼貌的打了招呼才离开。 没多久,轮到女生当模特。 黄单抬头看去,发现女生的五官谈不上有多漂亮,远远不及夏唯的惊艳,但胜在皮肤白皙无暇,越看越觉得不错。 写生的除了黄单跟陈时,就是沈良,周娇娇,还有另外三男一女。 中途歇息的时候,女生会去沈良那儿看他的画,俩人有说有笑的,很暧||昧。 第二天,昨晚写生的几个人画的画里,女生没有脸。 黄单的眼皮一跳,人愣住了,怪事不是只在夏唯,林茂,沈良三人身上吗?为什么会把别人牵扯进来? 陈时摸着人脸的位置,说不是橡皮擦的。 黄单是第二次听到陈时这么说,第一次是在网吧,夏唯把拍下来的照片给他看,他说的就是这句话。 “不是橡皮擦的,那是怎么弄的?” 陈时的眼皮半阖,声音模糊的说,“根本就没画上去。” 黄单弯腰凑近,“什么?” 陈时没有重复,而是指着人脸的位置,“你摸摸这里。” 黄单伸手去摸,他之前几次都摸了,跟这次一样,没摸出什么名堂,只是纸张的触感。 不对! 铅笔画上去了,就会留下痕迹,橡皮擦过了都会有细微的感觉,不会一点都摸不出来,那块地方就像是没有被画过的新纸。 能出现这种情况,除非在画的时候,就没画出脸。 黄单第一时间否定自己的猜想,“不可能,我自己画的,我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陈时懒懒的附和,“是啊,那是为什么呢?” 黄单瞥他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比如画室里有鬼?我们写生的时候,鬼在捣乱?把脸趴画板上,不给我们画?” 陈时把视线从画上挪开,转到少年身上,“我觉得你需要出去喝点西北风。” 黄单说,“不想喝,头疼。” 陈时站起来,哥们般的搂着他出了画室,把里面的嘈杂和议论甩在身后。 等到黄单回了画室,画被破坏的事就有了结果。 原因是沈良昨晚最后一个走,他忘了锁门,让人有机可趁。 女生接受了他的道歉,俩人的关系没受到一点影响。 黄单往沈良那儿看。 周娇娇也看过去,冷哼了一声,“得意什么。” 黄单,“嗯?” 周娇娇皱皱鼻子,“你没看到么,沈良笑的别提有多灿烂了,他还没把人追到手呢,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黄单想听的不是这个。 周娇娇说的只是这个,没别的。 那件事过后,女生还来画室画画,和沈良走的越来越近,她妈妈偶尔会跟着,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状况。 天冷了,陈时说要在屋子里临摹,黄单也没去画室,就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画速写。 身后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伴随一串脚步声,“画的挺好啊。” 黄单在画小院子里的水池,“你下课了?” 齐放手里拿着本书和手机,“别提了,今天老教授不点名,早知道我就不去了,教室里冷的要死,我快冻成狗了。” 黄单回头,发现他是一副冻到了样子,“其实冬天比夏天好,夏天要难熬过了。” 齐放不认同,“不,冬天跟夏天都很难熬,我喜欢春天,要是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就好了。” 黄单说有的城市四季如春。 齐放露出向往之色,“我是打算毕业了找一个那样的城市,也不换地儿,就在那里窝到老。” 黄单听他说话,手里的铅笔没画几笔,冻的手指都僵了。 齐放把书放屋里,他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兴致勃勃的站在黄单旁边看他画画。 黄单听齐放说什么亮部暗部,他的眼底闪了闪,“你会画画?” 齐放咧嘴,“我不会,我姐会,她画画的时候,我都在边上看着,知道一些。” 黄单随口问道,“你姐是学画画的?” 齐放说是啊,“她从小就喜欢画画,每一本课本上都画了卡通小人,后来就报考了美术专业,她的梦想是当一名自由画家,走到哪儿画到哪儿。” 黄单哦了声又问,“你姐工作了吗?” 齐放说还没,“明年毕业。” 黄单若有所思。 明年毕业,那现在就在读大四,“在实习单位?” 齐放似乎改变了主意,不想再跟黄单聊自己的姐姐,就把话题岔开了,“那个陈时呢?去画室了?” 黄单说,“他在屋里。” 齐放两只手都放在大衣的口袋里面,“我隔壁的沈同学没回来?他把我的水瓶借走了还没还我。” 黄单说,“他出去了。” “我看他这些天忙的很,不过你们马上就要考试了吧,那什么单招挺重要的。” 齐放打了个喷嚏,下巴往大衣领口里面缩,“话说回来,你干嘛在院子里画画,不怕感冒?” 黄单是为了等他。好在有一点收获。 风大了些,齐放回屋里去了,黄单冷的不行,也待不下去,搬了椅子离开。 晚上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充满柔情蜜意。 黄单无精打采的缩在被窝里。 陈时弄的晚饭,一锅青菜瘦肉粥,他冒着风雪去菜市场买的肉,切成小肉丁丢进锅里,剩下的等吃完晚饭放盐炒了装起来,明天再炒菜吃。 忙活了一阵,陈时从院子里打了水进屋,头上衣服上都是雪,他边拍边说,“赶紧起来,再不吃,锅里的粥要闷成饭了。” 黄单在被窝里穿上毛衣毛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在炉子旁边。 陈时揭开锅盖,“看看看看,粥都成饭了,叫你起来你偏要赖在床上!” 黄单不在意,“饭就饭吧,能吃就行。” 陈时哼笑,“你倒是不挑。” 黄单说,“没的挑。” 陈时的面部抽搐,这话是不假,就这环境,要是还挑,就是脑子缺根筋,他去拿大碗装了粥给少年,肉丁几乎都在里面。 黄单吃两口,味道还不错,他见陈时碗里有辣椒,听对方吃的声音很脆,就忍不住夹了一块到嘴里,“好辣。” 陈时的眼神一暗,“舌头缩回去。” 黄单的舌头伸的老长,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陈时把那截舌头咬||住了。 黄单的嘴里发出唔声,疼的他哆嗦,碗差点没拿稳。 陈时捏他的下巴,把流出来的唾液擦掉,“吃个辣椒也哭,真拿你没办法。” 黄单哭着说,“太辣了。” 陈时看少年哭,浑身的血液就往一个地儿涌,他咕噜吞咽口水,试图用拽卫生纸来转移注意力。 黄单当着陈时的面儿擤鼻涕。 陈时也不嫌,看多了,他把少年碗里剩下的小半个辣椒夹嘴里,眉头皱了皱,“怎么这么辣?我吃了好几个辣椒都没事。” 黄单把卫生纸丢垃圾篓里,“有的辣,有的不辣。” 陈时辣不辣的也听不进去了,满心满眼都是少年,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嘴唇红润,泛着水泽,好可爱,想要咬一口,他吞口水,“你把眼睛闭上。” 黄单闭上了。 唇上一软,他微张嘴,让对方进来。 陈时把人给咬||哭了,还不够,他想再狠狠的欺负欺负,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原来书上说的没错,接真能上瘾。” 黄单的嘴巴被咬||破了,哭的满脸都是泪,现在不想跟他说话。 陈时在边上拽递卫生纸,“哥哥我硬了,你说怎么办吧?” 他发誓,说这句话真的只是打个嘴炮,绝对没有龌龊的心思,五指姑娘已经准备进入战场了。 等到陈时的三魂六魄全都归位,他才爽的长舒一口气。 什么烟都比不上,过去的半个多小时才是真的快活,天知道陈时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没有在刚被少年亲的时候就放下武器投降。 不然准被笑死。 黄单出去漱漱口,带着一身的雪回来,把冰冷的手塞进陈时的胳肢窝底下捂捂,声音里还有哭腔,“到你了。” 陈时被冰的打了个冷战,听到少年的话,面部肌||肉就抽搐了一下,在这儿等着他呢,“行行行,给你亲给你亲。” 十分钟不到,黄单就躺着了,四肢无力,仿佛刚跑下来八百米,想睡觉。 陈时撩开少年额前汗湿的发丝,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张舒然,等你到十八岁,我们就玩火柴人的游戏好不好?” 黄单昏昏入睡,“好。” 片刻后,黄单在床上蹭蹭,手伸到衣服里抓抓后背,“我身上痒,想去洗澡。” 陈时靠在外侧的床头点了根烟抽,手里拿着睡前读物,英语课本,“明儿去吧,我也要洗。” 黄单问道,“多少钱一个人?” 陈时说三块钱。 黄单说,“贵。” 陈时把烟灰弹到地上,“这附近就一个澡堂。” 黄单想了想说,“齐放有宿舍的,要不我们去他宿舍洗?”他是想看看齐放的同学,指望打探到一些信息。 陈时看齐放特不顺眼,“我宁愿花六块钱,也不想找他。” 黄单把被子拉拉,留着一个脑袋在外面,让陈时给自己抓背。 陈时抓着抓着,就把睡前读物丢到床尾去了,他掐了烟躺进被窝里,往暖呵呵的少年抱了个满怀。 闹钟响的时候,黄单跟陈时还在床上窝着。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陈时才掀开被子的一角下床,他套上粗毛衣,拿了外套穿上,就去拽牛仔裤,把拉链一拉,坐在床头穿棉袜,“你还不起来,要睡到什么时候?” 黄单探出头,睡眼惺忪,“雪还在下吗?” 陈时拨开窗帘看看,说下着呢,“你那个鞋开胶了,里面都湿了,在炉子上没烘干,今天穿我的,大了一点点,给你颠了面鞋垫。” 黄单打哈欠,“水龙头有没有结冰?” 陈时穿好袜子,就从床底下拿了双棉鞋,“不知道呢,待会儿出去看看,要是结冰了也没事,昨晚我睡前打了两桶水,够用。” 他站起来,少年还在床上,“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去外面捏个雪球给你洗脸。” 黄单说,“你先去刷牙洗脸,别管我。” 陈时耍起无赖,“不行,我要你跟我一块儿刷牙洗脸。” 黄单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 陈时看出他那动作的意思,心砰砰直跳,“干嘛?” 黄单说,“抱。” 陈时瞪着对自己撒娇的少年,撒就撒吧,脸都不红一下,还是那副认真的样子,厉害了,“多大的人了,起个床还要抱?我不都是自己起来的吗?” 话是那么说的,他却弯腰凑近,将双臂穿过少年腋下,把人从被窝里抱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过了,我在发更新的时候电脑黑屏了,等我搞好了早就过了十二点,气的想骂人,我的全勤没有了,心里好难过,整个人都有点懵逼,傻了都,今晚要失眠了。 明天给自己放个假吧,顺便去给人看看电脑,后天见。 第79章 他们没有脸 水龙头里面的水出不来。 陈时说是水管结冰了,他懒的弄, 就跟黄单一人端着一个塑料杯子, 蹲在屋檐下刷牙。 黄单往嘴里倒一口温水, 咕噜咕噜几下吐到雪地里,“你用冷水漱口,对牙齿不好的,时间一长,会出现牙龈萎缩,牙齿松动的迹象。” 陈时边刷牙边说,“习惯了。” 黄单蹙眉, “这个习惯要改,以后跟我一起用温水, 不要等还没老的时候, 牙齿就坏掉了。” 陈时呸地吐掉牙膏沫子, 他啧了声, “还没成年呢,就管这么多。” 黄单说, “你喜欢我管着你。” 少年说的斩钉截铁, 是在认真的陈述事实, 陈时蹲在原地, 好半天都没起来,他搓搓牙,转头回了屋里。 黄单在拿毛巾,“过来洗脸。” 陈时大咧咧的走近, 他弯下腰背,突然就往少年的脖子里吹口气,微凉的手也钻了进去。 黄单缩脖子,“冷。” 陈时没把手拿出来,指腹蹭着少年温暖光滑的后颈,“从哪儿看出来的?” 黄单明白他的意思,“那不重要。” 陈时用另一只手扣住少年的细腰,把人往身前一捞,哼哼笑道,“小样儿,学会跟我耍嘴皮子了啊。” 黄单摸摸陈时冒着青渣的下巴,又去摸他的那枚喉结。 陈时一把抓住少年的手,他眯起了眼睛,像一头成年不久的兽类,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欲||望已经在眼底沸腾,“不知道早上的男人都很饿吗?” 黄单说,“抽屉里有零食。” 陈时的额角一抽,凑近用牙齿厮||磨少年的耳朵,委屈的阖了阖眼帘,“装傻是吧,回回都是这样,撩完哥哥就不管了,你怎么这么坏呢?” 黄单,“……” 他把毛巾放回绳子上面,转过身去搂陈时的脖子,把人拉下来一些,唇凑上去。 陈时弓着腰背,头低着,粗鲁急切的缠上少年,在他的嘴里肆意妄为。 黄单把口水吞下去,满嘴都是薄荷味儿,他说早上不亲了,来不及的,之后就把手放进水里,等手不凉了才去碰陈时。 这个小细节落在陈时的眼中,甜如蜜。 少年喜欢着自己,很喜欢,巧的是,他也喜欢少年,多好啊。 陈时以前没跟谁亲近过,关系好的男生是哥们儿,女生就是朋友,打闹说笑可以,也仅仅如此,拥抱,牵手,接||吻,同睡一个被窝,忍耐,讨好,付出,纵容,很多个第一次都给了少年。 说起来,这人是他的初恋啊。 一道白光乍现的霎那间,陈时不由自主的把那句话从嘴里蹦了出来,说完就想咬舌自尽,这么纯的话,真的是他说的? 黄单去拿卫生纸擦手,又拿水瓢倒水在旁边洗洗,瞥了眼身旁人微红的耳根子,“你也是我的初恋。” 陈时又硬了,他最看不得少年认真的样子,“真的?” 黄单点头。 陈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又一次没管住嘴巴,这次说的是胡话,特欠揍,“听人说初恋结不出什么美味的好果子,只是尝个涩味儿,会涩到骨子里去,等那味儿淡了,初恋也就丢了。” 黄单掀起眼皮,“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不喜欢听。” 陈时自己很后悔,他低头看着少年,不确定的口吻,“你在生气?” 黄单说,“嗯,我在生气。” 陈时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他还是第一见少年生气,没有发火,骂脏话,歇斯底里,更没有无理取闹,撒泼,情绪起伏都不是很大,真是个怪人。 这么怪的人,竟然给自己碰到了,还喜欢上了。 陈时抿了下薄唇,一副认错的姿态,“那你想把我怎么着?是要罚我去雪地里打滚,还是罚我跪搓衣板?” 黄单说,“手伸出来。” 陈时照做。 黄单在他的手掌心拍了一下。 那一下其实不重,却像是拍在了陈时的心上,有点儿疼,他皱了皱眉头,长了记性。 陈时看少年卷起袖子洗手洗脸,露在外面的两截手臂白皙细瘦,他摸过,滑溜溜的,也看过,没什么汗毛,“你真像女孩子。” 黄单挤干毛巾盖在脸上,声音嗡嗡的,“我不是。” 陈时坏笑着捏他一下,“知道你不是。” 黄单被捏的抖了抖,他突然拿开脸上的热毛巾,“听见了吗?” 陈时嗯哼,“什么?” 黄单二话不说就把毛巾往脸盆里一丢,打开门跑出去。 “毛毛躁躁的干什么呢?” 陈时拍拍身前溅到的水,他跟在少年后面,见对方站在隔壁的屋子门口,眉毛就上扬几分,脚步迈过去,低着声音问,“你上这儿做什么?” 黄单盯着门,“里面有喊声,我听到了,可是我敲门却没反应。” 陈时把手抄进灰白色的外套口袋里面,他深吸一口气,脚就踢了上去,那声响一下比一下大。 门打开了,沈良的身影出现,他看看黄单跟陈时,“踢我的门干嘛?有事?” 黄单不答反问,“你没事吧?” 沈良一脸不明所以,“我能有什么事?” 黄单沉默的打量起来,沈良的脸色发白,鬓角跟额前的碎发都是湿的,出了很多汗,而且说话时的气息是喘着的,掩盖不掉,“我听到了你的喊声。” 沈良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哦,那个啊,我做噩梦了。” 黄单没想到是这个说法,他半响没出声。 倒是旁边的陈时开了口,“都这个点了还在睡觉,能不做噩梦吗?” “没法子,我那被子潮了,大半夜被窝里都没什么热气,把我冻的要死,早上才暖和起来。” 沈良打哈欠,擦了擦流出的生理性泪水,“上午我就不去画室了,老师要是问起来,你们帮我说一声,就说我要临摹。” 门在黄单眼前关上,他往里看,透过越来越窄的缝隙看到掉在地上的被子,衣服,还有凌||乱的床。 他微愣,沈良那声大喊,真是做了噩梦,自己吓到了? 陈时拉着少年回他们的家,门关上的同时是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和提醒,“张舒然,我再跟你说一遍,人各有命,别多管闲事,没好处。” 黄单没回应,他在心里问道,“陆先生,陈时是人是鬼?” 系统,“你有答案。” 黄单默了。 他确实有,摸过亲过抱过,每天同床共枕,扭个头转一下身子就会碰到一起去,那么近的距离,什么都能感觉的出来,“陈时已经第二次跟我说那句话了。” 系统,“哪句?” 黄单说,“人各有命。” 系统,“活在这个区,觉悟高一些不奇怪。” 黄单说,“只是觉悟这么简单?” 系统,“那种觉悟一点都不简单,有的人做了鬼都没有想明白,还在怨天尤人,困在怨恨里面出不来,只想着报仇,忘了去投胎。” 黄单安静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系统,“黄宿主,对于这次的任务,你有目标了吗?” 黄单说还没有,“我会抓紧时间的。” 系统,“有问题可以随时跟陆某联系,私事除外。” 黄单叹口气。 陈时弹他的额头,“又叹气,你知不知道叹气会影响运气?” 黄单问道,“会吗?” 陈时说会,“有句话叫一叹穷三年,人叹气,消极,郁闷,低落等负面情绪就会出来,周围的磁场会发生变化,运势也会跟着改变,往坏的地方走。” 黄单思索几瞬,“听起来有一两分道理。” 陈时,“……” 黄单看他收拾墙边的画具,“你的画板是旧的?上面有很多字,还有卡通画。” 有什么水冰月,犬夜叉,流川枫,樱木花道,路飞……挺多的,全身,半身,人头的都有。 陈时把画板上的胶带撕下来,“高二的时候画室里的老师给的,说是以前的学生留下的,我看没坏,就拿来用了,上面的字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丑的要死,画还行,勉强过的去。” 黄单靠近点,说话时看着陈时的脸,“我听林茂跟夏唯提过,他们说你去年统考那天遇到车祸,晕了过去,错过了考试。” 陈时收着铅笔跟橡皮,“嗯。” 黄单问道,“什么车祸?” 陈时说,“连环车祸。” 黄单一愣,“很严重吗?” 陈时说应该吧,“你也知道,我听到车喇叭声都能抖的不成样子,哪可能去车祸现场看个仔细啊,那时候我们是学校统一安排的旅馆,离考场有点远,在那周围的都被其他学校的人给订走了。” 他耸耸肩,“那天我在路边站着,三轮车还没叫到,就看到对面发生车祸,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就在医院里。” 黄单说,“我没听过。” 陈时站直身子,捏捏少年滑嫩的脸颊,“车祸天天有,没听过也不稀奇,据说上报的伤亡人数变来变去,很不靠谱。” 黄单问道,“你的手机能上网吗?” 陈时说,“不能。” 黄单掐掐眉心,暂时把脑子里混乱的思绪给拨开了。 不多时,黄单跟陈时出门,逆风往画室的方向走,刺骨的冷气往脸上扑,冰刀子似的,每一个暴露在外的毛孔都疼的紧缩了起来。 巷子里的雪早就被人踩的稀巴烂,下面的泥土翻出来,放眼望去,脏乱无比,没有丝毫雪后的美感。 黄单打了个喷嚏,脚上的鞋是陈时的,垫了面鞋垫还是大,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揉揉鼻子,“去买热豆浆喝吧。” 陈时说好,他前后看看,见巷子里没人,就握住少年的手搓搓,拿到自己的口袋里紧握着。 “舒然——” 后面突然传来喊声,黄单赶紧把手拿出来,惹来陈时的白眼。 不光是白眼,陈时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周娇娇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长度到小腿位置,脚上是双加厚的运动鞋,她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毛线围巾,耳朵上逮着耳罩,像个粽子。 “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没吃饱。” 黄单闻到烟味,他偷偷瞥去,见陈时点了根烟,懒懒的抽着,八成是气着了。 周娇娇也看过去,“陈时,大早上的你就抽烟啊。” 陈时勾勾唇,眉眼俊毅,他意有所指,“烟是好东西,不像人那么调皮,动不动就会被气出内伤。” 黄单无语。 学校里的男男女女都把全身裹严实,不是拿着早餐慢悠悠的边吃边走,就是低着个头往教学楼奔去,说话时嘴里喷着白气,弥漫着寒冬的味道。 黄单三人拿着热乎乎的豆浆去了画室。 这天太冷了,一件羽绒服好几百,棉衣就要便宜很多,画室里的大多数人都穿着棉衣,画一会儿就起来蹦蹦跳跳,活动活动。 像周娇娇那样穿大件羽绒服的只有两三个,家境都很不错。 黄单捏捏手指的指骨,冻僵了,画出的线条都有点生硬,“你爸还没来?” 周娇娇咬||着吸管喝豆浆,“没呢,这么大的雪,他就是想来也不好来,舒然,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爸啊?” 黄单说,“我是看你最近都不好好画画了,觉得你爸在比较好一些。” 周娇娇撇嘴,“哪有啊,我爸要是在这儿,我不止要画画,还要应付他,累得要死,再说了,画画这东西,不是努力就能行的,没天赋怎么都比别人差一截。” 黄单说,“你不是没天赋,是不愿意。” “管它呢。” 周娇娇翘着腿,开开心心的笑,“反正我爸年前不会来了,卡里的钱也够用,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黄单问了别的,“你手机能不能上网?” 周娇娇说不能,“整个画室,除了老师,也就夏唯的手机能上网,你要是想看什么东西可以跟我说,我去了网吧给你找。” 黄单心想,周娇娇跟陈时夏唯他们不是一个地儿的,她是本市人,不知道清不清楚,“去年有个连环车祸,你听过吗?” 周娇娇摇摇头,“没有听过,连环车祸,听起来好严重,一定死了很多人吧。” 黄单说没什么。 周娇娇哎一声,“舒然,你说是开车更危险,还是走路的更危险?” 黄单被问住了。 周娇娇挠挠脸上的皮,“要我说,还是走路更危险,不是有新闻报道,司机把人撞死了,跟个没事人似的开车跑了的吗?” 黄单说,“那是肇事逃逸,罪上加罪。” 周娇娇还在挠脸皮,“话是那么说,这年头还不是有犯||罪的逍遥法外,人力有限。” 她不挠了,话也不说了,耳朵里塞上耳机,摆出了认真画画的姿态。 黄单搜寻着陈时的身影。 陈时在跟刘老师说话,谈着画画的事,他察觉到黄单的视线,就快速给了个回应。 上午黄单找着机会问沈良。 沈良在跟一中的女生聊天,冷不丁的被打扰,他也没甩脸色,“怎么?” 黄单等女生走后就把车祸的事问了。 沈良没有回答,而是问,“谁告诉你的?” 黄单说了陈时的名字。 沈良看他一眼,就去擦纸上没用的线条,“既然是陈时告诉你的,那你就去问他,问我干什么?” 黄单说,“他晕了,不清楚。” 沈良对这个话题有着明显的冷漠,事不关己的态度,“我也不清楚,听说的版本多的很,不重样,真假都不确定,就不跟你说了。” 黄单蹙蹙眉心。 这件事被积压在了他的心底。 或许跟任务并没有什么牵连,也有可能是关键信息。 晚上黄单跟陈时回去拿了洗浴用品和干净的衣服裤子,用袋子装着出门,直奔巷子里的大澡堂。 男女老少在澡堂门口进进出出,都是手上挂着个袋子,干燥燥的进去,带着一身湿气出来。 黄单是第一次来,原主之前都是趁爸妈来了,一块儿去亲戚那儿吃饭的时候用一下对方的浴室,没花钱进过澡堂。 原主从来这里到死之前,一共用过两次亲戚家的浴室,里面是烧煤气的,他不知道怎么用,调不好水温,不是烫的要死,就是冷的要死,两次都基本没怎么洗。 黄单没跟陈时说,他身上有很多泥垢,对方给他抓背的时候,应该发现了。 澡堂有两个,男左女右,外面挂着个厚厚的大帘子。 陈时付了俩人的钱,带黄单从左边进去,他们一进去就看到一个房间,一排排的柜子靠墙放着,有人在脱衣服,有人在穿衣服,没什么交流,各忙各的。 黄单对同性的身体没有什么好奇心,他只扫视了一下环境就收回视线。 陈时看看柜子,找到了一个空的,“把衣服了放里面。” 黄单垂头拉外套拉链,很快就脱完了,“那我先进去。” 陈时把他叫住,头还卡在毛衣的领子里面,“急什么,等我一起。” 黄单于是就在一边等着。 陈时没让他等多久,穿着个四角裤边走边说,“知道为什么要你跟我一道儿不?” 黄单说,“知道。” 陈时饶有兴趣,“说说看。” 黄单说,“我走你身边,别人就知道我有同伴,不是一个人,就算是想欺负我,也要垫垫你的重量。” 陈时被他的话逗乐,奖励的揉揉他的头发,“对,你真聪明。” 黄单,“……” 里面漂浮着雾气,视野一片模糊,没有泡澡的地儿,都是淋浴,在水管下面站着搓胳膊腿。 黄单跟陈时的运气不错,他俩没在一边干等多长时间,就有位置空出来了,还是两个,靠在一块儿。 陈时流氓似的吹口哨,“同学,你的背好白。” 黄单的眼睛一扫,腹肌很漂亮,他回陈时一句,“你长的最好。” 陈时得意的笑,“哟,同学,眼光不错哦。” 黄单叫他把香皂拿给自己,“快洗吧,回去再得瑟。” 陈时拿了香皂递过去,看少年往四肢,前胸后背打香皂,“要不要我帮你?” 黄单的声音夹在哗啦哗啦的水声里,“不用的。” 陈时站在水管下面冲洗,挑了挑眉毛,“真不用啊,我的服务可是独门绝学,包你筋骨舒畅。” 黄单懒的搭理。 他的余光往陈时身上瞥,大概是从小就干农活的原因,有着一身腱子肉,皮肤也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颜色,发育的非常好。 还会更好的,他可以肯定。 黄单无意间瞥动的视线一顿,他在水雾里面看到了一个身影,好像是沈良。 那身影转过来,真是他。 沈良也发现了黄单,包括他身边的陈时,却没有走近,只是在尴尬的距离打了个招呼,“你们慢慢洗,我先走了。” 黄单来不及开口,人就走出了澡堂。 陈时偷偷在少年的腰上挠了挠,“帮我搓背。” 黄单回神,“我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沈良,你看到了吗?” 陈时抓着头皮,手上全是香皂,“看你这话问你的,真让人伤心,哥哥我的心里眼里都是你,别人早就是个屁了。” 黄单抽抽嘴。 他看看陈时滚满水珠的肩背,窄腰,翘臀,抬起的手停在半空,考虑是往下,还是往上,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背上被搓动着,陈时舒服的哼哼,“再用点劲。” 黄单的指尖都快摁进他的皮肉里面去了,没搓到泥垢,只发现他的肌||肉很结实,“不会疼吗?” 陈时说不疼,鼓励道,“大胆的搓,把你吃奶的劲用上。” 黄单说,“你的背上很干净。” 陈时趁没人注意,就后仰一些侧头亲少年的耳朵,“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搓的不是我的背,是我的心灵,你在外面脱衣服那会儿,我就想你了,连个未成年我都想下手,你说说,我这心灵是不是要使劲搓一搓?” “……” 黄单给他搓完了,就背过去。 陈时的手劲大,掌心粗糙,黄单被他搓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在水管底下疼哭了。 好在周围全是哗啦啦的水声,黄单压抑着哭,那声音被遮盖的很模糊,没人注意到他那里。 陈时摸摸少年湿漉的脸,他的目光很温柔,声音也是,吐出的话很粗鲁,“宝宝乖啊,别哭了,你哥哥我硬的快要死掉了。” “……” 黄单哭了会儿,他把脸上的泪痕洗掉,冲靠着墙壁打完飞机的陈时说,“走吧。” 陈时捋捋湿发,懒洋洋的跟他出去。 洗个澡,黄单两只手酸死了,他本来还想着回去临摹一个人头,等进了门,隔绝掉寒风,懒虫就顺着他的裤管往上爬,吃掉了他的脑子。 黄单不去画室写生,陈时肯定会留下来陪他,不会一个人去。 陪着陪着,俩人就在被窝里四上了,只是亲个嘴,就能亲出糖果的味道。 外面是冰天雪地,被窝里火热如夏。 晚上写生快结束的时候,沈良去上厕所回来,女生在门口等他,把手里的一样东西递过去,“那个,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沈良接到手里,“这是什么?” 女生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点红,满脸的害羞,“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说完这句就跑下去,沿着小路跑到她妈妈那里,坐在电动车后面从西门出了学校。 没到路口,女生就说,“妈,我有点渴,想去超市买瓶水。” 中年女人说,“行吧,家里的牙膏没了,你顺便去超市买两盒。” 女生买了水跟牙膏出来,看到她妈拿着她的包,手还在里面翻动,她的眉心就拧了一下,心有不快,“妈,你干嘛老是翻我的包?” 中年女人不答反问,“你也真是的,钱不知道省着点花吗?包里有水还买什么?” 女生一愣,“没有啊,我包里哪有什么水。” 中年女人把包递给女儿,“这不是水是什么?” 女生往包里一看,还真有一瓶水,谁塞进去的,她的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人脸,是沈良吗? 他也是喜欢我的吧?女生咬了咬唇。 中年女人借着路灯把女儿脸上的表情收进眼底,“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可别跟乱七八糟的男生混到一块儿去,听见没有?” 女生下意识的辩解,“他不是乱七八糟的男生。” 中年女人没听清,“美院不是好考的,你要是把心思花在什么不着调的东西上面,有你后悔的时候!” 女生满脑子都是那个人脸,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嘴里只是敷衍的嗯了声。 第二天早上,中年女人和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餐,就去敲门叫女儿起床,里面没一点反应。 换做平时,她叫两声,女儿就起来了,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中年女人心里涌出了一丝不安,她去翻找备用钥匙开门进去,下一刻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啊——” 女生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嘴里插||着一个矿泉水瓶,肚子鼓的高高的,像一个快生了的孕妇。 第80章 他们没有脸 冬天的清晨只有寒冷,不讲道理的缠上来, 往人的毛孔里钻, 顺着骨头缝隙刺进去, 阴魂不散。 王琦在家给女儿拿小书包,细心给她戴上毛线的围巾和手套,准备开车送她去幼儿园,就突然接到一通局里的电话,不得不安抚了女儿,让妻子来接手,自己赶忙奔向案发现场。 到那儿时, 王琦已经从同事口中大致了解了案情。 死者年龄十七岁,是市一中三年级5班的学生, 案发现场是在卧室, 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 死因很特别, 确切来说,应该是古怪。 气氛很闷, 在场的办案人员都像是被强行塞进了密封的铁皮罐子里面, 他们的后心被冷汗打湿, 呼吸困难, 浑身都很不舒服。 年轻点的小警||察发出声音,尚显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不可能吧,喝水还能把人喝死?” 法医纠正, “初步鉴定,是水中毒,具体情况还要等检查后才能得知。” 那小警察依旧没法相信,他指着床上的尸体,“我姐生小侄女的时候,肚子就那么大,可我姐整个人都肿胖了一大圈,她没有,四肢纤细,肚子鼓那么大,很不协调,感觉肚皮随时都要被撑破了,得装多少水才能鼓成那样?” 其他人都莫名的打了个冷战,忍不住就在现场讨论起来。 “他杀的法子有很多,常见的就是用利器弄出致命伤,或者是失血过多而死,再有的就是捂住口鼻,封喉之类的窒息手法……往人嘴里灌水还是头一次见。” “凶手这么做是有什么意义吗?类似某种仪式?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来别的原因。” “即便是仇家上门寻仇,也不可能这么做吧?” 法医说,“可能不是他杀。” 这句话一出来,卧室里的温度就低下去很多,冷风从半掩的窗户那里刮进来,呼呼吹在耳边,让人头皮发麻。 王琦冷静的开口,“行了,都别说了,先把尸体带去检验室,还有这矿泉水瓶,看看里面有没有其他物质,再查一下瓶子上面的指纹,对了,死者的家人呢?她在哪儿?” 有人回应,“在一楼的大厅哭着呢。” 王琦拿出烟盒,咬一根在嘴里,没点,他拿起装在袋子里的粉色手机,“走吧。” 一行人刚出卧室,就听见了楼底下声嘶力竭的哭声。 中年女人哭的鼻涕眼泪糊一脸,她跟丈夫的性格差异太大,磨了很长时间也合不到一块儿去,俩人真的成不了一家人,就在女儿不到三岁时离了。 离婚后,中年女人的生活以女儿为重心,什么事都围着女儿转,她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女儿培养成材,现在女儿突然走了,对她来说就是天塌下来,什么都没了,也活不下去了。 王琦他们刚下来,中年女人就激动的扑上去,语无伦次的叫喊,“我女儿在学校从来不跟人结怨,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是谁害了我女儿,求求你们要把那个凶手抓出来,一定要抓出来!” 她披头散发,眼睛红肿,模样骇人,失心疯般的自言自语,“我女儿的成绩很好,画画的也好,她是要上美院的。” “你们看到了吧,卧室墙上的那些画都是我女儿画的,是不是画的很好?画室老师都说她很有天赋……” 中年女人凄厉的又哭又叫,身子一晃就晕了过去。 王琦叫两个人留下来照看,等死者的家人醒了,情绪缓和一些再录个口供。 那份口供在两个多小时后送到了王琦手里。 录口供的青年站在桌前汇报,“王哥,根据死者的家人反应,昨晚九点多,她去画室接死者回家,看着死者上楼,十一点左右端牛奶进卧室给死者喝,当时死者还没睡,在做习题。” 王琦看着口供,发现了两个字,“早恋?” 青年说,“死者的家人只是怀疑,她觉得女儿是喜欢上了哪个男生。” 王琦往下看,“超市的监控调出来了吗?” 青年说,“已经去超市交涉了,监控很快就会拿到,死者的家人说那个插||进死者嘴里的矿泉水瓶是多出来的那瓶。” 王琦抬头,“多出来的那瓶?什么意思?” 青年示意他翻页,“死者半路去超市买水跟牙膏,她的家人翻了她的包,发现包里有一瓶水,死者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变的心不在焉,有隐情在里面。” “王哥,会不会是那瓶水被人做了手脚?死者喝了,才会……” 青年没说下去,如果是下毒,尸体不会没有中毒后的现象,可要不是下毒,一瓶水还能有什么名堂? “等检验科那里出结果才知道。” 王琦把口供一字不漏的看完,他站起来走到窗户那里喘口气,这次出事的又是未成年,跟前两个有四个共同点。 一,三个死者的生命都永远停留在十七岁,二,都是高三学生,三,都学美术,四,他们都在农大那个画室里学画画。 这四个共同点,仅仅只是巧合吗? 王琦的眉头深锁,干他们这一行,手上接触的案子多,人力物力都投进他杀案里面去了,所以他并没有在那两个案子上面花费什么心思。 现在把种种细枝末节扯出来,才惊觉疑点很多。 夏唯死在出租屋的床上,她不想活了,可以直接扎破大动脉,何必还要扎脖子上的其他地方多此一举?等待身体里的血流尽时,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去压自己的脸,留下一个血掌印? 据夏唯的同学反应,她第二天是要去城隍庙玩的,夜里发生了什么,让她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王琦寻思,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去探访一下夏唯的表舅,看看她房里的那些画,再上她父亲住的医院一趟,看对方的病情有没有好一些,兴许能坐下来聊一聊。 还有一氧化碳中毒,不慎坠楼身亡的林茂。 王琦想起林茂的室友,也就是那个叫张舒然的少年,想起他说的一番话,他说有个声音在喊林茂,还说林茂不出来,就不会死。 不知道是怎么了,王琦此时此刻越去想,就越觉得诡异,他毛衣里面的球褂子被汗水浸湿了,哪怕是置身枪林弹雨,被人拿枪指着,自己都没出过这么多汗。 王琦从窗户那里离开,他回到办公桌那里,继续拿起口供翻。 死者生前跟画室里的一个男生走的近,凑巧的是,那男生王琦接触过两次,都是因为命案。 “沈良……” 王琦欲要打电话,青年敲门,说是结果出来了。 他去了检验室那边,没进去,只在外头的椅子上坐着抽烟,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就问,“怎么样?” 法医摘下手套,“结果出来了,造成死者死亡的原因就是她肚子里的那些水,和我猜测的不错,她并非他杀。” 王琦闷不做声的抽一口烟,等着下文。 “瓶子里没检验出其他成分,瓶身上面只有死者的指纹,她没有外伤,胃里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发现。” 法医不快不慢的说,“我们在死者的四肢上没有找到任何被束缚过,挣扎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是她自己给自己灌的水,最终导致的死亡。” 王琦被烟味呛到,他大声咳嗽,“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灌水?如果只是自杀,直接跳河里,头栽进浴缸里都能达到相同的效果,还要轻松很多。” 法医说,“我也不明白,可是我们能看到的就是那些检验数据。” 王琦咳了很多声,他的指尖一用力,把烟掐灭了,喘息着说,“从现场采集到的鞋印来看,死者上了床以后就没离开过卧室,也没过床,也就是说她是在床上躺着喝的水,可是一个矿泉水瓶里的水顶多只能解渴,是喝不死人的。” 法医没说话,陷入了沉默。 王琦揉太阳穴,“死者的肚子鼓那么高,是一大桶水倒进去的量,她是怎么给自己灌的水,哪儿来的水,难不成那瓶子能自产水?倒完了还有?” 一连串的问题都在面前排列着,太过匪夷所思,他不得不去怀疑这个案子的实情。 法医意味不明,“王哥,这个案子你还是别再去想了。” 王琦皱眉,“什么意思?” 法医说,“死者是自杀的,就是这个意思。” 王琦有些上火,“你见过这么自杀法的?现在所有的物证都指向自杀,但分明就很不合常理,处处透着诡异,不是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没的查了。” “我想想,让我想一想,有的查,肯定还有的查。” 王琦去了另一边,查问死者手机的情况。 同事说,“手机上的指纹是死者本人的,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家里的,通话时长三分钟十二秒,关于这点,已经在她的家人那里得到过证实。” “对了,死者的草稿箱里有一条短信。” 王琦问道,“什么内容?” 他接过同事递的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守着你,对你不离不弃。 作为一个大老粗,王琦已经结婚生子,当了父亲,他却没有接触过这种情情爱爱的告白,自己没收到过,也没对给过谁,这会儿还有一点渗得慌。 只是个未成年,还在读高三,情感觉悟就那么高了吗?一直陪着,守着,不离不弃,这些字是随口说说,还真的是一种承诺,一个誓言? 王琦把纸条卷起来塞口袋里,“有没有别的发现?” 同事说,“死者的相册里都是画,那些画上面的签名不是她自己,是一个叫沈良的人。” 沈良的名字第二次窜进王琦的脑海里,他去了画室,一个人去的,很低调,也很速度,到那儿就把人给单独叫了出来。 沈良站在寒风里面,“王警官,找我有事?” 王琦从皮衣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沈同学,这个女生你认识的吧?” 沈良看一眼照片,“认识,怎么?” 王琦没把照片收起来,“听说你们的关系很不错。” 沈良没说别的,而是承认道,“对,我们两个人比较聊得来,平时画画的时候会相互交流。” 王琦看过去,“她对你有意思。” 沈良这次也承认了,“应该是吧,不过我在高考之前不会谈感情。” 王琦挑眉,“这么说,你不喜欢她?” 沈良抓抓后颈,露出一个附和这个年纪的表情,有几分腼腆,几分茫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只知道自己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忙的要死,不是画画,就是做题,没有心思想别的东西。” 停顿几瞬,沈良蹙眉,“她今天可能有事吧,到现在都没来画室,你要是找她,可以下午再来看看。” 王琦说,“她死了。” 沈良猛地睁大眼睛,“死、死了?” 他笑着,气息有点乱,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硬的,“王警官,你开什么玩笑,昨晚她跟我在画室写生,其他人都看见了的,她怎么可能有事?!” 王琦板着脸,“沈同学,我不会拿人命的事开玩笑。” 锐利的目光一扫,他沉声说,“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从你这儿听到这个女生的一些情况,毕竟你跟她走的最近,我想你应该知道……” 沈良脸上的血被抽空,他大声打断,情绪濒临失控,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王警官,对不起,我的脑子现在很乱,怎么会死了,为什么会死了……” 王琦拍拍少年的肩膀,“冷静点吧。” 沈良抹把脸,身子在抖,似乎吓的不轻,“对不起,我没法冷静,王警官,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还请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他说完就走,身形有些踉跄,没走几步就蹲下来,背脊微微弓着,脸埋在了腿间。 王琦看到少年的肩膀在颤动,他走过去,把人给拉起来,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才确定对方是在哭,而不是在笑。 刚才他竟然有种少年在笑的错觉,王琦舔||舔干裂的嘴皮子,觉得自己来的路上真不该骑电动车,脑子被风吹糊了,乱糟糟的。 沈良挣脱开王琦的手,失魂落魄的走了。 王琦望着少年离开,他在原地眯了眯眼,掉头去见另一个目标,张舒然。 得知一中那个女生的死讯,黄单没有以为的惊讶,好像从她当模特,没人脸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她会出事的准备。 黄单想不通两件事。 一是,沈良的画出现怪事,他为什么没有死掉? 二是,假设那几件事都是人干的,按照前几个任务的路数,目标不是陈时,应该是他身边的人,齐放,周娇娇,老师,画室里的人,他们都有嫌疑。 如果是鬼,那就很难抓到了。 耳边的问声让黄单回神,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利用这个警||察,靠对方的资源来让自己接近任务目标,“昨晚我在院子的水池那里洗手,看到一中的女生跟沈良站在门外的土坡上面说话,她还给了沈良一样东西。” 王琦立刻追问,“什么东西?” 黄单想了想说,“当时我跟他们的距离隔的有点远,好像是一封信。” 王琦了然,他没吃过猪肉,倒是见过猪跑,那封信十有八||九就是死者给沈良的情书,但沈良没有提过这件事,隐瞒了,“然后呢?” 黄单说,“女生就跟沈良分开了。” 他想了想说,“上次女生在画室里突然晕倒了,沈良很紧张,执意要把女生背去医院,老师说什么都没用。” 王琦诧异,没想到还有这个事在里面,“看来沈同学很乐于助人啊。” 黄单抿嘴,“有个事挺怪的,沈良之前有几天没来过画室,他再出现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性情都跟平时不一样了。” 王琦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黄单说,“不好形容的。” 王琦沉吟了会儿,“一个人的性情发生变化的原因很多,也许是一直困扰他的难题得到了解决,或者是死胡同有了活路,以为必死无疑,却又找到了生还的机会,但凡是个人,心境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黄单的眼皮一跳,脑子里闪过什么,没抓住。 王琦把烟头踩进烂泥里面,提起另外一个已经结了的案子,“你的室友出事那次,你跟我说过几句话,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的想法变了吗?” 黄单说,“我还是那个想法,不会变。” 王琦盯着他的眼睛,硬邦邦的面部线条稍缓,“你去画画吧,回头再联系。” 黄单回到画室,发现大家都在议论女生的死,生命无常这四个字揉碎了塞进他们的心里,还没有长大的一群人已经开始探讨命运,感慨人生。 陈时把黄单叫到角落里,“那姓王的找你干什么?” 黄单说,“打听那个女生的事。” 陈时的眉头打结,面色不怎么好,“你跟她又不熟,姓王的干嘛找你?就算他想问个情况,也应该找沈良跟老师才是,怎么也轮不到你。” 黄单说,“王警官说我的眼睛不会骗人,他以为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陈时啧啧,“姓王的真可怜,人到中年还上了这种当。” “小样儿,你的眼睛是不会骗人,但你这儿会。”他伸出食指在少年的头上戳戳,“你坏着呢。” 黄单说,“我对你不坏。” 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必要的时候,他对陈时以外的人,会存有不善良的心思,用一些手段来达到目的。 陈时听出来了,他故意哼哼,打着小心思,“我不信,你得慢慢证明给我看。” 黄单的思路被他带偏,“好哦,只要你想看,我会一直证明下去。” 表白来的很自然,没有丝毫的别扭。 陈时的眼睛无比黑亮,他低低的喘着,心跳加速,心脏受不了的发疼,“这可是你说的,张舒然,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都想办法上来找你算账。” 黄单的脸上一热,“这是在画室。” 陈时离开他的脸颊,勾唇笑起来,“放心,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兴奋的聊着死人的事,没人注意我们这边。” 黄单,“……” 他扫视一圈,发现陈时说的没错,其他人真的都在叽叽喳喳,包括周娇娇。 “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陈时舔掉唇上不属于自己的味儿,“管她呢,人都死了,怎么死的有什么区别?考虑这个问题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黄单说,“先是夏唯,林茂,现在是那个女生,他们一个个的出事,都发生这两三个月。” 陈时事不关己的笑,“所以说啊,人各有命。” 黄单抬起眼皮,“陈时,要是轮到我了,你会怎么样?” 陈时的面部表情霎时一变,他伸手抓住少年的胳膊,力道极大,嘴里骂着脏话,“操,你他妈的没事说这种话干嘛?” 黄单疼的抽气,牙关咬紧了些,“只是说说。” 陈时一脚踹倒旁边的画架,脖子上的青筋突显,眼睛愤怒的瞪过去,“说都不能说,听见没有?!” 后半句是他的咆哮,那样子实在是很可怕,像个发狂的野||兽,手却在不停发抖,仅仅是那么一句话,一个假设,就让他怕的要死。 黄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见了。” 陈时无视其他人听到动静后投来的目光,铁青着脸出去了。 黄单捂住被抓的胳膊蹲了下来。 周娇娇紧张的跑过去,她都快哭了,“舒然舒然,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别哭了啊,陈时他干嘛冲你发那么大的火啊,神经病吧?!” 黄单哭着说,“是我的问题,跟他没关系。” 周娇娇去包里拿了包纸巾,快速撕开了抽两张递过去,“你别替他说话了,跟他没关系,那跟谁有关系啊?” 黄单不说话了,他压抑的哭着,等疼痛感减弱。 周娇娇瞪着看热闹的其他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别看了。” 大家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按理说,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一个男生哭的那么厉害,他们是头一次见,新鲜。 周娇娇在院子外面看到陈时,“你知不知道舒然哭了?” 陈时靠在墙角抽烟,没搭理。 周娇娇不依不饶,“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装听不见是几个意思啊陈时。” 陈时寒声道,“滚。” 周娇娇冷哼一声,语出惊人,“我知道你跟舒然的秘密。” 陈时的脸被烟雾遮挡,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听声音是在笑,“所以呢?要去告诉老师?还是拿个喇叭在农大里喊上几遍?” “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周娇娇边说边走动,肩后的马尾不停甩来甩去,“我不说,不是因为你,是因为舒然,我想保护他,不像你,就知道伤害他,让他难过。” 她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把脚边的一大块积雪给踹飞了出去,“你有什么好的,舒然为什么要喜欢你啊?!” 陈时夹着烟走出那片烟雾,一步步走到周娇娇面前,俯视着她的那张脸,“我只说一遍,他是我的,别打他的主意,否则,我会做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周娇娇的脸煞白。 见陈时走了,周娇娇才回画室,她搬凳子坐在已经不哭了的少年身边,没提刚才的事,“下周就是单招报名,舒然打算报考几个学校?” 黄单的眼睛红红的,“到时候再看。” 周娇娇看他的侧脸,撇了撇嘴,“我打算考六七个学校,多考几个,指不定就能考上一个。” 黄单说,“有的学校报名费不便宜。” 周娇娇说没事,“没钱了我会给我爸打电话要的,他巴不得我考一百个学校呢。” 黄单,“……” 周娇娇轻轻的叹口气,“我要是能上大学就好了。” 黄单说,“你抓紧时间练习,来得及。” 周娇娇挠挠脸,垂头去抠手指上面的指甲油,“来不及了……” 她下一秒又精神起来,“舒然你吃话梅吗?我买了好急袋,给你一袋吃。” 黄单想起陈时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抿嘴,“我不吃,谢谢。” 周娇娇不开心的耷拉了眼皮,“是陈时的意思吧。” 黄单一愣,猜到了什么。 周娇娇没说话了,她拿起铅笔在画纸上画了个大苹果,线条排的杂乱。 黄单看她那苹果,就蹙眉教她怎么排线。 周娇娇扬起圆圆的脸,挂满了笑容,“舒然,你好好。” 黄单把笔给她,“自己画。” 周娇娇垮下脸,“噢。” 黄单隔一会儿就去看外面,陈时没来,生气了,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的,他揉揉额头,没心情画下去,就趁老师来之前溜了。 周娇娇来不及喊叫,她皱皱鼻子,“都不陪我。” 黄单回了住处。 屋子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飘出来一股子烟草味儿,他抬脚进去,看到床头靠着个人,在那叠着长腿吞云吐雾。 黄单咳嗽两声。 陈时把烟给掐了,“过来。” 黄单反手关上门,乖乖的走到床前,被一只手拽住,拖上了床,脑袋撞进温暖的胸膛里。 陈时撸起少年的袖子,看见他胳膊上的淤青,有多心疼,就有多生气,“妈的,你没事干嘛吓我?知不知道我被你吓的,现在手都在抖?” 黄单说,“我错了。” 陈时的胸口一闷,他把少年捞进怀里,狠狠的咬上去,“下次再吓我,看我怎么搞你!” 黄单的脸被咬了,很疼,他没求饶,哭着让陈时咬。 陈时把少年的脸咬破了,出了一点血,都进了他的嘴里,“这么不乖,真想把你吃进肚子里。” 黄单哑着声音,“我要是在你前面死掉,你可以那么做。” 陈时听到少年这么说,他的身子一震,人怔住了,半响才发出声音,“你真是……” 下一刻就扬起手,朝着少年的屁股上拍下去。 黄单穿着秋裤,毛裤,外面还套了个牛仔裤,不疼,他这么想着,屁股上突然一凉,鸡皮疙瘩瞬间排成队站好。 陈时下手不轻,画室里的火还没消呢,就又添了一把新火,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烧焦了,“你成心要气死我是吧?” 黄单的屁股火辣辣的疼,他哭着说,“我没有。” “还说没有,不知道我听不了那个死字吗?你要是有什么事,你他妈的要是有什么事……” 陈时说不下去了,他的喉头哽咽,“张舒然,是你非要闯进我的生活里面的,你得拿一辈子的时间来陪我,不行,一辈子不够,我不把你踢出去,你就不能跑掉,说话!” 黄单把湿漉的脸蹭蹭被子,他没想到这人对死亡有那么大的抵触,说一下都会这样的反应,要是哪天真发生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跑。” 陈时问了多少遍,黄单就回了多少遍。 手垂放下来,陈时打完了,自己难受的要死,他看看少年屁股上的掌印,一声不吭的去打水拿毛巾敷上去。 黄单嘶了声,又哭了,“你别,你把毛巾拿开。” 陈时低哑着声音,“忍着点,要消肿的。” 他擦掉少年脸上的泪水,“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黄单说不去,“下午就好了。” 陈时连人带被的抱在怀里,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张舒然,你还没成年,日子长着呢,我也是,知道不?” 黄单昏昏沉沉,模糊着声音说知道。 陈时听着少年的呼吸声,他叹口气,“我真是疯了……” “以前我不这样的,张舒然,你把我变成了个神经病,你得对我负责,不准不管我。” 黄单一觉睡醒,天都黑了。 不是他睡的时间太长,是冬天的夜晚来的太早了,让人措手不及。 黄单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闻到了饭菜香,他打了个哈欠,人没从被窝里起来,“陈时。” 帘子被撩开,陈时拿夹子夹到一边去,“起来吃晚饭。” 黄单看他胸前的海绵宝宝围裙,“哪儿来的?” 陈时伤心的扶额,唉声叹气的说,“你对我真不关心,我昨儿个睡前就跟你说了。” 黄单想起来了,是超市买东西送的,“好看。” 陈时的面部抽搐,“这玩意儿还能好看?你就骗我吧,反正你没少骗我。” 黄单说,“是真的好看,不骗你。” 陈时乐了,过来把少年从被窝里捞出来,在他唇上吧唧亲一口,“哥哥不穿衣服更好看,晚上让你看个够。” 黄单的脸红扑扑的,他刚离开被窝,身上穿的是秋衣秋裤,冻的打了个哆嗦。 陈时早就把少年脱下来的衣服塞床尾捂着了,他赶紧拿出来翻了边丢过去,“快把衣服穿上。” 黄单一摸,都是热的,“谢谢。” 陈时差点摔趴在地,他横眉竖眼,“卧槽,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黄单,“……” 陈时咬牙,“真想打你。” 黄单的屁股隐隐发疼,“别打我,很疼的。” 陈时的呼吸一滞,他下午打了少年的屁股,后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哪里还会动手,嘴上却说,“那你听不听话?” 黄单说,“我听话。” 陈时的眼底涌出了什么,被他压下去,他对着少年展开双臂。 黄单凑过去给他抱。 陈时抱住少年收紧手臂勒了勒,“胖了。” 黄单,“……” 夜里黄单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是屋檐下的冰凌子在化水,那声音太吵了,他睡不着,刚翻个身,搭在他腰上的手就收紧几分,“睡觉。” 黄单窝在陈时怀里,“很吵。” 陈时用腿夹住他的脚,手伸过去摸摸,终于热乎了,“外头的冰凌子化掉就好了。” 黄单躺了会儿,还是睡不着,“我起来倒杯水喝。” “大半夜的喝什么水,你躺着,我去。” 陈时身体好,也没穿外套,就穿着单薄的衣服裤子去了外面,他回来时手里端着缸子,“掺了凉白开水,正好可以喝。” 黄单凑过去喝了几口,剩下的被陈时给喝了。 门外的滴滴答答声持续不断,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 黄单拿了陈时的手机玩贪吃蛇。 陈时很困,但他没睡,哄着少年,“睡觉。” 黄单说,“滴水声听着。” 陈时,“我看你就是下午睡太多了。” 他打了个哈欠,揪两下眼皮,再搓搓脸,“我去拿卷子给你做。” 黄单,“……” 于是大半夜的,黄单趴在床上做卷子,陈时靠旁边背英语单词,老师看见了,能老泪纵横。 第二天,原主的父母过来了,从家里带了很多东西,有大米,白菜,山芋,鸡蛋……屋子里一点都不觉得空了。 陈时礼貌的招待,叔叔阿姨的叫着,俨然就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哥哥样子。 原主的父母夸陈时懂事,还要儿子多跟他学学。 陈时害羞的说,“舒然的功课比我好,我不懂的还要问他呢。” 原主的父母当他是在客气。 黄单在一边看着,默默的抽了抽嘴。 把东西都放好以后,一家人去亲戚家吃饭,提了两大瓶菜籽油,一些自家种的蔬菜,还有一桶土鸡蛋。 亲戚三十多岁,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他老婆要高一点点,俩人都很注重养生,喜欢绿色无污染的食物。 原主爸收了亲戚给的烟,说是被人送的,他不抽,还有好酒。 饭桌上的气氛很好。 陈时原本是想把没吃完的红烧肉热热,再把半块豆腐跟青菜一起打个汤,也是有荤有素了,可他见不着人,就觉得没劲。 屋子里都冷清了下来。 陈时很随意的拿了个包方便面填肚子,都懒的烧水泡,直接嘎嘣嘎嘣的干吃。 黄单回去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屋里没亮光,他喊了声,灯泡才亮起来,昏黄的光投在他的发顶。 陈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床上还有方便面的袋子,“你爸妈呢?” 黄单把围巾拿下来,“走了。” 陈时坐起来,手抓抓蓬乱的头发,“都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他们要留下来住一晚呢。” 黄单说他们舍不得旅馆的钱,“你晚上吃的什么?” 陈时说是方便面。 黄单蹙眉,“不是有饭有菜吗?为什么要吃那个?” 床上的人身强体壮,蓄满了力量,坐那儿都不容小觑,却愣是摆出可怜巴巴的样儿,“你不在,我不想吃。” 黄单说,“胡闹。” 陈时的面皮腾地火烧起来,他下了床走到少年面前,低下头在对方的脖子里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半条命回来了。 黄单的身上带着寒气,手也是冰的,他往陈时的衣服里放,“炉子还有火,我给你热一下饭菜。” 陈时冷的抖了一下,嘴上骂骂咧咧,却把少年的手抓进自己的怀里,捂热了才拿出来。 屋子里多了个人,陈时就有劲了,他围着对方打转,“你爸妈对我很满意。” 黄单说,“嗯。” 陈时从后面把少年环住,咬他的耳朵,“张舒然,将来你爸妈让你讨老婆,你讨不讨?” 黄单说,“我已经讨了。” 陈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脖子都红了,“说什么呢,你是我老婆。” 黄单说,“一样的,你总归是我的人。” 陈时目瞪口呆,他好半天才失笑出声,摸了把少年的细腰,下巴搁上去,懒懒的说,“张舒然,你说情话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教教我呗。” 黄单心说,是你教我的。 饭菜热好了,陈时就去拿两副碗筷,“你过来一起吃。” 黄单过去陪他吃了一点。 陈时边吃边问正事,“你单招准备报什么学校,提前跟我说声,我去网吧上网搜搜。” 黄单摇头,“我不考单招。” 陈时听完就是一愣,“我他妈的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跟你一起考单招了,你跟我说你不考?” 黄单也愣了,“你去年没考,我以为你今年也不会考。” 这回又换陈时愣了,俩人大眼瞪小眼,像两个傻逼,都在一心为对方着想。 陈时把人亲的气喘吁吁才退开,“那你说,考还是不考?” 黄单抿抿微肿的嘴唇,“只参加统招,风险会有点大,你觉得呢?” 他没有固执己见,而是在问着自己的小伙伴。 陈时的手不老实,在少年的领口里面摸来摸去,“我都可以,听你的。” 黄单被他摸的有点儿疼,“你想考哪个学校?” 陈时耸耸肩,“我无所谓。” 黄单说,“那我来选。” 陈时对他挑挑眉毛,格外的帅气,“行啊,到时候我们大学见。” 黄单说,“好哦。” 陈时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唇贴着他温热的皮||肤,还拿冒着青渣的下巴去蹭,“我现在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就是放个屁都是香的。” 黄单,“……” 陈时的手臂把人圈住,“不信你放一个试试。” 黄单说,“我现在没有。” 陈时抖着肩膀笑,“张舒然,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发现我比上一秒更喜欢你了。” 黄单说,“我也是。” 陈时低骂了声,把人扛起来往床上一丢,自己压了上去。 女生的死,给画室带来了一点伤感的东西,很快就在高三生营造的忙碌气氛里渐渐稀释。 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要是专业成绩没考好,回学校就没什么意义了。 沈良的人缘比之前还要好,他跟谁说话都是笑着的,让他看一下画,改两笔都不叫事儿,甚至连画室考试,他的总成绩被黄单跟陈时压着,也没有丁点的郁闷。 张老师没少当着大家的面儿夸沈良,说他的心态很好。 女生死后的第七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 外面天寒地冻,沈良没去画室写生,他在屋子里临摹了张水粉,就把画具收拾收拾,躺进被窝里拿起语文课文,准备背一篇课文。 沈良翻到那一页,他往下看的视线一顿,发现里面夹着一封信,就是女生写给他的情书。 那晚在女生走后,这封信就被他扔进垃圾桶里了,看都没看一眼,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课本里面? 沈良抖着手去碰信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81章 他们没有脸 信拆开后,有一行秀气的钢笔字跳出来, 说着不离不弃, 一直陪着, 那上面明明是情人间浪漫的诺言,却让沈良发了疯,他的面部肌||肉诡异的颤抖,转头就连滚带爬的去找火柴盒,点了把火,把信纸丢进去,连语文课本一起烧了。 火光映在沈良的眼中, 照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神经质放大无数倍, 呈现出一种阴森的状态, 他瞪着地上烧起来的信纸和课本。 “既然你很喜欢我, 那我怎么对你都可以的吧?” 沈良的神情复杂, 有恐惧,不安, 戒备, 疯狂, 他的五官扭曲起来, 声音很温柔,如同爱人的呢喃,“去你该去的地方,别再来找我了, 走好。” 课本和信纸上面的火焰正在蔓延,无声无息的咆哮着,嘶吼着。 沈良抹把脸,把冷汗擦在衣服上,他笑了笑,用更加温柔的语气说,“放心吧,美院我会去的,带着你的梦想一起。” 就在地上的课本和信快烧完时,一阵冷风从半掩的窗户那里窜入,那些灰烬和破碎的纸片瞬间就被吹了起来,沈良毫无防备,脸皮沾上到了灰烬,他尖叫着抓挠。 隔壁的黄单正在给陈时画速写,他听到动静就立刻丢下速写本跟铅笔跑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少年,眼皮猛地一跳,“你的脸……” 沈良的脸上有一道道的抓痕,深的地方淌着血 ,浅的地方渗着血丝,他自己抓的,十根指甲里塞满了皮肉,掺杂着一些灰烬。 此刻沈良的胸口大幅度起伏,他的喉咙里发出拉风箱的声音,拿布满血光的眼睛盯过去,像魔鬼。 黄单蹙起了眉心,他喊道,“沈良。” 那一声不大,沈良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似乎恢复了些意识,又好像没有,他抬起脚,一步步地往黄单面前走去。 黄单闻到沈良身上的血腥味,他抿起了嘴唇,站在原地没动。 沈良离黄单越来越近,后面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伴随陈时的声音,“沈良,你想干嘛?” 身形猝然顿住,沈良垂下眼皮,“不干什么。” 陈时靠近黄单,他看一眼沈良,皱眉询问,“你的脸怎么了?” 沈良还是垂着眼皮,头也没抬,有血珠缓缓滴落,掉在他的白色毛衣上面,“不知道怎么过敏了,自己抓的。” 黄单说,“你在喊叫。” 沈良的胸口起伏没那么大了,他抹了抹毛衣上的血,“那是疼的。” 黄单欲要往屋子里看,沈良已经先他一步跑进屋里,先关窗户,然后又出来把门锁上,“我去下医院。” 话落,沈良转身就走,很快就出了院子。 黄单看看紧闭的门,再看看地上的几滴血,“沈良不像是过敏。” 陈时单手搂住他的腰,“别管他。” 黄单拿开腰上的手,走到不远处捡起一块碎纸片,边缘是烧过的痕迹,这东西应该不是从外面刮进来的。 看着上面的几个字,黄单知道是高三的语文课本,也知道是哪一篇课文,前两天他才对陈时抽查过,错不了的。 这院子里只有三个高三生,除了他跟陈时,剩下的,就是沈良。 黄单想不明白,这篇课文他记得滚瓜烂熟,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沈良为什么要烧掉?还是说,沈良烧的是整个课本? 不对,黄单捏着碎纸片的指尖用了点力,他知道是什么了。 是那封信。 黄单以前不懂情爱,现在懂了,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亮光,藏不住的,沈良跟一中的女生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里就没亮光。 画室里的人都觉得他们画画的好,男才女貌,很般配,当情侣非常合适。 不过俩人没有正式交往,对外说是好朋友。 在大家看来,他们两个人关系的改变,也就是往前走一步的事儿,谁先走那一步,就表明谁喜欢对方喜欢的更多一些。 黄单不那么觉得。 他之前觉得沈良只是享受被人仰慕的滋味,女生的目光追随着他,某种心理会得到满足。 等沈良消失几天回来以后,黄单的想法有了变化,他感觉沈良对女生的态度,有点像他杀鸡时的情形,会先安抚安抚,顺顺毛,希望在给鸡抹脖子的时候,能顺利些。 无论是哪种,黄单都可以看出来,沈良对女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当时黄单无意间撞见女生递信给沈良的一幕,包括女生走后,他看着信,脸上露出的冷漠。 尽管黄单没能目睹后续,但他可以确定,沈良是不会收下那封信的。 一定是扔到哪儿了。 就在刚才,沈良要背那篇课文,发现扔了的信夹在里面,竟然又回来了,他很害怕,于是就点了火把信跟课本一起烧掉。 至于沈良为什么会叫喊,应该是信跟课本没烧完时风吹进屋子里了。 因为窗户本来是开着的,沈良出去前才去关了,而且黄单发现沈良的脖子里有灰烬,他心里有鬼,即便是身上碰到一点灰烬,一块碎纸片,都会惊恐。 沈良把脸皮抓烂,就是因为脸上沾到了灰烬。 一路推下来,黄单把整个思绪快速梳理一遍,觉得眼前的迷雾淡去了一些,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黄单站在风里环顾这个院子,砖瓦,青苔,墙角的垃圾,枯萎的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太多东西上面都充斥着被岁月腐蚀的痕迹。 他往二楼看,有几根细细长长的枝蔓垂下来,跟房东老太太一样,行将就木。 鬼在哪儿? 黄单伸手掐了几下眉心,他倒是希望能见到鬼,越早越好,一个两个,一群都没关系。 会不会…… 鬼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只是他没发现? 黄单眯起了眼睛,他刚进入沉思的状态,就被唇上的热度给拽了出来。 陈时在少年的唇上停留片刻,“张同学,别胡思乱想了,回去继续给我画速写。” 黄单说自己没心思画了。 陈时不高兴,拉着他的手回屋,门一关就抱怀里亲。 黄单被亲的浑身发热,背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轻喘,“别闹,不然我今晚又要洗澡了。” 陈时把手伸进少年的棉外套里面,他弯下腰背,抵着对方的额头,恶狠狠的说,“张舒然,我告儿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丫的心思不知道跑谁身上去了。” 黄单张嘴,在舌尖上做着预备工作,还不及蹦出去的那些音全被陈时吃掉了,他的身上黏糊的,再这么下去,晚上真要去澡堂洗澡了。 “我有心思了。” 陈时捏着少年的下巴,他慵懒的嗯了声,“是吗?” 黄单点点头,“嗯。” 陈时深呼吸,他刮刮少年的笔尖,“去吧,把我画的帅一点。” 黄单刚拿起铅笔,手还没抓到速写本,就被两只手从后面抱住腰,耳边是陈时粗粗的喘息声,“不行,我忍不了,你先给我亲。” 腰上的手勒的很紧,黄单没法转身,只能把脖子往后扭,“睡觉再亲。” 陈时亲他的眼睛,鼻子,嘴唇,“那我已经憋坏了。” 黄单说,“不会坏的。” 陈时的额角出汗了,眼底也发红,他把少年往身前带,“会坏,还有可能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并发症,我的心灵也会受伤。” 黄单,“……” 陈时亲着少年的耳朵,舌||头轻轻划过,“张舒然,老婆,帮帮我,好不好嘛?” 听着他撒娇的语气,黄单有点儿晕,答应了。 将近一小时后,黄单躺在了被窝里,脑袋都没露出来,冷。 陈时站在床前哭笑不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不行了,以后我还有好日子过不?” 被窝里的人没搭理。 陈时一屁股坐下来,把被子往下拽,手伸进被窝里,摸到少年光||滑的脸,忍不住捏了捏,“干嘛呢,有这么累?我不也给你亲了吗?” 黄单探出头,“我们有两点不同,一,我都是在五分钟以内完成,你用时一次比一次长,平均是半小时,二,你亲我的时候很轻松,不费什么力气,可我亲你的时候,脸部的肌||肉都会发酸。” 陈时的唇角勾起,得意洋洋的耸耸肩,“那没办法,哥是天生的。” 黄单说,“我知道,你还会长大的。” 陈时隔着被子压上去,捧起少年的脸亲,“小样儿,我就知道你盼着那一天呢,放心吧,为了你,我愿意努力长大,再好好把你送上天,看星星看月亮。” 黄单的嘴一抽,认真提醒道,“不要拔苗助长。” 陈时,“……” 黄单打哈欠,脑袋歪在一边,随时都能睡着,“快十点了,睡吧。” “脚都不洗,懒的要死。” 陈时去把炉子底下的小铁片拉到头,他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拽了绳子上的擦脚巾,用脚把盆踢到床前,边往盆里倒水边说,“起来泡脚。” 黄单掀开被子坐起来,卷起秋裤把脚放进盆里,舒服的叹息。 陈时低头拖鞋,“往边上去一点。” 黄单给陈时腾出位置,“沈良是不是还没回来?” 陈时抵抵他的脚趾头,还拿带着厚茧的脚底板去蹭,“没听见什么响声。” 黄单的脚背有点痒,也有疼,“轻点。” 陈时双手撑在床沿,上半身往后仰,看着少年的后脑勺,“喂,张舒然,你喜不喜欢我?” 黄单说,“喜欢。” 陈时哼了声,嘴角却上扬几分,“我不问,你都不说。” 黄单说,“在车站就说了的。” 陈时又哼,脚底板也往上蹭,拿脚趾头夹住少年小腿的一块肉,力道不重,“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喜欢就得偶尔说说,听到没有?” 黄单说,“你也没有偶尔说。” 陈时脱口而出,“放屁,老子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对你说一遍!” 说完以后,他的脑子里就轰隆一声响,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卧槽,陈时,你真没救了。 黄单一愣,“我不知道。” 陈时瞪着少年,耳根子滚烫,“你睡的跟猪一样,当然不知道。” “……” 黄单说,“那你可以在我不睡的时候说。” 陈时偏过头,“想得美。” 知道他是害羞,黄单也就不往下说,只是伸手摸一下他的下巴,有点硬,“明天去家乐福,给你买刮胡刀。” 陈时抓住下巴上的手,凑过去轻咬几口,“都是男的,你怎么不长胡子?” “基因问题,我爸的汗毛也很少。” 黄单把两只脚从脚盆里抬起来,伸直搁在半空。 陈时伸手握住放到自己腿上,眉头皱着,手上的毛巾一下都不马虎,擦的很仔细,“妈的,老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 陈时看见了,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张舒然,你笑起来……” 黄单侧头,“嗯?” 陈时吞咽唾沫,心想这小子就是来讨债的,成天勾他的魂儿,他麻利的给自己擦了脚,洗脚水也不倒了,直接抱住人进了被窝。 夜里黄单醒了。 他下床在痰盂里撒了尿上床,陈时的手脚就缠上来,像树藤,把他紧紧缠住了,好在是冬天,不觉得热。 “陆先生,你在不在?” 系统,“说。” 黄单问道,“120区的鬼以什么形式存在?” 系统,“千奇百怪。” 黄单又问,“鬼是没有实体,还是跟人一样?” 系统少见的不答反问,“要是一样,那人跟鬼有什么区别?” 黄单说,“是我在问陆先生。” 系统,“人跟人有不同,鬼也是如此。” 黄单借着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微光看一处虚空,那就是说,有的鬼是实体。 如果是实体,那混在人群里,很难找出来。 陈时的声音模糊,“你撒泡尿,把瞌睡虫都抖痰盂里去了?” 碰到腰上的手,黄单的指尖滑进去,触到一片粗糙,还有点湿热,他蹭蹭那只手掌里的茧,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陈时的呼吸粗重,在少年脖颈里吐气,“睡觉!” 黄单说,“你睡你的,别管我。” 陈时的额角一抽,你他妈的把老子的心都蹭痒了,还怎么睡啊?他一个翻身压上去,把少年的手钳制住拉到头顶,咬牙切齿的说,“张舒然,你仗着自己是未成年,就对我胡作非为!” 听着他一半委屈,一半愤怒的指责,黄单动动被钳制的手,言下之意是,谁对谁胡作非为? 陈时说那还不是你不老实,“你点的火,自己来灭。” 黄单说,“睡前给你亲过。” 陈时在他的脖子里亲,咬他的锁骨,“血气方刚懂不懂?哥哥我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一点就着,一着就炸,你看着办吧,要是敢撒手不管,这被子都能烧出一个窟窿。” 黄单被咬的打了个抖,“疼。” 陈时不咬了,改为舔,把他的脸颊,耳朵,脖子给弄的湿的,“这几天都是阴天,没太阳,裤子都没干,我身上这条要是湿了,明儿就要挂空档去画室了,我是无所谓,可我好歹是你男人,不能给你丢面儿,你说是不?” “说不过你。” 黄单拨开脖子里的脑袋,身子往下蹭。 半个多小时后,黄单才从被窝里出来,他很累,简单漱个口就睡着了。 陈时还在回味,他在黑暗中砸吧嘴,怀里的人呼呼大睡,自己却没了睡意,“你就知道害我。” “张舒然,陈时他媳妇儿?” “嗯……”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睡你的吧。” 陈时低着头,捏住少年的脸亲,舌||头也伸了进去,片刻后他退出来,亲亲少年的头发,“喜欢你。” 第二天上午,沈良回来了,脸上的抓痕在医院清理过,他的气色很不好,头盖骨像是被电钻钻,疼的眼睛都合不上。 王琦来找时,沈良准备喝药,屋子里的味儿非常难闻,里面混杂着衣服没干,散发出的霉味儿。 沈良开门看到来人,面上就露出不悦,“王警官,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那封信早就丢了,我没看过。” 王琦迈步走进来,“我来这儿是为别的事。” 沈良端起药一口喝了,满嘴都是苦味,他的胃里翻滚,想干呕,“还有什么事?” 王琦也没坐,就站在屋子里,“根据调查,在死者出事前几天,有人听到你跟死者说话,说你有什么想做的,就要去做,你有没有这么说过?” 那句话怪怪的。 王琦在得知这条信息以后,就那么想过,他甚至还会猜疑,沈良是不是知道女生会死? 但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预知明天。 沈良放下杯子,找抹布擦掉桌上的水迹,“想不起来了。” 王琦盯着他看,“一点都没印象?” 沈良一脸抱歉,“真没什么印象,一天都不知道要说多少话,哪可能会记住。” 王琦笑了一下,“沈同学说的也是。”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屋子,换了个话题,“你跟隔壁的陈时关系怎么样?” 沈良说,“还好吧。” 王琦说,“他画的比你好。” 沈良听着他那陈述事实的口吻,眼底就掠过一丝阴骘,转瞬即逝,“这没什么大不了,学美术的人很多,肯定会有比我画的好的。” 他笑着说,“人有时候容易变成井底之蛙,不出去就永远不知道外面有多大,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王琦觉得这话里有话,暗藏着嘲讽。 沈良无意间瞥动的视线骤然一顿,看清了什么,他的瞳孔一缩,垂放的手都颤了一下,“王警官,我的身体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了。” 王琦是看出他的脸色苍白,“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沈良说不用,躺会儿就好,“有什么问题,王警官可以随时来找我,慢走不送。” 王琦挑挑眉毛,他到门口时回头看,见少年已经满头大汗了,“真不需要?” “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再见。” 沈良关上门,他立刻走到床边蹲下来,把手伸到床底下摸索。 有短暂的一两秒,沈良就觉得那条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后退着跌坐在地,床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屋里也静的吓人。 过了几分钟,沈良去找扫帚,把床底下的那块碎纸片扫了出来,看也不看的烧掉。 做完这个动作,沈良的神经还是绷着,他开始在屋子里翻找,把东西翻的乱七八糟,终于被他找出了好几个碎纸片,全是信纸,上面有字。 确定真的没有了以后,沈良快速就擦了根火柴丢进去,等碎纸完完全全的烧成灰,他闭上眼睛,长长的舒口气,这才活了过来。 王琦在巷子里停下来,他用手挡风,按打火机点烟。 作为一名执法人员,要绝对的凭证据断案,不能靠想象,脑补,猜测,以为,觉得来判定案子的走向。 王琦站在原地抽烟,现在该查的都查了,所有的证据都展开了瘫在眼前,还是只得到了一个结论,女生是自杀的。 可王琦就是没法相信。 他吐出一团烟雾,想起了同事开过的一句玩笑话,同事说他们是警||察,不是道士,只能抓人。 局里的人力物力有限,每天都在忙着调查别的案子,只有王琦还放不下,却又感觉眼前一片明亮,没什么好查的了。 就比如那个沈良,王琦察觉到他的异常,却查不到他的杀人动机,作案机会,更何况那种作案手法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王琦揉额头,自言自语了声,“真他妈的邪门……” 一整个上午,黄单都没看到沈良,他画会儿就停下来思考事情,左边是周娇娇嘴里飘出的糖果味儿,右边是陈时口鼻喷出的烟草味,没完没了。 吃糖也有隐,看周娇娇就知道了,她挂在画架下面的袋子里装了很多糖果,有一部分已经变成了糖纸。 “舒然,你帮我看看。” 周娇娇把画架往黄单那边扳,“我觉得我画的比昨天好。” 黄单看了看,“嗯,进步不小。” 他对周娇娇的进步并不感到意外,早就发现对方有天赋了,只是每天的状态都比较散漫,也可以说是不放在心上。 周娇娇开心的笑,“真的啊,那舒然你说我现在的这个水平,能考上大学吗?” 黄单尚未出声,另一边的陈时就说话了,“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哪儿知道你能不能考得上大学。” 周娇娇哼哼,“跟你又没关系。” 陈时的视线越过黄单,直接扫向周娇娇,他在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周娇娇把嘴里的糖果咬的嘎嘣响。 黄单听到门口的动静,见是张老师跟刘老师过来了,大学生放了寒假,他们的时间充裕,天天都来画室指导。 张老师穿了件黑色皮衣,里面没穿毛衣,只穿了个薄薄的线衫,旁边的刘老师是一身棉长衫,那长度跟周娇娇的大羽绒服差不多,俩人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老师来了,画室里安静下来,挪动画架跟椅子的声音都没了,只有铅笔排线的沙沙声。 要不是黄单,陈时连画室都不会来,他早就画完了,刘老师过来一看,画是没什么好说的,就让他出去把烟抽完了再进来。 陈时懒洋洋的走出画室,嘴边的半根烟没让烧到屁股,等的人就出来了。 黄单在水池那里打肥皂洗过手,这会儿很冰,手指头都是僵的,他搓了搓拿到嘴边哈气,“去家乐福?” 陈时说好,“走快点。” 黄单跟上陈时,把画室甩远了,拐过大路走到僻静的小路上,他的手就被温热的手掌包住了。 陈时给少年捂了捂,用自己的体温给他赶走寒气,“知道我的好了吧?” 黄单嗯了声,“知道的。” 陈时前后左右看看,飞快地在少年唇上亲一口。 出了农大的大门,穿个马路就是家乐福,黄单跟陈时去二楼的书架那里找书看,不用花钱租,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地儿坐。 陈时绕着几个书架转转,被他发现了小座椅,就把黄单喊过来了。 黄单手里捧着本书看起来。 陈时在看《魔法学徒》,他看完几章后瞥一眼身旁的少年,发现对方手里那本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再去看书皮,也是英文,“你看得懂?” 黄单说,“看得懂。” 要换个人这么说,陈时怎么都不信,但面前这个已经展露过非同寻常的一面,还真不好说,他把自己的那本拿到少年眼前,“你看这种玄幻小说吗?” 黄单抬眼,下一刻就摇头,“不看。” 陈时压低声音,“那多没劲,我给你介绍一本,保你看完一本就想看第二本。” 黄单说,“好好看书,别说话。” 陈时的面部抽搐,换了个姿势接着看《魔法学徒》。 黄单看了二三十分钟,他站起身把书放回书架上,好奇的拿了本玄幻小说坐回去翻看起来。 陈时问道,“怎么样?” 黄单说,“不好看。” 陈时扫扫他看的,发现自己看过,当初可是在课堂上提心吊胆看完的,看的欲罢不能,“这还不好看?那你说个好看的给我听听。” 黄单说,“我们的兴趣爱好有差别。” 陈时嗯哼,“看出来了,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这就不好办了,以后在一个锅里吃饭,搞不好能把锅砸了,谁也没得吃。” 黄单无语。 有人过来了,是对情侣,牵着手有说有笑的找书。 陈时看过去,羡慕的情绪顿时冒了出来,不知道他跟少年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光明正大的牵手,他没了看书的兴致,再精彩的剧情也变的无趣。 “走了。” 黄单把书放回原处,跟着陈时去买刮胡刀,称了一点水果。 米缸里的柿子早吃完了,这次买了几个,看着红彤彤的,不一定有家里树上长的甜。 到电梯那里时,陈时忽然说,“张舒然,我们去拍大头贴吧。” 黄单微愣,“好哦。” 于是俩人问了家乐福的工作人员,不多时就站在拍大头贴的地方,交钱进去。 黄单不懂这个,所以他没说话,只是在一边看着陈时翻梦幻图库,说这个有点丑,那个丑爆了,嫌弃的不行。 “要不我们换一家?” “不换,就这家,丑也要拍。” 陈时拉下黄单,俩人半蹲着凑在屏幕的框框里面,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自然。 第一次拍合照,难免的。 陈时咳一声,对着屏幕露出帅气的笑容,“来,跟着我念,茄子。” 黄单说,“茄子。” 陈时按了拍摄键,一连拍了好几次,他离少年越来越近,先是从后面抱住,拿下巴蹭肩膀,就是脑袋靠上去,非常亲昵。 黄单在陈时亲自己的脸颊时问,“会被发现的。” 陈时说没事,“就一张,待会儿拍完了,我已经跟老板说了你是我弟弟。” 黄单的嘴一抽,“我们长的不像。” 陈时摸少年的细腰,“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也可以是一个像爸妈,一个像爷爷奶奶,没问题的,听我的话,放轻松。” 黄单没来得及放轻松,陈时就按了拍摄键,他的脸上是呆呆的表情。 拍完以后,陈时就去找老板。 黄单提着买的东西在外面站着,没多久就见陈时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步伐轻快,“老板说我们兄弟俩的感情真好。” 陈时把那张亲脸的照片洗了两张,“看你多傻。” 黄单看过去,是挺傻,“你真帅。” 陈时愣了半响,他笑起来,眉眼飞扬,“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你好好抓手里,可千万别把我放了。” 黄单说,“我会的。” 陈时的喉结滚动,好想把人给办了,他压□□内的燥||热,把另一张照片给了黄单,“留着,不准弄丢。” 黄单把照片放进钱夹里面,“嗯,不丢。” 陈时满意的笑,自己也收好了,“剩下的放我这儿,等到了大学,我再给你看。” 黄单说好。 很多事上面他都会很顺从。 下午沈良就顶着那张凄惨的脸来了画室,谁见了都会问两句,他都会回答,说是自己过敏了。 周娇娇摇摇头,“真可怜。” 黄单问她,“为什么那么说?” 周娇娇翻白眼,“沈良的脸皮都要没了,还不可怜?” 黄单看沈良,那脸是触目惊心,“说是过敏,你看着像吗?” 周娇娇说不像,“我过敏就是身上长小红点,不是他那个状况,也没听过见过谁会那样。” 黄单没再说什么。 三点多的时候,画室里来了个中年女人,是一中那个女生的妈妈。 中年女人来画室带走女儿的画具,她突然就喊了声,“这不是我女儿的画板。” 张老师跟刘老师都来问情况,“怎么回事?” 中年女人的情绪很差,她质问画室里的所有人,声音尖锐,“谁把我女儿的画板换了?是不是你?” 被问到的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中年女人瞪着沈良,她知道对方跟自己的女儿走的最近,“一定是你干的!” 沈良露出疑惑的表情,“阿姨,我为什么要换她的画板?” 中年女人答不上来,她也不走,就在画室里发疯,最后是被警||察带走的,说是精神出现了问题。 黄单在画室里找找,发现角落跟院子里都堆放着好几块画板,有的很旧了,脏兮兮的,有的还很新,但他没有观察过,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女生的画板。 陈时低声问,“找什么呢你?” 黄单说找画板,“你知道那个女生用的画板上面有什么记号吗?” 陈时偷偷在他额头弹一下,“你傻了啊,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闲的发慌,会去注意别人的画板?” 黄单,“……” 他去问周娇娇,对方在画室不怎么画画,跟其他人相处的也都挺好,或许知道点名堂。 没想到周娇娇也不知情。 “舒然,你没听吗?那个大妈没了女儿,精神不正常了,她说的都是疯话,不能当真的。” 黄单说,“她说画板的时候,是正常的。” 周娇娇眨眨眼睛,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黄单说,“感觉。” 周娇娇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也有感觉,那大妈疯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在画室里滞留多长时间,就被高三生嘴里蹦出来的梦想和憧憬给遮盖了。 黄单往沈良那儿看,见他在专心画水粉,没什么异常,不由得蹙了蹙眉心,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没过几天,大家就往考点跑,带上证件和钱早起去排队报名。 黄单每天都能看到周娇娇,他有点奇怪,“你不是说要考好几个学校吗?怎么不去报名?” 周娇娇说还没开始呢,“我卡里的钱没了,等我爸把钱打卡里,我就去报名,来得及。” 黄单问她报了哪几个学校。 周娇娇一口气全说出来,“舒然,你说大学是不是真的很美好?” 黄单说,“不美好,很忙。” 周娇娇一怔,她撇嘴,“可是我听很多人说大学很轻松,日子快活着呢。” 黄单说,“那是骗人的。” 周娇娇挠挠脸,“我信你,舒然你是不会骗我的。” 她哎呀一声,“要是这么说,那我考不上大学,心里的遗憾也就没那么大啦。” 黄单说,“你还没考,怎么知道考不上?” 周娇娇说,“要做最坏的打算嘛,我不像你跟陈时,你们画的好,只要回学校补补文化课,基本就没问题。” “我不但画的一般,文化课也不好,三百分都不一定能考的出来。” 黄单说,“还有时间的。” 周娇娇不挠脸了,她垂头抠指甲油,“来不及了。” 黄单看去,眼皮底下的手是他穿越过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好像周娇娇手上的指甲油总是掉的乱七八糟的,也都是一个颜色。 年一过,单招考试开始了。 画室里的人变的更少,不是在考点考试,就是准备考试。 黄单跟陈时只打算报考一个学校,他们去报了名,继续在画室画画,不着急。 周娇娇过完年就没来了。 黄单不知道周娇娇的联系方式,问陆先生也不告诉他。 “你要是再叹气,我打你屁股了啊。” 陈时把圆珠笔丢到卷子上面,“那周娇娇家里有事没来,你一天到晚的叹气,她有那么重要?” 黄单心说,当然重要。 陆先生不透露,就说明涉及到任务,他在周娇娇身上挖到的信息并不多,人不来,这条线就断了。 黄单叹气,不光是因为周娇娇,还有沈良隔壁的齐放。 这段时间齐放就没回来过,门一直锁着,老太太也没带别人来看房子,说明他还租着。 一下子失去两个人的消息,黄单失眠了。 陈时以为他是面临考试,压力大,所以才睡不好,“没事的,有我陪着你呢。” 黄单说,“考完试就要回学校了。” 陈时握住他的手把玩,“想你想的不行了,我会去你的学校找你。” 黄单的眉心舒展开了。 陈时给他哼歌,有《唯一》,《老鼠爱大米》,《两只蝴蝶》专挑这类肉麻的哼,等怀里的人睡着了,他才慢慢睡去。 13号那天,沈良去参加xx美院的考试,他走出校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 这次单招考试很顺利,不管是造型还是色调,感觉都把握的很准,有种行云流水的感觉,考个高分已经是十拿九稳。 在校园的门口,沈良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学校画室里的人,从他沮丧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他考的很不理想。 沈良走过去打招呼,拍着他的肩膀,明知故问的道,“哥们,今天考的怎么样?” “哎,不太好,感觉过不了。” 沈良勾唇,面上浮现了一抹温和的微笑,“不用太在意了,考试这种事,只要尽力就行,再说了,不还有下一次么?单招还有段时间才结束呢,把情绪调整好,完全来得及报考其他学校。” 男生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的情绪跌到谷底,完全没听出沈良语气中的得意,“沈良,你呢,考的怎么样?” 沈良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吗?这次感觉还不错吧。” 男生闻言,脸上的黯然之色更浓了,又勉强的聊了几句,他就和沈良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独自离开了。 学校后门的对面是一片居民区,沈良穿过马路,一个皮球蹦跳着向他滚来。 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站在远处,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大哥哥,能帮忙把球踢过来吗?” 沈良微微一犹豫,皮球就滚过了他的身边,向着马路方向去了。 刚才球过来时,沈良都没捡,现在往后面滚了,就更不可能回头去捡,他在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又不认识这小孩,让对方找别人去捡吧,自己才不想去沾这个麻烦。 想到这里,沈良便装作没看见一样,抬脚继续走。 然而,就在沈良迈开脚步的时候,他没看到的是,那个皮球缓缓的滚到了马路的中间,一辆满载钢筋的摩托车正好疾驰而来,车上的人没有看见路上的皮球,前轮径直的轧了上去。 球是圆的,车轮也是圆的,变故就是这样的忽如其来。 疾驰的摩托车如炮弹一般,向着前方沈良的方向,轰然砸了过去。 心情大好的沈良正走着路,忽然眼皮狂跳,心中莫名涌起巨大的不安,就在他感到茫然之际,一道凉风从耳边吹过。 沈良看见身体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等到稍作思索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身体还站在路边,不是身体远离了他,而是他的头颅离开身体,越飞越远。 是什么杀了自己?是那辆已经支离破碎的摩托车吗? 可她是谁?那个站着自己身体旁边,与自己手牵手的女生。 沈良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看这女生有些眼熟,却已经来不及想出她的名字,只有一段话出现在他最后的意识里。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守着你,对你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  520快乐,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82章 他们没有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猜对了一部分,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13号是个挺普通的日子,跟昨天一样的冷。 屋子里没电视, 黄单也没手机, 陈时倒是有手机, 却不能上网,俩人都没去画室,睡到自然醒后就起来吃饭,一块儿练习,一块儿做题,一块儿吃零食打嘴炮,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大半天。 炉子上一直放着茶壶, 前后的窗户都各开了半边,空气流通, 屋里不觉得闷。 黄单给陈时念英语单词, 一个念两遍。 陈时在本子上默写, 还要写出中文, 他卡在一个单词上面,写了又划掉, “慢一点。” 黄单凑过去看了眼, “写不出来就空着, 考试的时候也是, 不要在一道题上面纠结太久,否则后面就没时间检查了。” 陈时总算是把单词给写对了,“我做完了卷子不检查。” 黄单蹙眉问道,“为什么?” 陈时转转笔, “麻烦。” 黄单,“……” 陈时单手撑着头,说的一派轻松,“放心吧,只要你说你要考哪个学校,我就一定能去那儿找你。” 黄单把英语课本放下来,拿起桌上的本子检查,上面的单词都对了。 陈时用双臂环住少年的腰,脸蹭上去,不爽快的说,“冬天真不得劲,还是夏天好,隔着衣服都能蹭到你软乎乎的肚皮。” 黄单外面是棉外套,里面是粗线毛衣,薄线衫,秋衣,他穿的厚,被蹭着,一点感觉都没有,“夏天很热,也燥,我不喜欢。” 陈时啧啧,“咱俩不一样,我还就喜欢夏天。” 黄单随意的问,“为什么?” 陈时把手伸进少年的棉外套里面,“没想过,反正我最喜欢夏天,对了,张舒然,你看过大海吗?明年夏天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黄单说,“好哦。” 有风从衣服下摆钻进来,他打了个冷战,由着陈时肆意妄为。 陈时想起来了什么,他撤了手塞进自己的衣领里面,红绳子被拽了出来,上面的玉随着那个动作掉在半空,晃动了几下。 黄单早见过这玉了,红的像血,通透油润,一点杂质都没有。 陈时叫黄单把头低下来。 黄单明白了他的意图,却没照做,“既然玉是大师给你们家的,传到了你手上,你应该要一直戴着,别拿下来,不吉利。” 陈时看他不低头,自己直接站起来,要把红绳子往少年的脖子上套。 黄单避开了,“我不需要。” 陈时把脸一绷,“张舒然,你再躲一下试试!” 黄单后退两步,离他远了点。 陈时看少年那么做,他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这玉是要给我老婆的聘礼,你是不要玉,还是不要我?” 黄单说,“要你,不要玉。” 陈时直直的盯着他,目光深沉,“那不行,我跟玉是一起的,你要我,就得要玉,你自己看着办。” 黄单说,“不要闹了。” 陈时的心里窝火,呼吸都重了,他拔高声音,听起来很气恼,也很委屈,“张舒然,到底是谁在闹啊?跟你在一块儿后,我就没送个像样的东西给你,可是我浑身上下除了我自己,就这块玉宝贝点,你要是不肯收,我真生气了!” 黄单说,“你可以把你自己送给我。” 陈时一把拽住少年,力道很大,不让他逃脱,“什么送不送的,我已经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想弄疼你,乖,别动,让我把玉给你戴上。” 红绳子套住黄单的脖子,有点硬,也有点凉,他被碰到的地方起了层鸡皮疙瘩。 陈时摸摸玉,“知道你有灵性,现在我把我老婆交给你了,你可要护好了,要是他有个什么事,我就把你给摔的稀巴烂。” 话落,陈时把玉塞进少年的衣服里,替他整理整理领子,“来,亲一个。” 黄单知道陈时的心思,没跟他亲,“陈时,我不会死的。”不到离开的世界,他都会留在这里。 陈时听不得那个字,偏偏这人又在他面前提,他气的一张脸黑沉沉的,眼底阴云密布,“你能不能让我安心点?!” 黄单不说话了。 陈时来回走动,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他想把少年按在床上,狠狠的打一顿,但是脑子里窜出上次少年被打了屁||股,哭的要死要活的样儿,又下不去手。 黄单看到陈时拿了烟跟打火机出去,“你去哪儿?” 陈时没回头,他想赌气的来一句老子要你管啊,嘴上却说,“不去哪儿,就在院子里抽根烟。” 到底还是怕少年担心,更怕他难过。 陈时抹把脸,觉得自己的骨子里多了一种东西,叫奴性,只是在面对一个人时才会出现。 门开了又关上,不过短暂的几秒,屋子里的温度就低下去了好几度。 黄单把脖子里的玉拿出来,指腹轻轻摩||挲,又放回去,贴着胸口,他把桌上的课本和纸笔收到一边放好,无所事事的躺到床上,整理着目前为止掌握的所有信息。 陈时抽完一根烟进屋,就见床上的被子里鼓着个包,有头小猪在打呼噜,他反手合上门,轻手轻脚的踢掉鞋子,脱了外衣上了床,连人带被的抱到怀里。 王琦来的不是时候。 黄单跟陈时在被窝里亲亲抱抱,那点小吵小闹已经翻篇了,他们听到王琦的声音,一时都有点懵。 陈时抓抓头,他低骂了声,又在少年的锁骨上流连几分钟才起来,“王警官,你有事?” 门外的王琦说有。 这么冷的天,没事谁会大老远的跑过来。 陈时知道,他还是很烦躁,开门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要不是冬天穿的多,身上的外套长,盖住了裆||部,跟王琦打招呼的,就不是他,而是他的兄弟。 王琦手上夹着根烟,进门就把那股子烟味给带进来了。 黄单对烟味敏感,他闻闻,就能猜到王琦抽了好几根烟,八成是遇到了困扰的事情。 王琦连着抽两口烟,说了跑这一趟的目的,“沈良死了。” 黄单拉外套拉链的动作猛地一顿,“死了?” 他昨天上午见过沈良,对方说要去美院的考点,提前一天去调整调整状态,这会儿早就考完了,怎么会出事的? 屋里静了一两分钟,陈时问道,“沈良怎么死的?” 王琦简单描述了一下沈良死时的状况,血腥的令人作呕,他是调监控录像看的,到现在都还头皮发麻,心里难以平静。 与其说沈良是死在皮球引发的交通事故当中,不如说是他死在自己手里。 一念之间,就是生与死。 当时沈良已经穿过了马路,皮球朝他滚过来时,他不犹豫,而是把球踢给小男孩,或者捡起来递到站在远处,位置很安全的小男孩手里,那球也就不会从他身边滚过,往后面的马路上滚去,一直滚到了马路中间。 摩托车就会正常行驶,也就不会轧上皮球,不受控制的飞出去,砸向沈良。 他会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唯一庆幸的是,摩托车司机没有生命危险,也没造成其他人伤亡,只有沈良一个人死了,头滚出去,被过来的车碾压。 王琦看监控时,还有其他几个同事,他在内的几人都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惊诧表情,如果他们身陷沈良的处境会怎么做,肯定会捡起皮球还给小男孩,举手之劳而已。 一场悲剧其实可以不发生的。 王琦说完以后,他就闷头抽烟,屋里又一次陷入了安静。 陈时啪嗒点根烟,靠着桌子抽起来。 黄单有些头疼,他坐回床上,呼吸了一会儿二手烟,“王警官,你来这里,只是要把沈良的死讯告诉我们?” 王琦没回答,而是说,“我来之前见过画室的两位老师,从去年十月底到今年年初,已经是第四个了,我跟他们开玩笑说,那画室是不是被人下了诅咒,一个接一个的死。” 黄单等着下文,但是王琦迟迟没开口,他一时摸不清对方的想法。 王琦是不知道怎么说,在得知沈良的死讯前,他还抓着那个女生的死不放,指望着能从沈良身上查到一点蛛丝马迹,结果人就死了。 他感觉自己是个没了头的苍蝇,在瞎转。 砰,陈时把手里的打火机丢到桌上,“王警官,你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是打算跟我们玩猜谜游戏?” 王琦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去吃个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黄单答应了。 陈时瞪着少年,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你跟姓王的有什么好聊的?” 黄单说,“沈良死了。” 陈时的眉头一皱,他偏头抽烟,把一口烟雾吐向漂浮的冷气里面,“我早说过的,人各有命。” 黄单什么也不说,只是抬头看着陈时。 王琦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去外面等你们。” 多余的那个出去了,陈时就把叼在嘴边的烟夹开,低头去亲少年。 黄单被放开时,口中多了烟味,舌头有点麻,他抬手擦擦嘴唇,“好好的亲我干嘛?” 陈时揉揉他的耳垂,“想亲你。” “张舒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沈良的死我也很意外,但人死不能复生,别想太多,耽误了自己的事儿,听到没有?” 黄单轻喘,“听到了。” 他叹气,“以沈良最近的水平,考上美院不是难事,可惜。” 陈时又把烟塞嘴里,半搭着眼皮笑了笑,手在少年的鼻子上刮一下,“跟你说几遍了,人各有命,你就是不长记性。” 黄单,“……” 王琦在外面等着,见俩人没出来,他就走到门口准备拍门,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什么声音,脸色变了变,不敢置信的把耳朵贴上去。 好半天,王琦才回过来神,他夹着烟的手抖了抖,一撮烟灰掉在了门口。 有脚步声传入耳中,王琦立刻离开原地,他背过身站着,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吞云吐雾,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黄单开门出来,垂下的眼角捕捉到一撮烟灰,他蹲下来伸手去碰,还有点温度,眼底顿时闪了闪,知道自己开门前王琦站在这里,应该听出了什么,推断出了他跟陈时的关系。 后面的陈时也发现了,只是扯了一下嘴皮子,没做出什么其他反应。 王琦掐了烟丢地上踩踩,他转身,对着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提醒道,“带上伞,回来的时候没准雪就大了。” 黄单跟陈时对视一眼,后者进屋拿伞。 外面飘着小雪花,黄单看一眼隔壁的屋子,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他再去看隔壁的隔壁,太阳穴更疼了,疼的他眼睛变红,差点哭出来。 陈时撑开伞,侧头时吓一跳,“你怎么了?” 黄单的头顶有片阴影,他在伞下小声说,“沈良出了事,齐放这段时间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 陈时的面部抽搐,“我早晚要被你气的吐血。” 黄单吸吸鼻子,他很烦。 他目前的情况跟王琦一模一样,都是两眼一抹黑,逮着唯一活着,又有异常的沈良,因为实在是没别的人和事可逮。 谁知道沈良也死了。 夏唯,林茂,沈良三人无一生还,齐放跟周娇娇失去了联系,也就是说,黄单怀疑的几个人都没了进展,他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黄单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没完成,他可以断定,后面一定还有事要发生。 那将会是一个契机。 会是什么?黄单想不出来,他的手被握住,耳边是陈时低低的声音,“看着点路,你要是撞哪儿,还是磕到什么地方,就跟我回家,让姓王的一个人吃去。” 黄单动动被握住的手,“王警官在。” 陈时一脸的不在意,“怕什么,反正都知道了,再说我们只是在谈恋爱,又没犯法。” 黄单说,“是哦。” 陈时边走边说,“要是姓王的吃饱了撑的,跑去我们家里做什么思想工作,那也没事儿,反正早晚有一天家里人都会知道的。” 黄单说,“你想了很多。” 陈时攥紧掌心里的手,压低的嗓音里带着点儿粗喘,“废话,我连你满脸皱纹,牙齿掉光,头发花白,生活不能自理都想了。” 黄单,“……” 陈时把少年的手拉到嘴边,飞快的亲一口,“我比你大两岁,以后要更加努力的锻炼身体,等你老了,保准把你伺候的好好的。” 黄单抿嘴,“我也会锻炼。” 陈时压根不信,“拉倒吧,从小院跑到画室,你都气喘吁吁。” 走在前面的王琦心里没面上那么淡定,他真没想到,后头的俩人是那种关系,小小年纪,胆子竟然那么大,也不怕双方家里人知道。 时代要变了,王琦想。 不到半小时,三人坐在附近的一个小馆子里面。 这天气,出来吃饭多数都是奔火锅去的,能从舌头暖到胃,吃完以后肚子里都跟塞满了辣椒似的。 黄单他们要的是鸳鸯火锅,点了不少菜。 王琦给自己倒酒,用长辈的口吻对黄单跟陈时说,“你们还在读书,酒是不能喝的,给你们点了果汁。” 陈时说,“给我倒一杯。” 王琦拿着酒瓶问,“你能行吗?” 陈时弹弹玻璃杯。 王琦给他倒了酒,“这酒度数很高,年轻人别逞强,不然今晚有你受的,你的室友还会因为,一晚上都不能睡个好觉。” 陈时转了转酒杯,“王警官,你开车过来的?” 王琦一愣,白天忙这忙那,他的脑子很乱,就把这事给忘了,看来他这酒是喝不成了。 于是那瓶酒搁在了陈时的手边,他喝酒的姿态娴熟,看不出来还在读书。 锅里的汤汁沸腾,热气弥漫,扑的三人脸上身上都是。 王琦捞一筷子羊肉吃,他突然就叹口气,“一个个的都永远停在十七岁,没赶上高考,大学也没机会上了,难过的是家里人。” 自己是个父亲,王琦知道养育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当家长的一心盼着孩子长大,成材,平安,健康,操劳了大半辈子,孩子没了,余生都不知道怎么活完。 黄单找着海带吃,“世事无常。” 王琦哎了声,他下意识的要喝酒,想起来不能酒驾,就拿起果汁喝两口,嘴里没啥味儿,“沈良是在m市出事的,尸体还在那边,已经联系了他的家人,你们要不要跟我去一趟?” 黄单尚未开口,陈时先他一步,“我们过两天要考试,就不去了。” 王琦能理解,“考试重要,你们美术生比普文普理的要多考几次,专业课考好了回学校,也不会慌。” 他弄了一块冻豆腐到碗里,边吃边说,声音模糊,“你们老师打算请人来做做法,也就这两天的事吧,大概是想图个安心。” “虽然他们四个都没有在画室里出事,但毕竟跟其他人在一块儿待过,考试在即,不能分心。” 陈时找了海带夹到黄单碗里,“找人做法?那都是迷信。” 王琦夹菜的手停在半空,说起迷信,他以前是不信的,最近有点动摇,那几个案子都很诡异,但都查不出来东西。 只要是人做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有些事还真说不准。” 王琦把杯子里的果汁全喝了,他站起来说,“钱我付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继续吃吧,回去的时候慢点。” 大概是几个案子的死者跟桌上俩人差不多年纪,王琦不免有些伤感,多叮嘱了几句才走。 黄单说,“王警官人不错。” 陈时喝口酒,低头往嘴里塞一筷子豆芽,“脑子不好使。” 黄单眼神询问。 陈时吃完豆芽,就去夹土豆片吃,“沈良出事了,还是意外身亡,他来找我们,说一堆有的没的,除了浪费时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用。” 黄单说,“他可能就是心里堵的慌,想找人说说话。” 陈时瞥他一眼,“想找人说话,他大可以找同事,我们跟他有代沟。” 黄单说,“你对他有成见。” 陈时的眉毛一挑,“我不是对他有成见,我是不喜欢他们那一行的。” 黄单问道,“为什么?” 陈时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黄单一走神,筷子伸进麻辣的锅里,等他吃了块裹满辣油的腐竹,辣的眼泪飙出来,人才清醒了下来。 陈时嫌弃,“张舒然,你怎么这么笨呢?” 黄单抽纸巾擦脸,“我不吃了。” 陈时看少年那惨样,自己也没心思动筷子,就拽着他走了出去。 来时什么样,回去还是什么样,小雪花没变成鹅毛大雪,慢悠悠的在半空旋转着,飘扬着,自顾自的欢快着。 夜里黄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陈时把人往怀里勒,“你要是身上痒,我就给你挠挠,动来动去的,被窝里的暖气都跑没了。” 黄单说,“你先睡吧,我起来做张卷子。” 陈时,“……” 他把少年的腿夹住,“做个屁卷子,现在给我闭上眼睛,睡觉!” 黄单还是睡不着,“我给你亲吧,亲累了就能睡的。” 陈时的呼吸一沉,把被子往上一拉。 不知道是不是火锅吃的,陈时燥的很,黄单亲了他很长时间,嘴巴都麻了,“好了没?” 陈时说没,“快了。” 他奖励的摸摸少年,触手一片汗湿,沙哑着声音说,“你的嘴不要动,动舌||头就好,嗯,对,就那样,很舒服。” 黄单不舒服,也很累,喉咙里发出不适的感觉,他干呕几下,眼泪出来了,流的脸上都是,还是继续亲着陈时,心想这回能睡了。 陈时被亲的很爽,脑子里全是火柴人。 黄单又亲了陈时好一会儿,累的都没漱口,直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的眼皮打架,很快就合上了。 陈时把少年搂住,在他的嘴角舔了一下,“晚安。” 早上黄单是被亲醒的,“我还没刷牙。” 陈时说,“没事,我不嫌弃你,来,再让哥哥亲会儿。” 黄单的嘴里全是薄荷味儿,“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陈时边亲他边说,“有一会儿了,粥在炉子上呢,我还出门买了包子跟油条。” 黄单把人推开一点,后仰着头喘息,“怎么不叫上我?” 陈时拿手指在少年的唇边抹了抹,“大清早的外面地上都结了冰,走路滑着呢,容易摔着。” 黄单说,“以后我不刷牙,你不要亲我,不卫生。” 陈时愣了愣,他哈哈笑出声,“张舒然,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黄单知道他的衣服都在床尾塞着,就用脚去勾,“我也没见过你这样的。” 陈时看少年磨磨蹭蹭的,就自己上手,给他把毛衣套上,把人从被窝里抱出来放到腿上,麻利的从床底下拿了棉鞋。 黄单说,“我不是小孩子。” 陈时把少年圈在怀里,下巴抵抵他的发顶,“我也没把你当小孩子,你是宝贝。” 黄单的脸微红,“哦。” 陈时这下子就不高兴了,“就哦?” 黄单想了想说,“一会儿给你刮胡子。” 陈时哼哼,“这还差不多。” 他像个大家长,认真给少年把秋裤的裤腿扎进袜子里面,又去把棉鞋给对方穿上,“我要是不来参加葬礼,就不能碰见你了,不碰见你,也就没有现在的事儿了,你说奇不奇妙?” 黄单说奇妙。 陈时把少年放下来,“为了这份奇妙,我们要多吃两碗粥,刷牙洗脸去,赶紧的。” 他又把人拽怀里亲亲,“可以去了。” 过了好几天,黄单跟陈时从画室里回来,见到一对中年夫妇,是沈良的父母,他们过来带走儿子生前的物品。 中年夫妇不认得黄单跟陈时,看到他俩,什么也没说。 黄单把屋子的门开着,端着盆进进出出,有意观察隔壁的动向。 听到关门声,黄单人就出来了,他后脚走出院子,站在门口往巷子左边望去,以为看不到什么了,倒是没想到会目睹沈良他爸妈跟人吵架的一幕。 黄单把院子的门关上,转身回了屋子里,“沈良像他爸爸,也像他妈妈。” 陈时在切火腿肠,“长的是有点像。” 黄单指的不是外表,是心性,那样的家庭环境影响了沈良,让他也成为一个自私的人。 当天下午,画室里来了个什么道人,在那烧黄符,像模像样的,说是什么画室的阴气重,要换地儿。 陈时抱着胳膊,“装神弄鬼而已。” 黄单说,“是吗?我也觉得画室里的阴气挺重的。” 陈时抽了抽脸,“那是因为天冷。” 黄单也抽,“国庆的时候不冷,我就感觉画室里有阴气了。” 陈时挑眉,“大概是女生多?” 黄单说,“我看你是觉得我蠢。” 陈时冤枉,“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别往我头上乱扣罪名。” 黄单说,“不开玩笑,我真觉得画室里怪怪的,那道长也许能看到什么东西。” 陈时眨眼,“什么东西?鬼吗?” 黄单说,“嗯。” 陈时抖着肩膀笑,“扯呢,青天白日的,哪儿有什么鬼啊,你胆儿本来就小,冰凌子化水都吓的睡不着,别没事自己瞎自己了成不?” 黄单说,“我们也在画室画画。” 陈时说,“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要考完试回学校了,这里的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黄单肚子疼,他赶紧转头走了。 陈时冲着少年纤瘦的背影喊,“喂,张舒然你一声不响的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他经过中年人身边,“道长,你艳福不浅啊。” 中年人正在动着嘴皮子,念什么咒语,他闻言就厉声道,“小娃儿,你胡说八道什么?一边呆着去,小心被阴灵缠身,大祸临头。” 陈时指着他身后,“我没胡说八道,有个女生趴在你的后背上,你没感觉到吗?” 中年人的手一抖,黄符掉地上了,他的腿肚子打摆,口齿不清的说,“什、什么女生?” 陈时鄙夷的嗤了声,“我瞎说的,道长,没把你吓到吧?” 中年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正要骂什么,就感觉一阵阴风从背后吹来,吓的他不敢回头,匆匆拿了所谓的宝贝跑了。 两个老师提前打过招呼,说放一天假,所以除了黄单跟陈时,没人知道道士做法,还没做成的事儿。 黄单吃坏了肚子,半死不活的被陈时背回去了,一进屋子就脱了衣服上床。 陈时掖掖被子,“祖宗,好好躺着吧。” 黄单问道,“你呢?” 陈时把少年额前的发丝拨开,“怎么,要我陪你睡觉?” 黄单说,“你去画室看看。” 陈时说没什么好看的,“那什么道长早走了。” 黄单的眼皮一撩,“走了?” 陈时点头,“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睡会儿。” 黄单乱七八糟的想着事儿,任务还是一个毛线团,他找不到那根主线。 陈时坐在椅子上看书,哼歌给他听。 黄单听着歌声,意识就慢慢模糊,呼吸变的均匀。 等到黄单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他穿上外套出去,看到陈时在院子里点炉子。 烟味很大,陈时被熏的眼睛通红,眼睛里都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他的嘴里骂骂咧咧,暴躁的随时都会把炉子给踢出去。 黄单走近点,“纸够不够?不够我回去再拿点。” 陈时咳嗽,“你回去。” 黄单看炉子里的情况,“换不到煤吗?要不我再去问问。” 陈时喘口气,“能问到我干嘛这么费劲?” 黄单说,“还是我来吧。” 陈时挥挥手,“叫你回去就回去,你再罗里吧嗦的,我打你屁股了啊。” 黄单看他揉眼睛,“我来。” 陈时没好气的扭头,“又不听话了是吧?” 黄单把陈时脸上的炭灰擦干净,“不要回回都是我听话,你也听话一回好吗?” 陈时噎住,脖子哽了好一会儿,“行,你来。” 这么说了,陈时也没走,就站一边儿看,这烟味那么大,往喉管里进,他让这人走,对方还跟自己唱反调,气得他头毛皮都起火。 黄单半蹲着给炉子扇扇风,把纸撕碎了丢进去,没多久就成了。 陈时,“……” 考试那天下了大雪。 黄单跟陈时背着画袋,提着工具箱出门。 现在还很早,巷子里静悄悄的,地上的雪没有跟烂泥混在一起,只有两串深深浅浅的鞋印。 黄单跟陈时到考点时,大门还没开,外面已经有很多考生,家长在等着了。 陈时刚下车,呼吸还很重,但这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起码他能站着走动,而不是双腿发软,浑身脱力的蹲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要是早点遇见你,我这毛病没准就好了。” 黄单说,“不晚的。” 陈时勾勾唇,“也是,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呢。” 过了十几分钟,大门开了,考生们一窝蜂的涌了进去,也不知道急什么。 这次考试很顺利。 黄单跟陈时都是那个感觉,不出意外,他们只要等着成绩出来,再回学校上个文化课就好了。 离统考的时间越来越近,小别离的味儿就越浓。 陈时扒拉着少年的手指头,“这边考完试,你就要回学校了,我也得回去,要为三个月后的高考做准备。” 黄单由他把自己的手指扒个没完,“你说你会来学校找我。” 陈时笑笑,“嗯,我说的。” 黄单说,“考完试我们去打工吧,你别换手机号,到时候我用家里的座机给你打电话。” 陈时动动眉头,“好啊,我本来是答应老师,高考结束去画室帮忙的,现在有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你的。” 他咬一下少年的嘴唇,“还要带你看海呢。” 黄单被咬的有点疼,他隔着衣服摸摸玉,“陈时,要不你还是把玉拿回去戴吧。” 陈时说翻脸就翻脸,“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这事不准再提!” 黄单,“……” 他换了个话题,“齐放还没出现。” “搬回宿舍住了吧。” 陈时说,“他想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的,不过到时候我们可能已经回学校了。” 黄单说,“你说我在农大里面问问,能问出他的宿舍吗?” 陈时摇头,“不可能。” 黄单抿抿嘴,在心里问,“陆先生,我可以用积分换齐放的信息吗?” 系统在叮一声后给出回答,“黄宿主,你问的问题涉及到任务,陆某无可奉告。” 黄单叹息,这个陆先生真跟系统先生说的一样,公事公办,不讲情面。 不知道系统先生备考备的怎么样了。 黄单掐眉心,他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任务吧。 契机的影子都没看到。 快要统考了,画室里的高三生开始紧张起来,尤其是单招不理想的,就指着最后一搏了。 要是专业考的不行,回学校就是混日子,到时候领个毕业证继续混。 黄单无心画画,他犹豫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去找老师,问周娇娇的地址。 刘老师说,“周娇娇年后就不来了,也没请假,我们正打算联系她家里,问问是什么情况。” 他翻着书桌里面的抽屉,把东西翻的乱七八糟,“奇了怪了,那登记表之前就搁在这里的,怎么没有了?” “老张,抽屉里的东西很多都是你的,你平时没少翻,知道登记表放哪儿了吗?” 张老师说,“登记表一直是你保管的,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更不知道了。” 刘老师把抽屉一关,态度还是很温和的,“你这么说,是在怪我?” 张老师是个火爆性子,他的口气很差,“我有那么说吗?是你自己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又给忘了,偏要往我身上扯!” “没往你身上扯,我是在向你询问,你能不能却扭曲事实?” “我扭曲事实?我看是你想推卸责任!” “什么责任,登记表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真丢了也就算了。” “……” 黄单懒的看里面的两个男的争吵,一点小事的背后是利益冲突。 没办法了,黄单只好叫上陈时一块儿回去,他让对方给自己削了根铅笔,凭着记忆画出周娇娇的画像。 陈时吃味儿,“你平时观察她观察的很仔细啊,画的跟本人差不多。” 黄单说,“我画你画的更好。” 陈时听完就舒坦了,他问道,“画她干嘛?” 黄单说,“我要找到她。” 陈时啧啧两声,摇摇头说,“张舒然,我怎么觉着你这心里头全是小秘密啊。” 黄单无语。 陈时捏他的脸,“要我说,周娇娇年后不来画室,应该是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也学不下去了,你又何必去找她。” 黄单必须找到周娇娇,他的任务全寄托在对方身上了。 陈时揉额头,“真不知道周娇娇之前给你的糖果是不是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你吃完了就对她这么上心。” 黄单心说,这不是糖果的问题。 整个h市的高中有不少,黄单在网上搜了地址,一个问一个,陈时那么怕车的一人,明明很难受,硬是坚持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黄单说,“周娇娇会不会不是本市人?” 他以为陈时又会说不清楚,没想到这次对方给了答案,“应该是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时摸他的脸,不答反问,“我能知道什么?” 黄单喝口水,“是我在问你。” 陈时的手肘撑着膝盖,上半身微微前倾,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张舒然,我只知道周娇娇是本市人,别的不知道,要是我还知道别的,怎么会陪着你跟个傻逼似的一个学校一个学校的找人?” 黄单看陈时的眼睛,陈时让他看,俩人四目相视。 不多时,黄单收回视线,“要不找王警官问问?他查起来应该会容易些。” 陈时斜眼,“问什么,周娇娇又不是失踪人口,她只是回家了,警||方不会浪费资源的,而且那姓王的这些天也没露面,手头上肯定有事儿在忙。” 黄单又去喝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时揉揉少年的头发,“别想了,明天接着找就是。” “就当是我的一次治疗吧,多试一试,搞不好能克服对车的恐惧。” 他顿了顿,“说起来也怪,我怕车的毛病是天生的,按医生的说法,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一坐车,就跟个废人一样。那种恐惧感特别强烈。” 黄单垂眼,“对不起。” 陈时古怪的问,“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黄单没出声。 陈时狐疑的盯过去,“做错事了吧?跟哥说说是什么事,算了算了,咱不说了。” 他哄哄看起来很难过的少年,“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哥都喜欢你。” 黄单有点担心。 这次会是什么时候离开,以什么样的方式跟陈时告别。 统招考试前两天,黄单终于在一个学校问到了人,对方是个男生,十七八岁,“你知道她家住在哪儿吗?” 那个男生说不知道,“我跟周娇娇很长时间没见了。” 黄单的脸上浮现失望之色,他准备道谢,就听到男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等等,我在群里问一下。” 片刻后,黄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谢谢。” 男生说不客气,“那个,也不知道她家还在不在那儿,可能不在了。” “没事,我们去看看。” 废了一番功夫,黄单跟陈时去了乡下,他们灰头土脸的找到目的地。 那是一处红砖砌的三层楼房,墙壁上挂满了爬山虎,四周寂静无比,也没见到什么人。 陈时环顾一圈,手指着不远处的乱葬岗,“要是我住在这里,饭都吃的不香。” 黄单也看见了,难怪他觉得这里的阴气很重。 陈时望着一处,他眯了眯眼睛。 黄单没发觉,“我们去敲门看看吧。” 就在这时,房子的门从里面开了,一个妇人拿着扫帚跟簸箕出来,她看到外面的黄单跟陈时,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们找谁?” 黄单说,“我们来找周娇娇。” 妇人站直了身子,用一种难言的眼神打量过去,“你们为什么要找我女儿?” 黄单说,“我们是画室里的人,周娇娇年后一直没过来,老师也联系不上,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妇人沉默了许久,久到黄单欲要去拽陈时,打算自行上门的时候,对方才说,“你们进来吧。” 黄单跟陈时并肩走进去,他们站在堂屋里,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两张遗像,一张是周娇娇,一张是她爸。 堂屋死寂一片。 黄单突然回头,他看到周娇娇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对他说,“舒然,你来看我了啊。” 第83章 他们没有脸 黄单每次接一个任务,心里都有一份嫌疑人的名单, 按照线索一个一个的排除, 周娇娇在这次的名单里面, 但他没想过她已经死了。 尽管之前黄单问陆先生,对方回答说鬼在120区的存在方式各有不同,鬼跟鬼之间也不一样,有的没形体,有的有,混在人群里很难分辨。 他还是没往周娇娇身上联想。 周娇娇给黄单的感觉就是一个青春年少,天真单纯的邻家女孩, 有时候会大大咧咧,她的身上散发着阳光明媚的味道, 很真实。 一个死了的人, 竟然还能给人一种真实的感觉。 黄单再去看遗像, 内心的震惊依旧强烈, 他把视线移到中年人的遗像上面,周父在他看来, 就是个对女儿过分溺爱的父亲, 没想到也不在了。 “舒然, 你坐啊, 妈,去把我房里的糖果都拿出来!” 周娇娇开心的跑进堂屋,冲着妇人吩咐,手还往黄单身上碰, 却被陈时给挥开了。 黄单的脑子有点乱。 他快速整理着思绪,周娇娇跟她爸死了,她妈能看到她,应该也能看到她爸,还知道他们去过画室。 扫了眼进堂屋后面不改色的陈时,黄单确定了,他早就知道周娇娇跟她爸不是活人。 陈时见少年看向自己,他摸摸鼻子,觉得今晚要跪搓衣板了。 黄单把这事先压着,回去再说。 妇人端着装满糖果的果盘出来,把果盘放在黄单旁边的茶几上,她站在女儿面前,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了起来,“娇娇,你能再喊妈一声吗?” 周娇娇站在自己跟她爸的遗像前,淡淡的说,“喊不喊的,都没什么意义了。” 妇人失声痛哭。 周娇娇蹙蹙眉心,“今天我的朋友来看我,你能不能别这样?” 妇人忙说对不起,她边擦眼睛边说,“妈……妈去里面……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就喊妈一声……” 黄单望着妇人离去的背影,看来母女之间的感情不好。 再有就是,周娇娇不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按照原来的轨迹生活的人,她知道,从她看遗像的表情上能看得出来。 果盘里的糖果少了一个,周娇娇剥了外面的那层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她还是跟平时一样,不会用舌头卷着糖,等它慢慢融化,而是直接咬。 嘎嘣嘎嘣的声响在堂屋里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娇娇的嘴里多了糖果的香味,盖掉其他味儿才停。 她看黄单时,脸上又挂起了一抹微笑,“舒然,你怎么不吃糖?哦我知道了,陈时不让你吃我的东西,你喜欢他,听他的话。” 黄单,“嗯。” 周娇娇撇撇嘴,“我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似乎桌上的遗像压根就不存在,没有生死这条界线带来的阴森,他们跟之前一样的交流,仿佛就只是年后有些天没见了而已。 黄单有点怕鬼,但是不怕周娇娇,因为很熟悉,他没开口,陈时代他说了,“你已经死了。” 周娇娇要说什么,被陈时一击冷眼给逼回去,她重新露出笑脸,“舒然,你来找我,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黄单对陈时说,“你在外面等我。” 陈时皱眉,“不行。” 黄单说,“我不会有事。” 周娇娇同时也说,“陈时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伤害舒然的。” 陈时冷笑,“撒谎也不脸红,谁把他吓死的?” 周娇娇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硬起来,她的身子颤抖,眼睛微微瞪大,那里面充满了惊慌无措。 黄单的眼皮一跳,他知道原主是被吓死的,却不晓得这事跟周娇娇有关,现在想想也有蛛丝马迹,当初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周娇娇的手。 门开着,一阵冷冽的风刮进来,把桌上的糖纸吹起来,飘到周娇娇的身上,她伸手捏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舒然,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个字。 黄单看着一个死了的人在自己面前哭,那些泪水都是真的,布满了整张脸,他感到震撼,这个区的鬼跟人太像了。 就在这时,黄单忽然一个激灵,在陈时跟周娇娇眼里,他也早就死了。 不对。 如果这副身体的主人还是张舒然,他死后以人的形体活着,一定会找把自己吓死的周娇娇算账,可他没有。 周娇娇可能猜到了他不是原来的张舒然。 黄单在心里询问陆先生。 系统,“有的人死后,会忘记生前的一些事,忘多忘少,由各种因素决定,有的会想起来,有的在投胎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黄单一愣,那周娇娇会不会只是以为他忘了? 周娇娇接下来的话让黄单的猜想得到证实,“我……我看你还跟我说话,就知道你是不记得当时的事了,舒然,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害人,那晚我跟死在学校里的一个姐姐说话,不知道你也在场……” 黄单瞥陈时一眼,恐怕对方也是那么以为的,还当他是张舒然,只不过忘记了一点事。 他心想,回去要好好跟陈时聊一聊了。 周娇娇很崩溃,她不停的哭,脸上的皮变的发红,给人一种皮||肉快要裂开,从里面渗出血水的错觉。 黄单问过陆先生,知道原主已经去投胎了,“过去的就算了。” 周娇娇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抖着嘴唇,小心翼翼的问,“舒然你原谅我了吗?” 黄单点头,“嗯,原谅你了。” 周娇娇又哭又笑,一把握住黄单的手,“舒然谢谢。” 陈时见不得谁碰少年,他当下就把周娇娇的手弄开了,口气很差,“行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吧。” 黄单看看陈时。 陈时咳一声,他不再说话,阖了眼帘扒着少年的手指头玩。 黄单问周娇娇,“你愿意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短暂的静默过后,周娇娇垂眼抠着手上的指甲油,“我爸那时候一心扑进公司里面,天天都在忙着生意上的事,他很少回家,也不管家里的事。” 她的语气平淡,好像说的是别人家的事,跟自己无关,“有一天我在班上跟同学说话,被老师叫到教室外面罚站,我就提前从学校翻墙回来了。” “等我上了楼,准备去睡一觉的时候,听到卧室里传出我妈的叫声,还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觉得恶心,放下书包就跑了出去。” 周娇娇挠挠脸皮,“我妈知道我回来过,她哭着求我,叫我别告诉我爸,我答应了,舒然,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很不对?可我不知道怎么办,如果我爸知道了,我就没有家了,他就算不会打死我妈,也会跟我妈离婚的。” “到那时候我会成为一个累赘,一个踢来踢去的皮球,一个讨人厌的拖油瓶。” 黄单没说话,陈时也没,堂屋里只有周娇娇的声音,她非常平静,不哭不笑,把家里丑陋不堪的一面全部撕开了摊在眼前,“我妈骗我,她说以后不会再跟那个男的联系了,但是没过多久,我又在家里看到了对方。” “那天我妈坐在椅子上哭,说他们是相爱的,还说等我成年了,她就会跟我爸离婚,叫我跟她一起过,我不想回家了,叫我爸给我打钱,在宿舍里住了下来,慢慢的我开始逃课,偷偷跑去网吧上网。” “我的成绩下滑的很厉害,变成全班倒数,班主任找我谈话无效,于是就给我家里打电话,我妈告诉了我爸,结果我爸一回来就打我,他把我打了一顿,接了通电话就回了公司,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事业更重要。” 黄单一边听,一边搜索之前了解到的信息,难怪周娇娇会说家里就她跟她爸,在她心里,她没有妈了。 “去年的事了,那天是星期三,我在网吧上网,我爸找来了,当着网吧很多人的面儿骂我打我,我跑了出去,他在后面一直追着……” 周娇娇的声音顿了一下,终于露出自己不是旁观者,而是当事人之一的痕迹,“车祸发生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等我站起来,看到我跟我爸被车轮压着,身体东一块西一块,才知道我们都死了。” “如果我当时没在街上乱跑,也就不会出事,还害了我爸,可要是我不去网吧,或者我爸不来找我,打我骂我,我也不会乱跑,再把时间往前推移,那更有的说了。” 她挠着脸,“舒然,其实不管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已经出现的结局都不会变,就跟命定的一样。” 黄单揪着两个字,“车祸?” 周娇娇嗯了声,“是一起连环车祸。” 黄单蓦然侧头。 陈时继续扒拉少年的手指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黄单拧眉,不管周娇娇说的连环车祸跟陈时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都先搁着,回去再提出来谈。 他明白周父的溺爱是怎么来的了,是无尽的愧疚,自责,后悔堆积起来的。 周父生前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一心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对女儿疏于管教,更没有好好陪伴女儿,所以他死了以后才会一直守着女儿,不让女儿乱跑。 “你爸他……” “走了。” 周娇娇挠挠脸,笑着说,“我也要走了,舒然,这次你能来,我很高兴。” 黄单猜到了,但他不清楚那里面的规则,他在心里问,“陆先生,死了的人在世上存留多长时间,是由什么决定的?” 系统,“很复杂,一句两句讲不清。” 黄单问,“那你多讲几句。” 他等着陆先生跟自己聊上几分钟,就只听到一句,“该走的时候就会走。” 很符合对方的做事风格。 黄单问道,“娇娇,画上的人脸是不是你弄掉的?” 他想,如果周娇娇说是,那他这个世界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然而周娇娇却摇头,“不是我。” 黄单愣住了,还有别的鬼?“那夏唯,林茂,一中的女生,还有沈良的死,跟你都没有关系?” 这下子换周娇娇愣了,她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没想到黄单会突然提起那四个人的死,毕竟案子都破了,警方也不再过问。 尘归尘,土归土,还有什么好提的呢? 堂屋里很安静。 黄单不着急,他看周娇娇沉默,就知道这趟会有收获,即便只有一点,也比没有强。 周娇娇伸手去拿糖吃,等到脚边掉了三四个糖纸,嘴里又有了糖果的味道,她才开口,“每个人都有秘密,舒然,你也有。” 这句话里有着深意,没有隐藏,很明显。 周娇娇只是说了这句,没有问黄单,怎么会把人脸的事跟那四个人的死联系在一起,又为什么想要打听,她心里清楚,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黄单感觉扒拉着自己手指头的力道大了点,而后他的手就被粗糙的触感包裹住了。 堂屋里弥漫出一缕烟味。 陈时点了根烟叼在嘴边,一只手依然握住少年,不曾松开。 黄单见周娇娇迟迟不说话,便喊了声。 周娇娇吃着糖果,声音模糊不清,“我不知道。” 黄单说,“我记得你说过一个见死不救的故事,娇娇,那不是编造的,对吗?” 周娇娇的眼脸颤了一下,“舒然,跟你没关系的。” 黄单心说,可以说是没关系,也可以说是至关重要,他看着周娇娇,“能不能告诉我?” 周娇娇的眼脸又颤,她垂头抠指甲油,一块块的抠的掉在地上,好半天才发出声音,“舒然,你信因果轮回吗?” 黄单知道,他说不信,后面的内容就不会听到了,所以他点头,说信。 周娇娇又不说话了。 黄单耐心等着,二手烟让他提神,他下意识的捏小手指,听到耳边的声音,“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堂屋里响着周娇娇的话声,一段往事裹着糖味儿抖了出来。 三年前周娇娇的家还是一个家,而不是一栋冰冷的房子,爸爸没开公司,不会在外面忙事业不回来,妈妈也没有跟其他人在一起。 具体哪一天忘了,周娇娇只记得那是一个太阳很灿烂的日子,姥姥生日,爸妈带着她去姥姥家吃饭,她不愿意被拉着跟亲戚家的几个小孩比这比那,觉得很假,就偷偷溜了出来。 周娇娇一直走,等她走累了,发现周围的一切让她陌生,她站在山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有风吹过,身后的一片青草都冲她摇摆,她在原地转了一圈,就往后倒去,躺在了草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娇娇睁开眼睛一晃头,看见了山下水库边的三个人,他们分别是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跟自己差不多大。 站在两个男孩中间的那女孩身上穿着一身白裙子,脚上是双小皮鞋,她的长发垂在腰际,手里抱着一只长耳兔,像个公主。 周娇娇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孩,比山上的那些花儿都要好看,她手托腮,好奇的看着那三个人,他们是什么关系,在哪儿上学。 不知道怎么了,那三个人发生了争执,周娇娇隔得远,什么也听不见,她的好奇心更大了些,大到让她忍不住下山,从一条狭窄的小路靠近,就想听听别人的秘密。 三个人相互推搡着,其中一个男孩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水里。 周娇娇吓的捂住嘴巴,那声惊呼没有发出去,她靠的更近,带刺的枝条扫到她的脸跟胳膊,有点疼。 水里的男孩大声哭喊着,岸上的俩人都很慌,不知所措。 另外一个男孩站在水边急的蹦跳,一个没留神,把旁边的女孩给撞到了水里,他吓一跳,连忙去拉她,结果人没拉上来,自己反而被拖了下去。 周娇娇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个子高高的俊朗少年路过,他见到水里挣扎的三人,立刻奔跑过来,毫不犹豫地放下画袋跳下去救人。 三人被陆续救上岸,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脚抽筋,还是体力透支,他游不动了,在水里上不来。 周娇娇站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她可以清晰的听见水里越来越小的扑腾声,夹杂着少年的呼救,还有三人呛水的咳嗽,以及模糊的说话声。 小眼睛的男孩咳的脸通红,他突然瞪大眼睛,“卧槽,水里的那个人怎么还没上来?不好,他正在往下沉,你们谁下去把人拽上来啊?” 女孩低头检查身上的白裙子,发现上面有脏污,长耳兔的耳朵上也脏了,她的脸色很不好,“我不去,水里飘着很多垃圾,脏死了。” 另一个男孩甩甩湿答答的头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咳。 周娇娇看到小眼睛的男孩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准备下水救人,她再去看水里的少年,对方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眼睛里释放出希望的光芒。 可是小眼睛的男孩在把一只脚伸进水里时就缩了回去,他快速穿回上衣跟鞋子,离水边远远的,说什么水里有水猴子,万一下去了上不来,小命就没了。 周娇娇看到少年面如死灰,眼睛里的希望消失不见,她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来。 小眼睛的男孩不敢看水里的人,他抖着声音说,“算了算了,是他自己跳下来的,跟我们没关系,再说了,要是把人救上来,哪儿出了什么毛病,敲诈我们一笔怎么办?我爸妈会劈死我的。” “这事真有,我妈就跟我说,在外面别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就行了。” 女孩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她检查完了裙子,就去整理长发和脸,嘴里说着什么好恶心。 另一个男孩看了眼水里的人,已经看不到头了,他的脸煞白,“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快走吧,待会儿会有人过来的。” 三人头也不回的跑了。 周娇娇从灌木丛里走出来,她呆呆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等到水面恢复平静,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周娇娇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会游泳,她蹲下来嚎啕大哭。 出于害怕,周娇娇不敢多待,就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姥姥家,也不敢把事情告诉别人。 她可以救少年的,却因为怕,就一直躲在后面,出来了以后也只是站在岸边,忘了该做什么,错过了救人的机会。 没过几天,周娇娇从爸妈那里听到水库的事,才知道警方查到了那三人身上。 但是那三个人都撒了谎,他们说当时去水库玩,看到少年跳水里自杀了,他们想下水救人,却都不会游泳,只好焦急的跑去喊人,等到把人喊来,已经来不及了。 周娇娇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爸妈,她想去警局里,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可是爸妈都不同意她那么做,说少年人已经死了,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别再毁了那三个人。 爸妈再三劝阻,周娇娇妥协了,把那件事藏在了心里,她的自责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减少。 袖手旁观的报应发生在去年。 周娇娇在意识消失前看到了路对面的少年,对方看着被压在车轮底下的她,一如当年她看着对方淹死一样。 没有推她一把,也没有拉她一把,只是袖手旁观。 周娇娇死后继续过着原来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地府,只是过一天是一天。 爸爸本来因为迁怒,想要掐死妈妈,被周娇娇阻止了。 吃饭的时候,桌上还是摆着三幅碗筷,却只有一个活人,另外两个都在长桌的遗像上挂着,可笑又凄凉。 周娇娇最大的心愿就是学美术,上大学,她跟爸爸说了,爸爸就带她去了农大的画室。 起初周娇娇并没有把当年的三个人跟沈良,夏唯,林茂联想到一块儿去,所以她崇拜画画好的沈良,认出来以后就变了态度。 周娇娇不知道鬼跟鬼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她死后的一年,除了她爸,就只见过姥姥,还有少年。 就在夏唯当模特,脸没了的那天早上,周娇娇知道那个少年来了,她却不能像去年那样看到对方,问了爸爸也没有结果,可能是应该走了,却又因为某种东西强行留在人间。 周娇娇觉得那种东西是怨恨。 大概是人死了,心境会有变化,周娇娇竟然会用那个故事的方式来提醒他们,但凡有一点悔过之意,就会去少年的家里承认错误,去他的墓碑前拜祭,诚心请求原谅。 谁知道夏唯他们只是嘴上那么说,心里根本没有一丝愧疚,有的只是恐惧。 那一刻周娇娇就知道,从夏唯开始,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在周娇娇的话声停下来以后,黄单已经把这个故事分批消化掉了,他开口询问,“那个一中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周娇娇挠着脸皮,摇头说不知道,还说大概是沈良用了什么法子转移吧,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舒然,我虽然死了,可我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不会什么能力。” 末了还加一句,“你起码死后画画厉害了,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黄单默了默,“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周娇娇摇头,“当年的事没有被报道过,很快就连我姥姥那边的人都不去议论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夏唯他们肯定是知道的。” 黄单蹙眉,夏唯林茂沈良死了就没出现过,想问也没法子问,“你能不能看见他?” 周娇娇说去年能,现在不能了。 黄单问周娇娇要了纸和笔,他用最快的速度画出那张脸,虽然没有细化,眉眼已经很清晰了,“是不是这个人?” 周娇娇一眼就看到了人脸眉毛里的那颗痣,“对,就是他!” 黄单捏住纸的一角,心里长长的舒一口气,只要有这张脸,他离任务完成就不远了。 周娇娇疑惑的问,“舒然,你见过他吗?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说了林茂的脸被换掉的事。 周娇娇呵呵呵的笑,那个少年把自己的脸换上去,或许跟她一样,也是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可惜他们还是不知悔改,只想着把事情掩埋下去,不愿意承担责任。 黄单闻到了一股腥臭味,他抬眼,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一缩。 周娇娇的脸皮烂了,一张脸血糊,十根手指头变成了白骨,上面黏着几块碎肉,身体正在一点点的腐烂……她要走了,就会变成死时的样子。 黄单记得周娇娇说过,她碰到一只猫被车碾成肉泥,内脏都烂了,说的是她自己。 下一刻,黄单的眼睛就被一只大手被捂住了,耳边是陈时冰冷又暴戾的声音,“周娇娇,你找死是吧?” “我已经死了。” 之后是周娇娇内疚懊悔的声音,“对不起舒然,我以为还有时间的,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不想吓你……” 陈时厉声打断,呼吸都是粗重的,“可是你已经吓到他了!” 周娇娇哭了。 黄单鼻端的腥臭味更浓了,他忍住胃里的不适,屏住呼吸说,“没事的。” 周娇娇说舒然你人真好,她在消失之前,用只有陈时能听见的音量说,“陈时,去年我看到少年跟你站在一起。” 陈时面无表情,“你该走了。” 周娇娇说,“舒然也会走的,他要去投胎,你别……” 陈时的面上不再没有表情,翻滚出了可怕的戾气,“还不走?错过了投胎的时间,你可别后悔。” 周娇娇不再说话,她也说不了了。 黄单听见了妇人的哭喊声,他知道周娇娇走了。 离开那栋房子,黄单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里面的秋衣被冷汗打湿了,他想,这个区鬼比人多,人比鬼可怕。 陈时走在少年的身旁,手往他腰上放,见他没有挣脱,就收紧了力道。 俩人一言不发的上车,路上十指相扣,全程零交流。 回了家,黄单去打水洗把脸,他拉开椅子坐上去,“陈时,你过来。” 陈时没过去,神情紧张,“怎么?” 黄单说,“过来。” 陈时扯开了嘴角调笑,“宝贝,你这是干嘛?阵势这么大,我好怕怕,是要跟我招开家庭大会?” 黄单说,“不过来是吧?那算了,晚上你自己睡。” 陈时忙问,“你要去哪儿?” 黄单说,“去亲戚家。” 陈时的脚步不受控制的迈了过去,可怜兮兮的说,“别啊,你走了,我一个人睡,被窝里好冷的。” 黄单拽住他的手,“不去可以,你把去年连环车祸的事都告诉我。” “哟,张舒然,你会威胁我了啊,不得了。” 陈时反手握住少年,看出他很认真,也很严肃,就改了口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时候我碰巧看到了,当场晕倒在地,醒来就在医院里,不知道现场是什么情况。” 黄单的语气笃定,“还有。” 陈时摩||挲着少年的手背,“没了,都跟你说了。” 黄单的情绪向来掌控的很好,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穿越的几个世界,他都从来没有露出过激的一面,此时此刻倒是破天荒的出现了,“说,还是不说?” 陈时听在耳朵里,心口被刀尖刮了般的疼,“我说我说。” 他说那天自己要去考试,在路边等三轮车的时候见到了连环车祸,碰巧看见周娇娇跟她爸出事。 那段时间报道的死亡人数一直在变,在那场连环车祸里到底死了多少人,现在已经没人去关心了。 黄单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周娇娇吓死的? 陈时这会儿倒是老实交代,“当时周娇娇她爸追周娇娇的时候,是从我身边过去的,他碰到了我,还说了对不起,所以等我来了画室,他就主动找了我。” 黄单又问,“为什么找你?” 陈时勾唇笑笑,“周娇娇她爸希望我照顾好你,算是给她女儿赎个罪。” 他省略了几句,周娇娇她爸的原话是恳求他帮个忙,能在少年走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把人照顾好。 想到这里,陈时在少年的手上咬一口,“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还跟人一样的活着,这样多好啊。” 他抿直薄唇,“我一直在挣扎,一边想阻止你找周娇娇,不想让你发现她已经死了,一边又想,瞒是瞒不住的,陪你找周娇娇的那些天,我都快得精神分裂了,最后我一咬牙,干脆趁这个机会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在周娇娇那儿,我主动提了你的事。” 说完以后,陈时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当时有周娇娇在场,少年很淡定,还有可能是装的,现在竟然也是那样,他的面部抽搐。 太不合理了。 真是个怪人,陈时捏住少年的手,眉头皱了皱。 黄单不由得庆幸,还好陈时做出了对他有利的选择,不然他的任务完成遥遥无期,“你知道周娇娇跟她爸是鬼,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时说,“还不是怕吓到你。” 黄单说,“我不会吓到。” 陈时说是吗,他凑在少年耳边,“那我跟你说实话吧,我们每次睡觉的时候,床上都有别人。” 说着,陈时就指指床,“诺,现在就躺在你每天躺的地方看着我们呢。” 黄单的脸僵住。 陈时噗的笑出声,他哈哈大笑,把少年的头发给揉乱了,“还说不会吓到。” 黄单把自己的手从粗糙的掌心里抽走。 陈时又去抓住,拿在嘴边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骗你的,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没有别人。” 黄单说,“你每天看到他们,不会不自在吗?” 陈时在他额头弹了一下,“想什么呢,哥哥我就是个普通人,看不到鬼,知道周娇娇跟她爸不是活人,那是因为他们出事的时候我在场。” 黄单怀疑的眼神扫了扫,“我晚上去亲戚家睡。” “……” 陈时咬咬牙,他伸手使劲扒拉扒拉头发,指甲在头皮里抠蹭几下,“好吧,我能看到。” 黄单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时一脸思索的表情,“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我生了场病,醒来就看到我爷爷坐在床前,他老人家专程从地底下上来吓我的。” 见少年不说话,陈时的气息都沉了,“张舒然,你不会不要我吧?” 黄单无语,原来不对他说实情,就是在怕这个,他按按眉心,“不会不要你。” 闻言,陈时绷紧的背部一松,“妈的,我都想好了,你要是敢因为害怕就不要我,我也要死皮赖脸的赖着你。” 黄单说,“比较起来,你应该更怕我才是,万一你跟我待久了,身上的阳气被我吸走,对你很不好的。” 他是在胡说八道,之前几个世界都是附身在心跳已经停止的人身上,不管是几年,还是几十年,男人都没出什么事。 说明他是特殊的一种存在方式,所谓的重生,他是这么理解的。 陈时不知道少年在想什么,他毫不在意,“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只要你乐意。” 话落,陈时就捧住少年的脸亲上去。 黄单仰起头,微张嘴配合。 陈时喜欢少年的乖顺,喜欢他的认真,喜欢他喜欢的要命。 片刻后,黄单喘口气,重复之前那句,“那你每天看到那些人,不会感到不自在吗?” 陈时这回换了个答案,听起来的可信度要高不少,“我只是偶尔才会看到一两个,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会看到一个。” “到底怎么才能被我看到,这个我也摸不准,反正都是人各有命,跟我没什么关系。” 黄单看着他。 陈时被看的浑身不舒坦,他捏捏少年的脸,“干嘛呢你,这次我真没骗你,死了的人身上会有一种虚影,你要是不信我,那我带你去农大里面找找。” 黄单问道,“齐放是吗?” 陈时挑挑眉毛,“他啊,我没看到虚影,不过也有可能是我道行太浅。” 说了等于没说。 “就像有的鬼,可以被所有人看到,比如周娇娇跟她爸,要是不走,还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而有的死了,连个影子都没有,比如那个没名字的少年,还有的人死了,只会被我这种人看到,其他人是看不到的,事情复杂着呢,很难说的。” 黄单心里想着别的事儿,“你担心我会和周娇娇和她爸一样,到了时间就会走。” 陈时勒住少年的后背,哑声说,“不会的,我的玉会保护你,你会跟我一起上大学,一起工作,我们会有很多个一起要去做呢。” 黄单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臂环住了陈时的腰,脸埋进他的外套里面。 第二天,大家知道了明天统考的水粉题目,两个老师把那些物品摆了两种不同的组合,让大家随便挑选其中一组画,他们也拿了画板画范画。 考点是按照区域划分的,黄单跟陈时不同,陈时的考点就在之前单招那地方,他继续待着,明天坐公交过去就行。 黄单今天就要坐火车去w市,在那里住一晚,明天考试,不然会来不及。 他在心里寻思,还是先考试吧,有那张脸在,查到少年的身份就是时间的问题。 周娇娇在走之前帮了自己一个大忙,黄单想着,明年清明会去她的墓碑前看看她,顺便看看她爸。 中午吃过午饭,黄单就要去车站了,他不想让陈时送,因为来时有他在,可以帮着缓解一下对车的恐惧,回去时没有他,陈时会很难熬的。 可是陈时执意要送黄单。 到了车站,黄单排队检票,“我走了。” 陈时塞给他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黄单一看,是个白壳的手机。 陈时笑着说,“我跟我爸打了借条,考完试打工挣钱还他。” 黄单把手机收好,“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陈时手插着兜,忍住把人抱怀里的冲动,“那我等着。” 黄单挥挥手,“我走了。” 陈时说走吧,他人没动,“明天放轻松,正常发挥就好。” 黄单说知道的。 ”那行吧,我回去了。” 话是那么说,陈时却纹丝不动,眼睛直直落在少年身上,多看一秒是一秒。 黄单说,“我真的要走了。” 陈时骂骂咧咧,他一个阔步上前,狠狠给了少年一个拥抱,喉咙深处碾出了哽咽声,“张舒然,以后我们不要再分离了。” 黄单被他抱的骨头疼,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哦。” 陈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年,看不见了也忘了收回,追着火车跑的事儿他是不会干出来的。 他整整情绪,转身就往候车厅出口走。 快要走到出口时,陈时的脚步顿住,他站在原地搓搓脸,把烟盒捏的变形,半响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又不是不见了,等考完试回了学校,想的不行了就趁周末坐车去看他。 这么想,陈时的心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点儿都没安慰到自己。 他一天都不想跟少年分开。 “妈的!” 陈时把烟塞兜里,掉头撒腿就往检票那里跑。 上了车,黄单找到自己的座位,是在里面,靠着窗户,他刚坐下来,背包还没放好,就看到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陈时火急火燎的上车,跑着找到黄单,他喘着气,眼睛里藏着火焰,要把人灼伤。 黄单这座就他一个人,边上的还没上来,他正要起来,陈时已经弯下腰背过来了,叫他别动。 于是黄单乖乖的在座位上坐着。 陈时把外套的拉链拉下来,捞起外套兜住他跟少年,他们在嘈杂的车厢里寻着彼此的唇,每一下的唇碰,都裹着彼此的不舍。 有人过来了,陈时在少年的唇上了一下,他退开,像一个哥哥对着弟弟,不放心的叮嘱。 “别睡死了,到站后带好行李,谁跟你说话都别搭理,要是累就不坐公交,打个的去考点附近的旅馆,晚上别画了,早点睡,东西别吃凉的,容易拉肚子,明早我会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还有准考证和画具,睡觉之前都收好了……” 唠唠叨叨的,陈时的眼角就湿了,他揉揉额头,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走了啊。” 黄单的嘴巴破了,很疼,他哭着站起来,人站在走道里,泪眼朦胧地看着陈时越过人群往前走,背影高大,有几分孤单。 擦擦脸上的眼泪,黄单没追上去,只是短暂的分离就受不了,那等到他离开的那天,要怎么办? “小伙子,你哥哥对你真好。” “嗯。” 黄单侧头,隔着车玻璃窗跟陈时对望,他翘起唇角,冲着对方微笑。 火车长鸣一声,黄单的视野里是陈时看呆的脸。 不多时,黄单的裤兜里发出震动,他吸吸鼻子拿出手机一看,是条短信,说给他放了两百块钱,在背包里面的小口袋里。 眉头动动,黄单回了一条短信:抽屉里也有两百块钱。 陈时拿着手机,笑的像个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  跳水救人不幸身亡,反被诬陷是真实的案例,只是没有鬼复仇这一说,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84章 他们没有脸 黄单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抵达w市,明天统考, 车站里穿梭着不少青春飞扬的身影, 个个背上都背着黑色画袋, 手里提着五颜六色的工具箱,青涩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步履或坚定或懒散。 他没做过多的停留,找了旅馆就住下来。 陈时的电话打来时,黄单刚洗完澡,准备捧着路上打包的香菇青菜盖浇饭吃,他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 “喂。” 那头很安静,陈时在屋子里, “在吃饭?” 黄单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把上面的毛刺给拔掉, 唯恐不小心弄破了嘴巴上的伤口, 他说准备吃,“你吃过了?” 陈时懒懒的回应, “没呢, 晚点把中午剩下的饭菜热热。” 黄单扒拉着香菇吃, 听着他随便的语气, 眉心蹙了蹙,嘴里问了别的,“下午老师有说过什么吗?” 陈时说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们再按照考题画一张, 把那几样东西重新组合一下……张舒然,你吃什么好东西呢,我听到你砸吧嘴了!” 黄单说,“香菇青菜。” 他顿了顿,“太油了,味精也多,没你烧的好吃。” 陈时乐了,在电话那头笑,“知足吧小少爷,你离了我,还知道买外卖吃,我离了你,都懒的吃饭喝水。” 黄单咽下嘴里的饭菜,“饭要按时吃。” 陈时说知道知道,罗里吧嗦的,他忽然闷闷的哎一声,“这一分开,我发现用手机聊天真不得劲,我都看不到你的脸,还是面对着面好……” 黄单天生就不是活泼张扬的性子,他的情绪不外放,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说话时的声音平淡,看人时的目光没什么起伏,清高孤傲,不可一世,熟悉的人会知道他只是比较极其慢热,话少,更喜欢倾听。 就像现在,黄单多数时候都是在听陈时说,听的很认真,忘了自己饿着肚子,偶尔想起来了才扒一口饭到嘴里。 陈时说了好一会儿,那头安静下来,又响起了细微的声响,不知道在干什么。 黄单的饭菜已经有点凉了,他找到最后一块香菇放进嘴里,“长途电话费贵,不说了,回去换了卡打给你。” 陈时低笑,“再说会儿,我还没完呢。” 黄单这才听出电话那一头传来的粗喘,不由得揉揉额头,他往后仰,靠着椅背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坐姿,“你躺在床上?” “对啊,就躺的你平时睡觉的地儿,被子枕头上都是你的味道,好香。” 陈时笑了两声,呼吸变的粗重,夹杂着喉头滚动的声音。 黄单耷拉着眼皮听,他抬起手臂,把手指插||进额前的发丝里面,将发丝往后捋了捋,他的身体在发热,感觉不太好。 待会儿需要再去冲个澡,他想。 陈时的呼吸渐渐平稳,他骂了声脏话,有些气急败坏,“妈的,不小心把大头贴弄脏了。” 黄单,“……”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黄单被陈时的电话叫醒,闹钟在几分钟后响起,他检查了要带的东西,简单洗漱后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地区不同,黄单这边只考了半身跟水粉,没考其他,他两样都没什么问题。 在黄单离开h市前一天晚上,陈时就搬着个凳子坐下来,脚勾着垃圾篓,弯着腰给他削铅笔,削完一根又削,一共削了七根。 黄单说用不到那么多,要分给陈时一半。 陈时拒绝了,他说七是自己的幸运数字,都给黄单。 当黄单坐在考场,把笔袋打开,露着一排艺术品似的铅笔,周围的人就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在小声指指点点,说他的铅笔削的好看。 有女生看出黄单的铅笔很多,削的又那么好,就红着脸过来问能不能拿一根用。 黄单抬眼,是个很漂亮的女生,他没给。 七这个数字能不能带来幸运姑且不谈,但那些铅笔都是陈时细心给他削的,削每一根的时候都不马虎,他不喜欢别人拿来用。 那女生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愣了愣就扭头跟同伴埋怨,说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人。 黄单不在意,考完试跟陈时通过电话,就独自回了学校。 他没跟一些考生那样,一考完扔画袋的扔画板,丢工具箱的丢工具箱,以此来结束几个月的集训生涯,也是在给自己一个信号,要为接下来的专业课拼个你死我活。 黄单下车时,接他的是原主爸妈,没问考的怎么样,就让他好好上课,抓紧时间复习。 两天后,原主他爸坐朋友的顺路车去了h市,把农大出租屋里的东西带回来,两床棉被都是新的,还有锅碗瓢盆,什么都是钱买的,不能糟蹋了。 原主爸回来跟黄单说,他到那儿时,东西都收拾好了,是陈时收拾的,该擦洗的都擦洗的很干净,该叠的都叠的很整齐,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地儿。 黄单听到原主爸说,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有了个贤惠的儿媳。 “儿子,陈时就比你大两岁,为人处事却能面面俱到,懂事又有礼貌,性格也比同龄人要沉稳,这个朋友值得深交。” 黄单说,“我会的。” 高考进入倒计时,高三生们开始面对最后不到一百天的冲刺。 黄单所在的班级是在五班,班里本来有五个美术生,原主的同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辍学了,现在就剩下四人,三女一男,他们正好被安排在中间的第一排,每堂课都扬起脸接受老师的唾沫星子,还有粉笔末。 班主任的家在隔壁村,原主爸往他家走的勤,指着他能在高考前把自个儿子往上拉一把。 原主的成绩不太理想,语文最好的成绩也没超过及格线,数学从来没蹦过四十这道鸿沟,英语在五六十上下波动,文综里面的地理是个位数,单科测试还要好一点点,综合题很差。 黄单得知原主爸给他找了地理老师补习,他说不用的。 原主爸当儿子是破杆子破碎,不想好了,他语重心长,“舒然,你是美术生,跟其他人不同,专业上去了,文化没上去,到那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黄单说,“爸,你信我一回。” 原主爸蹲在门口抽烟,好一会儿才拍拍裤子上的烟灰站起来说,“行,我听你班主任说高考前还要考好几次,爸信你一回,要是不行就乖乖补课。” 没多久就是模考,不论是语数英,还是文综,黄单都选择性的放弃一些题目,只让自己考到一个可以说服原主爸妈,不用去补习的成绩。 他并不想在高考前去拿一个优秀学生的头衔,出风头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即便如此,成绩出来以后,黄单还是在早自习的时候,被班主任敲敲桌子,叫去了办公室。 上一次考了两百多分,这次考了四百多分,中间隔了几个月的时间,如果够努力,抓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完全可以达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但是…… 班主任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这几个月人都不在教室,课程已经落下了,搞不好为了画画,连看书做题的功夫都没有,毕竟专业考试要在前面,时间很紧迫。 所以这孩子怎么可能在回校后的模考中提高这么多? 班主任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抄了谁的卷子,可是他查过,当时坐在前后左右的学生成绩都很一般,没有一个前十的坐在附近,跟谁抄去? 后来班主任想到了翻书,可数学后面有道大题比较复杂,班上得分的人不多,这孩子是满分,解题的思路非常清晰,可以看出他当时很有把握。 不止班主任,其他几个老师也很吃惊,几人昨天下午凑一块儿讨论,也没讨论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这孩子唯一没变的就是,以前的字很潦草,像狗耙子耙过,现在还是。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口凉茶,他看向让自己诧异的学生,用着欣慰的语气道,“你的进步很大,尤其是数学跟英语这两门。” 黄单说,“我在农大学画画的时候,室友有帮我补习。” 班主任这下子明白了,心里的疑惑也得到解除,他连声说了两次不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心态放好,多复习基础知识。” 黄单说,“我会的。” 班主任放下茶杯,“我给你把卷子看了看,也问了其他科的老师,按理说,你最少会上五百分,可是你每门都有容易的题目没写,是不是时间没有安排好,到后面不够用了?” 黄单点点头,“嗯。” 班主任敲敲桌面,“先易后难,碰到不会解的题目就要立刻放弃,别犹豫,不然会吃大亏。” 黄单说记住了。 班主任说,“你的字要注意一下,太潦草了,在作文上面会丢分。” 黄单说他会注意。 其实他在等班主任提,这样自己就能以努力为由,慢慢写回自己的字迹。 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就在这上面多说了几句,“接下来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多做题,把一些出题几率大的知识模块吃透。” 他拿出黄单的试卷,手指着其中一个三角函数的填空题,“像这道题,你不应该失分,还有这题也是,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建坐标系的时候是不是……” 黄单一直听着,等到班主任不说了,他才出声,说自己会回去看的。 班主任这次的欣慰程度比刚才更强,成绩不是衡量一个人优秀差劲的唯一标准,还有态度,他把卷子放回原处,等学生走后,就跟其他老师打过了个招呼。 黄单麻烦了。 从那天开始,黄单不是被叫起来回答问题,背诵课文,就是上去默写单词,做题,他一个美术生,突然多了别的标签。 另外三个学美术的女生只是有点意想不到,她们比较关心黄单的单招学校考的怎么样,有没有收到通知书,班上的其他学生就很震惊了。 有几天,黄单成为班里的话题人物。 “卧槽张舒然是怎么回事,几个月没回来,一回来就这么吊了?”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在外面报班了。” “没时间的吧,我表姐也是学美术的,她说自己每天都要画画,一天三张,早上素描,中午水粉,晚上写生,从画室回去已经很晚了,根本没时间做题,压力很大,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累得要死。” “那就是突然顿悟了呗,也不是没有的事儿,哎还有大几十天高考,要是我哪天早上起来也能顿悟就好了。” “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废话,白日梦不是白天做,难道还要等到晚上?” “别说了,人过来了。” 黄单走进教室,若无其事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从堆积的书里抽||出《读者》,在眼皮底下翻看起来。 里面那排的三四个女生在小声议论。 “你们说,我去找张舒然借英语笔记,他会借给我吗?” 另外几个女生都起哄,叫她去试试。 “他长的挺帅的,个子也在一米七五以上,跟你在一块儿站着,你在他肩膀位置,你们很合适啊。” “真是的,不是在说笔记的事吗?你们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我要去了,祝福我!” “祝福你祝福你,快去吧。” 黄单正在翻页,他听到声音就抬头,“有事?” 女生笑着说明来意,说完以后,她眨眨眼睛,期盼的问,“可以吗?” 黄单在桌上翻翻,把英语笔记拿出来给她。 “谢谢,晚点还你啊。” 女生举起笔记本,对着座位附近的其他人笑的得意,对自己的魅力指数有了更大的信心,倒也没有别的情绪。 高考在即,也是分手在即,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新成对的情侣,大家的脑子里乱着呢,心里的梦想,对社会的向往,对大学的憧憬,这些都杂乱无章的砸在脚边。 他们茫然又彷徨。 现在还摇摇晃晃手牵手的情侣里面,写张小纸条出现好几个错别字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看小纸条的人发现不到错别字。 追人,还是被追,都很不合时宜。 黄单回学校,只是想履行对陈时的承诺,参加高考,一起打工,带上录取通知书在大学里见,跟他同进退,至于别的,不重要。 现实世界的高中记忆早已模糊不清,黄单也懒的再去思考那时候的人和事。 教学楼墙上挂着倒计时的牌子,一共两个数字,开头一个数字在高三生心惊肉跳的注视下改变着,八,七,六……到了归零的那一刻,他们高中三年的最后一份答卷就摆在了眼前。 有人及格,有人不及格,也有会拿高分,无论哪个分数,都在自己的笔杆子底下。 一天上午,黄单的同桌跟他说门卫那儿有他的挂号信,“张舒然,你单招的学校给你寄通知书了。” 这时候除了通知书,也不会有别的。 黄单从门卫那儿拿了通知书回来,教室里的人就都知道了,是他的同桌跟另外两个美术生传开的。 有男生开玩笑的说黄单好厉害,还没高考呢,通知书就收到了,说他现在是大学生,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他们这班老同学,还说要请吃东西。 其他人跟着哄笑。 黄单把通知书塞进课桌底下,说了声好,他中午回宿舍,拿了手机去操场给陈时打电话,“你收到x大的通知书没?” 陈时说刚收到,“你们班上的人有没有让你请客?” 黄单说有,想必陈时那边跟他的情况差不多,“我称了阿尔卑斯糖,是胡娟的主意。” 陈时的语气一变,“胡娟是谁?” 黄单说,“我的同桌。” 陈时在那头拔高声音,气汹汹的吼,透着委屈,“你的同桌是女的?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黄单,“……” 他靠着墙壁,风把敞开的校服吹了起来,“班里除了我,还有三个美术生,都是女孩子,我们坐在一起。” 陈时哼了声,“开心吧。” 黄单想想,没想出来有什么好开心的,他跟她们并没有多少可聊的话题,“你别担心。” 陈时笑着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张舒然,在你他妈的说喜欢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好了,你要是敢背着我跟谁好上,我就是爬,也要爬到你学校,把你的腿给打断了,再把你扛走,找个地儿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就只能见我一个。” 黄单听着陈时的笑声,头皮麻了一下,他说不跟别人好,“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陈时问道,“你还没告诉家里?” 黄单说没,“第一个就是给你打的。” 陈时立马乐了,说了几句就挂要电话,“亲哥哥一下。” 黄单看看四周,对着手机吧唧,“亲了。” 电话挂断前还有陈时不爽的骂声,像个怨妇,说让你亲一下,你就亲一下,多几下都不行,就差甩出来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黄单无奈,他打回去,不等陈时说话,就吧唧吧唧好几口。 陈时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笑的满脸幸福。 没过多久,统招的成绩出来了,黄单打电话查的,他查了自己的,就给陈时打电话,那头先打来了,问他考了多少。 黄单报了个成绩,“你呢?” 陈时说比他高三分,“都在水粉上面,我的素描成绩跟你一样。” 黄单问道,“那我们到时候直接填x大,还是在省内的学校里面选一个?” 陈时说,“就x大吧,离我俩的家不算近,也不会太远,距离挺合适的,几个临近城市的旅游景点也多,我们有空可以四处跑跑,带上画袋写生,看看风景,你觉得呢?” 黄单说,“好哦。” 陈时大概是在外面,对着手机大声喊他的名字,有什么在心脏里躁动着,“张舒然,你想我不?” 黄单说,“想。” 陈时唉声叹气,语气里多了疲惫,“我也想你,上次模考过后就加紧了时间复习,快累趴了,不能去看你,忍着呢,考完试就好了。” 那句话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再忍忍。 黄单说,“想抱你。” 陈时说要去上课了,下次再聊,就匆匆挂了电话。 结果当天傍晚,黄单在默写英语单词,就听到有人喊,“张舒然,你哥哥来了——” 黄单立即抬头看去。 陈时站在教室门口,他没穿校服,穿的跟第一次见黄单时有点像,很简单的白衬衫,洗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篮球鞋,干干净净的,就那么站着,个子高大精实,轮廓清晰分明,身上发着光,很帅。 黄单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出教室,没有错过女生们火热的视线。 这个点,操场上没人。 刚到那儿,陈时就把黄单大力拉到墙角,拽起他的校服领口,膝盖抵||开他的腿,把他压在墙上亲。 黄单环住陈时的腰背,嘴角被咬||破了,他疼的吸气,指尖隔着衬衫摁进下面的肌||肉里面。 分开了一个多月,陈时的想念都在他的唇||舌之间,恨不得就在这儿把少年给要了,他听着耳边压抑的哭声,眉头死死皱着,人已经退出来,脸埋在少年的脖颈里面。 仅仅只是贴到温热的皮||肤,闻到香皂的味道,就让陈时发疯,他紧绷唇线,一声一声的呼吸着,像一头饿惨了的兽类。 黄单哭了会儿,眼泪都蹭陈时的衬衫上面了,“挂了电话就去车站买票了?” 陈时亲着少年的脖颈,呼吸更重了,也更乱了,额角出现隐忍的细汗,“没,我先去找了班主任请假。” 黄单知道这里不适合做||爱,他帮陈时分散注意力,“你用了什么借口?” 陈时笑了笑,牙齿轻轻咬蹭几下,“我说我心脏疼,注意力也不能集中,老班被我给忽悠过去了。” 其实他没说,当时他的眼底有阴影,脸色也差,像个病人。 确切来说,他是病了,特地跑这儿来吃他的药。 黄单摸摸陈时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为什么要这么急?” 陈时的唇角噙着笑,目光温柔,手指在少年的额头弹了一下,“这是个送分题啊张舒然同学,你也不想想,我老婆想抱我,我能不过来吗?” 黄单抱抱陈时,松开了又去抱。 有人过来了,夹杂着说笑声,陈时立刻把黄单拽走了,换了个更加偏僻的地儿。 黄单给陈时亲了,就在操场放器材的小屋子后面。 陈时拉着少年远离事发现场,在科技楼底下的楼梯上坐下来,他拿出烟跟打火机,在夜幕下点了根烟,面上是放松后的慵懒。 黄单的嘴里还有腥味儿,“你有点上火。” 陈时撑着膝盖抽烟,“我这脑子现在被劈开分成了两半,一半装的是你,一半是乱七八糟的课题,你说说,我能不上火么?” 黄单把他嘴边的烟拿走,“晚上住哪儿?” 陈时侧过头,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找了个小旅馆,你跟哥哥睡不?” 黄单说他想想。 陈时一听就怒了,他揪住少年的衣领,一脸受伤的样子,“还要想?张舒然,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小旅馆里?” 黄单说,“小旅馆也是旅馆,该有的都会有。” 陈时说放屁呢,他抵着少年的额头,低低的说,“没你。” 黄单说,“等我上完晚自习。” 陈时皱眉,“那太晚了,你上两节,走时跟班主任说声。” 黄单答应了。 小旅馆离学校不远,走个路十几分钟,沿着一条街往前走就到了,黄单没带复习资料过去,只带了个背包,他洗个澡出来,又给陈时亲了,两回,陈时也给他亲了。 两人躺在床上看电视,看会儿就去亲亲彼此,看累了就抱一块儿睡觉,天塌下来都不怕,因为他们不孤单。 陈时不想走,但他不走不行。 黄单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笔记本,“里面有英语,数学,还有理综的知识点,基础部分都给你单独拎出来了,还有经常考的一些范围,也给你圈了。” 他把笔记本递给陈时,“虽然每个学校的进度不同,但是我整理的这些,你可以用。” 陈时翻翻上面那本,嗓音沙哑,“花了不少时间吧。” 一般人会说没花什么时间,没关系之类的,黄单是个实诚的人,“五六天。” 陈时压上去,下巴抵着少年的肩膀,那么大高个子,愣是弯着腰背,给他摆出了温顺的姿势,“老婆,你怎么这么好。” 黄单把赖在他身上的人给扒开一些,提醒着说,“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陈时不动,还压着,手臂也把少年紧紧圈在怀里,唇凑在他的耳朵边,“怎么办,这还没走呢,我就开始想你了。” 黄单被他压的喘不过来气。 陈时知道不能在他的耳朵上留痕迹,就扒开了领口亲,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大头贴在的吧?” 黄单说在的,他拿出皮夹,翻到最里面那层,把大头贴露出来。 陈时看了就乐,“小样儿,藏的还挺隐秘啊。” 他突然又不高兴起来,“张舒然,我想你想的厉害,就亲亲大头贴上的你,好几张都被我亲模糊了,你这大头贴怎么这么新,是不是一次都没拿出来亲过?” 黄单说,“大头贴脏。” 陈时的脸一黑,下一刻就听到少年说,“我想你了,就会画你,画完了再擦掉,有时候一天能画好多次。” 心跳漏了一拍,又疯狂跳动起来,陈时觉得他刚才听到的,就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以至于他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在把那句话刻在心里。 黄单看陈时一动不动,就推推,“怎么了?” 陈时没说话,只是沉默着一把抱住少年,力道极大,想把人往身体里塞。 黄单默默给他抱,疼了就忍,忍不住就哭。 俩人在小旅馆里抱了很久,出来时眼睛都是红的,一个是疼的,一个是不舍,思恋真他妈的痛苦。 黄单把人送上车,自己赶紧回了学校上课。 倒计时终于进入最后的一个月,紧张的气氛被高三生们凝聚成一根麻绳,上面滴滴答答的滴着汗水。 黄单除外,他趴在桌上折星星,其他人觉得他连班级前十都没有,就已经膨胀了,这时候不赶紧复习,竟然还折那小玩意儿。 这事传着传着,就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班主任又把他叫去了办公室,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走动。 “你的专业课考的那么好,文化课也很不错,马上就要高考了,别的事你先放下,等高考结束再谈也不迟。” 黄单说,“我知道的。” 班主任在心里长长的叹气,现在的这个学生太乖了,要是班上的那些捣蛋鬼也能这样,他起码能多活好几年。 “那就这样,你回教室吧,课业上面有什么不懂的,就私下里找老师问问,我就不强调接下来的二三十天有多重要了。” 黄单不折星星了,他开始画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脸。 上次陈时来过,其他人知道他是黄单的哥哥,甭管是亲的,表的,堂的,还是认的,总之是个哥哥。 黄单有一天换了个人脸,他只是一时兴起,可等到他把那人脸配上齐放的发型,以及身形上面,竟然很适合,一点都不突兀。 想到了某种猜测,黄单手里的铅笔掉到纸上,他拿起来转了几圈,藏在毛线团里面的那根线被他拽住了。 黄单把速写本翻到另一页,快速画了齐放,没有络腮胡的他,面部轮廓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同样是刀削的眉毛,眼皮也是内双,眼睛的形状偏长,眼尾的弧度往下走,眉眼带着英气。 只是跟林茂被换的人脸有一点点不同,除了眉毛里没痣,五官略有细微的差异,还少了些正直和善良。 平时齐放蓄着络腮胡,别人跟他说话时,注意力都会放在他的络腮胡上面,很难去留意他的眉眼。 顿了顿,黄单握住铅笔,在齐放右边的眉毛上画了一颗痣。 原来是这样…… 黄单盯着画上的人,大脑飞速运转,把前后的线索全都抖了出来,用最短的时间把无用的剔除,剩下的全都清晰起来。 同桌胡娟睡了一觉,她揉着酸麻的手臂,随意瞥一眼后就咦了声,“这个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黄单的神经末梢骤然一颤,“在哪儿?” 胡娟说她想想,“不行,舒然,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黄单让她再想想。 胡娟看黄单那么认真,心想事情可能很严重,她就接着想,上课了想,下课了还在想。 到了第三天,胡娟上着课,她突然啊了一声,“舒然,我想起来了!” 讲台上的屋里老师正在写着公式,粉笔头断了掉在他的皮鞋上,班上鸦雀无声。 那堂课是胡娟顶着张通红的脸站着听完的。 黄单跟她道谢,下了课就去找班主任请假,连宿舍都没回,直接问班主任借的几十块钱,跑到学校门口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一辆车。 市里的xx医院住院部,黄单挨个病房的敲门找,他在里面那间找到了人,光看背影就知道没找错。 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人,齐放在拿毛巾给他擦手,以为是护士,就说,“我爸刚才又动了一下眼皮,你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要醒了?” 身后只有脚步声,没有回应,齐放意识到不对,他扭头,看到来人后眼睛微微一睁,“张舒然,你怎么在这?” 黄单站的位置在病床和门口中间,“你爸爸还好吗?” 齐放放下毛巾,“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他是个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 他笑了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别说是巧合,我看你满头大汗,明显是奔着我来的。” 黄单看过去,“记得你之前在院子里跟我说过,你说你有一个姐姐,从小就很喜欢画画,还说她快毕业了,梦想是当自由画家,走到哪儿画到哪儿。” 齐放还在笑着,只是不说话。 黄单说,“齐放,你没有姐姐,你有一个哥哥,我都知道了。” 齐放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你知道什么?张舒然,别在我爸这里说一些奇怪的话,会打扰到他休息。” 话落,他放下脸盆站起来,越过少年往外面走。 黄单转身跟上去,停下来时,已经在一块空地上,周围都没有人。 齐放面朝着黄单,视线落在他的校服上面,“真没想到你在大关高中上学。” 黄单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一张上面是没有络腮胡的齐放,一张是换掉林茂的人脸,“我来这里,是为这个。” 他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齐放,我说的知道了,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齐放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的络腮胡还在,跟之前没什么区别,眼睛里的东西却截然不同,“哦,说说看。” 黄单指着那张人脸,“这是你哥,你怕被夏唯林茂沈良他们三个认出来,所以才留了络腮胡。” “有了络腮胡,会给人在视觉上带来一些干扰。” 齐放摸了摸络腮胡,“张舒然,你是不是快高考了,压力太大,脑子出什么问题了?我留络腮胡,纯碎就是有个性,好玩儿。” 黄单没说废话,他把周娇娇说的水库一事提了出来,在那一瞬间,对面的齐放就变了脸色,眼神也变的可怕起来,像厉鬼,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 等到黄单提起那个少年不是救人,是挑水自杀时,齐放掐住了他的脖子,狰狞着吼,“不是自杀,那不是自杀!” 黄单故意激怒齐放,效果很好,他的呼吸困难,挣扎着去掰脖子上的手。 齐放用力掐着,牙齿都在打颤,嘴里重复着那句“不是自杀” 黄单断断续续的说,“对……他不是自杀……他是为了救三个孩子……是那三个孩子撒谎……他们撒谎……”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 黄单蹲下来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眼泪也因为疼痛流了一脸。 “该死,都该死!” 齐放已经失控,发了疯,近似癫狂,在他还没长大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黑和白就混在了一起,让他觉得丑陋,也恶心。 “我哥救了那几个人,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救那么站在岸边,眼睁睁的看着我哥在水里挣扎,一个都没伸手拉他一把,一个都没!” “我哥人都死了,他们为了自保,不但没有感恩之心,还反过来说我哥是自杀的,全他妈的都是一群畜生,垃圾……” 黄单一个劲的哭,脖子太疼了。 他听到齐放的吼声,愣了愣,那个少年已经死了,齐放是怎么知道真相的?除非…… 少年死后,齐放见过他。 齐放瞪着地上哭泣的少年,他觉得好笑,自己没哭,这人在哭什么,“张舒然,你是怎么发现的?” 黄单站起来,他擦擦眼泪,“我闲来无事,就在本子上画画,先画了有络腮胡的你,等我把你的络腮胡擦掉,把你跟林茂当模特那次被换掉的人脸一对比,觉得相似,就猜到了一些事。” “碰巧的是,我同桌的奶奶住院,就在你爸的旁边,她见过你。” 齐放的脸皮古怪的动动,像是在克制着什么,问的话很突兀,“你已经见了周娇娇。” 黄单没否认,“嗯,听说了很多事。” 齐放抹把脸,背过身去了。 黄单见他不说话,就自己开了口,一半是实情,一半是试探,“你哥出事后,你的心里一直就有怀疑,但是又无能为力,直到你哥托梦给你,说他要走了,你不想让他走,是你用了法子招魂,知道了你哥当年的事,了解事情的真相。” “所以你考进了农大,搬到那一层,跟沈良,夏唯,林茂他们三个住在一起,你夜里弹吉他,是在安抚你哥的魂魄,他在你的身体里面。” 齐放笑了声。 黄单的眉头动动,还不确定最后那个是真是假,他继续说,“你去过画室,画上的人脸是你跟你哥一起做了手脚。” 这也是试探跟猜测。 陆先生说这个区的鬼各有不同,少年不能出现,做不了什么事,或许需要一个媒介,一个器皿之类的东西。 所以说,那件事算是两个人干的,答案是两个。 齐放又笑了声。 黄单绕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齐放也不躲,“对,我去过画室。” 他笑着,眼泪不停往下流淌,“张舒然,你打算怎么着?把我交给警察吗?再告诉他们,这世上有鬼?那三个垃圾是鬼复仇?别逗了好吗,没有人会信的。” 黄单拿出剩下的纸巾。 齐放不领情,伸手给挥开了,“那个王琦,他之前不是一直在查沈良吗?结果呢,他查到了什么?他连当年水库的事都没查到!” “没用的,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太可怕了,张舒然,你说人心怎么就那么可怕呢……” 黄单喊他,“齐放。” 齐放的胸膛大幅度起伏,他抹把脸,眼睛猩红一片,“你知道吗,我哥的学习成绩很好,因为太喜欢画画了,所以才学的美术,他性格开朗,人缘也好。” “要是我哥没有出事,他会在大学里面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有一个女朋友,一群好哥们,他会认真写论文,准备答辩,他早就规划好了未来……” 说不下去了,齐放嚎啕大哭。 黄单的手指微动,抬起手臂拍拍他的后背。 齐放哭着问,“张舒然,我哥救人,他错了吗?” 黄单说,“没错。” 齐放听到这个答案,嘲讽的笑起来,“那他为什么会得到那样的结局?” 黄单想说人各有命,但那四个字是不能说的,太无情,也太冷漠,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问题涉及到人性,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齐放说,“不知道是吗?我也不知道,要是换成我看到有人落水,我也会跳下去救的,哈哈哈哈哈,我也会救,他妈的,为什么会那样……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他又笑,笑的前俯后仰,鼻涕眼泪糊一脸。 黄单看着齐放笑,觉得那笑声凄凉,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齐放不笑了,他说,“张舒然,我哥走了。” 黄单说,“他去投胎了。” “是啊,投胎去了。” 齐放的肩膀抖动,“我跟他说,下辈子不要再做好人了,别人就是倒在他的面前都别停下来,你猜他怎么说的?他那个傻逼说不能见死不救,真是个傻逼,命都没了……” 黄单叹口气。 “要不是我强行留他在人间,费尽心思让他产生怨恨,他是不会报仇的,他清醒了以后还教导我,叫我放下仇恨,好好上学,他总是这样,明明只比我大三岁,却要装大人。” 那天齐放说了很多话,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把积压在心里的那些痛苦全都倒了出来。 黄单知道齐放的哥哥出事后,家里就被压抑的氛围笼罩,他爸在一次上工的时候精神恍惚,从楼上摔了下来,一躺就是几年,直到现在都没醒。 齐放的妈妈也病倒了,积蓄都用在了他爸的医疗费上,他妈妈就拖着身体,拖到今年年初走了。 一个家没了。 尽管齐放脸上的络腮胡还在,却把他这个年纪的一面展现了出来,他真的只比夏唯他们大一岁而已。 “张舒然,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让我哥报仇?我他妈的应该说服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放过活着的人,让他们好好活着?可是他们配吗?我给过机会的,是他们没有要!” “呵,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了,就是这样,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黄单听齐放说,一次都没打断,知道到最后分开时才问了句,“你哥叫什么?” 齐放说,“齐正。” 黄单又问,“哪个正?” 齐放说是正直的正,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在意黄单会不会把事情告诉警方。 “正直善良……” 自言自语了一句,黄单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了,他回学校的路上就联系陆先生,下一秒,任务屏幕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在下方填了齐放奇正的名字。 系统,“黄宿主,任务已完成,你该离开时,就会离开。” 黄单说,“知道的。” 在那之后,黄单就跟普通的高三生们一样,被时间的大手用力推着迈进黑色六月,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喘口气,就已经迎来了高考。 考完最后一门,黄单就收到了陈时的电话,“考完了。” “嗯。” 陈时在那头说,“先回去洗个澡,睡到自然醒,然后找个机会跟你爸妈说你要出来打工,就在h市,很近,一天很多班车,学校有事也能及时回去。” 黄单说,“好,听你的。” 一星期后,黄单坐着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去了h市,他刚下车,就有一双手臂接住了他。 黄单站稳身子,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陈时,明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我们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掉这个世界,所以这章抛个糖饼给你们吃,结局其实已经在前面透露了的,总体来说,会比上一个要温馨,相信我。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85章 他们没有脸 陈时前一天从家里过来的,房子找好了, 是亲戚的, 那家人早到外地了, 最近几年都不会回来,他把零零碎碎都摆在该摆的位置,还买了几盆植物搁在桌上,工作也找好了,就等黄单过来。 早前陈时跟黄单出来压马路的时候,他就开始留意路边的商铺了,知道有家餐厅招暑假工, 也进去问过情况,工作不繁琐, 就是记一下客人点的餐饮, 帮着去送到桌上。 陈时的外表非常出色, 人也不浮躁, 当时就给餐厅里的副总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也要了对方的, 说到时候会带一个同学, 打过招呼就过来了。 这会儿把人接到手, 陈时还没摸呢,听到他说的话,手心就湿了,“你再说一遍。” 黄单拉着很大的黑色皮箱往出口走。 陈时拽住少年的手, 把行李箱提过来自己,“张舒然,你别告诉我,刚才是你坐车坐晕了,脑子不清醒,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黄单看他一眼,“我只是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晕不了。” 陈时的眼睛又黑又亮,“所以?” 黄单说,“你听见了。” 陈时拿空着的那只手在少年的头发上揉揉,“哥哥我这不是不敢相信么,你再说一遍,让哥哥确定一下。” 黄单的身上淌汗了,粘腻腻的,很不舒服,他边走边说,“你总是说等我到十八岁,晚上过了十二点就是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陈时一个跨步绕到前面,单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让他停下来,“怎么都可以?” 黄单想了想,“别让我疼死就好。” 陈时的拇指在少年额头刮刮,他在笑,那笑意没达眼底,磨着后槽牙说,“厉害了啊张舒然,你他妈的一说那个字,哥哥我立马就硬不起来了。” 黄单拍拍陈时的手。 第五个穿越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在该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会有一段放松的时间,希望那段时间能长一些,久一些,最好是像上上次那样,可以慢慢老去。 最好不要跟上个世界似的,离别太突然,没有说一声再见的机会,连家都来不及搬进去。 明天是个好日子,对陈时个人而言,重大又很有纪念意义,为了能愉快度过,他急切的需要买点东西。 陈时叫黄单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进了店里。 黄单一手放在行李箱的把手上面,一手拿着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我到了,嗯,已经跟陈时见面了,他来车站接的我,知道的,我会听陈时的,不会惹事,好,拜拜。” 挂了电话,黄单见有个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从店里出来,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那神情好像很慌张,也很丢人,他生怕被人认出来,紧张地捏着口袋里的小盒子跑了。 黄单动动眉头,很丢脸吗?说起来,在前面几个世界,他好像一次都没去买过,不是自己用,不操那份心。 过了好一会儿,陈时才从店里出来,走路懒洋洋的,没一丁点尴尬和不自然。 黄单看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小袋子,“买到了?” 陈时拉开少年的背包,把小袋子塞进去,“不买到,我能出来吗?妈的,头一次进那种店里,新世界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可真会享受。” 他把拉链一拉,“走了宝贝,带你去我们的新家。” 黄单问陈时是什么牌子,他说是杜蕾斯,一盒三十多,据店里的老板说很不错,味道也好闻。 “上面写着一个盒子里有十八个,我掐指算算,估计一周不到就用完了,所以我买了三盒,老板看我那么有诚意,他也很有诚意,给我抹掉了零头。” 陈时压低声音,在少年耳边笑,“距离晚上十二点,还有五小时二十二分钟三十六秒,我都快等不及了。” 黄单拉拉他的手臂,“光这个不行。” 陈时一愣,“还要什么?”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子看少年,他坏笑起来,“张舒然,你这思想也太前卫了,你早跟我说啊,店里的小玩意儿多着呢,你等着,我进去挑几个适合你用的,包你满意。” 黄单无语几秒,“我是男的。” 陈时的眉头皱起来,两片薄唇也抿着,似乎遇到了困惑不解的事儿。 黄单揉太阳穴,带陈时去了前面不远的网吧,上网搜了一部比较出名,情节也相对精彩的国产动作电影给他看。 虽然不是高清的,但清晰度还可以,耳机挂在陈时的耳朵上,黄单不听音效,只是撑着头看画面。 陈时看了几分钟,热气就往脸上涌,眼睛都红了,他拿鼠标关掉页面,拽起少年的手就走,“不看了!” 妈的,再看下去,他就要尿裤子了。 出了网吧,陈时还拽着少年的手,他呼哧呼哧喘气,白t恤下的硬实胸膛不断地起伏着,一滴汗珠从他的眉毛上滑落,滚到嘴边时他伸舌头扫了一下,“在这儿等我。” 说完就奔去了刚才的那家店。 黄单估摸着陈时一时半会不会买好东西,他拉着行李箱在附近走动,买了两个老婆饼,一袋子零食,水,顺便记下了感兴趣的徽菜馆。 炎夏时节,夜幕降落的很迟缓,上班族断断续续的下班了,天还是亮着的,在拽动着人们疲惫的神经末梢。 黄单回到原地,无所事事的等着陈时。 陈时这次出来时,手里还是黑袋子,大了两号,他的脸也快接近猴屁||股了。 黄单不禁怀疑他到底买了什么。 少年看过来时的目光带着探究,陈时咳一声,下意识的像之前那次一样,把手里的袋子塞他背包里,“放心吧,该买的都买了,老板很热情,送了我一小盒,还有好几个碟片,叫我回去拉上你一起看。” 黄单说,“没有dvd。” 陈时说有,他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插兜,眼里带着笑,“我来的时候是我舅开车送我来的,带了很多东西,我妈说我把家都搬过去了,我心说可不是么,我老婆在这儿呢。” 黄单,“……” 俩人去站台那里坐公交,没位置,上去就被前后夹击。 冬天还好,一到夏天,不管车厢里有没有空调,都像是个大一些的气味收集箱,飘散着各种各样的味儿,不晕车也会让人胃里不舒服。 黄单旁边站了个男的,易出汗的体质,上来就大汗淋漓,对方汗腻腻的胳膊时不时蹭过来,他的眉心蹙蹙,尚未做出别的反应,就被一只手捞到了前面。 陈时站在黄单身后,俩人挨的很近,随着车子的拐弯,颠簸蹭着他,倒霉的是自己。 下车前,陈时把黄单背上的背包拿下来挡在身前,一张脸绷的紧紧的,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凶,搞的有几个朝他看的小女生都吓到了。 在这个喧闹无比的街头,没有人知道高大帅气的青年背包后面有一把枪。 要是那把枪不小心被谁看到了,街上会出现骚动,场面势必混乱,难以收场。 黄单一路哭跟着陈时到了住处,也就是他们的新家,比之前在农大西门那边租的房子要好很多,两室一厅,沙发桌椅都很齐全,还有个老旧的冰箱,夏天用的多。 门一关,陈时就把背包丢桌上,他抽出一张凳子,叉着腿一屁||股坐上去,拿枪指着客厅的少年,克制着想给一枪的冲动。 黄单问盆在哪儿,“我去洗把脸,手也脏。” 陈时摸出烟盒,他的喉结滚了滚,“在卫生间,快点儿啊,我快不行了。” 黄单去洗手洗脸,出来就给陈时亲了。 一根烟刚好抽完了,陈时把烟屁||股掐灭了丢垃圾篓里,捞起蹲在地上的少年,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泪水,“晚上想吃什么菜?我去给你烧。” 黄单说,“想吃肉。” 陈时在他脸上亲几下,“去房间睡会儿,饭好了叫你。” 黄单去漱漱口,推开房间的门把自己摔进被子里,他翻了个身,慢慢睡去。 陈时上午买过食材,出门接人前就把米淘好了,他麻利的煮饭,切菜炒菜,嘴角一直翘着,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就能把人吃个遍,心情就好到飞起来。 黄单是被亲醒的,他推开身上的人,“饭呢?” 陈时又弯腰凑近,单手托起少年的后脑勺,往他唇上压去,在他鼻尖上蹭了蹭,“桌上摆着呢,让我再亲一会儿。” 黄单躺着让他亲,嘴巴里外都不放过,“肚子饿扁了,吃饱了再亲。” 陈时闷声笑,脸埋在少年的脖子里,贪恋的呼吸着他的味道,“张舒然,我好喜欢你。” 黄单说,“我也是。” 饭桌上,陈时边盛西红柿蛋汤边说,啧啧两声道,“你已经很久没上手了,每次都给我亲,对长大以后的我很满意吧,是不是巴不得一直亲下去?” 黄单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亲你会快一点。” 陈时的面部抽搐,把手里的那碗汤放到少年面前,“张舒然,你就不能说句我喜欢听的?” 黄单说,“如果我说了,饭就吃不了了,你会让我给你亲。” 陈时靠着椅背,一条手臂搭在少年的腰上,向他陈述一个事实,“你不说,还是得给我亲。” 黄单懒得搭理,他低头喝汤,不烫。 陈时啪嗒点根烟抽,一脸的难为情,“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我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黄单说,“不用的。” 陈时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这样吧,我把自己给你。” 黄单闻言,就往后仰一些,视线也往后挪。 陈时打了个冷战,嘴边的烟都跟着抖了抖,“张舒然,你在想什么?” 黄单说,“屁||股很翘,我很喜欢。” 陈时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然后呢?” 黄单扒拉碗里剩下的饭菜,模糊不清的说没有然后了。 陈时不信,他想起来网吧通宵那次,这小子就盯着自己的屁||股看了,脑子里肯定有小想法,“操,你该不会想趁我睡着了,请我吃胡萝卜吧?” 黄单,“……” 陈时抽一口烟,正儿八经的思索,“之前画画那会儿,你是不是在夜里偷偷摸过我的屁||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舒然,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了。 陈时捏住少年的下巴亲一下,“你知不知道,一两个月没见你了,我天天都对着你的大头贴说话,成了个傻逼就算了,还是个可怜的傻逼。”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以后可以跟我说。” 陈时把烟灰弹在桌上,他勾勾唇角,是啊,那多好,“找个时间再去拍一组大头贴,换大点儿的放相框里。” 黄单说,“好哦。” 陈时桌子底下的脚踢踢他,“去洗碗。” 黄单站起来,把自己的碗放到陈时的碗上面,拿了两幅筷子一起端去厨房,他回来接着收菜盘子,“剩的瓠子炒肉怎么办?” 陈时努努嘴,“放冰箱里。” 黄单照做,剩下的菜渣都倒一块儿扔垃圾篓里了,做的像模像样。 陈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见不得这人做事,他看了,心里头就不舒坦,烟没抽几口就掐了往厨房里走去,“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到客厅消消食,别躺着。” 黄单站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陈时,我的包里有柠檬,你切两片放杯子里。” 厨房里传出陈时的声音,“等着!” 新闻联播没结束,陈时就把厨房收拾了,端了杯柠檬水递给黄单,“我看你包里的柠檬还不少,有七八个,哪儿来的?” 黄单说,“我妈放我包里的,说是朋友从外地带回来的,你要喝不?” 陈时尝了,酸的滴尿,“难喝死了。” 黄单不觉得,他慢悠悠的抿一口,由着那股淡淡的酸味刺激着味蕾,再传递到大脑皮层里面,精神好了不少。 陈时眯了眯眼睛,深坐在沙发里的少年慵懒随意,身上有一种叫做贵气的东西,像是个生活富裕的小少爷,他揉揉额头,觉得自己八成是吃饱了撑的,就在客厅里做起了俯卧撑。 新闻联播之后是一段广告,百花齐放,那叫一个让人倒胃口,等到耐心快消磨殆尽的时候,肥皂剧开播了。 黄单跟陈时把两集电视连续剧看完,回房间洗漱了准备睡觉。 陈时盘腿坐在床上看傍晚买的东西,他抬头冲卫生间方向喊,“张舒然,你掉马桶里面了?” 里面传出哗啦水声,黄单洗了手出来,“看到床上的几样东西,嘴角抽了抽。 陈时叫少年过来,把说明书上的内容念给他听,发现对方没一点反应,至少应该红个脸吧?“张舒然,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表现出来,哥哥不笑话你。” 黄单奇怪的看他,“有什么意思的,睡觉跟吃饭一样,都是很普通的事。” 陈时佩服,他收着东西,脚趾夹||住少年腿上的一块肉,力道很轻,“说真的,摊上你,我这辈子是不用担心会无聊了,你的可爱程度一直在刷新,了不起。” 黄单无视陈时的叨唠,他把小毯子抖开了盖在他们的身上,“睡吧。” 陈时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那里面一点睡意都没有,他没好气的扒拉几下头发,“你觉得我能睡着?” 黄单说,“养精蓄锐。” 陈时一琢磨,有几分道理,他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醒了,没办法,完全没办法。 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陈时撑起身子,捏捏少年的鼻子,摸摸他的脸,捏起来亲,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张舒然,我喜欢你。” 黄单,“嗯。” 陈时又喊了几声,都得到了回应,这感觉多好啊,不像大头贴,喊上一百遍一千遍,都不会搭理一声。 零点刚到,黄单就醒了,疼醒的,嘴巴被咬||破了,他吸口气,耳边是陈时兴奋的声音,“十八岁的张舒然,晚上好。” 黄单说,“晚上好。” 陈时故意用力咬||他,让他记着,十八岁的第一分钟发生着什么,谁陪在自己身边。 黄单哭着被亲,“疼。” 陈时没松开,继续亲他,俩人嘴里都是腥甜的味道。 黄单哭惨了。 陈时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头发,哭笑不得的说,“只是咬了一下你的嘴巴,你就哭这么久,张舒然,待会儿还能跟哥哥我愉快的玩耍不?” 黄单捂住嘴巴,眼泪流了一脸。 他哭多长时间,陈时就抱了多长时间,哄的嘴皮子都干了。 “好了,可以了。” 黄单的疼痛感模糊许多,他丢掉湿透的纸巾,趴在床上,脸埋在凉枕里面,那是一个绝对信任的姿势。 陈时跳下床,又跳上来,觉没睡,照样有一身的劲儿,正是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骨子里的血都燥热的厉害,“你想要几次?” 黄单伸出手,“两次。” 陈时说行,然后就给了他一个倍数。 到后来黄单真不行了,哭着说自己快死了,陈时一听那个字,身上的热度就在霎那间褪的一干二净。 要不是黄单还在喘气,陈时能抱着他嚎一嗓子。 真不怪陈时,对着喜欢的人,又是二十年来的第一次,没经验,又极度渴望,他会激动,也会控制不住的粗鲁,疯狂,拼了命的想着多占有一点,再多占有一点,免不了会把人弄伤。 天快亮了,陈时的半边身子酸麻,也没把怀里的人给推开,他微微侧一下身子,在少年破了的嘴角亲了亲,满足的合上了眼皮。 黄单睡到中午醒的,眼睛肿的没法见人,也没下床,就在毯子里趴着,他听到陈时在客厅打电话,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陈时结束通话进房间,看着床上的少年,他笑的有点儿傻,刚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就硬了。 “妈的!” 陈时丢了手机去冲凉水澡。 黄单被水声吵醒,他的腰很疼,能不动就不动,“陈时。” 卫生间里的陈时急急忙忙跑出来,身上都是水,没顾得上擦,“醒了?饿不饿?厨房里有吃的,我去给你热,操,你等会儿啊,我去拿个毛巾。” 等到黄单吃下一碗粥,腰被揉||捏一番,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陈时人站在衣橱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才转过来,把手里被天蓝色包装纸裹着的东西递过去,“拿着,给你的生日礼物。” 黄单说,“不是没准备吗?” 陈时坐在床边,把少年额前微乱的发丝顺顺,“骗你的。” “……” 黄单摸了摸手里的东西,怀疑是什么以后,眼皮就颤了一下,他把包装纸拆开,看到了许愿瓶,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 陈时揉揉少年的耳垂,提醒道,“傻愣着干什么,电影里的女主角这会儿已经激动的抱住男主角热||吻了。” 他说着就把嘴凑过去,“来吧。” 黄单只是亲一下就离开了,他问道,“多少个?” 陈时很不满意,他把少年拽到眼皮底下,来了个比电影里还要激烈的热||吻,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三千三百四十四个,妈的,折的老子手指头上的皮都快破了。” 黄单愣住了,不知道是为那一串数字,还是因为这些星星都是陈时亲手折的,他的记忆在快速翻转。 陈时撞撞他的肩膀,“干嘛呢?” 黄单说,“你在折星星的时候,有没有许愿?” 陈时的眼神飘忽,挪一边去了,又挪回来,“我许什么愿啊,要许也是你许。” 黄单没有戳破他,“蛋糕呢,没有吗?” 陈时把包装纸收了丢垃圾篓里,“在冰箱里放着呢,晚上吃。” 黄单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许愿瓶发愣。 陈时不喜欢现在藏着心事的少年,他调侃,“没哭啊,我还以为你感动的不行,要抱着我哭一场呢,我连纸巾都给你准备了一包。” 黄单半响说,“明年我还要这个。” 陈时笑起来,满眼的宠溺,“行啊,以后年年给你折一大瓶。” 那许愿瓶放在了床头柜上。 黄单开始跟陈时在餐厅打工,他的外形要差一点,但他看着很乖顺,人也安静,不吵不闹的,跟同事们相处的很不错。 期间黄单回过学校,成绩出来,填志愿,该做的都做了,通知书是原主爸去拿的,打电话叫他回来,说是家里要请亲戚吃饭。 陈时家也要弄那一出,“我妈说这饭必须请,要收以前给出去的礼钱。” 黄单说,“一个意思。” 他俩各回各家,给家里人长面儿去了。 餐厅打工的钱不够学费,黄单还是都拿出来了,没留一毛钱,原主爸妈已经从不敢置信到接受了现实,儿子懂事了,考上大学,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给家里争光,还知道打工赚钱。 外面的人羡慕嫉妒他们的儿子有出息,见了面就要说上一说,嘴巴皮子都快说破了。 九月份的天气还很炎热,大一新生报道的时间几乎都集中在1号到10号之间。 陈时早早就到了x大,他也没进去,就顶着大太阳站在校门口。 学姐走过来,“学弟,你是哪个学院的,需要帮忙吗?” 陈时说不需要,“我等人。” 学姐识趣的走开了,跟其他小伙伴说新生里面的男神出现了,比预期的要高许多。 陈时口干舌燥,他身体好,不然换个人在太阳底下待这么长时间,会吃不消,早跑了。 黄单从车里下来,跟着其他学生往校门口走,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对方看到自己,就立刻飞奔了过来。 陈时一把将人抱住,“怎么才来?” 黄单说火车晚点了,他看看陈时滚着汗水的眉眼,“怎么不去里面?” 陈时瞥他一眼,“我这不是想进大学的第一步跟你一起走么?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浪漫?” 黄单点头,“嗯。” 陈时咧嘴笑,周围的女生红了脸。 黄单跟陈时走流程报名,拿了生活用品去宿舍。 他俩是最早到的,在上下铺,还是头对头之间犹豫不定,最后选了两个上铺,熄灯后可以凑一块儿亲亲。 大学的时光拉开了帷幕。 宿舍里的另外两个男生都是当地人,放个假就回家,陈时心里偷着乐。 不管是火柴人第几式,黄单每次都会哭的要死要活,最后哭晕过去,醒来又继续哭。 陈时经验是有了,控制力却非常差劲,永远都好不了,黄单知道,他一直就是那样子。 拆枕头套的时候,陈时哎一声,满脸都是餍足的表情,“别人做一次,就只是需要个套,我们做一次,你哭的稀里哗啦,跟发洪水似的,味儿还咸,床单枕头被套拧出来的水都能炒几天的菜了。” 黄单哭哑了声音,“别人做一次,就是一次,你做一次,是好几次。” 陈时斜眼,“画画那会儿,你说我还会长大的,现在我可不就是长大了,正合了你的意,乐坏了吧?” 黄单,“……” 长大了的陈时需求量可怕,很多时候黄单都会哭着求饶。 宿舍的另外俩人只知道陈时跟黄单的感情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天冷了,两个人能挤一个被窝。 那么窄一张床睡两个人,能翻身吗?他们看着都觉得难受。 当事人没觉得难受,天天睡一块儿。 有时候黄单在宿舍的卫生间洗澡,陈时人就进来了,熟练的关门,把水开到最大。 隔壁宿舍没听到过哭喊声,否则事就大了。 陈时进学生会以后,忙的像个陀螺,别人问他干嘛要那么拼,他说他要养家。 当了会长,陈时还更忙了,因为他找了工作,两边都没放下丝毫。 黄单过的很清闲,他在现实世界的大学生活就是陈时过的这种,所以这次很清闲,不参加学生会,对什么活动都无动于衷。 有一天,黄单心血来潮,就去了大学生活动中心,他没上楼找人,就在一楼的其中一个大厅里看街舞团的团员们在练舞。 陈时跟学生会的干部在三楼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他就觉得自家老婆来了。 后面的十几分钟,陈时都心不在焉,平时会议结束,他还跟几个部长聊上几句,这次一就走人了,还是第一个走的。 “会长怎么那么着急?” “想女朋友了,我发现他看了好多次手机,错不了的。” “会长有女朋友?没听说啊。” “秘密着呢,大概是那女的压力大吧,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再被说的屁都不是。” “你们想想啊,要是会长带着那女的在学校里出现,还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要失恋呢。” 学生会的人还在议论的时候,他们的陈会长人已经找到了自家老婆,光明正大的带着去吃饭了。 大四上学期,黄单跟陈时做完爱,他晕了,醒来时发现陈时躺在自己身边,没有心跳。 那一刻,黄单的手指都发凉。 没过几秒,陈时睁开眼睛,“怎么了?” 黄单的喉结滚动,手放在他的胸口,那里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没什么。” 陈时没多想,搂着人继续睡。 黄单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正常人为什么能看到鬼魂?还有脖子里的玉,很多事都在黄单的脑海里漂浮着,他的思路一点点清晰,猜到了某种可能,手指抖了一下。 黄单记得系统先生在离开前交代过他,120区的存在是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盘,叫他切记不要妄图去改谁的命盘。 是知道他想改陈时的命? 黄单心说,知道又怎样,他想改,却不知道怎么改。 陆先生是这个区的管辖者,肯定会阻止任何违背规则的事情发生。 即便如此,黄单开始问了,“陆先生,什么人能看到鬼魂?” 系统,“快死了的人。” 黄单的心往下沉,这答案几乎把他的猜测变成了事实,他只问了一句,后面哪怕有再多的疑惑,都没有问出口。 没有意义。 陈时快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黄单撑住额头,从他见到爷爷的那时候开始的。 黄单开始看书,上网查找。 他找到的资料越多,内心的恐惧就越大,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扯着,无力感强烈到让他寝食难安。 不知道沈良当时离开的两天是怎么度过的,会不会也像他这样,无助,焦虑,又极度不安。 没过多久,陈时又出现了那种情况。 黄单没办法了,他找借口回家,去医院看过齐放的父亲,对方早两年醒了,只是说话不利索。 之前黄单来过,齐放的父亲记得他。 黄单给中年人削了苹果,用着聊天的方式说明来意,问起齐放的事情。 几天后,齐放下班,在大楼外面看到了一个青年,熟悉感让他皱皱眉头,不到一分钟就认出了来人。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可对待有的人时,那刀下去时,温柔的不像话。 黄单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 齐放摸摸脸,“张舒然,都这么久没见了,我剃了络腮胡,你也能认得出来?” 黄单看着眼前的齐放,英俊挺拔,成熟内敛,跟那时候被仇恨啃||噬了生活,失控到想杀了他的齐放判若两人,“你没了络腮胡,像你哥。” 齐放的表情没变,他抬起手臂搭在黄单肩头,“你最好有事找我,要是没什么事,就为了过来跟我提我哥,张舒然,今晚你得醉死在我这儿。” 片刻后,黄单跟齐放坐在咖啡厅里。 黄单喝口咖啡,“我来找你,是想问问,那时候你给你哥招魂的法子是从哪儿知道的。” 齐放的身子后仰,叠着腿说,“陈时出事了?”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手里的咖啡也放回了原处,“你知道什么?” 齐放说,“知道的比你多。” 黄单等着下文。 齐放的语气不快不慢,大概是别人的事,跟自己无关,所以很平静,“我哥跟我说的,他说陈时是将死之人,身上阴气很重,所以有些鬼魂会去靠近。” “当年我哥还是靠他,才能以原身出现的,不过也只是维持了一年。” 黄单抬眼,“将死之人?” 齐放点点头,“是啊,早就该死了,只不过是被什么东西续了命。” 黄单拽出脖子里的红绳子,“是这个?” 齐放看看玉,好一会儿才摇头说,“我虽然为了我哥的事儿接触过阴阳两界的东西,但是我看不出这玉的名堂,只能说,这玉不简单。” 黄单把玉塞回衣领里面,“你还没告诉我,招魂的法子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齐放没说。 黄单开口,“是不是要以命换命?” 齐放的额角鼓动,他的眼神也有些犀利,试图打消青年疯狂又错误的念头,“张舒然,别折腾了,没有意义,陈时活到现在,都是赚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黄单说,“他即将大学毕业,人生在刚开始。” 齐放拿勺子在咖啡里面搅搅,端起来喝两口,“那又怎样?我哥出事那会儿,就已经收到了单招学校的通知书,他考了三所学校,都以高分通过了,统招成绩是全国第一,他的文化课成绩全班前十,大学是稳的,结果呢?人生还不是说断就断了。” “张舒然,人各有命,真的,你试着信吧。” 黄单知道自己不能不信,但他却不想去面对,他又重复了那句话,如果以命换命能改陈时的命盘,他愿意。 齐放将青年的坚决看进眼底,“换不了的。” 黄单的唇角压了压,“总有办法的,你告诉我,我都愿意去试试。” 齐放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单盯着他,“是你不想说。” 齐放迎上青年的目光,“没有什么想不想说的,张舒然,我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命,就是那么回事,不能较真。” 他笑了笑,明明才二十多岁,正是的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沧桑,“你看我,说服自己不较真了以后,不就活的人模狗样了吗?你也可以的。” 黄单摇摇头,“我不行,一个人太孤独了。” 他体会过,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体会过了,虽然后面几次都没有再去体会,但那种孤独已经深刻在灵魂里,很不喜欢。 齐放说,“想开点吧,陈时就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你早晚是要结婚生子的。” 黄单说,“我不会结婚生子。” 齐放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扯吧,你是独生子,不结婚,你家里人能放过你?” 黄单说,“我不能接受别人。” 齐放错愕,他半响笑起来,“真搞不懂,男人跟男人之间的情感难道跟男女之间的不同?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的?” “你上网搜搜,别说你们还没结婚,就是夫妻两口子,一方出了事不在了,另一方还不是照样重新开始,日子过的花样百出。” 黄单说,“那是别人的故事,不是我的。” 齐放看出青年面色不悦,“行吧,你要我说,说了你又不高兴,你这人啊,没有当年有意思。”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桌上的咖啡都会撒掉。 黄单换了个话题,“沈良当初把你哥对他的怨恨转移到那个女生身上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 齐放面露古怪之色,“谁跟你说的?” 黄单说,“没有跟我说过,我猜的,跟画板有关吧?” “当年你哥救的人是夏唯,林茂,沈良他们三个,周娇娇袖手旁观,跟那个女生没有关系。” 齐放望着窗外的街市,他笑了笑说,“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自私起来有多可怕。” 停顿几个瞬息,齐放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记得我给你们做过一次模特吗?” 黄单说记得。 “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一中的女生喜欢沈良,以沈良自私的性子,一定会伤害她的,我看她跟我哥出事时的年纪一样大,画的画也很像我哥画的,就做了一件可笑的事情。” 齐放说,“我用公用电话打给女生,把水库的事说了,想让她看清沈良的为人,离他远一点,结果你猜对方是怎么说的?” “她说啊,是那个少年自己跳的水,又没人逼他,还说关沈良什么事,那黑白不分的语气,跟当年的沈良夏唯林茂没什么两样,听的我当场就挂了电话干呕。” 黄单的呼吸一顿。 他从周娇娇那儿了解的,水库四周没有人家。 如果不是齐放的哥哥,沈良他们三个那时候就死了,其实他们可以继续活着,齐放的哥哥也是,就因为一个错误。 以齐放的家境,他哥哥是不会有手机的,不能打电话叫人,唯一能救人的方法就是自己下去,恐怕当时对方也没犹豫。 因为人有自保的本能,一旦犹豫,就会胆怯,那些没考虑到的东西会全部摆在眼前,最后做出的选择就不一样了。 齐放啧了声,他摇摇头,“瞧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对,那女生还没进沈良的家门呢,她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黄单往下听,咖啡也没再碰一口,因为后面听到的内容让他反胃。 齐放说那个女生不但蠢,也聪明,她怀疑夏唯林茂的死是鬼干的,就为了沈良,费心去找高人作法,还真让她找到了半吊子的道士,要让鬼不再害人,就必须让鬼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结果当然没成。 女生就用了第二个法子,她去找沈良,可以找人当替死鬼。 沈良问找谁,女生说随便,画室里的人都可以。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良找的是她。 因为那时候沈良失踪几天回来,也找到了同样的法子,早就把目标锁定了那个女生。 在那个女生把事情告诉他时,他的主意也没变过。 黄单听完以后就陷入了沉默当中。 齐放喝口咖啡,冷了也不介意,“我想了几年,也没想出来一个人怎么会自私到那种程度,只能说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阴暗的一样东西,当然,也可以最单纯,最真诚。” 黄单也去喝冷咖啡,胃里很难受,“真的没有办法?” 齐放说,“没有,别异想天开了,我要是你,就趁他人还在,好好的的陪他度过剩下不多的时间。” 黄单一直坐在那里,他来的目的没有达到,连齐放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等到黄单回去时已经很晚了,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扣子都没扣上,焦急的寻找着什么,在发现他的时候,立刻就奔跑了过来。 陈时喘着气,抓住青年的手在抖,力道大的恐怖,“妈的,你跑哪儿去了?” 黄单忍着疼,“出去走了走。” 陈时瞪着他,很突兀的说,“张舒然,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黄单也没否认,“嗯。” 陈时的气息混乱,他还在瞪着眼前的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一声的喘息,就是说不出来话。 回到家,黄单给陈时倒杯水,“你不该把玉给我。” 陈时闻言就笑出声,“傻啊你,没玉,你能陪我走完大学四年?” 黄单想说,他跟死掉的人不一样,他的灵魂是完整的,不是死亡,是重生,可是不能说。 陈时亲着青年手心里的生命线,“再说了,玉不给你,我也活不了多久,三十岁,我只能活到三十岁。” 黄单蹙眉,“为什么?” 陈时坐在他的身边,“我不是跟你说十多年前生过病,醒来就看到爷爷坐在我的床头吗?那时候爷爷就跟我说了,他说我的命是从老天爷的眼皮底下抢回来的,老天爷什么时候发现,就会收回我的命。” 黄单的语气笃定,“你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才努力赚钱?” 陈时挑眉,“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扒拉着青年的手指头,“我总是在想,等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我想的多,怕你烧饭时忘了关液化气,出现危险的事,也怕你在阳台晒被子,无意识的把身子探出去,没有我把你拉回来,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黄单抿着嘴唇,不说话。 陈时捧住青年的脸颊,一下一下亲他,低哑着声音笑,“张舒然,没有我,你怎么办?” 黄单抱住了他。 两人都再也没有提起过一个字。 日子还是那么过的,黄单跟陈时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一起烧饭,做||爱,说晚安,日复一日。 不上班的时候,他们跟普通情侣一样,不是出去看电影,逛超市,就是待在家里,怎么腻||歪怎么来。 毕业后黄单跟陈时没进一家公司,在一个科技园里面,可以一起吃午饭,想见了就出来见一见,很方便。 俩人都是公司里的抢手货,同事会把单身狗往他们那儿推,可惜两方人马都以失败告终。 一年一年的过去,黄单在心里数着,眼看就到了他们认识的第十年,家里也有了十个许愿瓶。 有些事不是你担心,就不会发生。 黄单在很稀松平常的夜里起来喝水,他摸到床头柜的灯打开,发现身边的男人没有反应,眼皮就跳了跳。 换做平时,灯还没开,男人放在黄单腰上的手就收紧了力道。 黄单转头,把耳朵贴上男人的胸口,他浑身僵硬,就那么趴着到了天亮。 陈时的呼吸停止了,心跳也没有了,这次再也没能恢复过来。 天亮以后,黄单从男人的胸前离开,他去刷牙洗脸,突然蹲下来揪住心脏的地方,疼的喘不过来气。 上午黄单先给陈时的父母打电话,然后打给公司请假,做完这两件事,他去衣橱里拿衣服给陈时穿上,“我以为能过完今年的。” 这是陈时出事后,黄单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眼睛赤红,“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今年我不回家,就在这里,你陪我。” 陈时是火化的,他自己的意思。 黄单在他的葬礼上一直在哭,眼泪就没停过。 不说原主的父母,就连陈时的父母都不忍心看下去,“舒然,他已经走了,你别太难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反过来安抚别人,这恐怕也是极少见的一种情况。 黄单不难过,只是心疼。 刚工作那年,黄单跟着几个同事一起出差,三天没回来,他一进家门,就看到了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的陈时。 那时候陈时就用快哭了的声音说,张舒然,以后你出差我要跟着,你去了我看不到的地方,太他妈的难熬了。 于是黄单的脖子上多了个小瓶子,里面是陈时,走哪儿都带着他。 身边的人不在了,变化很大。 黄单下班回来,没有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没有热切的吻,温暖的拥抱,也没有炙热的目光。 不过他的话多了。 黄单只要在家,就会说话,烧饭炒菜,洗衣服拖地,收拾书房,铺被子,处理工作,他无论做着什么,都会自言自语,尽管没有一句回应,也没有停止过。 因为陈时就在这里,他能感觉到。 黄单虽然不能看到陈时,但他能看到自己,也挺好的。 天越来越冷了,黄单把衣橱里的大衣给找出来穿上,他有预感,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走了,不是去地府,是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一次巨大的改变,毕竟之前几次离开都毫无预兆。 黄单一颗颗的扣上大衣扣子,他整理着衣领,“我去上班了,你在家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不会有回应的,黄单清楚。 在一天早上醒来,黄单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知不觉的泪流满脸。 陈时走了。 从那天以后,黄单就不再对着空气说话,说了也没人听,他的生活依旧忙碌,在走之前多上一天班,就多挣一天的钱,都给两家的父母攒着。 一场大雪悄无声息的在h市降临。 黄单趁着周末就在家里大扫除,他自己累的浑身是汗,洗了澡就躺进被窝里睡觉。 空调没开,被窝里是冷的,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有人早早的进去暖被窝。 黄单这副身体的体质偏寒,热水澡带来皮肤的热度褪下去时,被窝里还是冷的,他躺了会儿,发现疲惫感淡了,就穿上厚厚的睡衣去上网。 说来也是凑巧,黄单想找以前的照片看,结果就在无意间发现了一段视频录像。 他坐在桌前看视频,视频里的男人也在看他。 陈时穿着第一次见黄单时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一如当年的帅气,他的嘴边叼根烟,眼底带着笑,脸上却是难言的悲伤与不舍。 “张舒然,你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肯定已经不在了。” 黄单一动不动的看着视频。 陈时吐出一团烟雾,“现在是什么季节啊?先别回答,让我猜猜,是冬天吧?下雪没有?我猜下了大雪,你穿着那套我去年给你买的睡衣坐在电脑前上网,猜对了亲我一下。” 视频里的人凑上来,黄单隔着冰冷的屏幕碰了碰,他很难过。 陈时靠着沙发椅背,烟雾很快就把脸给笼罩了起来,“傻子,空调要开,没我在,被窝里很冷的。” 黄单说,“空调开着,不舒服。” “是,空调哪儿比得上我啊,你就将就着吧,要是实在想我想的厉害,就抱着我给你买的大狗熊睡觉,那里面有我录的歌,你拽一下熊的左耳就有了,都是你喜欢听的。” 黄单一愣,他起身去拿床边的狗熊。 “哈哈哈哈哈张舒然,你不会才发现狗熊能录歌吧?” 陈时笑的很不厚道,“说你傻你还不听,我不在了,真担心你被人拐跑了。” 黄单抱着狗熊,耳边是男人低柔的歌声,哼唱着你就是我的唯一,他抿抿嘴,“我是挺傻的。” “没事儿,你再傻,也是我的宝宝,我不会嫌弃你的。” 陈时连续抽了好几口烟,声音低沉下去,“张舒然,我那段时间发现自己要走的时候,心里很矛盾,想把你掐死,带你一起走,可我又想你好好活着,遇到合适的人,就在一块儿搭伙过日子,我怕你一个人会受不了。” 黄单回想起来,是有半个月,陈时很不对劲,做||的时候会把他往死里弄,他越喊疼,对方就越使劲,角度更是刁钻。 有好几次黄单睡醒了发现脖子有点疼,看来陈时是真的存了要带他走的念头,很强烈,却又在最后一刻放弃。 “我有时候就在想啊,虽然我没机会三十而立,但是我遇见了你,每一天都过的很幸福,还是很赚的,你说是吧?” 陈时把烟灰弹在地上,“等会儿我再扫啊,现在我懒的动,就想跟你说说话,再多说一些,你不知道,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你说。” 黄单听着,可是视频的进度条在拉近,画面里的人却没张口。 “哎,想说的太多了,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陈时的眼帘半阖,“从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说起吧,那时候啊,你穿着件灰色的t恤,胸前有个机器猫的图案,裤子是牛仔的,跟我的裤子颜色差不多,你过来跟我打招呼,说你好,还对我伸出手,握着我的手不放,我把手抽开了,你就呆呆的站着,我觉得你挺可爱的……” 黄单听着视频里的人说起当年,他的思绪跟对方同步,那时候脏乱的画室,潮湿的巷子,鹅毛大雪,堆成小山的煤球,所有的人和事都在面前浮现着。 “我是个自私的人,明知道自己是个短命鬼,还是勾上了你,张舒然,你讨厌我吗?不准讨厌我,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你要是讨厌我,我做了鬼,都会很不开心。” 黄单刚要说“不讨厌你”,就听到陈时得意的笑声,“你不会讨厌我的,你喜欢我,喜欢的要命,每次你喊疼,却还是紧紧抓着我的背不放,这要不是喜欢,我就把陈字倒过来写。” “其实我对大学没有什么期待,要是没你,我上不上都无所谓的。” 陈时说,“不是有你在,我不会那么努力赚钱,努力工作,努力热气生活,努力让自己变的强大,张舒然,你十九岁遇见你,二十九岁离开你,整整十年,谢谢你。” 黄单认真听着,眼眶湿了,他仰起头,没哭。 “《十年》那首歌说的不是我们的故事,不过我还是很喜欢的,你要是有空的时候就听听啊,好吧我承认,我是在费尽心思的想让你记着我,张舒然,我不想要你忘记我。” 陈时的声音哽咽,“我不但自私,还虚伪,我不能忍受别人占有你,想了就难受的要死,我也怕你把我忘了,哪一天别人提起,你要想半天才想起来,还记不清我的样子。” 黄单说,“忘不了的,别怕。” “哎,知道我为什么害怕你说死字了吧,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自己就是这命,你不一样,那块玉真是祖传的,它会保护你的,有它在,你不会生病,不会受伤,会好好的。” 陈时严肃起来,面部刚毅的线条绷紧,“听着,以后不管是谁要看玉,你都别让对方碰,也不要拿下来,听见没有?张舒然,我知道你听见了,要记在心里!” 黄单捏了捏小手指,“陈时,你是不是想要我长命百岁?” 他说完,视频里的人就让他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你别怕啊,等我不在了,我还是会陪着你的,只不过换了个身份,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陈时在视频里笑,“张舒然,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永远陪着你。” 黄单说,“骗子。” 他大力掐太阳穴,知道这不是陈时的错,陈时比谁都想陪着他,是命运在作怪。 “老婆啊,我不是答应了你,每年都给你生日礼物吗?有一天我趁你不在家,偷偷折星星的时候,小管子从我手上掉下去了,那会儿我就知道我得走了,我还没折够呢,他妈的,你知道我在卫生间嚎了多久吗?” 视频里的陈时黑着脸,“现在想想都气,我还打算给你折满一百个呢,时间不够了,剩下的先欠着,下辈子再给你折。” 黄单无意识的问,“你放哪儿了?” “是不是想问我,许愿瓶放什么地方了?想起这事,我就很烦躁。” 陈时扒拉头发,人往前倾,“我本来想学电影里的,找个邮局把许愿瓶搁那儿,让他们每年都寄给你,可你也知道,电影跟现实不是一码事,我想了想,还是放家里了。” “你不准一次全拿出来,每年生日的时候拿一个,虽然跟我亲手送你不一样,不过里面的每个星星也都是我折的。” 黄单去翻箱倒柜,终于被他找到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十几个许愿瓶,他用力揉额头,自己折一个星星都很费劲,这么多个三千三百四十四,那个男人要折多久? 陈时的笑声从视频里传出来,目光温柔,“找到袋子了吧,你一直很聪明,我知道的,你要是勤快点,搞不好是你养我。” 黄单没拿袋子里的许愿瓶,他写了个小纸条进去,希望不管是原主爸妈,还是陈时的爸妈,都别把许愿瓶丢了。 即便是离开了这个世界,黄单也希望这些瓶子都好好放起来,一个不少。 “张舒然。” 黄单的思绪骤然回笼,他看过去。 视频里的陈时喊了一声,又不说话了,他从画面里消失,又回来,眼睛发红,“你一定不知道吧,我这人特贪心,想跟你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黄单说,“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陈时用你双手盖住脸,狠狠搓了搓,开口时的嗓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喂,张舒然。” 他又喊了声,“我爱你。” 这是录像的结尾,也是陈时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全部。 黄单无奈,“你藏的这么隐秘,不怕我在走之前都发现不了吗?” 录像从头开始播放,陈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黄单叹口气,他取下胸前的小瓶子,把里面的骨灰倒在手里,一点点舔干净,“好了,我们在一起了。” 那天黄单一直坐在桌前看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在陈时每次说“我爱你”的时候,会说上一句“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个世界分开的很突然,这次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算是温馨一点了,是的吧。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86章 风花雪月 黄单回来了。 冬天的雨持续不停,雨水漫过窗台, 顺着冰凉的墙壁流淌, 在亲到地面时发出滴滴答答声响, 台灯亮着,光依旧温暖。 黄单人坐在桌前,手里拿着2b的铅笔,右手靠近小手指的位置沾的铅笔灰还在,他在椅子上坐着,没有动过,却已经在分秒里过了十年。 这种体验不能拿出来与人分享, 势必会收到异样的目光,也会被当成精神分裂者, 用可怜又同情的态度提议去看医生, 越早看越早, 还会安慰两句, 别担心,坚持配合治疗, 会好起来的。 黄单的眼脸动了动, 眼球有些干涩, 不太舒服。 桌上的速写本摊开, 纸上画着半身像,轮廓细化了三分之二,棱角分明。 黄单把铅笔随意一丢,也不顾手上的铅笔灰, 就抹了抹脸,身子后仰着靠向椅背,眼皮阖上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寂寞。 一切都是从莫名其妙的穿越开始的。 起初黄单只当是一个小插曲,一个梦,微不足道,完成任务回来就行了,不用花费心思去在意,他掌控着自己的人生,是个喜欢把前面的路都规划好的人,就像笔下的设计图,透着严谨和苛刻,决不允许哪根线条有一丝的偏差。 即便在无意间留下一点痕迹,黄单也会很快发现,毫不犹豫的将其擦掉。 所以黄单认为,他在回来后,生活会按部就班,不会有半点的变化,可他估错了,生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人的情感是一次一次往上累加的。 等到黄单反应过来,累加的高度已经把他压住了,他会永远都被压着,推不开,动不了,唯有去拥抱。 黄单踢掉拖鞋,腿放上来,曲着抱在怀里,他耷拉着脑袋,没什么精神,却不想睡。 还能不能见到?是不是不会再穿越了? 黄单不知道,关于这个穿越的故事,开始和结束一直都不在他的控制当中,对他而言,每次的重逢,都是意外的惊喜。 至于每次的死别,黄单的心情都无法形容,他并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的再见。 过了许久,黄单重新拿起铅笔,他看一眼速写本上的画,男人的眉头微微皱着,眉眼凌厉,一副要教训他的样子,眼睛被他画成了双眼皮,是他在穿越前出现的一个小失误。 黄单记得,他就是在找橡皮擦的时候看到了周娇娇的手。 理了理思绪,黄单在旁边拿了橡皮擦,把男人眼皮上多出来的两条线擦掉,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专心的继续画了起来。 半身像完成时,已经快零点了。 黄单把速写本合上收进抽屉里,没有他的吩咐,管家不会乱动他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 离开书房回了卧室,黄单没有立即躺到床上,他去卫生间打香皂洗手,流进水池里的水混着铅笔灰,溅的周围都是。 黄单抬头看面前的宽镜子,他的唇角微翘,镜子里的人在笑。 不需要模拟参照物就能笑了,尽管还不能流露的自然些,但跟以前相比,已经不会那么生硬,虚假的让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黄单抬起湿答答的手,把额前的黑色发丝往后捋,他看着自己这张脸,跟年纪不太相符,明天的同学聚会上,免不了会被拿来说上一番。 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黄单把水池清理干净了出去,他准备去客厅的酒柜里那瓶酒,结果刚走到客厅,就惊动了感官异常敏锐的管家。 客厅里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黄单眯了一下眼睛。 宋闵穿着黑色长衣长裤,衬的双鬓那两抹白越发明显,他诧异的问,“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黄单说,“我失眠了。” 他浑然不觉自己声音里的低落,还有几分无奈跟委屈,像是一个遇到了让自己感到困扰的事情,怎么都办法解决,在跟家长哭诉的小孩。 宋闵眼底的诧异更浓,他走近些,把青年翻起来一块的袖口整理了一下,“牛奶没喝吗?” 黄单说,“喝了的,还是睡不着。” 宋闵皱皱眉头,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因为这个动作,看起来会很严厉,而他说话时的语气却很平和,甚至听起来有着溺爱的味道,“那少爷是饿了,还是渴了?” 黄单说渴了,“你去酒柜里拿瓶拉菲给我。” 他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时间,没工夫醒酒,“算了,还是给我到杯开水吧。” 宋闵什么也没说,只是卷起衣袖,露出的手臂肌||肉紧绷,他从冰箱里拿了个柠檬去厨房,等杯子里的水温度合适后,将柠檬切开,放两片进去。 黄单站在阳台,他将正对着自己的那扇玻璃拉开一半,一股湿冷扑面而来,在他的视野里,雨幕跟黑夜纠||缠在一起,短时间内是撕扯不开的。 肩上一沉,一件外套搭上来,黄单打了个喷嚏,人转身回了客厅。 宋闵把玻璃窗关严实,他看着窝在沙发里的黑发青年,眉间的纹路没消失的迹象,反而更深。 黄单喝了口柠檬水,身子压着外套,睡袍有点乱了,他也没管,百般无聊的拿着遥控器换台,总觉得今晚的时间过的很慢。 宋闵从卧室里拿了双灰色的棉袜过来,微弯下腰背,手握住青年的一只脚,掌心揉揉他冰凉的脚趾,为他穿上袜子,细心地把袜筒往上拉拉,又去握另一只。 整个过程中,宋闵都没有言语,似乎是在做着该做的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黄单也没说话,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从头到尾的调了一遍,没找到感兴趣的频道,大多都是电视剧重播,“零点以后没有新闻吗?” 宋闵说,“可能是吧。” 黄单知道管家平时已经睡了,不清楚这时候的电视节目,他放下遥控器,沉默着喝水。 宋闵走到青年身后,手按揉他两侧的太阳穴。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朝夕相处了几十年,宋闵对青年的习性了如指掌,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指腹一下一下按着揉动。 黄单的鼻息间多了舒服的声音,他放下水杯,眼皮渐渐往下坠。 迷迷糊糊的,黄单的耳边响起声音,在喊他少爷,他的意识浮不上来,没能给出回应。 早上六点半,宋闵来敲门。 黄单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又是什么时候被管家扶到了卧室的床上,他听到敲门声就醒了,头痛欲裂,说明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这在现实世界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在床上躺了五分钟不到,黄单换掉睡袍去卫生间里洗漱。 客厅的那台留声机放着老歌,咿咿呀呀的,音质饱满而又动听,每个音里面都藏着那个年代独有的韵味。 黄单吐掉牙膏沫子,拧开水龙头冲冲,他听着老歌,听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感觉,好像人生被放在巨大的器皿里面,杂质会往下沉淀,剩下的都是纯碎的东西。 等到黄单出去时,留声机的唱片换了,变成国外的抒情歌。 宋闵清晨去买菜,回来做早餐,中西都很拿手,他做好了手里的事情,会看一份当天的报纸,等上十来分钟就去喊人起来。 每天都是如此。 黄单从小就不喜欢吃蛋白,他的盘子里放着两个蛋黄,面前是碗小米粥,几盘可口的小菜,一叠冒着热气的蟹黄包。 宋闵发现青年的精气神不怎么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少爷,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黄单没遮掩,直白的承认,“有。” 宋闵摆出倾听的姿态。 黄单把小半碗粥往前推推,放下筷子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宋闵怀疑自己听错,“嗯?” 黄单拿帕子擦嘴,他刚起了个头,就掐了换一个,“这么多年了,在我的记忆里,没见过你请朋友或亲人到家里来,也没看你跟外界有过多的联系,你总是一个人,会不会寂寞?” 宋闵说,“不会。” 黄单侧头看过去,“为什么?” 宋闵低眉垂眼,面容严肃刻板,“因为有少爷。” 黄单的视线落在男人发白的双鬓上面,“我读书的时候白天上学,回来吃个饭就去书房里待着,不是看书就是做题,毕业后白天上班,晚上还是吃个饭就去书房,周末也在处理自己的事,我们一天下来,可以交流的时间很少。” 宋闵说,“够了。” 如果是没有经历穿越的黄单,他连问都不会问,因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叫寂寞,更不会去关心别人,可现在的他问了,对听到的答案也很不能理解。 宋闵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少爷有喜欢的人了?” 黄单这次还是没有遮掩,他点点头,“嗯,我有喜欢的人了。” 宋闵的眼皮撩了撩,又垂下去,他似乎是一个老父亲,担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情窦初开,会被人欺骗,让自己受伤,“那她喜欢少爷吗?” 黄单说,“他也喜欢我。” 宋闵又一次撩起了眼皮,却没垂下去,而是停在青年的侧脸上,“两厢情愿是很难得的缘分,少爷可以找个时间把人约到家里来。” 黄单不说话了。 宋闵说,“如果女方不方便,少爷可以等一等,有合适的机会再提,不要让对方在与您交往的期间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女方?黄单的眉头动动,“他跟我一样。” 宋闵问,“少爷您说什么?” 黄单笑了笑,“我喜欢的是一个男人。” 宋闵的瞳孔缩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青年唇边的一抹笑,还是他喜欢男人这句话。 黄单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发现意义不大。 这就像是在说一个梦,哪怕描述的再详细,也拖不到现实中来。 短暂的静默过后,宋闵已经恢复如常,他迈步走上前,欲要收拾餐桌,耳边是青年的声音,“我来吧。” 黄单发现男人没动,他感到新奇,“你在发呆?” 宋闵问道,“少爷从来没提起过喜欢谁,什么时候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 黄单摩||挲几下手指,如果以现实世界来说,就是在从小区到家的这条路上,要以穿越过去的世界来算,几辈子前的事了。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不会错的。” 宋闵收着碗筷,“少爷,您去客厅歇着吧。” 黄单确定,管家在生气,他扫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约人到家里来的前提,是知道人在哪里,有没有这个人,目前黄单一无所知。 同学聚会在下午三点,这才上午八点多,群里就聊的昏天暗地,化妆品,项目,地产,股票,奢饰品,家庭,宠物,孩子……什么都聊。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把初恋这件小事给抛了出来,在各种表情包的空隙里,互相嘲笑为谁为谁狂的傻逼时光。 黄单打开群的时候,群里正聊的兴起,有两个女的正在肆无忌惮的谈他,丝毫不在意他这个当事人。 那些人都把群名片改成了自己的真名,黄单看了看,只有个别一两个对的上号,其他的都不知道谁是谁。 钱梦:少爷的情书都能论斤卖了,我要是他,就会把情书都拿麻袋装起来,毕业后拿去卖了,怎么着也能卖出一杯奶茶的钱吧。 陈燕:没写过情书的人不知道情书有多难写,真的,有个错别字就要丢掉重新写,写完了会检查好几遍,比写作文要认真多了,而且还会傻逼逼的念出来。 钱梦:可不是,当年谁没干过这事啊。 陈燕:我觉得少爷估计一封情书都没拆开看过,喜欢上他的人多可怜啊,长的没他好看,成绩没他厉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白被拒绝,受打击是小事,搞不好能留下心理创伤,自卑到骨子里去,还好我有我家大宝。 钱梦:大宝?还天天见呢,也不知道当年谁把庄子孔子老子的脸都改成了少爷,上课的时候趴着看他的后脑勺,那叫一个望眼欲穿。 陈燕丢过去一个便便的表情包:我去,要死啊你,等着,下午不见不散! 群里出现几个深有感触的,她们不嘲陈燕,相互回忆回忆年少时期的那些梦,每个标点符号里面都是一股子“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儿。 男的看不下去,酸溜溜的说小少爷有什么好的,动不动就哭,不就是长的漂亮一点,学习强了一点而已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几个出人头地的,都称老总了,说下午看看小少爷在哪儿混,住哪个地段,座驾是什么,明摆着是想借机耍耍威风,仇倒是没有,怨肯定有,自己喜欢的人追在对方屁股后面跑,却被当做空气,能不怨吗? 同学聚会不是年年有,那小少爷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逮着他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不把他灌醉是不会罢休的。 群里被女生们的“我不说话,我就静静看你装逼”这个表情包刷屏了。 吴芳:少爷不会在窥频吧? 这回大家伙的想法都很一致,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放心好了。 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当事人真在窥频。 黄单端起酒杯抿一口红酒,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他变了,现在竟然会看这种毫无营养的群聊,明明是在浪费时间,却还是看了。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黄单没接,第二次响才去接了,“喂。” 那头没有声音。 黄单看看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他又问,还是没有情绪的声音,“请问你找谁?” 嘟嘟声传入耳中,对方挂了。 黄单也没在意,只当是有人答错了,他习惯的清空通话记录,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人去了书房找本书窝在角落里翻看起来。 宋闵看看沙发上的手机,没去碰,他拿了吸尘器打扫卫生。 黄单正看着书,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响,他立刻放下书走出书房,看到男人在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 宋闵说,“杯子碎了,少爷别过来。” 黄单没走,站一边看男人一片片的把碎片都扫进簸箕里面,奇怪,怎么觉得他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昨晚回来还没有。 宋闵收拾的很仔细,连沙发都搬开了,生怕有一小片没发现。 黄单的手机又响了,是事务所的同事,他往书房走,边走边跟那头商讨图纸的修改问题。 吃完饭后,黄单睡了半小时的午觉,他看看时间,洗把脸就准备出发。 昨晚回来到现在,黄单还在家里,他心想,穿越之旅应该已经结束了,生活还得继续,工作也忙,手里刚接了个项目,下个月恐怕还要出差一趟。 忙起来挺好的,没时间胡思乱想。 黄单的思绪回笼,一杯温水已经见底,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头有点疼,可能是感冒了。 宋闵拿出早就熨烫平整的西装递过去,“少爷,需要量一□□温吗?” “没发热,我回来睡会儿就会好的。” 黄单换上西装,站在穿衣镜前一颗颗的扣着扣子,他扣完上面那颗,把衬衫领子整整,接过管家递的领带。 宋闵为他抚平领口的细微褶||皱,“少爷晚上回来吃饭?” 黄单说,“回来。” 老同学在电话里说晚上会玩通宵,他不行,疯不起来。 宋闵去阳台把皮鞋拿过来,将鞋垫放进去,确定都铺平了,就蹲下来给他穿上。 黄单看着男人弯下来的腰背,“我三四岁的时候,你把我抱在腿上帮我穿鞋,十几岁的时候,你蹲着帮我穿鞋,现在我差两个月就三十了,你还给我穿鞋,你一直在把我当小孩子,我会长不大的。” 宋闵不做任何回应,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黄单等男人站起来,身子拉直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时候,他抬手在对方一边的鬓角碰碰,“你老了。” 宋闵把大衣给青年穿上。 黄单看他给自己整理大衣,抿抿嘴说,“我以为人生只要明确目标,顺利完成就可以了,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我每天早晚都会见到你,却连你是什么时候老的都不知道。” 宋闵听着青年反省的语气,额角轻微鼓动,那不是欣慰,是愤怒,像是在对那个教会对方成长的人极其反感,他一言不发的替对方打开门。 “路上开车慢点。” 黄单把下巴塞在围巾里面,手拿着车钥匙出门,“晚上我回来烧饭。” 门关了,宋闵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回过来神。 就在黄单把车开出小区的时候,有个老同学的微博更新了,照片上是一大片的玫瑰园,后面是座城堡,配着三个字:我来了。 群里本来在汇报行程,出发了,到哪儿了,还有多久能到,你们到了没有之类的话,微博出来后就一下子炸开锅,都在聊国外回来的那位。 可能是少年时的友谊,跟工作后接触的会有不同,没那些顾虑和算计,他们一个个的还是那副视若无睹,大大咧咧的样子,说真没想到当年倒数前三,打架逃课样样第一的小混混竟然在多年后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 要么怎么有一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这还只是三十年的十分之一多一点点,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过微博的主人却没什么回应,似乎就只是闲得无聊,随手发了个微博。 周末,路上有点堵车。 黄单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车里放着那首《十年》,他的心境无法形容,想想还是关掉了,怕一不留神发生意外,害人害己。 大家约在茶楼集合,喝个下午茶,再走下面的节目,有的带了家属,有的抱着旧情复燃的心态去的,各有心思。 半小时后,黄单把车停在路边,他下了车,往前面不远的超市走去。 超市里的人很少,只有两三个在货架前游荡,要么是选择困难症,要么就是可买可不买。 黄单买东西,都是先想好了,过去直接买了就走,不会在选择的时候浪费时间,他进超市拿了想要的一瓶矿泉水,一瓶绿茶,一盒口香糖,从皮夹里拿了张五十的纸币。 柜台的营业员是个小姑娘,她问需不需要袋子。 黄单说要一个。 小姑娘把水跟口香糖装进袋子里,她接过五十的纸币,手捏捏判定了真假,说了稍等,就低头在抽屉里找了一把零钱。 黄单垂眼去接,耳边不是小姑娘嗲嗲的声音,是个男低音,“这是一万,你只要在一个月内抓到聂主任不检点的行为,再尽快告诉我,事成之后还有一半。” 随着那个声音,黄单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不是一把零钱,是一个被报纸包住的长形东西。 黄单愣了愣。 他以为不会再穿越了,没想到还有。 “怎么,没见过这么多钱?” 穿一身深紫色西装的男人叠着腿,手里夹着根雪茄,“你好好干,把事情办的漂亮些,管好自己的嘴巴,别犯蠢,大家相安无事,这钱能让你在t城横着走上一段时间。” 黄单的余光扫向四周,发现自己在一辆车里,大概是出于保密,前面的司机不在,车里除了他,就只有身边的西装男人。 手背上一疼,黄单的神经末梢猛地一颤。 男人的手用力,把雪茄重重碾了一圈,“家里的长辈没有教育你,长辈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开小差吗?” 黄单的手一缩,雪茄烧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疼哭了。 男人看到青年哭出声,他错愕几秒,一脸的厌烦,赶苍蝇似的抬手挥挥,“拿着钱滚下去!” 黄单刚打开车门下车,不远处的司机就被喊了回来,旁边的奥迪扬长而去。 疼痛感来的强烈,让黄单没办法思考,他走到梧桐树底下蹲着,脖子上的青筋突起,嘴唇哆嗦,哭的停不下来,太疼了。 有个年轻女人骑着自行车路过,她见状就停下来,“同志,你这是怎么了,要紧吗?” 黄单摇头,说不要紧。 年轻女人在大褂里面摸摸,把一块手帕递过去,“你看你,鼻涕都出来了,擦一擦吧。” 黄单也没嫌弃,接过手帕道谢,就侧头去拧鼻涕。 年轻女人靠着自行车,伸手理理齐肩的短发,好奇的打量着还在哭的青年,这一细看,她觉得有点眼熟,再看看,认出来是陈家的老幺。 这人没什么本事,就会惹是生非,害他大哥丢了红星厂的名额不说,还让他二姐在文工团里被笑话了好一阵子。 年轻女人看青年拿着自己的手帕擦鼻涕眼泪,就气道,“把我的手帕给我!” 黄单没听清,他抬头,用一双流着泪的眼睛看过去,“什么?” 年轻女人看青年哭的样子实在是惨,八成是被谁打了,该,她咬咬唇,手帕脏成那样,不要了不要了,于是她二话不说就一蹬自行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黄单蹲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他把糊了鼻涕眼泪的手帕叠叠,洗了还能用。 风把梧桐叶吹起,跟着灰尘一起在半空飘舞,不顾他人死活。 这地儿的路很宽,看不到头,刚才的女人离开后,就没见什么车辆,连一只觅食的野猫野狗都没看到。 黄单吸一口气,他把脚边的报纸打开,里面是一摞一百的纸币,都是新钱,上面有四个头像。 “系统先生,你在吗?” 系统,“他不在。” 黄单把报纸重新包回去,拿着钱站起来,“是陆先生吗?” 系统,“是陆某。” 黄单跟陆先生在上一次穿越的世界里面已经接触过了,虽然没有达到朋友的关系,但很有安全感,他也不知道那安全感是怎么来的。 可能是公事公办的人在能力方面毋庸置疑,不会出什么纰漏。 系统,“黄宿主,现在请你接收此次的任务。” 黄单说好,他的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块任务屏幕,“为什么会有个印章?” 系统,“是任务发布者的签名。” 黄单说,“以前没有。” 系统,“这次的任务发布者是个老干部,行事作风比较不同。” 黄单,“……” 他再次去看任务屏幕,把视线从印章上挪向文字。 【聂文远的愤怒:上个月,我刚被调到红星厂没多久,侄女小薇被人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她的身子被玷污,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神志已经不清了,我要知道是谁干的。】 黄单看完没多久,任务屏幕就消失了。 系统,“有关原主的所有记忆已经全部输送完毕,黄宿主,有问题随时找陆某。” “我会的,谢谢。” 黄单一边接收脑子里的记忆,一边梳理,这副身体的主人叫陈于,十九岁,没读过什么书,几个月前才结束两年的劳改生活回来。 两年的时间,t城的发展很大,原主的哥哥姐姐都有知识,一个上过大学很有文化,一个会跳舞,谁都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跳到b城去,唯独他屁也不会,只会成天找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 原主是家里的老幺,宠的无法无天了,他从小就喜欢偷拿这个那个,还偷家里的钱,偷一次被发现一次,打完了还偷,屡教不改。 在原主跟几个朋友犯事,被找到抓起来的那天,他爸就气中风了,等他从牢里出来,他爸已经从家里搬进了坟包里。 原主被忽悠的要跟别人合开酒吧,手头上没钱,就被那个西装男利用,打算帮着对方坑聂主任,也就是任务的发布者聂文远,他的舅舅。 聂文远是原主妈的弟弟,不是亲的,是故交的孩子,因为故交一家出事,他们没出面搭把手,还在背地里推了一把,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们良心上过不去,才收养了故交的孩子。 红星厂是块香饽饽,原主他哥是大学生,想要个名额都很难,还被原主给搅黄了。 聂文远是新上任的主任,有多少人想托关系巴结他,就有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那个位子上有刺,很不好坐,一个不慎,就会把自己刺伤了。 黄单搜搜着原主的记忆,知道那个西装男叫王明,是t城的富商,跟聂文远有仇,在一堆想让他身败名裂的人里面,他排第一个。 这个年代,个人作风非常重要,稍有一点问题,就会被唾弃的抬不起头,跟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 所以想整垮聂文远,就要从他的作风上入手。 这种事得是能接触到聂文远的人才能做,原主好歹是他的外甥,脸皮厚,努把力不是难事。 至于任务中提到的小薇,是原主妈亲妹妹的女儿,她是所有小辈里面,跟聂文远最亲的一个,是个非常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黄单暂停梳理记忆的工作,他低头看自己一身的穿着,白背心外面是件白衬衫,很随意的敞开着,下面是条藏青色的裤子,没系皮带,松松垮垮的,穿出了一种颓废感。 他不懂原主追求的时髦。 正值八月,黄单没闻到桂花香,只感觉灰尘黏在口鼻上面,很不舒服,这里很偏僻,他根据原主的记忆知道是什么地方,却不知道怎么回去。 黄单蹲回树底下,他想了想就把白衬衫脱下来,把钱跟报纸一起塞进去,抱在了怀里。 这笔钱在他的现实世界,连一个月的工资都远远不够,可是在这里,一万就不止是一万了,要翻好几倍。 太阳落山,一大片火烧的红铺散了出去,把黄单的脸都映的发红。 黄单站起来活动手脚,后面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小于,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赶紧回头,知道来人是邻居马大伯,一直很关照原主一家,尤其是在原主爸去世以后,更是三天两头的往家里跑。 脑子转了转,黄单说了个借口,“我跟人约在这儿,对方没来。” 马大伯推着自行车靠近,“都这会儿还没来,铁定是有事耽搁了,快回去吧,你妈正在屋前屋后的找你呢!” 他见青年没反应,就伸手拍拍,“犯什么傻呢,大伯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还好的很,带你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上去吧。” 黄单坐上自行车后座。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坐自行车,说不新鲜是假的,屁股不硌也是假的。 马大伯看了眼青年怀里的衣服,“小于,晚上凉,你把衣服穿上,手抓着后面,别摔了。” 黄单说穿上热,“没事的。” 马大伯从小看着青年长大的,知道是听不进去劝的性子就没再说,他脚踩着自行车,迎着夕阳往前骑。 黄单很快就知道马大伯是在吹牛了,“大伯,你我来骑吧。” 马大伯的气息很喘,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大声说,“这山坡难骑,你、你骑不动的。” 黄单说,“我们轮着骑,能轻松点。” 马大伯一寻思,就把车给听了,他拽起褂子擦擦脸上的汗水,热的脖子跟脸都是红的,难为情的说,“小于啊,这事你回去别跟你妈说,让她知道大伯带你都带不动,还不得笑话死大伯。” 黄单答应了。 他不会骑车,原主会,手握住车头,脚踩着踏脚板的时候,身体的重心就在同一时间调好了。 山坡的一段路把黄单累的浑身都是汗,跟水里捞出来的差不多,他眨眨眼睛,一滴汗从睫毛上滴下来,“大伯,我不行了。” 不行就说不行,黄单不会死要面子活受罪。 马大伯的面部抽了抽,他还没缓够呢,“上那边歇会儿吧。” 一老一小坐在地上喘气,汗如雨下。 黄单的钱在自行车的篮子里面,那篮子破破烂烂的,勉强还能兜住。 歇了一会儿,俩人再次赶路。 慢慢的,就有其他车辆出现了,偶尔有一辆汽车喷着尾气路过,夹在自行车的队伍里,很醒目。 那是发达了的标志。 黄单回到住处,跟马大伯打了招呼进门,他刚跨过堂屋的门槛,就听见左边挂着帘子的屋里传出歌声。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不知道是哪个电视剧开播了。 黄单没多待,他先凭着记忆去原主的屋子,快速拿掉外面的衬衫,把报纸跟钱塞进床底下,为了安全起见,还把里面的破皮箱子拖出来挡着。 确保不会被发现以后,黄单把汗湿的脸埋在衬衫里面,使劲擦擦就丢到床尾,抬脚去了左边的屋子,发现里面有两男一女。 女的是原主的二姐陈小柔,她长发披肩,身上是件碎花的连衣裙,外面配着件白色线衫,温婉端庄,气质很好。 陈小柔脸朝着一台14寸的小彩电,里面正放着宫廷剧,喊着什么皇阿玛,她看的津津有味。 黄单看向两个男的,年轻的是原主大哥陈飞,长的人高马大,一表人才,边上的男人是原主的舅舅聂文远,衬衫扎在长裤里面,背对着他站着,头发剃的很短,后面往上搓,脖子修长,身姿挺拔硬气。 察觉到黄单的目光,聂文远转过头,面有桃花,眉眼很深,五官可以衬得上精致,却因为那身稳重端正的气质,导致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他是个正派的人。 黄单喊了声,“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累,写短了点。 第六个世界开始了,年代就不直接写了,那时候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有关厂里的都是大人的故事,明天见明天见! 第87章 风花雪月 黄单喊完那声舅舅以后,聂文远只是昂昂首, 就偏过头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的小燕子正在飞檐走壁, 把皇宫闹的鸡飞狗跳, 太监细着嗓子喊一声皇上驾到,令妃娘娘驾到,她那双大眼睛立刻狡黠的一转,人嗖地一下闪进了假山里面,身形很是矫捷。 皇上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吩咐大内侍卫进假山里面抓人。 黄单看着看着,发现还挺好看的, 他靠着门,跟其他三人一块儿面朝着电视机, 目不转睛。 在黄单的记忆里, 这是他第一次盯着这么小的彩电看电视, 看的还是一部宫廷剧, 有幽默风趣的片段,也有儿女情长的情节。 原主的视力很好, 下方那么小的字黄单都能看得见, 一切都掐的很准时, 小燕子刚被逮着就出现了广告, 他打量这间屋子,是原主爸妈住的。 这是个万元富的年代,谁家能拿出来一万,就跟富这个字挂上了勾, 穷的穷死,富的已经富到滴油。 说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贫穷的人,从而达到共同富裕,可是贫富差距正在渐渐拉开,再也很难追上。 原主的家境不错,是这前后左右第一个盖楼房的,也是最先买的彩电,要是他爸没中风去世,家里的积蓄只多不减,还能更好一些。 屋子里的家具全都是木头打的,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衣橱上面放着两个红皮箱子,是原主他妈结婚时买的,上面盖着一块破床单,挡着灰。 屋子里的电视柜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下面有一面玻璃,里面零零碎碎的放着很多东西,玻璃上贴着全家人的照片,陈小柔的最多,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也很爱美,越大越好看,手长腿长,随便摆个姿势,都赏心悦目。 黄单亏了原主的好视力,把照片一张张的全看仔细了,发现了少年时期的聂文远,他穿了身军装,模样端正,站姿笔直笔直的,像一棵松树。 其实少年聂文远跟面前这个有很大的区别,不过眉眼间的正气没变,所以黄单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并且在一大堆的照片里把人给揪了出来。 黄单回想这次发布的任务,受害者是小薇,任务是找出谁qj了她,让她失去清白之身,自己和家人都蒙羞,还被赶出文工团,导致她精神受刺激,疯了。 作为任务发布者,也就是小薇的舅舅聂文远,他应该不在嫌疑人当中,但是陈飞陈小柔两兄妹……不好说。 黄单搜过原主的记忆,知道小薇比陈小柔小两岁,也是从小就很喜欢跳舞,在舞蹈方面极有天赋,而且她嘴甜,爱笑,开开心心的,很讨人喜欢。 最近几年,亲戚们都夸小薇跳的好,逢年过节在一块儿吃饭,就让她跟陈小柔出来跳个舞,免不了会拿她们作比较。 陈小柔是个骄傲的人,她气质好,舞蹈基础出众,是t城男孩子心目中的白雪公主,走哪儿都是焦点,绝不会喜欢有人跟自己并肩的这种感觉。 至于陈飞,他上个月偷偷摸摸的出去见小薇,表兄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当时已经很晚了,原主跟狐朋狗友散了伙回来,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他喝的有点多,也没走过去看个情况。 事后原主找过陈飞,其实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就想问问,陈飞承认了,说是一个同学在追求小薇,小薇拒绝了人家,他被同学求着去给对方说说好话,就是那么回事。 事就因此翻篇了。 黄单记得,小薇出事也是在上个月。 广告结束了,小燕子那声皇阿玛喊的惊天地泣鬼神,黄单的思绪被迫拽了回来。 “小燕子这回又要被打板子了。” 陈飞开了口,声音温润,跟他人高马大的体型不匹配,“小柔,你不是说香妃这集会出来吗?怎么还没见着人?” 黄单不知道香妃是谁,应该是个身上有香味的人。 听陈飞那么问,陈小柔拿葱白的手指拨弄拨弄长发,说不知道,“昨晚的预告里是那么放的。” 她扭头,似乎这才发现了门口的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话一问,陈飞也把脖子往后扭,一脸跟陈小柔差不多的表情,眉头还皱了皱,“回来了怎么也不说话?舅舅在这儿呢,你不知道喊人吗?” 黄单,“……” 聂文远发了话,“他刚才跟我打了招呼,是你们看电视看的太入迷了。” 这话一出,黄单就洗清了冤屈。 陈小柔扭过头继续看电视,“陈于,你去堂屋茶几的铁罐子里抓几把花生过来。” 黄单直接把铁罐子都端进屋里,“姐,搁哪儿?” 陈小柔的眼睛没看他,看着电视呢,白净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耐烦,似乎多说一句,都怕被传染到恶性,“给舅吃,你拿我面前干什么?” 黄单没说什么,只是把铁罐子递给聂文远,“舅舅吃花生。” 聂文远把手伸进铁罐子里面,拿了一颗花生剥开,“几天没见,小于乖了啊。” 黄单的眼皮一跳,他没出声,陈飞倒是笑了起来,挺好听的声音配着那笑脸,就多了股阴阳怪气的味儿,“舅舅,他要是学乖了,那太阳一准从西边出来。” 陈小柔也笑,“天上还能下红雨。” 聂文远把花生壳放到桌上,拍拍手上说,“是吗?要换平时,小于这会儿已经把铁罐子丢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下子陈小柔跟陈飞都去看黄单,“陈于,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黄单摇头,“没有。” 显然没人信,原主的可信度早就成了负数。 黄单感觉到了,原主的哥哥姐姐都很排斥他的存在,原因挺多的,小时候是他最受宠,明明是老幺,完全可以穿他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家里却还要给他买新衣服穿。 等到原主长大了,在外面从早到晚的混,哥哥姐姐就更不喜欢他了,大概是觉得他不长进,只会拖累人,给他们丢面儿。 光是听人说“陈于是你弟弟吧”,似乎就很丢脸。 还有就是陈小柔写信交笔友的事儿,很不走运的被原主给知道了,没少捉着这个小把柄找她要钱,有事还让她给兜着。 原主这个人身上有很多人的影子,年纪不大,却很复杂。 有次陈小柔在被混混们堵在墙角调||戏,原主跟陈飞都看见了,陈飞顾虑的多,选择跑去找人,没有以身犯险。 原主没跑,而是冲上去跟那几人干架,浑身是伤的带走陈小柔,还咧嘴对她笑,说没事儿。 这种事不少,却没一个人记得。 原因在于原主玩世不恭的性子,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惹是生非的小流氓样儿让人反感。 黄单抿了抿嘴,他沉默不语,屋里的气氛变了。 陈飞看着自己的弟弟,拿出了为你好的姿态,“你要是闯了什么祸,就老实交代,正好今天舅舅也在,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黄单的那句“真没有”在舌尖上蹦了几下,他想起来那一万块钱,默了。 王明那人是个炸||弹,早晚要炸掉,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铁定不会让原主有好日子过,黄单得找个靠山才行,他把目光移向了聂文远。 “舅舅弄错了,小于还是不乖。” 聂文远说这话时并没有转身,他的嘴里还有花生,声音有点模糊,听起来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话。 黄单却知道,就在刚才短暂的两三秒内,聂文远发现了外甥在偷看自己的屁||股。 气氛更差了。 黄单后退着出去,这时候不适合跟聂文远交谈,会被训的。 院子东边的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子很大的油烟味,锅铲摩||擦大锅的声音不断发出,锅里不时有缕缕香味飘散。 聂友香生了三个孩子,女儿是跳舞的,将来要上电视,上春晚,在全国人民面前跳,她不让女儿学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活,想过让两个儿子学一学。 可老大的脑袋瓜子里都是书本上的知识,除了读书,别的根本不行,摔一两个碗没多大事,连着摔,家里哪儿受的了。 小的太调皮了,不是从哪儿抓一把土丢水缸里面,就是在锅洞边抓瘙目子玩。 聂友香是个要强的性子,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来,老伴去世以后,她有两次过度劳累晕倒在家里,要不是马大伯,死了都没人知道。 弟弟过来吃晚饭,聂友香不可能拿萝卜腌菜来招待,面子上过不去,她在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条鲫鱼,快两斤肉,还杀了一只公鸡。 聂友香把锅盖揭开,边盛鱼汤边冲外头喊,“吃饭了——” 不多时,几人围着一张木桌坐了下来。 桌子不稳,黄单这边的桌角下面垫着本书,还是晃,他端了饭碗夹菜吃,没有把手臂放到桌面上。 那盘烧鸡放在中间,里面有块状的黑褐色东西,当地人叫山粉圆子,虽然不是大鱼大肉,吃起来的味道却很不错。 黄单没吃过山粉圆子,他抱着好奇心夹一块吹吹放进嘴里,鸡汁的鲜味跟姜葱蒜的香味搅合在一起,全浸到圆子里面去了,软滑可口,油而不腻,他觉得很好吃,就一口气夹了好几块到碗里,埋头吃了起来。 聂友香说,“小于,你这孩子怎么光顾着自己吃啊,也不知道给你舅舅敬个酒!”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他去茶几上拿了个杯子,倒点凉茶冲洗过后就上桌,给自己倒了一小口白酒,“舅舅,我敬你。” 聂文远眼皮没抬,“坐下吧。” 黄单闻言就坐下来了,他抬眼看对面,发现聂友香的脸色不怎么好,陈小柔跟陈飞往他这里看了眼,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 此时此刻黄单才明白,聂文远说坐下是客气,他不能坐,得站着。 这种人情世故太复杂了,黄单不太懂,后面还有的学。 陈飞很懂,一口一个舅舅,在饭桌上跟聂文远天南地北的聊着,姿态谦卑有礼,知道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放,他很会把握分寸,是个聪明人,心思也多。 陈小柔说,“舅舅,我哥不光是知识过硬,实际操作也不在话下,厂里的那几个主管还没他厉害呢。” 这话题一扯出来,轻松的氛围就减少了一大半。 陈小柔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觉得她哥上过那么多年学,不需要从基层做起,他跟那些工人本来就不在一条线上,那是大材小用。 聂文远喝口酒,“脚踏实地的来,比什么都重要。” 陈小柔想说什么,被陈飞一个眼神给阻止了,他笑笑,“舅舅说的是,一步步的来,好好充实自己,才能厚积薄发。” 聂友香问道,“文远,你刘叔叔家的老三去b城搞什么皮包生意去了,把家里的老本全捎上了,你刘叔叔急的饭都吃不下,你看他家老三那生意能搞的起来吗?” “这方面我目前没有涉及,不好说。” 聂文远吃口菜,“生意场上充满了变数,有人能成为暴发户,有人做生意亏本,砸锅卖铁都还不清债。” “说的也是啊。” 聂友香哎一声,“老三带走老本,老二知道了,差点把家里的房子都给拆了,这事他找你说没说?” 聂文远点头,“说了。” 黄单边吃边听,把有用的信息都塞进脑子里,晚点再整理整理。 那老二名叫刘全武,他是聂文远的发小,俩人穿开裆裤的时候玩的来,有过两肋插刀,肝胆相照的交情,越长大,事就越过,感情也就不再单纯。 当年聂文远被分配到w城以后,刘全武在厂里上班,这些年也没混出个名堂。 现在聂文远调回来了,成了他的领导。 刘全武平时人还可以,就是好赌,年轻气盛的时候把两根手指头留在了赌桌上,那事闹的很大,整个t城传的沸沸扬扬,他咽不下那口气去找事,脸上多了一道疤,好好的脸破相了,帅哥成了丑八怪。 谁家小孩要去赌,家里人就搬出刘全武的大名吓唬小孩,说什么你要是去赌,也会跟他刘全武一样,这么一吓,大多小孩都会变老实。 有段时间,原主很崇拜刘全武,学他在自己身上纹纹身,左青龙右白虎,胸口还盘着一条巨龙,觉得自己特牛逼,可以刀枪不入了。 这几年,刘全武没整出过什么幺蛾子,本本分分的上下班,亲朋好友觉得他的赌||瘾戒掉了,黄单知道他在撒谎。 原主喜欢跟人称兄道弟,结识了一个道上的大哥,他从对方那儿听过刘全武的名字,一直赌着呢,从来没停过,迟早要搭上顶在脖子上的脑袋。 聂文远三十好几了,没老婆没孩子,他一直在忙着事业,没心思跟精力想别的。 刘全武的情况跟聂文远一样,也是老光棍一个,他不成家,不是因为事业,是没钱,有一点钱就拿出去赌,时进时出,到头来一穷二白。 黄单暂时把刘全武这个人圈了丢进嫌疑人里面,反正他现在也没掌握哪条明确的线索。 “小于,你发什么愣呢,妈让你给你舅舅倒酒,喊几遍了都不答应。” 聂友香的声音让黄单回神,他起身拿了酒瓶绕到上方,对着纹丝不动的聂文远喊,“舅舅。” 聂文远喝了一杯,面色淡定,眼睛却发红,“少倒点。” 黄单照做。 他这么配合,不说聂友香跟陈小柔陈飞,连聂文远都感到诧异。 肯定是闯了祸,不然不会这么老实。 聂友香不会在这时候抖小儿子的事情,那么做,搞不好这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下去,她说起正事,“文远,我跟小飞商量,让他跟同学也去b城发展,他死活就是不肯去。” 聂文远说,“小飞有自己的想法。” 聂友香是算着聂文远接一句“那就别去了,回头我给他留意留意工作”之类的话,哪晓得对方没顺她的意,把话头给堵住了。 陈飞低头吃饭,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单心想,这一家人坐在一张桌上,心思真多。 聂文远的筷子挑着鱼肚子上的肉吃,黄单的筷子也伸了过去,俩人的筷子头碰到了,又错开。 鱼肚子上那块肉进了黄单的肚子,因为聂文远在他前一步撤了筷子。 聂文远放下碗筷盛汤,“小于什么时候喜欢吃鱼肚子上的肉了?舅舅记得你小时候说那地方的肉不好吃。” 黄单说,“上次被鱼刺卡过,就改吃鱼肚子上的肉了,那儿没什么小刺。” 聂文远喝口鱼汤,“舅舅还以为你转性了。” “他要是能转性,老陈铁定开心的从地底下爬上来。” 聂友香叫大儿子去把锅里剩下的鱼汤盛过来,她把话题又拽回去,“文远,你帮着给小飞找个活儿吧,他这成天在家里没事干,我怕他闷得慌。” 黄单发现门口有一小块影子,是陈飞,他躲在角落里偷听。 聂文远似乎没看见,他拒绝的不快不慢,“姐,上头有人盯着,我很难办。” 聂友香忙说,“不进厂也没关系,只要能学到东西就好。” 聂文远把碗扣在桌面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跟火柴,“小飞的文凭摆在那儿,他的机会很多。” 聂友香说,“机会确实有很多,可没一个好的,不是去跟工人一块儿干活,就是跟我这个年纪的人待在一个办公室,到点上下班,能学到什么啊?” 她吃不下了,“文远,姐知道你门路多,能不能把小飞弄到机关单位去?你也是知道的,你姐夫不在了,家里全指望着小飞。” 说着,聂友香酒擦了擦眼睛。 聂文远擦了根火柴点烟,面容严肃,“他刚毕业,没有社会经验,不应该挑三拣四,还是要把心态放平衡。” 陈小柔撒娇,“舅舅,你就帮帮我哥吧。” 聂文远说,“你哥需要磨练。” 陈小柔在心里叹气,在她的记忆里,舅舅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原则性极强,没人能让他的决定有所动摇,她跟她妈交换了一下眼色,没再往下说。 门外的那一小块影子不见了。 黄单扒拉一口白饭,陈飞心里怨恨原主这个弟弟,不是他,事情就不会被搅黄。 饭后聂文远就走了,聂友香让大儿子送他。 陈飞在扫地,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心里头恨上了聂文远,好歹是一家人,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对方还是不当回事,难不成想要他们一家跪下来磕头? 聂友香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大儿子敢这么做,她看看站在院子里抽烟的人,“文远,我看小飞喝了不少酒,耳朵都不好使了,还是叫小于送送你吧。” 不等聂文远做出反应,聂友香就冲着厨房方向大声喊,“小于,你送送你舅!” 黄单正在里面洗碗,他擦了手出来,“好哦。” 下着雨,还不小,黄单跟聂文远一人一把伞,前后走在被雨水敲响的胡同里,周围没看到别人,街坊四邻这个点都在家里窝着。 黄单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小于,你想把舅舅送到家门口?” 他从伞下露出脸来,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胡同站在路口,不时有穿着雨衣的人骑自行车路过,溅起一片泥水。 聂文远夹走嘴边的烟,对着虚空吐出一团烟雾,气息里裹着酒气,“说吧,什么事。” 黄单一愣,“没事。” 聂文远手里的雨伞往下抬几分,视线落在小青年身上,没什么情绪的开口,“舅舅给了你机会,你不要,下次想要的时候,可就没有了。” 黄单说,“雨下的更大了,舅舅不如留下来住一晚吧?” 聂文远又把烟塞回嘴里,他单手插兜,目光已经挪向路对面,“舅舅开了车的。” 黄单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他抹把脸,把斜斜飞到脸上的雨水擦掉。 聂文远的皮鞋踩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回去。” 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声音,“舅舅再见。” 脚步一顿,聂文远转头,见着青年站在原地,手打着伞,神情认真又乖顺,他古怪的挑挑眉毛,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上了车离开。 黄单原路返回,到家时鞋里灌满了水,他站在屋檐下拖鞋,打着赤脚往屋里走,在半道被聂友香叫住了。 “你舅舅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 黄单的脚趾头动动,“妈,我回屋了。” 聂友香把小儿子拉住,“等等,你跟妈说清楚,下午在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真没事。” 聂友香是不信的,“这两天会一直下雨,你别往外头跑了,就在家里老实呆着,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 等小儿子回了屋,聂友香都没反应过来,她看看老伴的遗像,拿了抹布擦擦,“老陈啊,该不会是你托梦给小于了吧?你要是给他托了梦,就多托两回,让他改改性子,认真学一门手艺,将来也好过日子,你说是不?” 黄单冲了个凉水澡,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快速把褂子裤子穿上,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缓了缓才上楼。 陈小柔的房间在楼上,里面的空间宽敞,打扫的干净整洁,里面放着一架钢琴,是聂文远去年给她买的。 聂文远对侄女一视同仁,小薇那儿也有一架。 黄单走到门口敲门,里面传出陈小柔的声音,“谁啊?” 他放下手,“姐,是我。” 陈小柔好一会儿才开了门,她似乎是刚洗过澡,长头发还是湿的,“干嘛?” 黄单说,“有事想跟你说。” 陈小柔站在门口,不打算让弟弟进自己房间,“就在这儿说吧。” 黄单也不在意,他说着话,目光探究,“明天我们要不要去看小薇姐?” 陈小柔说,“没时间。” 黄单问道,“那后天呢?” 陈小柔面色不佳,“陈于,你存心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参加下个月的文艺汇演,我天天忙着练舞,今晚还是请了假回来的,哪儿有时间去看她。” 她蹙眉,“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根本不知道,团里的竞争有多激烈,有人巴不得我没功夫练舞,好来顶替我的位子。” 黄单说,“我是听说小薇姐的精神很不好,昨天差点从窗户那里翻下去。” 陈小柔把湿发往肩后拨,“谁遭遇她那种事,都好不了,依我看,还是少去看,让她静养比较好,免得再受什么刺激。” 她奇怪的说,“不是,陈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上个月小薇的事闹那么大动静,我们去她家的时候,你不去,说没空,现在竟然说要去看她,没发烧吧你?” 黄单说,“下午听人说了,觉得她挺惨的。” 陈小柔说,“人已经那样了,能不惨么?要换上我,是不会活下去的。” 黄单说,“姐,有人说是熟人干的,你说会不会是……” 陈小柔突然出声打断,“陈于!” 黄单本来还在考虑说个谁的名字比较好,没想到却那么快被陈小柔给呵斥住了。 陈小柔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大了些,她喘口气,“因为你,家里的事够多了,最近难得消停了下来,陈于,你管好自己的嘴,别在外面胡说八道,算姐求你了。” 黄单看着陈小柔。 陈小柔不想再说了,她丢下一句“我要睡了”,就关上了房门。 黄单转身下楼,去了对面的屋子。 陈飞的门是掩着的,应该是忘了关,他趴在床上看书,看的呼吸急促。 黄单推门进来,“哥。” 陈飞吓一大跳,手里的书也掉了下来,他见青年看过来,就慌慌张张的把书塞进枕头底下,“你走路没声音啊?” 黄单说,“是哥看书看的太认真了。” 他这话没别的意思,听在陈飞的耳朵里,就以为是对方看清了自己手里拿的书,故意在使坏,“大家都是成年人,看这方面的书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单问,“性方面?” 陈飞没想到弟弟这么直接,他面红耳赤,左腿架在右腿上面,“对。” 黄单说,“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飞当成是在嘲讽,没人知道,他羡慕弟弟,活的肆意洒脱,蹲过劳改回来也没怎么变,完全不把别人异样的目光和议论当回事,他就做不到。 说到底,弟弟是为了自己活,而陈飞是活给别人看的,这是他跟弟弟的不同之处。 陈飞把枕头底下的书捞出来往桌上一丢,“你看看,喜欢的话就拿去。” 黄单走过去翻翻,都是文字,不带插图,他不喜欢。 陈飞调笑,“怎么,看不上?” 黄单合上书,“很多字我都不认识。” 陈飞哦了声,“是哥考虑的不周到,下回有带图的再拿给你。” 他还架着腿,坐姿看着就很不舒服,“你不去睡觉,来我屋里干什么?” 黄单说,“我刚才上楼找过姐,想问她明天去不去看小薇姐,她说没时间,哥,你去吗?” 陈飞的反应比陈小柔还大,“不去!” 黄单眯了眯眼,“你也没时间?” 陈飞点头,一脸愁容,“晚饭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听见,舅舅顾全大局,说了不管你哥的事儿,工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着落。” 黄单说,“去看一下小薇姐花不了多少时间。” 陈飞把人往外面赶,“你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不知道小薇家在哪儿,想去就自己去。” “不过哥劝你一句,别没事给自己找事。” 门在黄单眼前关上,他揉了揉额头,上院子里的茅厕蹲着去了。 原主一家有蹲大号看书的习惯,旁边的墙上订了个钉子,挂着一个木头打的小筐,里面放着红楼梦,三国演义,故事会,安妮宝贝……挺杂的,都被熏出了股味儿。 黄单拿了本故事会,一边听外面的雨,一边翻看起来。 直到聂友香要用茅厕,黄单才从里头出来,腿是麻的,他走的慢,淋了一身的雨。 聂友香把小儿子肩膀的蜘蛛网弄掉,“妈以为你掉粪缸里去了。” 黄单后面没看故事会了,一直在整理思绪,他打了个喷嚏,“我去睡了,妈你也早点睡。” 聂友香的手在半空维持了好一会儿。 雨下了一夜,地上积了一层水,还在噼里啪啦的敲着,听着那响声,让人心里发慌,只怕是洪水要来了。 隔壁的马大伯大清早的就上了门,跟聂友香进屋里,好半天才出来。 黄单喝完最后一口粥,“大伯,怎么了?” 马大伯拿着鞋子在门槛上拍打,掉下来不少泥巴,“你刘叔叔下岗了。” 黄单蹲他旁边,“那全武哥……” 马大伯把鞋穿回脚上,他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时间啃噬的沟壑,“不好说了啊。” “你舅舅那里不用担心,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能吃得开。” 黄单看看院子里的雨水,“大伯,这雨能停吗?” 马大伯也看过去,他砸吧嘴,“停是肯定能停的,就是搞不好得把门槛给淹了。” 黄单心说,照这么下去,恐怕不止是门槛被淹,屋子都有可能。 十点左右,聂友香就把小儿子叫出来,“小于,去给你姐送饭。” 黄单顶着大雨骑车去了文工团,到那儿时全身都湿透了,他走一步,鞋子的水就往外渗, 有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迎面走来,她的身材很好,长的也很美,比陈小柔多了分灵动,“小于,你来给你姐送饭啊。” 黄单认出是陈小柔最大的竞争对手方芳,“嗯。” 方芳对他笑的明媚动人,“等着,我给你叫人去。” 黄单在走道里站着,陈小柔过来时,他的脚边已经出现了一滩水迹。 陈小柔把饭盒拿到手里,“行了,你回去吧。” 她扭头,见方芳站在后面不远处,还对她弟弟眨眼睛,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陈于,方芳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别再往她身上凑,讨不到好。” 黄单的头发上滴着水,眉毛上也是,他眨眨眼睛,“知道的。” 陈小柔也不管弟弟是真知道,还是在敷衍了事,她因为对方,没少被团里的人嘲笑,“你以后别来这儿给我送饭了,回去我会跟妈说的。” 黄单乐的轻松。 离开文工团,黄单回去换了身衣衫,趁聂友香在屋里睡觉,就偷偷去了原主常去的一个酒吧,那是t城最大的酒吧,生意一直最好,鱼龙混杂,能打听到消息。 原主混的开,里面的老板,服务员,没人不认识他。 黄单刚进去,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酒吧老板揽住黄单的肩膀,大金牙闪闪发亮,“小于,你小子昨晚怎么没来啊?” 黄单说雨下的大,不方便。 酒吧老板带他去一桌,“哥几个,这就是聂文远的侄子,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长的是不是像女孩子?” 桌上的酒瓶东倒西歪,那几个男的都喝大发了,说像,就是不知道摸起来的手感怎么样。 黄单拧拧眉心。 酒吧老板哈哈大笑,“你们他妈的可真敢说,这可是聂文远的侄子,手不想要了啊。” 他揽着青年,“小于你别在意,哥几个没其他意思。” 黄单说没事。 酒吧老板愣是看了他好一会儿。 那几人也就是随口说说,聂文远这三个字很有威慑力,足以让他们酒醒,谁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黄单绷紧的神经末梢放松,他心想,原主就是被摸的掉层皮,聂文远也不会在意。 酒吧老板忙的很,很快就被老顾客给喊去了。 黄单在人多的地方坐下来,跟他们一起仰头看电视,声音是听不清的,只能看到画面,是动作电影,这么明目张胆,说明酒吧老板背后有人。 一伙人看着动作电影,聊的是世界杯。 黄单虽然不喜欢运动,但他会去看体育类的报道,他听到几个熟悉的球星,罗纳尔多,欧文,齐达内,知道法国得冠,3:0胜巴西,罗纳尔多获得金球奖。 他叫了一瓶啤酒,两只耳朵都没闲着,嘈杂的声音一下都没断过。 这酒吧的生意好是有原因的,一是第一个开,二是点子好,找会唱歌的往台子上一坐,别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黄单走神的功夫,台子上的美女就换了,坐上去的是个男的,弹着吉他唱张宇的歌。 “那女的可真惨。” 有个声音被黄单抓住,他立刻侧过头去听。 “长的不是一般的水灵,可惜了。” “是啊,年纪那么小,多嫩啊,肯定能掐出水来。” “聂文远找了局里的人吃饭,事还不是照样没什么进展,要我说,悬了。” “你们觉得是谁干的啊?” “虽然那女的模样好,但能干出那种事,不止是缺德到没边了,心理还不正常,反正我顶多就是想想,真要我去干,我是干不出来的。” “我倒觉得不是心理正不正常的问题,这里面没准有什么隐情,别看那女的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难听的让人想把她掐死。” “真的假的,说来听听。” “上个月的事了,具体哪天我想不起来,我去文工团接我妹妹,那女的跟她表哥,也就是陈家的大儿子,他俩吵的厉害,那女的说他……” “说他什么?” 说话的小伙子站起来,“我给忘了,不行我尿急,先走一步。” 黄单跟了上去,一路跟去了红星厂,对方是厂里的人,直接就进去了,他被拦住,不得不报上了聂文远的名字。 第88章 风花雪月 黄单被带去聂文远的办公室,刚到那儿, 里面就传出杯子打翻的响动, 伴随着一道愤怒的吼声。 “文远,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真打算袖手旁观?” 黄单停下脚步,边上带他过来的俩人也停住了,一脸的挣扎,想听又不敢听。 那俩人挣扎了不到一分钟,就把好奇心给扔了,匆匆对黄单说了一句“你在这儿等着吧”, 就脚底抹油,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 生怕走慢点听到不该听的, 丢了工作。 黄单动动眉头, 他又一次从侧面了解到了聂文远的手段。 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人, 黄单的生活里除了工作上的同事,就是管家了, 他没有亲戚, 不知道那种相处是什么样子, 没体验过。 黄单搜过原主的记忆, 对他而言,舅舅一直是个很严肃的人,充满威严,他不敢在舅舅面前开玩笑, 羡慕可以坐在舅舅腿上撒娇的姐姐跟小薇。 从原主记事起,舅舅没跟谁闹翻脸,没跟谁动过手,也没跟谁亲近过,他唯一怕的就是舅舅,怕被教训。 只要原主一闹,聂友香就拿出舅舅来吓他,等他长大了,皮硬实了,仅仅只是个名字的效果渐渐减轻,人忙的很,也没时间上门亲自管教。 否则原主也不会跟几个朋友一起犯事蹲劳改。 黄单的思绪回笼,他往前走两步,耳朵几乎贴上了办公室的门。 一门之隔,刘全武的声音又响了,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你也知道,我哥把家里的老本全捞进自己的腰包里,一个人偷偷去了b城,现在我爸已经下岗了,我要是再丢了饭碗,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文远,我听说过你在w城的事儿,晓得你这些年混的好,结交了几个当官的,而且就凭你跟邱老板的关系,他也不会不买你的帐。” 黄单听到聂文远说,“政策改动了,现在正处于实施阶段,后面还有变数。” 刘全武又发了火,手握成拳头在办公桌上重重捶一下,“去他妈的政策,你聂文远在t城跟土皇帝有什么区别?想办个事,还不是动动手指头就有人替你去办?” 黄单抿嘴,聂文远不讲私情,只讲原则。 刘全武粗声喘气,“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老是赌||博,以前没少训我,你的那些大道理我听着烦,也听不懂,不过我那时候就看出来了,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觉得我沾上赌,一辈子就完了。” “文远,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经丢了两根手指头,脸上也多了道疤,这代价不低,从那以后我就戒了赌,这几年连牌都没怎么摸过,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我爸,还有老王他们。” 黄单没听到聂文远说话,只听到刘全武一个人在说,“你要是没时间跟邱老板碰面,跟他通个电话就行,或者给我写个介绍信,我进了新世纪那个项目,也能攒攒钱娶老婆,让我爸抱上大胖孙子,你说是不?” 办公室里安静了两三分钟,聂文远的声音响起,“小薇出事那晚,你在哪儿?” 黄单贴的更近。 刘全武第三次发火,情绪失控,满嘴脏话,“我你妈的,聂文远,你什么意思?怀疑到兄弟头上来了?” “小薇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去w城发展的这些年,还不是我护着她,上个月她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心里比你更不好受!” 聂文远说,“她跟你非亲非故。” 刘全武气的脸都青了,“聂文远,你这话是人说的吗?我们是兄弟,小薇是你外甥女,我能不管?” 他的眼睛充血,“有一年小薇跟家里吵架离家出走,是我接到了风声,连夜在t城的大街小巷寻找,把人给找到了带回家的,你知不知道,要是我跟她家里人一样,等着天亮再找,她已经被人给……” 聂文远说,“你没必要这么激动。” 刘全武冷笑,面上的肌||肉都抖了抖,“没必要?我他妈的肺都快气炸了,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读书人吗?就是你这样的,说话藏着掖着,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聂文远说,“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刘全武立刻就问,“你查到了什么?” 聂文远说,“你还没告诉我,那晚你在哪儿?” “跟你说了那么多,都是废话是吧?你要是怀疑我,就让人把我抓起来好了,反正你现在的本事大的很,也不把从前的兄弟放在眼里!” 随着刘全武的那声吼,里面的动静消失了,黄单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往门口来了,他在门打开前一刻跑开,人背过身站在走廊一头,气息微喘。 看到走廊的青年,刘全武的面色变了变,他挤出笑容,脸上的疤扭曲起来,越发的丑陋,“是小于来了啊。” 黄单转身,“全武叔叔。” 刘全武盯了几秒,他往办公室里喊,“文远,你外甥来了!” 黄单走过去,气息已经恢复如常,他的额角有细汗,藏在了发丝里面。 办公室挺大的,布置的严谨有序,桌上有个茶杯翻了,里面的茶水撒的到处都是,聂文远就坐在旁边,交叠着长腿,手里端着紫砂壶杯子,慢悠悠的喝茶,像极了一头休憩的老虎。 刘全武伸手揉青年潮湿的发顶,“小于,你什么时候来的?” 黄单捏了捏手指,他要说刚到,聂文远跟刘全武都会去找人核实的,说实情,他们会怀疑他在偷听。 就在这时,聂文远的杯子扣在了桌上,只是那个动作,就让刘全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你们聊。” 黄单侧过身,给刘全武让道。 刘全武和青年擦肩时,又揉揉他的发顶,“外面的雨下的很大,不在家好好呆着,没事瞎跑,也不怕被龙王爷给卷跑咯。” 黄单来的不是时候,也是时候,掌握了几个信息,一,聂文远对发小刘全武起了疑心,二,刘全武照顾小薇,俩人走的近,三,刘全武有隐瞒的迹象,四,聂文远在查小薇被害的事。 聂文远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腹部,指缝交叉着,“你到舅舅这儿来做什么?” 黄单在一两秒的犹豫过后,决定实话实说,从他在酒吧听到别人议论小薇开始说起,“我看着那人进的厂。” 尿急是借口,那人是意识到自己嘴快,说了不该说的,怕惹祸上身就借机离开,他哪儿也没去,直接来的这里,应该是某个车间的工人。 聂文远听着,眉头皱了皱,“看清他的相貌了吗?” 黄单点头,“看清了。” 聂文远一个电话过去,厂里的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包括食堂的厨子,门口的保安,连副主任跟厂长都在。 厂长对聂文远的态度很恭敬,也存着忌惮,他问聂文远,把大家都叫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话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黄单又一次见识到了聂文远的影响力。 聂文远的站姿笔挺,随时可以拿个皮尺过来靠量,他像是有一根绳子拴在他的头跟脚上,绳子一拉,绷的很紧,站在几个驼背哈腰的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指出来。” 知道话是对自己说的,黄单就认真的从第一排开始找,一排排的往后看,片刻左右,他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人面前,面色不怎么好。 “舅舅,人都在这里了吗?” 聂文远是不管这事的,他看了眼站在厂长身后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赶紧去一一核对,她把核对的结果报上来,“主任,大家都在。” 黄单小声对聂文远说,“我没看到全武叔叔。” 他的言下之意是,人并没有到齐。 聂文远回了办公室,留下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希望这个厂好好的,别让他们下岗。 厂长后脚走了。 他俩一走,副主任就清清嗓子,手一挥,“那就这样,大家都去忙自己的吧。” 几个车间的组长没走,七嘴八舌的向副主任打听,刚才主任那一出没头没尾的,挺奇怪,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副主任弹弹褂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抬着下巴开口,“时间是金钱,是生命,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是坚守岗位,把分内的工作完成!” 他脸上装出来的严肃消失不见,“像不像?” 几人齐齐摇头,“不像。” 脸不是一个脸,长的不是一回事,气质差太远了,身上没那种正气,而且,主任什么时候那个样子说过话?整的跟演讲似的。 副主任的脸一黑,摆摆手让几人走,他背着手来回走动,一个人自言自语,“聂文远,我为了那个位子,把头发都急白了,你凭什么一回来就能坐上去?” 一说就来气,副主任喷了一大片唾沫星子,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没听过树大招风吗?你小子小心被人连根拔起!” 办公室的门关着,墙上的时针滴滴答答,多亏了它,才没有出现死寂的局面。 聂文远整理了桌上的几份文件,手拨一下旁边的地球仪,“说。” 黄单想了想,“舅舅,你能给我纸和笔吗?” 聂文远两样都给他了。 黄单看的出来,聂文远的这支钢笔做工精良,不便宜,他用手握住在纸上画了一笔,墨水所剩不多,画个人脸还是够的。 聂文远说,“舅舅真没想到,小于还会画画。” 黄单没回应,垂眼把人脸的细节都画全了,他画完以后就把笔帽盖上,将纸跟笔都推到聂文远面前。 聂文远拿起纸看看,“就是这人?” 黄单嗯道,“我才见过,所以印象深,错不了的。” 聂文远把纸丢桌上,手指扣几下,“好了,现在你跟舅舅说一说,是什么时候会画画的?” 黄单说,“一直会。” 聂文远捏着钢笔把玩,“你刚上学那年被老师抽手心,回家的时候拖了个长鼻涕,你妈叫舅舅去学校问情况,你的老师说你连阿拉伯数字1都不会写,别人是竖着写一条线,你非要在上面加一条横线,怎么都转不过来弯。” “你不喜欢读书,画画就更不用说了,连马跟牛都分不清,你现在说你一直会画画,舅舅很意外。” 黄单的眼角一抽,聂文远的记性竟然这么好,让他有种碰到对手的感觉,他没说话,只是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过去,仿佛在用视线剥对方戴的那层面||具,想看看那底下藏着的,是不是自己熟悉的东西。 虽然屁股是黄单熟悉的翘度,但之前几次都跟任务没有直接关系,这次却是任务发布者,他需要再通过其他方法确认。 聂文远直视青年那道目光,“为什么要这么看舅舅?” 黄单垂下眼皮,快速将眼底的情绪敛去,他做了个诚实的好孩子,“我听见了舅舅跟全武叔叔的谈话。” 聂文远把钢笔放回抽屉里,他的腕部用力,将抽屉关上,“看来舅舅老了,跟不上小于的想法。” 黄单,“……” 他解释自己突然转变的性子,“因为我的原因,我哥跟我姐都被连累了,我想过,以后不能再那么下去,混是混不出名堂的。” 聂文远的眉头一抬,“开窍了?” 黄单的身子还是绷着,他察觉男人不信,只好用出第二个理由,“我也想进新世纪那个项目。” 这世道奇妙的很,一个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以给人当孙子,也可以放弃做人的资格,改做狗,只是变老实不算什么。 聂文远没去在意话里的真假,“在这里等着。” 他站起来,拿了桌上的纸走出去。 办公室剩下黄单自己,如果他乱翻乱动,以聂文远严格谨慎的性子,肯定会发现的,他用眼睛搜查就很安全,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雨一直在下着,黄单站在窗户那里,看雨水在玻璃上面留下一道道水痕,他在心里问,“陆先生,我来的当天晚上就开始下暴雨,到现在都没停,我担心长江的防洪工程会出现问题。” 系统,“黄宿主,你来这里的任务不是抗洪,别费心思去思考无关紧要的事情,有那个精力,你不如去调查嫌疑人。” 黄单,“洪水如果来了t城,我住的地方会遭殃。” 系统,“对,所以你要抓紧时间了。” 黄单,“……” 他才刚来,连受害人的面都没见到,仅仅熟悉了一下原主身边的人而已,想抓紧都没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聂文远回来了,他胸前湿了一大块,蓝色竖条纹的衬衫贴着胸膛,隐隐可见精壮的肌||肉线条,有着和端正气质不相符的凶狠爆发力。 黄猜想,聂文远已经通过他画的人脸找到了对方,也知道了情况。 经过黄单推波助澜,大外甥陈飞引起了聂文远的注意,他会好好调查一番的。 黄单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在乎那个小伙子是厂里的人,还是谁的亲戚,他没说话,等着聂文远开口。 聂文远忽视掉外甥的存在,他从最上面那颗扣子开始,一颗颗的往下解开,把湿衬衫脱了,拿干毛巾擦擦身上的水。 黄单站在后面不远,眼睛里是男人修长的背影,以及暴露在外的健康色上半身,宽肩挺背窄腰,还有被长裤勾出的翘||臀。 这身材比例无可挑剔,哪里像是长期坐办公室,没事喝杯茶看个报纸的老干部…… 其实黄单并不在意别人的长相和身材,他在第一次穿越的世界看到了男人的翘||臀,后来每次穿越,都会下意识的去看,带着一种探究和审视的意味。 黄单想过关注男人翘||臀的原因,他想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对方完全是按照他喜欢的样子生长的,没有理由会讨厌的。 就在黄单走神的功夫,聂文远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套头衫,他拿起公文包,把湿衬衫放进去,“走吧。” 黄单跟上聂文远。 外面大雨瓢泼,一个晃动的人影都没有。 聂文远上车后,黄单也弯腰坐进去了,就在他的旁边。 前面的司机年纪四十来岁,长了张敦厚的面庞,让人觉得亲切,他没说话,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青年,不巧的是对方也看过来。 司机愣愣,连忙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黄单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司机,下暴雨开车很不安全的,他不能打扰到对方。 车子从厂的大门出去,聂文远靠着椅背拿出手机,手指按了一串号码。 黄单的余光扫过去,看到聂文远的手机是摩托罗拉,黑白屏的,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手机要五六千,接打都要钱,一个月怎么也得两三百。 普通人根本买不起,也用不起。 黄单看着窗外被水幕模糊的建筑物,这是一个经济躁动不安的年代,经济的温度变化无常,时冷时热,小老百姓受到的影响小一些,当官的当老板的反而命悬一线,等于是在悬崖边上赚大钱,一个不慎就会失足掉下去,摔的粉身碎骨。 聂文远的电话通了,他半阖着眼帘跟那头通话,没有顾忌小外甥在场,“邱大哥,是我。” 黄单没露出什么表情变化,头还侧向窗户,似乎对这通电话并不感兴趣。 电话持续的时间很短,以聂文远的出来聚聚结束,他将手机丢到公文包里,一言不发地用手按揉着太阳穴。 黄单在思索那个姓邱的是什么人,原主的记忆里没有相关的信息,这让他目前无从参考,只能去猜测。 t城响当当的大人物有聂文远,王明算一个,没有姓邱的,说明是外地人,身份较为隐秘,是个低调的达官显贵,一般人不知道。 一缕烟味飘进黄单的鼻腔里,他转过头看去,见男人正在抽烟,姿态娴熟,烟龄不低于十年。 黄单注意了聂文远腿上的烟盒,抽的烟很普通,是八毛钱一盒的红茶花,跟他的身份地位极其不相匹配。 雨下的大,车轮陷进水里,开一路,水花溅了一路。 迎面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歪歪斜斜的,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水路不好走。 司机的瞳孔一缩,车子徒然一个急刹车,车身倾斜,危险毫无预兆的降临,后座的黄单本该因为惯性撞向身旁的聂文远,而聂文远会撞上车门,头会磕到玻璃窗。 黄单却在电光石火之前侧身扑上去,张开手臂把聂文远护在身前。 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身子收到信号,大脑来不及去思考,就已经做了。 黄单的脑袋如遭重击,差点晕过去。 车身在雨里挣扎着,重重摔回地面,黄单不受控制的上抬身子,头撞上车顶,疼的他眼冒金星,发出一声喊叫。 黄单的手臂被一只大手扣住,那股力道将他拽下来,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疼的哭出来。 等到车子平稳下来后,司机满头冷汗,浑身也已湿透,他抹把脸,想要开口,嗓子却干燥燥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僵在座椅上听后面的哭声。 聂文远的唇线绷直,“你哭什么?” 黄单哭着说,“舅舅我疼。” 聂文远皱着眉头,“头撞的厉害?” 黄单的肩膀颤动,眼泪不停往下掉,哭的整张脸都发红,身子也在抖。 车停在原地,逼仄的空间只有青年压抑的抽泣声。 司机瞪着前面,目不斜视。 聂文远的裤子上湿了好几处地方,他拍拍腿上的青年,“小于。” 那声音里不是柔情,是不耐,黄单听出来了,他从男人的腿上挪到了旁边,低着头继续哭,一直哭了很长时间,还是靠陆先生提供的药膏才缓解了头上的疼痛。 苍蝇柜的积分告急,这个世界恐怕要死去活来。 聂文远拿帕子擦擦裤子,“你什么时候沾上的这种毛病?” 黄单的声音沙哑,“嗯?” 聂文远的裤子擦不干,他索性不擦了,将帕子收回口袋里,“舅舅虽然在外地工作,但逢年过节的也会回来,从来没见你这么娇气过。” 黄单愣住了,“我只是怕疼。” “怕疼?” 聂文远琢磨着这几个字,他似乎是笑了笑,“你以前额头破了,满脸是血,还能跟人嘻嘻哈哈,坐在大排档里喝完几瓶啤酒,自己骑车回家,这事是你爸告诉舅舅的,说你是个男子汉。” 黄单心说,我现在也是。 他才穿越过来两天,就三番两次被怀疑,怪就怪这副身体的主人跟他本人的脾性相差太大了,而且原主的兄弟姐妹多,很大的一个家,有个人起了疑心,另外几个都会知道,这是他之前没经历过的一种情况。 黄单拧拧眉心,脑子飞速运转,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不找不行,一不会演戏,二不会扮演别人,在第一个世界就试过了,真不行,只能走别的法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不怕疼,现在怕疼怕的要死。” 聂文远莫名的对那个死字产生排斥心理。 黄单察觉男人身上的气息不对劲,他闭上了嘴巴。 车里的谈话声停止,司机重新启动车子,这次很小心翼翼,速度跟自行车相比,快不到哪儿去。 到了地儿,黄单撑开雨伞下车,鞋子踩进水里,裤腿瞬间就泡进去了,他像昨晚那样挥挥手,“我回去了,舅舅再见。” 车子往前开,后视镜里的青年越来越模糊,很快看不见了。 司机开着车,组织了一下语言,“主任,急刹车的时候,您的外甥用身体保护您,他是个好孩子,跟传闻的不一样。” 聂文远把剩下的几口烟抽烟,“周围的地势安全,不会有大碍。” 司机舔舔嘴皮子,“当时那种情况太突然了,连开了二十多年车的我都没办法预测,更别说您的外甥了,他是真的在护着您,用自己的生命。” 话说到这里,司机一寻思,干脆就多说了一句,“那孩子两年前是犯过事儿,可那时候他还小,什么也不懂,很容易就跟别人拉帮结派,劳改期间肯定受过正确的教导,不然也不会做出那种举动。” “主任,这年头谁都是一样的,就一条命,哪怕是再有钱,也不能多一条命,会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一个人,心地不会坏到哪儿去。” 聂文远夹着烟的手指微动,“那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司机语塞。 他活到这个岁数,没见过,也没听过哪个外甥会拿命护舅舅,“大概是您的外甥跟您亲近,尊敬爱戴着您吧。” 聂文远将烟头捻灭了,“我的小外甥从小就惧怕我这个舅舅,我一去他家,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一个样子,头不敢来,话不敢说,却在朋友面前把我这个舅舅骂的一文不值,何来的尊敬爱戴?更谈不上亲近。” 司机愕然,那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一出他可是亲眼所见的,他开起玩笑,“主任,瞧您说的,您的外甥总不能是被掉包了吧?” “没准儿。” 聂文远无意间瞥到一个身影,“还是不老实。” 司机起初不明白,直到他在前面的巷子里看到青年,对方说的回家,却没有,撒谎了。 黄单是没回去,他去看了受害人小薇。 聂家有对姐妹花,聂友香是老大,聂秀琴是老二,重男轻女的现象在t城很常见,聂母生过第三胎,也满足了家人的心意,是个大胖小子,可惜在三岁那年掉水塘里淹死了。 当年收养聂文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满足了聂家人想有个男丁的愿望,弥补了一点遗憾。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也改了姓聂。 黄单要在这个世界体会什么是人情世故,他进门就喊人,“小姨。” “小于,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跑来了?” 聂秀琴哎一声,“你看你,裤子都湿了,等着,我去给你拿一条你小姨夫的裤子,先凑合着穿穿,别冻感冒了。” 黄单脱了湿答答的球鞋,脚踩进拖鞋里面,他打了个喷嚏,抓抓额前的湿发,一手都是水。 这场雨还有的下。 聂家的姐妹俩性格完全不同,老大聂友香生性要强,很好面子,有外人在的时候,会把最好的全拿出来,哪怕死了丈夫,也永远都给人一种“我不需要靠别人”的坚强感觉,她藏起来的那一面,只在聂文远面前暴露,那也是没办法,必须要为孩子的前途着想。 而聂秀琴却很柔弱,她是一副苦情的长相,属于那种不开口,都让人看着生出怜悯之心的女人。 黄单换上裤子,“小姨,小薇姐还好吗?” 提起女儿,聂秀琴的眼眶立刻就红了,“不怎么好,她刚醒,你去看看她吧。” 黄单跟着聂秀琴去了南边的一个房间。 他看到了小薇,比想象中还要好看,跟陈小柔的温婉不一样,可惜眼神空洞,没有丁点神采。 周薇薇在跳舞,她的脚尖点地,一次一次的旋转,身姿轻盈,像片羽毛,也像一粒尘埃,美的不具备侵略性,很温柔。 黄单没打破这份宁静,他翻着酒吧听到的信息,周薇薇看不出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样子,会不会是她遭受过刺激,所以才没有了那种痕迹? 周薇薇跌倒在地,聂秀琴慌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小薇你摔着没有?” 当事人没反应,呆呆的坐着。 黄单上前搭把手,帮着聂秀琴把周薇薇扶到床上,他说,“小薇姐,我是小于。” 周薇薇无动于衷。 黄单换了句话,“我姐是陈小柔,我哥是陈飞,你想……” 周薇薇前一刻还是呆呆的,现在突然大声尖叫。 那声音像根银针,一下子扎进黄单的耳膜里,他头晕目眩,听觉恢复时,聂秀琴正死死压着女儿,一只手塞在女儿的嘴里,血流到了床上,染出了一片鲜红色。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小姨你快把手拿出来。” 聂秀琴说不能拿,哆哆嗦嗦的说,“她……她会咬伤自己……” 黄单去找了毛巾回来,叫聂秀琴拿出手,他捏住周薇薇的下巴,将毛巾塞进去。 周薇薇又不动了,安静的像个洋娃娃。 黄单喘口气,后背全湿了。 聂文远有两个外甥,两个外甥女,他对周薇薇的关注最多,因为他在低谷时,是聂秀琴帮了他。 这次周薇薇出事,聂秀琴哭着求聂文远查出真凶,为她女儿讨个公道。 聂秀琴从女儿的房间里出来,简单包住手上的伤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另外一只手上有好几处伤疤,深的浅的占据了很大一块位置,都是女儿出事后才有的。 “小于,刚才多亏了你,要不你在小姨这里住一晚吧?” 黄单拒绝了。 他从大院里出来,人走到胡同口,就被拽进一辆车里。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黄单毫无防备,车门咂上时,他的耳朵边嗡嗡响。 黄单揉额角,他忘了王明的事。 王明讥笑,“小子,你该不会把钱一收,就忘了这茬了吧?我看你你这样儿,再过个天把,你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黄单无视他的冷嘲热讽,“你找我有事?” 王明叫自己的亲信开车,他拍拍青年的肩膀,“我是来提醒你的。” “这雨下个不停,我怕你光顾着在雨里闲逛,把我王明给忘了,那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黄单不太明白,王明这么着急要把聂文远拖下来,究竟是存着什么心思?以他的地位,不需要对一个主任的位子紧扒着不放。 “王哥想要我舅舅的那个位子?” 王明说笑,“有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在我们达成协议时,我就提醒过你了,不过有句话我可以告诉你,你舅舅可不是一般人,我这么跟你说吧,在我认识的人里头,论装模作样,没人比的上你舅舅。” “他牵扯到的关系多着呢,把他搞垮掉,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争抢他身上的那些肉,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黄单的心里早就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他还是问道,“我舅舅是不是有别的产业,或者说其他的身份?” 王明说,“好奇吗?那就回去问你舅舅。” 黄单,“……” 他想起床底下的一万,就是个烫手山芋,要不偷偷给聂文远? 王明眯了眯眼,“你如果想打退堂鼓,把钱给你舅舅,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说一切都是我逼迫你的,还指望他能原谅你,那只能说你两年的劳改屁用没有。” 黄单没说话。 王明的眼底出现戾气,“小子,这趟船你已经上来了,当初还是你自个上来的,没人拿刀架你脖子上,这会儿想中途下船是不可能的。” 黄单说,“别威胁我,我不是小孩子。” 王明讶异,当初找上这人,就是好操控,现在不太一样,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怪怪的,“我改变主意了,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黄单说,“不可能。” 王明当他是在放屁,话说完了就把人赶下车。 黄单抓着车门,人还在车里,“王哥,我能问你个事吗?” 王明说,“不能。” 黄单说,“我舅舅在查我表姐的事,你听说过的吧?” 王明说,“那家的破事我不感兴趣。” 黄单说,“我听人说王哥跟我表姐是认识的……” 王明的手臂一伸,强行把车门打开,将青年给推了出去。 车子从黄单面前开走,溅了他一身的水,弄的眼睛里都有,他抹把脸,又揉了揉眼睛,撑开雨伞往住处走,顺便梳理梳理得到的线索。 “王哥,那小子有点怪,要不要派人跟着?” 前头开车的年轻人说,“事还没成,万一他拿了钱偷跑,那就麻烦了。” 王明说不需要,“他一家人都在t城,跑不了的。” “也对,还是王哥考虑的周到。” 年轻人说,“那小子的姐姐模样真好,跳舞的身段跟其他女人就是不一样。” 王明淡淡的说,“怎么,你对陈小柔有意思?” 车里的气压突然低了下去,年轻人的脸一白,他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我就是随口说说。” 王明恢复平常的姿态,“女人的身子还不都是那么回事,你要是想玩,去南风报我的名字,随便玩几个都行。” “多、多谢王哥美意。” 年轻人再也不敢提起陈小柔这三个字。 一场大水浸泡了整个t城,上学的上班的都卷起裤腿在水里走,从哪儿跌倒了就从哪儿爬起来,鞋里全是水,灌满了,走起路来很吃力。 新闻联播里报道着持续增长的水位线,提醒市民配合营救措施,一起克服这次的灾难。 全国各地都是抗洪的队伍,有解放军坐在卡车里,前往某个城市的画面,也有他们扛着沙袋的坚决身影。 发洪水了,有人没了家,有人没了命,胡同里的水到脚踝位置,街坊四邻照样端着饭碗串门。 家里没客人,桌上的菜就差远了。 聂友香炒了一个黄瓜片,一个韭菜炒蛋,中间是前天晚上吃剩下的烧鸡,里面的鸡没几块了,她中午弄了很多山粉圆子进去,满满一大盘,味道差了些,但好歹是沾了荤,怎么都比青菜豆腐强。 黄单坐在下面的板凳上扒拉饭菜,门口传来声音,邻居大婶端着饭碗进来了。 平日里的关系不错,串门是常有的事儿,客气话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句,说的人不腻,听的人也不腻,人活在世上,免不了的。 黄单对邻居间的谈话没有兴趣,他自顾自的吃山粉圆子。 说着说着,聂友香就把手在抹布上擦擦,“在我这儿吃吧。” 大婶说不用,“我屋里有呢。” 聂友香说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剩饭哪有现煮的香,我中午煮的多,够吃的。” 大婶说真不用。 聂友香二话不说就拽大婶的碗,还叫陈飞往陈小柔那儿坐,给她腾个位子。 大婶往里拽,俩人较上了劲,那碗之前摔过,上面有道裂缝,被她俩拽开了,一人一半。 黄单差点把嘴里的一口饭菜喷出去。 尽管没喷,对面的陈小柔还是露出反感的表情,她端走碗筷,上屋里吃去了。 黄单发现只有自己在看到聂友香跟邻居的相处模式时,才会感到惊愕,陈飞跟陈小柔都习惯了。 这下子黄单确定他会在这次的穿越中体验到什么。 几天后,胡同里的水往腿上长,街坊四邻没法串门了,一个个的全在家门口端着盆往外面倒水呢,累的要死,连扯闲篇的力气都没有。 黄单也端盆把堂屋里的水往外面倒,原主家的院子淹了,一楼没法住人,二楼只有陈小柔一个房间。 聂友香趟大水出门,用小超市的座机打电话给聂文远,把家里的情况说了,希望能过去住上一段时间,等洪水没了就走。 聂文远的房子有好几处,除了分配的,剩下的都是他自己买的,其中一个房子的地势很有利,没受到什么影响。 聂友香等到聂文远的口头答应,她就回去把这事跟儿子女儿说了,“你们收拾一下去舅舅那儿住。” 陈小柔说她要去团里,“下个月就是文艺汇演,我必须加紧排练。” 聂友香随她去了,演出重要,“那小飞小于,你们呢?” 陈飞摇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住舅舅那儿不自在,还是家里好。” 他说,“反正小柔要去团里,她的房间给我住就行了。” 就差黄单没表态。 陈飞说,“小柔的床不大,两个人睡不下,小于你去舅舅那儿吧。” 陈小柔要说话,被她哥抢先了,意思差不多,她不想弟弟住自己的房间,很嫌弃,怕对方乱翻自己的东西,再弄坏了哪个,到时候弄的谁都不愉快。 聂友香看着小儿子,“舅舅说你小姨今晚会带着小薇过去,你去了也好,可以帮着你小姨照顾她。” 黄单注意到陈飞跟陈小柔的表情都变了一下,“好哦,我去舅舅家。” 他求之不得。 随便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黄单就坐上木桶飘出胡同,被解放军拉上小船,去了聂文远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阿拉伯数字1不会写的是我,当时一年级了,被老师拽着在其他班级走,说我连1都不会写,很丢人,现在想想觉得不可思议,1为什么不会写?我搞不懂,可能是脑子没发育好。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89章 风花雪月 外面比想象中还要混乱,有人抱着树等营救, 也有人竟然觉得好玩, 出来站在水里看热闹。 黄单一直在船里摇摇晃晃的, 他的胃里有点难受,想吐,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那样会很不好,毕竟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不能给解放军添麻烦。 街上一片狼藉,水上漂浮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显得更加浑浊。 前面的胡同那里飘出了一个大木桶,往这边飘过来了, 桶里面是对父子, 孩子趴在父亲胸口, 解放军一了解才知道, 是那小孩吵着要去上学,他父亲没办法, 就带他飘出来了, 让他看看学校是个什么情况。 都这时候了, 还想着上学, 解放军看着祖国的小花朵,伸出手揉了揉小孩子的头发,他的身上手上都是泥水,指甲里也塞满了泥。 小孩瞪着双大大的眼睛, 没吓的躲开,也没露出嫌弃的表情,他挺起小胸脯,大声说解放军叔叔好。 黄单看到解放军咧嘴笑了,应声喊哎。 解放军没日没夜的累死累活,一点小事就能高兴起来,脸上的疲惫感都褪去了一些。 就在昨天,长江大堤的两个闸口决堤了,t城不算太严重,个别城市是重灾区,洪水滚滚而来的时候,房屋瞬间被冲倒,不幸遇难的人们目前难以统计,已经进入全民抗洪的局势。 黄单看了眼船上的解放军,再去看视野里的那些,一个个的都很年轻,十**岁。 这几天新闻里天天都在报道,说是召集了多少人前往抗洪抢险的第一线,出现管涌,所有士兵手牵着手,用绳子把他们绑在一起,用血肉之躯去堵洪水。 有士兵被冲走时,战友们什么也反应不了,只来得及看一眼。 光看着新闻里的照片,文字,主持人声情并茂的报道,没有置身现场,那种震感和沉重感已经够强烈了。 黄单坐的船是附近的渔船,拿来应急用的,船里除了他,还有好几个人,陆陆续续被亲人接走,他是最后一个下船的。 解放军把船上的大袋子递过去,“小兄弟,路上慢点,最好找一根树枝往前探路,别踩进水坑里面。” 黄单说会的,他把大袋子接住,向解放军道谢,“辛苦了。” 解放军说不辛苦,目睹青年拐过街角才走。 黄单按照解放军说的,找了根树枝在水里戳来戳去,他成功避过了水坑,却被避过一个类似奶粉罐子的东西,身子趔趄了一下,往前栽进水里。 水挤进口鼻跟耳朵,黄单立刻就从水里站了起来,弯着腰背不停咳嗽,他咳一下,身上的水就往下流淌,有些狼狈。 还好栽下去的那一刻,黄单本能的用手撑地,膝盖没磕到,不然他会疼的要死。 “是陈家三小子吗?” 有人路过,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喊,“需不需要帮忙?” 黄单晃晃头,把耳朵里的水晃出来,他说不需要,想想又说了聂文远的住址,问从这里过去还要多久。 那人说不算远,半个钟头差不多了,“你过了这个路,前面的水位就低了,会好走些。” 黄单松口气,那就好。 “对了,我过来时看到有辆车停在路边,不知道是哪家的,你可以去问问看,也许人家顺路,会好心肠的带你一程。” 黄单一愣,那可能是聂文远派人来接他了。 但聂文远会那么做吗? 原主的记忆告诉黄单,聂文远是不会派车来接小外甥的,或许在他看来,男孩子应该多些磨练,吃些苦头,更何况这根本算不上吃苦,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单怀着一肚子的猜疑走到路口,他看到了那辆车,认出是聂文远的车,之前坐过。 司机说,“主任派我来接你。” 黄单说了谢谢,“我的身上都是水,坐进去会把车里弄脏的。” 司机笑着说,“给你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裤子,在后面放着呢,是主任的意思。” 黄单动动眉头,有点意外。 司机看出青年的心思,“主任虽然人严肃了些,可他人很好,想事情总会想的很周到。”前提是别踩到他的底线,不要涉及原则。 “我晓得的。” 黄单拉开后面的车门坐进去,他先扒掉进水的鞋子,之后就低头去把一身湿衣服全脱了,身上的皮肤都是被水浸泡过的样子,起了皱,还有点白,冰凉凉的。 司机对小孩子的身体没什么兴趣,他看着路面的积水,满脸愁容的喃喃自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退掉。” 黄单很快就换上了那套干净的衣服裤子,上下两件的布料很好,但都不合身,大了很多,上面有淡淡的香皂味儿,是聂文远的,他猜到了。 打了个喷嚏,黄单揉揉鼻子,他把衬衫的袖子卷上去一大截,又去卷裤腿,活脱脱就是一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屁孩。 司机扭头看去,“旁边的毯子你可以盖,主任不会说的。”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之前有人要盖,聂文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二是聂文远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看青年把毯子抖开搭在腿上,司机越发觉得很乖顺,想去揉揉他的脑袋,真的难以想象他是一个惹是生非,蹲过劳改的小混混,应该是长大了,性子都变了很多。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黄单把湿衣服装进袋子里,“可以的,你问吧。” 司机问道,“那次车子差点翻了,你为什么要去把你舅舅护在怀里,怎么做到的?” 他似是怕触及青年的某根神经,急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感到不可思议,说句难为情的话,我开车这么多年了,也只能在危险来临时保护自己,没办法去顾及他人。” 黄单抬眼,“是他要你问我的?” 司机说不是。 黄单哦了声,“那等他问我的时候,我再说。” 司机说,“主任怕是不会问出口。” 黄单说,“舅舅是个别扭的人。” 司机的嘴巴张大,他在惊讶过后连续咳了好几声,被嘴里的口水呛到了,“这个不是我说的。” 黄单说,“嗯,是我自己想的,跟你没关系。” 司机被青年逗笑,想起了自己在外地读书的儿子,他启动车子,忍不住说了句,“你跟外面传闻的一点都不一样,主任会喜欢你的,他喜欢懂事听话的小朋友。” 黄单几不可查的点点头。 到了目的地,黄单下车,这里的水位比胡同里低了许多,他穿上那双湿鞋子,踩着台阶一路往上走,站在铁门口喊人。 出来开门的是个老奶奶,头发花白,手脚还算利索。 黄单知道她是吴奶奶,当年跟着聂文远一起住进聂家,直到现在还在照顾着聂文远,顶得上是半个母亲。 吴奶奶把黄单领进客厅,叫他赶紧把湿鞋子脱了,别弄脏地上的毯子。 黄单照做。 吴奶奶没去忙自己的事,而是在一旁监督着,她苍老的脸上不见笑容,看起来很不和善,仿佛是在担心面前的小青年偷拿客厅的东西。 要知道客厅里的哪个都不便宜,丢了,坏了,都是大事。 黄单脱掉湿鞋子,换上灰色的拖鞋,他心想,如果陈飞跟他一道来的,吴奶奶会笑的很慈祥,高高兴兴的拉着陈飞说话,给拿吃的喝的。 以往逢年过节,亲戚们会在一块儿聚餐,聂家的很多小辈都见过吴奶奶,有嘴巴甜的,就会讨老人欢心,譬如陈飞,他总是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很得吴奶奶喜欢。 也有调皮捣蛋的,让老人看着就烦,原主就是代表。 吴奶奶不喜欢原主,第一印象太差了,之后的这些年,印象越来越差,还蹲了劳改,品行好不了,跟哥哥姐姐没办法。 哪怕黄单现在收起了原主的小爪子,别人也只会认为他是在耍什么花样,就连原主的家人都不信原主会改过自新,觉得对方出了乱子,才表现的那么老实。 聂文远也不信。 黄单被吴奶奶的喊声打乱了思绪,他站直了身子,眼神询问。 吴奶奶板着张皱巴巴的脸,出口叮嘱道,“你做什么都小点声,主任在书房里处理要紧的工作,别打扰他。” 黄单说知道了,他问自己的房间在哪儿。 吴奶奶带他去一楼靠左的房间,“床被都是新的,给你铺好了。” 黄单说,“谢谢。” 吴奶奶浑浊的双眼微睁,又不当回事,“你把衣服给我,我拿去洗一下。” 黄单把袋子递过去。 吴奶奶没接,“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我是让你把主任的衣服脱下来,赶紧的,别磨蹭,这天不好,还不知道洗了什么时候能干呢。” 黄单说,“身上的衣服没脏。” 吴奶奶没好气的说,“你穿过了,能不脏吗?再说了,外面发着洪水,我看新闻了,说水里都是脏东西,有很多细菌,一个不好,皮肤会得什么病。” 黄单下车后走的很慢,衣服裤子都是干的,没溅到水,他没有搭理,只是把自己摔进了被子里。 房门砰地关上了。 黄单不是会跟老人较真的人,这次破天荒的那么做了,他在被子里动动眉头,觉得自己好幼稚,还没礼貌,“陆先生,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系统,“人会改变。” 黄单翻过身子,面朝着天花板,他把手枕在脑后,“我有时候在想,经历的穿越也许不是莫名其妙,是一场针对性的教学。” “我总是在学东西,每个世界学到的都不同,这是第六次了,我知道我会学到什么,也会跟之前几次的累积在一起,变成我自己的一部分。” 系统,“知识就是力量。” 黄单,“……” 他少有的把腿翘起来,又有点不自在,还是放下来了,“我学到的很小部分是书上的知识,更多的是世间百态,很复杂的,我在现实世界从来没关注过。” 系统,“那不正好。” 黄单说是啊,“陆先生,没打扰到你吧?” 系统,“不忙。” 黄单,“我又逮到他了。” 系统,“哦?” “不会错的,我很高兴,我想要他抱抱我,摸摸我,亲亲我,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黄单说,“陆先生,我听说过一句话,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系统,“陆某只听过另一句,每一场久别重逢的背后都是用心良苦,蓄谋已久。” 黄单一愣。 系统,“黄宿主,您个人的感情问题您随意,但是别耽误了任务。” 黄单说,“我知道的。” 晚饭的时候,黄单见到了聂文远,聂秀琴在房里陪着女儿,就没出来,长桌上只有舅舅跟外甥俩人。 黄单从小就话少,他在饭桌上几乎不会有什么言语,除非有特殊情况,很显然这次没有那种情况,所以他很安静,咀嚼的声音都很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优雅,骨子里带的东西。 聂文远也没话。 吴奶奶知道聂文远挑食,就跟往常一样,把他喜欢吃的两道菜放在他的面前,好方便夹了吃。 聂文远的筷子在那两道菜里面穿梭,其他的菜看都不看一眼。 凑巧的是,那两道菜偏偏是黄单最爱吃的,平时管家都会给他做,他一看就想吃。 黄单奇怪的看一眼上方的男人,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把屁||股抬离椅面,上半身凑过去,筷子伸进盘子里。 聂文远没说什么。 倒是一边的吴奶奶皱起了眉头,看黄单的眼神,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如果不是聂文远在场,她估计能上前把盘子端走。 黄单无视掉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聂文远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一点没变过,就如同吃饭细嚼慢咽的黄单一样,都是习惯。 “主任,不再吃一碗吗?” 吴奶奶称呼聂文远主任,语气里总是骄傲和自豪,好似是自家的孩子一般,有出息了,长面儿。 毕竟主任比小少爷要更适合聂文远给人的感觉,冷硬严苛。 “不吃了。” 聂文远把碗筷端走放进厨房的水池里,他没上楼,而是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吴奶奶沏了茶端过去,转头就去监视黄单。 黄单不管老奶奶,自顾自的吃着饭菜,他把那两盘菜吃完了,连菜渣子都没留,要不是实在吃不下,用那菜汤都能再吃一碗米饭。 不得不说,老奶奶的厨艺很好,在黄单看来,除了管家,没人能跟老奶奶一较高低了。 吴奶奶看的直瞪眼,碍于聂文远在场,她收敛着,没好说什么,只是在收碗筷的时候,嘴巴咂了好几下,来别人家里,怎么好意思这么吃?一点礼貌都不懂,跟哥哥差远了! 黄单坐在沙发另一头,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小块饼干吃,洗了碗筷过来的吴奶奶就在旁边站着。 吴奶奶也不说什么,只是在黄单掉了一点点饼干沫子的时候,就去弯腰捡起来丢进垃圾篓里,做完了这个动作就继续站回原地,眼睛盯着黄单 那是一种无声的挑剔和厌弃。 黄单从吴奶奶身上看到了他陌生的一种人性,他其实不讨厌,反而还有点好奇。 说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从前黄单不会花心思去观察世界上的千奇百怪,根本没有兴趣,通过穿越,他从被迫接受到主动尝试,再到下意识去接触,这几次穿越下来,自己的改变巨大。 黄单慢条斯理的吃掉饼干,他喝了大半杯温开水,对聂文远跟老奶奶打过招呼,就自己回了房间。 吴奶奶欲言又止,“主任,你的小外甥要在这里住多久?” 聂文远看着新闻上的抗洪画面,“怎么?” 吴奶奶叹口气,“亲兄弟的差别很大,老幺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从小到大就是个捣蛋鬼,一下也闲不住,我头一回见他的时候,他在泥坑里蹦跳,溅了我一身泥巴,之后每次都要整出事情,我就没见他老实过一回。” “这些年他没干过一件正事,劳改结束了回来,也还是跟那些个不正经的人在一起,不会有大出息的。” 见沙发上的人没表态,吴奶奶就接着说,“我是担心,他在这里会给你添乱,毕竟是你的外甥,到那时事情真发生了,你姐来说一声,你也不好再去计较,那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他手脚一直就不干净,偷他哥哥姐姐的钱出去玩,还偷家里的,不知道悔改,没皮没脸惯了,这房子里楼上楼下的贵重物品多,我是怕……” 聂文远开了口,“多虑了。” 吴奶奶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到底还是没忍住,“你看他那身衣服了没有?我让他脱下来,说要拿去洗,他不睬我,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还从来没见哪个小辈那么不懂事过。” 聂文远听老人这么一提,才想起来那孩子在饭桌上的情形,衬衫袖子卷的很高,露出两截细细的手臂,上面还有纹身,也不知道纹的什么,有的挤在一块儿,有的分散开了。 裤子更长,在拖鞋上面卷了好几层,宽的随时都会掉下来。 聂文远的眉头拧了拧。 吴奶奶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什么反应,她又叹气,忧心忡忡的去检查卫生间,要是那小青年把里面搞的湿答答的,正好可以跟客厅的人说上一说,该教训就要好好教训,尤其是那种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混小子。 等到吴奶奶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一看,她就吃惊的愣在了原地,里面还是她打扫过的样子,地上也没有水迹。 想起小青年进门时的那声谢谢,吴奶奶心里泛起嘀咕,又摇头,不可能的。 俗话不是说,狗都改不了吃||屎吗? 黄单正在整理衣服,他带了四套,不出门的话是够了,那一万块的钱砖就藏在其中一套里面,不去翻是看不出来的。 黄单在房里转了两圈,把床底衣橱都看过了,也没相好该把钱藏在哪里。 锁门是没用的,吴奶奶那儿有钥匙,她会进来打扫卫生,也会找机会翻动黄单的包,目的是检查他有没有偷拿房子里的东西。 黄单犯愁,“陆先生,我想藏一笔钱,你觉得哪个地方比较安全?” 系统,“危险的地方。” 黄单一寻思,就把钱塞进宽衬衫里面,又在外面穿了件外套,他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吴奶奶歇息了,就轻手轻脚的上楼,找聂文远去了。 楼上黑漆漆的,走廊上寂静无声,聂秀琴跟周薇薇牧女俩怕是也睡了,没有什么响动。 一个房间的门缝里有细微光亮流出,无声无息的跟黑暗较量,黄单知道是母女俩的房间,他小心走过去,往最里面那间走去。 这趟很冒险,黄单要在聂文远的眼皮底下把钱藏进他的卧室里。 黄单站在聂文远的房门口,他刚喘口气,门就从里面开了,一切都猝不及防。 聂文远还是晚饭时的那身长衣长裤,他的汗腺似乎很不发达,这么热的天扣子扣的严实,也没见出什么汗,“你在这里干什么?” 黄单对男人的敏锐并不惊讶,习惯了,“我晚饭吃多了,肚子有点涨,怎么也睡不着,就想来找舅舅拿本书看。” 聂文远松开门把手,“把门带上。” 黄单走了进去,他反手带上门,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房间,跟聂文远的办公室一样简陋,却又处处透着严谨平整,就好像是按照同一个表格列出来的。 书桌上有份报纸摊开了放着,上面写着粗黑的一行字——斯塔尔报告。 那几个字跳进黄单的视线范围,他没看过,不知道是什么,就伸着脖子往下看了几行,嘴角抽了抽。 聂文远没什么表情,“那个你看不了,这几本书你可以拿去看。” 他把书架底下翻出的两本故事会丢到桌上,“拿去吧。” 黄单说没去碰,“我不想看故事会。” 聂文远索性不管了,“那你自己去找。” 黄单伸手去拿那份报告,从第一页开始翻看起来,他从头看,发现了聂文远留下的一些痕迹,例如折痕,这种报告看的还挺认真。 聂文远喝口茶,“你看得懂?” 黄单点头,说他能懂。 聂文远问道,“那你告诉舅舅,这份报告里是什么内容?” 黄单把散下来的袖子往上卷,手臂上的纹身跟鬼画符似的,显得不伦不类,还有点好笑,“这份报告是由独立检察官斯塔尔所提出的,里面详细交代了弹劾克林顿的十一项理由,包括克林顿和前白宫实习助理莱温斯基的行为,前后加起来一共十次,每一次都有整个过程的描述。” 聂文远坐到椅子上,食指曲着敲点扶手,“还有呢?” 黄单把自己的观后感口述出来,在聂文远对他分析时,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聂文远说,“你这个年纪,可以去把知识换成实践,不过,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黄单说,“我只会跟我喜欢的人实践。” 聂文远说,“你有这个思想,说明你的冲动跟欲||望都被你压制住了,但那只是暂时的,你早晚会去体验。” 黄单问男人,“舅舅,你有对谁实践过吗?” 聂文远说,“没有。” 黄单又问,“那你是因为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跟欲||望?” 聂文远说,“不是。” 他说,“舅舅不需要压制,因为舅舅没有那两样东西。” 黄单慢悠悠的瞥了男人一眼。 聂文远被外甥的那一眼瞥的莫名不自在,他严肃着脸,“等你到舅舅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舅舅的心态。” 明明是暧昧的氛围,像是一个老干部在给后生做一对一的教导,整个过程中都处于严肃的状态。 短暂的沉默之后,聂文远开口,扫向青年的目光里多了审视,“小于给了舅舅一个惊喜。” 他纠正,“不对,是又一次。” 黄单欲要说话,就在这时,卧室里的光亮突然消失,停电了。 黑暗中响起聂文远的声音,“站着别动。” 黄单听到男人的呼吸声,从他的后颈拂过,他凭着这个可以断定,刚才他们的距离非常近。 这是聂文远的房间,他很熟悉,所以并没有发出碰撞的声响,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多时,有一点亮光燃烧掉了一小块黑暗。 黄单看见聂文远手拿着蜡烛,烛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团火焰。 聂文远的薄唇轻抿,嗓音很有磁性,“往后退一点,别离舅舅太近。” 黄单说,“蜡烛的光很弱,其他地方好黑。” 聂文远说,“你不是小孩子。” 黄单说,“大人也可以怕黑。” 聂文远说,“你不怕。” 黄单,“……” 见聂文远要说话,黄单抢在了他的前面,“我知道的,我不应该在舅舅面前耍小心思,其实我就是想跟舅舅待在一起。” 门外传来很大的动静,聂文远拿着蜡烛走出房间,黄单没有立刻跟上去,他迅速把怀里的钱藏进早就看好的地方,做完这个动作才追上聂文远。 俩人闻声赶去前面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周薇薇缩在聂秀琴怀里,瑟瑟发抖。 聂文远把蜡烛举近点,“小薇怎么了?” 聂秀琴说突然停电,女儿吓到了,她不停安抚颤抖的女儿,自己的声音很轻柔,“小薇你看谁来了?是你舅舅。” 周薇薇从聂秀琴的怀里探出头,一张脸上全是惊恐无助,她忽然就手脚并用地爬到聂文远脚边,一把抓住他的腿,手指用力收紧,“舅舅会打坏蛋!” 聂秀琴用流泪的望着聂文远。 聂文远把蜡烛给身边的青年,他蹲下来,抱起脚边的女孩,“对,舅舅会把坏蛋打跑。” 周薇薇重复着那句话,在她的心里,舅舅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聂文远把周薇薇房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小薇晚安。” 周薇薇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门轻轻关上,聂秀琴的眼睛通红,“文远,小薇打小就跟你亲,她这样了,还是会依赖你。” 聂文远安慰了几句,“早点休息。” 聂秀琴说自己哪里能休息的了啊,“小于,文远,你们都去睡吧,尤其是文远,你总是那么忙,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能太晚睡。” 聂文远嗯了声,他看了眼青年,“去睡觉。” 黄单在下楼前对聂秀琴说了句“小姨晚安”,又对聂文说了句“舅舅晚安”。 聂秀琴说,“文远,你发现没有,小于那孩子变了,现在的他跟以前不像是一个人,真是奇怪。” 聂文远眯了眯眼,那里面深谙无比。 第二天还是没来电,电视看不了,好在会有人送报纸过来,还能了解目前的抗洪进度。 黄单跟聂文远打过招呼,就拿了其中一份报纸看,上面报道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在呼吁学生们捐款,市民们给灾区捐衣服。 他想起早上吃过早饭后,聂文远在阳台接电话的事情,大概是捐了一笔钱,数目不会小。 这种时候,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都想做点什么。 黄单把手里的报纸看完,就去捡聂文远看过的,吴奶奶往他这边瞄了好几眼,觉得他是不懂装懂。 “主任,这外头是什么情况?” 聂文远揉着太阳穴,“国||家正在全力抗洪。” 吴奶奶唉声叹气,说发洪水真是害人哟,不知道要丢掉多少人的性命,她说着说着,就喊黄单,叫他跟着自己出去捞鱼。 黄单抬头,“去哪儿捞?” 外面一望无际的洪水,还能捞鱼? 吴奶奶人已经去拿网兜了,“就在外面,别磨蹭。” 黄单放下报纸跟着老人出去。 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的这个顺序凶猛异常,池塘跟河都淹了,里面的鱼会游上来,所以这时候很多人都会出来捞鱼。 吴奶奶人老了,经验多,黄单一条没捞到,她已经捞了十来条,嫌弃的说,“你怎么拿网兜的?姿势都不对。” 黄单说,“我没有捞过鱼。” 他的音量很小,吴奶奶听力不怎么好,“你说什么?” 黄单摇头,说没什么。 吴奶奶就懒的管他了,一心扑到鱼上面,恨不得把这一片水里的鱼全捞上进网兜里。 一整个上午,黄单的两条腿都在水里泡着,鱼是捞到了一些,他浑身无力,嘴皮子都晒干了,“奶奶,够吃了。” 吴奶奶看起来比他的状态要好,精神着呢,“多捞点养着慢慢吃,现在这水多深啊,买个菜难的很。” 黄单什么都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黄单无意间发现了一块黑色,离的近了,他吞了口唾沫,“奶奶,那边飘过来一个很大的东西,好像是棺材。” 吴奶奶正在把兜里的鱼往篓子里抓,她听到喊声就是一抖,鱼从她的手里挣脱,跳进水里游走了。 “真是棺材,晦气啊。” 吴奶奶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全然不见前一刻的精气神,什么鱼啊虾啊的都不要了,“回去回去,快回去,别看了!” 黄单走的慢,往后回头看了两眼。 吴奶奶回来拽他,力道挺大的,“叫你别看,你偏要看,你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连你哥的一半都比不上!” 黄单要说什么,瞥见了屋檐下的身影,“舅舅。” 吴奶奶的叨唠停下来,她甩开黄单的手快步回去,泥水不断从她腿边晃开,发出激烈的水花。 “主任,那棺材不知道是从哪个山里冲下来的,看到了是要死……” 吴奶奶的话声戛然而止,她呸呸了好几口,“进屋吧,不能看的。” 聂文远望着远处的单薄身影,“你在那里做什么?” 黄单说,“我去把棺材推走。” 聂文远的眉间出现川字,“回来。” 黄单没配合,他问过陆先生,对方是灵异120区的管辖者,对灵异鬼怪方面的事肯定会很清楚。 陆先生说棺材飘到门口会不吉利,近日有人要死。 黄单一听,头皮就紧了,房子里除了他,剩下的就是聂文远,吴奶奶,聂秀琴跟周薇薇母女俩,谁要是出了事,都很不好。 吴奶奶对身边的人说,“你别管了,那孩子犟的很,让他去吧。” 聂文远人已经走下台阶,走进了泥水里面。 吴奶奶在后面喊了几声都没用,她一脸紧张不安,赶紧对着老天爷阿弥陀佛。 那棺材最终还是被黄单跟聂文远推走了,往房子的另一个方向飘去,不知道会飘到哪里。 黄单的步伐吃力,“舅舅,你为什么过来?” 聂文远说,“舅舅怕你因为好奇,去揭棺材的盖子。” 黄单说,“我不会的。” 聂文远隐约笑了笑,“小于年纪不大,记性倒是差了很多。” 黄单的眼皮一跳。 他默不吭声的在原主的记忆里搜索,搜到相关的片段。 多年前山里塌陷,有个棺材露了出来,附近的人从哪里经过,都不会停留,更不会闲得没事,上前凑头去看看。 有一天原主跟几个小伙伴去了山里,也找到了那口棺材。 小伙伴们吓的抱团,一个都不敢靠近。 原主耍起威风,他壮着胆子去开棺材盖子,什么也没看清就哇哇大叫着跑了。 这事传开了,都说原主的不是,说他心性不行,将来要遭事儿。 聂友香跟老伴上山烧纸,拉着原主给棺材磕了好几个响头,还不放心的去庙里烧香拜佛。 黄单回神,他还在原地,聂文远已经回了屋子里。 棺材的小插曲很快就过了。 吴奶奶说去洗个澡,叫黄单杀鱼。 黄单无语。 他哪里会杀鱼,这技术太难了,他只会吃鱼,喝鱼汤。 聂秀琴从楼上下来,她看看桶里的鲫鱼,“怎么这么多鱼,哪儿来的?” 黄单说是在外面的水里捞的。 “河里的鱼跑上来了,确实能捞到。” 聂秀琴的眼中浮现一抹回忆,“以前塘里的水干了,你舅舅抓的鱼比谁都多,他好像做什么都能做好。” 黄单认真听着。 聂秀琴说了会儿陈年旧事,她柔柔的笑,“小于,那时候你还没出世,小姨说的这些你妈应该跟你说过的吧,你舅舅是个了不起的人,就是……” 黄单问道,“就是什么?” 聂秀琴轻轻的叹气,“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对象,不知道他想找个什么样的,早年安排过相亲,他都不满意。” 黄单说,“还是随缘好。” “过日子不就是凑合么,有什么好随缘的,那种电视里的一套搬到生活里来,是行不通的。” 聂秀琴抬起手臂擦额头的细汗,“你舅舅打小就对自己要求苛刻,容不下一点过错,他的眼光也高,想要被他认可,一定是个特别优秀的人。” 黄单抿嘴,“是哦。” 聂秀琴把削好的土豆放篮子里,拿了个继续削,“小于,你上楼去看看你表姐。” 黄单应声,他洗洗手上楼,推开房门进去。 周薇薇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腹部,双眼闭着,她的脸白到透明,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躺在那儿,像一具漂亮的尸体。 黄单凑近点,“表姐。” 周薇薇没有反应,要不是有鼻息,会让人害怕的去晃她肩膀来确定是死是活。 黄单没走,他知道自己提起陈飞跟陈小柔的名字,周薇薇就会失常,之前已经试过了,这次不想再试。 沉思了片刻,黄单换了个人提,“我前几天去舅舅厂里,看到了全武叔叔,他跟舅舅在办公室发生争吵,还提到了表姐。” “全武叔叔说这些年一直都在照顾表姐,这次表姐出事,他比谁都难受。” 周薇薇起先没动静,她蓦地睁开眼睛,呼吸急促的厉害,下一刻就往黄单身上扑。 黄单没有防备,身子被那股力道带着往后倒,肩膀撞到桌角,疼的他倒抽一口气,手还抱紧了周薇薇,没让对方摔到哪儿。 他要查到是谁害了周薇薇,不得不用些方法,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聂文远跟聂秀琴前后脚进来,把地上的俩人拉开。 周薇薇尖叫着对聂秀琴不停踢打,“走开!别碰我!” 她又哭起来,可怜的求饶,“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救命……唔唔……舅舅快来救我……不要不要……啊……” 你们这两个字让房内的气压一下子低到谷底。 周薇薇在无意识的告诉黄单三人,当时对她施暴的不止一个人。 聂秀琴的身子晃了晃,晕了过去。 黄单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给聂文远打下手,疼着肩膀的疼痛把母女俩安置妥当。 没自己的事了,黄单就下楼,迎面碰上吴奶奶,他泪眼模糊。 吴奶奶看小青年满脸都是眼泪,一时有点懵,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下了楼,她哎哟一声,赶忙往楼上跑。 黄单回房找陆先生拿药,听到苍蝇柜里的积分数量,他坐在床头,觉得危机感快把自己给吞了,“陆先生,为什么还没有送积分的活动跟比赛?” 系统,“近期都没有。” “……” 黄单正在想着事,门外冷不丁的响起敲门声,他收拢了思绪去开门,“舅舅,你有事?” 聂文远越过他进来,“脱衣服。” 黄单一下子没听明白,他抬起头,哭过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聂文远手插着兜,“给舅舅看一下你肩膀的伤。” 黄单哦了声,他背过身,把衬衫扣子解开几颗,露出一边的肩膀,那上面有一大块淤青,被白皙的皮肤衬着,触目惊心。 聂文远出去了,回来时手里多了药酒,他倒一些在掌心里,贴上青年受伤的肩膀,“刚才你对小薇说了什么?” 黄单疼的不断吸气,“我提了全武哥的名字。” 聂文远掌心的力道,“只是这个?” 男人的声音里掺杂着审查,温热的气息在黄单耳后喷洒着,他认真的说,“没有别的了。” 聂文远不再出声,他又往掌心倒药酒,给青年一下一下按||揉。 黄单的额头冒汗,男人炙热粗糙的掌心让他受不了,他哆哆嗦嗦的说,“舅舅,你的手好糙。” 聂文远说,“嗯。” 黄单打了个抖,疼的音调都变了样子,“你揉的我很疼。”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伙伴问我:黄单跟他男人什么时候见面? 我:快完结的时候。 这篇文和常见的快穿文一样,剧情都在中间,攻受在现实世界见面就是大结局,现在还没到。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0章 风花雪月 聂文远的语调不变,面容严肃, “忍着。” 黄单的身子发抖, “太疼了。” 聂文远垂着眼皮, 手上的动作没停顿,他像一个严父,在教导着缺乏常识的儿子,“不用点劲,你肩上的伤难好。” 黄单抓住男人的那只手,声音里多了明显的哭腔,“算了, 舅舅,你别管我了。” 聂文远看看抓住自己的手, 他的眉头微皱, “又哭。” 黄单松开抓着男人的手, 他没转过身, 还背对着男人,肩膀微微颤动, “我真的很怕疼。” 聂文远按住青年的肩膀, 将人扳过来, 不出意料的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黄单疼的厉害,还不忘认真纠正,“不是毛病。” 聂文远的眉头全部皱了起来,“擦个药酒就哭成这样。” 黄单压抑着抽泣, “我只是怕疼。” 房里弥漫着一股子药酒的气味,有点刺鼻,舅甥俩绕来绕去,还在原地打转,一步都没迈出去。 怕疼,有多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除非把自身的那种疼痛用数据计算出来,再制造出同等数据的机器,让谁来体验一把,否则外人是永远感受不到的。 感同身受这个词语到底还是存在着偏差。 黄单的蓝色衬衫都哭湿了一块,那块儿的颜色深,挺显眼的,还在逐渐扩散。 聂文远颔首,“去洗脸。” 黄单边擦滚到下巴上的泪水,边摇头,“等会儿,不疼了再去洗。” 不然洗了也是白洗,他知道的。 聂文远看着自己的小外甥,终于露出仿佛是第一次见的怪异表情,但是却在转瞬即逝,他的烟瘾犯了,口袋里没有放,在书房搁着。 “那次为什么要那么做?” 聂文远这句话问的非常突兀,没头没尾的,让人听着纳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黄单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用手擦脸,“当时什么都没想。” 这个男人是不会信的,黄单知道,他等着对方接下来对自己的评估和判测。 聂文远的眼帘阖了阖,“你当时做出那个举动,是想让舅舅对你刮目相看,安排你进新世纪?” 黄单猛地抬起头。 聂文远被小外甥一双流着泪的眼睛看着,心里隐隐抽了一下,快到他来不及去捕捉就消失无踪,“舅舅如果错了,你来推翻。” 黄单的眼皮轻颤,泪水一滴两滴划过脸颊,他无声的哭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聂文远也没开口,眉间的皱痕越来越深,阴影也越来越重,让他眉眼间的正气都淡去不少,有一抹暴躁在跃跃欲试,想要取而代之。 有一缕菜香顺着门缝挤进来,它自己来就算了,还拽上了油烟味,它俩一进来,就肆无忌惮的扑向床边的舅甥。 黄单肩膀的疼痛慢慢减轻,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脸回房。 聂文远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正在盖药酒的盖子,眼皮没抬的说,“睡觉别压到肩膀的伤。” 黄单说,“我晓得。” 聂文远没再提那件事,他把药酒拿手里,“明天来找舅舅,到时候再给你擦药酒。” 黄单的眼睛红红的,鼻子也是,他张嘴,嗓音哑哑的,“不要了,舅舅你把药酒给我,我自己来吧。” 聂文远说,“随你。” 他把手里的药酒递过去,“你以后别去刺激小薇。” 黄单接住药酒,指腹摩||挲瓶身,温温的,“知道了。” 外头传来吴奶奶的声音,喊着饭做好了,叫他们出来吃午饭。 上午捞的鱼杀了三条大的,都红烧了,分三个盘子装着,放在三个不同的方位,一个盘子对着聂文远,一个对着聂秀琴,一个对着吴奶奶,直接跳过了黄单。 黄单没表现出什么不满的情绪,他垂眼扒拉白米饭,筷子往聂文远面前的盘子里伸,反正他爱吃的都在这儿。 吴奶奶看他又这么不客气,就咳了一声,“小于,你不喜欢吃扁豆?” 黄单的面前是盘素炒扁豆,掐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里面切了红辣椒丝,绿配红,看着会有食欲,但他不喜欢吃扁豆,“嗯,不喜欢。” 吴奶奶没好气的说,“你这孩子怎么能挑食呢,来,吃点扁豆。” 她说着就拿自己的筷子去夹扁豆给小青年。 黄单的碗里多了一筷子扁豆,他没当着大家的面儿拨到桌上,让吴奶奶难堪,也没去吃,就在那儿放着。 尽管如此,吴奶奶还是不高兴,她又开始唠唠叨叨,“前几天从田埂上摘回来的扁豆就剩这么一小把了,多好的东西啊,现在想吃都没了哦,全被水给冲走了。” 聂秀琴哀声叹气,“这洪水一天不退,出个门都不方便。” 吴奶奶压根不想聊洪水,她想聊混小子没礼貌的事,可惜没人搭话,她只好生着闷气吃饭。 桌上安静下来,只有吴奶奶瘪着嘴巴吃饭菜,嘴里发出吧唧的声音,她有个习惯,夹菜的时候会先拿筷子在盘子里拨一拨,每次都这样。 老一辈是穷过来的,吴奶奶只吃素菜,不是茄子,就是黄瓜,偶尔还去夹几根她自己腌的萝卜,不脆,很烂。 聂秀琴闻着药酒的味儿,“小于,你肩膀没事了吧?” 黄单说没事了。 聂秀琴的一声叹息淹没进了碗里面。 聂文远吃饭的速度特别快,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时不时的夹菜扒饭,一声不吭,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吃喜欢的菜,会剩下不少,现在多了个人,盘子里的菜几乎不剩。 黄单把贴在盘子边沿的两个土豆片夹了吃掉,就端起聂文远面前的其中一个盘子,把菜汤倒在自己碗里的饭上面,垂头往嘴里扒拉。 聂秀琴的眼中涌出几分诧异,“小于,小姨记得你以前很讨厌吃土豆,不但全挑出来丢掉,还会板着小脸不让别人吃是,说谁吃了土豆就不跟谁好。” 黄单的声音模糊,“口味变了。” 聂秀琴轻笑,“变了好,挑食影响身体,你应该多吃些别的菜,营养才能均衡。” 吴奶奶听懂了一点,“扁豆都不吃,能均衡才怪。” 黄单知道,老奶奶打心眼里就是不想他吃聂文远喜欢的菜,总觉得那是为聂文远准备的,别人不能碰。 他细嚼慢咽,把嘴里的汤饭吃完,就去吃鱼。 聂文远那边还剩下一盘鱼,只有鱼肚子上的肉不见了,一小半在他肚子里,剩下的大半都被他外甥吃了。 吴奶奶把筷子往碗口上那么一放,干枯的手拿了旁边的抹布擦擦桌子,“晚上不烧鱼了,连着吃两顿,容易上火。” 她端起聂文远面前的盘子,“这番鱼都没怎么吃,晚上小于你吃吧。” 黄单说,“我不吃鱼背,刺很多,会卡到。” 吴奶奶瞪了一眼,嫌他挑三拣四,难听的话没说出口,换了别的,“这不还有鱼尾巴吗?” 黄单说他也不吃尾巴,“我只吃鱼肚子上的肉。” 吴奶奶那张脸上有老年斑,她一笑,脸上起了一堆褶子,老年斑也挤到一块儿去了,“那真是巧了,你跟你舅舅的口味一个样。” 聂秀琴认同的点头,说是啊,“小于这样挺好的,以前挑食才严重呢,现在真的挺好的。” 聂文远没什么表情。 收拾饭桌的时候,吴奶奶那张脸拉的老长,都快赶上驴了。 聂文远下午要去堤坝那边看看堵口的情况,同行的还有t城几个大人物,都是捐过十万以上的人。 黄单听到聂文远打电话了,知道是这么个事,就说自己也想去。 聂文远摘下手表丢桌上,“别添乱。” 黄单说,“我去看看解放军。” 聂文远卷起袖口,抚平细微的褶||皱,“电视里就能看。” 黄单说,“不一样的,舅舅,我不会给你添乱,我会很乖。” 聂文远闻言就侧过头看外甥,对方满脸的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痕迹,他收回视线,将衬衣最上面那颗扣子扣上,伸手整理领口,“去可以,别乱跑。” 黄单看不到男人的喉结,被衣领遮住了,“好哦。” 他下一秒就问,“舅舅,你扣的那么严实,不会热吗?这个天三十多度,很难受的。” 聂文远说不会。 黄单看着男人,好像是没出汗,他有些羡慕,不像自己,光着膀子在床上躺着睡觉,都能热的汗流浃背,头毛皮里都冒火星子。 出门前,黄单去房里换掉聂文远那身长衣长裤,穿上带过来的白背心跟大裤衩。 吴奶奶在客厅里站着,听到聂文远说要准备两双胶靴,眼皮就跳了跳,“你要带他出门?外头正在发洪水,多乱啊,带着那么个调皮鬼在身边,还不知道能招惹来多少麻烦事,要不还是让他在家里帮着剥花生吧。” 聂文远叼根烟,他甩甩拿着一根火柴的手,将那簇火焰甩灭,“我已经答应了小于。” 吴奶奶说,“那也没必要一定要带着。” 聂文远说,“吴妈,我是他的舅舅,不能言而无信。” 吴奶奶不能理解,对着那么个混小子,还需要什么信用,“不是我对他有成见,是他那样的,成天就知道混日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学好。” 聂文远把玩着火柴盒。 吴奶奶见他没出声,就继续说,“像他哥哥小飞,会读书,大学毕业,人又懂事,那才是你的大外甥。” 聂文远抽一口烟,“谁都不是。” 吴奶奶一愣,她的声音苍老了许多,“不管怎么说,当年聂家对你都有恩。” 聂文远把火柴盒扔到茶几上,阖了眼帘吞云吐雾。 吴奶奶是看着这人长大的,照顾他几十年了,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他爸妈还要长,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却仍然看不透,一点都看不了。 客厅里静下来,吴奶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再张口。 黄单从房里出来,就察觉沙发上的男人不对劲,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等着对方的动作随机应变。 聂文远一语不发的把一根烟抽完,掐灭了摁进烟灰缸里,他站起身往门外走。 黄单脚步飞快的跟了上去。 t城的堤坝在西边,隔着一段路,车子就被迫停下来了,改坐船,下了船就得步走,胶靴每次抬起来,都带出一滩泥。 聂文远走的轻松,黄单却很艰难,他累的气喘吁吁,真到了那儿,又不觉得累了,因为眼前的一幕拽跑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解放军们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服,外面是件橙色的背心,他们扛着抱着几十斤重的沙袋,一个接一个的去堵堤口。 聂文远去跟领导人交谈,黄单没去,他站在坝上,看到一个解放军瘫在战友身上,两条腿无力的伸着,双脚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没有了肉色。 黄单的视线扫向堤口,视野里是一片滚滚洪水,夹在中间的迷彩服很扎眼。 他见有参与抗洪的市民中暑了需要帮忙,就立刻过去把人拉上来,只能做到这里的,别的事也做不了。 周围的空气浑浊不堪,泥土的味道很重,堵在人的鼻息里,压迫着神经,容易让人发头晕。 黄单无意间瞥动的目光一顿,他走到不远处,看见了块生死碑,上面用鲜红的字写着——堤在人在,誓死与堤坝共存亡! 看着碑上的内容,黄单的心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沉重,他从前没体会过这种心情,这次穿越的时间撞上了抗洪,像是存心要让他把这两个字的含义领悟透彻。 有风吹过,黄单的脸上湿乎乎的,全是汗,他回过神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站着,出发前答应了聂文远,会乖。 聂文远还在那边跟人说话,背对着黄单,脑后的头发上剃,露出修长的脖子,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黄单刚要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边移到右边,就看见一个解放军扛着沙袋往这边来,他突然就向前倒去。 黄单离那个解放军最近,毫不犹豫的跳下去跑着往前一扑,本来想扶住他的,结果因为他传递过来的重量太沉而没站稳,给他当了垫背。 几十斤的沙袋加上年轻小伙子的重量,全压在黄单的背上,他的脸埋进泥水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解放军在黄单的背上趴着,身子抽搐了几下,人就不动了。 其他人反应过来,急匆匆上前去把他拉到一边进行抢救,却没抢救过来,说是已经没了呼吸跟心跳,过劳死的。 黄单的嘴巴里都是泥,牙齿还磕到了嘴唇,他被别人拉到坝上,神情恍惚的接走递过来的水漱口,呛的大声咳嗽,满脸都是泪水,冲淡了扒在上面的泥水。 那个解放军被战友抬走,黄单认出是上次把他从木桶里拉上船,送他出城的那个,跟原主差不多大,说没就没了,走时还是一身的汗水,混着泥土。 黄单愣是瞪着双流泪的眼睛,半天都没动弹。 聂文远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递过去一张浅灰色帕子。 黄单接过帕子擤鼻涕,他的心地徒然间就生出一丝悲凉,人在某些时候,真的很弱小。 聂文远蹲下来,“你做的很好。” 黄单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陈小柔,陈飞,周薇薇三人想从舅舅那里得到一句表扬,每次见面都在费心思使小手段,也没得逞过几回。 三人当中,聂文远放在周薇薇身上的关注要多一些,原主无所谓,哥哥姐姐有所谓,尤其是姐姐,她很在意。 黄单的思绪回笼,他把帕子还给男人。 聂文远看看沾上鼻涕跟眼泪的帕子,还有大片大片的污泥,他没接,“带回去给吴妈洗。” 黄单收了手,顺便把帕子对叠了塞进口袋里,他从泥里出来过,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脏的,也懒的管了,“舅舅,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下去帮忙吗?” “你不用,在这里等舅舅。” 聂文远说完就离开了,他再出现时,换上了一身迷彩服很橙色背心,穿梭在解放军的队伍里面,不觉得有一丝的突兀。 黄单眯起了眼睛,当过兵的身上有一种气息,身形也很挺拔,那是别人没有的。 聂文远加入抗洪没多久,黄单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聂主任啊。” 这声音很熟悉,黄单扭头,见到王明王老板慢悠悠的带着亲信朝这边过来了,皮鞋周围都是泥巴,裤腿上也是,他一边摸着手上的大玉扳指,一边笑的跟见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似的,令人犯恶心。 王明挥手让亲信在后面等,他自己靠近些,声音压的很低,“小子,我可是从没在外面见你舅舅的身边有哪个外甥,侄子,外甥女的身影,他能带你出来,也不怕你给他惹麻烦,看来他已经开始认可你了。” “可喜可贺,再加把劲取得他的信任,到那时候,我交代你的事完成起来就容易多了,看来我们皆大欢喜的日子不会太远。” 黄单没搭理。 王明打趣儿,“跟个泥娃娃似的,怎么,在泥里打滚了?” 黄单还是没回应。 王明额角的青筋突了突,要不是有很多人在,他的脚已经踹上去了,真他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知道吗,我在找你之前,有找过你哥。” 黄单的神经末梢一抖,沉默着等下文。 王明恶意的把话头砍掉,就是不往下说,“想知道?自己问去。” 黄单,“……” 他看了眼王明的手,不是去看玉扳指,而是发现玉扳指底下有个黑色的印记,像是纹了什么,一串字母? 那玉扳指是在遮掩下面的印记吗?会是什么? 没有过多停留,黄单在王明的警钟敲响前收回视线,他整理着思绪,把掌握的信息塞进去,等着确认后再重新梳理一遍。 就在这时,聂文远突然转身看了过来。 黄单面不改色。 王明的视线从他身上掠过,意味不明的笑笑,之后就去看聂文远,竖起大拇指,很不走心的夸赞,“聂主任,宝刀未老啊。” 他指指身边的人,胡编乱造,“你外甥刚才跟我说你很厉害,真的,你是没看到,他提起你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 黄单的嘴角抽抽。 聂文远看看青年,他把头转过去,继续去扛沙袋。 王明松松筋骨,“既然聂主任都下去了,我怎么也不能站在一边看热闹,小胡,去给我拿一套跟聂主任一样的衣服!” 他那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边上的人都听到。 t城另外几个大人物的脸发紫,两眼瞪着王明,心里头在咒骂,妈的,不是说好了只是过来走走场子,不干别的吗?敢情是在放屁呢? 没办法,挺多人看着,他们都换上装备,混入市民跟解放军的队伍里面,往身上弄点泥扛个沙袋装装样子。 过了十几分钟,聂文远抬手抹汗的时候,侧头看了眼,青年还乖乖的在那里蹲着,没到处乱跑,不添乱,说到做到。 王明也看过去,脸色不太好看,他指着看小外甥在堤坝耍出个花来,舅舅还不得被人拎出来笑话一通,什么榜样什么形象都一扫而空。 结果倒好,专爱惹是生非的小外甥竟然成了个乖宝宝,真他妈的邪了门。 另一边,吴奶奶给刘全武开门,“你来的不凑巧,主任出去了。” 刘全武换了鞋问,“去厂里了吗?” 吴奶奶摇头,说是坝上了,“他还带上了小于。” 刘全武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小于什么时候来的?” 吴奶奶一提这个就来气,“有几天了,从早到晚的不做事,就在楼上楼下的瞎转,不知道又想搞什么小名堂。” 刘全武笑笑,“有文远在,小于会老实的。” 他摘下头上的帽子,“吴妈,我看门口放着女人的鞋,还有别人在?” 吴奶奶哎了声,“你看我这记性,文远的姐姐跟她女儿都在,跟小于同一天来的。” 刘全武了然的说,“这样啊,外面发洪水,文远这里的地势好,来了安全。” 吴奶奶说可不是,所以人就多了,她把手在抹布上擦擦,“你找文远有事?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你去看会儿电视吧,我去把剩下的衣服洗完。” 刘全武说好,“吴妈你去忙你的吧,我这边你不用管。” 吴奶奶说行,“厨房里有开水,杯子在茶几的兜里,你想喝水自己倒啊。” 她进卫生间把门掩上,盆里的衣服刚洗了一遍,还没洗清水,就听见外面传来很大的动静,听的人打哆嗦。 吴奶奶急急忙忙出去,地上有肥皂打的沫沫,她滑了一跤,在危机关头伸手扶住了凳子,要是那一下摔结实了,没准就起不来了。 拍拍胸脯,又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吴奶奶小心翼翼的出去,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她也没顾得上后怕,就往楼上跑,累的满头大汗。 “全武,怎么了?” 刘全武捂住额头,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他脸上有疤,本就丑陋,这鲜红的血一沾上去,像鬼魅,渗得慌。 吴奶奶擦汗的手一停,下一刻就哎哟哎哟的叫起来,“怎么流这么多血啊,在哪儿撞到了还是……” 她没喊完,就听到房里传出尖叫声,这下子多少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全武,你不是在楼下看电视吗?怎么去小薇房里了?” 刘全武捂住额头往前走,“我来一趟不容易,就想看看小薇,最近因为厂里忙,都没怎么看她。” 吴奶奶看看滴到地上的血,腰就疼了,擦地不是轻松活,“你看她就好好看,怎么还把人给刺激到了?” 刘全武的脚步不停,“都怪我。” 他叹口气,“我以为小薇的情况好转了,没想到更严重了,我只是跟她说了两句话,她就突然冲我咂东西,这不,头就被砸破了个口子。” 吴奶奶说,“不啊,她有时候跟以前差不多,会跳舞,会吃饭睡觉,还看书呢。” 刘全武停下脚步,“真的?” 吴奶奶说可不是,“就是想不起来出事时的情形,不然已经把那个杀千刀的给抓起来了。” 刘全武说,“慢慢来,这事急不了。” 吴奶奶点点头说,“是急不来,她现在能认人了,早晚会好起来的。” 刘全武立刻就问,“小薇能认人了?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文远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显得很激动,“这些年我把小薇当妹妹,当女儿的照顾着,文远却拿我不当兄弟,连小薇的事都瞒着我。” 吴奶奶不乐意别人说聂文远的不是,她替他说话,“文远太忙了,没想起来是正常的,再说了,小薇也不是能认得所有人。” 刘全武问道,“这话怎么说?” 吴奶奶说,“小薇现在只认文远,她妈说话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 刘全武长长的叹息,“会好的。” 吴奶奶看他的额头一直在流血,“你这伤严不严重啊,不行我就给文远打电话,叫他派人送你去医院。” 刘全武说不严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回有时间再过来。” “吴妈,你帮我跟小薇她妈打个招呼,她在房里安抚小薇,我没说上话。” 吴奶奶答应了,她送走刘全武,仰头看看楼上,唠叨了句什么,就去继续洗衣服,洗完了上楼看情况。 周薇薇吃过药睡下了,聂秀琴的手上多了个血牙印。 吴奶奶的眼睛一红,“秀琴啊,你总是这么来,真不是个事。” 聂秀琴满脸疲惫,苦笑着说,“不然能怎么办,我不让她咬我,她就会咬自己,吴妈,你说我们是遭了天谴吗?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她痛苦的哽咽一声,“可我们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天谴也不该落到我们头上啊?” 吴奶奶抹眼泪,心里头直叹气。 这都是命。 黄单傍晚回来,听吴奶奶跟聂文远说话,他才知道白天刘全武来过,还把周薇薇给刺激到了。 “现在没事了。” 吴奶奶去厨房,“小于,你过来帮忙。” 黄单过去把菜端上桌,就去房里拿衣服洗澡,换下脏衣服坐回桌上。 聂秀琴没下楼,晚饭只有黄单三人,全程都是吴奶奶一人在唠叨,说什么吓都快吓死了,还说小薇那孩子的病害苦了她妈。 黄单的心里装着事儿,晚上也没去找聂文远,早早就躺床上乱七八糟的想着,把掌握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中午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周薇薇不见了。 黄单本来在房里睡午觉,他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整个人都惊醒了。 聂秀琴要往外头跑,吴奶奶拉住聂秀琴,俩人在门口拉拉扯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吴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身子骨跟小自己不少的聂秀琴没法比,聂秀琴真使上全身的劲,就把她拖着往外面走。 “小于,陈于,你表姐跑了——” 吴奶奶大喊大叫,人都已经被聂秀琴拖到屋檐下了。 黄单鞋都没穿,打赤脚跑过去,安抚着濒临崩溃的中年女人,“小姨,我出去找表姐。” 吴奶奶忙说,“让小于去找,他是个男孩子,腿脚快,对这一片也熟悉。” 聂秀琴的身子一震,她用力抓住黄单的手臂,“小于,你一定要把你表姐找回来,小姨求你了……” 黄单说我会的,“奶奶,你帮着照看一下我小姨。” 他说着就往外跑,年轻而又慌张的身影很快就被洪水浸泡,步伐完全没慢下来。 吴奶奶看的一愣一愣的,她自言自语,“乖乖,还真是转性了?” 聂秀琴急的在门口来回走动,眼泪也一下没停过。 吴奶奶到底是两只脚都踩进棺材,站在里面的人,她冷静的给聂文远打电话,把事情说了。 聂文远有事抽不开身,先派了几人回来找。 等到聂文远处理了事务回来,周薇薇还是没找到,他拧着墨黑的眉峰,“人呢?” 几人浑身上下淌着泥水,衣服裤子看不出颜色,他们摇头,大气不敢出。 聂文远看向自己的小外甥,对方在揉眼睛,似乎很不舒服,他反应过来时,脚步已经迈过去,“怎么了?” 黄单说,“眼睛进了泥。” 聂文远抬抬下巴,“去用水冲洗一下。” 黄单去冲过了,眼皮一直在颤,眼睛通红,都有血丝了,他走到男人那里,仰起脸说,“舅舅,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聂文远的眼角往下。 黄单等半天都没反应,他喊了声,“舅舅?” 聂文远将目光撤离,“没有脏东西。” 黄单说,“还是难受。” 他要去揉眼睛,抬到半空的手被拦下来了,聂文远说,“别用手揉,过会儿能好。” 黄单不揉了,他眯着那只不舒服的眼睛,“舅舅,表姐去哪儿了?” 聂文远说,“应该就在附近,走不远的。” 黄单说,“我们都找遍了。” 聂文远不答,他把客厅的几人叫到门外,沉稳从容的下命令,让他们去几个点再仔细寻找。 一个多小时以后,周薇薇被找到带回来了。 聂文远预料的没错,她根本没跑多远,就在屋后的一片树林里,靠东的方向有几棵树被洪水冲倒了,她就趴在奇形怪状的树枝下面。 周薇薇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接近树叶,黄单他们路过了几次都没去注意。 要不是聂文远指出那片树林,搞不好发现周薇薇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周薇薇的眼角有道口子,被树枝划的,皮肉被水泡的发白,有点恶心,她却浑然不觉,呆呆的坐在床头。 聂秀琴给女儿眼角的伤口上药,她小声哭泣着,“小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也不活了,我跟你一起去地底下见你爸。” 周薇薇的眼神空洞,没给任何回应。 黄单跟聂文远一起离开压抑的房间,他叫住对方,“有件事我想跟舅舅说。” 聂文远往书房走。 黄单跟上去,进了书房就把门带上了。 聂文远擦火柴点烟,叼在嘴里细长一口,“说吧。” 黄单说,“那次我去表姐家,在她面前提了我哥跟我姐,她的情绪一下子就失控了,前几天我提到全武叔叔,她也是那样,突然把我扑倒,可是我提别人就不会有什么反应。” 聂文远,“说下去。” 黄单说,“昨天全武叔叔来看她,今天她就差点出事。” 顿了顿,他说,“我总觉得这几件事有点奇怪,舅舅,你说我这个想法对不对?” 聂文远吐出一团烟雾,“舅舅在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黄单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没有证据。” 聂文远说,“相信舅舅。” 黄单抿抿嘴,“全武叔叔是不是进了新世纪?” 聂文远,“嗯。” 黄单说,“我也想去。” 聂文远抬起眉眼,“他去负责监督建材的运送工作,你去干什么?” 黄单实话实说,“我去监督全武叔叔。” 聂文远挑眉看他。 黄单说,“全武叔叔是舅舅你的人,他如果出了什么差池,舅舅会被连累的。” 聂文远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舅舅跟你说两点,一,你全武叔叔不是舅舅的人,二,他出差池,自己负责。” 黄单只是看着男人,没说话。 聂文远半阖了眼帘抽烟,“舅舅以为你会提你哥的工作。” 黄单说,“我哥的工作,舅舅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已经说过了的,他刚毕业,没有什么经验,应该需要磨练。” 聂文远撩了撩眼皮,不易察觉,“等消息。” 黄单说,“谢谢舅舅。” 聂文远单手捏鼻梁,“出去吧。” 黄单走到门口,“舅舅,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身后的男人没出声,黄单知道他听见了,就没再多说,说多了不好。 抗洪没成功,解放军们就不走。 黄单一直在聂文远这儿住着,吴奶奶看他更不顺眼了,至于原因,大概是觉得他跟聂文远走的近了些,吴奶奶怕他影响了聂文远的前途。 在吴奶奶眼里,黄单就是个小混混,烂泥扶不上墙,这种想法已经根深蒂固,拔||不掉,也烂不了,就这么杵着。 黄单不当回事,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很难,更别说是老一代人。 况且原主以前确实混了些,他干的好事自己不说,另一个当事人也不说,就没人知道,坏事却人尽皆知。 聂友香有来过两次电话,黄单知道陈小柔的文艺汇演推迟了,心情不怎么好,也知道陈飞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空有一腔宏图大志,不能好好施展。 按照聂友香的说法,就是大儿子被他舅舅给耽搁了,心里头有怨。 好歹是一家人,这点忙都不帮,说出去了,谁的面子都挂不住,所以只能捂严实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聂友香叫黄单多跟聂文远提提这事,“小于,你哥这心里闷着呢,他虽然没叫我跟你说,但他肯定指望着你能为他说说话,他毕业后的起点是高是低,就看你了。” 黄单说,“舅舅表过态,他决定的事,没人能让他改变,我也不行的。” 聂友香在电话那头说,“你小姨都跟你妈我说了,这些天你老是往你舅舅的房间跑,还去他的书房,那地儿连你哥你姐都不好去,说明你舅舅对你比以前好了很多,完全不是一码事。” “你就按照我说的做,那就这样,我去给你哥炖汤去,你在你舅舅那儿要听话,千万别惹事,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 聂友香本来是要挂电话的,她听了小儿子乖顺的语气,就不由自主的叹气,眼眶也跟着一红,“哎,妈看着你是真的在学乖学好,要是你爸还在世,那得多高兴啊。” “不说了不说了,你要跟着舅舅多学点东西,如果他能给你介绍个事做,甭管是什么事,只要以后别再那么混了,你妈我做梦都能笑醒。” 这次真的挂了。 黄单坐在沙发上,他把剩下的小半杯水喝完,若有所思起来。 最近很太平,刘全武没出现过,周薇薇也很安静,没出过什么事。 黄单跟聂文远的相处越来越好,跟王明约好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还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最坏的恐怕不是被王明的人抓到,打的半死不活,那一万块原主的确收了,到时候王明搞不好会利用这一点来兴风作浪。 王明的事不解决,黄单不敢跟聂文远发生超出舅甥以外的关系,在这个年代,一旦被人发现,他们的结果都会很惨烈。 黄单的头隐隐作疼,他用手在两侧大力按揉,心里有点不踏实,想去看看钱还在不在。 一天早上,聂文远出门了,黄单在窗户那里目送他离开,这才放下心来。 趁吴奶奶忙活的时候,黄单就偷偷潜进了聂文远的房间,直奔上次藏钱的地儿,触手是一片硬邦邦的木隔板,那里什么也没有。 黄单的呼吸一顿,他凑近些看,在四周摸索,还是一无所获,一万块真的不见了。 谁拿的? 黄单第一时间想到了聂文远,毕竟这是他的房间,他比谁都有机会。 可假设是聂文远,他发现了那笔钱,就算不会大张旗鼓的叫人询问情况,也会在查探,只要他那么做,就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黄单可以确定,聂文远这些天对他放松了戒备,连隔绝的那层屏障都撤了,正在试图接受这个小外甥。 除了聂文远,还有可能是谁? 黄单忽然想起来,三天前刘全武来过这里,当时他跟聂文远都不在,只有吴奶奶,聂秀琴母女俩,会是对方拿了钱带走的吗? 刘全武这些年一直在赌,连剁手指头跟脸上被划刀子都不能让他戒赌,足以表明他的赌惑力会很可怕。 黄单按按太阳穴,先出去吧,出去再思考,这里不是安全之地,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把柜子的门关上,黄单转身走到门口去打开门,他看到聂文远站在门口,手里夹着根烟,眉头死皱在一起,目光黑沉沉的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昨天那章我忘了一件事,在这里郑重的说明一下,黄单口述的有关斯塔尔报告的那段话来自那份报告。 生死碑上面的内容并非我杜撰,是真实存在的。 啊,想开互撩的现代言情了,也想开个哥哥弟弟养成微虐心的**,手里的还没写完,就想开这个想开那个,打死打死打死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1章 风花雪月 整条走廊寂静无声。 黄单站在原地,他一动不动, 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 脑子里却在不停地飞速运转, 半响决定静观其变。 想的再多,还是得等面前的男人出招,他才能想出应对的路数。 聂文远把烟塞嘴里叼着,他一个阔步,一条手臂伸过去,扣住外甥的腕部,将人往卧室里一推, 自己也迈了进去。 门在聂文远背后关上了。 黄单的眼前有一片阴影,鼻端缭绕着一缕烟草味, 他抿着嘴唇, 没说话。 聂文远扣住外甥的手指一松, 他越过对方走向里面, 在一张红木椅子上坐下来,那双眼睛里黑压压一片, 犹如一个随时都会大发雷霆的领导。 黄单倒是不像战战兢兢的小员工。 他本就是个情绪内敛的人, 想从他身上看出点名堂, 很难。 聂文远阖了眼帘抽烟, 那张有着桃花,眉眼深刻,可以称得上精致的脸藏在烟雾里面,让人感到不安, 连那身端正的气质都模糊了起来,被这么一弄,正派二字也离他远去,阴霾正在往他身上靠拢。 卧室里静的掉针可闻。 黄单的身体重心从左换到右,又从右换到左,他有些口干舌燥,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耐心和克制力不那么自信了。 这个男人跟前面几次相同,又不同,多了几样东西,就像是从他身上复制下来的,譬如喜欢吃的菜,相似的性格,似乎不是巧合,是蓄意为之。 目的不好说,有点像是在更深入的了解他,又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或者跟之前几次的经历有关,男人记下了一些细节?他暂时还不能分析透彻。 黄单的眉心舒展,有一点他可以断定,就是无论怎样,他都知道,这个男人会对他好,把最好的都给他,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 不过,黄单眼下要对自己出现在男人卧室里的行为给出一个理由,再把王明这件事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 在压抑的死寂中,聂文远面无表情的开口,“怎么,还要舅舅问你才肯说?” 黄单默了会儿,挪步走到男人那边,他笃定的说,“舅舅,你故意让我看到你出门。” 不然不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这个男人设的局,等着他跳进来,而他现在就被困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起疑心的?黄单的头有点疼,最近他分明感觉男人在信任自己,他们之间相处的也很融洽,难道都是假的,只不过是对方在麻痹他的神经?好让他放松警惕? 黄单问,“为什么?” 聂文远给出答案,“因为小于不乖。” 黄单的眼角微微一抽,他顶着强大的压迫感看去,“你都知道了?” 聂文远却在这时摇头,“舅舅在等小于亲口说。” 黄单垂下眼皮捏捏小手指,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其实他早就想说了,奈何时机不对,现在也不到时候,却是箭在弦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走一招险棋,希望男人在还没有对他彻底改观,更没有对他生出其他心思的时候,能够相信他一次。 原主留下的痕迹不浅,没那么容易被黄单覆盖。 黄单心想,如果这次不能得到聂文远的信任,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局势会很艰难,到了王明那里,自己不死也残。 聂文远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么说,王明是要你接近舅舅,再抓到舅舅的作风问题,让舅舅身败名裂?” 黄单点头。 聂文远的大手一挥,烟灰缸就被他挥出去,掉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倒扣在外甥脚边,发出砰的声响。 黄单的鞋面上沾了一点烟灰,他也没去管,只是垂眼站着不动。 吴奶奶在走廊扫地,冷不丁的听到响动,她连忙走到房门口,冲着里面大喊了声,“谁?是不是小于?” 一门之隔,聂文远的声音很平淡,“是我。” 吴奶奶闻言就是一愣,要不是那声音听的真切,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文远,你不是有事出去了吗?怎么在房间里?” 聂文远说,“有东西忘拿。” 吴奶奶不疑有他,“那刚才是怎么回事?碰倒什么东西了吗?要不要我进去收拾一下?” 聂文远说不用,“我会收拾。” 吴奶奶听了就没继续这个话题,她拿了扫帚要走,想想又折回来,“那孩子又在房里睡觉,你回来找他谈个话,年纪轻轻的,成天没个正事做,总这么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你说是不?” 聂文远淡淡的嗯了声,便不再多言。 “现在就缺人抗洪,他能吃能喝能睡,在家里窝着,还不如去坝上扛沙袋,要我说,就该让他去……” 外头的吴奶奶唠唠叨叨了一小会儿,扫了走廊下楼忙别的去了,她不知道不待见的混小子此刻根本不在房里睡觉,而是在自己引以为傲的主任房里,正在挨批,前途未卜。 黄单拧起了眉心,这个男人为了不惊动到他,怕是没走大门,而是翻窗进来的,确保当场将他抓个现行。 房里弥漫着烟味,聂文远一根烟抽完,又点上一根,他吸一口烟问,“小于,告诉舅舅,你抓到舅舅的作风问题了吗?” 黄单说,“我是拿了钱,可我没有做别的。”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没什么可信度,但他还是要说出事实,尽力为自己争取相对有利点的立场。 原主早在当初被王明找上时就做了选择,脚下的这条路已经划好了,黄单没机会往回走,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一步是一步。 黄单没去看男人,以对方的身份地位,不会不知道t城有人在虎视眈眈,想要搬倒他,让他一辈子直不起腰杆,甚至是跪下来给人当孙子。 男人得知小外甥跟王明搭上了线,还在背地里密谋着要把舅舅给折现成两万块卖掉,俩人成功达成金钱与利益的交易,各取所需,他表面上沉稳依旧,心里绝对掀起了狂风骇浪。 聂文远问,“一万块是你亲手接的?” 黄单,“嗯。” 聂文远又问,“告诉舅舅,你拿那一万块钱,是不是王明逼你的?” 黄单摇了下头,“不是。” 房里的气氛更僵了,黄单的后心潮湿,他必须诚实些,不能再让谎言滚雪球似的滚大了,不然到时候他自己会被雪球压死。 聂文远招招手,“到舅舅这里来。” 黄单察觉出现在的男人很危险,他还是配合的走过去,人站在离男人只有两三寸距离的位置。 聂文远叼着烟站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子展开,一股威势从他身上散发而出,他捏住外甥的脖子提起来,比眼睛看到的还要纤细,就在指间掐着,能感受到脖子一侧大动脉每一下的鼓动,脆弱的不堪一击。 黄单不挣扎,他从这个男人身上闻到了血腥味,根本就不是一个工厂里的主任会有的。 脖子上的青筋突起,黄单想起来一些零碎的信息,有厂里的工人,包括厂长对这个男人的忌惮,也有王明每次提起男人时的谨慎。 王明说过,这个男人一倒,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挤破头的扑上来,想啃一口肉吃。 黄单没有思考时间再去思考了,缺氧给他带来强烈的晕眩感,他的额头渗出冷汗,鬓角汗湿一片,脸开始发紫,嘴唇也是。 “舅……舅舅……我疼……” 那声音虚弱,透着死亡的气息,聂文远的瞳孔往里缩,他掐住外甥脖子的手指一抖,指间的力道撤回,下一刻就把人捞到桌上,反过来把裤子一拉,对着屁||股就是啪啪啪三下。 那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黄单被打懵了,等到疼痛感翻涌上来时,他疼的蜷缩了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聂文远手上力道更重。 黄单被打的浑身都在颤抖,他疼的哭出声来,嘴里求饶着,“我错了……舅舅我错了……别打我……” 聂文远继续打,一下没停,他的牙齿把烟咬出一圈很深的印子,面部轮廓冷峻异常。 有一小撮烟灰掉下来,正好掉在黄单被打肿的屁||股上,他疼的差点弹起来,哭的更惨了,鼻涕眼泪弄的脸上桌上都是。 黄单一直在喊,说他错了,到后来嗓子都哑了。 房里的清脆声响持续了十几分钟,聂文远的右手颤个不停,他用左手大力按住,还是在颤。 小外甥白花花的屁||股上多了红红的大掌印,也肿了一圈,聂文远给他拉上裤子,自己坐回椅子上,薄唇抿的紧紧的,眉头死皱着,整个人却有些愣怔的样子。 从来没打过哪个晚辈,这次却把人打了一顿。 以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要教训的法子很多,一定会是严惩,哪一样都不会只是打屁||股这种对付顽皮小孩子的手段,幼稚,又没有多大的效果。 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聂文远是断然不会执行的,可他刚才的确那么干了,在清醒的情况下。 把人打了,手却在颤,聂文远盯着自己的右手,不管是开枪,握刀,还是执笔,拿筷子,都不曾出现过这种近似恐慌的状况,他陷入了深思当中。 时间分秒流逝,聂文远怎么也想不明白,似乎踢到了大石板,不搬开是没办法走过去的。 黄单趴在书桌上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只是哭,不喊了,也不说话。 聂文远那黏着嘴皮子的烟夹开,抽两口就给掐了丢地上,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暴躁的情绪,动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以后,还是觉得闷,就又往下解了两颗,露出突起的喉结,修长的脖颈,严谨随之消散了一些,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别哭了。” 桌上的人还在哭,脸埋在臂弯里,黑发垂搭下来,隐约可见通红的耳朵,哭的厉害,血液上涌导致的。 聂文远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看,捕捉到小外甥脖子上的一块掐痕,他的额角抽||动一下,几不可查,“不要再哭了。” 黄单没听从,他的脖子已经不怎么疼了,可是屁|擦着,就让他疼的抽气。 聂文远点了进房间的第三根烟,“舅舅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黄单把眼泪蹭在胳膊上,湿答答的一片。 聂文远的声音极度低沉,“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黄单抽泣着,“我没有出卖舅舅。” “狡辩。” 聂文远口鼻喷烟,他的语气很淡,是发怒的意味,“小于,你不该跟王明搅合在一起,更不该收他的钱。” 黄单说,“可是我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 聂文远闻言,他轻笑了声,那是真的在笑,唇边的弧度很明显,也很恐怖,“你如果那么做了,现在不可能还好好的跟舅舅说话,明白吗?” 黄单抿了一下嘴唇,“我没好好的。” 聂文远目光里的森冷被烟雾遮掩,“以前有个人跟你差不多,舅舅没有打他的屁||股,只是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黄单不说话了。 聂文远的神情一下子变的慵懒,“下来吧。” 黄单从书桌上下来,期间屁||股疼的他泪流满面,他抹把脸,手上全是眼泪,“舅舅,你相信我了吗?” 聂文远没回答,而是问道,“你先告诉舅舅,为什么要把钱放进这个房间?” 黄单哭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聂文远的眉毛轻挑,“你之前说钱不见了?” 黄单又去抹脸,手上是湿的,脸上也是,抹了等于没抹,“对,不见了,我确认过,我知道那钱不是舅舅拿的。” 聂文远吐出一团烟雾,“接着说。” 黄单说,“吴奶奶应该不会乱动舅舅的东西,小姨忙着照顾表姐,也不会四处走动,这些天只有全武叔叔一个人来过。” 聂文远的眼皮半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单提到了刘全武,他就很自然的把内心想法跟猜测一并讲给男人听,想通过对方的手段让自己获得线索。 房里的声音停下来,黄单舔一下咸咸的嘴皮子,“舅舅,你在听我说吗?” 聂文远说,“在听。” 黄单认真的说,“舅舅,不是我在胡思乱想,全武叔叔这些年一直在赌,他需要钱,也有机会。” 聂文远撩起眼皮,那里面深谙无比,什么也看不清。 黄单说,“关于全武叔叔没戒赌的事情,我是从一个老大那儿偷听来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调查看看。” 聂文远问,“谁?” 黄单知道男人问的是那个老大,“现在金盆洗手了。” 聂文远用上陈述的口吻,“你在掩护你的朋友。” 黄单想解释的,他倒不是掩护,是原主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只晓得人称三哥,不过在他发现男人眼神里多出的情绪以后,选择了默认。 “钱不知所踪,王明那里你打算怎么交差?” 聂文远直接就对着地板弹烟灰,粗鲁了些,跟他平时的处事风格截然不同,“以舅舅对他的了解,他会扒了你的皮,当然,你还有机会,只要你完成他交代的事,你不但没事,还能得到另外的一万。” 黄单蹲下来,手放在男人的腿上,摆出乖顺的姿态,“舅舅,我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聂文远说,“你已经做了。” 黄单的脸抽了抽,把一滴泪水留在男人的裤子上,“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聂文远抽着烟,“让舅舅想想,小于的保证值几分钱?” “……” 黄单知道男人的嘴巴不饶人,这点没变过,他仰起头,“舅舅不信,那就让我来证明给舅舅看。” 聂文远捏住小外甥的脸,指尖用了力。 黄单没注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疼的吸一口气,哭哑着声音说,“舅舅,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会乖,会听话,不要生我的气。” 聂文远无动于衷,“疼?” 黄单点头,眼泪落到了男人的手上,“嗯。” 聂文远的力道没减轻,“那就给舅舅记着,下不为例。” 黄单赶紧点头,他发现王明对这个男人很了解,那评价都非常贴切,面||具下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舅舅,那这件事怎么办?” 聂文远撤了手,拿帕子擦掉上面的水迹,“你不用管了。” 黄单擦眼泪,“王明还会找其他人的。” 聂文远把帕子往桌上一扔,“他没有机会。” 黄单不放心,“万一呢?” 聂文远的姿态从容不迫,“到时候舅舅会有办法。” 他看了眼面前的小外甥,手抬起来。 黄单条件反射的抱住头。 聂文远一愣,他沉了眼色,“既然怕舅舅,为什么敢收王明的钱,要跟他一起打舅舅的主意?” 黄单说,“以后我不会那样的。” 聂文远说,“如果对方给你的不是一万,是十万,二十万,五十万,一栋房子,一辆车,只要你提,都会满足你的需求,你还能这么确定?” 黄单说他确定,“舅舅,你要相信我。” 聂文远拍拍小外甥的头发,“去洗把脸,把裤子脱了趴床上,舅舅给你上药。” 黄单照做,就是上药的时候疼的半死不活,直到凉丝丝的感觉席卷上来,他才好受一些。 聂文远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趴着不动的人,他揉揉太阳穴,还是无法理解自己打人屁||股的行为,怎么都有种中邪了的错觉。 上午聂文远没出门,他隔会儿就打个电话,不知道在跟谁交涉,面上没有表情。 吴奶奶不但是看着聂文远长大的,还是一手带的他,知道他这会儿的心情不好,就把嘴上的门被锁上了,忍住没唠叨,只是端了杯水过去,又端水果,像过去每一天,每一年那样的为他着想。 聂文远没吃午饭就走了,他走时叮嘱吴奶奶别去自己房间。 吴奶奶不明所以,“怎么了?你房里有什么?” 聂文远换上胶靴,手提着装了皮鞋的袋子往大门口走,“小于在里面睡觉。” 吴奶奶的眼睛一瞪,她追上去,苍老的声音里透着震惊,“你说什么,那混小子在你房里?” 聂文远的脚步不停,“嗯。” 吴奶奶大声喊着,“文远,你等等,话还没说完呢——” 人已经走远了。 吴奶奶把手里的抹布一丢,蹬蹬蹬上楼,直奔聂文远的房间,话也不说,直接拍门。 黄单早就把门反锁了,他听着拍门声,就把被子蒙住头,继续趴着睡,屁股还没消肿,什么也不想做,连跟老奶奶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吴奶奶在门外气到了,她捶捶胸口,找聂秀琴说理去。 聂秀琴担忧着女儿的病情,哪里有心思听吴奶奶唠叨,她恍恍惚惚,给了“是吗”“这样啊”“哦”“大概吧”这类的回应,明显的很不走心。 吴奶奶悲愤的发现,自己真的老了,别人听她说话都觉得烦,这下子可怎么办…… 这天晚上九点多,聂文远回来了。 吴奶奶有个习惯,聂文远不回来,她是不会睡的,心里不踏实,在w城的时候也是一样,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懂。 “文远,吃过没有?” 聂文远说吃过了,“家里没什么事吧?” 吴奶奶说给他把地上的鞋往墙边放放,“有事我早给你打电话了。” 聂文远迈步上楼。 吴奶奶在他后头说,“那小子还在你房里。” 聂文远的身形一顿,他转过身,开口问了句,“小于两顿都没吃?” 吴奶奶一缩脖子,这情形怎么跟自己是故意不给人饭吃,想把人饿死的坏老太太似的,“我拍门他不搭理,怨得了谁?” 她说着,又来了气,眼角的皱纹都在颤,“我一大把年纪了,一天拍了好几次门,楼上楼下的跑,他倒好,连个屁都没放!” 聂文远说,“厨房有什么就给他热什么,待会儿我下来拿。” 吴奶奶一脸不敢置信,她在楼底下把抹布捡起来,重重擦着桌子,又大力一丢,“快二十的大小伙子了,过两年就能娶妻生子,不是小奶娃,爱吹不吃,管那么多做什么!” 话是那么说,吴奶奶还是去热了饭菜,她没喊人,自个端上去了。 房门是掩着的,吴奶奶可以直接进去,但是她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在这个家有些规矩是不能变的,她敲了敲门,听到回应才进去。 聂文远在给黄单上药,可把吴奶奶也吓坏了,端着饭菜的手都在抖。 “吴妈,别把饭菜洒了。” 吴奶奶定定神,“文远,这是怎么一回事?” 聂文远说,“我打的。” 吴奶奶心想,该!这混小子无法无天的,就欠教训,要是能早得到教训,指不定就不会犯事蹲劳改。 她望了望上药的人,看似过问聂家姐妹,以及他们的子女,其实并不在意,即便是教育,也就是随便的说上两句,不上心。 这回能对混小子动手,很让她意外。 黄单把老奶奶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要是让她知道事情真相,肯定会拿棒槌打他。 热气腾腾的饭菜从吴奶奶手里移到桌上,她没走,“文远,你去忙你的事情吧,小于这里我来就行。” 黄单的屁股颤颤,“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吴奶奶打死也不信他的话,“你要是自己可以,那怎么不自己动手,还要让你舅舅这么晚回来,连口水都喝不上?” 黄单没想让聂文远给他上药,对方没干过这活儿,很生疏,所以力道控制的特别差,会让他疼。 但是聂文远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不允许谁违背他的意愿。 见没人搭理自己,吴奶奶还是没走,她就坐在椅子上,布满老年斑的脸板着,眼睛直瞪着趴在床上的小青年。 黄单觉得,他如果是女的,在吴奶奶眼里,就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要蛊||惑她家聂文远,不得了了。 还好他是男的。 黄单吃饭的时候,吴奶奶还在,他被瞪的浑身不自在,一碗饭吃不下去,可是他养成了碗里有多少就吃多少的习惯,还是强撑着一点点给吃掉了。 放下碗筷的时候,黄单的胃隐隐作痛。 吴奶奶以为他是在挑剔,“想当年闹饥荒,剩饭剩菜都没得吃,只能啃树皮,翻山越岭的挖野菜,你们这代人就是自己把自己惯的,吃一点苦就要死要活。” 黄单说,“那时候是苦。” 吴奶奶等着这混小子跟自己耍宝,没想到他竟然认同了,还一副理解的样子,装的很像那么回事,她一肚子的话没地儿说,只好憋着气,收了碗筷出去。 黄单说,“舅舅,我去睡了,晚安。” 他想起来被自己遗漏的一件事,“王明那里怎么样了?舅舅下午是不是去找过他?” 聂文远坐在桌前抽烟,“解决了。” 黄单愣了愣,这么快?他看男人那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就没有多问。 文艺汇演的举办地点改成了w城。 前一天,聂文远安排的车把聂友香一家接出城,他自己的车里做了好几个人,都在,包括周薇薇。 聂秀琴上车就握住女儿的手,“我跟小薇提了小柔文艺汇演的事,她就往外面跑。” 她轻轻的叹气,“还是喜欢跳舞啊。” 吴奶奶说,“要是没出那档子事,今天小薇也会在大舞台上演出吧。” 聂秀琴点头,她握紧了女儿的手,眼睛泛红。 车里的气氛有点儿闷。 黄单开了窗户,风吹进来,不但潮湿,还裹着一股子泥水的味儿,他把头伸出去,看了看地面的积水,难怪会把地点改成w城,那里的受灾情况应该很轻。 到了那儿,就有人客客气气的把聂文远一行人接进旅馆,妥善的安排了吃住。 周薇薇一路上都不说话,头靠在她妈妈的怀里,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婴儿,对外界的人和事都抱有很强的戒备。 聂秀琴刚给女儿洗个澡,就有人过来看望。 来的是聂友香母女俩。 陈小柔还是那副温婉端庄的样子,她的长发总是又直又黑,气质很好,人也特别有礼貌,“小姨,你们来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聂秀琴说,“是临时决定的。” 陈小柔往里头看,“小薇呢?睡了?” 聂秀琴点头,“刚睡。” 陈小柔叹息,“自从那次小薇出事,我就没见过她了,怪想她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跟从前一样,和我一起练舞。” 聂秀琴轻微哽咽。 聂友香安抚了声,“小薇会好起来的,你也别太担心,你看你瘦的,要是爹妈还在世,都认不出来了。” 陈小柔关心的说,“是啊,小姨你瘦了好多,要多注意身体,你好好的,小薇才能放心。” 她把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往肩后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小姨尽管说,等汇演结束,我有时间的,可以来照顾小薇。” 拐角的黄单全听见了,他动动眉头。 如果陈小柔有问题,那她的演技水平就不怎么平稳了,时好时坏,这样一来,对他有帮助。 演出当天出了一个意外。 当时陈小柔在舞台上表演舞蹈,沾了聂文远亲戚的光,也被安排在前排的周薇薇突然冲向舞台。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有人去阻止的时候,陈小柔已经被周薇薇扑倒在地,脸上还划了几道抓痕。 陈小柔的舞蹈表演被迫终止,她哭着跑了出去。 众人不免唏嘘,也觉得可惜,没出意外,以陈小柔的舞蹈基础,和百里挑一的外形,万里挑一的气质,在文工团良好的作风,她至少会荣立三等功。 这下子全没了。 之前陈小柔为演出准备的时间,付出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空。 方芳在后台目睹了整个过程,她心里笑的都快合不拢嘴了,面上紧张的问,“小柔,你没事吧?你脸上的抓痕不轻,得尽快上药,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陈小柔一脸恶心,“少假惺惺的!” 方芳的脸色微变,生气的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战友,是同胞,是姐妹,还有同一个梦想,都要跳上全世界最大的舞台。” 她唉声叹气,“你这脸,哎,小薇也是的,怎么把你给抓成这样,她不是疯了吗?疯了还能认人?” “奇了怪了,别人表演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小柔,你说,小薇她是不是把你认错成什么人了啊?瞧瞧你这脸,她抓的时候可是一下没手软。” 陈小柔闭上眼睛,她没有力气跟方芳周璇,心里恨死了周薇薇。 这事一闹,陈小柔不想再待下去,她不愿意被团里的其他人同情,嘲笑,还有虚情假意的安慰,就在聂友香跟陈飞的陪同下回了t城。 连声招呼都没跟聂文远打。 聂文远的车在后面回去的,刚一回去,周薇薇就被送进了医院,她需要药物治疗。 医院有聂文远的人看守,不会有什么问题。 聂秀琴在医院待了一会儿,就骑自行车去找她姐,把今天这事给解释一下,“姐,我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 聂友香打断她的话,“你家小薇脑子出了问题就应该好好在家待着,出来干什么?你把她带到那里,心里存了什么心思自己清楚。” 聂秀琴慌了,“我没有存什么心思,小薇对跳舞有反应,她想去,我才带她去的,姐,我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事。” 她自责的说,“小柔的表演上出现意外,她心里一定不好受,姐,我能去看看她吗?” 聂友香的情绪激动,“别叫我姐,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聂秀琴的脸微白,“姐,你别这么说。” 聂友香冷笑,“聂秀琴,现在是你女儿毁了我女儿的前途。” 聂秀琴的脸完全白了,她慌乱的解释。 聂友香却不听,手指着大门口,“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以后也别来了。” 聂秀琴小声说,“对不起。” 她没流泪,脸上却是要哭的样子,“小薇很多时候都是好好的,她只有在受到刺激……” 聂友香大声打断,人直接就站起来了,比聂秀琴要高半个头,“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还是小柔刺激到了你家小薇,她才发疯的?聂秀琴,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颠倒黑白的能力!” 她的语气刻薄起来,“怎么别人就没落上那种事,偏偏是你女儿?我要是你,就关上门好好想一想,自己这些年有没有教育好她!” 聂秀琴瞪着姐姐,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聂友香听着门甩上的声音,知道妹妹是真的生了气,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那番话说的难听了些,可这次倒霉的是她女儿。 本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怎么就…… 聂友香气的把桌上的茶壶都给砸了,她上了楼,“小柔。” 房里只有陈小柔的哭声。 聂友香把大儿子喊过来,“小飞,你姐哭的很伤心,你想办法去房里看看,我怕她想不开。” 陈飞苦笑,“妈,姐这房间就一个窗户,朝院子开的,我没梯子上不去,而且她把窗户关上了,我们没辙。” 聂友香一听,心里更急了,“那怎么办?” 陈飞说没办法,等姐平静些再说,“小姨明知道小薇的情况,为什么要把她带出来?” 聂友香刚跟自己的妹妹吵过,就没有再跟大儿子讨论这事,“小于人呢?” 陈飞说,“在安抚小薇吧。” 聂友香的脸都黑了,“谁才是他亲姐?” 陈飞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住在舅舅那儿,小姨一家也在,他们相处的很不错,小姨之前夸过他,这还是你跟我说的。” 聂友香的口气硬邦邦的,“你去把他给我带回来。” 见大儿子没反应,她伸手对着他的胳膊就是一下,“还不快去!” 陈飞过去的时候,舅舅不在家,他问了吴奶奶,知道周薇薇在医院还没回来,“小姨呢?” 吴奶奶朝楼上努努嘴,她正要说话,人下来了。 聂秀琴手里拿着布袋子,打算带些换洗的衣服去医院陪女儿,她没想到会见到自己的侄子,还是在这时候。 陈飞连忙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小姨,你是去见小薇吗?” 聂秀琴走下楼梯,“嗯。” 陈飞担心的问,“她好不好?人有没有事?医生是怎么说的?” 一连串的问题把聂秀琴问的愣了又愣,她看向侄子,“小飞,这件事小薇有很大的责任,小姨没想到你还特地为她的事跑一趟。” 陈飞识大体的说,“我知道小薇不是有意的。” 聂秀琴捏住布袋子的手,“小飞,你妈那里……” 陈飞说,“放心吧,我妈只是很早就盼着小柔这次的汇演,跟很多人聊过,大家都等着摆酒席庆贺,她现在是一下子接受不了,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他露出无奈的表情,“小姨你也是知道的,在我妈心里,小柔就是她的骄傲,从小到大什么也不让她做,就为了好好培养她。” 聂秀琴流下了眼泪。 吴奶奶插嘴,“好了好了,小飞你也别说了,看把你小姨给难过的,这事谁都不希望发生。” 陈飞揉揉眼睛,“奶奶说的是。” 聂秀琴走后,吴奶奶拉着陈飞问这问那,还塞给他几百块钱。 陈飞说他不能要,“奶奶,这钱是舅舅给你养老的,要是让舅舅知道了,他会生气。” 吴奶奶说,“你舅舅给我的钱,那就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这钱你放心拿着,给自己买身好衣裳穿,都是工作的人了,穿着不能太随便,不然领导看了会有意见。” 陈飞说,“我还没工作呢。” 吴奶奶皱皱眉,“怎么还没工作?你舅舅没给你办妥吗?” 陈飞摇摇头,“舅舅让我脚踏实地,从基层做起多学点经验。” 吴奶奶说,“你是大学生,还要从基层做起?等你舅舅回来,我给你问问。” 陈飞剥了花生给老人,“奶奶你别问了,我怕舅舅不高兴。” 吴奶奶吃掉花生,拍拍他的手,“别怕,奶奶心里有数的,你舅舅再威风,也不会跟奶奶较真。” 陈飞又给老人剥花生,捏肩捶腿,他没少做,很熟练。 吴奶奶说,“你怎么不搬过来,要是你来了,奶奶能多活好几年。” 陈飞摆出才想起来的表情,“奶奶,小于在吗?” 吴奶奶说在,她指指第二个房间,“回来就睡觉,吃了睡,睡了吃,跟猪没什么两样。” 陈飞笑笑,“他是懒了些。” 吴奶奶一副提一下都嫌弃的表情。 黄单的房门被拍,他套上t恤去开门,看到意料之中的人,“哥。” 陈飞说,“你跟我出来。” 黄单把门带上,跟吴奶奶点点头打招呼,“奶奶,我跟我哥出去一下。” 吴奶奶没看黄单,看的陈飞,眼里满是慈爱,“小飞,晚上就别走了,奶奶给你做红烧肉。” 黄单,“……” 陈飞没胃口,就拒绝了吴奶奶,他拒绝的很有技巧,说自己担心妹妹的情况,不放心,要回去看着,怕对方出什么事。 吴奶奶一听,看向陈飞的眼神就更宠了。 黄单在心里摇摇头,嘴上没说什么,说了也是白说,这些年老人对原主的印象已经扎了根,动摇不了。 陈飞没走多远,就在屋后的树林里,“你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回去看看她?” 黄单说,“姐现在心情不好,我回去了,她也不会见我的。” 陈飞的眉头皱着,“她见不见你,跟你回不回去是两码事,这是你的态度问题,陈于,别忘了,谁才是你的家人。” 黄单说,“我晚点回去。” 陈飞的声音拔高,“还要晚点?我听奶奶说你天天在这里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又没什么事,怎么就不能现在跟我回去?” 黄单说,“舅舅还没回来,我要跟他打个招呼。” 陈飞一脸吃了屎的表情,“陈于,你现在仗着有舅舅撑腰,就不把你哥的话当回事了是吧?” 黄单说,“我没有。” 他心说,没舅舅撑腰,你弟弟也不把你的话当回事。 弟弟那样子在陈飞眼里心里,就是在炫耀,而他这些天度日如年,心里烦闷,焦躁,还不敢表现出来,他想到几个同学都找到了满意的工作,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说,他的舅舅是聂文远,肯定会有更好的出路。 街坊四邻也会隔三差五的问他工作怎么样了,找好了没有,说你书读的好,又是大学毕业,一定没问题的,你舅舅会给你安排。 结果他的舅舅根本不管! 拿那些大道理搪塞,还不是不把他这个外甥当回事。 陈飞越想越愤怒,那种不得志的彷徨无助让他一下子就失去理智,再想到弟弟在舅舅这里得到的特殊待遇,他的拳头就抡了过去。 猝不及防,黄单的鼻梁被打中,一股热体流淌了出来,他捂住鼻子蹲到地上。 陈飞喘着气,他的手伸出去,刚要把人给拎起来,就瞥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脸上的血色立刻就褪了下去,“舅舅,我……” 那人影往这边来,陈飞的舌头就不听使唤,脚步往后退,他咬咬牙,又往前迈,迎了上去,打算掌握先机,给自己赢得主动权。 “我让小于跟我回家,他不听……” 聂文远把陈飞给拨开了,脚也踢过去,“陈飞,你不该对自己的弟弟动手。” 陈飞被踹倒在地,想爬起来,听到这声音,就没敢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2章 风花雪月 解放军们同心协力,t城的堤坝口堵住了, 洪水正在往下退, 聂文远这处房子的地势本就好, 现在地面已经没有积水了,只是到处都是烂泥,一脚踩下去,再抬起来,鞋底板能黏上一大块泥巴。 陈飞维持着被踹倒在地的姿势,两只手沾满了泥,衣服上也是, 混着些许腐烂的叶子,看起来有点狼狈, 他膝盖被踹的地方很疼, 额头冒出冷汗, 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 头都没敢抬一下。 耳边是舅舅的声音,不是在跟陈飞说话, 是问的他弟弟, 他嘲讽的扯扯嘴角, 这时候很想问尊敬的舅舅一声, 哥哥不该对弟弟动手,那舅舅就可以对外甥动手? 到底还是不敢问出口,陈飞对舅舅不单单是畏惧,更不能得罪, 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以后肯定会需要依仗舅舅的权势,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容不得他不去考虑。 突有一道目光扫过来,陈飞一下子就绷紧了神经,他屏住呼吸,把头低的更厉害。 不清楚是不是出现了错觉,陈飞竟然觉得舅舅想把他踢死。 那道凌厉的目光并未停留,只是扫了一下就撤走了,陈飞却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渴望权势的原因,就是来源于舅舅,想跟对方一样被人敬畏,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陈飞从小到大都在诠释着优秀二字,他努力看书学习,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大学,努力熟悉并掌握多项技能,为的就是得到舅舅的认可跟表扬。 可惜事与愿违,陈飞无论怎么努力,依旧不被舅舅看重,连那个周薇薇都能在舅舅那里获得重视,他却不能。 陈飞自暴自弃过,重新振作过,反反复复,这些年周围的人都在夸他,用了各种各样的夸法,那些人把他捧上天,舅舅却不放在眼里。 现在舅舅为了他这个一无是处,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的弟弟,对他动手,还用上了训斥的口吻,陈飞很想笑,却笑不出来,真他妈的见鬼了。 要知道两年前,他这个弟弟跟朋友犯事,闹出人命,家里第一时间就找了舅舅,希望他能把事情给摆平了,可是舅舅没出面。 弟弟被抓去蹲牢改那天,舅舅也在,那么从容淡定,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他的思想比较传统,认为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谁都不能例外。 陈飞可以肯定,就算他弟弟死在劳改期间,或者是出来后鬼混被人给打死了,舅舅都不当回事,怎么现在维护起来了? 他是打了弟弟一拳,就算要得到惩罚,那也是弟弟出手,跟舅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对方出头…… 膝盖还疼的,陈飞抽一口气,暗暗的咬紧了牙关,眼底的疑惑越发深重。 周遭的气氛很差。 黄单的鼻子滴滴答答的滴着血,指缝里都是红的,他刚被陈飞打的那一刻差点疼晕过去。 由于自身的体质原因,黄单很小就远离一切暴事件,他从不看热闹,读书或工作的时候,跟别人产生了矛盾,向来都是讲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 受力是双方的,黄单跟人动手,他自己也疼,况且对他来说,骂脏话可以,动手这种行为真的非常不好,损人不利己。 黄单也不喜欢任何运动,因为很容易摔到磕到,能让他疼半天,不光要忍着疼,还要去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久而久之,黄单在面对他人的攻击时,反应能力会很不好,刚才如果换个人,也许能躲过去。 “起来。” 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黄单回神,眉心蹙的紧紧的,鼻梁的疼痛没有减轻,他的视线被水雾模糊,准备起来的时候,一只大手朝自己伸了过来。 聂文远把蹲在地上的人拉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叠整齐的帕子递过去。 黄单接过男人递来的帕子,快速把鼻子捂住,他的视线落在陈飞身上,什么也没说,就跟着聂文远走了。 陈飞被遗忘在树林里,没人喊他一声。 那种压迫感消失,陈飞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他在不远处找了个水坑,准备把手洗一下,在手快要伸进坑里时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吴奶奶在屋檐下扫地,看到浑身脏兮兮的陈飞,她吓了一跳,连忙就放下扫帚跑过去,“小飞,你不是跟小于一块儿出去的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陈飞强颜欢笑,“我惹舅舅生气了。” 吴奶奶抠掉他裤子上的几块泥巴,“我说怎么就见你舅舅带着小于回来,没见着你。” 她抬头,两个眼袋松松垮垮的,眼神浑浊,“小飞啊,你跟奶奶说实话,你这身是不是你舅舅弄的,他打你了?” 陈飞眨眨眼睛,“没有。” 吴奶奶在他胳膊上拍一下,没用什么力道,“你这孩子打小就不会撒谎,一撒谎就眨眼睛,你舅舅真是的,也不看看你都二十多岁了,怎么还对你动手……” 想起了什么,吴奶奶的话声一停,她怀疑道,“小飞,你弟弟鼻子流血难道是……” 陈飞愧疚的低下头,“是我弄的。” 吴奶奶听了,不觉得有什么,“兄弟俩打打闹闹的,不是常有的事吗?就流个鼻血,又没有做别的,你别怕,跟奶奶进屋去,奶奶给你找身干净的衣衫。” 陈飞闻言就摇头,“奶奶,我就不进去了。” 吴奶奶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屋里走,“你这样怎么回去?什么也别说了,听奶奶的。” 陈飞被吴奶奶拉进了屋,没看到他的舅舅跟弟弟。 吴奶奶给陈飞拿拖鞋,“他鼻子不是流血了吗?在卫生间洗呢,多大点事,你舅舅还跟进去了,把他当小娃娃。” 陈飞被一个形容词惊到了,“小娃娃?” 吴奶奶说可不是,她往里走,“你先换鞋,奶奶去给你找衣服。” 陈飞心不在焉的换了鞋,他没走,就站在玄关那里,左右抠着右手指甲里的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奶奶拿了衣服裤子过来,“这是你舅舅以前穿的,奶奶都留着呢,你穿上看看行不行。” 陈飞没接,“奶奶,我手脏。” 吴奶奶带他去厨房,“要肥皂不?我去卫生间给你拿。” 陈飞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水声,夹杂着舅舅的声音,在说着什么“不要再哭了”“把头往后仰”“疼就忍着”。 可能是有水声干扰,陈飞竟然觉得舅舅很温柔,他好奇的往前走两步,人贴上门。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飞毫无防备,他发愣的时候,已经错失跑开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舅舅,奶奶让我来拿肥皂。” 聂文远卷着袖口,手上湿答答的,他撩起了眼皮,那里面深黑异常,让人悚然。 陈飞闻到了舅舅身上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全身的毛孔都紧缩着,那是一种遭遇强敌,无能为力的惊恐姿态。 然而聂文远没做什么,他迈步离开,拿了干毛巾回卫生间。 门又关上了。 陈飞没有再继续偷听,他走开前听见里面的喊声,是陈于在说话,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很疼,叫舅舅轻点。 舅舅也说话了,叫陈于不要乱动。 陈飞听的真切,舅舅的声音里没有不耐烦和厌恶。 吴奶奶说的那句话窜进陈飞的脑子里,小娃娃吗?他此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陈于在舅舅那里享有特权,那都不是他们会有的待遇,包括周薇薇。 早知道那天自己也跟过来了。 陈飞心里清楚,陈于很怕舅舅,背地里就说舅舅的不是,很不屑,还说舅舅是资本家,其实他连资本家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就知道胡说八道。 舅舅一直当做不知道,对陈于不管不教,他们的关系是这段时间才发生了改变。 陈飞去厨房的水池那里洗手,把手指头上的泥一点点洗掉,困惑被嫉妒跟后悔取代,他如果跟陈于一起过来,哪里还有对方的事。 活了二十多年,陈飞就没这么后悔过,他心里很气愤,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当初因为工作的事埋怨舅舅,那口气憋着下不去,所以就没过来,不想过的不自在。 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黄单出来时,看到陈飞跟吴奶奶坐在沙发上,他穿的那身一看就是聂文远早年的衣服,很合身。 陈飞站起身,关心的问,“小于,你没事了吧?” 黄单看他一眼,没说话。 陈飞被看的很别扭,他又问,人也走了过去,“鼻子还流血吗?对不起啊,哥不是有意的。” 黄单还是没说话。 陈飞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叹口气,“这样,你要是生我的气,就打我一拳,我不还手,也不躲。” 这话说的漂亮,好像是弟弟在无理取闹,哥哥不但不怪,还会去包容,总归就是一句“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都可以顺着你”的意思。 黄单没怎么样,吴奶奶就坐不住了,明目张胆的站在自以为的好孩子陈飞那边,用一种很不待见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坏孩子,“小于,你哥他也不是存心的,依奶奶看,这事就算了吧。” 黄单的视线挪到玻璃桌的杯子上面。 陈飞也看过去,“小于,这是你喝水的杯子?” 吴奶奶说,“什么你的我的,你们兄弟之间还分这么细做什么?” 陈飞笑了笑,“奶奶,我是不介意,怕小于嫌弃我这个哥哥,我去给你把杯子洗了。” 黄单说,“不用。” 原主的记忆告诉黄单,介意的人是他哥陈飞,嫌脏。 这次怕是陈飞心里有事,好奇他跟聂文远走的有多近,担心自己在聂文远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工作还能不能有着落,他乱七八糟的想着,就没注意杯子的事。 黄单察觉出陈飞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面上做出尴尬的表情,内心不清楚是什么景象,八成想去抠嗓子眼,把喝进去的水给吐出来,再刷个牙漱漱口。 一旁的吴奶奶见混小子不领情,就把眼睛一瞪,“你跟你哥还记上仇了怎么着?” 黄单现在不怎么想跟这个老奶奶说话,他没有跟老一代人相处的经验,这次是一次全新的体验,发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困难,吵架?讲道理?这两样都行不通。 老人多少都有些固执,自个认定了的事,谁说再多,哪怕是说的天花乱坠,照样都于事无补。 “陆先生,你有别的办法吗?” 系统,“没有。” 黄单说,“我像陈飞那样哄老奶奶开心,她会对我改观?” 系统,“你做不到。” 黄单捏捏手指,确实不行,自己他只能在对着男人时才会笑的很真,对着其他人,要么是模拟,要么就是扯一下嘴角,根本不是在笑。 面无表情的哄人,是哄不了的,因为连自己都不用心。 聂文远清理了卫生间出来,让客厅的气压更低。 吴奶奶是长辈,又跟聂文远相处的时间最长,说起话来没那些个顾忌,“文远,小飞也是担心小柔,想赶紧回去,所以心里头着急,就跟小于发了脾气,他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她又说,“我看小飞隔一会儿就揉膝盖,脸都白了,是你踢了他吧,文远,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孩子,你那力气大,要是没个留神,那后果还不知道有多严重。” “小飞跟小于又不一样,他每天都在读书学习,不像小于早晚的往外面野,跟一群朋友各个地儿的玩闹,皮||肉要结实很多。” 聂文远拿了帕子擦手,“吴妈。” 吴奶奶岁数大了,脑子转的慢,明显人都知道聂文远那声称呼里的警告。 陈飞吓的都没敢出气。 黄单的余光往男人那里掠去。 聂文远刚巧侧头,发现小外甥在看自己,眼睛还是红红的,那里面有哭过的痕迹,他的眉头微皱,擦着手的动作漫不经心。 吴奶奶看聂文远没别的表示,她就以为这事翻篇了,于是靠近点,换了个话题继续说,“小飞毕业几个月了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你能帮就帮着点吧,这孩子品行好,做事稳重,不骄不躁,学习又那么优秀,在外头是不会给你丢脸的。” 聂文远突然就把帕子扔进垃圾篓里,“什么工作算得上满意?要不我把主任的位子让出来给他?” 吴奶奶不敢置信自己一手带大的人会跟个晚辈计较,嘴里的话还很像是在讥讽,“文远,你这话说的真是……” 聂文远一个眼神过去。 吴奶奶立即就闭上了嘴巴,老人家心里委屈。 黄单看的出来,吴奶奶照顾了聂文远几十年,把他当儿子的同时,也把自己当对方的妈了,分不清其中的界线。 刚才吴奶奶说的话,陈飞全听见了,他垂着眼皮,没抬过头。 聂文远用客厅的座机给聂友香打电话,说会把人送回去,他挂掉话筒,“走吧。” 陈飞说,“哥哥,我骑车过来的,跟小于一起骑回去就行。” 聂文远叫司机把车开到门外,无视了陈飞。 陈飞的脸涨红,自尊心都受到了创伤,从他打了陈于一拳,舅舅把他拨开,给他一脚到现在,他就没想明白过。 舅舅在跟他置气,连奶奶的话都起不了作用,就因为陈于? 聂文远冲着大外甥颔首,“你坐前面。” 陈飞晕车,以为舅舅是在为自己考虑,他忙说,“没事,让小于坐前面吧。” “我坐后面。” 黄单说着就弯腰坐进去,聂文远从另一边上车,挨着他坐。 陈飞又一次被无视,牙都快咬碎了,他沉默不语的坐上副驾驶座,把车门带上,脸色很不好。 车里很安静,司机察觉到不对劲,只是问了要去的地方,就没再说一个字。 黄单的后脑勺靠着椅背,眼睛望着前面的路况,他的鼻梁上有块淤青,散发着药酒的味儿,无声无息的弥漫着。 旁边的聂文远在翻文件,不时打个电话。 别说黄单跟陈飞,连司机都看得出来聂文远很忙,公事私事都有,尤其是今天,格外的多,根本没必要亲自把人送回去。 路变的坑坑洼洼,车子一下一下颠簸,黄单的身子上下起伏,前后晃动,像在坐船,胃里难受,他下意识的就抓住了男人的衬衣。 聂文远看一眼那只手,没做什么举动,默许了。 快到的时候,陈飞撑不下去了,他捂住嘴巴,声音嗡嗡的,“伯伯,能在路边停一下车吗?” 司机怕他吐车里,赶紧就找了个地儿把车停下来。 陈飞开了车门就跑出去呕吐。 司机出门前多喝了几杯水,他尿急,就趁机出去撒泡尿,车里只剩下黄单跟聂文远俩人。 黄单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聂文远的肩头一沉,靠过来一个脑袋,他若无其事的拿了份文件看。 有温热的呼吸喷洒过来,聂文远继续若无其事的看文件,没一会儿,肩头的重量就消失了,他的眉头皱了皱。 黄单打了个哈欠,“舅舅,拿倒了。” 聂文远面不改色的把文件反过来,“鼻子还疼?” 黄单说,“好多了。” 聂文远翻看文件,“你可以还回去。” 黄单侧隔着车玻璃看站在路边蹭泥巴的陈飞,“我哥比我高很多,我打不过他。” 聂文远说,“那就想办法。” 黄单扭过头,“舅舅,你这个以暴制暴的想法是不对的。” 聂文远从文件里抬起头,“哦?” 黄单看着眼前的男人,“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聂文远挑眉,“哭就能解决?” 黄单不说话了。 聂文远的唇角一勾,他笑出了声,下一刻自己都愣了,印象里就没这么笑过。 黄单抿嘴,他说的认真,“舅舅,哭不可能解决问题,我知道的,我哭不是想逃避,也不是懦弱,我只是疼。” 聂文远把文件合上,“过来点,舅舅想摸摸你的头。” 黄单乖乖的把头伸过去,一只手掌压上来,把他的头发揉了揉,耳边是男人的声音,“你从前不怕疼。” 黄单说,“人是会变的,舅舅,你从前不会摸我。” 聂文远收回手,“也是。” 黄单把头发理理,“医院那边怎么说?表姐的情况需不需要长期住院?” 聂文远说,“她注射了药物,目前并没有醒过来,等她醒了再做个检查,看结果再定。” 黄单问道,“舅舅,我姐跳舞的时候,表姐为什么会冲到舞台上去?还把我姐的脸给抓破了好几个地方。” 他的声音压低,“之前几个人演出,表姐都在台下安静的坐着,到我姐才出现了异常。” 聂文远的目光漆黑,看不见光,“小于,你把能怀疑的都怀疑了一遍。” 黄单说,“没有的,我没怀疑舅舅。” 聂文远的食指曲着,在文件上敲点几下,“为什么不怀疑?” 黄单笃定的说,“舅舅不是那样的人。” 聂文远将小外甥的反应收进眼底,“那你觉得舅舅是什么样的人?” 黄单说,“有能力,有手段,有权有势,有外形,有钱,就是烟瘾大,不诚实。” 聂文远的眉毛轻扬,“舅舅什么时候不诚实了?” 黄单说,“是人便会冲动,会有欲||望,舅舅你说自己没有,就是不诚实。” 聂文远想教训,却陷入莫名的情绪里面,无法形容是一种什么情绪,他不讨厌,不排斥,却非常陌生。 短暂的静默过后,黄单想了想问道,“舅舅,那一万块钱的事查到了吗?” 聂文远意味不明,“你记挂的事不少。” 黄单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去观察男人的面色,试图捕捉到对他起疑心,或者是觉得他逾越的蛛丝马迹。 聂文远说,“小于,你怕舅舅生气,就乖乖的,别管太多,嗯?” 黄单说,“哦。” 他顿了顿,“可是舅舅,钱是我从王明那里拿的,这件事跟我有关,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聂文远揉揉眉心,“人在外地。” 黄单听明白了男人话里的意思,刘全武这时候不在t城,他的人还没找到。 刘全武偷拿了钱出去赌||博,合情合理。 黄单在欲要把这条信息打上确定的记号时,他又动摇了,根据前几次的经验,不到最后,真相还说不好是哪个。 胡同里的洪水没全部退掉,水位线浅了一些。 车停在路口,黄单几人往胡同里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乱飞。 聂友香早早就搬了个小竹椅,坐在大门口边等边跟马大伯聊天,她望见了人,就赶马大伯走。 马大伯知道聂友香的为人,他也不恼,朝往这边来的聂文远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背着手回了自己的小屋。 聂友香看大儿子走路的姿势不太对,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出门前穿的那套,一看就是聂文远的,她的眼睛一转,直接转到了聂文远那儿,什么也没说就把大儿子叫到屋里。 片刻后,聂友香跟聂文远坐在屋檐下,她的心思多,半天才斟酌着蹦出一句,“文远,小飞把事都跟我说了,他动手打小于是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了。” “他俩是我的儿子,你的外甥,你帮着哪边,我都不好说什么,不过,你因为小于流点鼻血,就把小飞的腿给踢的那么严重,骨头都伤着了,有点说不过去。” 聂文远吹吹茶杯里漂浮的翠绿茶叶,“小于怕疼。” 聂友香闻言,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是小于跟你说的?他说的话你也信?五岁以前还好,能用好吃的好玩的哄着,五岁以后整个就是一草上飞,根本不在家呆,甭管是哪天,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铁定有伤,我就没见他哭过鼻子。” 她说着就唉声叹气,言语里尽是悔不当初,“也怪我们,从他出生就宠着他,要什么给什么,把他给宠的无法无天,往歪了长,后来想掰正却怎么也掰不过来了。” 聂文远喝口茶,“过去的他不怕疼,现在的他很怕。” 聂友香听不懂了,什么叫过去不怕,现在怕?又不是换了个人,她挺想知道小儿子是怎么做到的,平时跟聂文远能有什么共同语言,要知道聂文远最不能接受无所事事,混日子的人。 “小飞最近心情不怎么好,小柔又出了事,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做舅舅的,就别往心里去了。” 聂文远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出去接电话。 聂友香去找小儿子,“小于,我让你在你舅舅那里给你哥多说点好话,你有没有说?” 黄单没说。 聂友香作势要拧他的耳朵,“妈问你话呢,你当耳旁风,吹一吹就过了?” 黄单往后躲,人跑到了院子里。 聂友香气道,“妈的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 黄单站在门头底下,“就这么说。” 聂友香四处找找,没找到东西丢过去,“臭小子你要气死你妈啊,你站门口,也不怕让人听了笑话,回来!” 黄单挪近一点,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聂友香看出小儿子对自己的戒备,她也没去管,“你姐的情绪很不稳定,从今晚开始,你跟你哥轮流看着点,妈怕她钻牛角尖。” 黄单说,“我的东西还在舅舅那儿。” 聂友香坐回小竹椅上面,“回头找个时间再去拿就是了。” 黄单说,“那我去跟舅舅说一声。” 聂友香瞪着小儿子的背影,她摇头自言自语,“奇了怪了,他俩亲到这种地步了吗?” 黄单在胡同里找到男人,“舅舅,我晚上不跟你回去了。” 聂文远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好。” 黄单虽然很想跟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他必须要为任务考虑,陈小柔跟陈飞都在这里,方便调查。 聂文远说,“跟我进来。” 黄单跟上去。 不多时,大家都在堂屋坐着,除了陈小柔,她暂时都不会出房间。 聂文远点根烟抽,他不说话,其他人都没发出声音。 黄单看着院子里的两只老母鸡。 陈飞靠墙站着,半个身子在阴影里面,他洗过澡,身上还是湿的,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 聂友香的耐心最差,忍不住就问,“文远,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就说吧。” 聂文远抽一口烟,“小飞工作的事,今后就别跟我提了。” 这话说的太狠绝,跟上次饭桌上的那番话是两个概念,已经不是长辈对晚辈的教导了,给人一种冷漠异常的感觉。 堂屋的气氛立马就变了变。 聂友香站起来,“文远,你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小飞就你一个舅舅,他的事不能你提,还能跟谁提?” 聂文远把烟灰弹在水泥地上,“他是成年人,自己的人生理应由自己负责。” 聂友香噎住。 她要是反驳吧,显得大儿子无能,离了舅舅,什么也能做,不反驳吧,就等于把聂文远的话给敲定了。 “话是那么说……” 聂文远把茶杯扣在桌上。 只是这个动作,就把聂友香后面的声音给堵住了,当||官的身上有一种东西,她们老百姓没有,应付不来。 陈飞在难言的氛围里表态,“我知道了。” 聂文远的面部被烟雾缭绕,像一头正值壮年的雄狮,坐在那儿,就让人心生畏惧,“小薇的精神不太好,她抓伤小柔的事是意外,友香,你因为这件事怪罪她们,过了。” 聂友香气不打一处来,“我过了?你这些年没少照顾聂秀琴一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放在心里,现在明摆着就是她们害了我家小柔,你还偏袒!” 聂文远开口道,“姐。” 他这声姐喊的,聂友香头皮都麻了,一肚子的怨气全堵着了,上不来下不去,难受的要死。 直到聂文远起身出去,黄单才说了句话,“舅舅,我送你。” 聂文远嗯了声。 黄单一路跟着他出门。 聂友香心里头纳闷,“小飞,你舅舅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陈飞冷着脸,“我不知道。” 他说完就回屋,把门砸的咣当响,墙上的石灰掉了一地。 聂友香无语片刻,她对着老伴的遗像叹气,“看见了吧,你老陈家的儿子女儿都不省心,是嫌我这个当妈的命太长,盼着我早死。” 夜里黄单在陈小柔的房间外面打地铺,他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哭声,人猛地睁开眼睛,下一刻就从地上爬起来敲敲门,“姐。” 房里传出陈小柔的吼声,“走开。” 黄单说,“你没事吧?” 陈小柔不回应,就在房里哭。 大半夜的,听着一个女人在哭,有点渗人,黄单搓搓胳膊,盘腿坐在席子上面拍蚊子。 没过多久,聂友香跟陈飞就上楼了,俩人站在房门口苦口婆心的安慰。 黄单一直在边上站着,就在他以为陈小柔不会开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小柔站在门口,眼睛红肿的厉害,脸上还挂着眼泪,被周薇薇抓破的地方没上药,看的有些触目惊心。 聂友香心疼女儿,焦急的说,“小柔,你明天必须跟你哥去医院一趟,听见没有?” 陈小柔笑的比哭还难看,“去了也会留疤的。” 聂友香一听就生气,见不得骄傲的女儿这么颓废,“你又不是医生,这要等去了才知道。” 她放缓了语气,“没事的,以后少吃点酱油,疤会消的,听妈的话没错。” 陈小柔哭出声,“妈,我什么都没有了。” 聂友香抱住女儿,拍拍她的后背,“胡说,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这次汇演的第一名是你,不管你跳没跳完,你都是跳的最好的,你的领导跟团里的人都知道。” “谁都晓得那个方芳拿了第一,是你没表演完,不然哪有她的份儿,看着吧,就算她得到了你的奖项跟荣耀,照样直不起腰 。” 陈小柔知道那个道理,心里还是很难过。 聂友香给两个儿子使眼色,“小飞,小于,你们说说话。” 陈飞不走心的说,“是啊,小妹,你跳舞跳的最好,小薇都比不上你。” 黄单没说话,视线盯着陈小柔的领口,刚才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对方的胸口好像有个纹身。 可惜不能扒开衣服去看个真假。 大概是黄单的目光太明显,陈小柔发现了,她哭花了脸,羞愤的说,“你往哪儿看呢?陈于,我是你姐!” 黄单说,“我没看。” 陈小柔冷笑,她抹把脸,碰到伤口,疼的五官都扭曲了,没等黄单三人说什么就把门一关。 第二天陈飞带陈小柔去了医院。 回来后陈小柔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脸上的伤疤不好,她不愿意出门。 所有人都是那么想的。 没想到在黄单去医院看周薇薇的那天,陈小柔出了门,跟他一块儿去了医院,同行的还有陈飞。 聂友香没去,不想看到自己的亲妹妹,上次闹成那样,这个年不过完,都不会有什么交集,毕竟人要脸,树要皮。 到了医院,黄单故意找借口离开。 他提前给聂文远打过电话,陈飞跟陈小柔很顺利的别放进病房里。 过了不到三分钟,黄单就溜回来,站在门外偷听。 病房里没有大哭大闹,安静的有点诡异。 自从那次后,陈小柔就瘦了很多,两边的脸颊凹陷下去,眼底有一片青色,她身上温婉的气质不见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消极的气息。 “哥,你说一个人疯了,还能认出来谁是谁吗?” 陈飞说,“要问医生。” “医生能管用,疯子就不会还疯着了。” 陈小柔弯下腰背,“小薇,你把我的脸划花了,害我在汇演的时候丢人,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毒?” 周薇薇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 陈小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舅舅说你精神不好,我妈说你疯了,所有人都说你有病,周薇薇,你是装的吧?” 周薇薇还是没有反应。 陈小柔气的浑身发抖,手往周薇薇的脸上抓,“你已经疯了,为什么还要害我?!” 陈飞按住妹妹的肩膀,“小柔,你冷静点。” “怎么冷静?这都半个多月了,我脸上的那几条印子还在,你要我怎么冷静?哥,周薇薇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我……” 陈小柔的嘴巴被陈飞捂住了,“小薇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在这里闹了,我们走吧。” 她的眼睛一闪,没有再说话。 门外的黄单很不满意的蹙蹙眉头,他转身退到拐角。 陈飞跟陈小柔从病房出来,他俩也没等弟弟,直接就走了。 黄单回了病房,去打盆水端到床边,“表姐,你不要动,我给你擦擦脸。” 周薇薇一动不动。 黄单把毛巾放进水里面,慢慢浸湿后拧干了覆盖在周薇薇有点肿的脸上,“忍着点,一会儿就好。” 周薇薇出事后就在吃药,人也总是躲在房间里,脸是不见阳光的苍白,能看见青色血管。 黄单发现周薇薇的嘴唇动了,他确定不是自己看花眼就把头低下去,“表姐,你想说什么?” 周薇薇张张嘴巴。 黄单把耳朵凑过去,他怕疼,所以担心耳朵被咬,好在周薇薇并没有咬上来,也没有说出完整的音节,只是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有口痰堵在嗓子眼。 周薇薇一把抓住黄单。 黄单没有挣脱,他把耳朵凑的更近,几乎贴上了周薇薇的嘴唇,“救?还是舅?” 周薇薇却不再出声了。 黄单一抬头,才看到周薇薇在哭,她哭起来没有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只是静静的流着泪,让人看了,心里堵得慌。 黄单拿毛巾给她擦擦脸,“会好起来的。” 抗洪前后持续了两个多月才结束,解放军们不想惊动老百姓,他们偷偷的走,还是被知道了。 老百姓们一窝蜂的围上来,他们把水,吃的,烟全往车里丢,生怕丢慢了,解放军会不要。 黄单把一个大蛇皮袋子拎起来,迅速往一个解放军怀里一扔,那解放军懵逼的接住,想还回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蛇皮袋子里有苹果,白开水煮的鸡蛋,还有聂文远给黄单的进口巧克力。 当时黄单装的时候,聂文远就在旁边看着,他没出声,还帮着提进了车后备箱里。 卡车陆续出城。 黄单手插在兜里,伸着脖子看,直到最后一辆卡车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呼出一口气,转身回了车里。 聂文远阖着眼帘,似乎睡着了。 黄单忍不住把男人额前的发丝顺了顺,他知道对方没睡,也知道对方不会阻止他的动作。 司机当是小外甥在调皮捣蛋,没看出别的东西。 聂文远的眼帘没有睁开,“都送完了?” 黄单说,“嗯。” 车子启动后,黄单用只有聂文远能听到的音量问,“人还没找到?” 小外甥凑的近,温热的气息让聂文远那只耳朵都有点烫,他嗯了声,没把人推开。 晚上黄单没回家,去了聂文远的住处。 吴奶奶看到黄单,眼睛瞪了一下,难得的没说难听的话,收敛了不少。 想来这段时间,吴奶奶的手脚伸的没那么长了。 聂秀琴在医院照看周薇薇,楼上比楼下还要冷清。 黄单在聂文远的卧室看书,他看的入神,冷不丁的听到嗡嗡震动声响,“舅舅,你的手机响了。” 卫生间里传出聂文远的声音,“你接一下。” 黄单按了接听键,那头传来刘全武的声音,“文……文远……救我……快救我……有人要……” 惨叫声突如其来,黄单的耳膜发疼,那股刺疼戳进了脑壳里,他疼的手一抖,连着喊了好几声,就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黄单以为自己的头被人按在水里,耳朵被水灌满了,他顾不上别的,立刻就拿着手机冲进了卫生间。 聂文远擦着脸上的水,宽肩厚背,腰窄,臀翘,手长脚长,皮肤是小麦色的,身材无可挑剔,背部有条细长的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 他没转身,背对着小外甥,“慌什么?” 黄单没心思欣赏,“全武叔叔出事了。” 冷静下来以后,他回想着电话里那十几秒的细节,“通话突然中断,我来不及问他,只听见了水声,很大的水。” 聂文远的手一顿,扔了毛巾就往外走,手拽上小外甥,“舅舅去穿衣服,你通知司机,算了,别通知了,你去睡吧。” “……” 黄单说,“我跟你一起去。” 聂文远看他一眼,就去拿手机打电话,下达指令。 很快就有一辆车开出去,聂文远在驾驶座上,他的头发潮湿,发梢滴着水,转方向盘的动作平稳,面上一片冷静,似乎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方寸大乱,慌张无措。 黄单坐在聂文远旁边,心里问道,“陆先生,刘全武现在是生是死?” 系统,“他被套在装沙的袋子里,跟沙袋一起堵在堤坝口,你觉得他是生是死?” 黄单的眉心一拧,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都是地雷感谢,爪机的小伙伴不要往下翻了,会耗流量的。】】 早几天就想着月底跟伙伴们讨要营养液的,不出意料都能讨到不少,现在肯定清空了,我的个心哦,别样的难受,下回一定写了贴墙上。 六一儿童节快乐啊小伙伴们,明天见明天天明天见! ——————感谢小伙伴们对我的厚爱 感谢 青城 的火箭炮x4,手榴弹x9,地雷x26 感谢 阿黎法 的火箭炮x5 感谢 春田花花特攻组 的火箭炮x5 感谢 昊昊 的浅水炸弹x1 感谢 瘾君子 的地雷x31,手榴弹x1 感谢 mekyol 的手榴弹x1,火箭炮x1,地雷x18 感谢 长长 的火箭炮x3 感谢 烦躁时来吃坨屎 的手榴弹x2,地雷x7,火箭炮x1 感谢 梦幽 的手榴弹x2,火箭炮x1 感谢 看我看我. 的地雷x20 感谢 冰棒棒 的地雷x16 感谢 凌乱 的手榴弹x3 感谢 不谢最帅 的地雷x15 感谢 步 的手榴弹x1,火箭炮x1 感谢 小小要看书 的地雷x13 感谢 无敌能吃 的地雷x2,手榴弹x2 感谢 君小澄童鞋 的手榴弹x1,地雷x7 感谢 忽而相遇 的手榴弹x2,地雷x2 感谢 疯起秋凉 的地雷x1,火箭炮x1 感谢 周叶不离 的地雷x1,火箭炮x1 感谢 夏别信 的手榴弹x2,地雷x1 感谢 花家糖少 的火箭炮x1 感谢 枫叶落纷纷 的地雷x10 感谢 燕守 的地雷x5,手榴弹x1 感谢 宇宙周玛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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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 黄单觉得陆先生这号人物很难摸透,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 结果不但回答了, 还非常详细。 知道刘全武在堤坝口, 黄单还不好直接告诉聂文远,因为那是聂文远派出去的很多人都没得到的消息,他没权没势,没理由知道的那么清楚。 黄单看着极速倒退的夜景,他的脑子转了转,“舅舅,出门前我跟你说过的, 我接电话的时候听到了很大的水声,我怀疑全武叔叔在大堤那里, 搞不好就装在沙袋里面堵着堤口。” 聂文远开着车, 目不斜视。 见没引起注意, 黄单凑过去, 给男人把滚到后颈的水珠子抹掉,“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舅舅, 去那里看看吧。” 一直在路上平稳行驶的车子突然开出轨迹, 往一边偏移, 聂文远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一紧,他低了嗓音,严肃的警告,“小于。” 换个人会立马老实本分, 甭管有几条尾巴,都得夹着。 黄单没有,他顺便用手擦擦男人潮湿的鬓角,硬邦邦的,有点扎手,“舅舅,你继续开车,不要管我。” 急刹车后,聂文远把车停在路边,他侧过脸看小外甥,面部线条严峻,眉头微皱。 黄单轻叹,不理会男人投过来的冷厉目光,“全武叔叔那通电话是在求救,舅舅不相信我说的,如果错过了时间,他的命就没了。” 其实黄单更担心刘全武一死,这条线就断了。 毕竟刘全武这三个字就能引起周薇薇很大的反应,上次他还单独见过周薇薇,离开时头上多了个口子。 聂文远抬起一只手捏住小外甥的下巴,他沉默不语,眼底深谙,眉头已经死死的皱在了一起,让人不敢去猜测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黄单没挣扎,也没做什么,只是看着男人。 聂文远撤回手拿手机打电话,通知自己的人前往大堤,他开门出去,站在不远处点根烟抽。 黄单靠着椅背看夜色中的挺拔身影,他的意识很清醒,心里非常焦急,希望刘全武这次大难不死。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黄单立刻坐直了身子,他掐掐眉心让自己冷静,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再顺了几遍,坐不住的开了车门下车,往男人那里跑去。 “舅舅,会不会是个陷阱?全无叔叔被逼着打电话,对方想引起过去?” 聂文远不语。 黄单有些无语,“舅舅,你在发呆?” 聂文远把嘴边的烟夹在指间,半阖着眼帘弹弹烟灰,“没有。” 黄单问道,“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聂文远撩了撩眼皮,淡定的开口,丝毫不觉得尴尬,“小于跟舅舅说了什么?” 黄单,“……” 他把那句话重复,“还是让你的人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 聂文远吸一口烟,目光落在小外甥的脸上,像一片小小的火星子,烫了一下就消失了,“好。” 很快,连十分钟都没有,聂文远的手机就响了,他把烟掐灭,开车去了医院,半路上腾出手丢给副驾驶座上的小朋友一块巧克力。 黄单把腿上的巧克力拿手里,“舅舅,你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 聂文远说,“这是你的奖励。” 黄单听明白了,他早先从陆先生那儿就知道了,所以不意外,“全武叔叔现在怎么样?” 聂文远说,“不知道。” 黄单拆开巧克力的袋子,咬了一口到嘴里,甜腻腻的,他蹙了下眉心,用舌尖卷住巧克力,让它慢慢被唾液融化。 医院走廊上站着十几个人,身上都湿答答的,脚边积着一滩水迹。 其中一人见到聂文远,就连忙跑了过来,他在说话前望了眼黄单,欲言又止。 聂文远颔首,“说。” 那人得到指令,眼睛微微睁大,很是不敢置信,他又望了眼黄单,黄单也回他一个眼神。 似乎没想到黄单会迎上来,那人脸上不解的表情凝固,察觉一道视线扫来,他立刻就把头低下去,沉着声音汇报情况。 接到电话过后,一行人就急忙去了堤坝那里,一个一个沙袋的拍打,如果里面是人,声音会不一样,他们是拍到最后一个时,听出了异样。 刘全武被塑料薄膜裹住塞在装沙的袋子里面,他的头部有伤,身上多出骨折,伤势极其严重,塑料薄膜里面都是血,那血很多,像杀了头猪。 当时刘全武还有微弱的心跳,现在手术室的门紧闭着,他的命会有多大,有多硬,谁也不知道。 聂文远挥手让底下人离开,他揉揉额头,眉眼下的阴影很深。 黄单说,“全无叔叔会没事的。” 聂文远并不言语,面上也不见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捉摸不透。 黄单看男人这样,心里就很没底,他越看越觉得对方在某些方面像极了自己,之前几次真没有,怎么这次会…… 头有点疼,黄单不去想了,他背靠墙壁,等着刘全武的手术结果。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聂文远的手机隔会儿就拿出来,不是接电话,就是打电话,在他掐掉一通电话后,嗓子都干了,“回去。” 黄单摇头说,“在这里等吧。” 聂文远的眉间出现川字,拉了小外甥的手就走。 回到住处已经快零点了,黄单洗洗就去客房睡觉,走前跟男人说了声晚安。 聂文远在椅子上坐着,房门关上后他掀了一下眼皮,又阖上去,一口一口的抽烟,似乎是有困扰的事令他烦躁。 刘全武的手术持续到第二天早上,结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目前对黄单来说,他所面临的局面就是受害人疯了,嫌疑人之一尽人事听天命。 黄单喝着豆浆,刘全武这条线先搁着,剩下的就是陈飞陈小柔兄妹,还有个王明。 他把豆浆放下来,咬一口油条,在心里问道,“陆先生,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有几个?” 系统,“大于二。” 黄单没料想会有结果,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这个答案真的已经很满意了,“谢谢你,陆先生。” 早在周薇薇无意识地说“求求你们放过我”的时候,黄单就知道伤害她的人不止一个,却没想到会超过两个,那是不是可以暂时把三个嫌疑人都圈定? 不对,是四个,刘全武虽然受伤了,但并不能排除他的嫌疑,他的事或许还没完。 也许是窝里斗也说不定。 毕竟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很,亲兄弟都有可能因为利益大打出手,用刀对着彼此的心脏,放狠话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非亲非故的,也有人为了帮助陌生人,会把命交出去。 黄单在上一次的穿越过程中体会过,这次会更深刻,也更全面,他细嚼慢咽,一点点把油条吃完,绕过拐角下楼,在住院部后面找到了聂文远,还有别人在场。 一两秒的停顿之后,黄单闪身躲进角落,他联系陆先生,拿积分换取那俩人的谈话内容。 系统通知道,“黄宿主,你的积分还有7个。”一盒菊花灵都买不了的数字。 黄单说,“知道了。” 他心想,积分袋子会掉落的,掉一个抓一个,争取百抓百中,虽然全抓了也没多少,但有一点是一点。 不远处两个成年男人的谈话内容在黄单脑海中响起。 “b城xx医院的医师水平跟设备都是全国顶尖的,老院长跟我爸的交情很不错,我跟他打个招呼,你把你的外甥女跟刘全武交给我,我把他们送去那边接受治疗。” “不用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们在这里,我放心。” “文远,你是不信我这个哥哥啊。” 谈话就停在这里,不上不下的,黄单都不好做整理工作,他在那个四十来岁,满脸和善的男人开车离开后,等了等才走出角落,走到聂文远身边。 黄单从原主那儿得知,聂文远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但他还是问了,“舅舅,刚才那个人是谁?” 聂文远侧过头。 黄单没躲开他的直视,“我随口问问。” 聂文远撤走视线,“邱涛。” 黄单快速把这个名字塞进自己的记忆库里面,并打上记号,那个男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邱老板了,他嘴上说,“没听说过。” 聂文远拉开车门坐进车里,“他不是本地人。” 黄单从另一边弯腰坐进去,继续刚才的话题,“是舅舅以前认识的朋友吗?”应该是在w城打过交道。 聂文远启动车子,“嗯。” 黄单若有所思,聂文远跟那个邱涛的关系不错,却又不那么简单,相互之间像是存着警惕,信任度不高,他想起那天去厂里,在办公室外听见的话。 当时刘全武说新世纪那个项目是邱涛的,还说凭聂文远跟对方的关系,让他进新世纪不是事儿。 这说明刘全武知道聂文远跟邱涛的这层关系,至于知道百分之多少,这个不好说,他出事前就在新世纪工作,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黄单犹豫了一下,决定把邱涛也丢进嫌疑人名单里面,不是就踢掉,他的思绪回笼,“现在全武叔叔一天不醒,那笔钱的去向就一天不清楚。” 聂文远说,“不是他。” 黄单一愣,不是刘全武,那是谁?总不可能是吴奶奶,聂秀琴,周薇薇三人中间的一个偷拿的吧?“怎么确定不是全武叔叔?” 聂文不会对谁这么解释,小外甥让他破例了,“舅舅查过,最近他没有在任何一家赌||场出现过,他的身上也不欠债。” 黄单等着下文。 聂文远说,“他有一个账户,里面有二十万,没必要偷拿那一万块。” “……” 黄单问道,“全武叔叔既然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去找舅舅拉线,让他进新世纪那个项目做事?” 他说完就抿了嘴巴,这句话把自己那天在办公室外偷听的事情暴露了。 聂文远却面不改色,那是一种无声的纵容,“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全武叔叔的事舅舅会查下去。” 黄单又问,“那舅舅觉得一万块钱是谁拿的?” 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周薇薇装疯,可是无凭无据的,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再说了,就算周薇薇装疯,她每天的吃住都是聂文远负责,没必要拿那笔钱才是。 聂文远只说会查清楚。 黄单说,“舅舅,人心隔肚皮,身边的人也不一定可信。” 这时车刚好停在十字路口,聂文远闻言,默了会儿便去看副驾驶座上的小外甥。 黄单说,“我可以相信。” 他说的很认真,让人听了,会控制不住的去相信,甚至把心交出来。 聂文远没有把目光收回,他的一只手抬起来,把小外甥额前的发丝拨开,食指的指腹蹭几下眉心那处朱砂痣,这是下意识的动作,跳过了大脑。 反应过来,聂文远愣怔几秒,他把手拿开,模了烟盒叼根烟在嘴里,“王明昨晚跑了,你这段时间跟着舅舅。” 黄单听着男人平静沉稳的语气,心里没那么慌了,“好哦。” 刘全武被安排跟周薇薇一个医院,病房也调到了一起,方便聂文远的人监视看管。 有权好办事,在哪个年代都是相同的道理。 刘全武出事,他爸就搬去医院,跟聂秀琴一样的照顾着孩子。 这事传开了,传的版本五花八门,有说是刘全武又去赌了,欠下赌债被人给打成废人,也有的说刘全武是跟人结下梁子,被人整了。 亲戚朋友们都很唏嘘,同情刘父,老大拿光家底跑去b城做生意,指望着成为暴发户,结果却了无音讯,老二在医院吊着一口气,有两个儿子,跟没有差不多。 聂友香在院里喂鸡,“小飞,你找个时间买点东西上医院去一趟。” 陈飞在屋檐下看书,“买什么?” 聂友香说看着买,她又说,“桂圆,糕,红糖,豆奶,就这几样。” 陈飞把书翻页,“知道了。” 聂友香叹口气,“这人啊,说出事就出事了,小薇是那样,刘全武也是那样,命不好哦。” 她提起小薇,就想起自己的妹妹,上次女儿在汇演时出丑,错失功勋的事,还破了相,那股子火就噌噌噌的往头顶心窜,气的把手里的瓷盆里都给扔了出去。 陈飞吓一跳,“妈,你干嘛呢?” 聂友香说没干嘛,“小飞,下个月初七是你舅舅三十六岁生日,你抓紧时间准备准备,给他写一幅寿字。”到时候她看看时机,再提一下工作的事,为了大儿子的前途,脸皮可以先不要。 陈飞把书翻了翻,“他什么都不缺。” 聂友香没好气的说,“你这孩子,听得懂还装听不懂,什么也别说了,就按照妈说的做,保证错不了的!” 陈飞说脸色不好,“妈,我们一家能不低声下气的求他了吗?” 聂友香说,“都是一家人,求什么求的。” 陈飞嗤笑了声,“妈,是你自作多情了吧,舅舅可没把我们当一家人。” 聂友香听出大儿子的嘲讽,她没发火,只是拢拢掺了白的鬓发,“行了,妈知道上回你舅舅那话说的不咋地,让你伤心了,心里头有怨可以,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知道妈的意思吧吧?” 陈飞扯扯嘴皮子,没什么意义。 聂友香说出这些天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舅舅真跟你弟弟亲近上了。” 陈飞合上书起身回屋。 聂友香把瓷盆捡起来,她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上一代人重男轻女,有人想生个男孩,得先生好几个女孩才有那福气,有的生了一堆女孩,也没个男孩。 聂友香很顺利,第一胎就是带把的,她对老陈家有了交代,却私心的想要个小棉袄,就生了二胎,也如愿以偿,儿女双全,凑成了一个“好”字,别人很羡慕。 女儿两岁半那年,聂友香意外怀孕,当时家境还行,就把老三给生了下来,还是个带把的。 老三小时候长的比女娃娃还要漂亮,粉嫩嫩的,一双眼睛又黑又大,谁见了都想亲一口,她对老三疼爱的不行,一颗心全扑上头了,什么都给他最好的,还为他打了一个小金锁。 哪晓得老三越大越难管束,书读不进去,手艺也不学,那也就算了吧,聂友香跟老伴想过,就让老三这么着吧,只要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行。 可老三渐渐的就不愿意在家待了,成天成天的往外面跑,跟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混混走街串巷,惹是生非,自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说也说了,打也打了,就是不听。 聂友香对老三很失望,她跟老伴提心吊胆,怕他早晚要出事,结果就犯事蹲了两年劳改。 蹲劳改是天大的事,丢人现眼,闲言碎语跟异样的目光就没停过,老伴被气的中风,不久后就走了。 那段时间聂友香也病了,她不想再去看老三,心思全部分给老大老二了。 老三被放出来后,也没有收敛,第一时间就去找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今儿从家里偷个五十,明儿偷个一百,下次在哥哥姐姐那里再要一点。 聂友香是真的没办法了。 好在老大老二从小到大就非常优秀,很争气,是周围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可现如今老大的工作还没定下来,老二在文工团那边也需要打点,聂友香心里发愁,全指着前段时间转了性,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老三在舅舅那里说上话,对方却不拿她的话当回事。 这点跟以前一个样,不想听的就不听,说死了都没有,不想做的拿刀架脖子上也不做。 也不知道那性子像谁。 聂友香琢磨琢磨,就去了堂屋,坐在椅子上拿座机打了一个电话,“吴妈,吃过午饭没有?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吴奶奶在那头说,“刚吃过,挺好的,没什么事儿。” 聂友香的语气里透着关心,“吴妈,天转凉了,你多穿点衣服,要是累的很,就跟文远说多请个人,身子骨要紧。” 吴奶奶哎一声,“请什么人啊,要是请了人,我这把老骨头就得被拨到一边去了,等我什么时候拿不起扫帚,走不了路再说吧,我看也快了。” 聂友香说,“吴妈你别这么说,你要是有个好歹,文远还不得担心死。” 吴奶奶唠叨起来,说人上了年纪,这个想干,干不了,那个想干 ,也干不了,跟年轻时候没法比。 聂友香听她唠叨了好一会儿,“那什么吴妈,我家小飞工作的事一直还没解决,你看能不能在文远那儿说一说?你的话他会听的。” 吴奶奶苍老的声音里全是怨气,像个老小孩,“我也没法子,上回我跟文远提了小飞的事,他就拿话堵我,过些天我又提了一次,他直接给我甩脸色,我要是再提,还不得在我面前摔碗?” 她叹了声,“友香,小飞的事我是真没法子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那么聪明,人又懂事,肯定会找到好工作的,最晚也就是年后,不会有问题的。” 聂友香没想到连吴妈的话都不起作用,她很震惊,“小于在吗?” 吴奶奶说在的,“我正好有事跟你说呢。” 聂友香说,“什么事你老说吧。” 吴奶奶说,“你家老幺有事没事的就在文远那里说我这个老太婆的不是,再这么下去,我要被赶出去了。” 聂友香不信,“吴妈你这玩笑开的,小于哪儿有那个能耐啊。” 她笑着说,“文远在进聂家以前就是您照顾着的,他是什么性子您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这世上他跟您最亲。” 这话说的中听,说到吴奶奶的心坎里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被哄着浑身舒坦,她又不高兴起来,言语中有一副地位不保的危机感。 “话是那么说,可你是没看到,你小儿子每次吃饭别的不吃,专挑文远喜欢吃的菜吃,还进出他的房间跟书房,睡他的床,友香,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小儿子在文远这里无法无天了。” 聂友香惊的半天都合不拢嘴吧,无法无天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吴妈说的那些,足以让她难以置信,小儿子有那么大的本事?嘴巴抹了蜜,也不能在文远那儿讨到点好处,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让小于接电话。” 吴奶奶在那头喊了两声,听筒里就传出青涩的声音,“妈。” 聂友香把绕了一圈的电话线给拨开,“你现在往你舅舅那儿跑,家都不知道回了是吧?” 黄单说,“你让我跟舅舅多学点东西。” 聂友香噎住,“那你跟妈说说,你都学了什么?” 黄单说,“舅舅有很多书,我有不懂的地方问他,他都会讲给我听。” 聂友香说,“这个你哥你姐不都能给你讲吗?是你自己不听,还把书丢掉跑出去玩。” 黄单说,“舅舅比哥哥姐姐讲的仔细,我能听得懂,他还会教我写毛笔字,妈,我喜欢跟舅舅住在一起,你让我住在这里吧?” 聂友香怔了怔,小儿子这口气,怎么听起来有种求她成全的错觉?“小于,你舅舅不是普通人,他接触的人和事都不是你这个小孩子能懂的,你别凑上去了,会出事。” 黄单说,“有舅舅在,我不会有事的。” 聂友香觉得小儿子现在这样儿,还不如以前那个,不但听不进去劝,还会反击了,她说一句,对方就顶一句,“你是不是在你舅舅面前说吴妈的坏话了?” 黄单,“……” 聂友香说,“你舅舅的亲妈生下他就走了,是吴妈把他带大的,照顾他几十年,跟亲妈没区别,你别没心没肺的找事,听见没有?” 黄单说,“吴奶奶对我有成见。” 聂友香把一口冷茶喝进肚子里,火气降下去不少,“儿子啊,你也不看看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你要是学好,吴妈也能像对你哥你姐那样对你。” 她语重心长,“老人都喜欢好孩子。”有一句没说,谁都喜欢,包括做父母的。 黄单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聂友香拿着听筒发愣,不对啊,她打电话不是为了跟吴妈聊文远下个月生日的事吗?想问问会在哪儿办,要是在家里,他们就早点过去。 结果硬是没聊到那一块儿去,聂友香又打电话,这次开门见山,也不扯一些客套话了。 吴奶奶说还不知道,“文远没提,过天把我问问。” 聂友香把听筒放下来,心里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觉得问吴妈,还不如问小儿子,她起身去屋里把皮箱子拿下来,翻出一只玉镯。 聂家没儿子,原本应该传给儿媳,一代代传下去的玉镯就落在了老大聂友香手里,她收藏的很好,之前还在犹豫是给女儿当嫁妆,还是给儿媳。 现在聂友香另有了主意,她寻思文远生日那天,把这玉镯给送出去,等于承认了他是聂家人,两家之间的关系没准能更近一些。 要是文远不肯收,就让小儿子转送。 黄单刚走到聂文远的书房就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蓝色的盒子,跟桌上的笔墨纸砚格格不入,“舅舅,这是什么?” 聂文远在书架前整理书籍,没回头,“随声听。” 黄单哦了声就没再问。 聂文远的眉头皱皱,还是没回头,“舅舅给你的。” 黄单抿嘴,似是笑了一下,他把盒子拆开,拿出里面的随声听,天空的颜色,手掌大小,不重,“我没有磁带。” 聂文远说,“这边有。” 黄单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书架第二层左边有两个格子里摆满了磁带,他记得之前那里一直放着书,自己还去翻过。 没有多说什么,黄单走过去,在一排排的磁带里拿出一盒,摁开随声听的开关把磁带放进去。 书房里响起一首《伤心太平洋》,歌词的开头就透着一股子让人说不出来的心酸,好像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感觉。 “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 黄单关掉随声听,拿出磁带换一盒,第一首是《一见你就笑》,歌声很温柔,也很好听,像是在说一个甜蜜蜜的故事。 书房里的气氛缓了过来。 黄单靠着书桌听歌,“舅舅,这个不便宜吧?” 聂文远说,“别人送的。” “哦。”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我很喜欢,谢谢舅舅。” 聂文远刚巧就在这时转过了身子,将小外甥的一抹笑收进眼底,他的瞳孔缩了一下,拿着书的手指轻微颤抖。 上次打了小外甥,聂文远的那只手颤抖个不停,按住都没用,而这次虽然也颤抖,感觉却截然不同,不是恐慌无助,是亢奋,无法形容的程度。 黄单在聂文远的住处待到月底,几乎同进同出。 吴奶奶也不当着黄单的面儿数落,就在背地里唠叨,擦个桌子,倒个水都能唠叨个不停,那感觉就好像自己已经成了孤寡老人,被人嫌弃,也被忽视,自己可怜自己。 得亏周围没有人住,要不然吴奶奶铁定天天上门说三道四。 黄单什么都顺着吴奶奶,从来没有跟她起过冲突,即便如此,还是不讨喜,看他的眼神,像是他抢了她的要紧东西。 老一辈跟晚辈之间的相处,黄单还摸不透,对他来说太艰难了,他宁愿通宵多画几张图纸。 医院那边没有情况,昏迷的继续昏迷,疯的还疯着。 王明不知所踪,聂文远的人在地毯式的搜索,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黄单觉得这现象跟刘全武那会儿有点像,被找到的时候,就是出事的时候。 那个邱涛跟聂文远吃过一次饭,黄单没有跟过去,他看的出来,聂文远没那个意思。 不论是出于保护他,还是不到暴露弱点的时候,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都没有多问。 黄单相信,聂文远的每个选择都是深思熟虑的。 在这个年代,同恋一旦被察觉,被传开,下场会很惨,更何况他们在外人眼里是舅甥关系,牵扯到的东西很多,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月底的时候,聂友香把黄单叫了回去。 聂文远的人在附近看守,确保黄单不会有生命危险。 黄单被叫回去也没有别的事,就是听聂友香讲这讲那,还喜欢揪他耳朵,十次里面,他能躲过去六七次,剩下几次都会被揪到,疼的他想爆粗口。 可惜黄单爆不出来,穿越多少次,有些东西还是怎么也改变不了。 聂友香把走神的小儿子喊住,“听见妈说的话没有?到时候你要是忘了,看妈怎么收拾你。” 黄单说,“舅舅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 聂友香说,“别跟妈来这一套,妈有眼睛,也有耳朵。” “……” 黄单不想管陈飞陈小柔的事,兄妹俩的性格和处事方式他都不喜欢。 家里的电话经常响,都是找陈飞的,约他出去吃饭,他不去,不想被人当笑话看。 陈小柔也不去文工团,脸上的印子还没消呢。 兄妹俩在家里散发着负面气息,黄单视而不见。 初六那天晚上,黄单在睡前说,“陆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零点的时候可不可以喊醒我?” 系统,“可以。” 黄单得到回答就把被子一抖一盖,赶紧合眼睡了,他是被“叮”声叮醒的,醒来就去堂屋的座机上一个一个数字的按号码,“舅舅,生日快乐。” 那头的聂文远嗓音慵懒,似乎在睡觉,“嗯。” 听筒里传来呼吸声,一声一声的,很平稳,黄单的耳朵条件反射的有点痒,他抿抿嘴,“舅舅,你来接我吧,我想第一个给你唱生日歌,当着你的面唱,我还有生日礼物想要送给你。” 聂文远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情绪起伏,好像很不在意,“很晚了,明天吧。” 黄单说,“那算了,当我没有说。” 不等那头说什么,黄单就把话筒放下去,他回屋倒床上,手枕在脑后,“陆先生,这次谢谢你的帮忙,我才没有错过时间。” 系统,“二十四小时里的任何时间都可以,何必抢在第一秒。” 黄单说,“我过去的想法跟你一样,有个人告诉我,那不一样,慢慢的,我就明白了,意义的确不是一样的。” 系统没问,对他人的私事不感兴趣。 半小时不到,黄单就隐约听见了车子的引擎声,他轻手轻脚的翻窗出去,在黑夜里奔跑,一路跑出胡同,看到一辆车停在路口。 男人坐在车里,嘴边叼着根烟,他似乎出门很急,大衣里面的灰色粗线毛衣都是反着穿的。 黄单装作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伙伴们,今天有个事要唠叨一句,这篇文v后连续大量更新两个多月,我的身体有点吃不消了,这个月开始会随意更新,6000保底,看状态跟家里的事多不多,能多更我都会多更的。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4章 风花雪月 夜风徐徐,拼了命的想往车里挤, 却被阻挡在外, 紧扒着车玻璃, 一路随行。= 车停在路口,聂文远侧过头,看到小外甥的后脑勺靠着椅背,碎发扫过白皙的耳朵,他的两只眼睛紧闭着,鼻翼轻轻扇动,睡着了。 聂文远从大衣外面的口袋里摸出半包烟, 他低下头,叼了一根烟在嘴边, 欲要去拿火柴盒点火, 又皱皱眉头, 把烟塞回烟盒里面。 车里很安静, 聂文远抬手揉揉额头,眼帘阖了几秒后睁开, 眼底一片肃穆清明。 到地儿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吴奶奶睡的很死, 不知道外面的响动, 她要是知道聂文远带个人回来,估计后半夜会一个人唠唠叨叨,没法合眼。 黄单跟着男人换鞋上楼,俩人的脚步声都不沉, 穿过寂静的走廊,进了里面的那间卧室。 门在后面掩上,聂文远脱了大衣,穿反的黑色粗线毛衣暴露在灯光底下。 黄单瞥一眼,还是决定不说。 聂文远自己发现了,他若无其事的把毛衣脱下来再穿上,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和不自然,那样子实在太过于平稳,似乎心口不一的人真不是他,是另有其人。 黄单看看男人的脸,知道对方不会解释今晚的事,他也不问一个字,如他所愿的来接他了就好。 待会儿要唱歌了,黄单有点紧张,想喝水润润嗓子,“舅舅,有水吗?” 聂文远说桌上有。 黄单端起那只紫砂茶杯,把盖子揭开喝了茶,凉透了,茶浓,他的舌尖上漫出了苦涩的味道,丝丝缕缕的在嘴里扩散而开,浑身的热度都因为那一抹凉凉的苦味给压下去一些。 “舅舅,我要开始唱了。” 聂文远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着,姿态随意的颔首。 黄单抬起两只手,很认真的给自己打拍子,他唱每个字的时候,眼睛都直直的望着椅子上的男人。 把最后一个音唱完,黄单就听见男人说,“出去。” 他愣了一下就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一眼,男人还在椅子上坐着,姿势也没变,就是面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没两分钟,黄单就被聂文远叫回卧室。 聂文远说,“再唱一遍。” 面对这个费解的要求,黄单什么也没问,就又开始用手打拍子,认认真真的为男人唱完生日歌。 聂文远第二次叫小外甥出去。 黄单眯了眯眼,男人有问题,他没当场询问,乖乖的走出卧室,“陆先生,我想知道聂文远在里面干什么。” 系统,“检查有没有录到生日歌。” 黄单,“……” 不多时,里面传出低沉的喊声,黄单推门进去。 聂文远端起茶杯喝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就把茶杯放回桌上,下一刻又拿起来把嘴巴碰上去,做着奇奇怪怪的事,他的表情很严肃,让人想笑,却屈服于他的威严,只能装作没看见。 黄单不说话,只是隔着一张书桌看男人。 聂文远把杯子里剩下的凉茶喝完,等着小外甥的生日礼物。 他看着小外甥绕过书桌,一步步的走过来,脚步停在他的面前,他的鼻端多了一缕淡淡的气息,很干净,让他想起了雨后竹林里的清香。 小外甥蹲下来,仰着脖子看向自己的目光纯粹,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干净净的,聂文远的唇角抿在一起,一言不发。 黄单拉住男人粗糙的大手,将自己的脸埋上去,嘴唇贴在他微热的掌心里,轻轻落下一个吻。 聂文远看着小外甥张合的嘴唇,分辨出了什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的小外甥在说“舅舅,小于爱您”。 这句生日祝福用上了尊称,聂文远知道小外甥没有其他心思,仅仅只是表达一种敬爱,可他的心思却很多,他意识到一些问题,思绪掉进残酷的现实里面,被完全淹没,侵蚀腐烂。 黄单见男人没反应就问,“是不是在发呆?” 聂文远凝视着小外甥,他半阖眼皮,眼底有什么在激烈的翻涌着,又迅速沉寂下去,口吻淡淡的说,“小于长大了,往后你要是有中意的女孩子,就跟舅舅说一声,舅舅会出面为你操办。” 黄单说,“好哦。” 聂文远的眼皮骤然撩起。 黄单迎上那道异常黑沉的目光,故意说,“我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会第一时间告诉舅舅,有舅舅出面,女孩子的家人会很满意,到时候我会跟她结婚生子,好好过完一生。” 聂文远的面部轮廓严峻,眼脸下有一片阴影,他坐着没动,像一个孤独寂寞的老男人,看起来有点可怜。 黄单在心里叹口气,不刺激他了,“骗你的,我没有中意的女孩子,以后也不会有的。” 聂文远的眉心拧成川字,小外甥的谎言很拙劣,他却信了。 人在某种时候,会无意识的去贴近对自己有利的一边,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能力。 黄单没有再多说,不论是哪种承诺,都需要进过时间的啃噬,看看是完好无损,还是片甲不留,他站起来,弯了腰背去搂男人的脖子,“舅舅,晚上我想跟你睡。” 聂文远的语气里听不出异样,整个身子却僵硬了一下,转瞬便恢复如常,“不行。” 黄单没有离开,他把手伸到后面,摩||挲着男人后颈的一块皮肤,“舅舅不习惯跟别人同睡一张床吗?” 这里是男人的敏感点,黄单早就知道了,也记着,不会错的。 聂文远的呼吸重下去,他一把抓住小外甥细细的胳膊,那声音低低的,富有磁性,也带着明显的警告,“小于。” 黄单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连声晚安都不给。 聂文远用力掐了几下太阳穴,在裤子口袋没摸到烟,才想起来烟在大衣的口袋里,他起身去翻大衣,把烟跟火柴盒都拿在手里。 烟点燃,聂文远微眯了眼睛吸上一口,他吸的有一点急,被呛的咳嗽,眼角生理性的发红。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黄单靠着墙壁,冲气息微乱的男人笑,“一个人睡觉好冷的,舅舅,我给你暖被窝吧。” 聂文远看着小外甥唇边的那一抹笑,他的视线往上移,看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发现了同样的笑意,很真,没有一丝虚假跟奉承。 这世上最了解聂文远的那个人,不是从小把他带大的吴奶奶,也不是他自己,是他现在的小外甥。 黄单洗漱完就爬上靠墙的那张床,把角落里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抖开了,他平躺进去,将被子拉到胸口。 卫生间里的哗啦水声一直持续着,黄单在车上睡过一觉,这会儿还是很犯困,他的眼皮正在打架,拉开了又缠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里的水声停止,聂文远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床上的人已经进入梦乡。 床是单人床,睡两个人会挤。 聂文远刚躺上去没十分钟就爬起来,他站在床边点根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小外甥,半响慢慢俯身,一口烟雾喷吐在那张青涩稚嫩的脸上。 睡梦中的黄单蹙了下眉心,手拿出被窝,在旁边摸了摸。 聂文远捻灭烟躺回原来的位置,由着那只手碰到自己的手臂,温暖的身子贴上来,把他抱住了。 又过了十几二十分钟,聂文远再次坐起来,他这回没下床,而是把小外甥的秋裤拉了下来。 有个床头灯开着,灯光暖黄,聂文远在那片光亮里看着小外甥的屁||股,白白的,看不出之前被打过的痕迹。 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放上去了,粗粝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魔似的收紧了手。 黄单不舒服的动了一下,“轻点……” 聂文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没撤开,也没再动,他隐隐叹口气,沉重又迷茫,让人心口发闷。 凌晨四点多,黄单起来上厕所,他迷迷糊糊的站在马桶那里放水,突然感觉出了什么,就对着手哈口气,嘴里有烟味,非常淡,屁||股上的肉还有点疼,像是被抓过。 黄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上完厕所洗洗手出去,爬回床上继续睡觉。 在黄单睡着以后,旁边侧身面朝着外面的聂文远睁开眼睛,他没转头,只是握住了腰上的那只手。 第二天早上,黄单醒来的时候,大半个身子都在男人怀里,他没撤回手脚,在近到暧||昧的距离里打了个哈欠,“早啊舅舅。” “嗯。” 聂文远撩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朝卫生间走去,那背影挺拔,步伐沉稳,没人知道前面是怎样一幅景象。 黄单冲着男人的背影问道,“舅舅,你看到我的衣服了吗?” 聂文远没回头,“在被子另一头。” 黄单愣了愣,“哦。” 他把手伸进去,摸到了自己的衣服,触手温温的,应该捂了有好一会儿了,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把衣服塞被子里的。 卫生间里又传出水声,黄单穿好衣服把床整理整理,被子叠成豆腐块丢到角落里。 聂文远出来后把门带上了,“你去楼下刷牙洗脸。” 黄单说,“我的东西都在里面。” 聂文远的态度很强硬,不容拒绝,“楼下有新的,让吴妈给你拿。” 黄单走到男人面前,像小狗般的动了动鼻子,“舅舅,我们都是男的,你早上要做的事,我也会做。” 聂文远瞥小外甥一眼,视线忽然越过他去看床被。 黄单也看过去,“可以的吧?” 聂文远没吝啬,很直白的给出评价,“不错。” 黄单问道,“舅舅,那我现在可以用你房里的卫生间了吗?” 聂文远说,“不可以。” 黄单,“……” 楼底下飘散着早餐的香味,吴奶奶在客厅里拿着鸡毛掸子掸灰,她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这一瞥过去,惊的鸡毛掸子都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会从楼上下来?” 黄单的脚步不停,“奶奶早。” 吴奶奶捡起鸡毛掸子就气冲冲的过去,又顾忌着什么硬生生刹住脚,“问你话呢,你别装听不见。” 黄单的背后响起声音,“早上来的。” 吴奶奶听聂文远那么说,她更纳闷了,“早上?什么时候?我五点多一点就起来了。” 聂文远没回答。 吴奶奶把鸡毛掸子放柜子里面靠着,看了眼牙没刷脸没洗,眼睛上还挂着眼屎的小青年,“小于,你来这边,你妈知道吗?” 黄单说不知道,他当时打算留个纸条的,可想想又没留,原主妈不关心。 “纸条有什么用,万一被风吹掉了呢?” 吴奶奶没好气的说,“你这孩子怎么尽干些让人操心的事?” 聂文远对小外甥说,“去刷牙洗脸。” 黄单立刻就走。 吴奶奶瞪瞪他的背影,转脸说,“文远,你不给友香打个电话说一声?” 聂文远说,“她没打来。” 言下之意就是,电话没响,那就表示聂友香还没有发现小儿子不在屋里,过会儿吃早饭肯定会发现的,到时候就会打过来问情况。 如果电话一直不响,说明聂友香根本不担心小儿子的去向,他主动打过去,也没什么意义。 吴奶奶不说话了。 早饭是八宝粥加小菜,还有一盘子水煮鸡蛋。 黄单的吃相很好,勺子不会跟碗碰出什么清脆声响,他没理会对面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自顾自的剥鸡蛋吃。 吴奶奶除了吃饭拨菜,把筷子放嘴里吧唧,她还有个习惯,就是会去一直盯着人看,越让她不满意的,越盯的紧,甭管是吃东西,喝水,还是说话做事,她都盯着。 黄单觉得老奶奶挺厉害的,就这么死死的盯着他看,竟然还能在聂文远一碗粥刚吃完的时候就发现了,及时慈爱的问他要不要再吃一碗。 这一心二用的程度,他做不到。 聂文远说不吃了。 吴奶奶说,“粥不吃就算了,鸡蛋要吃,大清早刚煮的。” 她指使只顾着自己吃蛋的小青年,“小于,你给你舅舅剥一个。” 黄单正要把手里的小半个鸡蛋吃掉,就有一只手朝他这边伸了过来。 那小半个鸡蛋进了聂文远的肚子。 黄单怕老奶奶看出什么,他不动声色的观察,还好对方没有露出别的情绪,只是单纯的不满意刚才那一幕,觉得自己的骄傲跟小混混太亲近了。 蹲过劳改,就是给一个人的品行判了死刑,会跟坏孩子,垃圾,废物这些词结合在一起。 上午九点不到,聂友香带着儿子女儿上门,手里提着一篮子生鸡蛋,两刀五花肉,桂圆,蜜枣,一条烟,两瓶酒,两条糕,还有两只活鸡,一公一母。 东西挺多的了,聂友香也是下了血本。 吴奶奶忙去接了放在茶几上面,客客气气的端茶倒水,嘴里喊着“坐啊”,还不忘给陈飞陈小柔拿娃哈哈喝。 黄单没喝过,都不知道老奶奶什么时候买了一板搁在屋里。 他的脸抽了抽,心想这老奶奶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厉害角儿,对待小辈上面,偏心偏的一点都不含糊,光明正大的偏。 聂友香似是这才发现小儿子的身影,她丢下水杯就过来,作势要拧小儿子的耳朵,“死小子,什么时候上你舅舅这儿来的?” 黄单往后躲,“早上。” 聂友香还想说什么,听到门口传来聂秀琴的声音,就直奔厨房,一眼都没看。 聂秀琴是一个人来的,她带的东西少,也远远没有聂友香的值钱,除了一篓子红彤彤的苹果,就是一件自己打的毛衣,一件毛线背心,选的颜色都偏深,适合聂文远。 聂友香听吴奶奶夸聂秀琴手巧,说毛衣的针脚有多密,背心打的有多好看,她的脸色就不怎么好,自己没注意过聂文远的穿衣尺寸,对方却留了心眼。 把芹菜的叶子拽掉,聂友香在心里冷笑,真看不出来,她这个妹妹平时柔柔弱弱的,风一吹就倒,动不动就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关键时候厉害的很,小算盘打的比她响多了。 这下子倒好,她花了那么多钱,好几天前就开始准备,还没人几两毛线的情意重。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在重播《永不瞑目》。 陈小柔一边喝娃哈哈,一边看电视,她问了声,话是问的自己弟弟,“你先来干什么?跟舅舅有什么我们不能听的悄悄话?” 黄单说,“睡不着就过来了。” 陈小柔笑了声,“哥,你信小于的话吗?” 陈飞靠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像是有病似的,好奇舅舅接触过的任何一样东西,似乎只要自己也接触了,就离舅舅的身份地位更近一步。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提问,“从家里到舅舅这儿远的很,开车都要大几十分钟,家里的自行车都在,一辆没少,也不知道小于是怎么过来的?” 陈小柔喝了口娃哈哈,“走过来的吧,小于又没长翅膀。” 黄单无视了兄妹俩阴阳怪气的口吻。 聂秀琴过来跟沙发上的三个孩子打招呼,她问的是最小的那个,“小于,你舅舅呢?” 黄单说在楼上接电话。 聂秀琴能理解,“今天是你舅舅三十六岁的生日,打电话问候的人应该会很多。” 她在客厅待了没一会儿就也去了厨房,帮忙准备午饭,期间跟姐姐聂友香没有任何交流。 今天这日子,吵起来太不像话了,为了避免那一幕发生,她们还是不说话的好,省的想起不愉快的事,没法收场。 聂文远下楼,客厅里的氛围就变了,沙发上的陈飞陈小柔都坐的端正起来,不再阴阳怪气,一个端庄温婉,一个谦卑有礼,兄妹俩表现的无可挑剔。 陈小柔站起来,“舅舅,我跟我哥能去你的书房看书吗?” 聂文远说,“楼上有。” 陈小柔一愣,“在哪里?” 聂文远坐到沙发上,“上楼左走第二间。” 陈小柔哦了声,眼神示意陈飞跟她一块儿去楼上,陈飞照做。 他们进去那个房间,发现里面摆放着一个小书架,上面都摆满了,全是适合他们这个年纪看的,除了一些少男少女杂志,还有武侠,青春,玄幻,言情,灵异等书。 陈小柔抽||出一本言情翻翻,“舅舅这里怎么会有这类的书?我没办法想象舅舅看这类书的样子,太搞笑了。” 陈飞打量着书架上的书,他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小柔把言情放回去,换了本杂志,“哥,你说,如果这些都不是舅舅看的,那还能是谁?” 陈飞突然开口,“你的意思是,这是为陈于准备的?” 他下意识的反驳,“不可能。” 陈小柔觉得这个问题很耗脑细胞,她细细的眉毛蹙了蹙,“算了别想了,找本书打发时间吧,我不想出去面对舅舅,压力很大,缩手缩脚的,很不自在。” 陈飞没作声,过会儿才问,“小柔,这房间会是舅舅给陈于弄的吗?要不要问一下吴奶奶?她或许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小柔有些不耐烦,“哥,不是说了不想了吗?要问你去问,别打扰我看书。” 陈飞抿了一下嘴巴,“我只是觉得陈于变了,舅舅很喜欢现在的他,你也知道的,以前根本不是那样。” 陈小柔说,“那又怎么样?” 陈飞呆了呆,是啊,那又怎么样?没本事的人,终究还是没有什么作为。 他心里的嫉妒和怨气又翻出来,搅的他哪儿都不舒服,“小柔,为什么舅舅愿意把陈于待在身边教导,却不愿意给我一个工作机会?” “我也不是非要多大的官职,就想着最好能进机关单位,你跟妈也能有面儿不是吗?” 陈小柔抬头,“哥,在我的心目中,你自信,优秀,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工作的事舅舅不插手就算了吧,你大学毕业,又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在那些工作里面挑一个先干着,积累了经验也好再跟舅舅提,看他能不能给你换个福利好的单位。” 陈飞笑的苦涩,“说的倒容易,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我那几个同学不是继承家业,就是当了干部,做了小领导,你让我从基层做起,我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有什么脸面?” 陈小柔说,“哥你想去新世纪吗?” 陈飞说想啊,“那项目很大,听说光投资人就不止一个,舅舅是其中之一,还有那个王明,别的就不知道了。” 陈小柔说,“要不你去问问有没有什么岗位?” 陈飞说,“这还用问?没有谁给我做介绍人,我去了,还不就是在工地搬砖,弄钢筋混凝土的活。” 陈小柔不能忍受她哥跟工人那样灰头土脸,她叹息着说,“哥,话是那么说,可是你现在的状态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不是个事儿。” 这话戳到陈飞的脊梁骨了,他脸色难看,不再说一句话。 楼下的气氛很好,聂文远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小外甥,“过来看。” 黄单从椅子上下来,过去坐在男人身旁,“舅舅,换个电视吧,我不喜欢看这个。”电视剧的名字看着就压抑。 聂文远把遥控器给他,“你看你喜欢的。” 黄单问道,“舅舅呢?你想看什么?” 聂文远后仰一些,“小于喜欢看的,舅舅也会喜欢。” 黄单,“……” 他把电视从头调到尾,又调回去,停在一个歌唱节目上面。 舞台上星光璀璨,穿着垫肩西装的男人在边跳边唱,舞蹈动作酷炫,歌声的旋律朗朗上口。 黄单没说话,聂文远也没说,俩人坐在一起,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差一只猫,一条狗,就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很丰盛。 聂文远坐在上方,黄单在他旁边,方便夹菜吃。 按理说,有长辈在,座位不能太随意,尤其是在别人家里,就必须像陈飞陈小柔那样,坐在一家之主聂文远的下方。 在吴奶奶眼里,黄单是最没礼貌,最不懂事的孩子,今天这场合她还不好说什么,说多了,还让人觉得她这个老太婆事多。 黄单坐在那个位置,聂友香聂秀琴不约而同的往他那里看,包括陈飞陈小柔,一个个的都跟见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要说稍微淡定点的,也就是聂秀琴了,她之前在这里住了段时间,目睹过相似的情形,只是日子不同。 桌上的气氛怪怪的。 聂文远先拿起筷子吃菜,他这么一做,气氛就恢复了过来。 大家碰过杯子就吃自己的。 聂友香话多,这回还有意拉着吴奶奶扯东拉西,不让对方跟聂秀琴说话,她多数时候都在炫耀儿子女儿,激动时还比划,唾沫星子乱飞。 黄单跟聂文远沉默不语,俩人只吃固定的几个菜,默契十足。 陈飞隔会儿就去看看他们,陈小柔也是,他们似乎都想看出什么名堂。 黄单捕捉到了陈飞的视线,他的心里多了警惕,暗暗收敛了许多,确保不让陈飞他们有所发现。 过了片刻,聂友香给大儿子使眼色。 陈飞拿出一幅寿字,笑着说,“舅舅,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聂友香说,“小飞自己写的。” 聂文远没表态,吴奶奶就笑容满面的给收下了,说这孩子真有心。 陈小柔画了一幅画。 这回也是吴奶奶收的,说她多才多艺,会跳舞,还会画画,将来有大出息。 黄单什么也没拿出来。 吴奶奶早料到了,也就没表现出意外的表情,她给陈飞陈小柔夹菜,跳过了黄单。 黄单不喜欢吃,所以也不在意。 聂友香对着小儿子挤眉弄眼,都快抽筋了,对方也没给了回应,她不得不自己出马,把聂文远喊到一边,拿出一个手绢包的东西,“文远,这是聂家传给儿媳的玉镯,等你成家了,你送给你的媳妇。” 话落,聂友香就把手绢给弄开了,露出里面的一只淡青色翡翠玉镯。 聂文远说,“不用。” 聂友香说,“这玉镯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寓意吉祥,你媳妇戴了,能给她带来好运的。” 聂文远收了。 聂友香看他收了玉镯,心里松一口气。 另一边,黄单跟陈飞陈小柔坐在一起吃苹果,他边吃边说,“我听说王明破产了。” 陈飞斜眼,“你听谁说的?” 黄单说,“酒吧。” 陈飞还没说话,陈小柔就开了口,“那种地方乱的很,什么人都有,说的话也能听?” 黄单说,“王明开的服装厂都倒闭了。” 陈小柔把没吃完的苹果丢进垃圾篓里,抓了纸巾擦手,“王明王明王明,他的事跟你有关系?” 黄单说,“姐,你好像很激动。” 陈小柔把纸巾也丢垃圾篓里,“我又不认识那个王明,我是嫌你烦,听风就是雨,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真不知道舅舅平时是怎么能你沟通的?也就他有那个本事。” 陈飞看一眼妹妹,他啃一大口苹果,嘴里塞满了,什么也没再说。 黄单不,他还有话说,“我还听说王明背地里跟舅舅对着干,想把舅舅搬倒。” 陈小柔走了。 黄单问着边上的人,“哥,我说什么让姐生气了吗?” 陈飞把苹果啃的只剩下个核,“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单哦了声,他起身上楼,准备躺会儿听个歌,门还没关上就被推开了。 陈飞没进来,站在门口质问,“陈于,你来舅舅的房间干什么?” 黄单思考怎么回答。 陈飞忽然咦了一声,他推开黄单走进了房间,拿起桌上的随声听问,“这是你的?” 除了他没别人了,舅舅是不会听这玩意儿的。 不多时,随声听就被陈飞从楼上拿到楼下,还喊来了他妈跟他妹妹。 黄单在一旁站着,他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聂友香把随声听拿在手里摸摸,她也不懂这个,就知道不是便宜货,“文远,你怎么给小于买这么贵的东西啊?” 聂文远说,“不花钱。” 聂友香说原来是别人送的啊,她又说,“那下回要是还有人送,你就给小飞小柔留着,小飞能听英语磁带跟着念英语,小柔喜欢听歌。” 聂文远没给个答复。 过去的他一视同仁,现在的他不那么乐意了,想把其中一个单独拎出来,什么都是独一份。 聂文远不出声,聂友香也没觉得不自在,她看向自己的小儿子,觉得对方用这个很浪费,搞不好还会因为跟朋友鬼混,就把这个卖了,或者送人。 “小于,你要不先把这个给你姐用,她在家闷的慌,听听歌能好一些。” 黄单说,“我也喜欢听歌。” 聂友香要发火,陈小柔蹙眉说,“妈,那是舅舅给小于的,既然小于喜欢听歌,那就让他多听听,没准以后逢年过节还能给我们唱一首。” 聂友香说,“你弟弟他能唱什么,连国歌都不会。” 陈小柔笑着说,“不会就学呗,我不是生下来就会跳舞的,哥也不是生下来就识字的,还不都是通过学习才有的今天。” 陈飞说,“小柔说的对。” “这个随声听应该能用很久,小于听歌听烦了,还能换英语磁带听,多学习学习,就能找到其中的乐趣。” 聂友香说,“他要是真能那样,你妈我做梦都能笑醒。” “小于,听见你哥你姐说的没有,别糟蹋这好东西,不然看妈怎么收拾你。” 黄单觉得这一家子都很有意思,跟电视里演的不一样,他们一说话,别人都插不上嘴。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光顾着互相对戏接戏,谁也没发现聂文远身上的气息变了,面色也沉了下去。 如果聂文远再年轻十岁,估计已经爆粗口发火了。 思绪回笼,黄单说, “好哦,我会认真学习,以哥哥姐姐为榜样。”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看过来,各有心思。 聂秀琴担心医院的女儿,没多待就离开了,她走之前偷偷给了黄单一把糖果,说是来的路上碰到了朋友的儿子娶媳妇,就给她散了这些喜糖。 黄单全接了,“谢谢小姨。” 聂秀琴摸摸他的头发,“小于,你不比谁差,小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黄单目送聂秀琴出去,他回客厅,继续从原主家人身上体验什么叫人情世故,笑里藏刀。 晚上黄单不回去。 聂友香要拉小儿子走,可她看聂文远那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像是很不高兴,她一走神,就懒的再去管了。 小儿子也是她生的,跟聂文远亲近些,对她没有坏处。 这么一想,聂友香就喊了大儿子跟女儿,三人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黄单看完两集动画片《水浒传》,就去给聂文远下了一碗寿面,他自己也装了一碗,陪着一起吃了面。 吴奶奶去厨房,看看锅里的面汤,她忍不住就开始唠叨,“怎么也不给我留一点?” 黄单说,“奶奶,我问过你,你说不吃的。” 面不是饭,下多了会糊了没法吃,他不能浪费,所以特地去敲门问过老奶奶。 吴奶奶什么也没说就把锅盖往锅上一丢,板着脸回了房间。 黄单,“……” 他捏手指,讨好老人的活真的做不来,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实在没办法弄清楚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要是问陆先生,肯定行得通,可是他的积分少的可怜,一次都不够用。 聂文远捞干净最后一根面条,还把汤全喝了,“不要放在心上。” 黄单说,“知道了。” 聂文远卷起袖子,“你先上楼。” 黄单看男人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他靠着门,“舅舅,你真好看。” 聂文远手里的碗一滑,差一点就掉地上四分五裂。 门口的罪魁祸首已经不见踪影。 聂文远出了趟门,他回来就把手里的袋子给小外甥。 黄单放下手里的书去看,“这是什么?” 聂文远解开大衣的扣子,面容肃冷,眼皮没抬一下,“吃的。” 黄单把头伸进袋子里看去,有娃哈哈,大白兔奶糖,酒心巧克力,果丹皮,麦乳精,还有花生糖,他的眼角微抽,无从下手。 “舅舅,我不怎么喜欢吃零食。” 聂文远闻言就侧头问,看小外甥的目光里没有不耐,似乎不觉得是在无理取闹,“那你想吃什么?” 黄单抿嘴,他想只要他说,男人都会给他买了拿到他的面前,“大白兔吧,我喜欢的。” 聂文远没说什么。 一觉睡醒,黄单的嘴里也有烟味,他继续装不知道。 等他哪天不装了,就吓吓男人。 第一场雪降临t城的第三天,陈飞找到了一份工作,坐办公室的,跟几个大叔大伯待一块儿,说是写写报告,不用干别的事情。 上班当天,陈飞一脸要去□□的表情。 黄单想不明白,好歹不用风吹日晒,工薪也不错,陈飞为什么还不满意?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手里的一张文凭能值得了多少钱? 陈飞显然没有考虑过那个问题,或者说他不愿意去往那方面想,他一路伴随着夸赞表扬的掌声成长,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导致他心比天高,不能弯腰低头,必须把头抬的高高的。 聂友香帮着大儿子整理他身上的西装,新的,穿着就是体面,她拍拍大儿子的后背,“像你舅舅那样把腰杆挺直,精神点。” 陈飞一听舅舅这两字,脸都扭了一下,什么也没吃就把外套穿西装外面,拿了公文包顶着风雪出门。 聂友香的心情还行,大儿子的工作没有自己预期的好,文远也还是没出面,但老马说的没错,先骑驴找马,比站在原地要强。 况且女儿也回文工团了,明年有一次全国汇演,有她的名额。 聂友香看着在粥里找山芋吃的小儿子,“你哥去上班了,你姐也去文工团了,你呢,打算怎么着?继续混一天是一天?” “妈纳了闷了,你说你吧,往你舅舅那儿跑的那么勤快,亲的跟父子俩似的,怎么就没让他给你找一个工作?虽然这段时间陆续有好几个厂的工人都大批下岗了,红星厂可没听谁下岗过。” 黄单的嘴里有山芋,他细嚼慢咽的吃完了才说,“我年后进新世纪。” 聂友香一下子没听明白,“哪个新世纪?” 黄单说,“只有一个新世纪。” 聂友香不敢置信,差点就把手里的碗给摔了,“你没骗你妈?” 黄单说没有。 聂友香立马一口气的问是什么职位,多少钱一个月,管不管吃住。 黄单说是在工地干活。 聂友香眉头一皱,“不是你舅介绍进去的?” 黄单摇头。 聂友香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刚才的高兴劲儿全没了,“你话不一次性说全了,分几次干什么?让你妈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你进去能当个小头头呢。” 她碎碎叨叨,说小儿子笨,没让舅舅给找一个轻松点的工作。 黄单自己要求去工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不想陈飞陈小柔兄妹俩找他的麻烦,知道他在工地,他们是不会妒忌的,二是刘全武之前就在工地上负责建材的运送,他去了也许能打听出些信息。 吃过早饭,黄单围上围巾骑自行车去了医院,风跟刀子似的刮到脸上,怪疼的,黄单把下巴往围巾里埋,到医院时眼睛都是红的,眼泪也被寒风吹干了,手往脸上一模,冰冷一片。 黄单找地儿停好车就去住院部三楼,先去了刘全武的病房,他还是吊着一口气,没醒。 刘父给黄单倒水,“外面挺冷的,快喝两口暖一暖。” 黄单捧住缸子吹吹,“刘伯伯,医生有说全武叔叔什么时候能醒吗?” 刘父满是沟壑的脸上布满沧桑跟忧愁,“医生说的话我也听不太懂,我只知道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黄单说,“别太担心,好人会有好报的。” 他说这句话是在试探,想看看老人知不知道什么,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来对老二的事一无所知。 离开刘全武的病房,黄单就去看周薇薇,他进去的时候,愣了一下。 周薇薇在窗前跳舞,她穿了黑色的修身毛衣,同色的长裤,一头乌黑长发没有像平时那样散开,而是梳了一个长长的辫子,还别了一个粉色的发夹,如同一只展翅的蝴蝶,在那翩翩起舞。 黄单在面前的周薇薇身上找不到灰白,死亡,绝望的气息,她充满青春朝气,五彩缤纷,“小姨,表姐全好了?” 聂秀琴摇摇头,“没好,只是今天的状态不错,应该是因为下雪了吧,你表姐打小就很喜欢冬天,每回下雪都要出去滚雪球堆雪人。” 黄单对这个说法存在怀疑,“表姐,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周薇薇没有回应,她还在跳舞,背后的辫子随着她的舞动摇摆,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度。 黄单看到周薇薇转过来的时候是笑着的,那笑容挂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有些难言的诡异。 很突兀的,黄单问,“小姨,表姐知道全无叔叔住在她隔壁病房的事吗?” 聂秀琴垂眼收拾桌子,把一束月季放进瓶子里,“上回你说过了的,不记得了?” “对,我说过。” 黄单的目光跟随那道纤瘦的身影,若有所思。 要不是聂文远的人出现在病房里,黄单还会看周薇薇跳舞,他是个外行人,就以外行人的身份评论,陈小柔的舞蹈基础的确很强,跳的也很优美,可是她比起周薇薇,却差了一点,要形容起来,就是舒服的感觉。 黄单出了住院部,远远的就看到一辆车,他快步走上前,带着一身冷气坐进后座。 寒冷被阻隔在外,黄单拿下脖子上的围巾,搓搓手说,“舅舅,你怎么来了?” 聂文远说,“要去外地两天,你跟舅舅一起去。” 黄单一愣,“今天吗?” 聂文远嗯了声,“要带什么东西就回去收拾一下。” 黄单把手放进口袋里,他笃定的说,“不用收拾,有缺的东西,舅舅会给我买的。” 聂文远,“嗯。” 黄单剥开大白兔吃,自从那晚他说自己喜欢吃大白兔后,男人就给他买了一大袋子,能吃到明年开春不可怕,可怕的是吃完了还有。 聂文远的手机响了,他闭目接电话,挂了又有,手里头有什么要紧事。 黄单不干扰,他安静的吃糖,偶尔看看外面的雪景。 司机不时看一眼后视镜,觉得舅甥俩之间不太对劲,跟前段时间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他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黄单怎么也没想到,他跟聂文远去外地的当天晚上,刘全武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宝贝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5章 风花雪月 当时黄单洗了个澡,头发也吹干了, 他准备躺到床上, 在睡意来临前打量一番陌生的卧室, 床头柜上的摩特罗拉就冷不丁地发出嗡嗡震动。 聂文远在卫生间拖地,因为黄单洗澡时走神,把地面弄的一片狼藉。 黄单想自己清理的,聂文远严肃着脸叫他出去,还叫他走慢一点,别滑倒,态度很是强硬, 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回过神来,黄单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没有自作主张的按下接听键, 而是冲卫生间的方向喊, “舅舅, 你的手机响了。” 卫生间里传出聂文远的声音,和那次一样, 说让黄单接, 他不介意将自己的世界分享出去, 这是一种完全的信任, 也是一个认作自己人的信号。 黄单接通电话,那头就有声音响在耳边,“主任,医院来过通知, 刘全武死了。” 他愣了愣,“怎么死的?” 医院里外都有聂文远的人,尤其是病房周围,有人想杀人灭口,也必须要拟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才有机会全身而退。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一变,声音里透着警惕跟谨慎,“你是谁?” 黄单说,“我是陈于。” 呼吸声又恢复如常,回答刚才的问题,“是药物过敏,没有抢救过来。” 黄单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他这个问题有些越界,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回答。 电话那头的人说,“药瓶里的药被掉包了,护士说那药是一天吃一次,昨天刘全武没事,说明药是今天才被人动了手脚。” 黄单不说话,认真听着。 “根据调查,今天去过病房的,除了查房的医生,偶尔去检查的护士,还有小陈先生。” 黄单问,“在刘全武出事前,我小姨跟表姐有没有去看过他?” 电话里的声音跟前一刻一样,非常确定,“没有。” 黄单又问,“那我哥我姐呢?还有我妈,他们谁都没有在医院出现过?” 那人说,“都没有。” 也就是说,除了刘全武的父亲,医院里的人以外,刘全武的,就只有黄单一个人。 黄单说,“我会跟舅舅解释。”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我小姨白天有离开过病房吗?” 那头的人说,“有,不过聂女士每天都会出去,拿药喊护士,上外面买吃的,全是这些事。” 黄单问道,“我表姐有没有发病?” “没有,上午小陈先生走后,她还在跳舞,下午也是,医生说她的状态很好。” 结束通话,黄单默了,这是谋杀。 医院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想要查找出可疑人物,很难。 刘全武的死,是意料之外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就凭他账户的二十万,可以让周薇薇发疯这两个信息,就说明他肯定难逃一死。 只是黄单一时想不通,刘全武的病情严重,纯碎就是吊着一口气,能不能撑完这个年都不好说,对方可以不用管的,为什么还要冒险让他断了那口气? 要么是怕夜长梦多,要么就是报复,因为恨意跟仇怨,连一口气都不想给他。 黄单的脑子里存着有关刘全武的所有信息,现在人死了,他也不好清除,乱糟糟的堆放着。 聂文远从卫生间出来,毛衣袖子卷到小臂,手里还拿着拖把,他把小外甥留在地板上的湿鞋印都拖擦干净。 黄单望着男人高大宽厚的背影,“全武叔叔出事了。” 聂文远拖地的动作停下来,他把拖把放在一边,面色从容的开口,“手机给舅舅。” 黄单看男人那么平静,处事不惊不乱,波澜不起,他的心也安定下来,爬到床尾把手机递给男人,“现在医院肯定一团乱,舅舅,我们回去吧。” 聂文远看一眼窗外。 黄单寻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外面被暴风雪侵占,开车太不安全了,雪不停是回不去的,他靠回床头,所谓的事赶事,就是现在的状况。 聂文远站在窗户那里接打电话,他的嗓音始终都很沉稳,听着让人觉得他很冷漠,理智凌驾一切。 黄单去桌上拿了茶叶罐打开,从里面抓了把碧螺春丢杯子里,打开瓶塞子倒进去大半杯热水,随即就有一大股热气扑上来,把他的眉眼打湿,他深呼吸,捧着杯子坐在皮沙发上想事情。 现在黄单把来这个世界开始到现在的所有线索都抖出来了,开始一系列的假设。 假设王明跟陈小柔是情人关系,他们情到浓时,在彼此身上刻下了相爱的印记,那么为了陈小柔在文工团里的发展,他们的关系必须要保密,不能被人发觉。 毕竟陈小柔的性子摆在那里,她是一只骄傲的白天鹅,走的是纯洁无暇的人生,志向就是要跳上全国最大的舞台,甚至跳到国外去,儿女情长绝不可能成为束缚她的梦想。 假设周薇薇没疯,或者说她之前是疯着的,现在好了,那是不是说,她在秘密的为自己策划复仇? 也有可能是聂秀琴无意间从周薇薇那里听到了什么,知晓了真相,复仇计划跟她有关。 顺着上面的假设往下走,刘全武的死是复仇的第一步,那他在周薇薇被qj,应该来说是lj的整件事里扮演的就不是旁观者的身份,否则没有那么大的仇恨。 不是旁观者,那会是什么?让她遇害的中间人?又或许是……参与者? 就算以上三个假设都成立,那陈飞陈小柔兄妹俩又是怎么被牵扯进来的?黄单很清楚的记得,他在周薇薇面前提起时,对方的反应有多大。 更何况文艺汇演那天,周薇薇冲上舞台把陈小柔的脸给抓破了,明显就是知道陈小柔最看重什么,一击致命。 还有就是,即便周薇薇或者她妈在复仇,为什么不利用聂文远的身份地位?由他出面解决会很容易。 除非是牵扯到了大人物,不仅仅是单纯的一场强行为,在那背后还跟名利权势挂钩,她们不想把聂文远拽进来,那太危险。 假设到此为止,黄单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人和事,他心不在焉的把杯子往嘴边送。 一口滚热的水进嘴里,黄单的思绪霎那间回笼,他被烫的“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痛苦地吐掉那口热水,一张脸涨红,舌头伸在外面,额头直冒冷汗。 聂文远单方面掐掉通话,扔了手机就一个阔步走过来,伸手拿开小外甥手里摇晃的水杯,转过头捏住他的下巴,“张嘴,让舅舅看看。” 黄单后仰着头,他把嘴巴张大,舌头通红,上面的小红点全鼓了起来,里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聂文远摸掉小外甥眼角的泪水,拿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擦几下,他叹气,“舅舅只是打两个电话,你就把自己烫伤了。” 黄单的口腔里又疼又麻,满脸都是眼泪,他的舌头不听使唤,说不出话来。 “坐沙发上别动,等舅舅回来。” 聂文远端着那杯开水去雪地里,用积雪把杯身埋了大半,他站在原地,等杯子里的水温降下去就拿回来,加进去蜂蜜搅拌均匀,端给眼泪汪汪的小外甥,“喝一口到嘴里含一会儿。” 黄单照做,他鼓着腮帮子,眼睛里湿漉漉的,脸上挂着泪痕。 聂文远的背脊本来是挺直的,不知不觉就弯了下去,越来越弯,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快要亲到小外甥。 黄单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含蜂蜜水,他的额头一软,转瞬就消失了,耳边是男人的声音,“这两天吃东西注意点,别乱吃。” 聂文远拿帕子给小外甥擦脸,“小于是舅舅见过的最娇气的孩子。” 黄单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滑过脸颊。 聂文远把那滴泪抹掉,将小外甥额前的发丝拨开,拇指的指腹蹭一下他眉心的朱砂痣,“舅舅其实喜欢能吃苦的孩子,不过,小于这样挺好的,可以继续保持下去。” 黄单的嘴里有蜂蜜水,说不了话,他把水咽下去,想说自己能吃苦,就是怕疼,这两句话虽然很矛盾,可在他这里是成立的。 大半杯蜂蜜水见底,黄单的舌尖上还是起了泡,不多,就一个,换成别人不算事儿,到他头上就没那么轻松,舌尖碰一下牙齿都能疼的吸气。 聂文远打了个电话,叫人明早送烫伤膏跟维生素b过来,他把床被铺一下,“上来睡觉。” 黄单踢掉拖鞋爬进去,一直挪到最里面,留了很大一块位置。 聂文远占据了那块位置,他没有关掉床头灯,而是靠在床头,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就着那点灯光看报纸,嘴边还叼了根烟。 黄单用脚把那头的被子往里面招了招,头蹭着柔软的枕头,昏昏入睡。 聂文远把报纸翻过来继续看,视线落在那上面,一只手伸到被子上,给小外甥压压被角。 黄单突然一个激灵,他把枕头往上放,半撑起身子说,“舅舅,你的人告诉你了吧,今天只有我一个外人去过全武叔叔的病房。” 聂文远的眼皮没抬,“嗯。” 黄单觉得冷,就缩回了被窝里,“我需要怎么做,才能为自己洗清嫌疑?” 聂文远说,“把被子盖好,闭上眼睛睡觉。” 黄单,“……” 聂文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舅舅没有怀疑过你。” 黄单说,“那舅舅有怀疑的对象吗?可以说给我听的,我帮你分析。” 聂文远哦了声,“小于还会分析?” 黄单将他一军,“不如舅舅试我一试?” 聂文远将报纸合上,摘了眼镜放回盒子里面,他侧过身,看见小外甥的眼睛里有光,是个机灵的小家伙,也内敛,成熟,这都是以前不存在的。 见男人没动静,黄单挪近点,把手脚都放上去,语气里有着笑意,“怎么样?要不要试一下?嗯?” 聂文远不语。 黄单得寸进尺,手把男人的腰抱住,“舅舅。” 聂文远突然关了床头灯,黑暗袭来,遮挡了他面上的表情,嗓音一如平常的平稳,“睡觉。” 知道男人不会配合,黄单还是有点小遗憾,他维持着亲昵依赖的姿势说,“舅舅晚安。” 聂文远,“嗯。” 没过一会儿,黄单打了个哈欠说,“舅舅,我的嘴巴烫伤了,禁烟酒。” 这话说的很突兀,他也没管男人听没听懂,有没有反应,自己说完就侧身面朝着墙壁睡了过去。 房里的烟味没有弥漫多久,聂文远用手指捻灭了烟下床,他不是要干什么大事,只是上卫生间刷牙,刷完一遍哈口气确定有没有烟味,发现还有一点,就皱着眉头又刷了一遍。 算上抽烟前的那次,聂主任今晚前后刷了三遍牙,躺回床上的时候,嘴里全是薄荷味儿。 这还没完,天亮时聂主任睡醒了,他想做一件事,在做之前就又去刷了第四遍,似乎是怕感染,口腔需要先消毒。 黄单早上起来,发现嘴里有淡淡的薄荷味,他去卫生间挤牙膏,随意伸出舌头对着镜子看,发现舌尖上的泡好像小了好多。 “陆先生,口水不是很毒的东西吗?” 系统,“以毒攻毒。” 黄单挤牙膏的动作一顿,他微睁眼,“有道理。” 不小心把牙膏挤出来一大坨,黄单拿着牙刷扭头喊,“舅舅。” 聂文远推门进来,外套没穿,身上只穿了件毛衣,是过生日那天聂秀琴拿过来的那件,颜色深重,耐脏,显瘦,衬的他更加严肃。 本来就是个没情趣的人,闷闷的,这颜色的毛衣一穿,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凌厉,看起来很严苛,古板,固执,这也就算了,里面配的还是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结合起来,很土。 亏得人长的出色,五官衬得上精致,身姿挺拔,气质端正,硬是把土气转换成了男人味。 聂文远看小外甥牙刷上那一大坨快掉下来的牙膏,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把毛衣袖子一卷,拿了杯子里的另一个蓝色牙刷,蹭了一半牙膏在上面。 黄单正要刷牙,忽然就说了一句,“舅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嘴里有味儿。” 他指指牙膏,“跟这个味儿一样,难道我昨晚梦游刷牙了?” 聂文远低头刷牙,他的眼帘半垂着,睫毛黑黑长长的,还浓密,遮住了眼底的东西,“你睡前刷过牙,所以嘴里会有残留。” 黄单心说,那保留的还真够久的,哈口气散出来的薄荷味儿都那么清晰,一点不浑浊,要不是天亮的时候亲过,那才怪,他看一眼镜子里的男人,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舅甥俩并肩站在水池前刷牙,把牙膏沫子吐的水池里都是。 黄单刷好了就抬着两只手,等男人刷完了洗脸。 聂文远把脸盆放在水池上,他拧开水龙头放水,又拽了毛巾丢盆里,等水放的差不多了,水温也合适,就让小外甥先洗。 黄单一愣,过去捞起盆里的热毛巾盖在脸上,他舒服的搓了搓,洗把脸就退到一边。 聂文远喊住小外甥,“别动。” 黄单乖乖的不动,男人的脸在他瞳孔里放大,他睁着眼睛,料想对方不会在自己清醒的时候亲下去。 原因有三,一是年代的问题,这时候同性恋在国外都非常要命,国内就更别说了,gay吧跟电影是打着灯笼都见不到的,二是舅甥的关系,哪怕不是亲的,也这么叫了很多年,不说亲戚朋友,就是t城人,流言蜚语要是掀起来了,一个不慎就能毁掉两个人,一个大家庭。 至于三,舅舅是觉得小外甥太小了,懵懵懂懂的年纪,自认为对方嘴里说的“喜欢”跟“爱”都不是他理解的那种,他担心会把人吓到,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甚至偷偷逃跑,现在只能慢慢来,一点点的靠近,试探。 这条路太难走,大家长做事很有规划,势必要先开路,遇到小石头就踢,踢不动了就搬,他走一步铺一步,全铺好了才让小朋友踩上来。 黄单这么想着,果不然,柔软微凉的触感没有,只是有一根手指碰到他的眼角,弄下来一根眼睫毛。 聂文远刚弯腰洗脸,就听到马桶那里响起水声。 黄单上完厕所去洗手,慢悠悠的扫一眼还弯着腰背,把脸埋在盆里的男人,“舅舅,脸再洗下去,皮就要掉了。” 聂文远抬起头,水珠成线般顺着刚毅的面庞滚落,他把毛巾一挤,给小外甥擦擦手,“早餐在锅里。” 黄单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聂文远在卫生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他到客厅的时候,餐桌上的小外甥正在端着粥喝,眉心轻拧着,有烦恼。 黄单的声音模糊,“舅舅,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做完事情,就没有给你装粥,怕凉了。” 聂文远去厨房拿碗装粥,他在小外甥旁边坐下来,就听到小外甥问他,“舅舅,这是你自己的房子吗?” 他喝口粥,“对。” 黄单把碗筷放下来,拿纸巾擦擦嘴,“金屋藏娇?” 聂文远的眼皮一抬,“小于这么想?” 黄单说,“周围全是山林,没有其他房屋,也不见别人,整栋大房子里只有我跟舅舅,我想到的就是那个成语,不对吗?” 聂文远的神色平淡,“小于,这个成语你用的不对。” 黄单说,“哦,这样啊,看来我还要跟着舅舅多学习,多看书,争取多点文化,做个文化人,不要乱用成语。” 聂文远的下颚线条都绷紧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黄单没起身离开,就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看他抿着薄唇,眉间出现深刻的阴影,身上的气息出现异常,给人一种肃穆孤单的感觉。 咳了一声,黄单出声打破沉寂的氛围,“我在卧室发现了□□,舅舅可以教我吗?” 聂文远说可以,“还疼?” 黄单说不怎么疼了,“我喝粥吃菜的时候都很小心。” 聂文远说,“舅舅看一下。” 黄单微张嘴把舌头伸出来,他看着男人一本正经的凑近,身上有香皂味,洗脸洗头洗澡都用,一共三块,没有什么洗头膏沐浴露,倒是很省。 聂文远看了有好几分钟,“药膏上午会送来,晚上之前就能好。” 黄单闭上嘴巴,嗓子都干了,他看男人收拾碗筷,思绪一时间没管住,跑远了。 聂文远发觉小外甥在走神,脸上挂着温柔,他的瞳孔一缩,拿着碗的手紧了紧,眉头死死皱在一起,“小于,告诉舅舅,你在想什么?” 黄单立刻回神,“我在想舅舅。” 聂文远转身去厨房。 黄单摸摸鼻子,不信吗?也是,的确没什么可信度,他不快不慢的走进去,帮着男人打下手。 聂文远不用洗涤精,他用淘米水,菜盘子丢进去刷一刷,依附在上面的菜汤就全没了,干干净净的。 黄单洗了两双筷子,其他的都是男人洗的,他站在旁边问道,“舅舅,我妈有没有给你打电话问我的情况?” 这话问的多余,黄单是没话找话,他总觉得男人在胡思乱想,能被自己的假想敌逼疯。 聂文远说没有,他注意着小外甥的脸色,不见伤心难过。 黄单对着男人笑了一下,“我去卧室等你。” 那笑容很干净,却很自然的带着一抹诱||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美妙的邀请,待会儿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火热如夏的晨间运动,其实就是玩□□。 聂文远半响才继续擦台面,他丢了抹布撑住台子两侧,薄唇抿的紧紧的,几分钟后就洗了手上楼,把人跟□□一起带下来。 大雪封门,聂文远拿给小外甥一双胶靴,俩人吱吱呀呀的踩着积雪进山。 黄单看到了兔子留下的脚印,他有些惊讶,这不亚于当初进山抓蛇,大自然的神奇他在现实世界没有关注过,生活的太单一了。 聂文远没打兔子,打了只山鸡,拎着一条腿下山。 黄单学会了使用□□,可他的枪法不准,还频频出错,原因不在于他,是教他的人注意力不集中,老往别的地方想。 下山的路难走,聂文远把小外甥背起来,“你需要锻炼。” 黄单一手拿着□□,一手拎着山鸡,“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聂文远把小外甥往上托托,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他的屁股,“这次就算了,下次吧。” 黄单垂着头,冰凉的脸蹭在男人的脖颈里面,察觉他的身子僵了僵,转瞬即逝,“舅舅,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聂文远的脚步不停,步伐轻松,“这里不好?” 黄单望望满视野的皑皑白雪跟灌木,“适合躲避仇家。” 聂文远的眉头微动,掌心的柔软让他心猿意马,没忍住的抓了一下。 黄单装作没感觉。 上午有个中年男人过来,送了药跟吃的,他见着黄单,露出很微妙的表情,有惊讶,难以置信,好奇,最后是小心翼翼。 黄单将中年男人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他没有在意,手拿着笔在纸上画画,头都没抬一下。 聂文远收拾了冰箱里的东西走过来,只是一眼,他就知道画上的人是他自己,“舅舅从来都不知道小于还会画画。” 黄单说,“我也不知道,今天刚发现的。” 聂文远的眼眸微眯,那里面有什么掠过,又沉下去,“看来小于是个天才。” 黄单把那张画拿起来,“舅舅,送你。” 聂文远收进抽屉里,跟那个寓意吉祥的玉镯放在了一起。 雪又飘飘扬扬的从天而降,给花草树木盖上一层又一层的白被子,也不问问它们需不需要,很是自作多情。 黄单在这里住了下来,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聂文远,闭上眼前的前一刻看到的人也是他。 一天夜里,黄单突然睁开眼睛。 被抓包的聂主任照旧很淡定,也很平静,“怎么醒了?” 黄单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他想说你之前亲我的时候应该很轻柔,所以我是没察觉,只能靠嘴里的味儿来确定亲没亲,但是你刚才亲我那么粗鲁,不但伸舌头,还咬上了,我醒不是很正常的吗? 聂文远把灯打开,“不舒服?” 黄单看到男人眼里的担忧和紧张,他揶揄的念头顿时就没有了,随意找了个借口,“想喝水。” 聂文远没起来。 黄单几不可查的往男人身上一扫,被子下面的景象可想而知,大半夜的干嘛虐待自己?他揉揉眉心,犹豫着是把被子掀开,或者是把手伸进去,给男人来个出其不意,还是顺着话头去倒水喝。 这么一会儿功夫,聂文远已经掀开被子下床了。 黄单呆愣住了,他感到惊诧,没想到男人的自制力会这么强。 聂文远倒了水过来,“拿去。” 黄单把杯子接住,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嘴里的烟味被冲淡了,随着他的唾液一起咽下去,他躺平,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如果黄单在这时候睁开眼睛,他就能看到神奇的一幕,自制力很强的人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追身海。 聂文远放下杯子去了卫生间。 黄单没再问过刘全武的事,问了也不会有多大的收获。 刘全武出事后没到一周,陈飞就出事了,他下班回去的路上,自行车刹车失灵,鼻梁骨折,一只眼球挫伤,缝了将近二十针。 要不是陈飞骑车的技术很好,他从桥头下来时发现刹车失灵,在短暂的恐慌之后就做出正确的举动,双手拼力抓住车头过桥,否则他会直接从斜坡上摔下去,不死也残。 大儿子刚上班就出事,聂友香一夜之间就老了好几岁,她坐在病床旁边说,“小飞,你快吓死妈了。” 陈飞的脸肿着,挫伤的眼睛闭的很紧,这一摔,身上的傲骨都折了一截。 聂友香纳闷,“自行车去去年才买的,一直没什么问题,早上出门前妈还给你检查过,刹车怎么会失灵呢?” 她的脸色一变,“是你单位的人干的吧?他们是不是嫉妒你年轻,学历高,一毕业就有那么好的工作,所以才在背后给你使绊子?穿小鞋?” “你说你也是,妈天天都问你在单位怎么样,你就说还行,要是你把实话告诉妈,那妈肯定上你的单位走一趟,哪里还有这档子事!” 陈飞心说好个屁,他不耐烦,“妈,能不能别说了?” 聂友香看看鼻梁上缠着纱布的大儿子,“行吧,你好好休息。” 陈飞问,“舅舅知道吗?” 聂友香早打了,聂文远人在外地,没给多大的反应,看样子也不会赶回来,她撒谎了,说还没打电话。 陈飞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熟悉社会上的那一套,“给舅舅打个电话,他有事忙不回来没关系,只要他打个招呼,医院就会冲他的面子,在对着我的时候能更上心,病房的条件也会好很多。” 聂友香很赞同大儿子的这番话,不然她也不会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可惜人性子就那样,原则强,说一不二,大道理一箩筐,她听着耳朵起茧子,“好,妈出去就打。” 陈飞想了想,“妈,小柔回来了吗?” 他刚说完,陈小柔就推门进来了,“我听到哥说我的名字,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你打小就懂事,能有什么坏话可说?” 聂友香拉开椅子站起来,“小柔,你陪着你哥,妈回家拿点东西再过来。” 病房里安静下来,陈小柔把皮手套摘下来,露出一双细长的手,她把耳边的碎发往后拨,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看就不便宜。 陈飞看的眼角就抽,“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戴这种耳环?” 陈小柔笑了笑说,“早就有了,我的耳环多着呢,戴不过来。” 陈飞多看了两眼,话题转到自行车刹车失灵的事上面,“不是你哥我命大,现在就是你说话,我被白布盖着。” 陈小柔垂了垂眼,“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陈飞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小柔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到窗外,又挪回他的脸上,“是你想多了。” 陈飞说,“可是……” 陈小柔打断他,“哥你别忘了,舅舅的人一直在医院监视着,没人能在他那里耍手段。” 陈飞说,“刘全武死了,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蹊跷的地方?小柔,我觉得有,实话跟你说吧,我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感觉要出事,结果就出事了。” 陈小柔站起来,“他的死是他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哥,你……你什么意思?” 她吸一口气,眼睛瞪的很大,“该不会他……” 陈飞说,“只是猜测。” 陈小柔坐回椅子上,手神经质的放在一块儿捏了捏,“人已经死了,就不要管了,哥,你只是脸着地,鼻梁骨折,不是摔了脑子,别胡思乱想。” 陈飞叹息,脸上多出一种东西,近似懊悔,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黄单是在两天后才知道陈飞出了事,他问着站在锅边炒菜的男人,“舅舅,不回去吗?” 聂文远拿着锅铲把木须肉翻炒几下,“就在这里待着。” 黄单说,“我想回去看看我哥。” 聂文远没回头,“小于,你不是医生。” 黄单说,“全武叔叔走了,我哥又摔伤了,舅舅,年底的事一出接一出。”还没完,这几个字他没说出口。 聂文远把火关小,将木须肉装进盘子里,“土豆丝你来。” 一点预兆都没有,黄单揉额头,抿着嘴去换岗。 结果就是难吃的土豆丝全被聂文远吃了,好吃的木须肉进了黄单的肚子。 烹饪要有三分天赋,三分兴趣,剩下的四分是努力,黄单哪一样都不行,最后一样只能勉强算凑合。 聂友香几次给聂文远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给院长打个招呼,一次都没提小儿子的事,直到终于认清对方跟自己聊不下去,才把小儿子给搬出来。 “文远啊,小于好些天都没回家了,我去过酒吧,那里的人说没见过他,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聂文远看一眼坐在桌前写毛笔字的小外甥,“不知道。” 聂友香觉得这话题有的聊,就往下说,“你让你的人查一查啊,他年纪小,是非好坏不分,我担心他在外面跟人鬼混,再出个什么事,要是他又去蹲牢改,我就得去地底下陪你姐夫了。” 聂文远说,“我会查的。” 聂友香把话题往大儿子身上拉,“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于不回来,小飞在医院躺着,他俩就没一个省心的。” 小外甥伸了个懒腰,托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毛笔字,沉静而又优雅,聂文远看的入神,也没听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 聂友香喂喂了好几声,青着脸把话筒挂了。 当天下午,家里的座机打到聂文远的手机上,吴奶奶苍老的声音里全是关切,“文远啊,我去看过小飞了,他住的病房环境很差,里面还住着别人,不是咳嗽,就是干这干那,吵的很,那能好好休息吗?” 聂文远靠着椅背,“吴妈,你如果觉得无聊,就去乡下住一段时间,那里的街坊四邻都在,能陪你唠唠家常。” 吴奶奶立刻就唉声叹气,“我老了,遭人嫌。” 聂文远瞥见小外甥换上胶靴去门外,他起身,大步跟过去。 黄单说,“我去看看雪景。” 聂文远在挂掉电话前,那声音已经传进手机里面,好在吴奶奶听力不怎么好,要是听见了,肯定会挂了电话就往聂友香那儿打。 二十一那天,聂文远接了通电话出门。 黄单站在屋檐下面,头顶挂着一排冰凌子,他的嘴里冒着白气,“舅舅,早点回来。” 聂文远走到车门那里又转身回去,抬手摸摸小外甥的头发,“外面冷,回去吧。” 傍晚的时候,黄单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一不留神,就把手边的水杯给撞到了地上,当场四分五裂。 另一边,聂文远出了意外,那几个保镖都是一副刀悬在脖子上,等着领死的灰白表情。 聂文远让边上的一个保镖通知下去,让所有的人都出动,尽快查找王明的行踪,还叫人盯紧陈小柔。 他随后就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小外甥的,说他临时有事要处理,什么时候回去还不知道,要看事情的完成情况。 那头的黄单在清扫碎片,他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舅舅,你在哪?” 聂文远说在路上,“你在那里住着,等舅舅回来。” 黄单说,“十天,你不回来,我就走下山。” 聂文远单手捂住腹部,“小于,你听话,别让舅舅担心。” 黄单说,“舅舅,我做不好饭,你不在,我也睡不好。” 聂文远听的心脏抽疼,那股疼痛一下子就把他腹部的伤给盖住了,他低低的说,“十天,舅舅一定回去。” 挂断后,聂文远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把人照看好,他在,你们的命就在。” 从始到终,聂文远的声音里都听不出丝毫的虚弱,语速不快不慢,气息都很沉稳,和往常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打电话的人腹部被刺了一刀,口子很深,此时血流不止,鲜血把衣裤染红,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他的脚边已经出现了一滩血迹。 打完电话,聂文远就失血过多,直挺挺的往前栽倒,被手下扶着,手忙脚乱的送去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写完了,哈哈哈哈哈我要去吃雪糕了,宝贝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6章 风花雪月 山里的冬天比街市胡同更冷,也更萧瑟。 白色的世界里, 一片幽深的树林紧紧拥抱着一栋房屋, 它们都很孤独, 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从上空俯视下来,树林像是在缠缚着房屋,将它画地为牢,不死不休。 黄单一个人待在四层的大房子里面,楼上楼下的走,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他看看书, 打扫卫生,站在窗户那里隔着玻璃窗看雪景, 喝上一杯热茶。 把能想到的都做了一遍, 黄单窝在男人的书房里不想动弹, 他很累, 也饿,想找个人说说话, 客厅的座机平时不响, 就在前不久响过一次, 号码他记下来了, 打过去提示已关机。 黄单不是会一遍遍的连续打电话,偏执的非要打通为止的性子,他在打了一次以后就放下话筒,选择自己很不喜欢的等待。 不止是不喜欢, 也害怕,他有阴影。 黄单单手撑住额头,漫不经心的转着钢笔,“陆先生,能不能把聂文远的情况告诉我?” 系统,“不能。” 黄单蹙眉,“为什么?是需要交换的积分很多?” 他前两天半夜抓了几个任务小袋子,现在苍蝇柜里的积分一共有七十五,能买几支菊||花灵,必要时候可以拿出来做其他用途。 系统,“不是积分的问题,聂文远是这次的任务发布者,有关他的信息,陆某都无权查问。” 黄单一愣,系统先生是实习生,没有权限是可以理解的,陆先生是大人物,还有他不能涉及的事情?“那谁能查?” 系统,“陆某的上司。” 黄单又愣了一下,他思考几秒,“是主系统?” 系统,“黄宿主,这是与任务无关的话题,会浪费你我的时间。” 黄单心想,看来他猜对了,陆先生存在的机构很庞大,正规,传统,也很神秘,能够接待他在内的穿越者,协助执行任务,不知道能从中获取到什么东西,来维持一家大公司的运营。 不过正如陆先生所说,这的确跟他的任务无关,不值得去费心神。 沟通到此结束,黄单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黄单在书房里练了一副字帖,他下楼去冰箱拿胡萝卜,鸡蛋,瘦肉,小葱,决定给自己做一个蛋炒饭,信心满满,可在他熄火装了饭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放盐。 于是黄单不得不重新把饭倒进锅里,加了盐再吃,盐没有全部融散,他吃到很咸的炒饭,咸的他难以下咽,也迟到了一点味道没有的炒饭。 一盘炒饭全部吃完,黄单揉揉胃部,他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起来。 客厅很大,非常宽敞,此时寂静无声,黄单没开空调,门窗紧闭还是冷,总觉得有风从哪个缝隙里钻了进来,他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脖子,起身去刷锅洗碗。 晚上刚过十点,客厅的座机响了。 黄单在座机响两声的时候,人就已经从被窝里起来,快速穿上拖鞋跑下来,他拿起话筒,气息喘的厉害,“喂。” 那头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小于,我是舅舅。” 黄单刚才跑的急,心跳的很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这会儿听到声音,他感觉心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嗯。” 聂文远刚被推出手术室,失血过多让他的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只是声音做到了不见异常。 他不知道小外甥有没有好好吃饭,在房子里待着无不无聊,空调开没开,第一时间就示意所有人出去,给小外甥打了个电话。 分明上午才分开,却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见了,几年几十年几辈子那么长,一种名为思恋的藤蔓疯了般的生长,在心窝里横亘缠绕,一点空隙都没给他留下,挤满了。 黄单抱着座机靠在沙发上,他没说话,调整着自己紊乱的气息。 聂文远问道,“晚饭吃的什么?” 黄单下来时没顾上穿衣服,身上是单薄的睡衣睡裤,冷的打了个哆嗦,“蛋炒饭。” 聂文远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去多穿点。” 黄单说,“那你别挂。” 他听到答复就上楼,再拿起话筒的时候身上多了件厚外套,“舅舅,你还在吗?” “在的,小于,空调要开,烧完饭要记得关煤气,喝水别喝太烫的,常用的药都放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聂文远摁住手机拿远点咳嗽几声,额间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过了会儿开口,“舅舅有事,先挂了。” 黄单嗯了声,他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抿了抿嘴后把话筒放下来,盖在座机上面。 座机安安静静的搁在黄单腿上,之前吴奶奶跟原主家打的都是男人的手机,座机的号她们是不知道的,这就意味着,座机响的时候,除了拨错号码的,就只有男人。 黄单掐掐眉心,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上楼睡觉。 另一边,聂文远拿着手机昏了过去。 那天之后,座机就没再响过了,黄单会去看墙上的日历,到第六天时,他在房子里待的快要发霉了,就换上胶靴,拿着猎||枪出门。 山里有寒风肆意横行,黄单穿着件长到脚踝的军大衣,戴着毛帽,裹的像个粽子,他吸吸鼻子,冷空气一股脑的黏上来,被吸进了肺腑,浑身的毛孔瞬间就紧缩了一下。 兔子的脚印没看见,山鸡野猪也没有,黄单在山里留下了杂乱无章的鞋印,深深浅浅的,愣是把一片白给弄脏了。 走累了,黄单就一屁股坐在雪上面,他把猎||枪放在腿上,手肘撑着膝盖看远处垂下来的树枝。 冬天再冷,都比夏天好,夏天热起来,头顶都喷火。 一阵风吹过,那里面隐隐夹杂着其他声响,黄单登时就站起来,他神情戒备的扫视四周,拿着猎||枪的手收紧。 除了树,就是雪,没有什么野兽,人影。 黄单原路返回,他一边走,一边观察雪地里留下的鞋印,被他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鞋印,有六串,都是成年男人的脚,追随他而来的,他的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的回了住处。 聂文远出事了。 这是黄单在坐下来喝了杯温水,冷静下来后分析出的结果,那六个人的跟踪不是要对他不利,而是在保护他。 住在山里,第一个要防的不是豺狼虎豹,是人。 第八天,黄单的想法得到证实。 凌晨三点多,外面传来打斗声,黄单惊醒后就立刻跑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就打着赤脚拿了床边的猎||枪站在墙角,整个人都躲进了阴影里。 地上的雪没有融化掉,到了夜晚就泛起银光,尽数跳进视野里。 有惨叫声陆续传入耳膜,黄单猫着腰走到窗户那里,借着银光往下看,他起初分不清敌友,直到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认出是聂文远的人,根据大汉的出击,跑位,救助,才能分别哪几个是友。 寒冬的深夜突有一声枪响,从二楼的窗户那里发出,子弹划破虚空,打中一人的小腿。 打斗持续了十多分钟结束,地上一片狼藉,有鲜红的血渗入雪里面,这一滩那一滩的,像屠宰场。 客厅里的灯亮着,黄单坐在沙发上,手还拿着猎||枪,一张脸上不见情绪起伏,这是他一贯在人前的样子,很冷漠。 换成他自己的脸,就是上等的瓷器,玉石,看着好看,精美,触手冰冰凉凉的,没有温度。 大汉低眉垂眼,“谢谢小陈先生救属下一命。” 黄单没问自己开枪打中的人现在是死是活,伤亡的情况怎样,也没问都是些什么人,这些问题会有人来告诉他的,他只说,“把地上清理一下。” 大汉应声,扭头就吩咐弟兄们收拾现场。 黄单把猎||枪放在一边,他的手肘撑着腿,上半身微微前倾,“你们都过来点。” 六个人看一眼沙发上面的小青年,他们一个个的都五大三粗,体格强壮,却硬是憋了一下气才迈开脚步。 卧槽,小青年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主任,真不亏是舅甥俩。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六人谁也没出声,安静了会儿,那个大汉粗着嗓子开口,“主任跟小陈先生来的那天。” 黄单哦了声,“怎么没见过你们?都躲在山里?” 大汉捅捅边上那位,意思是轮到你了,那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其他人也是闭口不言,生怕说错话。 没法子,还是大汉回答的,“哥几个住在地下室。” 黄单,“……” 他下意识的看一眼脚下的木地板,嘴角轻微抽了抽,“你们不想被我发现,那你们平时出来活动,雪上的脚印是怎么解决的?” 大汉咧嘴,“这些天陆陆续续的都在下雪,会盖掉。” 黄单没再说话,他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不变,目光盯着大汉,却又像是在发呆。 大汉不知道,被盯的浑身发毛,他吞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小陈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其他五人也看过去,他们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宁愿去雪地里奔跑,吹冷风。 黄单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你们谁会做饭?” 大汉在内的几人都呆若木鸡。 黄单拧了一下眉心,“我快饿死了。” 客厅里陷入死寂,不多时,一黑脸男人举手,说他以前在饭店的后厨干过,一些家常菜都没问题。 黄单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冰箱里的东西跟厨房都随便用。” 那男的被看的有点慌,他问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小青年,“要做什么?” 黄单说,“什么能快点做好就做什么。” 几人,“……” 这是有多饿?他们不约而同的露出古怪表情,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想不起来了,算了算了,只要主任的小外甥没事就好。 不多时,那男的就整了碗牛肉面,热气腾腾的,面香混着牛肉的香味弥漫而开,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葱花香,灯光一照,碗里的汤汁都亮晶晶的,看的其他人直吞口水。 黄单拉开椅子坐下来,“面有很多袋,你们饿了自己去弄。” 他说完就拿了筷子捞面条吃。 大汉突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黄单差点被噎,他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夹起一块薄薄的牛肉吹吹,边吃边听下文。 大汉抓抓后脑勺,胳膊肘拐一下刚才煮面的男人,还顺带着扫扫其他几个,“主任好像叫我们给小陈先生烧饭,监督他吃好喝好来着,是有这事吧?” 其他几个把俩眼睛瞪圆,脸红脖子粗的窃窃私语。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我也想起来了。” “操,我就说有什么事忘了,原来是这个!” “怎么办?我横看竖看,都觉得这小子人瘦了一圈,脸蜡黄蜡黄的,两眼无神,走路的下盘不稳,飘的厉害,一看就是睡眠不足,营养不良,三餐不正常导致的,主任回来会不会……” “踹我几脚没问题,给我几大耳刮子也成,只要别对我讲大道理就好,我听着发头昏。” “我也是,头昏。” “头昏还算轻的,我已经有心理阴影了,真的,主任一皱眉头,嘴皮子一抿,我就哆嗦,外加头晕眼花,四肢抽搐。” “滚蛋吧你,哥几个在讨论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他妈的在放屁。” “说老子放屁,你闻到臭味了?” 哥几个都是过命的交情,前不久才经历过一次打斗,这会儿就跟一只只大公鸡似的,要不是有个小青年在,他们没准能打起来。 听了个大概的黄单无语,他懒的参与,继续对付一大碗牛肉面,会做饭的人都很了不起,他想。 黄单吃完了就在卧室里走动,不时拿着□□瞄准山里的一棵树,一只鸟,一片树叶,一块混着雪的土疙瘩,他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焦躁,担忧,烦闷,寂寞,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造就了现在的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撑了。 黄单去楼下,他一路走一路开灯,从茶几的抽屉里翻找出消食的药片吞下去,一路走一路关灯的回了卧室。 第十天,黄单早起了,他把床一铺,被子叠成豆腐块丢到角落里,洗漱过后就下楼去了客厅。 早饭已经做好了,按照黄单的要求来的,粥加小菜,很普通。 黄单喝完一碗粥,吃掉半盘子土豆丝,他擦擦嘴,“你们都走吧。” 在场的六人都面有难色,“小陈先生,哥几个是奉命……” 黄单打断,“我舅舅一会儿就回来了。” 几人一脸难以置信,不可能吧,他们从兄弟那儿得知主任受伤了的消息,肚子上好大一条口子,没个把月是好不了的。 说起来也挺奇怪的,主任原先不关心家里小辈的事,这段时间竟然把小外甥带在身边,还给他们下了一道死令,人在,他们在。 可能是主任觉得自己三十六一过,四十不远了,人生差不多已经过半,这人啊,都是一样的,甭管是多大的官,坐多高的位子,握多大的权,上了年纪照样会孤独。 主任选了个喜欢的小辈放在身边,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就有一点像是冬天太冷了,所以就给自己弄一个暖水瓶取取暖的意思。 不过,主任似乎对这个小外甥不单单是喜欢,更像把他当儿子对待,这是想要他继承家业,晚年可以给自己送终的样子啊…… 这么想也不对啊,主任即便不打算结婚生子,想找个小辈好好培养,大外甥最合适,就算不挑他,还有其他人选,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胡同里打滚的小混混。 说到小混混,那就更邪了,他蹲过劳改,屁事不会,随便一打听,都是他的风光事迹,可现在这个一举一动活脱脱就是一小少爷,有时候给人的感觉跟主任一模一样。 几人眼神交流,发现各自的心思都差不多,怎么想都很怪,还偏偏想不明白,他们谁也没有发表意见,也没离开。 黄单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离开餐桌去了沙发上,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 上午九点多,门外响起车子的引擎声,在外头监视的几人认出车,他们赶紧把吃惊的表情收了跑过去,一刻都没耽误。 司机出来开车,聂文远从后座出来,气色不怎么好,其他的并无异常,他把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拿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嘴边,有人擦了火柴递上前点烟。 聂文远吸上一口烟,“说。” 这次大汉没开口,他不敢,另外无人你憋我也憋,最后先憋不住的说话了,“小陈先生吃喝拉撒都很正常,就是人瘦了一点点,他应该是在减肥。” 他一说完,就收到其他几个的瞪眼,减肥,亏你他妈想的出来,你自己是白痴就算了,当主任跟你一样吗?! 气氛有些压抑,风在吹,雪粒子在飘,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往死里憋。 聂文远说,“继续。” 大汉几人松口气,恭恭敬敬的汇报,“几天前来过人清了场,在那之后就风平浪静,连只耗子都没路过。” 聂文远把烟夹在指间,低低的咳嗽两声,他叫人都在外面候着,没他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黄单早在听见车子的引擎声时,就知道人回来了,他没出去,是给对方跟底下人交流的时间,问问他这十天过的如何,吃的怎样。 有一串脚步声从门口过来,黄单抬头,看到男人那张苍白又消瘦的脸,瞳孔就缩了一下,他本来是要起来的,现在却没动,手里的书也还在摊着,没有合上。 聂文远走到小外甥面前,“见到舅舅,都不起来一下?” 黄单没说话,他正在用一种锋锐无比,也冷静无比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扫视。 聂文远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对这样的小外甥感到陌生,也棘手,他侧头吐出一团烟圈,再把脸转过去,“小于,舅舅没有晚一天。” 黄单不理会,面上没有表情的问,“哪里受了伤?” 聂文远的口鼻喷烟,“舅舅没受伤。” 黄单垂下眼皮,他先是把手里的书合上了丢在沙发上,而后站起来走远了,突然就朝男人飞奔过去,像一只小野兔。 聂文远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接。 要换作平时,别说冲过来的是只小野兔,就是头大黑熊,聂文远都能轻轻松松接住,要是人乐意,他还能抱着转上几圈,可他腹部的口子没全愈合,这么一下就直接裂开了。 黄单察觉男人接住他的那一瞬间,全身的肌||肉就绷紧了,嘴里还发出痛苦的闷哼,他挣脱开了脚踩到地上。 聂文远看小外甥伸手解他的大衣扣子,一颗颗从上往下的解,他嘴边的烟都抖了一下,嗓音变的低哑,一把抓住那只手,“小于。” 黄单不搭理,把手抽离出来,将男人的大衣扣子全解开,就看到对方腹部的毛衣渗出一块血迹,他直接就把毛衣下摆往上撩,入眼的是被血染红的纱布。 按理说,以聂文远强健的体质,腹部的刀口养十天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他在这期间因为变故出去了几次,还有一次是换医院,伤口有两次裂了重新缝合过,所以伤势才没好。 舅甥俩都没说话。 黄单撤了手,后退两步仰头去看男人,他不是个会闹的人,哭也是怕疼,不疼是不会哭的。 现在黄单哭了,刻在灵魂上的疼痛在这一刻发作起来,他看不到伤口,只觉得心很疼,就像是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疼的要死。 聂文远看到小外甥静静的流泪,他的呼吸一滞,心跳停了一下,忍不住的把人抱在怀里,一手夹开烟,一手绕到后面,生疏笨拙的拍拍。 黄单没说话,疼痛感缓了缓才开口,声音都是哽咽的,“伤口没愈合,为什么出院?” 聂文远不自禁的弯了腰背,唇凑上小外甥的发顶,凑到他的耳朵那里,还想往他的脖子里凑,却没有那么做,“舅舅答应了小于。” 黄单从男人怀里出来,他抹把脸,“伤是哪天弄的?是不是你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回来的那天?” 聂文远没管胸前毛衣上沾到的鼻涕眼泪,他嗯了声。 黄单蹙眉看他,“你遭遇意外受伤,给我的说法是你有事要处理,人在医院养伤,却说是在旅馆,舅舅,你哪句是真的?” 聂文远抽一口烟,眉眼藏在烟雾里面,遮挡了转瞬即逝的温柔,“舅舅的确有事要处理。” 黄单看着男人,“那处理完了吗?” 聂文远很坦然,“暂时没有。” 黄单吸一口气,从男人口鼻喷出来的那股烟味紧跟其后,一同搅进他的肺腑,“你把我带来这里,在卧室放了猎||枪,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事情发生?” “那晚的人是王明指使的,还是另有其人?舅舅,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没在你走后练了枪法,猎||枪对我来说,就是个摆设。” 聂文远说,“拿在手里就能吓唬人。” 黄单,“……” 聂文远没有血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开口,嗓音低沉,“是舅舅考虑的不周到,让小于身处危险当中,以后不会了,舅舅用余生向你保证。” 黄单对男人的话有所动容,其实他什么都知道,有句话却必须要说,“舅舅,我不喜欢你骗我。” 聂文远的身子一震,夹着烟的手指颤了一下。 黄单擦擦眼睛,认认真真的对他说,“你信守承诺的回来了,我不能无理取闹,不能怪你的隐瞒,因为你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不能那么对你,否则我会厌恶我自己。” 顿了顿,黄单叹息,“可是舅舅,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我要去卧室待会儿让自己静一静,你不准进来。” 他说完就上楼,把男人丢在客厅。 聂文远捂住腹部的伤口弯腰咳嗽,咳的额角青筋突起,他把烟丢地上用皮鞋捻灭,转身就给了茶几一脚,眼底一片暴躁,“妈的!” 茶几先遭殃,之后是沙发,桌椅,那些响动里面夹着聂文远的骂声,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因为没有解决的人跟事。 门外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确定没有听错后,他们的眼睛瞪大,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主任那修养太高了,跟珠穆拉玛峰似的,一般人是绝对攀比不上的,一辈子无望,只能钦佩,他们跟着主任多年了,从来没听主任骂过脏话,以为是不会,哪晓得骂起来,还挺自然。 他们咽了口唾沫,敢情主任骨子里也是个粗人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竟然有种主任在小外甥那里吃了瘪,受了委屈的错觉,真他妈的邪门。 聂文远在客厅转了片刻上楼,他就带着裂开的伤口去的,苦肉计的用意明显,这次他下了个决定,不管小外甥会做出什么选择跟反应,结果都是一样。 房门没反锁,黄单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他似乎是在想事情,也像是在发呆。 推门进卧室,聂文远走到小外甥的面前蹲下来,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腹部的伤,他的面部扭曲了一下,唇角隐忍的压了压,就把小外甥放在膝盖上的手握住,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 “小于,看着舅舅。” 黄单听着耳边的气息,就知道男人已经下了决心,他的眼底一闪,人没什么反应。 聂文远缓缓凑近,他把冒着胡渣的下巴蹭在小外甥干净白皙的脸颊上,之后是干燥的薄唇。 黄单没动,就那么垂着头被男人亲。 聂文远没有抵开小外甥的牙齿,只是轻轻的用唇磨||蹭。 黄单这次动了,他主动张嘴,舌头了一下男人的嘴角。 聂文远的呼吸顿时一重,他的嘴唇都僵了,生平第二次碰到无措的事,第一次是发现自己对小外甥动了不能动的心思,第二次是现在。 黄单唤了声,不是唤的舅舅,而是名字,“聂文远,亲我。” 聂文远的眼眸微睁,心跳在骤然间加速,他捏住小外甥的脸,往对方温暖的口入。 黄单的嘴里多了烟味,还有男人的气息,他把手放在男人的肩头,拍了几下在唇相依的间隙里说,“你别那么用力亲我,很疼。” 聂文远唇||舌的力道放轻,他过几年就四十了,没亲过谁,就连两个外甥女都只是在她们还很小的时候亲过一两次额头。 所以聂文远没有技巧,只有本能,以及男人的征服欲跟血性。 黄单遭了罪,被放开时,他的舌||头跟嘴都是麻的,喉咙还有点不舒服,男人亲的太深了,让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他觉得往后很有必要画一套火柴人,再对男人讲讲亲嘴该注意的事项。 毕竟他的疼痛神经异于常人,做||爱是一件很大的事,一个不慎他就会死去活来,不能马虎。 聂文远把小外甥亲了,脑子里还是乱的,不清楚小外甥的年纪,能不能明白舅舅跟外甥之间不能发出这种行为。 黄单知道男人的心思,他先说的话,“我不讨厌,不恶心,很喜欢。” 聂文远的目光深沉,面部线条绷着,看起来很严肃,像个老学究,“小于,喜欢分很多种,你告诉我,你的喜欢是哪一种。” 黄单说,“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会亲我。” 聂文远拿烟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的把烟拿出来,擦了火柴点上。 黄单凑近点,他吹开飘过来的烟雾,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睛,“我没有拒绝,也没有躲避,逃跑,就像刚才,你亲我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没有伸手把你推开,反而由着你为所欲为,甚至去迎||合,你还不明白吗?” 聂文远直视着眼前的小青年,目光灼人,“想好了?” 他问的这句是废话,小青年想没想好,自己都不会放手,哪怕是死。 老天爷恐怕都不知道,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碰上一个想牵着他的手好好过日子的人,有多不容易。 聂文远已经不去想小外甥这层皮||囊里面安放的究竟是什么了,只要人哪儿也别去,就在他的身边,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就好。 黄单点点头说,“我不是小孩子,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聂文远听到自己的心上锁的声音,那里面就住着一个人,不会再有人住进来,对方也不能跑出去。 “小于,你怕吗?” 黄单说不怕,“你也别怕,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他摸不透男人,但能摸清某方面,就是感情,男人怕他分不清爱戴仰慕跟情爱,毕竟他这副身体的主人还小,俩人的关系也摆在那里。 思虑几瞬,黄单说话了,他还是喊了男人的名字,连名带姓,“聂文远,我对你的喜欢,不是敬慕,也不是崇拜,是想让你抱我,亲我,和我爱。” 这句话很直白,尤其是最后几个字,已经表露了一切。 聂文远闭了闭眼睛,大手放在小外甥的头发上,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动作温柔,嘴里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 “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我不会给你。” 黄单正要说话,就被男人也压住了,他伸手推推对方的肩膀。 聂文远的面色苍白,额头有虚汗,他的伤口被压了,血往外涌,手上的力道却极大,“知道我这段时间多难熬吗?小东西,你怎么不早点说?早点说,我就能抱你了。” 黄单忍着疼,“你现在不就在抱着吗?” 聂文远的气息粗重,汗打湿眉眼,“晚了两个多月。” 黄单正感动着,鼻端多了一缕浓烈的血腥味,他抿着嘴唇把人推开。 聂文远被推的跌坐在地,一只手伸过来,他往上看,是小外甥紧张的眼神。 这么一瞬间,聂文远就不想动了,他突然就想老去,这样小外甥还在他的面前站着,就他们两个人。 黄单说,“别发愣,我陪你去医院。” 聂文远被他拉着去了附近的医院,期间被底下的人来回的打量,也不知道是在好奇什么。 黄单本来是坐在床边削苹果的,哪晓得他刚削了半圈就被男人拽到胸口亲,一副憋太久了要炸开的热切样子,恨不得随时随地都跟他亲热。 结果亲着亲着,就亲出事了。 黄单的脸微红,他擦擦嘴角的唾液,气息是轻喘着的,“聂文远,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小外甥这话问的非常淡定,饶是聂文远,都愣了半响,他的喉头滚动,面上从容的说,“你帮我。” 黄单的眉头轻动,转身就去卫生间打水,兑了开水调好水温就把手伸进去泡泡,不冷了才出来。 喜欢一个人,会去顾虑一些很小的细节,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两分钟不到就完事了,黄单还是很淡定,反观聂文远,那脸黑的跟锅底没区别。 黄单洗了手回来,看到男人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说,“别多想,这是正常情况,你只是不适应我。” 聂文远心说,不是舅舅不适应你,是舅舅没享过这种福,他咳一声,“小于。” 黄单擦着手上的水,“嗯?” 聂文远说,“你再帮我一次。” 黄单没掀被子,只是用手去拍拍,他一脸难以置信,“怎么这么……” 聂文远被拍的发疼,他面不改色,“你舅舅正值壮年。” “……” 黄单准备给他亲。 就在这时,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敲门声,伴随着邱涛的喊声,“文远,我来看你了。” 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这里,让病房里的气氛都发生了变化。 聂文远的眉间露出被打扰的不快,但来的不是别人,是邱涛,他压□□内的燥||热,靠在床头若有所思。 黄单打开窗户,让冷风刮进来,在病房里游走,把每个角落都逛上一遍,他动动鼻子,觉得没有异味才去开门。 邱涛提着果篮,他长的儒雅,像个教书先生,不像是生意人,见着开门的人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说,“小朋友,你舅舅身上有伤,你把窗户开那么大,他会感冒的。” 黄单说,“我没想那么多。” 他表现的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聂文远的眉头一直皱着,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开口教训一下小外甥。 邱涛笑了起来,他把果篮放桌上,话是对着黄单说的,“也是,你脑袋瓜子小,装不了多少东西,不像你舅舅,装的可多了。” 聂文远问道,“有事?” “文远,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没事我不能来看你?” 邱涛收起一张笑脸,抱歉的说,“国局那边有个饭局,是老刘安排的,我给你推了,没推掉。” 他捏捏鼻梁,“你也知道老刘那人就是一根筋,他跟你的交情比我可深多了,过去你没少在中间帮我俩搭线,下午他给我撂下了一句,说你不来,饭局就不做,河源那块地皮还指着他盖个戳呢。” 聂文远问道,“几点?” 邱涛说是晚上七点,离现在还有两三个小时,不急,他看了眼黄单,“小朋友,你也一起去吧。” 黄单说,“我不去,没劲。” 邱涛了然的笑笑,“也是,我们都是老头子,跟你有代沟。” 黄单,“嗯。” 他用余光去瞥床上的男人,不出意料的发现对方把眼皮给阖上了,眼里八成有清晰的情绪波动。 代沟两个字很伤人,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口子,把他们贴在一块儿的身子给划开了,他不当回事,聂文远多少都会在意。 邱涛似乎对黄单很有兴趣,“小朋友,你舅舅别的谁都不带,只带你,就冲这点,你也得上进点,别让你舅舅失望。” 黄单捏住小手指,他成了聂文远的弱点。 在不能确保绝对安全之前,他必须跟聂文远拉开距离。 晚上六点半左右,聂文远就让司机送他去饭店,一直就没离开的邱涛跟他同行,还很大方的给了黄单三张四个头的钞票。 “拿去买吃的。” 黄单伸手接住塞外套口袋里,“谢谢邱老板。” 邱涛说,“文远,你这小外甥挺讨喜的,有事干没,要是没事,不如跟着我做事?” 聂文远阖着眼皮,似乎无所谓,“他的事由他自己做主。” 邱涛说笑,“我还以为你会管的。” 他随后就扭过头,“小朋友,你舅舅发话了,接下来轮到你了,怎么样?” 黄单说,“我想进新世纪。” 邱涛温和的笑道,“那你怎么不跟你舅舅说,他开个口,你想在新世纪当个小领导都不成问题。” 黄单说,“我对坐办公室没兴趣,也坐不住,就想去工地上干。” 邱涛的眼神里透着欣赏,“不错,年纪不大,竟然能够认清自己,小朋友,你的前途无量。” 黄单的眼角一抽,直接就把这个邱涛丢进嫌疑人的名单里面。 聂文远跟邱涛进饭店,黄单就在街对面的小面馆里叫了碗面吃,他吃完了也没离开,而是在这条街上闲逛,俨然是游手好闲,没事干的懒散样子。 黄单路过哪个小摊就停下来这看看那看看,他无意间瞥动的视线抓捕到一个人影,那人影跟着汽车一晃而过,是陈小柔。 后面的车辆很多,但是没有一辆是跟着陈小柔那辆车的,可能是跟丢了。 黄单不能拦车跟上去,他清楚自身的条件,就这么草率的行动,会暴露行踪,给聂文远惹麻烦。 只能让聂文远的人去。 现在虽然还不知道陈小柔的目的地是哪儿,但他知道不是文工团。 黄单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聂文远给他的,能接打电话,还能发短信,比摩托罗拉贵,他一拿出来,小摊老板的眼睛都直了。 黄单没有在意,他知道有两拨人在附近,一波是聂文远派来保护他的,一波是监视他的,一时还不确定是王明的人,还是别的势力。 眼看那辆车停在路口等红灯,黄单的心就往嗓子眼提,聂文远的人恐怕没有看到陈小柔,他必须赶紧联系聂文远。 黄单的脚不小心磕到台阶,疼的他直不起腰,他抓住这个机会,边哭边打电话,“喂,舅舅,是我。” 那头的背景嘈杂,聂文远的声音模糊,“嗯,有事?” 黄单哭着说,“我撞到脚了,好疼。” 他刚才那一下,两拨人都看到了,不是假的。 聂文远说,“疼就忍着。” 黄单哭的很厉害,声音刻意放大,想让别人听见,“舅舅,我想回家。” 聂文远说,“那就自己回去。” 他掐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在做这个动作前就已经将收到的短信看过了,并且快速拿手指一按,点了删除。 刚才接电话时,聂文远那不耐烦的语气大家都听的真切。 旁边的邱涛问道,“怎么,是小外甥?” 聂文远说,“那孩子走路没好好走,撞到了脚。” 邱涛的视线掠过他的人,对方点点头,他笑了笑,“这没什么,年轻人难免有些毛糙。” “还需要管教。” 聂文远端起杯子喝酒,刘局插话进来,问是哪个小外甥,话题就这么扯了起来。 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聂文远把一杯酒全干了,他揉揉额头,露出不舒服的表情,左手几不可查的上抬。 门口有人进来,“主任。” 聂文远站起来,身子有点摇晃,“扶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对着邱涛,刘局,和在座的各位打了招呼,就被扶着离开了包间。 不多时,就有两辆车根据车牌号查到的信息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的妹子看这里,舅甥不是亲舅甥,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今天这章四舍五入就是一辆山地骑行车了是的吧,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7章 风花雪月 黄单在两拨人的跟踪之下回家了。 首发哦亲 大门是锁着的,聂友香应该在医院照看陈飞, 陈小柔人在去往某个地方的路上。 黄单身上没钥匙, 他刚在门口蹲下来, 就被隔壁的马大伯喊进了屋,手上塞了个冒着热气的山芋。 马大伯啪嗒抽着烟,“小于啊,你这些天上哪儿去了,家也不回,你妈医院家两头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黄单剥开山芋皮的动作一顿, 装作不知道的问,“医院?” 马大伯哎一声说, “你哥骑车摔了, 说是摔的不轻, 鼻子都骨折了, 你妈跟我说是你哥单位的人干的,她要去单位闹, 我怕她被人给哄出来, 就跟她一块儿去了。” 他的老脸一红, 骂了句脏话, “那些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通知警||察,还上手推,也不看我们一大把岁数了,哎。” “你妈搬出你舅舅, 他们才没有通知警||察,把我们给赶走了。” 黄单心说,都去闹了,谁能给好脸色?他能想象原主妈去单位时的姿态,聂文远聂主任的大姐,这身份给她长脸,气势会很嚣张。 “我妈为什么说是我哥单位的人干的?” 马大伯说,“早上你哥去上班前,你妈说她有检查过车,没问题的,你哥下班回来的路上发现自行车失灵,不是在单位被人做了手脚,还能是怎么回事?” 黄单问道,“也许我哥修过自行车?” 马大伯摇头,说他问过了,没有的事,“小于,这事怕是讨不回说法了。” 他叹口气说,“要是你舅插手,倒是能查个水落石出,可你舅忙着呢,厂子里的事肯定多,不会有时间的。” 黄单没往下接,只是问,“我姐呢?” 马大伯说,“大伯就见你姐回来过一次,还是在晚上,挺匆忙的,大伯喊她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黄单问是什么时候。 马大伯说是昨晚,“你姐好像不怎么不舒服,脸色很差,大伯闻着她身上有药味,哎,你们三可别再出什么事了,都好好的,你妈才能少操点心。” 黄单若有所思。 马大伯催他,“把山芋吃了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黄单哦了声,垂头对着山芋吹一口吃一口,他跟马大伯闲聊了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没响过,不知道聂文远的人有没有跟上陈小柔。 另一边,包间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桌上都是zf官||员,一个个喝的醉醺醺的,不是趴着,就是躺着,满嘴酒话,很不雅。 聂文远喝酒上脸,一杯下肚脸就红了,很容易骗过不熟悉的人,但是经常混饭局的不会上当,他今晚被灌了不少酒,这会儿衣服扣子还好好的扣着,人也没有东倒西歪,背脊挺的挺直,就是头低了下去,眼皮也合着,气息浑浊。 邱涛把酒杯扣在桌上,“老刘,我说的没错吧?文远的酒量没你好,我们这些人里头,你最厉害。” 刘局哈哈大笑,说小邱你是不知道,十几年前小聂年轻气盛,眼睛长头顶了,一人能干趴下一桌,包括我,说完就倒椅子上了。 邱涛喊了声,“老刘?” 刘局打起呼噜,肥胖的身子起伏很大。 邱涛看一眼桌上的其他人,他开门出去,叫走廊的人进来,把各自的主子扶回去。 不一会儿,包间里就剩下聂文远一人。 邱涛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夹个鱼泡吃,他的声音模糊,音量很低,近似是在自言自语,“文远,你的人呢?全被你支哪儿去了?” 聂文远说,“水。” 邱涛给他递过去水杯,“怎么样?要是想吐,我就扶你去卫生间。” 聂文远摇头,他说话时嘴里全是酒气,“都走了?” “是啊,那几个人拉上我们组了个饭局,喝的都没法走出去,老刘被扶走的时候人已经醉死了,今晚回去肯定要跪搓衣板,他家的母老虎是不会放过他的。” 邱涛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他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擦嘴,就把帕子往桌上一丢,“还是我俩好,家里没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有一年我们一人被塞了个女的,上头的人看着,我们没法子,就把女的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早上我见到你,问你晚上过的怎么样,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 聂文远开口,“地板睡的浑身疼,凉水冲多了,拉肚子。” 邱涛笑起来,边笑边摇头,“我就说你傻,逢场作戏都不会,当时我真的以为你会摊上事儿,往严重的地方想就是他们不带你玩儿了,让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没想到你什么事也没有。” 他按了按眉心,“你能走到今天,还能在官||场里混着,跟每个人都维持着过得去的关系,没有和谁正面交锋,是老天爷的眷顾,但是人不能永远那么走运,文远,有句话我一直想说,你我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为人处事不能一成不变。” 聂文远淡淡的说,“变了就一定好?” “不一定,但是在原地踏步,只能被后面的人追上来,踩在脚底下,永无翻身之日。” 邱涛说,“你知道的,如今的局势已经变了,时代也变了,我们这些年混出了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不能摔回原地,只能顺应着这种改变往上爬,没得选择。” 聂文远说,“我做人做事,都有一个原则,变不了。” 邱涛打了个酒嗝,他站起来撑住桌子说,“不说了,再说就没意思了,我送你回去吧。” 聂文远拒绝道,“不用了,我在这里坐会儿就行。” 邱涛喘口气,儒雅的脸上浮现一抹醉态,“我陪你坐会儿。” 他拿出包烟,“来一根?” 聂文远点头。 邱涛把烟塞聂文远嘴里,凑过去给他点着,“上次这么在一起抽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两年前?还是五年前?” 聂文远仰头靠着椅背,嘴边叼着烟,“记不清了。” 邱涛眯着眼睛抽一口烟说,“我也记不清了,以前的事太远,不真实了都。” 他瞥一眼身旁的兄弟,“文远,你永远都是这样,甭管喝多少酒都还这么平静,没狼狈过,更没耍过酒疯,显得跟你同桌的我们都很糟糕,跟酒鬼似的,有的人都不愿意跟你喝酒。” 聂文远吸口烟,不置可否。 邱涛笑了笑,“我早些年挺好奇的,现在更好奇了,不知道有没有哪个人,哪个事能让你方寸大乱,脱掉一身老学究的外皮?” “你不知道,有时候你那个淡定,冷静,不慌不忙,对什么都可有可无的样子,看着让人来气。” 聂文远说,“我就是一普通人。” 邱涛吐出一个烟圈,“普通这个词的意思大了去了,普通就意味着有弱点,有致命伤,会冲动,会犯蠢,很危险的。” 聂文远闻言,侧头看过去。 邱涛被看的没任何不自在,叹息着说,“我们都不再年轻了,我就想啊,再过个十年就退出这个圈子,去乡下挖个菜地种种菜,养养鸡鸭,在那里安享晚年。”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被烟雾遮盖,语气里是追逐权势名利的疲惫,也厌了阿谀奉承,提心吊胆,想吃上粗茶淡饭的意味就跟真的一样。 聂文远说,“安享晚年?” “是啊,你也那么希望吧?到时候就不管谁下台,谁上台了。” 邱涛拍拍他的肩膀,“文远,我把你当兄弟,以前是,以后也是,这句话不会变。” 聂文远的面上有烟雾缭绕,他端坐着,将一小撮烟灰弹在桌上,另一只手放在腿上,食指微曲了起来,轻点了两下。 那是一个极其漫不经心的动作,暴露出他此时的心不在焉,也同时表现出对邱涛那句话的态度。 邱涛把大衣拿了搭在胳膊上说,“我先走了。” 他到包间门口,手握住门把手时说,“对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上你的小外甥一起吃顿饭,我对那个小朋友挺有兴趣的,要是你肯撒手不管,我可以替你管一管,看他能不能成可造之材,毕竟他很年轻,路还长,机会多的是。” 聂文远把烟掐灭了丢酒杯里面,他松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气息不再平稳。 几个瞬息过后,聂文远拿出手机打电话,他单手撑住额头,在电话想通后呼吸已经恢复如常,“喂,老爷子,是我,聂文远,有个事想请您帮忙……” 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客套话翻来覆去的说,聂文远口干舌燥,他的酒气上涌,胃里有些翻滚,后心渗出了一层薄汗,顿了顿就拨出最想拨的号码。 电话响一声就接通了,聂文远听着那头的声音,“聂文远,你喝酒了?”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懒懒的,很有磁性,“嗯。” 喜欢小青年喊自己的名字,每次听,心里都很温暖,像一阵春风拂过。 那是一种改变,是新的开始。 聂文远扣扣桌面,他本是程家人,是聂家出于愧疚将他收养,他跟小青年过去虽然口头上称呼外甥舅舅,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不关心,无所谓,往后会有。 黄单在胡同里接电话,一边说话一边留意四周,声音压的很低,“其他人都走了吗?” 聂文远说,“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 黄单听出男人挺可怜,也挺孤单的感觉,“有人在跟踪,我不能去接你。” 聂文远按了一下太阳穴,“我知道,小于,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很让我意外。” 黄单听着男人的呼吸,很近,他的耳朵烫烫的,“我姐的事有结果了吗?” 聂文远只说,“车停在窑厂外面。” 他喊小外甥的名字,“小于,你听话,别出来了,就在那里等着,我处理完事去接你。” 黄单答应了。 尽管他很想跟聂文远一起去,但他知道那样很不安全,他不能成为一个麻烦。 况且他单方面再想去,聂文远不同意也没辙。 黄单心里清楚,聂文远既然说来接他,肯定是能够确保安全,他不担心那拨人的事,现在就在想,陈小柔是不是去私会王明,如果是,他之前的猜测就得到了验证。 马大伯的喊声传来,黄单收拢了思绪进屋,继续陪他唠嗑。 十一点多,马大伯的屋里熄了灯,黄单没跟他睡,自个在胡同里来回走动,隔会儿就拿出手放到嘴边哈哈气。 “陆先生,你能告诉我,陈小柔去见的是谁吗?” 系统,“黄宿主,这是你的任务。” 黄单在原地蹦跳,身上暖和了些,“我知道不劳而获的想法是不对的,我就是心里有点不安。” 系统,“耐心是成功的必备条件之一。” 黄单,“……” 他明白现在要等,可是等的时间很难熬,所以就会被本能牵制着,想拥有一个捷径。 陆先生的原则性很强,雷打不动,他也不是会讨好人的性子,嘴皮子一点都不利索,只能得到一句至理名言,也在意料之中。 黄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陆先生,宿主每完成一个任务,应该都会给系统人员带来相应的利益吧,你暂时接管我,那我带来的利益算你的吗?” 系统回答,“不算,算你原来的接待者。” 黄单愣了愣,他回想系统先生说过的话,没有这一条信息,对方只说陆先生是大人物,铁面无私,不讲人情,“你手上的宿主很多,再带个我,又没有什么好处,不会有怨言?” 系统,“这是工作,服从是第一要素。” “黄宿主,陆某一视同仁,不存在任何厚此薄彼的行为。” 黄单觉得这个666陆先生一定很得公司的老板赏识,态度认真端正,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当中,这样的员工,万里挑一。 聂文远来时,天上飘着小雪,黄单的头上已经潮湿,他走到车子停靠的位置,刚要说话就打了个喷嚏。 驾驶座上的司机出来给黄单开车门,对他打了个招呼。 黄单应声,弯腰坐进后座。 聂文远阖起的眼皮撑开,侧过头时眉心出现川字,“冻到了?” 黄单嗯了声,车没开出去多远,他又打喷嚏,“我没有穿秋裤。” 聂文远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叫司机下车等。 司机不敢多看多问,连忙照做。 车里安静下来,聂文远的一只手放到小外甥的脸上,触手一片冰凉,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为什么不穿?” 黄单拿脸蹭蹭男人粗糙温暖的掌心,他把唇贴上去,说话时嘴里冒着热气,“白天没这么冷,下雪了舅舅。” 聂文远侧过身,单手扣住了小外甥的后脑勺,把人捞到自己怀里。 黄单的嘴巴被亲了,他张开双臂抱住男人宽厚的背部,吐出的气息湿||腻,时悠长时短促,唾液分泌出一些就被卷走,嘴里多了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更淡的酒气。 聂文远的拇指擦过小外甥的嘴角,抹去溢出的唾液,他退开些,额头抵着小外甥,眼底宛如一个深黑色的漩涡,能把人给吸进去。 黄单一声声喘气,面颊泛红,“聂文远。” 那声喊其实不过是个名字,并不是某些亲||密的称呼,却听着让人心里痒痒的,聂文远抿掉唇上属于小外甥的味道,“嗯,我在。” 黄单吞咽一口唾沫,气息还是乱的,“我的嘴巴好干,你车里有水吗?” 聂文远凑过去,一下一下碰着小外甥的嘴唇,舌开了探进去,轻轻扫动,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好点了?” 黄单摇摇头说没好,“你这样亲我,更干了。” 聂文远蹭蹭小青年热乎乎的脸颊,大掌捏住了,拇指暧挲,“那小于想要我怎么亲你?” 黄单舔||舔有点肿的嘴巴,“怎么亲都不行,我想喝水。” 聂文远说,“只有酒水。” 黄单勉为其难,“在哪儿呢?我喝两口。” 聂文远说在我这里。 黄单下一子就听明白了,酒气加口水等于酒水,他对这个说法感到无语。 被压在皮椅靠背上亲的时候,黄单的喉咙里痒痒的,还有点疼,他忍着没哭,呜咽了几声,男人亲的太深了,带着强烈的独占欲,舌||头仿佛要往他的食道里钻,想他把的五脏六腑给吸出来。 逼仄的空间里有水声响起,伴随着粗而沉重的喘息,听的让人脸红心跳。 黄单被放开时,嘴巴里外都麻了,他有些缺氧,人靠着椅背吸气呼气,眼神迷离,眼睛里有水雾。 聂文远根本不敢看小青年此时的样子,听着耳边的声音就受不了,他的大脑,肢体都跟欲||望脱轨,光看他的脸,是一贯的沉稳严肃,往下看才知道已经是箭在弦上,硬生生的卡住了。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片刻后,黄单突然睁开眼睛,气息已经恢复过来,“我姐人呢?事情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聂文远说,“窑厂炸了。” 黄单的眼皮一跳,他没急忙询问,等着下文。 聂文远说,“放心吧,你姐没死,不过,她没了一条腿,这辈子不能再跳舞了。” 他说这话时,面上没有出现什么难过的表情,语气里也不见丝毫的惋惜,好像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黄单心想,别说是陈小柔没了一条腿,就是两条腿全断了,恐怕这个男人都不会去关心,他莫名的打了个哆嗦,“我姐为什么会去窑厂?” 聂文远说,“她去见王明。” 黄单不意外,大概是早有猜测,“我姐跟王明认识?” 聂文远说,“这件事说来话长。” 黄单一直不出声,他认真的听着,知道了陈小柔跟王明的过往,意外的是这里面还有刘全武的参与。 王明喜欢多才多艺的女孩子,他尤其喜欢陈小柔,到了迷恋的程度。 陈小柔对暴发户王明没有好感,长的一般,岁数还大,满身铜臭味,名声很差,为了生意让人家破人亡,搞大女人的肚子还不负责。 但是陈小柔架不住王明的纠||缠,而且他出手又大方,人也体贴,对着陈小柔的时候,把她当公主对待,好的贵的全捧给她。 不出意料的,他们半年后发生了关系。 爱情跟梦想,陈小柔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更何况还不是爱情,顶多就是各取所需,她跟王明在一起,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她不想自己被人指指点点。 今年上半年,刘全武无意间发现了陈小柔跟王明的关系,他前后以威胁为由要了十万左右,胃口越来越大。 就在几个月前,刘全武欠下一笔赌||债,要挟王明给他二十万。 王明不给,刘全武就去找陈小柔。 陈小柔很害怕,她去王明那里哭诉,说如果不给那笔钱,他们的事就会被刘全武传出去,对方还会往外散播谣言,说她堕过胎,到那时她的汇演,梦想全毁了。 王明被陈小柔磨的烦了,就给了刘全武二十万。 聂文远的声音停顿一下才说,“小于,我跟你说的这些,有一部分是你姐跟王明的谈话内容,一部分是舅舅从派人查到的东西里面挖出来的,我不会把这件事跟你妈说,要说也是你姐自己说。” 黄单所听的,跟他的猜测大同小异,他问道,“那全武叔叔的死是怎么回事?” 聂文远说,“关于这点,根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他是死在王明跟你姐姐的手上。” 他淡淡的说,“你姐惶恐不安,她怕夜长梦多,于是就指使王明杀人灭口。” 黄单捏了捏手指,男人所透露的,看似都合情合理,所有的事全可以解释清楚,一条条的线在他脑子里划出来,每条线上都栓着几件事。 陈小柔跟王明是情人,她那些昂贵的首饰是王明给她买的。 以陈小柔骄傲的性子,不会跟王明那种人认真,只是利用而已,因此她在被刘全武威胁时,首先想到的也是她自己的前程跟梦想…… 黄单的双眼忽然一睁。 不对! 黄单亲自验证过的,陈小柔陈飞兄妹俩,以及刘全武,他们都和周薇薇被害有关,几人之间另有牵连,还有事没查出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提醒男人,“之前我跟你说过的,我表姐对我姐,我哥,还有全武叔叔都有很大的反应。” “汇演那天,我姐的脸还被表姐抓破了,演出也被破坏了。” 聂文远说,“你姐在做手术,等她从手术室出来,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会去跟她聊一聊的。” 黄单漏掉了一件很关键的事,他调整坐姿,转过脸问道,“王明是不是死了?” 聂文远说,“对,他死了。” “窑厂爆炸的威力很大,他尸骨无存。” 这时候,车里又一次陷入难言的安静之中。 黄单很想问身旁的人,窑厂爆炸是一场意外事故,还是蓄意为之?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因为男人想说,刚才就已经告诉他了。 比起前者,黄单更倾向于后者,意外是会有,但不代表所有的遇害都可以算到意外头上,可如果是后者,幕后之人会是谁? 黄单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 聂文远点根烟吸上一口,“小于在想什么?” 黄单垂下眼皮,“没想什么。” 司机背过身站在雪地里,没有命令不敢靠近,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聂文远把烟夹开了,塞进小青年的嘴里。 黄单不抽烟的,他用牙轻咬||着烟蒂,没有吸,也没有拿掉。 聂文远把手伸过去,将小青年咬||着的烟叼回自己嘴边,舌头卷走上面的唾液。 黄单望着窗外的夜景,小雪花让他的视野里一片模糊,他整理着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任务是找到迫害周薇薇的对象。 人数大于二,这是陆先生破例给他的信息。 黄单又开始了假设,他把怀疑的陈飞陈小柔兄妹丢进去,再加上刘全武,正好是三个人,大于二。 任务目标也许不是直接施||暴,参与设计的也算在内。 黄单目前只知道他们三个能够刺激周薇薇,别的都不能确定,下次要不要试一试邱涛?他的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了决定。 聂文远把司机叫了回来。 司机把车开到冬夜的路上,他不时看一眼后视镜,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司机可以肯定一点,主任的小外甥真的跟变了个人一样。 车里的三人都没有说话,各有心思。 不知不觉的,车停了下来。 黄单下车一看,发现自己没来过这里,他的眼睫毛上沾了几片小雪花,手一抹就全没了,“舅舅,这是什么地方?” 聂文远关上车门,挥手让司机离开,他低着嗓音,用只有小青年听见的音量说,“小于跟我的家。” 司机没听见,他领了吩咐就走,这么晚了,老婆孩子在家等着他呢,想一想都没那么累了。 屋前很快便只剩下黄单和聂文远。 没了旁人打扰,聂文远的神态越发慵懒,步伐也是。 黄单跟着男人往前走,“这里跟山里的那栋房子一样,很偏,也很静,四周没有人住。” 聂文远放慢脚步等着小外甥,“你怕吗?” 黄单说不怕,他握住男人的手,下一秒就被反握住了,包住他的手掌很热,也很宽大,“吴奶奶睡了吧?” 聂文远的脚步不停,“她不在,就我们两个人。” 黄单微怔,他关心一件大事,“聂文远,你会烧饭吗?我不太会。” 聂文远说喜欢吃的菜都会,“小于喜欢吃什么,我可以做做看,问题应该不大。” 黄单说不用的,“你喜欢的,刚好我也喜欢。” 他说的是实打实的真话,但是这话落在旁人的耳朵里,就是迁就。 聂文远拿钥匙的手一顿,他侧头,昏暗的光线之下,那目光很是深沉,也格外的灼热,“小于不需要这样。” 黄单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表情,他开始给男人分析,从第一次去对方那边吃饭开始,一直说到昨天,“每次我吃的菜都是你面前的那几盘,我那么做,不是害羞,不是好奇,更不是好玩。” 聂文远少有的被堵住话头,面露哑然之色。 黄单想了想问道,“你说你会做那几道菜,以前特地学的吗?” 聂文远说,“小于,如果我告诉你,那几个菜我一个都没学过,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你信吗?” 黄单愣了一下,“我信。” 这个话题里揉进去了许多温情跟缠||绵,等到房子里亮堂起来,那两样东西不但没有消弱,反而更浓。 黄单随意打量了一下他们的家,跟原来住过的房子相比,处处都透着温馨跟精细,山里的那栋都比不上,他看的出来,男人为这里费了不少心思。 聂文远脱下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附近有我的人,很安全。” 黄单说,“你不怕他们会怀疑吗?” 聂文远的食指刮一下小外甥的脸,“小于,不要担心,给我一点时间,时机成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黄单说,“好哦。” 聂文远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出来,“我今天高兴,过来陪我喝一杯。” 黄单拿下脖子上的围巾走过去,这么一点路就打了两个哈欠,他的头有点晕,可能感冒了,“你晚上还没喝够?” 聂文远说不一样,“晚上的饭局是应酬,现在是享受。” 黄单端起酒杯轻晃几下,低头抿了一口红酒,满嘴醇香,再抬头时发现男人在看自己,他挑眉,眼神询问。 聂文远的目光深谙,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小外甥手里的酒杯拿下来搁在桌上,随后就弯下腰背凑近,汲取着他嘴里的酒香。 一杯酒被两个人喝了,分不清是谁喝的更多一些,到后面也没再管酒,而是抱在一起亲的难舍难分。 黄单的声音里有很重的鼻音,被亲的嘴||肿了才想起来,“我有点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聂文远一摸小外甥的额头,面色就变了变,他去倒水,把人叫到面前,“喝了。” 黄单照做,喝了大半杯温水,他坐到沙发上,被冷风吹了的原因,头疼,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聂文远拍拍他的脸,“别在这儿睡,去卧室。” 黄单半搭着眼皮张开手臂,“抱。” 聂文远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向来都是波澜不起,却硬是呆愣了半响,他揉额头低笑,欲要弯腰去把小外甥抱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禁不住的闷哼。 黄单一个寂静,立马就站了起来,“没事吧?” 聂文远说没事,他又要去抱小青年,对方躲开了。 黄单强撑着上楼,“你的伤没好,不能抱我。” 聂文远摇摇头,他进卧室的时候,人已经躺床上了。 知道男人在给他脱衣服裤子,黄单没动,由着他去。 聂文远卷起毛衣袖子,迈开脚步去卫生间打盆水端过来,他把盆放在床头柜上,弄湿了毛巾,“转过来,我给你擦脸。” 黄单把头从左边歪到右边,正对着男人。 湿热的毛巾盖上来,他的鼻翼动了动,觉得很舒服,之后是手,每根手指头都被擦的干干净净的。 聂文远去换盆,用毯子把小外甥裹住捞起来放到腿上,手臂从后面伸到前面,握住他的两只脚放进盆里,给他擦洗,“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突然就醒了,他仰头看看男人,又闭上眼睛睡去。 收拾了一番过后,聂文远坐在床边,沉默着凝视他的小外甥,他伸手去摸,低头去亲,长长的叹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黄单的感冒好了,头也不疼了,他跟聂文远打过招呼,就去见了周薇薇。 周薇薇离开了医院,住在自己的家里,黄单到那儿时,聂秀琴正在大扫除,快过年了。 黄单一进门,聂秀琴就给他拿瓜子花生,还拿了一大把芋头干,话是冲着房里喊的,“薇薇,你看谁来了?” 周薇薇在卷毛线团,听到喊声也没出来。 黄单走进房里,“表姐。” 周薇薇看看进来的人就起身去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装的都是花生糖,她全递过去,“吃。” 黄单伸出两只手接,“谢谢表姐。” 周薇薇不说话也不动了,她继续卷毛线团,过了会儿就不卷了,而是盯着黄单看,可能是她的眼珠子比常人要更黑,也大一点点,这么盯着,有点渗人。 黄单不在意,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甜的他蹙了下眉心,还是大白兔好吃点。 房里很静。 黄单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觉得她没之前那么消瘦了,气色好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见到曙光的逃生者,“表姐,你认识邱涛吗?” 周薇薇垂头卷着毛线团,不见任何反应。 黄单蹙蹙眉头,这个结果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女孩没有异常表现,是不是就可以说明,邱涛跟整件事无关?真的只是他想多了?也想错了? 时间流逝的很快,黄单回过神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周薇薇还在卷毛线团,黄单这才发现那毛线是深色的,和聂秀琴给聂文远打的毛衣一个颜色。 外面突然传来惊喊,随后是椅子被碰倒的响动,聂秀琴急急忙忙跑进来,“小于,你姐出事了,小姨听说你妈在医院哭晕了过去,你赶紧去医院!” 陈小柔的情绪失控,跟个疯子一样又哭又叫,她被打了镇定剂。 黄单在医院碰到原主家的亲戚们,那拨人准备离开,边走边窃窃私语,说再这么下去,小柔会步上她表妹的后尘。 他们还说到年底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出事了,陈家犯太岁了吧?也有可能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不然不会这么多灾多难。 黄单没进病房,在外面看了一眼,陈小柔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着,脸苍白如纸。 后面冷不丁响起陈飞的声音,“陈于,我想见舅舅,你帮我给他打一个电话。” 黄单转身看向陈飞,“你自己可以打。” 陈飞呵呵笑道,“陈于啊陈于,你以为我没打吗?我打了,可是打不通,舅舅不接我的电话。” 黄单猜想陈飞要对聂文远说什么,他蹙了下眉心,就打了通电话给聂文远。 聂文远很快就过来了。 陈飞的视线在舅舅跟弟弟身上来回打量,俩人的站位隔的挺远,关系似乎没之前那么近了,他在心里笑笑,嘴上说,“舅舅,我有话想跟你说。” 不等聂文远开口,黄单就识趣的走开了。 十来分钟左后,一辆车开到黄单身边,他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对方面上不见什么情绪波动。 黄单一路跟着他出医院,坐上车回了住处。 直到进了书房,黄单才开口询问,“我哥跟你说了什么?” 聂文远坐在椅子上,“去给我泡杯茶。” 黄单泡好茶过来,“烫。” 聂文远吹吹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茶在嘴里,他舒出一口气,拍一下腿,“小于,坐上来。” 黄单乖乖坐到男人腿上,也不催促,等着男人开口。 聂文远阖了眼帘,手在小外甥两侧的腰上轻轻摩||挲,“你哥想去国外。” 黄单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 聂文远把人拉回去,这次拿手臂圈住了,“坐好。” 黄单说,“我坐好了,你接着说。” 聂文远嗅着小外甥脖子里的味道,“你哥手上捏了我的把柄。” 黄单把男人的脸推开些,跟他面对着面,方便看他面部的表情变化,“什么把柄?” 聂文远看着小青年。 黄单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是怎么知道我们?” 聂文远不快不慢的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能是我看小于的眼神没收好,也有可能是另有他人透露给你哥的,小于,你哥这步棋走的挺像那么回事。” 他那样子,似乎并不慌乱,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黄单的心也就没那么不安了,他问道,“那你会怎么做?” 聂文远揉了揉小外甥的耳朵,云淡风轻的说,“他想去国外就让他去,不过,想回来是不可能了。” 黄单蹙眉,“不是长久之计。” 他猛地问道,“我哥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聂文远点头,也没隐瞒的意思,“对,条件是先送他去国外,之后才会说出来。” 黄单飞快的把这几条信息塞进脑子里,“我姐出事了,我妈伤心过度,家里正需要我哥,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聂文远好像对他的反应并不稀奇,亲哥的事,都无所谓。 黄单陷入沉思,也没管男人猜不猜疑,他问道,“是不是关于我表姐……” 聂文远说,“好了,小于,我累了,要睡午觉。” 黄单抿嘴,他发现男人眼脸下面有青色,昨晚没休息好,“那你睡吧,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吃的。” 聂文远圈住小外甥的手臂没撤走。 黄单扒一下没扒开,“你不是累了吗?” 聂文远不言语。 黄单感觉出来了答案,他想起来陆先生说菊||花灵刚涨价,要一百一支,吓的立刻就从男人腿上离开。 聂文远把人拽回腿上,“跑什么?我不是老虎,不会把小于吃了。” 黄单只是想想,浑身的骨头就条件反射的疼起来,男人是第一次,不会有经验跟技巧,只有本能,直来直去的,他会疼死,“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显然不能。 黄单这时候竟然还胡思乱想,他想的有点多,也有点远,想起了乡村的玉米地,天闷热难耐,地上都是土疙瘩,有虫子爬过,还有味道很浓,有些刺鼻的雅霜,满满一瓶。 “慢慢来,聂文远,我们不能急。” 聂文远把下巴搁在小青年的肩头,炙热的气息往他脖子里喷洒,用呢喃的口吻说,“小于最好了。” “……” 黄单的耳朵被亲,又痒又热,他的气息微乱,“聂文远,我给你亲好不好?” 聂文远说不好,“我只想要小于。”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的小伙伴们加油加油加油啊,考完又是一条好汉。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8章 风花雪月 亲都不能满足,黄单没办法了, 他只能说, “舅舅, 我会疼死的。” 这是一招必杀技,却也是极具针对性的一招,黄单用在别人身上是没有用的,他疼不疼死不会有人真当回事,只觉得是句玩笑,夸张的说法罢了,唯独有个人除外。 独一无二, 正如男人对他而言,无可替代。 果不其然, 黄单话落, 他就感觉男人的身子剧烈一震, 受到刺激般, 全身的肌||肉都在骤然间绷紧了起来。 聂文远不是没见过世面,生来一帆风顺的小孩子, 他这个年纪, 看淡了人生百态, 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也就在前段时间才突然惜命起来,还考虑年后就开始戒烟酒,想多活几年,在他的小外甥逐渐成长的路上, 能陪伴左右。 死这个字跟别的人挂钩,聂文远丝毫不在意,甚至都置若罔闻,麻木了,也很冷漠。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换成小外甥,听在他的耳朵里,就像是被铁锤锤了一下头顶心,被利刃刺中心脏,在里面翻搅,疼的他整个人痉挛起来,半天都喘不出一口气。 聂文远在那短暂的几秒内,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惊慌,还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无助,这是他从政多年从未体会过的两样东西,哪怕是兄弟从背后刺进去的一刀,他都不慌不忙的接下,再转头还两刀。 这会儿不过一句口头之言,聂文远的面上就不见血色,瞳孔紧缩,他的额角渗出冷汗,圈住小外甥的手颤抖不止,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可怜又可怕的疯子,欲||望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 黄单知道男人会怕,却不知道比之前更严重了,他抿了嘴唇,安抚的在男人背上拍了拍。 手腕被抓,黄单吸气,男人的气息挤进他的口腔,他仰头承受,唇||舌被亲的发疼,气息乱成一团。 聂文远在小外甥呼吸困难时退开,舔||掉他嘴角混着血丝的唾液,一下一下亲他脸上咸咸的泪水,“小于,我老了,经不起吓,以后不要再说那句话。” 语调是温柔的,字里行间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黄单答应了。 晚上聂文远说要去书房睡,他的态度强硬,不容拒绝,“你睡卧室,有事喊我。” 黄单看男人挤牙膏,提醒一句,“睡前还抽烟吗?要是抽,刷牙也是白刷。” 心不在焉的聂文远把牙膏牙刷放回原处。 黄单的视线落在男人宽厚的背上,“聂文远,我想跟你做||爱,但是要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聂文远的呼吸一沉,“你成年了。” 黄单嗯了声,“是我怕疼,等我准备好了就告诉你。” 聂文远看向小青年,他说的认真,神态也是,不是在说笑,“好。” 十点左右,聂文远坐在椅子上抽烟,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他没关,小外甥来了,就站在门口,身上穿着自己托人从g城那边带回来的睡衣,脸白白的,泛着光,让人看了不禁感慨,年轻真好。 聂文远没起来,眼皮半阖着,就坐在书桌后面吞云吐雾。 他的小外甥人没进来,丢下一句“少抽烟,晚安”就转身离开,走时还很体贴的把门带上了。 黄单回了卧室没直接就睡,他靠坐在床头看书,等着积分袋子掉落,可惜等到零点也没等到一个,掉落的频率很难把握。 房门的门缝底下有块阴影,黄单没从床上下来,他盘腿坐在床尾,正对着房门。 约莫有半小时,门缝底下的阴影不见了。 黄单去把房门打开,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烟头,欲要回屋的时候手被抓住,他的眼皮跳跳,转头看着男人,“你没走?” 聂文远身上的烟味很重,起码抽了三根烟以上,他的嗓音沙哑,“我想了想,还是跟小于睡吧。” 黄单,“……” 聂文远去漱过口躺在小外甥身边,沉默着关了床头柜的灯,背过身睡觉。 俩人连个晚安吻都没有就算了,中间还隔的挺远,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躺着,被窝里的热气全跑出去了。 黄单忍了忍,就把被子往上拽,他觉得被窝里的暖气已经所剩无几,“聂文远,你睡过来点。” 聂文远侧身躺在床沿,被子都没怎么盖,指着夜晚的寒凉驱散体内的火气,他还把窗户给开了大半,冷风正对着自己吹,听到小外甥的声音,他没给出反应,呼吸平稳的好似是睡着了。 “算了,我去书房睡。” 黄单刚说完,男人就转过来,将他捞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睡觉。” 夜里黄单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叮”的声响惊醒,抓了个积分袋子继续睡,积分还要再攒一攒。 聂文远原本告诉自己,不要抱小外甥,更不要亲,结果晚上破了第一条,早上连第二条也破了,他的头有些疼,吃了两粒药才有所缓解。 黄单看男人吃药那样子,可怜又凄惨,就像一个在老伴那里没讨到好的老头子,他扶了下额头,决定去做个早餐。 聂文远听着楼下传来的声响,他赶紧收了药瓶关上抽屉出去。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子糊味,黄单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锅,表情很无奈,“我想煎个蛋,火开大了,然后蛋就……”糊锅了。 聂文远把人拉到一边,卷起毛衣袖口刷锅,“你去洗一点青菜,别用冷水,用温水。” 他刚把锅刷干净,就听小外甥问,“一点青菜是多少?十棵够吗?” 于是黄单就被男人手一挥,赶出了厨房。 早餐是碗青菜肉丝面,上面还有个荷包蛋,黄单捞一筷子面吹吹,“你什么时候去看我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聂文远说,“医院那边反应,她的情绪还是不稳,不能沟通,警方的口供也还没录。” 黄单看他一眼,“你觉得我姐去见王明,是出于什么原因?” 之前他试探过,陈小柔的反应就不对劲,既然不是真的相爱,那他隐约在陈小柔锁骨下面看见的纹身是怎么回事?只是王明单方面的强迫?恶趣味? 还是他看花眼了? 见男人没回应,黄单桌地底下的脚踢了踢他,没用什么力道。 聂文远的目光一暗,他的面色平静,呼吸沉稳,语气里却带着警告,“小于。” 谁也不会知道,聂主任因为小外甥的那一脚就硬了。 要不是黄单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名堂,他都不知道,对方太正经了,就连欲||望暴露在空气当中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你还没回答我。” 聂文远低头把一片青菜叶夹进口中,“答案在你姐那里。” 黄单问道,“一万块钱的事呢?” 聂文远的眼皮没抬一下,嘴里有食物,声音模糊,“王明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需要再追查下去。 黄单放下筷子,“这跟王明的死没有多大关系,那房子僻静,钱在你的卧室,即便是有人想入室偷||盗,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我放钱的位置不好找。” 他抿嘴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能是熟人干的,不是全武叔叔拿了那笔钱,剩下的就是奶奶,小姨,表姐三人。” 聂文远也放下了筷子,他去拿烟,掉一根叼嘴边,无视了小外甥的异常,太多了,慢慢的就不会深究,人在就好,“小于,有些事,我不希望你干涉太多。” 黄单后仰一些,抬头看着男人,“聂文远,一万块钱是我从王明手里接走,放进你的房间后不见的,这件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有知情权,你说呢?” 他其实对钱的去处并不在乎,在乎的是任务,男人明显是在为某个事某个人隐瞒,或许是个关键线索。 聂文远抽一口烟,将烟雾缓缓地喷吐出去,对上小外甥沉静的目光,“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黄单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他没往下想,知道男人会告诉他真相,“好哦。” 吃过早饭,黄单回去了一趟,门上还挂着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陈小柔的伤势已经稳定了,心理却受到重创,断了一条腿,不能再跳舞,登上更大的舞台,对她那么个骄傲的人来说,生不如死。 黄单还没靠近病房,就听见里面歇斯底里的哭闹声,他走到门外站着偷听,发现只是一个绝望的女儿跟一个同样绝望的母亲在怨天尤人,恨命运不公,对任务没有任何价值后,这才敲门进去。 一个水杯飞过来,黄单避开了,清脆声响在他身后的门上响起,水杯碎片散落在地。 聂友香眼睛红肿,满脸憔悴,她的鬓角本来只掺杂了些许银白,现在全白了,看到小儿子进来,脸上的鼻涕眼泪也忘了擦,“小于,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些天你死哪儿去了?” 黄单的表情太平静,跟病房里的崩溃跟悲痛格格不入,他没回答,只是说,“姐的事我知道了。” 聂友香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破涕而笑,“小柔,你弟弟回来了,他去跟舅舅说,没准儿这事就能成。” 黄单猜到了聂友香的意思,他还是问,“什么事?” 聂友香说按假肢的事,“你舅舅认识的人多,肯定有路子的。” 她见小儿子连个屁都不放,就焦急的伸手去拍,“小于,你说话啊!” 黄单的胳膊一麻,他用另一只手去抓几下,看着床上的陈小柔说,“按假肢是可以的。” 陈小柔面如死灰般的躺着,没有反应。 聂友香激动的说,“按了假肢,正常的走动都没问题的吧?跳舞呢?是不是也能……“ 跳舞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陈小柔,她白着脸发疯的大声尖叫,把手边能够到的东西都砸了出去,“都滚,滚——” 黄单跟聂友香踩着一地的狼藉出了病房,里面的尖叫声持续了一两分钟,变成凄厉的痛哭。 聂友香忍不住抹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黄单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体会不到,“妈,姐为什么会出现在窑厂?我听说王明也在,当场就被炸死了。” 聂友香的精神恍惚几瞬,又清醒起来,愤恨的咒骂,“警察说你姐跟王明是……是相好,还说你姐去窑厂是去跟他碰头,俩人一起私奔,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搞错了,那个王明跟你舅舅一般大,那么个岁数,你姐怎么会看上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她说到后面,就开始语无伦次,怎么也不相信优秀出色的女儿会看上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男人。 黄单动了动眉头,没想到聂友香真不知情,在她心里,大儿子跟女儿是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也一直尽心尽力的培养着,以为能得偿所愿。 正因为聂友香对女儿寄予了太大的希望,一直很自豪,等着靠女儿给自己长脸,所以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她才会接受不了,要是换成自生自灭的烂泥小儿子,她不会两眼一抹黑,更不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我问你姐,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又哭又叫,小于,妈不知道怎么办了。” 聂友香抓着小儿子的手,就跟抓了一块浮木似的,哽咽着说,“你哥到现在都没个人影,妈找不到他,你帮妈把他找回来,妈求求你了,小于,妈只有你了,你快去找你哥,我要见到他。” 她本能的觉得大儿子是自己的主心骨,有大儿子在,心里才能踏实。 不知道情况的看这阵势,还以为聂友香人不行了,要把遗产给心心念念的大儿子。 黄单看了眼面前的中年女人,视线从她流血的额角扫过,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女儿拿什么东西砸的,“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聂友香抓着儿子的手紧了力道,“问你舅,他肯定知道的,你快去,小于,去找你舅,妈就在这里等你,快去!” 黄单来医院是想找点线索,他有些失望,临走前生疏的安抚了聂友香两句。 聂友香扑在小儿子怀里痛哭流涕,几度快要昏过去。 黄单僵着身子,“我去找舅舅。” 聂友香一听这话,人来了点精神,她哭哑了声音,抖着嘴皮子,“妈就只有你了,小于,妈只有你了……” 车在医院西边的小道旁,黄单坐进去,叫司机把他送回家。 司机边开车边说,“主任在厂里。” 黄单靠着椅背,“舅舅他有事要处理,我不去了。” 司机就没再多说,他飞速看一眼后视镜,越发觉得这老幺很特别,转了性后的一举一动跟主任越来越像了,说是父子俩都有人信。 聂文远一天都没回来,厂里有十来个工人下岗了,原因不同,有自身的,也有政策问题,一个工人跑到厂里以死相逼,说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厂长避风头,事落在了聂文远头上,他为人处事的那一套人尽皆知,原则跟道理大于一切,这个例就不能破,否则后面还怎么管理? 那工人看威逼不成,就喝农药自杀,人被及时送进医院才救回一条命。 尽管如此,事情还是闹开了,工人们有情绪,惶恐不安,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谁都不想下岗。 聂文远从厂里回去已经很晚了,午饭晚饭没吃,原先还饿,后来就感觉不到了,他进了门看到沙发上的小外甥,眉间的疲倦淡去一些。 黄单刚睡着就醒了,他把身上的毛毯拿开,“回来了啊。” 那口吻随意自然,老夫老妻似的。 聂文远的心口就像是被塞进来一捧热水,烫的他三魂六魄都在颤抖,他半响嗯了声,把公文包搁在柜子上,“今天去了哪儿?” 黄单说,“你知道的。” 聂文远换掉脚上的皮鞋,“我想听小于自己说,” 黄单无奈,他今天就去过一次医院,其他时候都窝在家里,看了一部电影,一本书,吃掉了好几个果丹皮。 聂文远问他,“肚子饿不饿?” 黄单说不饿,“上次给我做饭的那个人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我给你留了,都在冰箱里。” 聂文远往冰箱那里走去,“冬天温度低,菜可以不放冰箱。” 黄单趿拉着拖鞋跟上男人,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我记住了。” 聂文远的气息微变,他打开冰箱端出一盘木须肉,“小于,你把手拿开,别站这么近,我的自制力经不起考验。” 黄单松开了手,凑在男人修长的脖子里亲了一下。 聂文远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头也不回的去厨房,“就在外面站着,不要进来。” 黄单这回照做了,他厚着脸皮在心里问,“陆先生,你可以送我一点菊||花灵吗?” 系统,“不可以。” 黄单,“……”系统先生在的时候,偶尔会送他,这个陆先生就是不行。 没办法,开口求人送自己东西的行为本来就有些过分,送不送是别人的意愿,他没什么好生气的。 聂文远热了饭菜把肚子填饱,就想着另一件事,他看着小外甥,虽然一个字没有说,可他眼睛里的东西很明显。 黄单说,“再等等。” 聂文远按太阳穴,“我知道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经期,有很多不便,但你是男孩子。” 他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面容严肃的扯到女孩子的经期上面,听起来像是在讨论某个学术性的话题。 黄单强调,“对,我是男孩子。” 聂文远放下按太阳穴的手,绷着面部线条看过去。 黄单还是那句话,等。 聂文远去洗热水澡,没邀请小青年,他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眉宇间多了几分放松后的慵懒,浑身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可惜唯一在场的正在认真看书,都没给他一个眼角。 聂文远的头发很短,擦一擦就差不多快干了,他也没吹,就躺进被窝里,靠着温暖的年轻身体。 黄单从书里抬起头,“聂文远,风花雪月是什么?” 聂文远闻言,拨着小青年乌黑发丝的动作一顿,他把书抽走看一眼书皮就放床头柜上,“少看这类的书,学不到东西,消遣都不适合。” 黄单说,“书是你写的。” 聂文远垂下眼角,眼光落在小青年干净青涩的脸庞上,“那时候我年少不懂事,瞎写的。” 黄单无语片刻,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在书里写了这样一句,风花雪月是浮光泡影,聂文远,你为什么那么以为?” 聂文远把小青年从自己腿上给弄开了,“因为舅舅无知。” 黄单说,“……” 他把手放在脑后,“我不认同那个观点,比起风花雪月,我觉得人生百态才是浮光泡影。” 聂文远挑挑眉毛,“看来你比我聪明。” 黄单的眼前有一片阴影投下来,他的唇住,不属于他的男性气息闯进他的嘴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儿。 聂文远深呼吸,嗓音低哑难辨,“小于,给我亲吧。” 黄单把头凑了上去。 房里的灯关掉了,聂文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怕吓到你。” 黄单,“……” 吓什么,他前前后后不知道亲过多少回了,数是数不清的,男人亲他的次数也是,在一起以后几乎每天都亲。 聂文远的呼吸很快就粗而沉重起来,他抚糙的手掌贴上对方滑||嫩的脸颊。 男人的掌心炙热,微湿,茧不少,磨的黄单脸疼,他喘口气,“聂文远,你轻点。” 聂文远不言语,呼吸更重。 房里响起一声声湿||腻的音色,夹杂着细微的呜咽声,在那里面还有几声吞咽唾||液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后,就变的妙不可言。 黄单亲的嘴都麻了,他去漱了口倒床就睡。 聂文远向昨天,前天一样坐在床头,他克制住了烟瘾,用一种对待珍宝的目光凝视着小青年,把贴在对方额头的几缕发丝拨开,低头印上一个吻,“晚安,小于。” 大清早的邱涛就打电话过来,说要请聂文远吃饭,他在电话里说,“带上你的小外甥。” 聂文远把手机丢到桌上,他抬起双手,十指进短硬的发丝里面,眼底翻涌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也不寒而栗。 等到黄单跟着聂文远到目的地时,邱涛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他示意服务员上菜,“你们舅甥俩来的准时的,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外面的风可真大,天气预报说还要降温,今年比去年冷多了。” 这话题稀松平常,适合闲聊。 聂文远脱了大衣坐过去,黄单坐他旁边,对邱涛打了招呼就不说话了,一副“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的姿态。 偏偏邱涛要找黄单说话,好像这顿饭是冲他来的,说着说着,称呼就从小朋友变成了小于,“小于,你姐还好吗?” 黄单的眼底一闪,“不怎么好。” 邱涛遗憾的叹息,颇有些怜香惜玉的架势,“一个热爱跳舞的人失去了一条腿,太残忍了,打击肯定很大,恐怕比死还难受吧。” 他吃口菜,“文远,你给你外甥女联系按假肢的手术了吗?我这边有门路,可以给你去问问。” 聂文远说,“麻烦。” 邱涛说笑,“我俩是什么交情啊,这点事算不上麻烦,等我有事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别不认我这个兄弟就行了。” 他扫扫聂文远身旁的小青年,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小于,要是哪天你舅舅不认邱叔叔,你得为邱叔叔说两句好话啊。” 黄单觉得邱涛不是在开玩笑,他给了答复,说舅舅的决定谁也干预不了。 邱涛意味深长的笑,“邱叔叔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人啊,就不能把脚下的路用尺子给画出来,变数太多了,到时候连擦掉重新画的时间都没有。” “人生充满了未知,什么也不画,走哪儿算哪儿,多有意思啊。”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用余光去看聂文远,发现对方从容淡定,看来是习惯了邱涛的装模作样。 之前王明说,谁也比不上聂文远装模作样,黄单现在发现有人能比得上,就是对面的邱涛。 饭桌上的气氛并不压抑,挺轻松的。 黄单没怎么说话,几乎都在听邱涛说,他会跟聂文远说一些陈年旧事,好像说的多了,那些事就在眼前似的,还没过去。 聂文远的性子沉闷,回应的次数不多。 黄单整理出了一些信息,这俩人在十几年前是朋友,是兄弟,现在是合作对象,利益已经远超一切。 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 黄单觉得,聂文远跟邱涛也许原本走的是同一条路,可渐渐的,走着走着就出现了岔路口,他们说好的还一起走,各自的追求却不再相同。 哪天不再是兄弟,恐怕要把挥出去的刀尖对向彼此。 到那时,对彼此都很熟悉的他们就知道各自身上的弱点,出刀快、准、狠的胜利,落后一步的必死无疑。 饭后,邱涛接了个电话走了,聂文远跟黄单没有立刻坐车离开,他们走在寒冷的街头,脚踩着零零散散的枯叶,各有心事。 今天是腊月二十,就要过年了。 黄单的嘴里冒着白气,他忽然说,“聂文远,你要小心邱老板。” 聂文远抬起眼皮。 那一瞬间,黄单就知道,男人已经有所察觉,他松口气,只要提前防备,就不会措手不及。 医院那边有关陈小柔的情况会第一时间汇报给聂文远,知道她接受过警方的提问后,聂文远就去了医院,黄单跟去了。 在路上黄单就跟聂文远提了纹身的事,到了那儿,聂文远吩咐了个女的去检查。 陈小柔疯了般的挣扎,还是被拽开了领口。 那女的出去汇报,说陈小柔的锁骨下面没有纹身,“有一处的皮||肉都烂了,像是被小刀划的。” 黄单听的胃里翻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陈小柔去见王明,会不会是受人指使,给他设了一个圈套? 只不过陈小柔没想到,王明最后要拉着她一起死?还是说,是指使她的人想一石二鸟? 黄单想起马大伯说陈小柔出事前的那晚身上有药水味,当时应该就已经划烂了皮||肉,可她第二天才去窑厂见的王明,既然都不惜伤害自己来跟王明撇清关系,又怎么可能还去见他? 刚才那个大胆的猜测又出现在黄单的脑海里面,他出声询问,“聂文远,你怎么想?” 聂文远让人离开,“你姐都能把皮划烂,说明那个地方原来有着一样东西,要么是厌恶,要么就是明哲保身,看目前的情势,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客官的说这件事深究的意义不大,“小于,你跟我进去,还是在门外等着。” 黄单说要进去,他要在现场听,以便能够看清陈小柔的情绪变化,包括他身边的男人。 按照前面几个世界的发展来说,黄单不应该怀疑男人,可这个世界比较不同,可能是身份地位的原因,也跟年代背景有关,对方的城府很深,连他有时候都会产生畏惧的心理。 聂文远推门进病房,黄单紧跟其后。 陈小柔的情绪还没缓过来,她的眼里没自己的弟弟,当空气对待,只看着聂文远,那眼神很怪,难以形容,好像猜到了刚才的事是他授意的。 聂文远没嘘寒问暖,他坐到椅子上,直接说明来意,“小薇的事,你知道多少?” 黄单一进来就把目光锁定了陈小柔,此刻他捕捉到对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巨变,很快就恢复如常,“舅舅,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聂文远曲着两根手指,在腿上的纸袋子上面敲点几下,“小柔,舅舅来问你,不是试探,舅舅是要听你亲口说。” 别说陈小柔,就是黄单看到聂文远这老谋深算的样子,心里都会紧张,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他掐住了脖子。 黄单提前知道纸袋子里面是废纸,根本不是什么资料,聂文远装的太像了,他沉稳淡定,没有人会看出破绽。 病房里陷入寂静当中,静的过了头,接近死寂,让人心慌意乱。 黄单没看手机,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并不长,陈小柔脸上的镇定表象就在聂文远强大的威压之下崩塌瓦解。 “周薇薇的事我不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小柔咆哮着,脖子上的血管都往外爆,她捏紧拳头,身子不停颤抖,又无力的瘫回床上,“有一天天王明找我,说有个大老板过来了这边,要是顺利的话,他的合同能签下来,可以赚一两百万。” “我不知道一两百万是什么概念,我也不感兴趣,直到王明说那个大老板对文工团里的女人很有兴趣,别的不喜欢,就喜欢会跳舞的。” 黄单听到这里,就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内容,他继续认真听着,不插嘴。 陈小柔往下说,她越说,那种端庄的气质就越少,年轻漂亮的五官都扭曲了起来,让人看了心生嫌恶。 她说她讨厌周薇薇,从周薇薇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讨厌上了。 “为什么谁都要把她拿出来跟我比?她有什么资格?我学跳舞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舅舅你说,她配跟我比吗?” 陈小柔笑的很难看,“舅舅,你不回答,我也知道答案,在心里,你的外甥女只有周薇薇,你对她比对我好,就连那架钢琴,也是她说喜欢,要跟表姐一人一架,你才给我买的!” 她声嘶力竭,“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练舞,我下了那么多的苦功,她整天出去玩,怎么可能跟我比?可是舅舅你喜欢她,所有人都说她跳的跟我一样好,还说她现在年纪小,再长大几年,会超过我,呵呵,她凭什么?” “所以我就跟王明提了周薇薇。” 陈小柔笑的很大声,“当天晚上,王明就带那个大老板去见了周薇薇,对方很喜欢,还说要带回去。” “可那个大老板说不强迫周薇薇,还说要她心甘情愿的跟自己走。” 陈小柔说,“我想不出法子,就找我哥商量,他也不喜欢周薇薇,这都是拜舅舅所赐。” “没过两天,我哥叫上周薇薇去一个饭店吃饭,介绍给那个大老板认识,说是朋友,没想到周薇薇会那么敏感,对方还没说出什么,她就察觉出来了,还跟我哥大吵大闹,说要告诉舅舅。” “她永远都是那样,一有个事不高兴,就说要告诉舅舅,你是她的靠山。” 陈小柔讽刺的笑了一下,“我真搞不懂周薇薇在什么,那大老板的年纪是大了一些,但是,王明说对方生意做的很大,离婚了,有两个孩子,她跟了对方,吃不了亏。” 这么说的时候,陈小柔还在笑着,好像把周薇薇推进去的不是火坑,是给她一座金山银山,她应该反过来感谢自己,还要感恩。 病房里只有陈小柔一个人尖锐的声音,“可是周薇薇不识好歹,我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不能再有第三次了,她会告诉你的,到时候你还会迁怒我跟我哥。” 她看着椅子上的男人,“就在我们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正好看到周薇薇跟几个朋友出来吃饭,她是一个人回家的。” 陈小柔似乎是说累了,她停下来,长发披散在脸颊边,黑的发亮,衬的脸极白,跟鬼一样。 聂文远的坐姿没变,他的眼帘微微阖着,手指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点着纸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黄单捏了捏手指,快速整理听来的信息,能确定的放在一边,还需要证实的在另一边。 毕竟他还没有跟陈飞对质,对方的说词很重要。 况且还有刘全武的参与,他人是死了,做的事不会抹掉,后面肯定另有名堂。 突然察觉一道目光投过来,黄单抬眼直视过去,跟陈小柔四目相视。 陈小柔问了句突兀的话,“陈于,你姐姐我想不明白,你跟周薇薇又不像,她最起码还能给舅舅跳个舞,架势十足的在钢琴前弹一曲,你能给舅舅来一个什么?舅舅为什么会喜欢你?” 黄单没回答。 陈小柔也不指望自己的弟弟能回答出一个所以然出来,她把视线移到椅子上的男人身上,“舅舅,你是不是很气愤?想为周薇薇出气?我现在都这样了,你要是还气不过,干脆也把我的另一条腿给切了,不对,你应该在我的脖子上来一刀,一了百了。” 她自顾自的说,“舅舅,就是因为你偏爱周薇薇,所以我跟我哥才那么讨厌她。” 理所应当的自己的妒恨全推到别人头上,丝毫不觉得自己错在哪儿。 停顿了一会儿,陈小柔笑了笑,“那晚我给王明出主意,他就找人把周薇薇送到那个大老板的床上了。” “我跟我哥都没走,我们都以为周薇薇跑不掉了,谁知道没过多久就看到她跑了出来,很快就跑没了影。” 陈小柔的眼中全是回忆之色,“后面的事我不知道,我是听我妈说才知道她被人给强||暴了的,这不是她活该是什么,她要是不跑,又怎么可能……” 她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情绪太过激动,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趴在床头一个劲的咳嗽,可怜又可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说两件事哈,第一件就是,傍晚快六点的时候,我的编找我,说这个最新的故事虽然没有血缘关系,舅舅也不太好,让我别叫舅舅了,我不知道那该叫什么,名字吗?她还没回复我,等明天再看,不想修改,总之人生艰难,其实我还想写养父子的,突然绝望。 第二件事,小伙伴们对这个故事的结局有想法吗?我在一开始就安排了两个结局的线,现在还没决定用哪条,是哪两条你们懂的。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99章 风花雪月 病房里只有陈小柔的咳嗽声,她咳的脸涨红, 眼泪出来了, 狼狈不堪。 在场的两个人谁都不见任何表示。 黄单和一般人相同, 又很不同,似乎上帝在把他送到人间的时候,不小心调高了他的疼痛神经,还很不小心的漏掉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微笑,一样是怜悯之心。 恐惧,烦闷, 抑郁,疲惫, 失望, 开心, 激动, 痛苦,忍耐等这些情绪黄单都有, 跟常人拥有的没有区别, 唯独没有那两样。 黄单开心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在脸上表达出来, 需要模拟别人的笑容,他也不知道怜悯别人是什么心思,一直冷漠对待整个世界,开始莫名其妙的穿越以后, 除了慢慢学会微笑,那种情绪也才开始一点点出现。 到目前为止,黄单的怜悯之心积攒了不少,虽然跟普通人比较起来,还是不够,却已经很不错了。 但黄单不会分一点给陈小柔,他不喜欢她。 陈小柔本人估计也不需要别人怜悯,她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温婉端庄的表象都遮不住她的那身傲骨,对她来说,谁怜悯她就是侮辱,在践踏她的自尊。 至于聂文远,他的原因跟黄单差不多,应该说是现实世界的黄单,心是冷的,对什么都抱着漠然的态度,除非碰到感兴趣的人和事,才会有所改变。 事情有,就是工作,人之前没有,现在也有了。 陈小柔不再咳嗽,她瞪着天花板,脸颊消瘦凹陷,笼罩着死灰的气息,唇发白,眼神空洞绝望,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之前的周薇薇。 “舅舅,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聂文远把交叠的长腿放下来,他站直身子,手拿着纸袋子往外面走。 黄单一急,还有关键的问题没问,他想去拉男人的手臂,又顾忌陈小柔,索性自己开口,“姐,那天你为什么要去窑厂?” 那一瞬间,黄单注意到陈小柔的眼睛闪了一下,他走到床前,重复了一遍。 陈小柔闭上眼睛,无动于衷。 黄单说,“窑厂爆炸,王明死在里头,姐你被炸掉了一条腿,你要是不去,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了。” “我听舅舅说你跟王明不是两厢情愿,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是不是谁让你去的?” 他这话里藏着对窑厂整件事,甚至是王明之死的关心,太反常了,其实已经暴露了自己,可他没有法子,只能铤而走险。 然而陈小柔依然是那副样子,并不去理会弟弟的追问跟试探,好像所有感官都被封闭了似的。 黄单知道自己怎么问,陈小柔都不会开口,他快步走出去,叫住走廊的男人,“你走的很快。”像是不感兴趣,也像是在避开。 聂文远少有的调侃,“腿长。” 黄单不跟男人开玩笑,“跟我回去,把我刚才的问题再对着我姐问一次。” 聂文远摩||挲着手中的纸袋子,叹息着说,“小于,你有时候很不讨人喜欢。” 黄单哦了声问道,“比如现在?” 聂文远说是,“已成定局的事,你却三番两次的要去把它拨开,挑破,撕烂,非要去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语重心长,也意有所指,“有些事糊涂了,更加利人利己。” 黄单明白那个道理,可他没办法,他来这个世界是尝人□□故,也谈情说爱,但那两件事的背后是任务,三者脱不了干系,他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抓紧每一个小细节,抽丝剥茧。 “你不帮我去问?” 聂文远揉一下眉心,“不一定会有结果。” 黄单低着声音,直视男人的眼睛,“问了才知道。” 聂文远跟他对视半响,“到目前为止,有三个以上的人说你像我。” 黄单耸耸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聂文远对着小青年的模样忍俊不禁,“有几分道理。” 黄单不是个会轻易被带跑思绪的人,他说,“不要把话题扯远了,你要是不帮我问,我另想办法。” 聂文远的眼眸微微一眯,那里面出现了几分赏识,“小于,你这股子坚持劲用在别的地方,将来能成大器。” 黄单转身往病房里走。 聂文远拿着纸袋子的手指用了些力道,纸袋子有些变形,又慢慢恢复如常,他迈开脚步走进去,向床上的陈小柔问了那个问题。 陈小柔的眼睛还闭着,“那是我的私事。” 聂文远单手抄在深色的长裤口袋里面,“既然你不说,舅舅只好请万局长和他底下负责这起案子的一伙人喝杯茶。” 陈小柔开了口,却不是说出答案,“随便吧。” 黄单的眼皮一跳,陈小柔不是自暴自弃,是她提供给警方那里的口供有问题,她这是有恃无恐。 聂文远看一眼身旁的人,个头到自己的耳朵位置,好像长高了,会不会哪天高过自己?他很不合时宜的在这一刻幻想着久远的未来。 黄单也看过去,眼神里有着不罢休的坚持。 聂文远的眉头微皱。 黄单迎上男人低沉的脸色,心里没有惧怕,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什么立场,不到二十岁,没权没势的一个小混混,必须依靠能依靠的人和事,这样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聂文远的眉头已经死死皱在了一起,他的薄唇抿直了些,话是问的陈小柔,“舅舅这边可以为你安排装假肢的手术。” 黄单以为陈小柔听到这句话,会很激动,惊喜,没想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劲。 上次黄单过来时,还看到陈小柔因为没了一条腿而崩溃的样子,她没理由拒绝能站起来的机会,除非她想要的是比能站起来更重要的东西。 “姐,装了假肢,你就能跟以前一样走动了。” 陈小柔笑了笑,“跟以前一样?假的就是假的,我就算能站起来,能走动又怎么样呢?我还能像过去那样跳舞吗?” 她的眼脸动了动,眼皮却没撑开,脸上不再是之前的狰狞扭曲,而是挂上了凄惨的笑,“舅舅,你一定怪我那么对周薇薇吧,你如果想要为她出气,不如把我送走,送到哪个角落都可以,我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我保证。” 黄单明白了,对陈小柔来说,腿没了已经是事实,站不站得起来无所谓了,因为比起活命,那个不重要。 她想要的是活着。 一个跳舞的人失去了一条腿,会承受极大的痛苦,的确是生不如死,可如果真把生和死拆开了摊在眼前选择,谁都会去选择生,就像陈小柔,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黄单可以确定,围绕着周薇薇被害的所有事背后,还有个大人物没出来,他没来由去的看男人,心里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想不出来。 聂文远迈步走到床边,“小柔想去哪儿?南方还是北方?舅舅记得你跟薇薇正好相反,她喜欢冬天,你喜欢夏天,南方适合你。” 陈小柔的眼睫毛发颤,仍然没有把眼睛睁开,“都可以,舅舅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听舅舅的安排。” 聂文远哦道,“小柔是个乖孩子。” 他的话锋一转,食指的指腹在纸袋子上轻轻摩挲一下,“可惜。” 可惜什么?是可惜陈小柔不顾表姐妹的情分,将周薇薇拽进是非之地,导致他们几家的关系破裂,还是可惜她在如花的年纪,拥有出色的条件,在舞蹈方面有着扎实的基本功跟天赋,却跟王明搅合到一起,断了条腿,硬生生的把一手好牌打烂了? 又后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知道怎么回事,聂文远那句话一出来,黄单就察觉病房里的温度都低了下去,他穿着聂文远买的厚外套,里面是羊毛衫,很暖和,却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三人忽然都不说话了,难言的气氛在蔓延,无声无息的啃噬着思维跟情绪。 聂文远淡淡道,“薇薇的事,你要给她跟她妈妈一个交代。” 陈小柔说,“可以啊,我还有一条腿,两条胳膊,一条命,她们想要什么都没问题,舅舅,到那时你能让我自生自灭吗?” “反正我的人生已经完了,后半辈子我会过的比周薇薇惨,我想我越惨,她肯定就越高兴,她一高兴,舅舅也会高兴的吧,你们把我当个屁放了。” “等你见了她们再说。” 聂文远从口中吐出这一句后就不再多留。 黄单没立刻跟上去,他看着病床上的年轻女人,忽然就走近了些,准备去掀被子。 陈小柔却在这时突然开口,“出去。” 黄单的手停在被子上方,他收回手,猝然又伸过去,一把将被子抓起来掀到一边。 陈小柔的的手抠着床单,因为用力,手背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她的指尖泛白,正在不停颤抖。 黄单说,“姐,你你是不是在……” 陈小柔打断他,“你有完没完?没听到我让你出去吗?滚!” 黄单觉得,如果陈小柔把眼皮睁开,那里面一定是恐慌,她怕聂文远,还不止是怕。 走廊传来聂文远的喊声,黄单没有过多的停留,他往门外走,到门口时说了句,“哥跟舅舅谈了条件,他要去国外了。” 说完以后,黄单没回头,他带上门离开了。 门轻轻合上,病房里静了下来,陈小柔平躺着,呼吸很慢,她猛地一下就把床头柜上的杯子给砸了出去。 水杯撞到墙壁,在墙上留下一滩水迹,掉到地上时瞬间四分五裂。 这是陈小柔醒来得知自己少了一条腿后摔碎的第五个杯子,她却没有像之前几次那样歇斯底里,而是用被子把头盖住,躲在里面无声的流着泪,嘴唇抖的厉害。 “叩叩”敲门声突然响起,陈小柔的身子剧烈颤了一下,“谁?” 外面没有答复,她从被子里探出头,又喊了声,传来护士的声音,“陈小姐。” 陈小柔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她紧张的整个后背都湿了,没有人知道她在怕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护士进来给陈小柔看输液瓶,量体温,走的时候来了一句,“对了。” 陈小柔的心脏骤然就停了,她张张嘴,“什么?” 护士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酒红色绒面的小盒子,看起来是个首饰盒,光是看盒子,没看见里面的东西,都能猜到不是便宜货,“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陈小柔突然就跟见了鬼似的大叫,头还跟着摇晃,“我不要,拿走,快拿走!” 护士被病人的过激反应吓到,她一头雾水,“陈小姐……” 陈小柔瞪大的眼睛通红,泪水成线的流淌下来,“拿走啊!快点,你快盒子给我拿走,不行,扔掉,扔垃圾篓里,对对。” 护士有点害怕起来,她后退两步,打算去联系聂主任的人。 毕竟这个病人是聂主任的外甥女,来头大的很,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能够沾惹的。 陈小柔发现了,她大声阻止,输液瓶的架子被拽的大幅度摇晃,“不准去!把东西给我!快给我!” 护士人已经往门口那里挪步,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在面对未知情况时会做出自我保护的行为,可是出于自身的职业习惯,她还是在安抚,“陈小姐,你冷静下来。” 陈小柔先是在语无伦次的说着什么,她突然就去看护士,用很平静的口吻说,“你去找我舅,把东西给他。” 护士,“……” 她看过去的目光里全是同情,t城有名的大美人,竟然出了这档子事,腿没了,精神好像也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哪个男的会冲着这张脸把人给娶回去当祖宗给供着。 护士没有多待,赶紧开了门出去。 陈小柔抹把脸,她盯着门口,神情高度戒备,好像那里随时都会闯进来一头嗜血的凶兽,一只上门索命的厉鬼。 小年那天,黄单一大早就起来了,他被聂文远拉着一块儿楼上楼下的打扫卫生,迎接新的一年。 外头一片白,地上好像铺了张巨大无比的白床单,还是新的那种,颜色太白了,让人看了,会忍不住想趴上去滚几圈。 黄单不想滚,他拿着铁锹在门口铲雪,不觉得冷,反而出了一手的汗。 聂文远的喊声从客厅里传出来,黄单把铁锹靠在屋檐下,他换掉胶靴回屋,“怎么了?” “过来扶一下椅子。” 聂文远站在椅子上擦灯,毛衣袖子卷上来一截,露出精壮的小麦色手臂,他的鼻梁上挂着眼镜,神情认真严肃,“扶稳了,别走神,你舅舅的年纪大了,容易闪到腰。” 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还没老呢,就开始卖老了,等到老了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黄单两手按在椅子两边,“腰不好?” 聂文远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不要担心,有些事上面不成问题,小于要是不信,我们可以试上一试。” 黄单仰头看去,“还是别说话了,先把灯擦完吧。” 聂文远擦的仔细,他有强迫症,还是细节控,一个小灯一个小灯的抠着边缘擦。 黄单的脖子都仰酸了,“算了,我来吧。” 聂文远低声道,“小于,你扶椅子,别说话。” 黄单仿佛看到了一个顽固的老头子,不听劝,讨人厌,他的嘴角抽了抽,一下子没绷住,就笑出了声。 聂文远听着笑声,就不自觉的往下看,结果手一抖,人也一偏,晃动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黄单心有余悸,“伤口没事吧?” 聂文远没说话,他捂住腹部,一脸痛苦的表情。 黄单把人扶到沙发上,“你往后靠一些,我给你看看伤。” 聂文远一把抓住他的手,捏了捏才放开,“别看了,我外面是毛衣,里面是衬衫,最里面还有件秋衣,全扎进裤子里面了,麻烦。” 黄单说不麻烦。 聂文远够到茶几上的半包烟跟火柴盒,“那你看吧,看完了给我把衣服都扎回裤子里面。” 扎衣服就要碰到裤腰,附近不是安全地带,有猛兽鸷伏在此,很危险。 黄单,站起来,“算了,我不看了,麻烦。” 聂文远,“……” 黄单拿走丢在桌上的抹布,他往椅子上一站,才发现个头不够,踮起脚尖才能擦到剩下的那部分。 聂文远刚把烟塞嘴里,火柴还没划开,就看到小青年摇摇晃晃的擦灯,嘴边的烟都跟着抖了一下,连忙去把人拦腰抱下来。 这下子是真的牵动了伤口,脸上的痛苦也是真的。 狼来了的故事没有出现,黄单紧张的把男人扶走,拿药箱给他换了纱布,就去厨房倒杯水端过来,“躺着吧,有什么吩咐就喊我,家里的卫生我来弄。” “你弄?” 聂文远喝口水,偏薄的两片唇抿了抿,那上面多了一点水泽,“你拖个地都能摔一跤,疼的要死。” 黄单一愣。 聂文远也愣住了。 黄单看着男人,慢悠悠的说,“我有在你这里拖过地吗?” 聂文远皱皱眉头,似乎是想不起来了,他困惑几瞬,“人到了一个岁数,记忆力就会减退。” 黄单弯下腰背,凑到男人的眼跟前看。 聂文远看着放大的一张脸,近到连小青年脸上的一层小绒毛都看得见,他单手去捏对方的脸,“嗯?” 黄单认真的说,“不要说自己老,我不喜欢听。” 他听着,总会去想生离死别这四个字,想着想着,心就不好受,堵得慌。 聂文远拨开小青年额前的几缕发丝,指腹摩擦着他眉心的朱砂痣,唇印上去停留了一会儿,“好,以后不说了。” 黄单把男人推开些,继续盯着他看,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聂文远的面容肃穆,“小于,别再看了。” 黄单发现男人的裤那里多出来了一大块,他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 聂文远咕噜咕噜把一杯水喝完,一滴水珠顺着他刚毅的下颚滴下来,滑过他滚动的喉结,埋入灰色粗线毛衣的领口里面。 黄单有些口干舌燥,理智还好好的,他没有被色||诱。 聂文远起身继续擦灯,擦完了就去擦桌子拖地,“今晚小年夜,你准备好了吗?” 黄单说,“还没好。” 聂文远揉额头。 黄单也揉,积分攒的好慢,现在只能买三支,做一次的量都不够,更何况他们一晚上要做几次,如果能有个活动就好了,只要有,他就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拿到奖励。 小年夜是不行了,大年夜兴许可以,黄单说,“你的伤口还没痊愈。” 聂文远来回擦着桌子边沿,他没抬头,眼皮也半垂着,“小于,这借口不行,换一个。” 黄单说,“不是借口,是我担心你的身体,伤养好了,我会放心。” 聂文远擦桌子的动作顿时一滞,他抬头,嗓音低沉,“哭了?” 黄单没哭,眼睛是干的,只不过他的声音里隐隐有几分哭腔,可能是回忆起了什么难过的事。 把抹布扔开,聂文远的一只手伸过去,绕到小青年的脖子后面,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往怀里一捞,唇蹭蹭他柔软的发丝,蹭蹭他白皙的耳朵,之后就去碰他温热湿||润的嘴唇。 黄单的后背靠着桌子,他环住男人的腰,被亲的呼吸急促。 聂文远从小青年的嘴里退开,舌||尖扫过他微肿的唇瓣,额头抵着他的,炙热粗重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小于。” 黄单看到男人的瞳孔里有他的影子,还有深沉的欲||望,不知何时冲破重重障碍,那架势像是要乘风破浪,翻云覆雨。 就在这时,聂文远的手机响了。 黄单说了句“我去卫生间”,他就脚步飞快的离开了。 聂文远看一眼上面显示的那串座机号码,他往沙发上一坐,按下了接听键一边听,一边克制着什么。 吴奶奶的电话打到聂文远的手机上,问他知不知道陈于在什么地方,声音挺急的,“文远啊,你要是知道,就赶紧让那小子回家一趟,你姐一个劲的在电话里哭,找他找的快疯了。” 聂文远说,“好,我会查的。” 吴奶奶听到他这么说,才把一口气给喘了出来,“你姐的命真苦,把老大培养成一个大学生,还没出人头地就骑车摔了,老二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在文工团里一直是领舞,跳舞跳的那么好,谁也没想到……没想到就断了条腿,这老天爷是瞎了眼吧,不去收拾没天良的人,却把两个品行优秀的孩子伤成那样。” 她在电话那头哽咽,“文远,这回你怎么也得拉你姐一把,不然我看她真的就要活不下去了。” “还有你的小外甥,现在他家里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叫他长点心,可别再混日子了,不然混着混着,家就没了,他爸在地底下看着也寒心。” 聂文远说,“吴妈,还有事?” 吴奶奶没听出异样,“你二姐带着小薇回老家了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带着一篮子鸡蛋去看她,碰巧见到她一个老姐妹才知道的。” 聂文远说,“我不知道这事。” 吴奶奶在那头唠叨,“真是的,不声不响的就回老家,连声招呼都不打,友香平时看着也不是那样的人啊,该不会是有什么要紧事吧?文远,你看你要不派个人去问问情况?小薇的病还没好,娘俩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聂文远忍的额角都出汗了,哪里有心思听老人的唠叨,“吴妈,我先挂了。” 吴奶奶喊了声等等,“文远,你最近都没回家,今天是小年,是要回来吃的吧?” 聂文远说,“我回去了,你的小年夜会过的不舒心。” 吴奶奶哎一声,“怎么会,你回来了,我能张罗一大桌子菜,也能多吃一碗饭,平时你不回来,我一个老太婆对着那么大一个屋子,饭都懒的做,随便捡着什么就吃什么。” 到底是岁数大了,字里行间都透着孤独跟寂寞,吴奶奶过了年就上六十五了,再过几年就迈进七十,时间过的快,转眼就会老的走不动路。 吴奶奶这些年一心一意的为了照顾聂文远,没有嫁人,早些年是没时间,后来就没了心思,在她心里,她没有老伴,却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很骄傲,到了地底下见到程家夫妇,都能直得起腰板,无愧于心。 “再看吧。” 聂文远阖了眼皮,他挂掉电话就把手机丢一边。 黄单出来时,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的粗喘声,他没走近,而是站在拐角靠着墙壁,听着耳边的粗喘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又一声比一声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黄单站的腿都麻了,客厅里的粗喘声才断了。 聂文远擦着沙发,“去拿点卫生纸过来把地擦擦。” 黄单把大半卷卫生纸全拿了,他拽了好几截蹲在地上擦这一滩那一滩的东西,有味儿往他的鼻腔里钻,很浓,“你上火了。” 聂文远的嗓音慵懒磁性,“正常的。” 黄单把地板擦干净,将纸团全丢垃圾篓里,“晚上喝点菊花茶,下火。” 聂文远划重点,“茶起不了作用,另外两个字可以。” 黄单,“……” 聂文远很快就平稳了呼吸,他把吴奶奶那通电话说了,“回不回去随你。” 黄单说要回去,“我妈应该是有事找我。” 聂文远似乎知道小青年会这么说,他把腿一叠,点了根烟抽一口,“司机过会儿就来。” 黄单说,“我骑自行车吧。” “冷,会冻到。” 聂文远深坐在沙发里,烟雾一线一线的往上绕,把他的面部神情给绕的模糊不清,“早点回来吃晚饭。” 黄单穿上厚外套出门,“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走出去了又回头,进屋在男人的唇上亲了一下,带着明显的爱恋。 聂文远在沙发上呆坐了好半天,烟燃尽了一些,一小撮烟灰颤颤巍巍的挂在上面,被一缕风给吹的掉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裤子上面,烫出一个洞才回过来神。 略显狼狈的拍掉烟灰,聂文远的后脑勺磕在椅背上,他叹息着摇头,栽了。 黄单一回去,就被聂友香拽着上了医院。 聂友香面黄肌瘦,满脸都是被风霜侵蚀的痕迹,“小柔,你弟弟过来了,有什么话就跟他说。” 陈小柔说,“你出去。” 聂友香知道自己不能刺激女儿,得顺着,她二话不说就走。 黄单隐约知道,这次陈小柔要说的话,跟上次会大有不同,因为聂文远不在,这里就他一个人,没有压迫感。 耳边响起声音,黄单抬眼,“你要对我说什么?” 陈小柔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这才几天的时间,她的眼窝就深陷下去,看着让人害怕,“你让舅舅放过我。” 黄单问她,“什么意思?” 陈小柔望着窗外,又去看被子上的蓝白条纹,“不要再问了,小于,姐姐失去了一条腿,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还不够吗?” 黄单说,“舅舅没有动怒。” 他又说,“小姨跟表姐都回了老家,她们也没有来找你要一个交代。” 陈小柔嘲讽的呵呵,“你知道什么,那才可怕,他不会放过我的,舅舅不会放过我的。” 黄单说,“你想多了。” 陈小柔突然发脾气,“我想多?你以为刘全武是怎么死的?” 黄单盯着她反问,“怎么死的?” 陈小柔笑了起来,她笑的诡异,又开始哭,“小于,姐姐只是喜欢跳舞而已,很多事都不想知道,真的,姐姐就想跳一辈子的舞,站在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被万人瞩目,这就是姐姐的梦想。” 黄单说,“姐,你把事情都跟我说了吧,我给你想办法。” 陈小柔瞪大眼睛,“真的?” 黄单点点头,循循善秀,“真的。” 陈小柔歪着头打量自己的弟弟,她招手,“你凑过来点。” 黄单凑过去的身形突然顿住,他站直了,就在刚才的短暂两秒,他有一种直觉,陈小柔会把他的耳朵给咬下来。 他差点忘了。 陈小柔嫉恨得到聂文远关注的周薇薇,也同样会嫉恨他。 陈小柔笑的身子颤抖,她手指着床尾的青年,“你不是陈于,你不是。” 黄单的面色沉静,没露出什么情绪起伏。 陈小柔好像看见了舅舅,她眨眨眼睛,嘴里喃喃自语,重复着那几个字,“不是,你不是……” “我的弟弟陈于只会惹是生非,一无是处,成天到晚都在外面疯玩,不是去酒吧跟狐朋狗友喝酒,就是跟那伙人去调戏哪个女生,他坐不下来,身上掉块肉都不会疼,照样接着玩,可是……“ 她笑了笑,“我弟弟能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替我出头,那个二百五,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最后被打的鼻青脸肿还冲我笑,跟我说家里要是问,就说是他跟人干架了,听听,多自以为是啊。” 黄单看到陈小柔满脸都是眼泪,他没说话。 “你不一样,你看起来要乖顺,我们说什么都不反驳,其实你什么都没听进去,你的乖顺就是你的冷漠,你磕一下就疼哭,比我认识的所有女生都要娇气,你能跟舅舅亲近,得到他的关注,远远超过周薇薇,你取代了她……” 陈小柔说到最后,给出一个总结,“你不是我弟弟。” 她很冷静,不慌不忙的,似乎对于这个信息一点都不觉得惊恐,在死亡快来临时,什么都会变的微不足道。 “要是你不想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就照我说的做,帮我最后一次。” 黄单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舅舅。” 陈小柔的脸色巨变,她苦笑着说是啊,“我怎么给忘了,舅舅是谁啊,他连自己认识几十年的……” 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区,她的话声戛然而止,“出去吧,我不想再跟你说话了。” 黄单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陈小柔。 当天下午,陈小柔闹着要出院,聂友香没办法,就不顾医生的反对强行带她走。 结果车子在半路上为了躲避迎面开过来的卡车,不幸发生车祸,聂友香跟司机受到不同程度的撞伤,而陈小柔当场死亡。 黄单接到消息赶过去,他把昏迷的聂友香送进医院,接受警||方的审问,还要负责办理陈小柔的后事。 陈小柔是死于意外,也可以说是死于自己的恐惧。 小年夜恐怕不好过了。 遭遇车祸的人死相好看不了,黄单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发生了车祸,他没到离开的时间,所以没死,男人却走了,是他亲手处理了男人车祸后的身体。 后面有一次,黄单又经历了一次车祸,那次他把男人推开,自己被撞出去,没活过来。 黄单从停尸房出来,他去了走廊拐角的厕所,他在小便池那里方便完,在水龙头底下洗手的时候忽然抬头,看着镜子里多出来的人影。 后面站着的是一直没露面的陈飞,他比生前的陈小柔还要瘦,本来就是浓眉大眼,现在脸削尖了,那双眼睛大的吓人。 陈飞要去国外了,他知道自己到了那里,脖子上会有一根无形的狗链子,活的像条狗,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活着。 现在陈小柔死了,陈飞慌了,他坐不住的跑了过来。 黄单漫不经心的洗着手,“我跟舅舅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陈飞冷笑,“还需要别人告诉我,你们俩眉来眼去的时候,我看着就犯恶心,连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黄单回想这段时间的事情,在感情没确定前,他跟聂文远有眉来眼去过吗?难道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真不是别人透露给陈飞的? 收拢了思绪,黄单没有多花时间在这上面,他刻意去挑起陈飞的神经末梢,“表姐的事,姐都说了。” 陈飞的脸色变了变,“是吗?” 黄单说,“她说她只是把表姐介绍给一个大老板,不知道表姐被强||暴的事,哥,你知道吗?” 他故意刺激陈飞,“当时你是不是跟姐分开了,一个人去追表姐……” 陈飞的情绪变的激动,直接就大声打断了,“我他妈的能知道什么?陈于,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肮脏!” 黄单的眼角一抽,“表姐听到你的名字,会有很大的反应,她会发疯,跟你有相同情况的,一个是姐,一个是全武叔叔,他们都出事了。” 这话不知道刮到了陈飞身上的哪块肉,他铁青着脸去抓黄单的领子,低吼着喊,“他妈的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被几个男的掰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救她?还不是她自己听见了不该……” 陈飞一下子就松开了抓着弟弟领子的手,他后退着踉跄几步,捂住脸重重的喘息。 “听见了什么?” 黄单追问,“哥,表姐听见的,你也听见了吧?”否则不会是那个说法。 陈飞还在喘息,他的整个身子都在抖,近似抽筋,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老旧的拉风箱,听着让人也跟着呼吸不顺畅。 见陈飞迟迟不说话,黄单只好换个问题,“表姐被人强||暴的时候,你在一边看着?” 陈飞放下捂住脸的手,眼里浮现骇人之色,“是又怎么样?那个蠢女人还往我这边看,向我求救,她也不想想自己是谁,我会为了她,让自己送死?”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她一直往我站的位置看,我差点就被她害死了!” 黄单整理着思绪,把陈飞透露的内容接在陈小柔后面,就是周薇薇从大老板那儿跑了出去,她是在跑掉后躲起来的时候,听见了什么人的谈话,被发现,杀人灭口,对方见色起义,打算在杀人前先…… 一系列的推测都很合理,黄单顺着这条线往前摸,他又卡住了,周薇薇是怎么活下来的,陈飞没救,那是谁插手的? 刘全武在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他救了周薇薇? 黄单自我否定,不对,如果是刘全武出手相救,那周薇薇的反应不会那么激烈,除非是刘全武碰巧路过救下她,一念之间生出了恶念。 周薇薇那里有答案。 黄单知道,只要周薇薇能恢复,他的任务就差不多能完成了。 顿了顿,黄单看着眼前很不正常的陈飞,“你跟表姐听到的东西,跟舅舅有关?” 陈飞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僵硬。 黄单的眼睛一闪,继续说,“你除了以我跟舅舅的关系当做把柄要挟舅舅送你出国,是不是还有那晚听到的一些东西?” 陈飞抹把脸,他咧嘴笑,“好啊陈于,你在试探你哥,了不起,哥真是小瞧你了。” “也对,没什么稀奇的,你都爬上舅舅的床了,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黄单不说话了。 陈飞拍拍弟弟的肩膀,给他整理整理刚才抓乱的领子,“这么好的衣服,好几百一件吧,舅舅真舍得啊,陈于,你也别费心了,只要舅舅把我送到国外,我肯定会想想怎么说的。” 黄单看着陈飞,目光里带着审视跟探究。 陈飞被弟弟看的极不自在,有种自己沦为小丑的感觉,他凑近些说,“小心着点,可别再被人给发现了,不然你就等着进精神病院吧,我听说那里惨的很。” 黄单越发断定,陈飞是在逃命,有人要杀人灭口,“你做了亏心事。” 陈飞笑着说,“亏心事?一个蹲过劳改的劳改犯有资格说我?陈于,你跟着舅舅混了些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吧?烂泥怎么都是烂泥,自己做过的事是抹不掉的,懂吗?” 黄单想起来原主干过的那些事,他默了一下,“至少我没有害自己的亲人。” “哥,爸要是知道了,是不会原谅你的,他希望你能出人头地,妈也是那么希望的,可是你没了工作,现在还过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姐出事了,你也不去见她一面。” 黄单存心这么说,他要戳陈飞的痛脚,不为别的,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早就不顺眼了。 陈飞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他破口大骂,“陈于,你就是个婊||子。” 黄单什么也没说,直接就是一脚踢过去。 陈飞的膝盖一弯,人差点跪下来,他扑过去跟弟弟扭打在了一起。 第100章 风花雪月 如果说夏季是黄单最讨厌的一个季节,那么厕所就是他最讨厌的一个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腥气, 混杂着粪便的骚||臭味, 砖地上面有水, 布满了脏污的脚印,很容易滑倒。 黄单脚上的鞋是防滑的,他本来不会摔倒,但是陈飞在倒下去的时候,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沉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吃痛声,陈飞摔在底下, 背部撞到了,疼的他抽气, 他趁身上的人不备, 胳膊肘突然一幢, 接着就是一个翻身。 位置转换, 轮到黄单被陈飞压制。 黄单离谱的疼痛神经早就绷到颤抖,随时都会断裂, 把脑子震碎, 他的脸白里泛青, 嘴角有青紫, 眼泪就没停过,出手一下没停,要是停一下,会更疼。 陈飞朝地上啐一口, 瞪着身下的弟弟,他笑的扭曲,牵动了脸上的伤,一抽一抽的疼,“我上学的时候刻苦上进,从小到大都拿第一,凡事只要去做,就会做到最好,别人出去玩,我不去,我说我要看书做题,有女孩子跟我表白,我拒绝了,因为我不能耽误学习。” “我那么努力的让自己优秀起来,凭真本事考上大学,而我的那几个朋友却是走的关系,轻松成为我的同学,我还不能露出嘲讽的表情,我得跟他们称兄道弟,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懂吗?你不懂的,他们也不懂,一个个的平日里旷课不做作业,吃赌,现在过的风生水起,而我连路都没有了,为什么?就因为我没有一个当官的爹,当领导的亲戚!” “不对,我有的,身边的人都知道,赫赫有名的聂文远聂主任是我舅舅,谁见了我,都说这是聂主任的外甥,这话听腻了,也就那么回事,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毕竟舅舅是有大本事的人,他早年背井离乡,独自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后衣锦还乡,手腕硬,做人处事雷厉风行,作风优良,原则性强,说一不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传奇人物,没有沾染官||场的那一道风气,行得正。” 陈飞凑在弟弟的耳朵边,轻声说,“知道吗?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各式各样的,薄厚度不同,材质也不同,但是我们的舅舅是我见过把面||具戴的最好的一个人,好到什么程度呢,已经看不出那是面具,就像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 他想起来了什么,“那次小柔被人围住,受了欺负,我跑了,你没跑,你说我虚伪,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人渣,其实那都是跟舅舅学的,没人比他更能装模作样了,什么一身正派,全他妈的都是假的!假的!” 黄单屏住呼吸,疼痛感居高不下,他有些头晕目眩,犯恶心。 陈飞喘出一口气,“好了,来说说你吧,一无是处,就只会惹是生非,在外面捅娄子,回了家还捅,爸没死之前对你多好啊,结果你跟几个混混一起打死人,说是什么失手,不小心,不是有意的,哈,年幼无知就了不起了啊,要去蹲牢改,他被你气的中风,没过多就就走了,你说说,你这种垃圾,地沟里的臭虫,早就腐烂了,凭什么站在我头上?” 他裂开破皮的嘴角,血丝渗了出来,说话时竖起大拇指,“哥忘了,你厉害的很,真的,我们几个为了能得到舅舅的认可,这些年是挖空了心思,除了周薇薇,我跟你姐的效果甚微,来,说说看,舅舅喜欢你哪一点?让哥也跟着学一学。” 黄单哑声说,“全武叔叔是谁害死的?” 陈飞的面色古怪,他哈哈哈大笑,眼中多了几分同情,“真可怜,一无所知的滋味不好受吧?继续受着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黄单鼻涕眼泪糊一脸,还有陈飞的唾沫星子,他顾不上擦,手抓着对方的衣服,力道很大,指尖都泛白了,“你认识邱涛吗?” 陈飞扯扯嘴皮子,不言语。 黄单的后脑勺挨着脏臭的地面,他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把想说的都一并说了,“姐说了很多事,她跟王明的感情不好,那天她为什么要去窑厂?” 陈飞看弟弟脸上的鼻涕眼泪,就觉得恶心,他真搞不懂,那个人怎么就对这种废物上了心,“想知道?下去问她啊。” 黄单无视掉陈飞的讥诮,“我觉得她被人利用了。” 陈飞瞪着他,喉咙里发出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黄单继续说,“我今天上午见过姐,是她让妈找的我,她要我帮她跟舅舅求情,求舅舅放过她,可是她下午就强行出院了,医院不放她走,她是不会出事的。” 陈飞又一次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他笑起来,“真的,陈于,你小时候挺聪明的,越大越蠢,现在更是蠢的无可救药。” 话落,陈飞拍打着青年的脸,“为什么?你这么蠢,却能轻易得到我们怎么也争取不到的东西?” “奶奶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害人精,因为你,舅舅成了变态,别人费尽心机的想要他身败名裂,都一直没有成功,现在好了,机会来了,是你给他们的。” 黄单忍痛揪住陈飞的衣领,把他往旁边拉拽。 陈飞死死压住弟弟,微笑着说,“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评价同性恋的?恶心,变态,下流,你们会被人唾弃,嘲笑,谩骂,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会痛苦的活着,跟过街老鼠一样,一辈子见不得光,不对,你们没一辈子,等着吧。” 门被踢开,聂文远进来时,刚好听到陈飞的那番话。 除了黄单,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那番话的大部分都没问题,唯独后面那一句“你们没一辈子”,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用力刺进了男人的心口,整个刺穿了,只留下一个刀柄。 愤怒远远没有惊惧不安来的强烈。 陈飞笑的得意,他准备了一大堆的咒骂,打算好好跟他的弟弟说上一说,这会儿突然传来门撞上墙壁的响动,后背的汗毛都在一瞬间全部竖了起来。 有风吹进厕所里,混杂着淡淡的烟味,在那里面,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黄单把视线移过去,眼前只晃过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的视野恢复,陈飞已经被提起来丢到墙上,又无力的滑落在地,口中吐出一滩血,抽搐了两下就昏死过去。 厕所里响起肉||体被皮鞋踢踹的声响,血腥味越来越浓。 黄单呆住了,疼痛感在这一刻被麻木,他的双眼睁大,忘了怎么呼吸。 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到黄单眼睛上面,他回过神来,伸手一抹,指尖多了点血红,在他微微放大的瞳孔里,男人低着头站在一地的血迹中间,喘息着,愤怒着,狰狞着,嗜血残暴,像个魔鬼,哪里还有什么正气。 厕所里死寂一片。 黄单撑着手从地上起来,衣服裤子都湿了,也很脏,他没心思在意,只是轻喘几声,拿衣袖去抹脸上的水迹,碰到了几处伤口,疼的抽一口气。 压抑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厕所里被放大数倍,聂文远半阖的眼帘动了动,那里面的血色慢慢褪去,他往青年所站的位置迈了一步。 黄单后退一步。 聂文远的眉头皱了皱,他伸出一只手,“过来。” 黄单没动。 聂文远的眉头死死皱在一起,他站在原地,口中重复了那两个字,连着青年的名字一起喊的,“小于,过来。” 黄单还是没动,他看看男人的裤子,上面沾了很多血迹,皮鞋上更多,“你杀人了。” 这几个字的意思很直白,却仿佛被浸泡在一大桶的鲜血里面,无声无息散发出的味儿令人作呕,又头皮发麻。 聂文远浓黑的眉毛动了一下,“没死。” 黄单听到自己松口气的声音,他迎上男人投来的目光,跟平常一样,并无区别,好像前一刻的血腥暴力跟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聂文远这回不等青年靠近,他阔步过去,俯视着眼前这张清秀稚嫩的脸,“很疼吧?” 黄单说不是很疼了,他闻到男人身上的血腥味,眉心蹙的很紧。 聂文远捏住青年的脸,逼迫他抬起头,把自己眼里的怒意给他看,“冲动,不自量力,愚蠢,这些不是现在的你会有的,告诉舅舅,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单垂下眼皮,那么做,一方面是看陈飞不顺眼,一方面是想刺激他,让他失控。 只有陈飞失控了,才能被人控制,黄单也能让他跟着自己的思绪走。 聂文远似乎不担心青年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过后,会对他心存怨恨,他担心的是别的,“不要怕。” 黄单看一眼地上的陈飞,眼角就跟着跳,他没有多看,拉着男人离开了厕所。 出来后,鼻端的血腥味不见了,黄单的脚步才慢下来,他靠着墙壁喘息,额头出了很多汗,球衣里面也湿答答的,贴着前胸后背。 寒气钻进衣领,顺着脖子一路下滑,黄单打了个抖,身上起了一层小颗粒,他避开男人伸过来的手,缓缓蹲到地上,眼神有些失焦。 “你去把裤子跟鞋换了,我看着反胃。” 黄单面前沾满血污的鞋子转了个方向,脚步声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头顶是男人低沉的声音,“跟我回家。” 他看看男人脚上那双干净的皮鞋,视线往上,裤子也是干净的,闻不到一点血的气味,也没有一滴血迹。 聂文远伸出一只手。 黄单把那只手抓住,被一股力道带着站了起来,他的手被握着,手指被分开了,挤进来另外五根手指,跟他的进扣在一起。 聂文远忽然说,“我们不但会有这辈子,还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黄单点点头,“嗯。” 一进家门,聂文远就把黄单压在墙上,避开他嘴角的青紫亲上去,亲的他喘不过来气以后,就去脱掉他的外套,撩起了他的毛衣跟秋衣,在他的身上流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记,出了血。 黄单疼的厉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后来再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两条腿火辣辣的疼,快烧着了,再往后就是自己被男人抱到腿上,圈在怀里哄,还唱歌,隐隐约约听出了《十年》的旋律。 那时候黄单的意识在挣扎着,他想阻止的,想说自己不喜欢听那首歌,却反而沉沉的睡去。 黄单醒来已经是深夜了,他睡了挺长时间,很累,因为他做了一个梦,噩梦。 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过了,黄单就没再去管那些伤,风把药水味卷到他的鼻腔里面,他打了个喷嚏,惊动了坐在桌前翻资料的男人。 聂文远将所有资料都收了放进抽屉里,他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起身走到床前,“饿不饿?” 黄单说,“有点。” 聂文远丢下一句“等着”,就走出了房间。 黄单脑子里的思绪都没整理完,男人就端着饭菜进来了,他动动鼻子,是自己喜欢吃的菜。 聂文远把饭菜搁在床头柜上,他拿了个枕头放在青年背后,叮嘱时的神态像一个长辈,“坐起来些,别呛到气管里面。” 黄单扒拉几口饭菜,细嚼慢咽着。 聂文远坐在床边,凝视着他的青年,傍晚回来的时候没做到最后,是在青年的双腿里面擦出来的,“等你吃完了,我给你看看腿。” 黄单的腿条件反射的火烧起来,“不用的,已经没事了。” 聂文远说,“听话。” 黄单不说了,他的胃口不怎么好,但是习惯使然,还是把饭菜全吃完了,没有浪费。 聂文远给青年检查腿部,不红了,也没肿,他眉间的纹路消失,“刚吃完别睡,要是不起来活动活动,就靠坐着看会儿书。” 黄单欲言又止,“我妈的情况怎么样?” 聂文远说,“回去了。” 黄单哦了声,每个秘密的背后都一定会有一个相对的理由,为什么要隐瞒,因为不能说。 他揉了揉额角,对着男人提出要求,“躺上来。” 聂文远掀开被子躺进去,单手搂住青年的腰身,侧头把唇印在他的发丝上面,轻轻磨蹭着,“是不是做噩梦了?” 黄单一愣,“嗯。” 聂文远摸摸青年的头发,“别胡思乱想。” 黄单够到几乎每天都会看的一本书,翻到一页递过去,“读给我听。” 聂文远挑眉,把他书接到手里从头开始读,读了两行才发现这也是自己的书,时间隔的太远了,以为全扔掉了的,哪晓得扔了这本,还有那本,总有漏网之鱼。 黄单看着男人,“你的书要么是人生百态,要么是风花雪月,两者里面都透露着沉重的感觉,字里行间全是悲凉,每个小故事都不圆满,你写书的年纪,哪来的那么多经历?” 聂文远摩||挲着青年的肩膀,迟迟没有开口。 黄单以为男人不会说了,他准备去刷牙洗脸回来睡觉,就听到耳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过去传过来的,“写书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没什么经历。” “我也奇怪过,想来想去,大概是上辈子的影响,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有完成,很遗憾。” 聂文远浑然不觉面上出现了一抹伤感,转瞬即逝,他拍拍青年,“这书是舅舅年幼无知时写的,无病的东西,以后不要再看了。” “……” 黄单抓住男人的一只手,熟悉的粗糙感跟湿热的温度让他忍不住发出叹息,他的指尖蹭着男人掌心里的茧,漫不经心的划了几下。 聂文远的呼吸一沉,他把青年的手往被窝里带…… 那天之后,黄单没有再见到过陈飞,他也没有问,脑子里乱糟糟的,与其说是什么也想不出来,倒不如说是不敢想,也不愿意。 腊月二十八,聂友香来找小儿子,希望他能跟自己一块儿离开t城,去乡下过日子,不想等到老了,连个在床前端茶送水,给她送终的人都没有。 黄单看着眼前苍老了很多,面色很差,头上缠着纱布的中年女人,要强了半辈子,现在老大生死不明,老二出了意外,老三也不在了,她教育孩子的理念不正常,也很正常,有许多家庭的影子。 优秀跟品行不对等。 聂友香见小儿子没说话,她喊了声,手也伸过去了,“小于,你不愿意跟妈走?” 黄单说他不想走,找了一个要待在舅舅身边见世面的借口,“我年后还要去新世纪上班,都说好了。” 聂友香一听,心里的悲苦一下子就减轻不少,孩子要是能有出息,在外面出人头地,比什么都好,她就是死,也能瞑目,“行吧,你跟着你舅舅,妈也放心。” 她叹口气,“小于,你什么时候见到你哥了,跟他说一声,说妈在家等他,要是他忙,就让他报个平安。” 说着说着,聂友香就老泪纵横,“你姐要是在医院养伤,肯定还好好的,哪里会出车祸,你妈我也不会活到这个岁数,还要遭罪,可她就是不听,死活偏要走,还有医院,怎么就不能再阻止一下我们?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命。” 黄单目送中年女人离开,他在心里说,“陆先生,我的任务没完成。” 系统,“对。” 黄单的话头一转,“积分攒够了,可是我不太想做||爱,提不起精神。” 系统,“这个话题陆某没有兴趣。” 黄单说,“除了你,我没人可以说。” 他又说算了,“我也没什么兴趣,陆先生,有活动请你提醒我一声,给我直接报名都没问题的,谢谢。” 三十早上,黄单被聂文远叫起来,牙没刷脸没洗,睡眼惺忪的跟着他出门,上山祭祖。 山里的风在吹,雪在飞,冷的人头皮发紧。 黄单穿着聂文远早年的军大衣,下巴缩在围巾里面,眼皮半搭着,眼角还有一小块眼屎,顽强的扒在上面,风啊雪啊的,都不能让它晃动分毫。 聂文远拿着树枝拨弄火堆,把黄纸一张张的抖开了,火烧的更旺盛,灰烬被风吹远了,不知道要往哪儿飘去。 黄单弄掉落在身上的一点灰烬,他蹲下来,找了根枯树枝,学着聂文远那样烧黄纸,放冥币,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的磕头。 聂文远说,“爷爷奶奶会保佑我们。” 黄单的嘴角一抽,心说你确定他们不会在地底下骂你不孝? 聂文远把青年眼角的那块眼屎给抠掉了,“不会的,你是我的爱人,就是程家人。” 黄单知道男人原来姓程,他跟着男人去拜祭对方的外公外婆,父母,兄长,都在这一片依山伴水的好地方,应该是后来迁过来的。 回去后,聂文远在书房里写春联。 黄单在一边看着,觉得男人执笔的姿势端正,笔下的毛笔字行云流水,他的身上有书卷气,好似一个把书读到骨子里的老学究,跟那天在厕所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个人有多个面,不足为奇,黄单这么说服自己。 下午睡了一觉就开始贴春联,做年夜饭,黄单负责前者,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后者是项大工程,由聂文远接管。 司机把吴奶奶接过来了。 也许是年底发生的事一桩接一桩,老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见了黄单也没拿挑剔嫌弃的眼神扫来扫去,她的头发全白了,背也佝偻了下去,嘴瘪着,说了句什么。 黄单没听清,他去接老奶奶手里的蛇皮袋子,很沉,带了不少东西。 吴奶奶哎哟一声,急急忙忙的追上来,“袋子里面有芋头,破皮了不禁放,你轻着点。” 黄单重拿轻放。 吴奶奶把其他东西都放桌上,有鸡蛋,杀好的鸡鸭,从熟人家买的猪肉,猪尾巴猪腰子猪油等零碎的部位都买了,她把聂文远赶出厨房,将玻璃门一拉,一个人在里面忙活起来。 老人大多数都一个样子,累一点不要紧,怕就怕想累都累不到,这个不让做,那个不需要,几回这么一说,老人心里就不痛快,以为是嫌他们年纪大了,不中用。 黄单继续贴春联,聂文远过来给他打下手,看贴的歪没歪。 俩人站在门头底下拥||吻,年夜饭还没吃,就尝到了新年的味道,是甜的。 这地方就一栋房子,孤零零的,透着寂冷,要是换做胡同里,五点多就有鞭炮声陆陆续续响起,那里面偶尔有一两个窜天猴的“咻”“嘭”声响。 吴奶奶喊黄单去端菜,有糯米圆子,大肥肉,鱼,这都是给祖宗吃的。 聂文远在屋檐下放了串鞭炮,不是最大的那串,没一会儿就放完了,就是挺响的,震的黄单耳膜疼。 黄单饿了,他抓了两个大枣吃掉,听到聂文远喊他就走出去,跟他一起在门外的角落里烧纸磕头。 风一吹,眼睛都被烟灰迷的流泪。 桌上除了荤菜,还有几碗堆高的大米饭,酒,筷子,椅子也拉出来了一些,两扇门大开着,让老祖宗进来吃饭。 黄单是从原主的记忆里才了解的这种习俗,他在现实世界从来都没听说过,也没经历过。 过了会儿,吴奶奶说祖宗吃完了,就跟黄单聂文远一起把桌上的饭菜碗筷撤走,摆上丰盛的年夜饭。 年夜饭后,街坊四邻就开始了挨家挨户的串门拜年,吃点花生瓜子,喝两口茶聊上几句就去下一家。 这边没街坊四邻,一老两小都在沙发上坐着看春晚。 吴奶奶的态度好多了,给聂文远沏茶的时候,还顺便多沏了一杯。 黄单说了谢谢。 吴奶奶挺惊讶的,但不是因为那句谢谢,而是小青年没用单手接茶杯,是双手,人也站起来了。 黄单是来这个世界才学的,人情世故复杂的很,他在成长,学会了很多东西,也得到了一个人几辈子的感情,对穿越之旅心存感激。 吴奶奶坐在一旁嗑瓜子,老眼昏花了,看电视剧不行,吵吵闹闹的,看不懂演的什么,晚会还是能懂的。 一个小品演完了,吴奶奶说,“文远啊,你年纪不小了,成家立业要是往后推迟,生孩子就也跟着推迟,到时候跟你一个年纪的当爹了,你的孩子才刚会蹦跶。” 聂文远放下茶杯,“明年吧。” 吴奶奶一惊,手里的瓜子都掉了,她之后就是一喜,“明年?是哪家的姑娘?你们早就好上了吗?见过家长没有?你看我这记性,明年结婚的话,那肯定见过家长了啊,文远,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个字都不提?” 黄单本来是靠在沙发上的,他听到话声,背脊就离开了沙发,坐直了。 聂文远把青年的变化收进眼底,他的唇角一勾,那笑意浮现在了面庞上,也进了眼底,说话时的样子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夹杂着宠溺。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我很满意。” 吴奶奶看呆了,又感到欣慰,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她把地上的两片瓜子碎皮捡起来,“程家的香火传了下去,你爸妈能安心了。” 黄单看一眼男人。 聂文远有所察觉,对青年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这辈子是肯定没后了,等到了地底下见爸妈的时候,会领这份罪,无怨无悔。 迷迷糊糊的,黄单听到歌声“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他一下子就醒了。 沙发上只有黄单跟男人,吴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房睡觉了,到底是上了年纪,撑不到太晚。 脚被男人的掌心包着,不时揉||捏一下,暖暖的,很舒服,黄单伸了个懒腰,听电视里在唱着“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 聂文远在剥桂圆,肉少的自己吃,肉多的送到青年嘴里。 黄单愣住了,直到男人捏他的下巴,他才回神,乖乖的张嘴吃了好几个桂圆,把核吐在垃圾篓里,“我们做||爱吧。” 那平铺直叙的语气,好像做的不是爱,是饭。 聂文远差点被嘴里的桂圆给噎住,他面不改色的关掉电视,拉着青年上楼,气息是稳的,只是步子迈的很大,争分夺秒。 黄单被拉着往前走,身形有些不稳,进了卧室就被压倒在床上,唇上的力度来的热切又激烈,他很快就丢失了思考能力。 大半夜的,吴奶奶听到了哭声,她起初以为是听错了就没当回事,正当她接着睡的时候,又听见了。 吴奶奶披上外套出去,发现哭声是从楼上传下来的,她神色一紧,开了灯就上楼,一路听在哭声最响的卧室外面。 里面的哭声突然停了。 吴奶奶敲敲门,问是怎么回事。 聂文远没开门,在屋里说的,“小于做噩梦了。” 吴奶奶哦道,“会不会是白天吓到了?你在床边拍一拍,喊几声他的名字,说回家了回家了,他的魂就能回来的。” 聂文远应声,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随后是下楼的声音,他粗喘着气,胸膛滚落着汗水,湿了一片。 黄单把嘴里的一块枕头吐出来,半死不活的趴着,整个人像是刚洗过澡还没擦,也似是还泡在水里,温度很烫,把他浑身上下都烫红了。 他不要脸的缠着陆先生要了一支菊||花灵,陆先生说下不为例。 算上攒的积分换取的那些,全用完了。 黄单正想着事,就被一双大手搂着腰翻个边抱起来,贴上男人精壮的胸膛,粘腻的。 聂文远的腹部还缠着纱布,伤口没裂开,快好了,他丝毫不在意,这一点从他办事的速度跟频率上可以看的出来。 黄单的耳朵被咬,脖子被,他哼了声,把脸上的眼泪全往男人的肩膀上蹭,疼的厉害了,就去抓男人的后背。 聂文远给他抓,眉头都不皱一下。 正值壮年不是开玩笑的,聂文远身强体壮,劲儿大,力道猛,做事很有条理,一是一,二是二,一步一个脚印,绝不敷衍了事。 黄单最后昏厥了过去。 大年初一,黄单在床上度过了一天,原因是腰疼。 大年初二,黄单还在床上,吃喝都在,拉撒是被抱去卫生间解决的,原因还是腰疼,坐都坐不起来。 吴奶奶不能理解,“文远,小于腰疼的那么严重,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啊?” 她还有话没说,小外甥腰疼,做舅舅的一副吃到人参肉,能长生不老的高兴劲儿说的过去? “过两天能好。” 聂文远端着粥上楼,喂他的小外甥去了。 黄单靠着枕头半躺着,一口一口的吃完了粥,“我是腰疼,但手没事。” 聂文远拿帕子给青年擦擦嘴,俯身去亲,舌绵起来。 黄单喘着气,嘴角的唾液被男人给掉了,那里湿湿的,也痒痒的,他忍不住把人叫近点,手勾上去,唇也压上去。 年后的时间快到飞起,温度渐渐回升,春天就扑进了人们的怀抱里。 黄单想去见周薇薇,可是聂文远不放他走,说过段时间一起去,他也想去新世纪的工地上干活,看能不能打听点消息,对方也不同意,之前说好的事,现在变卦了。 六月初开始,黄单开始发现聂文远不对劲。 聂文远从晚点回来,到不回来,再到几天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满脸疲惫,眼底的青色也越来越重。 黄单把男人摇醒,“是不是厂里出事了?” 聂文远嗯了声,手掌摩||挲着青年的腰,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面,声音模糊的说,“工人们都下岗了,那块地皮要被政||府拿来拍卖。” 黄单见男人的呼吸均匀下去,他这次没摇,而是捏住男人的鼻子,唇堵上他的。 聂文远喉咙里发出一声笑,他翻身把人压底下,捧着脸去亲,“你点的火,自己灭。” 黄单被了两次,事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出来,他精疲力尽,醒来一小会儿就睡了过去。 聂文远用指腹描摹着青年的眉眼,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面磨蹭两下,把唇贴上去,落下一个水印。 六月底,聂文远让黄单跟着他的人去一个地方,马上就走。 黄单看着男人给他收拾东西,他在旁边问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聂文远说有点事要处理,都处理完了就过去接他,“到时候我们去另一个地方生活。” 黄单阻止男人的动作,“我在这里等你把事情处理完。” 聂文远眉头死皱,严厉的说不行,他拿手掌扣住青年的后脑勺,把人带到眼前亲了好一会儿,低哑着声音说,“你在,我会分心。” 黄单的任务还没完成,他不敢填答案,人数不确定,现在又变的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不仅仅是工厂停工那么简单。 黄单的思绪回笼,他摸摸男人没怎么刮的下巴,胡渣硬硬的,扎手,“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聂文远说很快,“最晚下个月月底,最早下个月中旬。” 黄单闻言,心里的不安减轻了一些。 七月初三,聂文远把黄单送走了,没想到他刚回家,就接到底下人的电话,惊慌失措,“主任,小陈先生不见了。” 聂文远平静沉稳的下命令,“把大楼封锁,给我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找。” 他挂断通话,头痛欲裂。 药没拿到,聂文远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听见了邱涛的声音。 邱涛那头有呼呼的风声,是在外面,“文远,不是我说你,小于那么小,又没有怎么读书,大字不识几个,也涉世不深,还是个小孩子,顶多就是贪玩了些而已,你把他一个人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怕他被人给拐跑了啊。” 聂文远放弃了去拿药的举动,他坐到沙发上,眼底一片阴霾。 邱涛说,“他身上穿的都是国内没有的牌子,那么扎眼,很容易引起不法分子的注意,就算你把他保护的再好,也还是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不是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文远,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一句话,脚下的路不能用尺子画出来,变数多的很。” 聂文远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在哪儿?” 邱涛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我在以前我们一起待过的厂子里,虽然早就废弃了,不过坐下来聊个天的地方还是有的,你过来吧,我们好好叙叙旧,记得一个人来,别带上你的那些手下,不然会把你的宝贝小外甥给吓到。” 那头挂了,聂文远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不动,他半响才放下手机,十指插||进短硬的发丝里面,修建整洁的指尖抠住了头皮。 那点刺痛猛地一下冲进聂文远的脑子里,将某根神经大力扯拽住了,他的脸部仿佛有咔咔声响起,常年戴在脸上的那块面||具裂开了掉下来,肃穆冷静褪去,露出里面的恐慌,暴戾,血腥。 聂文远拿了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边,他从火柴盒里拽了根火柴,擦半天都没擦着。 手抖的厉害,按住了还是抖。 “妈的!” 低骂一声,聂文远把那根火柴跟火柴盒一起扔出去,他扯掉嘴边的烟掐断,抓起手机狠狠摔在地上,之后又一脚踹开面前的茶几,上面的精贵茶具摔的稀巴烂。 “嘭”“哐当”“砰”,客厅里的巨大响声持续了很久,家具东倒西歪,瓷器碎的到处都是,原本一尘不染,温馨规整的客厅一片狼藉。 聂文远重重的喘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额角有一滴汗水滑落,他的眼眸猩红,像是被人撬起了身上的逆鳞,血淋淋的,既痛苦,又充斥着滔天的愤怒。 聂文远抹了把脸,手掌心里又是汗又是血,也不知道是哪儿破了沾上去的,他踢开倒地的椅子去了卫生间,站在镜子前慢条斯理的洗手,水池里的水是红色的,那些红色慢慢冲散,全部冲进了下水道里面。 没一会儿,流下来的水干净清澈,好像之前的血红没有存在过。 出门时,聂文远已经把溅到血,布满焦躁痕迹的一身行头给换下来了,他的发梢有点湿,身上穿的白衬衫,下摆收进裤腰里面,刚硬挺拔,端正沉稳,又严肃淡漠,和平常并无差异。 将家甩远,聂文远的视线从后视镜收回,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开车,安排着什么事,语气平静,眼睛里波澜不起,在那背后却是暴风骤雨,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  高考结束了,恭喜解放,雪糕西瓜吃起来。 明天可能会休息一天,小伙伴们不要抱期望,我要是更了也是这个时间,要是没有,那就会在第二天更,总之我明天会看情况而定,晚安。 第101章 风花雪月 城北有个厂子,早些年是t城数一数二的大厂子, 但凡是谁家有人在里头做事, 甭管是做的什么, 逢人都能说上一说,感慨一番人比人,气死人的心酸。 有一年厂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打斗,死了两个人,这事过去几个月,开始出现了闹鬼的传闻。 起初传闻就只是传闻,没人当回事, 直到有人说真的见了鬼,一病不起之后, 厂里就人心惶惶, 各种流言蜚语就接连不断。 工人们怕归怕, 每天还是照常上工, 不敢马虎。 聂文远跟邱涛是前后进的厂子,邱涛进去后, 就很快和他好上, 称兄道弟, 同进退, 那场打斗他们也有参与,受了不轻的伤,但仗着年轻,生命力旺盛, 很快就活蹦乱跳。 当时他们年少,也不懂权衡利弊,大家都上,他们也上,一窝蜂的涌上去挥动拳脚,总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儿。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只会觉得好笑,打斗的起因其实不是什么国仇家恨,仅仅是一个女人,没那个命,情情爱爱的最好别碰,轻则萎靡不振,伤筋动骨一百天,重则半死不活,留下抹不去的伤疤。 然而谁也不知道,那场打斗中死去的两个人,是邱涛失手杀的,也是在那一刻开始,他的少年心性就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的时候,邱涛的人生变成一场赌局,有一天赚一天,后来他的贪恋跟欲||望在心里作祟,他不满足现状,不顾一切的踩着别人往上爬,别说是拜把子的兄弟,连亲兄弟的头都可以踩,事实上他也那么做了。 爬上去了,邱涛还没来得及俯视脚下的一群弱小贫民,欣赏他们在苦难里挣扎,大发慈悲的施舍三瓜两枣,就发现拜把子的兄弟也爬上来了,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和他并肩。 邱涛以为那感觉是最糟糕的,没两三年就发现不是,最糟糕的是拜把子的兄弟已经超过他了,依旧是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发生的。 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一切都来不及,只能撤开嘴角,笑着举起酒杯,和兄弟碰一杯,真诚又开心的说上一句“兄弟好样的”,假的他胃里都犯恶心。 没办法,人活一世,谁还能不会点虚情假意,心口不一? 为己也好,为他人也罢,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找的借口不同而已。 真真假假的本就模糊,假的可以不知不觉被人篡改成真,真的也能在时间的啃噬下变成假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也有可能就是真的,但也许到死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所以真假不重要,活着,活好了,活在别人仰望的目光里,那才是最重要的。 人就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光能快的恍然如梦,也能让你度日如年,不论什么时候,还是要学会变通,不要把自己脚下的路定死了,不然会没路可走,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后面的人踩过自己,飞黄腾达。 邱涛太明白这道理了,他本来以为聂文远也明白,前几年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对方跟自己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他们都吃过亏,小的是一碗面,几毛钱,大的是身上多道口子,被人打了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当然,他们也让别人吃过亏,明着来过,也暗着来过,折磨人的法子不会没事,看一看听一听就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邱涛跟聂文远在没有打招呼的前提下,一声不响的为自己挑好了适合的面||具戴在脸上,一个儒雅,八面玲珑,一个肃穆,不近人情。 这些年他们虽然在明面上各走各的,但偶尔也会觉得累了,在路边碰个头叙叙旧,或者是利益挂钩,拍拍肩膀来个拥抱,说“兄弟还好有你”,一直相安无事。 邱涛以为可以继续这么走下去的,他都想好了,等到他哪天在官混腻了,不想再去审时度势,玩那套虚的,也不想再被人奉承,就去找聂文远,俩人选一个好山好水的好地方度过晚年。 要是没妻儿老小,就他们两个老头子,喝喝茶下下棋钓钓鱼,也还成。 对邱涛来说,聂文远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认可的兄弟,也是对手,虚情假意了几十年,吃苦的时候一起扛,富贵的时候也有份儿,哪天要是真翻脸了,把刀尖对着彼此,非要闹的你死我活,还会不习惯。 可聂文远偏偏要拆他的台。 邱涛的计划是在去年上半年开始的,聂文远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 结果邱涛还是对这个相交多年的兄弟不够了解,看的浅了,以为就是全部,怎么也没想到对方藏的太深了。 精心布的局被识破,还反被利用,要置他于死地,邱涛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势必要走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等外面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偷着乐的肯定会有很多,即便是两败俱伤,也能值得庆祝一番。 但邱涛管不了那么多了,聂文远紧咬着他不放,他不止要反击,还要一击毙命。 邱涛的思绪骤然回笼,指间的雪茄已经烧着燃尽,不知道是厂里弥漫的腐蚀味儿太重,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他的肺叶就像是被人用两只手给拽住了,呼吸不怎么顺畅。 “小于,你在走神?” 黄单正在问陆先生有关任务的事,冷不丁的听到声音,他的眼皮一跳,“没有。” 邱涛像一个慈祥的长辈,语气里带着纵容跟教导,“你还是个小孩子,撒点慌没事的,但不能经常撒,明白吗?” 黄单不刺激邱涛,“嗯。” 邱涛长的不错,常年摆出斯文儒雅的样子,也就真的成了他自己,抠不下来了,这会儿他脸上的笑容更甚,“真是个乖孩子,难怪你舅舅喜欢你,喜欢的要命。” 他笑着纠正,“叔叔说错了,你在你舅舅心里,比他的命还重要。” 黄单没出声,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办。 半个小时前,他被抓来这里,手脚被绑在了椅子上,挣脱不开,里外都是邱涛的人,个个身上都带了枪,他插翅难飞。 黄单整理了陈飞陈小柔兄妹俩透露的信息,心里就生出一个猜想,现在已经验证了大半,剩下的一部分,验不验证无所谓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的任务怕是要出变故。 邱涛问道,“饿不饿?” 黄单摇头。 邱涛拍拍他的肩膀,温和的说,“别担心,你舅舅会来接你的。” 黄单一愣,眼睛也睁大了,绷着脸问道,“你什么时候通知了我舅舅?” 邱涛露出抱歉的笑意,“小于啊,叔叔年长你十几岁,记性跟你自然是没法比的,这不,才一根雪茄的功夫,就忘了不少事。” 他把右腿搭在左腿上面,姿态随意,对外展示着自己的从容跟镇定,有一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十几分钟前,叔叔给你舅舅打过电话了,说你在叔叔这儿,他挂完电话就会动身过来的。” 黄单的嘴唇立刻就抿了起来,他不说话,眼皮也垂了下去,“陆先生,聂文远到哪儿了?” 系统,“还有五分钟的路程。” 黄单的心往上提,“邱涛一定要求聂文远一个人来,陆先生,他不能来,很危险。” 系统提醒道,“黄宿主,你的任务是查找出真相,填交目标人物,任务以外的人和事,还是不要太过上心的好。” 黄单心说晚了,我早就上心了,很早以前,“陆先生,聂文远不是任务以外的人吧。” 他的口吻笃定,不是在疑惑,询问。 系统不回应,只是答复,“你不如静观其变。”言下之意,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 黄单的心又往下沉,他这副身体的皮肤本来就很白,此时更是白的吓人,左边额角淌下来的血污有些触目惊心。 那处伤口上突然一阵刺痛,黄单的整个身子哆嗦了一下,这才发觉邱涛的手按上去了。 邱涛把青年额角黏在血污里的几缕发丝拨开,他两根手指的指腹往伤口里面按,看着结痂的地方渗出血水,口中叹息着说,“待会儿你舅舅来了,看到你这伤,肯定要怨叔叔我照顾不周,小于,你说怎么办才好?” 黄单控制不住的哭出声,太疼了,他的脸白里泛青,冷汗不停打湿眉眼,牙关打颤,“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邱涛从口袋里拿出帕子,轻轻擦掉青年脸上的血,笑着说,“叔叔就知道,小于最懂事了,跟传闻的大不一样,说真的,叔叔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就像是换了个人,皮还是原来的皮,里面的东西换了。” 黄单听着邱涛的话,那里面夹杂的好奇很明显,也令人惊悚,似乎随时都会把他的一身皮给剥了,仔仔细细的翻搅一通,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邱涛拿下帕子,摇摇头说,“小于,你好歹是个男孩子,怎么这么爱哭?” 黄单哭的停不下来,他要被绷紧的疼痛神经给逼的昏过去,却不得不强撑着,嘴唇都发乌了。 邱涛扬手,“给小朋友洗洗脸。” 他的话落,就有人去提了捅水,直接从黄单的头顶倒了下去。 不知道那水是从哪儿弄来的,浑浊不堪,泛着一股子土腥味,里面还有不少腐叶跟不知名的小虫子,死的活的都有。 黄单难受的咳嗽,额角的伤口被水冲洗过了,针刺的疼持续了好一会儿,他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喘气,湿透的胸口起伏不定。 邱涛满意的说,“这不就好看多了吗?” 黄单闻言,他的眼睛顿时就睁开了,扭过头看着邱涛,疯子。 邱涛看出青年眼神里的意思,他哈哈大笑,把刚才擦过血污的帕子抹在青年脸上,“这还得感谢你舅舅啊,等他来了,我让你看看你的舅舅是什么人,搞不好你还会感谢叔叔。” 黄单的口鼻被帕子捂住,他的呼吸受阻,缺氧的感觉让他晕眩,被绑在椅子后面的双手紧握成拳,手指的关节泛白。 邱涛还在说着什么,黄单的耳朵里嗡嗡响,什么也听不清了,他的气息微弱,挣扎的力度也小了下去。 捂住口鼻的帕子拿开,空气大股大股的扑进鼻腔,黄单后仰头,大张着嘴呼吸,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濒临死亡的感觉在脑中盘旋,消散不去。 邱涛把帕子丢地上,“怎么样?怕吧?叔叔也怕死。” 黄单涣散的视线渐渐有了焦距,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上面,他身上的衬衫是白的,沾了许多血污,显得狼狈不堪。 邱涛拧开一瓶水,“来,喝两口。” 黄单看一眼递到嘴边的矿泉水瓶,他没张嘴。 邱涛说,“小于,你不喝,就是看不起叔叔,那叔叔可是要不高兴的。” 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黄单把嘴张开,嘴巴刚碰到瓶口,邱涛拿着瓶子的手就使力,水往他的喉咙里冲,他被呛的大声咳嗽,鼻涕眼泪全往下掉。 邱涛把剩下的半瓶水倒在地上,脚将瓶子踩扁,踩烂,“叔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子同龄人没有的东西,挺喜欢你的。” 黄单听到邱涛轻声说,“可是叔叔不待见同性恋。” “你才多大啊,男欢女爱那方面的事儿肯定还不熟悉,叔叔跟你说,这男人跟女人的身子是完全不同的,女人要更柔软,也香,男人天生不是躺在男人身下的,是躺在女人身上的。” 邱涛关心的问,“你跟叔叔说一说,你是不是被你舅舅给骗了?” 黄单的气息还是喘的,眼里通红,他一抽一抽的疼,眼皮疲惫的半搭着,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邱涛说笑,“你舅舅能用三两句话把人给忽悠的团团转,本事大着呢,我就学不会。” 黄单的头被摸,头发被抓住了,向后扯的力道很大,他被迫抬起一张青白的脸,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跟死人没多大区别了。 “是我,我先喜欢上的他。” 黄单刚说完,扯他头发的力道就更大了些,他的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疼痛让他手脚抽搐,几近虚脱。 邱涛哦了声,笑了笑说,“真看不出来,你还挺护着你舅舅,可惜他现在不在,没听见,不然一准能被感动到。” 他扫一眼周围的手下,“见过同性恋吗?” 那些人不明所以,他们齐齐摇头,“没见过。” 黄单的脸被拍,耳边是邱涛的声音,“我们的陈于小朋友就是。” 刚才邱涛跟黄单说话时的音量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这会儿有意拔高,其他人也才一字不漏的听清楚了。 气氛猝然一变。 同性恋是犯家这才废除没两年,人们心里却还没废除,不但觉得恶心,变态,脑子有病,还想报||警,把人关进精神病院,不要放出来吓人。 那伙人后退一步,看怪物一样看着被绑在椅子上,没什么攻击性的黑发青年,看着和普通人一样。 邱涛说,“从外表上看,当然跟我们正常人是一样的,不过,某些地方是截然不同的,你们想不想看看哪些地方不同?” 在场的都面露迟疑之色,他们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是,他们也怕,会不会看到什么恶心的吃不下饭的场面? 毕竟男人那里是用来排泄的,想想都头皮发麻。 黄单的头皮更麻,他撑开眼皮看邱涛,将话题转开,“邱叔叔,我表姐被害,是你指使的。” 邱涛转过脖子,意味不明的喃喃,“你这小子真是……” 真是什么,他却没往下说。 下巴被大力捏住,那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的下巴给卸下来,黄单疼的不停吸气。 邱涛把手松开,给青年整理整理湿答答的衣服裤子,还为他顺了顺额前的发丝,“好了,安静点,你舅舅马上就要到了。” 黄单听到邱涛的这句话,不安一下子就淹没了他身上的疼痛,他扣在一起的手指神经质的捏了好几下。 一分钟不到,有人跑进来,在邱涛的耳边汇报情况。 邱涛站起来理了理衣裤上的褶||皱,又坐回椅子上,接走手下递过来的雪茄塞嘴边,想了想就把雪茄给丢了,换成一杯茶,身上多了几分平和,好像真的只是喝杯茶聊个天。 门从外面推开,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进来,皮鞋踩过地面的声响沉稳有力。 黄单动了动干裂的嘴皮子,他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聂文远的目光锁定椅子上的青年,脸上有血迹,眼睛很红,哭了很久,额角有击打留下的伤口,嘴角破皮,下巴两侧有淤青,其他地方肉眼看不出来。 黄单像是猜到聂文远的心思,他竭力去动胳膊腿,告诉对方,他没有受伤。 聂文远的眼底一深,视线移到邱涛身上,“小于被你吓到了。” 邱涛说,“没有吧,我看小于的精气神不错啊,你没来之前,我给他喂了水,还问他饿不饿,跟他聊了好一会儿,是吧小于。” 黄单瞥一眼邱涛,余光扫过周围的其他人,最后停在男人那里,快速上下移动,没带枪,一个人,他的瞳孔缩了缩,哑声开口,“嗯,我跟邱叔叔在聊天,很好。” 邱涛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文远,小于这孩子不是一般的毛糙,走个路都能磕到头。” 聂文远说,“我带他回去教训他。” 邱涛喝口茶,“别急啊,你才刚来,我们话都还没说上呢。” 他的脸上浮现回忆之色,“我想想啊,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是从你背信弃义说起,还是从你借刀杀人说起?又或者是从你明哲保身说起?” 聂文远不言语,面上也不见表情。 黄单知道聂文远在看自己,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无声的安抚。 一想到那次厕所的血腥一幕,黄单的整个后背就会窜起凉意,他不想看到聂文远杀人,会坐牢,那种行为也是不对的。 况且聂文远在官||场混,免不了得罪人,他一旦身败名裂,多的是人扑上来,有的是方法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邱涛挥手让手下退到门外,他拿了把枪在手里,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擦,“怎么不说话了?大老远的开车过来,怎么也要说两句吧。” 聂文远不快不慢的说,“邱涛,我的小外甥很怕疼。” 邱涛以为聂文远会说些什么,意外的是这句,他愕然几瞬,之后就笑了起来,要不是不合时宜,他都会送上祝福,来一句百年好合,“之前我就好奇,能不能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让你方寸大乱,小于做到了。” “文远,这些年你不近女色,挺多人觉得你那方面不行,说实话,我也怀疑过,真没想到问题出在你的性取向上面。” 邱涛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聂文远,“你也真是的,喜欢男的就喜欢男的吧,满大街多的是,你怎么会跟自己的小外甥……” 黄单出声打断,不想再听邱涛侮辱嘲讽男人,他是穿越过来的,男人不是,出生在这个年代,对有关同性恋的舆论承受能力会差很多,“我不是他的亲外甥。” 邱涛挑挑眉毛,“所以呢?” 黄单抿嘴,邱涛是知情者,他从对方的表情变化里看出来了。 邱涛突然就给了聂文远一枪,毫无预兆。 黄单眼睁睁看着男人左边的胳膊被血染红,他的呼吸停止,又急促的厉害,指甲掐进了手心里面。 反观当事人,聂文远却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你想怎么样?” 邱涛交叠着腿,他没回答聂文远,话是对着旁边的青年说的,“小于,你舅舅玩借刀杀人玩的漂亮,连我都比不上。” 黄单一怔,脑子里闪过一些片段,都很零碎,他可以拼凑的,但他下意识的没有那么做。 “你很聪明,想必也怀疑过吧?” 邱涛拿抢不轻不重的敲着青年的头,“医院里有很多你舅舅的人,你那个姐姐想出院,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却没把人留住,你猜他是怎么想的?” 见青年没有回应,邱涛说,“给你三秒时间。” 黄单一眼不眨的看着男人,跟那道漆黑的目光对上,回答着邱涛,“舅舅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姐,所以他放我姐出院,给了你出手的机会。” “对,这就是所谓的借刀杀人,你舅舅都算计好了,他那样的人,喜欢把每一步都提前精准的画出来,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偏差。” 邱涛笑着摇头,乍一听,口气里全是佩服,“不过这次有点小意外,我安排的人还没动手,你姐姐就很不幸的出了车祸,是老天爷不让她多活一两个小时。” 他啊了声,“还有你全武叔叔。” “啧啧,你全武叔叔跟你舅舅可是一块儿长大的,比我跟你舅舅认识的时间还要长,你舅舅对他下手时一点都不手软,当然,用的也是借刀杀人,借我的刀,杀他想杀的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手上还不沾血,多厉害啊。” 黄单还在看着男人。 邱涛拍手鼓掌,“文远,论算计人心,没人比你强,你的城府之深,谁也猜不透,我们明明可以并肩作战,站的更高,你却反过来对付我。” 聂文远依旧一言不发,好似是置身事外,他受伤的那条胳膊流了很多血,滴滴答答的,在地上凝聚了一滩血迹。 邱涛又开了一枪,打在聂文远的腿上面,“官||场里的人谁也不比谁干净,像我们这样的,谁没几个把柄,聂文远,你想抽身,想从良,想洗心革面了,大可以随便挑个人,把查出来的东西交给警||方,为什么要拿我开刀?” 他说到后面,脑门的青筋暴起,儒雅的样子不再,一张脸变的扭曲。 聂文远这才去看邱涛。 邱涛几乎是在看到聂文远的眼睛时,就猜到了什么,他拿着枪的手收紧,又恢复如常,“你知道了是吗?” 聂文远开口,“对,我知道了。” 邱涛的喉结滚动,他举着枪的手臂放下来,把枪拿在手里把玩,“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听着俩人的对话,心头一震,这里面竟然还牵扯到陈年往事,他的脑子里闪过什么,会不会跟聂文远当年家里遭难有关? 聂文远接下来的一番话让黄单的猜想得到核实。 当年聂文远家是t城的大户,他父亲为人仗义,又容易信任别人,结交了很多朋友,邱涛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有一天,聂文远跟平时一样在外面逛,就看到父亲母亲被压着走在街上,那时候他还小,什么也不懂,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吴奶奶去了聂家。 直到聂文远无意间听见聂父聂母的谈话,他才知道父母是被人陷害的。 当初聂文远没有把无意间得知的那件事告诉吴奶奶,他也没有做什么,因为他还小,无能为力,所以他只是等着长大。 长大以后,聂文远没有急着调查,他相反设法的让自己混出名堂,一定要出人头地,他是那么告诉自己的。 等到聂文远有权有势,他才把当年的人和事全翻了出来,这些年一直在调查,直到去年才查出来,聂父只是背地里推了一把的几人之一,而邱涛的父亲才是主谋之人,陷害他的父母,让他家破人亡。 整件事里面,邱涛也有一份子,小小年纪的他撒了谎,没有说实话,他让自己的父亲脱身,害了聂文远的父母亲人。 再后来,邱涛一家搬走了,聂文远再见他时,也没认出来。 邱涛举起枪,了然的笑道,“怪不得你要拿我开刀,一定很迫不及待吧?恨不得亲手为父母报仇,但是你不能,因为你是聂文远聂主任,正面形象维持的太久了,不舍得丢弃。” “警||方找到你,想让你协助调查的时候,等于就是你瞌睡了,他们刚好递过来一个枕头,可以洗心革面,又能报仇,一举两得。” 黄单回过神来,他看看把枪口对着聂文远的邱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因为焦急担忧,他不停的挣扎,手脚都被绳子给磨破了,疼的他浑身发冷。 聂文远中了两枪都没发出一个声音,这会儿将青年的动作看尽眼底,他垂放的手指抖了一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邱涛,我跟你的事,不应该让小孩子参与进来。” “说的没错。” 邱涛的话锋一转,“文远,是你不厚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却想把绳子割断了,自己跳下来。” 聂文远的面色冷静,“你不该让人那么对一个小女孩。” 邱涛笑了声,“不记得了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还是你教我的,那时候我们被人欺压,利用,都是我出力,你动脑,永远都是那样。” 他没有开枪,也没把枪放下来,就那么指着聂文远,位置对着眉心,“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那天晚上,你的外甥女会碰巧听见不该听的。” “没办法,你这人太会玩阴的了,我玩不过你,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只好叫底下人去做了她,他妈的,谁知道那几个人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真的把她给做了。” “做就做了,竟然还被路过的刘全武撞见,搞出很大的动静将人给弄走了!” 仓库里只有邱涛一人的声音,黄单没说话,聂文远也没,他们四目相视,像两头身处困境的兽类,互相舔||着伤口,心里就没那么慌了。 黄单之前的假设跟推测都对了,周薇薇出事,是因为听见了对她的舅舅不利的东西。 “文远,刘全武那人不但好赌,还好色,你不知道吧,你在外地的这些年,他借着照顾你外甥女的名义,心思早就龌龊不堪了,不然他也不会把人弄走了,就做出跟我那几个底下人一样的事,要不是你的人及时赶过来,他已经把人给掐死了,还会分尸,安全。” 邱涛笑着叹息,“你外甥女疯了,被你派人守着,我一时不好下手,没想到刘全武进了新世纪,还被他认出我的助理就是当晚强||暴的人之一,他以此要挟我,以为我跟王明那蠢货一样,,会给钱把他打发掉,他不知道我这人最放心的就是死人。” “可惜了,刘全武到死都不知道,好兄弟为了顾全自己,就借刀杀人,把他的行踪透露给我。” 聂文远无动于衷。 邱涛看惯了他那副德行,“文远,我挺好奇的,你放弃刘全武,是因为他知道你的一些事,会破坏你洗白自己的计划,还是单纯的为了外甥女?” 黄单吸一口气,不是因为邱涛的那些话,是因为男人的腿弯了一下,差点单膝跪下来,他一脸的担忧,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快点离开。 邱涛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文远,走好。” 黄单突然开口,“邱叔叔,你为什么要杀我哥我姐?” 他重重的喘息,“可不可以告诉我?反正我跟舅舅已经不可能活着走出去了,请你让我们死的明白些。” 邱涛大概是觉得外面都是自己的人,聂文远又中了两枪,他没什么防备,就多说了两句,“你舅舅明白的很,他什么都知道,在一旁看戏看的津津有味。” “王明跟我合伙搞过一个项目,贪||污了一大笔钱,他跟我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把手上的账本给藏了起来,在这件事上面,我跟你舅舅是互帮互助。” “我让你姐约王明在窑厂见面的,没想到你姐命大,只是断了条腿。” 黄单问,“那关我姐什么事?” 邱涛笑了笑,“王明对你姐是真爱,只有她能引出王明,既然用了她,那就不能留了,小孩子不懂,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太危险了。” “至于你哥,我以为就那个周薇薇一人听见了不该听的,前不久才知道你哥也有份,是他喝醉了,不小心说出来的,当时我还庆幸,他跟你舅舅不同心,没有把事情说出去。” 邱涛耸耸肩,话没有再对着黄单说,而是指向了聂文远,“我没想到你早就知道了,搭上戏台等着我。” 聂文远的呼吸已经不再平稳,失血让他的唇色发白,眼神却异常凌厉。 黄单继续拖延时间,问出他想知道的事情,“那晚对我表姐做那种事的人都有谁?” 邱涛轻描淡写,“多了去了,五六个吧,怎么?” 黄单听邱涛那随意的口气,就想骂脏话,那种事对他来说,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再说了,五六个,到底是五个,还是六个?差一个他的任务就会失败,“能不能把那几个人的名字告诉我?” 邱涛看神经病似的看着青年。 黄单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挺不合理,他去看聂文远。 聂文远轻摇头。 黄单的眼皮一跳,聂文远也不知道,那当晚参与的那几个人他要怎么找出来? 还有陈飞陈小柔,刘全武他们三个,到底算不算目标? 没人能给黄单一个答案,他这次的任务太难了,变数最大,根本没办法填交。 邱涛觉得青年很好笑,“想不到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那几个都去见地底下会合了,你别急,待会儿就能见到他们了。” 黄单想到了某种可能,心里就跟着咯噔一下,难怪觉得不对劲,原来这个任务注定会失败。 他被骗了。 这根本就是设计好的圈套,他也不出意料的跳了进去。 早些时候,系统先生还没有去备考,黄单就问过他,如果任务失败,自己会怎么样,对方说没有权限,无法回答。 黄单问陆先生,“这次的任务我完成不了。” 系统,“那真遗憾。” 黄单问道,“我会受到什么惩罚?” 系统,“依照任务完成度来决定。” 黄单说,“你们骗我。” 系统,“黄宿主,这是规则。” 黄单,“……” 他深呼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完成不了这个任务?” 系统,“陆某也是打工的。” 言下之意是他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 黄单问系统要了任务屏幕,他要填陈飞陈小柔刘全武三人的时候,又顿了一下,决定先出去,之后再让聂文远给他查一查,能填对一个算一个。 这样惩罚能轻一些。 黄单甚至打算把邱涛聂文远也填进去,万一蒙对了呢?他现在只能靠蒙。 就在这时,黄单的神经末梢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给扯了一下,他看到邱涛接了个电话,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下一秒就把手机给砸了出去。 邱涛一把揪住聂文远的衣服,他怒吼着,眼神像是要吃人,“聂文远,你连两三岁的孩子都能伤害!” 聂文远终于露出松口气的表情,“你动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也要去碰你最重要的东西,邱涛,你把你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藏的很严,再晚一点,我跟我的小外甥死在你的手上,你的双胞胎儿子会去陪我们。” “你应该庆幸我的小外甥在拖延时间,你没有提前动手。” 他淡淡的说,“现在看你怎么选择,如果你选择错了,你的双胞胎儿子一个都活不了。” 邱涛瞪着聂文远,瞪到眼睛发酸发胀,他松了手,肩膀垮下来,前一刻胜利者的姿态全然不见,“放了你,我明儿就会被押走,文远,你把我逼上了思路。” 他吼着,把枪用力砸出去,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你赢了,聂文远,你把你的人带走,放过我的两个儿子。” “放心。” 聂文远拖着受伤的腿走过去,低头把唇贴在青年的发丝上面,“回家了。” 黄单突然一个激灵,直觉来的猛烈,那是危险来临时的本能,他朝男人大喊了声,“快跑!” 聂文远也有所察觉,他没跑,继续解着青年手上的绳子。 绳子陷进皮||肉里面,黄单疼的不停哆嗦,“快……快跑……舅舅……你快跑……” 聂文远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指甲往上翻,额角抽了抽,下一刻就连人带椅子一起提了起来。 仓库靠左的一个角落里埋着炸||弹,倒计时的声音就像是死神在唱歌,歌声还有两秒结束。 邱涛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借刀杀人是官||场最复杂,也最简单的一招,文远,你常用,还不是中招了。” 他猛地站起来追上聂文远,“你打电话给你的手下,放过我的儿子,文远,你快……”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仓库就爆||炸了。 第102章 风花雪月 如火如荼的七月,t城发生了三件事, 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点儿意思的是, 三件事出现的时间很近, 就像是老天爷早早就安排好了的,给了人们一出接一出的热闹看。 第一件事是初三晚上,城北的厂子爆炸了,那厂子废弃多年,老早就传闻要被政||府收走重新开发,年年传的跟真的一样,什么被哪个老板看中, 多少钱拍走,什么要建成医院, 超市, 结果年年没看到实际行动。 就那么搁着, 成为野蛮野狗流浪汉逗留的地儿。 厂子爆炸时, 人们感觉脚下的地,头顶的房梁都震动了一下, 他们惊慌的跑出来, 伸着脖子看往一个方向看, 被惊吓的连窃窃私语都没有。 那火烧的哦, 天都红了。 火一直烧一直烧,不知道烧了多久,大家才惊魂未定的开始乱咬耳朵,猜想是什么原因爆炸的, 里面有没有人,死没死。 直到第二件事发生时,人们自以为是的猜想都被全盘否定,真相的一个角就这么直白的摊在他们眼前。 新世纪的项目停工,投资人之一的邱涛死在那场爆炸中,他贪污受贿,故意杀人,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充公了。 而警方查实,某员涉嫌那起爆炸事件,已经被捕。 当晚的伤亡人员有多名,经核查发现都是邱涛的手下,他带那么多人去厂子后面的仓库里,还配了枪,明显是图谋不轨。 警方却没有对外公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老百姓们议论纷纷,觉得十有**是官||场内部斗争,所以才不能把那块遮羞布揭开,不然会很尴尬。 聂主任是第三件事的主人公,也是最热的一个话题,人们每天的唾沫星子跟脑细胞有大半都贡献在他的风光事迹身上了。 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说是邱涛跟聂文远多年的兄弟因一己之私反目成仇,派人抓了聂文远的外甥,以此来除掉他。 至于为什么聂文远那样的人会去赴约,因为他跟外甥好上了,他们是同性恋。 舅甥竟然不是亲舅甥,这里面牵扯到了一段几十年前的成年往事,t城老一代人的记忆都跟着翻了个底朝天。 人们的恶心程度有所减轻,是不是亲的,这太重要了。 如果是亲的,那就会扣上道理的一套说词,会被人唾弃很长时间,每每想起来都要啐一口,但要不是亲的,那就是没关系的长辈跟晚辈,发神经的喜欢上了彼此而已。 而报道上还写着一条信息,警方是在事发三小时后才从废墟里面挖出了聂文远跟他的外甥陈于,还有邱涛,他们三个全挤在逼仄的建筑材料底下。 邱涛的尸体倒在陈于旁边,陈于紧紧压着聂文远,这一报道出现,人们就忍不住的猜测,爆炸发生的时候,聂文远的外甥用命护了他。 而邱涛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扑上来替他们挡了一下。 人们倾向于是邱涛良心发现。 不过,邱涛跟聂文远反目的真正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奇怪的是,陈于那具身体呈现的特征告诉医护人员,爆炸的那一瞬间,他就死了,致命伤是头部左侧那一根细长的利器。 可是让医护人员震惊的是,陈于没死,他还活着,真真实实的活着。 于是有关医学奇迹的报道铺天盖地般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他们不懂医学类的专业词汇,只知道是陈于福大命大。 一年后的十一月份,某个红遍全中国的男歌手在事业巅峰时期,传出了被男友刺伤的新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刷新了人们对同性恋的厌恶跟抵触,爆炸般地传遍大街小巷,弄的人尽皆知。 谁也没那个心思去探究报道是不是子虚乌有,当事人伤的那么重能不能挺过来,只是一味的觉得同性恋可怕,恶心,全是精神病,关一辈子最好,不要放出来害别人。 那些人甚至去排斥《涛声依旧》,好像成了同性恋,涛声依旧就不存在了。 男歌手迅速退出歌坛养伤,后期多家媒体的报道变的认真起来,开始慢慢朝着客观事实的方向发展,证明一切都是无中生有,而人们却主观的不去相信,只是认定了最初的那份报道。 在他们看来,同性恋就是心术不正,无论是吃药,还是电击,都得趁早治。 人们在嘲讽男歌手的同时,会从嘴里蹦出那对舅甥的名字,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概都死了吧。 b城的冬天比t城要冷多了,第一场雪早早降临,在那之后连续几天都是暴风雪,好不容易放晴,也是天寒地冻的,吸一口气都能把肺腑冻伤。 欧式的小楼房被白雪覆盖住了,院子里的树也是白的,树枝被压弯了腰,忽有一阵风拂过,树枝就跟着抖了抖,雪纷纷扬扬。 在一片白当中,有一株腊梅,迎风盛开着艳丽的花朵,孤独而又坚韧。 黄单摘了两朵梅花塞口袋里,咯吱咯吱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屋,他吐出一口气,把带了寒气的外套脱下来,挂在门后的钩子上面。 大厅里的安静被破坏,黄单换上棉拖去倒杯水捧在手心里捂着,他背靠着桌子,有点走神。 关于那天的事,黄单历历在目,包括扑进口鼻的灰土,浓烟,耳膜快被震碎的痛楚,鼻涕眼泪,鲜血,剧痛,恐慌的喊声,之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黄单没死,压根就不是什么奇迹,这副身体的结构也跟常人无异,不存在什么特殊的地方,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没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而已。 国家要把黄单送去研究所研究,觉得他死透了还能活,价值前所未有,他的身上肯定有对医学做出巨大突破的东西。 黄单被带去了没几天,就被放了回来。 因为聂文远醒了。 黄单没问聂文远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动用了手上的多少人脉跟财力,他更关心聂文远的身体健康,希望能恢复的跟以前一样。 可是聂文远跟黄单不同,他没有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不灭,堪称神赐予的法术,所以他的救治时间过了以后,无疑是在跟死神搏斗。 聂文远的一条胳膊跟一条腿都受了枪伤,被黄单压倒在地时,后背扎进了一块很大的碎铁片,他凭着可怕的意志和求生欲在死神那里赢了,伤口虽然慢慢痊愈,却留下了严重的创伤。 医生没有别的治疗方法,只能慢慢调养。 黄单有自知之明,他为了聂文远的身体考虑,提议请个人。 聂文远没同意。 黄单知道聂文远的心思,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是秘密,外人理解不了,也接受不来。 嘴巴长在别人的脸上,不论是喷水,还是喷粪,他们都管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离远点儿,不被沾到脏东西,最好也听不见。 黄单心里明白,聂文远知道他不与人争的性子,也知道他不善于跟人沟通,理不来那些一套一套的人情世故,怕他受委屈。 门忘了关,有冷风裹着雪花吹了进来,黄单的思绪回笼,放下水杯去把门关严实,他拿了水杯坐到沙发上,吹掉漂浮的热气,低头喝了一小口水。 现在黄单不能让自己受伤了,哪怕是烫了也不行,他必须要好好的,因为他要照顾聂文远。 黄单摸了摸左边的头,指腹摸到一处凹下去的地方,他心有余悸,还好离开的时间没到,否则他那时候就死在了聂文远的身上。 现在回想起来,黄单记得,他的头受伤时,聂文远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流出一滴眼泪,脸上都是他的血,却在哭。 那天的事还是不去回忆比较好,难受。 聂文远不知道黄单不会死,他看在邱涛最后的选择上面,没有为难两个儿子。 事情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头有点疼,黄单单手去揉,他填交了这次的任务对象,有一大排,把接触的那些人都填了上去,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多,那种感觉黄单是头一次体会,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失败已成定局,所以无所畏惧。 黄单蒙对了三个,有两个是邱涛的手下,名字都被聂文远核实过,剩下一个正确答案是刘全武。 按理说,都是邱涛的人,找出一个,其他几个都应该能被拽出来,可没想到那些人全是邱涛培养的打手,不但对彼此一无所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聂文远费了一番周折,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查出了两个。 黄单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任务失败了要面临什么惩罚,会不会很难熬,还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他都不去想了,能陪聂文远一天,就把一天过好了。 旁边的座机响了,黄单凑过去拿起话筒,那头是周薇薇的声音。 当初黄单跟聂文远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周围的人都避开了,聂友香没露过面,聂秀琴母女俩来了,没有一点厌恶跟鄙视。 只不过,周薇薇看黄单的眼神有敌意,还有不甘。 黄单知道周薇薇对聂文远的心思,他跟周薇薇聊过,很明确的告诉她,聂文远是他的人,一直都是,也永远都是,不会变。 周薇薇再次出现在黄单面前是在两个多月后,她眼里的那些情绪都不见了,也许是真的消失,或者是藏的更深。 黄单没有再跟周薇薇谈及聂文远,他们的感情绝不可能有第三人插足进来,这一点的自信他是有的。 听着电话里的周薇薇问聂文远的事,黄单往后仰一些,靠着沙发说,“他还在睡觉。” 周薇薇小声的问道,“明天我跟我妈过来,方便吗?” 黄单说方便的,“雪下的有点大,你们路上注意着点,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这句话在人情世故里面很常见,用的地方太多了,大同小异,有客套的成分在里面,也有关心的意味,听着让人觉得舒心。 换做以前,黄单是一定说不来的,想都想不到,现在会了。 人都会成长的,黄单成长的方式比较与众不同,也成长的晚了些,陪着他,帮着他成长的人很多很多,他很感谢他们。 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去经历,不去感受,永远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薇薇征求了同意,她的语气轻松起来,“我妈摘了很多柿子,我说你们不喜欢吃,她不听劝,非要摘,装了一大袋子,口都扎好了。” 黄单说,“我很喜欢吃的。” 周薇薇微愣,她说起往事,用着半开玩笑的调子,“真的啊,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觉得味儿不好,我给过你一个,你还丢门前的地沟里了,把我给气的,好几天没搭理你。” 黄单说,“人是会变的。” 这话触碰到了一些人和事,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人生充满太多变数,路上也有数不清的诱||惑跟困难,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走到了死路上。 周薇薇那头多了一个声音,是聂秀琴,喊她吃饭呢,她笑着说,“我妈煮了一锅芋头,这几天天天吃,我吃的都想吐了,她还给你们装了很多。” 黄单说,“芋头很沉的。” 周薇薇说没事儿,“有个认识的伯伯正好要去城里进货,我跟我妈搭的是他的顺风车,就因为方便,我妈才这个带一些,那个装一点。” 黄单问道,“回去呢?” 周薇薇在电话那头说,“伯伯当天下午就回去,我们跟他都说好了,没有问题的。” 黄单听着她的话声,眉头动了动,“表姐,你在撒谎。” 周薇薇有点儿无语,她笑着叹息,“小于,你现在的聪明劲儿跟舅舅真像,就是那个什么,怎么说的来着?” 黄单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薇薇一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行,我明儿过去跟舅舅要点书带回来看,不然我都快跟不上你了。” 黄单没被她带跑,“伯伯后天回去,还是大后天?” 周薇薇说是后天,“他说下雪天开车,总是绷着,比平常时候累多了,所以要在城里住一晚上。” 黄单猜到了,“旅馆没有家里方便,空房子挺多的,我晚点收拾一下。” 周薇薇默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我跟我妈留那儿过夜,不会给舅舅添麻烦吧?” 她到底打从心里的还是怕自己的舅舅,尤其是现在的舅舅,瘦下来后越发的凌厉,看过来的眼神里还会有暴戾的东西,她怕惹对方生气,再出个什么状况,那就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黄单说不会的,“不要担心。” 周薇薇松口气,“我妈又喊我了,那就这样,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 放下话筒,黄单曲着手指敲点几下桌面,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上楼,推门进去。 卧室的窗帘拉上了,床头灯开着,暖黄的光笼罩住那块地方,微弱的光晕刚好把床上的男人圈在了里面。 黄单刚进去,男人就醒了,他抿抿嘴,对方的警觉让他有些无奈。 聂文远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 黄单反手把门掩上,脱掉身上的外衣上床,撩开被子躺在男人怀里,鼻端有淡淡的药味儿,他这一年多闻惯了,刚要说点什么,就立刻坐了起来。 青年的反应让聂文远愣怔了一下,“怎么?” 黄单亲亲男人染着病态的薄唇,舌||尖抵进去,“你抽烟了。” 聂文远的额角一抽,他的眼眸半阖着,勾住跑进来的那一小截舌||头,“没。” 黄单说,“抽了。” 聂文远舔瓣,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就两三口过过嘴瘾。” 黄单退出来,又去亲,笃定又认真的说,“至少半根。” 聂文远,“……” 他扶额,找了个嗅觉比小狗还灵的爱人。 黄单只是痛觉异于常人,嗅觉正常,只不过对烟味较为敏感,尤其是男人气息里出来的烟味,他在床头柜里面找到那半根烟,拿在指间磨||蹭,触手冰冷,应该被藏进去有一会儿了,“什么时候抽的?” 聂文远捏住青年的下巴,嘴唇压上他的,“你出去以后。” 黄单把男人推开些,力道不轻不重,他去找打火机,站在床边把烟点燃了,学着男人的样子抽一口烟。 在现实世界里面,黄单不抽烟不喝酒,生活单调而又严谨,没有放纵。 高中的时候,班里的男生叼根烟往课桌边一靠,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或者是叉开腿蹲在楼道里边抽烟边调||戏经过的女同学,偶尔酷酷的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其中的代表就是那个混混。 黄单多次经过楼道里,都看到混混带头,领着一群男生叉开腿蹲在那里吞云吐雾,他经过时,混混会吊儿郎当的吹一个口哨,很响亮,还有回音。 其他人会哄笑着喊他少爷。 说起来也奇怪,黄单的记忆库里,有关高一那年的片段无端浮了上来。 黄单记起来混混的一点点轮廓,个头高高的,头发很短,是板寸,长的坏坏的,一边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耳钉,他不是嘴里叼着烟,就是指间夹着根烟,趴在栏杆上面吹风,满脸的忧郁,转过头的时候就带上欠揍的笑。 牙很白。 黄单记得自己在厕所摔倒,混混扑过来给他当了回垫子,他抬起头,混混冲他笑,露出一口白牙,还很整齐,让他想到了某种犬科动物。 以前不记得,黄单前段时间才想起来,混混是班上除他以外,收到情书比较多的一个,关于这一点,是他的老同学告诉她的。 每次他跟混混都被大家伙搬出来,评谁是班草,校草,最后那头衔都会落在他的头上,莫名其妙。 黄单心想,混混对他告白被拒,拳头朝他脸上挥过来,擦过他的头发打在了墙上,之后就蹲在他的脚边嚎啕大哭,估计是很有自信,以为他一定会答应,伤了自尊。 至于烟,黄单咳嗽一声,他问过管家,管家隔天就给他买了相关的书籍,他科普了以后就不想去触碰了,两样都不是好东西。 听着青年咳嗽,聂文远的眸色一沉,严肃道,“你抽什么烟,给我。” 黄单眯着眼睛看他,“我看看烟有什么好的。” 聂文远坐起来,目光直视着青年,那里面的温度灼人,他低哑着声音,“没你,烟是最好的,有你在,它可有可无。” 黄单说,“可有可无?让你戒个烟,怎么都戒不掉。”前面那几个世界,没有一次成功过,最好的一次是一周抽一根,还是要抽,好像烟味已经深入骨髓。 聂文远苦笑,“烟陪了舅舅几十年,你才陪了舅舅一年多,慢慢来,它不是你的对手。” 黄单把烟掐了扔进垃圾篓里,“医生说的,你要禁烟酒。” 他把男人身上的被子往上拉拉,“舅舅,你想陪我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如果是几年,我就不管你了。” 聂文远揉额头,这话让他听着就很难受,他的软肋被掐的死死的,“小于,你要明白,舅舅接触烟的时间很长,烟瘾太大了,不是短时间能戒掉的。” 黄单看着男人,没说话。 聂文远被他看的有点虚,妥协道,“这样吧,舅舅想抽烟的时候,会跟你打报告申请。” 黄单说,“好哦。” 聂文远把青年往身上拉,托住他的后脑勺亲上去,烟味跟药味搅在了一起,唾液打湿嘴角,俩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黄单深吸一口气,手撑在男人的胸膛两侧,坐在他的身上低着头说,“不能做的。” 聂文远扶着青年的腰,额头抵着他,“能做,我现在一周只能碰你三次。” 后半句字里行间都是欲不满。 黄单也硬了,他很不要脸的又跟陆先生要了一支菊灵,加上苍蝇柜里的三支,省着点够做一次。 他的体质特殊,做一次需要的菊||花灵顶得上别人做好几次,亏了。 系统,“两次了。” 黄单说,“我也是没办法,谢谢你。” 系统,“一个好消息,给你报名了菊||花灵公司的周年庆活动。” 黄单心想,太好了,他因为过于激动,就不小心把那三个字给说了出来,恰巧在聂文远说要跟他做的时候。 “……” 聂文远没起来,他躺着,宽大粗糙的手掌扶住了青年的腰,眉头微皱着,面色沉稳,气息却粗而沉重。 黄单勾住男人的脖子,亲他因为病痛而发白的鬓角,亲他生病消瘦下去,泛着灰色的面颊,亲他眉间岁月留下的沧桑,“不行就告诉我,换我来。” 聂文远的眼眸深沉,“你来?” 黄单勉为其难,他不喜欢体力活,但是情势所迫,没别的法子,“嗯,我来。” 聂文远的唇角懒懒一勾,“行,那你来吧。” 黄单眨眨眼睛,突然就茫然了,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他回想了一下,先去摸男人硬邦邦的胸膛,又去摸对方的腰。 聂文远的痒痒肉被抓了,他的胸膛震动,闷声笑道,“你挠痒呢。” 黄单叹口气,“还是你来吧,我不会。” 聂文远就没想让青年来,他闻言,也没说什么,只管做。 完事以后,黄单把沾了脏污跟眼泪的床单给换了,他去洗把脸,拿两只通红的眼睛看着男人,“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聂文远说,“这话应该我问你。” 黄单说他只是腰酸,“薇薇跟小姨明天过来。” 聂文远知道青年既然跟他提这个事,就说明已经答应了,他嗯了声,穿上外衣往门口走,“你躺着,我去做晚饭。” 黄单把口袋里的梅花拿出来,夹在男人写的书里面,他将书放回原处,快步追了上去。 夜里黄单被咳嗽声惊醒,他的脑子里就像是被装了一个开关,起床倒水,拿药,打湿毛巾给男人擦额头的冷汗,一系列的动作都在短时间内完成。 聂文远吃完药缓了缓,唇色是惨淡的白,他是个自私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意识到这一点。 明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还染上一身病痛,命悬在刀口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把刀就掉下来了,却偏要拖着尚且年轻,有大把时光可以消耗的青年,死死的拖着,绝不放手。 黄单头上那处疤给亲了,他拍拍男人的后背,“睡吧。” 说的人睡了,听的人没睡。 聂文远在黑暗中叹息,手把青年往怀里带,闻着他身上干净的味儿,觉得整个胸腔都是满的。 第二天上午,医生照例上门给聂文远做针灸治疗。 黄单在一旁看着,看一根根细细长长的针扎进男人的腿上,身上,手上,他觉得自己有自虐的倾向,知道看了难受,还杵在原地。 医生走时,对黄单叮嘱了一些事,“天冷,别让主任出门,他感染了风寒,会很麻烦。” 黄单说,“我知道的。” 医生咳了声,“不能禁欲,健康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什么都是白谈。” 黄单认真的说,“晓得了。” 医生拍拍青年的肩膀,拒绝让他送自己,“你陪着主任吧,省的他看不到你,心里着急。” 黄单停下脚步,冲医生摆摆手,“慢走。” 医生走到院子里,他下意识的往后扭头,视线上移,跟站在窗户那里的男人打了个照面,即便隔了段距离,他也知道对方面上是什么表情,生怕那个青年摔一跤,磕到哪儿,恨不得永远都禁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同性恋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喜欢的人刚好是同性而已。 医生边走边想,社会一直在进步,将来有一天,人们的思想开放了,对同性的接受程度肯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说不定同性恋也能结婚,被祝福,被认可。 聂秀琴跟周薇薇过来的时候,黄单刚烧完一壶水,正在厨房忙着准备午饭要用的食材,他听到敲门声就去问是谁,听到回应才开的门。 这地方偏,黄单要为他跟聂文远的安全考虑,不欢迎陌生人。 聂秀琴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女儿的病情好转了,她那颗心也稳稳落下来,有女儿在身边,日子怎么过都会比以前好。 周薇薇身上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气息,一颦一笑都很动人,她把肩后的背包拿下来,一边从里面拿出柿子一边嘟囔,“不知道烂了没有。” 黄单喜欢这个女孩,很不幸的经历了那种事,精神受到刺激,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还能走出来,活的这么积极向上,真好。 “烂了就挑出来先吃。” 周薇薇挨个检查,她扬起一张笑脸,“都是好的。” 聂秀琴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人没动。 周薇薇跑过去接走她妈手里的蛇皮袋子,“妈,你发什么呆呢?” 聂秀琴轻轻叹道,“奇了怪了,你舅舅这房子,妈每一次来,都觉得跟上次不一样。” 周薇薇说,“季节不同,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是春天,院子里的花开的好看,这次是冬天,全是雪。” 聂秀琴想想也是,她把蛇皮袋子跟塑料桶提进厨房,忙着把里面的芋头跟鸡蛋拿出来。 周薇薇仰头往楼上看,“小于,舅舅呢?” 黄单说,“吃过药躺下了。” 周薇薇吐吐舌头,“那我不上去了,我帮你们拖地吧。” 黄单没让她拖地,给她找了本书。 午饭是聂秀琴做的,黄单打下手,在一边看她把鸡过一遍水放进罐子里,丢几片生姜,几个枸杞进去炖上,汤他喝过,很好喝,“小姨,我放的东西跟你放的一样,出来的汤不好喝,没味儿。” 聂秀琴拿抹布把灶台上的水迹擦掉,“这炖鸡汤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技巧,你是不是放多了水,没烧好?” 黄单一愣,他往罐子里凑,“小姨你放了多少水?” 聂秀琴说,“一只鸡就放这么多水,你再热的时候,不要加多了水,不然味道就不好了。” 黄单觉得可能就出在水量上面,他认真的问,“多少?” 聂秀琴指指罐子,“就这么多。” 黄单,“……” 等聂秀琴去忙别的事儿,黄单偷偷把罐子里的水倒出来,用汤碗装着记下来水量,再倒回去。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容不得自己出一点差错。 门外的周薇薇将一切收进眼底,她呆了呆,在青年转身前一刻迅速躲了起来。 聂文远刚醒,听到叩叩声响就靠坐在床头,“进来。” 周薇薇推门进去,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她蹲下来,握住男人放在被子上的手,“舅舅,小于是真的爱您。” 聂文远将手拿开,“嗯。” 周薇薇也不难过,她只是鼻酸,看着男人不到四十的年纪,正值壮年,就生了那么多白发,眼眶也渐渐湿了,“我本来还想着,小于要是对您不好,我就把您接走,有我跟我妈在,能照顾好您。”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下去,很轻很轻,近似是在自言自语的说,“他不会给我机会的,我知道。” 聂文远想抽根烟,忍了,“薇薇。” 那话里带着警告,哪怕眉宇间多了病痛刻下的痕迹,依然让人心生畏惧。 周薇薇像过去那样仰望着男人,“舅舅,您过的幸福吗?” 聂文远说,“很幸福。” 周薇薇泪如雨下,“那就好。” 晚上黄单被周薇薇喊住,俩人在阳台上喝茶看雪。 周薇薇把一块花生糖放进嘴里,她很突兀的说,“小于,那一万块钱是我拿的。” “我本来想人赃并获,让舅舅赶你走,我不喜欢你,小于,那时候我真的不喜欢你,舅舅的卧室,书房你都能随意进出,太不正常了。” 黄单早就知道了,聂文远跟他说的,“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周薇薇垂下眼皮,“是啊,为什么呢……” 那时候她不是一直疯着,也有清醒的时候,表弟对她没有坏心,她能感觉得到。 后来周薇薇发现了一个秘密,所有的不正常都有了解释。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黄单问道,“舅舅查到了这件事,让你们走了?” 周薇薇点了点头。 黄单不再多说,跟她一起看雪景。 直到聂秀琴出来喊女儿睡觉,宁静才被打破。 黄单摸了一下女孩柔软的头发,“你会越来越好的。” 周薇薇嗯了声,眼睛发红。 黄单跟周薇薇打了招呼上楼,他洗了热水澡往被窝里一趟,脑袋枕着男人的臂膀,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聂文远揉了揉青年的耳垂,“陪舅舅说会儿话。” 黄单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说什么?” 聂文远说,“你会不会觉得跟舅舅住在这里很无趣?” 黄单的眼皮黏到一块儿去了,闻言就立刻分开,他摸摸男人没什么力气的手臂,“不会。” 聂文远说,“你还年轻,正是贪玩的时候,却整日整夜的陪着舅舅,难为你了。” 黄单从男人怀里撑起身子,“聂文远,不要把官||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你不需要试探我。” 聂文远说,“不是试探,是愧疚,舅舅想给你最好的。” 黄单看了男人半响,缩回他的怀里,把他的一条手臂抓住放在自己腰上,“最好的我有了,别胡思乱想,像个老头子,这样不好。” 聂文远亲亲他的脸颊,“晚安。” 早上黄单跟聂文远被聂秀琴喊醒,她烙了饼,煮的八宝粥,还切了自家腌的咸鸭蛋。 聂文远看出青年的心情不错,说话时脸上有消息,人多,话题也就多了,到底还是比整天对着他一个老男人要好,但他还是不会放对方走。 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下辈子……也不可能。 周薇薇最后一次见到舅舅跟陈于,是在吴奶奶的赞礼上面。 吴奶奶走的很平静,没有受过折磨跟煎熬。 前来的人也不多。 他们看到聂文远跟小外甥,神色各异,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都做到位了,该怎么客气,就怎么客气。 周薇薇老远就跑着迎上去,把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青年甩在后面。 黄单从聂秀琴那儿知道点聂友香的事,她怕村里人说闲话,就离开了村子,不知道去了哪儿,也许是找大儿子去了。 陈飞没死,这是聂文远跟黄单说的,但没说他在哪个城市,做着什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心高气傲,也可能已经脚踏实地,学会了感恩,用一颗温柔善良的心对待生活。 那天黄单对周薇薇说了点事,他会跟聂文远出去走走看看,走哪儿算哪儿,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好了再走。 周薇薇听了,她看向舅舅,对方侧低着头,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面,一语不发的注视着身边的人,眼神温柔专注,根本就不会去留意别的人和事。 她忽然就笑了,“你们要去旅行啊,挺好的。” 黄单跟周薇薇告别,“再见。” 周薇薇摆摆手,“再见。” 嘴里说着再见,其实他们谁都知道,天大地大,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了。 周薇薇望着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她的唇角牵了起来,眼里闪着泪光。 两个人真心相爱,到哪儿都会过的很幸福。 第103章 邻居 陪伴是最长的情。 黄单跟着聂文远,从b城的春天出发, 往前走, 不回头, 走到哪儿是哪儿,累了就停下来,歇够了再继续走。 他们始终只有彼此,也只需要彼此。 第十个年头,聂文远的身体不行了,常年忍受病痛,到底还是走到了尽头, 不能再带着他的小外甥看风景,他遗憾的躺在床上, 觉得老天爷给他们的时间太少, 想做的事还有很多没有做。 那段时间的日子难熬, 黄单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聂文远, 一有个动静就草木皆兵,在他喊自己的名字时握住他的手, 一遍遍的回应着“我在”。 聂文远吊着一口气, 怎么也舍不得走, 他的身体内部已经停工了, 腐烂了,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在支撑着。 没人知道他会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受折磨,固执的抓着那口气, 就是不肯放弃。 黄单瘦的皮包骨,下巴削尖,唯有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温柔,他得了严重的厌食症,吃一点东西就会吐,连胆汁都会吐出来,没有告诉聂文远。 聂文远还是知道了,他那股执念一下子被疼惜啃噬干净,再不舍,再不甘,还是断了那口气,暂时放过了他的小外甥,等着下辈子。 黄单离开前有预兆,他给周薇薇发了个邮件,请她给他们安排一下后事,也把剩下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是留着用,还是捐赠出去,随周薇薇。 周薇薇的丈夫陪着她赶过来时,表弟跟舅舅相互偎依着躺在一起,面容安详,她趴在丈夫的怀里失声痛哭,还不如不见。 过了些天,山上的绿绿葱葱里面多了个坟包,里面住着两个人,他们是一对儿。 这个世上,或许还有叫做聂文远的人,也有叫做跟陈于的人,但真心爱着彼此的聂文远跟陈于都不在了,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会在那里重逢。 意识清醒时,黄单回到现实世界,他站在收银台前,耳边是小姑娘疑惑的声音,“先生?” 黄单接过小姑娘的找零,他抬眼笑了笑,“谢谢。” 小姑娘愣了半响,觉得那个男人生的真是好看,五官柔美如画,却又不失英气,他一笑,让人见了,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捧给他,任由他处置。 雨后的天碧蓝碧蓝的,如同被水洗刷过,上面留下的水迹被一块布仔仔细细的擦掉了,像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城市的浮华跟尘嚣。 黄单拎着袋子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他走着神,脑子里想着一些事,没注意到一辆摩托车开了过来。 左腿传来剧痛,黄单的眼前一黑,手里的袋子掉下来,他跌坐在地,脸上的血色霎那间就褪的一干二净。 摩托车主人稳住车子跑过来,他慌了神,语无伦次的说着对不起,“先……先生,你怎么样?还还好吗?” 黄单不太好。 换做别人,腿上被刮了条口子,能忍痛站起来,他不行,浑身冒着冷汗,四肢无力,虚脱了。 有路人围过来,一个两个的,越来越多,把事发地围成一个圈。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管是什么,非要凑个头看两眼,好像那两眼看了,身上就多块肉,哪怕是明知道热闹最好别看,容易摊上事儿,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会儿围过来的人几乎都盯着地上的人看,猜多大年纪的有,猜什么工作的有,猜撞到什么地方的也有。 黄单不是个大喊大叫的性子,他疼的时候也压抑着,不过他满脸的泪还是把路人给吓着了,哭成那样,肯定不止是腿上被刮了条口子,伤到骨头了吧,搞不好还撞到头了。 这下子大几千是没的跑了哟,众人看着摩托车的主人,一阵唏嘘。 摩托车的主人满头大汗,他急急忙忙把手机拿出来,滑半天才解锁,抖着手打了120,“先生,我已经打120了,你先撑着。” 黄单说不出话来,他的眉心紧蹙,唇死死的抿着,那脸色看着就感觉快死了。 120来的不算快,也不算晚。 摩托车的主人没走,他把黄单送去了医院,路上还给家里打电话,说他撞了人,叫家人给他送钱过来,“别问了,快快一点!” 打完电话,摩托车的主人看着担架上的人,自责又不安的说,“先生,你别担心,我不会跑,多少医药费我都会出的。” 黄单的意识模糊,哑着声音说,“没事的。” 摩托车的主人老泪纵横。 车里的气氛挺怪,医护人员欣赏的多看了两眼摩托车的主人,撞了人没逃跑,反而留下来担责任,很不错了。 黄单的眼泪一路上就没停过,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疼的快要休克。 摩托车的主人以为把人给撞出个好歹,都做好了拿出家底,一个月出钱出力的准备了,没想到对方全身上下,就腿上有个口子,他的眼睛一瞪,要不是看着人穿着体面,长的跟明星一个样,从头到尾也没哎哟哎哟喊疼,还真当是碰瓷的。 “先生,你这是……” 摩托车的主人不知道怎么说,他腿上出那么个口子,哭是哭不出来的,该干嘛干嘛,顶多就是随便拿卫生纸擦一擦,可这人是真哭,很疼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病。 黄单躺在小床上,手盖住眼睛,反过来安抚道,“我只是比较怕疼。” 摩托车觉得自己是把好人给撞了,他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老板催他去店里,他把电话号码抄了递过去,“药费回头告诉我,我打给你,先生,真对不起。” 黄单没说什么,他听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离开,就有另一串脚步声从门外进来,不快不慢,耳边是道平淡的声音,“这位先生,你把裤子脱了,我来给你处理伤口。” 闻言,黄单就把盖住眼睛的手拿下来,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他的探究转瞬即逝,“我只是伤在小腿上,需要脱裤子?” “那就不脱。” 男人低头,额前乌黑的发丝垂下来,扫过精致的眉眼,他伸出一只手,把黄单的裤腿往上卷,那只手细白,透着一股子病态,如同他的脸,双唇。 那种苍白把他衬托的孤冷,且拒人千里。 但他的眼里却又有光点在跳跃着,明亮而又充满着热度,很矛盾的一个人。 伤口被碰,黄单吸一口气,他绷紧了身子,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男人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半响露出怪异的表情,似乎还笑了一下,“放心吧,过会儿就不疼了。” 黄单紧闭着眼睛,不可能的,会疼很久。 他这么想着,突然就不疼了。 发觉不对劲,黄单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头顶不是男人的脸,而是刷白的天花板,这里不是医院,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气味,灰尘漂浮着,混杂着淡淡的霉味。 黄单垂下的眼睛微微一睁,左腿相同的位置有条口子,正在流着血,他却惊悚的感觉不到一点疼。 疼痛神经像是被抽掉了。 黄单快速环顾四周,他身处的地方是间卧室,不大不小的面积,无论是家具,还是装饰,都裹挟着一股子岁月腐蚀过的陈旧味。 这是有些年代的老房子。 黄单看看腿上只流血,不觉得疼的伤口,他抿了抿嘴,在心里喊,“陆先生?” 没有回应。 黄单一愣,难道系统先生已经考完试回来了?“系统先生?” 还是没有回应。 黄单的眉心蹙了起来,难道这次穿越,没有系统来接待他?就在他这么怀疑时,脑子里的“叮”一声响姗姗来迟,颇有些大人物出场的隆重意味。 “你好。” 黄单知道这次的接待者换了,“你好。” 系统,“333,我的工作代号,你可以叫我三哥。” 黄单晓得接待者的性格跟前两个不同,在欢快跟沉闷中间,让人不会觉得紧张,很放松,同时也会产生信任,他的眼皮忽然一跳,那种矛盾又复杂的感觉很熟悉,似乎前不久才体会过。 某个念头闪过,黄单及时抓住了,他问,“三哥,你就是医院里说要给我处理伤口的那个人?” 系统,“嗯哼。” 黄单的脑子飞速运转,他第一次穿过过来,接触系统先生的时候,就想过对方是以什么形式接待他的,工作之外会不会跟普通人一样。 现在看来,就是一样的上班族,只不过从事的职业不同而已。 黄单冷静的思索,之前的系统先生跟陆先生都没出现过,这次的三哥能出现在他的世界,会不会比陆先生的职位还要高?主系统? 暂且不去猜测新接待者的身份,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去接他的? 黄单捏了捏手指,那前面几次穿越,他碰见的小男孩,大爷,中年妇女……都是人吗?会不会有什么名堂在里面? 还是他想多了? 系统,“别多想,没有意义,不如我们来说一些有意义的,黄小弟,你上个任务失败了,惩罚是抹去痛觉神经。” 黄单,“……” 他把手放在伤口上面,指尖抠进血肉里面,不疼。 系统,“小弟,你的疼痛神经异于常人,现在抹掉了,对你来说将会是一次全新的体验,我看好你。” 这次连黄姓都省略了。 黄单说,“感觉不到痛,就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很危险,会活不长。” 系统,“在你没离开前,你是不会死的。” 黄单说,“是哦。” 系统,“那么,加油吧。” 黄单从机械的声音里听出了鼓励,这个三哥有人情味儿,话比陆先生跟系统先生加在一起的量还要多,他有点不习惯。 系统,“慢慢就会习惯的,这一次三哥带你完成任务,有三哥在,菊||花灵随便用。” 真假先不论,黄单说,“谢谢。” 系统说不客气,“虽然你是感觉不到疼,但是另一个能感觉得到,菊||花灵还是很有用处的,小弟,任务发给你了,你看一下。” 前半句还在扯着菊花灵,后半句就拐到了任务上面,明明八竿子打不着,却硬是能无缝连接。 黄单的面前出现一块任务屏幕。 【老年夫妇的诉求:前段时间我们老两口放在门外的拖鞋总是不见,不知道被哪个给偷偷拿走了,有天晚上,我们老两口没睡,在门口偷偷听着,我们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立刻把门打开,看见放在地上的拖鞋少了一双,果然被人穿走了,我们急忙跑出去追,发现楼道里坐着一个人,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老张,他死了,脚上正穿着我们丢失的那双拖鞋,警察查不出来东西,我们心里很慌,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拜托了。】 时间一到,屏幕就消失了。 黄单把任务内容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处处透着诡异,这要是灵异120区,他肯定会把事丢在鬼身上。 一大堆的记忆涌入黄单的脑海,将他的思绪完全打乱。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季时玉,二十一岁,他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的,走的是大多数人会走的路,那条路虽然单调无趣,却也平稳,读书,考试,上学,毕业,工作,一步步的来。 一个月前,季时玉接到一通电话,见到一个陌生人,对方自称是他外婆的朋友,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人,不过人已经不在了。 据说季时玉的外婆是快死了才知道他的存在,大概是出于弥补的心理,就把那套老房子留给了没见过面的外孙子。 季时玉连感慨的心思都来不及酝酿,就被迫一头栽进论文里面,他一答完辩,把毕业证书拿到手,就拖着个箱子来到了这里。 房子虽然旧了些,好歹也是两室一厅,而且什么都有,能省下一笔租房子的钱,季时玉自然不会拒绝。 倒霉的是,季时玉住进来不到一个礼拜,就出了事。 黄单伸手去摸后脑勺,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他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得知对方出来上厕所听见客厅有异常动静,就小心翼翼的出去查看。 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原主很害怕,他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一个不慎把腿给伤了。 那响动也惊扰到了闯进来的人,原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人从后面击中后脑勺晕倒在地,不知道对方是谁。 搞不好跟杀死老张的是同一个人。 黄单这腿上的伤不要紧,后脑勺那块是致命伤,原主就是被人那么一下给打死的,他现在需要把伤口止血,“三哥,我还有一点积分,能购买止血的药物吗?” 系统,“初次见面,送你一千万积分,止血的药也送你,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你后面都用得到,收着吧。” 黄单被这个三哥的大手笔给弄懵了一下,他感激道,“多谢。” 这个点是凌晨四点多,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 夏天闷热无比,黄单一动不动的躺在地板上,不知道三哥给他弄来的是什么药,血止住了,身体各方面也没出现异常。 也有可能是他住进这具身体里面,重生了的原因,生命力在恢复。 黄单体会不到痛,感觉自己是具尸体。 一缕稀薄的晨光从阳台那里洒了进来,黄单的眼皮微动,他睁开眼睛,跟那缕晨光对视,不多时就起身去烧水,换掉沾了血污的衣物。 房子老旧了些,原主也没仔细收拾,灰尘很多,黄单吸一口气,都带了些灰尘进肺腑里面,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擦地。 原主倒下的位置有一大片血迹,已经发黑,无声无息往地板的缝隙里面渗入,奇怪的是,地板上有一串血迹,从那个位置到门口。 像是有人手里拿了什么东西,那上面滴滴答答的滴着血,滴了一路。 黄单丢下拖把去开门,血迹停在门里面,走道上别说血迹,连血腥味都没有,他动动眉头,地上的血是杀人凶器留下的吧? 能一下把人打死,黄单第一个猜到的就是铁锤。 他没死,活着站在凶手面前,对方或许能露出点破绽,最好是这样。 对面红油漆刷过的大门开了,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他穿着普通的条纹t恤跟长裤,腰间夹着公文包,头发油腻,眼底有青色,下巴上的胡渣没刮,似乎熬了夜,精神不怎么好。 原主刚来不久,又喜欢窝在家里,出门的次数少,还不规律,对邻居的情况很不了解,邻居对他也是。 中年男人跟黄单打了个照面,他礼貌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黄单开了口,“这么早就去上班?” 中年男人诧异的扭头,确定新邻居是在跟自己说话后,他笑笑,“没法子,给人打工,就是卖命。” 话落,中年男人指指新邻居头上的纱布,“没事儿吧?” 黄单边说边观察中年男人的表情,“昨晚屋里进了小偷,被打的。” 中年男人吃惊的吸气,脸色变了变,“小伙子,东西丢了事小,人的安全第一,你赶快报警吧,看能不能把人抓到。” 他看一眼腕表,说赶时间,嘴里嘀嘀咕咕的,“上周三楼死了个人,这次又有小偷出没,以前好好的,怎么最近这么不太平……” 楼道里的声音渐渐模糊,黄单欲要关门,突然就有婴儿的哭声传入耳膜里面,是对门传出来的,他沉思片刻,抬脚回了屋。 上午黄单去医院把伤口重新处理了一下,剔掉了一块头发,还被医生给教导了一番,说他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要命,头上的口子不是闹着玩的。 医生还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黄单,伤在头部,还那么严重,竟然能走能站,死活不住院,就好像那伤压根不在他的头上,跟他没关系,什么感觉也没有。 “年轻人,要不要给你报警?” 医生认为是他人故意为之,伤口一看就是用东西击打上去的,下了狠手,要他的命。 “不用的。” 黄单摇摇头,等医生苦口婆心的说完了,他接过病历本,拿药走人。 没有痛觉,意味着身体受伤时,不能判断是什么程度的,哪怕死亡来临,自己不会有感觉,黄单对这个惩罚不做任何评价,他只能试着养成习惯,时不时的去检查这副身体。 黄单在接下来的几天没有干别的事,专门费心去摸清邻居们的情况。 这房子没有电梯,一共五层。 原主外婆的房子在四楼,对门是对中年夫妇,男的是普通上班族,就是黄单那天早上见过的那个,女的是家庭主妇,他们刚有一个男宝宝,不到三个月。 男的每天早起上班,一三四加班到晚上十点左右回来,周六加一天,只有在二五晚上六点多下班。 天热,女的白天不带孩子出来,下午四||五点会推着婴儿车出门,带孩子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她是个优雅知性的女人,黄单碰过两次,聊的都不错。 中间那户住着一个单身的年轻女人,瘦瘦高高的,有一米七多,长的有点儿凶,房子应该是租的,里面没怎么装修,她有严重的洁癖,开门关门都会先用纸巾盖在门把手上面,使劲擦几遍才去碰。 关于那一点,黄单凑巧的亲眼目睹过。 三楼第一家住的是死者老张跟他儿子,儿子在读高二,父子感情不好,父亲死了也不难过,哭都没哭一声,这是黄单在小区里听老大爷闲聊听来的信息,说老张的儿子是白眼狼,没良心。 住在老张对门的是个中年人,本来是做生意的,买了房车结了婚,日子过的红火,没想到会遭遇变故,人生摔了个底朝天,生意做亏了就一蹶不起,成了无业游民,常年熏酒,老婆受不了他,直接跟人跑了。 他的脾气很差,尤其是喝了酒以后,逮着谁就上去冲两句,甚至还会动手打人,跟邻居的关系很不好,不受待见,邻居私底下经常嘲讽。 中间那家是对老夫妇,孩子在外成家立业,很少回来,他们老两口就是这次任务的发布者。 顶楼第一家是空房子,没人住,黄单打听来的,说是房子买了,没见人搬进来过,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对门那套房子原本也是空着的,半个月前里面才有灯光。 那房主一家这些年都在国外,儿子最近回国了,应该是要办什么事,开的是好车,事业有成,人还长的俊,个头高高的,穿着得体,谈吐不凡,对邻居很有礼貌。 中间那屋住了个戴眼镜的青年,个头不高,一米六不到,也很瘦,他是开淘宝的,门口跟阳台都总是乱七八糟的堆放着纸箱子。 黄单这几天只掌握到这些信息,他在树底下躲太阳光,热的汗流浃背。 一栋楼有五层,黄单目前不能全部查一遍,他先挑了楼上楼下两层楼,底下一楼二楼晚点再调查一番,至于其他楼,要慢慢来。 系统,“小弟啊,你怎么不问我?” 黄单说,“问你什么?” 系统,“那些邻居的详细信息。”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我问了,你会告诉我?” 系统,“当然。” 黄单,“……” 他起初是会问的,系统先生的回答都是没有权限,无法回答,陆先生又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不会透露给他,久而久之,他就不问了。 系统,“发给你了,认真看看,有用的记着,没用的不要管。” 黄单的脑子里多了一些信息,跟他了解的大同小异,只不过,每家每户的个人信息都有,他一一记下来了,“三哥,谢谢你。” 系统,“下次有事问我。” 黄单一下子很不适应,“好哦。” 系统在叮一声后问,“小弟,你喜欢听《双截棍》吗?” 黄单说,“不喜欢。” 系统没音了。 黄单梳理梳理信息,他抹把脸,甩掉手上的汗水,抬脚走出树底下,头顶着烈日在小区里转悠。 下午三点多,阳光还这么强,晒的人头毛皮疼。 黄单现在不觉得疼,只觉得热,走一步,身上都在滴水,他远远的看到楼底下有几个大爷在下棋,就快步过去,侧身站在拐角偷听。 下棋的是固定队伍,拖家带口。 有的带着孙子孙女,有的带着老伴儿,其中就有三楼的那对老夫妇。 黄单知道那大爷姓刘,快七十岁了,老伴比他小几岁,老两口有养老金,凑合着能过日子,不花孩子的钱。 刘大爷把老花镜拿下来,哈口气拽着汗衫的下摆擦了擦,忧心忡忡的开口,“你们说说,老张死的不明不白,就这么算了?” “不然怎么办?警察都破不了案,这事我看八成就那么着了。” “老张也是可怜,都说养儿防老,他家那小子回来收拾收拾就回学校去了,那天之后一次都没回来过。” “快期末了,学习紧吧。” “学习好的孩子哪个不孝顺?他老子死了,不伤心不难过的,像话吗?” “你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依你那意思,学习不好,就不孝顺了?” “就一句玩笑,你至于吗?我们都知道你家妞妞学习不怎么好,人孝顺,是个好孩子。” “哼!” 棋局已经剑拔弩张,气氛一时沉闷下去。 刘大爷摇摇蒲扇,手臂在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抹,“老张死的时候脚上……” 他的话没说完,胳膊肘突然被撞,手里的棋子都掉了。 刘大娘对老伴使了个眼色。 刘大爷脸上的怒气就不见了,他拿起棋子,往左下角一按。 大家伙等着下文呢,“老张脚上怎么了?” 刘大爷装糊涂,“什么怎么?” 他站起来,拎起小竹椅说,“晒的很,我回屋躺着去了。” 刘大娘也没多待,腿脚利索的跟上老伴儿。 在场的都很不满意。 “老刘可真是的,话说一半,越老越讨人嫌!” “算了算了,老刘又不是一天两天那样,来来,接着下棋。” 黄单知道老夫妇隐瞒的是什么,任务内容里有,他只是好奇,老夫妇为什么要对邻居隐瞒。 是怕被警察发现,事传开了,邻居们会说一些闲言碎语? 略一思索,黄单在他们后面进去了。 刘大娘跟刘大爷嘀嘀咕咕,她一扭头,见着后面的年轻人,脸上就堆起了褶子。 “小季,是你啊。” 黄单这几天晃悠的次数有点多,他找机会在邻居们面前露脸,发布任务的老两口是他特别关照对象,没少接触。 他打了招呼,“大爷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 刘大爷没吱声,刘大娘就说,“别管他,驴脾气!” 她换了个语气,和蔼可亲,“你头伤了,还是多躺着的好,要是落下什么头疼的毛病,那……” 刘大爷打断她,“跟谁都能罗里吧嗦的,小季知道的还能比你这个老太婆少?” 刘大娘瞪他一眼,自顾自的上楼。 刘大爷火大,把蒲扇摇的咯吱咯吱响。 黄单试探的说,“大爷,案子还没破,我住着不踏实,上楼都觉得有人跟着,心里毛毛的。” 刘大爷语重心长,“不要与人结怨,过好自己的生活,麻烦是不会找上门的。” 黄单说,“小偷会。” “我头上的伤就是那么来的,要不是我命大,那晚我活不成。” 刘大爷唉声叹气,“小偷是没办法的,睡觉前检查一下门窗,你要是有朋友,就喊来一块儿去,能有个照应。” 黄单问道,“我刚来,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以前遭过小偷吗?” 刘大爷说有啊,“平时还好,过年的时候会有不少,小偷没钱过年,就上别家偷,缺德的很!” 黄单哦了声,边走边说,“那你跟大娘担心着点。” 刘大爷在前头走,“我们老两口没钱,也没贵重物品,小偷瞧不上的。” 黄单说,“还是注意点的好,我放门口的拖鞋都被偷了。” 他刚说完,就看到老大爷的身形顿住,人停在了台阶上面。 刘大爷转身,“你的拖鞋被偷了?” 黄单点头,煞有其事的说,“两双,不知道谁拿的。” 刘大爷问,“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继续胡编乱造,“就前些天,张叔叔死那晚我还丟了一双。” 刘大爷皱皱眉头,“以后还是别把拖鞋搁门口了,现在死了个人都找不出凶手,拖鞋就更不可能找回来了。” 黄单嗯了声,他忽然说,“人就死在这里。” 刘大爷一副晦气的样子,一口气往上爬好几层,站在三楼往下看。 黄单站在二楼,脚边就是老张那晚坐的位置。 刘大爷骂了句什么,“小季,你快上来吧,别站久了,不吉利。” 黄单抬脚上楼,邻居们看到他,谁都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但他知道,打死原主的凶手肯定就是邻居,十有**就是杀死老张,偷走老夫妇拖鞋的那个人。 刘大爷回了屋,黄单上到四楼,看见对面的门是开着的。 周春莲推着婴儿车出来,看样子是要带孩子出去透气。 黄单听到清脆声响,他看不见婴儿,被小蚊帐挡住了,“外面很晒,没风。” 周春莲说,“没事,我就在楼道里,晚点再出去。” 她关好门,欲言又止,“小季,你是不是痛觉不正常啊?” 黄单一愣。 周春莲说,“我看你头上缠着纱布,人还四处走动,这情况有点像我一个朋友,他不知道疼,身上有口子都发现不了。” 黄单说,“我不是。” 他不动声色,“我就是闲不住。” 周春莲松口气,“那就好,没有痛觉很危险的。” 婴儿的哭声响起,周春莲弯腰轻哄,眉眼间尽是母爱的光晕。 黄单开门进屋反锁,趴在床上躺着不动弹,“三哥,我前几次穿越,都会遇到同一个人。” 系统,“缘分可以是天定的,也能是人为的。” 黄单坐起来,“你是说……” 系统,“争取,珍惜。” 黄单又趴回去,轻声说,“我晓得的。”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一个中年人摇摇晃晃的进楼道里,扶着楼梯爬上去两层,就哇的一口吐出去。 酒精混着食物残渣的味儿瞬间被一阵夜风推向四周。 中年人是孙四庆,就是住在死者老张对门的那个,他大着舌头唱歌,还嚷嚷,楼道里全是他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没觉得会吵到邻居们。 孙四庆爬到三楼,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在锁孔里捣鼓半天,门没开,钥匙还从手里滑了下去。 “他妈的,连你也跟我做对!” 孙四庆把钥匙大力踢到墙上,他瞪着猩红的眼睛,呼哧呼哧喘几口气,就去捡钥匙。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孙四庆好像看到了一双脚,他的脑子转不过来,就把头往下低,结果一个没站稳,人跪趴在地,半天都没起来。 等到孙四庆够到钥匙去开门的时候,已经过零点了,他神志不清,拿钥匙戳几下,门就开了。 孙四庆醉醺醺的把门一砸,胡乱踢掉皮鞋,趿拉着门边的拖鞋去房间,一头栽到床上,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刘大娘去后面买菜,看猪脚不错就多买了一个,给楼上的周春莲送去,汤汤水水的喝着,奶水才足。 楼上下来个人,是孙四庆,他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刘大娘看到孙四庆脚上的灰色拖鞋,脸色立马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04章 邻居 三楼301的老张一死,儿子住校不回来, 现在就302的刘大娘刘大爷跟303的孙四庆两户了, 平日里见了面, 有时候会客气的打个招呼,还会聊上一两句,有时候就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也不认识谁,尤其是在孙四庆喝了酒的情况之下。 孙四庆昨晚喝高了,半夜迷迷糊糊的听到孩子的哭声, 听起来很烦很吵,他用毯子把头蒙住, 还是觉得吵, 就冲着天花板破口大骂。 “操的再哭了, 再哭就掐死你!” 不到三个月的婴儿还很小, 不舒服,饿了, 冷了热了, 吓到了, 或是受了委屈, 都只能用哭来表达,要哭上一会儿才会停。 婴儿的哭声尖亮,仿佛能穿透房梁。 孙四庆骂着骂着,就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的上楼敲门找他头顶那户算账,火气很大,他认为孩子半夜哭吵到人睡觉,这事必须要个说法。 虽然楼上楼下的都是邻居,闹开了闹大了,碰头的时候,多少会有点尴尬,可孩子又不是他的,凭什么要他受这份罪? 孙四庆丝毫不觉得自己平常喝醉了,三更半夜的回来,在楼道里喊叫有什么不对。 站在403门口,孙四庆把门拍的砰砰响,手都拍红了,门里都没什么动静,他在门外骂了几句脏话,没睡够,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出来,气的他在门上踹了一脚,打算下楼回屋睡个回笼觉。 刘大娘跟周春莲的关系不错,又是过来人,知道当妈的苦累,是要上楼给她送猪脚的,这才凑巧的跟孙四庆碰上了。 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再平常不过的场景,但是,此时此刻,楼道里的气氛怪的很,说不上来的怪。 刘大娘看看孙四庆脚上的灰色拖鞋,再看看他那凶神恶煞的脸,一口凉气就往头顶心窜。 孙四庆往下走两层,就看到刘大娘突然后退着下楼梯,下垂的眼袋都在抖,那样子就跟见了鬼似的,又慌又怕。 咳了声,孙四庆笑笑,“大姐,又来给姓李的老婆送吃的?猪脚?你可真是好心肠。” “不过人不在家,你晚点再送吧,顺便帮我转达一声,夜里小孩子哭起来,太吵了,做父母的要是哄不了,就让家里的老人过来搭把手,都是街坊四邻的,我也不想让大家都闹的不顺心。” 刘大娘哪里还顾得上孙四庆说什么,她光顾着跑了,脚下没留神,身子不稳的摔了下去,重重倒在地上,嘴里连着喊了两声“哎哟”,人愣是半天都没能起来。 四楼冷不丁的响起开门声,瘦高的年轻女人拿着包从402出来,她隔着纸巾握住门把手把门关上,走到楼梯口那里往下看,发现孙四庆在台阶上站着,不上不下的。 而刘大娘倒在三楼跟四楼中间的楼道上面,她很不安,浑浊的视线越过孙四庆,落在楼梯口的年轻女人身上,那里面有着小心翼翼的求助。 一时之间,气氛就更怪了。 孙四庆的脖子往后一扭,“看我干什么,是大姐自个摔的,跟我没关系!” 刘大娘似是怕惹怒了孙四庆,她忙说,“孙老板说的是对的,我是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小姑娘,你……” 年轻女人下楼的脚步声打断了刘大娘,她脚上穿的是双黑色皮鞋,鞋身擦的干净,鞋跟都没有泥土,哒哒哒声从四楼到下楼,一路往下,中间不停顿一秒。 黄单提着垃圾袋出现时,只来得及捕捉到隔壁那个年轻女人拐过楼梯的身影,她叫赵晓,外地人,是一家房产公司的销售员,比原主小一岁,才二十,今年才搬来的,跟邻居们不熟。 刘大娘看到青年,那声“哎”就吞了下去,满怀希望的喊,“小季啊,你扶我一把。” 黄单丢下垃圾袋去把老人扶起来,“大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刘大娘说不用,“你扶我回去就成。” 黄单看一眼孙四庆,他很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跟邻居套近乎,“孙叔叔早。” 孙四庆嗯了声,对青年没有无视自己的行为挺满意,他慢悠悠下楼,“大姐,你这身子骨跟小年轻没法比,这次还好没摔出大问题,不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刘大娘说的不自然,她还没说话,就听到身旁扶着自己的青年说,“孙叔叔,拖鞋买大了,穿着走路不方便,你脚上的看着好像大了两个码子,还是换一双穿比较好。” 黄单察觉刘大娘往孙四庆的拖鞋上看,那眼神很不对劲,他的心里有了某个猜测,就说了这番话。 孙四庆低头一看,他咦了声,“这鞋不是我的。” 黄单了然,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不是买了没怎么穿,记错了?” 孙四庆说没记错,“鞋的款式这么老,码子还大,我买回来干什么?又不是有毛病。” 他把脚拿出来,拎起拖鞋在眼前看,“43码,鞋还是挺新的,应该没穿多久,谁的啊?怎么在我家?” 黄单说,“那真是奇怪,会不会是孙老板喝多了,从外面拿回来的?” “鬼知道怎么回事。” 孙四庆打了个哈欠,他随意把拖鞋丢楼道里,光着脚下楼,之后就是门打开关上的声响。 黄单发觉老人在抖,“大娘,你怎么了?” 刘大娘拽着黄单的衣服说,“腰闪到了,小季,麻烦你扶我回去躺着。” 黄单扶着老人一层一层台阶的下楼,敲敲302的房门,里头传出苍老的声音,问找谁。 这栋楼里没监||控,门上也没按猫眼,问一声算是有警惕心了,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听到敲门声直接开门,自我防护意识非常薄弱。 哪怕出现小偷趁机入室抢劫杀人之类的新闻报道,习惯还是改不过来。 刘大爷看看老伴,神色一紧,连忙就把人接到手里,拿干枯的手小心扶进来,“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刘大娘把提回来的猪脚搁茶几上,没回答老伴,她对着青年说,“小季,要不是你,大娘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呢,下回大娘做了好吃的,请你来家里吃。” 这意思明了,不留人。 黄单也没死皮赖脸的待下去,他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带上了,下一刻就有插插销的金属声响传入耳中。 屋里的刘大娘忍着腰痛,很小声的说,“老刘,出事了。” 刘大爷按照老伴的要求把插销插上,听她说这话,更是一头雾水,“怎么了?你一口气说完,别断,不然我听着能犯心脏病。” 刘大娘把拖鞋的事说给老伴听,她满脸的迷茫,“老刘,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前段时间丢的拖鞋怎么会在孙四庆脚上穿着?” 刘大爷拿起茶杯想喝口茶,又给放下了,他背着手来回走动,“就孙四庆那么个想要喝死自己的喝法,喝断片是常事,他一喝多,哪里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刘大娘接了这话茬,“你的意思是,孙四庆有天晚上喝大发了,他把三楼当成四楼,还把我们放在门口的拖鞋拿回去了,自己却不记得有这回事?” 刘大爷拍桌子,“对,就是这样。” “他昨晚在楼道里的鬼叫声你又不是没听到,喝了最少半斤,回去肯定在屋子里折腾,把之前丢哪个角落的拖鞋给拿出来了,今早他人是迷糊的,穿了拖鞋就出门,也没看个仔细。” 刘大娘说,“孙四庆喝的是多,吐的到处都是,早上我出去买菜的时候,碰到小李在清理他吐的地方,那味儿真大,不过我怎么觉得……” 刘大爷摆摆手,没让老伴往下说,“行了行了,别再想了,再想下去,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 他把脸一板,“那拖鞋扔楼道里就别去捡了,谁问也别说是我们家的。” 刘大娘说知道知道,她一思索,“老刘,我们给儿子打个电话吧,他头脑灵光,要是能回来,兴许会摸出一些名堂出来。” 刘大爷冷哼,“他是个大忙人,想叫他回家吃顿饭,还要提前一两个月预约,能因为一双拖鞋的事回来?我看他听了,顶多就是问我们是不是没钱了,有时间给我们打点钱。” 刘大娘听着不高兴,“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儿子在外面既要工作,又要养家,不知道有多辛苦。” 刘大爷往小竹椅上一坐,“男的谁不要养家糊口,又不是他一个,再说了,现在女的都忙事业,男的要是享清福了,能说得过去吗?电话要打你打,反正我是不会打的。” 刘大娘给儿子打电话去了。 刘大爷顿时就竖着耳朵听,隐约听到老伴的声音“没时间吗?那好,以后再说吧,没什么事,嗯好,我跟你爸都好着呢”,他重重的哼了声,眼里有着失望。 “不孝子!” 黄单上了楼,孙四庆在对面403门外拍门的动静很大,他早就听见了。 这个点,李顺上班去了,周春莲一个女的在家带着孩子,不安全,跟人起冲突会很不利,她没开门,装作人不在也是正常的。 黄单准备开门进屋,他顿了顿,临时决定上了顶楼。 楼道的窗户是关着的,又闷又热,空气里的灰尘很多,依附在毛孔上面,很不舒服。 黄单一上去,就看到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纸箱子,他往里伸头,发现503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传出接电话的声音。 这栋楼里有一家开淘宝卖东西,快递员每天抱着包裹上上下下,邻居们慢慢也就都知道了,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会好奇的过来瞅两眼,除了会上门买需要的用品,家里有要寄的东西也拿过来,顺便一块儿拿给快递员,算的价格还便宜。 王志看见门口的青年,也不奇怪,他习惯了,随口问道,“你有事儿吗?” 黄单这几天一直没逮着王志,所以还不认识,“我住楼下。” 王志哦了声,“你是401的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403的李大哥一家我认识,402的赵晓常来我这儿买东西,401的老奶奶过世了,听说她的家人刚住进来,我还没见过,肯定就是你了。” 黄单点头,“那是我外婆。” 王志打量着说,“你跟你外婆长的不像。” 黄单说,“我像我爸。” 王志笑笑,他个头矮,人又瘦,这一笑起来,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那里去了,跟帅气不沾边,“你外婆年轻时候的照片我看过,很美,你要是像她,肯定跟女孩子一样漂亮。” 黄单惊讶王志对原主外婆的了解,他换了个话题,指着能进屋,“你卖什么?” 王志挺热情的说,“卖杂货的,进来看啊。” 黄单跟在王志后面进屋,从门口到客厅都很乱,地上没铺木板或瓷砖,是水泥,墙上也没刷,整个就是一毛坯房。 王志把客厅中央的几个纸箱子踢开,叫黄单随便看,“我这儿乱了点,没时间收拾。” 黄单环顾四周,“你这房子是租的吧?” 王志把椅子上的报纸收了塞垃圾篓里面,“是啊,租的,说起这个就来气,房租说涨就涨六百,不给是把,转头就租给别人,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黄单指指桌上的台式机,“旺旺响了。” 王志握住鼠标把窗口点出来,他爆了句粗口,把窗口叉掉,“操,真是什么人都有,就买一块两块五的香皂,还想要我包邮。” 黄单问道,“生意怎么样?” 王志说凑合,他翘着二郎腿,一边接客户,一边嚼口香糖,不时接个电话处理一下售后,挺忙的,却没请人。 黄单坐到椅子上,看见地上随意放着卷尺,胶带,大号的塑料水杯,女孩子戴的发箍,还有内衣,王志卖的东西很杂,“你隔壁是个海归?” 王志噼里啪啦敲键盘,“可不,海归穿一身名牌,开好车,长的人模狗样,接打电话都是一口我听不懂的英文,我想要的,他都有,哎,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叹口气,“去年我搬来的时候,本来左右两边的房子都空着,这层楼就我一个,那感觉爽爆了。” 黄单不能理解有什么好爽的,房子空着,也不是自己的。 王志呵呵,“不懂吧?整层楼就住着我一个人,不觉得很带劲?” 黄单说,“我只觉得渗人。” 王志敲键盘的手一抖,把“亲你”打成了“亲你妈逼”,还发出去了,他操了声,赶紧给人道歉,还不忘丢一个哭泣的表情。 妹子是个好脾气的,被王志给搞定了,他把脑门的汗擦掉,“这单子要赚一百多,差点被你给搅黄了。” 黄单接住王志扔过来的一盒牛奶,他说了谢谢。 王志往后瞧黄单头上的纱布,他啧啧,“听说你屋里进过小偷。” 黄单一边喝牛奶,一边观察王志,“嗯,东西没少,小偷对我动了手,跑了。” 王志听着就摇头,说他命真大,祖上烧高香,“哥们,跟你说个事,你别往外头说啊。” 黄单抬起眼皮。 王志心有余悸,“上个月我屋也进了小偷,我装睡的,那人在外面翻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啥事没有,东西也没丢。” 黄单停下喝牛奶的动作,“你怀疑是邻居干的,所以没有对外说?” 王志瞥了他一眼,转过头看订单,起身去打包,“这种事不用说清楚,心知肚明就可以了。” 黄单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王志蹲在地上,撕开胶带麻利的去缠快递袋,把写好地址的单子往上面一贴,抽掉中间那张丢一边,“下回再碰到小偷,就学我装睡,千万不要去看。” 他拿起内衣包装袋看型号,在里面拨了拨,找到想要的,“小偷本来只是想偷东西的,被人给发现以后,他会害怕,会很慌乱,不想被抓,不想坐牢,失控之下就动刀子。” 黄单知道这道理,原主当时应该没想太多,更想不到会被人打死,他默了片刻说,“三楼的命案不知道是谁干的。” 王志撇撇嘴,无所谓的说,“有警察呢,操那份心干什么?” 黄单摆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跟顾虑,“死的那个就住我下面,我心里有点毛毛的。” 王志把眼镜拿下来,用手背揉揉眼睛,毫不留情的嘲笑道,“这话你可千万别往外说,丢人,赵晓一个女孩子都不怕,还每天下班回来都看一部恐怖电影,你反而怕起来了。” 黄单把所有信息都暂时全部收了,回头再整理,“我看她开门关门都擦好几遍,有洁癖吧。” 王志撅着屁||股在大纸箱子里翻找,把一块泡沫丢出去,“她确实有洁癖,挺严重的,我去过她那屋,之后死也不去,我累,她也累。” 黄单说,“洁癖可以治疗的。” “那也得看人愿不愿意去治疗啊,赵晓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觉得我们有问题,除了她,这个世上的其他人都脏。” 王志又要给黄单拿吃的,黄单拒绝了,离开前意思意思,买了一台电风扇。 这种人情世故,黄单学会了。 王志高高兴兴的把黄单送到楼梯口,笑着叫他下回过来玩儿,“季时玉,你这名儿像女孩子,还有一股子江南的味道。” “……” 黄单下楼回屋,口燥的躺在沙发上,早饭忘了吃,饿过头了。 系统,“怎么样,有进展吗?” 黄单一愣,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被问任务进展,“老张死时,脚上穿着刘大爷的拖鞋,孙四庆也穿了,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具体是哪种,我还没找到。” “刘大爷跟刘大娘怕事,很介意邻居们的闲言碎语,周春莲跟邻居们的关系不错,没和谁闹红过脸,她丈夫李顺平时是个本分的人,夫妻感情一般,他们都很爱自己的儿子。” “我以为赵晓跟邻居们都不熟,意外的是,她跟王志有接触,听王志透露的事,他们来往的次数不会少。” 顿了顿,黄单说,“王志机灵,应该知道些事,我会跟他多接触接触,海归我还没见到过。” “这些人面对我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反应,没有异常的状况,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打死原主的人就在他们中间。” 系统,“人心隔肚皮。” 黄单赞同,“是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初步推测,杀死老张跟打死原主的是同一个人,刘大爷家丢失的拖鞋或许是个线索。” 他叹道,“这次的任务不好分析,我怀疑所有邻居。” 系统,“任务都很难做,慢慢来吧,需要听首歌放松放松吗?” 黄单说,“不需要,谢谢。” 系统,“好吧。” 黄单相信,他会在这个世界遇见那个人,和之前的每次一样。 他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思念的那个人出现。 越见不到,心里就越着急。 黄单一边找人,一边留意邻居们的举动,一切都稀松平常。 天炎热,不下雨,风都是烫的,好像连凶手都受不了这鬼天气,一下子老实了起来。 黄单隔三差五的就往王志那儿跑,有意去接近,买这买那的,却一次都没撞见海归。 这次的思念比以往每次都要浓烈,黄单压制不住,也受不了,他找到机会向周春莲打听那个没有痛觉的朋友。 周春莲跟黄单聊了几句,黄单得知对方已经成家立业,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小季?” 周春莲喊了声,“你没事吧?” 黄单摇头,都结婚有孩子了,不会是那个人,他可以确定。 “周姐姐,你家宝宝办百日宴吗?” 周春莲把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形式不重要,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好。” 黄单说,“我能看看你的宝宝吗?” 周春莲说孩子睡了,“他还没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有个声音就会醒。” 这就是拒绝了。 黄单没再勉强,“那下次再看。” 他随口问道,“小名取好了吗?叫什么?” 周春莲笑了笑,“我跟他爸商量过,没商量出什么名堂,干脆就叫宝宝。” 黄单说,“大名呢?” 周春莲说,“李幼林。” 黄单说名字挺好的,他看到周春莲笑了。 “孩子他爸取的,我是觉得大名小名都无所谓,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周春莲说这话时,满脸的温柔。 黄单心想,一个生完孩子没多久,充满母爱的母亲,应该不会干出杀人的行为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周春莲从嫌疑人的名单里去处。 除掉死者老张的儿子,就差海归没露面了。 黄单忍不住大胆的猜疑,对方会不会就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如果是,那就一定会遇见。 黄单天天在外头转悠,邻居们给他贴了很多标签,坚强,有礼貌,人善良,有爱心,尊老爱幼,全是夸赞。 好处就是黄单跟大家伙熟了,打探消息方便许多,也容易许多。 坏处就是有邻居要给黄单介绍对象,说媒,不过在听说他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以后,就都默契的消停了。 早上下了场雨,开始让人措手不及,结局也是如此。 一转眼的功夫,雨停了,天放晴,感觉是一场梦中梦,还没睡醒。 地面来不及被雨水浸湿,就干了。 黄单包着个头,生龙活虎的在小区里溜达,看到锻炼身体的老人,就去待一会儿,总会听到些琐碎的家长里短。 他刚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充分体会到,什么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隔着一个亭子跟水池,黄单瞥见了刘大爷,旁边还有一个很高的身影。 只是匆匆一瞥,黄单的视线就落在那身影的屁股上面,阻拦的东西太多了,有花花草草,不知名的树木,他想看的更清楚些。 等到黄单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 陆匪一身浅灰色运动服,五官立体,外形俊朗,成熟男人的气息很重,他出来呼吸一下雨后的空气,发现前面的大爷跑的气喘吁吁,就好心过去扶。 哪晓得这一扶,就摊上事儿了。 大爷老大不乐意,说你小子是嫌我老,跑不动了是吧? 陆匪不明所以。 黄单看看刘大爷,又仰头看看面前的高大男人,他从三哥那儿得知,这就是楼上的海归,陆匪。 尽管知道前因后果,黄单还是问了,视线没从男人身上移开,“大爷,怎么了?” 刘大爷哼哼,他把大背心拽了擦把脸,唠叨着把事情说了。 黄单注意到男人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对刘大爷没有添油加醋,颠倒黑白感到庆幸。 “这位先生是担心你的身体。” 刘大爷不领情,“有什么担心的,我好的很。” 他心里有怨,不服老,“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的,把我们老年人当豆腐呢,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我们还没老的走不动路!” 黄单安抚刘大爷,余光一直往男人那儿扫。 刘大爷板着的脸缓和下来,他这才介绍着说,“小季,这是陆匪陆先生,刚回国,住503。” 黄单的形象不怎么好,洗白的牛仔裤,颜色快褪干净的t恤,头包着,脸苍白,唇色也是,身上还有一股子药味儿,就是个伤患。 他翘了翘唇角,伸出手说,“陆先生你好,我是季时玉。” 陆匪双手插兜,没有要把手拿出来的迹象,“你好。” 黄单的眼角一抽,不是听闻楼上的海归很有礼貌吗?他不在意的把那只手放了下来。 刘大爷看不过去,“陆先生,小季跟你握手,你为什么不把手拿出来?” “小季是没留过学,但他也是大学毕业的,正正经经的好孩子,哪里都不比谁差。” 陆匪勾唇,“大爷误会了,我手上都是汗,和人握手很不礼貌。” 黄单瞥了一眼。 陆匪颔首,“李同学能理解的吧。” 黄单说,“能理解。” 刘大爷看黄单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就没再往下说,他似乎对国外回来的陆匪有看法,保持了距离。 “小季,陪我上前面的亭子里坐会儿?” 黄单说,“不了。” 刘大爷也没强迫,他叫住一个提着收音机经过的邻居,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收音机的戏曲渐渐模糊。 黄单看着男人,“我住四楼,401。” 陆匪把额前汗湿的发丝抓到脑后,露出深邃的眉眼,轮廓清晰利落,硬挺坚毅,“哦,就是死了的那个老张头顶。” 黄单,“……” 陆匪往前走,脚步迈开两三步就顿住,他转过身来,目光从慵懒变的凌厉,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有东西被克制住了。 黄单收回打量男人屁股的目光,眼神询问。 就在这时,一个玩滑轮的小女孩经过,把陆匪撞了一下。 陆匪那眼睛里前一刻还什么都没有,这一秒就被暴风雨席卷,克制不住的翻涌而出。 他皱紧眉头按住被撞的胳膊,暴躁,愤怒,发狂,面部有着隐忍的痛苦,薄唇死死抿在一起,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感觉。 “操!” 陆匪铁青着脸骂了声,呼吸粗重,额角有冷汗,眼里有光,分不清是冷光,还是什么。 黄单错愕的看着男人,眼神越来越怪异,“只是撞了一下。” 陆匪冷冷一扫,掉头就走。 黄单眼看男人就要远离他的视线范围,就跑上去把人拉住。 陆匪的手一挥,五官扭曲着,在忍着什么,眼里的光更明显了。 黄单被挥的踉跄着后退一步,他蹙了下眉心,屁股是对的,不会认错。 “你是不是在哭?” 陆匪的面色一变,下颚线条绷紧,冷峻异常,“不是。” 黄单拿出一包纸巾,“把鼻涕擦擦。” 陆匪下意识就去摸鼻子,发现自己上当,他没动怒,而是拧着眉峰,目光里有锋利的审视,让人无处遁形,会很不舒服。 黄单很淡定,不怕给男人看,就怕他看不到。 陆匪一言不发的走了。 黄单望着男人上木桥,这回他没追上去,“三哥,陆匪就是我每次都会遇到的那个人。”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刚才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举动,只拉了一下,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 系统,“恭喜。” 黄单抿嘴,“陆匪刚才的反应不正常,我怀疑他的疼痛神经异于常人,跟我一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被黄单抓住了,粗略的一琢磨,就让他心头震荡。 系统,“感同身受是骗人的,那种说法不存在,必须亲身体会,才能感受。” 黄单知道这个道理,他不明白,有些事想不通。 异常的疼痛神经陪伴他长大,那是一种习惯的痛苦,旁人永远理解不了,也体会不到,他也没想过,将来哪一天,有个人可以体会他所体会的,承受他所承受的。 有样东西在黄单的心里流淌,他不自觉的用手捂住心脏部位,跳的太快了。 如果痛觉还在,他一定很疼。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吸溜声响,很突兀,他愣了愣,“三哥,你在做什么?” 系统,“我在喝可乐。” 黄单,“……” 之前的系统先生中规中矩,陆先生严谨自持,从不表露私人的一面。 现在这个三哥不再是没有人气的利器,他觉得新鲜。 “三哥,疼痛神经异于常人会很痛苦,陆匪要是疼哭了,我看着难受。” 系统,“小弟,听三哥一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微笑面对世界。” 黄单说,“我知道的。” 系统,“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不用积分兑换,都送你。” 黄单愣了愣,“谢谢。” 系统,“看电影吗?动作电影,我这里有上万部。” 黄单惊讶的问道,“还能看电影?” 他没听到回答,脑子里出现了一些画面。 “……” 黄单说不看了,“先暂停吧,等我跟他做||爱的时候再播放。” 大概是黄单的语气非常认真,没一点情成分在里面,也不是玩笑,调侃,系统懵逼了,半天都没“叮”一声。 黄单回去,就上王志那屋串门。 王志在打电话,一口一个亲,脸都绿了,他挂掉电话,萎靡几分钟就继续接单子干活。 黄单一直在他那儿待着,帮忙打包,隔壁的房门没动过。 夜里黄单热的睡不着,他下楼乘凉,寻思找个时间叫人上门按空调。 楼道里静悄悄的,有邻居养了狗,这会儿都没个声响。 黄单下到三楼,发现刘大爷屋门口放着拖鞋,可能是年纪大了,忘事,想不起来拿回去。 楼道里的感应灯时灵时不灵,黄单跺了好几下,他看着拖鞋,若有所思几个瞬息,决定先不管,回来的时候再看。 黄单继续往下走,他没带防身的东西。 一来是自己没到时间,是不会死的,二来是带了防身的东西,用处也不会大。 因为他感觉不到痛,背后被人捅一刀,哪怕是从一头捅到另一头,直接捅穿了,内脏都挖出来,把他挖的就剩一张皮,他都没感觉。 黄单没走多远,就在楼底下站着,蚊子很多,他在胳膊上看到好几只,腿上没看,随它们去了。 这个点,还有一些窗户里面有灯光,夜猫子不会越来越少,只会越来越多。 黄单吹了会儿夜风,喂饱了这一片的蚊子。 蚊子们依依不舍,吃饱了也没走,有的趴在黄单身上,有的在他周围嗡嗡的叫,飞来飞去的,跟他套近乎,指望他明儿还来。 黄单准备进楼里,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往这边来。 是孙四庆。 离的近了,黄单闻着中年人身上刺鼻的酒气,就知道他喝了很多酒。 人穷没事,怕就怕先穷着,哪一天富了,又穷回去,过山车般的人生不是一般人能有拥有的。 生意失败,平日里称兄道弟,帮助过的朋友纷纷拉开距离,老婆跟人跑了,人生掉进低谷,一无所有。 人喝高了,意识是模糊的,零碎的。 孙四庆脚上的鞋不知道被他脱了丢在什么地方,他光着脚踩在石子路上,哼着模糊的调子。 黄单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就看到孙四庆往草地上一躺,看样子是要在那里过夜。 “喵” 有一只白猫出来觅食,途经此地,望了望草地上的孙四庆,好奇的绕着走两圈。 孙四庆突然大叫了一声,猫受到惊吓,退后又退后,扭头窜进灌木丛里。 黄单也吓了一跳,他再去看孙四庆已经起来了。 孙四庆爬到三楼,把刘大爷放在门口的拖鞋穿上,就去拍对面301的门。 那是老张的房子。 不知道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感冒了,孙四庆的嗓音沙哑,听着不像他平时说话的声音,“小杰,你开一下门。” 小杰是老张儿子的小名,黄单是知道的,他听孙四庆那话,觉得是父亲对着儿子的口吻。 孙四庆叹一口气,“小杰你先把门打开,我以后不喝酒了,真的不喝了,我保证,你开开门,小杰……” 说到后面,全是妥协,悔过,还有哀求。 黄单的后背发凉,那感觉就好像有个死人往他背上一趴,还勒住了他的脖子,冰冷僵硬,他往后看,什么人也没有。 楼道里昏暗无比。 “怎么还不开门,小杰,你听话,把门开了让我进去。” 孙四庆拍两下门,自说自话了片刻,就耷拉着脑袋坐在老张的家门口,不动了。 黄单也没动,整个身子都藏在黑暗中,他的呼吸放到最轻,细汗弄湿了手心,回去要洗澡,希望别出什么事。 孙四庆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拿钥匙开自己那屋的门进去,准确无误,身形也不摇晃,像是没喝过酒似的。 黄单瞬间毛骨悚然。 这个世界不是灵异吧?不应该有鬼才是。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可是孙四庆刚才那一出是怎么回事?大夏天的看了,比对着空调吹还凉快,凉到了心底。 楼上冷不丁的传来脚步声,黄单屏住了呼吸。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听着,分辨出来不是拖鞋,是皮鞋,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灭,灭了又亮。 黄单抬头看去,跟下楼的陆匪四目相视。 第105章 邻居 人的感官在夜晚会被不同东西遮盖,阻挡, 混肴, 产生的恐惧气息比白天要强数倍, 尤其是在灵异电影常用取景地之一的楼道里。 感应灯忽明忽灭,已经够诡异了,要是再出现脚步声,心脏不好的能吓出病来。 黄单刚刚亲眼目睹孙四庆类似被鬼附身的一幕,这会儿冷不丁的看到陆匪,即便他在白天已经靠屁股认出对方是自己的爱人,还是吓了一跳, 身子也绷紧了,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 陆匪衣着整齐, 皮鞋踩过地面, 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 一层层的走下台阶,站在三楼。 感应灯灭了。 黄单的视线受到影响, 他一动不动, 决定静观其变。 黑暗中响起陆匪的声音, 听不出多少情绪, “季时玉,你在这里干什么?” 黄单听着那声音,觉得比背后的墙壁还冰,也更冷硬, 他说,“天太热了,我在外面乘凉,现在准备回去睡觉。” 陆匪说,“这里是三楼,你在四楼。” 黄单不意外男人的好记性,他很平静,没慌,没心虚,“我刚爬到三楼,停下来歇会儿。” “噌”地一声响后,一簇蓝色暗光跳起,陆匪的那张脸藏在暗光后面,他低笑一声,意味不明。 黄单看着脸被映成幽蓝色调的男人,眼皮跳了跳。 陆匪按着打火机,单手摸出烟盒叼根烟在嘴里,点燃以后抽上一口,嗤道,“三更半夜不睡觉,在楼道里鬼鬼祟祟的,胆子还这么小,看到活人都怕成这样。” 黄单不答,他在地上剁了几脚,感应灯亮了以后,那种诡异的感觉才有所减轻,“我真的只是出来乘凉,刚好爬到三楼。” 陆匪啪嗒按一下打火机,将金属盖子合上,按开,又合上,他撩起眼皮,似笑非笑道,“哦?是吗?刚爬到三楼,你的气息竟然这么平稳,一点都不喘。” 黄单,“……” 谎言被拆穿,就是这么容易,一句话的事。 黄单没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也没强行解释,那样只会更好笑。 陆匪夹着烟抽,烟雾从他的口鼻喷洒而出,往青年那里飘去,他目光里的审视跟探究渐浓。 就在这时,有细微的声响从走道里传出来,被寂静放大,显得异常清晰。 黄单离开拐角,往走道里冲,他发现声响是从301发出来的,一股凉气爬上脚踝,瞬间把他的手脚冻住,“这里面住的是老张,人已经死了,他儿子是住校生,最近都没回来过。” 陆匪懒懒道,“所以?” 黄单蹙着眉心,“刚才的声音你也听见了吧?” 陆匪不答反问,“什么声音?” 黄单的嘴角一抽,他发觉男人有了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经历,事业有成,骨子里的坏东西还在,变不了。 “在里面的人不是小偷,就是杀害老张的凶手。” 陆匪吐出一团白雾,“跟你有关系?” 黄单说有的,“我就住在楼上,作为邻居,我碰见了这种情况,不能坐视不管,况且这段时间出的事不少,老张死了,我屋里进过小偷,差点被打死,刘大爷门口的拖鞋丢了,把人抓个现行,杀鸡儆猴,对大家都好。” 陆匪哦了声,抬抬下巴道,“那你请便。” 黄单克制着情绪波动,他看看门,又看看袖手旁观的男人,“能不能帮我把门踢开?” 陆匪的左手端着右手的手肘,长腿随意叠在一起,他闲闲的抽着烟,“那种粗鲁的行为,你觉得我会做?” 黄单脑门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 他虽然感觉不到痛,但也知道这副身体受了挺重的伤,别说头上,就连腿上的口子都没愈合,现在虚的很,根本就没恢复过来,凭他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把门踢开的。 这种白费力气的事,黄单是不会做的,他心里焦急,耳朵贴在门上,里面的声响还在,人没走。 陆匪的眉眼被一线一线的烟雾缭绕着,“小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黄单懂这个道理,但他要完成任务,也要为这副身体的主人查出真相,原主才来一个礼拜,跟人不结仇,也没结怨,无缘无故就被活活打死了,说明凶手生性残暴,必须要揪出来。 “你帮我把门踢开就立刻离开,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陆匪一口回绝,“不行。” 感应灯又灭了,黄单垂下的眼角一顿,他看见中间302的门缝里露出一丝亮光,刘大爷开了灯,想必是听见了什么动静,醒了。 黄单立刻去留意301的响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人已经离开了,他烦躁的掐了一下眉心,下一刻就快速跑下楼,站在草地上仰头看去。 三楼只有刘大爷家有亮光,其他两户都是个黑洞,跟黑暗紧紧贴在一起。 黄单没看到什么人顺着管子爬下来,或者在阳台攀爬的身影,他把视线从三楼转移,开始扫视四周,附近是一片草地,灌木丛很矮,藏不住人。 不对! 黄单的面色微变,人还在里面,只是有所察觉,没有再发出动静而已,他又跑进楼道里,三两步的往上爬,一口气跑到三楼。 这么跑上跑下,黄单喘着气,呼吸急促,头有些晕眩。 陆匪新奇的开口,“真没想到,一个伤患还能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黄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突然一把将男人的手臂抓住,五指收拢,用上了力道。 陆匪嘴边的烟抖了抖,掉下来一小撮烟灰,“松手。” 黄单唤了声,“陆匪。”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爱人间的呢喃,然而这对白天才见过第一面的两个人来说,这样的语气很突兀,未免也太自来熟了些。 陆匪皱眉,没把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拨开,也没给出任何回应。 黄单在黑暗中嗅着男人气息里的烟味,“你要是真的不想管这件事,早就离开了。” 陆匪的眼底掠过什么,“自作聪明。” 他把嘴边的烟夹了丢地上,抬起一只脚,用皮鞋碾过,“让开。” 黄单立马腾出位置。 陆匪一脚就把门踢开了,他的眉峰死死拧在一起,眉间出现一个深刻进去的川字。 黄单看着男人的侧脸,脚肯定疼到了,缓一缓才能好。 门撞上墙壁,反弹出来一些,那响动在夜晚的走道里听着,格外的响亮。 里面黑漆漆的,好似是一张散发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在迫不及待的等着门口的两个人进来。 陆匪把门推推,不慌不忙。 黄单借着感应灯的亮光去看一眼男人的屁股,确定人没搞错,他心里的警惕跟戒备褪去,不管是哪个世界,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加害自己,唯独这个人不会。 陆匪察觉青年气息里的变化,他挑挑眉毛,手把门推的更大一点,径自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黄单也跟进去,快速把门关上了。 隔壁的刘大爷老两口很怕事,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也不会出来看一下,怕惹祸上身,至于对门的孙四庆,黄单确信他喝多了,不过,他做出的诡异行为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 楼上楼下的门都是紧闭着的,现在不是白天,是大半夜,有人睡的很沉很死,地震都没反应,有人睡眠浅,一有个风吹草动就醒,刚才那么一下,应该已经惊醒了。 但是大家都是普通人,没三头六臂,也没飞檐走壁的身手,外面的动静再大,也不能出去看,谁知道会发出什么事。 况且没听见什么喊声,吵闹更是没有。 随着301的门关上,门外又恢复了死寂,感应灯莫名的亮了起来,又灭了。 屋子里没声音,没亮光,眼睛没用,耳朵也没用,进来以后,一切都是未知的,恐惧跟紧张都在顷刻间被放大,死死积压在整个脑海里面。 黄单不知何时走在了前头,身子挡住了陆匪,背后的t恤被拽住了,他的身形一滞,扭过头小声问,“怎么了?” 陆匪说,“你去开灯。” 黄单的声音更小,脑袋往男人那里凑,“开了灯,人就跑了。” 陆匪皱眉偏过身子,单手把靠过来的脑袋一推,“不开灯,怎么找人?” 黄单头包着,伤没好,被那么一推,感觉脑子里有什么跟着晃了晃,他无意识的说,“你轻点,很疼的。” 说完了,黄单愣了愣,痛觉没了,习惯还在,他在心里叹一口气,把不合时宜的那些情绪抹掉,慢慢往墙边走,手在墙上摸了摸,摸到灯的开关。 啪地一声轻响,黑暗嘶吼着,尖叫着挣扎一两秒,就被彻底驱赶,客厅变的亮堂起来。 黄单的眼睛不适应的闭上,再睁开时,看清了一片狼藉的客厅,桌椅,茶几,柜子等所有的东西都被翻的乱七八糟,老张的儿子没理由把自己家弄的这么乱。 没进来前,黄单是听到了声音,可那声音很细微,能让客厅乱到这个程度,带出的声音绝对细微不了,一个桌子倒地上就够响的了。 也就是说,客厅的狼藉不是刚才弄的,是在老张死后,到今晚之前的这个时间段里面。 黄单说,“我去卧室。” 陆匪慢悠悠走在后面,见青年往后看,他扯扯嘴皮子,“你死了,我就是嫌疑人。” 言下之意是,未免你不自量力,拖我的后腿,给我惹麻烦,我要跟着你。 黄单说,“我不会死的。” 陆匪睨一眼青年包着的头,“你这脑子伤的不轻。” 黄单,“……” 他往卧室里走,门没关,里面的一切印入眼底,装修简陋,朴素,处处都透着中规中矩。 让黄单惊奇的是,卧室很整洁,没一处被翻过的痕迹,这很不合理。 卧室是整套房子里面,藏了一个人**最多的地方,要是有贵重物品,都会放在卧室,觉得最安全,这是很普遍的现象。 小偷很清楚这一点,费一番周折进来,不可能放着卧室不动,跑去客厅翻箱倒柜。 只能是凶手干的。 黄单想不通凶手在找什么,老张的尸体不是在家里被发现的,是在楼道里,那也是第一凶杀现场,邻居们议论纷纷,倾向是熟人动的手,趁老张不备,用东西打了他的头。 会不会,凶手杀老张,就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黄单还在不停的猜测,假设,头顶的声音就把他的思绪全给打乱了,“是他儿子。” 他一愣,问起原因。 陆匪不答,扫动的视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黄单盯着男人看了几瞬,就去继续查看卧室,老张的妻子过世了,他独自带着儿子生活,把儿子看的太重,也看的太紧。 儿子跟老张的感情不好,他的叛逆期一再延长,至今都没结束。 黄单从三哥给的资料里整理出了一条时间线。 原主的外婆跟陆匪爷爷奶奶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了很多年,两家是旧识,普通的邻居关系,后来陆匪的爷爷奶奶移民了,刘大爷一家就是在那之后搬过来的。 旧不如新,有人卖了老房子,去买新房子,邻居换了又换,原主的外婆一直都在,刘大爷一家也定了下来。 四年前,孙四庆跟老张搬来了这里,而周春莲李顺夫妇是一年前才来的。 住的时间最短的是王志跟赵晓。 房子是固定的,人口是流动的,没人知道这些人来这里之前,住在哪个城市,从事什么工作。 黄单的思绪回笼,发现卧室就自己,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转身出去,在对面的房间里找到了人。 比起卧室的朴素,这房间要温馨太多了,家具贵,精致,布置上面也花了很多心思,每一处细节都在往男孩子的喜好上着想,老张在讨好儿子。 黄单去书架那里翻翻,都是些磁带,漫画,故事书,充满着童趣,但很多都是新的,有些包装没拆,他摸一下木板,上面有一点点灰,“什么原因会影响父子间的感情?” 陆匪说,“多了去了。” 黄单说,“我没有父亲,想不出来。” 陆匪转头,青年已经背过身查找,嘴里还自言自语,“房间没翻,只翻客厅,真奇怪。” 一言一行里面都没有丝毫的悲伤,好像没父亲,对青年而言,就是一句话,几个字,不掺杂什么情感。 奇怪的人,奇怪的夜晚,奇怪的自己。 陆匪啪嗒按动打火机,余光捕捉到缝隙里的一张照片,泛黄了,撕掉了一半,上面只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年轻女人,少了一个男人。 婴儿的哭声突如其来。 黄单半个身子都到床底下去了,他被那哭声吓出一身冷汗,没有多待就从床底下出来,坐在床上喘口气。 陆匪鄙视,“小孩子的哭声也能把你吓到?” 黄单舔舔发干的嘴唇,穿越过来的这些天,不止一次被婴儿的哭声吓到,白天没事,到了夜里,感觉就很不同了,哭声不停,他是不可能睡着的。 陆匪站直了身子,“是住你对门那家?” 黄单点头,“男孩子,小名宝宝,大名李幼林,我没见过。” 陆匪自己起的话头,说丢弃就丢弃,“你猜猜,那人如果藏在这个房间里的某处,我们闲聊的时候,对方会在想什么?我猜对方会在想,哪个话多,弱小,长得丑,自以为是,就先打死哪个。” 黄单,“……” 他掉头就去找,把这套房子的所有地方全都找遍了,连衣橱,床底下,柜子,墙角,窗帘后面都没放过,却一无所获,人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黄单说,“刚才你踹门,我去楼下堵,说不定能把人堵到。” 陆匪对他的想法给出评价,“异想天开。” 黄单忍住想把男人嘴堵上的冲动,“人走了,说什么都没意义。” 陆匪突然来了一句,“谁说人走了?” 黄单的头皮一瞬间就炸了,他吸一口气,抿了抿嘴,“这里的每个角落我都找过了。” 陆匪懒洋洋的说,“是啊,都找过了,所以人藏到哪里去了呢?” 黄单低低的喊,“陆匪。” 陆匪的眉头一皱,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喊名字,青年这么喊时,他的感觉很怪,耳朵也不舒服,想抓两下。 异样到无法摸透的感觉让陆匪心生排斥,本能的抵触不在掌控中的东西,他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你要找就自己留下来慢慢找。” 黄单今晚第二次把人拉住,“等等。” 陆匪手插着兜,“剩下的事交给你。” 黄单问道,“什么?” 陆匪斜眼,“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小子,私自闯入他人住宅,这种行为是犯法的,你需要给警察,给死者儿子,给你的邻居们一个交代。” 黄单,“……” 陆匪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指了指一处,“还要给那位一个说法。” 黄单望过去,看到夹在桌子跟墙壁中间的照片,是老张的遗像。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从进门开始,就是自己在查找,男人的态度散漫,不是往哪儿一靠,就是往哪儿倚着,根本没有找过什么地方。 但他没发现遗像,对方发现了。 陆匪说,“眼睛长那么大,容易散光。” 黄单无视男人的讽刺,他心里困惑,即便跟父亲感情不好,把家里的客厅弄的乱七八糟,也不会把父亲的遗像丢地上吧。 陆匪点根烟,“人在失控的时候,什么都干的出来,杀妻弃子,抛尸荒野,弑杀父母之类的,不是没有。” 黄单说,“我还是不信。” 陆匪把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弄开,很嫌弃,他嗤笑道,“听说你刚毕业,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毕业的。” 黄单说,“准备论文,答辩,领毕业证书,就是这样的。” 陆匪的面部抽搐,“嘴皮子倒是利索。” 黄单心说,这还得感谢你,不是你陪我成长,我利索不了。 挪开桌子,黄单弯腰够到那张遗像,认真摆放在长桌上面,“张叔叔,我在查你被杀害的真相,未经允许就进了你的家,希望你不要介意。” 陆匪的额角一抽,“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怕人,不怕鬼。” 黄单说,“人比鬼可怕多了。” 陆匪不置可否。 黄单说,“就算你说的是对的,老张的儿子出于某个原因,把客厅弄的乱七八糟,那我们听到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弄出那些声音的人呢?” 他有些烦躁,“你说人还藏在这里,可是我把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了……” 陆匪出声打断,戏谑道,“我说的话,你都信?” 黄单愣住,“你一直在骗我?” 陆匪眼底的戏虐更多了些,“季时玉,你天真的让我意外,你的老师难道没告诉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要轻信他人?” 黄单没再说什么,只是绕到男人面前,抬头看过去,想看看男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好了,夜深了,你随便吧。” 陆匪下意识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他转身扫了扫客厅,停留几秒后收回视线,沉默着拧开门把手,开门走了出去。 黄单在原地站着不动,心里不好受,他看看桌子上的遗像,又看看仿佛遭过一窝小偷关顾的客厅,觉得这件事哪儿都不对劲。 寻仇反而好查一些,怕就怕对方是变态,天气不好就杀个人的那种,或者是精神有问题,受过什么刺激,被人碰到了那个点,于是就把人杀了。 系统,“小弟,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撤退。” 黄单说,“我知道的。” 他走到门口,关门的时候透过门缝往里面看,莫名的阴森,“三哥,人还在里面吗?” 系统,“你猜。” 黄单,“我不猜。” 系统,“那我不告诉你。” 黄单,“我猜了,你会告诉我?” 系统,“不会。” 黄单,“……” 系统,“玩游戏吗?自己闯关,一路杀到大boss面前才有意思。” 机械的声音给人一种过来人的感觉,夹杂着长辈对小辈的语重心长,“挂可以给你开,但不能开大了,你做任务的过程中,我会不定时给你很多道具跟奖励,加油。” 黄单说,“谢谢。” 系统,“想听歌了告诉我,给你放《双截棍》。” 黄单说,“我不喜欢听那首歌,太吵。” 系统默了。 黄单把感应灯剁亮了,快步爬到四楼,他开门的时候往后看看,唯恐突然冒出个人影,在他后脑勺来一下。 把门一关,挨个屋子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异常,黄单松口气,他简单冲了个澡,自己对着镜子把头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 不知道痛,很不好,但也有好处。 起码黄单在这个世界不会疼哭了,做||爱时更不会疼的死去活来,可以无所顾忌。 他顿了顿,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不到一分钟,黄单想起来了,他是不疼了,可男人疼,做||爱的时候会哭的吧,肯定会的。 难道他要在这个世界充当苦力劳动者? 黄单看看这副身体的细胳膊细腿,严重缺少锻炼,肚子上就一整块,胸部也是平平的,哪儿都没硬邦邦的肌||肉。 他拒绝的摇头,到那天再说吧。 三哥那么好说话,见多识广,总有办法的。 黄单睡前去拉窗帘,发现楼底下的长椅上坐着个人,是陆匪,他低着头,唇边有根烟,火星子忽明忽灭。 快凌晨一点了。 黄单站在窗户那里,手端着杯牛奶,一口一口喝完了,长椅上的人终于起身往楼道里走。 似有察觉,陆匪的脚步停下来,他往上看,四楼有个窗户是亮着的。 401,季时玉,陆匪的眉毛一挑,若无其事的进了楼道里。 争吵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刘大爷被刘大娘唠叨的烦了,直接就把门一摔,到外头散心去了。 家里的拖鞋又丢了一双,他昨晚放在门口,忘了拿回来。 一双拖鞋是不贵,就几块钱,可一双两双的,累积起来有不少钱。 邻居偷拿了,不穿出来,刘大爷也不知道是哪个干的。 平时见面三分笑,鬼知道心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反正吃什么都不会吃亏。 刘大爷心里有事儿,昨个晚上那声响多大啊,他没开门看,不知道隔壁的孙四庆又喝了多少酒,弄出那么大动静。 一层楼就三户,总不能是对门老张那屋发出来的吧。 人都死了。 刘大爷一手拿蒲扇,一手拎小竹椅,往阴凉地儿一放,找到小团体锻炼身体去了。 黄单就没怎么睡,热的。 他在阳台刷牙,伸脖子就能看到隔壁赵晓的阳台,窗户一直都是关着的,一次都没打开过,晾衣杆下面挂着几件夏天的衣服,是前一天她换下来的。 隔壁的赵晓出来拽衣架上的毛巾,她突然扭头。 黄单可以确定,那一瞬间,他隔着玻璃窗,从赵晓的眼中看到了警惕,厌恶。 愣了愣,黄单再去看,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赵晓很敏感,应该有被人偷窥过的经历。 原主才来这边,没有干出任何偷窥的行为,对赵晓,对其他邻居都不感兴趣。 偷窥赵晓的会是谁…… 黄单在阳台左边的水池那里漱口,洗把脸往下看。 这个点,小区里很热闹,上班的,买菜的,跑步的,送孩子上学的,那些身影交错着,各自忙着事儿。 年龄小一些的孩子们睡眠时间短,天又热,他们早早起来,不肯在家里待着,被老人带了出来。 碰到认识的不认识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孩子们玩闹着奔跑,老人在一旁紧张的护着,嘴里唠叨,脸上挂着慈爱的表情。 一切都稀松平常。 黄单呼吸一口早晨的空气,他闻到了樟树的香气,这里的人,这里的生活平淡又普通。 凶手藏在里面,跟邻居们有说有笑,谁能看的出来? 黄单想到了楼上的那位海归先生,突然就饿了,他去找东西吃,把冰箱翻了又翻,打算天黑了去超市一趟。 今天的最高气温将近四十度,老天爷不安好心,要把人晒死。 黄单白天没出去乱逛,他原本是想搬个椅子坐阳台的,方便观察进出的人。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阳光很毒,阳台没法待人。 五点半左右,黄单看到周春莲的身影,她推着婴儿车,身边有刘大娘,两人说着什么,挺亲近的。 黄单拿了钥匙跟钱包出门,追上周春莲跟刘大娘,快靠近时,调整了呼吸。 周春莲的一颗心都在孩子身上,是刘大娘先发现的黄单。 “小季,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黄单说,“太热了。” 刘大娘说是很热,“估计过天把就要下雨了,很闷。” 她把婴儿车的蚊帐压了压,“春莲,今天一点风都没有,毒气也大,我看你还是把孩子推回去吧。” 周春莲说,“过会儿就回去。” 黄单走近,看到蚊帐里的小毯子动了动,“宝宝没睡?” 周春莲没说话,刘大娘说了,“没呢,吃的饱饱的出来,精神的很。” 大概是隔代亲的原因,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孙女,老人也会去亲近。 刘大娘把周春莲的孩子夸的天花乱坠,说他乖,长的好看,手长脚长,将来是个大个子。 黄单想看看婴儿,最近天天被小家伙吵醒,他还没见过长什么样子。 “周姐姐,我能看看小宝宝吗?” 周春莲望着前面的一处长椅,“去那边坐坐吧。” 黄单跟她过去。 周春莲把蚊帐的一个角撩开,她的动作轻柔,“蚊子多。” 黄单听出周春莲话里的意思,“我就看一眼。” 周春莲撩起了蚊帐。 黄单看到了车里的婴儿,白白胖胖的,脸型跟他父亲李顺一模一样,“脸像李大哥,眼睛像周姐姐。” 周春莲笑着说,“长着长着就变了。” 刘大娘弯腰去逗婴儿,“是啊,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不过小幼林再变,也肯定像你跟李顺。” 黄单听着刘大娘逗婴儿的声音,觉得有点儿像陈金花唤猪时候发出的音。 可能是地方不同。 刘大娘逗婴儿逗的很开心,布满皱纹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婴儿也在笑,小胖手从薄毯子里拿了出来。 刘大娘准备去碰,周春莲已经把蚊帐放了下来。 黄单注意到了,周春莲不喜欢刘大娘逗自己的孩子,盯着她说话的嘴巴,眼里有嫌弃,似乎是担心口水喷到孩子脸上身上,碰都不让碰。 周春莲也不喜欢他看孩子,谁都不喜欢。 产后抑郁症吗? 黄单坐在长椅一头,若有所思。 刘大娘人老,心不老,“春莲,孩子要粗着养,往细里养,小心翼翼的,总提着一颗心,你难受,孩子也难受,还容易生病。” 周春莲说,“他还小。” 刘大娘也知道不是自己的亲孙子,说多了人会不高兴,她打了个招呼就买东西去了。 黄单靠着椅背,“周姐姐,你一个人太孩子很累吧,怎么不请个人?” 周春莲忙的很,在婴儿车外面贴了防蚊贴,还喷了一下宝宝金水,时不时的看看孩子。 “别人带,哪儿有自己带的好。” 她叹口气,“要是孩子有个头疼发热,我还不得后悔死。” 黄单的眉头微动,头疼发热不是常见的现象吗?他嘴上说,“也是,就是辛苦。” 周春莲笑笑,“什么事不辛苦?再说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这是理所应当的。” 黄单看中年女人一眼,很有韵味,就是对孩子太紧张了。 他见过别人跟孩子的相处画面,没有哪个像周春莲这样的。 “李大哥下班回来了,能搭把手。” 周春莲轻笑,“他?” “男人体会不到女人十月怀胎的痛苦跟期待,以为女人生个孩子就是下个蛋,很轻松,带孩子也是,觉得远远没有工作累,这些事讲是讲不出结果的,我也不想讲,不指望他帮我,只要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黄单见周春莲说话时,脸上没有一丁点怨气,她是真的揽下了孩子的所有事。 恐怕李顺想帮忙做点什么,她都不愿意。 越看越像是抑郁症。 婴儿的哭声让黄单回神,他看到周春莲抓着车两侧,轻轻前后推着车,柔声哄着,“宝宝不哭。” 黄单从周春莲的身上感觉到了温柔跟爱,给孩子的,她的眼里只有儿子。 周春莲哄了没用,她的神情有些焦虑。 黄单问道,“小宝宝怎么了?是不是被蚊子咬的?” 周春莲说是饿了,她推着车往回走,脚步很快。 黄单纳闷,不是吃饱了出来的吗? 他这么一试探,还是没把周春莲拎出嫌疑人的名单里面,只是换了位置,放最底下了。 一个人心中有爱,应该不会做出残暴的行为。 黄单爬到顶楼,去了王志那儿。 王志在跟快递员结账,见是黄单,就让他随便做,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东西会被偷偷拿走。 黄单帮王志接了两个单子。 王志送走快递员,给了黄单一盒酸奶,听他问起海归,就啧啧两声,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季时玉,你对我隔壁的海归很有兴趣啊,三天两头往我这儿来,都要提一提他,还伸头看,说,你是不是想跟他混熟一点,从他那儿弄到点人脉?” 这是挺现实的想法,凡事都有理由,无缘无故的打听某个人,某个事,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黄单顺势说,“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 王志够义气的拍他肩膀,“工作是不好找,哥们我这店还没上皇冠,等我做大了,你要是愿意,就跟我一起干。” “现在呢,哥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吧,海归一回来我就通知你。” 黄单说,“麻烦你了。” 王志不麻烦不麻烦,他嘿嘿笑,“找到工作记得请客啊。” 黄单说没问题。 王志把一个油桃三两下啃干净,“海归中午出门了,提着公文包,要回来也是很晚。” 黄单一怔,中午他在睡午觉。 王志的声音模糊,“放心吧,他早晚会回来的,行李箱还在呢,走不掉。” 黄单看他一眼,“你对海归挺关注的。” 王志龇牙,“没法子,我什么时候起来,大门什么时候开,睡觉了才关,这顶楼就我跟他,想看不见都难。” 他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昨晚楼下好大的动静,我被吵醒了,后半夜都没怎么睡。” 黄单说,“是吗?我睡的沉,没听见。” 王志摇摇头,“真羡慕你。” “你看看我,为了网店的生意能好一点,每天想破头的设置产品关键词,睡眠质量很差,头发都快掉光了。” 黄单说,“你不是有卖防脱发的吗?” 王志的脸扭了扭,“那是假的。” 黄单,“……” 天黑了以后,黄单离开王志那儿,在小区后面那条街上的大排档找到孙四庆。 孙四庆没带够钱,跟老板娘闹红了脸。 黄单给他把剩下的钱付了。 孙四庆盯着看半响,“是你啊,小季。” 黄单说,“是我。” 孙四庆说,“你们小孩子长的都差不多,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我还以为是……”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 不知怎么,黄单就觉得孙四庆说的是老张的儿子。 孙四庆用牙咬掉啤酒瓶,把那瓶啤酒递给黄单,“拿着。” 黄单摇头,“我不喝。” 孙四庆咂嘴,“这是冰的,喝着舒服。” 黄单说,“我真不喝。” 孙四庆那脸说变就变,“小季,瞧不起孙叔叔是吧?孙叔叔是破产了,一瓶啤酒还是请的起的。” 黄单原本称孙四庆孙老板,这孙叔叔明显就拉近了不少距离,他伸手接了那瓶酒,“我没那个意思。” 孙四庆看青年接了,脸色才缓了些,闷声往肚子里还了大半瓶啤酒,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篇。 没有谁比黄单更适合做听众了。 他话不多,在合适的时候回应两句,不会打乱倾诉者的话头。 几瓶酒下肚,孙四庆的脚边多了空酒瓶,他显然没尽兴,兜里又没钱,满脸的暴躁,眼睛都是红的。 黄单不等孙四庆说,就去买了十几瓶出来。 孙四庆说,“叔叔手头有点紧,等收了一笔钱,就带你吃小龙虾。” 黄单买了两个易拉罐,他拧开其中一瓶,把拉环扔进垃圾篓里,“好哦。” 孙四庆笑起来,他长的不差,只是败落后过的潦倒了些,也不修边幅,有今天过今天,不管明天,要是收拾收拾,会是个帅大叔。 酒一喝,黄单感觉孙四庆的话题更随意了,正是他想要的。 “小季,最近有个怪事,我家里隔三差五的就多拖鞋,门还都是开着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 孙四庆说这话的时候,呵呵笑着,对面超市的微光覆盖在他脸上,他在兴奋,“不过除了一双码子大,其他拖鞋都是我能穿的码子,几年都不用买拖鞋了。” 那口气,就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黄单心说,不是你自己穿回去的吗?我都看见了,“孙叔叔,会不会是你喝多了?把别人家的拖鞋穿了回去?自己又不记得了?” 他胡编乱造,“我有个朋友,他跟您一样爱喝酒,有次喝断片儿了,就不记得自己干过的事,没有印象。” 孙四庆说不可能,“门有可能是我喝多了,忘了关,但拖鞋肯定不是我穿的。” “有一天夜里,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像是鞋子被人丟出去,捡起来,丢出去的声音,我打开门去看,门口放着一双拖鞋。” 黄单听着就发毛,怪变态的。 换成是他,会戒酒,搬家,报警,怎么都好,就是不会视若无睹。 可是当事人却没有,嗜酒如命的人,是体会不到害怕的,杀个人兴许都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06章 邻居 七八点钟,街市闹腾无比, 那些声音嘈杂的厉害, 不甘寂寞地撩||拨着人们疲惫一天的神经末梢, 硬是要拖拽着他们,把所剩无几的精力在睡前消耗彻底。 一溜的大排档从街头摆到街尾,几个男的光着膀子,叉着腿喝酒划拳,有的嘴里戳着根牙签,把腿架在塑料椅子上,有的随地吐痰, 垃圾乱丢,有的站起来吃吃喝喝, 唾沫星子喷了一桌, 也有的拿着啤酒大声嚷嚷, 用筷子敲打着碗碟, 满脸不耐的催着快点上菜。 小姑娘会三五结伴着坐在一张桌上,她们不喝酒, 点一些羊肉串烤鱿鱼, 避着那些喧哗的男人, 有说有笑, 交流着彼此的那点小事儿。 一家出来的,也不过分引人注目,点多少吃多少,吃完了就去逛上一逛, 看热闹,不惹事。 街上川流不息,尘土卷着汽车尾气上跳下窜,小门脸里面的锅碗瓢盆碰撞声此起彼伏,伙计们忙的脚打后脑勺。 不知不觉的,酒菜香缠着汗臭味,跟其他味儿搅合到了一起,被燥热的夜风一吹,飘的到处都是。 黄单蹲在路边,视线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他发现附近的环境很脏,也乱。 在现实世界,黄单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吃过一次路边餐,也没真正接触过生活在底层的这些人,他接触过后,起初是很排斥的,会难以忍受,慢慢也就适应了。 黄单的确在成长,但他骨子里就是个冷漠的人,可以像从过去一样的完全无视,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尝试着去观察,去留心,去为他人着想。 不过,黄单通过一次次的穿越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行走,奔跑,爬行,摔倒,一蹶不起,不论是哪一种,只要不犯法,不违背道德跟良心,就都应该被尊重。 触犯了那几样,黄单也只能不去尊重,不能要求其他人跟自己一样,尊不尊重由不得他,仅此而已,他没资格干涉,也没立场,因为那是别人选择的生活。 做人,开心最重要。 黄单现在过的比以前开心,他是知道的。 哪怕他的穿越之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总会经历没经历过的事,面对没面对过的局面跟处境,形势所迫,不得不去了解没了解过的人心,他还是很开心,因为充实。 而且,莫名其妙的穿越,让他享受被爱的同时,也爱着别人,这是现实世界跟任务世界的最大区别。 黄单把易拉罐放到地上,拍拍赖在他的手臂上,死活不肯飞走的几只大||麻蚊子,喝的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能贪得无厌。 暴露在外的两条手臂上有很多蚊子包,裤腿下面的一小截脚踝上也有,每个都很大很红,黄单看着,心里叹息,他的疼痛神经还在的话,会边抓边哭。 孙四庆喝多了,话也很多,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通,说着自己曾经多么风光,如今多么穷困潦倒,也说物价涨了,这个吃不起,那个吃不起,打算把房子卖了换个地儿,怎么都不能回老家,没面子。 把最后一瓶酒喝完后扔掉酒瓶,孙四庆打了个酒嗝,头靠着电线杆,眼睛闭着,一声一声喘气。 黄单看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他一个个收了放在垃圾桶旁边。 没两分钟,就有收破烂的拖着蛇皮袋过来,麻利的把一大袋子酒瓶拿走,乐呵呵的说,“小伙子,谢谢你。” 黄单指着大排档摊位,“那边有很多的。” 收破烂的用脏黑的手在垃圾桶里拨拨,没拨到什么,失望的咂了咂嘴,“抢的人更多,眼睛看漏了,跑的慢一步,铁定赶不上。” 黄单一愣,收破烂的走了他才回过神来,他把要倒下去的中年人扶住,“孙叔叔,回去吗?” 孙四庆说不回去,但他人已经抓着电线杆站了起来。 黄单检查口袋,钥匙跟钱包都在,没丢,他抬脚跟上了孙四庆。 孙四庆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汗湿的灰褂子搭在肩头,他大着舌头,满嘴的酒气,“小季你说说,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是个东西呢?” 黄单看着中年人不稳的背影,四十多岁,老婆跟人跑了,找不到,也不回来,自己一事无成,不挣扎了,生活态度消极,过一天是一天。 孙四庆朝地上啐一口,骂骂咧咧,“老子遭难了,一个个的全他妈的跟老子撇清关系,还想着法子耀武扬威,落进下石,妈的,当年老子发达的时候,那些人都他妈求着要给老子当兄弟,孙子都抢着当,恨不得钻老子的裤裆,给老子舔鞋!” 黄单说,“你也说是发达的时候。” 世态炎凉,道理他懂。 前头的孙四庆身形猛地一顿,他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瞪过去,凶神恶煞,那样子像是被戳中痛脚,要吃人。 黄单面色淡定,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不担心。 孙四庆眼睛充血,脖子上的青筋突起,他抓住黄单胸前的t恤,下一刻就往前栽倒。 黄单把孙四庆弄回小区,一层一层台阶的拽到三楼,他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累的要死,喘着气问,“孙叔叔,你的钥匙呢?” 孙四庆坐在地上,不省人事。 黄单扫一眼对门死者老张住的301,想起孙四庆那晚站在门口拍门说的那些话,身上的热气瞬间降下去很多,他后退一步,隔了点距离喊,“孙叔叔。” 孙四庆还歪着头靠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给任何回应。 黄单低着声音,“小杰给你开门了。” 孙四庆依旧没反应。 黄单蹙蹙眉头,他又说,“孙叔叔,你不进去,小杰要生气了。” 孙四庆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黄单的试探没效果,他有点失望,只能走下一个计划,没有耽搁的弯下腰背,伸手去摸孙四庆的口袋。 就在这时,孙四庆突然睁开了眼睛。 黄单跟中年人的目光对上,手还放在他裤子的口袋里,已经碰到了被体||温捂热的钥匙。 短暂的一两秒,黄单想了很多,但他什么都没做。 孙四庆又把眼睛闭上了。 黄单的脑门渗出冷汗,他将中年人口袋里的那把钥匙拿出来,开了门扶着对方进屋。 不能坐以待毙,黄单必须主动出击,他这两天总是在想,对凶手而言,被自己打死的人竟然死而复生了,又突然跟邻居们热络起来,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离奇,也不对劲。 直觉告诉黄单,凶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定会再次对他出手的,快了,他要在那之前查到线索。 大门在身后关上,沉重的声响划破寂静,黄单的思绪也在那一刻回到现实。 每层楼里面,中间的户型要小,两边的户型是一样的。 孙四庆这儿的户型虽然跟原主外婆那屋子一个样,但给人的感觉大为不同,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整体的色调,家具,都覆盖着清晰的时尚元素,还有那么点儿土豪的味道。 黄单把孙四庆放在豹纹的皮沙发上,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水晶相框的结婚照,照片里的男人一身白色西装,女人穿着裹胸白裙,他们侧头看着彼此,鼻尖相抵,很年轻,也很相爱。 那种美好却只能定格在了照片里,丢到现实中,早已被啃噬的千疮百孔。 黄单擦掉眼睛上的汗水,视线不停的扫动。 茶几上放着一套茶具,上千左右,地上散落着啤酒瓶,脏衣服,墙上除了结婚照,还有一些近现代的油画,布满了灰尘,墙角的富贵竹烂了,稀稀拉拉垂搭下来,其他植物也是,没一盆活的,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厨房很乱,瓷砖上都是黄黑的油渍,水池里堆了没洗的碗筷,有小黑虫在上面飞动着,垃圾篓里的垃圾满了,塞不下的掉在地上…… 黄单视野范围里所出现的,是一个老酒鬼的生活状态,生意失败,婚姻失败,人生失败,过成这样,也能理解,算是正常现象。 孙四庆呢喃着念出了一个名字,“慧慧。” 黄单知道,那是孙四庆妻子的名字,他的手臂被抓住了,湿糙的触感让他一阵恶心,立刻就挣脱开了。 他早就发现了,自己只喜欢那个人粗糙的掌心带来的触感,换成别的人,会很不喜欢。 孙四庆眼睛闭着,手臂胡乱挥动,嘴里嚷着酒话,“妈的,你最没良心了,贱女人,你不得好死!慧慧,你把钱还给我,有了钱,我能东山再起的……” 黄单说,“孙叔叔,我是季时玉。” 沙发上的孙四庆眼睛一睁,对着天花板茫然了一会儿,才有了焦距,“是你啊,你怎么会在我家?” 黄单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来的。” 孙四庆撑着沙发坐了起来,他重重的抹把脸,“好孩子,等叔叔拿了那笔钱,请你吃肯德基。” 黄单记得,这是今晚的第二次,孙四庆跟他提钱的事,应该是接了什么活,或者是要回了谁欠的债,“我还是喜欢小龙虾。” 孙四庆脸被酒气熏的通红,“那就小龙虾,小龙虾好啊……” 他没说完,就没了声音。 黄单的眼珠子一转,“孙叔叔,沙发上不舒服,我扶您去房间休息吧。” 中年人没反应。 黄单把中年人的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他把人拉起来,慢慢搀扶着往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也挂着结婚照,床头床尾都有。 离了婚,妻子私吞他的最后一笔钱,偷偷跟别人跑掉了,孙四庆也没把照片拿下来,找个角落堆放着,或者丢掉,他对妻子可能还是有感情的。 黄单飞快的在房里走动,寻找有用的线索,譬如孙四庆跟老张不为人知的瓜葛,如果俩人有过节,他就能顺着那根藤子往下摸了。 可惜没有。 黄单的背后传来声音,“站住!” 他吞了口唾沫,慢慢转过头,发现孙四庆看的不是自己所站的位置,下意识的松口气。 可那口气刚一松,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黄单人站在原地,理智叫他尽快离开,身体却动不了,脚底生了根,他知道这是未知出现时的本能反应。 孙四庆抄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就砸出去,正对着他眼睛看的角落,他的面色狰狞,胸膛大幅度起伏,“都他妈的滚,老子不需要你们同情,滚,快滚——” 下一秒,孙四庆就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黄单看的一愣一愣的。 他以前没接触过烂醉如泥的人,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只听说过,五花八门的,都很厉害,譬如抱着陌生人哭喊,上演苦大仇深的戏码,又譬如当众耍流氓,还会放声高歌,或跟暗恋的对象表白,花样很多。 都是平时不表现出来的那一面,喝醉了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孙四庆奇怪的行为也算是醉酒后的状况之一吧?黄单抿了抿嘴,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 房里的哭声持续了一会儿,孙四庆就昏睡了过去,呼噜声很大。 黄单长舒一口气,他出房门口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就原路返回,把衣橱给打开了,里面除了衣物,没别的东西。 神经绷的太紧,疑神疑鬼的。 黄单关上衣橱的两扇门,脚步不停的离开,他打开门边的鞋柜,看到里面有一些拖鞋,款式各有不同,新旧程度也是。 孙四庆发现是自己能穿的码数,他就真打算留着,慢慢穿。 顿了顿,黄单随便拿了一双拖鞋带走了。 假如孙四庆是凶手,在他家里没找到凶器并不奇怪,毕竟藏在家里,会很不安全。 孙四庆不是凶手,那他的拖鞋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晚诡异的一幕。 黄单边上楼边想,老张的死,警方都查不出来东西,破不了案,他凭一己之力,没有线索也是正常的。 可转而一想,这种安慰没用。 因为三哥前不久下了通知,这次的任务要在一个月内完成。 黄单突然停下脚步往后看,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清晰,王志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王志惊魂未定,“卧槽,季时玉,我差点被你吓死!” 黄单把鞋藏在身后,想想又拿了出来,刻意暴露的很明显,“怎么?” 王志几个大步爬上来,“楼道里的感应灯不好,一闪一闪的,你丫的又穿一身黑站在楼上,能不吓人吗?” 黄单看看他背上的包,“你不是说晚上生意多,不出去吗?” 王志摆摆手,“别说了,一言难尽。” 黄单故意走的慢,落在王志后头,看他那背包挺沉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你出去怎么还背着个包?” 王志说上超市买东西,“很小的袋子两毛钱一个,大点儿的要五毛钱,再大点儿直接一块,卧槽,怎么不去抢啊!” 他翻白眼,“我一哥们的前女友跟你一样,刚毕业,近期要来这边找工作,具体哪天不定,有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下星期,说不准,叫我先收留她几天,孤男寡女的多不方便啊,人家无所谓,说没关系,叫我不要紧张,我能怎么办?没办法,任命的去了超市一趟,都不知道会损失多少生意。” 黄单听不明白,“前女友的事也管?” 王志啧啧,“你不知道,我那哥们跟每一任分手了,都还是好朋友,有事互帮互助,身体寂寞了,没人陪,还能去开个房,那道行高的很。” 黄单仍然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要同意?” 王志唉声叹气,“我欠哥们一人情,不还不行,我打算这事一过,就跟他散伙,桥归桥,路归路爱咋咋地。” 后半段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 黄单古怪的问,“日用品你不都有卖吗?” 王志说哥们特地叮嘱了,人妹子要用好的,吃也要吃好的,钱他出,不要抠门,脸面重要。 “还说我呢,你手里那拖鞋是哪儿来的?这么老土!” 他咦了声,“这不是去年我店里的热销款吗?” 黄单的眉头动动,“你店里的?” 王志拿到手里看看,“对啊,进价三块,卖九块九,上了那个天天特价的活动,我卖出去将近两千双,今年改版了,进价调上去,我也得跟着调,卖不动就没再进了。” 黄单说,“我在草地上捡的。” 阳台上晒东西,容易掉下来,不仅仅是在大风的情况下,没放好位置,也有可能会掉。 “捡别人的鞋干什么?你还打算自己穿?多脏啊,明儿来找我,给你两双质量好的换着穿。” 王志挥手,“走了。” 黄单把人叫住,“王志,你看这鞋是男式的,还是女式的?” 王志说,“41码的,男女都能穿,赵晓就穿那个码数,我上去了啊,弄了一身臭汗,难受死了,真他妈的烦。” 黄单仰着头,从背后看,王志好像更矮更瘦,那包又大,带子死死勒住肩膀的t恤,都快把他压趴下了。 王志跟赵晓站一块儿,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 黄单一夜没睡,天一亮就拿着那双拖鞋下楼去找刘大爷,说拖鞋是草地上捡的,这理由好用。 “大爷,这拖鞋是不是你家掉的?” 刘大爷去找老花镜戴上,他把拖鞋拿手里看看,“不是。” 黄单问道,“那你知道这是哪家丢的吗?” 刘大爷似乎不太乐意聊拖鞋的事儿,“这我哪儿知道啊,要不你上别家问问,没时间的话,就放回原来的地方,谁家掉的,会去那儿找的。” 刘大娘的喊声从厨房里传来,叫老伴过去拿碗装粥。 刘大爷客气的问,“小季,早饭吃过没?进来喝碗粥?” 刘大娘端了小菜摆桌上,把手在围裙上擦擦,“是啊小季,煮的小米粥,养胃的。” 黄单说,“我吃过了。” 从刘大爷家出来,黄单就把拖鞋放在草地上,他人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方便观察。 刘大爷说的在点子上,谁来捡鞋,就是谁家的。 没过多久,有几个小孩到草地上玩,其中一个小孩看见了拖鞋,蹬蹬蹬跑过去就把拖鞋捡起来,很调皮的往前面一抛,捡起来抛出去,反复着做。 黄单走过去,“跟哥哥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孩说,“好玩儿。” 黄单理解不来,“哪里好玩了?” 小孩把拖鞋往上一抛,咧嘴笑,大门牙都没了,“就是好玩啊,哥哥不觉得吗?” 黄单说,“不觉得。” 小孩老气横秋,“哥哥你这人真没意思。” 黄单,“……” 他拉住要跑的小孩,“告诉哥哥,你是不是跟谁学的?” 小孩眨眨眼睛,“没有啊。” 黄单还想问什么,小家伙已经追上小伙伴,身影很欢快,无忧无虑的,童年离结束尚早。 一上午过去,拖鞋还在那里。 黄单被晒的嘴巴都干裂了,他有点发头昏,把拖鞋拿了回屋,决定先做饭,晚点找个时间去敲隔壁赵晓的门。 周末,赵晓不上班,黄单敲了门却没动静,人不在。 倒是对面403开门了,李顺跟周春莲一块儿出来的,俩人形色匆匆,一个拿钥匙,一个穿鞋,赶着去什么地方。 黄单随口问,“怎么了?” 李顺穿好鞋,皱眉说,“孩子着凉了,有点拉肚子,我们带他去医院看看。” 黄单看到周春莲回房把婴儿抱了出来,天蓝色的薄抱被裹着白白胖胖的小身子,他没哭,睫毛很长,一双眼睛又黑又大,挺漂亮。 周春莲催促丈夫,“快点。” 李顺边拿包边说,“春莲,医院下午刚上班,挂号的人不会多的,我们慢一点,不要忘拿什么东西。” 周春莲的脸色不好,“儿童医院不一样,有的科上午都挂不上号。” 李顺把门带上,“好,你说的都是对的。” 周春莲忽然看向黄单,“小季,你会开车吗?” 黄单一愣,“会的。” 周春莲对李顺说,“你把车钥匙给小季。” “春莲你……” 李顺叹口气,把车钥匙拿了出来,对青年笑笑,“小季,麻烦你了。” 黄单说没事,他跟着李顺去车库取车,把车开出来的时候,周春莲在路边等着,满脸的担忧。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都挺闷的,婴儿一下没哭,小脑袋贴着妈妈的心脏部位,有安全感,他睡的很安稳。 周春莲时不时的去弄抱被,怕孩子不舒服,坐姿一次没换,她快四十了,是高龄产妇,孕期不会好受,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过于紧张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儿童医院,黄单进大厅吹空调。 李顺交钱挂了号,周春莲就没让他陪着,自己一个人坐电梯上去了。 黄单把手机上搜索产后忧郁症的网页全关掉,很随意的点进一款手游,做做样子。 李顺在旁边坐下来,拍拍青年的肩膀,“小季,这次要不是你在,春莲肯定跟我急,一会儿还要麻烦你把我们送回去。” 黄单是不玩游戏的,他跟着原主的记忆这点点,那戳戳,“周姐姐为什么不让你开车?” 李顺苦笑,“我中午喝了两小口酒,她就那么介意。” 黄单一副犹豫的样子,“李大哥,周姐姐是不是有点抑郁症啊?” 李顺的眉间爬上一层疲惫跟懊悔,“怪我,她怀孕期间,刚好是公司最忙的时候,我没时间照顾她,什么事都是她自己做,连去医院产检,我都没有陪在身边。” 黄单说,“那是产前,产后呢?” 李顺哎了声,“她本来是顺的,但是顺不出来,拉去剖了,受了两份罪,生完以后一颗心全在孩子身上,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我试图让她转移注意力,没用。” 黄单说,“不如让老人过来帮着照看一段时间?” 李顺说不行,“她喜欢看书,上网逛一些论坛,把自己弄的紧张兮兮的,不让人碰孩子,有时候连我都不行。” 黄单说,“孩子夜里总是哭,周姐姐会吃不消的。” 李顺的手肘抵着膝盖,手撑住额头,“孩子还小,夜里要吃几次奶,她又很紧张,情绪传染给了孩子。” 他叹口气,“结果小的哭,大的也哭,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黄单发现李顺的头上有好几处没头发,硬币大小,挺明显的,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压力,还是睡眠不足,心里抑郁。 比起周春莲,李顺的抑郁症倾向似乎更严重。 李顺的声音哑哑的,“大家伙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说什么,夜里肯定也受到了影响,我们都很过意不去。” 黄单说没什么,“周姐姐是第一次当妈妈吧?对着孩子的时候,难免手忙脚乱,慢慢会好转的。” 李顺揉揉眼睛,眼皮底下的青色很重,疲惫又憔悴,“过段时间我们搬家了,换个地方或许能好一点。” 黄单的眼底一闪,昨晚听到孙四庆的酒话里提到搬家,怎么这对夫妻也要搬? “找到房子了吗?” 李顺说还没,“前两天把房子挂中介了,卖了买新的。” 黄单若有所思。 看过医生,开了药,回去的路上,周春莲放松下来,见孩子没睡,就用手轻轻拍着。 黄单扫过后视镜,周春莲对着孩子的时候,身上会散发出一种光芒,母爱是伟大的,他想。 回去后没一会儿,李顺就敲黄单的门,拿了一只烤鸭给他。 “微辣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黄单知道李顺送烤鸭的意思,他接到手里,道了谢,“小宝宝睡了吧?拉肚子一定不好受。” 李顺脱口而出,“还不是她不听劝,非要半夜起来掀孩子的毯子,摸这摸那的,这才让孩子着凉了。”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那番话,眉头一皱,脸也变了一下,转过身回去了。 对面的门关上,黄单手拿着烤鸭站在门口,他在心里问,“三哥,女人生了孩子,性情会变的不正常吗?” 系统,“我是三哥,不是三姐。” 黄单说,“是哦,你也不懂。” 系统,“你可以百||度。” 黄单说,“百||度过了,内容挺杂的,我抓不到重点。” 系统,“小弟,资料上显示,你是理科状元,试题应该做了不少才是,重点怎么会抓不到?” 好汉不提当年勇,黄单说,“多年前的事了。” 系统,“不如试试祷告?” 黄单,“……” 他认真的说,“那是骗小孩子的。” 系统默了。 黄单把烤鸭拿出来放砧板上,握住菜刀切成一块一块,倒进去酱料,等饭熟的功夫,他坐在桌前吃掉了好几块烤鸭。 “三哥,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吃到鸭肉。” 系统,“真可怜。” 黄单点点头,“嗯。” 系统又默了。 黄单说错了,不是第一次吃鸭肉,是第一次吃到肉,来这里以后,因为头受伤,犯恶心的次数挺多的,饮食方面很随意,冰箱里有什么吃什么,吃完了就去买。 说来说去,还是黄单不会烧荤菜,买现成的又贵,他要节省开支。 一连几天,黄单都逮不到赵晓,也见不到楼上的陆匪,两人就像是齐齐躲着他似的。 不过这不可能。 黄单跟赵晓没打过交道,和陆匪也无怨无仇,他俩不出现在他面前,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那双蓝拖鞋被黄单洗刷洗刷,穿在了脚上,天天穿,有人过来,他走路就刻意拖拖拉拉,为的是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拖鞋上面,试图查出蛛丝马迹。 怪异的是,街坊四邻竟然没人在看到黄单脚上的拖鞋时,露出眼熟或不自然的样子。 包括孙四庆。 对方没发现鞋柜里的拖鞋少了一双,更没发现在黄单脚上穿着,可能不是自己的,所以没放心上。 黄单还坚持穿着那双拖鞋,码数合适,他走起路来不费劲。 啤酒一喝,孙四庆跟黄单的来往多了,说是感谢他那晚把自己扶回去,不过没请他吃小龙虾,肯德基也没有,估计是钱还没拿到。 黄单在孙四庆那儿提过老张的儿子小杰。 孙四庆是一副不待见的姿态,说那小子眼睛长头顶,鼻孔朝天,自以为是,看着就讨厌,早晚要吃苦头。 黄单跟孙四庆说小杰的事儿,说的有点多了,他就发火。 避免跟孙四庆起冲突,黄单就没再提。 黄单的头还包着,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每天都在跟邻居们接触,尽可能的露出微笑,让那些人放松戒备。 大家活的很现实,都不管闲事,怕惹祸上身。 那晚陆匪踢门,弄出那么大动静,也没什么后续。 老张的案子正如刘大爷他们所料,就那么着了,会跟一件家具,一块抹布一样,慢慢被灰尘覆盖,无人问津。 他儿子一直没露面。 黄单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面喝汽水,原主是孤儿,卡里的积蓄是勤工俭学攒的,外婆只留了套房子。 怎么也是老人唯一留给外孙子的东西,不能卖了折现。 黄单刚查过钱,还有956,房租不用交,水电费要,再加上生活费,日常开销…… 他喝一口汽水,心想,从明天开始,只能喝白开水了。 最麻烦的是,任务有时间限制。 黄单把汽水留一半晚上喝,能舒服一点。 因为这边的气温特别高,晚上也一样,在席子上翻个身都黏糊糊的,没法睡觉。 黄单下楼溜达,见人就打招呼,他现在表现出的样子,是过去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 “小季,又出来溜啊。” “嗯。” “头上的伤好些没?晕就躺着,千万别不当回事,不然后悔的时候可就晚啦!” “我晓得的。” “哎小季,帮我看一下我孙子,我上去拿水杯。” “好哦。” 黄单学着去体会什么是助人为乐,活到老,学到老,这话有几分道理。 老人拿了水杯过来,黄单就完成了照看孙子的任务,获得对方慈祥而又感激的笑容一个。 黄单一扭头,就捕捉到了左边小路上的赵晓,他走近些,看见了散落在地的苹果。 赵晓手里提着不少东西,似乎是出远门回来,其中一个红塑料袋破了个大口子,里面还兜着两苹果。 黄单把滚到脚边的苹果捡起来,又去捡周围的其他几个,都递过去,“给你。” 赵晓很生硬的说了谢谢。 她不笑,眉眼清冷,颧骨突出,个子又那么高,看起来凶巴巴的。 黄单发现赵晓穿了带跟的皮鞋,本来就一米七多,再加个两三厘米,比他还高一点点,他抽了抽嘴。 赵晓提着大包小包的往前走,谁经过,她都冷着张脸,不搭理。 黄单走在后面,见年轻女人警惕的回头,他笑了笑,“我也回家。” 赵晓眼中的情绪有了变化,她把头转到前面,继续走路。 黄单认真照过镜子,这副身体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起来有小酒窝,没有攻击性。 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匪跟赵晓要么都不出现,要么就都出现。 黄单一眼就看到了陆匪,他坐在树底下的长椅上,西装跟公文包丟在一边,身上的白色衬衫下摆收进西裤里面,扣子随意解了两颗,袖口卷上去一截,露出腕表跟精实的小臂,整个人慵懒又俊朗。 男人穿白色,会降低年龄,显得干净明朗,身上的威压跟凌厉也会减弱,多了几分亲和力。 搁在陆匪身上,同样有效。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二十出头,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黄单知道,男人不知怎么疼到了,在等着疼痛感降下去。 那种感觉他懂。 也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他才能感受得到。 别看只是手肘被桌角撞了,膝盖摔破皮之类的小磕小碰,发生的那一瞬间,会疼的无法动弹。 赵晓打招呼,音调不高不低,“陆先生。” 黄单感到诧异,没想到赵晓会认识陆匪,他的视线来回打量,不动声色。 陆匪阖着眼帘,并未言语。 他那态度,会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高高在上感觉。 热脸贴冷屁股是要分人的,也分场合。 赵晓没说什么,抬脚上台阶,很快就消失在楼道里。 黄单绕过草地,看见男人的薄唇抿着,有一丝血迹,他的眉心一下子就拧了起来,也拧紧了。 “谁咬的?” 黄单的嗓音冰冷,带着怒意。 陆匪撩起眼皮,厌烦的皱眉,“怎么又是你?” 黄单盯着男人下嘴唇的伤口,在里面,像是他自己咬的,嘴馋了? “你哭了。” 陆匪的眼皮合上了,冷冷的说,“你不但长的丑,脑子坏了,眼睛还瞎了。” “……” 黄单摸摸脸,哪儿丑了?他轻叹,“嘴巴破了,很疼吧?” 陆匪没睁眼,他置若罔闻,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仔细看才能发觉,陆匪的面部线条是紧绷着的,他确实很疼,疼的要死,操。 黄单说,“疼就哭出来,不要忍着。” 陆匪爆粗口,“妈的,你闭嘴。” 黄单传授经验,“哭出来,比忍着要好受一些。” 陆匪极其不耐烦,觉得耳边的声音比蚊子还讨厌,“闭嘴!” 黄单在男人面前蹲下来,“娇气。” 闻言,陆匪的眼皮猝然一掀,泛红的眼眸里有寒光掠过,面部表情也在这一刻变的恐怖异常,情绪已经抵达暴怒的边缘。 黄单仰起脸,对着男人翘起嘴角,笑的很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07章 邻居 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仰视过来,唇角翘着, 有清晰的笑纹在唇边荡起, 在眼睛里缓缓流淌着,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块棉花糖,很柔软,也很甜。 陆匪有瞬间的恍惚。 等到陆匪从某种难言的境地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远离暴怒的边缘,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陆匪的眼帘半阖,眼角朝下,落在青年那张扬起的笑脸上面。 黄单看到男人的眉头皱紧, 困惑着,烦躁着, 他站起身, 在长椅的空位上坐下来, 也不说话, 只是陪在身旁,看着天边的夕阳。 陆匪碰到了嘴上的伤口, 他疼的嘶一声, 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想到有个小子当着他的面说他娇气, 那股子火又卷土重来,气的他把脚边的石头踢出去很远。 石头掉进草丛里,惊动了趴在里面睡觉的大黄狗,它紧张的四处瞧瞧, 见没什么危险,就摇着尾巴趴回去,继续睡。 黄单侧头看着男人。 陆匪阴霾的扫他一眼,很凶。 黄单说,“我知道有的人疼痛神经天生异于常人,一点小伤都能疼的浑身脱力,会哭,会受不了的喊叫,严重时候会晕过去,陆匪,你是那种人。” 青年是笃定的语气,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丝毫调侃,嘲弄的意思,陆匪心头的那把怒火在燃烧前停滞了一下,他绷着脸,无动于衷。 黄单又说,“旁人是理解不了的,甚至会觉得太娇贵了,还认为是在演戏,装模作样,很好笑,我能理解你。” 陆匪皮笑肉不笑,“你刚才不是说我娇气吗?” 黄单垂了垂眼,“我没有恶意的,说你娇气,是觉得你很可爱。” 陆匪见鬼似的瞪着青年,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语气森冷,裹着冰渣子,“可爱?” 黄单点点头,“嗯,很可爱。” 陆匪摸出烟盒,甩了一根叼嘴边,面色冷若冰霜,嗓音也是,“小子,趁我的理智还在,赶紧走。” 黄单没走,他说,“你嘴巴破了,抽烟会很疼的。” 陆匪无视了,他啪嗒按打火机,吸一口燃起的烟,下一刻就疼的把烟吐掉了,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眼底又出现了一点光亮。 黄单安抚着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是想哄一哄的,但以前都是男人哄他,现在他还没有学会。 陆匪起身大步离开,他的动作幅度大,又很突然,气势可怕,周身不能近人。 黄单没跟上去,慢悠悠的说,“陆匪,你的西装外套忘了拿。” 快要绕过草地的高大身影停住,又原路折回,用着蔑视而又冷漠的语气说,“季时玉,我对你没有兴趣,以后更不会有。” 黄单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男人。 夕阳的余晖嵌进他的眼睛里,覆盖着每个角落,遮住了那一丝笑意,包容,宠溺,还有纯粹的温暖。 陆匪被看的莫名不自在,浑身都很不对劲,他拧拧眉峰,在青年面前弯下腰背,抬起一只手捏住对方的脸,“听不懂国语?” 黄单叹息,“我不是gay。” 陆匪嗤一声,他撤回手,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无所谓的说,“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记住,不要在我玩花样,你玩不起。”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陆匪,你跟我是同一种人,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 陆匪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反感跟这人接触的原因,就是这种笃定的口吻,仿佛在什么时候就把他看穿了,摸清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把他死死捏在手里。 要是一样都不准,那才是天真幼稚,自作聪明,可青年偏偏哪样都说准了,妈的,真邪门。 大提琴的声音突如其来,陆匪背过身走到一边接电话,是家里打的,问他在国内的工作处理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陆匪无意识的瞥一眼青年。 黄单似有察觉,迎上那道目光,他抿抿嘴,像是在笑。 陆匪偏过头,说事情还没处理完,他皱眉,“相亲?给我推掉,爸,上回跟你说的不是玩笑,你要是听不太懂,我就说的直接点,我对女的硬不起来,就这样,我挂了。” 黄单一字不漏的听见了,他捏了捏手指,面朝着夕阳,觉得明天的太阳会很大,气温会比今天还要高。 陆匪将手机塞回口袋里,一言不发的拿了西装外套离开。 黄单在身上摸摸,摸出一个钢镚,他去小区门口的小店里买了根老冰棍,一路走一路吃,到王志屋里时,冰棍全在肚子里了。 走道上放着几袋子垃圾,天热,味儿很难闻,有很多小黑虫在袋子里飞来飞去。 五楼就王志自己,两边也没别人住,他随便惯了,怎么着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尽管隔壁的住户回国了,他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黄单心想,陆匪回来的时候,看到走道里这么脏乱,脸色一定很差,他从堆积的纸箱子里找出一条路,三两步的跨进门,“王志,你门外的垃圾不扔,生了很多虫子。” 王志光着膀子,穿件花裤衩在电脑前接单子,“管他呢,反正是在外面。” 黄单说,“虫子会往你屋里飞的,很小一只,不容易看见,它们先从腐臭的垃圾袋里飞出来,再飞到你的杯子里,叮在你吃的零食上面,留下分泌物跟……” 王志受不了的打断他,一阵恶寒,“季时玉你快别说了,我被你说的都想吐了,我也想及时扔掉垃圾,但是天热的要死,又没电梯,爬个五楼就弄的一身汗,我晚上不想下去,明天再扔吧。” 黄单说,“待会儿我给你带下去。” 王志把电脑旁的牛奶扔给他,“好哥们。” 黄单把吸管撕开,随口问道,“你不是说你哥们的前女友要过来吗?” 王志噼里啪啦敲键盘,嘴里嚼了片口香糖,吐字不清,“本来是那么说的,谁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来最好。” 黄单喝一口牛奶,他每回过来,王志都会给他一盒这个,不要还急,说是进回来卖的,价格便宜。 客厅照常杂乱无比,黄单没去过后面的卧室跟其他房间,他扫视着周围,突兀的说出来一句话,“王志,赵晓认识陆匪。” 王志的声音夹在叮咚叮咚声里,他一边找飞||吻的表情图,一边问,“陆匪谁?” 黄单说,“住你隔壁的海归。” 王志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卧槽,季时玉,你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黄单煞有其事的说,“碰巧听别人喊过。” 王志啧啧,又继续回复买家,键盘上的十根手指头都快飞起来了,“我不知道赵晓跟陆那什么认识,待会儿她来了,我问问。” 黄单说,“王志,我能用一下你的卫生间吗?” 王志噗哧笑出声,“季时玉啊季时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跟个少爷似的,礼数多的让我有点儿无语,用卫生间还要问我做什么,随便用就是了。” 黄单把牛奶放桌上,往里面走去,他穿的那双蓝拖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拖拖拉拉的声响。 左边是卫生间跟卧室,没门,里面一览无遗,卧室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墙角还堆着几箱子东西,卫生间有个很大的浴缸,其他东西就是常见的洗浴用品。 右边也有两个房间,靠近窗户的那间是放杂物的,很乱,另外一间有门,是关着的,应该是放产品的仓库。 黄单进了卫生间,他把门关上,在里面胡乱的整理着思绪。 门是没有插销的,一推就开了,王志探头进来,“喂,季时玉,干嘛呢你,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去了。” 黄单在短暂的分秒内已经敛去神色,“抽水马桶坏了。” 王志走进来,拽住马桶盖子里面垂下来的那根红绳子一拉,哗啦哗啦水声就响了起来,“小水闸坏了,我用绳子弄了弄,怎么样,聪明吧?” 黄单说聪明,他出来时指着唯一关着门的房间,“这是仓库吗?” 王志揽住他的肩膀,“对的,是仓库,东西太多了,乱的很,没什么好看的,走,我给你看好东西。” 黄单被揽着带回了电脑前。 王志一只手还在黄单的肩膀上,一只手握住鼠标点进f盘里,“刚在草榴下的,还没来得及看。” 黄单看着开始播放的视频,“你不是很忙吗?” 王志嘿嘿笑,脑袋凑在电脑前面,眼镜后的眼睛发着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忙越要看,提神就靠它了。” 视频看起来是当事人自己拍的,画面不是非常清晰,但该有的都有,想看见的,都能看见,音响开着,音质不错。 黄单的气息平稳,面色淡然。 王志呼吸急促,脸涨红,俨然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禁不住刺激,“旺旺响了就帮我看一下!” 他喊完这句,就把凳子踢开,快步冲进了卫生间。 黄单看一眼视频里女人背后贴的纸条,像个牌子,上面写着串号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没兴趣,就把视频的窗口给关掉了。 王志甩着汗湿的发丝出来,站在黄单面前欲言又止,便秘般的挤出一句,“季时玉,你是不是……咳咳……是不是那个?” 他抹把脸,把眼镜戴上去,意有所指的说,“你是吧?” 黄单不答反问,“哪个?” 王志瞪过去,脸红的滴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黄单没说话。 王志抓抓头,似是在组织着语言,“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性取向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安全第一,健康第一,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哎哟卧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能知道的吧?” 黄单说,“我不知道。” 王志搓搓牙,“视频是我俩一起看的,那么劲||爆,你一点感觉都没,这太不正常了,季时玉,你很不对劲。” 黄单说,“太丑。” 王志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 黄单说,“男的太丑了。” 王志翻了个白眼,“卧槽季时玉,你不盯着人女的看,却盯着她男人看?” 黄单说,“女的被挡着,我只能看男的。” 王志,“……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硬不硬有关系?” 黄单说有的。 王志一脸无法理解,他把眼镜往上推了推,小心翼翼的问,“这么说,你真不是那个?” 黄单摇头,“不是。” 王志松口气,在他的胸口捶一下,“你这段时间老往我这儿跑,我还以为你是看上我了,想跟我发生点什么,害得我总噩梦,嘴上都长燎泡了。” 黄单说,“你想多了。” 王志夸张的哎了声,“不是,我看你那样儿,怎么觉着是瞧不上我啊?浓缩就是精华懂不懂?” 黄单说,“那你的精华很多。” 王志,“……” 黄单说,“我不是很会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王志抽抽嘴,“你厉害。” 黄单随手拿起桌上的小本子翻翻,是记账的。 “我的字就是鸡爪子抓的,别看了。” 王志把小本子抽走,肩膀撞一下黄单,“还看视频不?我有的是好东西。” 黄单说不看,“没劲。” 王志把凳子一拉,屁股坐上去,抓了鼠标跟键盘忙活起来,“最没劲的是你,说真的,季时玉,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来你外婆这儿?完全可以把房子租出去,靠收租过日子。” 黄单说,“这边环境挺好的。” 王志就跟听到多大的笑话似的,抖着肩膀哈哈大笑,“环境好?你逗我呢,出门就是乌烟瘴气,街上就没干净过,垃圾扫不完,凌晨了还有杂音,不是吵架,婴儿的哭声,就是拿低音炮轰||炸,哦不对,还有打骂孩子的声音。” 黄单不言语。 王志也不说话了,忙的要死,一个人同时接待十几个人,售前售后全是他管,慢一下都会被骂,叮咚声持续不断。 “要是一晚上醒来,发现床上都是钱就好了。” 黄单说,“真要是发生那种事,会恐慌,提心吊胆,担心被抓,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 王志呵呵,“说的也是啊。” 黄单把牛奶喝完没一会儿,等来了赵晓。 赵晓看到黄单,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她问王志,“搓澡巾的几个颜色都有吗?” 王志说都有,“赵晓,问你个事儿啊,你跟那海归是怎么认识的?” 赵晓的视线从黄单那里经过,若有似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是mp的创始人,回国是为了执行对我们公司的收购案。” 王志目瞪口呆,“mp那是什么?” 赵晓说,“ my?princess,我的公主。 ” 黄单动动眉头,他想起高中军训的那张照片,后面就有类似的一句话。 赵晓转转眼珠子,“所以说,那品牌是他为某个人创建的?” 赵晓说,“传闻是那样的。” 王志砸吧嘴,“有钱人的浪漫。” 赵晓说,“他是白手起家,在国外打拼了十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王志挠挠下巴,“照这么说,我的淘||宝店从0笔交易到五钻,马上就要上皇冠了,也算是白手起家吧,十多年后肯定是要发的。” 他用胳膊肘碰碰身旁屁都不放一个的青年,“季时玉,你说呢?” 黄单说,“坚持就是胜利。” 王志给了个白眼,他想起来了什么,“不对啊赵晓,大老板需要亲自回国管什么收购案?底下没人了?” 赵晓蹙眉,似乎也有这个疑惑。 王志说,“季时玉的工作还没找到呢,你要是有门路,帮个忙呗。” 赵晓看向青年。 黄单对她露出善意的笑。 赵晓冷淡的说,“你有时间给我一份你的简历。” 黄单错愕,“麻烦你了。” 赵晓没给什么回应。 王志对黄单眨眼睛,小声说赵晓一般是不管闲事的。 黄单看着年轻女人,觉得她个子真高,肩膀也很宽,头发还短,从后面看,像男人。 赵晓好像非常厌恶被人看,她对黄单眼神警告。 黄单收回了视线。 赵晓买了三十个搓澡巾,颜色多,且鲜艳。 王志按进价给她算的,“别人一个夏天用一个搓澡巾就够了,你是几十几十的买。” 赵晓把袋子提手里,“走了。” 王志喊了声,劝说道,“赵晓,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赵晓头也没回的下楼,很快就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黄单说,“赵晓是一天用一个搓澡巾?” “我问过她,她说不一定,你也看见了,让她去看医生,她就当没听见,很固执。” 王志跟黄单乱扯了会儿,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把手放在嘴边,“嘘。” 黄单站在客厅,正对着门口。 陆匪从屋里出来,还是那身衣衫,他侧头,看到王志趴在青年肩头,目光一掠而过,抬脚走下楼梯。 黄单把肩头的脑袋推到一边,“我回去了。” 王志不高兴的嘟囔,“不是说好了,晚上留下来陪我通宵打游戏的吗?” 黄单说,“通宵打游戏,有猝死的风险。” 王志说人生处处充满意外,他语速快,一口气说出来一大段,“出个门能被车撞死,被人捅死,被想不开跳楼的人砸死,被不明物扎死,那还不出门了?” 黄单说,“你说的那是不可抗力的因素,作息时间是可以自己掌控的,夜里不睡觉,就是慢性自杀。” 王志揪着眉毛,“算了算了,我也不玩了,被你说的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黄单往门外走。 王志塞给他两个桃子,“洗过的,拿去。” 黄单接了一边一个的装口袋里,“谢谢。” 他把门外的几个垃圾袋全提了起来,要下楼时想起了什么,又返回王志那儿,买了瓶六神花露水,喷的那种。 小区里的路灯坏了大半,走上一段才有昏黄的亮光。 有零零散散的人影在晃动,岁数大的拿着蒲扇乘凉,唠叨着明天的天气。 年轻一点的在散步,多半是小情侣,看看星星,看看月亮,还能省一点电费。 黄单走出楼道,他没有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找,而是在心里问,“三哥,陆匪人在哪里?” 系统,“在你心里。” 黄单,“……” 系统,“这是情话。” 黄单说,“听出来了,很庸俗。” 系统,“爱情本就是庸俗的东西,左拐,直走,过亭子就能看到目标。” 黄单道谢,“三哥,你的权利很大,是陆先生的上司吗?” 系统,“对。” 黄单没想到三哥会这么直接,他的脚步顿了顿,又继续走,“那我的运气不错。” 系统,“看好你。” 黄单穿过亭子,望见了男人的身影,他坐在椅子上,一手夹着根烟,一手搭在长椅上面,姿态慵懒。 起风了。 黄单的鼻端有一缕烟味,他深呼吸,那缕烟味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繁星满天,给夜幕印了许许多多的小白花,无声无息的揉进了些许浪漫跟宁静。 黄单说,“坐在这里,蚊子很多的。” 陆匪吞云吐雾,一个眼角都没给他。 黄单打开六神花露水的小盖子,按着在男人四周喷了好几下。 陆匪闻着花露水的气味,嘴边的烟抖了抖,“你干什么?” 黄单边喷边说,“附近的垃圾多,蚊子都很大,你要是被咬了,会很疼,几天都好不了。” 陆匪把烟夹手里,面无表情的呵斥,“季时玉。” 黄单,“嗯。” 陆匪一语不发,他将烟灰弹在地上,垂了眼皮一口一口的抽着。 黄单突然说,“我的直觉向来都很准,它告诉我,上次进我屋里的那个人不会放过我。” 陆匪的面部被烟雾缭绕,“我跟你不熟。” 黄单自顾自的说,“报警是立不了案的,因为我的直觉没人信。” 他的思路清晰,已有主张,“而且,老张的案子还没破,求人不如求己。” 陆匪置若罔闻。 黄单说,“那人没偷东西,可能没来得及,我差点被打死了。” 听着那个“死”字,陆匪的心里莫名一紧,快的难以捕捉。 黄单说,“我怀疑是邻居干的,老张的死也是。” 陆匪挑眉,他终于开了口,意味不明,“是吗?” 黄单点点头,他把拖鞋的事说了,包括孙四庆类似被鬼附身的一幕。 在这个世上,如果要说有哪个人不会伤害他,那就是面前这个,错不了的。 陆匪听完了,没给什么想法,他抬眼,发现青年的脸上跟额头都有好几个黑点,是蚊子,对方却没反应。 黄单察觉男人投过来的视线,就伸手在脸上一抹,赶走了那些蚊子。 会羡慕嫉妒的吧。 陆匪确实羡慕嫉妒,他被蚊子一咬,再一抓,能疼的他想哭。 黄单拿出两个桃子,他啃了其中一个,有点酸,就把另一个递过去,“这个是甜的,给你吃。” 陆匪没接,他面露怪异,也觉得好笑,“你都没吃,就知道是甜的?” 黄单说,“一般情况下,一个酸,另一个就是甜的。” 陆匪的面部抽搐,什么歪理? 黄单说,“不要?” 陆匪嫌弃,看都不看一眼。 黄单说,“那算了,我自己吃。” 陆匪忽然又不爽了,这会儿他把一口烟抽完,口干舌燥,“拿来。” 黄单把桃给他。 陆匪咬一口,面部表情就变了,妈的,酸死了。 黄单说,“甜吧。” “……” 陆匪牙疼,他把桃丟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了。 黄单蹙蹙眉心,“王志给的,那么大一个桃,不好吃也别扔啊,很浪费。” 陆匪叠着长腿,“王志?就是把走道弄的又乱又脏,还臭的小子?戴眼镜的那个?” 黄单说,“嗯。” 陆匪嗤笑,“你俩挺般配的。” 手被拍了一下,他的面色铁青,“你干嘛?” 黄单冷着脸,“打你。”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尽管力道并不重,陆匪还是愣了半响,他的青筋暴起。 “妈的,果然不该回国。” 黄单把剩下的几口桃肉啃进嘴里,心说,你不回国,上哪儿找我? 花露水喷了很多,还是不顶用。 陆匪的手被咬了。 趁其不备,黄单舔了舔男人手背的蚊子包,舌尖扫过,卷走了一点咸咸的汗水。 陆匪浑身僵硬,反应过来后就将青年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的气息粗重,怒火中烧,“你找死。” 黄单就着这个姿势躺倒在草地上,手枕着脑袋仰望星空,“真漂亮。” 陆匪用力按按太阳穴,他压制着怒火离开,似乎多待一秒,都有可能把人打的半死。 黄单抿嘴笑了,“三哥,陆匪是不是停下来了,在盯着那只手发呆?” 系统,“没错。” 黄单说,“他现在拿了帕子使劲擦手,恶心又暴戾,恨不得把那块皮都给割了。” 系统,“你对他了如指掌。” 黄单说,“我在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就跟他好上了,一直好着。” 他带着那么多的记忆往前走,哪怕是再沉再重,都没有舍得丢弃,如果还不了解男人,那有什么资格说爱?又怎么值得被爱着? 系统,“他擦手擦疼了。” 黄单说,“哭了吗?” 系统,“没有,很能忍。” 黄单叹口气,“比我能忍,我想好了,他哭了,我会努力哄他的。” 系统,“小弟,你记住,只要你们顶高高,什么事都能解决。” 黄单,“……” 陆匪早上开车走了,这事还是王志告诉黄单的。 据王志说,陆匪走时那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眼里有血丝,下巴上有胡渣没刮,衣衫皱巴巴的,看起来焦躁又冰冷,手里还提着行李箱,看样子是不回来了。 黄单心说,会回来的。 陆匪一走,黄单就减少了往王志那儿去的次数,他上医院拆了线,头不包着了,后面那块的头发没长起来,还是个坑,不好看。 黄单也没买帽子戴,太热了。 刘大爷把自己钓鱼戴的帽子给了黄单,“质量很好,我儿子买的,说是个牌子,你拿去戴。” 黄单说不用的,“戴这个,头皮不透气。” 刘大爷把脸一扳,“小季,你这是看不起你大爷。” 黄单无语几个瞬息,把帽子收了。 帽子是黑色的,黄单往头上一扣,就是行走的太阳能,热的他汗如雨下。 刘大爷高兴,说帽子戴着可俊了,“小季啊,你模样好,不比五楼那位差,找个工作,保准多的是小姑娘在你屁股后头转。” 黄单没时间找工作了,他得尽快完成任务。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邻居们处的很好,谁家有个什么喜事,吃的喝的都送。 不要?那不行,绝对能拉拉扯扯好半天。 刘大娘做了很多方瓜饼,街坊四邻的送送,给周春莲送去满满一盘子,还让黄单回去的时候拿一些。 黄单拿筷子夹饼吃一口,“大娘,你做的饼很好吃。” 刘大娘笑容满面,“是方瓜挑的好,甜。” 黄单说是甜,他用随意的语气问,“前两天周姐姐的小宝宝有点拉肚子,现在好了吧?” 刘大娘说,“孩子没事儿,能吃能睡,养的白白胖胖的,就是大人……” 她拿着抹布擦茶几上的水迹,“谁家孩子不是个宝啊,可也没像她那样,看孩子看的太紧了,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累,她再这么下去,会出问题的。” 刘大爷把烟斗在桌上敲敲,“你管那闲事做什么?” 刘大娘没好气的说,“我管什么了?我不就是跟小季说了两句吗?” 刘大爷冷哼,“不就是说两句?你到处的说!” 刘大娘心虚,底气不足的顶嘴,“大家都在说,又不是就我一个在说。” 刘大爷恨铁不成钢,“大家是大家,你是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哪天要是栽咯,怨不得别人,就是你自个找的!” 刘大娘不吭声了。 黄单见老两口不吵了,他才出声,“大爷,我想大娘她也不是有意的。” 刘大爷哼道,“有意无意,有什么区别?不该说的还不是说了?!” 黄单把嘴里的方瓜饼咽下去,“大爷说的在理。” 刘大娘把抹布一丢,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刘大爷抽两口旱烟,“小季,是不是有句老话叫祸从口出?” 黄单说,“嗯。” 刘大娘端缸子喝水,“老刘,在小辈面前训我,很长面儿是吧?” 刘大爷扣扣桌面,“李慧芳同志,我对你很失望。” 刘大娘把围裙摘了扔刘大爷身上,“我对你更失望,我找儿子去!” 刘大爷摆手,“去吧去吧,赶紧去,让我过过清净日子。” 刘大娘把门一摔,待屋里不出来了。 黄单觉得老人吵起架来,跟小孩子似的,“大爷,大娘应该有分寸的,不会乱说。” 刘大爷唉声叹气,“你大娘有张碎嘴,跟她讲不通道理。” 黄单说,“只要是人,都有说漏嘴的时候。” 刘大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作声了。 当天下午,黄单就看到刘大爷跟刘大娘出来遛弯,老两口和好了。 黄单楼上楼下,小区里外的走动,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 周五晚上,黄单碰到了孙四庆。 孙四庆没喝尽兴,拉着黄单上他家喝酒去了。 黄单近期跟孙四庆走的很近,有机会就抓住了,没机会就找机会,在他身上下的功夫没有白费。 不然孙四庆是不会叫黄单上他家的。 孙四庆踢掉皮鞋,满口酒气的说,“小季,我刚到手两瓶好酒,这次你走运了。” 黄单坐到沙发上,视线不动声色的移走。 孙四庆拎着两个酒杯过来,跟黄单一人一个,他把酒开了,一边倒进去一些,“尝尝。” 黄单抿一口酒,甜甜的,之后只剩下辛辣,他的眉心一拧,反观孙四庆,喝酒时一脸的享受跟陶醉。 孙四庆拿到钱了,说明天带黄单去吃肯德基。 黄单意外他还记得。 孙四庆说,“叔叔跟你挺投缘的,有什么事可以找叔叔,虽然叔叔破产了,但好歹也开过公司,做过老总,见多识广,你说是不?” 黄单点点头。 孙四庆一杯接一杯的下肚,话也说的越来越多,都是些不着调的。 夜深了。 黄单正要回去,门外冷不丁的出现一个声音。 对面刚才还在笑着的孙四庆僵住了,他吐出一口混浊的气息,“小季,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事。” 那声音怪的很,就像是有双鞋被人不断抛起,落下,抛起,落下。 黄单背对着大门坐的,这会儿后背就有点毛毛的。 孙四庆把酒杯放下来,“走,看看去。” 黄单跟着他起身,往门口走。 孙四庆示意黄单不要出声,他猛地把门打开,一个人倒了进来。 是刘大娘。 她本来是靠着门坐的,门一开,就往后倒了。 黄单低头看老人,老人也在看他,那双眼睛外突,松松垮垮的皮泛着青色,他的头皮一麻,“孙叔叔,大娘死了。” 孙四庆呆呆的,似乎没听清,“啊?” 黄单重复一遍,沉声说,“你去把大爷喊过来吧。” 孙四庆一个激灵,“你说人死了?” 黄单说,“对,死了。” 孙四庆脸上的横肉在颤,“开什么玩笑,年纪大了,昏倒了而已。” 黄单看他一眼,又去看老人。 孙四庆也看了过去,他半蹲着去碰老人的鼻息,下一秒就破口大骂,“他妈的,死哪儿不好,为什么死我家门口?!” 黄单说,“先叫醒大爷吧。” 孙四庆大力抹了抹脸,起身去大力拍隔壁302的门,他的声音发紧,“大哥你赶快开一下门。” 刘大爷睡着觉被吵醒,苍老的声音里有着不耐烦,“小孙,什么事啊?” 孙四庆艰涩的开口,“大姐出事了。” 刘大爷听到外头的孙四庆提起他老伴,就把门给打开了,“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她早上去我儿子那儿了,能出什么事?” 黄单依旧在跟地上的老人对视,他把老人的眼睛合上,手拿开,老人还在看着他,“大娘死了。” 刘大爷的脑子嗡地一声响,还是不相信,“小季你说什么?谁死了?” 他看向孙四庆。 孙四庆没回应,只是让开了身子。 刘大爷这才看到倒在孙四庆门口的老伴,他的眼睛立刻瞪大,跌跌撞撞跑过去,摸到的身子是冰冷的。 黄单说,“大爷,你……”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发现了老人的异常,比起悲痛,更多的是恐惧。 刘大爷的眼神如同见了厉鬼,老伴脚上的拖鞋是老张死时穿的那双,被他扔进垃圾桶里了,怎么会…… 刘大爷吓的跌坐在地,当场就晕了。 第108章 邻居 这是深夜,一点声响就会被放大。 黄单猛然想起来, 从孙四庆把门打开, 到发现刘大娘的死, 再到他跟孙四庆说话,孙四庆喊出刘大爷,其实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 这期间他没有听见哪家开门关门的动静,也没有听见楼道里响起上下楼的脚步声。 可是,凶手如果是光着脚上下楼的,声音会很轻,趁他们制造杂音的那点功夫, 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也就是说,凶手早就离开了。 黄单有些烦闷, 他应该在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跑出去的, 错过了一次可能会发现凶手的机会。 孙四庆看出他的心思, “你也保住了一命。” 黄单把刘大爷扶起来, “什么?” 孙四庆惊魂未定,他朝地上啐一口, “要是追上去, 凶手还能让你活?” 黄单想的不是那事, 他冷静下来, 细细的想了想,楼道里的感应灯一闪一闪的,凭他一个人,就算及时追出去, 也不知道该往楼上,还是楼下,照样会错过。 凶手对这里很了解,抛完鞋才走,故意惊动门里的人,很疯狂。 黄单看一眼旁边的孙四庆,对方晚上一直跟自己在一起,将刘大娘的尸体放在门口,不断把鞋抛起落下的嫌弃可以排除了。 只是不知道那晚孙四庆的诡异行为是怎么回事。 而且,老张跟原主死的时候,黄单没来这个世界,孙四庆跟他们的死究竟有没有关系,会不会知道些什么,目前还不好说。 黄单的脑子有点乱,刘大爷说刘大娘早上就走了,尸体却被发现在孙四庆的家门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他不是法医,只能等警方过来了。 孙四庆喘口气,“现在怎么办?” 黄单说,“报警。” 孙四庆搓了把脸,“小季,警察问你的时候,你可得给我作证啊,这事跟我没任何关系,最倒霉的就是我了,平白无故的沾了晦气!” 黄单说,“我会的。” 孙四庆看看地上的尸体,反应很激烈,“妈的,楼上楼下的,多的是地儿,把尸体放哪儿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放在我家门口?” 黄单试探的问,“是不是你的仇人?” 孙四庆想也不想的说,“仇人?我哪儿有什么仇人。” 黄单说,“孙叔叔,人的嘴巴上没门,有时候说了什么,得罪了人,连自己都不知道。” 孙四庆没往下接,“先别说什么了,赶紧帮我把尸体搬走吧。” 黄单曲着双腿把刘大爷往背上带,“我背大爷进屋,你背地上的大娘。” 孙四庆没背,直接粗鲁地抓起刘大娘两条胳膊往后一拉,用力往屋里拖,“妈的,这大姐平时看着皮包骨,怎么这么沉?!” 黄单看到孙四庆很随便的把老人扔地上,他蹙蹙眉头,“孙叔叔,死者为大。” 孙四庆喘口气,酒劲上头,他有些晕,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听的话就别说了,小季,电话你打。” 黄单把刘大爷安置在床上,他一摸裤子口袋,手机不见了,“丢在你屋里了。” 孙四庆说他回屋拿,“等着。” 黄单刚准备把刘大娘弄到沙发上,就听见外头传来孙四庆的惊呼,他连忙跑出去,“怎么了?” 孙四庆手撑着地扶墙爬起来,他那一下摔的不轻,嘴里骂骂咧咧,手在裤衩上擦了擦,“地上怎么这么湿?” 黄单跺了好几下才把感应灯跺亮,他看见了一小滩水迹,在孙四庆的门口,靠左的位置,“刚才有吗?” 孙四庆说没注意,“事一出接一出,哪有那个闲心。” 黄单转头就去老夫妇的屋里,发现刘大娘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他的视线往下移,眼睛微微一睁,“大娘脚上的鞋呢?” 孙四庆揉着腰进来,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的就说,“不是在大姐的……”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尸体的脚上是光着的。 客厅里有四个人,一个死的,一个晕了,两个站着,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没人知道,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在场,在什么地方。 黄单的视线在沙发周围,客厅搜寻,他揉眉心,意识到自己没去注意刘大娘的脚,“孙叔叔,我先背大爷进屋的,你在后面。” 孙四庆舔发干的嘴皮子,“对,我是在后面,我拽着大姐的胳膊把她往屋里拖,到门口时绊了一下,我把大姐使劲一拖……” 他大喊,“鞋掉在门口了!” 黄单跟孙四庆对视一眼,俩人都往外面跑,一头栽进黑漆漆的楼道里。 “我去楼上!” 黄单跟孙四庆二人异口同声,又同时停在原地,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一种僵持而又阴森的氛围。 仿佛有第三个人在拐角站着,或是在台阶上静静的看着他们,从来就没离开过,一直都在。 夏天的夜晚,还是热,却愣是被逼出一身冷汗。 黄单说,“我去楼下吧。” 孙四庆把他拉住,“小季,叔叔觉得,还是算了吧,先报警。” 拉着黄单的那股子劲很大,他挣脱不开,“好吧。” 楼道里又静了下来,黄单往上看,又往下看,想到过去的那几分钟里面,凶手从始至终都在,根本没离开,就感觉一股凉意顺着后领钻进去,他打了个冷战。 人比鬼可怕。 孙四庆拉着黄单去自己屋里,找到手机通知警方,他们都有些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单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去门口蹲着查看,他查到了点迹象,怀疑地上的水是凶手把湿鞋子不断抛起,落下,弄上去的。 当时刘大娘穿的长裤,裤腿挺宽的,盖住了脚,黄单那个角度,并不能看的仔细,又是事发突然,思绪很乱,没时间去慢慢理清。 现在黄单猜测,刘大娘脚上的鞋是老张死时穿的那双,否则刘大爷不会那么惊恐,更是吓晕了过去。 就是不知道,凶手抛的那双鞋跟刘大娘之前脚上穿的是不是同一双,假设是,对方又为什么在给刘大娘穿上鞋以后,又冒险拿走? 那么做,是给谁看的? 总不至于是单纯的恶作剧,想吓唬吓唬他们吧? 黄单站起来,避开了地上的水,“孙叔叔,我打算去楼上楼下看看,你去吗?” 孙四庆说他不去,“你也不去,老实待着,警方马上就要来了。” 黄单抿嘴,案子没破之前,警方查到什么东西,是绝不会透露给他这个小市民的,他得自己先查,能查到多少是多少。 孙四庆把青年拽回来,气急败坏的低吼,“我的话你没听见啊?不要去!” 黄单说,“我自己去。” 孙四庆一双眼睛暴突,“去什么去,不想活了是吧?” 黄单眯了眯眼,“孙叔叔,你知道……” 孙四庆青白着脸大声打断,唾沫星子全喷过去,“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推搡间,黄单被孙四庆推的撞上墙壁,头发出咚的声响,刚好碰到那处伤口,他不痛,就是眼冒金星。 孙四庆满脸尴尬,“小季,叔叔也是担心你。” 黄单说他知道的。 孙四庆看青年没怎么样,他就没再说别的,只是说,“总之你就在我这儿待着吧。” 黄单站在阳台往下看,小区里死寂一片,邻居们不是在睡梦中,就是从睡梦中出来,准备再进去,谁也不知道有人死了。 无意间瞥动的视线一顿,黄单看见了刘大爷家的阳台,客厅的灯光洒出来一些,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阳台上摆着一大排的植物,躲在树枝跟叶片里面的虫子们无处遁形,手忙脚乱的叫上同伴,连夜跑步找新家。 黄单手撑着台面,半个身子探出去,这里是三楼,底下是草地,墙角有根水管,他在思考,抱着水管上下爬的动作可不可行。 孙四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干嘛?” 黄单说,“我想试试能不能从这边翻到大爷的阳台上。” 孙四庆走过来,站在旁边看去,“得分是谁,叔叔可以,你不行。” 黄单扭头看中年人,“是吗?” 孙四庆呵笑,“手脚不灵活,腕力跟腿力不够,爬上去了,也翻不到对面,光有力气跟胆识不行,还要有技巧。” 黄单的眼睛微闪,他故意用出质疑的语气,“孙叔叔,你真的能翻过去?不可能的吧?” 孙四庆斜眼,嘴里的酒气未散,浓的很,“怎么?不信?看好了!” 黄单看着孙四庆上了阳台,灵敏的抓住水管,脚稳稳缠住了不让自己往下掉,他突然一个侧身跳过去,手扒上对面的窗户,又跳了回来。 孙四庆四十多岁了,还能做这种危险的动作,也不吃力,人生阅历摆在那里,看起来就比年轻人要老练。 黄单不行,他没有经验。 孙四庆跳进来,站稳了身子,气息很喘,“怎么样?叔叔没骗你吧?” 黄单说,“好厉害。” 孙四庆的脸上是得意的表情,“别乱尝试,三楼摔下去,运气不好的话,小命可就没了。” 黄单把这层楼的顺序拎了出来,孙四庆家靠着刘大爷,刘大爷靠着老张,那是不是可以从刘大爷的阳台翻到老张家? 孙四庆回客厅,还不忘叫上黄单。 时间分秒流逝,距离刘大娘的尸体被发现,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警方还是没到,但绷紧的神经已经不知不觉松懈,疲倦感席卷而来。 孙四庆打哈欠,他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往桌上一架,没一会儿就在酒精的影响下两眼一闭,打起了呼噜。 黄单,“……” 酒没喝完,杯子摆在原来的位置,盘子里的花生米跟酱牛肉都剩了一些,要不是出了事,现在黄单已经回自己屋睡下了,孙四庆也喝的烂醉。 黄单去了隔壁,刘大爷还没醒,他就那么躺在床上,脖子干巴巴的,又细又长,像老树根。 给老人盖上薄毯子,黄单去客厅看他老伴。 刘大娘的眼睛还睁着,黄单跟她对视,“大娘,听大爷说你早上出门的,是要去你儿子那边,没见到心里放心不下是吗?等大爷醒了会联系他的,到时候他就能回来了,你走好。” 话落,黄单伸手盖在刘大娘的眼睛上面,这次抹下去了。 黄单去了阳台,从刘大爷这边能看到老张家的阳台,窗户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他没贸然试着爬到对面,只是在这个角度看了好一会儿。 刘大爷的屋子在孙四庆跟老张中间,他家的阳台连着另外两家,每层楼都一样。 四楼的赵晓家阳台连着黄单跟李顺周春莲夫妇的阳台。 五楼处在那个位置的是王志。 有人可以从这家翻爬到那家,很轻松。 黄单不知道这条线索是否有用,他先整理整理收了起来。 门开着,黄单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是从楼上传下来的,他一口气跑到四楼,又上五楼,走道上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重重的喘息声。 黄单抹掉眼睛上的汗水,他往上爬,推开天台的小门,湿热的夜风扑面而来,吹的他脸上黏糊糊的,又燥又闷。 天台上拉着一条条的晾衣绳,有铁丝的,也有绳子的,歪歪扭扭,那上面挂着几件衣服,大晚上的看了,就像是有人站在那里。 黄单举起手机,手电筒发出的光四处扫动,没看到人影,他拨开衣服往前走,真要是跟凶手交锋,自己也不用怕。 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没到,黄单拥有不死之身。 不过,被肢||解,身体凑不全就难说了,黄单不自觉的胡思乱想,又在转瞬间停止,他不小心踢到了一颗小石头。 小石头飞出去,掉在了角落里,落地的瞬间发出了清脆声响。 黄单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那个角落里走去,他听见了风吹动晾衣绳的声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运动鞋擦过地面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直射过去,角落里的一切暴露在黄单眼前,什么也没有。 一滴冷汗滑过后心,黄单把手伸到后面,隔着t恤抓了抓,他蹙着眉心环顾周围,有些失望,随后而来的是沉重。 原主才来没多久,黄单来的时间更短,很显然,凶手对这里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要熟悉,把自己藏匿起来了,他找不到。 黄单从天台离开,下到四楼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下,他整个人往前栽,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摔到了楼道里,一下没耽搁,就立刻爬起来往上跑。 五楼有开门声,黄单原本要上天台的脚步一拐,跟站在门口的王志打了个照面。 王志先开的口,“季时玉,你怎么在这里?” 黄单看着王志,不说话。 王志镜片后的眼睛瞪圆,“卧槽,你的头流血了!” 黄单感觉不到痛,手一抹,看到血才知道自己额头摔破了,他随意把沾了血的手在衣服上擦擦,“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门口?” 王志翻白眼,“我还想问你呢。” 黄单面无表情,“是我先问的你。” 王志徐皮笑脸,“这么严肃干什么,怪吓人的。” 他把眼镜摘下来,顺顺额前的头发丝再戴上去,“晚上的生意比白天好,我这儿正忙着呢,到了凌晨还得研究研究关键词,调整一下店里东西的价格,事儿很多,不到两三点是睡不了觉的。” 黄单盯着王志,不言语。 王志耸耸肩,“本来我想给自己泡碗方便面的,突然听到外面有跑上跑下的脚步声,就好奇的开门看看是哪个神经病这么晚了不睡觉瞎折腾。” 他咂嘴,“说真的,今晚我也是脑子被门夹了,换做平时,再大的动静,我都不会出来看。” 黄单蹙着眉心,王志身上穿着一身超人的睡衣睡裤,脚上是人字拖,他目光里的戒备跟探究褪去,不是消失,是藏的更深。 王志出现的太巧了。 巧的让黄单不得不对他起疑心。 黄单将他列为第一嫌疑人,“那你看到了什么?” 王志伸手一指,笑呵呵的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 “季时玉,你越来越牛逼了,头上出了血,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黄单不理会王志的调侃,他看看堆放的纸箱子,有大有小,杂乱无比,“这些纸箱子是哪儿来的?” 王志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都是在超市收来的,打包用。” 黄单的视线落在比较大的几个纸箱子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志抬手去揽他的肩膀,“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纸箱子啊,赶紧跟我进屋,我给你把头上的血擦掉。” 黄单把王志的手拿开,弯腰去抱纸箱子,一个一个的往外面丟。 王志一脸懵逼,“喂,季时玉,你发什么神经?” 黄单不回应,他的速度越发的快,不一会儿就剩下最后一个纸箱子没碰。 王志拉住黄单,“哥们,头被撞傻了?” 黄单用脚去踢纸箱子,他没露出多大的失望,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观察王志的神色。 黄单抬眼看王志,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背后501的房门上面。 一直是空着的。 王志的屋子在中间,可以从他的阳台翻到501。 黄单进了王志的屋子,直奔阳台。 王志把探出身子的黄单拽回来,“季时玉你疯了吧!” 黄单往下看,五楼跟三楼的高度差了不少,楼底下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挑拨着人内心的恐惧。 王志骂骂咧咧,“看个屁啊,快回去。” 黄单发觉王志不对劲,他的腿在抖,身子也是,“你恐高?” 王志的脸涨红,“对啊对啊,我恐高。” 黄单看着他,一言不发。 王志咬牙,“想笑就笑,别憋着。” 黄单说,“不好笑。” 王志愣住,他给了个白眼,“季时玉,你不是一般人。” “哥哥,你是不怕疼,还是不知道疼啊?血都快流你眼睛里去了,你还能跟我逼逼。” 黄单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没有痛觉的事,他蹙眉,摆出难受的样子,“跑来跑去的,忘了疼。” 王志对他竖起大拇指,“真行!” 黄单没让王志给他处理伤口,他自己上卫生间对着镜子弄的。 镜子里的人鼻青脸肿,额头撞破了,掉了一块皮。 黄单用了三哥给的药,他卷起裤腿去看膝盖,两边都青紫了一大片,渗着血丝,手臂也擦破了几个地方,触目惊心。 没有痛觉,黄单处理起来,就像是在对待一具石膏,一个雕塑。 王志推门进来,“要不要我帮你?” 黄单说不用,他放下裤腿,直起身子看王志。 王志不笑了,“季时玉,你看我的眼神很怪。” 黄单说,“没有。” 王志揪着眉毛,个头小,气势汹汹,“你敢说一下都没有?” 黄单说,“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王志吸一口气,“操,那还等什么,赶紧打110啊!” 黄单说打过了,“刘大娘死了。” 王志满脸惊愕,他好半天才喃喃道,“又死了一个。” 黄单一直在盯着王志,他将整件事的过程都讲述了一遍。 王志不停的抓胳膊,脸白的跟鬼一样,“卧槽,我看恐怖电影没被吓到过,听你说大娘的死,差点都要吓尿了。” 他语无伦次,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这房子是老了些,怎么突然这么诡异了?妈的,我签了一年的合同,不会再有事了吧?” 黄单说,“推我的人不在五楼,就在天台。” 王志扭动脖子,“啊,你说什么?” 黄单没重复,他看向窗户那里,“警方来了。” 王志急忙说,“等等我,我跟你一起下去。” 黄单看他一眼,“你不是害怕吗?” 王志扯扯嘴角,“人多没事儿,走吧走吧。” 警方一来,街坊四邻的就都陆陆续续出来了。 众人知道出事的是刘大娘,顿时就陷入恐慌之中。 又是三楼。 黄单发现李顺跟周春莲都没下楼,赵晓也没在。 王志也发现了,“403的孩子那么小,离不开人,赵晓从不看热闹。” 黄单去跟孙四庆说话,王志跟着他,还笑眯眯的打招呼,很不合时宜。 孙四庆对王志没好感,也写在了脸上,他把黄单拉到一边,低声说,“你没把事跟那小子说吧?” 黄单说,“我说了。” 孙四庆的脸一扭,想说什么又没说,换了个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现在好了吧!” 黄单说,“我不是自己摔的。” 孙四庆的脸色变了变,“那你真是命大。” 他的音量降低,“看到人脸了吗?” 黄单往王志那里看,王志对他咧嘴,他收回了视线,“没看到,从背后推的,我上去找,就看见了王志。” 孙四庆没看王志,他冷哼,“自求多福吧。” 警方隐瞒了刘大娘的死因,在案子未调查清楚前不透露,怕引起居民的恐慌。 黄单只知道刘大娘没有外伤,不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二天,黄单跟孙四庆都被带去问了话。 孙四庆坐在台阶上抽烟,“小季,怎么样?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黄单说没有,“我说了我知道的。” 孙四庆吐口痰,拿鞋底一擦,“那就行,案子的事儿归他们管,这下子他们有的忙了,一个没查清,又多了个邻居。” 他那话里有着讽刺,“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 黄单说,“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搬走吗?” 孙四庆说,“那要看有没有那个条件,多数是不会搬的,无论是老张的死,还是大姐的死,都跟他们又没关系。” 他望着远处,“再说了,很多人在那里住了大半辈子,你要他们搬哪儿去?” 黄单说,“那你呢?” 孙四庆说,“我?有合适的就搬,住腻了。” 黄单突兀的问,“孙叔叔,小杰在哪个学校?” 孙四庆抽烟的动作一顿,又接上去,往虚空吐一大口烟雾,“你问那小子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黄单说,“随便问问。” 孙四庆闷声抽烟,抽完最后一口就把烟头弹出去,“别多管闲事。” 黄单没打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叹口气,事情没完。 下一个不知道是谁。 回去的时候,黄单在楼道里碰见了周春莲,她抬着婴儿车一层一层的下台阶,抬头时露出笑意,“小季,回来了啊。” “周姐姐,我帮你吧。” 周春莲拒绝了,“警方怎么说的?” 黄单说,“就问了几个问题,我知道的也不多。” 周春莲往下走,“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感觉像个梦。” 她停在二楼的楼道里,歇了歇说,“大姐是好人,却没好报,老天爷没长眼。” 黄单看着女人单薄的身影,发现她抬婴儿车时,手背的血管都蹦出来了,“警方会查清楚的。” 周春莲说但愿吧,“对了,小季,五楼那个男的在你门口。” 黄单一听就知道是谁,他三两步的上台阶,到四楼时就跟男人碰上了。 陆匪手插着兜,他俯视过来,戏谑道,“几天没见,你整容了?” 黄单说,“被人推的。” 陆匪挑眉,“就你那脑子,不奇怪。” 黄单想咬他一口,忍了,怕他疼。 两人默契的都没说话,气氛安静了下来。 陆匪放在口袋里的手摩||挲几下,这是无意识的动作,不确定有什么意义。 离开的这几天,陆匪过的很不好,从他眼睑下的青色上可以看的出来,他夜夜做梦,还都是同一个梦。 梦里陆匪抱了个人,是男的,他认识,就是面前这位季时玉同学。 季时玉同学在梦里还干那晚干的事,舔他手上的蚊子包,舌头温温软软的,触感好像从他的手背进入了他的心里,导致他有事没事的就去看那个蚊子包,说不出的怪异。 起初很恶心,后来发现已经被舔了,皮我割不掉,只能多洗几遍,再后来……就莫名其妙的适应了,还不自觉的去回忆。 陆匪接到刘大娘的死讯,就熬夜赶工作,飞最早的航班回来了。 他这么急着回来,不是冲的刘大娘。 陆匪看着面前鼻青脸肿的青年,发现他额头还破了,这才几天,就青一块紫一块,蠢到家了。 黄单说,“你手上的蚊子包消了没有?”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陆匪就失控了,“那天为什么舔我?” 黄单说,“口水消毒。” 陆匪看白痴一样的看他,“消毒?你没上过学吗?常识都不懂?口水本身就有毒。” 黄单说,“以毒攻毒。” 陆匪,“……” 黄单说,“你找我啊?” 陆匪点根烟叼嘴里,那张脸被烟雾遮盖的模糊,“找你?我又不是脑子坏掉了。” 黄单说,“是吗?周姐姐说你在我家门口。” 陆匪面不改色,“我是来找赵晓的。” 黄单哦了声,“今天是工作日,赵晓在公司,你不知道?” 陆匪的额角一抽。 黄单没继续戳穿男人的心思,“刘大娘死了。” 陆匪淡淡的说,“人都会死。” 黄单说,“是他杀。” 陆匪说,“有警察,连常识都没有的,就别瞎操心了。” 黄单,“……” 他说,“就是推我的那个人。” 陆匪把烟夹手里捏两下,又塞回嘴里,这个动作的意义很明显,代表着焦躁,“别住这里了,搬走。” 习惯了下达指令,语气里全是不容拒绝的霸道。 黄单摇头,“我不能走。” 陆匪的面色漆黑,冷冷的说,“你是不是傻?不搬走,还等着被人再推一次?” 黄单拿钥匙开门,“进来坐坐吧,我请你喝汽水。” 陆匪说,“我没兴趣。” 话是那么说,人没走,杵在了门口。 黄单换了拖鞋,边走边说,“我还有可乐,冰棍,瓜子,西瓜。” 陆匪的面部抽搐。 黄单听着门口的脚步声,他没意外,从冰箱里给男人拿了汽水,“这个我最喜欢。” 陆匪拧开盖子喝一口,嫌弃的放桌子,“难喝。” 黄单托着下巴说,“我第一次喝也觉得不好喝,多喝两口就会喜欢上的。” 陆匪没看青年,目光扫视着屋子,“还挺干净。” 黄单说,“我不喜欢脏乱。” 陆匪的目光转了两圈,转到青年脸上,他喝两口汽水,还是难喝,“昨晚是怎么回事?” 黄单把事情说了,一点都没隐瞒,包括对王志的怀疑。 陆匪在意青年对他的信任,他感到困惑,觉得匪夷所思,对一个朋友都不是的人,竟然给出了全部的信任,这年头的人都是越活越精,费尽心思的想从别人那里得到好处,还有人傻到这种程度? 但有别的事让他更在意,一个人就敢乱跑,还想去抓凶手,他把汽水扔桌上,“怎么没把你摔死?” 汽水从瓶口里淌了出来,滋滋冒着气泡。 黄单把瓶子扶起来,拿抹布把汽水擦掉,“当时情况特殊,而且,我就算不追,也会被推的,凶手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看到青年手肘的青紫,陆匪的呼吸一滞,太阳穴一下一下的跳,他用手去按,用指尖去掐,还是没用。 椅子被丢出去,跟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黄单没发现陆匪站他背后,距离非常近,他一扭头,脑门撞到对方的鼻子了。 鼻子传来剧痛,陆匪不停抽气,浑身肌||肉也在同一时间绷到了极致,他捂住鼻子,血从他的指缝里流淌下来。 黄单去给男人拿纸巾,“不要忍着,疼就哭出来,我不会笑你的。” 陆匪的眉头紧锁,薄唇抿成锋利又隐忍的弧度,他的眼皮半阖,疼痛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无法严明的状态,耳边就只有一个声音。 黄单看到男人眼角红红的,应该是哭了吧,他抿嘴,学着男人过去对自己的模样,轻声哄着说,“好了,乖,不哭了。” 耳边的声音温柔,充满了蛊||惑,能勾人心魂,陆匪钳制住青年那只手,气息粗沉,面色不善,“告诉我,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黄单说,“在哄你。” 陆匪把人推开,手捂住鼻子,一路走一路滴血。 黄单在门口拉住男人,第一次对他告白,“陆匪,我不是gay,我喜欢你。” 陆匪没回头,他冷笑一声,“自相矛盾,看来你的语文不及格。” 黄单无语片刻,“我喜欢你,你恰好是男人,这次的意思你能明白吗?陆匪。” 陆匪回头了,他流着鼻血,忍着疼痛,声音沙哑的厉害,气场依旧强大,令人生畏,“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告白都不知道听过了多少个版本,你这个是我目前为止最低劣的,下回再跟人告白,做做功课,别把人当傻子。” 这是陆匪活到三十而立的年纪,说过的最幼稚的一番话,简直可笑,他庆幸没有自己的下属在场。 黄单说,“当我没说。” 陆匪的怒意横生,“你玩儿我?” 黄单抱着胳膊,“你不是不喜欢听吗?” 陆匪的眼神杀气腾腾,“小子,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 第二句幼稚的话,事不过三,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黄单笑起来,“我骗你的。” 陆匪低骂一声,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被捏住了尾巴,他的神情暴躁,“本来就长的丑,现在还摔了,更没法看了。” 妈的,第三次!见鬼了! 陆匪想起朋友给他占卜时说的话,他回国会遇到很多桃花,其中有一朵是他的姻缘。 看来这事有蹊跷,见了面有必要再让对方给自己卜一卦。 过去无论是男人女人,陆匪都没失态过,这次一再反常,容不得他不去面对。 黄单看出男人在走神,“不要胡说八道,我明明一点不丑,你流了很多鼻血,快回去止血吧。” 于是陆匪刚回来,就又出差了。 刘大爷的儿子是成功人士,日理万机,他终于露面了。 当天办完老母亲的后事,跟警方交涉后,就飞了回去,临走前跟邻居们打过招呼,拜托帮忙照看一下老父亲。 邻居们收了高档礼品,口头答应了。 刘大爷的身体没问题,能吃能喝,他出了门,背着手在小区里溜达,见着一人,就开开心心的迎上去,“要来,明天一定要来!” 那老头没听懂,“老刘,你说什么呢?” 刘大爷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明天我跟李慧芳同志结婚,在我家大院里摆酒,别忘咯。” 老头这下子听懂了,倒是觉得还不如听不懂,他唉声叹气,“慧芳她……老刘啊,你伤心归伤心,日子还是要过……” 话没说完,刘大爷已经走了,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老头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他追过去,就听刘大爷叫住另一人,说着相同的话,精神抖擞。 很快,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刘大爷的老伴一走,他悲伤过度,疯了。 黄单听闻此事,就去了302。 刘大爷坐在门槛上,对着虚空一处碎碎叨叨。 黄单在边上站着听,他听的费劲,也听不完整,都是碎的,老人叨唠着大半辈子的时光,让人感觉人生似梦,不真实。 刘大爷长长的叹口气,他拍拍屁股上的灰,佝偻着背回了屋子里。 门在黄单面前关上了。 他掐一下眉心,转身上了四楼,开门进屋,“三哥,大爷以为自己活在几十年前。” 系统,“人各有命。” 黄单说,“是人吗?我有时候觉得穿越的世界很虚幻。” 系统,“那就对了,真真假假就是人生。” 黄单,“……” 手机响了,黄单看一眼陌生号码,“喂。” 那头挂了。 黄单把手机放床头柜上,没一会儿又响了,他念出一个名字,“陆匪。” 那头响起声音,“怎么知道的?” 黄单说,“直觉。” 手机里又没声了,他靠坐在床头,听着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也不觉得无聊。 过了会儿,黄单的耳朵边多了翻阅纸张的声响,他知道男人在处理工作,“陆匪,刘大爷疯了,我有点怕。” 翻阅纸张的声响停了,之后是陆匪毫不客气的嘲讽,“自讨苦吃。” 黄单现在是不能搬走的,任务完成了就无所谓了,随便去哪儿都行,他想跟男人继续没走完的旅行,“陆匪。” 陆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嗯?” 黄单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陆匪说,“我手上有一堆事,忙着呢,没时间,暂时都不会回去。” 黄单说,“哦,我明天去找王志,晚上跟他睡。” 那头挂了。 黄单刚坐起来,手机就响了,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你在怀疑王志,还去找他,活腻了是吧?” 顿了顿,黄单说,“警方查不出线索,我也许能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陆匪在那头厉声道,“你能提供什么帮助?别他妈找死!” 下一句缓了语气,带着妥协的叹息,“我明天回去。” 说完就挂了。 黄单很想陆匪,很想很想。 感情的事,就像一条线,连着他跟陆匪,早就画好了的,不管被拉开了多远,陆匪都能沿着那条线走到他的面前。 九点多,孙四庆回来了,他喝的不多,就是塞个牙缝,开门的时候很不顺利,钥匙在锁孔里面顺着转,反着转,门都推不开。 楼上的黄单是开着门的,他听见楼下的踹门声,就把手里的扫帚一丢,穿上拖鞋跑了下去,“孙叔叔,怎么了?” 孙四庆说门坏了,他黑着脸,“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午回来开门还好好的。” 黄单说,“是不是钥匙生锈了?要不找大爷要点菜籽油或者是猪油涂上面试试?” 他正要敲门,刘大爷就出来了。 刘大爷笑着拍黄单的胳膊,连着拍了好几下,一下比一下重,“要来啊,明天一定要来。” 黄单说,“好,我会去的。” 孙四庆摇摇头,“这老两口倒好,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刘大爷本来高高兴兴的,谁知他看一眼孙四庆门口,突然就板起脸发火,“李慧芳同志,你为什么拦在别人家门口,抓着门把手,不让人进家门!” 这话一出,黄单的眼皮就跳了跳,他去看孙四庆,对方那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李慧芳就是刘大娘,她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门口,还抓着门把手? 走道里无端刮起阴风。 黄单跟孙四庆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都没发出声音。 刘大爷还在呵斥,两只眼睛瞪着,气喘吁吁的喊,“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快让开,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黄单见孙四庆一动不动,他就侧身握住钥匙转动,轻轻往里一推。 门开了。 第109章 邻居 黄单从门口往里看,视野范围内没有异常, 他扭头, 见中年人还在发愣, 就喊了声,“孙叔叔。” 孙四庆回神,他撸起汗衫擦满脸的冷汗,喘着气骂了几声,就对刘大爷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大哥,你这一疯起来, 怎么什么话都说?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刘大爷瞪了眼孙四庆, 哼一声就把门一关。 孙四庆一头雾水, “小季你瞧见没有?他自己疯言疯语, 还反过来瞪我, 不会是故意吓我的吧?装疯?” 他铁青着脸骂骂咧咧,“要是被我发现他在装疯, 这事没完!” 黄单说, “看着不像。” 孙四庆把被汗水浸湿一块的汗衫放下来, 意味不明的冷哼, “看能看出来什么?这年头能看出来的,都是别人想让你看的,不想让你看的,你就算盯出个窟窿, 也是白搭。” 黄单赞同,人最复杂,也最危险,他问道,“要我陪你进去看看吗?” 孙四庆说用不着,挺嫌弃的说,“你的大腿还没我的胳膊粗呢,真要有个什么事,也帮不上忙,还要我顾着你。” 黄单抽抽嘴,“那好吧,我上去了。” “你等等!” 孙四庆把人叫住,从手里的几个礼品盒里拿出来一盒给他,“拿回去炖汤喝吧。” 黄单接过去,“谢谢。” 孙四庆对他摆摆手,自个往屋里一迈,门在身后搭上了。 黄单没立刻就上去,他在原地靠墙站了好一会儿,确定门里面没有异动,孙四庆安全了,这才离开的。 孙四庆给的盒子里有银耳,桂圆,莲子,红枣,都是搭配好了的,方便又简单,最适合黄单这种厨房白痴。 黄单把东西收回盒子里放桌上,准备明天一早煮银耳汤,正好陆匪要回来,能赶上,他在厨房里走动,翻翻锅,摆弄摆弄碗碟,擦擦锅台,“三哥,你会烧饭吗?” 系统,“厨艺精湛。” 黄单愣了愣,三哥身上具备了多个对立的点,不应该同时存在的,却都完好无损,清晰分明的存在着。 三哥给黄单的第一印象是距离感,实质化的将他阻挡在外,他像高山上的一捧雪,不需要有人跟他平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冰冷,惬意,又孤独。 接触下来以后,黄单发现三哥有着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应有的判断力,冷漠跟疏离,也有实诚的一面,还有些单纯,可爱,有时候像一个前辈,给他一些有用的建议,在他想偷懒时鞭策一下,有时候又似是个少年郎,爱喝可乐,痴迷《双截棍》跟动作电影。 是个神奇的人物。 身处那个位置,手底下带着很多系统工作者,应该很忙,为什么会来接管他?他想不明白。 黄单听闻那句话,他是信的,三哥没必要骗他,“真厉害。” 系统,“天赋跟努力,两样不可或缺。” 黄单说,“我晓得的。” 系统,“小弟,你如果想学,三哥可以教你两手。” 黄单说,“好哦,麻烦三哥了。” 系统,“蒜蓉茄子,酱黄豆,孜然土豆,蜜汁山药,双椒蒸豆腐,金针菇番茄汤,葱油拌面,你挑一样,三哥一步步的教你。” 黄单说,“算了,这全是素的,不是我喜欢吃的菜,我学不会的。” 系统默了会儿,“小弟,挑食会长不大。” 黄单说,“我已经停止发育了。” 系统,“看的出来。” 黄单怎么觉得,他跟三哥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夜里黄单被婴儿的哭声吵醒了,他跟周春莲家隔着赵晓,要说影响最大的,应该是隔壁的赵晓,还有楼下的孙四庆。 不过,赵晓平时是不化妆的,脸上有什么,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她的精气神很不错,没有睡眠不好的痕迹,也许是睡的比较沉。 孙四庆倒是没少埋怨,却也从没跟周春莲夫妇正面争吵过。 黄单睡不着,索性起来去倒水喝,哭声停了又有,他能想象得到,周春莲抱起孩子轻轻摇晃,焦虑又紧张。 隐约有哭闹声,是周春莲。 黄单把门打开,对门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走道里有一点微弱的光亮,是从黄单身后的客厅里泄出去的,他背靠着门框,面朝着门,可以及时留意屋子里的情况,不至于被人从后面来一下。 对门的吵声断断续续,夹杂着周春莲近似崩溃的声音,李顺也跟她吵,围绕着孩子。 黄单听了会儿,好像是李顺让周春莲去睡觉,周春莲不肯,她要看着孩子,说孩子哭的那么厉害,是在害怕。 李幼林小宝宝的百日宴就在昨天,没有一个亲朋好友上门祝贺,周春莲跟李顺也没带孩子出去吃饭,他们跟往常一样,一个早起去公司上班,一个在家带孩子,下午出门走一圈。 黄单心想,刘大娘要是还在,她会给周春莲做好吃的送去,还会买小孩子的衣服鞋子。 之前黄单就见过刘大娘逛婴儿用品店,说过这事,她说眼睛不行了,不然能给周春莲的孩子打一身毛衣毛裤。 刘大娘平日里对周春莲一家很好,她的死,应该跟夫妇俩无关。 黄单始终相信一点,善恶的背后,都会有一个理由。 对门安静了下来,走道里死寂一片,深夜独有的气息渐渐明晰,掺杂了一丝丝的诡异,悄无声息地笼罩着这栋老旧的楼层。 黄单把门轻轻带上,将插销一拉,回屋继续睡觉。 来这里以后,黄单天天睡觉开着灯,他不光开着卧室,连外面的灯都是开着的,其他时候没感觉,下个月交电费的时候应该会比较心疼。 枕头底下有一把崭新的水果刀,黄单买回来搁里面的,一次都没拿出来用过,他没有钱,不然会想办法去黑市弄把枪。 毕竟枪比刀好用,吓唬吓唬人也行。 系统似是能知晓他的心思,“想要枪?找三哥就是。” 黄单愕然,“三哥你能给我?” 系统,“当然,游戏道具而已,助你闯关成功。” 黄单眼睁睁看着手里凭空多了一把枪,他的五指收拢,冰冷的触感让他的眼皮跳了一下,“是真枪。” 系统,“对,一颗子弹,百发百中,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打中。” 黄单,“……” 很不错了,关键时候用上,一定能扭转局面。 黄单道了谢,他将水果刀拿出来,认真把枪放到枕头底下,头压上去,系统公司老大就是不一样,枪都能给他,还是免费的。 天一亮,黄单就顶着黑眼圈起床了,他给自己煮了一个鸡蛋,泡了碗芝麻糊,王志给的,大袋子里面有十几个小袋,一次一袋能喝上半个月。 穿越过来这个世界,黄单跟孙四庆接触的时间最多,他把对方当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总是费心思去找机会接近,其次是王志。 现在王志顶替了孙四庆的位置。 黄单和王志的来往照旧,没有跟之前有不同的地方。 除了那晚的巧合,王志没有再出现异常的行为,他俨然就是一个普通,忙碌,烦闷,并且充满幻想的淘||宝店主。 吃完早饭,黄单按照网上说的,先一个个的数了十个莲子放碗里,接了水泡着,就去掰一块银耳,去掉黄色的蒂,弄好了放一边。 莲子要泡一小时,在这期间,黄单洗了昨晚换下来的衣物,把屋子里打扫了一遍,给阳台的花花草草浇水,他还把毯子拿出来晒在晾衣架上面,用大夹子夹了好几处。 隔壁的赵晓在晒空调被,她的晾衣架上面还撑了个小棚子,可以挡掉楼上滴下来的水。 水还是好的,有的人素质非常差,会趴在阳台往楼底下吐痰,扔垃圾,有意的,无意的都有。 黄单就遇到过一回,不是他运气好,掉在他脚边的一袋子垃圾能砸到他头上,他往上看,没见到一个人头,垃圾就像是从天而降的。 这事常有,根本逮不到人,该贴的也贴在楼道里,标题是做个文明人,内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讲述了乱扔东西的危险,没用。 赵晓发现了黄单,不冷不热的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黄单说,“早啊。” 赵晓把军绿色的被子抖抖,她做这个动作时,上半身压在锈迹斑斑的防护栏上面,如果防护栏突然断了,势必会摔下去。 黄单手里的最后一个夹子夹住毯子一角,他善意的提醒了一声,“不要把身子探出去,那样很不安全。” 赵晓看黄单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阳台,她很快又出现了,手里多了一个凉枕跟几件衣服,这次她没有把身子探出去。 黄单没走,看着赵晓忙活,她是个活的很精细的人,晒东西前,先用抹布把架子一根根的擦好几遍,然后是湿纸巾,纸巾,最后才会把东西放上去。 不光如此,这么热的天,赵晓身上还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质长褂子,遮住了胳膊腿,包的严严实实的,有点像杀猪的,但又有很大的区别。 赵晓忽然开口,“看够了吗?” 黄单动了动眉头。 赵晓扭过脖子,面向着隔壁阳台上的瘦高青年,“你为什么要看我?” 黄单煞有其事的说,“不要误会,我只是在听说你有洁癖,对你产生了一点好奇心。” 赵晓本就长了副不和善的相貌,此时冷着眉眼,看起来很凶,“好奇就去上网,看书,电影,纪录片,多的是途经可以了解,盯着人看,不觉得很不礼貌?” 黄单不动声色,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年轻女人说这么多话。 赵晓关了几面纱窗,冷冷警告道,“季时玉,以后不要再看我了。” 黄单说,“上次你在王志那儿说的,让我把简历给你,这事你还记得吗?” 赵晓转身往客厅走,口气更冷了些,还混杂着清晰的鄙夷,“你已经跟陆匪搭上了关系,工作的事找他就是。” 黄单也没解释什么,赵晓这么想正是他希望的,最好邻居们都是一个想法,觉得他背地里是个小人,势利鬼,对陆匪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当孙子都行,只要别往其他地方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一点不到,陆匪出现在黄单的家门口,手里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 黄单正坐在茶几前喝银耳汤,他的门是开着的,没听见敲门声,只听见了脚步声。 陆匪把行李箱丢玄关那里,他人站在客厅,脚上的皮鞋没换,面部没有表情,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沙发上的青年,那眼神很可怕,里面喷着火焰,想把人按地上打死。 黄单看到男人面容憔悴,一副通宵过的样子,他站起身,“你过来坐吧,我去淘米把饭煮上。” 陆匪开口,嗓音嘶哑,“我不吃。” 黄单说,“我吃。” 陆匪额角的青筋猝然一蹦,他想把人打死的冲动又出现了,比前一刻还要强烈。 黄单用盆装淘米水,可以用来洗碗,省了洗涤精,对手也没伤害,他把米倒进电饭锅里,将紧紧扒在里面的一点点米全抠了放进去,“陆匪,你要不要洗个澡?” 客厅没回应。 黄单盖上电饭锅的盖子,插插头,按到煮饭那一栏,他在厨房转悠转悠,思考有没有什么疏漏的环节。 做饭比画图要难太多了,真的很难。 黄单出来时,看到男人坐在他坐的位置,正对着那台白色的电风扇,汗水打湿了发梢。 电扇是从王志那儿买的,风力很一般,高温的时候,都是热风,开了对着身上吹,只能起到心理作用。 陆匪解着衬衫的扣子,汗湿的喉结上下滚动,“为什么不按空调?” 黄单说,“没钱。” 陆匪把手插||进潮湿的发丝里面,往后捋了捋,“一个空调能有多贵?” 黄单说,“几千是要的,我卡里只有几百。” 似乎从一开始,青年在自己面前就很坦诚,那种坦诚是能交心的地步,陆匪还是没法适应,他沉默几瞬,“毕业有段时间了,你就没什么打算?” 黄单说,“经济不景气。” 陆匪把腿一叠,“你投简历了吗?” 黄单摇头说,“没投。” 陆匪的面部抽搐,混日子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他低头解袖扣,把袖子卷到手肘部位,将褶||皱抚平,“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等着公司的人事主动找你?” 黄单说,“我没那么想。” 陆匪的言辞犀利,“大学混了四年,混了个毕业证书跟学位证书,是不是觉得人生一下子就圆满了?” 黄单蹙眉,“你别这么说话,我不喜欢听。” 陆匪把腿放下来,侧过头笑,“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说你还很年轻,人生才刚开始,慢慢来,先玩个两三年再说,不着急?” 黄单站起来,他没生气,只是问,“你是不是很累?” 陆匪也站起来,“季时玉,从昨晚接了你的电话到现在,我一下没合眼,一滴水没喝。”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几分委屈,当事人浑然不觉,唯一的听众听出来了。 俩人四目相视,气氛莫名其妙,关系也莫名其妙。 妈的,全都莫名其妙。 陆匪的太阳穴一通乱跳,他大力按了好几下,呼吸粗沉,嗓子干涩,头也疼,一晚上没睡,很疲劳,一下子没歇,就急急忙忙赶飞机回来,见着人,心踏实了,却更加让他难以平静。 这代表着什么,陆匪知道,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像他,简直荒唐都了极点。 陆匪很忙,他就像一台机器,不停的工作,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国外积累了一堆工作,回去至少要熬两到三个通宵才能搞定,国内的收购案他是不需要操心的,可他人却待在国内没回去,还跑来了这里。 有病,而且病的不轻,有必要让秘书给他约一下医生。 一阵静默过后,黄单坐回去,把茶几上快凉的那碗银耳汤推给男人,“饭刚煮上,要过会儿才能煮好,你先喝点这个吧,我煮的,放了冰糖,很好喝。” 陆匪也坐回去,他垂下眼皮,扫了眼那碗银耳汤,色泽看起来不错,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舀了一勺子进嘴里,味道也不错。 黄单问他,“怎么样?” 陆匪摸一下碗口,眼皮蓦然一撩,“你喝过了?” 黄单说,“就喝了一口。” 陆匪把勺子丢碗里,“那也是喝过了,你把自己喝过的东西给别人喝,好意思?” 黄单说,“不喝算了。” 他试图把碗从男人手里拿走,“给我吧,我还没喝够呢。” 陆匪单手端着碗,纹丝不动。 黄单也不使劲拽,他淡淡的说,“这是我起早煮的,量没有把控好,煮少了,你不喝也好,我一个人够喝。” 陆匪几下就给喝完了,他把碗往茶几上一扣,起身就向门口走去。 黄单抽了一下嘴角,他看到男人提了行李箱,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你不跟我睡?” 陆匪的背影一僵,他回过头,面上不见情绪波动,眼睛里也是波澜不起,淡定从容,只是抓着行李箱的手指收了收,“跟你睡?怎么睡?” 黄单说,“卧室的床很大,是红木的,也很结实,睡两个人不会有问题。” 陆匪的指尖在行李箱把手上点几下,“重点。” 黄单说,“我想跟你睡觉。” 陆匪睨他一眼,“快中午了,你还没睡醒。” 黄单看着男人,“你回来,不是为了要跟我睡觉?” 陆匪听着睡觉这两个字,脑子里就不受控制的想这想那,全是些少儿不宜的玩意儿,反观青年,说话时的样子很认真,一点暧||昧都没有,是他自己思想龌龊。 操,陆匪深刻感觉自己跟一匹饿狼似的,这么不挑食,不对,他挑食,挑来挑去,最后就挑中了…… 目光落在青年脸上,陆匪的头又疼了,他抿紧薄唇,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黄单说,“你的气色很差,吃了饭就休息吧。” 陆匪心说,气色差是谁害的?听出了青年语气里的关心,他阖了阖眼,转身拉着行李箱上楼,头也没回的丢下一句,“没事就在家待着,别出去乱跑。” 黄单的手机响了,是条短信,陆匪发的,叫他关门,他翘翘嘴角,“啰嗦。” 关了门,黄单去厨房忙活,他有模有样的戴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瘦肉,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冲洗后丢在砧板上,用菜刀切成一片一片的,放进调好的酱汁里腌着。 接下来该做什么? 黄单茫然的站了会儿,想起来自己要去拿木耳,鸡蛋,黄瓜,葱姜蒜。 陆匪洗了澡,理智告诉他,必须要睡一觉,补充一下睡眠跟体力,可身体很不配合,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出了一身汗。 黄单刚炒完木须肉,准备洗锅的,就听见了敲门声,他探出头喊,“谁?” 外头没声音,黄单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陆匪发来一条短信,里面就两个字:开门。 门一开,陆匪就跨步进来了,他反手搭上门,闻到了一股子油烟味,“你炒菜怎么不开油烟机?” 黄单说没有装,他匆忙往厨房赶,现在好不容易有点手感,过会儿就又不会烧了,“我还有两个菜跟一个汤没烧,电视遥控器在沙发上,杂志书都有,你随意。” 手被拽住,黄单被那股力道弄的身形一滞,耳边是男人的质问,“怎么弄的?” 黄单寻着男人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左手的食指跟中指上面有好几个口子,其中两处的肉都削掉了,他没任何感觉。 “切菜切的。” 陆匪的额角一下一下抽动,心里有股火,“季时玉,你不会烧饭逞什么能,叫几个菜回来不行吗?” 黄单的眉心蹙了蹙,“陆匪。” 陆匪低骂一声,他知道那股火的起因是什么了,是心疼,这让他更加愤怒,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三十而立的大傻逼。 “我第一天见你,你的头是包着的,头上的伤好了没两天,就给我来一个鼻青脸肿,胳膊肘严重擦伤,额头还破了,丑的没法看,现在又把手给切了,你真行,季时玉,你还有什么招,不如先来个预告?” 黄单没出声。 陆匪绷着一张脸,厉声喝道,“说话,哑巴了?” 黄单还是没出声,他自知理亏,又摸清了男人的根骨,就不在这时候跟对方争论。 陆匪深呼吸,“创口贴有吗?” 黄单说有,“在电视柜的第二个抽屉里面。” 陆匪去开抽屉,把一板创口贴,药棉,碘伏都拿到桌上,“你给我过来!” 黄单乖乖的照做。 男人小心翼翼的给他擦碘伏,他想说自己一点都不疼,但时机不对,还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把这件事说清楚。 系统,“小弟,不能透露的。 ” 黄单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 系统,“任务世界的禁制。” 黄单无语。 陆匪手上的动作轻柔,嘴上不饶人,“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 黄单说,“你不是在国外定居吗?怎么损人的话都不带重样的?” 陆匪眉眼没抬,撕开创口贴包在青年食指的伤口上面,“我在国内念完高一就出国了。” 黄单问道,“为什么要出国?” 陆匪用指腹一点点压着创口贴,确保边边角角都贴上去了,“哪来为什么,想出国就出国了。” 黄单没有再问。 剩下的两菜一汤是陆匪烧的。 陆匪把饭菜端上桌,还是没搞清自己怎么会跑去厨房做饭,“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七八点回来。” 黄单说,“好哦。” 陆匪双手撑住桌子,俯身问,“季时玉,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以正常人的思维,难道不应该会问“为什么为了我大老远的赶回来”“你是在担心我吗”“介意我跟别人睡,是不是在吃醋”“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或者是“你喜不喜欢我”“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青年的反应很平淡,他们手没牵,没抱过,嘴也没亲,还没怎么着,就进入某种陆匪搞不清的模式,或许说,是他一时难以置信。 陆匪上网搜过,对人告白后会有哪些表现,譬如忐忑,紧张,害羞等等,青年一个不沾,要不是他的记忆很好,他都要怀疑那天听到的告白是幻觉。 黄单认真思考后说,“没有。” 陆匪把碗筷一丢,揉了揉额头,“我看我是吃饱了撑的。” 黄单说,“你还没吃。” 陆匪冷眼一扫,“我吃的油烟跟空气。” 黄单,“……” 他夹一筷子木须肉到嘴里,脸上一下子就浮现了笑意,“这是我炒过最好吃的一次,你尝尝。” 陆匪看的一愣,半响不买账的说,“我饱了。” 黄单的声音模糊,拉了一下男人的手,“不要闹了,快坐下来吃饭。” 这口气,怎么听都有一种宠溺在里面,哪怕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拆开了,那种意味也没有消失。 陆匪又愣,他拉开椅子坐上去,拿起筷子夹木须肉,以为有多好吃,结果就是都熟了,油盐用量也都正常的程度,就两个字,凑合。 本想说两句话打击青年,把他翘上天的尾巴给揪住拽下来,但陆匪看他弯了唇角的样子,没说出口。 黄单尝了另外两个菜和汤,他脱口而出,“你的厨艺还是这么好。” 陆匪走着神,没听清,“什么?” 黄单说,“我是说,你的厨艺很好。” 陆匪吃一口饭菜,“比你好。” 黄单赞同的点点头,没有丝毫的不服气,声音里还带着笑,“嗯,比我好。” 陆匪猛地抬眼,他看不透青年,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黄单话不多,吃饭时更少,他没想找话题,只是垂头吃菜夹菜,细嚼慢咽着,不允许谁在此时踏足他的小世界。 陆匪察觉到了,他也没上赶着找不痛快。 一顿饭在安静中度过,那盘木须肉黄单没再吃,他不喜欢吃自己炒的菜,没有幸福的味道,陆匪咬着牙吃了。 陆匪拿纸巾擦嘴,眼皮没抬的问,“你看什么?” 黄单单手撑着下巴,“看你。” 陆匪擦嘴的动作微顿,几不可查,“看出来什么了吗?” 黄单说,“你的手掌粗糙,掌心有茧,左耳上有一颗小黑痣,下巴上有胡渣,早上出门没刮,看着就很扎手,脸上有一个小痘痘,新长的,上火了吧。” 陆匪纸巾下的唇角抽搐,他放下纸巾时已经恢复如常,漫不经心的开口,“就这些?” 黄单说暂时就这些,“冰箱里有绿豆,我给你煮绿豆汤喝,那个下火。” 陆匪的眉毛一挑,绿豆汤?王八汤都没用。 黄单说,“别把小痘痘挤掉,不然会发炎的,要是难受,我可以给你涂点牙膏。” 陆匪皱眉看他一眼,“你离我远点,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黄单说,“哦。” 他收拾了碗筷去厨房,不再多说一个字。 陆匪扶额,那小子什么时候吃定了他?想不起来了,无迹可寻。 很突然的,陆匪想起青年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们是同一种人,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也想起青年说的另一句话。 青年说自己不是同性恋,说喜欢他。 一不留神,陆匪的手打到了桌角,他疼的面色一变,唇线骤然拉直,喉咙里也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黄单从厨房里出来,“我看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匪没动,由着青年抓住他被打到的手,轻轻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 陆匪的面上一烧,他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你吹的是仙气?” 黄单说,“我看周姐姐就是这么对她家小宝宝的。” 陆匪的目光一沉,他气的想捏青年的脸,“季时玉,你存心想让我消化不良是不是?” 黄单说,“我在分散你的注意力,你是不是没刚才那么疼了?” 陆匪愕然,是没那么疼了。 黄单把男人的手拉到自己的嘴边,这回没有吹,而是把嘴唇贴上去,舌尖舔了舔。 陆匪只感觉手被舔的那一块先是温温的,然后是凉凉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立刻就将手拿开,满脸的嫌疑,“一嘴的油。” 黄单说,“我擦过了。” 陆匪的面色不善,“那也有。” 黄单发现男人的耳根子红了,他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陆匪出来的时候,对门的周春莲也碰巧出来,俩人打了个照面,前者视若无睹,后者若有所思。 周春莲把垃圾袋放门口,她伸着头望了望,问着客厅扫地的青年,“小季,你跟楼上那位,你们……” 黄单说,“我们是朋友。” 周春莲似乎并不奇怪,她笑了笑,“你待人和善,朋友是不会少的。” 黄单说,“周姐姐,小宝宝睡了?” 周春莲说没睡,她叹气,“孩子脸上长了湿疹,上了药不见好,我昨晚一晚上没怎么睡。” 黄单说,“那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 周春莲嗯了声。 黄单试探的问,“周姐姐,我能去看看小宝宝吗?” 周春莲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才应声说好。 黄单拿了钥匙锁门。 周春莲在他身后说,“你注意着点是对的,现在乱的很,说出事就出事了。” 黄单说,“上次我家里进过小偷,就留了个心眼。” 周春莲唉声叹气,“我跟你李大哥商量着要不要搬家,房子不好找,搬家也很麻烦,他没时间,我没那个精力,只能等孩子大一点再看了。” 黄单跟着周春莲进屋,“案子破了,把凶手一抓,会没事的。” 周春莲说,“警方一直在查,什么也没查出来,老张的案子还没破呢,我看年前可能都破不了。” 黄单回头看她,“这个说不准的,也许线索突然就有了。” “但愿吧。” 周春莲给孩子买了婴儿床,但她没把孩子放里面睡,而是放在大床上,靠着她睡的。 婴儿躺在床上,兜着纸尿裤,白胖的胳膊挥动着,小短腿不时瞪一下,嘴里还吐着泡泡,他刚吃过奶,精神很好。 周春莲把毛巾被往上拉拉。 房里没开空调,黄单看她那么做,就说,“会热的吧?” 周春莲说,“不会热。” 黄单早发现了,周春莲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面很固执,是听不进劝的,她认为是对的,就是对的,即便所有人都告诉她,那是错的,她都不会去改。 除了医生。 周春莲对医生说的话深信不疑,她太看重孩子了,过了那个度,不正常。 单没再说下去,他站在床边,对婴儿露出一个笑容,婴儿也对他咧嘴,笑起来更像李顺了。 “周姐姐,小宝宝冲我笑了。” 周春莲笑了起来,神情里满是母爱,“他喜欢你。” 黄单没伸手去碰婴儿哪个地方,他也没凑的太近,知道周春莲很反感。 床上的婴儿好小,手大概只有黄单的一根手指头长,看起来很脆弱,周春莲让他抱,他也不敢抱,怕用的力道大了,让婴儿受伤。 周春莲忽然说,“小季,我听说你跟502的住户走的很近。” 黄单说,“嗯,我跟他挺聊得来,就常去他那儿。” 周春莲拿了拨浪鼓摇一摇,逗着自己的儿子,“你早点找工作吧,那样能忙起来,忙一些好。” 黄单没有直起身子,就着这个角度去看中年女人,“周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如果有,你可以直说的。” 周春莲说,“也没什么想说的。” 黄单多少还是听出了中年女人前一句话里的深意,希望他不要再跟王志来往。 不多时,黄单站在502门口。 平时他每次过来,门都是开着的,里面传出王志敲键盘的声响,夹杂着流行歌曲的旋律,这次门紧闭着,有点奇怪。 黄单看看走道里的纸箱子,他侧过身敲门。 过了一会儿,王志才把门打开,气息很喘,脸上还有汗,“季时玉,你怎么来了?我这儿来了一批货,正忙着整理呢。” 黄单进去,看见放货物的房间门关着,还上了锁。 他眯了眯眼,哪有人搬货搬到一半,就突然把门上锁的? 王志去卫生间洗把脸出来,脸上脖子上都是水珠,香皂味儿很浓,“你等着,我去切西瓜,是黑美人,很大一个,早上才买的。” 黄单说,“你早上出门了?” 王志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是啊,出去买了水果跟菜。” 黄单的视线不停扫动,“王志,你好朋友的前女友不过来了吗?” 王志拿了两片西瓜出来,给了黄单一片,“这事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着?” 黄单接过西瓜,“我好奇能跟前男友成为朋友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人。” 王志呸呸把西瓜籽吐进垃圾篓里面,“跟我们一个样,都是两眼睛,一嘴巴,一鼻子。” 他抬头说,“隔壁那位在你屋吃的午饭?” 黄单看着王志。 王志嘴里塞着西瓜,口齿不清,“别这么看我,你也不想想,我开着门的,他一回来就楼上楼下的跑,敲门,我能不知道么?而且我还听到你跟他说话了。” 黄单继续吃西瓜,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我帮了他一个忙,他说会给我介绍工作。” 王志连忙问,一副八卦的姿态,“什么忙?” 黄单说,“我答应他不跟别人说。” 王志翻白眼,“真不够意思。” 黄单把瓜皮丟垃圾篓里,“我下午没事,需要我帮忙吗?” 王志取下眼镜,翻到眼镜布擦擦,“今天店里的生意不咋地,等搞活动的时候找你。” 黄单随口问,“新到的是什么货?” 王志看向黄单,他个子很矮,是仰着头的,“你怎么问起这个,又是好奇心?季时玉,你的好奇心比我还多,不是我说你,那玩意儿太多了可不是好事。” 黄单说,“也是。” 王志扒拉扒拉,丢给黄单一管药,“去疤有神效,我顺便给你订了一管。” 黄单拿手里看了看,“多少钱?” 王志勾他的脖子,脚踮起来的,姿势还是很别扭,“没几个钱,你拿回去用吧,本来是个帅哥,现在是个猪头。” 黄单说,“谢谢。” 王志拍拍他的肩膀,就去电脑前坐着忙活了起来。 黄单一下午都没走,他到了睡午觉的点也没合眼,强撑着跟王志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天快黑了才回去的。 陆匪说晚上七八点回来,他就是在那个时间段回来的,没有超过时间。 黄单给他拿绿豆汤,“听赵晓说你的公司叫mp,是my princess的缩写,我的公主。” 陆匪喝口汤,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又冰又甜,“对。” 黄单问道,“你的公主是谁?” 他在听闻赵晓所说以后,就很疑惑了,原来的几个世界,男人在没遇到他之前,心里身边都没有人,一旦遇到了他,就只有他。 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冒出来了一个公主? 陆匪说,“不知道。” 黄单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变化,“你为了那个人创建了公司,怎么会不知道?” 陆匪的薄唇一抿,青年的口吻让他不耐烦,百分百的信任呢?被狗吃掉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季时玉,我没必要跟你撒谎。” 黄单说,“是吗?” 陆匪一语不发的喝完绿豆汤,火气灭的差不多了,“我当年创立公司的时候,脑子里就出现了那串字母,我觉得不错,就在注册时用上了,这些年也没去想过,一个名字而已。” 黄单不说话了。 陆匪暴躁起来,他的两根手指曲着,在桌面上敲了敲,“季时玉,你又怎么了?” 黄单说,“没什么,我只是吃醋了,不用管我,过会儿就能好。” 陆匪,“……” 第110章 邻居 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黄单默默的吃着醋,这种感觉新鲜而又陌生, 他沉思了起来。 陆匪低头刷手机, 俩人一时都没有什么交流。 黄单从站着变成坐着, 手托着下巴,视线落在虚空一处,他发现自己从没想过,男人跟他以外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情形。 想象不出来,不能忍受,一下都不能忍。 黄单垂下眼皮,觉得传说中的醋不好吃, 他不想再吃了,仅此一次, 决不允许再有下一次。 瞥了眼身旁的男人, 黄单抿了抿嘴, “你不哄哄我?” 陆匪刷手机的动作停住了, 他掀掀眼皮,怀疑自己听错, “什么?” 黄单说, “我吃醋了, 你应该哄我。” 陆匪继续刷手机, 置若罔闻,只不过他的动作不再自然,面部轮廓也紧绷着。 黄单说,“你哄哄我。” 陆匪还是没回应。 黄单没打算就这么放过男人, “吃醋的滋味不好受。” 陆匪把手机往桌上一丢,横眉竖眼道,“季时玉,刚才我就跟你解释了,公司的名字是我临时想的,没有什么意义,也没什么公主,你听不懂人话?” 黄单说,“听懂了,但这不并影响我的介意。” 陆匪双手插兜,在桌前走动几步,他像一头困兽,气息粗喘着,情绪失控,公主公主,公主是谁都不知道,为这么点事跟他闹,莫名其妙。 “关我屁事!” 黄单平静的分析给男人听,“我介意,是因为我在乎你,要是我不在乎你,不说公主,就是加上王子,骑士,小兵,我都无所谓,明白吗?” 陆匪的心跳慢了一拍,又疯狂跳动,起伏变化跟网上说的情况大同小异。 他真的对这人上心了。 有那么一瞬间,陆匪心想,算了,青年不舒服,他就把公司的名字改了,可他只要动了这么念头,就不受控制的去动摇。 我的公主,似乎代表着某样东西,而那样东西陆匪不知道,很滑稽。 陆匪被怪异的情绪影响,他周身的气场暴躁,铁青着脸低吼,“季时玉,你想怎么着?非要我说,我活了三十年,还没跟人好过?” 黄单的唇角隐隐一扬,“说我是个白痴,你才是。” 陆匪听见了,他凶神恶煞,一双眼睛里渗着寒光,“你再说一遍。” 黄单说,“不想跟你说话了。” 陆匪瞪着青年,面色骇人,他又把手机拿手里,翻起之前没看完的页面。 黄单趴在桌上,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我觉得我有点无理取闹,别管我,让我自己冷静冷静,会好的。” “……” 陆匪觉得晚上的自己不但没有恢复正常,反而比白天的自己还要傻逼,他是有多无聊,才会上网搜一些情情爱爱的攻略指南?又不是低能儿,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犯的着去知乎搜吃醋有关的话题?搜索怎么哄一个吃了醋的人? 犯不着。 没见着人,陆匪还是平时的自己,一见着人,他就控制不住的天南地北一通乱想,还干傻事。 陆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面,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无时无刻的不在躁动着,澎湃着,不知道想干什么。 网上说吃醋了,会闹,还会哭,发脾气,严重的会冷战,歇斯底里,青年好像没有,很安静的坐在一边。 陆匪搞不清楚,青年所谓的吃醋跟普通的吃醋是不是一回事。 他皱皱眉头,如果不是一回事,那以此类推,青年的喜欢会不会也跟普通的有差别? 黄单正在独自体会吃了醋,还没人哄他的心情,冷不丁的就听到桌角被踢,重重摩擦地砖的声音,他扭头,发现男人自己在跟自己生气,满脸的阴霾跟愤怒。 见青年看过来,陆匪耙耙短发,拧着眉头问,“晚饭吃过了吗?” 黄单说,“没有。” 陆匪给青年一个“我就知道你没吃饭”的眼神,他把手机塞口袋里,拿了车钥匙说,“跟我出去吃饭。” 黄单说,“你等等,我去换一身衣服。” 陆匪说不用换,毫不留情的说,“你顶着张猪脸,换什么都一个样。” 黄单不搭理,他径自去了卧室。 陆匪没等多久,就看到青年从卧室出来,惊艳是绝对不存在的,原先的格子短裤换成了牛仔长裤,图案洗褪色的t恤被白衬衫取代。 穿着挑不出毛病,也没有闪光点,太普通了,满大街都是。 陆匪生平第一次这么佩服自己,面前的人鼻青脸肿的,头发微乱,额头还贴着两块创口贴,他竟然还能看出来清秀跟干净,或许他不但要约脑科医生,还需要去看一下眼科。 黄单把衣领整理整理,拽拽有点长的发尾,对男人抿嘴笑了一下。 陆匪看的心跳加速,口干舌燥,随后就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这一连串的反应很猥琐,俨然就是一副八百年没见过活人的饥||渴样子,他绷着脸嗤一声,“早说了,你换不换衣服没区别,猪头还是猪头,丑死了。” 黄单慢悠悠的瞥了男人一眼,“你的耳朵红了。” 陆匪说,“热的。” 黄单抽抽嘴角,他去鞋柜里拿出黑色的球鞋穿上,蹲下来认真系鞋带。 陆匪站在青年身后,目光扫过他乌黑的发顶,“季时玉,你真的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黄单把两根鞋带往上拉拉,手指灵活的绕上去,打了个蝴蝶结,他满意的拨弄拨弄,就去洗另一只鞋的鞋带,“没有。” 陆匪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青年的态度很不合理,他心想,至少也该问一句“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吧?这么想着,他也就不自觉的从嘴里蹦了出来。 气氛突然尴尬。 陆匪偏过头捏住鼻梁,好像不仅仅变成傻逼,还有成为智障的迹象。 黄单说,“不需要问的,你喜欢我,我知道。” 陆匪猛地把头转过去,面朝着已经起身的青年,他的眼眸微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知道?” 黄单说,“嗯,知道的。” 陆匪有几秒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半响扯扯嘴皮子,从喉咙里碾出一声笑,“那真是稀奇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黄单嘀咕了一句。 陆匪的眼睛一瞪,草木皆兵的样子,还有些心虚,“你在嘀咕什么?” 黄单说,“我说你口是心非。” 陆匪的呼吸一滞,面色变了又变,就像是有个调色盘翻扣在他脸上,五彩纷呈,他的背脊也僵了,整个人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单伸手戳戳男人的后背,“我换好鞋了,走吧,去吃饭。” 陆匪拽开身后那只手,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他的步子迈的大,转眼就到了楼梯口。 黄单关上门,边走边看兜里带了多少钱,三块五,拿不拿出来没区别,他又塞了回去。 两人下楼时,不凑巧的碰到了上楼的赵晓。 赵晓不卑不亢的喊,“陆先生。” 陆匪用看陌生人的目光俯视过去。 赵晓介绍自己的身份,“我姓赵,赵晓,我在公司见过陆先生两次。” “赵女士,我还有事。” 陆匪脚步不停的下台阶,不再多说一个字。 黄单下到二楼,有所察觉的回头往上看,和往下看的赵晓四目相视。 赵晓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她没事人似的把视线停留在黄单身上,过了几秒才收回。 黄单出来时,车已经停在了楼底下,他快速拉开车门坐进去。 陆匪说,“傻坐着干什么?等着我给你系安全带?” 黄单说,“嗯。” 撒娇都这么理直气壮,世上不会再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了。 陆匪的绅士风度被他丟了,“自己有手。” 黄单说,“陆匪,我想要你帮我系。” 陆匪拍一下方向盘,侧身给青年拉了安全带扣上,“安全带都要别人系,你那两只手是摆设吗?” 黄单说,“出发吧,我饿了。” 陆匪一时没把控住,拿手捏了一下青年的脸。 黄单体会不到痛,所以他没反应。 陆匪以为青年是在忍着,力道就轻了许多,他坐回去,启动车子离开。 把小区甩远了,陆匪看着路况问,“吃什么?” 黄单说,“不吃西餐。” 陆匪挺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说随便。” 黄单,“……” 陆匪将车停在一家餐馆外面,“下车。” 黄单打开车门下车,跟着男人进了餐馆,在二楼的包间里坐了下来。 陆匪回国以后,多次在这家餐馆消费过,他很熟悉,接了菜单就丟到对面,“自己点。” 黄单勾了两个菜,就丟回去。 陆匪看见青年点的菜,有瞬息的愣怔,他抬眼看去。 黄单没抬头,他在拆碗筷的包装袋,“你再点个汤就够了。” 陆匪挑眉,“我们两个大男人,就吃两个菜?” 黄单把透明袋子丟垃圾篓里,“还有个汤。” 他拿起茶壶倒水,晃晃杯子说,“况且这家餐馆就那两个菜是我们喜欢吃的。” 陆匪再次出现刚才的神情,青年摸清他的底细跟生活习惯,这两点都没让他动怒,也不想去调查对方是如何办到的,只搞到了愉悦。 “季时玉,我真没想到,你喜欢我喜欢到这个程度。” 黄单说,“我也没想到。”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淡定,一个意味深长。 陆匪叫来服务员,把菜单一递,没多久菜就上桌了。 安安静静的吃完饭,两人回了小区。 黄单拿钥匙开门,陆匪一声不吭的跟他进去。 似乎他们在饭桌上,或者是在路上达成了某种协议,今晚要同床共枕,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沟通过。 莫名其妙的就这么决定了。 黄单说,“我身上出了很多汗,要去洗澡,你等我洗完了再洗?” 陆匪反问,“不然呢?” 黄单说,“我们还可以一起洗。” 陆匪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黄单不强迫,顺其自然吧,早晚是要一起洗的,而且还会边洗边做,方便,省事。 陆匪在客厅站着,手一下一下啪嗒按着打火机,他为什么紧张?该紧张的难道不是那小子? 黄单没在卫生间磨蹭,他穿着背心跟短裤出来,“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陆匪叼着烟,气息是沉稳的,面色却有着明显的浮躁。 黄单喊男人的名字,“陆匪。” 陆匪把烟掐了,他开门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一身水汽敲门进来。 家里有床,有空调,什么都有,他却洗了澡,都没怎么擦,就下楼回了这里。 陆匪鬼迷心窍了。 两人出去吃饭的时候就不早了,这会儿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 黄单躺在席子上,脑子里冷不丁的响起一声“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他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陆匪嘴边的烟差点掉了,“你干嘛?” 黄单说不干嘛,他躺回去,“三哥,不好听,别放了。” 系统默了,哼哼哈兮也没了。 黄单说,“我喜欢听《十年》,你放这首歌吧。” 他刚说完,脑子里就出现《十年》的旋律。 听着听着,黄单就哭了,他浑然不觉,以后还是不要听了,总觉得悲伤,每一个字,每个音符都是。 陆匪看见青年脸上的泪水,他很错愕,连掉在腿上的烟灰都忘了拍掉,“季时玉,我又没把你怎么着,你哭什么?” 黄单抹把脸,他吸吸鼻子,“想起了一些事。” 陆匪吃味儿,他把烟蒂咬出一圈深印子,“事过去了就没必要再去想,尤其是难过的事,这点道理都不懂?” 黄单哑声说,“是很难过,可是我更开心。” 陆匪的牙齿深陷进烟蒂里面,不管是什么事,肯定跟他无关,想到这里,他心里头就不爽了。 他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把精力投在一个人身上,青年显然不是。 越想越糟心,陆匪盯着青年看了半响,他把烟屁股碾灭,够到打火机跟烟盒,又点根烟抽。 黄单说,“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管的还挺多。” 陆匪把青年抓到身前,“季时玉,你看看你,本来就丑,哭起来更丑,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副鬼样子。” 黄单把男人叼在嘴边的烟拿走,唇凑上去。 陆匪毫无防备,愣了。 黄单舔舔男人带着烟味的薄唇,用牙咬了一小块,还吸吮了两下。 陆匪的眉头猛然皱紧,一把就将青年推开了。 那一下力道很大,陆匪的呼吸粗重,手一抹,唇上的血珠被他抹掉了,又渗出来,他拽了纸巾擦,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剧痛提醒着陆匪,他被青年强吻在弹指间成为过去。 发生的太快,陆匪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自己被小兔崽子咬了一口,他快疼死了,妈的,也不知道轻一点。 黄单的头撞上柜子,撞了个大包,他摸了才发现的。 把柜子上的杯子放好,黄单拿卫生纸擦洒落的水,想想又气,“我咬你一下,你就把我推开。” 陆匪很疼,眼睛都红了,正在竭力忍着,他一听青年那话,火就蹭地往头顶窜,拽住对方的衣领,就咬了回来。 黄单尝到了腥甜味,才知道自己的嘴巴被男人咬||破了,他说,“陆匪,我的头上有个包。” 陆匪立刻把人拉开,手掌扣上他的后脑勺,摸到了那个包,挺大的,他的嗓音嘶哑,“怎么弄的?” 黄单说,“被你推的。” 没有去揉那个包,陆匪没好气的说,“还不是你莽撞。” 他又把青年拉到眼前,小心去看对方头后的包,“睡觉别压着,也别碰。” “知道的。” 黄单趴在床上,他不疼,边上的男人倒是很疼,嘴被咬出了血,也没哭一下,很坚强,比他还能忍。 陆匪缓了会儿去洗把脸回来,“把你外婆的这套房子卖掉。” 黄单说,“不行,这是她的命根子。” 陆匪不以为意,“人不在了。” 黄单说,“那也不能卖。” 陆匪不跟他在这件事上争论,“行,那就不卖,三楼的事你别管了,少串门,邻居间的是非多,浑水不要趟,小心鱼没摸到,自己成了那条鱼。” 黄单没说话。 陆匪一掌拍在青年屁股上,“季时玉,你以为自己是谁?警察都找不出凶手,你就能找出来了?” 黄单说,“这不是别人的事,陆匪,有人进了我家,从后面给了我一下,差点把我打死了,我不能袖手旁观。” 陆匪冷笑,“自以为是的家伙,看来不脱层皮,你是长不了记性。” 黄单说,“陆匪,你会帮我的。” 陆匪嗤笑,“白日做梦。” 黄单对男人伸出手,“给我吧。” 陆匪坐在床边,目光不自觉的在青年的腰||臀上扫动,“什么?” 黄单说,“你找人调查的东西。” 陆匪的面部一扭,“没有。” 黄单说,“有的,不要撒谎,否则鼻子会短,不好看。” 陆匪拿了公文包,把一叠资料丢给他,“自己看去!” 黄单认真翻看起来,发现了一条信息,“孙四庆跟老张是一个地方搬过来的啊,王志也是,他们三……” 陆匪打断他,“别烦我。” 黄单不出声了,他继续一张一张的看了起来。 陆匪在床头干坐着,把杂志从头翻到尾,觉得闷,“怎么不说话了?” 黄单说,“你让我别烦你。” “……” 陆匪起身去了客厅,他也没开灯,就在黑暗中一口一口的抽烟。 一根烟烧的快燃尽了,陆匪按了个号码。 “爸,我有准备交往的人了,不要再给我张罗相亲的事,家境?他是个孤儿,从前没有家,以后我在的地方就是他家,回去的时候,我会把人带上。” 那头的陆父不信,感情跟事业一样,都需要用心去经营,但又截然不同,儿子这些年只顾着事业,拼了命的出人头地,感情早就丢掉了,“你确定你是真的想跟人孩子共度余生,而不是一时兴起?” 陆匪低笑,“爸,我三十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父说,“见面了再聊。” 陆匪按掉通话,他慵懒的靠着沙发,微微阖着眼皮,将指间的那根烟慢慢抽完。 墙上的时钟指针转到十点半,陆匪回了卧室。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他平躺着,肚子上搭了块天蓝色的薄毯子,双手放在上面,电风扇的风从左边吹过来,把他额前的发丝跟衣领吹起,他的面容安宁,很乖。 陆匪握住青年伸到毯子外面的脚,指尖恶作剧的挠了挠,对方没反应,他摇摇头,“睡的跟猪一样。” 把电风扇从三档调到二档,陆匪走到床边,一手撑在床头,一手放在青年额头,将他那些柔软的乌黑发丝顺到一边,指尖按着他轻蹙的眉心,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让你别压到头上的包,你把我的话放耳旁风,你真不听话。” 静了许久,陆匪再次开口,唇碰到青年的耳朵,“季时玉,是你自己跑我这儿来的,别想逃了,你是逃不掉的。” 黄单动了动嘴唇,说了什么,没人能听清。 陆匪刚躺上去,身边的人就翻身靠进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手搭在他的腰上,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哑声说,“很热,过去点。” 黄单闭着眼睛,放在男人腰上的手拍拍,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安抚跟亲昵,“不闹。” 陆匪想推青年脑袋的手顿在半空,慢慢放在他的肩头,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无意识的说出一句,“my princess,我的公主。” 夜里下了场雷阵雨,把地面打湿就撤了,夜风肆意横行,挨家挨户的闲逛,空气里的凉意渐渐清晰了起来。 402的卧室亮了灯,在一片漆黑当中,尤其突兀。 赵晓晚上跟几个同事吃了火锅,她原本就不合群,从不参与集体活动,这次也不想去,但请客的同事今天生日,恰巧又是她的学姐,平时偶尔也会有交流,没起过冲突,一直相安无事。 学姐主动邀请的赵晓,当着其他人的面,她如果不去,场面会很难收场,对方也会难堪,所以她最终还是去了。 好在桌上的几人都比较注意卫生,用的是公筷,没人会拿自己用过的筷子在锅里搅动。 有的人素质很差,赵晓就见识过,以前她跟家里的亲戚们吃火锅,其中一个咬了一块土豆发现没熟就丢回锅里继续煮,她当场就撂下碗筷离桌。 那件事也许对别人来说,挺微不足道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她的影响却很大。 从那以后,赵晓与人同桌用餐,就会产生排斥的心理,甚至受不了的干呕,能避开就避开,那感觉就像是身上有蚂蚁在爬,不是一只,是一窝。 因为总有人在吃饭的时候大声嚷嚷,嘴里的口水饭渣乱碰,要求不了别人,只能自己远离。 赵晓是被渴醒的,她开了床头灯,心里突然一凉,侧头看的时候,发现包好好的挂在衣架上面,跟明天要穿的衣服挂在一起,这才松口气。 柜子上的水杯是空的,赵晓不满意的放回原处,胃里很烧,好像有人在里面放了一把火,她不得不起床,拿了水杯去客厅。 出卧室前赵晓看了眼闹钟,差十五分钟就到凌晨三点了,她边走边想白天的工作,快走到厨房那里时,脚步忽地一停。 赵晓感觉有点冷,她发觉客厅的温度比卧室低多了,定定神才看见墙角的老式空调是开着的,呼呼的风声里夹杂着咯吱咯吱的声响。 刚才光顾着想事,注意力也在那上面,赵晓就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她蹙蹙眉头,转身去找遥控器,却没找到。 平时赵晓都会把遥控器放在沙发上,这次她连边缘都摸过了,也没摸到,她被冷风吹着,冻的打了个冷战,直接将插头给拔了。 咯吱咯吱声消失,冷风也没了,赵晓环顾客厅,一切都是她整理过的样子,没有哪里出现变动,门上的插销也插的好好的,她长舒一口气,又去找遥控器,还是没看见。 赵晓晚上喝了点酒,也许是回来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把空调开了,忘了关。 之前就有一次类似的情况,赵晓下了班回来,累的坐在沙发上,屁股坐到遥控器,空调开了也没注意,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了,经过一晚上,电表蹦跳出来的数字让她郁闷了好几天。 赵晓喝了水回卧室,她刚摆好拖鞋上床,就发现怎么也找不到的空调遥控器在枕头上放着,她的脸瞬间就白了,大喊大叫的冲到门口开门。 喊叫声惊动了楼上楼下,有几个邻居闻声过来了,都住在一楼二楼,清一色的老爷们,胆儿大,也自带英雄主义,听到女孩子的尖叫,就从楼下跑了上来。 赵晓一脸惊魂未定,话都说不全,只一个劲的重复着“有人”。 几人看看年轻女人,平时没怎么接触,倒是常见,个头挺高的,一米七多,看着也不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怎么吓成这样?“你慢点说。” “我屋里有人。” 赵晓深呼吸,身子颤抖着开口,她擦掉脸上的冷汗,掐着手心将事情说了一遍。 走道里没出现诡异的气氛,几人很无语,他们觉得年轻女人大惊小怪,大晚上的叫那么惨,还以为怎么了,敢情就是出来倒水,发现空调开着,找不到的遥控器在枕头上。 “遥控器是不是你自己放的,只是你一时没想起来?” 这话一出,就有人附和,“我有时候找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到,结果不是在我手里,就是在我兜里。” 另一人说,“对,我有时候也那样,越想找出来,就越找不到,过会儿才能找到。” 赵晓说不可能,她说的肯定,“我不会记错的。” 其他几人看年轻女人脸白的跟鬼一样,嘴里还在神经质的念着什么,他们吞了口唾沫,一个个的都没了声音。 401卧室的灯开着,黄单起不来,他试图弄开腰上的那只大手,又怕让男人疼到,不敢真用力,“赵晓好像出事了,我出去看看。” 陆匪爆粗口,“看个屁啊你,躺着。” 黄单在男人怀里动来动去,头顶响起吸气声,伴随着一声低喝,“再动一下试试!” 陆匪发现自己的警告半点作用没有,青年压根不当回事,无法无天了,他的额角鼓动,下一秒就低了头。 黄单的唇上一热,他没挣扎,还把两片唇张开,发觉男人半天停滞不前以后,就主动的伸出了舌头,扫扫男人的薄唇,带着些许邀请跟纵容。 陆匪的气息粗重,他注视着青年的眸色暗沉,唇||舌也缠上去,拿回了主动权。 黄单很快就招架不住了,他轻喘着在男人肩头推推。 陆匪退开,他皱着眉头看青年,一言不发,欲||望在他的眉眼间盘旋着,以可怕的速度刻出极深的痕迹。 黄单抿抿嘴,跟男人打着商量,“我去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陆匪的面色漆黑,妈的,什么情||趣都没了,他咬着牙,恶声恶气的开口,“季时玉,你怎么这么讨人嫌?” 黄单,“……” 陆匪撩开毯子下了床,抬脚踢踢躺在床上的人,“不是要去看看吗?走啊。” 黄单立刻坐起来,边找拖鞋穿边说,“你别出来,我自己去。” 言下之意是怕邻居们误会。 陆匪斜眼,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不是对外说我们是朋友吗?在朋友家借住一晚,能有什么问题?” 黄单起身的动作一顿,“生气了?” 陆匪抱着胳膊,“笑话,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那就是生气了。 黄单拉着男人,在他脸上亲亲。 陆匪低头,腰背弯下去一些,不满足的说,“季时玉,你哄小孩子呢?” 黄单咬他一口。 陆匪疼的嘶一声,他提着青年的后领,要把人给提到一边去的,却没那么做,而是把人往身前提,嗓音低沉,“敢咬我,活腻了是吧?” 黄单认真的说,“陆匪,你不让我出去,我会把你咬哭的。” 陆匪听闻,他笑了起来,阴森森的,“别说的就跟你没咬过一样,晚上也不知道是谁,上嘴就咬,我嘴巴上的牙印还在,要不我凑近点给你看看?” 黄单摇头,“我不看。” 陆匪的面部一抽,他早晚要死在这小子手上,活活气死的。 黄单往门口看一眼,又去看男人,摸摸他的手。 陆匪被青年这些小动作给弄的起了反应,确切来说,是又起了反应,他不耐烦的说,“赶紧去看,看完了就给我回来睡觉。” 黄单往前走,听到背后的声音,“站住。” 他扭头,眼神询问。 陆匪迈着长腿过来,“衣衫不整的就出去,脸皮都不要了?” 黄单快速把衣服裤子拉拉,“可以了吗?” 陆匪一摆手,青年就跑出了卧室,他按按太阳穴,大步跟了上去。 走道上的人看到401屋里出来两个人,他们认出其中一个是五楼那位从国外回来的男人,诧异过后,都有些拘谨的打招呼。 陆匪的气场跟老旧的楼层格格不入,他但手插兜,颔首问道,“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走道里的氛围变了样子。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弥漫而开,几人没有迟疑,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交代了出来,当事人赵晓倒是没出声。 黄单闻言,眼底闪了闪,他看向沉默不语的赵晓,摆出疑惑的表情,“是小偷?” 赵晓的嘴唇蠕动,“我不知道。” 有人听了就忍不住笑出声,“小偷难道不是偷了东西就跑吗?还有闲工夫拿遥控器开空调?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黄单提议道,“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几人互看一眼,默了。 黄单无视陆匪身上散发出的冷气,他说,“我们有这么多人,小偷就算在里面,也不敢怎么样的。” 陆匪面无表情,薄唇死死抿着,想把人拖回去打一顿。 不多时,所有人都进去了。 赵晓看着那几人随随便便就踩在干净的地板上,翻动她的东西,她的脸上露出厌恶之色,手都攥在了一起,随时都会把人赶走。 黄单发现了,他担心赵晓的洁癖症会爆发,就轻声说,“大家也是为了你好,地板脏了,多擦几遍就行,东西乱了,能收拾整齐,可要是有人躲在你家,后果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赵晓眼中的厌恶凝固一瞬,她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陆匪用只有青年能听见的音量问,“季时玉,你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嗯?” 黄单说,“一,大家都是邻居,二,我那屋进过小偷,我很想抓到对方。” 陆匪一愣,他伸手去摸青年头上的疤,那处的头发也还没长起来,摸着硬邦邦的,“很疼吧?” 黄单说,“已经没事了,别难过。” 陆匪收回手,冷冷的说,“想太多,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脑袋开瓢的又不是我。” 黄单抽抽嘴,懒的理睬了。 几人在赵晓家仔细查找过了,床底,窗帘后面,衣橱里面,桌底下,能藏人的地儿都没漏掉一处,他们没看见什么人,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我就说吧,肯定是她自己记错了。” “回吧回吧,困死了,明天我还要去上工,忙的要死。” “我也是,得起大早。”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去睡吧,很晚了。” 大家客气的说了两三句,就哈欠连天的离开了,谁都认定了,就是女孩子胆小,自己吓自己。 走道里变的寂静无声。 黄单没走,陆匪自然也在,前者盯着赵晓看,后者阖着眼皮,事不关己。 当时赵晓发出的惊叫声很大,也很刺耳,像人死前的绝望跟挣扎,三更半夜的听着,会有些头皮发紧。 一楼二楼的都听见了,三楼五楼听的会更清楚,刘大爷跟孙四庆没出来不奇怪,但王志和赵晓关系好,没理由不露面的。 黄单若有所思。 他的余光从赵晓身上掠过,知道家里有陌生人闯了进来,却找不到,这才是最可怕的,他体会过。 没人知道陌生人是离开了,还是藏在哪个角落,等着下次再出来,给你一个惊喜。 陆匪察觉了一道目光,他没打算给出回应。 赵晓干涩着声音问道,“陆先生,你信我说的吗?” 陆匪的神色淡然,“我信,还是不信,都改变不了现状,既然改变不了,这个问题就是废话。” 赵晓的嘴唇都没血色,吓的不轻,她没有在意男人的冷漠,“真的有人进了我的家。” 陆匪没什么表情。 黄单说,“赵晓,你先去睡吧,明天再看看。” 赵晓平时是不笑的,她这会儿笑了,清冷还在,多了一些讥讽,“睡?你觉得出了这种事,我现在还能睡的着吗?” 黄单的脑子飞速运转,“要不我去叫王志,让他过来?” 赵晓的表情有一丝变化。 黄单捕捉到了,却不能判定,那代表着什么。 陆匪一直关注着青年,没管别的,“再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赵女士是成年人,在天亮之前随便怎么打发时间都可以。” 他说完就走,还扫了眼青年,眼神里充满了威胁,要么自己跟着,要么就被扛走。 黄单选择了前者。 赵晓见他们往门外走,自己也后脚跟了上去,一副受到巨大的惊讶,不敢独处的样子。 就在这时,403的门开了,周春莲站在门里面问,“我听到了喊声,出什么事了吗?” 黄单简短的说了。 周春莲看看靠墙的年轻女人,“要不你来我屋里待一待吧?天亮了再说。” 赵晓接连被吓,脸煞白,“方便吗?” 周春莲说方便,她友善的笑了一下,“我家那口子今天晚上加班不回来。” 赵晓说,“那麻烦你了。” 周春莲忽然说,“你怎么光着脚啊?地上凉,去穿个鞋吧。” 赵晓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一直都是光着脚走来走去的,她呆了呆,似乎没办法接受现实。 周春莲叹息,“是被吓到了吧。” 赵晓默认了,她顶着难看的脸色回屋,很快就穿了双鞋出来。 黄单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赵晓,这双鞋是你的吗?” 赵晓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了双男士的拖鞋,她的头皮都炸了,大叫着把脚上的拖鞋甩了出去。 第111章 邻居 那双男士拖鞋被赵晓甩在走道里,既没变成一只长满多条腿的毒肉虫, 也没变成一张淌着血的人脸, 就是普普通通的拖鞋, 静静躺在地上,没什么杀伤力。 然而它却是一切阴森,诡异,甚至恐惧的来源。 刘大娘死那晚,黄单见过这拖鞋,就在她的脚上,他从刘大爷惊恐的表情里推断而出, 拖鞋应该跟老张死时脚上穿的,是同一双。 刘大爷跟刘大娘都是怕事的老人, 他们不想听邻居说闲话, 也不想摊上事儿, 肯定在警察来之前就将拖鞋从老张脚上拿走, 并且扔掉了。 可是扔掉的拖鞋却被死去的刘大娘穿着,刘大爷才会那么害怕, 直接疯了。 黄单捏了捏手指, 也就是说, 这几件事的共同点之一, 就是刘大爷被偷走的这双拖鞋。 他记得刘大娘的尸体被发现时,孙四庆的门口有水迹,当时他就猜测是拖鞋的鞋底留下来的,不确定鞋是被凶手刷洗过, 还是什么原因。 凶手那晚又将拖鞋拿走了,现在放在赵晓家,是不是某种预示。 黄单几不可查的扫了眼赵晓,她还在怕,瞳孔放大,脸惨白,就跟刷了层白油漆似的,身子也在抖。 有人偷偷进过你的家,在你固定放拖鞋的位置放了双陌生人的拖鞋,而你也没多看,脚伸进去把鞋穿在了脚上,任谁经历了这一幕,都会恐慌不已。 赵晓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 黄单的视线没收回,赵晓穿的是玫红色的运动裤,垂直下来,裤脚盖住了脚背,他跟之前的几个邻居都想着找人,没注意对方的脚。 当事人赵晓也没意识到不妥,绷着神经一心注视进出她家的邻居,生怕谁弄坏了她的哪样东西,更怕从哪里跑出来一个陌生人。 可是,周春莲一下子就发现了。 或许是他们的关注点不同,也有可能是女人心细? 黄单蹙眉,警方没对外透露刘大娘跟老张的死因,他不知道,也得不到相关的线索。 一双拖鞋会牵扯到哪些事?会不会只是凶手丢的一个□□,故意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为了掩盖真正的杀人动机? 黄单的思绪被周春莲的声音打乱,她说拖鞋有点眼熟,好像见刘大哥穿过,还说他家前段时间放在门外的拖鞋总是不见,也没见小区里的谁穿出来过。 见几人都看向自己,周春莲抬手将脸颊两侧的发丝全别到耳后,解释道,“这事还是大姐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的。” 她叹口气,“哎,大姐生前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没跟谁闹红过脸,却死于非命,真是没想到。” 走道里静了几瞬,赵晓喃喃自语,“那就是偷鞋的人干的。” 周春莲安抚的说,“我们都是老百姓,对这种事也不了解,帮不上什么忙 ,警方会调查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黄单观察着周春莲,她说这话时,面上是适合的感慨跟坚信,没一丝异常。 周春莲似乎对陆匪的出现没有丁点惊诧,她朝黄单笑笑,“小季,你跟陆先生去休息吧,赵小姐这边有我。” 黄单说,“有事就喊我们。” 陆匪靠着墙壁,一副睡着了的样子,他听到青年的话声,就抬脚迈到了401的门口,从始至终都是事不关已的冷漠态度。 黄单拿出钥匙开门,他回屋前还当着赵晓跟周春莲的面儿,拿走了地上的那双拖鞋。 两个女人都没变化,似乎不关心拖鞋的去处。 赵晓跟着周春莲进屋,她拘谨而又戒备的站在玄关那里,脚底蹭着粗硬的垫子,人没有往屋里走动一步。 周春莲从上面的鞋柜里拿一双拖鞋给她,“这是新的。” 赵晓看一眼鞋,“谢谢。” 周春莲关上鞋柜,挺客气的说,“客房什么都是干净的,你去躺会儿吧。” 赵晓说不用了,“我就在客厅里坐着。” 周春莲似是知道她有洁癖,也不勉强,“那好吧。” 卧室里突然传出婴儿的哭声,周春莲连忙转身跑了进去,脚步很是匆忙。 赵晓打量着眼前的客厅,买来住跟租是不一样的,装修哪怕不会奢华高档,起码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小到一块地砖,一张桌布,大到一张床,一把椅子,都合心意。 每层楼两边的户型都比中间要大,赵晓没乱碰什么东西,她只是用眼睛看,似乎这么做,就能暂时压制今晚一出又一出带给她的惊慌。 卧室里的哇哇哭声持续不断,夹杂着中年女人焦虑的哄声,隐隐带着无助的哽咽。 赵晓一步步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她停在门口,看见中年女人背对着她抱着婴儿,轻轻的摇晃着,嘴里哼着什么小调。 婴儿还在哭,妈妈的怀抱跟小调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赵晓的嗓子有点痒,她忍不住的咳了一下。 卧室里的小调声戛然而止,周春莲摇晃孩子的动作也停了,她转过身,语气跟神态都不是刚才的样子,很排斥不熟悉的人靠近卧室,毕竟是比较**的地方。 “赵小姐,有事吗?” 赵晓察觉到了,她后退一步,离卧室的门远一点,“我的脚很脏,能不能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 周春莲说可以,“你自己去,还是我带你去?” 赵晓说她自己去就行,她看看中年女人怀里的婴儿,“那不打扰你了。” 周春莲又恢复如常,“孩子饿了,我给他喂个奶,麻烦赵小姐给我把门带上。” 赵晓带上了门,在门快关上的那一霎那间,她看到周春莲抱着孩子躺上了床,胸前的衣服也撩了起来。 去卫生间洗脚洗鞋,赵晓没休息,她拽了卫生纸擦椅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快把卫生间放在马桶上的那卷纸用完才停下来。 赵晓搬了椅子去阳台,面对着窗外的夜色,等天亮。 对门的黄单在灯下研究拿回来的那双鞋,他的眼皮猛地一跳,发现了什么,立刻就去把自己从孙四庆家偷拿的那双找出来,将两双鞋放在了一起。 是同一个款式,只有颜色跟鞋码不同。 黄单再三确定后,将这条线索收进脑子里,他看着鞋,第一时间想到了开淘||宝的王志。 王志进货方便,渠道多,鞋子进一批回来卖,很正常。 而且刘大娘死的那晚,黄单被人推下楼,他上去找,王志又过于凑巧的开了门站在走道里,还有对方那间总是紧闭着门的仓库。 事事都透着蹊跷。 黄单摸着拖鞋鞋底的标志,他的动作突然一滞。 会不会…… 老张跟刘大娘脚上穿的,和赵晓屋里发现的根本就不是一双拖鞋,只是同款同一个颜色? 一开始他就偏离了轨道,离真相越来越远? 黄单正走着神,头顶冷不丁的响起一道声音,他抬头,发现男人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枪,就是他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 忘了换地儿藏了,黄单的嘴角抽了抽,他快速的转动脑子,需要想一个将这件事翻篇的理由。 陆匪的面色阴沉,“枪哪儿来的?” 黄单把手里的拖鞋放地上,“我在外婆的箱子里找到的。” 老人去世了,不能把她叫出来对峙,这理由不错。 陆匪挑挑眉毛,“季时玉,你还挺聪明,知道拿你不在世的外婆当挡箭牌。” 他冷哼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了,我就会把枪还给你?” 黄单意识到男人想干什么,他立刻站了起来,认真的说,“陆匪,这枪你不能拿走。” 陆匪冷着声音,“那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留着这把枪?能当饭吃,还是能给你变魔法玩?” 黄单说,“这是外婆留给我的。” 陆匪用没拿枪的手在青年额头敲一下,“别逗了,季时玉,站在你面前的不是白痴,你连枪的来路都不说,还撒谎,我能把它给你?” 黄单叹道,“我不能说。” 陆匪的眉头一皱,发觉自己喜欢青年的坦诚,厌恶对他的隐瞒,他阴霾的瞥嘴,垂眼摩||挲着枪身,“是吗?” 黄单怕男人把枪弄坏了,他想了想说,“里面就一颗子弹,我没用过这种枪。” 陆匪拿着枪的指尖一抖,整只手都颤抖了起来,他用左手按住右手,铁青着脸怒骂,“那你宝贝似的把这玩意儿放枕头底下藏着干什么?以为自己是神枪手,一枪一个准?” 黄单说,“就算只有一颗子弹,也比没有要强。” 陆匪的周身气息可怕,他阴沉沉的说,“我真想现在就撬开你的脑袋,把你脑子里的水给倒出来。” 黄单抓住男人拿枪的手,被挥开了,他又去抓,这次没有被挥开,就摸了摸男人的手。 陆匪的语气很差,“撒娇,讨好都没用,别给我来这一套。” 黄单说,“枪能防身。” 陆匪勾唇笑道,“对,没错,枪能防身,也能让想杀你的人发现,用枪在你头上打出个窟窿。” 黄单说,“别往最坏的地方想,太消极。” 陆匪反手去抓青年,指腹按着他的手心,“枪,我,你自己选。” 黄单无语几秒,“都要。” 陆匪脑门的青筋一蹦,“得寸进尺的家伙。” 黄单说,“有枪,我能保护你。” “你还是想着你自己吧。” 陆匪说完了,就将一口气吐出去,一言不发的凝视着青年片刻,他去打了个电话回来,“这枪我替你收着,我重新给你弄一把。” 黄单说不行,他这枪百发百中,三哥说了,就算他闭着眼睛,子弹都能百分百的命中要害,别的枪没有这功能,子弹再多,还是不顶用。 陆匪的眉心拧成川字,面部的戾气很重,他在压制着怒气。 俩人僵持不下。 黄单抬手去揉男人的耳垂,捏一下,又捏一下。 陆匪的呼吸粗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季时玉,你想对我使美人计,得先要去弄个美人。” 黄单不言语,他把男人的脖子勾下来,唇压上去。 陆匪的腰背弯着,任由青年在他的唇上胡作非为,还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 该死的,舔哪儿呢?陆匪将青年拉开,眼底有欲||火燃烧着,他粗声喘气,转瞬碾上眼皮底下的那两片唇。 半个多小时后,枪的事翻篇了。 黄单继续保留着三哥给的那把枪,还答应了陆匪,会收好他给自己弄来的那一把。 陆匪在意的是青年的隐瞒,枪的来历极不正常,他拍了枪的照片吩咐底下人去查,却什么也查不出来,不知道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夏天的黎明来的很早,半点都不眷念黑夜带来的宁静,迫不及待的投奔进曙光里面。 黄单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醒了,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侧头跟靠在床头抽烟的男人打招呼,“你怎么起这么早?” 陆匪的嗓音嘶哑,“早什么,我就没睡。” 黄单把他指间的烟拿走,“不睡觉,大清早的就抽烟。” 陆匪的喉头滚动,他抓抓头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怪谁?” 黄单说,“怪我。” 陆匪从后面拽住从他身上爬过的青年,“这就下去了?不来个早安吻?” 黄单挣脱开,“脏,先刷牙。” 陆匪,“……” 他把人拉到身上,手臂圈住了,往上顶高高,“一日之计在于晨,季同学,老师教过你的吧?” 黄单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天的计划要在早晨安排。” 陆匪调笑,“还有另一层意思。” 黄单摸摸男人,“陆匪,你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会很疼的,你会哭的很厉害,枕头被单都会打湿。” 他认真又严肃的说,“你还会哭晕过去。” 陆匪本来雄赳赳气昂昂,这会儿软成了一摊,怎么也抬不起头,他臭着一张俊脸,“下去!” 黄单从男人身上爬走,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早饭吃什么?” 陆匪硬邦邦的说,“不吃,没胃口。” 黄单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嘴里塞着牙刷,声音模糊,“我给你煎荷包蛋,下一碗面条,要不要吃?” 陆匪想起青年切掉肉的手指头,他的心脏就一抽,任命的去了厨房。 早饭就是黄单说的那样,一人一碗面,上面放着煎成圆圈的荷包蛋,切成片的火腿肠,几根绿油油的青菜,些许胡萝卜丁,看着就很有食欲。 黄单捞掉最后一根面条,擦擦嘴说,“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陆匪说,“我没事。” 黄单抬头,“没事?你回国不是为了收购案吗?” 陆匪说不是,他的身子后仰一些,长腿交叠着,“季时玉,你刚吃完我给你做的早餐,就这么急着赶我走,你的良心呢?吃面的时候拌着一起吃掉了吗?” 黄单说,“我没赶你走,是我有事,上午不能陪你。 陆匪哦了声道,“先去对门问个情况,然后去找三楼的刘大爷和孙四庆,再上五楼找王志,对吗?季时玉,你这一天天的,可真够忙的。” 黄单说,“还好。” 陆匪把口袋里的打火机跟烟盒丢桌上,发出不轻的声响,表示着他很生气。 黄单说,“你要是不忙,就跟着我。” 陆匪捞住青年的腰,拿粗糙的掌心蹭了蹭,他低笑一声,“跟着你做什么?看你找死?” 黄单弄开男人的手起身,准备收碗筷去厨房的,却被阻止了。 “一边玩去。” 陆匪慢条斯理的收着碗筷,“切个菜,都能把手给切了,还削掉了肉,顶着大大小小的伤,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到处瞎转悠,我活了三十年,在你身上长了不少见识,季时玉,我谢谢你。” 黄单,“……” 陆匪从厨房出来,扒开青年头后的发丝看昨晚撞的包,消掉了不少,“白天小心着点。” 黄单说,“好哦。” 陆匪抱住青年的脑袋,亲一口就摸一下,“本来就蠢,还接连磕磕撞撞的,季时玉,哪天你要是成了小傻子,我就不要你了。” 黄单当做没听见。 七点多,黄单听见门外的开门声,他也开了门,看到周春莲的身影,就随口提了赵晓。 周春莲说,“天刚亮就走了,这会儿应该在公司吧。” 黄单问道,“周姐姐,李大哥回来了?” 周春莲茫然,“啊?” 黄单蹙了下眉心,“昨晚李大哥不是在公司通宵加班吗?现在还没回来?” 周春莲笑笑,“一孕傻三年果然没错。” 她又不笑了,语气沉重,透着对现实的无奈跟妥协,“现在经济不景气,工资发不出来,还隔三差五的加班,我家那口子要晚上才能回来。” 黄单说,“那很辛苦。” 周春莲说是啊,“小季,我听说那个陆先生是在国外开公司的,国内也有生意,我看你跟他走的很近,工作的事找他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提供住处的岗位。” 黄单动动眉头,上次周春莲暗示他不要再跟王志来往,这次暗示他走。 他在心里猜测,周春莲或许知道些东西,却不明说。 “周姐姐,赵晓昨晚在你家待的还好吧?有没有出什么状况?” 周春莲说没出状况,“我让她睡客房,她没睡,之后我就忙着哄孩子,也没过问,早上出来才发现她早就离开了。” 黄单说,“她有严重的洁癖。” “不止是洁癖,那孩子的警惕心也很强。” 周春莲说,“小季,你下楼吗?要是下楼的话,帮我扔一下垃圾。” 黄单说下楼,“放着吧。” 周春莲道了谢,就把门一关,隔绝了走道里的热气。 黄单回屋换鞋,拎了周春莲的垃圾下楼丢垃圾桶里,带着那双拖鞋去找刘大爷。 期间陆匪都跟在身旁,俨然就是一副大家长的姿态。 刘大爷提着水桶在门口擦门,干瘪的嘴里碎碎叨叨的,见着黄单跟陆匪,还是那句话,叫他们来,一定要来。 似乎当年跟老伴拜堂成亲的日子,是刘大爷最重要的一个时刻。 陆匪双手插兜,“你跟个疯子也有的聊?” 黄单说,“大爷知道自己的家住哪儿,生活也能自理,我看他跟一般人差不多。” 陆匪不置可否。 黄单把那双拖鞋拿到老人面前,“大爷,这鞋……” 刘大爷给他推开,“臭小子,没看我在擦门吗?走开点,别挡着我。” 陆匪说风凉话,“行了季时玉,这老头子很不待见你,就别杵着了,回吧。” 黄单不走,他拿着拖鞋的手一松,拖鞋就掉在了地上。 那响动惊到了刘大爷,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低头看看,就把脚拿出来,往拖鞋里面一放,乐呵呵的说,“刚刚好哎。” “是啊,很合适。” 黄单说,“大爷,你脚上的拖鞋很好看,我也想买,你知道哪儿能买得到吗?” 刘大爷穿着拖鞋走几步,嫌弃的踢掉,“这拖鞋的鞋底花纹浅,走路很容易滑倒,不实用,别买了。” 黄单说,“没事,我就穿一个夏天。” 刘大爷突兀的说,“楼上。” 黄单知道老人是在回答他前一个问题,他捡起地上的拖鞋,站在男人边上若有所思。 陆匪阖了阖眼,他觉得自己没救了,工作的手机关机,行程临时更改,就为了陪着这小子。 刘大爷不擦门了,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提着小竹椅出门。 黄单看看门上的那把钥匙,他喊道,“大爷,你的钥匙还插||在门上,不拔吗?” 刘大爷呆呆,放下小竹椅回头拔了钥匙。 黄单说,“大爷,你以前是不是也有过开关门,却忘了拔钥匙的时候?” 刘大爷把钥匙放进褂子的兜里,拿干枯的手拍了拍,他重新提起小竹椅,走到黄单身前狠狠的瞪过去,“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真讨厌!” 黄单问着男人,“大爷为什么说我讨厌?” 陆匪说,“你本来就很讨厌。” 黄单抽了下脸,“我要去楼上找王志,你呢?” 陆匪拿出手点根烟,深吸一口后吐出一团白雾,他一声不吭的转身上楼。 502的门是开着的,上楼拐个弯就能看到,走道里没有堆放一个纸箱子,很干净。 黄单愣了愣,他对着男人眼神询问。 “这是我的意思。” 陆匪的话落,就开了503的门进去,没把门关上。 黄单去了隔壁王志那儿,他问起昨晚的事,“赵晓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王志给黄单看他刚泡的感冒灵,“昨天我感冒了,头疼的要死,店都没管就早早的躺下了,哪知道她会出事,哎,有人来我这儿买东西,跟我提了两句,我才知道的。” 他一脸担忧,“我给赵晓打电话,听她的声音好像没什么精神。” 黄单说,“男的都会吓到,更何况她一个女的。” 王志咂嘴,“我一直把赵晓当哥们,这回才发现她只是长的高,脸凶,看着很彪悍,其实胆子小的很。” 黄单说,“药不喝吗?该凉了吧?” 王志仰头咕噜咕噜喝完了,他把空杯子放桌上,“不行了,我浑身无力,季时玉,你今天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帮我看看店?” 黄单说可以,他给男人发了个短信,对方没回,生气了。 “王志,这就是赵晓穿的那双拖鞋。” 趴在桌面上的王志歪着头看,他的眼睛一睁,一脸吃惊,“卧槽,这不就是去年热卖的那款吗?跟上回你穿过的是一个款式。” 黄单说,“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去赵晓家,把她客厅的空调开了,将遥控器放在她的枕头上,还在她平时放鞋的位置放一双拖鞋。” 王志哼哼,“还能有什么原因,就是变态。” 黄单说,“拖鞋是男士的。” 王志跟着说,“所以那个人就是男的。” “可能吧。” 黄单问道,“王志,三楼的刘大爷刘大娘来过你这儿吗?” 王志说,“好像没有吧。” 黄单换了个话题,“那你这里还有这款鞋吗?” 王志说没了,“去年卖的好,几乎是进多少卖多少,最后一次进的货剩下了一点点,也都打折卖了。” 黄单哦了声,不再多言。 王志也没有说话,似乎是睡着了。 黄单知道王志没睡,因为呼吸声不对,他没有做什么,只是在电脑前接待买家。 陆匪的忍耐在中午到达极限。 黄单被叫走,临走前还喊了趴在桌上的王志。 王志没抬头,迷迷糊糊的摆摆手,“哥们,上午谢谢了啊,下回请你吃饭。” 黄单绕过拐角,脚步停在原地,他探出头看,发现王志还趴在那里,手在桌面上写写画画的,看不出写的什么。 砰地一声,陆匪关了门过来。 黄单缩回脖子,轻手轻脚的跟他一起下楼。 接下来的两天,陆匪住在黄单那里,俩人没做到最后,疼痛神经过于敏感很要命,常人是不会懂的。 邻居们和和睦睦,一切都风平浪静。 黄单看到赵晓提着袋子去看周春莲,是一套汽车玩具,给小孩子的礼物。 两个小时的收留,赵晓对周春莲的态度有所改观,她在对方的屋里待了足足有十分钟才出来。 黄单特地没进屋,在走道里等她,“这两天没有什么事吧?” 赵晓不答反问,“要是有,我还能站在这里?” 黄单善意的说,“你一个女孩子住很不安全,找个朋友合租会好一些。” 赵晓眉眼间的冷淡褪去些许,“我不喜欢跟别人合租。” 黄单的声音放轻,“赵晓,有个事我没跟别人说,你穿的那双拖鞋,我也有,只是不同颜色。” 赵晓的脸色剧变,“你……你也有?” 黄单点头,“对的。” 赵晓深呼吸,“那你打算怎么办?” 黄单说,“不知道。” 赵晓垂着头,时不时的抿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单问道,“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赵晓不说话。 黄单又说,“我怀疑是熟人干的,如果是小偷……” 赵晓突然打断,语气笃定,“不是小偷,季时玉,不是小偷。” 黄单说,“那你觉得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吓唬我们?” 赵晓又不说话了。 黄单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晓,还有个事,我说了你别害怕。” 赵晓第二次打断他,“别说!” “我看的出来,你跟邻居们都走的很近,是有意为之,其实你跟我是同一种人,根本就不喜欢跟他们接触。” “至于你那么做是什么目的,你心里清楚,季时玉,奉劝你一句,别给自己惹麻烦。” 黄单说,“赵晓,我认为我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我们应该是朋友。” 赵晓什么也没说,就开了门进去。 晚上黄单去了陆匪的家,房子里的一桌一椅都上了年纪,弥漫的陈旧气息比原主外婆那套还要浓重。 陆匪说,“别傻站着,冰箱里有喝的,你自己拿。” 黄单拿了瓶汽水喝,他随意看了看就去阳台,从这边能望见隔壁王志那屋的阳台,不出意料的堆着纸箱子,还有垃圾,仿佛能闻见脏臭的气味。 陆匪摘了腕表去卫生间,“季时玉,你别靠近防护栏,危险。” “我晓得的。” 黄单隐约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他以为是王志出门了,却在几分钟后看到对方出现在阳台,“你在家?” 王志光着膀子,发现黄单在隔壁,他很震惊,看样子整个人都是懵的,“对啊。” 黄单追问,“小区里有人来你这边买过东西?” 王志说没有,“哥们,你怎么会在隔壁?” 黄单没回答,那他听到下楼的脚步声是怎么回事?他拧拧眉心,大概是有人上天台收了衣服? 王志探出半个身子,一脸的惊悚,“季时玉,你别跟我说,你今晚要在隔壁睡?” 黄单说,“我那屋没空调,太热了,就到他这边来待一待。” 王志啧啧,“真羡慕你,我屋里也没空调,两个电风扇同时开着,外加一个吊扇都没用,就坐在电脑前打几个字,都能弄出一身的汗。” “哥们,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我一看见隔壁那位,头皮就发麻,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让我在走道里放纸箱子,还说如果我不照办,就会叫人把纸箱子全部扔掉。” 黄单说,“你堆的是有点多了,现在又是夏天,空气很难闻的。” 客厅里传出陆匪的喊声,“季时玉。” 黄单说,“陆先生叫我了,有时间再聊。” 王志龇牙咧嘴,“去吧去吧。” 黄单回到客厅,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觉得王志那笑容,有点怪异。 陆匪洗过澡,身上带着水汽,“客厅开着空调你不待,非要拉开阳台的门站老半天,不嫌热?” 黄单拿走男人手里的大毛巾,给他擦着头上的水,“501没人住,房子是空着的。” 陆匪知道青年的心思,“不关你事。” 黄单动作轻柔的一下一下拿毛巾摩||擦着男人的湿发,“我把那两双拖鞋都给你,你找一下你认识的朋友,帮我查查。” 陆匪阖着眼皮,“你直接交给警方。” 黄单说不行,“警方有线索不会透露给我。” 陆匪的太阳穴跳了跳,“你想什么呢,案子破了不就行了?有那个时间,你还不如想想未来的计划。” 黄单蹙着眉心,案子早破晚破,直接决定他的任务是成功还是失败。 三哥透露给他了,说可以抹掉他上一个任务失败的记录,但这次不能再失败了,否则不但会有无法想象的惩罚,后面给他的惊喜也会取消,会影响他的一生,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黄单问是什么惊喜,三哥说要保持神秘。 三哥是不会骗他的,黄单这次必须完成任务,要在一个月内,不对,已经没一个月了,他的时间越来越少。 黄单凑在男人耳边,“陆匪。” 陆匪的耳朵有点痒,“不要想了,我就是个生意人,手伸的没那么长。” 黄单把毛巾放一边,靠着沙发整理思绪。 孙四庆这几天都不在家,黄单敲门,里面没动静,不知道他是去外地了,还是在朋友家。 黄单没说话,陆匪以为他不高兴,就把他往腿上拉,“好了,给你查。” 见青年的眉头越蹙越紧,陆匪就抬手拍一下他的屁股,“说了给你查了,你怎么还摆着张天要塌下来的脸?” 黄单敛去神色,“睡觉去吧,困了。” 陆匪说,“亲会儿。” 黄单说不亲,“我牙疼。” 陆匪捏住他的下巴,“好好的怎么牙疼?” 黄单说着凉了,“晚上你把毯子都卷走了,我的肚子露在外面,早上摸摸都是凉的。” 陆匪的面部抽搐,他憋着笑,把青年的头发揉的一团乱,“真可怜。” 黄单睡觉时,床上多了个毯子。 第二天,陆匪就把查到的信息告诉黄单,说那款拖鞋是c城生产的,“去年出的,有七八个工厂生产,分散在实体店,网店,今年有尾货在销售。” 黄单边整理边说,“还有呢?” 陆匪说,“没有了。” 黄单一愣,“没有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陆匪嗯道,“没有。” 黄单很失望,那他顺着这根藤子往下摸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陆匪敲敲桌面,“对方敢在这栋楼里杀人行凶,全身而退,就说明已经做足了功课,你觉得还会留下线索?” 黄单说,“只要是人干的,就会有痕迹。” “我同意你这个观点,不过……” 陆匪停顿一下说,“那也得找出来才行,而事实是,老张跟刘大娘的死,警方没找出蛛丝马迹,案子是破不了的,别指望了。” 黄单沉默了一会儿,“陆匪,你能弄到他们的死因吗?” 陆匪闻言,就用两只手捏住青年的脸,“季时玉,你想气死我是吧?听你这意思,是案子一天不破,你就一天不罢休?” 他气的嘲讽,“我看处理这两起案子的警||察都没你这么上心,应该给你颁发一面旗子,领着你在小区里溜两圈。” 黄单不挣扎,不发出声音,乖乖的把脸给男人捏,也就在这个世界才有这种事情发生。 陆匪见青年的脸都红了,他撤开手,心疼的揉揉,嘴里没好气的说,“你在想什么,我把你的脸捏成这样了,你都不知道喊疼?” 黄单说,“我不疼。” 陆匪抬起眉眼,目光灼热,“傻子。” 黄单是真不疼,男人现在不信,后面也许有机会让他怀疑自己的痛觉,“那死因的事?” 陆匪去书房,拿本书坐到椅子上翻开,“看你的表现。” 黄单说,“那走吧。” 陆匪没抬头,“什么?” 黄单说,“做||爱。” 陆匪的手臂一抖,书也跟着抖了抖,他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做什么?” 黄单说,“爱。” 陆匪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至于听见做||爱二字就浮想联翩,不能自已,让他有这么大反应的是青年的口吻。 认真又平静,没丝毫的暧||昧跟害羞,真稀奇,独一无二,绝种了。 陆匪快要不认识那两个字了,他揉揉额头,半阖的眼睛里有苦恼,无奈,又在电光石火间被一股庞大的欲||念吞噬。 黄单说,“陆匪,你硬了。” 陆匪的喉结滚动一下,“嗯,硬了。” 他跟青年还没怎么着,摸都没摸一下,就硬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硬,他有点疼,操! 黄单看着男人,三哥说过的,菊||花灵随便用,他多用一些,效果肯定会有的。 菊||花灵的神奇之处,黄单见识过多回,他是老客户,也是忠实的消费者,会一直支持下去。 陆匪的气息粗重,眼皮一直半阖着,没有将已经发酵的欲||望暴露给青年,怕把人吓跑了,他维持着不变的坐姿,裆||部绷的很紧。 西裤是定做的,用的是昂贵的布料,这会儿都有一种要破裂的迹象。 黄单见男人不动弹,他挑眉,“不做吗?那算了,我出门溜达去了,你接着看书吧。” 说着就朝着大门的方向走。 陆匪低头看书,一行没看完就把书压在桌上,“回来!去床上等我!” 黄单往卧室走,他没回头,“人跟人的情况不同,男人跟女人更是差别大,网上说的那些没多大用,经验要从实际操作中获取,一回生二回熟,不要紧张,你没问题的,有我在,我会尽量不让你疼。” 陆匪刚拿了手机准备刷,听到声音就把手机丢了,他按开皮带的扣子,把皮带抽了扔到椅子上,“妈的,三番两次的撩他,无法无天了,这次疼死也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  开关门忘了拔钥匙是我干的事,知道不安全,还不长记性。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12章 邻居 黄单拿着遥控器开空调,把温度打到24度, 再调一下风向, 他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就把视线移过去,停在进来的男人身上。 灰衬衫解了好几颗扣子,裤子皮带抽了,收进裤腰里的衣摆拽了出来,显得有几分慵懒跟性感,气息是乱的。 黄单把遥控器放好,手在身下的毯子上拍拍, “你跪在席子上会有点硌,蹭的力道大了, 会很疼, 我在上面铺了毯子, 能好受一些。” 陆匪取腕表的动作一停, “我跪?” 黄单点点头,不快不慢的说, “按照普通姿势, 我躺着, 你趴我身上, 手撑在我的头两边,膝盖跪在我的腿||间,我的脚会架在你的肩头,挂在你的臂弯里, 或者是缠在你的腰上,也可以勾住你的脖子,你不用有所顾忌,我的韧性方面没有问题。” 他很认真,不开玩笑,“当然,我们还可以坐着,站着,趴着,你挑一个。” 陆匪把腕表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床上的青年,年纪不大,面对即将到来的处境,却很淡定,也很平静,没有丝毫的紧张,像个老手,还在跟他展开学术性的讨论。 见鬼了! 黄单说,“一般情况下,第一次没有经验,只能凭着感觉来,难度会很大,正常痛觉的人都会疼,更何况是痛觉异常的你,所以我们不能急,我会尽全力配合你的。” 陆匪往下解衬衫扣子,漫不经心道,“听你这口气,不是第一次,是第n次?” 黄单说,“没有的,我是第一次。”他在心里补充,所有世界加在一起的第n次,这个世界的第一次。 陆匪对青年的回答,“你跟我解释一下,第一次的你,哪来学会的那些东西。” 黄单仰望着男人,没出声。 陆匪撩撩眼皮,那里面漆黑一片,“说吧,我在听。” 黄单对男人的固执跟强硬感到无奈,他心说,我会的,大半是你教会我的,小半是我们一起学习掌握的,嘴上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肯定会做||爱的,为了我们的第一次能美好一些,我就找了片子看,还有网络小说,刚才我说的,都是我从一堆杂乱知识里面挑出来的,可以用做参考。” 陆匪盯着青年看了半响,似是在判断真假,他笑起来,“功课做的挺早啊。” 黄单说,“不做功课,我会流血的。” 他继续胡说八道,只要用上神奇的菊肿的情况都不会出现。 闻言,陆匪更疼了,他吸一口气,隐忍着俯身,双手撑在两侧,炙热的气息喷洒着,“小季老师,跟我说说一堂课的学费多少?我微信转给你。” 黄单抽抽嘴,视线落在男人腰肉上面,他伸出手去碰,触感紧绷,硬实,还有一点湿||热。 陆匪抓住青年乱动的那只手,低哑着嗓音喊,“季季。” 黄单说,“别这么叫我,我会想歪。” 陆匪咬他的手,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告诉我,你会怎么想歪?” 黄单说,“陆匪,你在耍流氓。” 陆匪的胸膛震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笑,沙哑的能让人浑身颤栗,“只准你耍流氓,我不能耍?小东西,天天换着花样的撩我,还给我上课,得瑟的尾巴都要翘上天,看我怎么弄死你。” 黄单张开手臂,认真又期待的说,“陆匪,抱我。” 陆匪的呼吸一滞,他把人抱住了,禁锢在胸前,“妈的,见过会撒娇的,没见过撒娇都这么无法无天的,季时玉,你真是个宝。” 黄单蹭到男人脖颈,舌尖扫过他跳动的大动脉,“你的自制力让我惊讶。” 陆匪放在青年腰上的手掌勒紧,恶狠狠的喘气,“惊讶个屁,已经到头了,高兴了吧,都是你招的!” 话落,陆匪的薄唇碰到青年,手顺开他额前的发丝,往后移着托住他的后脑勺,唇上的力道加重,磨开他的牙关。 黄单没有痛觉,所以他很放松,什么也不怕。 陆匪在青年的口中肆意妄为,舔壁,扫过一颗颗的牙齿,在唇绕的间隙里说,“小骗子,跟我说你牙疼,结果就喝冰的,吃辣的,嘴里没一句老实话。” 黄单拿指尖刮一下男人的喉结。 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陆匪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把人往身前压,粗喘着低下头凝视,目光里的温度灼人。 黄单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没想到男人会给他亲,“我出了汗。” 陆匪的声音模糊,“吃出来了。” 黄单不再说话,鼻子里发出细微的音节,湿腻的,没一会儿,他的脖子后仰,背部离开毯子,弓出一个舒服的弧度,不到一分钟就又躺回去,不动了。 陆匪抹掉脸上的汗水,掌心里还带着淡淡的腥味儿,他凑过去,试图抱起青年,对方倒好,直接瘫了,“祖宗,稍微绷着点儿,别跟稀泥一样的滩在床上。” 黄单涣散的眼神有了点焦距,他抓着男人的手臂,被带着坐了起来。 陆匪把青年抱在怀里,亲着他湿热越发的浓烈,体内的血液加速流动着,有一把火在各个角落的乱窜,快要把自己给点燃了爆掉。 对陆匪来说,接下来的几分钟流逝的异常漫长,长到他有种世界经历了多个四季轮回的错觉。 而搁在黄单身上,丝毫没那种感觉,他等了等,“好了吗?” 陆匪还僵硬着,浑身发烫,整个人就像是从火堆里捞出来的石头,他似乎正站在十字路口,面临着人生的重大抉择。 黄单亲一下他的鼻尖,将刚刚凝聚的那滴汗珠吃掉,声音里带着笑意,“陆匪,你看看窗外,天快要黑了。” 陆匪浑身淌汗,呼吸粗重的呵斥,“别说话!” 黄单两只手一边一只,按住男人的肩膀,他什么也不说,就猛地一个使力,亲自用行动向对方诠释了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 那一瞬间,陆匪额角的青筋暴起,瞳孔一阵紧缩,呼吸都忘了。 黄单拍拍男人汗湿的宽厚背脊,安抚着说,“别咬紧牙关,那样你会更疼,陆匪,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 陆匪疼的要死。 活了三十年,从来没这么疼过,这种疼,跟他被人捅一刀,打一拳不是一个疼法,他不停抽气,太痛苦了,说话时的声音嘶哑难辨,像是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哭了?” 黄单说,“左右两只。” 陆匪死到临头,还在嘴硬,“那完了,你两只眼睛都瞎了。” 黄单把手压,“还疼吗?” 陆匪没说,答案写在他的脸上,眉头死死皱着,唇线抿的锋利,俊毅的五官都快扭曲了。 黄单亲亲男人紧抿的薄唇。 陆匪的眼眶猩红,他被青年折磨的快疯了,“季时玉,你别咬我。” 黄单的头上出汗,脸上多了一滴温热的液体,他愣了愣,抬头看着男人红红的眼睛,“不行就算了吧。” 陆匪愤怒的低吼,“你给我闭嘴!” 黄单说,“你哭了。” 陆匪的眼皮半阖下去,声音里带着很重的鼻音,嗓音也哑的厉害,“还不是被你咬的。” 黄单的脸上又多了一滴温热的液体,“陆匪,你退出来吧。” 陆匪的眼皮完全阖上了,“不退。” 下一刻他就青着脸吼出声,“季时玉你又咬我!” “……” 黄单哄道,“我控制不住,这样,我轻点,你也轻点,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深呼吸,放松。” 陆匪哭笑不得,他粗声喘气,把滴着汗的脸埋进青年的脖子里,发狠的亲着,咬着,“你当老师当上瘾了是吧?行,我让你当,以后只给我当,我一定会对你学以致用。” 黄单明显感觉男人没那么僵了,疼痛感应该有所下降,他松口气,想着法子的帮对方分散注意力,说说明天的天气,早中晚三餐,后天的天气。 陆匪清楚怀里人的心思,他拧着汗湿的眉峰喊了声,“季时玉。” 黄单的脸在他胸口蹭着,“嗯。” 陆匪弯着腰背,下巴抵在青年肩头,他又喊,嗓音沙哑,气息粗且沉重,“季时玉。” 黄单这次还是回应了男人,甚至多说了三个字,更是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耐心已经没了,“陆匪,你快点。” 陆匪扣住青年快散架的身子,从头到尾都没喊一声,乖的不像话,他担心对方有个好歹,一直留着三分力,“还要多快?你不想活了是吧?” 黄单抬头对他笑,实诚又直白,不扭捏,不隐藏,“陆匪,我喜欢跟你做||爱,很喜欢。” “操!你自找的!” 陆匪粗着嗓子低骂,把人翻过来压在了床上。 一个多小时以后,黄单神清气爽的从卫生间出来,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着靠坐在床头,闷声抽烟的男人,“要不要去医院?” 陆匪吐出一口烟雾,懒懒的抬起眉眼。 黄单随意擦几下头发,就把毛巾搭椅背上,凑上去给男人检查,“去医院保险一点,万一伤了哪儿,还是要及早治疗,不然会耽误病情。” 陆匪握住青年的手,拿汗湿的掌心包住捏了捏,“别看了,哥哥我好的很。” 黄单说,“好像红了。” 陆匪嘴边的烟抖了抖,他夹开烟,扣着青年的下巴笑,“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被我傻了?” 黄单很快就知道自己多虑了,男人正在恢复的不仅仅是体力,他眨眼间,对方就长大了,速度之快,令他措手不及。 陆匪捏他的腰,“还想要?” 黄单没那么想,他们不能操之过急,也没必要,等他完成任务,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待着,像之前几次一样,直到该离开的时候才会离开,在这期间可以陪着男人,走很长一段路。 陆匪以为青年吓到了,他揉揉额头,掐了烟下床往卫生间方向走,“电脑在书房,你自己玩去。” 黄单说,“有事喊我。” 陆匪把卫生间的门一关,开了淋喷头站在底下冲澡,真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痛并快乐着,有多疼,就有多爽,那感觉没法说,也不会跟别人分享。 他抹把脸,想起青年闭着眼睛,任由他胡来的样子,就更硬了。 冲个澡冲了十几分钟,陆匪出来时,眼睛是红的,手不小心打到了墙壁,疼的他整条手臂都是麻的。 陆匪站在窗户那里点根烟,慢慢的抽上一口,他勾起了一边的唇角,呢喃着念出一个名字,“季时玉……” 人生很奇妙。 三十岁的夏季遇到一个人,喜欢上了,想一直好下去,原本给未来铺好的轨道全部被破坏了,要重新规划,建造,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怒,有的只是心甘情愿。 黄单没在书房待多久就回来了,他踢掉拖鞋上床,头枕着男人的手臂,拿着手机用指腹往上一滑,解锁后点开拨号的按钮,眉心蹙了蹙。 陆匪把他的手机拿走丢到床头柜上,“很晚了,别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黄单说,“陆匪,你给我买一部诺基亚吧,老式按键的。” 陆匪摩||挲着他耳后的一小撮头发丝,“现在的手机坏了?” 黄单说没坏,“这个不好用。” 他接着说,“我上网搜了,要四百多块钱,你给我买了,我会一直带在身上。” 陆匪听着这话就很舒坦,他的要求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低了,自己都很惊愕,“行,给你买。” 黄单打哈欠,眼皮合上了,“那睡吧。” 陆匪侧过身,鼻尖抵着青年,“亲会儿再睡。” 黄单把现实讲给他听,“陆匪,别亲了,一亲你就硬,硬了做会疼,不做也疼,你怎么都不会好受的。” 陆匪叼着他的唇,“啰嗦。” 卧室里的话声消失了,有湿拨着炎夏的夜晚。 恋爱这两个字在糖罐子里泡过,一笔一划都很甜。 黄单被放开时,身上出了一层细汗,亲嘴是很累的活儿,脸上的多处肌||肉都在动,还霸道的拖拽起了全身的血液。 陆匪在他耳朵上咬一口,“疼?” 黄单摇头。 陆匪的力道加重,在他耳朵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印子,才心满意足的转移阵地。 俩人都身心健康,亲亲抱抱的来了几回,就不出意外的又做了一次。 虽然陆匪还是会疼的屏住呼吸,浑身冒冷汗,鼻子发酸,眼眶赤红,眼角湿热的滴几滴泪,但总的来说,第二次比第一次要好那么一点点。 有了心理准备,感觉会不一样。 两次下来,陆匪发现了一个现象,最惨烈的是前小半段,他疼起来的时候青筋突起,克制不住的爆粗口,血管都要爆裂。 只要咬牙挺过艰难至极,也痛苦至极的前小半段,后面会越来越顺畅,越来越爽|快。 再次躺在床上的时候,陆匪的眼睛很红,面色非常难看,他边抽烟边想,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儿? 回想前后加在一起的几小时,陆匪是越疼,操||的越狠,哭的也越厉害,都不确定有没有流鼻涕,整个过程中就是一疯子。 偏偏青年还叫,不是那种扯开嗓子的大喊大叫,是那种细细软软的声音,他有多压制,就有多勾||人,听在耳朵边要人命,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捧给他。 陆匪的血液往上涌,又迅速往下冲,他大力掐着额角,完了,陆匪,你完了。 黄单看一眼男人。 陆匪叼着烟,凶神恶煞的一瞥,“看什么看?把眼睛闭上!” 黄单说,“做的时候你让我闭着眼睛,我就闭着,现在不做了,也不能看?” 陆匪不讲理,“不能。” 黄单有点无语,想来也能理解,被上的人没哭,上的反而哭了,觉得伤自尊了,难为情,他说,“下次你疼了就咬我。” 陆匪一愣,“你不是人?” 黄单说,“我是。” 陆匪的大掌盖在他的头上,使劲一揉,嗓音哑哑的说,“那你还让我咬你?想说点让我感动的话,也不能乱说,你就是蠢。” 黄单弄开男人的手,背对着他睡了。 陆匪恶意的抓他脑后的发尾,“这就睡了?给我的晚安呢?“ 黄单不搭理。 陆匪的面部抽搐,他把烟夹在指间,拿开了一些,胸膛压在青年背上,“哥哥在跟你说话,你装作听不见,季时玉,做人起码的礼貌去哪里了?” 黄单少有的说笑,“吃掉了。” 陆匪二话不说就让他吐出来,“赶紧的,我等着要。” 黄单看看伸到自己嘴边的手掌,他用嘴唇碰一处茧,舌了一下,听见身后的吸气声,“你又找死是吧?!” “不要闹了,陆匪,你快睡吧,眼睛红成那样子,明天搞不好会肿。” 黄单握住那只手,安抚的摸摸,“晚安。” 陆匪把人翻过来,看着那张脸,心里头舒服多了,他把剩下的半根烟抽完了,关掉床头的灯说,“晚安。” 后半夜黄单醒了。 他叫醒身边的男人,“陆匪,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陆匪的眼睛没睁开,“听错了。” 黄单在黑暗中说,“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陆匪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我说了,是你听错了,快睡觉。” 黄单在男人怀里翻了个身子,集中注意力去听。 王志似乎是在整理东西,很嘈杂。 黄单摸到手机看时间,屏幕上显示的是凌晨两点多,他感到困惑。 这么晚了,王志为什么不睡觉?有什么东西不能明天整理? 陆匪按住怀里的人,“我叫你睡觉,你听见没有?” 黄单说,“我要去卫生间。” 陆匪皱眉,他开了灯,“走吧,我也去。” 黄单看看男人,“你去做什么?我不会乱跑的。” 陆匪已经下了床,脚踩在地上,“我是真的有尿,要是你不信,手伸出来,我给你洗个手。” 黄单的眼角一抽,跟着男人一块儿去了卫生间。 陆匪靠着门框,嘴里吹起口哨,他吹的响亮,还隐隐带着调子,尾音上扬而又温柔,挺好听的。 黄单愣了愣,他回头去看男人,有一瞬间,他的心里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快的无法捕捉。 等到黄单回了卧室,隔壁的杂声不见了。 陆匪刚把毯子搭青年肚子上,就听见他的声音,“陆匪,你在卫生间门口吹的什么?” 手上的动作一停,陆匪反问,“我吹了什么?” 黄单说,“你吹的什么,自己不清楚吗?还问我?” 陆匪继续拉毯子,他想了想,不怎么确定的说,“好像是《甜蜜蜜》。” 黄单在黑暗中寻找男人的眼睛,“好像?” 陆匪说,“一时兴起吹的,没印象了。” 他挑唇笑,“怎么,喜欢听?” 黄单摇头说,“不喜欢,像小混混。” 陆匪在青年的脸上捏两下,“小混混怎么了?你哥哥我上学的时候就是小混混。” 不知道是怎么了,黄单莫名其妙的想起高一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小混混。 不说高一,就从幼儿园算起,到大学毕业,黄单的读书生涯都很枯燥单调。 学习,做题,考试,被人误会,解释,漠然,不断拒绝别人的示爱,厌烦,麻木。 这是一个过程,随着时光的推动,越到后面,黄单就越冷漠,他不允许谁踏足自己的世界,也不会去踏足别人的世界,互不相干。 高中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人和事。 真要去挖空脑袋想,也只是在浪费时间。 黄单没说话,思绪有点散,渐渐的呼吸均匀,睡着了。 陆匪的烟瘾犯了,他的睡意消失无影,索性就开了床头灯,单手撑着头,凝视着臂弯里的青年。 “小东西,其实你是一个无情的人,还挺冷漠的。” 陆匪自言自语,他笑了,无情的人对他动情,钟情,多么难能可贵。 第二天上午,陆匪把一个盒子拿给黄单,“你要的诺基亚。” 黄单拆开盒子拿出手机,把卡从原来的华为里面拿出来,按到诺基亚里面,他开了机,闭着眼睛去摸上面的按键。 系统,“你想的周到。” 黄单说,“以防万一。” 系统,“你把他的号码设置一下会更方便。” 黄单摸着110这三个数字的位置,“如果我遇到自己应付不了的事,需要请求外援,说明情况会很危急,我不能联系他,只能联系警方。” 系统,“感人。” 黄单好奇的问道,“要是三哥遇到危险,会怎么做?” 系统,“我会先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不行就抱腿求饶,再不行躺尸。” 黄单不能把在医院里见到的人跟这番话结合到一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崩掉了,合不上去了。 系统,“人有多面。” 黄单赞同这个说法,他自己就是,“三哥,我跟陆匪做的时候,用了很多菊|我,心里很不好受,你那儿有黄|瓜|灵吗?” 系统,“没有。” 黄单叹口气,“那每次做的时候,他都要疼一会儿。” 系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黄单说,“也是哦。” 系统,“放心吧,他是不会被你磨成针的。” 黄单,“……” 他拿着手机去卫生间蹲马桶。 系统继续,“我手底下有个工作人员,他带了个宿主,每个世界的爱人那里会越来越小,越来越窄,你难以想象最后有多袖珍。” 黄单很惊讶,“那还能做吗?” 系统,“当然,不管是什么事,都要看当事人的意愿强不强,小弟,有句话说得好,只要意志足够坚定,什么困难险阻都不怕。” 黄单说,“确实是那么回事。” 系统,“那个宿主能冲破一道道大坎,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同时也享受着常人享受不到的快乐,你的陆匪也同样可以。” 黄单默了会儿问,“三哥,你是不是一直在看现场?” 系统,“我家那位醋劲大,吃一点点就要过好几天才能消化,期间给我做饭不放盐,拖地不拖我的工作室,我被他逼着给自己下了禁制。” 黄单笃定的说,“听起来,你不生气。” 系统,“偶尔当一回智障,也还不错。” 黄单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伴随陆匪的声音,“季时玉,你在马桶上睡着了?” 黄单说没有。 陆匪人没走,“没有你在里面蹲这么长时间干什么?闻臭?” 黄单说,“我在研究手机。” 陆匪敲两下门,“那手机只能接打电话,有什么好研究的,赶快出来,你早饭没吃蹲那么久,也不怕低血糖?” 黄单在心里说,“三哥,陆匪真能唠叨,以前不这样。” 系统,“那是更年期到了,我深有体会。” 黄单问道,“有解决的办法吗?” 系统,“顶高高,包治百病。” “……” 黄单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外的陆匪慢悠悠说,“本来我打算把三楼那两个人的死因告诉你,既然你要蹲里面,那就继续蹲着吧。” 陆匪的话落,里面就响起了哗啦冲水的声响,他的额角鼓动,不抛个想吃的饵,就不上钩。 主见大,一点都不乖。 黄单洗了手开门出来,“老张跟大娘是怎么死的?” 陆匪凑在他的衣领里,嫌弃道,“臭死了。” 黄单说,“那你还闻。” 他又问了刚才那个问题。 陆匪在青年的脖子上咬一口,“老张是被人毒死的,大娘是溺水身亡。” 黄单说,“那晚大娘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的衣服是干的。” 陆匪说,“这么热的天,湿衣服很快就干了,她是早上死的,到了晚上衣服要是还湿着,那就真有鬼了。” 黄单整理着得到的线索,“那老张的死亡时间呢?” 陆匪说,“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之间。” 黄单说,“小杰呢?” 陆匪说,“他是个学生,当然在学校上课。” 黄单问道,“现在放假了。” 陆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是放假了,在一个小书店里打工。” 黄单哦了声。 陆匪事不关己道,“要是有异常,警察早发现了,案子也早就有进展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连嫌疑人都没锁定。” 黄单推开他往客厅走。 陆匪大步走近,“用完我就不管了?季时玉,你的良心呢?” 黄单坐到沙发上,“我有事情要想。” 陆匪,“……” 黄单说,“警方就没发现有价值的指纹?” 陆匪耸耸肩,“没有。” 黄单叹气,“凶手的作案手法并不过分残暴,但一定是蓄意为之,拖鞋可能就只是烟弹。” 陆匪找到青年头后的疤,“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不走运,赶上了。” 黄单陷入深思。 上午黄单跑跑三楼,孙四庆还没回来,他向邻居打听,一无所获。 刘大爷继续疯言疯语,说翻脸就翻脸。 赵晓依旧照常上下班,似乎在她那里,有比命重要的东西,是工作,生计,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黄单看到了李顺,比他刚来那个世界见的第一面还要憔悴,眼窝凹陷着,两边脸颊消瘦,散发着灰白的气息。 李顺的态度跟平时一样友善,“小季,工作找好了吗?” 黄单最近总是被人问这个,他说,“还没有。” 李顺也就是随口一问,听他这么说,就用过来人的口吻说了两句,无非就是不能浮躁,要脚踏实地,有什么先做着,骑驴找马。 黄单应声,“李大哥,我听周姐姐说你公司常加班,要注意身体。” 李顺唉声叹气,没说什么就下了楼。 黄单开着门,一天都没看周春莲出来,现在白天晒,傍晚蚊子多,她又那么在乎孩子,不出来也能理解。 两天后的下午,陆匪接了个电话,他爸来国内了,到机场才通知的儿子。 这一趟来的目的明显,要见一见儿媳妇。 陆匪走后,黄单去了502,发现门是开着的,王志人不在客厅的电脑前。 “王志?你在吗?” 黄单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王志的回应,他出去了,忘了关门,也许是下楼拿东西,或者是有别的事。 转动的视线停在那间紧闭着的门上面,黄单迈着脚步走过去,人站在了门口。 就在这时,黄单背后冷不丁的响起一个声音,“季时玉,你怎么来了?干嘛在那里站着?” 黄单转身,看到王志从门口走进来,他流了汗,气息很喘,回来时挺急的,应该是跑了一路。 王志拽起背心的领口擦脸,“问你话呢。” 黄单说,“我的香皂跟花露水都用完了,到你这儿来看看。” 王志边擦脸边说,“你来的不是时候,香皂没货了,明天才到货,不过花露水有的卖,还要别的么?” 黄单说,“一时想不起来,看见了就能想起来了。” 王志朝电脑位置努努嘴,“到电脑上看。” 黄单说,“电脑上的照片只能看,实物能摸能碰,我进你的仓库里看吧。” 王志擦汗的动作一停,他抬起头,一语不发的看着黄单。 黄单也看着他,“不方便就算了。” 王志笑起来,“方便,没什么不方便的,等着,我先去倒杯水喝,卧槽,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天气,下个楼裆都滴水了。” 他看看杯子,骂骂咧咧的往桌上一丢说没水了,那样子很烦躁。 黄单见到王志把头伸到水龙头底下,用嘴凑上去喝水,他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会拉肚子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快渴死了。” 王志粗鲁的拿手臂抹嘴,“哥们,原先我就觉得你的好奇心比一般人要多,你知不知道,好奇心多了,有时候不是好事?” 他又说,“不过我的好奇心也多,这一点你跟我挺像的。” 黄单看王志从抽屉里拿了串钥匙,拎了其中一把去来仓库的门,他就在边上站着,手放进了口袋里。 “哥们,我知道不让你看,你的好奇心就不会消失,进来吧。” 随着王志的那句话,仓库的门开了。 空气里弥漫着很浓的气味,是杀虫剂的味道。 王志用手捂住鼻子,“仓库里有蟑螂,我天天关了门在里头喷药,还是灭不掉,邪了门了。” 黄单一眼就看见了几个塑胶模特,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趴着,有的躺着,姿势都不同,给人一种随便一丢的感觉。 王志顺着黄单的视线看去,“刚在阿里进了一批一两块钱的短袖,打算拍拍照片,就买了几个这玩意儿,还不错吧?腰是腰,腿是腿的,身材比草||榴里的那些女的要正多了。” 他嘿嘿笑,“我正好要找你呢,怎么样,今天有没有空?帮我拍照片?” 黄单说,“可以的。” 王志踢开脚边的一个麻袋,提醒道,“我这仓库很乱,你留点神,别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好哦。” 黄单在仓库里走动,绕着货架走了一圈,他什么都看了,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知道怎么了,黄单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王志问道,“都买齐了吗?” 黄单的手里拿着一瓶花露水,一盒牙膏,还有一个香皂盒,“先买这些,有需要了再过来找你。” 王志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俩楼上楼下的,跑几步就到了,你随时都能过来。” 黄单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第三个不是塑胶模特,是真人。 黄单的头皮顿时就麻了一下,他转身看着王志。 而王志已经走到前面,把门给关上了,他嘴上说,“这天还没黑,怎么就有这么多蚊子,今晚肯定是没法睡了。” 黄单口袋里的那只手摸到手机,快速按了110,“你为什么要杀人?” 王志一脸懵逼,“什么?杀人?哥们,你中暑了吧?” 黄单说,“你的仓库里有女尸。” 王志先是一呆,随后就憋不住的哈哈大笑,“扯蛋呢你,我那仓库里放的都是货,哪儿有什么尸体啊,还女尸,哥们你真逗。” 黄单不说话。 “操,我真是服了你了!” 王志拉着黄单去仓库,“来来来,哥们,你说的尸体在哪儿呢?指给我看。” 黄单走到第三个被侧放在地上的“塑胶模特”那里,“这就是。” 王志翻了个白眼,“这是塑胶模特。” 黄单的眉心蹙了蹙,他蹲下来,手捏上去,指尖就像是被冻僵了似的,“你伪装的真像,我差点就被你骗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季时玉,你有病吧?” 王志在架子胡乱翻找,他找到一把新剪刀,撕开了包装纸走过来,对着地上的尸体一刀扎下去,“你看,一扎就碎了,就是塑胶模特。” 尸体被扎的地方出了血。 黄单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王志又连续扎了好几下,“这回看清了吧?哥们,明明是我买回来拍照用的塑胶模特,你非要说是尸体,这样有意思吗?玩笑可以开,过了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说着说着,王志的音调就变了,他站在被扎了多个血窟窿的尸体旁边嘶吼着,手里的剪刀血淋淋的,滴滴答答滴了一地的血。 黄单发觉王志的身子在剧烈颤抖,他非常害怕,确切来说是恐慌到了极点。 杀了人,却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去逃避现实,自欺欺人,觉得自己没杀人,于是就成功的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继续按部就班。 黄单说,“王志,你再怎么欺骗自己,尸体就是尸体,不是塑胶模特。” 背过身的王志扭过脖子,满脸的鼻涕眼泪,他扯开嘴角,笑的无奈又阴沉,“季时玉,我已经信了,你为什么要拆穿我?为什么?你告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13章 邻居 老张的尸体被放在楼道里,刘大娘被放在孙四庆家门口, 凶手既没有藏尸, 碎尸, 也没毁尸,甚至把尸体摆在显然的位置,有意引起邻居们的注意跟猜疑,照样能顺利抹去所有蛛丝马迹,两次全身而退。 警方至今都没有查找出两起案子的关键线索,圈定嫌疑人。 说明凶手在出手之前做足了准备,头脑冷静, 目标明确,完事后从当事人变成了旁观者, 再伺机而动。 王志不同, 他胆小, 怕的要死, 催眠自己相信尸体是普通的塑胶模特,藏尸的手法跟地点都不高明, 显然是因为某些原因失控后把人给弄死了。 一切都很慌张, 王志没有给自己留脱身的后路。 黄单已经确定, 王志跟前两个命案无关, 同时他也确定,对方身上有他想要的一些信息,应该不会有太多,但能影响他的任务进度。 因为黄单在女尸身上捕捉到了施倾向,他对赵晓家熟悉,可能常去,目的是满足自己的欲||望。 王志作案的手法是不行,但他善于伪装,懂得心理暗示,连自己都骗,并且还骗成功了。 这样的人,如果心里没积压东西,黄单是不信的。 刚才黄单快走到大门口时,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脚步就停了下来,那个动作其实很平常,王志却已经将门给关上了,明摆着不放他走。 现在形势不妙。 确切来说,王志回来看到黄单站在仓库门口的那一刻,他就起了杀念。 黄单以看实物为由进仓库,实则是为了探个究竟,王志的杀念又强了几分,他的突然停顿,让对方的杀念彻底爆发。 王志不傻,黄单这段时间跟他走近,天天往他这儿跑,要说没打什么主意,他是不会信的。 黄单心里也清楚,王志会对他杀人灭口,他这次估计要被陆匪训。 两个活人都没再出声,仓库里死寂一片,空气中弥漫的杀虫剂味道异常刺鼻,完全盖过了腥臭味。 黄单的后背靠着仓库紧闭的门,他不慌不忙,很平静的拖延时间,试图把王志烂在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拨开了挑出自己想要的那一小部分。 “上次你跟我提过,你一哥们的前女友跟我一样,刚毕业,要来这边找工作,那个哥们叫你先收留她几天,你觉得孤男寡女的不方便,对方却无所谓。” 王志抹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他的眼镜上溅到了血,镜片后的眼睛是眯着的,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舌,“对啊,那女的还叫我不要紧张,呵呵,我能怎么办,任命的去超市买日用品,花了我快两百。” 黄单说,“她是你哥们的前女友,你们是旧识,地上的尸体就是她。” 他笃定的口吻,让气氛恶化。 王志不回答,只是用手擦剪刀上的血肉,怎么都擦不干净,他气的把剪刀扔地上,拿了一把新菜刀在手里握着。 店里是卖杂货的,厨具,日用品,小饰品等什么都有,每样东西都是王志亲自摆上去的,他很熟悉对应的货架跟位置。 菜刀的寒光掠过黄单眼底,他的眼皮跳了跳,继续说,“你哥们跟女朋友分手了,还能继续做朋友,他的异性缘应该不错,很会处理感情分分合合的问题。” “还真被你说中了。” 王志龇牙咧嘴,“人跟人是没法比的,有的人一出生,就是富家少爷,这辈子都不愁钱花,有钱就算了,相貌还好,女朋友玩一个换一个,真的,根本不能比,会气死人。” 黄单说,“你的条件一般,会很自卑,没有交往的女朋友,平时喜欢看片跟草||榴的视频,他的前女友过来,你一时没有忍住就强迫她跟你发生关系,然后你怕事情败露……” 王志突然就大声怒吼,“是她自己找死!” 他的双眼暴突,大力去踢地上的女尸,神情癫狂的咒骂,“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我也有,她无意间看见了,就说我有病,还说我恶心,骂我是死变态,季时玉,你说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黄单想起第一次来王志家的时候,他在地上看到了内衣,记不清有几件,也不确定都有哪些颜色,跟很多东西放在一起,很杂乱,他只是随意一瞥,没想太多。 下一秒,黄单想起了那次王志给他看的好东西,就是草||榴下载的视频,并不是事先给剧本,找人来照着演,再由摄影师拍出来的片子,是当事人自己的性活片段,传到社区分享给大家看。 没有清晰的画面,也没有精心打扮,场景就是普普通通的房间,衣服堆的到处都是,床上特别乱,显露着底层人的生活气息,很真实,反而更能让人身临其境,得到某方面的快||感跟满足。 黄单记得视频里的女孩子背上还写了一串数字,似乎是那个社区的某种惯例。 他原先没听说过有个叫草榴的社区,也不了解,王志就不一样了,言行举止方面都表明对那里知根知底。 当时王志点进f盘,黄单看到那个盘里有很多视频,密密麻麻的,前后一结合,他的脑子里闪过什么,“你偷女生的内衣?” 王志说对啊,不以为意的说,“就是一点兴趣爱好而已,我既没杀人放火,也没在外面猥||琐哪个女的,就只是拿点内衣回来,怎么就不行了?” 黄单蹙眉看过去,“她羞辱了你,所以你就强||暴了她。” 王志不踢尸体了,他喘着气,握住菜刀的手一再收紧,暴露着他的愤怒情绪,“能怪我吗?你是没看到,她指着我,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的样子,恨不得往我身上吐口水,季时玉,这真的不怪我,是她狗眼看人低!” 黄单默了。 王志把眼镜拿下来,抓了背心擦擦,“知道么,我要是像我哥们那样有钱,相貌好,她撞见我抱着她的内衣打||飞机,她还不是照样开开心心往我身上扑,所以都怪她,是她的错,她不该以貌取人。” 黄单的视线落在地上的尸体身上,又往上移,锁定了王志,他的这种行为好听点就是恋物癖,难听点是有心理疾病,表面上和正常人一样,看不出区别。 听王志那话,以前那女的瞧不起他,也许还在私下里说过什么伤他自尊的话,被他听见了。 黄单说,“我问过你几次了,你都说她没来,她很早就来了吧?晚上大家都关着门睡觉,谁家来个人,不会有人知道。” 王志歪头冲他笑,“就你多嘴,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把你当哥们,但是你呢?一再的利用我,季时玉,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黄单睁眼说瞎话,“我没有利用你。” 王志冷哼了一声说,“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黄单说,“你在愤怒之下强||暴了她,冷静下来后就开始害怕了,你想祈求她的原谅,她……” “贱人,她是个贱人!” 王志第二次打断黄单,情绪比前一次更加失控,他瞪着地上的尸体,眼睛里充满了憎恶跟恐惧,好像尸体会站起来,掐着他的脖子跟他同归于尽。 “我不想的,季时玉,我没想杀人,我才二十多岁,店已经上皇冠了,生意会越来越好,我会赚很多钱,有很好的生活,我根本不想杀人,是她逼我的,她毁了我!” 那晚跟平常一样,又闷又热。 王志的屋里多了个女人,他心里是不愿意暂时收留对方的,因为以前的印象很差,欠了哥们一个人情要还,才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女人穿着修身的t恤,短裙,露着一双长腿,她坐沙发上的时候也没注意坐姿,腿大张着,很豪放,安全意识非常差,或者说是压根没把王志放在眼里,觉得身高不到一米六,很瘦小的他不算个男人。 王志当时没有别的想法,他忙着店里的生意,让女人随意。 女人洗完澡后没多久,王志进卫生间上厕所,他看见了放在洗衣机上的衣物,也没想去翻,直到他瞥见了露出来一大半的黑色内物。 很多时候,一件事演变到最坏程度,都是意外。 王志拿着女人的内||裤满足自己被撞见,他惊慌失措,也很窘迫,头都不敢抬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人拽走自己的内||裤扔到王志脸上,疯了般的大喊大叫,说的话很难听,每一个字都在激怒他。 王志失去理智,揪住女人的头发把她压在地上qj了,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就跪在对方面前请求原谅。 女人说她一定要报警,让王志等着坐牢。 王志把女人绑在仓库里,嘴巴贴着胶布,不给她吃的,也不给她喝的。 到了第二天,女人就受不了的开始妥协,她哭着对王志发誓,说她不会报警,还说她会马上走,离开这里,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 到了第三天,女人反过来求王志,不停对他磕头,说只要能放过她,无论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断绝跟外界的联系,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王志用女人的手机发了条微博,大致内容就是觉得才刚毕业,还没玩够,先不找工作了,出去玩一玩,没的玩了再回来。 她父母离异,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对她并不过问,所以她的决定,只在朋友圈里引起了一点反应,仅此而已。 之后的几天,王志都看心情,店里的生意好,他就给女人一点吃的,再脱了她的内||裤发泄。 比起在女人身体里进出,王志更喜欢闻内感才是他想要的,也才能满足他的需求。 黄单知道女人是在撒谎,但他嘴上却说,“她说的应该是真的。” 王志轻蔑的笑,“季时玉,我以为你有多聪明,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蠢货,你也不想想,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只要她出去了,就肯定会去报警,到时候我会被判刑坐||牢,什么都没了。” 黄单知道他猜对了,“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想过放她离开。” 王志的脸色一变,他笑起来,“原来你是在故意逗我啊,很好玩吗?啊!” 黄单迎上扭曲着脸的王志,“她受制于你,会对你很顺从,不会再激怒你,为什么还要她的命?” 王志说呵呵,“可不是,她本来趾高气昂的,在我面前俯视我,觉得我不是男人,结果被我一关,就成了我的一条狗,不对,连狗不如。” “为什么要她的命?还不是因为她找死,大半夜的,她竟然挪到仓库的窗户那里,想往下面丢东西,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我没说错吧,她就是找死,我能怎么办,只能成全她了。” 黄单想起来,那晚他在陆匪的卧室里睡觉,后半夜听到隔壁王志屋里有声音,原来是这么回事,“她的意图被你发现了,你杀了她。” 王志说没有,“那可是杀人啊季时玉,不是杀小鸡,我胆子很小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他话是这么说,却神经质的拿着菜刀在女尸身上划来划去,“我这两天看了很多电影,找杀人的方法,觉都不睡,通宵的看,今天上午终于被我找到了。” 顿了顿,王志站起来,惊恐般的后退一步,跟黄单一起贴着仓库的门,“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脸被层层保鲜膜缠着,已经死了,我杀了人,季时玉,我杀了人,我真的很怕。” 黄单问道,“为什么把尸体伪装成塑胶模特藏在仓库里面,不直接运走?” 王志看白痴一样看着黄单,“运走?她身上都是我的指纹,身体里面还有我的……没用的,被发现了还是会查到我头上,所以我只能先把她藏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办,做梦都梦到自己被抓。” 他单手压住脸,痛苦的说,“季时玉,我看过一部电影,想学电影里那样,把她切碎了放油锅里炸了吃掉,可是我不敢,太恶心了。” 黄单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掐掉了通话,他故意说,“老张跟刘大娘是你杀的吧。” 王志拿下压着脸的手,像是这才发现自己跟黄单站在一起似的,他先是惊慌的退了好几步,然后想起自己有菜刀,就停下来吼叫,“季时玉,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被屎糊了?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黄单做出质疑的表情,“不是你?” 王志大口大口喘气,面目可憎,“操他妈的,是那个杀人狂!” 黄单说,“那晚进我家的人,是不是你?” 王志满脸的阴霾,“你是男的,我进你家干什么?季时玉,你把我当什么了?” 黄单没说话。 王志说,“觉得我是变态?季时玉,你跟地上的女人一样,都误会了我,你们是一伙的!” 说到后面,他又开始发狂,把脚踩在尸体的头上,用力的跺。 黄单的胃里翻滚,一个人的内心住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一辈子都会安静的待在里面,也有可能在你毫无防备之下就忽然跑了出来。 “刘大娘死的那晚,我在四楼被人推下楼梯,是你干的?” 王志嘲讽的呵笑,带着几分被冤枉的愤怒。 黄单知道了答案,不是王志,是那个凶手,“进赵晓家的是你吧?” 王志脸上的笑容一僵。 黄单终于有一个试探得到了验证,他又说,“赵晓家客厅的空调是你开的,遥控器是你放在了她的枕头上,你在她固定放鞋的位置放了双拖鞋。” 王志骂,“我吃饱了撑的?” 他的脸上出现恐惧的表情,人又无意识的想往黄单那儿靠,却硬生生的止住了。 “那晚我看见赵晓家的门没关,进去让她把门关上,发现她睡了,就打算拿走她的内衣。” 王志的身子抖了抖,“等我出来的时候,看见门是关着的,插销也插上了,我以为是赵晓醒了关的,结果不是,她还在卧室睡着。” “我躲在沙发底下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听到,我不知道那个人藏在了哪里。” 当时王志没敢开门出去,直接从阳台爬水管爬下去的。 黄单说,“你,孙四庆,老张,你们三是一个地方搬来的。” 王志一愣,“季时玉,你还知道什么?” 黄单说,“就这些,没有你知道的多,你比我厉害。” 王志哼笑,“那是。” “我知道孙四庆跟老张关系不好,还听见他跟周春莲吵架,这片小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他补充,“除了那个杀人狂干的。” 黄单的眼底一闪,“孙四庆跟周春莲吵架?” 王志说,“我在他们家听到了争吵声,起初以为是李顺,听着声音不对,想起来是孙四庆。” “他说钱花光了,叫周春莲再打钱给他,周春莲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说知道老张的事,还说什么没有不透风的墙,呵呵,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狗咬狗,一嘴毛,特精彩,我就指着那些事乐一乐了。” 黄单敛去神色,他现在排除了王志,第一嫌疑人的位子又回到了孙四庆手上。 王志突然就哭出来,鼻涕眼泪往下掉,可怜巴巴的。 “哥们,跟你说这么多,也是因为我这心里装了很多别人家乱七八糟的事,实在是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说完了,我舒服多了,真的,谢谢你啊。” 他很委屈,“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有点兴趣爱好到底挨着谁了?整件事当中,我才是受害者。” 黄单,“……” 王志不哭了,他笑起来,“杀一个,跟杀两个没区别,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哥们,希望能得到理解,季时玉,你能理解我的吧?” 黄单说,“有区别的。” 王志满脸期待的问,“有什么区别,哥们你告诉我,不杀你,我就能不用坐牢?” 黄单沉默了一两秒,就这么点功夫,王志已经冲了上来。 二人扭打之间,黄单口袋里的诺基亚掉在地上,那一声响让仓库里的一切全部定格。 王志捡起诺基亚,看到了第一条通话记录,“你报警了?” 他狞笑起来,“哥们,我在跟你聊天,你却偷偷报警,让其他人参与进来,你这样就真的太不够意思了。” 黄单的面色平静。 王志的确本来就要黄单死,但他心里有些内疚,现他只剩下扭曲的背叛,直接就握住菜刀挥过去。 黄单往后躲。 仓库里的东西多,地上有大麻袋,纸箱子,跑起来很费劲,一个不留神就会摔倒。 王志虽然矮小,可他有刀,此时也发了疯,模样骇人。 黄单只感觉王志突然离自己太近了,就在背后,别的没什么感觉。 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志又不动了。 黄单趁机跑到里面,用尽全力将面前的货架推倒。 杂乱的声音轰然响起,王志的惨叫声从那里面发出来,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外面发出一声巨响,大门被踢开了,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有的经过仓库,有的停在仓库门口。 砰—— 仓库的门撞上墙壁,几串脚步声跑进来,为首的焦急而又慌乱。 黄单扶着墙壁站起来,望着走到他面前的男人,“我没事的。” 陆匪的鼻端有浓烈的血腥味,他的视线在青年身上快速扫动,眼神极其恐怖。 有人惊呼。 陆匪扳过青年的肩膀,让他的后背暴露在自己眼皮底下。 看见一片血红的瞬间,陆匪的身子一震,连呼吸都忘了,他铁青着脸怒吼出声,“妈的,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黄单这才发现后背湿湿的,还有点痒,有液体在流淌,他动动眉头。 货架倒下去的时候,王志没跑,大概是捅了他一刀,看到他还能没事人似的往前跑,吓到了。 黄单来不及多想,就陷入了黑暗当中。 陆匪及时把青年扶住了,绷着脸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陆匪,这个小朋友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审问的时间都省了很多。” 章一名喊住抱着人就走的老朋友,“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这个小朋友的痛觉好像有问题。” 陆匪的身形一滞,他面色阴沉的转过身,嗓音嘶哑,“什么意思?” 章一名说,“就是你想到的那样,他可能没痛觉,麻烦了。” 刚才小朋友发现自己受伤时,脸上有错愕,他看的一清二楚,只有这个可能。 陆匪抿紧薄唇,一言不发的抱着青年出去。 章一名望着老友的背影,眼底的震惊犹存,真是稀奇。 有个年轻人凑近说,“没有痛觉,那不是连身上出现了致命伤都不知道吗?太危险了啊。” 章一名嗯道,“是啊,太危险了。” 他在年轻人的头上拍一下,“别说屁话了,赶紧干活!” 黄单醒来是在医院里,苍白的天花板映入他的眼帘,他除了虚弱无力,没其他感觉。 “你还知道醒来啊。” 病房里响起一个声音,黄单寻声望去,看到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陆匪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胡子没刮,头没洗,沾到血的衣服没换,身上又臭又脏,医生说青年没事,他还是不放心,非要见到人睁开眼睛看看他才能松口气。 现在人是睁开眼睛了,也在看着他,可他没顾得上松口气,因为对方眼里的冷静。 平时这样也就算了,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没有意识到一点点惧怕跟惊慌,不知道痛,就不怕死? “季时玉,你的脑子呢?能不能在做蠢事的时候,稍微想一想我?你他妈的真是……” 陆匪干裂的唇张开,嗓音哑的不成样子,说到后面,他没了声音,喉咙里发出克制的哽咽。 黄单喊了声,声音也是哑的,“陆匪。” 陆匪用猩红的眼睛瞪他,“别叫我,我被气死你了。” 黄单说,“你亲亲我。” 陆匪凶巴巴的拒绝,“不亲。” 黄单说,“亲亲我。” 陆匪瞪了青年半响,起身走到床边弯下腰背在他额头亲一下,薄唇没离开,而是蹭了蹭,随即一口咬住,想起了什么又松开。 “为什么瞒着我?” 黄单说,“不想你担心。” 陆匪撑起身子,单手捏住青年的脸,冷冷的说,“我一点都不担心,哪天你死外头了,我就给你找个地方随便一埋,连花圈都不会给你买一个。” 黄单抽抽嘴,“这件事是我不对。” 陆匪哦了声,皮笑肉不笑,挺渗人的,“是吗?” 黄单说,“我不该让自己受伤。” 陆匪看着青年没有血色的脸,心疼的要命,他嘴上低骂,很暴躁的训斥,“妈的,看着你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我就来气,季时玉你等着,出院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单提醒着想把他打一顿的男人,“别在做||爱的时候收拾,不然疼的是你。” 陆匪的额角一抽,恶狠狠的说,“我乐意!” 病房外传来叩叩声,之后是章一名的声音,他很不合时宜的走了进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反而笑着上前自我介绍。 黄单礼貌的回应,“你好。” 章一名对大家长陆匪说,“我问小朋友几个问题。” 陆匪要准确答案,“几个?” 章一名的嘴抽搐,他干脆越过大家长,对小朋友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可以吗?” 黄单说,“你问吧。” 章一名得意的瞥一眼陆匪,他够到椅子坐下来,翻开本子摊在腿上,拿笔按按,“你跟王志认识多久了?” 黄单说,“半个月左右。” 章一名问,“你常去他那里?” 黄单,“嗯。” 章一名说,“去干什么?” 黄单说,“有时候会买东西,有时候就去找他玩,聊天,帮忙打包,接单子。” 章一名挑眉,“听起来这半个月,你们的关系不错,那你发现他仓库里藏了尸体,只是巧合?” 陆匪的眉头皱在一起,“章一名,他不是犯||人。” “我知道,所以我很温和。” 章一名笑笑,“小朋友,我在等你的回答。” 黄单说,“对,是巧合。” 章一名写字的笔顿住,他问道,“电话断线后,你们在仓库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黄单说,“他想杀人灭口,我推倒了货架,你们就来了。” 章一名说,“没有说什么?” 黄单的气息弱下去,“说了很多,他说他没有了回头路,还说三楼老张跟大娘的死不是他干的……” 他不快不慢的说着,哪些对任务有利,哪些阻碍任务进度,心里都很清楚。 章一名在本子上记录。 陆匪凝视着床上的青年,发现他蹙了下眉心,就对老友下逐客令,“他累了,你出去吧。” 章一名合上本子,啧了声,“公然妨碍公务,陆匪,真没想到你连这事都干的出来。” 陆匪说,“慢走不送。” “那就这样,小朋友回头再来看你。” 章一名收了本子和笔,关上门前还暧||昧的对陆匪笑笑。 陆匪视而不见。 黄单问道,“王志怎么样了?” 陆匪倒杯水喝,“又是qj又是杀人的,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黄单说,“501那个空房子……” 陆匪把水杯往桌上一扣,黑沉沉的目光扫过去,他的语调很冷,没有一丝温度,“季时玉,你再管那些破事,我会把你绑上飞机,找个地儿把你关起来,到死都别想出去,我说到做到。” 黄单不说话了。 陆匪踢开椅子,“说话!” 黄单说,“我错了。” 陆匪感觉自己的根骨被青年摸了摸,他还是疼,浑身哪儿都疼,“季时玉,你往我心口上捅了一刀子。” 黄单说,“我伤的不重,很快就能恢复的。” 他说的是实话,三哥说他没伤到要害,只是看着吓人。 陆匪嗤笑一声,“那你的运气真好。” 黄单蹙蹙眉心,“陆匪,别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我不喜欢。” 陆匪重拍一下桌子,他愤怒着,眉眼带着戾气,“你喜不喜欢关我屁事!” 黄单沉默了。 陆匪说完就后悔了,他暴躁的扯开衬衫上面两颗扣子,青年在他的心里放了把火,不熄灭,还使劲吹,火烧的他很疼。 没有痛觉,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他,想到这里,陆匪就气的想咬死床上的小混蛋,没良心的东西。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 两个人在一起,总会吵架的,哪怕是几辈子的夫妻。 黄单很虚,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陆匪守在床边,不时去用手探他的鼻息。 那样子比哭还要难看。 黄单再次醒来,看到的还是陆匪,他总是在自己的床边,时刻看着。 俩人没再闹过,一个体虚,干不了什么事,一个费心想着补血的食谱,气氛又平和了起来。 几天后,章一名出现在病房,把带来的花放花瓶里摆弄摆弄,“小季,你一个充满正义的大好青年,怎么会看上陆匪那个工作狂的?要情趣,要风度没风度,人还假的很,最喜欢口是心非,你不觉得没劲?” 黄单的眼皮半搭着,“他很好。” 章一名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好在哪里?” 黄单认真的说,“哪里都好。” 章一名夸张的搓搓胳膊,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刚毕业,涉世未深,年纪还太小,识人不清,再过几年,认识的人多了,你会遇到比陆匪优秀的人,也会发现还有其他人更适合你,到时候你就……” 黄单阻止章一名说下去,他的语气冷淡,已有不悦,“他是最好的,永远都是。” 章一名的眼中出现诧异,他可以确定,自己再说陆匪的不是,床上的青年会对他发出攻击。 青年骨子里的东西很锋利,也很冰冷,压根就不是个温顺的性子,不对,应该说他的温顺只针对陆匪。 离开了病房,章一名瞥向一直站在门外偷听的老友,“心里乐疯了吧。” 陆匪大方承认,“换你你不乐?” 章一名说乐,“换我我也乐疯,不过陆匪,你家里那边不好过,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陆匪叼根烟过过瘾,“人我是认定了的。” 章一名了解这个好友,一旦认定了,就绝不会退缩,也不会犹豫,他笑笑,“祝你好运。” “对了,301住户的儿子……” 陆匪打断章一名,“案子的事不要跟我说,我没兴趣,也别在他面前提。” 章一名手插着兜,“你真够可以的,让我过来接管这两起案子,现在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陆匪问的直接,“案子什么时候能破?” 章一名耸肩,“不好说。” 陆匪说,“尽快吧,别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还有人要死。” 章一名的眼睛微睁,“我也想尽快破案,问题是你不让我跟你家的小朋友接触,线索拿不到啊。” 陆匪说,“拿个屁线索,他什么都不知道。” 章一名眯了眯眼,“算了算了,你现在的智商掉的太快,我不跟你扯,怕我的智商也跟着掉,我去小区里走走,回见。” 陆匪欲要推门进病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就离开门口,站在走廊一头接通电话。 “爸,我在医院,受伤的不是我,是你儿媳,你过来吧,准备好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  王志那个案例,现实中存在着,女孩子一定要有自我保护意识,多长个心眼,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 求营养液,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14章 邻居 陆匪通知完他爸,就推门进了病房, 随意的说, “床上的那位, 你公公一会儿要来。” 黄单一下子没听明白,“我公公?” 陆匪双手抄在口袋里,换了个说法,“就是我爸。” 黄单一愣,“你爸怎么会来?是你说的?陆匪,我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好,不适合见你的家人。” 陆匪拿出一只手撩开青年额头的碎发, 曲着手指轻弹一下,“没什么合适不合适,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这次回国的就我爸, 我妈还在国外, 等我们去了那边,你也能见着她, 还有我弟。” 黄单问道, “你有弟弟?” 陆匪说, “是一只柴犬, 六岁了,叫小布丁,你婆婆取的名字。” “……” 黄单掀开被子坐起来,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听到了男人的训斥,“你起来干什么?给我躺回去。” 他说,“桌上乱。” 陆匪瞥一眼桌子,又去瞥青年,“哪里乱了?你别紧张兮兮的,我爸就算是老虎,有我在,他也吃不了你一根头发。” 黄单躺回去,这么正式的见家长,他会紧张也是人之常情,“我出汗了,身上不好闻,你给我打水擦擦吧。” 陆匪弯下腰背凑在青年的脖子里,鼻子嗅了嗅,还用嘴唇蹭几下,“挺好闻的,不用擦,你就给我老实在床上待着,让我省点心。” 黄单闻闻病服上衣,“我觉得我有点馊了,头发两天没洗,都出油了,软趴趴的趴在头上,不好看。” 陆匪捧住青年苍白的脸仔细瞧瞧,他长叹一声,嫌弃的说,“你现在抓紧时间洗个澡,洗个头发,换个发型,换身衣衫,脸还是这鬼样子,别折腾了,听话。” 黄单把头偏到一边,“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陆匪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长腿一叠,抱着胳膊说,“不想跟我说话,那你想跟谁说话?上午给你量体温的小护士?早上来查房的那个主任?还是刚才离开没多久的章一名章警官?” 黄单不说话,只是慢悠悠的看男人一眼,那眼神挺微妙。 陆匪把脸一绷,“看我干嘛?” 黄单笃定的说,“你在门外都听见了。” 陆匪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转瞬即逝,他一言不发的拿出打火机,低头啪嗒按出火苗,甩灭了又按。 黄单发现男人的耳根子红了,他在心里摇摇头,害羞了,“别按了,打火机会坏的。” 陆匪眼皮没抬,“管的还真宽。” 话是那么说,他按打火机的动作却没再继续。 “我爸来这边是我的意思,你一定挺奇怪,我为什么会选这个时候,告诉你吧,我没选,是你帮我选的,季时玉,我被你吓的整晚整晚的都从噩梦中惊醒,你可怜可怜我,让我安心点。” 黄单默了默说,“对不起。” 陆匪的眉头紧锁,他听着这三字,心里闷,“我问你,以后还犯吗?” 黄单没吱声。 陆匪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的一脚踢开椅子,抿紧薄唇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周身气息暴戾。 黄单有点怕现在的男人,“别生气。” 陆匪走到床前粗声喘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边掉冰渣子,一边掉火球,“我他妈的能不生气吗?我都快被你死气了!” 黄单说,“这是医院,你别发火,待会儿护士会过来的。” 陆匪撑着床看青年,“我看你这副平淡的样子就来气,整的好像什么事都无所谓一样,你跟我说说,有什么是你在乎的?” 黄单愣了一下,“陆匪,我在乎你。” 陆匪的呼吸一顿,他自嘲的笑了笑,“这话真假不论,我都喜欢听,你赢了,季时玉。” 黄单说,“我不骗你。” 陆匪哼了声,凉飕飕的说,“这就是最大的谎话。” 黄单的嘴角抽抽,他在心里把不能说出口的后半句补上,除了任务。 无论是哪个理由,隐瞒了就是隐瞒了,但在感情上面,黄单绝对真诚,也毫无保留。 沉默片刻,陆匪说,“你别太去在意我爸的态度跟想法,他是他,我是我,总之你记着,你不是人民币,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你,知道吗?” 黄单说,“我知道的。” 陆匪摸摸他的头发,“现在能不紧张了吗?” 黄单点点头,他问道,“陆匪,你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匪说,“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黄单见到陆匪的父亲,才知道真人跟陆匪说的不是一回事,哪里是老头子,身子骨分明很硬朗,看不出是在花甲之年。 陆父进了病房,看见儿子给床上的青年梳头发,他只是把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大了,以此来表露初次见儿媳时内心的震惊,却没当场发火,没摆脸色,更没摔门走人,说明他是个修养很不错的老人。 可问题是,修养再不错,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理智也有限。 陆父在沉闷的氛围里开口,“陆匪,你出去。” 陆匪纹丝不动。 陆父加重了语气,“出去!” 陆匪淡淡的说,“爸,架子什么时候摆都行,非要在今天?” 黄单可以确定,他看见陆匪他爸气的手都抖了一下,想给儿子一巴掌,但是那一幕没发生。 理智还在,没到极限。 陆父深呼吸,“我跟这位小朋友单独聊聊。” 陆匪还是没动,“单独聊?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见的?” 陆父索性不去跟儿子理论,换了个说话的对象,“小朋友,伯伯有些话想对你说。” 黄单看向男人,“陆匪。” 陆匪也看过去,投过去一个“你确定?”的眼神。 黄单对男人点点头,心说,可以应付的,你要相信我。 陆父见儿子还杵着,就很看不起,回国一趟,变的瞻前顾后了。 说来说去,就是感情没谈对。 “婆婆妈妈的,不放心就在门口站着听。” 结果陆匪后脚迈出病房,陆父就直接把门给关上了,手脚非常麻利。 姜还是老的辣。 门口的陆匪面部抽搐,他从烟盒里甩出一根烟叼着,腿斜斜叠在一起,听着里头的动静。 陆父看着床上的青年,“今年多大了?” 黄单说,“二十一。” 陆父沉吟,“比陆匪小九岁。” 黄单用沉默来回应,九岁的年龄差距,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数字,并不影响什么。 陆父把现实丟出来,摊到他面前,分析给他听,“你三十出头,陆匪四十出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陆匪已经头发花白,记不清事了。” 黄单说,“人都会老的,他只是比我走的快一点。” 陆父说,“你与其找个走在你前头的,不如找个能跟你并肩走的,那样能相互扶持,摔了碰了,都能有个照应,你说呢?” 这话在理。 黄单露出无奈的表情,“没办法,我喜欢他,他恰好走在我前头。” 陆父觉得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他坐到椅子上问道,“刚毕业吧?” 黄单嗯了声。 陆父说,“现在的经济不景气,刚毕业想找到满意的工作,没那么容易,要是不想走一些弯路,最稳妥,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有人脉。” 黄单说,“陆伯伯,我没有让陆匪给我介绍工作。” 陆父的言词变的犀利,“是没想,还是没做?” 黄单说,“两样都不会有。”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从容不迫,“我有手有脚,本科毕业,身体没有疾病,一毕业就想进大公司,享受高薪是不可能,但是找份工作是可以的。” 陆父听完青年的这番话,面上不见情绪波动,“那你为什么会跟我儿子……” 他没往下说,后面的话不好听。 黄单说,“您的儿子是单身,我也是,我们互相喜欢,就很自然的走在了一起。” 陆父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仅此而已?” 黄单轻笑道,“您对我有偏见。” 陆父也笑,“我对一个还没进社会,不懂世事,却跟我讲大道理的小孩子没有好感,太不切实际。” 黄单说,“不是这样的,即便我已经工作多年,在事业上取得的成就不比您的儿子差,或者比他更好,您还是不会喜欢我,因为我是男的。” “不错,既然你心里清楚,伯伯有些话就直说了。” 陆父脸上的赏识很快消失,“陆匪是独生子,你们在一起,他就会不孝,我跟他妈也会对他失望,家也会变的不像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小朋友,你所谓的坚持跟盲目的喜欢,顶多只能作为他枯燥忙碌生活中的一点调味品,但是你离开,对他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黄单说,“伯伯,我离开了,陆匪会痛苦,他永远都不会再去爱一个人,也不会再需要别人的爱,你们还会失去一个儿子。” 陆父听的一怔,觉得好笑,“你就能肯定,除了你,我儿子的身边就不能再有其他人?小朋友,人生充满了诱||惑,尤其是名利双收的人,哪怕他不主动,也多的是人往他身上塞。” 黄单说,“我能肯定。” 他的表情认真,笃定,没有一丝不自信的动摇。 陆父感到荒谬,这世上千变万化,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行,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是这样,情侣,夫妻也是。 可青年的姿态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自信不知道是来自哪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说服力。 这让陆父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他动了怒。 “如果我儿子没回国,没有遇见你,他的日子还不是照常过。” 黄单笑了笑,“伯伯,如果跟假设都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陆父哑然。 他不得不重新打量青年,处处都被对方占了上风。 处事不惊,条理清晰,可惜是个男孩子。 对于这个儿媳,陆父不能接受。 门一开,陆匪就把嘴边被唾液浸湿的烟给拿了下来,“爸,你看了不少言情剧吧,那一套一套的,都是常见台词,临时准备一定很不容易,辛苦了。” 陆父瞪眼睛,“混帐东西,回头再教训你!” 陆匪对里面的青年竖起大拇指,他的目光深邃温柔,心里偷着乐。 陆父把手往后面一背,哼道,“你妈那里,我看你怎么交差。” 陆匪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陆父看儿子这样儿,就气的忍不住拍他一下,“二十出头的小孩子,你也碰?” 陆匪挑挑眉毛,“他跟我一样,都是成年人,怎么就不能碰了?” “这么说吧,他要是能怀孕,现在已经怀上了。” 陆父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匪离病房远一点,“爸,棒打鸳鸯的戏码你是演不成的,我既然没有把人藏起来,就说明我不会放手,除非是我死了。” 陆父吸一口气,被儿子的话吓到了,“陆匪,我要是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也不会让你回国。” “别说你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国内有这么好的人跟事,天注定的,爸,认命吧,里面那位就是陆家的儿媳,铁板钉钉的事。” 陆匪眼中的柔情褪去,“机票给你订好了,下午两点的。” 陆父的老脸一扭,“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 陆匪的脸也扭,“不回去?” 陆父骂脏话,“回去个屁,我就这么回去,你妈能让我进家门?” 陆匪见父亲要走,就把人喊住,“等等,见面礼呢?” 陆父的脸都青了,“还想要见面礼?没有!我这里只有一大嘴巴子,你要不要?” 陆匪说大嘴巴子就免了,医院里动粗是不对的,“见面礼是礼数问题,公公见儿媳,没有不给的。” 陆父冷笑,“现在跟我谈礼数了?你先斩后奏,电话里都不说,玩这么狠,你也不怕你爸现场吓出心脏病!” 陆匪咧嘴笑,“我提前跟你说了,你哪儿有惊喜。” “再说了,爸你年年体检,身体状况我一清二楚,能扛得住。” 陆父往电梯方向走,步子利索,“我跟你说话胃疼,三十的你,还不如三岁的时候听话。” 陆匪追上去,“把见面礼给我。” 陆父头也不回,“没有。” 陆匪笑着说,“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口是心非干嘛?在你兜里揣着呢,我都看见了。” 陆父把兜里的红包拿出来丟给儿子,懒的多看一眼,气的。 陆匪捏捏红包,挺厚的,他很诧异,“老头这回竟然大方了。” 黄单看到男人进来,他问道,“你爸走了?” 陆匪反手合上门,“不然呢?还把他留下来吃午饭?他那嘴挑的很,一碗米饭都能挑出一堆毛病。” 说着,他就把红包拿给青年,“见面礼,我爸的意思。” 黄单说,“你爸讨厌我。” 陆匪刮青年的鼻子,“他也讨厌我,全世界他就喜欢我妈。” 他勾了勾唇,“这点我跟我爸一样,全世界我就喜欢你。” 黄单拆开红包,看见了里面的纸币,“这么多。” 陆匪啧啧,“看来我爸对你很满意。” 黄单心说,你爸是给儿媳准备的,发现儿媳是个有喉结的男人,恐怕气的恨不得把红包给吃了。 这事提出来,没什么意义,黄单将红包收了放枕头底下,很重视。 陆匪看再了眼里,他的耳边响起声音的青年,“你跟你爸长的真像。” 他耸耸肩,“嗯,常听人这么说。” 黄单说,“我没见过我爸。” 陆匪以为青年想起了孤儿院的经历,他上前把人抱在怀里拍拍,“有我呢。” 黄单嗯道,“对,我有你了。” 当天下午,黄单睡着觉,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就说,“陆匪,你把窗户开一下,屋里闷。” 他突然意识到脚步声不对,就立刻醒了。 陆父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开窗户,冷不丁被青年盯上,他有一瞬间的尴尬。 黄单说,“伯伯,陆匪不在。” 陆父没说话,脸上写着“知道他不在,我才来的”这行字。 黄单从老人一天来两趟的行动里看出来了,他是真的容不下自己。 陆父说,“小朋友,伯伯回去想了想,觉得你的人生还长,未来有无限可能。” 他一口气往下说,“这样吧,你有想去的国家就跟伯伯说,伯伯可以为你打理……” 门口传来陆匪的声音,“爸!” 陆父的说词被打断,他看向怒气冲冲的儿子,“怎么,你是怕他在选择,” 陆匪一言不发的把一袋子樱桃扔桌上,径自迈开脚步出去。 陆父随后,跟他站在走廊,“儿子突然成了同性恋,我这么做父亲的心里能好过?” 陆匪说,“我不是同性恋,除了季时玉,我男人女人都不会接受。” 陆父惊愕了好一会儿,“鬼迷心窍了,陆匪,你鬼迷心窍了!” 陆匪按太阳穴。 鬼迷心窍他也认了,没有那个人,他会活不下去。 说起来很狗血,也显得虚假,但这他妈的就是事实。 栽了,陆匪狠狠咬牙,他栽在季时玉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手里了。 有一串脚步声靠近,是章一名,他运气不好,这次来的又不是时候,“我刚才一出电梯,就碰见你爸了,你们父子俩这是谈崩了?” 陆匪说,“天崩地裂。” 章一名咂嘴,“一场拉锯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陆匪斜眼,“你来干什么?” 章一名说,“来看看你家小朋友。” 陆匪说不行,“下次。” 章一名,“……” 他挑高了眉毛,“陆匪,我来是为了正事。” 陆匪说,“出柜,父子谈崩,公公跟儿媳打了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今天发生的哪一样不是正事?你那事就别往里面凑了,改天再说。” 章一名一脸遗憾,“听起来很壮观,我错过了,下回记得叫上我。” 陆匪说,“赶紧滚。” 章一名摇摇头,边走边说,“好,我滚,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搞定……” 在那之后,黄单就没再见到过陆匪他爸。 陆匪的心情挺好的,看不出有被他爸施压的迹象,估计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过父母那一关,也有可能是他足够坚定,确信不论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放弃。 所以没什么好顾虑的。 黄单心里着急案子的进展,吃不好睡不好,章一名来了,他比谁都高兴。 为这事,陆匪还吃了两回醋。 章一名恶心的不行,觉得陆匪没救了,他往医院去的次数越来越少,忙的嘴巴上燎泡。 因为那栋楼里接连发生命案,已经引起媒体的关注,他们必须尽快破案,以免引起民众的恐慌。 黄单提前出的院,他回去就去敲对面的门,“周姐姐,你最近有见过孙叔叔吗?” 周春莲说没见过,“我在家带孩子,很少在意别人的事。” 她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前段时间我看到他提着一个箱子,像是要出远门,小季,你找他有事?” 黄单煞有其事的说,“他欠我钱。” 周春莲问他,“多少啊?” 黄单随便说了个数字。 周春莲说,“房子还在,人早晚是要回来的,别担心。” 黄单嗯了声,他的视线没从中年女人脸上移开,“周姐姐知道他有什么朋友吗?” 周春莲已有不耐烦,“小季,我跟他不熟,你问错人了。” 黄单说,“那我再去问问别人。” 周春莲奇怪的问,“你对他的事怎么这么关心?” 她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过多的插手不太合适,还是应该把自己的事处理好。” 黄单说,“孙叔叔跟我聊的来,我找他不光是为了钱的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这些天都没回来,我担心他在外面出了什事。” 周春莲没往下接,另起了话头,“五楼开淘宝那个杀人藏尸被抓的事都传开了,真想不到看起来对谁都笑容满面的人会干出那些事。” 她似乎是不太喜欢议论别人的是非,说到这里就没再继续,“你的伤好了吗?” 黄单说好的差不多了,他始终都在观察着周春莲这个中年女人。 王志说的那番话黄单记得,周春莲跟孙四庆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关于钱,威胁,把柄。 人都会伪装,看谁装的更像。 周春莲关上门后就有脚步声上楼,黄单没想到是刘大爷,他看到对方爬到四楼,还往上爬,就跟上去,“大爷,你住在三楼。” 刘大爷说他知道,“我去五楼买拖鞋。” 黄单一愣,老人有时候把现实当成几十年前,有时候又没那么疯,譬如现在,他还知道五楼有一家开淘宝,有拖鞋卖。 “那家不卖了。” “不卖了?为什么?我跟他说好了要来买的啊!” 刘大爷碎碎叨叨,“怎么会不卖了呢,那我上哪儿买拖鞋去?没有拖鞋我穿什么?脚好冷……” 黄单看了眼老人脚上的鞋,没说什么。 刘大爷突然回头。 黄单吓一跳,他一直觉得人比鬼可怕,这个想法从来没变过,“大爷,怎么了?” 刘大爷问道,“五楼不卖拖鞋了?” 黄单点头,“嗯,不卖了。” 刘大爷突然发起脾气,“拖鞋呢?我的拖鞋呢?为什么要偷我的鞋子?” 他说着说着就骂起来,语无伦次,一会儿是几十年前过往,一会儿是前段时间老伴还在的时候,一会儿是现在。 黄单怕老人摔下楼梯,就一路把他扶回了三楼的房子里。 303的门关着,孙四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黄单记得他之前说有一笔钱要拿,也没有什么后续,可能是钱的事出了意外。 三四五楼的住户里面,两个被害,一个被抓,成为邻居们午后黄昏闲来无事的谈资。 他们似乎是认了一个死理,觉得冤有头债有主,自己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就不会遭遇那些不幸,所以才能事不关己的议论。 那天夜里,黄单睡的不怎么好,大概是陆匪怕他着凉,把空调的度数打的有点太高了,他感觉扑进口鼻的空气特呼呼的,难受。 迷迷糊糊的,黄单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他的眼皮动动,下一秒就立刻睁开了。 那声音黄单熟悉,他在孙四庆家喝酒的那晚听到过,是鞋子被人不断抛起,落下,抛起,落下的声音。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他正要去推枕边的男人,就被拉住了手,耳边是刻意放低的嗓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不要去管。” 大半夜的,邻居们都各自关着门陷入沉睡当中,哪怕有一两个夜猫子还在死撑着打游戏,看电影,或是赶工作,隐约听见了上下楼的脚步声,也不清楚是哪个人,去的谁家。 更不会就仅仅因为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就开门出去看是谁在外面,没人会闲到这个地步,这么晚了不睡觉, 鞋子被抛起,落下的声响还在持续着,以一种令人悚然的频率刺激着神经末梢。 黄单从男人怀里抬起头,“去看看。” 陆匪把人圈在胸口,没好气的说,“看个屁,睡觉!” 黄单说,“陆匪,那人在等着我们。” 陆匪在青年头上拍一下,力道不重,“先是被打了头,差点死了,又被推下楼梯,摔的鼻青脸肿,身上多处淤青,前些天才被捅了一刀,在医院半死不活,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是吧?季时玉,我不想再看到你那张死人脸了,听见没有?” 黄单在心里叹息,这要是在现实世界,他是绝不会管的。 形势所迫,他也没有办法。 三哥说的惊喜,黄单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他将那些可能性会得到验证的几率一一列出,最终发现,几率最大的可能性是跟男人的身份来历有关,不能不去争取。 那声响还在,抛鞋的人格外坚持,又很神经质,对门跟隔壁都没有任何动静,也许是听见了,装作听不见,或者是没听见。 黄单更相信是前者。 夜晚很寂静,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所以鞋抛起落下的响声很清晰,像个顽皮的孩童,趁大人不注意后偷偷跑了出来,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也似是哪个精神病患者,在呵呵笑着玩鞋,指望能得到一些关注。 陆匪暴躁的低骂了声,他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摸到墙上的开关把床头柜的灯打开。 黄单闭了下眼睛后睁开,“我跟你一起去,带着枪,不会有事的。” 陆匪皱眉看青年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警方要是有你一半上心,案子没破也快了。” 黄单抿嘴,“我跟你说过的,我也是受害者,不能事不关己,况且对方已经找上门了,陆匪,我不会有事的。” 陆匪毫不留情的嘲讽,“你谁啊?你说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季时玉,有时候我真的不能弄懂你,看你就是个智障儿。” 他大力揉着额头,气急败坏,“不用说,喜欢上智障儿的我,就是个天下第一的大傻逼。” 黄单不说话。 陆匪收进下颚线条,凶神恶煞的瞪了青年一眼,“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黄单说,“我说了,你不信,还嘲讽我。” 陆匪的大手盖在青年头顶,把他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能不能有点坚持?我不信,你就不能再多说说,说到我信为止?”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他说,“陆匪,有件事你不知道,我现在告诉你。” 陆匪听着青年认真的语气,他也摆正了神色,“什么?” 黄单说,“过完这辈子,我还想跟你过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想和你□□人,不想和你做陌生人。” 陆匪愣住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嗓音沙哑,“就你这往我心口上捅刀子的力度,一辈子就够我受的了,下辈子我才懒的理你。” 黄单说,“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陆匪哟了声,故作惊讶的说,“这么厉害啊,我心里怎么想的,你都知道?” 黄单说,“眼睛是会说话的,你撒谎,我能看的出来。” 陆匪不出声了。 俩人聊了几句,气氛缓下来,那声音竟然还在,却没像之前那么阴森了。 黄单拿出三哥给的那把枪,凶手在更好,他一枪打过去,对方插翅难飞,任务也就能完成了,之后他可以好好陪着男人,过一过清闲的日子。 陆匪也拿了把枪,他跟黄单走到客厅,鞋落地的啪一声响从门外传了进来,异常清楚。 黄单被陆匪拽到身后,他们轻着脚步靠近大门,好像有个人站在一门之隔的位置,手拿着鞋往地上一抛。 陆匪猛地一下拉开插销把门打开,门口没有人,地上也没有看见什么鞋子。 黄单用力跺地,把感应灯跺亮了,他看清眼前的这条走道,也看见402跟403的门紧闭着,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东西。 陆匪拿着枪的手放下来,“妈的,跑了。” 黄单问着男人,“陆匪,你觉得那人是往楼上跑的,还是往楼下跑的?” 陆匪说,“不想猜,没劲。” 黄单眼前的门被关上了,他的视线被阻挡的那一刻,直觉又冒了出来,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上次在王志家,黄单就是凭直觉发现了塑胶模特的破绽,这次他会发现什么?还是说,有什么在等着被他发现…… 陆匪把门后的插销拉上,“傻站着干什么?。” 黄单看看枪,“以为能用上的。” 陆匪捏了下他的后颈,“别不怕疼就想上天入地,安分点,季时玉,季祖宗,算你哥我求你了。” 黄单望见男人眉心拧出的川字,“好哦。” 陆匪拿着枪去检查窗户,都是关着的,没问题,他点根烟抽上,“去睡吧。” 黄单走到床边,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都不动了。 陆匪皱眉,他刚要说话,就看见了床底下的一双拖鞋,面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 黄单说,“是早就放在这里的。” 那个人不可能是趁他们开门的功夫,从阳台翻进来放的拖鞋,因为时间不够,人是办不到的。 也就是说,拖鞋是一直就在床底下放着,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 陆匪给章一名打了个电话,“那两双拖鞋都在你那边?” 章一名没抱怨老友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事发生了,他闻言,当下就从床上起来,“在局里,怎么?” 陆匪问他,“能确定?” 章一名说能,“是不是有拖鞋出现了?” “在床底下,见面再聊。” 陆匪掐断通话,对盯着拖鞋看的青年说,“明天跟我去酒店。” 黄单看看男人铁青的脸色,什么也没说。 陆匪没去碰拖鞋,“睡吧。” 黄单也没碰,刚才陆匪跟章一名的通话,他听见了,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出现的不是同一双拖鞋,只不过是同一个款式,同一个颜色。 黄单心想,凶手这么做是在警告他们,自己可以随意进出他们的屋子,要是再多管闲事,下次放的就不是拖鞋。 陆匪躺在旁边,一下一下拍着青年的后背,带着安抚。 黄单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陆匪没有一丝睡意,他起身下床,站在窗户那里抽烟,满脸的阴霾。 第二天上午,黄单跟着陆匪离开小区,他们没大包小包,看起来就是出个门。 在楼底下,黄单碰见了上楼的刘大爷,他打了声招呼。 刘大爷先是喊了声要来啊,一定要来,在盯着黄单的脸看了几秒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就出现了厌烦之色,“快点走,讨厌鬼,看着你就烦,别回来了!” 黄单说,“大爷,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刘大爷看傻子一样看他,“关心你?你谁啊?” 黄单说,“我会回来看您的。” 刘大爷吹胡子瞪眼,半响把小竹椅往楼道里一丢,“讨厌鬼!” 陆匪去取车,没把黄单丢一边,而是一直带在身边,他们在中途跟章一名碰头,把那双拖鞋给了对方。 章一名拿到了结果就给陆匪打电话,他的语气沉重,“拖鞋上的指纹被破坏了,无法识别。” 陆匪在监督青年吃药,“你想说什么?” 章一名说,“人聪明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策划一些不该策划的事,陆匪,这次我们遇到对手了。“ 陆匪把手机丟桌上开了免提,低头给青年把另外一瓶药拧开递过去,“有嫌疑人吗?不方便透露就当我没问。” 章一名说没有,“303的孙四庆失踪了,还在找,找到他,也许能有收获。” 陆匪揪出关键词,“只是也许。” 章一名沉默了几个瞬息,“我打算按监控,虽然也不一定会有效果。” 陆匪说是一定没效果,“凶手如果就是那栋楼里的住户,按了监||控就是打草惊蛇,况且那是快拆迁的老房子,你不但按监控会很麻烦,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的装。” 章一名扒拉扒拉头发,这两起案子本来不归他管的,是陆匪让他帮个忙,他才申请调过来的。 有陆匪从中干涉,调动的流程办的飞快,案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现在他兴奋又烦躁。 章一名说,“跟你说个事,我想让我的人搬到你跟小季的房子里住几天,案子破了再走,行不?” 陆匪说,“我这边没问题,季时玉那边我做不了主,我把电话给他,你跟他说。” 章一名夸张的啧啧,“做不了主?你拉倒吧,你向来都是□□惯了的,现在都知道尊重人了?” 陆匪没搭理,他把手机给了青年。 黄单把水杯放下来,拿着手机说,“喂,章哥。” 章一名把事重复说了,“可以吗?我知道那是你外婆的房子,我会叮嘱他们不要动房子里的东西。” 黄单说可以的,“你让你的人小心一点。” 章一名说,“他们皮糙肉厚,没问题的。” 黄单想了想说,“东西随便碰,既然是租户,就要像一些,别露馅了。” 他是为了任务考虑,现在能用的都用上了,章一名跟陆匪都不知道,只觉得他比警||方还操心这两起案子,还这么配合,真是深明大义。 “那就这么说好了,钥匙我明儿去取。” 章一名的身份在抓王志那天曝||光了,不然他就可以自己行动。 黄单说行的,他挂了电话继续吃药。 陆匪撩起青年的t恤,摸他背后的刀疤,又去检查他身上其他地方。 黄单乖乖的给男人检查。 自从他没痛觉这事暴露以后,男人就多了个毛病,时不时摸摸他的胳膊腿,对他做一个全身检查,生怕他哪儿伤到了,自己不知道。 第二天章一名来拿钥匙,黄单向他打听了案子的进展,还把孙四庆给拎了出来。 很快,邻居们就知道401跟503的小伙子搬走了,还把房子租了出去,401是一对年轻的情侣,503是表兄弟。 多数时候,每个人都是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 大家一边厌烦日复一日的生活,希望能有大的改变,但又害怕,怕承受不了,很矛盾。 新搬来的两户起初被邻居们排斥,慢慢的才开始接纳他们。 章一名的人集中调查孙四庆,他们主要走访对方平时活动的大排档,酒吧,赌场,一路往下摸,摸到了l城固定的几个老牌友。 根据那几人透露,孙四庆的公司刚起步那会儿,跟不少人借了钱,其中就有一个女的,他们两个还有一腿。 这事是孙四庆在酒桌上不小心透露的,大家说他傍上了富婆,他一时得意,就多说了两句,说是真心相爱的。 后来孙四庆发达了,搬到现在的房子里住,还成了亲,再后来,他又破产了,还没混到更高的地方,就不走运的跌了下来。 章一名顺着那条线查下去,查到借钱给孙四庆,跟他有一腿的那个女人是老张的前妻。 第115章 邻居 陈丽在学校接了孩子回来,到家门口时看到了一辆车, 她也没在意, 就推着电动车往楼道里走, 直到身后传来喊声,叫着她的名字,她才停下脚步回头。 章一名关上车门走过去,对中年女人做了自我介绍,哪怕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温和,在他拿出证件的时候,对方还是后退一步, 摆出了自我防护的姿态。 陈丽问道,“章警官,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章一名收回证件, “是你的前夫。” 陈丽的神态漠然, 事不关己的问, “他怎么了?” 章一名说,“前段时间被杀害了。” 陈丽的脸色变了变, 大概是知道女儿在场, 不适合再继续下去, 她就沉默了下去。 站在电动车前面的小女孩拿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章一名这个陌生叔叔, 他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还从口袋里拿出事先买好的一根棒棒糖递过去。 小女孩的眼睛盯着棒棒糖,她没有伸手接,而是去看妈妈, 想得到允许。 陈丽对她摇头。 小女孩扁了扁嘴巴,不开心的低下了头。 章一名觉得中年女人太苛刻了,况且他已经表明了身份,又不是坏人,“陈女士,这只是一根棒棒糖。” 陈丽按了电梯,“章警官,你还没有做父亲吧?” 章一名不明所以,“对。” 陈丽露出了然之色,“养育孩子,不比你们破案容易,如果不自己做父母,那种感受是不会明白的,给孩子立了规,就不能破例,一次都不行,我所说的,想必你也不会认同。” 章一名摸摸鼻子,他把棒棒糖的包装纸拆了丢自己嘴里,见小女孩偷偷瞄过来,就挺不好意思的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电梯到了一楼,陈丽把电动车推进去放好位置,再把站在前面的女儿抱下来,牵着她的一只手,章一名随后走了进来。 数字不断往上升,逼仄的空间里静的过了头。 电梯停在十一楼,陈丽把电动车停在楼道里,她开门进屋,给女儿拿了绘画工具,“妈妈跟叔叔在外面聊会儿天,你在房里画画,别乱跑。” 小女孩拽开画笔,“那妈妈什么时候能进来陪我?” 陈丽摸摸女儿的头发,柔声说,“等妞妞画完苹果园,妈妈就来陪你。” 章一名在门口站着,这个死者老张的前妻让他意外,跟他想象的有些出入,对方有一张苦情的相貌,眼角的纹路很深,给人的感觉很悲苦,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老张死了,有关夫妻两口子之间的过往,能调查出来的少之又少。 这一趟过来,章一名主要冲的是这个女人跟孙四庆的瓜葛。 陈丽给章一名泡了杯茶,她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主动开的口,“我跟老张离婚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他的情况我一概不知,章警官,你这次白跑了。” 章一名说,“陈女士,能跟我说说,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离的婚吗?” 陈丽反问,“这跟案子有关?” 章一名笑笑,“案子没破之前,什么都有关系。” 陈丽把桌布上的褶||皱抚平,“夫妻两口子会离婚,都是没办法再去经营一段婚姻才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不然日子过的好好的,谁会离婚?” 章一名说,“陈女士能说的具体点吗?” 陈丽这时看了眼章一名,她又垂下眼皮去弄桌布,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瘦弱。 章一名也不催促,他端起茶杯,吹吹里面滚烫的茶水,对面响起了平淡的声音,“他一直都有家||暴的行为。” 桌上的气氛微变。 章一名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家暴?这一条他们并没有查到。 陈丽似乎看出章一名的心思,“家丑不可外扬,章警官,这句话你听说过的吧?” 章一名说,“你刚才说老张一直都有那种暴||力行为,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选择用法律保护自己?” 陈丽笑了一声,“章警官,你以为我没报过警?” 章一名噎住。 陈丽起身去给自己倒杯水回来,她喝了几口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依靠法律的。” 作为一名执法人员,章一名没回应。 短暂的静默过后,陈丽说起那些已经在记忆待到发霉腐烂的人和事,“我跟我的前夫是家里长辈介绍认识的,结婚前我们的感情很好,什么都能想着彼此,他第一次对我动手,是在我们刚结婚的那年春节,原因很可笑,他看见我跟异性朋友在路边说话,就把我拽回家动手打了我一巴掌,说我不检点,大白天的勾||引别人。”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不正常。” 陈丽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自嘲的表情,“事后他跟我道歉,说他不会再犯了,我原谅了他,之后的那几年,他一次次的再犯,我一次次的原谅,说到底,我跟他能走到那步田地,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这一点我很清楚,归根结底就是我们不适合。” 章一名在本子上做着笔录,“你没有带他去看医生?” 陈丽说,“看医生?我的前夫觉得自己没病,对我动手是因为紧张我,不想我跟别人接触,哪怕是多说几句话,多看几眼,他固执的那么想,谁的劝说都不听,怎么可能去看医生。” 章一名说,“起初你也是那么认为的?” 陈丽的脸上又一次出现自嘲的表情,“是啊,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可笑。” 章一名问,“所以你跟你的前夫离婚,是你无法再忍受他对你的折磨?” 陈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是个很难下决定的人,每次想跟他离婚,都会犹豫,迟疑,摇摆不定,忧虑的东西有很多,包括我的父母,朋友,孩子,工作,未来的生活等等,最后我都会打消念头,反反复复这样,永远没有迈出去那一步。” 章一名听出来了她话里的名堂,“是你的前夫提的?” 陈丽摩挲着玻璃杯,“我很感谢他,如果不是他逼迫我跟他离婚,我还在跟他凑合着过下去。” 章一名的笔出不来油了,他在纸上戳了好几下才好一点,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的区分其实很大,没办法从只字片语去形容和概括。 每个选择都是自己选的,旁人的意见跟想法都没有意义。 章一名翻开一页,“你的前夫会因为你跟别人接触,就指责你不忠,说明他很在乎你,后来又因为什么逼迫你跟他离婚?” 陈丽说,“东西。” 章一名没听明白,“什么?” 陈丽说,“我只是我前夫认定的一样东西,私有物,仅此而已。” 章一名无法理解的皱起了眉头,目光里的探究也更深了几分,“既然是私有物,那就更不可能会……” 陈丽第一次打断了对面的男人,“因为他不想要了。” 章一名隐隐觉得另有隐情,他换了个话题,“陈女士,你知道你的儿子跟你前夫关系不好吗?” 陈丽诧异的微睁眼睛,“不好?怎么会呢,我的前夫对儿子言听计从,要什么买什么,对他非常从容,我能原来我的前夫,跟他继续过下去,也有这一点的原因在里面,他真的很疼爱儿子,从来都不打一下。” 章一名说,“根据我们从邻居们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父子俩的确不合,你儿子是住校生,周末也不回家,偶尔回来一次,都会跟你前夫发生争执。” 陈丽轻轻叹口气,“章警官,我早已远离他们的生活多年,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邻居们知道的都比我多。” 章一名问,“陈女士,我虽然还没成家,但是我个人觉得离婚满足了夫妻,带来的后果不应该让孩子也来承担一部分,这些年你就不想念你的儿子?” 陈丽苦笑,“他不让我去见我儿子,说见一次打一次。” 章一名愕然。 他转了转笔,老张死了,儿子一问三不知,现在他只有这个女人的一面之词,真假暂时并不能完全断定。 陈丽知道章一名所想,“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没必要撒谎,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况且夫妻一场,他人不在了,我不会去给他按莫须有的罪名,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章一名挑着重点记录,“陈女士,在你的印象里,你儿子是什么样的性子?” 陈丽说,“那孩子有点调皮,但性子不坏。” 章一名问道,“怎么个调皮法?” 陈丽说,“就是开关家里的抽屉,觉得发出的声音好玩,还会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地上,把手伸进鱼缸里抓鱼,拿扫帚把猫往簸箕里面扫,不脱鞋子在床上爬来爬去之类的,他很活泼,出格的事没做过。” 章一名抬了抬眼皮,“最近我去见过你儿子,他在书店打工,我跟他说话时,他都不敢看我的眼睛,看起来很怕生,也很内向,根据学校老师跟同学的反应,他也确实是那样的人,比较孤立。” 陈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时候他还小,这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性格多少都会有所改变。” 章一名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们离婚,才让孩子的性情大变的?” 陈丽说,“父母的婚姻问题对孩子多少会有影响,但不是全部,很多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一样也能健康成长,不比谁差。” 章一名说,“你儿子现在不是单亲了。” 陈丽明白了章一名的意思,她一下子失去了声音。 父亲去世,母亲有了新的家庭,早就不再过问,那孩子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过的好与不好,都只有自己。 章一名说,“你的前夫出事,孩子还是未成年,你打算怎么办?继续不管不问吗?” 陈丽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章一名没有逼问,他进门时就已经打量过这套房子,布置的很温馨,处处弥漫着家的味道,这个女人现在的丈夫是修理厂的工人,比她要大几岁,为人老实憨厚,对方也有过一次婚姻。 两口子把日子过的简单又平淡。 章一名拿笔在纸上点了点,查清真相的过程中,有时候会去揭开一些人的伤疤,提到了一个名字,“你跟孙四庆还有联系吗?” 陈丽先是怔了怔,而后失手打翻了玻璃杯,水洒在桌上,她也不知道拿东西擦。 章一名左右看看,他把茶几上的那块抹布抓了丢到桌上,快速将水迹擦干净,“孙四庆失踪了。” 陈丽抬头,眼中一片茫然。 章一名坐回椅子上,目带审视,“陈女士,你能跟我说一说孙四庆的事吗?” 陈丽撑住额头,“我不懂,老张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章一名说,“一,你跟孙四庆有过一段感情,二,孙四庆跟你的丈夫有过节,三,他目前下落不明。” 陈丽的脸色有些苍白,“章警官,既然你都查到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章一名笑了笑说,“查到的有限,希望陈女士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陈丽沉默了下来。 章一名起身看墙上的画,颜色五彩缤纷,没有一丝的灰白跟沉重,“陈女士,这些画都是你女儿画的?她的进步很大啊。” 陈丽淡淡的说,“只是瞎画。” “这是动物世界?” 章一名停在一幅画前感叹,“小孩子的想象力真丰富,不是我们大人能比的,包括善良,陈女士,你觉不觉得人越长大,越自私,越冷漠?” 陈丽说,“只是顾虑的多了而已。” 章一名说,“那只是借口。” 陈丽又不说话了。 章一名也不再说什么,他把墙上的那些画一幅幅的看完,越发觉得小孩子的世界是最单纯最干净的,人慢慢长大,压力,悲痛,遗憾,欲||望等东西全都一一出现,简单的事复杂化。 “我在婚后的第五个年头遇见了孙四庆。” 陈丽的声音响起,“他的性格很好,懂的也多,我们相处的时候,不用担心没有话题可聊,我很放松,这是我的前夫给不了我的。” “一开始的几个月,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一旦我有个什么事,都会跟他说,他分析给我听,帮我想办法,安慰我,那段时间我过的很开心,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章一名听着,没有插嘴。 陈丽的视线落在虚空一处,“章警官,你知道吗?人是有依赖性的,慢慢的,我对他产生了那种心理,等我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 说完这一句,陈丽久久没有开口的迹象,丈夫的暴轨,哪一样说出去,都不好听。 章一名等了等,没等来中年女人的后续,他提到了一句关键,“你借了孙四庆一笔钱。” 陈丽回过来神,她露出没有什么意义的笑,“他什么都好,就一个毛病,爱喝酒,喝多了还会说酒话,这一定是他在酒桌上说漏了嘴,被你们给查出来了。” 章一名不否认。 陈丽去厨房拎了水瓶过来,给章一名的茶杯添上水,“当年他做的建材生意,他没有经验,考虑的也不周全,前期就花光了手头的所有积蓄,后期的资金不够,他说不能放弃,否则前面的投资就会打水漂。” “那时候他过的很辛苦,我每次去看他,都发现他比上一次要消瘦,他说他不想信命,还说他想为了我们的将来再努力一次。” 顿了顿,陈丽说,“我信了,所以我借了他一笔钱,总共三十万。” 章一名敲点桌面的动作一停,那时候的三十万很值钱,可以在一线城市随便买房子,随便装修,家具也随便买,完了还有的剩。 “是我父母的房子,我的前夫不知情,谁都不知道。” 陈丽垂下眼皮,“那笔钱帮他度过了难关,生意渐渐做大了,往里面砸的钱也越来越多,我一边支持他,一边又担心他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或是过于听信朋友被骗,我怕他遭受打击,一蹶不起。” 章一名说,“钱他没还。” “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懂,他起先说公司才刚起步,还没进入正轨,流动资金拿不出来那么多,叫我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还给我,不花我的钱,后来他改变了说词,说会把公司的股份给我,以后公司就是我们的,叫我相信他。” 陈丽说,“纸是包不住火的,火跳出来是早晚的事,我的前夫开始对我起疑,我害怕拿房子抵押借钱给孙四庆的事暴露,就去找他想办法,他说……” 章一名记录着,“说什么?” 陈丽的眼底浮现回忆之色,手指有点发抖,“他说不如找几个人让我的前夫消失,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章一名的眼睛闪了闪,“那是什么原因让孙四庆没有那么做?” “是我,我阻止了他,我说杀人是犯法的,日子好不容易过的好起来了,不能为了我的前夫,把我们的都搭进去,他被我说动了,就没有再去动那个心思,只是在背地里找人给我前夫制造一些麻烦。” 陈丽说,“我的前夫为了应付麻烦,就没有心思再管我了。” “那时候只要是我说的话,孙四庆都会去听,从来没有一次对我敷衍了事,他很尊重我。” 章一名说,“可你还是信错了人。” 孙四庆有一段婚姻,他破产,妻子卷走他最后的财产跑了,在那之前,他们夫妻很恩爱。 这足以说明,孙四庆辜负了对面的这个中年女人,那里面有多少是怜惜,同情,怜悯,利用,当事人都未必弄的明白。 陈丽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的一干二净,前半生遇到两个男人,都没有什么好结局,她的那些年就是一个笑话。 “后面的事,章警官应该想到了,孙四庆的公司发展的很好,他对我越来越疏远,没有耐心听我说话,没有时间跟我见面,我也不傻,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了。” “再后来他换了住处,电话号码也换了,我彻底跟他失去了联系,直到一年后,我推着孩子出门,无意间从朋友那里得知他结了婚,喜酒都办了。” 章一名问道,“你没想到你们会做邻居吧。” “没想到。” 陈丽喃喃,“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带着我的孩子去敲隔壁的门,想礼貌的打个招呼,门里站着的竟然是他和他的妻子,太戏剧化了,像电视剧一样,太不真实。” 章一名也觉得很凑巧,“你们做了邻居以后,你丈夫才知道你跟孙四庆以前的事,这也是促使你们离婚的一个重大因素吧?” 陈丽点了点头。 那天陈丽把孩子送去幼儿园回来,在楼道里碰见喝多了的孙四庆,她跟他已经你无话可说了,就打算越过对方往上爬楼梯,却被一把拽住了手。 孙四庆拉着陈丽在楼道里拉拉扯扯,他乱七八糟的说着酒话,说他的公司又遇到了麻烦,能不能再借他一笔钱,完了又说他混账,不是东西,还说钱的事无所谓,想跟她做回原来的关系。 陈丽觉得孙四庆疯了,就提醒他已经有了家庭,过去的就算了,谁都不要再提,就烂在肚子里,当做没有发生过,她连那笔钱都不想追要回来,只想把跟他的过去都抹掉,因为一旦被人发现,他们都完了。 孙四庆不知道陈丽的顾虑,他说你那会儿白天勾||搭我,晚上回去还不是跟你那个丈夫睡觉。 陈丽天旋地转,一巴掌扇在孙四庆脸上,对方清醒了一些,又发起酒疯,语无伦次的说他老婆不能生育,叫她给他生一个孩子。 幸或不幸,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陈丽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那天她的前夫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她和孙四庆在楼道里的争执,纠缠,对方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那晚陈丽差点被她的前夫用枕头捂死。 前夫极其好面子,他哪怕被妻子戴了顶绿帽子,出了门照样会恢复如常,可一旦进了家门,就会变着法子的在陈丽身上发泄怒火。 有好几次,陈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却没想到她会活过来。 家不再是家的样子,大人的争吵,压抑影响到了正处在年幼无知年纪的孩子,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离婚是前夫提的,他是为了儿子着想,说不想儿子哪天被人说闲话,还说婚一离,她跟哪个男人搞在一起,跟几个男的发生关系,都随她的便,叫她赶紧滚蛋,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父子俩的生活里面。 陈丽舍不得儿子,不肯跟老张离婚,老张就不断的逼迫,折磨,她遍体鳞伤的跟他结束了那段千疮百孔的婚姻,变的一无所有。 真正迈出那一步,陈丽才发现她过去的那些担忧,都是源自于自己不够独立,没孩子之前围绕着前夫,后来围绕着孙四庆,有了孩子就围绕着孩子,她没有自己的理想跟奋斗目标,活的很单薄,没有安全感,全指望着从别人那里获取,没想到那应该是自己给的。 思绪回笼,陈丽说,“章警官,在那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章一名说,“你跟孙四庆的事被老张发现,他有没有去找过孙四庆?” “有过。” 陈丽回忆着说,“我的前夫让孙四庆尽快还钱,他还说那时候的三十万已经值一百万了。” 章一名说,“你当初借钱给孙四庆,没有要他打借条吧?他会答应还钱?” 陈丽点头,又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从孙四庆那儿要回了一部分,剩下的也催的很,邻居们只知道我们两家没什么来往,却不知道还有这种纠缠不清的因果在里面。” 说到后面,她悲凉的笑了一下。 章一名思索着说,“你的前夫捏住了孙四庆的某个把柄,逼他还钱。” 陈丽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章一名问道,“你们离婚,财产是怎么分配的?” 陈丽说她什么都没要,“我的前夫也不会改,他说孙四庆借走的那笔钱要回来也是给儿子用。” 章一名挑眉,“你就没有想过,他是想自己私吞?” 陈丽说,“有,还是没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章一名欲言又止,“那你们的儿子……” 陈丽说,“是我前夫的。” 章一名盯着中年女人,“你们平时吵架,你前夫动手打你,你儿子有什么反应吗?” 陈丽说,“我的前夫从来不在孩子面前对我动手。” 章一名问,“那他知道你们跟孙四庆之间的事吗?” 陈丽不是很理解,“章警官在开玩笑吗?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章一名耸耸肩,这次真开起了玩笑,“网上不是有句话吗?有一种不懂,是大人以为我不懂。” 陈丽似乎不接触网上的东西,她露出迷茫困惑之色,“什么?” 章一名咳一声,说没什么,“你不想知道在你走后,孙四庆这些年过的如何?” 陈丽冷漠道,“我以前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他过的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 章一名自顾自的说,“他的公司经营不善遭遇破产,妻子偷偷跑了,在那之后他游手好闲,酗博,过的潦倒又颓废。” 陈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好像他们的确再没有过任何联系。 好一会儿,陈丽叹息,“都是命。” 章一名不赞同,他也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倒不觉得是命,就是牌没打好,自作自受。” 陈丽说,“我又何尝不是,幸好我比较走运,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站起身,“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就请章警官离开,我要去陪我女儿了。” 章一名把写了手机号的那张纸撕下来递过去,“如果孙四庆找你,还请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陈丽没接,“他不会找我的。” 章一名说,“陈女士,我说的是如果。” 临走前,他将那张纸压在了果盘底下。 陈丽坐回椅子上,双手交握着,她整个人都呆呆的,陷入了那些久远的回忆当中。 “妈妈,那个叔叔走了吗?” 耳边的声音让陈丽一个激灵,她把女儿抱到腿上,“嗯。” 小女孩好奇的问,“他还会来吗?” 陈丽说,“不会了。” 小女孩要去拿桌上的那张纸,被陈丽给先一步拿了丟进垃圾篓里。 章一名的车离开小区,跟着导航上了高速,孙四庆有杀人动机,或许找到他,什么就都清楚了。 回到t城,章一名就直奔局里,把带回来的笔录丢给底下人去打印,随后就通知队里的人开会,分享得到的线索。 “孙四庆有消息了吗?” “还没。” “他要是真想藏,找个僻静,人烟稀少,又很落后的山村隐姓埋名,一直不用有关身份信息的证件,我们的人很难找到。” “那也得找!” 章一名扒拉扒拉头发,“叫几个人,分头监视死者老张的前妻陈丽,还有他的儿子小杰。” “章队,孙四庆会去找他们吗?” “现在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我们只能利用目前掌握的。” 章一名一手撑着头,一手点着桌面,自言自语的说,“假设老张拿把柄要挟孙四庆还钱,他还不了,被逼急了就对老张杀人灭口……” 他停顿一两秒后说,“那么刘大娘的死是怎么回事?孙四庆杀她的动机在哪里?” 见其他人连屁都不放一个,章一名敲桌面的声响加重些许,“都说说,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别一个个的装聋作哑。” 有人说出调查的信息,夹杂了自己的猜想,“死者刘大娘生前有个嘴碎的毛病,这可能就是她被杀害的原因。” 顿时就有人说,“老人多数都有这个毛病,不足为奇。” 那人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一般人被嘴碎的惦记上,顶多就是觉得烦躁,郁闷,心有不快,最严重的也只是见面绕道,碰到了也装作不认识,但是,如果对方是个偏执型人格,那就不好说了。” “就因为这么点事杀人?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了?老师在课堂上就说过,一切都有可能是犯||罪的根源,我的前提是偏执型人格患者,知道什么是偏执型人格吗?偏执型人格又叫妄想型人格,敏感多疑……” “行了,别详细解释,我们都知道,捡重点说。” “凶手是隐藏的偏执型人格,别说是被人说三道四,就是有人多看了一眼,伸手碰了一下,都有可能刺激到对方过敏的感觉神经,从而做出极端疯狂的行为。” 有个身形肥胖的男人闻言就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你们几个成天的叫我胖子,我也没把你们怎么着。”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的轻松,大家都发出笑声,调侃了一句,“这只能说明你是个正常人。” “不,这只能说明我确实是个胖子。” “……” 章一名示意起哄的几人都安静下来,他抬抬下巴,“继续。” 那人接着往下说,“也许当年孙四庆跟陈丽拉扯的时候,刘大娘也在场,她听见了,或者是她发现老张跟孙四庆因为钱的事争吵,就去跟人嚼舌头根子,毕竟有的人藏不住事儿。” “孙四庆常年酗酒,性情很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被刘大娘激怒,失手杀了她不是没可能。” 章一名提出质疑,“那为什么孙四庆要等到最近才动手?” 那人被同事们盯着,他挠挠头,“可能是孙四庆以前没发现,也有可能是刘大爷让刘大娘不要往外头说,但她瞒着瞒着,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的这些可能都不成立。” 章一名掷地有声,“首先,刘大娘的尸体被发现那晚,孙四庆有不在场的证据,当时他跟季时玉在客厅喝酒,这个没有疑点,因为季时玉没必要替他撒谎,其次,假如刘大娘真往外头说了,那邻居们就都会知情,可事实却不是那样,这条线索还是从孙四庆的老家查出来的。” 那人涨红了脸,他的眼睛一亮,“如果刘大娘说漏嘴的对象是周春莲呢?她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跟孙四庆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张的事这种话,章队,这线索是季时玉提供的,错不了吧?” “而且刘大娘的尸体晚上被发现,可她的死亡时间是在早上,孙四庆说自己那会儿在家睡觉,没人给他证明。” 有人很快做出总结,“所以现在得到的推论是,孙四庆因为借款一事杀了老张,又因为过去的丑闻被刘大娘发现,拿来碎碎叨叨,觉得那是一种嘲笑跟侮辱,就气不过的对她下了杀手?” 目前掌握的线索很少,只能靠猜想往前推着走。 章一名问一弟兄要了根烟抽,“山沟里的碎尸案有进展了吗?” 负责调查的俩人说有了,“嫌疑人已经锁定,就是死者的前男友,对方想跟她旧情复燃,她不同意,被惨遭杀害埋尸。” 章一名舔舔发干的嘴皮子,头疼欲裂,“别的案子破起来轻松多了,怎么老楼里面的两起这么难破?” 其他人也想不通,他们就像是遇到了鬼打墙,被困在里面找不到出口,没准儿出口就在眼前。 章一名回办公室给陆匪打电话,“出来吃饭。” 那头的陆匪气息很粗喘,语气狂躁,异常的不爽,“妈的,章一名,你早不大晚不打,偏偏这时候打,我差点被你害死!” 章一名听的面红耳赤,舌头都捋不直了,愣是被骂的狗血淋头才反应过来,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迅速就反击,“陆匪,你还是不是人啊,小季的伤都没好,你就碰他?” 陆匪闷哼了声,喘几口气才说,“他的伤好没好,我不比你清楚?” 章一名不敢置信,“等等,陆匪,你哭了?” 陆匪怒骂,“哭个屁!” 章一名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就已经挂了,他拿着手机呆滞了足足有五分钟,“操,陆匪那小子真哭了,还是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啧啧,这笑话我能笑一辈子。” 想去脑补的,章一名又觉得自己太不是兄弟,就硬生生的给忍住了,他走到桌前,把手伸进玻璃缸里戳戳趴着不动的草龟,“小草啊,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伴儿了啊?” “算了算了,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儿有能耐去照顾别人,不过,要是另一半跟我一样是个男的,就不用我照顾……” 话声戛然而止,章一名扭过头在地上呸了好几口,还抽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嘴贱!” 另一边,陆匪赤红着眼睛坐在地板上,他把骨节分明的大手插||进潮湿的短发里面,把发丝往后捋,胸膛因为过于激烈的情绪而大幅度起伏。 趴在床边的黄单侧头看他,“你还好吗?” 陆匪紧皱着眉头,呼吸一声一声的拍打着空气,他抽一口气,眼角都湿了。 黄单也坐到地板上,展开双臂抱住男人,拍拍他汗湿的后背,指尖触肉,知道他在竭力忍着没有哭出来,“弄疼你了吧。” 陆匪布满汗水的脸一黑,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到底是谁谁? 疼痛感天生异于常人,真他妈的遭罪。 陆匪绷着一张脸的轮廓线条,唇线也抿的死死的,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发出痛苦的声音。 妈的,手机铃声突如其来,把他给吓到了,也扭到了,疼的要死。 黄单已经用了很多的菊||花灵,现在药性已经发作了,他很难受,浑身都难受,“不疼了告诉我,我们继续,陆匪,我好想要。” 陆匪正疼的厉害,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他更疼了,唇角却亢奋的勾起来,“要什么?” 黄单说,“要你。” 陆匪目光里的温度在飞速升高,如同一锅煮沸的水,烫的人不敢去碰一下,他期待着,也充满了挑||逗的意味,“要我什么?” 黄单说,“你知道的。” 陆匪继续装傻,“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黄单说,“不想跟你说话了。” 陆匪把下巴抵在青年的肩头,嘶哑着声音笑,“别啊,跟哥哥说说,哥哥真不懂。” 黄单拿手指捏住男人滚动的喉结,指尖轻轻刮了一下。 陆匪的那儿很敏||感,一碰就能要他的命,他捉住青年那只不老实的手放在嘴巴啃几口,“说你想要哥哥你。” 黄单摇头,“我不说。” 他说不出口,前面几个世界里面,男人用了多种方法,他都没有说过一次,怎么都不行,到那儿就卡住了。 做||爱对黄单来说,是双方一起的意思,但“操”这个字不同,是单方面的,更多的是成分在里头。 陆匪不打算放过就这么青年,“说不说?” 黄单坚持道,“不说。” 陆匪扬起唇角笑起来,他笑的迷人,也很坏,“好啊季时玉,你死活就是不说是吧,行,那我不了。” 黄单被男人威胁了,“好哦。” 陆匪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一脸等着看戏的表情。 黄单让三哥给他播放了一部文艺片,没有配角,就一个主角,那人独自拉上了窗帘跳舞,跳的很有层次,从浅到深,从易到难,从躺到坐,再到趴着,舞蹈的动作变化很大,一步步的来。 系统,“小弟,随便看,三哥这儿多的是。” 黄单道了谢,就边观看边学习,他的学习能力很强,以可怕的速度依葫芦画瓢。 眼前的一幕太过刺激,陆匪连疼痛都给忘了,他瞪着眼睛,半响粗声骂了句,直接就把眼神迷||离的青年给拽到怀里,按住那只不知死活的手,恶狠狠的骂,“小东西,你不想活了,那地儿是我的,谁让你碰了?” 黄单吞咽唾沫,他在男人亲过来时,就仰头配合,“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一根头发丝都是。” 陆匪咬||青年的嘴唇,鼻息粗重,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季季,让你说句话都不肯,你怎么这么不乖?” 黄单听不得那两个字,总是往不健康的地方想,他没有回轻扫,“等我可以说出口了,我会说的,天天对你说。” 陆匪的胸膛震动,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天天说?看不出来,你的胃口还挺大啊,孩不怀好心,想要榨干我,你可真坏。” 黄单,“……” 陆匪意犹未尽的从青年的唇上离开,低头去他的脖颈,搜|刮着滚落在上面的细汗,“被你这么一弄,我没那么疼了,继续吧,看你的,都快化成一滩水了。” 黄单知道男人指的是什么,他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那是汗。” 陆匪的面部抽搐一下,闷声笑着说,“嗯,是汗,女孩子的汗都没你流的多。” 黄单说,“是吗?你知道的真多,我都不知道。” 陆匪听着青年那口气,眉毛都快烧起来了,他把人推开些,垂眼盯视过去,“季时玉,你连醋都不吃,是想气死我是吧?” 黄单是快融化了,他隐忍着说,“你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的,我不需要吃醋。” 陆匪扶额,妈的,上辈子,上上辈子肯定可能都栽在这小子手里了,所以到了这辈子,才被吃的死死的,他深呼吸,“那你什么时候需要?” 黄单蹙眉,“你要给我制造吃醋的机会?陆匪,我劝你最好不要,我如果真的吃醋,就不会理你了。” 陆匪的目光一变,勃然大怒的绷紧了下颚低吼一声,“不理我?你敢!” 他把青年往床边一按,一口在那片汗涔涔的背脊上面,滚热的气息喷洒着,眼底有欲||火燃烧,“看我怎么弄死你!” 黄单也没有多耽搁,他叫三哥把文艺片换成动作电影,把学到的都教给男人,最后收益还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陆匪以大欺小,很是熟练。 两个人放||纵过后,只留给了匆匆而过的两个多小时一片狼藉。 陆匪看了眼手机,章一名发过来一条短信,内容是吃饭的地点跟时间,他刚看到,“季季,你又在马桶上看什么?绣花吗?” 卫生间里的黄单在刷手机看报道,“我还没好。” 陆匪戴上腕表,往卫生间那边喊了声,“抓紧时间,章一名在饭店等我们。” 黄单闻言,立刻就把手机收了,“好了,我马上出来。” 陆匪,“……” 黄单出来后,认真的对男人说,“别叫我季季,我不喜欢。” 陆匪扣着衬衫扣子,“那叫你什么?哈尼?亲爱的?老婆?季宝贝?小甜心?” 黄单的嘴角一抽,“不要折腾了,名字就很好。” 陆匪摇头,很霸道的说,“我觉得不好,名字谁都能叫,我一定要有一个专属的,你看着办。” 黄单不想搭理。 陆匪忽然啊了一声,“不如就叫陆太太吧。” 黄单的眼皮一跳,男人是有预谋的,就算摆出一副灵光一闪的样子,也掩盖不了,他抿嘴,“外面叫名字,私下里我是你的陆太太。” 陆匪的呼吸一滞,哑着声音开口,“说你不乖吧,你又乖的让我恨不得舔你一口,说你乖吧,你有时候死脑筋,非要跟我唱反调。” 黄单心说,那都是任务,要是没任务,他愿意在这人面前乖顺一些。 但是没有任务,他们还能重逢吗? 黄单敛去烦杂的思绪,先把任务完成吧,他不喜欢遗憾,很不喜欢,更别说是后悔一生的事。 陆匪看青年找出牛仔裤穿上,他走到后面,视线落在那块伤疤上面,下意识的问,“还疼不疼?” 话落,陆匪就眉间就多了个川字。 黄单安抚道,“只是感觉不到疼,我注意着点,你也会帮我注意,不会有事的。” 陆匪从背后抱住青年的腰,他弯着背压上去,嗓音低柔,“别再有下一次了,不然我的心脏真的会疼出毛病。” “好哦,我答应你。” 黄单无语的说,“陆匪,你把枪收起来吧,章哥在等着我们过去吃饭。” 陆匪视而不见,依旧拿枪威胁,“你给我亲了再走。” 俩人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包间里的章一名看到推门进来的俩人,胃里喝下去的两杯水都在翻滚,“这都几点了,你们真好意思,怎么不干脆再晚点过来吃夜宵?” 无视掉他喷火的眼睛,陆匪给青年拉开椅子,“情况特殊,都是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章一名差点被口水呛到,“一小时,我整整等了一小时!” 陆匪不客气的嘲讽,“当年你追校花,在雨里等了人一个下午,淋得跟落汤鸡一样,结果就看到对方跟其他学校一个男的打着一把伞从你面前经过。” 章一名一张脸黑漆漆的,往事不堪回首,只要去回首,就想把自己一掌拍死,他叠着腿哼哼,“谁还没有个傻逼的时候。” 陆匪同情又鄙夷的瞥他一眼,似乎在说“我没有”。 章一名不给老友面儿,“你现在就是。” 陆匪一击冷眼扫过去。 章一名憋着笑,要不是有青年在场,他真会把电话里听到的哭声丢出来,好好报一报这些年被欺压的仇。 这一局的较量,陆匪没赢,他现在的状态用傻||逼二字都不够形容,一生只有一次,绝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发生了。 黄单坐下来就在等饭,他饿了。 章一名看出来了,他仔细打量一番青年的坐姿,承受的那一方肯定很不容易,“小季,你没事吧?” 黄单心不在焉的回答,“我没事的。” 章一名以为青年是害羞,但发现不是,他很平静,确实像个没事人似的,倒是边上的老友看起来不怎么好,“陆匪,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你还好吗?” 陆匪的面色一沉,凉飕飕的说,“好的很,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章警官。” 章一名想到了案子,他愁眉苦脸,“孙四庆还没找到,不知道人藏在了哪儿,我怀疑他早就不在市里了,不过他老家那边我的人也去走访过,没有线索。” 黄单的注意力集中在章一名的话声里面。 陆匪曲着手指反过来扣扣桌面,“章一名,你到底是叫我们出来吃饭,还是来给你分析案情的?” 章一名笑着说,“边吃边聊嘛,你说是吧小季。” 黄单点头,“嗯。” 章一名摇摇头,凑到青年那边说,“还是小季你通情达理。” 陆匪把章一名给拽开,“作为刑||警大队的队长,你不是更应该做好保密工作吗?” “部分保密,部分可以拿出来跟自己人分享。” 章一名啧啧两声,“陆匪,你的觉悟还没有你家小朋友高,市民应该随时随地无条件支持警方的调查工作。” 陆匪说,“我不支持,你能被调到这里来?” 章一名给他一个白眼,“别跟我提这个,我肝疼,接了这两个案子,我就没一点睡过安生觉,要是再这么下去,案子迟迟不结,我的一世英名都要被毁了。” 服务员端着酒菜上桌,黄单就垂头吃了起来。 章一名说笑道,“小季,陆匪虐||待你了?还是他要你减肥?瘦成小蛮腰?” 小蛮腰是什么?黄单暂时往脑后一抛,“没有。” 章一名看青年鼓起来的腮帮子,觉得挺好玩,想戳一戳,捏一捏,好在只是想想,要是他真敢那么做,他这个喜欢吃醋的老友肯定会当场翻脸,十几年的兄弟情岌岌可危。 青年还在吃,其实他吃的不快,细嚼慢咽的,跟狼吞虎咽八竿子打不着,章一名还是好玩,想逗逗他,总觉得对方跟同龄人不像,“那你怎么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陆匪扫一眼往嘴里夹菜的章一名,“怎么说话的?我看你才是饿死鬼投胎。” 章一名一嘴的菜卡在喉咙里,差点把他噎死,卧槽,真是够了,他是脑子被门夹了,不跟几个弟兄喝啤酒吃炸鸡,非要上赶着来吃狗粮,还是整桶整桶的喂,完全不考虑他这个吃的人会不会消化不良。 黄单的小碗里多了一勺子虾仁,他一个一个夹了吃掉,“章哥,我只是饿了。” 章一名只是调侃,听着青年认真的口吻,他一下子都有点愣,有种欺负三好学生的错觉,“哦哦,饿了啊,那你多吃点。” 黄单吃的半饱就放下了筷子,“章哥,你去老张的前妻那里有问到什么东西吗?” 这事不需要保密,章一名简短的说了。 黄单的关注点有点偏,他不关注陈丽有没有撒谎,却关注在墙上的画上面,“都是些什么画?” 章一名尴尬的笑笑,“我看过就忘了,没记住。” 黄单的嘴角微抽,“一副都没有?” 章一名摇头,他就是个大老爷们,心思细不到那个程度,而且画很多,哪里能描述出来,“颜色都很鲜艳,天马行空的,别的我就记不得了。” 陆匪给爱人夹了块牛肉,“把这个吃掉,别难为章警官了,他脑子不行,你再问下去,他会无地自容的钻桌子底下。” 章一名,“……” 黄单看看牛肉,“我吃饱了。” 陆匪皱眉,“饱了才怪,快把牛肉吃掉,补血的。” 黄单乖乖的吃了。 章一名看的眼睛疼,他发誓下次绝不单独来找这俩人吃饭,真是找虐,“小季,你为什么问画?” 黄单说,“没想过。”他说的是实话。 章一名还以为能到一些在会议室里没听过的内容,哪想到是这么个孩子气的答案。 咽下嘴里的牛肉,黄单用随意的语气问道,“章哥,你在那栋楼里按的监||控有拍到什么东西吗?” “多了去了。” 章一名边吃边说,“有的边上楼梯边抓屁||股,抓完了还抓脸,抠鼻子,有的就在楼道里亲嘴,衣服都撩上去了。” 黄单说,“邻居们不知道按了监控?” 章一名唉声叹气,“能不知道么?那么大个东西,藏也藏不住,街坊四邻的嘴上都装着大喇叭,一个知道,别说整个小区,就连对面小区里的人都知道。” 他一口气往下说,“再说了,有的地儿是能藏,可问题是藏了拍不到楼道里的画面,也不顶用。” 黄单说,“那些人知道按了监控,也不注意注意?” 章一名吃下一大块鱼肉,“该注意的注意着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监控不撤,凶手不会再有下一步。” 黄单说,“撤了也不一定有。” 要是想杀害的已经杀掉了,凶手肯定安分过日子,为避免引人注意,先不搬走,等风声降下去就会搬到另一个地方,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又怎么可能还出来? 章一名也那么想过,现在什么招儿都得拿出来用用,万一就见鬼了,拍到有价值的东西呢,“我的人说刘大爷疯的厉害,胡言乱语,男女不分,把男的认成女的,还把另一家的男孩子往别家拉,说那才是他的家,邻居们都有意见了,要是老大爷再那么闹,他们会赶对方走的。” 黄单说,“大爷有时候能认人的,那天他叫我走,不要再回去了,应该是在担心我。” 章一名笑笑,“是你多想了吧,刘大爷的儿子带他去看过医生,他确实神志不清,跟老年痴呆症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没可能清醒了。” 陆匪听半天,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很不耐烦的说,“你俩还有完没完了?” 黄单说,“你不想听,就去大厅里走走。” 陆匪一言不发,愤怒又委屈。 章一名刚喝进去一口汤,他不顾形象的把那口汤喷了出去,还好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扭了下头,没往桌上喷。 拿纸巾擦擦嘴,章一名又蹲下来把地上的汤汁擦擦,难以置信的咂嘴,“陆匪,你也有今天。” 陆匪置若罔闻。 黄单前言不搭后语,“会不会有两个凶手?” 章一名擦地的动作猛地一停,他坐回去,“你刚才说什么?” 黄单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章哥,如果两起凶杀案不是同一个人所为,那我们之前的推测就都错了。” 章一名立刻问,“那拖鞋怎么解释?” 黄单把早就积压在心里的猜想说了出来,“不排除是凶手是在放□□,故意给我们提供两起案子的共同点,以此来误导我们。” 章一名“腾”地一下起来,匆忙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单已经买了,我有事先回局里一趟,你们慢吃,下回再聚。” 桌上的电灯泡没了,陆匪的手脚就缠了上来,“陆太太,跟我去看电影吧。” 黄单说,“不去。” 陆匪生平第一次生出想去电影院的年头,竟然被拒绝了,他的面色非常难看,“为什么不去?” 黄单说,“电影院里的蚊子多,你被了会疼。” 陆匪愣了愣,他的神情愉悦起来,“可是怎么办?我想跟你约会。” 黄单认真的说,“秋天再约吧,那时候天气好,不冷不热,蚊子也会少很多,冬天也行,还能看雪景。” 陆匪,“……” 于是陆先生人生的第一次约会,就这么被推迟到了秋天。 回到酒店没一会儿,陆父的电话打来,叫陆匪去他那边的饭局,让他尽快。 陆匪说他吃过了。 陆父的态度强硬,“吃过了?你就是吃撑了也得来,你爸,你舅,你几个叔伯都在,作为一个晚辈,你好意思让他们等?” 陆匪漫不经心道,“爸,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给我介绍女孩子就免了,不然我就算是人去了,场面也会很难堪,到时候你的面子挂不住。” 被儿子当场揭穿小心思,陆父在那头气的发火,啪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陆匪知道介绍对象的事不会再有下文了,饭局他得去露个面,“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他在青年的额头亲了一口,“陆太太,你的味儿真咸,洗个澡躺着看电视吧,别乱跑,要是敢不听话,回来是要被打屁股的,听到了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回来给我买一个西瓜。” 陆匪换上皮鞋,“大晚上的吃什么西瓜,那玩意儿没别的好处,就是利尿,你也不怕上厕所麻烦。” 他又把人抓胸前亲,“要有籽的,还是无籽的?” 黄单说不要籽。 陆匪把人的嘴巴给亲肿了,忍不住的唠叨了好几句,无非就是不准出去,要乖之类的话,他带上房门出去,在走廊上揉额头,三十而立的年纪,却跟老头子一样啰嗦。 黄单洗了个澡躺着,他还剩下九天的时间,现在是在掰着手指头过。 能做的都做了,黄单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办,凶手藏的太深了,想让对方有个判断失误,自己暴露自己,感觉就是在做梦。 “三哥,我不想失败。” 系统,“祷告吧。” 黄单说,“那是没有用的。” 系统,“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黄单的心里闪过了某个可能,“三哥你试过?” 系统,“嗯哼。” 黄单追问,“那三哥你成功了吗?” 系统,“嗯哼。” 嗯哼是成功了的意思吧?黄单蹙蹙眉心,小孩子才会信的东西,他这回也试一次看看,“祷告要怎么做?我不会。” 系统,“我教你。” 黄单把脑子里多出的一大段文字默念了一遍就记下来了,“三哥,你是基督徒吗?” 系统,“不是,我看心情。” 黄单,“……” 他没有再跟三哥说话,而是诚心做了个祷告。 不知道怎么了,做完祷告,黄单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感觉这次的任务更悬。 陆匪在一个小时后回来的,身边还跟着他爸。 黄单提前接到陆匪的电话,所以他穿戴整齐的站在了客厅里。 陆父走到青年面前停下来,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盯着看,那眼神格外的凌厉,带着费解跟气愤。 黄单被看的有点不自在,但他没躲避。 陆父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走了,门都不给带上,他从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 走廊上的脚步声没走远,就又回来了。 陆父去而复返,进门就抬手往陆匪背上挥,他也不打脸,觉得那么做影响父子感情,很幼稚。 那一下被黄单给挨了,他没感觉,所以没关系,可要是打在痛觉极度敏感的男人身上,会疼的想死。 陆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怒火攻心,“季时玉,谁让你替我挡的?” 黄单投过去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陆匪怎么不知道青年的想法,觉得体会不到痛,就无所谓了,怎么也不想想,自己是无所谓,那他呢?眼睁睁在一旁看着,心会有多疼? 越想越气,陆匪不顾他爸在场,就把青年背后的t恤撩上去一些检查他的后背,果然红了一块。 那一瞬间,陆匪的眼睛就红了,他气的怒骂,“你这个白痴!” 黄单的余光扫向陆匪他爸,那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陆父这会儿的心情很差,他认为这个年轻人是故意的,这么做是想在他儿子那里得到更多的关爱跟疼惜,他是过来人,清楚里面的那些算计。 这么一想,陆父的眼神就越发的凌厉,“我教训我儿子,你来这么一下干什么?” 黄单说,“伯伯,陆匪很怕疼。” 陆父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复,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三十的人了,打一下都不行?“陆匪,你什么时候成瓷娃娃了?” 黄单一愣,下一刻就去看男人。 陆匪扯扯嘴皮子,“爸,有个人心疼你儿子,你不是该开心吗?” 陆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深深的看了眼站在儿子身旁的青年,一言不发的走了,这次没有再回来。 陆匪把门关上,“我以前告诉过我爸妈,他们不信,后来就懒的说了。” 黄单摸摸男人的头发,“我信。” 陆匪勾唇,“说起来也邪门,别人都不信,就你信。” 黄单抿抿嘴唇,他心说,你所体会的痛苦,就是我一直以来承受的,所以我能感受得到。 背上凉丝丝的,黄单问道,“你爸怎么了?” 陆匪给青年上药,“他还不能相信自己儿子会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没事的,多看几次就能认清现实了,又不是小孩子,逃避是没用的。” 黄单说,“你不担心你爸妈那边吗?如果他们一直不肯接受我们,你会怎么办?” 陆匪轻描淡写,“有句话说得好,人生除死无大事,他们不接受,自然有不接受的法子,有我呢,天塌下来,也是个子比你高一个头的我给你顶着。” 黄单说,“也是哦。” 陆匪捏捏青年的胳膊腿,抱起来掂两下,“天天给你喂的饱饱的,怎么还瘦了?” 黄单说,“夏天容易瘦。” 陆匪抱着他往卧室走,边走边亲着,声音模糊,“那秋天赶快来吧,我还等着跟陆太太约会呢。” 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这是固定的,哪天都不会多出来一小时,或者少了一小时,时间过的慢,还是快,全凭个人的感受。 警方在加紧时间查案,邻居们的生活节奏一成不变,家庭主妇照常买菜接送孩子,老人们依旧带着小孩子玩耍,上班的继续累死累活。 赵晓晚上加班到九点,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她跟往常一样把家里都擦了几遍,疲惫的去卫生间冲澡。 架子上的搓澡巾是昨天用过的,赵晓直接就给扔了,换了个新的用。 她换的勤快,是因为如果不换,会觉得身上的脏污都在搓澡巾里面,再用的时候,就回到了身上,想想都受不了。 玻璃隔间里的赵晓突然一僵,她关掉了花洒,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她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希望是自己太累了,出现的幻听。 可不到三秒,赵晓的希望就落空了,这次没了水声的干扰,她听见了脚步声,没有错。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过来了。 脚步声是带着一点跟的,女人的拖鞋。 赵晓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淋喷头底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自保的方法。 就在这时,脚步声停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赵晓的指甲抠进手心的皮||肉里,正当她觉得自己这次难逃危险的时候,她看到有张纸条被外面脚步的主人从门缝里塞了进来,她用力捂住嘴巴,这才没有发出尖叫。 脚步声消失了,赵晓站不稳的靠着瓷砖墙壁蹲下来,双腿发软,失去血色的脸上全都是冷汗。 门窗都关了的,那个人为什么还能进来?难不成就住在她的家里? 赵晓使劲揪住头发,指尖往头皮里抓,她抹把脸,抖着身子走出隔间,一步步走到门口,将地上的纸条捡起来攥在手里。 就是普通纸张的触感,为什么会让人有这么强烈的恐惧感?赵晓盯着那张纸,半响才把纸摊开来看。 上面的一行字落入赵晓眼底,她的手一抖,纸轻飘飘的掉落在他脚边。 歪歪妞妞的字迹像是被人刻意为之,但依旧能分辨出内容就是一句威胁:你这个贱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立刻滚出这里,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赵晓想不明白,她工作日在公司,休息日在家里,不管别人家的事,到底得罪了谁…… 肯定是个精神病患者! 赵晓火急火燎的报警,说她被人恐吓了,警方受理了案件,并建议她去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没有那种程度的朋友,赵晓去了旅馆,她要搬家,必须搬,不能再住下去了。 监控将赵晓惊恐万分的出来,一路跌跌撞撞跑下来的一幕拍到了,章一名把这事说给黄单听,他潜意识里觉得对方能帮到自己。 这次章一名果然猜对了。 黄单挖空原主的记忆,也在家里找到了那张纸条,内容跟赵晓的那张大同小异,都是威胁他,叫他走,不然就杀了他。 纸条是原主收的,当做是恶作剧,结果就被人闯入家中,直接活活打死了。 黄单说,“我那晚被人打伤,应该就是纸条的主人干的,章哥,查到这个人,案子应该就能破了。” 他克制着欣喜,任务完成的苗头终于看到了。 章一名拿了纸条去局里比对,发现是同一人所写。 这进展跟孙四庆无关。 章一名想,陆匪家的小朋友说中了,凶手可能不止一个。 两天后的夜里,监控拍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走道里,从身形跟穿着看就是周春莲。 角度有限,加上楼道里的感应灯没亮,画面不是很清楚,只看到周春莲在走道里走了走,就消失在监控里了。 章一名接到通知就调去给黄单看。 黄单凑在屏幕前面,他看完两遍以后说,“再回放一遍。” 章一名照做,“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小季,你和她接触的次数不少吧,见过她这么大半夜出来的吗?” 陆匪面色不善,二人世界隔三差五被打扰,他能舒坦才怪,“你们警方那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 章一名拍拍他的肩膀,“能者多劳嘛,小季有天赋。” 黄单没天赋,他就是比别人更焦急案子进展,“有点别扭。” 陆匪跟章一名异口同声,“什么?” 黄单说,“说不出来原因,就是觉得别扭。” 他伸出手,指着画面里低着头,模糊不清的女人,“周姐姐,凌晨三点多了,你出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补了昨天那份。 我自己没生病,只是昨天下午孩子发高烧哭闹,眼睛也红肿了,儿童医院挂不上号,我先去的私立医院,晚上去的儿童医院,我待到晚上快十二点才回来,孩子烧也没退,医生说要反复烧个三四天,当晚的请假在微||博通知了的,有些小伙伴不造,我在这里说一下。 看到有小伙伴觉得我有孩子很吃惊,我在文里透露了的,05年下半年高三学美术,06年上半年高考,下半年上大学,10年毕业,工作经历有部分也都在里面提到过,乱七八糟的,还没提完,现在是毕业后的第七个年头,我已经不年轻了,岁月不饶人,弹指间头上就多了白头发。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16章 邻居 黄单盯着监控录像看,他记不清看了多少遍, 还是没找出来别扭的地方在哪里, 这让他有点受挫。 喝了口浓咖啡, 黄单揉揉鼻梁,让自己提提神,那次在王志家的仓库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塑胶模特,这次一定也可以找出破绽。 章一名端起杯子,这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最后一口咖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喝了,他困的打哈欠, 泪眼模糊, “很晚了, 我回去了, 小季,你有发现给我打电话。” 陆匪起身走在后面。 章一名夸张的受宠若惊, “不用送我。” 陆匪把门一关, 站在走廊里看着老友, “局里那么多人, 你也认识很多破案方面的专家和教授,资源多的很,干嘛非要找季时玉?我就不信了,那些专业的还能比他差?” 章一名停下擦眼泪的动作, 他抬起头,严肃道,“陆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向你保证,不会让你家的小朋友少一根汗毛。” 陆匪冷着脸,“你保证有个屁用。” 章一名皱皱眉头,与其说他震惊陆匪的不明事理,不如说他震惊陆匪对季时玉的在乎程度。 什么事都有个度,爱一个人,应该也有的吧,如果过了那个度…… 章一名这个单身狗不能理解,也为老友担心,怕他慢慢走上偏执的那条路没法回头,就半开玩笑的说,“陆匪,你也太紧张了吧?季时玉早就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你是干涉不了的。” 陆匪按按太阳穴,“他没有痛觉。” 章一名脸上的笑容顿住,他明白了,这才是陆匪过度关心的根源。 没有痛觉,是很危险,这一点章一名清楚,他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好像说什么都很苍白,没意义。 陆匪的嗓音沙哑,半阖的眼底有着恐慌,“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害怕他哪儿受伤了,或是身体有什么异常,我发现的晚了,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章一名,我绝不能让自己有一次疏忽,因为代价无法确定会有多大,我能不能承受的住。” “前两天我爸气不过的对我动手,是季时玉挡了那一下,他的背上被打红了一块,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时不时的伸手去碰碰他,生怕我一觉醒来,他在我怀里没了呼吸。” 章一名跟陆匪结识多年,第一次听他这么发自肺腑的倾诉,他却没顾得上调侃,眉头皱的更深,心里的震撼非常强烈,“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干脆放手?” “放手?” 陆匪咀嚼着这两个字,就像是有只手一下子攥住了他的心脏,力道一再收紧,他疼的吸一口气,绷着下颚线条摇摇头,“不可能的。” 章一名了解这个老友,他说不可能,那就真的不可能了,“我本来孩打算找个伴儿的,现在看你这样,想想还是算了,我继续做我的单身狗吧。” 陆匪说,“你也只能做单身狗。” 章一名翻白眼,“这话怎么说的?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 陆匪说,“那冲的也是你爸,跟你有关系?” 章一名,“……” 陆匪拿出烟盒,甩一根烟给章一名,他自己也叼了根在嘴里,摸口袋没摸到打火机,丢桌上了,“打火机有吗?” 章一名把打火机按开,他给陆匪点了烟,“我一直挺好奇的,季时玉身上的哪一点把你给迷住了,是他的相貌,还是性格?” 陆匪挑眉,“相貌?他有吗?” 章一名抖着肩膀笑,“你家的小朋友虽然没到多漂亮多帅气的地步,但长的还是很清秀的,鼻子眼睛嘴巴都在该在的位置。” 他挠挠下巴,“我想想啊,你看上他不是因为相貌,那就是性格。” 陆匪抽着烟,一线一线的烟雾缭绕在他的面部,将他眼里的宠爱遮掩的模糊,“就他那性格,能把我气吐血。” 章一名饶有兴趣的说,“不是相貌,也不是性格,那还能是什么?个人魅力?” 陆匪吐出一团烟雾,“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小区里,他包着头,脸白的像鬼,眼睛特别亮,那天晚上他又出现在我面前,拿花露水在我周围喷了很多下,他说蚊子多,咬了会很疼。” “之后我跟他相处的次数多了,觉得他自来熟,渐渐又发觉他骨子里是个很冷漠的人,就觉得他很虚伪,没什么好感,反而还很排斥,后来在一起了,我不止一次的往回想过,发现真正对他动心的时候,是他冲我笑的那一刻。” 章一名的嘴角抽搐,“敢情小季是用一个笑容把你的魂给勾跑了。” 陆匪阖了阖眼皮,那声没有丝毫鄙视的娇气仿佛就在耳边,以及青年那张温柔的笑脸。 章一名啧啧,“你怕疼,他不怕疼,你们天生一对,好好珍惜着吧,上天给的缘分,别人求都求不到。” 陆匪跟他掏心窝子,极少有的露出脆弱的一面,“一名,我这么个年纪,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你替我这个老朋友想一想。” 章一名搓搓脸,“放心吧,就这一次,等这次的案子破了,我也就回去了,就算我想继续待着,我爸也不准。” 他把烟掐了,“你回吧,我走了,明儿还有的忙。” 刚走几步,章一名想起来了什么就回头,“你爸之所以不能接受小季,就因为他是男孩,不能为你们陆家生一两个孩子,不如你找靠谱的代孕机构试试?国外这方面咨询起来应该更容易,有了孩子,你爸你妈那里都好交代,他们也就不会再管你跟小季的事了。” 陆匪毫不犹豫,“孩子的事没可能。” 章一名目瞪口呆,半响才开的口,“你还真是……” 后面的话他没往下说,究竟是鬼迷心窍,还是魔怔,又或是情根埋的太深,执念过重,谁也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没资格说。 陆匪抬手敲门,里面没反应,按门铃也一个样,他的额角一抽,“妈的,肯定看那什么玩意儿看入神了!” 在门口走动几步,陆匪气的脸都黑了,他沿着走廊往前走,去楼道里抽剩下的大半根烟。 黄单专心看着监控,没听见敲门声,也没听见门铃声。 脑子里突然有“叮”一声响,黄单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桌前就剩他自己了,他蹙蹙眉心,陆匪跟章一名什么时候离开的?“三哥,你找我有事?” 系统,“去开门吧,你家陆匪进不来。” 黄单起身去把门打开,抬头问着站在门口的男人,“怎么不敲门?” 陆匪勾唇,对他露出一口白牙,“陆太太,你这个问题问的好,你先生又不是傻逼,为什么不敲门呢?你猜猜。” 黄单的嘴抽抽,“我没听见。” 陆匪把人往门里推,他一个阔步迈步进去,反手关上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黄单实话实说,“不知道,我没有看时间。” 陆匪替他回答,“快零点了。” 黄单说,“哦。” 哦?陆匪揉揉额头,“你接下来想怎么着?” 黄单说,“我刚看到5号的监控录像,还有好几天的没看,看完了就去睡觉。” 陆匪捏住青年的脸,让他转过来面朝着自己,“再说一遍。” 黄单说,“我去刷牙洗脸。” 陆匪拨开青年额前的几缕发丝,曲着手指在他额头弹一下,“陆太太,你躲过了屁||股被打的环节。” 黄单,“……” 睡前陆匪照例把黄单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两处淤青,他的面色就不好看了,“这都是在哪儿弄的?算了,问你也是白问,你就气我吧,早晚要被你气死。” 黄单走着神,“陆匪,我想跟你说个事。” 陆匪给青年揉了药酒,“不听。” 黄单说,“我查过资料,产后抑郁症是女性精神障碍中最常见的一种病症,程度有轻有重,轻度的会产生易怒,焦虑,猜忌,紧张,担忧,恐惧心理,重度的甚至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孩子,我找到相关的报道,妈妈得不到关爱,带着没满月的孩子跳楼了,或是妈妈情绪崩溃,亲手把孩子掐死的一类悲剧。” 陆匪翻身睡觉。 黄单贴在男人背后,“造成产后抑郁症的因素有不少,可以是性格,生理,遗传等方面因素,又或是有过一段悲痛的经历,留下了极重的创伤。” 陆匪跟没听见似的,一点回应不给。 黄单爬到另一边,躺在男人怀里,他继续说,“李顺经常通宵加班,陪伴的时间少,顾不上家里,都是周春莲一个人在家,既要带孩子,还要做家务,妈妈吃的差了,孩子就吃不好,所以她还要给自己做饭吃,不能饿了,营养要跟得上。” “资料上说,照顾孩子比上班更累,周春莲很抵触家里有外人,不论是邻居,长辈,还是保姆,哪个都不能接受,这就导致她什么事都只能自己做,白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孩子夜里又哭闹,她有抑郁症也在意料之中。” 陆匪把青年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给拨到一边。 黄单凑近了些,他又把手放回男人的腰上,还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 陆匪的呼吸一沉,“别找死。” 黄单的气息洒在男人脖子里,“你帮我分析分析。” 陆匪没好气的在青年屁||股上一抓,“一会儿李顺,一会儿周春莲,你这是没完了是吧?” 黄单说,“陆匪。” 陆匪哼了哼,“叫我干嘛?撒娇就有用了?” 黄单说,“对你有用。” 陆匪听着青年笃定的语气,心里就多了一团火,被他给说准了,还真他妈的有用,“季时玉,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孙猴子,你是如来佛,我翻多少个跟头,都翻不出你的手掌心?” 黄单说,“你身上的汗毛不多,不像孙猴子,而且你也没有尾巴。” 陆匪,“……” 黄单摸到男人的喉结,把唇凑上去亲了亲,“好了,不闹了,我答应你,说完了就睡。” 陆匪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被亲了两下就浑身舒坦,他把手插||进青年的发丝里面,一下一下磨|蹭着,“法律又没有明文规定,夜里睡不着不能出来走走,尤其是这样的大热天。” “也是哦。” 黄单又说,“可是我还没找出别扭的地方。” 陆匪把人往怀里一摁,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手臂禁锢着,“睡觉!” 黄单说,“你松开点,我喘不过来气。” 陆匪手臂的力道松了松,将胸前的脸捞起来一些,低头亲一口,没忍住的吸||吮了几下,“晚安,陆太太。” 黄单闭上了眼睛。 大清早的,黄单就起来了,牙不刷脸不洗的坐在电脑前继续看没看完的监控。 陆匪靠坐在床头,单手抓抓微乱的发丝,嗓音慵懒的开口,“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又忘了是不是?” 黄单背对着他,“没有忘,推迟两小时吧。” 陆匪闻言就哭笑不得,“推迟?还两小时?我家的陆大壮正在吵着闹着要跟你家的季小秀玩儿,你问问大壮答不答应。” 两个名字都是陆先生取的,大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生的又大又壮,小秀是小而秀气,他个人认为,取名还是直白点好,要那么含蓄深奥做什么?又不是写诗做作文。 陆大壮就是一熊孩子,闹起来无法无天,能把屋顶给戳穿了,推迟两小时是铁定不会答应的,黄单比陆匪还清楚这一点,他没法子,只好把录像暂停了。 黄单打算先去洗漱一番,然后再安抚安抚闹腾的陆大壮。 陆匪把人给叫住了,气息粗重的说,“宝贝,不要再干别的事了,赶紧过来,你哥哥我快不行了。” 黄单说,“忍一忍,很快的。” 还忍?陆匪下床把人从后面捞住腰抱起来往床上一丢,他俯身压了上去。 时间就嗖嗖的过去,直接从六点十分变成八点二十五。 床上湿了一大块,被子跟枕头乱七八糟的掉在地毯上,罪魁祸首陆大壮那个熊孩子半点悔过的心都没有,还跟季小秀拉着小手依依不舍,约好下次再玩。 黄单洗过澡,头发还有点潮湿,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跟牛仔裤,坐在电脑前边喝牛奶边看录像,“是李大哥。” 陆匪看了眼录像上显示的时间,才刚过五点,“这么早?” 黄单嗯了声,“他一向早起。” 画面里的李顺跟往常一样夹着公文包下楼,他的精气神很差,一看就是承受了巨大的生活压力,过的并不轻松。 孩子的到来,是为了让一个家庭更完整,更幸福,如果只有无休止的疲惫,那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黄单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李顺,那天早上他头发油腻,眼睛里有红血丝,眼帘底下有一片青色,胡子没刮,俨然就是一副熬过夜的样子,和画面里没有多大的区别。 非要说有,就是更憔悴了。 黄单往后看,那栋楼里的邻居们陆陆续续的下楼,没见什么异常,他一口一口喝着牛奶,眉心一直蹙着。 陆匪弯下腰背低头凑过去,舔碾着,“想什么呢?” 黄单在想着事,警方不能因为拍到周春莲大半夜的出来走几步,就把她带回局里审问,那样未免也太草率了,毕竟人证物证哪样都没有。 就像陆匪说的,没有哪条规定说夜里不能出来走动。 黄单想起那封恐吓信,根据赵晓报案时的口供,她在卫生间里听到的脚步声是带了跟的拖鞋,女士的。 赵晓说当晚门窗都关了,黄单是信的,之前她受到过惊吓,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既然门窗都关了,那人是怎么进去的? 从楼底下爬水管爬到四楼,再翻到阳台,一个女的能做到? 假设不是从楼底下爬上来的,那是哪一层楼? 黄的眼皮跳了跳,他忘了,周春莲一家就住在赵晓隔壁,阳台是连着的,方便翻爬,对方也是女性,比较符合。 只是他想不明白,窗户关了,要想从外面进去,需要的技巧一般人不可能掌握得到。 除非…… 那个人没有从阳台翻爬,而是直接拿钥匙开门进去的。 黄单现在假设恐吓赵晓的人就是周春莲,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冷静下来,别慌,黄单说服自己冷静,他撑住额头,将这段时间获得的所有信息都翻出来,一点一点的拨开。 赵晓,周春莲,原主,他们三个人之间的连接点是什么? 黄单突然站了起来,后面的陆匪猝不及防,下巴被他的头给磕到,疼的眼冒金星。 陆匪嘶一声,眼睛瞬间就红了。 黄单反应过来,立刻就关心的问他怎么样。 陆匪一嘴腥甜,“你说呢?” 黄单抱住男人,拍拍他的后背,“对不起,我没有留神。” 陆匪去卫生间漱口,吐掉嘴里的血水,出来时眼睛更红了,好像在里面哭过,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蹦,凶巴巴的吼,“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黄单抿嘴,“我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现在要打电话给章哥。” 陆匪想要弄死他,“你不先管管你男人?” 黄单看男人一眼,“我陪你去医院吧,看看牙齿有没有伤到。” 陆匪说他不去,“摸摸抱抱亲亲我就行了。” 黄单很认真的把那一套做全,陆匪不满意,说他不走心,“你抱我的时候,是不是想的那栋楼里的哪个邻居?” “……” 陆匪不疼了,还赖在黄单身上不下来,他费力够到手机给章一名打电话,在电话里说自己有新的进展。 章一名说,“见面说吧,等着,我马上过来。” 那通电话结束后没到半小时,章一名就出现在了黄单面前,“说吧,什么进展。” 黄单把接触到的现象说了,包括自己的分析。 章一名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你跟赵晓收到的恐吓信都是周春莲写的,你受伤是出自她的手,她还杀了刘大娘,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她觉得你们要对她的孩子不利?” 黄单嗯了声,他把那个点找到,一连接,就得出了这样的猜想。 章一名说,“刘大娘对周春莲的孩子好,这点邻居们都知道,你说你见过她想碰孩子,周春莲厌恶的阻止了,那赵晓呢?根据调查,她跟邻居们的关系很一般,对谁的事都不关心。” 黄单说,“周春莲让赵晓去她家待过,之后赵晓跟她走的近了一点,我看到过赵晓买了汽车玩具去她家,至于我……” 他停顿了一下,“我刚搬来的那天,在楼底下碰到了推着孩子出来的周春莲,我摸一下孩子的头发,手上戴的串珠碰到了孩子的脸。” 这个片段一直都存在原主的记忆里面,黄单没有注意过,谁会往那方面想? 章一名听着觉得很荒谬,“这叫什么?产后抑郁症能这样吗?不能吧?还是该叫被害妄想症?臆想症?” 黄单说,“别问我,带她去看医生就知道了。” 章一名想起来了个事,“老张也是因为碰过孩子?” 黄单说他不知道,“我搬过来没几天老张就死了,跟他不熟。” “章哥,先把老张的案子放一边,查一查周春莲吧。” 章一名深呼吸,“小季,这都只是你的猜测跟怀疑,没有证据。” 黄单说,“证据要你跟你的人去找。” 他顿了顿,“我还怀疑李幼林不是周春莲的第一个孩子。” 章一名还没说话,一旁的陆匪就看不下去的开口。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一智障似的问个没完。” “……” 章一名没多停留,他马上叫人将周春莲监视起来,顺便动用一切资源去查她跟李顺从哪儿搬来的。 结果查到的资料让章一名吃惊,那对中年夫妇这些年四处打拼,在好几个城市待过,都是排得上线的城市。 这只是有信息记录的,可能待过的地方远远比查到的还要多,譬如落后的乡镇,县城。 要想细查起来,工作量太大了,最麻烦的是,可能浪费了人力物力,最后只发现那仅仅就是季时玉的一个猜想,现实中没有。 章一名咬咬牙,他给他爸打了个电话,之后才跟上头申请,和那些城市的警||局取得了联系,让他们做好配合工作。 如果周春莲有过孩子,医院就有记录。 连续三天下来,监视周春莲的人一无所获,因为她在家照顾着孩子,白天很少不出门。 即便周春莲出去了,也只是推着孩子在小区里溜达一两圈,或是去小区对面的菜市场买点菜就回家了。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全职太太。 而且另一边也没查出周春莲哪一年在哪个城市的产检记录。 奇怪的是,她现在的孩子也没有,只知道她跟丈夫离开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就是一家三口。 要不是那孩子跟李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像周春莲,章一名都会怀疑是他们从哪儿抢的。 黄单等进度等的脸上都长痘了,他提议道,“要不你们去她家搜查一下。” 章一名说,“以什么理由?无缘无故的就私闯民宅,此地无银三百两。” 黄单想了想说,“就是普通的上门调查,那栋楼里的每个邻居都有份,没有谁是特例。” 章一名,“这个主意好!” 他连续熬夜,思维意识都模糊了,没想到这一层。 黄单说,“章哥,不要再拖下去了,调查的工作越来越好,最好就是今天。” 因为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就是诠释了那句歌词,眼睁睁看着时间从指缝中溜走。 调查工作在下午进行,其他几家都是做做样子,到了周春莲那里,才开始仔细起来。 黄单也进去了,周春莲问他时,他说是回来拿点东西。 周春莲说,“警察正在挨家挨户的调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黄单说,“凶手抓到了,对大家都是好事。” 周春莲叹气,“一下子进来五六个人,我怕吓到孩子。” 黄单说没事的,“他们都有分寸。” 周春莲听到哭声,就急急忙忙跑去卧室抱孩子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李顺不在家,就周春莲自己,她一去卧室,其他人的行动就方便起来。 有人把风,有人搜查,默契的分工合作。 章一名揉眉心,“小季,这回怕是又白忙了。” 黄单说没有,他指向一处方向。 章一名的视线跟过去,看到了一双拖鞋,带跟的。 之后的调查也做足了样子,没有遗漏掉哪家的住户。 赵晓上着班被叫出去,看到章一名时,她愣了愣,“章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章一名把袋子里的那双拖鞋拿出来放地上,让底下脚小一点的人穿了走几步。 赵晓的脸色霎时间就白了,身子也抖起来,“就是这个脚步声!” 章一名问她,“确定吗?” 赵晓颤抖着点头,她的情绪激动,“是谁?章警官,这鞋是谁的?” 章一名没回答,他挠挠脸,自言自语道,“不排除只是同一个款式而已。” 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里,黄单一直留意着赵晓的神态,知道那鞋的事被他猜对了。 只不过,黄单觉得哪里有点怪异,周春莲为什么不把鞋丢掉?她那么做,不是更保险更安全吗? 他不认为只是同个款式那么简单。 陆匪不留情的嘲讽,“你真是操碎了心。” 黄单说,“就快要抓到了。” 陆匪拨弄着青年的手指,“那你是不是能跟我回去了?我还等着你住进我给你准备的城堡呢,季公主。” 他因收购案回国,听从爸妈的意思回老房子里看看,碰见这人,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一环扣着一环。 “好哦。” 黄单说,“等这边的事结束了,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 陆匪闻言就笑了,“别忘了我们秋天的约会。” 黄单说不会忘的,任一完成,他的生活会很单调。 拖鞋的这条线索还不能用,章一名继续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黄单心里很急,不得不找了三哥,想请他帮个忙。 系统,“小弟,坐享其成是不对的。” 黄单说他晓得的,“可是警方查不到。” 系统,“连警方都查不到,说明就不存在,是你多想了。” 黄单说,“三哥,我的直觉很准。” 系统,“有疑难杂症,怎么不找你家的陆匪?” 黄单抽抽嘴,“他只是一个生意人。” 系统,“也对。” “这样,你唱一遍《双截棍》,三哥考虑考虑给你破例,歌开始播放了,你记好歌词跟调子。” 黄单听了几遍跟着哼唱,“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系统,“错了,是哼哼哈兮。” 黄单,“噢,哼哼哈兮。” 系统,“要连起来唱,不能跑调,不能忘词,加油。” 黄单,“……” 对五音不全的人来说,唱歌太难了,跟做饭可以并列第一。 三哥的条件等于是在为难黄单。 黄单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唱了多少遍,后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系统,“现在觉得《双截棍》怎么样?” 黄单说,“好听。” 系统,“不错,有眼光。” 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一个信息,跟他的直觉吻合了。 未免让人起疑心,他间接的透露给了章一名。 周春莲跟李顺的确有过一个孩子,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黄单心里轻松了一些,觉得离任务完成又前进了一步。 床边的陆匪横眉竖眼,“叫你几遍了,你都不醒,一天到晚的吓我。” 黄单说,“抱。” 陆匪冷哼,“不抱!” 黄单张开手臂。 陆匪瞪他一眼,弯腰去抱。 下午不到五点,李顺从公司被带去局里接受审问,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就在隔壁。 李顺疑惑的问,“警官,有什么事请要问的话麻烦你快一点,我白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钱胖子问道,“九号凌晨三点,你老婆从家里出来过,这事你知道吗?” 李顺摇摇头,“我老婆怀孕以后,我跟她就分房睡了。” 钱胖子问,“为什么?” 李顺说,“我晚上经常要熬夜工作,开着灯会影响她的睡眠,就提出去了客房。” “孩子出生以后,她担心孩子夜里闹,我睡不好,第二天的工作状态会很差,就让我继续在客房睡,等孩子大点再说。” 钱胖子问,“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李顺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失眠了,出来走走吧。” “这天热的要死,我老婆怕孩子着凉,也不开空调,孩子一哭,她就着急上火,心情难免会很焦躁,没办法睡觉。” 钱胖子说,“你们之前有过一个孩子。” 李顺猛地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大。 钱胖子说,“孩子遇害了,你的老婆因此患上了心理疾病,你们换了多个城市生活,为的就是不想被人发现她的疾病,怕遭到歧视跟排斥。” “十几年后,你们艰难的有了第二个孩子,而你的老婆对任何接近孩子的人都抱有强大的敌意,觉得那些人会抢走孩子,加害孩子。” 李顺放在腿上的手攥紧,凸起的骨节泛白,他故作镇定,“你们把我叫来,就为了这事?每个做父母的都会紧张孩子,这也有错吗?” 钱胖子的语气变的严厉起来,“李先生,我们都查清楚了,现在你还是如实交代吧。” 李顺的手开始发颤,“查……查清楚什么?” 钱胖子按照章队说的,动用最后一招,他先拿出两封恐吓信,然后拿出那双拖鞋,半真半假的开口。 “信是你老婆的笔迹,我们已经请专业人员核实过了,拖鞋是你老婆的,经过查实,当晚出现在赵女士家中的那个人就是她。” “坦白从宽,李先生,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再跟我打太极了。”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顺克制的情绪到达临界点,他终于崩溃了,“我招,我全都招,我替我老婆自首……” 接下来李顺断断续续的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 “刘大娘人好,可就是有一样不好,她碎嘴,每回来我们家,都叫我们不要太紧张孩子,我老婆就觉得她不怀好意。” 李顺抠着头皮,鼻涕眼泪糊一脸,“我老婆天天跟我唠叨,我安慰她也没用,有一天孩子拉肚子,她说是因为喝了刘大娘送的猪脚汤,是刘大娘想害孩子,所以,所以她就……”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想的……她也很怕……从那以后她一天都没睡好过……” 钱胖子掩盖着情绪,“那你知道你老婆是怎么杀害刘大娘的吗?” 李顺的嘴唇哆嗦,“那天早上,刘大娘拿着包下来,我老婆在楼道里碰到了她,知道她要去儿子那边,觉得是个机会,就把她叫来家里,将她的头按在了浴缸里,她很快就不挣扎了。” 钱胖子有意无意的看一眼监控,他继续做笔录,“那为什么把尸体放在孙四庆家门口?” 李顺说是想吓他,“孙四庆手里有我老婆的把柄,他太贪心,拿了一笔钱还想敲诈。” 钱胖子把章队交代的话说出来,大半是在试探,“孙四庆撞见了你老婆对季时玉出手的一幕。” 李顺用手捂住脸,声音模糊的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死了的季时玉又活了,好好的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老婆很慌,她没有再动手,跟孙四庆一样的多次试探,确定人就是活的。” 他的肩膀颤动,哽咽着说,“人没死,孙四庆的威胁就没用了,况且我老婆还发现了他跟老张的事。” 钱胖子写字的手都在抖,激动的,“赵晓如果不走,你老婆会像对待季时玉跟刘大娘那样,动手杀了她。” 李顺说,“赵晓给孩子买的玩具都很贵,我老婆说她有别的心思,她搬走了就没事了,搬走了就没事了……” 钱胖子问,“那老张是怎么死的?” 李顺放下手,满脸的泪水,“我老婆没杀老张,他的死是别人干的。” 钱胖子说,“可老张的脚上也有一双拖鞋,跟刘大娘脚上那双,赵晓家里被发现的那双都是同一个款式。” 李顺哭着说,“拖鞋是我老婆放的,她只是想弄成是同一个人干的,但杀害老张的凶手另有他人,可能是孙四庆。” 他停下哭声,“对,一定是孙四庆!” 监控室里面,章一名听见了李顺的那些口供,他压压嘴角,果然是周春莲。 有人松口气,“这下子总算可以休息休息了。” “不能吧,死者老张的案子还没破。” 章一名的手机响了,他走出监控室,语调轻快的说,“喂,小季,我跟你说,李顺全都招了,他老婆做的那些……” 那头的黄单打断他,“错了。” 章一名没听明白,“什么错了?” 黄单说,“周春莲只是普通的产后抑郁症。” 章一名的脚步顿住,“什么?” 黄单说,“我找到了别扭的地方,那晚出来的人不是周春莲,那个人不是她。” 章一名眉头紧锁,“不是她?小季,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黄单说,“是李顺。” 章一名的表情一变,他掉头就跑回监控室。 隔壁的审讯室里面是另一番景象。 周春莲凝望着婴儿车里的孩子,目光温柔。 中年人开始审问,“周女士,刘大娘出事的那天早上,你在哪里?” 周春莲说,“孩子的耳后长了几块红色的东西,我起早带他去儿童医院挂号了,你们不信可以去调监控。” 她说着,就把孩子耳后那块露出来,“医生说没关系,一岁以后会慢慢消的。” 章一名立刻叫人去查。 那家医院的监控被调过来,证实了周春莲没撒谎,当天的早上她的确在医院,有不在场的证据。 而另一间审讯室里的李顺还在痛哭流涕,“警官,我老婆的压力太大了,她很痛苦,她不想杀人的……” 他说的就跟真的一样,从始至终都是。 不是在演戏,也没有撒谎,他看见的是他自己。 章一名在内的几人都吞咽了口唾沫,觉得毛骨悚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是昨晚更的,有些小伙伴看不了,试着从目录点进去看看。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17章 邻居 审讯室里只有李顺一个人的哭声,夹杂着他可怜的哽咽, 他还在说着什么, 对面的钱胖子听不清, 问了几遍也没有反应。 监控室里的诡异氛围被章一名打破,他的声音干哑,“精神分裂?” 其他人都没出声,现在的生活压力大的很,精神有疾病的人数在以可怕的速度扩大,他们不是没见过精神不正常的,却没见过这种…… 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觉得渗得慌。 诡异的氛围又有重合的迹象,有人受不了的开口, 跟同事小声议论。 “看他的样子, 不是想把罪行嫁祸给自己的老婆, 以此来洗脱嫌疑, 是以为分裂出的那个自己就是他老婆。” “把杀人的进过描述的那么详细,明显就是参与者, 如果是嫁祸, 那手法也太差劲了, 我赞成你说的, 在他心里,他说的都是真的,所有的事都是他老婆做的,他在替他老婆忏悔。” “越说越绕口, 总之就是有病。” 章一名走出监控室,推开左侧审讯室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李顺看到进来的章一名,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倒地的声音里伴随着他的苦苦哀求,“章警官,我都招了,求求你在法官面前帮我老婆说说情,她……” 章一名心里发毛,他开口打断,“李先生,刘大娘死的那天早上,你老婆不在家,她在医院。” 李顺茫然的抬起一张湿漉漉的脸,“什么?” 章一名说,“医院的监控显示,她一个上午都在医院等着叫号,下午才回去的。” 李顺震惊的瞪大眼睛,语无伦次的说,“不可能的,她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啊,我看见了的,怎么回事?不对,不对不对,我看着她把刘大娘的头按在浴缸里,水还弄湿了她一身,我都看见了的!” 他狼狈不堪的哭着解释,“章警官,我老婆是太害怕了,求你们再给她一次机会,我去跟她说,钱警官说过,她自首了,会减轻处罚的。” 是不是装的,一看便知,章一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没在装,他抿抿干燥的嘴唇,“李先生,你老婆就在隔壁。” “你们也把她叫过来了?那快带我过去!” 李顺急忙绕过桌子,钱胖子准备将他钳制,章一名阻止了,他想攻击也不是对手。 周春莲看到丈夫,她愣了愣,刚要开口,就被对方握住了手,那力道极其恐怖,是挣脱不开的。 李顺蹲在周春莲面前,颤抖着说,“春莲,他们都查出来了,你就招了吧。” 周春莲错愕的看着丈夫,好一会儿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变的不成样子,“李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顺满脸的焦急,“你不要再糊涂下去了,只要你认错,法官会减刑的,春莲你放心,你进去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孩子,把他抚养成人,等你出来了,我们一家三口会好好在一起。” 他哭的泣不成声,“求你了,春莲,我求你了,不要再这么下去了,你这些年活的很痛苦,我都知道的,把一切都说出来吧,说出来了就好受了……” 周春莲的目光落在丈夫眼角的皱纹上面,看清他面上的疲惫,担忧,更多的是慌乱,她的手指抖个不停,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章一名说,“你知道他有病。” 周春莲没说话。 章一名皱眉,厉声道,“为什么不在发现以后就带他去看医生?早点让他接受治疗,他不会有今天的结局,悲剧也不会发生。” 周春莲还是没说话。 章一名的愤怒被愕然取代,这个中年女人在哭,她哭的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越来越多的泪水流了下来,很难让人发现她在哭。 不知道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一点都不知情? 章一名抬手,有两个人进来,将失控的李顺押走。 “春莲,还有机会的,我们还有机会的,你回头吧……放开我,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春莲救我!春莲——” 李顺的声音变的惊恐,又渐渐模糊,彻底消失。 周春莲的双眼依旧紧闭着,她一动不动的坐着,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空了。 章一名说,“周女士,我让我的人送你回去。” 周春莲呆了片刻,她擦擦眼睛,抹掉脸上的泪水抬头问道,“章警官,我的丈夫接下来会怎么样?” 章一名沉声道,“确诊后会被送进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周春莲喃喃,她推着婴儿车往门口走,走着走着就突然失声痛哭,不同于刚才,她哭的很大声,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外面的警员们都惊到了。 章一名摸根烟点上,真相被揭露的同时,又毁了一个家庭。 但是没有办法,他和他的同事们都会继续走下去,让每一位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这样才对得起他们胸前的小证件,身上的这身警||服。 当晚,章一名从周春莲那里了解到了更详细的陈年旧事,详细到能感受出他们的艰辛跟磨难。 当年一岁多的孩子被害,一个幸福的家轰然崩塌,还很年轻的周春莲痛苦过漫长的一段时间,她没日没夜的折磨自己,觉得是她的疏忽,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孩子,她不该活着。 同样年轻的李顺不比周春莲好受,那天周春莲头有点疼,说想睡一会儿,就让他照看一下孩子,结果孩子就出事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你的朋友,邻居,这是李顺通过那件事明白的道理,渐渐的,那个道理在他的认知里面加重,扭曲,变形。 孩子刚出事的那几天,周春莲起初怪李顺,打过骂过,后来就只怪自己了。 那时候,失去孩子的痛把周春莲逼疯,她几次自杀未遂,李顺提心吊胆的守着,索性就放弃厂里的工作陪着她住在乡下,不跟外面有任何接触,甚至跟父母亲人断绝了联系。 乡下僻静,安宁,没人打扰,也不会有闲言碎语,李顺跟周春莲夫妻二人整日以泪洗面,活在难言的自责当中。 挣扎着过了好几年,李顺跟周春莲才从乡下走出来,重回大城市,慢慢跟上那种繁忙的生活节奏,他们不再去提孩子的事,克制着不去揭那道口子。 会好起来的,他们都那么想。 去年查出怀孕了以后,周春莲就很小心翼翼,李顺也跟着紧张起来,过的草木皆兵,吃的穿的用的,都一再的检查,生怕出什么意外。 周春莲的月份大了一点,孕吐反应也那么厉害了,坐车的安全性提高,她就跟李顺离开了一段时间,生完孩子才回来的。 为什么离开?因为李顺告诉周春莲,他在宝宝树妈妈帮之类的地方逛,发现大医院的床位非常紧张,有的快生了都没有床位,只能在走廊忍受,私立医院的床位倒是多,但医学水平一般。 李顺原本是想让周春莲在附近的一家医院生的,到时候有个突发情况会比较方便,谁知道被他查到那家医院的产科出过医疗事故,还不止一次。 人的恐惧,不安,多数时候都是胡思乱想导致的。 小区里的人照样都去那家医院待产,李顺不行,他在那些论坛发了很多帖子,问全国哪家医院好,帖子里的每一条回复他都会去看。 李顺选了一位二胎妈妈提供的医院,他带着周春莲去了那里,别人会觉得他们太紧张,也太夸张,根本没必要。 旁观者跟当事人,从来都不在一个角度。 母子平安,周春莲跟李顺回到家里,他们又变成了一家三口,在十几年以后。 人生的路上充满了未知,不是你想看到什么,就能遇见什么,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 章一名听到这里,手里的一根烟也燃到了尽头,他把烟掐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医院那边也来了诊断报告。 李顺是精神分裂加臆想症。 这么多年以来,周春莲习惯了把自己的烦恼跟忧虑拿出来对李顺宣泄,而李顺承受着她的所有负面情绪,怕刺激到她,只能全都积压在心里。 久而久之,李顺变的不正常,他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是他妻子,而他自己不知道。 章一名心想,只要李顺不回到家,听不到周春莲带着情绪的唠叨跟孩子的哭声,痛苦的记忆不被勾起,他就是个正常人,另一个人格也不会出来,没人会看出他有什么异常,顶多觉得他的生活压力大,精气神不好。 至于周春莲的产后抑郁症,因素有三个,一是当年痛失过孩子,留下了心理创伤,二是她受过两份罪,生理上面承受的很多,需要时间来慢慢消化,三是白天家里就她跟孩子,不但累,还烦闷,没有让她倾吐的对象。 李顺下班回家,周春莲就会把白天跟邻居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他,不然一直憋着会出问题。 在公司忙了一天,李顺很累,回到家听周春莲说街坊四邻的碎碎事情,他心里烦躁,却没有任何怨言,习惯了去承受,不习惯,也不能去往外发泄。 这就是酿成一切悲剧的根源。 压力谁都会有,有的人被压力击垮,从而走上极端,有的人积极向上,乐观的去面对,区别在于解压的方式,一旦不去解压,只是在不断的承载着,崩溃爆炸是早晚的事。 章一名回过神来,面前的沙发上已经没了周春莲的身影,卧室里传出婴儿的哭声,还有她轻柔的哄声。 孩子不到四个月,哪里知道家里的变故。 第二天上午,章一名接到周春莲的电话,开车去她的楼底下,带她跟她的孩子去了精神病院。 护士正在喂李顺吃药,她很有经验的安抚着,“你乖乖吃了药,再好好睡一觉,就有面条吃了,还会有一个鸡蛋。” 李顺抠着手指头,神情愤怒,“大家都是邻居,他们太过分了,一个个的都想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啊?!该死,他们都该死!” 说到后面,他笑了起来,“把他们杀了,我的孩子就能好好的,谁也不能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夺走……” 这时候,李顺是他老婆周春莲。 护士吸一口气,脚步飞快的离开,还不忘把门锁上。 隔着很小的一个窗户,章一名又体会到了那种毛毛的感觉,他跟旁边的中年女人说,“这里的药会让病人记忆消退,浑浑噩噩的活着,再过些日子,你丈夫也许就认不得你了。” 周春莲不回应,她透过小窗户往里面看,手一下一下轻拍着怀里的婴儿,克制着哭声说,“宝宝,爸爸以后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了,他会一直住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的压抑连大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个孩子,细亮的哭声像一根针,划破了周遭的气流。 章一名听到里面传出李顺的喊声,铁门也被拍打着,造成的声响巨大,裹挟着当事人的无助跟绝望。 忘了也好,章一名想。 小区楼底下,黄单跟陆匪找了处阴凉点的地儿,他们在旁边的长椅坐了下来。 陆匪靠着椅背,啪嗒按动打火机,“陆太太,案子已经破了,该跟我回去了吧?你婆婆还等着给你见面礼呢。” “……” 黄单不能说,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扯到他的任务目标,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现在他的状态就是所谓的心急如焚。 啪嗒声一停,陆匪撩起眼皮,那里面是压制的暴风雨,“你还想怎样?” 黄单知道这会儿不能跟男人硬碰硬,得软着来,他说,“我想吃冰棒,你去帮我买一根吧,就是那种一块钱一根的老冰棍,小区门口的小卖铺里就有。” 陆匪的眉头一皱,“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制作的流程不知道有多脏。” 他的速度飞快,拿出手机一通按,就搜到了一个帖子,“这帖子是一个在厂里打工的学生发的,我念给你听听。” “第一个透露的就是冰块类的冰棒,五颜六色的,什么荔枝,草莓,菠萝等各种各样的水果味儿,生产起来很简单,就是水,香精,颜料,这些东西会被丢进一个大桶里面,用一根棍子搅动……” 黄单知道后面不会是好听的东西,“别念了。” 陆匪说才刚开头,他慢条斯理的继续,“从模子里拿出来的冰棒滚地上是常事,被鞋子踩也不稀奇,他们会从地上捡起来,绝对不扔,被发现是要扣钱的,而且他们包装的时候不戴手套,直接上手抓,你也知道的,一个生长线上的工人多,活也多,都是憋不住了才去上厕所,出来是不洗手的。” “发帖子的人在工厂里打过工,对方总结了一句,说这东西还不如大便干净。” 黄单扶住额头,“你再念下去,我要生气了。” 陆匪说,“后面还有好几层。” 黄单的胃里难受,他在男人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带着一点警告,“不准念了。” 陆匪很过分的又念了一层的内容,是有关巧克力脆皮雪糕的,苍蝇喜欢甜味的东西,掉进去了一搅碎,也不会看得出来。 “还好你不吃巧克力的雪糕,不用担心吃到乱七八糟的巧克力,要是真想吃雪糕的话,大牌子的也许能干净点,但也只是也许。” 黄单揉揉额头,“不是只有这个脏,餐饮方面大多数都不卫生。” 陆匪的眉毛一挑,“所以?” 黄单抿嘴,不开心的说,“所以我不吃了。” 陆匪说,“老北京呢?” 黄单抽抽嘴,说也不吃,“去买水吧,怡宝或者农夫山泉。” 陆匪去买了两瓶怡宝回来,递一瓶过去,“拿着。” 黄单拧开瓶盖仰头喝两口,“几点了?” 陆匪说,“快十点了。” 黄单说,“那快回来了吧。” 陆匪的气不打一处来,国外的工作堆成山了,秘书打电话过来时已经多了哭腔。 他放心不下这人,不可能自己先回去,肯定是要带在身边的,对方倒好,还扒着这个案子那个案子不放,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的吸引力。 “这个月能跟我回去吗?” 黄单说,“能的。” 陆匪闻言,心里的那股子火没继续蔓延,他愣怔住了,什么时候这么不顾一切的在乎过一个人? 没有,也无法想象。 说来也是邪门,陆匪没看上这个人以前,他一直都在追逐名利,没日没夜的打拼,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那么拼命。 那种感觉就像是曾经被高高在上的某个人看不起,无视了,一次又一次,他发奋图强,想要争口气,让自己更有价值,哪一天可以挺直腰背站在那个人面前,和对方并肩,甚至超越。 但陆匪的生命里没出现过类似的经历。 现在看上了身旁之人,曾经迷恋的名利突然就让他乏味起来。 树底下的气氛安宁,斑驳的光影洒满青年的脸,美好而又无比的温暖,陆匪看着,入了神。 他忽然觉得自己会爱上这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黄单摸摸男人的手背,“你在这边陪着我,公司没事吧?” 陆匪反手捏住,他夸张的叹气,“老板当起甩手掌柜,公司上下一团乱,秘书高管轮班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黄单说,“回去加加班,问题不会很大。” 陆匪哼笑,“我以为你会跟我来一句,‘不然你先回去’这种话。” 黄单说,“我要是那么说了,你会打我。” 陆匪睨他一眼,“不止,我还会咬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黄单把那瓶水拎着丟到椅子上,认真的说,“陆匪,我答应你,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知道男人的不安,位置转换,没有痛觉的不是他,是男人,自己也会一样,无休止的不放心。 有多在乎,就有多害怕。 陆匪的身子一震,他的眼帘半阖,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唯有沙哑的声音泄露了失常的情绪波动。 “废话,你当然要陪着我,一直陪着,永远陪着,要是你敢玩儿消失,我就是找遍全世界,找的头发白了,也要把你找到了抓回来,再打断你的腿。” 黄单脱口而出,“我不会痛。” 陆匪瞪过去,低吼道,“那我就打断自己的腿!” 他又骂,眉眼间尽是隐忍的痛苦,“妈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哪天不让我心痛就不舒服。” 黄单摸了摸男人的脑袋。 陆匪没被人这么当小狗的抚摸过,他有点别扭,嘴上嫌弃道,“刚才我看你抠鼻子了,手擦了吗?” 黄单说,“没抠,只是挠了两下。” 陆匪皱着眉头下命令,“手伸过来,我要检查。” 黄单把手伸过去,就被亲了,他环顾四周,“会有人看见的。” “看见就看见,我们又没犯法。” 陆匪似笑非笑,“陆太太,我以为你大上午的叫我跟你过来这边,是想通知整个小区的乡亲父老,我们好上了。” 黄单无语的看男人一眼,他是来找周春莲的,对方知道。 没过多久,陆匪看到了章一名的车。 黄单也望见了,他站起身,朝他们扬扬手。 车里的章一名注意到了黄单跟陆匪,后座的周春莲也不例外。 章一名将车停在路边,周春莲下了车,抱着婴儿走到黄单那里,她弯下腰背,“小季,求你原谅我的丈夫。” 黄单心说,我无所谓的,只是这副身体的主人已经去投胎了,原不原谅也没有什么意义。 顿了顿,黄单还是开了口,“都过去了。” 周春莲抹去眼角的泪水,“谢谢。” 黄单冲章一名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他把视线收回,再次放在周春莲身上。 “见到人了?” 周春莲嗯了声,“章警官说他会忘记我们。” 她调整位置,给孩子挡住阳光,“忘记也好,我们只会给他带来痛苦。” 说着,周春莲的声音里就多了哭腔,“我不知道他的压力会有那么大,他从来不说。” 黄单看了眼睁着双大眼睛的婴儿,话是问的中年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周春莲说会把房子卖了,换一个生活节奏慢一些的城市生活,“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可以不在意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可孩子不行,我不想他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长大。” 黄单了然。 周春莲垂头轻轻捉住孩子的小胖手,一滴泪掉落下来,落在了孩子乌黑的头发里面。 黄单抿嘴,他之前查资料查的仔细,知道产后抑郁症最严重的是在六周以内,后面会慢慢减轻的。 不过,周春莲一个人带孩子,情况还真不好说。 “请个保姆帮着一起照顾孩子,能空出来一些时间给自己。” 周春莲说,“我已经跟我父母通过电话了,他们会来给我搭把手,等孩子大一些,我会去找份工作。” 黄单说,“那样你会轻松很多。” “日子还长,过完今天是明天,过完明天是后天,怎么过都得过下去。” 周春莲轻轻叹气,带着强烈的后悔,“如果我每天能少说几句,李顺也许就不会把自己逼疯了。” 她自嘲的笑笑,眼睛红肿的厉害,“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小季,以后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多保重。” 黄单说,“保重。” 周春莲转身回到车旁,把孩子放进婴儿车里,推着往楼道里走。 黄单想到了什么,他跑着追上去,“我听章警官说了当年你的孩子出了事,为什么不报警?” 章一名查不到,说明没有报案记录。 周春莲淡淡的说,“那个人在当天就被车撞死了。” 黄单一愣。 周春莲说,“是意外,跟我们没关系。” “那天我们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顾不上去找他,既然他人已死,做过什么都跟着一把火烧了,所以我们没有去报警。” 黄单说,“报应。” 周春莲喃喃,“报应?也是,会有因果报应的。” 黄单又问,“你那次叫我找工作,让我离开这里,是在提醒我吧?” 周春莲承认了,“对。” 黄单问道,“那你是知道你丈夫要害我,还是……” 周春莲说,“不是,你说的我不知道,是另外一件事。” 黄单问,“是什么?” 周春莲走进楼道里,阴凉扑面而来,她的声音很轻,“小季,你管的有点多了,有的人不想被你盯上,自然就容不下你。” 黄单的声音也轻下来,“那个人是谁?” 周春莲给出的答案让黄单意外,她说是孙四庆。 黄单说,“警方在找他,一直都没消息。” 周春莲说,“会出现的。” 她只说到这里,就抬着婴儿车一层一层的上楼,背影消瘦,又很坚强。 黄单看不到周春莲的身影了才走,他在心里说,“三哥,这次要不是你给我提供了那个关键的线索,信息点就连不起来,案子也不会这么顺利。” 系统,“你比三哥走运,当初三哥遇到了困难,只能祷告。” 黄单很诧异,“原来三哥你是从系统晋升成为主系统的,升职的考核就是做任务,带你的系统还不帮你。” 大概是没想到宿主智商这么高,一提就猜中,系统默了。 黄单说,“通过考核一定很不容易,三哥真厉害。” 系统,“三分勤奋,三分努力,加三分天赋,就会成功。” 黄单说,“三加三再加三是九。” 系统,“不愧是理科状元。” 黄单,“……” 系统,“小弟,你有金大腿可以抱,任务不完成都说不过去。” 黄单询问,“金大腿?在哪?” 系统又默了。 黄单想了想,就想明白了,“金大腿就是三哥,谢谢你。” 系统终于欣慰了点,“嗯,乖孩子。” “春天里那个百花鲜,我和那妹妹啊把手牵,又到了山顶呀走一遍啊 看到了满山的……” 黄单听见了手机铃声,大腿根那里有震动,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铃声是陆匪给他弄的,说很喜庆,歌名歌词都是。 电话是陆匪打的,问黄单还想磨蹭多久,是不是要在周春莲那里吃午饭。 黄单走出楼道,下了台阶现在太阳底下,“我饿了,去吃饭吧。” 长椅上的陆匪掐断通话,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你呢?怎么着?” 坐在旁边的章一名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我也饿了,一起去。” 陆匪的脸色顿时就臭了,“三人行,必有一傻逼。” “……” 章一名扒拉头发,“实话跟你说吧,我加油的钱还是问同事借的,未来我会很穷,能蹭一顿是一顿。” 陆匪幸灾乐祸的瞥他一眼,“你爸把你卡上的现金冻结了?” 章一名咳两声,学着他爸的口吻,“想要自由,还想刷你老子的卡,想得美!” 陆匪忍俊不禁,“你一个大队长,还怕饿死?” 章一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怕啊。” 陆匪面部抽搐。 章一名一哭穷,就从老友那儿顺到了一张卡,他感激涕零,“够仗义,哪天你跟小季举办婚礼,我去给你们当证婚人。” 陆匪说,“就今年下半年。” 章一名惊愕,“这也太快了吧?你们七月才认识的。” 陆匪语出惊人,“我还嫌慢。” 章一名想不通,他狐疑道,“难不成你还怕小季后悔?” 陆匪没回答,他望着迎面过来的青年,目光就像一个牢笼,紧紧的把人锁住。 章一名难以置信,“你三十,不年轻也不老,正值壮年,有钱有权,长的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不至于吧?” 陆匪对他上下一扫,“我要是长的比你差一点,那他看见我就绕道走了。” 章一名,“……” 不多时,三人坐在餐馆里面,随意的点了几个招牌菜,要了壶龙井。 黄单吃着陆匪夹的猪肝,“章哥,你见过小杰吗?” 章一名说见过几次,“那孩子性格内向,问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长的像他妈妈陈丽。” 黄单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书店离小区有多远?” 章一名说不远,“有公交直达的,就两站路,骑电动车会更快。” 黄单不再多言。 陆匪给他夹菜,“我就没见过有谁比你吃饭更慢的了。” 黄单说,“习惯了。” 陆匪单手撑着额角,“看着你吃饭,觉得你像一个……” 章一名接上去,“少爷。” 黄单不搭理。 陆匪跟章一名没觉得不妥,似乎青年就该是个冷淡的人。 把面前的两盘菜吃的底朝天,章一名放下碗筷,“待会儿我要去一趟书店。” 他这话是说给青年听的。 黄单没反应。 章一名就清清嗓子,“我要去书店看小杰了。” 陆匪眼皮,“把门带上。” 章一名装作听不见的转头看青年,天赋这玩意儿他是信的,以前信,现在更信了。 黄单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菜,他拿纸巾擦嘴,“我正好要去买书。” 陆匪面无表情,“是吗?” 黄单知道男人已经动怒,不是章一名在场,他会被打屁股。 任务的事不能往外说,在别人看来,他对案情的关注早就过了那个度,陆匪反对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很不安全。 黄单桌子底下的脚蹭蹭男人。 章一名不知道桌子底下是什么景象,就发现老友身上的气息从冻到秋,跳过了夏直接到春,温暖和煦的不行,挺匪夷所思的。 陆匪侧头问他的陆太太,“要买什么书?” 黄单随口说,“有关人与自然的。” 章一名插了一句,“好书。” 气氛突然尴尬。 陆匪嗤笑,“看见没有,这就是人形的智障,你还要跟他凑一块儿,不怕自己也变成智障?” 黄单说,“智障不具备传染性。” 章一名的脸部肌||肉抽了抽,“喂,你们……” 陆匪的长腿叠在一起,手指曲着敲点几下,“我劝你再三考虑。” 黄单说,“只是暂时性的接触。” 章一名头顶飘着智障二子,“不是,我说你俩能不能……” 没人理睬。 章一名大圣咳嗽,快把肺咳出来了,“能不能让我说一句?” 黄单跟陆匪异口同声,“你说。” 章一名张张嘴吧,半天才骂,“操,我给忘了。” “……” 饭后黄单跟陆匪回酒店睡了个午觉,顺便打了个嘴炮。 两点多,章一名来找,三人一同去了书店。 这个时间,书店里没有人,空调度数打的极低,跟外面的温差太大了。 黄单进去就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雪糕的制作流程来自度娘的一个帖子,每天晚上一根雪糕,多数都是巧克力脆皮的我很绝望,先抱一下自己,再抱一下小伙伴们。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18章 邻居 收银台那里没人,书店里静悄悄的, 简直就像一个大冰柜。 黄单搓搓胳膊, 他冷的眉心一蹙, 感觉脸上的汗毛孔正在一个两个三个的收缩,身上的燥热一下子就消失无踪。 走在黄单身旁的陆匪扫视一圈,确保没有察觉到危险后,眉间的皱||痕才舒展了一些。 最后的章一名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空调度数打这么低,是想冻猪肉吗?” 他一说完,里面便有一串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很快就从书架后面走出来一个纤细的少年。 是老张的儿子小杰。 三人里头, 黄单跟陆匪是第一次来, 就章一名是熟脸。 所以是章一名开的口, 简单做了个介绍, 说黄单和陆匪是他朋友。 小杰垂着眼皮绕进收银台,像一根青竹。 章一名露出他的站牌笑容, “同学, 孙四庆这两天有找过你吗?” 他在明知故问, 底下的人一直都有监视, 压根就没可疑人物接近少年。 小杰摇摇头。 章一名说,“我见过你妈妈了,知道了你家一些事。” 小杰没出声。 章一名又打喷嚏,“店里的空调度数怎么打这么低?你在里面待着, 不觉得冷吗?” 说完了,他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人孩子身上穿的不是t恤,是校服外套,当然不冷了。 难道自己真往智障方向长了?章一名拍拍脑门,想眼神示意黄单问两句的,结果倒好,他跟他家那位进去找书了。 “……” 黄单往里走,看到五六个小小的沙发座椅,其中一个上面放着几本书。 陆匪说,“我们进来的时候,那小子就在这里看书。” 黄单说应该是,他没拿起那几本书,而是把视线放在第三个座椅后的书架第四层,在一排整齐的书里面有本画集,露出来一部分,显得突兀,是匆忙塞进去的。 凭着直觉,黄单想到了那个少年,他扫了两眼画集,确定不是初学者看的,就把画集抽出来拿在手里翻开。 陆匪微低头,“看出来什么了吗?” 黄单往后翻,“这个国外的画家对色彩的敏感度很强,搭配的非常好,颜色统一运用的都很鲜艳,给人的感觉充满了童趣,也充满了幻想。” 陆匪盯视着青年,“你还懂画?” 黄单煞有其事的说,“懂一些,感兴趣就在大学期间自学过。” 陆匪目光里的探究没消失,他没好气的嗤一声,“我以为自己对你知根知底,摸的一清二楚,结果压根就不了解你,妈的,越说越像个傻逼。” 黄单抬头,温柔的笑了笑,“不要紧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你可以慢慢的了解我。” 陆匪就见不得青年对自己笑,他瞬间失去了判断力,成了一个实打实的傻逼。 黄单把画集放回原处,他逛了两排书架,“陆匪,我想买书。” 陆匪单手插兜,颔首道,“那就买。” 黄单说,“我没有带卡。” 陆匪的目光落在青年脸上,他拿了本书摊开挡住监控,弯下腰背低头去亲两口,还咬了一下,“你那卡带不带,也没什么区别。” 黄单说,“卡里还有三百多。” 陆匪一脸欠揍的惊讶,“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了啊。” 黄单,“……” 陆匪把皮夹丢给他,“拿去。” 黄单翻开皮夹,从里面拿出两张一百的,就把皮夹塞回男人的口袋里面。 陆匪的呼吸一沉,“你摸哪儿呢?” 黄单说,“没摸。” 陆匪一把将那只手捉住,低着嗓音道,“人赃并获还想狡辩,陆太太,你真不诚实。” 黄单无语。 片刻后,陆匪站在门口抽烟,章一名靠着门框,也在吞云吐雾。 黄单在柜台那里付钱,“一共多少钱?” 小杰说,“一百零二。” 黄单听着少年的声音,正好在变声期,有些沙哑混浊,他刻意放慢拿钱的速度,“空调度数怎么打这么低?” 小杰说,“遥控器坏了,老板没有送去修。” 黄单看看空调安装的高度,“踩椅子上去也能调度数的。” 小杰垂眼找零,“老板没说。” 黄单听出少年的意思,老板没说,员工就不敢自作主张,很符合章一名事先透露给他的几个信息,内向,怕生,一次都没跟他对视,“你爸的案子还没破,你不急吗?” 小杰把书装进袋子里,苍白的唇抿在了一起。 黄单的视线落在少年细长的手指上面,指甲缝里有没洗干净的颜料,他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章警官人很好的,他接管你爸的案子,一定会为你爸讨一个公道。” 小杰将袋子递过去。 黄单伸手去接,他把唇角一弯,露出点笑意,“我住在401,就是你家的上头,以前住的老太太是我外婆。” 就在这时,小杰的眼皮抬了一下,又垂下去。 黄单捕捉到了那一丝变化,他的眼底闪了闪,原主的外婆在世时,跟这个少年有过来往,关系应该还不错,可惜老人已经去世了。 门外的章一名龇牙咧嘴,“看不出来啊,小季那脸挺招人喜欢,半天出不来一个声音的小杰竟然大半都回答了他的问题,能跟他聊起来,怎么样,吃醋吗?” 陆匪弹弹烟身,把一小撮烟灰弹到地上,“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而已。” 章一名及时的嘲笑,“那你还跟门神似的往这儿一杵,时不时的往里头看一眼,生怕他被人给勾跑了。” 陆匪冷眼一瞥,“章一名,我发现你最近罗里吧嗦的,缺爱缺的严重,赶紧找个伴儿吧,一寸光阴一寸金,抓紧时间。” 章一名被喷的灰头土脸。 离开书店后,章一名问着青年,“有没有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记得李顺的案子,青年就是先觉得哪儿不对劲,之后才发现出的破绽。 黄单摇头,“没有。” 章一名,“……” 黄单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下来说,“章哥,我想去老张的前妻家看看。” 章一名朝陆匪那里努努嘴,那意思明了,就是在说,小朋友,你得先过你家长那一关。 黄单拽拽男人的手臂。 陆匪没看他,口气很冲,“干嘛?” 黄单说,“下午先去老张的前妻那里,然后去爬山。” 陆匪还是没看他,口气不那么冲了,但多了嘲讽,“大热天的爬什么山?你也不怕爬到半山腰下不来,被狼叼去当晚餐。” 章一名的嘴一抽,他看向青年,淡定的很,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拿下他的老友还真不是运气好。 黄单想了想说,“那我们去看海。” 陆匪一声不吭,面部冷硬的线条却已然软了些。 黄单认真的说,“我们去海边散步,捡贝壳,看海鸥,晚上可以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来,夜景一定很美,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陆匪面部的线条彻底柔软了,他抬起一条手臂,宽大粗糙的手掌盖在青年头顶,在那些乌黑的发丝里使劲揉揉,“行吧,就去看海。” 章一名膛目结舌,这么好哄?他终于找到机会报中午的智障之仇了,“果然一谈恋爱,智商就直线下降了。” 陆匪斜眼,“再怎么降,都比你多。” 章一名,“……” 下午很闷,流动的空气里都塞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陈丽的家里多了三个不速之客,她礼貌的泡了茶,神情有些许的心不在焉,似乎是有心事,好在那三人没有多待就走了。 章一名把车子停在路边,他还以为至少要待上一两个小时,毕竟想找出线索没那么容易,怎么也没想到屁||股都没坐热,青年就示意他离开了,“小季,怎么样?看出来什么了吗?” 黄单说,“陈丽在撒谎。” 章一名猛地回头去看后座的青年,“小杰是孙四庆的儿子?” 黄单不答反问,“章哥,你们没有拿孙四庆的毛发跟小杰做亲子鉴定?” 章一名说做过,鉴定结果显示他们不是父子。 黄单没说话,只是给了章一名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会。 章一名摸摸鼻子,面皮有点发热,他不好意思的笑,“我也就是一时嘴快。” 陆匪目睹这一幕,已经懒的说风凉话了。 章一名让青年继续。 黄单说,“章哥,你跟我讲过见陈丽的事情,她说这些年不关注前夫跟儿子的生活,一直没有过来往,其实她跟儿子一直都有来往,而且很密切。” 他顿了顿说,“墙上的画有三分之二都是陈丽女儿画的,剩下的三分之一是小杰画的。” 章一名满脸的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单说,“色彩。” 章一名懂这个词的意思,又不是很懂,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墙上的画,“可我看那些画都是一个样。” 黄单说,“陈丽女儿的画是小杰教的,所以在外行人眼里,他们的画法跟色彩的运用没有什么区别,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小杰的画比较成熟,那是掩盖不了的。” 外行人章一名非但不介意,还很震撼,他深深的看着后座的青年,“小季,你每次都能给我一个惊喜。”后面一句没说,要是能跟着他做事就好了。 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一旦说了,车顶都要被陆匪给掀起来。 章一名咂嘴,“说起来,我没问过陈丽的女儿,不过陈丽肯定交代过,问了也可能不会有结果。” 黄单说,“每个谎言背后都有一个理由,一个故事,章哥,你派人沿着这条线去查吧。” 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想。 章一名听不到黄单的心声,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一个人撒了慌,那她透露的所有事情都会被推翻,要重新定论,有意思了。” 黄单说,“我怀疑老张的死,跟陈丽有关。” 章一名刚要再多问什么,就被队里来的电话给打乱了思绪,说是乡下有村名报案,说来了个陌生人,跟村里人发生打斗,从身形和年龄的描述来看,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失踪的孙四庆。 孙四庆没死,那他这条线就还有用。 三人在下个路口分开,章一名赶着去找孙四庆,黄单跟陆匪打车去看海。 车里打了空调,窗户关的严实,司机师傅的口气很重,全在里面飘散着,令人反胃。 黄单本来是不晕车的,可不停的呼吸着那味儿,胃里就很难受,他全程都闭着眼睛,到目的地了就立刻开车门出去,远远的站着。 陆匪付了钱就打电话,让下属开辆车过来,他走到青年面前,“还难受?” 黄单说好点了,他抿抿嘴,“现在很晒,我们先去找晚上住的地方,太阳落山再去海边。” 陆匪听他的,“你公公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以他的性子,刚进家门就会跟你婆婆告状,说你这个儿媳的不是。” 黄单停下脚步,“那怎么办?” 陆匪把手臂搭在青年肩头,哥哥弟弟般的揽着他,指腹隔着薄薄的棉质t恤摩挲几下,“怕什么,你有靠山,能横着走。” 黄单左后看看,“哪儿呢?” 陆匪把人往怀里一扣,炙热的掌心贴紧了,“这儿。” 开了房间,黄单就被陆匪抱着亲,他出了很多汗,身上黏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了。 “去卫生间吧,边洗边做。” “好主意。” 陆匪把人抱到卫生间,用脚把门踢上,一边放水,一边勾着他的唇吮。 夏天最火热的一个游戏,就是打水战,老少皆宜。 出来时,陆匪的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他捞起地上的长裤,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烟,甩了一根叼在嘴里,嘶哑着嗓音开口,“你在卫生间里种蘑菇呢?” 黄单关掉水龙头,把花洒放回去,“地上滑滑的,冲不干净。” 陆匪把烟点燃,“让酒店的清洁人员来打扫一下就行,你别管了,收拾收拾,我们去吃东西。” 黄单低头找到一滩,“会以为是鼻涕。” 陆匪,“……” 他嘴边的烟抖抖,眼角也是,“给我出来换衣服,穿袜子穿鞋,下楼吃东西,立刻,马上!” 黄单不搭理,继续跟地砖较劲。 陆匪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季时玉,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我看你是蹬鼻子上脸,要往我的脖子上骑。” 黄单说,“我不骑你的脖子,不喜欢那样,很危险,我只会骑在你的腰上。” 陆匪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单说,“你先下去,我把地冲干净了就去找你。” 陆匪瞪过去,“懒得管你!” 房门关上了,又有门锁转动的声响,陆匪大步流星的进卫生间,拿走黄单手里的花洒,叼着烟吼,“让开!” 黄单乖乖腾开位置。 陆匪边冲地上的脏污,气急败坏的骂,“我这辈子怎么就遇上了你这么个一根筋的小东西!” 黄单没出去,他在边上看着,不忘提醒骂骂咧咧的男人,“你担心着点,别磕到玻璃门,也别摔了,不然会很疼的。” 陆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怎么?心疼我?” 黄单说,“嗯,我心疼你。” 陆匪没了声音,他不骂了,也不抬头,不跟青年说话,只是沉默着冲地面,拖水迹。 黄单看到男人的耳根子红了,知道是在害羞,就也没说什么。 一系列的动作做完以后,陆匪浑身是汗,澡白洗了,他抓起汗湿的发丝往后捋,“这点事明明可以交给清洁人员,非要自己做,没事找事的毛病就是改不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黄单在男人精实的胸||肌上摸了摸,“我没有。” 他又去摸男人的腹肉,“这些我都没有。” 陆匪着了火似的灼热,“那真可怜。” 黄单说,“你的身材真好。” 陆匪本来就硬了,被青年这么一说,直接硬上天了,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他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好东西,成天都在勾||引他,要了他的命。 黄单被压在玻璃门上,他是光||着上半身的,冰凉的玻璃触感顷刻间窜遍整个后背,掠过男人在他背上留下的每一个痕迹。 夕阳西下,海边的人多了起来,有情侣,也有单身男女,一家几口,步伐都是一致的闲散,听听大海的声音,看看金色的海面,似乎喧嚣跟忙碌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这一世岁月静好。 黄单端着大杯的茉莉花茶喝,还还有点儿潮湿的发丝被海风吹乱,那一丝丝海腥味往他的鼻子里钻。 陆匪双手插兜,神情懒懒的,他的眼角还是红的,显得有点脆弱,跟他高大健壮的外形格格不入,凡是经过的同性异性,都会侧目。 沙子被太阳晒了一天,还有点发烫,黄单刚坐上去,就被一只手给拽了起来,头顶是男人的声音,“屁股不想要了?” 有两个女孩子路过,频频回头看,眼神很暧||昧。 陆匪视若无睹,他把青年裤子后面的沙子拍打掉,“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让人不放心。” 黄单说,“有人在看我们这边。” 陆匪丝毫不在意,说看就看呗,你我脸上又没长花,“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鬼鬼祟祟盯着我的屁股看,没见两次就跟我表白说喜欢我,还说自己不是gay,不喜欢男人,只喜欢我,敢说出这么一番话,现在却怕这怕那的,陆太太,你的胆子呢?” 黄单说,“那时候就我们两个人,现在是在公众场合,被人拍了发微博,你的身份会曝光的。” 陆匪挑挑眉毛,“什么身份?我就是一做生意的,又不是国家领导人。” 黄单,“……” “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啊你,有那个精力不如多想想我,想想我们以后的新家。” 陆匪牵住青年的手,手指钻进他的指缝里面,跟他十指相扣,“你要是精力多的使不完就告诉我,我给你消耗消耗。” 黄单说,“你是杀敌一百,自损一百一。” 陆匪的面部漆黑。 夜幕降临,海边散步的人更多了些,有热恋的情侣摆蜡烛送玫瑰花告白,旁边围着他们的朋友,哄笑着让他们啵一个。 场面随着这对情侣的求爱变的热闹起来。 陆匪以前碰见过类似的情形,他觉得低俗,现在目睹这一幕,心境发生了变化。 脱离了单身狗的世界,一切就都五彩缤纷了起来。 陆匪瞥向身旁的青年,凝视着他被烛火映照的有点暖黄的脸庞,“你喜欢?” 黄单摇头,他不喜欢,哪种都不喜欢,从前是,现在也是。 要让他喜欢上某种告白的方式,首先得要他喜欢对他告白的那个人。 陆匪说,“花呢?喜不喜欢?” 黄单说,“浪费钱。” 陆匪正准备说他家有一大片的玫瑰,他妈平时就喜欢倒腾花花草草,结果话到嘴边,咽下去了。 黄单跟陆匪在海边待到晚上十点多才回的住处,俩人都挺累的,也没大干特干,特干死干,洗个澡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相拥而眠。 第二天,黄单叫上章一名,让他带路,三人又去见了小杰,这回不是书店,是对方的小出租屋,老板提供的,不包吃,包住。 小杰正在收拾小屋里的东西,看样子是在打扫卫生,似乎很意外他们的到来。 黄单来的路上让陆匪把车停在一家鞋店,他回车里时,脚上的运动鞋被他收回了袋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拖鞋。 还是塑料的,款式也很老,陆匪看一眼就嫌弃的说丑死了。 黄单有事,拖鞋丑不丑的不重要,进了门,他故意装出一副很自然的样子把鞋脱在门口,打着赤脚进屋。 陆匪的眉头一皱,“地上这么脏,你把鞋脱了干什么?” 黄单顺势说,“习惯了。” 陆匪一听他这么说,就打消了去给他拿鞋的举动。 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黄单对着站在桌子那里倒水的少年说,“小杰,能不能把门口的拖鞋丢给我?” 小杰下意识的拿起来一抛。 黄单听着拖鞋落地的声音,他的眼睛眯了眯,“谢谢。” 小杰也眯了下眼睛,随后就把眼皮垂了下去,继续给一次性杯子倒水。 这一插曲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章一名没坐下来,他人高马大,随便往哪儿一站,就把屋子衬的更加逼仄。 “小杰,你会画画吗?” 小杰把茶叶罐的盖子盖上,“不会。” 章一名跟黄单交换眼色,他又问,“是吗?你学校有美术课的。” 小杰将茶叶罐放到架子上,淡淡的说,“画不好,不喜欢。” 章一名喝口茶水,“你爸出事了,以后你的学费有着落吗?” 小杰垂头擦着桌子,“打工。” 章一名说,“你可以去找你妈妈的,你爸不在了,监护权会转移到她手上。” 小杰没说话。 章一名往黄单那儿看,收到陆匪鄙夷的目光,他的脸一抽。 桌边响起少年沙哑的声音,“妈妈有自己的家了。” 这句话里究竟代表了哪几层意思,只有当事人知晓,旁人听起来,会觉得有一点点的悲伤。 月有阴晴圆缺,每一个家庭也是。 屋子里静了下来。 黄单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处,就一个房间,单人床,二手的桌椅,高中课本等一些东西在各个位置摆放着。 乱中有序。 陆匪在他一旁坐着,像一头大狗熊,时刻守护着自己的小崽子。 章一名在跟小杰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他在给黄单时间找出蛛丝马迹。 只要是一个人,心思哪怕再细,都会有失策的时候。 瞥到了什么,黄单的瞳孔一缩,他在小杰有所动作前,就突然跑过去抓走了那串钥匙。 按理说,钥匙太不起眼了,没人会注意到的。 黄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把视线挪了上去。 隔着段距离,觉得钥匙都差不多,拿在手里细看就会发现各有不同。 黄单别的认不出,但有一把他认得,也绝不会认错,“这是我家的钥匙。” 说着,黄单就把大门钥匙拿出来,跟那把放在一块儿对比,一模一样。 其他几把黄单猜出都是谁家的,他看向少年,发觉对方年纪不大,心理素质真好,不慌,也不害怕。 章一名从黄单手里拿走那串钥匙,“小杰,跟我上小区里挨家挨户的走一趟吧。” 小杰走到车前,他突然回头看了眼黄单,一眼过后就弯腰坐进了车里。 章一名关上车门,“案子破了,请你吃大闸蟹。” 黄单说,“我没说他是凶手。” 章一名,“……” 黄单说,“有的问题需要简单化,有的问题不行,动动脑子。” 章一名的面部抽搐,“我有在动。” 黄单慢悠悠扫他一眼。 章一名咳嗽,他抓了把后脑勺的板寸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的就是我。” 黄单说,“我知道的。” 章一名想吐口血,他回到正题,“小杰不是凶手,怎么会有你家的钥匙?怎么做到的?” 黄单说,“我也想知道。” 陆匪额角一抽一抽的疼,“章一名,你脑子被驴踢了?这么大的线索都给你了,还想怎么着?” “行了行了,我马上走。” 章一名把小杰带去小区,拿着那串钥匙从一楼开始试,发现一二楼没用,三四五楼的大门钥匙都有,包括五楼的501。 这下子抖出来的信息量就大了。 谁没个事,会费心思配别人家的钥匙啊?还配那么多把。 章一名带小杰回局里审问,进展停滞不前,他打来电话,说小杰怎么都不肯说话。 黄单说,“把他妈妈带过去。” 章一名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说这个想法好。 黄单把手机丢到一边,“章哥是怎么当上队长的?” 陆匪也不给老友面子,“身手,义气,胆量?别的我是想不出来了。” 黄单说,“他一直那样,会很危险。” 陆匪捏着青年的脸,唇蹭上他的,“放心吧,有他爸在,会继续把宠上天的,没人敢动他。” 两个多小时后,黄单等来了章一名的电话,说是小杰招了。 在电话里,章一名说,“在走道里抛扔拖鞋的是小杰,跟踪偷窥赵晓,进出她家,和跟出现在孙四庆家的都是他,目的是看他们会不会露出杀人后的破绽。” “至于你床底的拖鞋,也是小杰放的,他知道李顺有病,会对你不利,那么做是在提醒你离开。” 黄单默了,“那为什么不明说?” 章一名说,“小孩子心性,一方面是好心,一方面又存有恶念,你离不离开,看你的运气,再说了,怎么明说?明说了他不就暴露了?” 黄单说,“一定要抛拖鞋?” 章一名在那头笑,“我问了,他说他喜欢,觉得有趣。” 黄单,“……” “小杰是怎么把注意力放在拖鞋上的?” 章一名说,“有一天晚上,小杰回了小区,碰巧听见刘大娘跟刘大爷的唠叨声,知道他爸脚上的拖鞋是他们家丟的其中一双。” “小杰觉得事有蹊跷,怀疑他爸脚上的拖鞋跟凶手有关,就想靠这个引出凶手。” 黄单说,“他怀疑邻居。” “对,人是死在楼道里的,被下了毒,第一个想到的凶手自然就是邻居之一。” 章一名说,“虽然小杰跟他爸的关系不好,但死的毕竟是他爸。” “我问小杰为什么不把线索提供给警方,配合警方一起调查,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黄单说,“警察没用。” “你猜对了。” 章一名说,“真不能小看小孩子的记忆力,他记着他爸打他妈的事,还知道他妈报警,派出所不当回事,不管不问,让他们自己关上门处理。” 黄单说,“派出所为什么要那么做?” 章一名讥笑,“锅太大了,里面总有一两粒老鼠屎。” 黄单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那杀害老张的凶手是谁?” 章一名说是孙四庆没跑了,“小季,陈丽有点不对劲,说不上来是在哪里,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黄单说不过去,“等抓到孙四庆,什么就都知道了。” 章一名好奇的问,“你是怎么肯定小杰不是凶手的?” 黄单说,“他的画告诉我的。” 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人,不可能会干出杀害父亲的残忍事情。 不过小杰私闯民宅,也是犯了罪,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离任务期限还有两天,警方发现了孙四庆的行踪,并成功将其捕捉。 随着孙四庆被找到,案子也水落石出了。 根据孙四庆透露,他跟陈丽合谋杀害的老张,他需要老张的那套房子让自己东山再起。 而陈丽想拿到儿子的抚养权。 虽然陈丽在面对章一名时撒了谎,但她说的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包括老张不让她见儿子,说见一次打一次,理由是她犯贱,不配跟儿子见面。 陈丽一直在欺骗孙四庆,拿假的亲戚鉴定说小杰是他儿子,还给他制造美好的幻想,等老张的事结束以后,他们一家人换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除了陈丽,没有人知道,孙四庆不想一个人,他想要有一个家。 这整件事当中,小杰是不知情的,他在用自己的方法跟思维找凶手,没想到他爸的死,还有他妈的份。 第一个案子的真相揭露,多了一个残缺的家,第二个案子也是如此,留下两个未成年来面对残酷的现实。 有时候会去想,真相不出来,结果还没那么坏。 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执法人员存在的意义就是找出真相。 黄单没用上三哥给的神枪,他有点遗憾,那种感觉像是早起去医院排队挂号,等好久终于到了自己,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心里有怨言,觉得浪费了时间,白紧张一场。 冷静下来想想,真要是医生说有什么,估计会感觉天塌下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黄单在心里说,“三哥,我要填答案了,想听你跟我说两句。” 系统,“填几个?” 黄单说,“孙四庆,陈丽,这两个。” 他通过章一名知道的,刘大爷家门口的鞋就是孙四庆穿回去的,没人偷,老张出事那天在他家,走时穿错了鞋。 毒是慢性的,陈丽提供的,说老张死了,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孙四庆不知道老张那几天有在吃消炎药,导致他加快了死亡,离开孙四庆家就发现身体不舒服,下楼时死在了楼道里。 老张死后,孙四庆偷偷翻阳台进去过,刻意制造出是凶手图财害命的假象。 黄单想了想,觉得就这两个答案,为了保险一点,他在填之前找了三哥,想试探一番。 系统,“填吧。” 黄单松口气,三哥这么说,就说明他的答案不多不少,“谢谢。” 他在出现的任务屏幕下方填上那两个人的名字,屏幕上多了一个完成的印章。 系统,“任务已完成,祝你好运。” 黄单说,“我还会再见到三哥吗?” 系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黄单,“后会有期。” 周六上午十点半,黄单跟陆匪登上飞机,见婆婆去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进入白热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束这个世界。 说句题外话,小伙伴们,小猫丢了有找到它的办法吗?是只流浪猫,我带回来养了一个月,丢三天了,丢的时候两个月大,小区里都找遍了,带猫粮出去找的,没找到 第119章 邻居 下了飞机,陆匪把黄单肩后的背包放在行李箱上面, 他提着箱子往前走, “跟着我, 别丢了。” 黄单空着两只手,什么也没拿,“要不要给你爸妈买礼物?” 陆匪前行的脚步一停,他侧头看着青年,神情有些无奈的说,“陆太太,不是说好了不紧张的吗?” 黄单抿嘴, “知道是一回事,不一定能做到, 我没有经验, 上次跟你爸的见面又很不愉快, 他在你妈面前提起我, 不会有什么好的评价。” 他认真又严肃的说,“陆匪, 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陆匪猜到他要说什么, “又在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了?跟你说了有我在, 别不把我这个靠山当回事, 你婆婆很在乎我这个儿子。” 黄单蹙眉,“那更完了,你妈会觉得是我把你从她身边抢走了,她把我当敌对势力。” 陆匪的额角一抽, “不会吧?” 黄单说会的,他生平第一次不自信的叹气,“虽然我在做题上面还没遇到过解不了的题目,但是婆媳这道题我没有把握,我在网上查过婆媳间的相处之道,发现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陆匪暗暗下决定找个时间跟有家庭的朋友们讨教一二,他嘴上安抚道,“没事的,我们单独出来住,不跟他们住在一起。” 黄单没有被安抚到,他说,“就算不住一起,偶尔一起吃个饭还是会的。” 陆匪把行李箱一放,弯下腰背捧住青年的脸,低头亲了上去。 这一幕发生在对同性恋这个群体温柔很多的国外,两个男人的拥||吻没有遭到厌恶跟鄙视,有人起哄,有人鼓掌,有人羡慕,好不热闹。 黄单被放开时,气息轻喘,他抬手抹掉唇上的水迹,“为什么在这里亲我?” “你说呢?” 陆匪把青年搂在怀里,手掌按在他的背后,上下轻柔的抚||摸,咬着牙低骂,“季时玉,你能耐大的很,能让我随时随地变成傻逼,还能干出一件一件幼稚的事,这世上没谁能比你更厉害了。” 黄单在男人的胸前抬头,“有个事我想告诉你,我的英文很好,哪天你找不到我也别慌,我会找到回家的路。” 陆匪的心头一震,又隐隐作痛,他吸一口气,“四六级都没过的家伙,有资格说自己英文好,我见过会吹牛的,没见过你这么能吹的,无法无天了。” 黄单胡说八道,“那次是我发挥不好。” “……” 陆匪没有跟青年较真,他不会把人弄丢的,永远不会。 车在停车场等,除了司机,还有一个穿着干练的休闲西装,身材凹凸有致,且极有风韵的混血美女,她是陈秘,mp老板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公司里的人起初都以为她是靠姿色傍上了老板,她不屑去解释,嘴长在别人脸上,无论怎么解释,都只会让自己显得可笑,给别人提供更多的谈资机会。 这些年陈秘用实力证明自己,如今再也没人会那么以为了。 陆匪一出来,陈秘就跟见到亲爹似的踩着恨天高迎上来,她停在恰当的距离,说话时已经收敛了情绪,普通话很标准,“老板,欢迎回来。” 她只是在黄单身上看了一眼,就没有再去看,更不会盯着不放,知道自己的身份,清楚哪些可以问,哪些提都不能提一个字。 坐进车里,陆匪就开始处理工作,隔会儿打个电话,忙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黄单不打扰男人,也不看窗外的景物,他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司机瞥见后视镜里的情形,握住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就恢复如常,若无其事的继续开车。 陈秘发现了司机的那一下异常,她微侧身扫向后视镜,看到那个青年的脑袋搭在老板肩头,而老板不但不排斥,还为了让人睡的舒服些,没有再动那条手臂,以看着就难受的姿势翻文件。 听着老板刻意压低了声音打电话,生怕把人吵到,陈秘立刻收回视线,坐正了身子目不斜视。 黄单被喊醒的,他打了个哈欠,“到了?” 陆匪揉揉那条酸麻的胳膊,“嗯,下车吧,东西我已经让佣人拿进屋里了。” 黄单说,“你的秘书呢?” 陆匪说回公司了,“把你安顿好,我也要去公司。” 黄单打开车门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田园风格的别墅,他左右打量,看见一条宽敞的马路从他脚下延伸出去,另一头应该是大门的方向,来时他睡着觉,没有留意。 道路两旁是一大片绿绿葱葱的树木,屋前不远有一块人工湖泊,面积广阔的草地,周围种着不知名的花草,风景很好。 陆匪捏住青年的一只耳朵摩挲,“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进去吧。” 黄单跟着他踩上台阶,难以克制的紧张。 陆匪揉揉青年的头发,“我刚得到最新消息,你公公婆婆不在家,去跟朋友喝下午茶了。” 黄单松口气。 陆匪忍俊不禁,“你连我都不怕,还怕他们?” 黄单说,“不一样,我是尊重。” 陆匪深深的看了青年一眼,想要抱抱,他却避开了,“干嘛?抱都不让抱了?” 黄单示意他看站在门口的佣人。 陆匪一点都没不好意思,他牵着青年进大厅。 黄单见佣人对他笑,他也礼貌的回应,“你家里人多吗?” 陆匪说不多,“我爸妈不喜欢闹腾,家里就一个做饭的阿姨,两个负责打扫卫生的佣人,还有个园丁。” 说话的功夫,黄单已经身处大厅,延续了屋外的风格,不会让人感觉富丽堂皇,也没有过于奢华的装饰,细节方面经得起打磨。 陆匪把青年带到楼上自己的房间,他打开衣橱拿衣服,“跟我去洗个澡,待会儿佣人会给你拿吃的,你吃完了在房里上网看电影,屋前屋后转转都可以,但不能跑远了,后山有大老虎,会吃人的。” 黄单听着他明显是在吓唬小朋友的后半句,嘴角抽了抽。 陆匪找了衣服就拉着青年去洗澡,在浴室里打了一炮,“我要去下公司,晚点回来。” 黄单手撑在马桶盖上,“好哦。” 陆匪扳过青年的肩膀,让他面朝着自己,拿两根手指在他汗湿的鼻子上捏了捏,“被欺负了知道怎么做吧?” 黄单的气息轻喘,“知道的。” 陆匪把人往胸膛带,喉咙里碾出暗哑的笑声,“是吗?那你跟我说说,你会怎么做?” 黄单说,“忍着,不跟人正面起冲突。” 陆匪捏住他的脸,给捏的有点变形了,又用两只手按着往中间挤,“你是不是傻?被欺负了不知道再欺负回来?” 黄单看男人一眼,“我认为在这里,除了你爸妈,不会有谁欺负我,他们欺负我的方式我也能猜得出来,无非就是从我的出身开始切入,其次是我刚毕业,没工作,在他们看来,事业上我不但不能帮到你,还需要你的帮助,利用你,重点是,我不是女孩子,不能给你生小宝宝。” 陆匪意外青年会想到这么多,他半响低笑出声,“我还巴不得你利用我呢,怎么样,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没有?” “不要闹。” 黄单在男人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力道很轻,“站在你父母的角度,这些都在理,他们有他们的出发点跟顾虑,我不能欺负回来的。” 他愣了愣,怎么感觉自己是在丈夫面前说公婆不是,挑拨离间的小媳妇?这样很不好。 陆匪的气息低沉,“你刚才往哪儿拍呢?嗯?” 黄单把男人给拽开了径自跨进隔间冲洗,留给他一个又瘦又白的后背和潮湿的后脑勺。 陆匪被拽的一疼,他不知羞耻的倚着玻璃门,流氓似的吹起口哨,“用完我就不管我了?你可真够无情的。” 黄单挤洗发膏搓头发,闭着眼睛拿手抓抓。 陆匪的视线里,青年脑后的发丝被温水冲开,露出了里面的那块疤痕,他看的眼皮直跳,声线不自觉的发紧,“我一直忘了问你,受伤那次有没有做全检查?” 黄单没有撒谎,实话实说了,“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就没……” 他的话声被打断,手臂被一把抓住了,耳边是男人的怒吼,“什么叫你觉得没什么事?季时玉,你是白痴吗?啊!” 黄单用没有被钳制的那只手抹掉眼睛跟脸上的水,原主的致命伤就是后脑勺的那一击,地上有很多血,口鼻耳朵里都有,是三哥帮他处理的伤口。 他没有立刻去医院,因为医生一看伤口,应该就知道他是必死无疑的,不可能还活着。 更何况黄单不知道三哥给他用了哪些药,用什么法子给他处理的伤口,这个世界的医学上面不一定有,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跟事端。 所以黄单在等伤口有一点点好转才去的医院。 即便如此,医生给黄单包头的时候,依旧震惊的问了一大堆,问他恶不恶心,头晕不晕,想不想吐,疼不疼之类的,觉得他没几个月是下不了床的,而他却能自己去医院,没事人似的走动,太不可思议了。 医生叮嘱黄单,叫他一定要卧床休息,他没有办法,必须顶着虚弱的身子天天楼上楼下的跑,找机会跟邻居们套近乎,也忙的忘了去复查。 体会不到痛,就会无意识的去忽视自己,反应过来时往往已经置身危险当中,黄单觉得,这的确是惩罚。 陆匪关掉花洒,扣着青年的手腕往外面拖,“别洗了,你给我出来!” 黄单被拖的踉跄着出去,他还没说话,就接到了男人暴躁的骂声,“你他妈的别告诉我,当时连脑ct都没做!” 见青年沉默不语,陆匪一脚踢在墙壁上面,脚趾出血了,他的五官扭曲,一半是剧痛引起的,一半是愤怒跟恐慌引起的。 黄单转身去拿毛巾擦水,套上衣服就往外面走,背后是男人的咒骂,还有砸东西的声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到一地的玻璃碎片,还有站在碎片中间,脚上流血的男人。 陆匪粗声喘气,眼睛猩红,他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季时玉,你很好,好的很。” 黄单说,“你家的药箱放在哪里了?我去给你拿。” 陆匪的脚趾跟脚底都在流血,地上已经有了一滩血迹,自己疼的满头大汗,浑身肌||肉也绷紧了,他硬是没有发出痛苦的声音,只是瞪着青年,眼神似刀子般锋利。 黄单揉揉额头,“那时候我只觉得身体发虚,没有其他的症状,现在离受伤都过去一个月了,没事的。” 陆匪的胸口堵着一团火,他咬着后槽牙,想把人拎过来打死,“没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没有痛觉?哪儿疼你根本就不知道,万一出现迟发性的后遗症呢?季时玉,你想过没有?真出了什么事,我能不能承受的住?” 黄单垂垂眼皮,他心说,不到离开的世界,我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话不能说出口,因此他还得继续看着男人被愤怒跟不安吞噬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很不好受的。 限制和任务这都是借口,也是苦衷,黄单仍旧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但他还不得不混蛋下去。 不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体会到什么,黄单心想。 陆匪重重的抹把脸,顾不上去处理自己脚上的伤口,他拿了手机通知陈秘,让对方联系最好的脑科专家。 没过一会儿,陈秘的电话就打来了,说联系上了,她听出老板声音里的异样,好像有哭腔,情绪也很差,就没敢愚蠢的去提工作上的事。 陆匪掐掉通话,“马上跟我去医院。” 黄单乖乖照做。 陆匪去了卫生间,出来时眼睛更红了,他冷着一张脸穿衣服裤子,一言不发的下楼。 黄单跟在后面,全程都不说话。 楼底下的佣人一头雾水,她准备给老爷夫人打报告的,看到前后出门的两个人,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妙,就先取消了打报告的动作。 半个多小时后,黄单跟陆匪出现在医院,前者被带去做检查,后者像个神经病似的在走廊来回踱步。 有陆匪施压,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颅内有血块,压迫到了神经。 黄单被专家当外星人般的盯着看,他有点头皮发麻,极其不科学的诡异现象跟三哥有关,除了他,这个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要是让人知道,他这副身体的主人其实早就死了,伤的就是脑子,而自己是借尸还魂,到那时候,被当小白鼠就是他的结局。 办公室的氛围压抑,陆匪的手指在颤抖,他用左手按着右手,十指的指缝交叉着,紧紧扣在了一起。 黄单听着陆匪跟专家交流,用的英文,他什么都听得懂,也听的清楚,专家说这很神奇,医学史上从没出现过类似的病例,还说也许他是运气好,得到了上帝的眷顾。 这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哪天上帝不眷顾了,那就会很糟糕。 陆匪不知道黄单能听得懂,他在专家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软弱一面,也直言了病人是自己的爱人,近乎是低声下气的请求把人治好。 黄单垂下了眼皮。 办公室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随时都会爆发。 专家开药的时候,嘱咐该注意的事项,让陆匪注意着点,人一旦出现什么状况,就要立刻送来医院。 陆匪去拿药,边走边说,“开颅手术前的检查下周做,如果没问题,会尽快给你安排手术,如果不能做手术……那就保守治疗。” 旁边的人没出声,陆匪本来就蹦到极致的神经末梢抖了一下,以为他哪儿不舒服,吓的脸色都苍白了,“说话!” 黄单说,“我错了。” 陆匪自嘲的说,“错了?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黄单说他是知道的。 陆匪死死盯着青年,将他的认真跟自责收进眼底,“季时玉,我不指望你长进多少,只希望你往后有个什么事,哪怕是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个小红点,都跟我说说,别瞒着,你能做到吗?” 黄单说,“能的。” 陆匪大步往前走,他走着走着就不走了,腿软的靠着墙壁蹲下来,抖着手去点烟,半天都没点着,气的把打火机给扔了出去。 黄单捡回打火机,蹲在旁边给男人点烟,“不要担心。” 陆匪狠抽一口烟,嘲讽的笑了声,“我不担心,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不管了,季时玉,我不管你了,省的我动不动就半死不活的,跟个废人一样,自己看着都糟心。” 黄单轻声喊,“陆匪。” 陆匪高仰起头看天花板,眼角潮湿,泛红,他在哭,只是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黄单伸手去摸男人的眼角,唇轻轻贴上去,“你相信我,如果能在你身边多待一天,我就会多争取一天。” 陆匪竭力忍着不流眼泪,却在听到这句话后一下子没忍住,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他用力擦掉,哽咽着抽烟,“妈的,谁要你争取了,你趁早滚,滚的远远的,别让我看见!” 黄单把男人脸上的眼泪擦掉,“看不见我了,你会难过的。” 陆匪嗤笑,“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事业有成,长的一表人才,不年轻也不老,也无不良嗜好,多的是人爱慕,只要我想,过的不知道有多开心。” 黄单问着男人,“那你想吗?” 陆匪的嘴皮子动了动,他不想,但他嘴上却说想,存心要看青年的反应,幼稚的自我唾弃。 黄单咬||住男人的嘴唇,齿间的力道很重,一下就有腥甜弥漫而开,往唾液里涌,他用舌掉了吞下去,“不准想。” 陆匪摸摸嘴巴上的口子,疼的龇牙咧嘴,“你属狗的啊?咬这么狠。” 黄单说,“你想看我生气,我就生气给你看。” 陆匪的呼吸一滞,疼痛感又席卷上来,哪儿都疼,他却笑出了声,回咬青年一口,“好啊你,还敢跟我生气,没良心的小东西,看我不咬死你!” 看青年乖乖给自己咬,眉头都不皱一下,陆匪的眼眶发热,他松了口,偏过头抽一口烟,比哭还难看的脸藏在了烟雾里面,哑哑的笑骂,“把你咬了,疼的只有我一个人,季时玉,天底下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了,我怎么会偏偏喜欢上你?” 黄单抿嘴,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那么多理由的。 陆匪那口气没那么堵了,他半阖着眼帘一口一口抽烟,“就这么着了吧,我认了,你也得认,以后好还是不好,你都得跟我一块儿过,听到没有?” 黄单说,“听到了。” 陆匪后仰着头抵着墙壁,喉头上下滚动着,“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一点风声就把自己吓的六神无主,我的手到现在都还在抖,妈的,季时玉,我快被你给吓死了。” 黄单想起了某个时候,某些画面,他捏了捏手指,“我也没出息。” 陆匪侧过头,想嘲弄两句的,但在看见青年悲伤的表情时,一下子就没了那种心思,只有控制不住的嫉妒跟怒意。 “季时玉,告诉我,你在想谁?” 黄单没有躲闪,而是坦然的跟男人对视,“在想你。” 陆匪信了,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他把烟掐灭,将青年从墙边拉了起来,“我蹲你也蹲,两个傻子。” 黄单没在意别人投来的目光,他看向男人,“你去公司吧,给我点打车钱,我自己回去。” 陆匪不容拒绝道,“你跟我一起去公司。” 黄单说,“不用的。” 陆匪正在低头看袋子里的那些药,他闻言就凶神恶煞的瞪过去,“季时玉!” 黄单按眉心,妥协了。 到了公司,陆匪就把办公桌上的笔记本打开,“我先去开个会,你在这里上网刷刷网页,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叫一下陈秘,累了就去里面的房间睡会儿。” 黄单坐在沙发上面,“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陆匪弹一下青年的额头,“我这个手机开会不关机,也不调成静音,你想我就给我发短信打电话。” 黄单说好哦。 陆匪不知不觉成了老妈子,他给青年拿了毯子,调好空调的度数,进会议室前还不放心,让秘书送水进他的办公室,“监督他吃药,不要给他泡咖啡,也不要给他拿任何碳酸饮料,只能是温水,半小时后提醒他离开电脑前让眼睛缓解一下疲劳,还有……” “别让他下楼,他不认路,人丢了,你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陈秘面不改色的应声。 要是换公司里的哪个人,一准能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恋爱的酸腐味太浓了,受不了。 黄单不是网瘾少年,他平时上网都是找资料,画图,现在两样都用不着,就没怎么用电脑,而是跑到沙发上躺着睡着了。 一觉睡醒,黄单把空调关上,他打了个哈欠,陆匪还是没回来。 “叩叩”敲门声后是陈秘的声音,她端了一杯温开水进来,“季先生,你饿了吗?有想吃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让人去买。” 黄单摇头,他接过那杯水喝了两口,没什么精神。 陈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老板心尖上的人,挺新奇的,仅仅是一个月出头的时间,最不可能脱单的老板脱单了,对象还是个同性。 黄单冷淡的说,“陈秘书,我除了跟你老板一样是个男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秘立即收回打量的视线,暗暗压下心里的惊讶,“抱歉,季先生,老板还在开会,过会儿就能结束了。” 黄单问道,“开这么长时间?” 陈秘说老板离开了一段时间,公司里的事情堆积的有点多了,“最长一个礼拜,最快四五天,老板就能忙完之前堆积的工作。” 黄单不再多问。 陈秘也不主动说什么,她识趣的掩上门离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闪烁着,从街头串联到街尾,给经过的行人车辆镀上一层迷醉而又慵懒的光芒。 办公室外响起皮鞋踩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陆匪边打电话边进来,“我在公司,他也在,没有不打招呼,是你们不在家,好,知道了,我们待会儿回去。” 黄单站起来,把微乱的发丝抓了抓,他没说话,等着男人把电话打完。 陆匪的目光落在青年脸上,只是这么看着,那些疲惫都会一哄而散,他结束了通话,“走吧,跟我回家。” 黄单说,“你爸妈都在家里等着?” 陆匪嗯了声,把人往怀里捞,低头亲上去,“儿子儿媳没回来,能不等吗?” 黄单回应了一会儿就退开了,他催促着说,“那走吧,别让你爸妈在家等太久了。” 陆匪问道,“药吃了没有?” 黄单说吃了的。 陆匪下意识的问,“头疼不疼?” 说完了就想抽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的薄唇一抿,“感觉不到疼,别的呢?有没有哪儿不能动,手脚使不上力,头晕目眩,或者发麻?” 黄单说都没有,“我会注意的。” 陆匪的语调不再那么沉闷,“那我替我全家谢谢你了。” 黄单眼神询问。 陆匪不快不慢的说,“你出事,我就得跟着完蛋,我完蛋,我爸妈晚年能好的了?” 黄单蹙眉心,“这么严重?” 陆匪说那是当然,“所以你给我好好的。” 黄单哦了声。 这个点,路上的车流量大,回家的,出门的,全凑一块儿去了,不断的擦肩而过。 黄单望着模糊的夜景,他在这里喊三哥,喊了很多次都没有得到一点回应,真的走了。 说好的后会有期,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三哥是知情人,他不在,黄单就没办法了解这副身体脑子里的情况,也不能再讨要一些治疗的药物压制病情。 最失望的是,黄单原本想再一次试探的问问三哥,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待多长时间,现在没机会了。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手术不会有什么问题。 开着车的陆匪侧头看青年一眼,“哪儿不舒服?” 黄单说,“没有不舒服。” 陆匪腾出手去摸青年的额头,没发热,他又捏捏青年的脸,脖子,指腹在跳动的大动脉上停了停。 这种神经质的行为不会就此结束,陆匪知道,他会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越珍惜,就越害怕失去。 如果没有拥有过,那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他拥有了,一切就都天翻地覆。 八点左右,黄单见到了陆匪的妈妈,和他想象的差不多,雍容华贵。 陆匪换了皮鞋走近,“爸,妈,季时玉没有痛觉,哪儿疼了也不知道,你们别欺负他。” 陆父陆母闻言都是一愣。 谁也没想到儿子把人从国内带回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字里行间是明目张胆的袒护。 老两口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在这个家里,女主人是陆母,她发了话,“没有痛觉?岂不是自己有病都不清楚?太不让人省心了。” 陆匪说,“我会看着他的。” 陆母把视线从青年身上移向儿子,“你看?你怎么看?你一天到晚忙着公司的事,哪儿有那个闲工夫。” 陆匪拿起杯子喝一口水,试过温度就转给身边的人,“妈,这个你就别操心了,你有时间还不如跟我爸出去旅游旅游,花花世界还在原地等着你们去看。” 陆母放下交叠的腿站起来,她走到青年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打量物品似的打量着。 黄单倒是不在意。 陆匪却不能忍受爱人被当做物品估价,“我们走了。” 陆母拉住儿子的胳膊,“都回自己家了,还要往哪儿走?” 陆匪那只手牵着黄单,他妈是铁了心要让他松手,他皱眉,“妈。” 陆母听出儿子语气里的情绪,她没打算让场面难堪,就把手撤走了,“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见儿子不给回应,陆母就去瞪老伴。 看戏的陆父咳一声,板着脸道,“为了等你们,我跟你妈还饿着肚子呢!” 黄单的余光往男人那里扫。 陆匪察觉到了,就带他去餐桌旁坐好。 佣人手脚麻利的上菜,摆好餐具就退下去了。 陆父陆母谁都没心思吃饭,他们发现青年很有教养,吃饭时不说话,垂着头细嚼慢咽,没有抖腿咂嘴翻菜之类的坏习惯。 跟青年优雅的举止一对比,他们三个反而显得平民化。 装的挺像那么回事,陆母心想,这孩子跟他们不是一家人,她也不允许。 第一顿饭在难言的氛围里结束,小辈跟晚辈各怀心思。 陆父强行把儿子拉到一边,让他陪自己下一盘棋,“人不就在客厅吗?你又不是看不见,赶紧的,别磨蹭。” 陆匪的眼睛没离开椅子上的青年,“爸,你现在让我陪你下棋,胜之不武。” 陆父一张老脸没地儿搁,“我让你把心往外抛了?是你自己收不住心,怪得了谁?” 陆匪说,“爸,你也是过来人。” 陆父没给好脸色,“我跟你妈,和你跟季时玉,那能是一回事吗?” 陆匪说是一回事,“爸,你是知识分子,不该有性别歧视,这种想法很侮辱人。” 陆父噎住,他拿干枯的手去捏棋子,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儿子,你真不该回国。” 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人觉得是在逃避现实。 陆匪手执白子放在一处,“下午我带他去看过医生,检查出的结果是颅内有血块,压迫了神经,我很担心。” 陆父放棋子的手一顿,“什么?” 陆匪撑住额头,在父亲面前做回了孩子,不知所措,也很无助,“爸,他不好,我会更不好。” 陆父觉得儿子根本不懂感情,“你们前前后后也才相处了一个月多几天,又不是在一块儿过了几十年,还能牵扯到生死上头?” 陆匪说,“谁知道呢……” 陆父没心情下棋了,“爸一个老友也是脑出血,他生前会抽搐,呕吐,头痛,听说手还会拿不住东西,耳朵听不清,眼睛也看不清,症状挺多,都是暂时性的,会反复。” “你再看看季时玉,他能吃能喝,能走能跳,不是好好的吗?” 陆匪在那一番话里面揪住了两个字,“生前?” 陆父叹口气,“手术成功还是走了。” 陆匪的大脑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客厅那边,陆母起了话头,“听说你是孤儿。” 黄单点头。 陆母抿口茶水,“小季,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黄单说可以的。 陆母打的牌跟陆父不同,她打亲情牌,“陆匪是独生子,我们老两口就他一个儿子,他这些年一心扑在事业上面,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表面看着风光,过的却很苦。” “我们希望有个人能在事业跟家庭上帮到他,让他轻松一些,有时间喘口气。” 意思是他们适合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 黄单说,“伯母我能理解你们想为他好的心,但我不能放手。” 陆母脸上的消息凝固,“不能放手?你能给陆匪带来什么?除了给他添麻烦,拖他的后腿,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黄单不说话了。 陆母放下茶杯,“被我说中了,心虚的想不出话来反驳?” “我查过了,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回来了,公司那么大的摊子等着他,可他人呢?天天围着你转,根本不像平时的他。” 她的语气放缓,内容却越发的让人不舒服,“小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你的成就感已经有了,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放过我儿子,我不会为难你,更不会亏待你的,是留学深造,还是进大企业工作,我都会尽全力帮你实现。” 说了一大堆,陆母又笑起来,“毕竟是你教会了他爱,这是别人都做不到的事。” 黄单说,“伯母,给我一年的时间。” 陆母眼角的皱纹都活跃起来,“一年后你就主动离开?” 黄单说不是,“一年后你们会接受我。” 陆母摇头,“你是我见过最天真的孩子,二十一了,怎么还这么不现实?” 椅子倒地的声响传来,打断了这次的谈话。 陆匪脚步飞快的进了卫生间,陆父神色凝重,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黄单看到陆父走过来,在陆母耳边说了一句话,说儿子哭了。 陆母一脸不敢相信,“怎么回事?” 陆父把老伴拉到一边,跟她耳语着什么。 黄单注意到陆母往他这次看,眼神里多了怜悯,他明白了,他们都知道了他的病情。 晚上黄单跟陆匪没留下来过夜。 陆匪笑着说,“妈,你跟我爸真不愧是两口子。” 陆母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心里头不是滋味,人还没怎么着就弄成这副德行,她想,也许是还在热恋中,慢慢就会失去兴趣。 “有你这么嘲讽自己父母的吗?” 陆匪没有跟她妈吵的意思,“下次有时间再来看望你们。” 出克大门,黄单问道,“你怎么了?” 陆匪说,“季时玉,我心里难受,你亲亲我。” 黄单凑过去亲亲男人的唇角。 陆匪笑了,“走,我们回家,以后家里你就是一家之主。” 当年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莫名其妙的建造了一座城堡,期间还亲自过问,上心的程度匪夷所思。 城堡里的警报系统做的严密,还有十几个保镖来回巡逻。 周一去做了检查,黄单暂时不能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回去的路上,陆匪差点出车祸。 黄单看男人那样,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平时更加小心了些。 陆匪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面。 黄单跟昨天才来的小布丁四目相视,他摸摸柴犬的脑袋,“没事的。” 柴犬趴在黄单脚边,冲他摇了摇尾巴。 黄单说,“饿了?我不知道你的食物放在哪里,等他出来了,我让他给你去拿。” 柴犬的尾巴垂下去,不摇了。 黄单在楼下坐了一会儿,他起身时头晕了一下,转瞬就恢复如常。 柴犬仰头叫了起来。 那叫声惊动了楼上的陆匪,他打开书房的门惊慌跑下楼,看到青年好好的站着,三魂六魄才回到原位。 黄单说,“布丁饿了。” 陆匪没用什么力道的踢柴犬一脚,“没心没肺的家伙,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 黄单说,“我也是。” 陆匪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他,“也是个屁,你要是有它的饭量,我做梦都能笑醒。” 他哼笑,“没心没肺倒是一个样。” 黄单,“……” “手术的风险大,保守治疗未必就不是好的选择。” 陆匪使劲扒扒头发,“我知道。” 黄单说,“那些症状我一个都没有。” 陆匪吼他,“乌鸦嘴!” 黄单到水池那里呸几口,这是他从上一个世界学来的。 陆匪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吃人的面色有所缓解,“我不去公司了,在家做事,你陪我。” 黄单说,“为什么不去?” 陆匪说没心情,他任性起来,天王老子都管不住。 黄单拿男人没办法,就随着他去了。 陆匪心不在焉,文件频频拿倒了都浑然不觉,签字的时候还把季时玉三个字签上去了。 他投降的拿起手机到一旁刷,结果搜着搜着,就搜到了一条内容,说偏瘫是最常见的后遗症,有潜伏期,早期的症状因人而异。 手机丟出去的响动把黄单吓一跳,他看着用手捂住脸的男人,“陆匪。” 没回应。 黄单把手机捡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陆匪拿开手,声音嘶哑,“不准去!” 黄单无奈的停下脚步,直视着男人眼里的惊慌,“你这样,我会很慌。” 陆匪想起专家说的病人心情很重要,他背过身去点烟,转过来时已经将那些情绪全部压了下去,“过来点,我抱抱你。” 黄单走过去,主动去抱男人,手绕到后面环住他的背部,轻轻拍了拍。 陆匪拽拽青年后颈的发尾,“你别在心里藏事,有什么都跟我说。” 他把人推开点,烟刚抽一口就掐了,“我想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会戒烟。” 黄单愣了愣,“你戒不掉的。” 陆匪正准备酝酿出坚决的样子,就被这几个字击打的片甲不留,他眯了眯眼睛,“不信?那我戒给你看。” 黄单在心里摇摇头,回回这么说,从来没戒成功过。 陆匪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面,“我的运气向来很好,你呢?” 黄单说,“比以前好。” 陆匪愉悦的勾唇,“那就得了,我俩是正正得正,运气两两相加,肯定好的没话说。” 黄单说,“嗯。” 日子一天天的过,黄单过出了一股子药味,他还要做针灸,按摩,每天如此。 陆父陆母来过电话,叫陆匪回去吃饭,没提黄单的名字。 陆匪拒绝了,他的态度强硬,也很明确。 要让父母接受现实,陆匪就绝不能有一丁点的让步,他把自己的决心摊在了他们面前。 树叶一片两片的飘落,秋天到了。 柴犬的窝从西边换到南边,有它在,家里没那么冷清。 一天早上,黄单去拿餐桌上的牛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又慢慢恢复光亮。 看着手另一边的玻璃杯,黄单有些茫然,他拧紧了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匪跑完步回来,“晚上我们去看电影。” 黄单扭头,“看电影?” 陆匪擦汗的动作一停,“你一脸为难的样子给谁看?别忘了是你说的,我们要在秋天约会,看电影。” 黄单说,“没有为难,我在想事情。” 陆匪问他想什么。 黄单在想,出现这种征兆,就表示即将体会到一些从来没体会过的东西。 因为黄单穿越到现在,从未变成一个废人,完完全全的去依赖男人。 那是不是说,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 三哥是不是知道他要经历什么?作为主系统,一定知道的。 黄单的嘴角耷拉了下去,很难过,他对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期待,只想要维持现状。 陆匪以为青年不愿意,“不喜欢看电影,那不看就是了,不过约会不能取消。” 黄单问男人,“电影票买好了吗?晚上去吧。”趁他现在的状态还不错,多做点事。 陆匪乐了,“算你有良心。” 晚上七点多,黄单坐在电影院里,身旁是陆匪,眼前是块宽大的屏幕。 爱情片吸引着情侣们,周围成双成对的多。 黄单的眼睛一直看着屏幕,他似乎很喜欢电影,眼睛都不挪一下。 陆匪发现了什么,他把手放在青年眼前摆了摆,“电影好看吗?” 黄单说,“好看。” 陆匪放下手,无声的哭了。 第120章 回到高一 电影还在放着,插曲很轻柔, 如同情人的呢喃。 黄单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 才知道男人已经发现他的眼睛出了问题, 他把浅色的唇抿上,松开了,又抿紧,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着他的不平静。 “陆匪,你别哭。” 陆匪用手捂住脸,头埋在膝盖里,哭的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黄单摸索着碰到男人的头发, 他轻轻摸了摸,“只是暂时性的, 我会好的, 不要哭了。” 陆匪的喉咙里发出哽咽, 一声接着一声, 他的愤怒,悲伤, 恐慌都在顷刻间喷涌而出, 绝望在心底滋生, “嘭”地一下炸开了, 五脏六腑都受不了的抽痛。 黄单的耳朵边只有男人压抑的哭声,他心里难受,莫名觉得这次的任务有一个月期限,是三哥在暗示他, 时日无多了。 电影散场,情侣们从男女主人公的爱情里抽离出来,和自己的另一半腻歪着往外面走,他们有说有笑。 那种幸福的氛围跳过了一处,明显的没有统一对待。 陆匪嘶哑着声音,“手给我。” 黄单摸到男人的手臂,把收放进他宽大的掌心里面。 陆匪牵着他起身,“回家。” 黄单走的慢,每一步都走的很陌生,好像脚下的路已经不是来时走的那条,充满了未知。 陆匪扣着青年的手指,“怕就抓进我的手。” 黄单说他不怕。 陆匪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不是说自己运气好吗?这就是你说的运气好?!” 黄单说,“我只是暂时的失明,跟别人比起来,已经很好了。” 陆匪说谁要你跟别人比了?“为什么要跟别人比?季时玉,你必须要给我好起来,听见没有!” 黄单蹭蹭男人掌心里的汗,“听见了。” 他的脚边没有障碍物,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踉跄了一下。 周遭人声嘈杂,黄单听到男人的声音,从他前面发出来的,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上来。” 他伸手去摸,摸到了硬实的背部。 陆匪催促。 黄单趴上去,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陆匪背起青年,“轻点,你想勒死我?” 黄单松了手。 陆匪又发脾气,“为什么不搂着我?你想摔下去吗?” 黄单说,“陆匪,冷静点。” 陆匪重重喘气,直觉一股腥甜往上泛,“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要是瞎了的是我,你能冷静?” 黄单不说话了,他的嘴唇摸索着碰到男人的后颈,落下安抚的痕迹。 陆匪泪如雨下。 一天,两天,三天……黄单的视力都没恢复,他知道自己完全看不见了。 失明对他来说,是一次从未体会过的感受,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像是有一盏灯坏了,或许很快就能维修好,也有可能永远都无法修复。 在那个黑色的世界里面,有个声音陪着黄单,有双手牵着他往前走,给他温暖的怀抱。 陆匪不去公司,一颗心都在黄单身上,只想做他的眼睛,做他的手脚。 黄单起初只是眼睛看不见,后来手也出现了问题。 那天晚上,陆匪把黄单带到卫生间的水池边,给他挤了牙膏递过去,他伸手去接,发现手不听使唤。 黄单在一片死寂中唤了声,“陆匪。” 陆匪哑声说,“我在。” 黄单的眼睑动了动,“明天带我去医院吧。” 陆匪说好,他举起牙刷,“陆太太,张嘴。” 黄单乖乖张嘴,有薄荷味冲进齿间,他任由男人给自己刷牙,声音模糊的说,“这是我第一次让别人给我刷牙。” 陆匪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刷牙。” 他抹掉青年嘴角的牙膏沫子,“陆太太,你先生这辈子就没这么伺候过谁。” 黄单说,“我知道的。” “光知道还不够,你要记着,别给忘了。” 陆匪把漱口杯递到青年嘴边,“漱漱口。” 黄单的唇齿碰到杯口,他咕噜咕噜漱口,“我会一直记着的。” 陆匪总是压着的唇角勾了勾,“知道我的好了吧?怎么样?感动到了没有?” 黄单心说,第一次听的时候就感动到了。 有时候,从天堂摔下来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摔进地狱,摔进深渊。 陆匪在医院里发火,要不是黄单阻止,他能把人办公室给砸了。 生死由命,强求不来。 黄单再努力锻炼,都控制不了那些脑出血带来的症状,他半夜会醒过来,在枕边摸到人才能安心。 因为陆匪前几天半夜都在外面抽烟,一晚上抽几包,中间不带停的,他在慢性自杀。 直到黄单夜里要摸到他,他才没有再偷跑出去抽烟。 陆匪全世界的给黄单找医生,寻方子,就想他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黄单什么时候都配合着,他怕自己哪天不能说话了,就总是找话跟男人说。 陆匪看出来了,一边嫌他唠叨,一边回应,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睛。 “你天天醒来就跟我扯闲篇,嗓子有没有事?” 黄单说,“你忘了,我不痛的。” 陆匪咒骂,“妈的,谁忘了?你不会痛,其他感觉总有的吧?别他妈的不把自己当回事,季时玉,你是我的,全部都是!” 黄单抽抽嘴,“好哦,我是你的,全部都是。” 陆匪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来,疼的无法呼吸,他死死皱着眉头在床前踱步,又走回去,俯身在青年没有血色的唇上碾咬。 黄单的脸上沾了一滴温热的液体,他伸手去摸,摸到男人湿湿的眼睛,“哭了?” 陆匪的舌头探进去,将青年嘴里苦涩的药味卷走了吞咽下去,他的额头抵着青年,沉沉的说,“被你气的。” 黄单对他笑,“别气了。” 陆匪的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似是哽咽,“你让我别气了,我就能不气吗?” 话落,陆匪就把青年拉起来,一手扣着他的腰,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多走动走动,别老躺着,你乖乖的,就不生气。” 黄单嗯了声,“我乖。” 陆匪侧低头凝视着青年苍白的脸,他扯扯嘴皮子,冲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哪怕他看不见。 眼看都入冬了,儿子还不回家,陆父陆母就找了过来。 他们一进大厅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家里的生活用品都是双人的,但是就没见那个孩子的身影。 陆母问道,“他呢?” 陆匪说,“睡了。” “大白天的就在房里睡觉?年纪轻轻的,一点都不上进。” 陆母打量着儿子过于消瘦的脸,“你怎么回事?这才多久,怎么就瘦的没人样了?” 陆匪没给回应。 陆母盯着儿子,“你不说,爸妈也能查得到。” 她想到了什么,脑子里有血块,压迫了神经,好不到哪儿去的,却能坏到难以想象。 “人是不是瘫了?” 陆匪欲要端茶喝,被他爸给拦下来了“你妈问你话呢!” 他淡淡的说,“就是那样。” 陆父陆母听到儿子的答复,他们满脸骇然。 瘫了就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琐碎的事多起来能让人崩溃,他们不能理解,儿子跟那孩子非亲非故的,怎么还能这么淡定的把人留屋里。 “你有什么打算?手术呢?能做就给他做了,风险大是肯定的,就算不幸死在了在手术台上,也总比一天天的痛苦下去好,那种折磨没人受的了。” 陆母说,“要是他不愿意,就把他送到最好的医院去,那里会有专业人员照顾。” 陆匪还是那种语气,“他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住着。” 陆父拍桌子,“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以为自己是谁?不是医生不是护士,让病成那样的人住在这里,你是想他早点死吗?” 陆匪说,“爸,你跟妈别一口一个死的,我听着刺耳。” 陆父看儿子深陷下去的眼窝,快瘦到皮包骨的样子,他心里就堵得慌。 有一瞬间,陆父都在想,算了算了,只要人挺过来,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可是老天爷的心思谁能猜的到? 陆母跟老伴交换了一下眼色,老两口没走。 下午陆母就等到了机会,她趁儿子分不开身,立刻推门走进卧室。 黄单的眼睛是闭着的,他看不见,一边的耳朵还能听,“伯母,是你吗?” 陆母惊讶他的敏感程度,“小季,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黄单没说话。 陆母握住他的手,“医院是怎么说的?做手术的话,有几成把握?” 黄单摇了摇头,“做不了。” 陆母语重心长,“为什么做不了?是风险太大了,陆匪不同意你做?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小季,即便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一成,也比你这样恶化下去好。” 黄单说,“我想多陪陪他。” 陆母的耐心还在,“你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样,自己应该很清楚,能撑多久也不会不知道,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只会拖累他。” 黄单说的比她更直白,“在我死之前,我不会离开。” 陆母的双眼睁大,她的耐心瞬间消失干净,一把就将青年的手甩开了,“之前我觉得你天真,现在才知道你最厉害的地方是自私!你明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为什么还要拖着他?” 说到后面,陆母不顾形象的呵斥,她失态了,这个孩子的内心她看不透,爱不是无私的吗?不是只要对方过的好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紧扒着不放? 黄单在这个世界学会了依赖的同时,也学会了自私,纯碎的自私。 他变成了自己陌生的样子,却不能排斥,也不想去排斥。 “伯母,我不会放手的。” 陆母气疯了,她抬起一只手就往青年脸上挥下去,被冲进来的陆匪给抓住了拨开。 陆匪不言语,也不咒骂,不发怒,只是看着他妈,用的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目光。 陆母伤了心,头也不回的摔门出去。 房里安静了下来。 黄单的精神很差,他轻声问道,“天黑了?” 陆匪看一眼窗外,阳光明媚,他的喉头滚动,“嗯。” 黄单说,“布丁怎么没叫?它该吃晚饭了。” 陆匪揉揉他的头发,“盘子里有狗粮,它饿了就自己去吃的。” 黄单哦了声,就慢慢的睡去,他从始至终都没提陆匪爸妈的名字。 日子不多了,别人的事黄单不想去费心思,他就想在这个世界多待一天,就多跟男人说说话。 时间流逝的有多快呢,黄单只觉得下了几场雨,刮了几夜大风,他就有了要离开的预感。 夜里黄单说,“陆匪,我要走了。” 陆匪蹭着他的脸,“走哪儿?” 黄单说,“走了就是走了,你别找我,找不到的。” 陆匪猝然抬起头,眼睛猩红一片,“谁他妈的说要找你了?走吧,快点走!” 黄单难过的说,“我不想走的。” 陆匪趴在青年的心脏部位,听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没良心……季时玉你真没良心……说不想走,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他抓住青年的手放在唇边,“我知道你坚持不下去了,我都知道的,季时玉,再坚持一下,算我求你了,求你了……” 黄单睡着了。 第二天,黄单一边的身子就没了知觉。 雪后放晴,从外面看,城堡华丽而又壮观,谁也不知里面如同一座坟墓。 最严重的后果还是发生了。 黄单的身体不能动,听不见,看不见,说不了话,吞咽困难,他的意识是清醒着的。 陆匪的情绪越来越暴戾,他把家里砸的一片狼藉,而自己就蹲在那片狼藉里面痛哭。 没人骂他,他也就无所谓了。 柴犬都不敢从陆匪身边经过,老远就绕开了。 小年夜那天,陆父陆母接到陈秘的电话,才知道出了大事,他们二老急忙从家里赶了过来。 陈秘把事情说了,无非就是有个生命没了, 陆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陆匪呢?我儿子人呢?他在哪儿?” 陈秘说在楼上。 陆母跌跌撞撞的跑上楼,陆父在她摇晃时及时扶住了她,“慢一点。” “老板不开门。” 跟过来的陈秘欲言又止,“他的样子很不正常。” 陆母慌了神,“什么叫不正常?” 陈秘回忆前不久的一幕幕,心底依旧发凉,她带着几个医生过来,到这儿时,人已经死了。 老板却硬是说他怀里的人没死,还有气,他大声吼叫,当时那模样,像极了疯子。 做了次深呼吸,陈秘书描述了一下看到的情形。 陆母闻言,整个人都炸了,她扭头看老伴,布满皱纹的眼角湿润。 “那孩子最初像模像样的叫我给他一年时间,前段时间我让他离开,他不肯,现在这算什么?自己命薄享不了福走了,为什么还要祸害我们家?他到底是什么居心?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陆母大力拍着门,气的浑身发抖,“陆匪,你给妈把门打开!” 陆父叹口气,“人都已经不在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 陆母瞪着他,“你没听陈秘说吗?儿子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陆父抹把脸,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说什么。 那孩子就是再有什么不是,也怪不上了。 人死如灯灭,生前的事,多说少说都没区别。 陆母在门外来回踱步,“老陆,我们虽然对他不满意,可也没有真的怎么着他,这都是他的命。” 陆父开了口,“你的意思是说,这也是儿子的命?” 陆母一下子就失去了声音。 三十而立的年纪才遇上一个喜欢的人,结果刚拥有就失去了,所有的憧憬跟规划都变成一堆浮光泡影。 人都不在了,想再多又有什么用? 这样巨大的打击,没有人能承受的住。 陆匪不吃不喝,也不操办后事,就那么把自己跟一具尸体关在房间里面。 陆父陆母哪儿都没去,就在门外守着,不停对门里的儿子说话,嗓子哑了,人晕过去,醒来了继续喊。 第三天,房门开了。 不是陆匪从里面打开的,是陆父终于指使动了保镖,让对方跟另外两人轮流将门踢开的。 保镖犯了大忌,没有雇主的命令就私自行动,这在业界是决不允许的,却不得不被形势所迫。 他们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硬汉,在看到房内的场景时,愣是倒抽了一口气。 头发白了大半的雇主靠坐在床头,青年躺在他的怀里,脑袋搭在他的肩头,他搂的很紧,眼神空洞,面部呈现了死灰色,浑身被臭味笼罩。 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床上不是一具尸体,是两具。 陆父的眼睛充血,老的不成样子,“我跟你妈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折腾自己,你是存心要我跟你妈活不成是吧?” 陆匪没有反应。 陆父声泪俱下,“儿子,你跟小季缘分不够,跟你跟他都没有关系,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你想开点吧。” 陆母比老伴狠,她在门外气过恨过怪过怨过,现在不想再说什么了,就指着桌角说,“陆匪,你要是不想你妈撞死在这里,就立刻把季时玉的尸体放开!” 陆父拽住老伴的手,“都这时候了,你还添什么乱啊?” 陆母直接就挣脱开了,她冷笑,“儿子人不人鬼不鬼,家也没个家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爸,妈,你们别吵到他。” 这是陆匪在青年离开后说的第一句话,喉咙破裂的厉害,每个字里都带着血腥味。 陆母忙哄道,“好,妈跟你爸不吵了,你把他放下来。” 陆父也附和着说,“儿子,把小季放下来吧,他那个姿势会不舒服。” 说完了,他就跟老伴一起屏住呼吸,希望儿子能走出来。 儿子还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就这么栽趴下了。 几分钟后,陆匪抱着青年的手臂垂了下去。 就在这时,两个保镖上前,一边一个将雇主钳制。 陆匪严重脱水,这几天都在自毁身体机能,他挣扎几下就昏死了过去。 等到陆匪醒来,爱人已经埋在了地底下,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块冰冷的墓碑。 从那以后,陆匪就再也没有露出绝望的表情,他的生活又变的忙碌,吃在公司,住在公司,谁看了,都觉得他是在消耗生命力,不想活了。 春去秋来春又回,一年在弹指间结束,新的一年在弹指间到来。 如果没有值得停下脚步的人和事,一年就是两个字而已。 章一名去公司找陆匪,隔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看他,“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就过了四年多。” 陆匪把文件整理了丢一边,“有案子?” 章一名说没有,他喝了口咖啡,自嘲的笑笑,“去年我不是中了一枪吗?腰伤到了,我爸明着还让我继续在局里干事,暗地里什么都不让我干,我就是个废人。” 陆匪说,“他是为你好。” “我知道。” 章一名放下杯子,手撑着额头,“可是我有手有脚,让我当一个废人,这不是比死还难受吗?” 陆匪深坐在皮椅里面,面部被烟雾缭绕着,神情模糊不清,“有人照顾不好吗?” 章一名说什么好的,他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小季……” 话声戛然而止,章一名差点咬到舌头,真他妈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他僵硬的笑,“抱歉。” 陆匪面不改色,似乎那个姓跟称呼已经让他陌生,记不得了。 章一名看老友这样,心里不但没松口气,反而更担忧,他沙哑着声音,“陆匪,有什么都别憋在心里,会憋出问题的。” 陆匪对着烟灰缸弹弹烟身,轻描淡写道,“我能有什么要憋着的?” 章一名说,“晚上一块儿吃饭吧,挺久没凑一桌了。” 陆匪揉眉心,“今晚不行,我有饭局。” “那算了,下回吧。” 章一名拍拍老友的肩膀,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安慰的话在当年显得苍白,如今更是可笑。 存在过,就一定会刻下印记,不能抹去,只能交给时光啃噬。 同年四月里的一天夜里,陆匪接到了一通电话,章一名打的,他在电话里说,“陆匪,我没爸了。” 陆匪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出什么事了?你慢点说。” 章一名语无伦次,说他爸摔了一跤,脑溢血没抢救过来,“他晚上还跟我说好了,明天要给我做几个菜让我尝尝鲜,怎么这么突然?陆匪,太突然了,我……我像是在做梦……” 陆匪坐在床头,耳边是章一名的哭声,他摸到烟盒甩出一根叼住,拿了打火机点燃。 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戒烟,可如今没人管他了,就这么着吧。 陆匪沉默着吞云吐雾,一根燃尽了又去点一根,他没有安慰章一名,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办法堵住空荡荡的心口。 那里空了就是空了,风雨冰霜都会占据每一个角落,唯独不见一寸阳光。 每时每刻都有新生命降临在这个世上,伴随着期待跟欢笑,也有人离世,却只有痛苦跟泪水。 地球一直在转动,不会因为谁降生,谁离开而停止一分一秒。 13号那天,陆匪回国参加了章一名父亲的葬礼。 天气恶劣,狂风暴雨在整个天地间游荡,墓园四周的树木疯狂摇摆,随时都会被拖拽着甩到天上去。 陆匪身着黑衣黑裤,手拿着一把黑色雨伞,他的模样一如从前,没有缺鼻子少眼,也没有缺胳膊少腿,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寒潭里的一块冰石。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这话与其说是对章一名说的,倒不是是在跟他自己说。 章一名没打伞,他双膝跪在墓碑面前,湿透的发丝贴着发白的面颊,身子被大雨冲刷的单薄无比。 “是啊,还是要过下去。” 章家掌舵人的死,让章一名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跟陆匪站在一起,就是一对被命运折磨的难兄难弟,俩人都才三十多岁,一个头发白了大半,另一个瘦的脱了形。 当天晚上,陆匪跟章一名喝的大醉,他们喝酒的时候没有交流,是闷声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的,喝完了就趴在桌上痛哭流涕。 最亲的人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可无论今天多么难受,多么绝望,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落下,再升起,日复一日,就那么熬下去吧。 会熬到尽头的,那时候生命也就终止了。 九月一号的早上,天才蒙蒙亮,陆匪就离开了家,他给父母留了一张纸条,说他要去寻找大关高中,还说季时玉在班上等他。 陆父陆母过来看到纸条,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儿子疯了,他跟那个孩子之间相差九岁,怎么可能是同班同学?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章一名接到陆父陆母的电话就赶了过去,他没有要叫人找陆匪的意思,而是说,“伯父伯母,陆匪这几年过的不人不鬼,他除了能呼吸,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你们就放过他吧。” 陆父陆母老泪纵横。 章一名的喉头发哽,他忍了忍,终究还是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以后我给你们当儿子。” 安抚了两个老人,章一名坐在台阶上抽烟,他抬起头仰望天空,扯出一个沧桑的笑容,“陆匪,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爸妈,尽全力让他们晚年过的好。” 一年过去,又是一年,章一名陪着老两口,再也没有见过陆匪。 陆匪在哪儿呢?也许他已经死了,死在某个角落,孤独而又悲凉,又或者没死,正在满世界的去寻找他梦里出现的那所高中,高一105班,他疯狂的坚信着,只要他走进教室,就能看到坐在第一排的爱人。 疯一辈子,比清醒着要好。 ****** 黄单醒来还是躺在医院的小床上,只不过给他处理伤口的不是三哥,是个护士,他的眉心拧了起来,越拧越紧。 护士抬头时满脸的错愕,“先生,你怎么哭了?” 黄单紧闭着眼睛,泪水打湿了苍白的脸颊,他的嘴唇轻微哆嗦,声音沙哑,带着清晰的哭腔,“我很怕疼。” 护士是实习生,她看青年哭的那么痛苦,心里就非常自责,连忙边道歉边放轻了手上包扎的动作。 黄单安慰道,“跟你没关系的,你做的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护士的泪点从小就很低,这位极其漂亮的先生没有任何怨言,还在肯定她,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鼻子酸酸的,她深呼吸,专心继续包扎。 “好了。” 护士露出友善的笑容,“先生,伤口暂时不能沾到水,多注意休息,不要吃辛辣的食物,这条腿尽量不要使力过度,祝你早日康复。” 黄单手撑着床坐起来,“谢谢。” 护士提醒黄单去打破伤风,再去交钱拿消炎的药物,还给他指明了具体方位。 两点半左右,黄单拖着受伤的那条腿走出医院,这么点路就让他疼的浑身冒冷汗,他打算开车回家躺着休息,不去参加聚会了,没心情,也没精力。 只是一个晚上加大半天而已,做不了多少事,黄单却过了几辈子。 每次彻底剥离任务世界回到现实世界,黄单都会去想,还会不会有下一次的重逢?他不知道。 但同时也无法抑制的去期待着。 万一还有后续发展呢?谁也说不准的。 黄单的车还停在超市那边,他站在医院的出租车等候区,有些心烦气躁。 不多时,一辆出租车开过来,一个人影突然从黄单后面冲上前,丝毫不停顿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黄单漠然的扫了眼,就没有其他反应。 天空下起毛毛细雨,裹挟着细小的雪粒子,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已见苗头,很快就会跟大家打招呼。 黄单把大衣的扣子扣上,一手提着装药的袋子,一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比冬雨还要冰冷。 冽风肆虐而过,黄单有些不适的眯起了眼睛。 又有出租车来,这次没人插队,黄单坐进后座,他报了地址就打喷嚏。 司机是个话唠,车子开出医院后他就开始找话聊。 “小伙子哪儿人啊?我看你气色不怎么好,病了吧?哎!别开窗户啊,我这暖气开着呢。” 黄单的鼻端飘着一股子塑料味,混杂着皮革的气味,那里头还有烟味,他说开一点透透气。 司机以为黄单晕车,怕他吐在车里,就随他去了,“天气预报不准的,上午还有太阳的,下午就变天了,出门还是要穿厚实些好。” 黄单无心交谈,敷衍两句就闭口不言。 等红绿灯时,司机边听电台节目边叨唠,说什么这年头有车的不好好开车,走路的不好好走路,出门在外,脑袋挂裤腰上了。 “小伙子,你好点了没?把窗户关上吧,我这暖气开着都不起作用了。” 黄单把一小半的窗户升上去,逼仄的空间里,气味瞬间变的混浊。 要过的那条路出了车祸,司机不得不绕路,提前跟黄单知会了一声,省的误会是他故意绕着走的。 黄单随口问,“车祸严重吗?” 司机转着方向盘,“挺严重的,听报道说是五六辆车追尾了,就在高架桥下面。” 黄单,“哦。” 他不再多问什么,却没法阻止前头的司机。 “好在没出人命,都是磕破头,撞到胳膊腿之类的外伤。” 司机咂嘴,“这开车的时候,就不能接打电话,不能犯瞌睡,不能跟乘客聊天,得集中注意力,不然……” 黄单出声打断,“大叔,你一直在说。” 司机一张皱巴巴的脸登时尴尬起来,他咳了两声,安静了。 黄单侧头去看车窗外极速倒退的景物,本就模糊,被雨水一冲刷,像是分解成了无数的小点点,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来,司机的声音响起,“小伙子,到了。” 黄单问多少钱。 司机说是四十六,“下小雪了。” 黄单拉开大衣袖子看腕表,聚会是三点开始,现在已经是三点十分了,他从皮夹里拿了张一百的给司机。 “整的?没有零钱吗?你等会儿。” 司机一阵翻找,才凑齐零钱递过去,“慢走啊。” 黄单下了车就一头栽进雪中。 虽然是小雪花,可拍打到脸上时,那种寒冷依旧能让人冻的头皮发紧。 黄单低着头避开一个个的行人,忍着疼痛往停车的位置走去,他走的快,感觉伤口渗出了血,越来越疼。 坐进车里,黄单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拿出帕子擦拭额头,脸上,脖颈里的细汗,觉得自己这状态哪儿都不适合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当黄单准备开车原路返回时,他又怪异的迟疑了,既然都从家里出来了,下午的时间也浪费了这么多,回去做不了什么,不如应约? 要去吗? 黄单后仰头靠着椅背,一下一下的揉着额头,不想去,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的电话,唯一还有联系的老同学在电话里说要在聚会上对女朋友求婚,希望他能过来,他答应了。 进小区没走多久就莫名其妙穿越,结束后回来又接到老同学的提醒电话,叫他不要忘了聚会的事,对方看起来很在乎他能不能到场。 唯一还有联系的朋友要求婚,希望他能去送上祝福,黄单把手放在方向盘上面,漫不经心的敲点几下,他正想着事,手机就响了,是当事人打过来的。 那头的背景嘈杂,姜龙的声音夹在里面,拔高了许多,“黄单,你到哪儿了?没到饭店吧?聚餐的地点临时改了,我们刚转到那边。” 黄单问道,“改了?” 姜龙说改到学校旁边了,“宾馆定的是东边那间一见钟情,你记得的吧,我们打算先去学校里散散步,正好又下雪了,可以拍拍雪景,完了就去105班,现在不是放寒假么,教室是空着的,到时候班主任也会露面。” 他的语气轻快,“想当年班主任出现在窗户那里的脸就是我高中三年的噩梦啊,哎黄单,我还记得你成了理科状元,他那热泪盈眶的样子,就跟自己儿子成了理科状元一样,他知道你会来,老高兴了,还说要问问你的近况。” 班主任?黄单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他说,“求婚的事都准备好了?” 姜龙在电话里笑,“那是当然,几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给我家笑笑一个惊喜呢,一定要来啊,我都跟大家伙说了,你敢不来试试!” 黄单趴在方向盘上面,“大家都去了吗?” 姜龙说对啊,破天荒的约上了全班四十五人,他又说还有一个没到,“不是我说,黄单,你们俩约好了的吧?” 黄单一愣,“我们?” 姜龙没好气的说,“对啊,不就是你跟陈越吗?” 黄单对这个名字很陌生,“陈越是谁?” 姜龙静了半天才嚷嚷,“卧槽你不是吧,你连他都不记得了?他可是当年出了名的混混头子啊,老在最后一排坐着,架着腿抽烟的那位大爷。” 黄单蹙蹙眉心,混混头子,是那个人吗?他只是很随意的想了想,不当回事,“没印象。” 姜龙唉声叹气,“正常的正常的,你都认不全班上的人。” 他又洋洋得意起来,“嘿嘿,这些年就我还能联系上你,大家都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说是哥俩好,所以你必须来,不然兄弟我下不来台,很尴尬的。” 黄单说,“我看一下导航。” 姜龙翻白眼,“去自己的母校还要看导航,你真够可以的,下雪了你开车慢点,虽然希望你赶快来,但是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咱不争分夺秒,那什么我没有陈越的联系方式,待会儿问问其他人有没有,那就这样,我先挂了,见面聊。” 黄单把耳塞拿下来,他按按太阳穴,算了,还是去吧,早点回来就好了。 前往学校的途中,黄单又接到了姜龙的电话,他把车停在路边后将电话接通,“怎么?” 姜龙说有人已经联系上了陈越,对方出了点车祸,“说是头破了一小块皮,那小子的运气好到爆棚,现在也混出名堂了,不但在国外开公司自己当老板,还是黄金单身汉,一波女人在谈论他,好像他这次回国是为了什么收购案,又听说是为了心上人,说法五花八门,到时候聊起来了再细问问,挺多人等着套近乎呢。” 黄单心不在焉,“那不说了。” 姜龙说好,他在挂电话前喊了声,“黄单,陈越到了,就差你一个了。” 黄单按断通话,手机在下一秒就响了,是宋闵打的,他有点意外,顿了顿才接通,“喂。” 宋闵问,“到了吗?” 黄单说变了聚餐点,“我还在路上。” 宋闵说未来几天都有雪,晚上下大了不好回来,开车会不安全,“少爷,别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的同学会理解的。” 黄单说他已经答应了同学,不好失约,“我会注意的,真不行就在宾馆住一晚上。”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黄单看看手机屏幕,还在通话中,他动动眉头,等了两三分钟等到一声答复,“好吧。” 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声音之后,是一串嘟嘟声。 二十分钟左后,黄单的车出现在母校门口,他降下车窗,冷风裹着雪花一股脑的往车里扑,又被车窗残酷阻挡在外。 黄单把车开进去,随着雨刷的摆动,他视野里的一排香樟树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再往里开,有车辆停在树底下,路旁,东一辆西一辆,散漫而又任性。 停好车,黄单先迈出右腿,然后慢慢把受伤的左腿放下去,他扶着车门出来,反手将车门搭上,在他面前的地面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那上面还留有没覆盖上的鞋印,提示着前不久有多少人从这里踏过。 黄单吸一口气,他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找到105班在哪栋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第二层,还是第三层。 进了楼道,黄单拿出手机给姜龙打电话,问班级在哪一层楼。 姜龙在那头夸张的嚎叫,“四楼啊祖宗。” 黄单愣了愣,“知道了。” 四楼?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黄单扶额,他不在意的人和事真的太多了,没有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丁点的痕迹,自然就记不住。 黄单一层层往上爬,抵达四楼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听到了杂乱的声音,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哄笑,有人在背诵课文,奇怪的是,那些声音都很年轻。 有歌声从走廊一头的教室里飘了出来,往黄单的耳朵里钻,音质一般,带着点咯吱声响,他不知道是什么歌,却隐约听出来了歌词。 你哭着对我说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我不可能是你的王子 意识到了什么,黄单的身形猛地一下滞住,他转身一个阔步趴到走廊那里往下看,热风扑面,天空中没有一片雪花,停车的位置放着垃圾桶,还有三四排新旧不一的自行车。 楼底下也不是静悄悄的,有零零散散的学生在走动,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清一色的穿着迷彩服和黄球鞋。 黄单看看自己,他身上也是迷彩服,汗味往鼻子里钻,真实的让他太阳穴发涨。 又穿越了。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黄单垂放的手有点抖,渐渐抖的厉害,他把一只手抬起来放到嘴里咬了一下,很疼。 “三哥?你在吗?” 没有回应。 黄单又喊了陆先生,也没回应,他抿嘴,“系统先生?”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黄单的眉心皱了皱,怎么回事?他的确是穿越了,为什么没有系统工作者来接管他?是不到时候,还是另有原因? “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高亢的歌声让黄单没法再去思考,他一步步往前走,发现自己的左腿行动自如,没有伤痛,浑身上下都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黄单站在105班的后门口,他扭头往里面看,见到了一张张青春飞扬的脸庞,所有的男生女生都穿着迷彩服,被抽了骨头一样在椅子上东倒西歪着。 后门左边放着一张课桌,有个男生把两条腿架在课桌上面,他懒懒的双手抱胸,后仰上半身靠着椅背,脸上盖着本破破烂烂的《故事会》,嘴角痞气的上扬着,唱歌时的自我感觉良好。 青春长了双翅膀,飞远了,又飞回来,沿着原来的轨迹飞到了黄单的眼前。 黄单回到了高一那年夏天的尾巴上面,回到了军训的第一天,他高中三年的生活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最后一个故事来了,回到最初的起点,重走一次青春年少不知愁滋味,温馨到爆炸,如果不温馨,我就把西西特三字倒过来,信我! 故事背景定在2003年,以我上高中的时间跟学校来写的,因为我会比较熟悉,bug能减到最小,同样的以现实向为主,是真实背景,真实青春,算是我在这篇文里写的最后一段生活经历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每个年代每个城市每个学校不同,没有比较的意义,别当真哈) 月底了,求营养液啊,听说会过期的,求求求,小伙伴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21章 回到高一 “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随身听快没电了, 光良清脆通透的声音变的沧桑低沉, 慢慢模糊,最后就剩下很逗的杂音。 “妈的,怎么又没电了?” 男生把破破烂烂的故事会拿下来,露出一张轮廓清晰的帅气脸庞,他放下架着的两条腿,手伸进课桌兜里拿出很旧的随身听,将电池抠出来用牙咬两排牙印再放回去, 盖上一按,又好了。 隔着过道, 一黑脸男生伸着脖子咂嘴, “陈越, 这也行?” 陈越龇牙, 继续陶醉的哼唱,“我会变成童话里……” 他突然回头。 黄单猝不及防, 跟椅子上的男生四目相视, 对方想吓他, 而他没表现出类似的反应。 陈越不满的切了一声, “你真没劲。” 黄单动动眉头,他认出来了,这个男生就是当年的那个混混,尤其是穿迷彩服的样子, 跟军训照里面一模一样。 原来他叫陈越。 名字中规中矩,难怪没有印象。 黄单想起来了个事,姜龙在电话里说的那个人也叫陈越,是同一个。 他抿抿嘴,在学生时期,成绩是能代表一些东西,每年拿个奖状,获得优秀三好学生,成为老师眼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同时也会被同学们交好,嫉妒,羡慕,甚至隔开。 可是进入社会以后,没人会去问你模拟考,期中期末考多少分,在班里和年级排第几,别人只会问在什么地方上班,一个月赚多少,房子买了吗,买在哪儿之类的问题。 学习好跟事业上的成就不能完全对等,越长大,就越能懂这个道理。 优秀的能一直优秀下去,越来越优秀,也能成为无业游民,或疲于生计,在底层打拼。 而差劲的也许会一辈子差劲,永远活成一摊烂泥,被人踩在脚下,却也不排除能出人头地,成为青年企业家。 多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各占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黄单的青春就是一个概念,很模糊,那些同学在他的时光里没留下丁点痕迹,他从未来重回高一,也只知道两个人十三年后的状况。 一个是姜龙,另一个是陈越。 前者是黄单真正留心过的,也是唯一一个从高中走到今天的老朋友,后者纯粹是无意间得知的。 黄单在原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从后门进去,过道上刚好伸过来一条腿,他的脚步一顿,“同学,麻烦你把脚拿开一下。” 脚的主人歪着头趴在桌上边听歌边看《故事会》,汗味刺鼻的迷彩服短袖贴着背脊,能隐约看到坚韧年轻的线条。 黄单不再多说,他正准备抬脚跨过去,同桌姜龙就举着正义的旗子跑了过来,拦都拦不住。 于是一点屁大的事闹的全班同学都知道了。 姜龙也因此小火了一把。 陈越把手里的《故事会》往桌上一丢,朝着唾沫星子乱飞的姜龙懒懒来了一句,“你丫的是不是想找打?” 他说话时,人已经站了起来,长手长脚,足足比姜龙高了将近两个头,也比黄单高一个头。 班里最高的就是陈越,谁看他都得仰望。 况且他不但长的高,还拽,这才刚开学,就差点跟隔壁班的动了拳脚。 姜龙在心里咒骂,冲动果然是魔鬼啊,他看一眼同桌,胸膛又挺了起来,那眼神像是在说“哥们别怕,有我在”。 黄单,“……” 大家目前都还不熟,知道的就是贴在大门那里的名次,班上的人对第一名都很好奇,学习好,又长的那么好看,关注度自然就很高。 不止是他们,连其他班和高年级的都认为黄单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书卷气太浓,人又不活泼,不笑不闹的,会让人误以为他胆怯,怕生,非常柔弱。 再加上黄单在十几岁的年纪,棱角还没打磨出来,眉眼间只有近似雕琢过的精致。 几点一结合,他这模样,就极其容易激发别人的保护欲。 所以这会儿,黄单正在被全班女同学集体担忧,被男同学同情。 当然仅仅是现在。 很快大家对黄单的评价就是娇气,异常统一。 陈越把椅子一拉,人又坐回去,拽了短袖领口擦下巴的汗,“鬼天气热的要死,都别上我这儿挡风,滚远点。” 姜龙义愤填膺,“同学,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五湖四海都是朋友,我们能考进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就是缘分……” “噗!” 陈越哈哈大笑,“你真逗,比你边上这位有意思。” 他掏掏耳朵,用嘴一吹,吊儿郎当道,“一,我不是考进来的,我是花钱买进来的,二,别他妈的乱用词语,大夏天的都让人恶寒。” 姜龙的脸一阵红一阵青,他拽拽同桌,“黄单,我们走!” 黄单没走,他盯着陈越,下一刻就直接把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这一出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没料想到,也没反应过来,包括另一个当事人陈越,离他们最近的姜龙。 陈越一把将黄单的手甩开,怒气冲天,“操,你干什么?” 黄单不答,他走到后面一看,眉毛瞬间就拧紧了。 屁股不是那个屁股。 黄单垂着眼皮若有所思,是他想多了,还是哪个环节遗漏了,没有考虑在内? 他在心里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这次的穿越跟前面几次都不相同,就是他曾经的高中生活,一模一样的重来了一次。 黄单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回来,这个时间段就是不断的做题,看书,复习,丟课桌兜里的情书跟礼物,不断拒绝他人的告白,全都毫无意义,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东西,没必要再去经历一遍。 想到这里,黄单的气息有些紊乱,面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跟忧虑。 他回来了,那个人呢?在哪儿? 背后凉飕飕的,陈越转过身低头看去,见当事人正在发呆,他挑了挑眉毛,“哥们,你几个意思?没事找事是吧?” 黄单说,“我没有找事。” 陈越一把揪住黄单胸前的衣服,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痞里痞气的说,“没找事?你当我眼瞎呢?班上其他人都在看着,要不我让他们来评评理?” 黄单的口鼻沾了陈越湿热的气息,还有点烟味,他面不改色,“松手。” 陈越呵笑,“你让我松我就松?我偏不。” 黄单说,“那你别松。” 陈越咧开嘴角笑了起来,笑的特假,也特欠揍,“都听见了吧,咱班里的第一名不让我松手。 黄单说,“你真幼稚。” 陈越的笑容不变,他揪着黄单衣服的手也不松,“好了哥们,你给老子道个歉,该干嘛干嘛去。” 黄单蹙蹙眉心。 过去他跟这个混混的第一次交集是在厕所里,他不小心滑倒,对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当时扑过来给他当了一次垫背。 但是,在军训的那张照片里,混混微微侧过头,很认真的看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站的是他,不会错的。 军训也就七天。 黄单看陈越对他挺不屑的,也就是说,变化是在这七天里才发生的,他寻思要注意一下,在那个人出现前不能惹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还有那些情书。 黄单的眼皮跳了跳,他有点无奈,人还没等到,就已经开始担心对方的醋劲了。 见眼皮底下的人又在发呆,陈越的手臂肌||肉发力,将人往上一提,“我在跟你说话,你当我是在放屁,哥们,想打架就直说。” 黄单的脚离开地面,短袖被揪的变形,紧紧贴上他单薄的身子。 班上响起了吸气声。 气氛一触即发,但谁都没有上前,因为彼此都还没有混熟,不想摊上事儿。 除了姜龙。 他急的跳脚,“干嘛呢干嘛呢?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应该荣辱与共,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完了就看看其他人,“你们怎么都一个个的看热闹啊?要是出了事,班主任……” 陈越冷眼一扫,“妈的,你给老子闭嘴!” 黑脸男生刘峰想半天想出来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 姜龙的脸涨红,“你说谁是太监?!” 刘峰阴阳怪气,“谁跟我急,谁就是太监咯。” 班里有哄笑响起,笑声慢慢大了起来,气氛很是活跃。 黄单的声音冷淡,“陈越,把你的手松开。” “生气了?” 陈越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天才生气了,接下来要怎么着?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一对一的单挑?” 黄单按住他的手正要拨开,后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呵斥,“你们在干什么?上午军训没晒够是吧?中午要是不想午休,就都给我到操场上玩儿去!” 班里顿时就安静了。 不多时,黄单跟陈越站在四楼的楼道里,他们面前是班主任老魏。 瘸着腿走动几步,老魏看着面前的两个学生,“你俩谁跟我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陈越不鸟他。 黄单把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实话实话,这是他的原则。 陈越意味不明的啧了声。 老魏问道,“陈越,你为什么把脚放过道里?” 陈越笑的纯良,“老师,没说腿放桌底下酸了,不能拿出来伸一伸吧?” 老魏做了七八年的班主任,带过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什么样的没见过,“那黄单叫你把脚拿开一下,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陈越说是同学误会了,他不是不想那么做,是没听见,“我当时在看书。” 老魏说,“别人看书用的是眼睛,你用耳朵?” 陈越正色道,“老师,古人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个人做事不能一心二用。” 老魏哦了声,“那你看的什么圣贤书?” 陈越坦荡荡的说,“《故事会》。” 黄单的嘴角一抽。 老魏立马就板起脸问,“哪儿来的?” 陈越笑着说,“是从魏琳琳那里拿的,除了《故事会》,还有两本《鬼故事》。” 魏琳琳是老魏的女儿,亲的,在隔壁四班。 气氛突然尴尬了,老魏咳一声,“陈越你回教室,晚点再跟你好好谈一谈,黄单留下。” 这才刚开学,还没正式上课,老魏就能准确叫出学生的名字,不是他记性有多好,是面前这两个学生恰巧是他带的这一届的两个极端。 都是第一,一个从前往后,另一个从后往前,想记不住都难。 老魏说,“《故事会》什么的自觉拿到讲台上面,别让老师再亲自翻你的课桌。” “好的。” 陈越两手插||在军裤口袋里,慢慢悠悠的往教室方向走,越过黄单身边时,胳膊还撞了他一下。 黄单被撞的后退一步,看到陈越对他竖起大拇指,又把拇指朝下,十足的挑衅。 他不在意的收回视线,让对方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老魏的脸色缓和下来,“黄单,你是以三门满分,第一名的成绩进大关高中的,老师希望你能更上一层楼。” 黄单竭力去回忆着,上半年**闹的严重,人心惶惶的,中考就考了语数外三门,是管家接送他的,他说,“我会的。” 老魏满意道,“老师希望你能明白,作为一个学生,最重要的就是搞好学习。” 黄单说,“我晓得。” 所以他读书时期过的枯燥单调,平静的没有波澜。 无论是哪次考试,黄单永远都在第一待着,他跑在最前面,只管脚下的路,从来不去看谁在他后面。 老魏不知道他最器重的学生心里所想,“高中生活才刚开始,大家都不熟悉,再过一两个月就好了,在这期间要是有什么矛盾也在所难免,遇到事情就找老师,别冲动。” 黄单说他知道。 老魏说,“黄单,你来做这个学期的班长怎么样?” 黄单的手指一抖,他的记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清洗过,他想起来当年班主任问过同样的话,他拒绝了,重来一次也不会出现意外,“老师,我没有那个意愿。。” 老魏有点遗憾,“那好吧。” 黄单心不在焉的回教室,拐角冷不丁的响起声音,“小报告打完了?” 他眼皮没抬,冷漠的往前走,胳膊就被抓住了,耳边是无赖的笑声,“走什么,你还没给我道歉呢。” “道什么歉?” 黄单挣脱开了又被抓,他疼的蹙眉。 陈越猛地一下就把五指一松,手撤了回来,他在黄单看过去时,脸上出现的是鄙夷的表情。 黄单,“……” 这次黄单没走后门,他走的前门,坐到中间第一排最左面的位子上面。 姜龙凑过来,“怎么样?班主任训他了没有?” 黄单没什么精神,一是上午军训累的,二是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乱糟糟的。 隐隐觉得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黄单猛地回头。 后座的女生正在对着黄单的后背走神,错过了掩盖的时机,她一张脸通红,全是被抓包的窘迫表情。 黄单眯了眯眼,那道视线不是来自他的后座,是别的方位,对方反应敏捷,他没逮到。 姜龙好奇的问,“看什么呢?” 黄单说没什么。 按理说,只不过是课堂上的偷看而已,算是很常见的现象,他都是漠然对待,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半响黄单揉揉额头,经历几次穿越,他的情绪起伏大了许多。 姜龙对黄单后座的女生笑,露出两小虎牙,“我叫姜龙,你前座是黄单。” 女生羞涩的说,“你们好,我叫陈燕。” 黄单听到这名字,才去正眼看他的后座,努力把人跟名字对上号,再去翻找陈旧泛黄的记忆。 这个陈燕会是语文课代表,将来是女生们里面的八卦队队长,每天还给他捎带别班女生的情书,乐此不疲。 发现黄单还在看陈燕,姜龙就拿手肘碰碰他,小声说,“长的挺可爱的。” 陈燕的同桌也在跟她咬耳朵。 青春的懵懂妙不可言,只有年少时才会拥有。 后门那里传来歌声,陈越又放起了光良的《童话》,他也在跟着哼唱,嗓音还是那么高亢,像是生怕谁听不见。 男生精力旺盛,大中午的也不歇着,一个个的都在制造杂音。 个别女生是想趴一会儿的,但她们脸皮薄,不敢跟男生争吵,只能跟同桌抱怨,给哪些男生打负分。 黄单趴在桌上,眼睛闭上了,却没睡意。 姜龙滔滔不绝,说什么班里有好几个女生都很漂亮,整体的平均水平比隔壁四班跟六班高了一大截。 “黄单,你一进学校就是风云人物,长的还让男同胞们不待见,我看你就等着被情书跟女生的秋波淹死吧。” 正主没有反应。 “不过呢,你肯定是班主任的掌中宝,谈恋爱的风险太大了,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姜龙的唾沫星子又乱飞了起来,“哎黄单,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女生,就跟我说说啊,到时候我教你几招。” “你是不知道,女生的心就是海底针,有时候各种挑你的刺,其实是想吸引你的注意,有时候跟你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就是把你当哥们,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黄单被他推了两下才做出回应,“是吗?” 姜龙一个劲的点头,他唉声叹气,一副体会颇深的样子,“女生就在你面前,你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她亲口说了,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黄单支起身子瞥他一眼,“你好像很有经验。” 姜龙摸摸下巴,对他挤眉弄眼,“那是一定的,我这么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还不是想追哪个就能追到。” 黄单说,“那你交往过几个?” 姜龙说不多,撒谎都不脸红,“也就七八个吧,不多。” 黄单,“……” 他知道说这番话的人初恋在二十六岁,结局是自己被骗光了钱,凄惨的流落街头。 下午一点半,各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去操场集合,他们不是在打哈欠,就是刚打完哈欠。 太阳晒的要死。 教官背着手站在105班前面,“立正,稍息!” 大家慢半拍的执行,一副被火热的太阳光晒爆,即将驾鹤西去的鬼样子。 “向左——转!” 教官看着动作稀稀拉拉的队伍,他把脸一黑,“第二排从左往右第四个,哪边是左啊,别看了,说的就是你。” “噗嗤” 刘峰笑点低没忍住,其他人受到他的影响,接连噗出声。 教官指着那几个男生,“你,你,还有你,都出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笑个够!” 刘峰在内的几个男生从队伍里出来,站没站相,不是肩膀往一边斜,就是驼着个背,耷拉着脑袋,腿绷不直。 这时候男生脸皮再厚,被全班人看着,多少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就有牛逼的。 刘峰的脸火烧似的红,“教官,我……” 教官打断他,“打报告。” 刘峰大声喊道,“报告教官!我憋不住了!” 下一刻他就又噗了一声,笑的身子都在抖,大家担心他笑抽过去。 别人转错方向,刘峰乐成了傻逼。 结果教官就单独给刘峰开了小灶,让他上一边练站姿去了。 没一会儿,姜龙也有了相同的特殊关照,因为他正步走同手同脚,半天才发现自己跟其他人走的不不是一个样。 教官看向黄单,“你出来。” 黄单从第三排出列,声音发干,“报告。” 教官喊口令,嗓门洪亮,“立正。” 黄单两脚并拢,脚尖以六十度左右分开,整个身子笔挺着,动作极其标准。 教官喊,“稍息。” 黄单的左脚朝外伸出三分之二,两腿挺直,上半身保持立正姿势,像一把尺子。 教官又喊,“蹲下。” 黄单没有迟疑的照做,他的右腿后退半步,蹲下来时身体的重心已经后移,臀部坐在右脚跟上面,双腿分开,双手放在腿上,腰部以上的部位始终端正笔直。 教官喊道,“起立。” 黄单快速起身摆出立正姿势,中间没有半点摇晃和停顿。 教官浓眉大眼,脸黑的发亮,眼睛更亮,瞪起来很有威慑力,“都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标准的稍息,立正,蹲下,起立。” 大家说,“知道了。” 教官喝道,“中午没吃饱饭还是骨头松了?都给我大点声。” 所有人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个个都牟足了劲整齐的叫喊,“知道了!” 教官转头看着表现优秀的学生,“归队!” “是,教官。” 黄单回了自己的位置,这都是管家在他很小的时候教他的,当年军训第一天下午也这么做过。 他每过一小时,当年的记忆就多了一小时的,感觉这次是想让他记起这段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时光。 教官喊,“向右看齐!立正!稍息!原地休息三分钟!” 全程那么大声,嗓子吃不消,他喊完了就扣润喉糖丟嘴里,上一边找战友去了。 黄单坐在地上,背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他没有回头,无所谓。 依照前面几个世界,黄单都是先认出屁股,之后才认出来那个人,毕竟每次都变了模样,变了身份信息,在不深入接触的情况下,只能从屁股着手。 这次是在学校里,都是未成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生发育的还比女生晚,情况不好说。 黄单抿嘴,那个人会来找到他的。 姜龙跑来跟黄单汇合,气喘吁吁的,人累趴下了。 班里的女生不是短发,就是扎马尾,陈燕扎两个小辫,很醒目,跟教官走的最近,她拿着军帽在面前扇动,“身上出了好多汗,难受死了。” 同桌钱梦热的脸通红,“我看到昨晚有别班的女生拉了床单在宿舍里面洗了澡,晚上回去我也那么试试。” 陈燕扇风的动作一停,“拉床单?太不安全了吧?对面就是老师的宿舍楼。” “那不算对面,是斜对面,看不到什么的,你想太多了。” 钱梦说,“四个人分四个方向拉床单,中间放大盆,洗澡的速度快一点,我看行。” 陈燕受不了,“算了吧,我还是撑完一个礼拜回家洗好了。” 吴芳凑过来,“洗澡可以凑合,我就怕这衣服扛不住,学校只发了一套,一天到晚的被盐水泡,又不能洗,万一夜里下雨第二天干不了就完了。” 陈燕说,“忍忍吧,就一个礼拜。” 她不扇风了,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托腮,花痴病犯了,“你们不觉得教官很有男人味吗?发脾气的时候超帅的,身材又好,咱班的男生大腿都没他的胳膊粗。” 钱梦搓搓鸡皮疙瘩,“没觉得帅,他一瞪眼,我就仿佛看到了我家的大黄牛。” 陈燕,“……” 她看向一个方向,“黄单好看,气质绝对无人能比,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陈越帅,笑起来坏坏的,不笑的时候又很倨傲,你们说他俩谁是班草?” 钱梦跟吴芳一人说了一个,她们的喜好不同。 “说了等于没说。” 陈燕托腮的手在脸上点了点,“搞不好校草都要在我们班诞生。” 她们在议论草,男生在议论花。 此时此刻,顶着烧饼似的烈阳,也就这么点事能让大家伙来来精神。 姜龙没凑热闹,他苦哈哈的问同桌,“我怎么总是分不清左右?” 黄单说,“多练习吧。” 姜龙声情并茂的唱了起来,“我已开始慢慢练习……” 黄单无语。 姜龙就唱了两句副歌,“怎么样?我唱的不错吧?将来我是要当歌星出唱片的。” 黄单心说,将来你开了家烤鸭店。 姜龙朝一处努努嘴,“那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个子也太高了吧!他怎么不把天顶出个窟窿?” 黄单说,“基因很重要。” 姜龙说他爸妈都不到一米七,他输在起跑线上,“你呢黄单,你爸妈个头怎么样?” 黄单说,“我没爸妈。” 姜龙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 黄单说没什么,他换了话题,“好渴。” 姜龙也渴,他俩谁都没带水,忘了。 那边的陈越抱着超大号的杯子咕噜咕噜喝水,他喝的随意,有水流出来,打湿了他的下巴跟脖子,迷彩服都湿了。 姜龙吞口水,“浪费可耻!” 黄单说,“他还带了一瓶矿泉水。” 姜龙也看见了,他的眼睛一亮,马上就跑了过去,屁股后面的灰也没打,吹了黄单一脸。 黄单刚把脸抹了抹,姜龙就咬牙切齿的回来了,“奸商!那个陈越就是个奸商!一瓶水竟然要五块钱,他怎么不去抢?” “我兜里有五块,你等着。” 黄单说完就走了过去,他也没拍屁股,还了姜龙一脸。 陈越正在跟刘峰说着什么,他见了过来的人,就嗤一声,“跟班先来打探消息,这回是主子来了。” 黄单拿出那张五块的,“钱给你,水给我。” 陈越的眉眼被军帽的阴影遮住,他两片唇薄薄的,扯起来时像钩子,棱角分明,让人看着很不友善,“有你这么买东西的吗?” 黄单蹲下来,“那要怎么买?” 陈越伸出手。 黄单把钱放到他的手里,“可以了?” 陈越将矿泉水丟过去,把钱拿到眼前看看,“一瓶水五块钱都买,看不出来你这么有钱。” 黄单当做没听见。 刘峰看傻眼,“陈越,刚才不是说好把水给我的吗?你他妈的耍我呢?” 陈越弹一下纸币,“五块钱啊。” 刘峰,“……” 陈越把钱拿到刘峰鼻子那里,“你闻闻。” 刘峰嫌弃的躲开了,“有什么好闻的,钱还不都是一个味儿。” 陈越说不一样,“这五块钱有太阳的味道。” 刘峰翻白眼,“我看你是晒疯了。” 陈越刚才还笑着,下一刻就把钱折成一五角星丟了出去。 那瓶水被黄单跟姜龙一人一半分了。 休息的时间结束,大家伙就继续半死不活,齐步走让他们吃了苦头,走的时候手会跟旁边的人碰到,不是我打你,就是你打我,疼的龇牙咧嘴。 教官喊口令,一排一排的训练。 第三排走完,后面还有一排,陈越就在最边上,他个子最高,只能站那儿。 走完的都转过身了,他们面朝着第四排的男生,比较帅的有两个都在里面,女生们会往那儿看。 黄单不关心别人的事,谁走的好,谁走的不好都跟他无关,他半搭着眼皮,心思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直到教官喊他的名字,他才回神,“报告!” 教官说,“你来喊口令。” 黄单咽了咽唾沫,“集合!第一排从左往右,开始报数!” 第一排左边第一个的陈燕带头喊,“一!” 旁边的钱梦接着喊,“二!” 按照顺序往后,一排排的报数,几乎都喊的不合格,发声的位置就没找准。 “重来!” 黄单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他扯着嗓子,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当年经历的都在重新经历。 太阳落山,操场上的大喊声才逐渐消失。 教官说晚上你们自己练习。 大家来不及反应,就看他对着班草候选人说,“你来领队,喊口令,负责监督。” 黄单应声,这也跟过去一样。 学校就一个食堂,高一年级一窝蜂的往里面涌,什么饭菜味都闻不见,空气里全是汗臭味,谁也没功夫嫌弃谁,都一个样。 黄单没打饭,他拿饭票买了两个包子,一菜一肉,晚上饿了再说,小店里有东西卖。 出来时黄单的后腰被人给撞了一下,他受不住的蹲到地上,汗水跟眼泪不停往下话落,疼的半天都站不起来。 食堂里的人太多了,这还只是高一的,没有老师在场,他们都不排队。 黄单的脚边多了一包心相印,他看看四周乱哄哄的人群,不确定是谁扔给自己的。 蹙了下眉心,黄单把心相印拆开了,从里面抽了一张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他的头顶响起一道女声,“同学,你没事吧?” 黄单没抬头,“没事。” 他的声音里有哭腔,但食堂里太吵了,没有人能听得出来。 那个女生也没有,她多问了一句,见黄单不接受自己的帮助就走了。 黄单蹲了好长时间,他才慢吞吞站起来,低着头走出了食堂。 陈越跟刘峰一身汗的挤出人群,两人都打了满满一缸子饭菜。 刘峰忽然睁大眼睛,“前面那个不是我们班的黄单吗?我怎么看他像是在边走边抹眼泪啊?” 陈越拿勺子挖茄子吃,“关我们屁事。” 刘峰啧啧,“你接下来几天的伙食费都是他给的,这么快就忘了?” 陈越斜眼,“什么给,那是等价交换。” 刘峰一口饭差点喷出去,“陈越,难怪在班上我第二,你第一,就你对中华文学的理解程度,以后第一的宝座谁也抢不走。” 陈越抽了抽嘴。 刘峰突然撞陈越一下,“黄单好像出事了。” 陈越勺子上的饭菜掉地上了,他铁青着脸咒骂,“妈的,这是最大的一块肉!。” “少吃一块又死不了。” 刘峰打着坏主意,“他在揉腰,不会是身体有什么病吧?搞学习搞垮了不是没可能,真可怜啊,我们要不要去整整他?喂陈越,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陈越经过蹲在地上的人身边,脚步没停。 黄单随后站了起来,缓过那阵疼痛好受了一些,他啃一口包子,下一刻脸就黑了。 露出苍蝇的包子被黄单扔进了垃圾桶里,庆幸的是,那苍蝇不是半只,是一整只,不然黄单会把胆汁吐出来。 男生宿舍跟女生宿舍隔的有点远,什么也看不到。 两边的宿舍人数都一样,一共十五个人,可想而知有多杂乱。 黄单吃完包子回宿舍,脱了外面的迷彩服外套丟桶里,提着捅去了厕所。 宿舍是一层一个厕所,常堵,味儿能绕梁三日。 姜龙在里头蹲大号,唱的还是他偶像的歌,整个厕所都是他的歌声。 水池边站满了人,不是在端着盆拿毛巾擦身子,就是在洗头洗衣服,地上湿答答的,满是脏污。 黄单排队排到一个位子,给外套打打肥皂,简单搓搓就去清水。 他心想,洗了总比没洗强一点。 “三班有个女生会跳舞,新疆舞,脖子又细又长,像天鹅。” “我怎么没看到?你明天一定要指给我看看。” “我女朋友跟我吹了,说异地恋不靠谱,她还叫我写信给她,每个礼拜一封,我真搞不懂她的想法,这到底算分了,还是没分?” “搞你女朋友的想法干什么?你只要搞到她的人就行了,跟我说说,你俩到哪一层了?睡觉了没有?” “靠,我们都还是学生,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全是这些话题。 不到五分钟,黄单就收工了,他提着洗好的衣服走到门口,和过来的陈越打了个照面。 他要出去,陈越要进去,两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 黄单往左,陈越往左,他往右,陈越也同时往右。 一秒后,黄单停下来不动,陈越也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军训的动作说明来自度娘。 家里事多,真的没办法了,明天请一天假,后天见。 第122章 回到高一 黄单跟陈越一里一外的站着,大眼瞪着小眼,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们要打一架。 桶里的迷彩服外套等着晾, 黄单先开的口,“你要往哪边?” 陈越咧嘴,“我也想问你。” 黄单发现这人的牙齿很白,还很整齐,那笑容不怀好意,带着很强的目的性,他偏过身腾出位置, 懒的再跟无关紧要的人僵持下去。 陈越没动,一副神游太空的样子, 他人高马大, 往门口杵着, 像一块大石头。 外面有几人捂着裤||裆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苦。 有人忍不住的嚎叫, “卧槽!哥们你到底进不进啊?不进去就让开点好吗?” 陈越抹了把汗湿的寸板头,他扭脖子, 面无表情的往后看。 那人立马就怂了。 初中的混混到了高中, 会遇到更多的混混, 发现比自己还混的多了去了, 没办法,不想被找麻烦就只能憋着。 陈越又把脖子扭了回来,他越过黄单,手插着兜慢悠悠朝里面走去。 门口没了大石头的阻挡, 外面的人一窝蜂的往里跑,黄单等他们都进来了才走。 厕所有里外两间,外面是一排水槽,水龙头不多,有的还是坏的,一般时候大家都在宿舍门口的水泥地上刷牙,水一冲了事,有衣服要洗,或是要打水冲澡才会过去排队用水龙头。 里面是两排长条粪坑,分别在左右两边,横着蹲竖着蹲全看心情,不过两两对望比较尴尬,前后蹲稍微好点儿。 这层楼住的都是高一新生,他们刚来,还没碰到丧心病狂,令人绝望的停水。 不过也快了。 和其他季节不同,夏季很有个性,蹲个厕所出来,身上臭的没法形容,谁靠近一点,鼻子都要臭豁掉了。 尽管如此,照样多的是人拿本《故事会》《读者》进去,一蹲就是半小时起步,臭过了头,就感觉不出来了。 姜龙拿两张草纸叠一块擦屁股,他眼瞅着一道水柱冲过来,惊吓的立刻挪后,差点一脚踩空,“陈越,你看好了撒啊!” 陈越挑了挑眉毛,“就是看好了才撒的。” 姜龙一张稚嫩的脸涨红,把纸往坑里一丢,拽了裤子站起来就问,“人家哪儿得罪你了?” 陈越奇怪的问,“人家?谁啊?” “……” 有人笑出声,接着是两个三个,很快笑成一片,姜龙的脸红的没法看,他忿忿的小声嘟囔,“小心**长歪!” 陈越斜他一眼,“你说什么?” 姜龙撒腿就跑。 高一一共有五个班级,各班的男女比例有差,五班的男生少一点点,其中还有几个家在县城的走读生,人不住校,军训完骑自行车回家舒舒服服洗澡睡觉,剩下的男生一个宿舍就够了。 床是上下铺,下面两个人,上面一个。 黄单睡上面,不需要跟别人挤一块儿,当年军训结束后过了半个月左右,他就没有再住校了,而是让管家给他在附近租了个房子,至于他的那张床,也不知道后来是谁睡在了上面。 那时候黄单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关心,现在重来一次,心境有了巨大的变化,那些过去没有留意的东西都一一被他发现到了,他学会了去观察生活赠予他的全部。 而不是一味的屏蔽。 睡黄单对头的床铺乱糟糟的,墙上贴着一副很大的海报,上面是座城堡,不清楚是哪个动画片里的,海报左下角还斜斜的写着一串数字,他看半天才看出是今年中考第二天的上午七点十五,可能代表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黄单刚拿了钥匙下去开铁柜子的门,就见姜龙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屁股坐在下铺,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呢,我听我表哥说大关的教学水平跟学习环境都很不错的,就算想花钱买进来,也有限额的,而且分数线有要求,那么差的分数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看着不像是有后门可走的家伙啊,老鼠屎,绝对是老鼠屎!” 他表哥是大关的老师,现在在带高三二班,黄单知道。 姜龙嘀嘀咕咕完就问黄单,“你打开水了吗?” 黄单说打了。 姜龙在他水瓶里倒了一杯水,“我忘了买水票,要是去找我表哥拿,他肯定会跟我啰嗦一大堆,我听着烦,不想去找他,只能等到下周一才能买了,这个礼拜不知道咋过。” 黄单打开铁柜子,从里面拿了十张水票给姜龙,“先用着吧。” 姜龙受宠若惊的接到手里,他露出小虎牙,“黄单,跟你说实话,报道那天你最后一个进教室,穿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头上戴着棒球帽,当时你站在教室门口的那样儿,身上发着光,全班都看着你发愣,没见过你比更好看的男生。” “做自我介绍,领军训服,我跟其他人找你说话你都不笑,他们觉得你太清高了,虽然你的确有清高的本钱,但是挺多人心里都不爽你,就在今天上午军训的时候,我还跟我初中同学说你的不是,没想到中午你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怎么说呢,就是神从神坛上走了下来,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我觉得你门门能考满分,跟神没什么区别。” 说到后面,姜龙尴尬的垂下了头,“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你了。” 黄单不在意的找出双袜子,他倒是想起来一个事,当年姜龙跟他说自己没水票的时候,他并没有当回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人会记得的,黄单也是因为被拉回曾经,活在真实的环境里,见着一个个年轻飞扬的身影,才能记起当年。 姜龙拍拍黄单的肩膀,“其实你就是到了陌生的环境有点害羞吧,不知道怎么跟大家伙相处,心里肯定很渴望交新朋友,我懂的!” 黄单说,“你身上很臭。” 姜龙的脸扭了扭,“那我去门口吹吹风。” 结果他往门口那么一站,风再那么一吹,臭味全往宿舍里飘,原本端着饭缸吃饭的几个人顿时就骂骂咧咧的跑了出去。 陈越回了宿舍,踢掉球鞋就往上铺爬,他也没脱衣服,浑身是汗的躺在草席上面,手拿起旁边的《神雕侠侣》看了起来。 姜龙往陈越手里那本《神雕侠侣》上瞅两眼,发现正好是他没看的最新一本,就按耐不住的想借来看看,又由于在厕所里跟对方因为一泡尿的事发生了点口角,怎么都张不开口。 脸皮薄就是不好使,姜龙对黄单使眼色。 黄单视而不见。 姜龙扒在他的耳朵边说,“那本书我很想看,你说我要怎么说,陈越才能借……” 书从上铺掉下来,不偏不离的砸中姜龙,他呆滞半响才捂住头嚎,“陈越,你干嘛呢?” 陈越的上半身趴在栏杆那里,很没诚意的说,“对不住,手滑了。” 姜龙的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堆满了笑,“陈越你看啊,我的头被你砸了,你怎么也得把这书借我看一看吧?三天,不,一天,就借我一天,一天之后我保证还你!” 陈越笑了笑,“一天就能看完?” 姜龙说他晚上去走廊打手电筒看,“行不?” 陈越躺回床上,“不行。” 姜龙气的脑短路,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啊?” 陈越嗤了声,“娘们唧唧的,老子看你不顺眼。” 姜龙绞手指,“黄单,我娘们唧唧的吗?” 黄单说,“有一点。” 姜龙,“……” 黄单刚走两步,就听到姜龙惊呼,“卧槽!你完蛋了!” 他顺着姜龙的视线去看,才发现自己的拖鞋正踩在那本书上面。 上头投过来一道目光,非常犀利。 黄单拿开鞋把书捡起来,他准备找纸擦上面留下的鞋印,就被陈越的咒骂声给阻止了。 “妈的,谁叫你碰老子的书了?!” 陈越单手抓着栏杆从上铺跃下来,一把将书从黄单手里拽走,鞋也不穿的摔了门出去。 姜龙目瞪口呆,“什么人啊这是,不就是踩了个脚印吗?至于发那么大脾气?” 黄单说,“别管了。” 姜龙打量着同桌,“你不生气?” 黄单摇头。 姜龙哎一声,“黄单,你是怕他动手打你吧?” “陈越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是混混头子,初中时候底下就有一帮小啰啰,还跟社会上的人来往,现在上了高中,会继续当个人渣,他的人生就那样了,撑死也就是高中毕业,我们跟他可不一样,我们是读书人,是文人雅士,别跟他那个粗野的人来硬的,他敢动手,我们就找老师打报告,到时候被通告,被叫家长,被退学的都是他。” 黄单无语。 教官没来,快七点了,五班的学生才拖拖拉拉出现在操场上,不是抱怨蚊子多,就是抱怨天气闷热,一个个的脸都晒深了一个色,再过两天,跟黑炭的区别会更小。 黄单漫不经心的喊口令,大家伙很是散漫的练习,有的干脆不配合,譬如陈越,他人都没来。 刚走完正步走,刘峰就冲黄单扯着嗓子喊,“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啊哥们,意思意思就行了吧?再说了,大家白天都训练一天了,累的要死,晚上就该轻松轻松,玩玩游戏唱唱歌什么的。” 马上就有人附和,语气挺不满的,“对啊,一班二班那边不都在玩吗?我们还练个屁啊。” “就是,这会儿差不多就行了,明儿还要从早练到晚呢!” 男生们看准了教官不在,一个个的都出来耍威风,想要引起班上女生的注意力,显得自己多牛逼。 女生没敢那么大声说话,都在以小分队的模式窃窃私语,说黄单皮肤怎么那么好,不知道抹了什么,还说他成绩好,长的也好,就是不会变通,果然人无完人,以后肯定会被男生们排斥。 气氛不怎么好。 第一排的陈燕看了眼自己的前座,觉得怎么看都很完美,她笑着打破僵局,“你们有人会唱军歌吗?我们可以边学边唱啊,明天给教官一个惊喜。” 一切都跟当年一样,包括黄单的态度。 不多时,钱梦不好意思的盘腿坐在前面唱起了《军中绿花》,她唱一句,大家跟着唱一句,声音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响亮,引起了其他班的注意。 男生们有意拔高声音,喊的惊天动地,见哪个女生看过来,都藏着激动的心装模作样,这是十五六岁的青春,装也装的没有恶意。 到了玩跳山羊的环节,陈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他个头高,是最后一道关卡,最难跳的一只大山羊。 黄单不玩,他说自己不会,这是真话,最主要的是他不能受伤,不然会当众哭的满脸都是眼泪,所以那时候他就没玩,而是提前回宿舍洗个澡睡了。 姜龙说很容易的,他讲解道,“助跑一小段,然后按着山羊背一跳,还有就是在跳的时候记着把屁股抬高点,腿分的开一些。” 黄单不感兴趣,他穿的短袖,胳膊上被咬了好几个包,想抓又不敢,怕疼着,只能偷偷抹一点口水,现在就想回宿舍,“算了,你跟他们玩吧。”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真是没想到啊,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连跳山羊都不会。” 说话的是陈越,他已经站直了身子,那张特别帅气的脸上挂着笑,很明显的在嘲讽着,谁听了都知道他看班上的天才不爽。 激将法跟挑衅在黄单这里通通没效,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的转身走了,当年没把陈越放在眼里,现在也是一样的。 刘峰脑子笨,他还在想词跟陈越一起讽刺讽刺黄单,没想到人一声不吭的走了,“陈越,他不鸟你。” 陈越朝地上啐一口,“我没瞎!” 刘峰“噗哧”一声笑了,他在陈越瞪过来时就赶紧说,“那什么我笑点低,你是知道的,我也没办法。” 陈越没意义的扯了扯干燥的嘴皮子,“你慢慢笑吧,我走了。” 刘峰冲他背影喊,“走哪儿啊?不玩跳山羊了?” 陈越头也不回的说,“不玩,没劲。” 刘峰在原地骂,“你他妈的一会儿说玩,一会儿说不玩,这善变的招儿是跟女生学来的?” 边上一女生瞪了眼刘峰,刘峰摸摸鼻子,又觉得自己得男人些,就吼了一嗓子,“瞪个屁啊瞪,你再瞪一下试试!” 那女生的眼睛一红,扭开头跑了。 其他女生都或鄙夷,或厌恶,或抵触,或害怕的看向刘峰,他被女生们集体打负分的缘由就是这么来的。 长的跟帅不沾边,性格差劲,家境不好,学习还垃圾,哪一样都不行,能有女生喜欢才怪。 离开操场,黄单就边走边抓胳膊跟脖子,越抓越痒,他没留神,有一下抓狠了,疼的他倒抽一口气,借着稀薄的月光才发现抓出了血。 就在这时,黄单的耳边突然有一个响动,是什么东西朝他脚后砸了过来。 黄单知道是包心相印,因为这个记忆片段此刻正漂浮在他脑海里,他转过身,地上果然有一包心相印,跟晚上在食堂里出现的画面如出一辙。 有关心相印的所有记忆都一一浮现,黄单才发现这现象总是在他疼哭的时候出现,不过却只持续了高一一年,到高二就没有再出现了。 也就是说,那个人只坚持了一年。 很不错了,明摆着就是得不到回应,每一次的坚持都很艰难,黄单多少能理解。 黄单没有想去找那个人,看看是男生还是女生的念头,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因为把人当场逮到,也没有任何意思,反而会令场面尴尬,对那个人更是如此。 他什么也给不了,也不会给。 拆开纸巾抽出一张擦擦眼泪,黄单没找到垃圾桶,就捏着往前走,他自我评价高中三年的生活,不高调,也不肆意张扬,没有被一群人堵着找茬,被打到鼻青脸肿的经历,顶多就有他不认识的男生警告他不要跟谁谁谁在一起,他会当场说自己对那个女生没意思,然后就不会有后续了。 至于那些爱恋的眼神,言语,举动,黄单如今回想起来,觉得他们的每个表情都很单纯,那样的青葱岁月在每个人的一生中仅有一次,走过去了就不会再有。 他找到垃圾桶把弄脏的纸巾丢进去,到了大学,那些人对他表达爱恋的方式跟高中不同,进入社会,人换了一批,对他表达爱恋的方式跟大学又会不同,越来越花哨,同时也越来越不单纯。 这么说起来,高中这段时光应该值得去回忆,而不是丢在角落里被遗忘。 黄单的思绪刚回笼,面前就突兀的出现一块任务屏幕,他愣怔住了,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情书的请求:黄单同学你好,我是一封情书,我来自十四年前,当年我的主人为了创造我,足足准备了243天,期间因为错别字,语句不通顺,逗号句号没用对,排比句过多,引用的歌词不够好等各种原因,牺牲了我的众多兄弟姐妹,最终成形的我被主人折成心型送进你的课桌兜里,却被你看也不看的丢进了垃圾桶,在你走后,躲在角落里的主人从垃圾桶里把我拿出来攥在手里,他狠狠抹眼睛,我替他难过,从那天以后,我就被主人藏在他家的抽屉里,一藏就是十四年,我很寂寞,真的真的很寂寞,同学你重回过去,还会遇到我,到时候求你看我一眼,求你了,趴地求。】 黄单看完一大段的任务内容,他抿抿嘴,十四年前就是高一,现在他身处的这段时光。 这是谁写给他的情书? 黄单蹙着眉心,情书这东西只在读书时期比较常见,他无法计算自己那些年收到过多少封,大部分都是在课桌兜里发现的,小部分是班里的同学转交给他的,极少数会当面给他。 无论是哪一种方式,黄单都从来没拆开看过哪一封情书,全丢了。 那时候的他的心思都在学习上面,不论是成绩优秀的,还是差劲的,又或是多才多艺的,在他眼里都一个样,会被他统一归类为不喜欢的人,所以就记不住。 进入职场后,黄单的心思在工作上面,他其实对物质的需求并不高,卡给了管家,年薪直接打在卡里,自己从来不去过问,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除工作以外感兴趣的人和事。 他不会笑,疼痛神经异常,能跟他成为朋友的少之又少。 人的相貌跟性别对黄单来说,没什么区别,哪怕是条件优秀的人,这次对他做了自我介绍,下次在他面前出现,他照样没印象,面对着面都不会给一个眼神,只会和对方擦肩而过。 在穿越之前,黄单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命里还会有另一个人的位置,他根本就不需要,尝过才知道他很需要,原来只是被他给忽略了。 顿了顿,黄单试探的问道,“是系统先生吗?” 系统,“黄先生,是在下,好久不见。” 黄单的唇角翘了翘,他离开垃圾桶边,找了个顺风的地方乘凉,“你一出现,我就放心多了。” 系统,“黄先生,您表现优秀,得到了领导的赏识,在下沾了您的光,不需要再参加几年的考核就已经破例成了正式员工。” 黄单跟他道喜,又问道,“那你的工作号是多少?”他记得陆先生是666,三哥是333,说明每个人都有。 系统,“只是一个号。” 黄单的脑子一转,“438?” 系统默了。 黄单也默了会儿,“的确只是一个号。” 他生疏的为别人着想,“你们公司的正式员工很多,都上400多了,在你后面还有吗?” 系统接了话茬,“正式员工一共有两千多位,实习生不计其数,这个号原来的工作者病逝了,领导才把号给了在下,号越小,权限越大。” “那很不错。” 黄单提出疑问,“不过你领导,也就是主系统,他的号是333,那他前面的111,222是什么?应该还有000的吧?” 系统,“那三个大人物的权限没有领导大,333是领导以前的号,他升职后就不用了,号空着也没给其他人。” 言下之意就是霸道,□□,这是好听点的话,不好听的就是不要脸,无耻,过分,自己的东西不用了都不给别人。 黄单抽了抽嘴,“哦。” 他问道,“我这次的任务是找情书?” 系统,“是这样的。” 黄单说,“那我必须收到一封就看一封,这样才能看到任务的发布者。” 系统,“对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黄单想起了“报应”两个字,他那些年扔的太多了,遭到了天谴,老天爷让他重回十五岁看情书,就是要给他找事做。 系统善意的提醒,“黄先生,切记不要去管任何一个人的事。” 黄单奇怪的问道,“我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事?” 系统,“……” 黄单说,“抱歉,您继续。” 系统,“这不是平行世界,没有另一个黄先生,你的家庭背景也没有丝毫改变,不会从无父无母变成父母双全,什么都没有变,这就是你过去的一段真实岁月。” “你身边的每个人在十几年后都有对应,死了还是活着,是贫穷还是富有,全是他们过出来的人生,你随便动某个人的哪个地方,都有可能影响到对方未来的动向。” 黄单直说,“我不会管。” 系统,“黄先生,话不能说太满。” 黄单敏感的察觉出异样,“系统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系统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给他一句“没有权限无法回答”的官方答案,而是说,“黄先生只要清楚一点,你回来是为了完成任务的,别的都跟你无关,你要时刻记着。” 黄单说,“如果我没记住呢?我说的是如果。” 系统给出回答,“一件事会引发的结果就两种,好与坏都要黄先生一人承担,你还需要对那个人的人生负责。” 黄单,“……” 沉默片刻,黄单说,“系统先生,我找不到他了。” 系统,“不如换一个角度去找找?” 黄单没听明白什么叫换一个角度,他说,“我以前会先看他的屁股。” 系统,“屁股行不通,可以试试别的。” 黄单蹙眉,别的吗?那会很难,因为人太多了,必须接触一段时间才能判断。 生活不是童话,换了容貌换了身份换了年龄,人群里看一眼就能认出来很不切实际。 “系统先生,你能告诉我吗?” “抱歉,员工手册上有交代,在下不能违背。” 黄单知道不会在系统先生这里得到明确的答案,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事实证明惊喜太少,碰到碰不到,都勉强不了。 “那可不可以透露给我,他在不在学校里。” 系统,“在。” 黄单还想再问问,看能不能弱小范围,系统先生已经阻止了他。 “在下只能透露这一点。” 黄单有点失望,“我晓得了。” 系统,“在下过来,一是给黄先生发布任务,二是通知黄先生,菊花灵可以随意领取,这是领导对您的特殊关照。” 黄单说,“替我谢谢三哥。” 系统,“在下会的。” 【黄先生,你的监护人给你发送了二十六张图片,是否同意接收?】 黄单说,“同意。” 那些图片在他的脑子里出现,都是他在无意识的微笑时,系统先生给他截的图。 第一张是在菜地里,男人被锄头砸了脚,他幸灾乐祸的笑,第二张第三张,每一张里都有两个人,一直持续到系统先生因备考离开。 黄单的心里很有感触,“谢谢你,系统先生。” 系统,“不客气。” 黄单理了理头绪,任务很简单,如其说是做任务,还不如说是再一次去经历,去体会自己的年少时光。 左边过来一个女生,黄单抬脚就走。 女生愣了愣,失落的自言自语,“怎么走那么快?他知道我要跟他表白?” 黄单知道。 他的记忆全部鲜活了起来,有时候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不是重回十几年前,而是活在当下。 好像那十几年只是他对未来的一个幻想,还没有发生。 黄单回了宿舍,刚进去就听到有声音在唱,“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那声音是从他对面的上铺飘下来的。 陈越趴在床头看《神雕侠侣》,边上放着随身听,两条腿曲这搭在一起,脚趾头跟着节奏动,别提有多舒服了。 黄单脱了被汗水浸湿的短袖,又去弯腰脱军裤,他忽然转身往上看。 陈越流氓似的吹口哨,“哟呵,挺白的啊。” 黄单没搭理,他把脏衣服丟桶里,拿了干净的睡衣睡裤,穿着四角裤上厕所冲凉去了。 等到黄单回来,就看见陈越鼻子里多了卫生纸条,都这样了还在哼歌。 陈越横眉竖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流鼻血?” 黄单不给回应,他把捅放地上,拿了晾衣架去阳台晾衣服。 后面响起声音,“晚上有雨,明天也有,这天气洗衣服干不了,还有霉味儿,谁洗谁是傻逼。” 黄单说,“没有雨。” 陈越一脸新奇,“哎哟喂,您终于赏脸说句话了。” 黄单,“……” 陈越拽掉鼻子里的卫生纸条,“宿舍就我跟你,别装了。” 黄单说,“装什么?” 陈越撑着头笑,“清高啊还能是什么,你一天到晚的装,不觉得累?” 黄单动动眉头,这人故意要惹他生气的,他没让对方如愿。 陈越的拳头又一次打在了棉花上。 黄单抓着梯子上床,他没躺一会儿就抬头去看对面,“你起来。” 陈越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 黄单爬到陈越的床上,他没说话,对方就跟躲瘟疫似的掉下床,一双眼睛瞪大,嘴皮子在抖,“妈的,你找死啊?快从老子床上滚开!” 吼的人明明气焰嚣张,却因为从下往上看的角度,显得弱势了不少。 黄单躺回自己床上,算了,再等等吧,那个人出现的。 陈越在地上站了会儿,不知道拿了谁的硬纸壳在手里大力的扇风,他出了很多汗,脸上身上都是。 “刚才你想干什么?” 床上的人没反应,陈越走过去才发现对方睡着了,他瞪着眼睛站在床边,拿硬纸壳扇了很久。 不到九点,其他人一个两个的回宿舍洗漱,快熄灯时,最后几个才回来。 他们都有从初中带到高中的女朋友,晚上要散散步拉拉小手抱一抱。 宿舍里没电扇,热的要死,背后压着的草席就跟着火了似的烫热,连那些漂亮可爱的女生都没办法让他们开心一点儿。 到后半夜,埋怨声跟咒骂声才渐渐消失。 第二天是大晴天,没下一滴雨。 黄单的衣服裤子都干了,姜龙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说自己昨晚应该把衣服洗洗的,今晚不知道还有没有好天气。 “军训期间不会有雨。” 黄单的语气笃定,别说姜龙了,就是旁边的人听了,都本能的去相信,天才嘛,必定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姜龙下意识的说那就好,可以洗衣服了,反应过来就苦了张脸,“我怎么听着,觉得这是噩耗啊?” 黄单心说,这就是噩耗,要晒的脱层皮。 今天比昨天的温度还要高,上午站军姿的时候,有女生晕倒了 教官一眼就锁定了陈越,谁让他鹤立鸡群。 陈越的军帽随意搭在头上,他懒懒道,“报告教官,我感冒了,体虚,背不起来。” 笑点低的刘峰要笑,被陈越踢了一脚,老实了。 教官看过去时,陈越一脸虚弱的咳了几声。 他看向黄单,“你背。” 黄单当年没有背,因为在他后排的陈越大步流星的走到前面,什么也不说的背起女生就走。 现在也一模一样的发生了。 只不过当年他没在意,觉得是男生追女生的戏码,再不然就是男生为了吸引哪个人注意才那么做的,也有可能是认为自己那样很酷,可能性有很多种。 毕竟这个时期的男生女生都有鲜明的某些特征。 现在那一幕又重演一遍,黄单多看了两眼,发现陈越的屁股弧度很小。 大家看傻眼,陈越刚才不是说感冒了吗? 教官喊了声,带着五班继续训练。 下午那女生归队,就有意无意的偷看陈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己悄悄红了脸。 陈越靠在围墙那里,军帽反扣在他头上,挡住了半边脸。 刘峰坐过来,“你怎么了?” 他瞧着哥们的脸色不对劲就伸手去碰对方额头,惊的大叫,“卧槽陈越,你头怎么这么烫?真感冒了啊?” 陈越打开他的手,声音都哑了,“不然呢?” 刘峰啧啧两声,“你没毛病吧?发烧了还去背那个女生,真像大家议论的,你看上她了?” 陈越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连她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刘峰,“……”有病。 他撞撞哥们的胳膊,“要不要去医务室?” 陈越说没事,“我感冒发烧不需要吃药挂水,睡一觉就行了。” 刘峰翻白眼,“他妈的你是真不懂还是一趟不懂?你去医务室,我就可以陪你去,不用训练了。” 陈越扯起一边的嘴角,喷出的气息滚热,“不想训练的话,我告诉你个方法。” 刘峰凑过去,“什么?” 陈越说,“前面有块砖头,你拿起来对着自己的头来一下,接下来的落座都不用参加了。” 刘峰咒骂,“烧死算了!” 下午军训结束,黄单没去食堂抢饭,他上小店买了花生米,一块钱一起,用塑料袋装好的,份量都差不多。 除了花生米,黄单还买了袋面包,两包威龙辣条。 晚餐一共花了三块钱,要是上食堂打饭的话,能打到两个很不错的菜了。 黄单接过找零提着袋子出去,边走边观察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个人,生活应该多些观察,没他以前以为的那么浪费时间。 可惜他没爸妈,不然真想开玩笑的问问,他是不是外星人送到地球上的。 疼痛神经异于常人,还不会笑,不是多了,就是少了。 黄单走后,有两个女生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 “刚才那是五班的黄单吗?” “对,是他。” “好帅啊,他长那么好看,学习又好到逆天,肯定交往过很多女朋友吧。” “没有,我听说他初中没谈过恋爱。” “真的假的?他那样的男生,怎么会没谈过?” “喂!” 两个女生回头,看到了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她们的脸都微微发烫。 陈越小声说,“偷偷告诉你们,那个男生有口臭。” 他长的帅,不笑时眉眼间的痞气很淡,看起来一点都不坏,说出的话可信度很高。 一个女生跟另一个女生咬耳朵,“天呐,好恶心,世上果真没有完美的人。” 另一个女生很失望,“我还把他当奋斗的目标呢。” 话那么说,眼睛里分明写着“我把他当理想情人”。 目送那两个女生离开陈越把几口健力宝喝完,懒洋洋的吹着口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个虫,是饭卡,不是饭票,那时候吃饭刷卡,打水要水票,一个馒头两毛钱,包子大的五毛,小的三毛,五十块钱的饭卡我能吃一个月,物价很低很低很低,现在的高中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十几年前跟十几年后相比,差别很大的,环境不同,很多事的表达方式也会不同,目前正在青春年少的小伙伴们会有点儿理解不了,不要紧的,慢慢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说起腐教官,我好羡慕啊,我们那时候是不可能的,不知道腐这类的东西,就我自己来说,是12年底,也就是大学毕业两年后无意间看了一本小说,才知道世上有**的存在,然后接着看了几篇,第二年就跑来晋江写文了。 第123章 回到高一 黄单把两包卫龙给姜龙,姜龙给他一个钢蹦。 一块两块的, 说多不多, 说少吧那也是钱, 每一个子儿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有的话,当时就应该给了,没有也最好尽快,因为时间一长,大多数时候就不会给了。 不排除是记性不好,自己忘了,也有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想还, 认为才那么点钱,对方不会当回事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我欺骗, 成功让自己选择性失忆, 继续该干嘛干嘛, 忘了还有这茬。 而且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 累积下来的次数多了,哪怕对方是个老好人, 真心跟你交朋友, 也会嫌的。 姜龙跟一个从小学到初中的哥们闹掰了, 就因为钱的事。 谈钱伤感情, 这话很有道理。 姜龙经历过那件事后长大了许多,他让人给他带东西,会在拿到东西的时候,就把钱给对方, 或是提前给。 要是他借别人钱,会在小本子上记账,一有钱就立马还,这样做,利人利己,关系也会很融洽。 拆开一包卫龙,姜龙往黄单面前递。 黄单说不吃,他把花生米袋子打开,问姜龙要不要。 姜龙把手伸到黄单的袋子里抓一小把花生米,他笑嘻嘻的说,“这个是小店里最划算的东西了,一块钱能买到不少。” 黄单赞同,“嗯。” 姜龙吃着花生米,声音模糊的说,“黄单,你怎么那么厉害?学习好就算了,军训还什么都会,真的,教官就喜欢俩人,一个是把他当朵花儿,围着他打转的陈燕,一个是让他长脸,随时可以叫出来,在其他教官面前露两手的你。” 黄单不置可否。 姜龙哎一声,老气横秋的说,“我在初中没有一天到晚背书做题,但还能一直保持在前五的名次,从来掉下去过,我还以为自己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呢,到了高中一看全年级的名次,再看班级的名次,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天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千真万确。” 他看着吃花生米都吃的这么好看的同桌,“黄单,你是个天才,我谁都不服,就服你,高中三年你是我偶像,妥妥的。” 黄单说,“我不是。” 姜龙撇撇嘴,“太谦虚了。” 黄单没有解释,他早年看书做题的时间不比谁少,慢慢的到了一定的题量跟阅读量,就没有遇到过自己解不了的题,只有把准备工作做的足够多了,进入学习阶段后他才会很轻松。 姜龙吃掉一包辣条,留一包晚上军训回来吃,“我妈给我做的酱干子还有点儿,你吃不吃?” 黄单说吃,他昨天吃过一回,觉得很好吃,现在被姜龙一问,就想吃了,打算回去让管家也给他做着试试。 姜龙乐呵呵的去架子上拿玻璃瓶,酱干子配馒头,吃着别提有多香了,他吞口水,“我妈说天热,放肉丁进去会坏掉,等凉快了会放肉丁,那会更好吃。” 黄单边吃边想,他过去错过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这个酱干子。 门口进来俩人,是刘峰跟陈越,他们都往黄单和姜龙这边瞧,前者冲的是那瓶酱干子,后者眼睛充血,眼神飘忽的很,不知道冲的什么。 陈越抽掉军裤的皮带丢到床上,他人也爬了上去,大字形的躺着,面上是极不正常的红晕,嘴皮子也干燥的很,一副“我生病了我很虚弱”的样子,好像在小店那里的幼稚行为不是他做的。 刘峰扒着床的栏杆说,“我看你这样真不行,别撑了,晚上去医务室吧,我给你请个假。” 陈越闭着眼睛,鼻子里火烧火烧的冒着烟,“不用。” 刘峰啧了一声,“教官要是知道,准能感动的稀里哗啦。” 边上过来一人,“怎么了这是?要上医务室吗?不会是发烧了吧?” 他这话一出,登时就让宿舍里的气氛变了样,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没了声音,画面定格了。 虽然**得到了控制,没上半年那么可怕了,但还是有不同病例的报道,真要发高烧了,肯定是要通知老师的吧。 刘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陈越不是发烧,是嗓子疼。” 陈越象征性的咳了两声。 那人松口气,“说起来我喉咙也有点不舒服,教官老让我们报数,还一遍遍的吼,简直有病。” 姜龙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也发现陈越的脸色不对劲,就示好的说,“陈越,我带了润喉片,你要吃吗?” 毕竟同在一个班级,同住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不能做好朋友,也尽量别把关系闹的太僵硬,最主要的是姜龙怕陈越这号人,对方无所畏惧,也不学好,大不了就退学,他不行,他是要上大学的。 姜龙刚说完,宿舍就有一人说他也有润喉片,还有消炎药。 陈越接受了那个男生的示好。 刘峰眼神示意陈越做做样子,他扣了块润喉片丟嘴里。 姜龙特容易红脸,被这么明显的排斥,他的脸红成了块猴屁股,忍不住凑在黄单耳朵边问,“上次在厕所里,陈越说他看我不顺眼,你知道原因吗?” 黄单的余光往床上扫,发觉刚才还躺着保持安静的陈越现在骂骂咧咧,给他偷偷冲板蓝根的刘峰莫名其妙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大概知道。” 姜龙非常激动,凑的更近了些,“是什么是什么?你快告诉我!” 黄单说,“你跟我说话的时候,别凑我太近。” 姜龙不走,“你先告诉我。” 黄单抿嘴说,“他看我不顺眼,你是我同桌,所以你是受到了我的连累。” 姜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嘛,我跟他也没有多大的过节,怎么老是找我的麻烦,敢□□这么回事。” 他哎一声,想不明白的问,“黄单,你跟陈越又不是一个初中的,之前也不认识,这才军训没几天,怎么得罪他的?是不是那次被班主任叫去训话,你说了他?” 黄单没回应,军训还有三天结束,到时候全班会跟教官一块儿合照。 陈越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喜欢上他了,虽然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要不是从十四年后回来,知道很多事的发展,黄单绝不相信陈越对自己有那种意思,天天招惹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故意找茬,随时都有可能在他脸上来一拳,看他时的眼神很凶,几乎都是恶狠狠瞪着。 好像黄单对陈越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不是挖了陈越家的祖坟,就是毁了他的一生,事实上他什么也没做。 而且就像姜龙说的,高中之前他们没有过交集,这几天也没有多么密集的接触,按理说怎么都不可能。 可是,那张军训合照上的注视又不是假的。 黄单蹙蹙眉心,他不喜欢别人,但不能要求别人不喜欢自己,那是对方的权利,所以他每次拒绝别人的时候,都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至于别人,他管不了。 想起了什么,黄单微愣,他记得那张合照背后有一行英文,照片里的人和时光都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所以当时也没有当回事,内容记不太清,只记得隐约有一句“我的公主殿下”,跟陆匪的公司名字是一个意思。 不清楚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黄单希望有,无比真诚而又热切的希望着。 但愿结束穿越后,黄单能在现实世界寻找到那个人,或是对方来找他,只要人是真实存在的,怎么都好,哪怕对方已经有了家庭,身边不缺位置,这是最坏的打算。 黄单唯独不能接受所有的经历都只是一场梦,那他未免就太可怜了,也很可悲,可笑。 姜龙的喊声让黄单回神,他侧头看过去,见对方在跟刘峰争执,为的是球鞋摆放的位子。 “哇靠你太过分了吧,你的鞋不放你床底下,干嘛要丢我床头?” “管的着吗?” 姜龙生起气来没什么气势,他仰头瞪刘峰,“你知不知道你的鞋很臭?!” 刘峰其实也不算高,但奈何姜龙太矮了,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班里的好学生,这感觉爽翻了,“鞋不臭,难不成还香喷喷的啊?再说了,你要是嫌臭,把鼻子捏住不就得了。”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在看热闹,没打算插手。 黄单那时候是怎么做的,他记得当时姜龙跟刘峰相互推搡,自己视而不见的出了宿舍,从不干涉谁的事。 姜龙一时嘴快的骂了刘峰垃圾,骂完他就后悔了,吓的往后退。 刘峰对姜龙动手,把他拎起来往地上一丢,“不想死的话,你他妈的把嘴巴放干净点儿。” 姜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直接就往黄单背后躲,他小学生似的警告,“刘峰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就去告诉老师!” 刘峰鄙视的笑,“哎哟喂,我好怕怕哦。” 在场的另外几人也在笑,觉得姜龙这样子很逗,被欺负了就找老师,太了不起了。 姜龙磕磕巴巴,“黄黄黄单……” 黄单半响开了口,冷淡的说,“大家都是同学,一人少说一句。” 他把身后的人拉出来,“姜龙,你对刘峰道歉。” 姜龙的嘴巴张成o形,不能理解的问,“我道歉?凭什么啊?明明是他乱丢鞋在先!” 黄单说,“你骂他垃圾,这样不好。” 姜龙理亏的垂下了头,他知道黄单是在帮他,不然这事不但没完了,刘峰还会给他准备后招,况且,道个歉不会掉块肉,但刘峰的后招会。 这么一想,姜龙的心理建设瞬间就嗖嗖嗖完工了,他声音嗡嗡的说,“对不起。” 好几双眼睛看着呢,刘峰男子汉大丈夫的摆摆手,“这回就算了,下回你再管不住自己的尾巴,那就别怪哥们不讲同学友谊了。” 说着,他就把自己的球鞋给拿了回来。 这事就算了了。 姜龙没敢再待下去,拽着黄单走了。 刘峰一抬头,发现上铺的陈越瞪着俩眼睛,他吓一大跳,“卧槽,你半天都没出声,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陈越的声音沙哑,“你们在玩过家家,我睡个屁。” 刘峰啧啧,“刚才你都听见了吧,人天才的脑袋瓜子就是不一样,那叫什么来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姜龙就不会,还得他教。” 陈越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撬开了还不都是一大捧脑浆。” 刘峰被他说的头皮发麻,“我觉得你挺有病的,看不惯黄单,我提议整整他,你又不吱个声,不整他吧,你还回回呛他,要不是我确定他长了**,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你这一套一套的,特像我追小红的时候。” 陈越的脸冷了下去,“你再说一遍。” 刘峰挺怕陈越的,尤其是他打架的时候,简直是头野狼,逮谁啃谁,“玩笑玩笑,谁会喜欢一个男的啊,又不是变态。” 陈越闭上了眼睛,“老子要睡觉,懒的跟你废话。” 刘峰识趣的缩回脖子。 过了半小时,陈越顶着张冷汗涔涔的脸下床,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不舒服。 刘峰对着小镜子整理整理刘海,“哥们,自从认识你以后,我才知道都是人渣,待遇也会有很大的不同,就你这父母给的好相貌,多的是女生喜欢,在高中肯定会比初中更吃香,追你的大部分都是成绩好,长的漂亮的,你犯不着为了哪个这么犯贱。” 他跟陈越是一个初中的,常一块儿混,算是知根知底,就陈越那种人,除了抽烟打架,对别的事都不上心,其中就包括学习,女生,以及一切集体活动,班级的荣誉感这三字对方压根就不认识。 能让陈越不顾生病的跑着去军训,铁定是为了见谁,错不了。 陈越坐在刘峰的床边穿鞋,“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跟你说我有喜欢的女生了?” 刘峰拿梳子梳梳头,自恋的在小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你没有喜欢的女生,那你这么积极干什么?别给我说你是为了几天后不拖后腿,想给班级争光,打死我都不信。” 陈越把军裤往上提提,将皮带往里面塞,不耐烦的说,“刘峰,你丫的能不别给我整这些恶心吧啦的想法吗?” 刘峰一摆手,“得,你不听,以后有你受的。” 他一脸的八卦跟好奇,“你初中三年被那么多女生追,甭管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学习课代表,还是放个屁都香的小仙女,你是一个都没看上,我倒是想看看,你主动追的是哪路神仙。” 陈越人已经出去了。 傍晚的温度比白天要低一点儿,但还是热,还没有风,树都不动一下。 男生们一走就是一排,走出了青春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潇洒劲儿,只要有女生出现在他们的视力范围之内,他们就会本能的去扫视,两眼泛着光。 女生红着脸低头经过,发丝拂过因害羞而微红的脸庞,引来男生们没有恶意的哄笑。 空气里都是青涩的味道。 有两个男生从小店里出来,一个纤瘦,走路不快不慢的,在灰尘漫天的破地儿走出了少爷的优雅范儿,另一个在前面倒着走,手舞足蹈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刘峰示意陈越去看,“这才几天啊,俩人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我怎么说来着,他们那种学习好的是个圈子,跟我们这些人渣走的不是一条路,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越突然发火,“你他妈的少说两句会死啊?” 刘峰一脸委屈,“我说什么了?” 陈越怒骂,“一天到晚的把人渣挂在嘴边,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对着全校师生通知一遍?” 刘峰不委屈了,他很迷茫的挠挠头皮,“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啊。” 陈越嗤道,“你是,我可不是。” 刘峰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飙出来了,“陈越,你知道我笑点低还这么说,存心要我笑死吧?” 他叉着腰笑,“你都混的没正形了,要还不是人渣,那我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 陈越给他一脚,“滚!” 七点左右,操场上就此起彼伏的响着教官们的口令声,“齐步——走”“立——定”“稍息”“向右看——齐”,没有第一天那么洪亮了,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混浊,再过两天,全都得哑。 教官让五班的站军姿,结果他只是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大家伙就已经歪七八钮的聊起天来了。 看到教官回来,所有人都两腿合拢,站的笔直。 教官那张黝黑的脸上也看不太出是什么表情,“我看你们晚上也不用站军姿了。” 大家没开心,只觉得没那么好的事。 果不其然,他们就听到教官说,“女生青蛙跳三十下,男生给我做俯卧撑,同样是三十下,现在男生先来!” 五班鸦雀无声。 教官露出一口白牙,“四十下!” 男生们立马趴伏在地。 教官背着手来回走动,边报数边监督,发现谁偷懒就提起来丟一边,待会儿一对一指导。 女生们瞪着眼睛看,个个面如菜色,待会儿就轮到她们了。 虽然没做过青蛙跳,听起来也能想象是怎么做的。 男生们浑身是汗,快不行了。 黄单的手被石头子磨破了,疼的他不停吸气,说话时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报告教官,我可不可以只做二十个?” 众人都觉得他是在做梦,谁知教官竟然说“可以。” 男生们不服,卧槽,凭什么他可以少做二十个? 教官哼了声,“想要一视同仁,就要在训练的时候做到像他一样优秀!你们能做到吗?” 没人吭声。 男生们愤愤不平,我们做不到行了吧?! 最后一排的陈越轻松伏地起身,眼珠子乱转,不知道看的是哪个。 黄单蹲在一边拿纸巾擦手,光线暗,没人发现他满脸的眼泪。 女生这边以陈燕跟钱梦带头,展开小组进行议论。 “黄单的体能不怎么样啊。” “正常的,他考的是满分,数学物理化学竞赛样样都拿的第一,能那么厉害,时间肯定都用来看书了,哪还有空余时间锻炼身体。” “挺没意思的,要会玩,学习还好,那才是真的牛逼。” “有那样的,但不可能超过黄单,别想了。” “黄单好白,而且长的太好看了,我跟他站一起都自卑,我还是更喜欢陈越那样痞里痞气的,有安全感。” ”你喜欢有什么用,人家又不喜欢你。” “够了啊陈燕,说的好像他喜欢你一样。” 男生们的地狱在女生们的议论声里结束了。 风水轮流转,接下来去地狱的就是她们。 男生们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他们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眼睛往女生身上瞟,蹦蹦跳跳的,多可爱啊。 陈越仰望星空,他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汗如雨下。 刘峰抹把脸,把一手的汗甩掉,“真他妈的不公平!” 陈越扯扯嘴角,“教官不是说了吗,你能在训练时让他挑不出毛病,照样也能少做。” 刘峰半天蹦不出一个响屁。 好一会儿他才说,“黄单那样儿,打着灯笼找不出第二个。” 陈越把手臂盖在眼睛上面,“可不是。” 另一边,姜龙瞅着黄单,一脸惊悚,“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不会吧黄单?做个俯卧撑就做哭了?” 黄单没回应。 姜龙难以置信,“你也太娇气了吧?” 黄单抬起眼皮看过去。 姜龙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连忙解释道,“黄单,我刚才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啊。” “俯卧撑很不好做的,我做了四十下,两边的胳膊现在都还在抖,明儿搞不好都举不起来了。” 他越解释,就越解释不清,干脆不说话了。 黄单没怎么听姜龙的那番话,当年班里都说他娇气,他也多了个“少爷”的称呼。 五班是理科班,黄单学理,所以他高二还在原来的班级,那个称呼也陪着他,一直到高三毕业。 太累了,大家一解散就立刻回宿舍睡觉,有几个澡都没洗,黏糊糊的往床上一躺,先睡了再说。 谁也没想到班主任会来查寝。 老魏站在门口,手电筒的光往宿舍里扫,没放过哪个床铺,确定人都在。 “军训累是累了点,不过这种累也就一次,都珍惜着点,要从中学习到不怕吃苦,坚持不懈的精神。” 刘峰哈欠连天,“老师,是两次,大学也要军训的。” 老魏的脸一黑,“想要两次,就给我加把劲。” 刘峰没皮没脸的说,“我不想要,一次就够了。” “……” 老魏这趟过来,显然不是散散步,他冷不丁的丢下一颗炸||弹,“军训结束就是正式开课,到时候会有一次考试,重新排名排座位。” 为什么大晚上的要过来说这件事?存心的吧?太恶毒了! 老魏的目的达到,说两声就走了,留下没法睡觉的男生们。 姜龙用脚踢踢床顶,“黄单,你别太紧张了,就算这次考试你拿不到第一,考不到满分,也不会有什么的,考试嘛,既然有发挥超常的时候,就一定也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黄单说,“你是在安慰自己吧?” 姜龙被当场戳穿,一张脸尴尬的红了,他中考时发挥的非常好,考进学校的分数也只能在全年级排到四十九,班级是第十名,掉下去再想挤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宿舍里闹腾了会儿就又恢复了安静,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军训结束再说吧。 第二天中午,黄单准备睡午觉的,姜龙不知道从哪儿回来的,进宿舍就大声嚷嚷,“卧槽,黄单,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散播的谣言,竟然说你有口臭!” 他咬牙切齿,“嫉妒,这绝对是赤的嫉妒!” 黄单一愣,当年是有这么一个传闻,但很快就没了,之后他就开始收到情书,还有各种小礼物。 姜龙端起自己的缸子喝两大口凉开水,“哥们你放心,口鼻的事我已经给你澄清了,以后谁再敢造谣,我……” 他拍拍胸膛,“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黄单抽了抽嘴,他那时候还奇怪传闻出来了,怎么又那么快没了,原来是姜龙的功劳。 姜龙见同桌跟没事人似的,他一口水差点喷出去,“这你都不在乎?” 黄单点头,有什么好在乎的?他巴不得再多些类似的传闻。 姜龙不可思议的砸吧砸吧嘴皮子,“我真同情喜欢上你的那些女生,想引起你的注意比做化学题要难多了。” 未来的物理课代表偏科严重,物理最好,化学最差。 黄单没给出回应。 姜龙摇摇头,“还好我不是女生,不然跟你做同桌,我早晚也会跪倒在你的牛仔裤下。” 黄单,“……” 姜龙抓着栏杆挂在上面,“黄单,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他坦白道,“这是高二的学姐让我问你的,当你的同桌,我已经预料这个学期会有多忙了。” 黄单背过身去,心想姜龙怎么这么话唠?以前没有发现这个现象。 他又一想,当年他跟姜龙做同桌时期,关系没现在这么近,姜龙在他面前很不自然,说话的表情都不一样。 姜龙推推黄单,“说说嘛,别不好意思。” 黄单说,“我不喜欢女生。” 姜龙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小声说,“噢,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女生,喜欢女人。” 黄单,“……” 姜龙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原来你喜欢成熟的大姐姐啊。” 他打包票说自己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把这事往外说。 “哎嘿,你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也告诉你一个,其实我没谈过恋爱,我说的那些都是书上看的。” 黄单说,“我知道。” 姜龙不信,以为黄单是在吹牛,他呵呵笑,“那我们算是交换过秘密了,以后两肋插刀都没问题。” 黄单捏了捏手指,他的思绪有点儿乱,自己以前谁都不喜欢,现在只喜欢一个。 还不知道人在哪儿。 姜龙嘀嘀咕咕了会儿,拉着黄单出了宿舍楼。 外头烈日当空,晒的人头毛皮冒火星子。 魏琳琳拧着陈越胳膊上的肉,“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没听到我喊你啊?前几天你出卖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陈越钳制住她的手提着往旁边一甩,“妈的,肉都快被你给拧下来了。” 魏琳琳气的跳脚,“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你!” 陈越左右看看,“香在哪儿,玉在哪儿?” 魏琳琳翻了个白眼,她把肩头的马尾辫往后一拨,“我要去学校外面的理发店剪头发,你陪我去呗。” 陈越皱皱眉头,“你剪头发,我去干什么?” 魏琳琳撅嘴,“就当是你出卖我的赔偿,你是不知道,那晚我被我爸叫到书房里接受了多长时间的教育工作,他还跟我的班主任……” 陈越阻止她往下说,“打住打住,我要回宿舍睡觉了,你自个玩吧。” 魏琳琳拦住他,“陈越,你怎么这么讨厌?” 陈越无意间瞥见了什么,他收回视线看魏琳琳,“你说你要干什么来着?” 魏琳琳说,“去理发店剪头发。” 陈越说,“那走吧。” 魏琳琳追上陈越,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像一只小麻雀,她的身高往他身边一站,颇有些男才女貌,小鸟依人的感觉。 出校门往右是一排门脸,理发店,书屋,饰品店这三家进出的学生多。 姜龙站在理发店里,不满的睁大眼睛,“要五块钱?怎么这么贵?我家那边剪头发都只要三块钱。” 陈越跨步进来,“五块钱都拿不出来,还来什么理发店,干脆回家拿个碗扣在头上,剪个西瓜头得了。” “噗” 魏琳琳捂住嘴巴笑了。 姜龙有点窘迫,他扭头对老板娘说,“男生的头发很短的,剪起来也不会花多少时间,为什么要五块钱?” 老板娘说店里会洗剪吹,还会根据要求设计个发型,“同学,来我这儿的都是你们学校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姜龙犹豫了会儿,他想要一个帅帅的发型,那样可以讨女生欢心。 “好吧,五块钱就五块钱吧。” 姜龙被带去洗头,黄单去了隔壁的书屋,他经过陈越身边时,脚步没停,也没给个眼神。 黄单不会改变对陈越的态度,当年直接拒绝,重新来过也是一样的,没必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魏琳琳跟老板娘说好了自己要把头发修一修,她一回头,发现陈越靠在门上,手里捏着一个东西。 “你那是什么?” 陈越的五指收紧,“什么什么?” 魏琳琳走到他面前,“钱折的五角星,我看见了!” 大有一种不给我看,我就自己抢的意味。 陈越摊开手,掌心里确实是个折成五角星的五块钱,他一脸无所谓道,“就这个,没什么好看的。” 魏琳琳让陈越教她折。 陈越说不教,“你是不是傻,我教了,你男朋友就会失去一个在你面前表现的机会。” 魏琳琳红着脸说,“瞎说什么呢,我还没有男朋友。” “这是你爸操心的事,别跟我说。” 陈越把五角星放回口袋里,“你剪头发吧,我四处转转。” 魏琳琳冲他的背影喊,“等我啊,不许先走!” 陈越没进隔壁的书屋,只是在门口逛了逛就回了学校。 在陈越走后没一会儿,黄单拿着一本柯南去理发店,他跟姜龙说了一声就也离开了。 姜龙剪了个新发型回宿舍,细碎的刘海挡在额前,他用嘴一吹,觉得自己特帅。 清清嗓子,姜龙拿出一个粉色信纸折成的桃心,“当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没人搭理,包括黄单。 姜龙趴在床前,手拿着桃心甩甩,“黄单,这是我一个初中同学让我转交给你的情书,还折成了心型的,手很巧……” 他的话还没说完,信纸就被黄单给拿走了。 姜龙嘿嘿笑道,“你怎么拆这么急?拆慢点啊,我还想看是怎么折成心型的呢。” 嘭—— 陈越把一本《鬼故事》从床上往下一扔,“妈的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姜龙眨眨眼睛,“你在睡觉?” 陈越冷笑,“不然我在床上干什么?” 姜龙小声说,“我回来的时候,你明明在看《鬼故事》,封皮上的红衣女鬼还……” 陈越大声打断,“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姜龙不吭声了。 陈越跳下床,光着脚往外面走,他又折回来,站在架子那里倒水喝,也不知道火气怎么那么大。 黄单把情书看完,眼底的光亮消失殆尽,他平淡的将信纸随意叠了起来。 姜龙问道,“怎么样?” 黄单把袋子里没吃完的花生米抓了塞嘴里,“什么怎么样?” 姜龙跟黄单说悄悄话,“她可是我们班的班花,笑起来有酒窝,好漂亮的,关键是她学习还很好,对了,她现在就在三班,上来前她把情书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看上我了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黄单说,“哦。” 姜龙睁大眼睛,“哦什么哦啊?你不喜欢她吗?” 黄单说,“不喜欢。” 姜龙没法接受黄单的回答,他脱口而出,用的是平时说话的音量,“不会吧?那么漂亮的女生,你竟然会不喜欢?!” 黄单说,“嗯,不喜欢。” 姜龙觉得黄单读书读傻了,没眼光,人也笨,只会读书,他想起初中暗恋对象递情书的样子,就想再替对方争取争取,“你该不会是不信我说的吧?下午训练我指给你看,保证漂亮。” 黄单说,“漂不漂亮,我都不喜欢。” “……” 姜龙深呼吸,“那你打算怎么着?给她回信吗?” 黄单说不回。 姜龙咬咬牙,“不好吧,人毕竟是女生,长的又好,初中那会儿有很多人追的,她能主动给你写情书,已经用了很大的勇气了,你不回,会伤她的自尊。” 黄单没说话。 姜龙翻白眼,这句话用回了平时的音量,“谁喜欢你谁倒霉!” 陈越把地上的《鬼故事》捡起来,对姜龙龇牙笑笑,“发型不错。” 姜龙被他那口白牙闪的头晕。 陈越开了随身听,宿舍里响起《简单爱》的旋律。 “说不上为什么,我变的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 宿舍里有人踩着拍子唱,一个两个的加入进来,到了副歌部分,他们就扯着嗓子喊。 在懵懂的年纪,怀揣着懵懂的情感。 陈越靠着墙壁,背后是那副巨大的海报,他哑哑的哼唱着,“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能不能够永远单纯没有悲哀,我想带你骑单车,我想和你……” 黄单渐入梦乡。 下午教官带着五班去另外几个班那边,五个班一起训练,暗暗的较着劲儿,看看哪个班的训练成果更理想一些。 目前表现最好的是一班,他们教官在让他们休息,几个男生凑一块儿对各班的女生评头论足。 有个男生指着五班那边,“第三排从左边数的第二个就是满分考进来的天才,我说的没错吧,比女生还好看。” “操,他们班哪个女生都没他白,会不会就是女生啊?” “不可能吧,胸那么平。” “胸平怎么了,你还不准人发育晚啊?” “不如晚上我们去厕所堵他,看看他带没带把儿?” “带了,我昨天上厕所正巧碰见了他,就是把儿很小。” “哈哈哈哈哈,那没准是发育不全。” 陈越往那几个男生那里瞥了一眼,快的几不可察。 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晚上不训练,老魏在教室给大家讲什么叫“集体荣誉”,什么叫“团结就是力量”,他用了好几个典故,还说了自己学生时代的经历。 作为一个理科班班主任,还是教物理的,能给学生们说这么多,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魏正酝酿着情绪,后门那里就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报告。” 陈越站在门口,脸上挂了彩,嘴里破皮,他那懒懒的样儿,看着就欠揍。 老魏一用力,手里的粉笔头掉了半截,“到外面站着去!” 陈越无声的咧咧嘴,吊儿郎当的掉头去走廊上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啊大宝贝们。 第124章 回到高一 夏天的夜晚,满天星光, 虫鸣声连成一片。 章节更新最快 西边那栋教学楼的三四楼都有教室亮着灯, 高一新生们正在接受班主任的思想政治教育, 外加个人的生活阅历,人生感悟。 明知道学生们在这个年纪,还远远不能理解那些深奥的东西,他们依旧投入了百分百的热情跟真诚,那是他们作为人民教师的职责。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年时间是要在学习中度过, 还是混过去,你们自己想好了。” 老魏站在讲台上往下看, 入眼的是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 正值青春年华, 有大把的时光放在眼前, 同时又缺少自制力,一不留神就挥霍掉了一段时光, 再回头去看, 什么都没留下, 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们这一届不是我带的第一届, 也不是最后一届,我会把教学生涯里领悟的都教给你们,至于你们能把多少知识变成自己的东西,就要看你们的态度端不端正。” 四五十个学生扬起脸, 不管是认真,迷茫,还是不屑,鄙夷,都是那么的纯粹,明明晃晃的摆在脸上,没有沾染社会风气后的那些顾虑和深沉。 老魏语气变的严厉,“如果你们想玩的好,又想把学习搞上去,那就是异想天开!” 底下有同学不赞成的互相咬耳朵,也有的在一个人嘀嘀咕咕,说怎么没有,我们班上就有那种人啊,不看书不做题,上课不认真听课,下课铃一响就跑出去玩,都能考的比那些一天到晚抱着书不放的人好,不公平。 老魏曲着手指扣扣讲台桌面,“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同学上课不记笔记,早自习不背书,也不见对方做题,成绩却非常好?” 刚才有一肚子话要拿出来辩解的学生这会儿都没吭声。 老魏的眼睛一瞪,喷出一大口唾沫,“你们要是那么想,那就大错特错!” 中间是四个座位往后排的,黄单在左边第一个,靠着过道,他在讲台一边,正对着讲台的是姜龙和吴芳,他俩接到的粉笔灰跟唾沫星子最多,头都没法抬,恨不得把上半身都塞课桌兜里。 老魏又换回了语重心长的口吻,他背着手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天才,只有不努力的蠢才,你们眼里所谓的天天只知道玩,学习还好的那类人,背地里不知道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眼睛能看到的很有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脑子给丢了,如果脑子丢了,那跟白痴有什么区别?” 女生们不是撑着头挡脸,就是趴在桌上,男生们没皮没脸,是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 “学习的方法很重要,方法错了,怎么努力都是错的,方法不是一个笼统的东西,千变万化,要自己去摸索去总结,别人的那一套你照搬了,也不适合自己。” 老魏端起茶杯喝口浓茶润润嗓子,“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们,未来已经起航,船到底要往哪个方向航行,是由你们决定的,因为你们就是自己那艘船的掌舵者。” 把准备的两页纸全部讲完,老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看看这个学生,看看拿个学生,一个个的全是一脸憧憬跟迷茫。 未来啊,那是什么样子的呢?到时候自己有工作了,就会有很多钱,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再也不会因为一双运动鞋,一件裙子,一盒磁带的事跟爸妈申请老半天。 快点长大吧,长大就自由了。 这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除了从十四年后回来的黄单,他早就已经长大了,知道长大以后并不自由,反而有更多的约束。 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长大以后,只能奔跑,不能再像年少时这样任性,懒惰,耍赖,退缩,因为心态变了,想要的多了,害怕失去,不能失去。 黄单从繁忙而又错综复杂的大路上回来,重新站在这条干净明朗的小路上,他发现路旁有许多五颜六色的花儿和绿油油的青草,对他而言,这是很宝贵的一次体会。 老魏把茶杯的杯盖盖上去,“明天下午的汇演放宽心,按照平时的训练来就行了,军训的这份答卷有多少分不重要,重要是你们能从这七天里面学习到哪些东西,这一点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他摆摆手,“不早了,都回宿舍吧,回去也别玩了,这么热的天,想要凉快点,就得把心静下来。” 大家伙也没顾得上去体会体会班主任的用心,他们陆陆续续的出了教室。 灯光穿过窗户,不怎么用心的洒在了走廊的地上,站在那里的男生背对着光亮,还没长大,就已经有了些忧伤的味道。 女生经过时会往陈越身上偷瞄,多数都是想吸引到他的注意力,让他看自己一眼,少数是抱着好奇的心态,觉得他太混了,就是个坏小子,到底是怎么进学校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刘峰指指陈越的脸,“晚上你说你有事,就是出去让人揍成花猫?” 陈越扯了扯破皮的嘴角,“赶紧滚,别挡道。” “我他妈的挡谁的道了?” 刘峰一回头,就看到了后面的黄单跟姜龙,他把脖子扭回来骂,“卧槽,你不会是让我给他们让道吧?” 陈越挺不耐烦的,“老子懒的跟你废话,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刘峰冷哼了声,鼻子出气,“说个屁,打架都不叫我,哥们没得做!” 黄单过来时,刘峰正好结束跟陈越的对话,一个人骂骂咧咧的走了,给他腾出了位置,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去。 陈越嚣张的抬抬下巴,“看什么看?” 黄单不言语,当年也是这情形,班主任开会开到一半,后门口就有人喊报告,他从来都不关心自己以外的人和事,就没有回头去看是谁。 那时候班主任开完会,黄单从教室出来,他事不关己的穿过走廊,眼皮没抬一下,脚步也没停的走了。 这次听到后门口喊报告的声音,黄单就知道人是陈越,毕竟他跟当年相比,对所有人的关注度都提高了一些,其中也包括陈越。 关注度一提高,黄单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好也不好,他无视掉了很多自己看来没有意义,也不值得去留意的片段,如今再去经历一遍,倒是能从中汲取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陈越骂道,“妈的,你还看?” 黄单还是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像块冰雕的艺术品,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了,看着都觉得寒气逼人,想碰却不敢碰。 陈越气喘吁吁,眼睛狠狠瞪着,“不准看!” 黄单迈动脚步走了。 陈越捏紧的拳头松开,绷直的身子也散回原状,他瞥一眼姜龙,“主子都走了,你一个小跟班还杵着干什么?楼道里那么黑,你也不怕你主子摔着?” 姜龙被陈越一口一个主子小跟班的讽刺语气给整的反应都迟钝了,“陈越,你这话太过……” 陈越怒吼,“滚蛋!” 姜龙吓的身子一抖,他看看前后,发现还有几个同学没走,而且班主任也没走,胆子登时就大了些,“黄单又没惹你,你冲他发什么脾气?” 陈越的眉头一皱,满脸的凶光,“关你屁事。” 姜龙结结巴巴,“我我我……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欺负我的朋友。” 陈越笑了笑,一口白牙衬的他超帅,也超恐怖,因为他的眼睛里没笑意,“朋友?军训还没结束呢,你俩就已经成为朋友了?想为朋友打抱不平是吧,那你想怎么着?” 姜龙深呼吸,“你说,要怎么做你才能不惹黄单?” 他有三百五十六块二毛的压岁钱,是从小到大攒的,如果能用来摆平陈越,让他跟黄单都能好好学习,那钱他是愿意全拿出来的,因为没了还可以再攒。 陈越把视线从姜龙脸上移开,他眯了眯眼,看见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那点光亮太过微弱,很容易就会被忽略,在没有长大以前,要想引起谁的注意,只能厚着脸皮飞到对方的面前去,被忽略了就再飞过去,直到被注意到为止。 姜龙见陈越不出声就说,“我可以给你钱。” “钱?老子不稀罕。” 陈越笑的特开心,“别想了,怎么都没用,老子就是要招他,还要往死里招。” 姜龙吓的头皮发麻,觉得陈越像个恶魔,他后退一步,惊魂未定的说,“陈越你有病,你绝对有病。” 陈越对着姜龙的背影骂,“你他妈的才有病!” 其他几个学生没怎么听清陈越跟姜龙的对话,就知道他们关系不好,非常不好,不过想来也正常,尖子生跟垫底的本来就不能玩到一块儿去,除非有一方愿意妥协。 老魏最后一个出来,他关上教室的门,从嘴里甩出来一句,“跟我去办公室。” 陈越拽拽短袖的领子喘气,“哦。” 办公室里没其他老师,老魏一进去就抄起物理课本砸自己的学生头上,“你爸妈费心费力的把你送进学校是为了什么?他们希望你在学校多学点知识,将来成为国家栋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你倒好,还没正式开学就跟人打架,你对得起他们的用心良苦吗?” 力道虽然不大,但这动作本身就有一定的侮辱性质,平时老魏极少用,几乎都用来对付耍滑头的学生。 陈越说,“我错了。” 老魏似是没想到学生会这么轻易的认错,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挺不舒坦,半天才顺了顺,“错哪儿了?” 陈越好汉不吃眼前亏,做出一副自我检讨的样子,“遇到了事,我应该第一时间报告给老师。” 老魏问道,“那你遇到了什么事?” 陈越说,“说来话长。” 老魏把地上的课本捡起来丢办公桌上,眼睛盯着面前的学生,“那就长话短说。” 陈越低着头说,“有个同学把尿撒在了我的裤腿上面。” 老魏的面部肌肉一抽,“就这样?” 陈越点点头,他指着左边的裤子,“有一块是潮的,上面还有味儿。” 老魏在桌前踱步,“那对方跟你道歉了吗?” 陈越说没有,特无辜的说,“我让他道歉,他叫我滚,我跟他讲道理,他喊了宿舍的人把我堵在厕所里,他们一块儿上来打我,都是爹生娘养的,我凭什么站着给他们打?再说了,错的是他,所以我就还手了。” 老魏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这个学生的前科一抓一大把,别的本事没有,就擅长打架,明明是只小豹子,现在却把锋利的牙齿跟爪子全缩了起来,一脸的人畜无害,“这么说,你还是正当防卫?” 陈越认真的说,“必须的。” 老魏的面部又是一抽,“哪个班的?” 陈越挠挠板寸头,说好像是一班的,“他们四五个人打我一个,要不是我躲的快,现在脑袋已经在墙上磕出朵花儿了,老师,是他们先动的手,这事错不在我,要是你不信,可以去调查一下,当时还有别班的同学在场,我是受害者。” 被欺压,正当防卫,有同学作证,八成是有预谋的,老魏问道,“他们人呢?” 陈越说不知道,“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医务室吧。” 老魏能想象得到那几个人是什么惨状,他把脸一板,“五百字的检讨,明早交给我!” 陈越立刻抬头,他的一双眼睛微睁,不满的说,“老师,我裤子被尿湿了,又被打了一顿,还要写检讨?” 老魏说,“八百。” 陈越咧嘴笑,“五百是吧,没问题,我现在就回去写,老师晚安,老师明天见!” “……” 老魏拽了椅子坐下来,一个板栗都没机会敲上去,人就没了,他靠着椅背,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一班那边的沟通工作还得做。 当初陈越这个问题学生出现在高一新生的名单上,几个班主任都不想带,成绩差,学不进去不要紧,怕就怕自己不学好,还影响班上的其他人,小小年纪硬是要做一粒老鼠屎。 虽然问题学生哪一届都有,但谁都没陈越的问题多,他学习差劲,是个出名的混混,偏偏有一副特别好的皮||囊,从头到脚完全就是小女生喜欢的类型,这要是往班上一丢,肯定会是个祸害。 所以几个班都不想要他,甚至要去跟校长谈论。 校长一句“每个学生都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把他们给打发了。 由于老魏已经抢到了最优秀的学生,这事挺让其他几个班羡慕,他们认为最差劲的也应该落他手里。 这个理由让老魏很无语,因此陈越被分到五班,成为这个小集体的其中一员,他知道往后绝对清静不了,照今天这么个发展趋势,治头疼的药还得多准备几瓶。 陈越走出办公室,在外头看到了等他的刘峰,他慢悠悠过去,“五百的检讨,你帮我搞定。” 刘峰一脸惊恐,“你开什么玩笑?我平时连作文都凑不到五百字,你让我给你写检讨?疯了吧?!” 陈越边走边说,“先用我这个练一练吧,你早晚也是要写的。” 刘峰,“……” 他摇头说不行,“别指望我了,我可以找个人给你写,对了,魏琳琳就可以啊,你要是担心她的字会被她爸认出来,可以让她写一份,你再照着抄一遍。” 陈越说,“她事多,我懒的找她。” 刘峰摆摆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还是你自己写吧,随便凑凑,固定的那几句什么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保证不会再犯之类的话要写上,别的无所谓,班主任不会一个字一个字看的。” 陈越问他有没有烟。 刘峰说抽完了,找不到机会买,“让班主任知道,铁定是一千字以上的检讨,还会在办公室见到咱爸妈。” “我去一班的宿舍问过了,你他妈的真牛逼,拳头不往他脸上打,全打他身上其他地儿,他鼻涕眼泪一把的跟我说了,说当时他在撒尿,是你自己往他那边靠的。” 陈越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的腥甜,眼里闪烁着光芒,那是他动怒的预兆。 刘峰看的头皮一紧,“为什么?”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整件事就是陈越搞的鬼。 刘峰有一点不清楚,那几个人是怎么把陈越给得罪了的,问他们也不知道,说厕所动手之前都没打过交道。 想起了什么,刘峰说,“陈越,该不会是那小子碰了你喜欢的那个人吧?” 陈越冷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他丫的撒尿姿势太作了,我看着倒胃口。” 刘峰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操,就这么简单?” 陈越斜眼,“这还不够?” 刘峰张张嘴吧,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把脑子烧坏了。” 陈越慢悠悠的说,“有可能。” 刘峰盯着陈越看,都没好好看路,他把大脚趾给踢到了,疼的他抱起那条腿嚎叫。 陈越一脸鄙夷,“不就是踢了下脚趾头,至于这么夸张吗?” 刘峰没好气的说,“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踢一下试试?” 陈越呵呵,“傻逼才试。” 刘峰气的头顶冒烟,他冲着陈越的后脑勺喊,“我看你写那五百字检讨的时候还能不能嘚瑟!” 陈越的脸瞬间就臭了。 五百字的检讨啊,怎么写?他把手放进口袋里,捏住了那个五角星,烦躁的心情平静多了。 黄单睡前干吃了一包泡面,喝的水是冷的,他半夜肚子疼,不得不起来上厕所。 整栋宿舍的灯都由舍管控制,时间一到就把总闸拉了。 这个点大家都睡了走廊上静悄悄的,有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留下很浅的痕迹。 黄单往前走,耳边只有自己走路的声音,他当年也在这个时间上的厕所,心里有点害怕。 不过,在他进厕所后,陈越就会出现。 记忆被刷新了,一旦出现某个地点,相关的片段就会被黄单记起来。 全是不当回事的丢给时光吞噬干净,没放在心上的一些东西。 再者说,就算放在心上,这都过去十四年了,不是十四天,记不清也是正常的。 黄单借着点微弱的光线踩到水泥坑上面,他刚拉了裤头蹲下来,外面就传来一串脚步声,离厕所越来越近。 门口有一个声音响起,“蹲那上面还走神,小心一脚踩空了掉进去洗个澡。” 黄单听声音知道是陈越来了,他就没管。 陈越站在黄单对面的坑上撒尿,嘴里还吹着口哨,嘘嘘个没完。 黄单被他弄的有点儿尿不尽,说出跟当年一样的话,“你能不能别再吹了?” 陈越无赖的哼道,“老子吹个口哨碍着你了?” 黄单说,“你吹,我尿不完。” 陈越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喉咙里发出笑声,“你这是病,得治。” 黄单不跟他说话了。 陈越撒完尿出去,到门口时还恶作剧的说,“你慢慢蹲着吧,旁边有好几个同学陪着你玩儿呢。” “……” 过了十来分钟,黄单带着一身臭味从厕所里出来,他看向一个角落,“幼稚。” 陈越挺意外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黄单心说,那是因为当年你也在那里,他没给什么回应。 陈越看黄单拧开水龙头洗手,眼睛都没眨一下。 黄单忽然说,“你不回宿舍,是为了等我?” 陈越的反应很大,他后退一步反驳,“怎、怎么可能!” 黄单回想起来,这人当初在操场对他表白的时候,说话就有点结巴,紧张的。 “别他妈的自以为是。” 陈越不结巴了,他恶声恶气的说,“老子就是想吓吓你,最好把你吓哭,想想就好玩。” 黄单洗好了手,“扮鬼是吓不了我的。” 陈越龇牙咧嘴,“这么说,你胆子很大?” 黄单没再说什么。 陈越在后面咬牙,“妈的,又不搭理老子!” 第二天上午照常训练,教官扯着破嗓子吼,“都给我打起精神!” 五班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皮肤的色调都深了起码两个,有的女生直接晒伤了,脸看起来很惨。 马上就要解脱了,大家既高兴,又有点不舍,他们体会到了复杂的情绪。 别班那边传来整齐洪亮的喊声,“一!二!三!四!” 教官问道,“听见没有?你们要比他们更加出色,能不能做到?” 男生女生有气无力的回答,“能。” 教官的眼睛瞪着,浑身肌肉绷着,像一个准备上战场的将士,而眼前的是他的士兵,“大点声!” 那种激昂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他们都不自觉的昂首挺胸,稚气的脸庞上出现一抹坚定。 “能!” 教官让最后一排平时表现差的几个男生到时候看着黄单,“他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明白吗?” “明白!” 教官走到最后一排最左边的陈越那里,“同学,军帽能戴正吗?” 陈越说,“报告教官,不能,我的头长歪了。” 笑点低的刘峰噗了两声,教官往他身上一扫,他不是立马憋住笑,而是边笑边去绕着操场跑圈。 妈的,笑点低也怪我咯? 教官让陈越出列,又让黄单出列,“黄单,你教他怎么戴军帽。” 黄单重复当年的言行举止,冷漠道,“你看着我戴。” 陈越的眼皮底下,只到他肩膀位置的人在戴军帽,卡的点利落而又漂亮,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 黄单让他来一遍。 陈越随便把军帽拿下来,随便往头上一扣。 黄单说,“下午就是汇演了,五班这次会拿第一。” 他的语气笃定,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他从未来回来的,多了个类似预知的能力。 陈越误以为黄单想拿第一,他愣了愣后嗤笑道,“拿了第一以后呢?能长二两肉?” 黄单说,“这是荣誉。” 陈越军帽下的眉眼里全是不屑,“荣誉是什么东西,老子不懂。” 黄单把他头上的军帽拽了下来。 陈越的反应跟当年一样,他绷紧神经末梢,像一只受惊的小白鼠,“你想干嘛?” 黄单说,“低头。” 陈越傻愣愣的照做。 黄单微踮脚尖把军帽给陈越戴上,顺便给他讲解怎么戴好。 陈越老实的不像话,他反应过来就跑了,到没人的地儿把军帽扯掉,手使劲抓抓汗湿的寸板头,又把军帽戴回去。 这次陈越戴的很正。 下午全校的领导过来,各个班级坐在地上等着上场,腿酸了也不敢动,怕被领导发现了扣班上的分。 荣誉感这东西出现的时候,没有大战旗鼓,发现时自己在每个人的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 一班第一个上去,男生里面有四五个在执行教官的口令时,明显的比其他人要迟缓。 罪魁祸首陈越的军帽帽沿压的很低,看似是睡着了,没人知道他在看着前面一排的一个背影发愣。 五班是最后上场的,所有人都表现的比训练时要好,他们动作一致,垂放的手紧紧贴裤缝,上半身始终挺的很直很直。 校长宣布汇演结果,第一名是五班,大家都激动的跳了起来,疲惫的脸上满是笑容。 青春就该这么美好。 汇演的最后,各班都会跟教官一起合照,不为别的,就为了留作一个纪念,把这一刻永远定格在照片里。 黄单在未来收到过照片,这次才感觉到了背后的那道视线。 他没回头,如果他回头,一定会发现照片里的那个男生活了。 陈越的军帽戴的不端正,非常随便的搭在头顶,帽沿下的阴影里,帅气,不屑,倨傲全都揉碎了砸在他的脸上。 那是男生脸上所呈现的东西,不是他眼睛里的,在他的眼睛里,有的是专注,温柔,坚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疯狂。 这一幕在此时此刻彻底被定格下来,存放了十四年,最终在某一天被寄到了黄单手里,连带着照片背后的那句英文。 黄单心里想着事儿,“系统先生,我还没找到人。” 系统,“黄先生,在下认为你要做的就是等,该来的总会来的。” 黄单嗯了声,“我晓得的。” 系统,“黄先生,跟着感觉走吧,除此以外,你也没有别的办法” 黄单说,“也是哦。” 他之前每次在没有接触前认出男人,都是看的屁股,接触的多了,熟悉感就会越多。 系统,“任务进展的顺利吗?” 黄单说,“目前只收到了一封情书,不是任务发布者,后面会有很多检测的机会。” 系统,“任务不难,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认真对待这件事,不要错过,就不会有意外。” 黄单说,“我只要看心型的就可以了。” 系统,“以防万一,你还是每封都看比较保险,写一封情书要准备很久,会一遍遍的检查,跟着念,但是看一封情书却不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黄单说,“你说的有道理。” 他问到,“系统先生给别人写过情书?” 系统默了。 军训结束了,各班奔出学校,争先恐后的挤上面包车回家。 刘峰在校门口发牢骚,“完了,车没了,都怪你,慢慢吞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等谁。” 陈越手插着兜,“去车站吧,那边肯定有。” 刘峰踢飞一个石头子,“车站还得走上十几二十分钟哎哥哥。” 陈越说,“不想走的话,可以爬着去,也可以滚一滚。”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要不是你磨蹭,我会赶不上车?” 刘峰拽陈越的书包,“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个检讨书怎么搞定的?” 陈越说,“瞎写的。” 刘峰觉得他瞎写能写五百也很稀奇了,初中都是别人代写的,“班主任怎么说?” 陈越掏掏耳朵,“叫我这次考试前进十名。” 刘峰一脸惊悚,“怎么可能啊?你哪回不是稳坐第一?” 陈越踢他一脚,“不说出来会死啊?” “会!” 刘峰抖着肩膀,脸本来就黑,军训一晒,就是一黑炭,不怎么白的牙齿都显得白多了。 陈越刚要说什么,就瞥见了从校门口出来的两人。 黄单跟姜龙一块儿走的,姜龙说回家可以好好搓一搓身上的泥了,还说他爸妈肯定认不出他,话非常多。 姜龙坐的是他发小家里的车,他扒着车门跟黄单挥手,“回去别看书了,考试没问题的!” 这话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的紧张跟忐忑都写在脸上。 黄单没等几分钟,宋闵的车就到了。 刘峰感慨,“有钱人啊。” 下一刻他睁大眼睛看车里的男人下车,站在车门那里给黄单开门,那姿势那神态,绝了。 车子扬长而去,留下一屁股的尾气,刘峰抹把脸,“喂,你不说点什么?” 陈越大步往前走,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再不走,车站那儿都不一定有车了。” 刘峰赶紧跟了上去,“那是不是就叫西方的绅士?我看那男的长的像外国人,眼窝很深,不过他眼珠子是黑色的……” 陈越情绪暴躁,“你他妈的能不能少说两句?” 刘峰被吼的莫名其妙,“你来月经了?” 陈越皮笑肉不笑,“是啊,来了,要不要看看?” 刘峰直摇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还说没喜欢上哪个女生,我看你能藏到什么时候! 两天后黄单回了学校,宋闵送他去的,到校门外时,宋闵说,“少爷,下周别住校了,我在学校附近给你找了合适的房子。” 黄单的眉头一动,他这才知道是自己记错了,当年在宿舍住了半个月就搬出来,不是他吩咐的,是宋闵的意思。 顿了顿,黄单说,“好哦。” 车里安静了会儿,宋闵侧过身给黄单解开安全带,“少爷,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给我打电话。” 黄单说,“我知道的。” 管家一直都扮演着他的父母,参加家长会,接送他上学,在他的学习,工作,生活上教导他,做他的老师。 以前可以说是黄单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陪伴了他几十年,照顾了他几十年。 黄单看了眼宋闵,十四年前的他跟十四年后没有多大的改变,他的脸上没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记。 岁月对他出奇的温柔。 宋闵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另一边去给黄单开门。 左边的书屋里出来个高高的人影,是陈越,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耳机线挂在胸前,没走几步就突然停下来,抬手拽了耳朵两边的耳机。 魏琳琳边走边看刚买的一盒磁带,她走到前面发现陈越没跟上来就往后扭头,“干嘛不走了啊?” 话落,魏琳琳沿着陈越的视线望去,不由得咦了声,“那不是你们班的天才黄单吗?” 陈越人还在原地,脚步没移动,他拿出口袋里的随声听捣鼓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魏琳琳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磁带卡了?” 陈越说不知道。 “我在书屋听着还好好的呢,估计问题不大,你别弄了,回宿舍再检查吧。” 魏琳琳啧啧,“我觉得老天爷真偏心眼,你们班的天才学习好到逆天,长的比女生好看,家境也好,整个就是一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还要不要其他人活了啊?” 她拿胳膊蹭蹭身边的男生,“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吱一声啊。” 陈越摩挲着随声听的开关,“公主。” 魏琳琳以为陈越喊自己公主,脸微微发热,她很小声的嘟囔了句,“别乱说。” 陈越三魂六魄都在外头飘着,“你说什么?” “没什么!” 魏琳琳气的翻了个白眼,她又往那边打量,满脸的好奇,“站在黄单旁边的男人很挺拔哎,五官很深邃也很立体,长的像大明星,就是面部表情非常严肃,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耳朵边的头发白了很多,看起来年纪不小,是不是黄单的爸爸?可是他们两个长的一点都不像,而且感觉有点怪怪的。” 陈越把随声听按开又合上,“你管别人家的事干什么?” “好奇呗。” 魏琳琳叫起来,“陈越你快看,那男人在弯腰给黄单整理校服,像不像仆人对主子……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黄单听到喊声就去看,见着陈越走到校门口,后面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马尾辫女生,他认出那女生是班主任的女儿,高二分到五班来了,成为他几个同桌之一。 宋闵把目光放了过去,“是少爷的同学?” 黄单,“嗯。” 宋闵给他弄弄书包带子,“少爷的同学很活泼。” 黄单说,“是有一点。” 宋闵说,“希望少爷接下来的高中三年生活能过的愉快。” 黄单没说什么。 魏琳琳跟着陈越走了一段路,快到男生宿舍楼时,她欲言又止,“陈越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陈越的身形猛地一下就顿住了,太过明显,只要没瞎都看得出来。 魏琳琳一女孩子,心思本就细腻,她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那个人是谁啊?” 陈越痞笑,“什么谁?” 魏琳琳白了陈越一眼,“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喜欢一个人又不丢脸,干嘛藏这么深,我猜她是高一的吧?” 陈越嗤了声,“我怎么可能喜欢上谁?这种傻逼又浪费时间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 魏琳琳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敢发誓吗?” 陈越转身往前走,他不敢,怂了。 魏琳琳小跑着追上去,“陈越,你要是喜欢上了谁,一定要跟她说,你不说,她是不会知道的,就算她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挑明的。”女孩子都很害羞的,希望男生主动一些,她悄悄在心里补充。 陈越一言不发,他的脚步不停,步子迈的也大。 魏琳琳拽住他的胳膊,喘着气说,“你要是怕被拒绝,可以先试探试探。” 不等陈越说什么,魏琳琳一口气往下说,“给她买吃的,送她小礼物,写情书叫人转交给她,或者是偷偷塞他课桌兜里,她就会知道你的心思。” 陈越终于说话了,他不知所措,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跌跌撞撞的,不知道怎么办,“没用的,我查过了,初中的时候,这几个招儿挺多人对他使,他谁也不喜欢,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也都不当回事,看都不看一下,想吸引他的注意太难了。” “初中有挺多人?没有啊,我……” 魏琳琳的话声戛然而止,她似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恼羞成怒般一脚踩在陈越的鞋上,头也不回的跑了。 陈越疼的咒骂,“神经病。” 他活动活动那只脚,拐个弯进小店,“老板,有心相印吗?” 小店老板说那个牌子还没到,“别的都有。” 陈越随意在柜台前摆放的零食上面拨了拨,什么也没买,“别的不要,我就要心相印。” 老板笑着说,“那牌子的纸巾质量是很不错,但其他的也都还……” 陈越打断他,“我只要心相印。” 老板对这个格外坚持的学生有点无奈,“明儿有。” 陈越皱皱眉头,明儿吗?他身上还有三包,应该够用,“给我拿一包卫生纸吧。” 老板拿了一包纸给他,“两块五。” 陈越在口袋里掏掏,五角星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他连忙蹲到地上把五角星捡了起来,小心翼翼拍掉上面的灰。 老板凑头看,陈越已经把五角星放回了口袋里,宝贝似的随身带着。 晚上的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黄单上完厕所回来,倒霉的被一个女生给撞了个满怀,他做出跟当年一模一样的举动,把人给推开了,自己捂住被对方脑门撞破的嘴巴转身就走。 陈越一路跟着,做贼心虚的找了个角落,他先是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心相印,动作熟练的抬手一抛,心相印准确掉落在少年脚边。 看着少年捡起心相印用,陈越掉头就跑,跑远了以后他停下来靠着墙壁喘气,咧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第125章 回到高一 黄单满嘴都是血腥味,下嘴唇还被撞出了块淤血, 他用掉了大半包纸巾。 磕磕碰碰最多的就是在高中时代, 黄单怎么小心, 都不能避免,这个时光里的学生明明还很青涩,却已经迫不及待的渴望自己变的成熟,像个大人一样的做人做事,免不了弄的一团糟。 黄单又抽出一张纸巾擦眼泪,闻着淡淡的清香,他突然开了口, 声音里的哭腔很明显,“出来。” 没有人回应。 黄单又多说了一句, “同学, 我知道你在这里, 谢谢你的纸巾。” 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从年少到即将三十而立, 一路走来的这么多年,别人的爱恋是明着, 还是暗着, 用的哪种方式, 对黄单而言, 都早已不足为奇,像一杯白开水那么平淡无味。 明恋的花样繁多,而那些暗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几个共同点,会是一个胆小鬼, 也非常自卑,就像偷偷给他纸巾的这个同学一样,不敢站在他的面前,只敢躲在背后。 也许直到某天会勇敢一点,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红着脸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也许永远都不会走出那一步。 经历那几次的穿越,黄单才明白了一件事,喜欢一个人,和被喜欢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他这么多年一直都被喜欢着,很幸运,谢谢那些人喜欢他。 纸巾只出现在高一,也就是说这个人的暗恋持续了一年,黄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刚才那两句已经是个错误,不能再犯了,他不想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让对方原来的生活轨迹发生改变。 那种后果他承担不起。 毕竟这仅仅是一段旧时光,一切都发生过了,他人是回来了,也接到了任务,只是收看那封情书,却不是为了改变谁的命运。 不要给自己找事,更不要试图去影响任何人的命运,那太荒缪,也太天真了,他也不能那么做。 正因为如此,黄单才处处受限,他跟姜龙在未来本就是好朋友,清楚对方这十四年是怎么过来的,才可以没那么多顾虑的去接触,至于在未来没有过交集,早就失去联系的其他同学,他的顾虑太多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在谁人生的转折点出现时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 就譬如陈越,黄单知道他会在不久后给自己当一次垫子,再等等就会无意间得知课桌兜里的情书有一封是对方写的,之后会在操场上结结巴巴的对自己告白,有关对方的最后一个消息是第二个学期休学了 这就是陈越年少时光的一个角,转折点就是休学,黄单绝不能动哪一个环节,所以他的态度必须和从前一样。 为了避免改动谁的人生轨迹,黄单不能去真正的接触,也就不会了解到多少东西,他对陈越,对班上的其他人和别班同学都是这样的,根本没有办法去搜寻那个人的踪迹,只能按兵不动,等那个人暴露出他可以直接确认的信息,而不仅仅是怀疑。 黄单走后,陈越从角落里出来,他本来是跑远了的,又忍不住的跑了回来,就听见了那两句话。 陈越在没遇到黄单之前,他过的肆意,从来就没发现自己是个胆小懦弱的人,也没有人会这么说过他,那几个字跟他的活法完全不沾边。 但陈越在遇到黄单以后,对方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都没往心里去,他却慌乱的偏开头,用一切幼稚的言行举止来掩盖他的自卑。 成绩都是稳拿第一,一个最上面,一个最底下,这一点其实不算什么,追陈越的女生里面,有挺多都是成绩拔尖,多才多艺,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他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差在哪儿。 能做朋友做朋友,不能做朋友就做同学,要是连同学也做不成,那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很无所谓。 对陈越来说,黄单和那些优秀的人最大的不同是气质,有种仿佛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会让人自惭形愧。 陈越觉得黄单像天上的太阳,他能仰着头去看,可他怎么也没有办法靠近,更不可能据为己有。 明知道这一点,还是忍不住的想去拥有。 陈越不喜欢做梦,可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在做梦,天天都在做梦。 看了眼黄单待过的地儿,陈越走过去,学着他的样子蹲下来,有点儿无措的拿出五角星,“妈的,那天我为什么会遇到你,要是不遇到你就好了,不行,还是遇到你好。” 陈越语无伦次,他把五角星攥在手里,垂着头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是不会上高中的,也不会出现在大关。” “我很讨厌上学,现在我很喜欢,因为能见到你,巴不得连周六周日都不放假,是不是觉得我特傻逼?” 瞥见旁边的地上有个小钱包,陈越的眼睛一瞪,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小钱包已经被他捏在手里,他的眼睛瞪的更大,“操,我怎么就成变态了呢……” “他妈的,喜欢上一男的,还偷翻别人的钱包,陈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完了,你真的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陈越翻开钱包,看见里面有零钱,也有整的五十跟一百,他没有去碰,而是去翻夹层,发现了什么后就心跳加速,两眼发直。 有脚步声靠近,陈越立刻拽了夹层里的东西把钱包丢地上,慌不择路的跑了。 黄单走到半路发现宋闵给他买的小钱包不见了,他原路去找,跟着记忆找到了钱包,里面的钱一毛没少,一寸照丢了一张。 当年也有这个事,那时候的黄单淡定的跟没事人似的,压根就没在意丢掉的一寸照,更没有去猜想会是谁拿的,因为他在初中就经常丢这丢那,小到橡皮擦,草稿纸,大到练习册,笔记本,吃剩下的零食等,已经习惯了。 黄单把钱包放进口袋里,这次他心里有了猜测,八成是给他纸巾的那个同学。 偷拿一寸照这种行为黄单可以理解,却没办法接受,包括有些人收藏他用过的东西,那么认真那么努力的喜欢一个人,又得不到回应,会很辛苦的。 他很幸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刚好那个人也喜欢自己。 天热,只要一下课,走廊上就站满了人,都是男生,他们伸着脖子往下看,时不时的冲经过的女生吹个口哨,笑眯眯的喊上一两声“美女”,女生还不好抬头去看,否则就会引来男生们的哄笑。 这是少年们的青春。 黄单正在楼底下走着,冷不丁的听到一个女生在喊他的名字,“方丽丽说她喜欢你——” 那喊声是从楼上传下来的,接着就没声了,几秒后有很大的起哄声响起,以某个角落里最为响亮,那是二班的位置。 喊话的女生是替别人表白的,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 黄单脚步不停的离开,对方这一喊不知道怎么被班主任知道了,他明天早自习就会被叫到办公室,听班主任讲早恋这颗果子有多酸,吃了会拉肚子之类的思想教育。 五班这边的走廊上也趴着人,黄单一上楼,他们就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羡慕写在脸上,想当面调笑两句,又因为不熟没有那么做。 姜龙不同,他跟黄单是同桌,已经很熟了,他跑过来准备开玩笑,结果就看到了对方嘴巴上的一块淤血,眼睛还很红,明显的哭过了,“怎么了这是?” 黄单说,“不小心跟一个女生撞上了。” 姜龙立马就说,“那个女生一定就是你的真命天女。” 黄单,“……” 姜龙对黄单挤眉弄眼,“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两个人偶然撞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丘比特的箭就射|中了双方,真的,你看着吧,你很快就会再看到那个女生的。” 黄单不想搭理,他从后门进去,看到陈越摊在椅子上,一脸的汗水。 刘峰正趴在陈越的桌上跟他说话,发现黄单朝他们这边看,就哟了声,“这是被哪班给欺负了吧?” 黄单的视线从陈越身上掠过,一语不发的朝自己座位走去。 刘峰翻了个白眼,“咱班的天才那样儿像是哭过。” 陈越脸上的汗水往下滚,弄的脖子上痒痒的,他摸到口袋里的心相印,没有拿出来,只是撸起t恤随意擦了擦,“你管他干什么?” “他就跟个200w的大灯泡一样,想不去看都难。” 刘峰费心去想形容词,“军训那会儿做俯卧撑,大家都做四十个,就他做二十个,说话时的声音还有点哭腔,啧啧,绝对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娇气的没边儿了。” 陈越拧开水杯的杯盖咕噜咕噜喝几大口水,没兴趣的嗤一声,“少爷就少爷呗,他又不吃你家锅里的饭,又不要你伺候。” 刘峰看看陈越发红的脸,纳闷的问道,“明天又不考体育,你练跑步干什么?” 陈越前胸后背的t恤都被汗水浸湿了几块,他抓抓潮湿的寸板头,吊儿郎当的说,“活动筋骨。” 刘峰说赶巧了,“我这里刚好有一个可以活动筋骨的事儿,彭飞那小子明天从五中过来追魏琳琳,我们到时候去会会他呗。” 陈越说,“不去。” 刘峰不假思索的问,“为什么?” 陈越把腿往桌上一架,目光四处乱飞,似乎停在了一处,“我从良了。” 刘峰目瞪口呆,半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靠,看来明天的太阳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他化身福尔摩斯,“你喜欢的那女生是个好学生?你怕人瞧不上你,就打算学好?也不对啊,追你的好学生我双手加双脚都数不过来,没见你想从良的。” 陈越大发慈悲的提醒道,“哥们,你那脑细胞少的可怜,省着点用吧,别在我面前显摆了,我看着揪心。” “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刘峰的黑脸抽了抽,喷出唾沫星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因为魏琳琳的事,彭飞肯定会来找你的,他心眼儿那么小,自尊心还强,不在你身上讨回点面子是不会罢休的。” 陈越抖着腿,“魏琳琳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峰说,“人喜欢你。” 陈越的眼里出现一抹惊讶,随后就懒懒的瞥了一下嘴角,“那又怎么样?” 你喜欢别人,别人不喜欢你,不能怎么样,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要去继续喜欢,整个就是一独角戏,却陶醉其中,心里美滋滋的。 突然有一本书朝陈越飞过来,砸中他的肩膀掉落在地,他捞起来拿手里举着,拔高声音咒骂,“妈的,这谁的书?” 教室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陈越也懒的去看书上的名字,他冷笑,“我数到三,没人过来认领,这书就会进垃圾桶,不是整的,是碎的。” 中间那排靠后的一男一女交换眼色,女生的脸通红,她用胳膊肘蹭蹭男生,眼神满是哀求,男生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尴尬的道歉,“陈越,对不起啊,这是我的书,刚才不小心掉的。” 俩人是一对儿,从初中好上来的,因为屁大点事吵架来着,女生一失控就把书给砸了。 陈越暴躁的把书往男生身上一扔,对方什么也没说,拿着书就转身回了自己座位上。 刘峰呵呵呵,“某人刚才还说要从良的。” 陈越的额角一抽。 刘峰继续呵,“那话怎么说来着,狗改不了……” 他后面两字被一声巨响给打断,桌脚又被陈越踹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全掉了,把前座的女生给吓的花容失色。 陈越腿长,伸过去踹刘峰的课桌,力道大的惊人,他青着脸怒吼,“滚你妈的!” 刘峰也踹一脚,跟陈越干瞪眼,他气势弱,很快就败下阵来,弯腰把地上的书跟笔捡起来塞课桌兜里,“你丫的什么烂脾气?” 陈越闭了闭眼,拿出随声听按开,塞了耳机听歌。 刘峰拽了陈越一边的耳机,气急败坏道,“老子本来还想着跟班主任申请给你当同桌呢!” 陈越是一个人坐的,没同桌,他闻言,什么也没说的把耳机塞回去。 刘峰瞅着陈越,竟然觉得有点儿忧伤,还有点儿寂寞,他惊魂未定的抹把脸,操,太可怕了,肯定是错觉。 这小子多的是女生喜欢,漂亮的,可爱的,高冷的,什么样的都有,是他自己口味挑,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寂寞个鬼啊! 我才是真的寂寞,没人喜欢我,喜欢的也追不到,刘峰心酸的想。 教室前中后是三个圈子,划分的很明显,前排的最多跟中间的打打交道,几乎很少去管后排的事。 黄单以前就不知道后排那些同学的名字,碰见了都认不出来,他这回有去注意,觉得乱糟糟的,桌上的课本乱,课桌摆放的也乱,有男生像陈越那样把脚架桌上,看的他眉心蹙了蹙。 他听到后座的陈燕跟钱梦在偷偷说话,说陈越好帅啊。 姜龙也听到了,哼哼道,“陈越已经有了社会上的坏风气,根本不适合在教室里待着,真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要把他弄到五班。” 他挺不是滋味的说,“那个刘峰也好不到哪儿去,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黄单没说什么,除非是任务需要,否则他是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不喜欢那样,也很不好。 姜龙听着后面的吵闹声,很烦闷的说,“我以为高中跟初中不一样,班里都是会学习的,没想到照样有一群笨蛋。” 黄单蹙眉,“学习不好,不代表不聪明。” 姜龙很无语,他把笔丢桌上,“这还不能代表不聪明,那什么才能?” 黄单说,“有的人脑子灵活,只是对学习不感兴趣,一旦遇到感兴趣的事情,会有很大的成就。” 现在的姜龙还不能理解,黄单知道他将来会很清楚。 陈燕戳戳黄单的后背,在他回头时说,“你课桌兜里有东西。” 黄单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盒巧克力。 陈燕撕了块草稿纸,快速写了一行字卷起来往黄单桌上一丢。 黄单把纸条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秀气的字迹,陈燕在上面写着巧克力是谁买的,对方想跟他做朋友。 陈燕也是学理的,高二分班后还留在五班,继续在黄单周围打转,她除学习以外,长达三年的另一个工作已经正式开始了。 黄单把纸条撕了丢进挂在桌边的小垃圾袋里,他当年把巧克力丢了,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挺不该的,可以还回去。 没再多想,黄单就把那盒巧克力拿给陈燕,“替我还给那个女同学。” 陈燕怕班上的其他人看见,她光顾着急急忙忙用书盖藏巧克力了,没怎么听清,“啊?” 黄单说,“这个我不能收。” 陈燕这回听清楚了,“好吧,我下晚自习回宿舍了就去找她。” 她模样可爱,成绩优秀,写的一手好文章,性格爽快,也很有想法,作为黄单的后座,丝毫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在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里面,她很理智的宁愿选择后者。 互相喜欢这种事的几率太低了,可遇不可求。 姜龙想不明白,“人女生给你买这么一盒心型的巧克力,肯定是花了很多心思挑选的,里面搞不好还有小卡片,干嘛不收啊?” 黄单说,“不喜欢。” 姜龙没有情感经验,靠的全是书本跟电视上学来的,“可以先从朋友开始嘛,相聚就是有缘,能在一个学校读书,都是缘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这是他的人生座右铭。 黄单也没有情感经验,第一次收到情书是在初一,他回去跟管家说了,管家问他喜不喜欢,他说不喜欢,管家就告诉他,不喜欢就不能收,要当场拒绝,不要让人误会。 从那以后,黄单每次都是那么做的。 当年陈越对他表白,他也很明确的说了不喜欢,不给对方留一丁点希望跟期待。 这次提前通过合照发现陈越对自己的心思,黄单什么也不能做,不是因为对方并没有当着他的面儿表露出来,没对他说喜欢,而是因为他不能动对方的人生轨迹,得跟原来一样,在对方跟他表白的时候才能拒绝。 姜龙见同桌没说话,他也就把这事翻篇了,跟他没关系,他问多了会让对方反感的。 陈燕看看黄单的嘴巴,“你这是被撞的吧?我对这个很有经验,淤血会自己消失的,你不用管。” 钱梦说对对,她有不少小雀斑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听我妈说茶水消毒,你可以喝喝。” 姜龙右边的吴芳也趴过来,及腰的长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到胸前,“还可以拿热毛巾敷一敷,很快就会消失的。” 三个女生把黄单围着,浑身都散发着母爱的光芒。 黄单对她们笑了笑,“我知道的。” 周遭静下来,三个女生都红了脸,她们各自坐回座位上,不是趴着,就是垂头看书。 边上的姜龙盯着同桌的笑脸,他砸吧嘴,“黄单你笑起来……” 黄单侧头,唇角还是翘着的,“嗯?” 姜龙词穷,半天才说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还好你不是女生。” 这个同桌要是女生,他肯定会早恋的,到那时他上课开小差,下课胡思乱想,走路也魂不守舍,所有早恋的症状他都会有,想想就觉得可怕。 后面的陈越两眼发直,一动不动。 刘峰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又打了个响指,“喂,哥们,回魂了。” 陈越的眼皮垂了下去,再撩起时已经跟平时没有两样,他把几本书往桌子一边堆堆,腾出位置把两只胳膊放上去,之后是他的脑袋。 刘峰往陈越面朝着的方向瞅,“看什么看这么入神?是看的陈燕还是吴芳?陈燕吧,扎两个小辫子,笑起来甜甜的,还有小酒窝,我喜欢。” 发现陈燕往这边扭头,他那张黑脸一阵发热,一秒挺直腰杆,摆出自以为最帅的样子,等对方不看了又弯腰驼背的懒散回来,“我觉得她也喜欢我。” 陈越三魂六魄刚回,“你说什么?” 刘峰翻白眼,卧槽,都成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的说自己没喜欢上哪个女生! 上课铃响了。 各班在走廊上活蹦乱跳的同学都回了教室,趴在桌上半死不活。 最后一节晚自习上,老魏说了明天考试的事情,“考场排位明早会在楼底下公布,到时候你们去找自己的就行,其他的也没别的事了,平常心就行。” 黄单回到过去已经十天了,刚经历完军训,接下来是考试,他知道这次跟中考不同,多加了两门物理化学,也知道自己没门门考满分,化学丢了三分。 第二天早自习,老魏进来敲敲黄单的桌面,把他叫去了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黄单在全班好奇的目光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陈越趴在桌上把玩五角星,听到前面的人在议论黄单,说他跟二班的女生早恋了才被班主任叫走的。 拽住前座背后的马尾,陈越等人回头的时候问道,“哪个女生?” 女生红着脸说,“好像叫方丽丽。” 陈越的手一松,见女生奇怪的看着自己,他扯开嘴角,“天才也会早恋?” 女生佩服道,“昨晚方丽丽对黄单表白的时候,很多人都听见了,她真勇敢。” 陈越捏住五角星的手一紧,“是吗?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女生看着男生帅气的脸,“你在教室的啊。” 陈越皱皱眉头,他当时从操场飞奔回来,脑子里都是乱的。 那个人早恋了?不可能吧? 陈越坐立不安,不行,我要去看看那个方丽丽是谁。 过道那边的刘峰一扭头就看见他哥们溜了,他朝后门口喊,“喂,陈越,干嘛去啊?” 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陈越去了二班,他站在窗边问里面的男生,“同学,你们班的方丽丽是哪个?” 男生指指中间第四排的其中一个女生。 陈越看了一眼,放心了。 吃过早饭,姜龙就叫上黄单去看排位,人挺多的,他焦躁的往里面挤,“黄单,我找到我自己了,我在204班,你呢?找到了没有?” 黄单没看,“201。” 姜龙垂头丧气的从前面退出来,“咱俩不在一个考场,我心里怎么这么慌呢?” 黄单说出事实,“在一个考场,你也会慌。” 姜龙说也是,他紧张的吞了口唾沫,临场状态不怎么好,“跟你说实话,我感觉这次考的不会比中考分数高。” 黄单说,“加的物理是你强项。” 姜龙苦哈哈的说,“可也加了化学,它会拖死我的。” 黄单说,“别想那么多。” 姜龙哎一声,“不跟你说了,我抓紧时间去多做几道物理题,这个一分都不能失。” 他说完就走,身形匆忙。 黄单在学校里闲逛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教室,拿了文具盒去考场。 204班在对面,黄单进去时,意外的看到了陈越,对方坐的位置在他后面,他动动眉头,那时候自己竟然没有留意。 过去活的太自我了。 陈越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上转着一支2b铅笔,还没削,见到黄单走过来,他手里原本不停旋转的铅笔一下子就停住了,啪地掉在了桌上。 黄单在其他学生的注视下拉开椅子坐上去,他没有在意此起彼伏的议论,只是打开文具盒把铅笔跟圆珠笔拿出来。 旁边的前后座两个女生是认识的,她们正在讨论下午数学的选择题选哪个字母的正确率高,毕竟上午要考的语文相对来说要容易点,不会像数学那样出现个位的分数。 老师发试卷的时候会报名字跟分数,上去的时候全班都盯着看,会想死。 俩人一个说c,一个说a,最后她们决定撕四个小纸条,把abcd四个字母写上去,做一道题就抓起来抛一次,选其中一个打开,是什么字母就填那个。 跟黄单并排坐的长发女生说,“我要是看到了他的试卷就告诉你,你看到了也一定要告诉我啊。” 坐她后面的马尾女生说,“放心吧,我会的。” 长发女生把音量放的更小,“我俩的运气真好,能跟他坐一块儿,他考满分的,看到一题肯定就对一题,选择题只要能看几题我就满足了。” 马尾女生点点头,“我也是,这次考试调座位,我想跟我里面那排靠窗的位置。” 长发女生的话题一转,“哎,坐你左边的那个男生长的真帅,他的手也很修长,笔转的好厉害,就掉下来一次。” “他叫陈越,跟前面的黄单是一个班的,我们宿舍里每天晚上都会聊他们。” “一个班的?那怎么都不说话啊?” “他们一个混的好,一个学的好,没有共同话题。” 陈越正在削铅笔,削的跟狗啃的一样,他见黄单回头,手一抖,小刀把大半个指甲都给削了,差一点儿就掉块肉。 “你他妈的没事回头干什么?” 黄单看看陈越手里的铅笔,削的非常丑。 陈越立刻就把铅笔往文具盒里一丟,他低着嗓子,气焰嚣张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黄单什么也没说。 陈越瞪着他的后脑勺,为什么不说话?一个字都没有? 前座又回头了,陈越慌乱的挪开视线,装出捣鼓文具盒的样子。 黄单不是看的陈越,而是在看考场的其他人,他也没有揪着谁不放,只是粗略的扫视。 陈越不知道,他以为黄单在看自己,从脸到脖子都火烧火烧的,没留神的把文具盒给拽翻了。 一卷胶带滚到了黄单脚边,他弯腰去捡。 陈越看见了,手不听使唤的去把黄单手里的胶带给抢了回来,火烧的温度已经冲到头顶,他用找茬来掩饰,“这是老子的东西,谁叫你碰了?” 黄单不经意间碰到的手掌很光滑,是少年的触感。 陈越偷偷在桌低下握紧了那只碰过黄单的手。 前面的黄单看着自己的手,直到监考老师进来,他才回神。 卷子由第一排的同学往后传,到黄单那里时,他拿了一份,就把剩下的递到后面。 陈越故意没接。 黄单转过身,把卷子放到陈越的桌上。 陈越心里很得意,又看到了他的脸。 坐正了姿势,黄单将试卷翻翻,从第一题开始往后做,他的速度在掌控之中,沉稳从容。 考场响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混杂着挪动桌椅,咳嗽等琐碎的声音。 黄单填答题卡的时候,后座的陈越正看着碰过他的那只手发呆,胳膊底下压着的卷子上就写了个名字,跟鸡爪子抓过似的。 以往每次考试,陈越都会早早交卷,甭管考的什么,他只要一看那些题目,脑壳子就疼,屁股底下冒钉子似的坐不下去。 今天陈越却很老实的坐在椅子上,认识他的几个同学等着他先交卷,自己再紧跟其后,结果望眼欲穿。 考试时间一到,老师就让学生从后往前的收卷子,她一直盯着,谁也没可能趁机改一两个答案。 陈越接住后面传过来的一摞试卷,把自己的放在最上面,他没直接传给前面的人,而是用脚去踢踢对方的椅子。 黄单转身去拿卷子,看了眼最上面的那张,干干净净的,他的眼角微抽。 当事人没半点窘迫,收拾了文具盒站起来往考场门口走,敞开的校服外套往后翻,像一阵风。 黄单去食堂打了份冬瓜海带汤,份量很多,一大缸子才五毛钱,打饭的窗口就两个,人又特别多,他不想去排队了,就端着汤回了宿舍。 语文考完,宿舍里都没有多大的水花,也没人对答案,下午的数学才是波涛汹涌。 姜龙看黄单没打饭,就要把自己缸子里的饭给他一半。 黄单拒绝了。 姜龙笑着说,“我还没有吃呢,没口水的。” 黄单闻言,还是摇了摇头,他只能跟一个人分享饭菜,“冬瓜跟海带有很多,我吃了就差不多饱了。” 姜龙也不勉强。 陈越靠着床铺哼歌,薄唇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的很好。 刘峰扒拉两口饭,随便用手臂擦擦嘴巴,“陈越,别哼了,我听着牙疼。” 其他人附和,“真的牙疼。” 陈越笑骂,“老子高兴,管得着吗你们。” 姜龙说,“黄单,你觉得是陈越唱歌唱的好,还是我唱的好?” 黄单说,“没注意过。” 姜龙较劲了,非要一个答案,他开嗓唱他最拿手的《练习》,唱的是副歌部分,以他的意思,就是副歌最能透露一个歌者的灵魂。 陈越看姜龙突然唱了起来,还把他的哼更给盖住了,他就咒骂几句,扯着嗓子喊唱。 刘峰等人,“……” 路过的都伸头问是不是在开演唱会。 宿舍里的都一头雾水,别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饭都吃不下去了。 姜龙把副歌部分唱完,他不理会陈越瞪过来的眼神,紧张又期待的问黄单谁唱的更好听。 黄单实话实说,“他唱的比你好。” 姜龙深受打击,缸子也不洗了就往床上一趴,生无可恋。 陈越听到了姜龙的问题,也听到了黄单的回答,他就像是喝了一大瓶的汽水,甜得冒泡。 刘峰看的直掉鸡皮疙瘩,“那什么,你给我卷胶带呗。” 陈越说,“我就一卷,给你我就没的用了。” 刘峰瞪眼,“你不是有两卷吗?我看你买的。” 陈越眼睛都不带眨的,“有一卷掉了。” 刘峰一脸肉痛,“掉了?掉教室还是掉考场了?不是我说你,一卷胶带要五毛钱哎哥哥。” 陈越斜眼,“五毛钱说的跟五百万似的,你家又不是没钱。” 刘峰挤出两滴猫尿,“我爸我妈上个月离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成语怎么说来着,家道中落?不对,好像是遭遇变故。” 陈越质疑道,“那个遭遇变故不是成语吧?” 刘峰说是。 陈越说不像,刘峰说绝对是。 倒数第一第二在展开激烈的讨论,他们认真起来,挺可怕的。 黄单边吃冬瓜边听,觉得陈越跟刘峰能成混到一块儿去不是没有道理。 成语一事没有讨论多久,刘峰忧郁的叹气,“我还不知道要被他们丟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呢,日子还长,我不为自己攒点儿钱,往后我就没法过了。” 陈越受不了的说,“行了别他妈的恶心我了,胶带给你。” 刘峰搂陈越的肩膀,被他给撞开了。 把缸子洗洗,黄单就拿着水瓶去水房打水,他还把姜龙的水瓶一并拿走了。 一个大叔坐在那里收水票,红色的水票能打一瓶,绿的两瓶,他眼皮子利索着呢,谁想浑水摸鱼是不可能的。 里面有一长条的水龙头,高二高三的也开学了,人很多,每个水龙头那里都排着队伍。 黄单前面还有三个女生,他看见陈越跟刘峰在旁边的队伍里,也没当回事。 陈越在偷瞄黄单的侧脸,在他看过来时,就赶紧若无其事的偏过头去找刘峰说话。 他的心砰砰跳,手心里都是汗,过一小会儿又忍不住去偷瞄。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伙伴催剧情,觉得进展太慢了,希望我快一点,我想说的是,最后一个故事主要讲的就是陈越当年对黄单的暗恋啊,甜就甜在这里,因为他的暗恋开出了一朵花。 黄单回来只是去发现他过去没有发现的那些东西,他会知道原来他爱的人在多年以前就在守护他,用着笨拙而又幼稚的方式,回到现实以后会更加更加珍惜他们的未来。 写这个故事,只是为了有始有终,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26章 回到高一 前面的三个女生发现了黄单跟陈越,她们装作在看哪边队伍人少一点的样子扭头偷看, 脸上都是害羞的表情。 周围的其他女生也会那样, 包括高二高三的学姐们。 刘峰不是滋味的哼哼, 把水瓶从右手换到左手,再换回右手,他臭着脸骂,“女生都肤浅!” 陈越嗤笑,“那你还成天这个女生长那个女生短的在我耳朵边叽歪?” 刘峰气道,“不然怎么办?我不喜欢女生,难道要喜欢男生?我宁愿喜欢肤浅的女生, 也不要当个变态,想想都觉得可怕。” 陈越脸上的笑意一僵, 又在转瞬即逝, 他烦躁的骂, “妈的, 怎么还没到我们?” 刘峰说高二高三都开学了,人多的要死, 他自作聪明的嘿嘿, “我打算明儿提前把水瓶放水房里排队。” 陈越看傻逼一样看他, “然后就等着丢了买新的。” 刘峰, “……” 终于还有一个女生就到黄单了,他拎着两个水瓶站近一点,对他来说,排队打水是最麻烦的一件事, 水房里的温度很高,状况也多,不是自己的水瓶突然爆了,就是别人的水瓶突然爆了。 那一瞬间会吓一跳。 黄单排的水龙头有点问题,出来的水柱子是分叉的,得开小点儿慢慢接,女生接水的时候开小差,水都接满了也没关水龙头,她反应过来就急急忙忙去关水龙头,结果朝着相反的方向拧了。 女生一脸慌乱的抱着水瓶跑开,到黄单时,热开水四处乱嘭,周围的人都吓的往旁边躲。 现在是夏天,身上穿的衣服单薄,烫到哪儿都吃不消。 就在这时,另一个队伍里的陈越拎着水瓶过来大力撞开黄单,一副老子要插队的嚣张架势,“让开点儿!” 黄单后退一步。 陈越好像就不用克服心理障碍,直接弯腰把水瓶口对准乱嘭的水龙头,热水蹦到手上也没皱一下眉头,他接完水把水龙头一关,在多道目光的注视下也不回的走了。 黄单看看关好的水龙头,再去看陈越离开的背影,原来他是不想自己被开水烫到。 暗恋的人喜欢一个人,藏的都很深,不会当面表露出来。 当年黄单还真以为陈越只是想插队,他抿嘴,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判断力不行,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都太过冷漠了,忽略了很多东西。 刘峰打完水追上陈越,满头大汗的嚷,“卧槽,你没毛病吧,都已经到你了,你还往黄单那里插什么啊?” 陈越冷笑,“老子看他不顺眼,就要往他那里插。” 刘峰看一眼他红了一大片的那只手,嘲笑道,“结果就把自己手给烫了。” 陈越不在意的说没什么,“水房好几个水龙头都有问题,学校也不管,真他妈垃圾!” 刘峰也吐槽,“这破学校有问题的地方多了去了,厕所停水了你知道吗?进去一分钟都没法待,我本来还打算去蹲个把小时的。” 陈越给他出主意,“你给鼻子塞上卫生纸团进去,想蹲多久就蹲多久。” “可拉倒吧,池子里的都堆着呢,我怕溅一屁股。” 刘峰把自己给恶心到了,他唾沫星子乱碰,“妈的,我本来是要去五中的,家里都给我张罗好了,结果你跟我说你来了大关,我立马跟我爸说要来大关,妈的,要不是你,我会在这破学校?!” 有女生经过,看刘峰的眼神挺怕的,还有明显的厌恶跟抵触。 刘峰一口子卡在了喉咙里,他撇撇嘴,赤的嫉妒,“哥们,刚才你耍了一回威风,女生看你的时候,眼里都快冒小心心了。” 陈越说,“你找个地儿把水瓶里的水倒掉再回去,随便在哪个有问题的水龙头那里排队,故意把水龙头拧大一点,在开水乱嘭的时候接水……” 刘峰打断他的话,“就有用了?” 陈越说也没个屁用,他吹起额前的刘海,笑的特欠揍,“你缺少的是人格魅力。” 刘峰抽抽嘴,“你有,太有了,要不要我跪下给你唱征服?”妈的,他缺少的就是张招女生喜欢的脸,别以为他不知道。 陈越让刘峰别恶心他。 后面响起一个声音,“同学,我鞋带散了,想系一下,你可不可以帮我拎一下水瓶?” 又有个声音说,“你可以把水瓶放地上。” 刘峰当场就噗了,他转过头看热闹,还丝毫不给那女生留面子的抖着肩膀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实在太大声了,引来其他人的侧目。 那女生本来就很难为情,这会儿被路过的打量,还发现旁边男生宿舍楼的走廊上趴了不少人,一张脸已经红的快滴血了。 陈越拿胳膊肘撞刘峰,“妈的别笑了,小心笑死过去。” 话是那么说的,他自个儿却也在笑,只是笑的原因跟刘峰不同,眼睛还控制不住的往纤瘦的身影那里瞥。 黄单不当回事,他一手拎一瓶水,不快不慢的往下走。 刘峰朝黄单的背影努努嘴,“真不是一般的清高啊,那么漂亮的女生主动跟他说话,他都不配合,要换我,别说拎一下水瓶了,就是给拎到女生宿舍都没问题,天天给她打水也是一句话的事儿。” 陈越逮着机会嘲回去,“别想了,换不了你。” 刘峰瞪着他哥们的后脑勺,“嘿,没天理了是吧?我他妈的做做白日梦也不行了?” 下午考数学,考场的气氛跟上午截然不同,一股子紧张感从学生们的身上散开,无声无息弥漫在每个角落。 黄单无所事事,他索性就在心里跟系统先生说话,指望着能从中打探到一点点有用的线索。 椅子突然被踢,黄单的思绪回笼,他把头往后转。 陈越痞气的笑,一点儿诚意都没有的说,“对不住。” 黄单看见了陈越右手背上的水泡,有一片,不光手背上有,手指头上也有,他的眉心蹙了蹙。 陈越以为黄单是觉得恶心,他的眼皮跳跳,立刻就抓起桌上的草稿纸一扬,恶声恶气的怒骂,“看什么看?” 黄单不看了,头也转了回去。 陈越心里很失落,看不到脸了,只能看背影跟后脑勺,他发现了黄单背上有一根头发丝,眼睛立马就移不开了。 黄单正想着事,后背冷不丁被推了一下,他的额角一抽,耳边是陈越吊儿郎当的问声,“喂,待会儿考的是哪门?” 知道陈越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黄单就没搭理。 陈越也不生气,他把趁机弄到手的那根头发丝拿到眼前看,不就是一根头发丝吗,你也有啊,满头都是,陈越,你他妈的要不要这么玩儿? 男生捉前排女生辫子是比较常见的一个现象,尤其是对喜欢的女生,陈越从来没那么干过,他认为那么做非常幼稚,现在倒好,自己这干的事儿已经不是幼稚两字能形容的了。 头发丝很小,别人也看不见,所以关注陈越的女生只看到他把手往鼻子上放,还觉得他超帅,压根就不知道他在闻头发丝的味道。 长发女生跟马尾女生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俩人你推我我推你,前者深呼吸,鼓起勇气笑着跟她并排的黄单说,“同学,考试的时候能不能把卷子给我们看一下?” 黄单说,“不能。” 长发女生的脸“腾”地一红,她恼羞成怒,脱口而出一句,“看一下又不会怎么着!” 黄单说,“老师会发现的。” 长发女生心里没那么气了,她眨眨眼睛,“不会的,你把卷子往桌子边上挪一点,我们就都能看见了,拜托了,我们也不是想全抄,就抄选择题,是吧小慧?” 叫小慧的马尾女生点头,都不敢跟黄单对视。 黄单欲要开口,后面的陈越就笑了,他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不过那笑容充满讽刺。 考场的其他人都往俩女生身上瞅,眼神里有羡慕,谁都想跟五班的天才坐一块儿,运气好,胆子大就能看到他的试卷。 长发女生看着陈越,气恼的问,“你笑什么?” 陈越说你猜。 长发女生瞪他,“你这人真讨厌!” 陈越把笔一转,乐了,他一乐,俩女生都闹了个大红脸。 黄单的视线从陈越被烫的手上扫过,他忽然说,“你要看吗?” 陈越没听清,“什么?” 黄单说,“你坐在我后面,个子又高,趁老师不注意伸头能看到。” 陈越一愣,班上的人知道他跟黄单在一个考场,座位还排在对方后面,就都说他这回赚大发了。 刘峰还说第一的宝座要换人了,希望不是他自己。 天知道陈越根本就没想过偷看黄单的试卷,他要偷看的是人。 黄单却已经转了过去,把背留给了陈越,他拧着眉心,若有所思。 考试的时候,黄单的上半身后仰,整张试卷都摊在桌上,他的字迹工整,答题卡也涂的很干净。 这时候陈越只要微微倾身,就能看到很多,他想起在班主任那儿打的包票,就抄了几个选择题,又抄了几个填空题,估摸着数学成绩一提高,前进十名不是没可能。 长发女生长的挺清秀的,黄单不给她抄,却主动问我要不要看,是不是喜欢我?陈越跟个**似的在草稿纸上画小人儿。 喜欢个屁,你以为人跟你一样? 陈越给小人儿头顶画了一朵花,还加了两片小叶子,他把笔一丢,就趴到卷子上睡大觉。 老师收好卷子离开,大家都陆陆续续在制造完噪音后出去。 黄单没走,他靠着椅背,眼睛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面的陈越挑挑眉毛,没考好吗?他站起来,故意把课桌挪的很大声。 黄单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陈越的眼皮底下是一个黑色的发顶,有个小发旋。 顿了顿,陈越悄悄把上半身往前倾,想去闻闻黄单的头发。 就在这时,黄单站了起来,头顶撞到陈越的下巴,两人都痛,天崩地裂。 下巴被撞,一嘴的牙都死死磕到了一起,不知道刺激到了哪根神经,陈越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他嘶一声,想起了什么就立刻去看。 黄单的手盖住头顶,疼的不停抽气。 陈越赶紧从座位上走出来,一个阔步绕到前面,看到一张布满泪水的脸,他手足无措,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黄单疼的眼冒金星,不想说话。 陈越不知道黄单为什么这么怕疼,很容易就会哭,他无意间看见了一次,从那以后就随身携带着一包心相印。 每次看黄单用自己买的心相印,陈越就很开心。 可教室里就他们俩,这次不适合给心相印,会被发现的。 陈越把手放进口袋里,捏了几下心相印,他又把手拿出来,重复了好几次,硬是没有勇气把心相印递过去。 怂,真他妈的怂! 陈越自我唾弃,他看到黄单拿出之前没用完的心相印,从里面抽一张擦脸,心里偷着乐,嘴上说,“死不了吧?” 黄单说,“很疼。” 陈越的脸发热,头脑也热,“老子的下巴不也被你撞了吗?” 黄单疼的厉害,什么也没说,只是边哭边擦鼻涕眼泪。 当年经历过的,一样一样的都重新经历一遍,避不掉,也不能避,谁知道哪个点是至关重要的节点? 呼吸渐渐变粗,陈越脚步飞快的走出教室,他没走远,就在外面的走道里站着。 使劲抓抓后脑勺,陈越一脚踢在了墙上,“妈的!” 他杵在原地,脑袋垂了下去,低着声音说,“我不是故意的。” 人不在,听不见。 陈越抹把脸,眼睛微微发红,刚才近距离的看着他哭,好想把他抱到怀里哄哄,差一点就没忍住。 真不是故意的,陈越自责的在心里咒骂。 黄单在教室里坐了十几分钟才走,他下楼时脚步忽然顿住,又接上去。 拐角的陈越喘口气,操,喜欢一个人,干嘛要这么小心翼翼?别人喜欢他,就算不当着他面跟他说,也会用其他方式让他知道。 他怎么就非得整的跟特党似的? 这比方好像打的不对,陈越的面部抽了抽。 黄单没胃口,他不想吃晚饭,就去了操场。 操场没有遮挡物,陈越不好藏身,他干脆大大方方的走在后面,要是黄单问起,他就说操场又不是你家的,老子想走哪儿就走哪儿。 哪晓得前面的人压根就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陈越看到黄单坐在科技楼的楼梯上,他鬼鬼祟祟的靠近,快速找了个角落躲起来。 五点多,天还是大亮着的,风时不时的吹过,就是没多少凉意。 黄单双手撑着额头,他遇到了困扰的事,不确定,怀疑,犹豫等诸多情绪堵在他的脑子里,怎么也散不开。 万一深入接触了发现不是,却已经让对方产生误会,改变了未来,结果谁来承担? 黄单揉揉眉心,他被困在了原地,再等等吧,看有没有能让他直接确认的东西。 这样才能避免不该有的麻烦跟事端。 陈越拿鞋底板蹭蹭水泥地面,他瞥了一眼楼梯那里,看见黄单难受的捂着肚子,就一时没忍住的跑了过去。 在快要靠近时,陈越停下来调整呼吸,装作碰巧路过的样子,随意的喊了声,“喂,你怎么了?” 黄单的声音里多了哭腔,“肚子疼。” 陈越想也不想的就几个大步走进去,他背过身在黄单面前弯下腰背,“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黄单说不用了。 陈越嗤笑,“爱上不上,别他妈整的跟老子有多稀罕你一样!” 黄单想起来当年也有这么回事,他没让陈越背,自己走去医务室的。 改不改? 黄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麻烦你了。” 陈越呆了呆,瞬间变的老实了。 黄单被陈越背着走出科技楼,这个背很年轻,充满了柔韧性,在他以为会被压倒的时候又变的坚硬。 他的眉心一直蹙着。 背着喜欢的人,陈越整个人都处于灵魂出窍状态,脑子一片空白。 医务室在二楼,这个时间还有人。 平时会有学生装病来医务室,女生较多,比较柔弱,小毛病不少,老师们也多少都了解一些,可信度很高。 理由挺多的,单纯的不想上课,失恋了,要背书背不出来,怕被叫上去默写单词,让喜欢的人关心下自己等,什么样的都有。 装的病五花八门,医务室的护士见怪不怪。 肚子疼?挂两瓶,头疼?挂两瓶,肠胃不舒服?挂两瓶。 大家也没管过挂的是什么,心大的很,思想也非常简单,想不到深的地儿去。 陈越背着黄单进医务室,里面正在挂水的女生跟她同伴都齐刷刷看向他们。 小小的医务室里一下子变的拥挤,流动的空气也冒起了粉色泡泡。 年轻护士问过情况就让黄单去椅子上坐着,她对挡着道的陈越说,“同学,你让一下。” 陈越挪开点。 护士什么都还不错,就是经验不够丰富,夏天还好,冬天挂个水被扎三四下很常见。 黄单的静脉血管细,他的疼痛神经又异于常人,怕疼怕的要死,护士第一下没找准,偏了。 护士柔声安抚,“同学你放松点,没事的。” 黄单哭了。 边上挂水的女生跟她同伴都目瞪口呆,这就哭了?不疼的啊。 她们没交流,看的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害羞。 陈越出去了,不敢看,等他再进去时,黄单已经不哭了,就是鼻子跟眼睛都红红的。 看了眼黄单手背上的针管,陈越把两片嘴皮子抿紧,眉头也皱着,心里乱糟糟的,都没顾得上去牢记背着他的感觉。 也没法回味。 陈越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下回铁定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他委屈的撇撇嘴。 黄单见陈越要掏口袋就说,“我自己付。” 陈越抓抓裤子,“老子就是腿痒,不是要给你付钱,你想多了。” 黄单,“……” 陈越硬是没走,他有留下来的理由,就是烫伤的那只手。 护士给陈越开药,叮嘱一些要注意的事,他化身好奇宝宝问这问那。 黄单最后一瓶快输完的时候,陈越走了,这一点跟当年一样。 护士看着五官极为好看的男生,“你同学那手烫的很严重。” 黄单,“嗯。” 护士瞧瞧输液瓶,“我跟他说的时候,他心不在焉的,估计没听进去。” 黄单没给回应。 护士见他的性子跟那个男同学完全相反,内敛又很冷淡,就没有多问。 输完液,黄单拿着药回宿舍,姜龙看到他手里的袋子,就连忙问,“怎么买了那么多药?你哪儿不舒服吗?” 黄单说肚子疼,他没管汗湿的衣服裤子,只是爬到床上躺着。 对面的床上传来响动,陈越抓着栏杆跃上去,他没躺下去,而是像每天那样靠墙坐着听歌。 随身听的音量很小,放着《简单爱》。 黄单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姜龙想找黄单对对一道应用题的答案,他心里很焦虑,一会儿觉得是对的,一会儿又觉得不对。 除了黄单,其他人的答案问了也是白问。 姜龙喊了黄单一声,就被陈越瞪眼,“妈的吵死了,给老子闭嘴!” 他缩缩脖子,闭上了嘴巴。 宿舍其他人手上的动作也下意识的跟着放轻许多。 后面几门考完以后,高一年级进入了一段时间的萎靡状态,又活蹦乱跳。 反正也已经考完了,考的好不好都那么着了,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 晚自习课上,刘峰把课桌挪到陈越那边,跟他坐在了一块儿,聚精会神的凑着头看他手里的《鬼故事》,要是上课能这么集中注意力,成绩不说前十,起码不会倒数。 前排的两个女生躲在书堆积的小山后面交头接耳,声音很小。 “哎我跟你说啊,我初三的同桌昨晚跟他们班一个男生在操场后面接|吻了,回来的时候差点被他们班主任给撞见。” “接|吻?” “就是把舌头伸到另一个人的嘴里。” “还要伸舌头?不会吧?我看电视里都没有啊。” “要伸的,她亲口跟我说的,还要吃对方的口水,哎,有点恶心。” “我也觉得恶心,口水多脏啊,还臭臭的……” “行了别说了。” 一个红皮鞋的鬼故事看完了,陈越把书翻页。 刘峰说,“有个性,我喜欢。” 陈越讥笑,“你哪个都喜欢,就是哪个都不喜欢你。 “哥们,你能把天聊死。” 刘峰好奇的问,“你跟女生接过吻吗?” 他问完就翻白眼,“我他妈的这不是问的屁话吗,你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 陈越也不跟他扯有的没的,“你摸过?” 刘峰唉声叹气,“我是没机会。” “接||吻伸舌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你跟人试过了,记得把感觉告诉我啊,吃不到猪肉闻闻肉香也是好的。” 陈越抬头看一眼中间第一排最左边的那个背影,他垂下眼皮继续看故事,心却飞到那个座位上去了。 男生之间勾肩搭背是很平常的现象,谁有个不舒服也会去帮忙,无论是搀扶,还是背起来,都一点也不稀奇。 换成黄单就不一样了,陈越那晚洗澡的时候还闻了闻自己的短袖,可惜没闻到他的味道,只闻到了汗臭味。 陈越这两天都没睡好觉,大半夜的起来趴床头看。 还好黄单没醒,不然被他吓到,觉得他有病,就离他远远的。 晚自习下课,陈越跟刘峰出教学楼的时候看到了魏琳琳,她边上站着一个男生,俩人有说有笑,关系很好。 年少时的喜欢很简单,也许是一个微笑,趴着睡觉的样子,或是写作业时的认真表情,吹起刘海时的随性,奔跑时的矫健身影…… 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很久很久,一年,五年,十年,就那么一直喜欢下去,也有可能这个星期喜欢,下个星期就不喜欢了。 因为那时候的不喜欢也很简单。 魏琳琳跟陈越是初中同学,她喜欢陈越,因为他个高,长的帅,比其他男生都要有男子气概,但他喜欢上了别人。 见陈越跟刘峰朝这边走了过来,魏琳琳就用手指指身边的男生,特骄傲的说,“这是我们班的班长。” 那男生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样子跟陈越有那么一点儿像,眼睛都会弯起来,只不过长的比陈越差了很多。 刘峰的眼睛在陈越,魏琳琳和男生三人身上来回的穿梭,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四班跟五班的教室是并排的,宿舍也连着,男生们常一块儿混,陈越认识男生,对方也认识他,俩人就是普通的三好学生跟坏学生。 前者瞧不起,后者不屑,明显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魏琳琳知道还故意这么隆重的介绍,她的用意不是要用这个男生来羞辱陈越,而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刘峰把魏琳琳拉到一边,不吐不快,“那小子还没彭飞高呢,你还不如跟彭飞好。” 魏琳琳说,“彭飞长的比我白。” 这不喜欢的理由绝了,刘峰啧啧两声,摇头唱了起来,“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魏琳琳低头抠着手指,“刘峰,你知道陈越喜欢的是哪个女生吗?” 刘峰一点也不奇怪魏琳琳这么问,陈越开学以后的反应太不对劲了,初中从不这样,只要是稍微了解他的人都能察觉得到,“不知道,他捂的很严实,我屁都问不出来。” 魏琳琳小声问,“是不是你们班的?” 刘峰说肯定不是,“班上的女生哪个都没你长的好,你追陈越追了三年都没追到手,他又怎么可能……” 魏琳琳瞪他,“什么?” 刘峰没往下说,“你知道的。” 魏琳琳把脸颊边的发丝往耳后别,“刘峰,我有几句话要跟陈越说。” 刘峰说明白,他之后就找个借口把哪个男生给拽走了。 不多时,魏琳琳把陈越叫到了角落里。 陈越懒洋洋的靠着墙壁,视线望着远方,他捕捉到了一个身影,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那条狭窄的缝隙里有光。 “你把我叫过来干嘛?” 魏琳琳仰起头看他脑后修长的脖子,“陈越,你初中三年一点都没喜欢我吗?” 陈越头也不回的说没有,“我把你当妹妹。” 魏琳琳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难过又气愤,“谁要给你当妹妹啊?” 陈越的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舍不得眨眼睛,“不当妹妹就当同学。” “我也不想给你当同学!” 魏琳琳无理取闹,她拽住陈越的胳膊,让他看自己,“你喜欢的那个人要是不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陈越抬手挣脱开,再去看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他的眉头一皱,失望一闪而过,“他不喜欢我,我还喜欢他。” 魏琳琳愣了愣,“那她要是一直都不喜欢你呢?” 陈越说,“我也会继续喜欢他。” 魏琳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情绪有一些激动,更多的是不能理解,别人都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去喜欢?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她哭的更凶,“那个人有什么好的?” 陈越的眼前浮现那个身影,他笑了,像是嘴里含||着一颗糖,说话时的声音都带着甜味儿,“全身上下哪里都好。” 魏琳琳嫉妒的要死,她用手去擦脸上的泪水,“你现在的状态不对,真的,陈越,再过段时间你就不这么想了。” 陈越手插着兜,“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魏琳琳气的瞪过去,“我不懂?我都谈两个男朋友了,你一个都没谈过,还说我不懂?” 陈越摇头说,“不是一回事。” 魏琳琳的脾气上来了,“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这就是一回事!” 陈越不想和她争论下去,“我班上两对都被你爸给揪出来拆散了,你小心着点吧,被你爸给发现了,有你受的。” 魏琳琳蓄满泪水的眼睛猛地睁大,“你还是关心我的。” “……” 陈越双手按住魏琳琳两边的肩膀,他低下头,让她看见他眼里的认真,很直白的说,“琳琳,我要是喜欢你,初中就喜欢了。” 魏琳琳爸妈都是老师,模样也好,从小到大都很得人喜欢,她听着这话,就觉得自尊心伤到了,“不喜欢我,是你自己没眼光!” 陈越配合的点点头,“对,是我没眼光。” 他将那套懒散跟无赖全都收了起来,用大哥哥的语气说,“我发现那小子总往你胸上看,你别被他给占了便宜,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别老是往男生堆里钻,还有那什么,晚上去操场约会警惕着点,最近风声很紧,有老师夜袭。” 魏琳琳哭的稀里哗啦的,“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祝福你们!” 陈越的少年心有一点疼。 祝福什么啊,他都没有认真的看过我一次,一次都没有。 陈越去了小店,他问饼干多少钱一盒,问完价格又放回去问别的,就这么问这问那,直到店里的人都走了才说出自己的目的,“老板,糖果怎么卖的?” 老板说一毛钱一个,“按个算的。” 陈越要了个袋子,一把一把的抓大白兔奶糖,他也不看抓了多少,就一个劲的往袋子里塞。 老板笑着提醒,“同学,这些糖果全都是一样的价格,你可以每一种都抓一点,换着吃。” 陈越说他别的不要。 老板心想,这同学真的很执拗,纸巾只要心相印,糖果只要大白兔,一根筋。 陈越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他把袋子里的大白兔全倒了出来放回原处,只拿一毛钱买了一颗。 老板,“……” 陈越揣着一颗大白兔走出小店,天这么热,买多了放柜子里肯定会化掉,奶糖黏在纸上面很难撕下来,再说了,要是让刘峰给发现了,闹的宿舍里其他人都知道,他就没法送出去了。 第二天,陈越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他到教室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陈越推开后门进去,反手关上门往前面走,教室里就他自己,他还是轻手轻脚,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中间第一排最左边的桌子上放着课本,收拾的很整洁,跟其他桌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陈越拉开椅子坐上去,他伸手摸摸课桌的桌面,边缘,一寸寸的摸,哪儿都没放过,他摸完了就趴上去,脑子里浮现黄单认真听课,记笔记的样子,唇角就抑制不住的上扬。 别人上课的姿势歪歪扭扭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黄单不会,他总是挺着背脊,坐姿端正,陈越看着看着,就想抱抱他。 陈越打开文具盒,里面有笔,圆规,尺子跟胶带,没贴一张贴画,也没贴课程表,他把铅笔拿在手里,又去拿圆珠笔,文具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握了握。 “傻逼。” 陈越笑着骂自己,他把文具盒关上,就又趴回课桌上面,脸枕着手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教室里响起一声叹息,陈越把头从左边换到右边,脚一下一下惬意的点着地,高中才刚开始,他就满怀期待。 过了会儿,陈越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果,他在放课桌兜里的时候,看到了一封心型的情书,还有一盒夹心饼干,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操!” 不可能还能比他更早,应该是昨晚大家都走了以后,这个人溜进来塞的。 陈越心里酸溜溜的,他把那封情书拆开,不是要偷看上面写的什么,而是按着留下的折痕再折回去,重复了两遍,学会怎么折成一颗心了。 情书要怎么写呢? 陈越平时收的多,有的看了有的没看,内容他记不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遇到黄单的那天晚上,陈越就有种冲动想写点什么寄给对方,可是拿起笔来,他愣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让他一个作文只能写几句话的人写情书,太难了,脑子没东西。 陈越把那封情书丢回课桌兜里,手上都是香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买的信纸,他黑着一张脸,自己跟自己生气。 写信的话,开头要另起一行吧? 陈越起身走到自己的座位那里坐下来,他在桌上翻翻,翻出一张勉强算干净点的草稿纸,认真在第一行写上“亲爱的小公主”,他揪着眉毛把那句话划掉了,在旁边改写成“我的公主殿下”,又觉得不好,要不写英文? 如果全写英文,搞不好黄单会看下去,一想到他会看自己写的情书,陈越就激动的呼吸急促,面颊潮红,像是在操场上奔跑了十几圈,心跳的很快,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下一刻,陈越又泄气的垮下肩膀,手里的笔在纸上戳出个小洞,他迟迟没写一个字母,可是英文“我的公主殿下”怎么写来着?my什么什么? 妈的,老子不会! 陈越咬几口圆珠笔的笔头,决定去买一本英语词典。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过来了,陈越立刻把草稿纸揉成团丢地上,他又弯腰去把纸团捡起来,将上面的几个字全部涂黑,在纸上乱写了几个公式,装出是在认真算题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位支持正版的小伙伴,鞠躬。 我不是第一次写校园,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写暗恋,和前面除妖以外的几个故事一样,多半都是真的,就是花没开出来,看到有很多小伙伴分享自己的青春,我很高兴,宝贝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27章 回到高一 平时上早自习,全班四十几个人, 愣是干出好几件事, 睡觉, 背书,抄作业,聊天,唱歌,发呆等,今天有大半都在传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陈越竟然是早上第一个来教室的,而且还在算题, 据说非常认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班上闹哄哄的, 声音很嘈杂。 黄单在看情书, 内容跟上次收到的那封大同小异, 字里行间透着朦胧的青涩, 他能通过清秀的字迹和扑鼻的栀子花香确定是个女孩子,不是他的任务目标。 发布的情书任务里提到了几个信息, 243天, 心型, 还有“他”, 说明写那封情书的是个男生,黄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陈越,当年对方给他写过一封,也确实如任务里所说, 被他看也不看的丢进了垃圾桶里。 后来有一次黄单留下来值日,很晚才离开学校,无意间在楼道里听到陈越的自言自语,他才知道那些情书里面有一封是对方写的。 黄单捏着信纸的手微动,在这个时期,同性恋不能被包容,更不可能被理解和接受,这三个字从谁的嘴里说出来,在场的人都会产生很大的排斥反应。 那太可怕了,也很变态,他们会这样想。 黄单不认为这个年纪的少年能清楚的知道同性恋代表着什么,小小的肩膀承担不了那些可怕的后果和舆论,也无法接受身边人异样的目光。 他猜想,任务里的那个人可能只是想和他交朋友。 青春年少时,什么都懵懵懂懂,会因为单纯的好奇一个人,就想方设法的去靠近,去了解,去接触那个人碰过的所有东西,热切的想跟对方站在一起看这个世界,以为看到的世界就会变的更加精彩。 说到底,黄单就是不能理解一封情书准备了200多天,在被丢掉后捡回来收藏十四年的喜欢是怎样的一种喜欢,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得到了强烈的回应,所以他不明白什么是暗恋,得不到回应还要怎么坚持下去?他难以想象。 黄单目前还不能百分百确定陈越就是任务目标,他不能确定的事又多了一件。 以陈越出众的外形跟坏坏的气质,随便往哪儿一丢都会是个焦点,黄单是个例外,他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当年哪怕在高中之前见到过陈越,他也不会有印象。 工作第二年就有个客户出现在黄单面前,对他伸出手说好久不见,他看半天都没想起来对方是谁,当时他的沉默也让场面变的尴尬,那样的情况有很多。 黄单陷入沉思,虽然任务里提到情书是心型的,也有个时间,但是他怕有意外发生,必须收到一封看一封,这样能确保万无一失。 就像系统先生说的,写情书的人准备了很久,他看一封却只要几眼,应该给予起码的尊重。 黄单想起来一个事,“系统先生,这次我不需要填答案了吧?”毕竟情书里面留全名的是极少数,大部分都不留,不知道是谁写的。 系统,“要的,填情书第一句话。” “……” 黄单去看手里的情书,第一句是黄单同学你好,后面有个冒号,他以为拆开任务情书时,会自动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风险。 任务内容里提到了排比句,引用歌词,可是照这个情形来看,那两样在青春年少时期都很常见,因为黄单收到的两封情书里都有出现。 还有那个心型的信息,黄单目前为止收到的都是折成那样的,情书里全是第一人称“我”,对方是男是女还要他来猜。 唯一特别点的200多天也只是个数字,因为黄单不知道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的,他根本没有办法锁定目标,只能凭感觉,麻烦了。 姜龙把脑袋凑过来,“茫茫人海中能和你相遇,就是今……有一个错别字,今生的生多写了一横,字挺漂亮的,女生的手一定很细长。” 黄单不置可否。 姜龙往黄单的课桌兜里瞅,他羡慕的说,“有大白兔跟夹心饼干哎,这个女生对你真好,还给你买了早饭。” 黄单说,“不是同一个人放的。” 姜龙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黄单的语气平淡而又笃定,“饼干上面有信纸的栀子花香,大白兔上面没有。” 姜龙佩服的竖起大拇指,“厉害。” 他嘀嘀咕咕,决定也去买柯南看,“这次也不回吗?” “不回。” 信里也没有留姓名跟班级,没法回,黄单把信放回课桌兜里,他下课就要扔掉,这东西留着没什么用,反而会被班主任叫去训话。 因为班主任开了天眼,班上的大小事他都知道,就算一开始不知道,过段时间也会知道。 后排的钱梦悄悄对陈燕说,“三年下来,黄单收到的情书肯定能论斤卖。” 陈燕躲在书后面吃果丹皮,口齿不清的说,“我想不通,他这样的明显就追不到,为什么还要往他这棵树底下挤。” 钱梦撇嘴,“反正我是没见过比他更好看,更优秀的男生。” 陈燕说也是,“那你追呗,先写封情书看他的反应,我帮你把把关。” 钱梦的脸一红,“我?算了吧,我长的不怎么样,脸上还有好多小雀斑,他不会喜欢的,要是被他发现了,以后跟他说话都会很不好意思。” 陈燕对同桌的自卑感到无语,“还没走路,就担心路不好走,你倒是先走一步啊。” 钱梦拿出笔记本抄歌词,她的声音很小,几乎要被周围的杂音给淹没,“陈燕,你跟我不一样。” 陈燕把最后一口果丹皮吃掉,“怎么不一样了?” 钱梦抄错了一个字,划掉了在上面写上对的,“你每次进教室的时候,男生都会起哄,要是从后门走,还会有人伸出脚拦你,拉你胳膊跟你说话。” 陈燕给她一个白眼,“想什么呢,后面那些男生一天到晚的混,女生走过去都要招两下,能招到一个是一个,招不到也能玩玩,他们很无聊的。” 钱梦笑了笑。 陈燕觉得钱梦那笑容让她很不舒服,她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东西,“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钱梦说,“我没什么想说的啊。” 陈燕蹙了一下细细的眉毛,她把桌椅往过道挪挪,随后就拿右手撑住头,没有再看钱梦。 姜龙回头找陈燕跟钱梦聊天,发现她俩不对劲,就在英语书的空白处写上几个字,写完了便用手肘撞撞旁边的黄单。 黄单瞥一眼就继续背单词。 姜龙哎一声,“黄单,要不要打个赌,我觉得她们要冷战一天,明天才能和好。” 黄单说,“一个早自习。” 姜龙毫不迟疑的说不可能,“我的同桌跟前后座基本都是女生,你是我第一个男同桌,真的,女生之间的那些事我太了解了,她们闹矛盾没那么容易好的。” 黄单直接问道,“赌什么?” 姜龙想了想就笑眯眯的说,“输的那个要当着全班的面去黑板上写‘我是笨蛋’四个字。” 黄单说,“好哦。” 姜龙看黄单这么十拿九稳,他莫名有点不安,底气都没那么足了,不会的不会的,早自习还有半个多小时就下课了,陈燕跟钱梦不可能那么快和好。 这么一想,姜龙的自信心又回来了。 黄单听着姜龙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他一个单词都没有看进去,心想远离读书时期多年,那段青葱岁月什么都没留下,对方却能成为唯一一个跟他保持联系的老同学,不是没有原因。 话多,总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姜龙没有保留的对黄单描述着自己的下一个梦想,他说话时眉眼飞扬,很容易感染到别人,也跟他一起去憧憬。 少年们都会怀揣很多个小小的梦想,能给他们前进的力量,长大以后变的现实,就会失去那种追梦的冲动。 黄单年少时没有追过梦,现在重新走一遭,留心的多了,他会觉得有一点点遗憾。 教室里乱糟糟的,后面比前面要闹多了,就没一个在背书的。 刘峰不在自己座位上坐着,他趴在陈越的桌前,“哥们啊,我以为你第一,我第二,我俩能拿稳这两个宝座,你现在竟然想单飞了,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陈越偷看黄单的视线被挡,他把刘峰给拨开了继续看,“单飞个屁。” 刘峰眼睛瞪的像铜铃,“那你来教室干嘛?” 陈越没好气的说,“老子睡不着,就不能提前来教室?” 刘峰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你来教室不是为了睡觉,而是算题。” 陈越往后靠,离他远点儿,“嘴怎么这么大味儿,刷牙了没有?” 刘峰说没刷,“晚上蚊子那么多,又很热,鬼都睡不着,我后半夜才眯了会儿,早上起来困的眼睛都扒不开,哪儿还有功夫刷牙洗脸,早自习上完了回去再说。” 陈越嫌弃的咒骂,“妈的,没刷牙还凑这么近,赶紧滚开!” 有女生往后看,刘峰的脸燥热,他骂骂咧咧几句之后,鬼使神差的冲着陈越大喊一声,“靠,你大早上的来教室,不会是要偷偷摸摸塞情书吧?” 班上静下来,前面的人齐刷刷扭头朝后门那里瞅。 陈越从座位上站起来,单手拎着椅子往后面一丢,他的神情暴怒,“你他妈的瞎吼什么?” 刘峰很少见陈越发这么大火,不是耍耍嘴皮子,是跟他来真的,他吞了口唾沫,怎么看都觉得对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么说,陈越喜欢的人就在班上?不能够啊,哪个女生都没有魏琳琳漂亮,难道是所谓的心灵美?除了这个,他别的也想不出来了。 “谁啊谁啊?你给谁塞情书了?” 陈越一看刘峰眯小眼睛那样儿,就知道接下来不好天天给黄单送大白兔了,他很不爽,也非常郁闷,还不能说出来,只能憋着,往死里憋。 刘峰看陈越坐下来,双手托腮望着前面,他凑着头对上对方的视线,却发现对方在看黑板,还看的很认真,“哥们,你不会是中邪了吧?” 陈越眼巴巴看着黄单的后脑勺,“老子快死了。” 刘峰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有危险,他“嗖”地一下跑回自己的位子上,捧起英语书开始大声朗诵,“apple!” 后门那里没有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刘峰觉得危机没有解除,所以他没敢乱动,继续喊apple。 因为他只能脱口而出这个单词。 这还得感谢他初三的同桌,也是他的初恋,人喜欢吃苹果。 陈越的判断力比刘峰强,这会儿心不在焉就迟钝了,他刚从课桌兜里捞出《鬼故事》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页,后面就无端刮起一股阴风,想藏《鬼故事》已经来不及了。 倒霉催的,陈越被老魏叫出去罚站。 更倒霉的是刘峰,他把脸压在课本里偷笑,然后也被叫了出来。 老魏拿着《鬼故事》翻了翻,“陈越,我收你一本,你就弄一本,你家开书店的?” 陈越背靠墙壁,“我做过这个白日梦。” 老魏看他懒散的站姿就黑了脸,“你骨头呢?被抽走了?” 陈越龇牙,“我又不是三太子。” 老魏说,“三太子被抽走的是龙筋。” 陈越露出惊讶又佩服的表情,“是吗?我一直以为哪吒从三太子那儿抽走的是骨头,原来是龙筋啊,老师不愧是老师,就是知识渊博。” “噗” 刘峰抿着嘴巴憋笑,一张脸憋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老魏看他一眼,“好笑吗?” 刘峰把头摇成拨浪鼓,“不好笑。” 老魏说,“那你在笑什么?” 刘峰忍的身子都在抖,“我就是嘴抽筋,没发育好。” 老魏又去看陈越,“几门科的成绩全都出来了,你就没一点担心?” 陈越无所谓的说,“古人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魏手拿着书往后面一背,上下打量着他的学生,古人云用几回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懂其中的意思,“你这心态倒是不错。” 陈越说,“老师,实话跟你说,我就只有心态了。” 刘峰又噗,全身上下都在抖,妈逼的,能不能讲点义气?知道老子笑点低还故意整老子! 老魏说,“陈越你进去,刘峰站到早自习下课为止。” 刘峰,“……” 陈越慢悠悠往教室里走,他还把手伸到背后,得意的对刘峰比了个耶的手势。 刘峰气的快吐血。 班上的同学会去观察坐在窗边跟前后门位置的同学,他们坚守第一线,如果他们在背书,那么班主任就在,如果他们在聊天,那么班主任就不在。 要是他们不但在背书,还坐姿端正,一脸的认真投入,那班主任绝对在监视。 大家看第一线的同学不是丢下书交头接耳,就是趴桌上睡觉,便知道班主任走了,于是该干嘛干嘛。 谁要是收到了情书,先是同桌,然后是前后座,再是四周,最后整个班上的人都知道。 很显然,今早只有黄单一个人收到了情书。 姜龙说他见过陈越的字,“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拖的特别长,丑的要死,跟你那情书上的完全没法比。” 黄单说,“你想说什么?” 姜龙咳两声,“我的意思是,你俩是班上的班花跟班草……” 黄单打断姜龙,“谁是班花?” 姜龙看同桌,“你啊。” 黄单默了。 “没事儿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你习惯就好啦,谁让你长这么好看呢。” 姜龙不走心的安慰两句就接着说,“以那些女生对陈越的关注度,要是他真给谁塞了情书,字迹能认出来的,现在班里肯定炸开锅了,既然没有,那刘峰说的就是假的。” 他啧啧,“陈越要是真能学好,你班花的位置不保。” “……” 黄单说,“写字最后一笔拖长的人不少。” 姜龙的嘴一抽,他怎么把这点给忘了?难怪成绩没黄单好,还是脑子不行。 “当我没说。” 黄单却不动声色的多了个心思。 早自习快下课的时候,陈燕把桌上的课本收到一边放着,“去食堂吗?” 钱梦说去的,“你等我一下,我找找饭卡。” 陈燕从桌兜里拿出饭缸,“那你快点儿,人超多,去晚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到粥了。” 天热,粥要是打晚了,凉的也晚,搞不好上课铃响的时候都没吃完早饭。 姜龙看傻眼,“你俩……你俩好了?” 陈燕不答反问,“怎么?我跟钱梦好了,你不高兴?” 姜龙呵呵,“高兴,我高兴死了。” 他拽拽黄单的衣服,“那什么,要不算了吧?我请你吃早饭,中午给你打水,我还可以把我买的小虎队的贴画全给你。” 黄单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椅子往前挪动。 姜龙咬咬牙,他顺着那个缝隙挤了出去,快速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我是笨蛋”四个字,就小跑着回了自己座位上。 班上响起了起哄的声音。 黄单看看趴在黑板上的四个字,和当年一样,“上课前擦掉。” 姜龙搓搓后槽牙,“算你狠!” 黄单觉得耳熟,三哥放过,“这好像是一首歌的名字。” 姜龙没听清,“什么?” 黄单说没什么。 后面的陈燕伸手推推黄单的椅子,“你们是不是在打赌?” 黄单把事说了。 姜龙拦都拦不住,他正要去碰黄单,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我感觉有人在瞪我,想用眼神把我瞪死。” 陈燕笑他,“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姜龙,别怪我没提醒你,一天到晚的黏着黄单会被人仇视的,搞不好还会被扎小人。” 姜龙受不了的搓搓胳膊,“你们女生真可怕。” 陈燕说非也非也,“男生也喜欢黄单。” 钱梦接下去,“比如你。” 姜龙哑口无言。 他是挺喜欢黄单的,碰到比自己优秀的人,想从对方身上学到点东西,再把那东西变成自己的。 刘峰在走廊热身,准备下课铃一响就以百米冰刺的速度冲到食堂,他一扭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干嘛呢?” 陈越靠着门框,“妈的,看着碍眼!” 刘峰哟了声,“谁惹我们家陈小越同学生气了?” 陈越恶心的瞥刘峰一眼,他到走廊那里趴着,“一个矮冬瓜。” 刘峰说,“全班都比你矮。” 陈越沉默了会儿就使劲抓抓寸板头,满脸的怒意,还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刘峰看的心惊胆战,“别抓了哥们,再抓下去就成秃子了。” 陈越往楼梯口走,刘峰冲他背影喊,“还没下课呢!” 刚喊完,刘峰自个也溜了。 黄单在下课铃响后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的教室,下楼梯的时候各个班一窝蜂的涌上来,人挤着人,空气混浊的厉害,他到食堂时已经人满人患,干脆买了块面包回了教室。 都去吃早饭了,教室里没人,黄单看到了自己桌上的包子,他拉开椅子坐下来,跟包子两两相望片刻,从袋子里拿出来咬了一口。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喂,我跟你换。” 黄单看一眼陈越,再看他手里的春卷,“不换。” 陈越耍起流氓,“换不换?” 他心里气的要死,情敌太多了,想偷偷塞个春卷都能被人捷足先登。 好不容易这么认真的喜欢一个人,还有人跟他抢。 黄单又咬一口包子,视线落在陈越比昨天还很严重的手上。 陈越趁机一把拽走黄单手里的包子,还装模作样的把他吃过的部分掰下来,“我不喜欢吃春卷,所以你拿去吃吧。” 黄单见陈越往外面走,他就跟了上去。 陈越正要把黄单吃过的那部分塞嘴里,他突然感觉不对就回头看,见着大活人站后面就吓一大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卧槽!” 黄单说,“你在干什么?” 陈越嫌弃的说,“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扔你吃的那块啊,难不成我还想吃你的口水?” 黄单没走,也没说话。 陈越忍痛把那一块包子扔进了垃圾篓里,发泄似的大口大口把包子全吃了。 黄单转身回了教室。 陈越在黄单后面进去,故意把制造出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那颗大白兔是什么下场。 没到五分钟,黄单把春卷拿给陈越,“这个我不吃。” 陈越说,“不吃拉倒!” 黄单瞥到了他压在胳膊底下的笔记本。 陈越立刻就笔记本给合上了,还做贼心虚的把笔记本塞进课桌兜里。 黄单说,“昨天谢谢。” 陈越掏耳朵,“你说什么?大点声,别跟个蚊子似的。” 黄单不说了。 陈越看黄单要走,想也不想的就把他的衣角给拉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累了,就写这么点了,葛优躺,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28章 回到高一 黄单的衣角被拉住了,他没法往前走, 就侧过头看去, 不笑的脸上是一贯的冷漠, 带着清晰的距离感。就爱上 陈越还拉着黄单的衣角,他已经傻逼的做出这么个少女的动作了,就干脆将傻逼进行到底,“喂,说个事儿啊。” 黄单知道他要说什么。 陈越嗤笑,“听说你是班花。” 黄单说,“想要就拿去。” 陈越的嘴角抽搐,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眉眼弯弯的, 是少年时干净的帅气, “别啊, 谁也没有你合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回换黄单嘴抽了, 他少有的记得一点事, 还记错了几件, 以为当初的班草是自己, 没想到是班花,不过这个不重要,随他去了。 陈越的屁股离开椅面,他站起来, 单手撑着桌子,上半身前倾,面上是痞里痞气的样子,心却扑通扑通的乱跳,紧张的一手汗,他想说的是“你脸怎么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结果他脑短路,说出来的是“你脸怎么跟剥了蛋的鸡壳一样”。 气氛突然尴尬。 黄单看了眼陈越迅速变红的耳根子,“你这个说法很新颖。” 陈越松开拉着黄单衣角的手,假模假样的拍拍,其实是想多摸一会儿,他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一抿,弧度讥诮,“学习成绩好就是不一样,嘲讽人都这么委婉。” 其实心里在咒骂自己,妈的,想对他说点好听的,结果还说错了,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笨过。 黄单说,“没有嘲讽。” 陈越哦了声,皮着脸笑,“那你是在夸我?” 黄单说,“我在陈述事实。” 陈越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多的是人把笑脸往他眼跟前凑,他看哪张都不得劲,最想看的却成天面无表情,只对那个矮冬瓜笑! 想想就一肚子火,陈越瞪着面前的人,无奈又生气,祖宗,这满世界都是人,我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呢? 一眼就看上了,就一眼。 那天在考点有那么多人,好多个学校的考生都在,还有陪同的家长,场面混乱又嘈杂,陈越边走边吃冰棍,很随意的一瞥,就瞥见了人群里的黄单,他是最亮的那颗星星。 陈越的心里突然有点发酸,还有点甜,酸酸甜甜的感觉堵着散不掉,他觉得自己毕业了,工作了,混好了混坏了,都离不开黄单这个名字。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是很悲哀的。 最悲哀的是,明知道人不喜欢你,还控制不住的要去喜欢,一直喜欢下去。 最最悲哀的是,想对喜欢的人好,都只能偷偷摸摸的。 黄单要走,又被陈越给叫住了,他转过身,见一样东西朝自己怀里飞过来,就下意识的用手接住。 陈越把两条腿架在桌上,懒洋洋的说,“一女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说完就在心里得意,我他妈的真是太聪明了。 黄单看看手里的大桃子,这谎言很拙劣,包裹在外的那层纸也很薄弱,随便一戳就破了,当年他没有当回事,认为谁送的都无所谓,反正他不要。 这回黄单只是把视线往陈越的脸上挪移,经过几秒的观察就发现他上扬的嘴角,还有眼睛里的光亮,自以为小心思藏的严实,不会有人知道,很幼稚,也很单纯。 人的年龄段不同,经历的多,感受的多,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重新面对旧时光的一幕幕,所有的细节都会被放大,每次都会发现到很多那时候发现不到的东西。 黄单把桃子放到陈越的课桌上面,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陈越瞪着桌上的桃,特地挑的最大的那个,老板说绝对甜,他怕桃上面的一层毛让黄单不舒服,就在水龙头底下仔仔细细冲洗了好一会儿。 黄单听着脚步声靠近,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他的桌上多了个桃,还有春卷。 屁话也没说,陈越完事就走,走路生风。 黄单揉揉额头,当年他两样都没吃,他看看桃,再看看春卷,又去看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教室里响起歌声,有随声听里流淌的专业曲调,也有少年明朗的声音,在诉说着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的青涩暗恋。 陈越像是在开演唱会,只给一个人开的演唱会,他不奢望唯一的听众给他鼓掌,跟他一起唱,或是上台给他一个拥抱,对他说“你也很棒”,只要看他一眼就好了。 有几个女生说说笑笑的进教室,陈越就把随声听的音量调大一些,他自己不唱了,而是翻开笔记本,单手撑着头在上面练习“我的公主殿下”这句英文。 那页纸上已经歪歪扭扭写了很多,中间是个卡通的小人,身上穿着蓝色校服,嘴角往上翘着,边上有个箭头对着小人,另一头写着我的公主。 陈越的脑海里浮现黄单翘起嘴角笑的模样,自己就忍不住的感到开心,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 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面如菜色。 每次一到考试,学生们都会有经历这样几个变化,考试期间很轻松,因为不用上课,也没作业,考完试各种胡思乱想,发卷子时,全班静的掉针可闻。 数学老师不到三十岁,瘦瘦的,不高,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废话不多说,直接就把卷子放讲台上,开始念名字跟分数,“刘峰,十八。” 刘峰大摇大摆的去讲台那里拿卷子,他考的是十八分,走出了一百八十分的气场。 班上只有数学老师的声音,属于男低音的那种,平时听起来挺有磁性,女生们还觉得好听,这会儿听在耳朵里,简直想死。 数学老师念一个上去一个,男生里也有害羞的,但大部分都没皮没脸,考的再差都能没事人一样的上去,女生完全相反,个别大大咧咧,多数都是脸皮薄的,被喊到名字就在全班的注目下一路低着头上讲台,拿了卷子低着头回到座位上,始终没有抬头。 座位靠后的比靠前的还要艰难,好像走的最长的路,就是从座位到讲台。 数学老师拿起一张卷子,“姜龙,九十二。” 姜龙站起来接过卷子坐回去,一脸的失落,刚过及格线,这比他预估的要低十分,完了,排名肯定会下降,他听到老师喊黄单的名字,知道对方又是满分。 对于黄单的成绩,大家一点都不意外,三科全满分进学校的,奇迹到了他身上,也就不是奇迹了,但下一个让所有人都很意外,也在情理之中。 班上的另一个第一竟然考了六十一分。 这次的试卷比中考要难很多,除掉极少数考的好的,其他人都普遍考的很差,六十一不低了。 陈越从讲台上拿走试卷,经过黄单座位旁时,还拿眼角偷看了他好几眼,习惯了得不到回应,就这么看着也很不错。 毕竟人生最无聊的是没有想去关注的人和事,能有一样,已经很幸福了。 刘峰在内的不少人都一个劲的往陈越那儿瞅,有羡慕的,也有同情的,撞上那么好的运气,抄都没抄及格,要是换成他们,不说一百二,起码也得上一百。 一个个的就知道在心里吹牛逼,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当事人如果不愿意给他们抄,一个选择题都不可能抄得到。 陈越两条大长腿往课桌兜里一塞,头枕着手臂趴到卷子上面睡觉,懒的管。 数学老师把所有卷子都发下去,他拿了黄单的那份开始讲题,黄单看的是姜龙的卷子。 姜龙想跟黄单说点儿话,但是他俩坐在中间的第一排,就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一说话肯定就会被发现,他只好在草稿纸上写。 黄单看到草稿纸上的内容,就在旁边回答姜龙,俩人一问一答的写了小半张纸。 姜龙想知道是黄单给陈越看的,还是陈越自己扒着抄的,他觉得黄单不可能主动给陈越看,至于后者,要是黄单不愿意,陈越怎么扒都扒不到。 两种可能性都说不通。 可是黄单看似是回答了,其实什么也没回答,他太聪明,姜龙应付不了。 姜龙看看黄单,又回头去看后门那里的陈越,发现对方在睡觉,他撇撇嘴,混混就是混混,不学好。 第二节是班主任的课,上课铃还没响,他就跑来了教室,回回这么干,占用下课的时间,自己还一脸的坦然,“上课之前先讲两句话。” 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老魏望着四十多张青涩的脸庞,不耐,无语,紧张,自信等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难能可贵,到他这个年纪,自然而然的就变的世俗,说一句话,要在心里打几十遍的草稿,顾虑的多了,越活越不真实。 “这次几门科的试卷统一都比中考要难,你们不用跟中考成绩比较,只要自己全力发挥了,问心无愧就行。” 把茶杯压在卷子上面,老魏继续说,“与其羡慕考得好的同学,不如多来点实际行动,努力跟他们拉近距离,超越他们。” 这话说的漂亮,真要是做起来,没几个能做到的,底下有同学忍不住的交头接耳。 “怎么可能啊。” “就是,班主任在说梦话。” “班主任是在给我们制造梦想呢,昨日做梦。” 老魏敲敲讲台,等教室安静下来后才开口,“那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一切皆有可能!” 他掷地有声道,“做人最不能有的就是妄自菲薄,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还能指望别人瞧得起你?” 老魏也是不容易,他年年都是班主任,带的理科班,语言能力不怎么好,为了给学生们上思想教育课,不得不上网查找资料,还得先在女儿那里用上一遍看看效果,不理想在做修改,操碎了心。 一通感人肺腑的思想教育结束,老魏喝几口浓茶润润嗓子,观察着学生们的表情。 这会儿,思想教育刚上完,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感慨,觉得自己要发愤图强,要对得起爸妈,不能再玩了,高中要努力啊什么的,但他们的意志力撑不过一节课。 老魏全都看在眼里,铁打的班主任,流水的学生,他把茶杯放下来,“调一下座位。” 各班调座位的方式不同,老魏是让所有人都出去,他按照这次的总成绩排名从前往后的喊名字,被喊到的人进教室,自己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黄单第一个,他还在原来的座位上。 随着老魏的喊声,走廊上的学生一个一个的减少,教室里是一个一个的增多,到陈越时,黄单周围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他本来就不抱希望,所以也谈不上失望,就慢慢悠悠的回了自己那里。 挺多人都还是坐的之前的位子,换座位要搬桌椅,觉得麻烦,不过,要是有喜欢的男生女生,就会趁机把位子挪过去。 老魏发完卷子就让大家先自己检查检查,他把陈越单独叫了出去。 这一幕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都觉得陈越这次要挨班主任的训,他那个成绩,傻子才相信是他自己考的。 陈燕笑嘻嘻的说,“诶黄单,陈越连物理都抄了你的啊,他真牛逼。” 黄单没说什么。 姜龙有话说,他揪着两道眉毛说,“其他几门肯定都抄了,不然排名不会前进十二名。” 陈燕纳闷的问,“名次还没贴出来呢,你怎么知道的?” 钱梦插嘴,“姜龙,你不会是数了吧?” 吴芳也把脑袋凑过来,“调座位的时候数的?” 姜龙被三个女生盯着,有点儿不少意思,他搔搔头,“对,刚才班主任念名字的时候,我一个个的数了,他是第三十六个进教室的。” 陈燕三人一致的对他感到无语,还很鄙视,“你真是闲的。” 姜龙鄙视回去,“陈越考试抄黄单的卷子,你们还站他那边,他有什么啊,不就是长的帅吗?” 陈燕笑着说,“错,陈越不但帅,还长的高。” 钱梦接道,“比你高两个头。” 她们俩一人一句,把姜龙气的脸涨红,“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在长身体!” 吴芳忍着笑,“陈越也在长。” 三人里头,陈燕性子最为活泼外放,她没忍,毫不留情的哈哈笑出声。 姜龙对女生生不起来气,尤其是像陈燕这么可爱的,他翻白眼,转转脑子找到了反击的点,“那可说不准,有的人一开始长的快,后面就慢慢的不长了。” 钱梦认同的说,“是有那样的,我表哥说他上初中的时候是班里最高的,后来班上的很多人都超过了他。” 姜龙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还是钱梦明事理。” 钱梦的脸一红,那些小雀斑都烫烫的,“不过,身高是要看遗传的,开学那天我见到了你爸妈,他们就比你高一点点。” 噗,陈燕笑趴下了,她笑起来的声音像大白鹅的叫声,吴芳跟钱梦捂着嘴,也在笑。 姜龙委屈的看向同桌,“黄单,你帮我评评理。” 黄单说,“你还能再长长。” 姜龙正高兴着呢,还没来得及在陈燕她们三面前显摆,就听他说,“但你不会高过陈越。” “……” 黄单记得姜龙后来是长了点儿,在一米七的位置卡住了,就一直卡在那里,快三十了还在那个位置。 楼道里,老魏站在陈越的面前,“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陈越摇头。 老魏说,“老师有。” 陈越懒散的站着,思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老魏边说边审查着自己的学生,“那天在办公室,老师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我要求你这次考试前进十名,你做到了。” 陈越说,“数学英语,还有物理化学,这几门我都抄了。” 老魏说,“我知道。” 陈越抽抽嘴。 学生长的高,老魏还得抬头,他沉吟道,“你能主动承认,就说明态度还算端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老师很欣慰。” 陈越心想,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意识到吗? 老魏说,“高中的三年才刚刚起步,你要是想静下心来好好学习,现在还来得及。” 陈越望着虚空一处,有个人跑进了他的心里,他一天到晚的想碰到那个人,静不下来的。 老魏见他沉默,眉头就皱了起来,“陈越,你还没成年,人生的路非常漫长,难道你就不想把别人往你身上乱贴的标签撕下来?” 陈越扯扯嘴皮子,吊儿郎当的笑,“老师,这一招对我没用。” 老魏手里没东西,不然已经丢过去了,他做班主任多年,自己也有个女儿,所以他很清楚女同学会被什么样的男同学吸引。 学习成绩优秀的会得到女同学的关注,在这个基础上还长的好看,那更不得了,譬如黄单。 不过老魏对黄单很放心,他看得出来,那孩子的自制力特别强,没有这个年纪的浮躁跟叛逆,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把时间浪费在懵懂而又不切实际的感情上面。 学习差,但长的非常好,带着点成年人的特性,并且擅长各项运动,同样也能得到女同学的关注,陈越就是一个典型。 陈越太皮了,初中就跟社会上的人在一块儿混,女同学多次因为他发生打闹,老魏把他当重点监督对象,没想到他除了混了点儿,不爱学习,其他方面还好,并没有跟哪个女同学纠不清。 “目前为止,你表现的不错,老师希望你接下来能保持下去,跟班上和其他班的女同学和睦相处,互相监督,一起进步。” 这话说的相当含蓄,老魏那意思是提醒陈越,别把高中弄的乌烟瘴气。 陈越挑挑眉毛,班主任要是知道他有打别的同学的主意,还是班里最好的学生,肯定会气吐血的。 第二节课到第三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最长,有十五分钟,要做第八套广播体操,贯穿一年的春夏秋冬,除非外面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或是雪厚的一踩一个深坑,否则都得去,必须去,不能不去。 有的学生不想做,就跑去厕所里待着,安全了再回教室,不点名还能靠这个法子躲过去,要是点名被发现不在,那就惨了。 不是被班主任叫去训话,就是下次做操的时候在最前面站着,非常丢脸。 各班的男生女生都是按照身高站的,青春年少时的一切思维跟长大以后都会不一样,在这个时期,女生的个子太高了,会有点不好意思。 尤其是女生里面最高的那个,站在队伍最后的时候被打量着,各种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恨不得截一部分给其他人。 男生这边没那么多想法,陈越鹤立鸡群,头顶仿佛自带着镶钻的照明灯,汇聚着来自不同角度的雀跃目光,他的视线越过前面五六个人,停在了其中一个身上。 黄单的个子在男生堆里算中等偏上一点点,他的五官好看,站在队伍里非常耀眼,头发丝都描上了金色的光芒。 广播体操的音乐响了会儿就是原地踏步,在学生们枯燥乏味的神态里进入第一节伸展运动。 黄单双臂对着前面伸直,向两边平衡展开的同时,一条腿也伸了出去,他的动作标准,在一堆群魔乱舞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谁要是不做就会被当众点名,有的男生调皮,故意那么干,女生们看过去时,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陈越随便的挥动胳膊腿意思意思,到第五节体转运动时,他没转,看到黄单转过脸,尽管只有短暂的一两秒,他都开心。 操做完了,各班成群结队的往教室里走。 黄单走的不快不慢,姜龙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见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就指给他看,他的态度冷淡,话又很少,换成别人肯定就不跟他玩了,觉得没劲,姜龙是个例外。 姜龙认真的说,“黄单,我已经决定了,高中三年我要完成两件事,一是挤进全年级的前十,二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黄单扫一眼满脸青春激昂,满怀斗志的少年,第一个实现了,大学跟他进的同一所,第二个没有。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九月份的天依旧炎热,体育老师一点儿都不人性化,上来就让女生跑两圈,男生跑三圈。 有两个女生跟老师请了假,得到批准后就在旁边放器材的小屋子前坐着,其他人甩开胳膊腿跑,没几下就气喘吁吁。 陈越个高,身形矫健,他奔跑起来帅的发光。 刘峰边跑边回头,见陈越竟然破天荒的在最后面,都跟女生们混一块儿了,他就放慢速度,等到对方跑上来,“你慢吞吞在后面干什么?” 陈越的气息平稳,散漫的说,“又不是比赛,干嘛那么急。” 刘峰嘿嘿,“跑第一有面儿啊。” 陈越追寻着前面不远的那道身影,他不需要靠冲第一来吸引女生的注意,他只想吸引一个人的注意。 妈的,那个矮冬瓜太碍眼了! 姜龙正在对着黄单埋怨,他的后背突然一凉,最近都有这种被瞪视的感觉,不论是在宿舍,还是在教室,邪了门了。 有几个男生女生从黄单身边经过,他的肩膀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 这一幕突如其来,大家以为黄单是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的,包括另一边的姜龙,以及注意着他们的体育老师。 陈越跟黄单中间隔了两三个人,他一直保持着那个距离,只有他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故意撞黄单的男生是数学课代表,不单单是嫉妒黄单数学满分,他暗恋了三年的女生让他给对方转交情书,对方看都不看一眼。 自己特别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别人却瞧不上眼,那种感觉很糟心,这个年纪的少年没有办法去平静接受,一个不慎就会被冲动的因子侵||占。 陈越捏紧的拳头松开,他扯起一边的嘴角,意味不明的拍拍男生的肩膀,“哥们,你跑的挺快,下回打篮球一起吧。” 男生肩膀被拍的生疼,他做了亏心事不敢说什么,就只是笑笑。 在大家看来,黄单摔的不重,就是膝盖跟手臂内侧擦破了点皮,拍拍身上的灰继续跑就是,但他不行。 要不是老师及时跑过来拉起黄单,他还在地上趴着。 黄单布满泪水的脸暴露在全班面前,他的额角抽抽,也就是从这次开始,“少爷”这个称呼开始在班里流传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天才班花。 谁不是从小磕磕碰碰长大的啊,身上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尤其是胳膊腿上面,他们想不通,就摔了那么一下,能疼到哪儿去? 有很贵的车接送,还有个比明星还帅的人给开车门,黄单果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不会有人知道,擦破点皮带来的疼痛到了黄单身上,会被放大多倍。 那一瞬间,黄单眼前一黑,疼的快要昏厥。 黄单那时候还解释来着,现在不解释了,他知道没用,别人理解不了的,也感受不到。 假如他的疼痛神经和常人无异,他也体会不到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痛感,所以他认为别人的误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刘峰啧啧,“还在哭。” 陈越扒扒汗湿的头发,眼睛盯着地上的蚂蚁,一声不语。 刘峰踢踢他,“哥们,你没事装什么深沉啊?” 陈越眉眼桀骜,“老子还需要装?” 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峰感觉现在的陈越心情很恶劣,他动动嘴皮子,没上赶着找不痛快。 陈越把手放进裤子口袋里面,使劲捏捏那包心相印又把手拿了出来。 黄单缓过了那阵剧痛以后,人就慢慢平静了,他的神情恢复如常,只是眼睛通红,鼻子也是红的,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女生那边在说悄悄话,觉得黄单好娇气,她们都不会那样。 陈燕说,“我看他就是比较怕疼吧。” 钱梦不信,“得多怕疼,才能在只是擦破皮的情况下哭成那样?” 见其他人看过来,陈燕说不知道,“黄单容易哭的事一传出去,喜欢他的女生照样很多。” 钱梦努努嘴,“姜龙那嘴张的都快能塞下一箩筐的鸡蛋了。” 吴芳说,“他是吓的,我们都吓到了。” 姜龙确实是吓的,之前两次他都只是看到黄单发红的眼睛,知道是哭过了,这次他亲眼目睹了,眼泪哗哗的。 黄单的两只眼睛里仿佛各有一个小小的水闸,拉开放水了。 抓抓后脑勺,姜龙试探的问道,“那什么,你没事了吧?” 黄单嗯了声。 姜龙松口气,“刚才你哭的好厉害,下巴都湿了,我第一次看人这么哭,真的,女生都没你……”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对不起啊,我……我是说……” 黄单打断姜龙,“老师喊我们集合。” 姜龙想说没有啊,他就听到了老师的喊声。 未卜先知啊,牛逼了。 体育老师确定黄单已经没事了,就让大家去器材屋里拿垫子做仰卧起坐,两两组合。 体力活由男生们做,女生们只管羞涩的站在一边等。 黄单要去拿角落里的垫子,一个人影从后面过来,把几张垫子全部捞了往外面走。 陈越路过黄单身边,怕垫子碰到他就吼,“让开!” 黄单离他远点。 陈越拖着垫子出去,背影很是潇洒,照顾喜欢的人,那感觉很爽。 做仰卧起坐时,会看出班里都是谁跟谁关系好。 黄单跟姜龙组合,陈越跟刘峰一块儿。 陈越看到姜龙坐在黄单腿上,屁股紧挨着,他怒火中烧,直接踢开刘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那边走去。 姜龙人瘦小,手劲不大,觉得自己压不住黄单,只能用坐的,他正在问黄单坐哪个位置比较合适,就冷不丁的瞥到了过来的陈越。 换作平时,姜龙不会大惊小怪,但对方现在恶狠狠的瞪着他,那样子像是要把他给撕成两半,他吓一跳,舌头都打结了,“干干嘛?” 陈越把姜龙拎到一边,“你去跟刘峰做!” 刘峰跟姜龙都是一脸血,你他妈的问过我愿不愿意了吗? 陈越不理睬其他人投过来的好奇目光,他蹲下来,什么也没说就用双手扣住黄单的脚踝。 黄单纹丝不动。 陈越咧咧嘴,“做啊,赶紧的!” 黄单将双腿并拢着曲起,手放在脑后,很轻松的弓起后背,上半身全部离开地面,额头微微碰到膝盖又后仰回去。 “一。” 陈越看黄单做一个,他就数一个,眼睛紧紧盯着,一都不挪开。 黄单一口气做了三十个就不做了。 陈越跟黄单交换位置时,手臂装作不经意的擦过他的,有点儿湿热,触感光滑。 黄单只看到陈越背过身,不知道他傻逼逼的摸了摸擦过自己的那条手臂,偷着乐。 陈越运动细胞发达,他热爱一切运动,仰卧起坐对他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但他这回故意做的很吃力,想跟黄单多待一会儿。 黄单看见陈越手背上的泡全破了,做仰卧起坐时还蹭到了土,会感染的。 当年黄单也没在意,不知道陈越这烫伤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留疤,他抿嘴,眉心蹙了起来。 陈越突然一个猛烈起身,借着那股子力往黄单的脸上凑,在相隔几寸距离时又硬生生停住了。 他其实都想好了,来个近距离接触后对方问起来,可以说是惯性,再不行就说耍无赖。 可是那张脸在陈越眼前放大时,他看到了黄单红红的眼角,临时改变了主意。 陈越怕自己没掌握好力道撞疼黄单,他一哭,自己跟着难受。 黄单没动,如果陈越不停,肯定会撞到他。 陈越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多少个?” 黄单不说话。 陈越凑近些,“喂!” 就在这时,黄单撩起眼皮直视过去。 陈越忘了呼吸,也忘了说话,这是黄单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自己,他的心跳加速,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只大鼓,在咚咚咚的极速敲打。 黄单的瞳孔里,少年的脸被太阳烤红,能看见一层细小的绒毛,他的羽翼还不够丰满,想飞却飞不了。 一滴汗无声无息划过眉毛,顺着眼睑滑落,陈越眨了下眼睛,他再去看时,黄单已经收回了视线。 失落在陈越的心底发芽,伴随着悸动,他搓搓脸,把一手的汗擦在了裤子上,脚边的影子在笑。 周五晚上,黄单在排列着香樟树的小路上看见了陈越,还有个女生。 陈越发现了黄单,他就跟一个生怕丈夫误会自己偷情的小媳妇一样,立刻后退几步跑了,慌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香樟树后。 黄单没想管闲事,但他知道这闲事会自己找上门。 果然跟当年一模一样,黄单被那个女生堵住了路。 “我认识你。” 女生的声音轻轻的,“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个送给陈越?” 黄单看到女生手里的那根绳子,蓝白相间,像天空,他的回答也和当年一样。 “你自己送给他。” 女生急的要哭了,“可是他不要。” 黄单说,“既然他不要,为什么还要送给他?” 女生哭了,白净的瓜子脸上流下两道泪痕,“我就是给他编的。” 这个时候流行编绳子,也流行折幸运星,千纸鹤,出发点都是为了喜欢的人。 甚至会拿小刀在手上刻字,字母缩写,汉字,也可以是一句歌词,一个承诺。 喜欢时喜欢的浓烈,全心全意的喜欢着,不喜欢了,放弃的会很干脆。 年少时比长大以后要勇敢,伤口的痊愈能力也很强。 黄单说出事实,“但是陈越不要。” 女生垂头看看绳子,她哭着说,“送给你吧。” 黄单知道她会这么说,眼角还是轻微抽了一下。 女生把绳子塞给黄单,头也不回的哭着跑了,还有一个装着钢笔的袋子。 不止是这个女生,挺多人买东西给喜欢的人,首选就是钢笔,这样对方写字的时候就能想起自己。 钢笔的包装精美,价格不便宜,最少要一百多,女生应该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黄单不认识那个女生,他没法还回去,只能把那根绳子塞袋子里提回去,等到晚自习下课回宿舍了拿给陈越。 陈越在拿胶布粘贴城堡海报卷起来的边边,他看见对面床铺的黄单递过来一个粉色袋子,手里的胶带差点掉下去。 “你给……” 后面几个字刚要蹦出来,就听黄单提到了那个女生。 陈越火冒三丈,“你自己收的,关老子屁事!” 黄单说,“你还给她。” 陈越冷笑两声,“要还你还。” 他妈的,老子给个东西,还得撒谎说是别人送的,这人倒好,就是别人送的。 害他白高兴一场! 陈越用力咬断胶布,脸死臭死臭的,刚才幸好没把“你给我买的”这句话说完整,不然他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尴尬”,什么叫“难堪”。 黄单没说话,也没把袋子拿回去,他只是看着陈越。 陈薛被看的浑身都不对劲,胶布没贴准位置,贴到外面的去了,他把攥手里的那卷胶布扔床上,抓走黄单手里的袋子跳下床走出宿舍。 刘峰刚蹲完大号回来,迎面碰上陈越就抬手去搭他的肩膀,“干什么去啊?” 陈越将他一推,“滚开!” 刘峰,“……” 陈越把东西还了,顺便跟那个女生讲清楚,他有喜欢的人。 女生根本就不相信,觉得陈越是在找个借口拒绝自己,“你喜欢的是谁?” 陈越说,“一个讨厌鬼。” 女生更不相信了,谁会喜欢讨厌鬼啊,“那你还喜欢?” 陈越笑了笑,“因为我是傻逼。” 女生愣住了。 陈越啧了声,“绳子编的不错,下回我也编一个送给那个讨厌鬼。” 他皱皱眉头,“幸运星跟绳子哪个容易些?算了,我自己研究吧。” 女生好半天才回神,她信了,喜欢一个人时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 陈越一回宿舍就听到姜龙的惊叫声,“什么,你要出去住?”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又接上了,装作口渴的站在架子那里倒水喝,全部的注意力都挪到了黄单身上。 黄单,“嗯。” 姜龙问道,“房子找好了吗?” 黄单说找好了。 姜龙听黄单说过他没爸妈,应该是那个开车接送他的人在照顾他吧。 别人家的**不应该过问,所以姜龙没有打听过,他怕黄单反感,不跟他做朋友了。 晚上陈越失眠了。 宿舍里响着呼噜声,说好了似的,你先来,然后到我,最后是他,声音都不同,不是挖土机,就是电钻。 陈越拽了耳机坐在床头,借着微弱的光亮凝视对面的人,他没忍住的把头伸过去,“喂。” 睡着的人不会有回应。 陈越的紧张感减轻,他小声说,“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落下,陈越的舌尖上都是甜味,他笑笑,声音更小了些。 “特别特别喜欢。”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的课是满的,下午只有一节。 一个礼拜里面,最激情澎湃的就是周六,还没到下午就迫不及待。 陈越在知道黄单下周就不住宿舍了以后,哪儿都不舒服。 好像一夜之间整个世界全变了,食堂里的饭菜变的更加难吃了,老师上课的声音让他更加烦躁,喝到肚子里的水都是苦的。 周围的哪个人挪动桌椅,说两句话,笑上几声,陈越都会发火。 刘峰倒霉催的,莫名其妙被他喷的狗血淋头,“你上次不是刚来月经吗?这次又来了?” 陈越连喷回去的心思都没了。 刘峰看出不对劲,“我请你喝雪碧。” 陈越说,“不喝。” 刘峰咬牙,“雪碧再加一袋子麻花,三包卫龙,多了真没有了。” 陈越有气无力,“我连神仙肉都不想吃,一边儿去,别烦我。” 刘峰翻白眼,还神仙肉呢,想得美。 到了中午,小店里挤满了人,不要家里给的一个礼拜的零用钱全部花光了回去,心里就不舒坦。 刘峰挤进去买了两瓶雪碧,他还想买点儿小零食,愣是没挤过去。 拿着雪碧出去,刘峰给了陈越一瓶,“靠,里面人太多了,吃的下午放学再买。” 陈越拧开雪碧的瓶盖喝两口,“怎么不是冰的?” “爷,有的喝就不错了,还想要冰的?你也不看看里头有多少人。” 刘峰撞撞他的胳膊,“不是我说你,烫伤的那只手都烂了,你也不上点儿药?” 陈越给他一脚,“我课桌兜里不是放着药膏吗?抹的时候你也看见了,眼瞎啊?” 刘峰没躲开,腿上多了个鞋印,“卧槽,我记不住不行啊?妈的,那你上药了怎么还这么严重?” 陈越无所谓的说,“水房里的水有时候没烧开,有时候烧开了,我那天赶巧了。” 刘峰呵呵,“你那天不是赶巧,是脑子被门夹了。” “排半天队,好不容易排到你了,你不打水,偏要往黄单那儿插,这叫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陈越骂道,“你不说话会死啊?” 刘峰说会,他咂咂嘴,“看看你这可怜样儿。” 陈越,“……” 刘峰换了个话题,“魏琳琳没跟他们班的班长有更进一步的发展,而是跟体育课代表好上了,我亲眼看到他们拉了小手。” 他摇摇头,“现在的女孩子啊,喜欢就是三分钟热度。” 陈越鄙视道,“你连三分钟都没有。” 刘峰噎了会儿,好奇的问,“那你是几分钟?” 陈越当没听见。 他的喜欢要用分钟来统计,一时半会统计不了。 宿舍里弥漫着饭菜味儿,吃饱饭的不是在躺尸,就是在往书包里塞脏衣服,回家一趟还给爸妈带了“礼物”。 黄单收拾着柜子里的东西,水票跟饭卡都用不着了,那时候他一天三顿会回去吃,这次也不会改变。 把衣物都装皮箱子里面,黄单叫来姜龙,“卡里有一百多,水票有三十多张,都给你。” 姜龙感动的稀里哗啦,够他吃很久了。 其他人羡慕姜龙,打趣的说黄单对他真好。 姜龙露出小虎牙,陈越手里没老虎钳子,不然很有可能会冲过去给他撬了。 黄单上床整理小毯子,他知道陈越一定会上来。 不到一分钟,陈越就跃到了自己的床上,不放过任何一个接近黄单的机会。 一个东西丢过来,陈越没看清是什么,耳边就响起黄单的声音,“给你。” 陈越怒骂,“操,这回又是哪个女生叫你给我的?” 黄单说,“是我自己买的。” 陈越满脸的怒意瞬间凝固,噼里啪啦的四分五裂,露出里面的呆愣。 黄单说,“那天我肚子疼,是你背我去的医务室。” 陈越听在耳朵里,就觉得那语气很生疏,对方把界线划分的很清晰,这是想跟他两清。 他拿起烫伤膏丟回去,“用不着!” 黄单也不说什么,随手就把烫伤膏往垃圾篓里一扔。 陈越的牙都快咬碎了。 没过一会儿,垃圾篓里的烫伤膏不见了。 学生每个礼拜六下午都放假,礼拜天下午再回学校,回家前想这想那,什么都想做,回去了才发现一觉睡醒,半天已经过去了,吃个饭又要去上学。 时间总是不够用。 有几个人没出现在晚自习课上,其中就有黄单。 晚上陈越是在黄单的床铺上睡的,他把裤子弄脏了。 陈越醒来时整个人是懵的,他两眼瞪着天花板,好半天才从混乱的状态回到现实。 见宿舍其他人都还在睡着,陈越就做贼心虚的换掉裤子,把脏的那条丟盆里,轻手轻脚的离开宿舍,红着脸朝厕所奔去。 厕所里没人,陈越绷紧的神经末梢一送,他把盆放在水龙头底下,看也不看的一通乱搓。 陈越在水池那里骂骂咧咧,从少年到男人的第一次是因为黄单,第二次一定还是。 搓的手发热,陈越把裤子大力往盆里一扔,咬着后槽牙咒骂,“你他妈的就是个变态!” 他掬一把水浇到脸上,用手狠狠抹了抹,眼睛红了,一个人在原地自言自语,“你知道我是变态,思想肮脏,看到你就想抱抱你,会不会跟躲瘟疫一样的躲我?” “真的没办法了,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以后,试过了好多次都没用,改不掉的。” 陈越垮下肩膀,苦笑着说,“我好不了了。” 早上五点半不到,黄单就来了教室。 姜龙跟他抱怨,“我本来想往你的床上放东西的,结果陈越说那是他的床,真不要脸!” 黄单挑眉,原来当年他的床铺被陈越给占了。 后面的陈越没有像平时那样偷看黄单,他瞧了一眼就继续趴回桌上,脸火烧火烧的。 一整个上午,陈越都萎靡不振。 刘峰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挂两瓶水。 陈越说不用,“上回你那本《男生女生》还在不在?” 刘峰说被别班的借走了。 陈越焦急道,“去拿回来,我上课要看。” 刘峰心里发怵,“你没事吧?” 陈越后知后觉自己反应有点儿大了,他恢复平时模样,“我能有什么事?” 刘峰吐出一口气,“没事就好,你这样我看着渗得慌。” 陈越,“……” 看完《男生女生》,陈越更萎靡了。 班上的女生频频往陈越那儿看,都说他生病了,八成是手上的伤影响的。 他们哪儿知道陈越的病因是那条裤子。 烫伤膏是黄单给的,陈越老实按照说明书上面的要求来用,不用的时候就捏手里把玩,宝贝的不得了。 黄单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出校门向左一直走就到了,走路要不了十五分钟,快的话会在十分钟以内。 所以他没让宋闵接送。 每天晚上第二节晚自习还没下课,陈越就已经偷偷了溜出去,他也不干别的,就在校门外的角落里蹲着,等黄单出来了,跑着把他一路护送到家。 当年黄单知道有人天天晚上跟在后面,他没想过去当场抓个现形,但他不清楚那个人是陈越。 重来一次,他知道了。 几天后,黄单的窗帘换了,比之前的要厚一层,颜色也深,他没有太在意,照常拿出作业本写作业。 睡前,黄单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去把窗帘拉开了,他看到墙边蹲着个人,是陈越,嘴边还叼着一根烟。 黄单在窗户那里站着往下看,下一刻就把灯关掉了。 陈越仰头一看,发现窗户是黑的,以为黄单睡了就站起来,活动活动酸麻的腿,慢慢悠悠的往学校方向走。 他就也不担心回不了学校,走几步还回头看看。 那时候黄单睡前没有拉开窗帘,他现在做了改变,对应的结果是看到了陈越。 这是黄单回来以后的第二次改变,第一次是他肚子疼,陈越要背他的那天,他本该拒绝的,却又同意了。 这两次的改变都跟陈越有关,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蝴蝶效应。 黄单在心里喊了系统先生,没有得到答复,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几秒后就转身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客厅里没开灯,黄单心想,宋闵应该已经睡了,谁知他刚握住大门的门把手,后面就响起宋闵的声音。 “少爷,这么晚了还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无敌想快点回到现实世界啪啪完结了休息半个月开新文,可是这么做又觉得对不起黄单跟他男人,我得把他们的故事写完整,尽力不留遗憾,继续葛优躺。 新文题材适合言情,也适合**,到时候看看开在哪边,大宝贝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29章 回到高一 宋闵不但没睡,连白天穿的衣服裤子都没换, 他说话时, 客厅的灯已经被他开了。 黑暗褪去, 露出干净整洁的客厅,黄单青涩的轮廓完全清晰起来,包括他脸上的惊讶跟愣怔,他转过身看宋闵的同时,自己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么贸然下去,陈越看到他有什么想法,会不会引起误会, 黄单在那短暂的几秒内完全没有考虑到,他冲动了, 不应该那样的。 宋闵又喊了声, “少爷?” 黄单回神,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有点饿了,想去买点吃的。” 宋闵不言语, 只是去给他拿鞋。 黄单望着男人在自己脚边蹲了下来, 他的视线有点飘, “怎么还没睡?” 宋闵道, “天气闷热。” 黄单的视线不飘了,落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看他给自己系鞋带,“只是出去买点东西, 可以穿拖鞋的。” 宋闵说拖鞋不方便。 黄单默了默,十四年后,这人依旧负责他的衣食起居,出门给他整理衣服,进门给他拿鞋,把他当小孩子。 住处靠着马路,周遭的空气被灰尘日日夜夜的浸泡着,车辆和行人陆陆续续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黄单的视线随意扫动,他没看到陈越,应该就快要到学校了。 在门口耽误的那点时间,黄单错过了一些东西,也避免了一些不该发生的改变。 宋闵问道,“少爷想吃什么?” 黄单看看街上的门脸,大多都光门了,他当年没有拉开窗帘,没有看见蹲在墙角抽烟的陈越,没有一念之间的冲动,因此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站在这里。 人生的路不会平坦笔直,是弯弯曲曲的,永远都无法想象会出现多少个转折点,每个点都紧紧相连。 陈越已经走完了一生的三分之一,他那条路上的哪个点都不能动。 如果不是宋闵突然阻止,黄单极有可能会改掉陈越的人生轨迹,他捏了捏手指,把目光放在不远处推着小车的摊位那里。 小摊贩正在给一个刚加班回来的上班族调拌凉面,蒜香往黄单这边飘来,他动动鼻子,“我想买一份凉面。” 宋闵的眉间出现皱痕,“少爷,路边摊的卫生环境很差。” 黄单说,“偶尔吃一次不会有事的。” 宋闵抬起眉眼看过去,黄单也在看他,没有丝毫的退缩跟躲避。 无声的僵持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宋闵就将视线收回,他低眉垂眼,“既然少爷想吃,那我就去买一份。” 上班族走后,小摊贩又卖掉了一份凉面,买凉面的男人五官深邃,那张脸上的表情极为肃冷,她调拌时问放不放辣。 男人开了口,“不要蒜,不要香菜,不要辣椒。” 小摊贩没多少文化,她听着这声音,觉得很像是播新闻的,每个字都很好听,她哎一声,夹了点豆芽跟黄瓜丝进去,又忍不住说,“辣椒可以不放,另外两样不要就不好吃了哟。” 没有回应。 小摊贩寻着男人的目光望去,见几步远站着一个少年,身形修长匀称,他双手插兜,眼角往下垂着,侧脸在路灯下显得特别柔美,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 “先生,你儿子长的可真好看,他上几年级了?在学校里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吧?” 宋闵不言语。 小摊贩自己也有孩子有丈夫,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觉得对方肯定是个严肃的父亲,“是在大关念书吗?现在的孩子都很有主见,想法多着呢,根本就管不住,我们做家长的说什么都不听,他们就喜欢跟一些同学混在一起,不学好,要是有那个条件,是得跟在身边陪读。” “你儿子长那么好,要防着他早恋,那个很影响学习的。” 宋闵从始至终都没有解释一个字。 回了家,黄单去厨房打香皂洗干净手,沉默着坐在桌前吃凉面。 宋闵拉开抽屉检查药箱,似是担心黄单在吃完那份凉面后会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 黄单翻动着回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存活了快三十年,一直四平八稳,过完今天过明天,过完明天过后天,从来没有停下来去思考,去犹豫,也没有回头去后悔,去留恋。 就像是有双手在后面推着黄单,在他的耳朵边告诉他要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不要往后看,于是他心无旁骛,不留意身旁的风景,更不关心流逝的时光。 这是黄单第一次吃路边摊,还是在不小心改变过去的前提下。 那会儿他的坚持,一定让宋闵很意外,毕竟他平时对路边的食物并不感兴趣。 黄单细嚼慢咽掉嘴里的一筷子凉面,他认真的说,“虽然是很不卫生,但很多人都在吃,没有那么严重的。” 宋闵额前的发丝搭下来,那点阴影盖住他的眉眼,也模糊了他的神情,“少爷的体质跟普通人不同。” 黄单抿嘴,“只是疼痛神经异于常人。”还不知道怎么表达微笑,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他会了,他在心里补充。 宋闵将药箱放回原处。 客厅里安静了下来,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蔓延着。 黄单继续捞凉面吃,当年的这个时间没有发生这一出,也没有这段谈话,他早就睡下了,不知道这样接连的改变会带来什么后果。 希望不会影响大局的走向。 宋闵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端出来,沉默着轻放在桌上。 黄单喝了几口水就拿筷子拨拨剩下的凉面,捞一点黄瓜丝到嘴里吃掉,“你去睡吧。” 宋闵说不急。 黄单不说话了,他把凉面吃完,任由宋闵收拾桌子,“我白天在学校上课,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觉得闷?” 宋闵摇头,“不会。” 黄单手撑着头想事情,宋闵换掉窗帘,一定是发现了陈越的偷看,他没想到宋闵在过去的这个时期就已经知道陈越这个人,却没有跟他提过一次。 宋闵像是一个担心孩子早恋,担心孩子学坏的家长,杜绝一切可能影响到孩子学习的因素,尤其是不听话的坏孩子,小混混。 在家长们看来,成绩是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不认真读书就是不学好。 黄单半搭着眼皮,对他来说,宋闵是他的父母,教他走路,教他吃饭,教他所有能教的,尽心尽力的陪伴他长大,他拿到职场生涯第一份薪水的那天就去建了一个账户,每年都往里面存一笔钱,为的就是让对方能够安度晚年。 在陈越这件事上面,宋闵的隐瞒跟遮掩都被黄单发现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拎出来摊开了说。 这是旧时光,过去了就过去了。 无论宋闵会拿出什么样的解释,都没有什么意义。 黄单已经在面对陈越时做了三次改变,不能在其他人身上再做改动了,尤其是跟他密切相关的宋闵。 “少爷,很晚了。” 头顶响起声音,黄单骤然回到现实,他一言不发的去了卧室。 宋闵跟着进去,给他把窗帘拉上了,自己却没离开,“等少爷睡着了,我再走。” 过了半个多小时,黄单的眼睑还在动,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控制不住的整理着到目前为止掌握的所有信息。 还差一点,他就能够百分百的确认了。 黄单睁开眼睛又闭上了,他翻个身说,“我睡不着。” 宋闵转身离开卧室,他又回来,手里多了本红皮带卡通画的《故事会》。 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在宋闵低沉的声音里缓缓展开,他的语速不变,带着点说故事的人该有的投入,却没有半点生动。 以宋闵那种肃然严苛的样子,也不可能生动形象的说故事。 黄单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卧室里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消失不见,宋闵合上《故事会》,俯身把少年身上的薄毯子往上拉拉,“晚安,少爷。” 话落,宋闵就直起身子离开了卧室。 接下来的几天,黄单上完两节晚自习回来,宋闵都不在,他关掉灯站在窗户那里往下看,既没看到陈越,也没看到宋闵。 也许那两个人在黄单不知道的地方见过面了,又或者还没有,他那时候不知道,这次为了不做改变,就不能去深究。 九月不知不觉就走过了一半,气温跟八月相比有所下降,离凉爽还有一段距离。 黄单从后门进的教室,他经过陈越桌边时,桌上的语文课本掉下来,落在他的脚边。 陈越最近没机会把黄单送到家了,因为那个男的在后面,他郁闷的要死,鼻子上都长了个小痘。 不能让那个男的发现他对黄单图谋不轨,陈越只好忍着,憋着。 黄单捡起课本放回陈越桌上。 陈越趴着听歌,有个东西碰到他的手臂,他以为是刘峰,或是别人,正要破口大骂,在看见黄单的身影后,一下子就从野狼变成哈士奇,屁股后面的尾巴讨好的摇了起来。 黄单没说什么的往前走。 陈越偷偷拽一下他的书包带子。 黄单没回头,他的手往后面伸,把拽着书包袋子的那只手给拉开了。 陈越愣在当场。 刘峰一觉睡醒,错过了一场好戏,他抠着眼屎哈欠连天的着说,“我要去撒尿,你去吗?” 陈越看看那只手被黄单碰过的手,不自禁的用另一只摸了摸,还拿到鼻前蹭蹭,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刘峰受不了的搓鸡皮疙瘩,“靠,你笑的好恶心。” 陈越斜他一眼,“赶紧滚吧,别尿裤子了。” 刘峰自称纯爷们儿,撒尿还要拉个人做伴,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习惯,他见陈越不去,就退而求其次的叫上了同桌。 陈越把语文书丟一边,重新塞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偷看他喜欢的人。 教室前后各有一块黑板,后面是一周换一次的黑板报,由于班干部还没选,那上面就还是空着的,等文艺委员大放光彩。 前面的黑板一节课擦一次,大家按照座位轮流擦。 今天要擦黑板的同学挺无语的,大清早的,黑板上竟然出现了一大段字,待会儿下课要擦一会儿才能擦完。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我宁愿你绝情到底,请别再说,我爱你……” 姜龙说,“是歌词。” 黄单哦了声,“没听过。” 陈燕说是《冷酷到底》,“不知道是谁写上去,想给谁看的。” 姜龙化身福尔摩斯,“人肯定是咱班的,从字迹来看,对方是个女生。” 他清清嗓子,“昨晚下晚自习的时候,黑板上还没有呢,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我们走之后才有的,你们宿舍谁回来最晚,那就是她了。” 陈燕,钱梦,吴芳三人相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姜龙说,“两人搞暧||昧,又都不戳破,男的还跟其他女生好,她心里冒酸水,一酸就无病吟了,这人谁啊,你们知道的吧?跟我说说呗。” 没人搭理他。 姜龙把夹在语文书里的笔拿起来转圈,他转的不好,转三圈掉两次,“黄单,你觉得是谁?” 黄单无所谓,反正不是陈越就对了。 陈越见黄单抬头看黑板,他也去看,完全不能懂那个意思。 就算黄单对他冷酷到底,他也做不到彻底忘记。 况且让他在黑板上写出来那么一大段给大家看,这种事他是打死也做不出来的,看着牙疼。 早自习过半,老魏来过两趟就不会再来了,班上很多同学掌握了这个规律,不是在聊天,就是在睡觉。 陈越把小纸条搜成团,找准机会往前一抛。 黄单左边的肩膀被什么东西砸到了,他垂眼看见一个小纸团,就捡起来打打开。 纸上没写东西,只有一个穿校服背书包的小人,头上长朵花儿,左右两边勾了片小叶子。 过会儿又丢过来一个,小人还是小人,嘴角从抿着变成微翘,旁边还有一行字——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几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拖的很长,黄单抿着的嘴角翘了翘。 上午第一节课是英语,上来就要听写单词,回回这样,老师也不觉得腻。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女人,有一头黑长直的头发,长的还不错,就是非常凶,只喜欢叫男生回答问题,从来不叫女生。 她的偏心让女生爱上了英语课,也让男生对英语课产生了抵触心理,尤其是各方面都很不错的男生。 在老师往下看时,全班同学都动作一致的把头埋的很低。 这时候谁要是都会写,想上去嘚瑟一回,就抬头跟老师对视,然后老师注意到自己。 不然谁抬谁死。 黄单知道老师会叫五个人,他这次会上去,最后一个是陈越。 果不其然,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陈越站在黄单旁边,他没抄,一个单词都没写,吊儿郎当的丟掉粉笔回到自己座位上,跟其他人一起站着。 老师挨个看完,挨个打勾,在旁边写上对的数目,黄单全对,陈越那边是个零蛋。 下课铃一响,刘峰就把憋了一节课的话对着陈越吐出来,“我以为你挤他那儿是为了抄,结果你一个都没抄?” 陈越懒洋洋的说,“懒得抄。” 刘峰喷唾沫星子,“那你挤他那儿干什么?” 陈越心说,挤了才能离他那么近,“那儿靠着门口,凉快。” “……” 刘峰翻白眼,“然后就得到老师的特殊对待,一个单词抄写二十遍。” 陈越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不是有你吗?” 刘峰的脸抽搐,“滚蛋,我看着那些单词就反胃想吐!” 陈越说那正好,“多吐吐,你肚子上的游泳圈就能吐掉了,到时候还怕没女生喜欢你?” 刘峰半信半疑,“我瘦了,真的就有女生喜欢我?” “哥们,咱一步步的来,你先瘦了再说。” 陈越说,“魏琳琳有句话不是常挂在嘴边吗?夏天瘦不下来,秋冬就别想了。” 刘峰虚心求教,“那我脸呢?要美白吗?” 陈越瞥他两眼,“你脸上的问题不是黑,是比例不对,眼睛太小,鼻梁往下塌,嘴唇偏厚,下巴短了,脖子也短,哥们,听我一句真心话,你还是抓紧时间让心灵美起来吧。” 刘峰把椅子一拉,“我去死了,再见!” 上午下午两个温度,那一点儿自然风到下午就没了。 教室里有两个电风扇,都在中间,前后两边的学生都扇不到什么风,边拿草稿纸扇边做题。 黄单在做数学的练习册,手臂在桌上压出一道水迹,他没下课就打报告去了厕所。 阿姨拖过地,还没干,厕所里弥漫着一股子腥味。 黄单上完厕所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就滑了一跤,人往前摔去,他没倒在瓷砖地面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躺在他的身下,做了他的垫子。 陈越浑身僵硬着,两只手举在半空,根本不敢放在黄单身上。 黄单跟他四目相视。 和那时候一样,陈越躺着一动不动,像只不小心翻过来的乌龟,等着主人再把他翻过去。 黄单也问出相同的话,只是这次多了别的情绪,几不可查,“你没事吧?” 陈越瞪着眼睛,没说话,人傻了。 喜欢的人就在自己身上,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过来,心脏贴着心脏,呼吸连着呼吸,这距离太近了,很不真实。 陈越偷偷咬舌尖,疼的他撕一声,不是梦啊,他还举在半空的两只手放了下来,虚虚抱着身上的人。 黄单没有趴多久就从陈越身上起来了,还对他伸出手。 陈越想把黄单抓了塞怀里又不敢,他凶巴巴的吼,“干嘛?” 黄单说,“拉你起来。” 陈越打开黄单的手,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背后的衣服裤子全脏了,他也没去管,打起十二分心关注着面前的人。 地上太湿了,走个路不注意就会摔着,陈越的精神高度集中,万一黄单再摔了,他还能第一时间去护着。 黄单一语不发的看过去。 陈越心虚,他冷笑,“我他妈的过来上个厕所,结果就跟你摔一块儿去了,还给你当了回肉垫子,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黄单转身往出口方向走。 这就走了?陈越要追上去,他忽然哎哟一声。 黄单立刻回头,“怎么了?” 陈越呼吸一停,他扭扭脸,耳根子发红,“不用你管!” 黄单说,“那我先走了。” 陈越对着空荡荡的厕所干瞪眼,真不管我了?他臭着一张脸咒骂,不是能考满分的天才吗?我说什么你都信?能不能动动脑子?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心口不一? 再说了,摔跤能摔那么准,那么及时,刚好给你当垫背?你摔一个我看看? “妈的!” 陈越气的要死,他又想要黄单留下来,关心关心自己,又怕他留下来了,被他发现自己龌龊的心思。 真他妈的纠结,整个就是一神经病。 陈越刚才扑的很急,把一身的肉摔疼了,尾骨那里特疼,他慢慢吞吞往前面走,在拐角处看到本该走了的人时吓一大跳,“操!你怎么在这里?” 黄单说,“你摔伤有我的责任,我跟你去医务室看看。” 陈越在心里把前半句话给划掉,舒服多了,他装模作样的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一脸的不屑跟不耐烦。 黄单说,“要是你觉得我多此一举,那我真走了。” 还想走?怎么这么没良心?!陈越登时没好气的说,“什么叫多此一举?你没看老子疼的屁股都快开裂了吗?” 黄单说,“你穿着裤子,我看不到。” 陈越痞笑,“要不然我把裤子脱了,给你看个仔细?” 黄单没说话。 嘴皮子耍的熟练,陈越紧张的手心出汗,真脱?他没看过自己的屁股,不知道好不好看,早知道先洗个屁股了。 操,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脸,无耻,下流,傻逼,白痴! 这会儿陈越庆幸黄单只关心学习,其他的都不当回事,要是被发觉了,就算地上没洞,他也要刨一个钻进去,太丢人了。 黄单只要愿意去观察,就会观察到很细微的东西,譬如陈越此刻的所有情绪变化,他的嘴角轻微抽了抽,“先去医务室吧。” 陈越这回老实了。 黄单边走边沉思,当年他信了陈越的谎话,也真走了,现在又做了改变,第四次了,他揉揉眉心,按照原来的发展,在这次之后,要过上一段时间,就会收到陈越的情书。 陈越往后扭头,见黄单心不在焉就干脆不走了,咧着嘴等他撞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到目前为止有几点还没有揭秘,一是宋闵的身份,二是黄单的父母,三是黄单的穿越,四是陈越在这场穿越里扮演着什么。 后面我会一一揭开谜底的,明天见撒。 第130章 回到高一 陈越美滋滋的等着黄单撞上自己,他冷不丁的想起后背脏了, 不想弄脏对方的脸, 就把身子转过来, 两侧的手臂控制不住的微微展开,摆出拥抱的姿势,青涩而又单纯。 黄单撞到陈越怀里去了。 俩人身高有差,黄单撞上去时,陈越弯下了腰背,任由他的额头撞上自己,那一瞬间, 他们离的很近,近到眼里只有彼此。 时间仿佛停止了, 但那只是美好的错觉, 时间没有停止, 也永远不会停止, 一直在以令人又爱又恨的速度流逝着。 黄单的额头红了,眼睛也红了, 他疼的拧起眉心, 嘴唇哆嗦了一下, 没问陈越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不走, 答案很明显。 看着黄单眼角流出来的一滴泪水,陈越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了太阳底下的冰棍,想凑上去吃一口。 黄单退后一步, 陈越拽住了他的校服,“老子就没见过比你更娇气的人。” 神色微愣,黄单弄开拽着他校服的那只手,抬头朝着手的主人看过去,他没说话。 陈越心里一紧,生气了?娇气我也喜欢的啊,他恢复了平日里的肆意嚣张,恶声恶气道,“怎么,还不准人说?” 黄单叹口气,红着眼睛笑了。 陈越看到黄单笑,他呆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一下撞的不狠,不至于把脑子撞坏啊?“喂,你笑什么?” 黄单说,“没笑什么。” 他嘴角的弧度消失,好似刚才翘起的样子没发生过,“去医务室吧。” 没笑什么?逗我玩儿呢?陈越心里吃味,不知道黄单想起了什么事,还是想起了什么人,看把他乐的那样儿,跟一小花猫似的。 黄单走在前面,他听到背后有骂骂咧咧声,还伴随着一声响动,不用看都知道陈越对着墙踹了一脚。 这会儿还没下课,学校里没人晃动,两边的教学楼里不时传出老师讲课的声音,或严厉,或温和,有的教室里是大声且整齐的朗诵课文声,笼罩的氛围在告诉着每一位学生,一寸光阴一寸金。 医务室很安静,护士问了陈越几句,就要给他挂两瓶,“同学,上回在我这儿买的药有按照说明书上写的用吗?我看你手上的烫伤还没好,要不要去医院挂个号看看?” 陈越说用不着,他的余光落在黄单身上。 护士笑着说,“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如果留疤了,很有可能是要跟一辈子的。” 她给陈越看自己手上的一块疤,面积有一块钱的硬币那么大,跟其他地方的皮肤明显不同,颜色发白,说是火钳烫的,消不掉了。 陈越眼睛一亮,小心思就跟着飞了起来,他本来就没把这点烫伤当回事儿,要是能留个记号也不错,过个十年二十年的,还能看着疤想想当年。 黄单出去了。 陈越死死瞪着他的背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卧槽,就这么把他丢这儿走了,一声招呼都不打! 短暂的几秒内,陈越想起了一天放学回家见过的那只小流浪狗,他走几步回头看,发现小狗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指望他能带自己回家。 护士给陈越扎针挂水,“你同学是个很冷的人啊,都不笑的。” 陈越嗤一声,“我跟他不熟。” 护士打趣儿,“上回我也以为你俩不熟,可是他肚子疼,你背他过来,这回你摔了,是他送你来的,这还不熟?都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是吗?这么一说,是很熟了啊,陈越心里刚高兴一点儿又不高兴了,那个姜龙是黄单的同桌,上课下课都往他那儿凑,叽里呱啦的,他们更熟。 嫉妒的小种子在发芽,陈越羡慕姜龙,他对黄单只有同学友谊,可以随意的接触,想怎么笑怎么笑,想怎么闹怎么闹,自己就不行,那种感情见不得光,不会被原谅,更不可能会被接受,得藏着,往死里藏。 “他是三好学生,考满分进学校的。” 陈越只是说了个开头,护士就已经笑起来,“我经常听到同学议论高一的天才,说他学习好,长的好看,家里还有钱,是个少爷,原来就是他啊!” 陈越靠着椅背,懒洋洋的说,“不然呢?就他那样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 护士说,“确实很好看。” 陈越嘴角得意的上扬,那是,我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一个,气质更是没得说,也没人能比得上。 护士说,“你那个同学一定很受女孩子欢迎。” 陈越甩出刘峰常说的一句话,“女孩子都很肤浅。” 护士给他把输液瓶挂上去,“帅哥,你跟你的同学不是一个类型,他受欢迎,你也招女孩子喜欢,每年大家最关注的就是校草校花人选,今年的校草肯定在你俩中间诞生。” 陈越说,“那玩意儿没意思。” 护士噗的笑出声,她也才刚毕业没几年,心性还很年轻,“你们两个高中三年会收到很多的情书和小礼物。” “所以才没意思。” 不是喜欢的人送的,哪怕是个金子,都跟石头子没什么区别。 陈越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浮现一抹迷惘之色,在转瞬间变的坚定,高二要分班的,到时候得打听黄单选文选理,他要跟着,不坐一块儿,在一个班也行。 护士惊呼,“诶同学,你这衣服后面是怎么回事?” 陈越说,“摔厕所了。” 护士说难怪这么大味儿,“你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陈越摇头,他又不是豆腐做的,一摔就会啪叽碎掉,从小到大不知道摔过多少回,有没有事自己心里有谱,刚摔的时候疼,现在已经不疼了,纯粹就是想要赖着黄单。 结果倒好,人走了,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他了。 黄单去找老师请假。 平时有的学生会因为不想去上课就跟老师撒谎,请假的理由千奇百怪,还会出现逻辑不通的情况,他们那么玩,就害了真正不舒服的同学。 老师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请假必须带上医院的挂号单或者是药费单之类的东西,否则有个小病小痛的,说破天了都不信,认为就是单纯的不想上课。 同样的一个理由,从平时表现优秀的学生嘴里说出来,跟调皮捣蛋的学生嘴里说出来,可信度是不一样的。 毕竟学生不是老师的孩子,了解的不够全面,依据个人表现来判断也是情有可原的。 黄单轻松请了假回医务室。 陈越半死不活的瘫着,没想到他还会回来,一下子就愣在了当场。 黄单说,“我去给你请了假。” 陈越回过神来,一边捂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边找茬,“好学生就是不一样,要换我这种害虫,嘴皮子说破了,老师都不信。” 黄单抽抽嘴。 陈越想到了什么,觉得难以置信,“你不回去上课?” 黄单扫了眼输液瓶,淡淡的说,“你摔伤有我一半的责任,我等你挂完水。” 如果不是责任心,是别的,比如你也喜欢我,那多好啊,陈越得寸进尺,又很不要脸的想。 医务室里没有多人,也没少人,就两个各怀心思的少年,和一个笑容亲切的大姐姐,气氛非常的温馨,温馨的大姐姐都快睡着了。 黄单起身走过去询问陈越手上的烫伤,他给的烫伤膏起到的作用并不理想。 护士的困意消失,她把桌上的眼镜戴上,“都化脓了,我建议他去医院,他说不去。” 黄单回头,陈越立刻偏开视线吹口哨,瞎吹,没什么调调,那么个吊儿郎当的欠揍样,还是帅的没边儿。 护士说,“最好去医院把创伤处清理掉,用碘伏天天消毒,继续抹红霉素,再忌个口,不要碰水,如果非要碰,就暂时包一下,在外面裹个塑料袋子,死皮不能过早弄掉,很容易感染的。” 黄单道了谢就去跟陈越说,“挂完水就去市里,中午医院也有值班的。” 陈越傻逼逼的抱着一大块糖饼不敢吃,“什么意思?” 黄单说,“护士姐姐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去医院看一下比较稳妥,我正好也要去医院。” 陈越立马就坐直了身子,“你去医院干什么?” 黄单说肠胃不舒服。 陈越把两片薄唇一抿,会不会跟上次肚子疼有关?他的眉头也紧皱了起来,既担忧,又很不安。 黄单闭上眼睛,手指曲着在腿上漫不经心的敲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盘算着什么。 陈越见护士趴桌上睡了,就抓紧时间贪婪的盯着黄单,看他白到发光的脸,看他额前的黑色发丝,看他长长弯弯的睫毛,哪儿都看,哪儿都看不够。 黄单没睁开眼睛,看似是睡着了,其实他没睡,一直醒着。 学校在县上,到城里还挺远的,黄单跟陈越站在路边等车,过来了一辆面包车,里面有十来个人,除掉前后的座位,长板凳上也已经挤满了,司机还让他们上来,说有位置。 是有,就在第二排跟车门中间有个小凳子,能卡一个人,最后一排再使劲挤一挤,能塞进去一个。 陈越看一眼黄单,见他没反应就挥挥手。 车里没冷气,热的跟蒸笼似的,人挤着人,汗味混着口气在空气里漂浮,不断刺激着人的耐心,司机不管大家的催促,他不死心,指着去市里的路上再多拉两个,“同学,赶紧的,你们上车了就马上走!” 陈越笑笑,煞有其事的说,“我晕车,只能坐前面,不然上车就吐。” 这时候,车里响起怨声,都是年纪大点的在说,小少年不敢这么来,对社会对大人的世界有着本能的畏惧跟戒备。 “师傅你到底走不走啊?” “已经坐不下了好吗?再上来俩人要往哪儿坐?” “真受不了,本来就超载了,多赚几个钱连命都不要了吗?” “师傅,这都几点了啊,我还等着回家吃午饭呢,麻烦你快一点。” 车里在吵,路上的两个同学又不上车,司机烦躁的咂了下嘴皮子,什么也没再说,直接就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大关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搭车,每个周六下午,各地的面包车师傅都会过来等着,先到的同学可以挑选位置,后来的同学别说挑,还有个能挤上去的地方就不错了。 车站有,走个十几二十分钟能到,去了也不一定就有车,大部分情况下都要等,对于急切想要回家的学生来说,等一分钟都很漫长,尤其是在其他同学都走了,就自己还没走的时候,会很无助。 陈越跟刘峰都是那么挤着回家,挤着来学校的,他们见怪不怪,哪天要是师傅在路上不带人,那才有问题。 黄单心事重重,他在心里唤系统先生,却没有得到一声回应,焦虑跟犹豫从心里生出,夹杂着几分凝重,导致他的眉心越蹙越紧。 陈越以为黄单是晒的难受,他不等面包车了,跑到前面去等计程车。 这次陈越运气好,拦到了辆计程车,里面的人也不算多,他喊来黄单,两人前后上了后座。 陈越先上去的,他让黄单靠着车门,不用被当夹心饼干,否则以车里这么高的温度,车子一晃,左右一夹,就算不晕车,也会反胃。 车里不止是温度高,气味也很浑浊,本来应该比面包车里好一点儿的,但陈越跟黄单赶巧了,碰到了一个腋下有异味的中年人,就在陈越的左边。 窗户都是开着的,风一吹,谁都有份儿。 车子往右边拐弯,陈越逮着机会就往黄单身上靠,黄单被他压的贴车门上了。 车子往左边拐,陈越竭力杵着不往中年人那边偏移,他等着黄单靠上来,坐个车把脑细胞全用上了,要是做题能这么专心刻苦,第一的宝座绝对坐不到。 到了医院,陈越跟黄单排队挂号,挂的不是一个科,就没一块儿走。 黄单的肠胃没什么问题,他既然来了,号也挂了,就去等着叫号跟医生讨论一下吃路边摊的问题。 陈越看完医生拿了药在大厅里站着,陆陆续续有人从他身边经过,都不是他等的人,他忽然发现世界太大了,人也太多了,茫茫人海这个形容很贴切。 等到三年后毕业了,他找不到黄单了怎么办? 陈越提着袋子的手捏紧,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显得格格不入的黄单,和那天一样,是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那么耀眼,总会找到的。 陈越放下心来,“喂,我肚子饿死了,现在要去吃东西,你自个回学校吧。” 黄单说,“我也去。” 坐在兰州拉面馆里,陈越心里的泡泡都没有消掉,他要了碗拉面就把菜单扔到对面,力道跟方向都控制的很好,没砸到人,也没掉下去。 黄单要的是刀削面,“不要香菜。” 服务员记在本子上,转头就给他们拿了壶水跟纸盒,说一会儿就能好。 馆子里的人不多,也没人大肆喧哗,头顶的电风扇呼呼吹着,把黄单身上的汗吹干了,有点儿冷,他倒杯水喝几口,发觉陈越在偷看自己,就装作不知道。 面很快就端上来了,陈越是拉面,他拿起桌上的胡椒粉瓶子倒进去一些,就去挖辣椒油,面上红彤彤一大块,看着就很辣,也香。 黄单来不及阻止,他蹙眉,“你要忌口。” 陈越正要捞面吃,他闻言,一切动作顿时就停住了,这是在关心他?妈的,心跳的好快,脸是不是也红了?还是别抬头了,会被发现的。 在一两秒的沉默过后,陈越冷笑一声,“关你屁事!” 黄单慢悠悠的说,“那你吃吧,多放点辣椒,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陈越只是不爱学习,他又不蠢,这么个台阶摆在他面前,他又怎么可能不往下走,就是爬,也要爬下去,“老子还就不吃了。” 黄单在心里摇摇头。 陈越把辣椒油全挖了丢进垃圾篓里,他喝口汤还是辣,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喊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一碗。 黄单捞起一筷子面条吹吹再送到嘴里,垂着眼皮细嚼慢咽,脸颊被碗里的热气熏的有点发红,嘴唇湿湿的,泛着光泽,他偶尔抬手把额前的发丝顺到一边,露出覆盖了层细汗的额头。 陈越心猿意马,突然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子,他本来就是又高又帅,很引人注目,再加上黄单,俩人进来就跟小明星似的,自带闪光灯。 这个动作突如其来,让关注他们的其他人都吓一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看着也不像是在闹矛盾。 黄单没有,料到了,他抽一张纸巾擦擦嘴,不吃了。 陈越刚才只顾着偷看黄单,压根就没怎么吃,肚子咕噜咕噜叫,他见对方不吃了,就埋头哗啦哗啦的捞面吃。 黄单不动声色的望着对面的少年,很多时候,惊喜总是来的猝不及防,又似乎在意料之中,这个任务的答案他猜到了,却不打算现在就填,不急,等收到了那封情书再填也不晚。 这一路上黄单都在思考,任务要填的只是情书开头第一句,内容有改动应该没关系的,他不希望破坏陈越的人生轨迹,千辛万苦才换来了事业有成。 越在乎,越小心翼翼,不能冒险,接下来每走一步,都要三思,深重。 黄单垂了垂眼,现在他已经知道这次重回过去,能发现哪些东西了,他会认真去观察,去记住每一个当年被自己无视掉的小细节,将这段旧时光深刻在记忆里,陪着他走下去。 面钱是陈越付的,他存心要黄单欠他两块五,能多个接触的机会。 医院去过了,肚子也饱了,陈越实在找不到跟黄单独处的借口,现在只能回学校了。 回去坐了几站的公交才打车,陈越是故意的,今天跟黄单出来,对他来说就是天上掉了块大馅饼,得几个月才能一点点啃完消化掉。 回去的路上,陈越恨不得时间过的慢一点儿,最好能跟磁带卡壳一样卡几下。 公交车上能多些肢体接||触,仅仅只是胳膊碰一块儿,陈越都能心跳加速,激动的不能自已,喜欢上一个人,即便对方不喜欢自己,那种感觉也很好。 黄单透过车玻璃看少年咧嘴的样子,他忍了忍才没有伸出手去摸一下,装作没看见的阖上了眼帘。 下午学校下达通知,明天市领导要来视察,各班积极配合,领取消毒水打扫卫生,还要挑选出优秀学生代表充当门面。 学校希望在领导问问题的时候,优秀学生能回答上来,还回答的对。 同学们在座位上兴奋的交头接耳,有什么比不上课更高兴的吗?没有! 老魏看着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学生就头疼,“那就这样,黄单,你叫上几个男生去领消毒水。” 黄单说,“好哦。” 老魏瞅他一眼,“你身体不舒服?” 黄单说没有。 老魏说,“那就打起精神来,明天你是五班的代表,要面带微笑,不能皱眉头。” 黄单,“……” 他想起来了,当年是有这么个事。 姜龙噗道,“老师,你让黄单微笑,这不是为难他吗?” 老魏忍俊不禁的问道,“微笑很难?” 姜龙点头如蒜,“难啊,黄单天天都不笑的。” 老魏咦了声,要是真这样,那学生的问题可大可小啊,他多了个心眼,打算找个时间好好跟学生谈一谈。 黄单撑着头转笔,满脸的心不在焉。 姜龙跟陈燕钱梦她们叽里呱啦,“这几天早上黄单的课桌兜里有大白兔,饼干,苹果,情书,绳子,千纸鹤,还有笔记本。” “你想让我们安慰你,该有的总会有的?别想了,认清现实吧。” 姜龙给她们知道白眼,小声说,“我怀疑黄单恋爱了。” 陈燕她们的兴致瞬间爆炸,“真的假的?” 姜龙说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六十。 陈燕惊呆,“过半了啊,你推测的原因呢?” 姜龙理智的分析,“原因有二,一,开学以来,黄单收到的东西特别多,但他目前为止只收了大白兔,我亲眼看他吃的,二,他今天最后一节课请假了,回来还频频走神,这太不正常了!” 说到后面,姜龙自己先炸了,整个就是一戏精,“他是谁啊,他可是黄单!黄单!” 钱梦给桌上的课本换个位置,不然她担心被姜龙的口水淹了,“我觉得不像,黄单应该只是喜欢吃大白兔而已。” 姜龙说,“那请假跟走神怎么解释?” 陈燕觉得姜龙小题大做,“淡定点,谁都有个头疼脑热,思想不集中的时候。” 姜龙确定的说,“你有我有大家有,黄单肯定不会有,他在我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陈燕老气横秋,“你这孩子真是的,跟你讲道理就讲不通,神也是要吃喝拉撒睡的好吗?” 她眨眨眼睛,“不过,原来黄单喜欢吃大白兔啊,我要告诉我同学。” 钱梦跟吴芳没说话,脸上都是那个意思。 黄单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他的眼角跳了跳,频繁收到大白兔的日子不远了。 后面闹哄哄的,男生女生在聊天,还带比划,一个个的满脸红光。 陈越在本子上画小人,刘峰过来拽他,“中午去哪儿了啊?” 小人脑袋上的花朵其中一片花瓣画歪了,陈越低骂,“操!” 刘峰好奇的凑上去看,“你画的这什么?丑死了。” 陈越把本子收起来,“你一个把太阳画成鸭蛋的人,有资格说我画的丑?” 刘峰面红耳赤,“妈的,一天到晚的损我!” 陈越拧开杯盖渴几口水,“那还不是你多的是地儿让我损。” 刘峰一口血卡在喉咙里,气呼呼道,“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放着五中不去,跑来大关跟你蛇鼠一窝。” 陈越把课桌一踢,“你他妈的又乱用成语!” 教室里响起姜龙的喊声,“有人自愿跟我们去提消毒水吗?” 本来应该由黄单发言,但他对这种充满煽动性,考验号召力的事不感兴趣,很不喜款,这也是他拒绝当班干部的原因。 重来一次,黄单在这上面不会做任何改变。 姜龙知道黄单不做,就替他做了,反正自己喜欢干这种事。 一样米养百样人。 随着姜龙的一声喊,稀稀拉拉有三四个男生站了起来,还不够。 水龙头在两栋教学楼中间,靠着大路,提一桶水上来不四楼,女生做不了,只能男生来做。 陈越看看黄单的后脑勺,他从座位上起来,“走了。” 刘峰跟上去,“回宿舍吗?不如我们去网吧玩玩?传奇之前的号我不想要了,打算再搞一个。” 陈越手插着兜,“去提消毒水。” 刘峰的脚步马上就停了下来,“什么?我不去!” 陈越头也不回的下楼,“是爷们儿就去。” 刘峰,“……” 水龙头那里围着很多人,各个班的都在,黄单去领了五班的消毒水,让男生们拿捅过来打水。 陈越提着捅过来,“让开点。” 黄单退后一点,看到陈越桶里的水越接越多,“一半就可以了。” 陈越不搭理,他接了大半桶,提也不提一下就说提不动。 黄单说,“我跟你一起提到教室里去。” 其他人齐刷刷看过去,其中属姜龙跟刘峰的嘴巴张的最大。 等黄单跟陈越走远了,姜龙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傻,提不动,把水倒掉些不就可以了?” 刘峰的眼睛一瞪,护着自己兄弟,“哪儿来那么多屁话?” 姜龙缩缩脖子,不跟他争论。 有一句老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话有几分道理。 几大桶水搁在教室,都掺了消毒水,大家积极的涌上来,挨个把抹布跟拖把分下去,二话不说的就忙活起来。 没分到的负责四处转悠,变着花样的聊骚女生,也挺忙的。 黄单的眉心一直蹙着,他停下擦玻璃的动作趴在走廊上,面朝着远方。 姜龙擦掉玻璃上的水迹,好奇的扭过头问他,“还没擦完呢,你怎么不擦了?” 黄单说,“心情不好。” 姜龙没想到黄单这么直接,愣半天才回过神来,他靠着走廊,关心的询问,“心情为什么不好?” 黄单没回应。 他心情不好,是陈越的手又弄到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而自己只能看着,不能说不该说的,做不该做的。 这感觉很糟糕,他非常不喜欢。 姜龙挠挠头,想了想说,“要不你回宿舍?” 他把手里的抹布丟进桶里,“走吧,去我床上躺会儿,我给你泡蜂蜜水,我跟你说啊,我亲戚家养了好多蜜蜂,蜂蜜也是他们自己弄的……” 黄单被姜龙拉着下楼,途经陈越身边,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不易察觉。 出了教学楼,姜龙嘴里的话就更多了,羡慕黄单租房子住,说谁脚太臭了,还把袜子乱丢,“对了你知道吗?陈越叫上王佳龙去打篮球,他摔了好几次,鼻子都摔出血了,这事肯定是陈越干的。” 王佳龙是数学课代表,体育课故意撞倒黄单的那个男生,他动动眉头,“球场如战场。” 姜龙一脸惊悚,“你替他说话?黄单你竟然你他说话!” 黄单说,“这是事实。” 姜龙撇嘴,“好吧,你说的确实是那样,弱肉强食嘛,我懂得。” 黄单听出姜龙话里的偏见跟不以为意,也没有过多的分析给他听,有一天他自己会懂,“姜龙,你看到陈越找王佳龙的麻烦了吗?” 姜龙说没有。 黄单又问,“打球的其他人呢?” 姜龙摇摇头,说没听人说过,这会儿他的脸已经红了。 黄单知道事跟陈越脱不了干系,也清楚会是这个答案,打球的时候身体会发生碰撞,是有意还是无意,并不能准确判断,尤其是在青春年少时,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团火在燃烧着,随时都会烧到别人。 “既然没有人看到那一幕发生,就不要乱说。” 姜龙小声嘟囔,“除了他还能有谁?” 黄单没有多说,他在偏袒陈越,如果说多了,意图就会很明显。 当年黄单搬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宿舍,他这次跟着姜龙回来了,也看到自己的床铺上多了陈越的东西,连那张海报都跟着主人搬家了。 而陈越原来的床铺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东西,也没有怎么收拾。 姜龙在架子那里给黄单泡蜂蜜水,“被单被套都是我刚换的,很干净,不信你闻闻,还有阳光的味道。” 黄单没闻,他爬上去,伸手摸了摸墙上的海报,下一刻就去把一个角的胶布撕开了。 海报后面有字,上面写着——将来我要买一座城堡,送给我的公主。 黄单把胶布贴回去,若无其事的下了床。 姜龙一转身,就发现黄单的眼睛有一点红,他愣了愣,“你不会是磕哪儿了吧?我有红花油,要不要拿了给你擦擦?” 黄单说不用的,他接过姜龙手里的杯子,发现是自己没带走的。 姜龙说,“平时就搁在你的柜子里,没人用,放心吧。” 黄单喝口蜂蜜水,门外有脚步声,是陈越回来了,就他一个人,没带刘峰。 姜龙看到陈越,就露出排斥的表情,还有点儿畏惧,他跟学习好的做朋友,不和学习差的走的近,这样儿是常见现象,并不稀奇。 陈越也不待见姜龙,懒的多看一眼。 黄单正喝着蜂蜜水,就听到了陈越的怒吼声,“谁动了老子的海报?” 姜龙见陈越用可怕的眼神看自己,他立刻就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知道。” 陈越重重喘息,像一头尚未成年的老虎,领地遭人犯,他极为愤怒,暴躁的咒骂,模样骇人。 黄单始终都没出来承认是他做的。 第二天领导来学校,黄单跟各班的代表站在大门口迎接,就他一个男生,其他的都是女生,精心打扮过,为了给学校争光。 黄单跟女生站一排,特别醒目,他有问必答,跟当年一样,没有出现什么口误。 老魏瘸着腿跟其他班的老师说笑,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那天之后,大家就开始掰手指头一天一天的数,他们把两只手全部掰完,国庆终于如期而至。 早晚的气温已经跟中午拉开了距离,微微凉。 国庆第一天,黄单跟宋闵来市里购物,除了日用品,还要买几件秋天的衣服。 停好车,宋闵带黄单去嘉年华,给他一些零钱叫他点吃的,自己去了对面的商场。 黄单在嘉年华二楼碰到了一伙人,有陈越,刘峰,魏琳琳,另外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男生女生他都不认识。 气氛不怎么好,那伙人似乎刚发生过冲突,也许是因为哪个女生,或是单纯的有劲儿没处使。 当年黄单事不关己的掉头就走了,这次没有。 一个高挑的女生边嚼口香糖边问,“那帅哥谁啊?你们学校的?” 刘峰嘎嘣嘎嘣咬着冰块,“他叫黄单,我们班的……” 陈越把汽水往桌上一放,这个动作发出的响动打断了刘峰,“别他妈的在这儿碍眼,赶紧滚蛋!” 操,他怎么来了?陈越的心提到嗓子眼,屁股离开椅面又坐回去,唇角往下压着。 这会儿开口的是个男的,胳膊上有纹身,“滚什么啊,既然是你们学校的,不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他揽住魏琳琳的肩膀,“琳琳,你说。” 魏琳琳笑嘻嘻的说,“黄单,陈越他们班的班花,很受欢迎的。” 这话一出,那几个人就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就是中考考了满分的黄单?跟我们差不多,也没三头六臂嘛。” 惊讶过后就是赤的不屑,再后面只有挑衅。 “长的跟女孩子一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绣花枕头?” 女生哄笑,男生嘲讽,“别他妈的在学霸面前丢人现眼。” 刘峰也跟着起哄,他眼力劲不行,没发现自己哥们的异常。 学习好的跟学习差的,能玩到一块儿去的几率极低,往往都是互看不顺眼。 学习好的瞧不起学习差的,认为是在浪费粮食,学习差的鄙视学习好的,觉得对方跟老师关系好,是拍了老师的马屁,虚伪至极。 有人提议去三楼玩桌球,输了把裤子脱了套头上,从这里走出去。 “怎么样?三好学生要玩儿吗?” “玩不起可以别玩,不然回家哭鼻子,上老师那儿告状,那就没意思了。” “我看他连球杆都不不知道怎么拿吧?” “算了算了,别为难好学生了,你们看看他那样儿,都快哭了。” 黄单的余光掠过陈越,没有多做停留,他在其他人的嘲笑声里说,“裤子脱了,光||着出去?” 那人在内的几人都目瞪口呆,卧槽,要玩这么大? 他们本来的意思是把里面的裤子脱了套头上,穿外面的裤子出去,挂个空挡什么的。 来个那么狠的,肯定会被当变态,不过头被挡住了也没人看见,况且丢人的不是他们。 “陈越,看不出来,你们班的班花胆儿还挺肥。” 陈越笑笑,细看就会发现他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身上也是,整个人都是随时准备出击的状态。 妈的,一天到晚的都在读书做题,会玩才怪。 陈越扫视一圈,牙关都咬紧了,待会儿谁把他的公主欺负哭了,他跟谁没完! 一伙人上了三楼,个个都轻车熟路,常来。 黄单把蓝白色的校服外套拉链拉下来,脱了外套丢在一边,他解开衬衫两边的袖扣,将袖子卷上去一截,微抬眼皮,“开始吧。” 第131章 回到高一 黄单说完那句话,在场的都神色各异。 女生觉得他待会儿就算输掉裤子, 也不影响他现在的帅气, 帅炸了好吗?脱个外套都这么帅, 虽然跟陈越不是一个类型,但带出去都非常有面子。 男生看不下去,迫不及待的想让他知道装逼的代价。 也有关注点歪的,譬如刘峰,他瞅着黄单身上的白衬衫,穿起来就是个青春洋溢的美少年啊,“哥们, 你这衬衫哪儿买的?” 黄单说,“嘉年华一楼。” 刘峰砸吧嘴, 心说贼他妈的好看, 他正寻思也去弄一件回来穿穿, 就听到魏琳琳呵呵, “想什么呢,别费那个钱了, 一模一样的套你身上, 照样丑。” “卧槽, 陈越, 你管管你家的……” 刘峰大声惨叫,“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姑奶奶, 你行行好,放过我胳膊上的块肉吧。” 魏琳琳松开拧着刘峰胳膊的手,也不去管其他人暧|昧的笑容,自个儿红着一张脸到不远处喝饮料去了。 陈越沉浸在“我的公主怎么那么帅”的思绪里面,眼里心里就他一个,想买很多很多的大白兔给他吃,抱起他举高高,骑车带他去看海,看星星看月亮,看遍全世界。 几个女生哄笑,“陈越,你不管管你家的刘峰啊?” 陈越回过神来,他嗤一声,“管个屁,嘴那么贱,缝起来拉倒。” 刘峰白眼一翻,“卧槽,都滚蛋吧你们几个,我是我老刘家三代单传,怎么成他陈越家的了?” “行了都别逼逼了,赶紧的,别让人学霸等啊!” 手臂上有纹身的男生就是彭飞,长的很白,胳膊腿都一个色,他跟陈越,刘峰,魏琳琳三人是一个初中的,喜欢魏琳琳喜欢的很高调,干过在教室里大声表白的事,不止一次。 那种喜欢更像是一种玩性,赚面子,就好比是读书时期男生之间的打赌,要追到哪个女生,在多长时间以内。 “玩简单点,摸牌吧。” 彭飞拿出几人才玩过的扑克牌,哗啦哗啦洗了两遍,“a到k代表1到13,大小王分别是14跟15号,一人抽五张,抽到什么打什么,不能把牌给对方看。” 刘峰嘿嘿补充,“可以打不是自己的球。” 彭飞说对,“我们的玩法是准许混淆视线,只要进球就可以继续打,谁先打完就算谁赢,怎么样?学霸,还玩不玩?” 黄单说,“我没玩过这个。” 大家都露出鄙夷之色,刚才不是很会装吗?啧啧,现在才打退堂鼓,晚了!他们今儿偏要传的沸沸扬扬的天才脱了裤子套头上从这里走出去。 陈越本来是懒洋洋靠着桌子的,他在知道黄单没玩过摸牌以后就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正要说点什么,耳朵边响起了对方的声音,“可以试试。” 黄单的声音跟表情都是一如往常的平淡,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特想凑上去招两下。 两三秒后,陈越又靠回去,插||在口袋里的手捏紧了那个五角星,淡定点,黄单不是冲动无脑的笨蛋。 等着吧,他一定会给你,给其他人来上一段精彩的表演。 陈越的这个念头窜了出来,就瞬间坚固无比,他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不是还有他么。 彭飞喊了陈越好几声,他才掏掏耳朵,慢悠悠的回应,“叫魂啊?” 我看你的魂不知道丢哪儿了,别说叫,找都找不回来,彭飞指指展开的扑克牌,“你先抽。” 陈越斜眼,“老子有说要玩儿吗?” 彭飞很惊讶,“你不玩儿?” 陈越抽走边上一男生屁股后面口袋里的烟盒,低着头甩一根叼在嘴里,又要来打火机把烟点燃了抽上一口,他说不玩,没劲。 黄单看的眼角抽了抽,才上高一,抽烟的动作就这么熟练,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他抿嘴,为了身体健康,回到现实世界一定要坚持督促对方戒烟。 陈越的不参与让其他人都很意外,女生最为可惜,还指着看他打球呢。 刘峰是感到惊愕,陈越不是看黄单不顺眼吗?这多好的机会啊,可以打击打击他,要是错过了,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哎你干嘛不玩?” 陈越叉着腿坐到隔壁的桌上,他嘴叼着烟,说话时半眯着眼睛,十足的痞子样儿,“玩个鸟,没兴趣。” 刘峰,“……” 彭飞让其他人过来抽牌,他瞥一眼最后一个拿走牌的少年,太淡定了,一点儿都不慌,“你是不是会玩桌球?” 黄单看看手里的几张牌,“上小学的时候玩过。” 彭飞哦了声,那就是玩过了,他盯着少年看,心里有点儿小怨气,脸明明也很白,为什么他遭女生嫌弃,对方就很受欢迎,太没天理了,“之后就没有再碰过?” 黄单摇头。 他是在小学之后就没有再接触了,但他没说完,当初不再玩了,就是因为没有挑战性。 陈越刚放松没两分钟又紧张起来,他忍住跳下桌子抱住人后腰往肩上一甩,强行扛走的冲动,小学玩过?这都过多少年了啊,小祖宗,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这伙人平日里聚在一块儿,要么是打架,要么就是玩儿,玩的话除了泡吧,就是打各种球,桌球是夏天比较常玩的活动,有空调,凉快,还能练会几个帅帅的动作把妹。 玩桌球的花样也多,有时候就是纯粹的赌钱,一球多少来玩,或是输了请客吃东西,更多时候赌好玩的,譬如裤子套头,跟指定的女生表白,上某个公众场合高歌一曲,大喊三声“我是傻逼”之类的玩法,明明幼稚,却怎么也玩不够。 陈越玩打赌的游戏从来没输过,喜欢模仿球星的彭飞仅次于他,现在他不玩,对方要出尽风头。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彭飞本人。 刘峰把自己的牌给陈越看,陈越瞟过去,他的眼皮跳了跳,下一秒就从桌上下来,装作是去找彭飞,其实是想看看旁边黄单手里的牌。 没如愿,陈越就另想了个办法,把除黄单以外四人手里的牌都看了,他常打牌,很容易就知道黄单手里哪几张牌。 聪明没用在学习上。 陈越对着垃圾篓弹弹烟灰,“我来开球。” 谁都没意见,反正大家都是业余的,纯碎是为了打发时间玩玩,平时在开球这件事上,不是转硬币就是猜拳,没那么多讲究。 开球要想扒球完全炸开,得把母球的位置摆好,靠的不是臂力,是腰力,腰要顶上去。 陈越叼着烟绕着球桌走,他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打中高杆开了个好球,之后就把球杆给彭飞,继续上一边抽烟接着抽烟。 黄单侧头去看陈越。 有一线一线的烟雾遮掩,陈越才敢肆无忌惮的迎上去,不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正常的心思,他的唇角上扬,心里美的冒泡,怎么样,觉得老子帅翻了吧? 黄单的嘴唇微动,嗯,很帅。 魏琳琳被另外三个女生拉过来看球,她也没再揪着刚才的玩笑不放,跟她们一块儿对陈越炸开的球展开讨论。 刘峰跟其他人打着商量,看似是在替同班的着想,其实是在嘲笑,“让我们班的学霸先来吧,我怕他后面打会紧张的拿不住球杆。” 他刚说完,就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回头时只看到了陈越,对方在抽烟,还冲他笑。 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峰觉得陈越笑的很阴森,他再去看,又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好诡异的错觉。 彭飞他们都等着看好学生出洋相,刘峰这提议再好不过了。 刘峰拍拍黄单的肩膀,很不走心的说,“随便打吧,输了就输了,没事的,裤子往头上一套,也没人看到你的脸,不知道你是谁,我们不会到处说的。” 放屁呢,到时候肯定一开学就传开了。 “那我先来。” 黄单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左腿放松,右腿因受力而绷直,他的身体自然贴向桌面,球杆架在左手的食指跟拇指中间,右手后握,大臂稳稳抬起。 这个标准且沉稳的姿势一出来,彭飞停下跟魏琳琳的聊天,神色立马就变了,这他妈的叫只是在小学玩过?骗鬼的吧?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 陈越嘴边的烟掉下来,他没去管裤子上的烟灰,也没管地上的烟,目光紧紧盯着桌前的少年,带着难掩的灼热跟专注。 这时候如果有谁稍微注意一下,陈越对黄单的心思就会完全暴露。 不过没人注意他这边,一双双眼睛都在桌前那个光彩夺目的少年身上,出杆稳,从容自信,打点的准度可怕,妈的!这明明就是个专业的!肯定有老师手把手的教过! 操!上当了! 随着桌上的球一个接一个掉进袋子里,彭飞他们的眼睛越瞪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像是要去□□的样子。 刘峰一个劲的对陈越使眼色,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现实。 陈越没搭理,他克制着巨大的喜悦,偷偷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要不是情况不允许,真想上去抱一抱少年,而后向全世界宣布,看,这就是老子喜欢的人,独一无二。 不多时,黄单把抽到的几张牌对应的球全部打进去,无论是好打的,还是刁钻的,都没有打偏,他放下球杆直起身子,扫视一圈说,“我打完了。” 是,你是打完了,你他妈的全进了,我们还玩个屁啊?! 这下子要完犊子了,等着看别人笑话,结果自己成了笑话,太突然了,一点准备都没有,这跟他们预期的根本不一样。 鬼知道会碰到一个专业的。 围观这一幕的男生女生看黄单的眼神不同,前者愤恨,觉得受到了羞辱,后者崇拜,想认识他,跟他做朋友。 彭飞僵笑,“哥们,你这样有意思吗?” 黄单说,“没意思。” 彭飞一点儿风度都没有的发火,他不是输不起,是没法输的这么彻底,“没意思?那你还耍我们几个玩?你他妈的扮猪吃老虎,当我们是傻逼啊?” 黄单垂眼把一边的白衬衫袖子放下来,慢条斯理的扣上扣子,又去弄另一边,他拿了校服外套穿上,手抄进外套口袋里面,抬起头说,“桌球的赌约是你们提的,要我先打,也是你们的意思。” 彭飞突然瞪向刘峰,其他人紧跟其后。 刘峰梗着脖子嚷,挺委屈的,“瞪我干嘛,我当时问过你们,没人反对,现在怪起我来了?我也很受伤好吗?谁他妈知道他不是在装逼,是真的深藏不露,摆了我们一道啊!” 一想到自己假模假样的安慰,刘峰就想找块布把脸蒙上,操,太他妈丢人了,他没想到黄单这么阴。 见大家都不说话,彭飞那张白脸上的不快跟郁闷蹭蹭上涨,“你们都哑巴了?被人当猴子耍,屁都不敢放一个?” 魏琳琳讥笑,“彭飞,你鬼叫什么呢,还嫌不够丢人现眼是怎么着?” 彭飞的脸一红,声音低了八度,“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魏琳琳鄙视的看他,“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却不肯面对现实,这就是男人?我看你连小孩子都不如。” 彭飞小声说,“你能不能给我面子?” 魏琳琳说不能,她抠着手指甲,“面子是自己给自己挣的。” 彭飞找个地儿蹲着,一副忧郁的样子。 陈越咳嗽两声,笑着踹刘峰一脚,“爷们儿一个,栽了就栽了,说话算话,你们几个谁先?” 刘峰他们几个男生齐齐装傻充愣,“什么谁先?” 女生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起哄,一点儿都不害臊,“脱裤子!脱裤子!” “脱不脱?” “要脱你脱,反正我不脱。” “事先说好的,愿赌服输,不脱不好吧?会被她们耻笑的。” “彭飞,你带头脱啊。” “我死了。” 魏琳琳跟几个女生过去拽彭飞的长袖衫,彭飞挣脱开了,胳膊挡在胸前骂,“你们这是要逼良为娼是吧?还有没有王法了?” “……” 刘峰见女生们往自己这边来,不但不可爱,还很可怕,他后退着大声叫喊,“赢的人是黄单,让他说!” 黄单肯定就是随口一说,不会来真的,屁||股谁没有啊,就是白一点黑一点,大一点小一点,塌一点翘一点的区别,没什么好看的,太低俗了,跟对方高冷圣洁,光辉照大地的形象不配。 黄单说,“我记得赌约是裤子脱了,光着出去。” 不止是刘峰,连其他人都长了个记性,这个好学生不好惹。 女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催促,几个男生交换眼色,默契的往门口走,“脱脱脱,我们去厕所脱,等着啊,我们脱了套头上就回来——” 回来个屁,一个个都不认账,脚底抹油的开溜了。 黄单无所谓,他就是想告诉陈越,他们可以是一个圈子。 但陈越显然没有领悟到这一点,他只觉出来了自卑,更强的自卑感,往骨头缝里钻。 除了身高,力量,体力运动,还有什么能比的上?把儿?陈越的面部抽搐,他在发育,黄单也还在发育,说不好的事。 魏琳琳跟几个女生咬耳朵,不时去看黄单,她被她们戳了几下腰,就笑着跟黄单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黄单没说什么。 平时看多了叽里呱啦,嘻笑打闹的男生,来一个性格冷淡的,就觉得很特别。 那几个女生前不久还大大咧咧的,这会儿都害羞起来,魏琳琳偷偷翻白眼,又笑着跟黄单搭话,“要不要我放完假回学校了,跟我们班的人说一说今天的事?到时候事情传出去,你的名气肯定更大。” 黄单说,“不用了,谢谢。” 魏琳琳噗的笑出声,手还自来熟的往黄单胳膊上碰。 陈越站过去,“琳琳,你不用陪你男朋友?” 魏琳琳说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管他了,我们去吃东西吧,我请客。” 黄单说他还有事。 魏琳琳垂下眼皮,她今天出来,就是想见陈越,吃东西也是为了跟他多待一会儿。 知道陈越有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还这么往上凑,挺没意思的。 魏琳琳自己都不知道,她对陈越是不是不甘心。 向来都是别人追她,第一次主动追人,追了三年还失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没缘分。 魏琳琳的鼻子有点发酸,她没抬头,一路垂着头走了出去。 另外几个女生倒是想留下来,但牵线搭桥的魏琳琳走了,她们硬聊不起来,只能郁闷的离开。 二人世界来的突然,空气里多了粉色泡泡。 陈越偷看黄单几眼,抬起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肩头,下巴搁了上去,痞里痞气的笑,“喂,你很吊嘛。” 黄单说,“一般。” 陈越的肩膀抖动,他哈哈大笑起来,“你真可爱。” 黄单把搭在他肩头的那条手臂拨开,不快不慢的往前走。 陈越瞪眼,说你可爱你还跟我摆脸色,有你这样的人吗?不知好歹的家伙,你要是说我可爱,我做梦都能笑醒。 懒懒散散的走在后面,陈越眉眼带笑,“喂,请你喝汽水。” 前面的黄单说,“我不喝冰的。” 陈越买了两瓶汽水,给他一瓶,“你真的只在小学玩过桌球?” 黄单说,“嗯。” 陈越竖起大拇指,“牛逼。” 黄单喝一口汽水,“你想跟我玩一局?” 陈越的心思被一语道破,他差点把嘴里的一口汽水喷出去,“怎么?怕了?” 黄单说,“我先来,你就不会有握杆的机会。” 陈越哟了声,他的上半身趴到桌上,凑近一点,再近一点,看清了黄单长长的睫毛,“口气这么大,你吹牛吹大的吧?” 黄单抬起眼皮。 陈越最怕跟他对视,一秒就心跳加速,“约一次?” 黄单说,“可以的。” 陈越心里高兴,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约定,别说打桌球了,就是压马路喝西北风都行,“国庆不在家做作业,一个人跑市里来,也不怕被人给卖了。” 黄单说,“我不是小孩子。” 陈越嗤笑,夸张的说,“你大腿还没我胳膊粗。” 黄单说,“有的。” 陈越这次没忍住,喷了,还好他没对着黄单喷,不然自己能懊悔死。 在喜欢的人面前,高智商的会变低智商,低智商的会变成白痴,还乐在其中。 黄单不说话,陈越也不说,只是撑着头看他,觉得这样就很满足了,心里也暖洋洋的,这感觉真他妈的美好! 没多久,宋闵出现在黄单面前。 黄单站起身,边观察宋闵的表情边说,“陈越,我班上的同学。” 陈越打招呼,“叔叔你好。” 宋闵是一贯的严肃刻板,没有多待就叫上黄单离开了。 到电梯那里,黄单回头看去,回到现实世界,他们三个还会碰面的,但不会这么匆忙,或许也不会这么平静。 陈越坐在凳子上没动,不知道那个男的跟黄单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很亲密,不是父子,还能是什么?他想不出来。 刘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拿着杯果汁喝,“我今儿个算是更深刻的明白了,黄单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越听着这话就很反感,“你是火星来的?” 刘峰,“……” 他吐掉管子,“你看啊,黄单姜龙他们每天都是在看书做题,高中三年的目标会很明确,就是上大学,上重点大学,上名牌大学,甚至是出国留学,我们呢?上课睡觉下课玩闹,混个高中毕业证就行了,毕业以后去厂里接着混,一辈子就这么混下去了。” 陈越把剩下的汽水呼噜呼噜喝完,随意拿手背一抹嘴巴,眉头死死皱着。 刘峰撞撞他的肩膀,“装什么深沉?” 陈越把瓶子丟桌上,长腿架在一起,“老子不是装。” 刘峰说行,你天生的,“等我们长大了,肯定虚伪的要死,也深沉的要死,还很脆弱,看我哥我姐就知道了,屁大点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塌下来了。” 陈越抓抓后颈,“长大以后的事,长大了再说。” 刘峰在他对面坐下来,指指桌上的汽水瓶?奇怪的问道,“这谁喝的?” 陈越一把捞走那半瓶汽水,“怎么?我不能买两瓶?” 刘峰觉得很可疑,“你买两瓶是没问题,但你干嘛两瓶都拧开,还一边放一瓶?” 陈越说,“我乐意。” 刘峰抽抽嘴,“其他人呢?琳琳呢?黄单呢?” 陈越说不知道,“他们有手有脚的,还不是想跑哪儿就跑哪儿。” 刘峰啧啧,“黄单真他妈的厉害,脑子里装的不知道啥玩意儿,哥们,你别跟他对着干了,他要是想对付你,多的是招儿,我加上你,再加上十来个人,一块儿被他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陈越心说,他想怎么玩,我都奉陪,就怕他不玩。 刘峰把果汁喝完,还心心念念着一个事儿,“那什么,你陪我到一楼买衣服呗,黄单身上穿的衬衫我想买一件。” 陈越刚想让他自己去,心里就多出了一个想法。 一楼是大卖场,也有少数独立小门脸,牌子杂,服饰价格较贵,面料有好有坏,能物超所值,也能买到不值那个价的。 看运气,也看眼光。 刘峰找到黄单穿的同款同色衬衫,他一看价格就破口大骂,“操,这么点料竟然卖这么贵,怎么不上街抢去?” 陈越闲闲的说,“那你要不要买?” 刘峰说他试试。 陈越的视线往同款的浅蓝色衬衫上扫去,他心里一合计,能穿,要买了当情侣装。 刘峰试了效果一般,他黑的跟煤球似的,穿白的不但更黑了,还被衬的满脸油光,青春痘随时都会横扫他整张脸。 陈越拿手指指,“正好我也要买衬衫,那件我要了。” 刘峰一脸无语。 陈越让店员给他包一下,试都没试,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 从嘉年华出来,刘峰看败家子一样看陈越,“你钱多烧的啊,那么贵的衣服都不试,万一不合适呢?” 陈越挑眉,“刘峰同学,知道什么是衣服架子吗?我这样儿。” 刘峰,“……”妈的,跟这种人做兄弟,就是自虐。 他望望熙熙攘攘的人群,“去异空间网吧呗,我跟我妈说了晚上不回去,你也打电话说一声,我俩晚上能通宵玩传奇。” “你先去,衣服帮我拎着,我还有点事,回头去网吧找你。” 陈越说着就拦了个三轮车,吭哧吭哧的走了。 放假了,黄单不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里,他在家,从外头回来洗了个澡就在楼底下看到了陈越。 当年也有这一幕,发生的时间是一样的,黄单抿嘴,他在面对陈越时,有几次都没忍住的做了改变,不过大走向没变,转折点也不会变。 陈越抬头望去,第一次来不知道哪一个窗户是黄单家的,他有些心烦气躁,“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五楼有个窗户突然推开了,陈越立刻做贼心虚的往角落里躲,他偷偷看去,见着了站在窗户那里的熟悉身影。 窗口的身影离开了,不多时,有一架纸飞机从窗口飞出来。 陈越捡起纸飞机打开,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再沿着折痕折回去,将纸飞机拿到嘴边哈口气。 纸飞机慢慢悠悠扔出去的同时,陈越的嘴里发出“xiu”的声音。 不都是人吗,没什么两样,就是一个世界的人。 国庆一点都不快乐,因为在刚玩出点感觉的时候,假期就结束了。 大家都带了很多好吃的,他们会一起分享青春的快乐,也会分享青春的疼痛。 分享完了,就要忙着抄作业,在一道道的题目里期盼着早点下课,早点放学,下一次的假期早点到来。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老师让大家自习。 陈燕趴在桌上,很小声的对钱梦说,“我来那个了。” 钱梦一愣,她也趴到桌上,头凑了过去,“你没有垫东西?” 陈燕说没有,她本来要下周才来的,这回提前了三四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钱梦把椅子往前挪挪,更小声的问,“弄到裤子上了吗?” 陈燕点头,裤子湿湿的,肯定弄上去了,她难受的按着肚子,“怎么办?” 钱梦替她想办法,“要不等下课再走?” 陈燕的脸发白,她每次来都疼的上墙壁,“下课了人更多。” “说的也是,这会儿学校里没人。” 钱梦看看前后,“那你别等了,趁现在大家都在聊天,赶紧拿书包挡着出去吧,只要出教室就好了。” 陈燕犹豫了起来。 这个懵懂的年纪,男生对女生的身体构造很好奇,乐此不疲的搞出恶作剧,她初中不小心掉个卫生巾,就被班里的坏学生捡起来,故意问是谁的。 “我真走了?这样可以吗?会不会被人看到?” 钱梦说不会的,走快点就行。 陈燕把挂在椅子后面的书包拿手里,她紧张的心跳加速,花好几分钟才下定决心将书包放在屁股后面,站起来脚步飞快的出了教室。 座位在前后都还好,坐在中间才惨,离两个门都远,一远就慌,想不吸引别人的注意都难。 钱梦看到陈燕的椅子上有血,赶紧抓了草稿纸丟上去,她心跳的快,脸很红。 姜龙往后扭脖子,“钱梦,还没下课呢,陈燕怎么走了?” 他咦了声,“你脸红什么?” 钱梦说没有啊,她一撒谎就眨眼睛。 姜龙看她不停眨眼睛,自己也无意识的眨了眨,“那陈燕怎么了?” 钱梦的眼神飘忽,“她提前下课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姜龙说,“所以原因是……” 钱梦把语文书丟一边,抽了英语背单词,“不知道。” 姜龙瞥见陈燕椅子上的草稿纸,也发现了没有被盖住的一点血迹,当场就闹了个大红脸。 钱梦看姜龙不问了,她松口气,快速按着草稿纸擦陈燕的椅子。 后面的男生问起,钱梦就说椅子擦了,她脸红的滴血,擦完椅子过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热度才降下去。 姜龙在草稿纸上写解题的“解”这个字,数学课被叫上去做题的时候,把这个字写的帅气点,能得到女生们的关注,没办法,父母给他的条件一般般,只能另谋生路。 草稿纸上最后一块空地被“解”字霸占,姜龙翻一页新的继续写,“黄单,女生真可怜,每个月都有那什么。” 黄单在整理化学笔记,“不要跟我说这个,我不懂。” 姜龙撇嘴,“就是不懂才要说啊,一起聊聊嘛,以后我们都会有女朋友的,每个月的几天肯定要关心关心人家。” 黄单只需要关心那个人的醋劲。 他的圆珠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蓝色的点,等回到现实世界就是十四年后,这间教室里的所有人都不再青春年少。 那时候的陈越是什么样子?跟他见面会说什么?他呢?又要怎么迎接这场近似童话故事的重逢? 黄单动动眉头,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陈越,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 姜龙看到黄单脸上的笑意,他睁大眼睛,“心情这么好啊,捡到钱了?” 黄单眼底的温柔沉淀下去,“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姜龙好奇的问他,“什么秘密啊?” 黄单说,“以后告诉你。” 姜龙说好吧,他就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得到,黄单说的以后,是十四年后。 教室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喊声,“老师,我没有在睡觉!” 那声音大的很,在做梦的学生都被惊醒了,个个瞬间坐起来捧着书看。 发现老师没来就切一声,趴着继续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刘峰在睡觉,陈越曲着手指在他桌上敲几下,他以为是老师,就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知道自己被耍,刘峰气的咬牙,“你有种就别睡觉!” 陈越示意刘峰低点儿头,“刚才有个女生在看你。” 刘峰激动的眼睛发亮,“真的吗?” 陈越说,“假的。” 刘峰把椅子一摔,“绝交!” 结果刚一下课,他就跟陈越一块儿上食堂打饭去了。 年少时的绝交是孩子气的一种行为,期限不定,一小时,一天,一个月都有,但会有相视一笑的那天。 黄单吃过晚饭回学校,看到楼道里蹲着不少男生,其中就有陈越,他叼着烟,跟那些人吞云吐雾。 当黄单经过时,陈越拿掉烟吹起响亮的口哨,冲着他笑喊了声,“少爷。” 其他人也喊黄单少爷,有口哨声接在他后面响起,层次不齐。 黄单往前走,身后的口哨声混乱了,又变的清晰,只剩下一个,在吹着《甜蜜蜜》的调子。 身形微顿,黄单想起来了,当年也是相同的情景,相同的调子,他的左脚一转,趴在走廊那里吹风。 陈越的眼睛眯了起来,那条小缝隙里面有一个翩翩少年,夕阳洒满他的脸,柔美的让人为之沉醉。 有风拂过,少年笑了。 陈越的心里开出一朵花,他闻着花香,不自禁的也笑了,“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刘峰在内的其他人以为陈越是在跟班上的哪个女生表白,就少年心性的大声跟着哼唱,“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陈越说,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设置的是最低的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只要订阅了三分之一就能看到,如果没有到这个订阅章数,等防盗时间过了能看,盗文网太猖獗了,今天小伙伴提醒我才知道的,抱歉,如果造成了不便,鞠躬求谅解。 关于桌球的部分参考了度娘,最后一个故事还有两个内容没写,一个是情书,一个是告白,再等等哈,完了就结束了,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32章 回到高一 那天黄单在走廊上趴了多久,陈越跟一群男生就唱了多久。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首发 他们唱的是同一首歌, 唱给不同的人听。 年少的时光几乎都在课堂上度过, 老师在讲台上认真讲课, 少年们在底下美美的做着梦,梦里有他们喜欢的男孩女孩。 秋老虎纠缠了一阵子,终于挥挥手跟大家告别,来年再见。 气温彻底下降,天一冷,这个年纪的学生还是穿的校服,里面加件褂子, 再等等就加毛衣,年轻抗冻。 坐窗户边的同学就受罪了, 冷风吹的头疼, 鼻涕也会出来。 班里明着有两对儿, 暗着来的不确定, 还有的就喜欢搞一些暧||昧的小动作,比如捏脸, 摸头发之类的, 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或者是认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有事没事传个小纸条。 也有的互相喜欢,彼此却不知道,还以为对方喜欢的是别人。 青春期的情感很简单,也可以很丰富, 大人都比不上。 班干部的人选已经落定,大家很意外黄单的不参与,都以为班长会是他。 英语老师叫吴芳去她办公室改卷子,还叫上了黄单,他不是班干部,也不能轻松。 吴芳是英语课代表,每天傍晚都来老师的办公室拿录音机,她对办公室很熟悉,进门就找黄单说话,说她起初刚来这里发生过的糗事。 黄单不是个会聊天的人,只是简短的回应。 吴芳对黄单的喜欢是崇拜,她没想过跟他表白,更没想过跟他成为情侣,太不切实际。 改了大半的卷子,吴芳哎一声,“黄单,我晚饭没有怎么吃,现在肚子挺饿的,你呢?” 黄单说有点饿。 现在是晚自习第一节课,食堂早关门了。 吴芳雀跃的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小店里买点吃的吧?” 黄单摇头,“我不去了。” 吴芳也不勉强,她把头绳解了,手抓抓头发重新扎起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黄单说,“红豆的面包,还有大白兔奶糖。” 吴芳噗的笑出声,青涩干净的脸上满是友善的笑意,“你喜欢吃大白兔的事儿全校都知道了,各班的女生都给你送,天天收到那么多还不够吃?” 她把校服拉链拉上去,“我小时候爱吃糖,我妈老跟我说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 黄单说,“我一天就吃一颗。” 吴芳惊愕的睁大眼睛,“真的啊,那其他的大白兔呢?” 黄单说,“给姜龙了。” 吴芳纳闷的说,“姜龙嘴上没把门,有个事都能叽里呱啦半天,这事怎么没听他提过?” 黄单没抬眼皮,不在意的说,“他把那些糖送给了别人。” 吴芳,“……”将来肯定会过日子。 黄单在吴芳出去后就把红色圆珠笔放了下来,他活动活动手脚,开门去外面站着。 办公室在二楼,离学校大门很近,黄单站在这里能看到门口的灯光,在昏暗的校园里显得微不足道。 没过多久,吴芳提着吃的回来了,“大白兔没有了,还好我出来碰到了陈越,闻到他嘴里的奶糖味多问了一句。”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大白兔,“给,你的大白兔。” 黄单伸手拿走,剥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谢谢。” 吴芳说,“你走运,刚好陈越身上有,我找他要,他就给我了。” 说这话时,吴芳的脸微微发烫,还有点儿红,她往办公室里走,嘴上笑着说,“看不出来,你们也喜欢吃糖,男生跟我们女生一样。” 黄单没说什么,只是用舌头卷着奶糖慢慢吃。 天气干燥,有的同学嘴巴上泡,也有的脸上长痘痘,从额头跟脸颊开始,一个个的如同雨后春笋般冒起。 黄单上火了,他在做题的时候,一滴血滴在草稿纸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流鼻血了,不疼不痒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姜龙大叫,“卧槽,黄单你流鼻血了!” 班上的其他人都往中间第一排那里看,包括陈越,他的屁股已经离开了椅面。 黄单从课桌兜里拿出半包心相印,抽两张捏住鼻子出去。 陈越过会儿就看后门口,怎么还没回来?他把圆珠笔的笔头都快咬烂了。 刘峰正要找陈越说话,一扭头就看到他拉开椅子跑了出去。 最近怎么跟发||春的小黄狗似的,浑身劲。 黄单在水龙头那里低着头洗手上的血,他回去要跟宋闵说一声,接下来吃点清淡的。 当年也在流鼻血后说了。 黄单站直身子转身,跟后面的陈越打了个照面,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陈越懒懒的说,“看什么,我出来撒泡尿。” 黄单问他,“撒了?” 陈越扯扯嘴皮子,“不然呢?憋尿是会影响身心健康的。” 黄单跟他对视。 陈越先挪开的视线,他踢飞脚边的石头子再抬头,手指指黄单鼻子左边,“喂,那儿还有血。” 偶像剧里出现的情节并没有发生,黄单准确摸到了血迹存在的位置,根本不需要陈越帮忙。 陈越抽抽嘴,“这才高一,离高三还早着呢,补品什么的就吃上了?” 黄单往教室方向走,“我只是上火。” 陈越的脚步一顿,“上火?我看你是熬夜搞学习搞的吧?”被人当天才,被老师当心头宝,压力肯定很大。 黄单说,“学习不紧张,不需要搞。” 陈越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屎,“行,你智商二百五。” 黄单,“……” 中午黄单的课桌兜里多了一包菊花茶。 姜龙瞧见了,立马就打开自己的水杯,“给我来点儿去去火。” 黄单抓一把放进他的杯子里。 陈越的眼睛一瞪,妈的,拿我的东西做人情,你当我是死的啊? 他又一想,黄单不知道那是他给的,要是知道了,铁定会扯出很多事儿。 到那时候,他们像现在这样偶尔说上几句话的可能性八成都不会有了。 陈越转了几圈笔,送吧送吧,给你的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天越来越冷,姜龙的手上长了冻疮,还是写字的那只手,他痒的要死,还把手抓破了,皮||肉往外翻,一不小心就渗出血。 黄单把姜龙列为自己的好友,是在大学里,当年的这时候并不关心,现在发现了,他就没有无视,“去医务室买药膏擦。” 姜龙说没用的,“我就这体质,不光是脚,手也冻。” 他瞥一眼黄单白白嫩嫩,看着就很光滑的手,“真羡慕你。” 黄单捏捏手指,每年冬天到来的时候,宋闵就会给他准备生姜水洗手。 元旦一过,时间就跟骑了匹白马似的飞快往前跑。 学生们搓着冻僵的爪子等雪,结果雪没等来,就看见寒假一头栽进他们怀里,后头还跟着一大堆的作业。 姜龙用卫生纸按着冒血珠子的伤口,“你寒假怎么过?” 黄单说,“做作业,看看书。” 姜龙很无语,“就这样?这也太没劲了吧?不出去玩玩?” 黄单说,“不出去。” 有个人肯定会三天两头的往他家楼底下跑,他出去了,对方会着急的。 后面的陈越没收拾课桌,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黄单,要到明年才能见了,他还不得想的要死? 不行,放假一定要常去看看他。 陈越快速在纸上画了个小人,和平时一样的在头上画朵小花儿,左边两边加片小叶子,他逮着机会就往前一抛,这个动作他可是练过的,一抛一个准。 黄单捡起纸团打开。 暗恋黄单的人有很多,别班有,班上也有,大家一点都不奇怪,要是哪天看到他跟哪个女生手牵手一起走,那才会热火朝天的议论。 不然要是发现一点苗头就议论,那唾沫星子跟脑细胞都不够用。 黄单走到后门那里,陈越正好出来,他们差点儿撞在一起。 刘峰跟姜龙一前一后的过来,陈越准备了一堆的话,这下子屁都说不成了。 陈越下楼很快,走路生风,还是寒风。 刘峰跳几层楼梯追上陈越,“干嘛呢你,莫名其妙的你生什么气啊?” 陈越露出一口白牙,“我有在生气吗?” 刘峰说有,他朝后头的黄单跟姜龙努努嘴,“不信你问问他俩。” 姜龙说,“气炸了。” 陈薛笑着勾姜龙的脖子,“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姜龙打了个抖,求救的看向黄单。 黄单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陈越,就这么一眼,陈越浑身骨头都痒了。 发现姜龙在抖,陈越鄙夷的啧道,“抖什么,老子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姜龙被陈越放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他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所有的寒假作业。 “五湖四海都是朋友,能成为同班同学,相聚在一起就是缘分,为了这份缘,你怎么也得帮助一下你的同学。” 说着,陈越就把寒假作业丟给姜龙。 姜龙条件反射的接住那些寒假作业,前半句他听着有点耳熟,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跟对方说过。 卧槽,记性这么好,怎么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 刘峰看陈越那么干,他二话不说就照做,“帮一个是帮,帮两个也是帮,辛苦了我的同学。” 姜龙抱着寒假作业欲哭无泪,他在心里骂脏话,没敢当面骂出来,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同桌,“黄单……” 黄单说,“给我吧。” 陈越比姜龙还高兴,等的就是黄单这句话,作业被他拿去,就有了找他的借口。 下一刻,陈越又不高兴了,因为黄单跟姜龙的关系很要好,全班就姜龙能在他面前叽叽喳喳。 这份特殊让陈越嫉妒。 姜龙正要把所有的寒假作业都给黄单,就听到他说,“刘峰那份你留着。” 姜龙,“?” 陈越猛地抬头直视过去,看到的还是那张冷淡的脸,对什么都不当回事,他心跳的频率还是很快,想多了总比没得想好。 刘峰不干了,“你什么意思?歧视我啊?” 他冷哼,脸皮比城墙还厚,“凭什么给陈越写不给我写?我不管,我的那份你也给我写咯!” 姜龙,“?”怎么听出了被嫌弃的感觉? 黄单说,“两份没办法写。” 刘峰嚷嚷,“怎么没办法了,不就是照着抄吗?我看你……” 黄单没让他往下说,“字迹不能一样。” 要这么谨慎?刘峰扭头跟姜龙说,“听见了吧,你到时候记得换左手。” 姜龙咬牙,妈||逼的,真讨厌! 陈越没出声,他在找一个要到黄单家电话的理由,这个太假,那个又太脑残。 快到校门口时陈越才想到一个勉强合适的理由,“把老子的作业本拿来。” 黄单眼神询问。 刘峰跟姜龙也看过去,尤其是刘峰,他对陈越算是知根知底,有一点不对劲都能发现。 前提是他带了脑子的情况下。 “妈的,我爸要检查!” 陈越去拉黄单的书包,从里面找出自己那几本塞回书包里,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黄单,把你家电话告诉我,开学之前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我去找你拿作业本抄。” 黄单告诉他了。 陈越记下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在心里念了好多遍。 目送黄单上了那个男人的车,陈越放在口袋里的手攥紧了五角星,现在就开始想了。 操,他会疯掉的。 刘峰喊他好几遍,“哥们,你三魂六魄呢?” 陈越心说,跟着黄单走了。 黄单习惯一放假就先把所有寒假作业全部做完,这次也是一样,他做完以后就开始找书看,什么类型的都会翻一翻。 这一点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黄单不会看充满童趣的书籍,他的童年枯燥乏味,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那时候高中的第一个寒假,黄单真的就是做作业,看书,这次多了一件事,等人。 陈越的家离黄单家很远,他坐个车都费劲,得到车站等,回来也费劲,要遇上个鬼天气会更费劲。 运气不好的时候,等好几个小时都等不到一趟回家的车。 没办法,思恋的草在陈越心里长的太茂密了,还在不停的生长,即便长成一片草原,他还是一根都舍不得拔。 黄单天天都会去窗户那里看看,不定时,如果发现了陈越,就在原地站会儿,也不做别的,只为了让对方多看几眼。 两个少年就在这种暗藏的甜蜜中迎来了过年。 黄单不赖床,上学时期五点左右起床,工作以后是六点半左右,一成不变,哪怕他在家休息,也一切依旧,但在任务世界,他倒是出现过多次在床上腻到很晚才起的现象。 想起了什么,黄单感觉自己喝了一大杯蜂蜜水,甜到心里去了,他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凑近点看镜子里的少年,能重回青春时光,应该是很多人做梦都想的事吧。 毕竟这段时光里承载了最多的遗憾,也承载了最多的美好。 洗完脸,黄单对着镜子梳头发,他在心里说,“系统先生,过年了。” 系统,“在下这边还有两个月才过年。” 黄单一愣,他对系统先生存在的地方,“我找到他了。” 系统,“恭喜黄先生。” 黄单说,“我告诉自己要装作不知道,可是有时候我没能控制住,在面对他的时候做了几次改变,不过大走向没变。” 系统,“那便好。” 黄单说,“按照原来的发展,他要对我表白,我当场拒绝,下半年他就会休学出国。” 系统,“这不是平行世界,是黄先生的过去,牵扯着未来,在下建议泥不要改动别人的人生转折点,尤其是你所说的那个人,你动了他的人生,自己的人生也会改变。” 黄单放下梳子,“我知道了,谢谢你,系统先生。” 他重新来过,观察留心着以前忽略的人和事,体会到同学间的单纯友情,也知道陈越用笨拙又幼稚的方式默默的喜欢着他,喜欢了十四年,以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在坚持着喜欢他,“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着我一起穿越?” 系统默了。 黄单知道这里面有名堂,他想,等回到了现实世界,陈越会给他一个答案。 天不好,上午黄单开了壁灯,他窝在单人沙发里,手捧着一本书,闲闲的一页页往后翻开。 宋闵过来说,“少爷,笔墨都准备好了。” 黄单把书递给宋闵,他揉揉额头,起身去书房写春联。 从小到大,黄单学的东西远远超过其他孩子,宋闵给他安排什么,他都会去学,并且学透,遇到难题会自己去解决,解决补了就放在一边,过段时间再去解决,很不喜欢问问题。 黄单记不清是从哪一年开始写毛笔字的,只记得很早,那时候他个头不高,宋闵专门叫人给他量身定制了一套桌椅。 和往年一样,黄单写春联时,宋闵在一旁研磨。 黄单走神了,写上联的时候多写了一个“晓”字,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最后一笔已经落下来了。 宋闵把写废的红纸条拿开,铺上来一张新的,他寡言少语,这一点上跟黄单极为相似,多的是严谨自持,还有肃然。 黄单重新写了一副,这回一气呵成,没有写错,他的视线扫过窗户,“是不是下雪了?” 宋闵说,“小雪。” 黄单哦了声说,“我想喝牛奶。” 宋闵去给他泡。 黄单喝完牛奶就回了卧室。 窗户没有关,冷风裹着雪花往房间里吹,黄单打了个喷嚏,他起身去关了窗户回来继续对着桌上的几十张纸发愣,纸上面都是身穿校服,背着书包,头上有朵花的小人。 画功很糙,小人的身形都不一样,但周围没有出现多余的线条跟脏污,看的出来画画的人是用了心的,尽力了。 黄单低头削铅笔,他削好了,就开始拿一张空白的纸画小人,高一点也壮一点,校服敞开穿,脖子上挂个耳机线,单手插兜,一副倨傲不屑的大爷样儿。 活脱脱就是一个小陈越。 黄单把小陈越画进那几十张纸上,让他待在原来的小人旁边,他会拽住小人的书包带子,也会在后面紧张而又小心的偷看,每个动作都生动形象,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画完最后一幅画,黄单放下铅笔,将所有的纸都收起,找了本最后的书分开夹进去。 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家庭,过年的氛围会有不同。 陈父是个知识分子,书房里不说有个书海,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找人打了一面书架,一层一层摆满了书,整理的井井有条,他平时不忙就会看看书,写写毛笔字,可他儿子只遗传了他的长相,完全没有遗传到内在的良好品质,以及上下求索的精神。 儿子不学无术,他能怎么办,没办法啊,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含辛茹苦的养了十几年,能吃能喝能睡,个头比他还高,健步如飞,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再过个几年较量起来,他都不是对手,教育上面也下足了功夫,铁还是铁,成不了钢。 陈父端起茶杯吹几下热气腾腾的茶水,“儿子啊,就你中考那点成绩,真的没法看,当初你想要念大关,你爸我一听,屁股都坐不稳了,当天就带着烟酒去找老同学叙旧,差点跑断腿才把你给送了进去,以为你能从此改过自新,发愤图强,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果呢?你还这么混过今天混明天,混过明天混后天,混一天是一天。” 陈越慢悠悠的剥花生吃,米丢进嘴里,壳丢地上,“我现在不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陈父的眼睛一瞪,“男子汉要有担当,你有吗?” 陈越抹把脸,嫌弃的说,“要谈话就好好谈,喷口水干什么?我又不是我妈,对你哪哪儿都爱的要命。” 陈父一张老脸登时一阵发热,他咳嗽两声,“不要转移话题!” 陈越从盘子里抓了把花生继续剥着吃,吊儿郎当的笑,“行,您继续,小的两只耳朵都在听。” 陈父的面部一抽,儿子没个正形的样儿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反正跟他没关系,他打小可都是坐有坐样,站有站相,被人夸着长大的,小红花跟奖状都不知道拿了多少。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也有例外。 陈父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长相,绝对是顶呱呱的,长大了更体面,要是能有所作为,就是锦上添花,将来老陈家的儿媳肯定也是出类拔萃。 喝两口茶润润嗓子,陈父又开了口,“你就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陈越嘎嘣嘎嘣吃着花生,“以前没想过,最近想了。” 陈父就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儿子能真的动脑子想想将来,听到这个答案他很稀奇,赶紧就放下手里的茶杯凑过去,“说说。” 陈越拍掉手上的花生碎皮,“这是个人**,我有权利不回答。” 陈父没好气的说,“跟你老子还扯什么**,在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时候,全身上下哪儿你爸没看过?” 陈越翘着腿啧啧,“爸,你是文化人,注意点素质。” 陈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他做了个深呼吸,把那口气给吐出来,“有喜欢的人了?” 陈越剥花生的动作一停。 就这么短暂的一两秒,陈父就捕捉到了,自己的儿子,不说完全摸透,知道个□□分还是可以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是什么意思?喜欢人都不敢承认,没出息!” 陈越把一粒花生米丢嘴里,“你没看出来你儿子在害羞?” 陈父震惊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害羞?你还知道害羞?你爸我快笑掉大牙了。” 陈越站起来,手抓了花生塞棉衣的口袋里就往大门口走,“得,咱俩没得聊,我上外头玩会儿去。” “玩吧玩吧,我看你还能玩几年。” 陈父吹口陈茶,“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人的价值观在改变,现在的小姑娘不是那么好哄骗的,不要以为你长个那张脸就能天下无敌了,没有哪个小姑娘喜欢不上进,未来都不规划好的小伙子,儿子,你看着吧,你再这么混下去,小心到时候被人嫌弃,再一脚给踹了。” 陈越扭着脸转头,竖起大拇指说,“您真是我亲爸!” 陈父自言自语,满脸的不敢置信,“有喜欢的人了?不行,我得告诉孩他妈去。” 他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跑上楼找妻子,这人一旦有了喜欢的东西,就会去争取,去努力,去改变,看来把儿子送进大关是个正确的决定。 所谓的过年过年,就是过完一年又是新的一年,吃个年夜饭,盼着来年能风调雨顺,平平安安,心想事成,人越长大,能感觉到的年味儿就越淡,慢慢的就剩下一个概念,一个习惯。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们来说,过年还是很有味道的,挨家挨户的串门,穿大口袋的衣服去装糖果,在各家门口的炮竹堆里捡炮竹头点燃了炸开,看个烟花能看半天,还能拿到压岁钱,放在枕头底下压着,一直压到元宵节,再跟去年收到的放在一起,等着明年的那份,攒够了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给喜欢的人买。 小年后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场大雪,地面的积雪一层盖过一层,脏了又白,白了又脏,雪不停,太阳不出来,就没有个头。 天还没黑,家家户户就点起了所有的灯,要记得一个灯都不能关掉,这是过年的习俗之一,代代传过来的,就像是过年不能说“死”,不能哭一样。 陈越家里装几部电话了,打个雷不走运的话就能坏掉,他家最新的一部是下半年才装的,很好使,这会儿他站在电话边上,手拿着听筒把玩,想拨一个号码,每次拨到一半都停了。 陈父时不时的从门口飘过,往屋里头瞄上一眼,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喜欢上个人就这么没出息?电话都不敢打。 他不知道儿子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女孩子,而是个男孩子,这段感情本身就不能被接受,也不会被理解,所以喜欢的不知所措,也很小心翼翼。 陈越紧张的手心冒汗,他喘口气,鼓起勇气把那串号码拨完,那头响起低沉的声音,“哪位?” 电话挂了。 陈越靠着柜子里的玻璃门喘气,过会儿又不死心的拨回去,在心里默念着黄单的名字,希望接电话的是他。 听筒里传来声音,很年轻,带着常有的冷淡,“喂。” 陈越没说话,呼吸放的很轻,心却跳的很快,他听到黄单又“喂”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的冷淡似乎不见了。 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少爷。” 陈越的眼睛瞪大,那个男的竟然管黄单叫少爷,他只知道黄单跟对方不是父子,却怎么也想不到是主仆关系。 嘟嘟声传入耳中,陈越对着电话低骂,操,还想再听会儿的,现在听不成了。 他寻思什么时候去找黄单拿作业本,年初三市里很热闹,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空。 约好的打球也还没打,陈越去翻金猪存钱罐,全倒出来数钱。 陈母的喊声从客厅传来,叫陈越出来吃饭,他把钱塞回金猪的肚子里,跟个没事人似的出去。 好像前一刻的失落没出现过。 年夜饭大同小异,几乎都是鸡鸭鱼肉之类的晕菜,是一年里最丰盛的一顿饭。 陈母看看儿子,“打电话给同学拜年了?” 陈越拧开雪碧的瓶盖,往杯子里到了满满一杯雪碧,“是啊。” 陈母瞧一眼陈父,两口子心照不宣。 年夜饭要慢慢吃,不能急,一年的最后一天,一家人多多少少总有话要说。 陈越饿的前胸贴后背,想吃饭的,但是还得等等才能吃,他连着吃掉了几大块山粉圆子,端着雪碧站起来,“爸,祝你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虽然是很普通的祝福,也是年年说,没什么新花样,但在这样的日子里说,听起来照样会让人很开心。 陈父笑呵呵的说,“祝你学习更上一层楼。” 陈越喝口雪碧坐回去,又端杯站起来,对着他妈说,“妈,祝你越活越年轻,永远十八岁。” 陈母跟儿子碰杯,“妈祝你心想事成。” 陈越的神情一愣,他嘿嘿笑,这个好,“谢谢妈。” 一家人互相送上祝福,有说有笑的吃着年夜饭,说今年的事,想明年的事,其乐融融。 电话响了,有人来拜年,陈越放洗碗筷去接,给电话里的人送上新年祝福就扭头喊,“妈,是小姨!” 陈母离开桌子进里屋接过电话,她还没说话,脸上就先出现了笑容,姐妹俩的感情好着呢。 接近晚会的时候,拜年的一个又一个,离得远的打电话,街坊四邻的直接上门,陈越送走几个邻居,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打开随声听,再把自己摔在棉被里面,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听歌。 陈母过来敲门,“儿子,你带上手电筒,上你舅舅家走一趟。” 陈越躺着不动,两条腿随意叠在一起,“爸呢?他不是出去拜年了吗?已经回来了?” 陈母说,“你爸今年不去。” 陈越直接就说,“那我也不去了。” 陈母说,“就因为你爸不去,你才必须去,快点,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别耍小性子,不要让你舅舅觉得你不懂事。” 陈越烦躁的坐起来,手抄进长了点的头发里使劲抓了几下,“大过年的都不省心。” 陈母叹息,“人活着就没省心的时候,你看看你妈我……” 陈越打断他妈,“别说了,我现在就去。” 陈母等儿子出来就把桌上的两个礼盒指给他看,“左边是给你大舅的,右边是给你小舅的,别弄错了。” 陈越看看两个袋子里的东西,他啧啧,“妈,我两个舅舅都是你亲兄弟,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陈母拍一下儿子的胳膊,没用什么力道,“你个小屁孩能懂什么?四月份那会儿你爸把腿给伤了,你大舅拿了六百块钱。” 她又要唠叨,陈越已经换上胶靴,拿着手电筒出门了。 十几岁的少年对那些人情世故有一种本能的排斥跟抵触,觉得复杂,甚至在心里期盼着永远不要去碰。 陈越拜完年回来,边走边滚雪球,他一时兴起,抓起那个雪球找了个地儿堆什么东西,堆完了以后他对着自己的成品自我嫌弃,“妈的,真丑!” 简单粗糙的城堡坐落在雪地里,被月光一照,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陈越四处找找,找来一根树枝,他蹲下来,认真在城堡上面写下一句英文——my princess。 那句英文是陈越查词典查的,他偷偷写了几百遍,早已刻在脑海里,也刻在心里,是他最用心去记,去背的两个单词。 陈越也不管地上脏湿的积雪,他一屁股坐下来,手拿着树枝给城堡做改造工作,“城堡周围要有很多的树木,里面有一片玫瑰园,有湖,有草地,还要有什么来着……” 砰地声响在陈越的头顶响起,夜空有烟花绽开,一朵接上一朵,五彩缤纷。 陈越抬起头看烟花,给隔很远的少年送上新年祝福,“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还有就是……喜欢上我。” 他扬起嘴角笑着叹息,“一点点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故事真的温馨炸了,我写的都牙疼,写完这篇文要缓一缓。 文里三十晚上开灯不能关的习俗只是我家那边的,那些祝福的话都是我家常说的,其他地方肯定会有不同,就像是有的年夜饭吃饺子,有的吃大米饭一样。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33章 回到高一 陈越从雪地里起来,一路跑回家。 有几个小孩揣着满兜的糖果在雪地里看烟花, 看到很大的一朵就会开心的蹦跳起来, 兜里的糖果掉了都不知道, 他们见了陈越就软糯糯的喊哥哥。 陈越经过时抓起地上的几颗糖果还给小孩,揉揉头发就走。 家里有谈笑声,陈母在陪着邻居喝茶聊天,陈越进门脱掉胶靴,随意的冲跟他妈坐一块儿的妇人打了个招呼。 妇人说笑,“你家陈越长大了,也懂事了, 往年都不叫人的。” 陈母把装满茶点的果盘往她那边推推,叫她别客气, “人都是过一年长一岁, 孩子一年比一年高, 我们一年比一年老了。” 妇人拿起两块花生糖吃, “是老了,尤其是孩子上高中以后, 我们做父母的老的更快, 我头上的白头发全是这两年长的。” 陈母有感而发, “都一样。” 妇人喝口茶水, 忧心忡忡道,“我家丫头学习吃紧,放假回来天天做题做到凌晨一两点,睡不到五小时就起来, 我们也没念过什么书,她有不会的问我们,我们更不会了。” 陈母想想她儿子,放假回来天天睡到半晌午,作业本没翻过,那上头连名字都没写,她的脸微抽,慢悠悠的说,“你家丫头不错了,成绩基本都能维持在班级前二十,我儿子一直都是倒数第一。” 妇人笑着说,“她也就只是班级前二十,又不是全年级。” 话是那么说,但她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跟得意,这人啊,怕被比较,也喜欢比较。 陈母看在眼里,也见过邻居家女儿脸上的伤,听过闹离家出走的事儿,她拿起一个芦柑剥开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别给孩子太大的压力。” 妇人面有不悦,“这你就不知道了,压力是前进的动力,没有压力怎么行?孩子还不得废了啊!” 陈母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了。” 有的家庭是放养模式,对孩子的学习成绩并不过分关心,放学回来就把书包一丢,是看电视还是出去玩都行,只要人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就好。 可有的家庭就不一样了,父母成天把孩子的作业跟分数挂在嘴边,自己飞不起来,一辈子都在窝里窝着,就生个儿子女儿,不管不顾的使劲把孩子往天上甩,指望能飞起来。 要是孩子飞的慢点儿,父母的棍棒就在后面挥动,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望着孩子能飞的更高,比别人都高,不在乎孩子飞的过程中累不累,会不会因为太累了,承受不住的摔下来。 房间里的陈越在捣鼓门锁,妈的,上次就说要把坏的换掉,结果到现在也没换,他满脑子都是黄单,别的事儿忘得快。 没办法了 ,陈越就去找本厚度合适的练习册塞进去,固定在门跟门框中间,他拽拽门,使点劲儿才能拽开,先这么着吧。 陈越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开了小锁翻开写情书,他边写边查词典,写错了字就划掉,在上面写上正确的,才写了一半,就有好几处划线。 越想细心点,就越容易出错,陈越写着写着,对有的字都产生了怀疑,觉得不是那么写的,翻了字典才知道没错。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我还是遇到了你,这是冥冥之中……” 陈越下意识的写一句念一句,他觉得那句不好,正打算划掉重新想,门突然被推开了,伴随着陈母的声音,“妈出去拜个年过会儿回来,厨房锅里炖着鸡,你记得去看……儿子?” 卧槽!陈越慌慌张张把日记本塞抽屉里,桌上的黑色水性笔滚地上了都顾不上捡。 陈母平时进儿子房间前会敲门,刚才跟邻居聊天聊忘了,没想到儿子会这么惊慌,“你干什么坏事了?” 陈越故作镇定,“什么什么?” 陈母走过来,眼睛跟针一样尖,“妈看见你往抽屉里塞东西了,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妈去把你爸叫回来,我们一家人趁着大过年的开一个家庭会议?” 陈越快速打开抽屉,快速拿出一本杂志丢桌上,“给你!” 陈母看一眼杂志封面衣露的年轻女|郎,她的火气就蹭蹭晚上冲,一路冲到头顶,三十晚上也没忍住,气的拧住了儿子的耳朵,“臭小子,你才多大的年纪,就看这种不健康的书?你看得懂吗?” 陈越嘶一声,他妈把他的耳朵往哪边拧,他头就往哪边靠,“领导,小的错了,下回保证绝不再犯。” 陈母没松开拧儿子耳朵的手,她拿另一只手去捞杂志,“哪儿来的?” “书摊上买的呗。” 陈越嬉皮笑脸,“妈,淡定点淡定点,发脾气是会长皱纹的,还会老的快,你看隔壁那位就知道了,她跟你同龄,你俩站一块儿,谁看着都觉得你年轻很多。” “你以为说句好听的,这事就能翻篇了?想得美!” 陈母不拧儿子耳朵了,她拿了杂志往外面走,“你妈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找你爸去,你给我老实在房里待着。” 门外响起陈母的声音,在说着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全程就她自己在说,陈父屁都没敢放一个。 陈越整个后背都湿了,妈的,刚才差点吓死,他抹掉额头的冷汗,心还是跳的很快,手指都在不停发颤,心虚啊。 那杂志是刘峰的,陈越在对方的桌上见到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包里的,他怕被爸妈发现才丢进了抽屉里,本来打算下回去找刘峰的时候再带上。 陈越吞一口唾沫,杂志现在被他妈拿走,肯定会死无全尸的,他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下几大口凉白开水,不管怎么说,刘峰救了他一命。 在学校写情书不安全,家里也不安全,那要在哪儿写? 陈越的手肘撑着桌面,两只手在头发里使劲抓抓,报应,绝对的报应,平时别人给他写情书,他没放心上,这回轮到自己写了,还是写给暗恋的人,多么苦逼。 门外的声音消失,陈父推门进来,闷声不响的坐在儿子床上,那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还有点儿委屈。 陈越拽一截卫生纸递过去,“爸,擦擦脸吧,全是口水。” 陈父拍开儿子的手,“这不都怨你吗?大年三十晚上还惹你妈不高兴,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看那东西也不小心着点儿,被你妈给当场抓个现行!” 陈越摸摸鼻子,“姜还是老的辣,我嫩了点,跟您没法比,以后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陈父看看门口,声音低了一点,“杂志是刘峰的吧?” 陈越点头,“嗯。” 陈父站起来背着手踱步,“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不安分?十几岁的年纪,想二十几岁的事,脑子里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装得进去课本上的知识?” 陈越不赞同的说,“爸,你这就说的不对了,求知欲是与生俱来的,不能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尤其是我们现在的年纪,你也是过来人,应该知道的,现在正是培养想象力的时候。” 陈父走了,他怕自己再不走,能被儿子气的吐血。 陈越把练习册重新塞门缝里,想想又觉得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就给抽了,他偷偷去摸藏烟的地儿,摸出来一根叼嘴边,不点,只是过过嘴瘾。 十二点一过,新的一年到来,各家噼里啪啦的放炮竹,家境好的,买的炮竹质量会好很多,一大串能响很久,家境一般的就凑合着买,随便响一响就没了。 陈越躺在床上听歌,头顶的灯亮着,他睡不着,翻了几次就坐起来背靠着床头胡思乱想,一会儿想想中考那天第一次遇见黄单的情形,一会儿又想黄单蹲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天快亮时才睡去。 各地习俗不同,陈越家这边是初一不出门,初二拜新灵,初三拜母舅,初四拜丈人。 陈越在家里窝了两天,初三早上被陈母喊起来了。 陈母在屋里检查要看节的东西,糕必须要有,红糖白糖二选一,桂圆也要有,“大的小的一个德行,叫半天也不起来,锅里的面都糊了。” 陈越穿着棉袄出来,“糊不糊都一个味儿。” 陈母弯腰把东西往袋子里装,“那是老鸡汤下的面。” 陈越吸吸鼻子,有点儿感冒,“也是一个味儿,妈,你有这本事。” 陈母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放,那张依稀还能辫出几分秀气的脸登时拉的好长,“你去不去吃面?” “去去去,马上去。” 陈越刷牙洗脸后去了厨房,闻着香味儿,他的食欲上来了一点,就去橱柜里拿碗筷,锅里冒着热气,鸡跟鸡蛋都是三十夜里炖的,用小火慢慢炖,早就炖烂了,骨头是骨头,肉是肉,足足有一大锅,初一吃初二吃,初三还吃。 锅台上放着六七盘菜,还有一大盆红豆煮的米饭,全是年夜饭,接下来要去亲戚家拜年,在家里吃的次数很少,又吃的发腻,这剩饭剩菜还有的放。 陈越看那盘猪肉全冻白的红烧肉就饱了,他咂咂嘴,拿锅铲在锅里划拉几下,弄了一个鸡蛋到碗里,又去夹了几块鸡,全是骨头多肉少的。 面在另一个锅里,真的糊成团了,陈越用筷子都夹不起来,他直接上大勺子,连着舀了两勺。 陈越端着面出来时,他妈在弄送给两个舅舅的东西,面吃完了,他妈还没弄好。 过年走亲戚,就是你提一份礼到我家,我把那份改改加加再提到你家。 陈越抓了把蚕豆吃,他一边嘎嘣嘎嘣一边想,不知道黄单在干什么,肯定还在睡懒觉。 这个时候,黄单在阳台上站着晒太阳,做做操,他以前从不觉得家里就他跟宋闵两个人,会有点寂寞,冷清。 现在黄单感受到了,很清晰。 肩上一沉,黄单的思绪回笼,他把外套往上拉拉。 宋闵从后面走上前,给他把外套穿上,低头将扣子一粒粒的扣上去。 黄单看着宋闵的手,常年做家务,跟柴米油盐打交道,没见他用过什么保养品,每根手指却都没有被生活腐蚀过的痕迹。 宋闵问道,“少爷在想什么?” 黄单说,“我在想你不工作,我还在读书,我们是不是要省着点花?哪怕有一座金山,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宋闵为他整理着外套的褶||皱,“少爷不需要担心,老爷夫人留下的那笔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黄单问过,他知道钱在宋闵的户头上,查下去也不会查出什么东西。 这些年宋闵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对他而言,就是他的父母。 黄单望一眼楼底下提着大包小包去拜年的男女老少,“不知道过年走亲戚是什么感觉。” 宋闵道,“会有没完没了的问题,没完没了的攀比,无趣,烦闷。” 黄单想起穿越进去的某个世界,他抿嘴,“那么没意思,为什么年年要走亲戚?” 宋闵说,“人情世故罢了。” 黄单问男人,“你走过亲戚?” 宋闵摇头,“没走过,都是用耳朵听,眼睛看的。” 黄单还想说什么,从窗外刮进来的一阵风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打了个喷嚏。 宋闵把那扇窗户关严实,“少爷,去客厅里看电视吧。” 黄单回了客厅。 宋闵端杯水给他,温度永远都刚刚好,他喝一口,突然就生出了一个想法。 等回到现实世界,就给宋闵找一个人生伴侣。 这样找不出缺点的人,不应该孤孤单单一辈子。 走亲戚对大人来说,就是打打麻将聊聊天,对小孩来说,有好吃的吃,还能收到压岁钱,别提有多开心了。 陈越处在尴尬的年纪,他已经不是小孩了,没压岁钱收,也还没长成大人,对那些家长里短毫无兴趣。 吃过午饭,陈越就打了招呼往车站方向走,他穿的不多,风往脖子里钻,心情却好到要飞起来。 几天没见黄单,感觉过了好几年。 陈越在半路上遇到了一辆到市里的车,司机他认识,常在学校坐对方的车回来,这让他节省了不少功夫。 司机这车被人给包了,他现在就是要去市里接那一大家子,“同学,你去市里干什么?” 陈越说是去玩儿,“会堵车吗?” 司机说有几段路很堵,“现在才刚过一点,你有时间玩的,不着急。” 陈越心说,怎么不着急,我快急死了。 到了那儿,陈越在附近的小店里打电话,“喂?” 那头传来回应,“喂。” 陈越提高音量,“喂!” 那头还是同样的回应,“喂。” 陈越烦躁的咒骂,“这什么破电话,就听见一个喂!” 老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点什么,“会不会你朋友只说了一个喂?要不你多说两句看看?我这电话没问题的。” 陈越,“……” 他半转过身子,一口气说,“我是陈越,你出来,带上作业本。” 黄单问道,“哪儿?” 陈越报了地点,“快点儿!”妈的,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十来分钟左右,黄单出现在陈越面前。 陈越快速把他从头到脚抖看了一遍,没瘦,“不给我拜个年?” 黄单说,“过年好。” 陈越去摊子上买了一支笔,“手伸出来。” 黄单照做。 陈越拿笔在他手腕上画了一只手表,“新年礼物,元宵节前不能洗掉。” 黄单,“……” 街边的环境很嘈杂,支着很多卖小玩意儿的摊子,有十二生肖挂件,葫芦丝,还有小兔子。 吃的也有不少,铁板豆腐,烤年糕,烤香肠,豆腐脑等。 黄单跟陈越一人一块铁板豆腐,就那么站在人群里吃。 陈越竟然把铁板豆腐吃出了甜味,甜的他牙疼。 谁和喜欢的人在一块儿,都半斤八两,不是傻逼,就是白痴。 陈越吃完最后一口豆腐,“去打球?” 黄单说,“好哦。” 他们还是去的嘉年华,人比那次多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几乎都是全家出动。 当年没有这一出,黄单又在面对陈越时做了改变,他心不在焉,输了。 陈越以为黄单让自己,脸臭的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他把球杆往桌上一扔,“操,你看不起老子是吧?” 黄单说,“没有。” 陈越冷笑,“没有你让老子?” 黄单说,“我只是开了小差。” 陈越一愣,他哈哈大笑,“你还会开小差?” 黄单无语。 陈越哥们样的把手臂搭在他肩头,“让我想想,你开小差是今年没收到压岁钱?” 黄单说,“一直没有。” 陈越错愕,他心疼少年,这么大的人了,竟然没收到过压岁钱,太可怜了。 黄单没有解释,他不愁吃不愁穿,宋闵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不需要零花钱。 陈越从兜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块钱,灵活的折成五角星朝着少年一丢,“拿去。” 黄单伸手接住,他拿起五角星,眼睛微微眯了眯,迟迟没有言语。 陈越心里打鼓,不喜欢吗?“你倒是吱一声啊。” 黄单说,“谢谢。” 陈越扬扬嘴角,从今年开始,我年年给你压岁钱。 两个少年去二楼找了个空位,一个装模作样的翻看作业本,一个吃蛋糕,气氛很和谐。 陈越的心思不在作业上面,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吧,必须算,怎么也得留下去值得纪念的东西才行。 他把作业本丟过去,拿笔指着一处,还是找话题,“这写的什么?” 黄单看看,认真讲给陈越听。 陈越忍不住看少年不停张合的嘴唇,看他眨动的长睫毛,也看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非常干净。 多么好的少年啊,如果能是他的就好了。 陈越不看作业本了,他全收进袋子里,“喂,去不去玩游戏?” 黄单咽下嘴里的蛋糕,“我不会。” 陈越盯着黄单的嘴角,眼睛又黑又亮,他咕噜吞口水,后知后觉自己快要现原形了,就啧一声,鄙视道,“你是小孩子吗?吃个蛋糕都吃的嘴上到处都是。” 黄单拿纸巾擦擦。 陈越站起身往楼梯那里走,吊儿郎当的说,“去就跟着我,不去就爱干嘛干嘛。” 黄单没动,他在犹豫要不要再做改变。 陈越聪明着呢,他故意把装着作业本的袋子落在桌上,如果黄单不跟过来,这个借口就能派上用场。 后面响起声音,“你忘了拿作业本。” 陈越咧咧嘴,他转过来时,又是那副帅气倨傲的姿态。 黄单说,“我只能玩一小时。” 超过那个时间不回去,宋闵会出来找他。 陈越心里的小人在手舞足蹈,他嘴上嗤一声,“你可真是个乖宝宝。” 不多时,黄单跟陈越坐在网吧里,他看看新闻,就扭头问,“你玩的是什么游戏?” 陈越说是传奇,“桌面第一排第三个图标就是,先点开游戏,然后注册一个账号,这个不用我教吧?” 黄单那么做了,他给自己取名123。 陈越的面部抽搐,真他妈的随便,他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你二百五的智商呢?” 黄单说,“你不要说话,我自己研究。” 陈越,“……” 这是嫌上了?他郁闷的点根烟抽。 黄单侧头看过去。 陈越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抽的是烟,不是毒||品,“你看什么?” 黄单没说什么。 一个小时结束,黄单就回去了,陈越在他家楼底下的墙角站着看了好半天才走。 这一趟来的值。 初七那天下午三点多,黄单听到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他丢下书走过去拿起听筒,那边是主持人甜美的声音,“请问你是黄单吗?” 他说是,已经知道了会听到什么。 主持人继续说,“有一位听众点了一首歌给你,叫《简单爱》,接下来就是这首歌的播放时间。” 黄单那时候一听开头就挂了,这次他没有挂,认真的听完一整首歌。 陈越在用青涩稚嫩的方式喜欢他,只要他稍微留意着点,就会发现很多细节,当年却完全的无视掉了。 寒假结束,大家在学校里见面,觉得彼此都可爱多了。 姜龙有了喜欢的女生,他的暗恋没有持续多久,就换了一个女生喜欢。 班上不怎么传纸条了,改传笔记本,日记本,你写一段,我在后面回一段,传递的人不会偷看。 春天是花开的季节,空气里都是花香,闻的多了,心情会变的很好,连自己不待见的男生女生都没那么讨厌了。 姜龙在自己的暗恋里泡着,刘峰也有了喜欢的人,他憋两节课憋出一封情书,倒霉催的被班主任给逮了个正着。 老魏拿着那张信纸问刘峰,“跟我说说,这是写给谁的?” 周围的人都换着角度瞅,好奇上面写的什么。 刘峰脸黑,不会变成猴子屁股,但他脸已经很烫了,“我写给我自己的,为了祭奠我逝去的青春。” 女生捂嘴笑,男生也在噗,老魏哦了声,“是吗?你的青春已经逝去了?” 刘峰做出一副惆怅的表情,“对。” 老魏说,“那真是可惜。” 刘峰的嘴角抽了抽,班主任要是当着全班同学念出来,他就扑上去硬抢了塞嘴里。 老魏没有那么做,给他留了点儿面子,没当众让他难堪,“下课去我办公室。” 刘峰瞪着班主任的背影,卧槽,你把我的情书还给我啊? 不会是跟其他老师一起分享吧?刘峰坐立难安,那场景想起来就让他眼前发黑,好像已经看到他爸妈走进学校了。 陈越幸灾乐祸,“同情你。” 刘峰翻白眼,他有参考别人给陈越写的情书,看到不错的句子就会抄进去,东拼西凑,真的很不容易。 现在好了,没得玩了。 陈越支着头问,“你写名字了没有?” 刘峰说没有写,“我脸皮薄,万一我写了名字,她把情书还给我,或者是被她同桌抢走大声念出来,那我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陈越挑眉,“你不写名字,她又怎么知道是你写的?” 刘峰说不用知道,“我把我的心意告诉她就行了。” 他古怪的说,“哥们,你收到的情书可以用稻箩装了,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陈越耸耸肩,“之前没印象了,最近的都有名字。” 刘峰难以置信,“女孩子的心态越来越好了啊,都不带害羞的。” 陈越闭眼思考,他到底要不要留名字? 留,还是不留,这问题大了。 想想,想清楚了再送,陈越看着黄单的后脑勺,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的第一道难题,不能不去解。 一天早上,黄单发现桌上的语文书里夹着一封情书,正好就是他早自习要背的那篇课文,折的是相思叶的形状,不是心型,他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也拆开看了。 端正的字迹映入眼帘,黄单知道这不是陈越写的,还是看了个大概,他把那份情书收进课桌兜里,照常去角落里找大白兔,却看见了折成心型的天蓝色信纸。 黄单的手顿了顿,他算算天数,这份情书极有可能是陈越写的。 因为过几天就是他值日,会在当晚无意间听到陈越在楼道里自言自语提起情书的事,时间上差不多了。 黄单揉揉额头,这会儿陈越肯定在偷偷的看他,时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按照原来的发展,他看也不看的就把情书丢进了垃圾桶里。 可是现在他要看,也很想看。 一整个上午,黄单都在思虑要怎么在不惊动陈越的情况下看情书,他走神走的很不明显,不仔细观察是不会发现的。 陈越走神走的特别明显。 黄单怎么还不看他写的情书?看了会不会猜到是他?要是猜到了会怎么做?不会交给班主任吧? 以上都是陈越脑子里的内容,还仅仅只是一部分。 陈越弯下腰背趴在课桌上,头磕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老了十岁,心里七上八下的,特别慌。 那封情书在成形之前,他写了很多封,每次写完都会从头到尾的念一遍,觉得不好的就划掉。 也不知道那儿来的那么多耐心跟精力,就是不会感到无聊。 陈越无意识的拿起笔转,都写对了吧?他一个字一个字检查过,应该没问题的。 中午午休的时候,黄单抓到了机会,他拆开那封情书,内容是中英结合,中文部分的每个字最后一笔都会拖的很长,一排扫到头,像一根根倒着生长的树枝。 忽略掉语法错误,黄单装作在收拾课桌,头凑到课桌兜里,将那份情书拿近点儿,一行一行的看了起来。 我的公主: 第一次见你是在中考第二天的下午一点多,当时考点有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是最亮的那颗星星,我控制不住的跟在你后面,知道你在哪个考场,也想办法去查你的学校,那天坐在考场,我满脑子都是你。 我来大关是因为你,有你在这里,所以我才来的,要不是你,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 在我发现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完了,我上网查过,这不叫病,我身心健康,真的,我没有病,你别把我当变态。 我没有喜欢过谁,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还是一个跟我一样的男生,我不知道怎么办,平时招你惹你,都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是不是觉得我特像个傻逼?不是像,我就是。 每次看到你哭,我都会很难过,想过去陪你说说话,想抱抱你,可是我不敢,怕你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 我买了很多心相印,你疼哭了就放心大胆的哭,我会给你纸巾擦眼泪的,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要是谁敢欺负你,我一定会替你欺负回去。 你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以后我会每天给你买一颗好不好? 我爸说男子汉要有担当,我觉得我有,你看啊,我喜欢你,就坚决不放弃不退缩,做到要么不喜欢,喜欢了就是一辈子。 …… 世界这么大,我却能遇见你,这一定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的,你说是不是? 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要是一直不喜欢我,我还喜欢你,黄单,我喜欢你。 信纸的右下角一笔一划写着两个字母——cy。 黄单一字不漏的看完了,他认真按照原来的折痕还原,看不出来被拆开看过,在那之后他有意弄醒姜龙,并且将情书暴露在对方眼前。 姜龙睁大眼睛,满脸的羡慕嫉妒,“你一天收几封啊哥哥?还让不让人活了?” 黄单没说什么。 姜龙见他把情书丢课桌兜里了,“不拆开看看吗?” 黄单摇头,“不看了。” 姜龙不是大嗓门,但他的音量没有刻意放低,他跟黄单的谈话,后面跟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很快传的班上所有人都知道了。 后面的陈越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控制不住的往前冲,被刘峰给拽住了,“干嘛呢?” 陈越甩开他的手,“滚!” 刘峰也站起来,气冲冲的骂,“你吃火||药了?” 陈越的眼睛瞪过去。 刘峰闭上了嘴巴,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根据他的了解,陈越已经伤心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被人给惹毛了,眼睛都是红的。 谁敢惹他啊,刘峰朝着陈越本来要去的方向看,那个人就在前面好几排的人里面。 放学以后,黄单没有走,他拿出作业本写作业,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离开,他到楼下,将那几封情书丢进了垃圾桶,包括陈越的那封。 在黄单走后,躲在角落里的陈越从垃圾桶里把那封情书拿出来攥在手里,他狠狠抹眼睛,被丢掉的不止是一封情书,还有自己的心。 “妈的,别人的你都看,为什么不看我的?” 陈越骂骂咧咧,眼睛越来越红,他用手背捂住眼睛,“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操,这不是还能天天见吗?又不是生离死别,老子有什么好哭的,一定是风太大了!” 黄单没有像当年那样直接走掉,他绕个圈又回来,在角落里看着少年那张青涩的脸上有难过,愤怒,委屈,迷茫,也有无助,慢慢又变的坚定。 也正是因为这份坚定,这个世上才会有一场坚持了十四年的暗恋。 黄单闭了闭眼,他的嘴角翘起温柔的弧度,陈越,谢谢你曾经这么努力的喜欢我,也谢谢你现在还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情书不全部写出来了啊,不然会有凑字数的嫌疑(其实我写的已经很多了,要是有小伙伴觉得多,我会删掉一些的),由于我是个四级都没过的英语渣渣,情书部分就只能以中文写出来了,趴地哭,希望有英语牛逼的小伙伴帮我翻译一下,我放在个人志里面,跟中文放在一起。 我当年写了很多情书,只给暗恋的人课桌兜里塞了一封,折的心型,对方丢了,其他的没塞,都在老家的书里面夹着,上大学以后还拿出来翻过,内容挺幼稚的,有些话都不通顺,还有好几个带锁的日记本,里面不是酸不拉唧的歌词,就是青春的疼痛,关于那时候的男孩女孩,十几年一过,好多事都模糊了,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34章 回到高一 那天陈越把情书夹在了一本书里,他将书藏进宿舍的柜子里面, 柜子上锁, 打算等到周六回家再找个安全的地方保存着, 没想过丢掉,那里面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他日思夜想,反复划掉,修改过的,倾注了他人生的第一次爱恋,有酸涩, 也有甜蜜,足够他铭记很久很久。< 春天是一年里最温柔的季节, 风是温柔的, 雨是温柔的, 阳光也是温柔的。 男孩女孩穿着干净或脏的校服穿梭在校园跟课堂上, 一张张青涩单纯的脸庞上写满了对春天的喜爱,天气不寒冷不炎热, 睡觉很舒服, 上课也很舒服, 不用做几道题就把手放在嘴边哈哈气, 在椅子上坐久了也不担心起来的时候一屁股的汗水,真是太好了。 然而陈越却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刘峰寒假塞他书包里的那本杂志被他妈给收走了,自己啥也没说, 这次又给他弄了两本,够哥们了,“才出的,里面的内容很丰富,保证你看了立马生龙活虎,激动的绕操场跑上十圈八圈。” 陈越闭着眼睛趴在桌上,无动于衷。 刘峰拽掉陈越的耳机,哼哼道,“怎么?第一的宝座到我屁股底下了,你痛心疾首?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他说完那几个成语,觉得自己进步太大了,怎么语文还是没过五十分呢,不应该啊。 陈越关掉课桌兜里的随声听起身走出教室。 刘峰跟着陈越出去,和他并肩趴在走廊上吹风,“有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呗,就冲我俩这几年过硬的交情,你放心,我保证不往外说。” 见陈越嘴巴闭的紧紧的,一声不吭,刘峰翻白眼,“你有喜欢的女生,这事我没对人说过吧?你想想,要是我说了,事儿肯定早就在学校里传开了,给点信任啊哥们。” 陈越转过身,背靠着走廊,“什么事也没有。” “你这两天上下课都是一副死人脸,甭管是叫你打球,泡吧,还是约女生出去吃东西,你通通不去,不是在宿舍睡大觉,就是在教室睡大觉,这还叫什么事也没有?当我眼瞎啊?” 刘峰盯着自己的哥们,他的眼珠子转转,心里有了个猜测,“你该不会给那个女生写了封情书,被她拒绝了吧?” 陈越的脸色一变,他吼着,完全就是被戳到伤口的样子,“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刘峰看他这样儿,就知道猜的**不离十了,“卧槽,不是我说你,平时多的是女生追你,随便挑一个就是了,干嘛……行行行,当我没说。” 反正去年军训看出一点苗头就提醒过,人不往心里去,他就算说出朵花儿来,照样当是在放屁。 刘峰刚歇了会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性就又冒出来,“那个女生坐在前面吧,我猜猜啊,陈燕是我们宿舍最常聊的对象,她性格好,长的可爱,也不会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渣,喜欢她的人挺多的,一个都没把她追到手,是不是她?” 他观察着哥们的表情,惊讶的说,“不是?那就是吴芳了,英语好,头发是全班女生里面最长的,扎在后面都拖到腰那里了,她发卷子的时候,我们一逗就脸红,头都不敢抬。” 陈越朝楼梯口走。 刘峰在他背后哎哎,“都不是?你喜欢乐于助人,善良友爱,心灵特美的那种类型?那就不好猜了,得从第一排的第一个开始说起。” 陈越怒骂,“你丫的能不能闭嘴?” 刘峰说不能,“人长嘴巴的最大用途就是说话,第二是吃吃喝喝,第三是喘气,第四是和喜欢的人亲嘴,不过你短时间没得试了,因为你喜欢的女生……” 陈越的脚步骤然停下来,他愤怒的转过头,“找死是吧?” 刘峰看着哥们受伤的样子,觉得他承受能力太差,长大以后怎么在社会上混?“不就是被人拒绝吗?多大点事,我都不知道被拒绝过多少回了,‘你喜欢我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句话的道理你应该比我们这些没人喜欢的要懂啊。” 陈越的心里住着一头野兽,正在默默的舔||着伤口,谁刺激一下就发狂,“你懂个屁!” 刘峰呵呵,“我是不懂,你懂,我看你就是拒绝女生拒绝的多了,老天爷看不过去,让你也尝一尝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陈越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滚蛋!” 刘峰痛的大骂一声,“操,你想踹死老子是吧?” 俩人在楼道里互瞪彼此,一副多大仇的样子,随时都会干一架,但他们没有那么做,只是在脏兮兮的台阶上坐下来。 刘峰揉揉屁||股,龇着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是第一次被拒绝,以后次数多了,你也就习惯了。” 陈越没什么意义的扯扯嘴皮子。 刘峰颇有心得的开口,稚气满满的脸上多了一两分成熟,“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吗,就是今天喜欢,明天不喜欢,后天又喜欢了,别太当真了,过个天把你就会发现现在的自己多么傻逼。” 陈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从里面甩出一根叼嘴边,他第一次见黄单就喜欢上了,之后就一直喜欢着,压根就没想过哪天换个人喜欢。 这世上不会再有哪个人让他在人群里只看一眼,就如同看见最亮的那颗星星,再也不会有了。 刘峰见状就撞他肩膀,“什么时候藏的我都不知道,给我也来一根。” 陈越低下头拿出打火机啪嗒按出一窜火苗,他给自己点了烟半眯着眼睛抽上一口,再把打火机跟烟盒一起丢给刘峰。 刘峰说还是烟好,“这么跟你说吧,女孩子的心很难猜的,有那个劲不如多抽两根烟,想想一天三顿吃什么来的实际。” 陈越没猜过哪个女孩子的心,也不想猜,他只想猜猜黄单的心,猜透了得到了,那该多好。 这两天陈越很矛盾,他一边觉得黄单没看那封情书也好,这样就还能维持现状,跟平时一样的招惹对方,不好,也不坏的继续下去,自我欺骗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他一边又很不甘心,想勇敢一次,就算被拒绝被当做变态,甚至被告到老师那里去,导致他被全校歧视,被学校要求退学,也不想将来后悔自己曾经的懦弱跟退缩。 陈越闷声不响的抽烟,如果他当面表白,就有极大的可能会连同学都做不成,他的眉头死死皱着,心里乱成一锅粥。 还是想勇敢一次,一次就好。 说到底,陈越就是不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连一声喜欢都不敢说,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说,时间越长,人越长大,就越不敢说了。 刘峰突然说,“不好,我听到班主任说话的声音了,快跑!” 陈越立刻回神,掐了烟起身跟他跑回教室。 老魏上楼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子烟味儿,还挺浓,人应该刚溜走,他跟身旁的女老师说,“现在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叛逆期而已,谁都有,就是表现的方式不同。” 女老师比他淡定多了,“你班上的那个陈越真让我们很意外,他进高中以后非但没像初中那样四处惹事,跟老师对着干,带着一群人跟其他班的打架,成绩还提高了,是不是恋爱了啊?” 老魏闻言差点踩空台阶,他站稳了身子说,“不会吧?给他塞小东西的女生倒是一直有很多,但我没听说他跟哪个女生好上了。” 女老师不那么认为,“你想过没有,陈越每次都倒数第一,说明他不在乎学习成绩上的排名,别人什么眼光,什么评价他都无所谓,除非他喜欢上了一个好学生,对方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想努力让对方看到自己。” 老魏皱眉,他有自己的一套关注学生的方法,消息多数都很准确,“据我所知,不少成绩好的女生都很崇拜陈越。” 作为一个过来人,老魏能弄明白那是一种什么心理,她们越优秀,老师跟父母对她们的期望就越高,约束也就越大。 这样一来,她们会对陈越那样的异类产生好奇,也羡慕他的自由自在,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再加上他那个长相,一点都不奇怪。 女老师说,“但不是全部。” 老魏听着还挺靠谱,他心里敲响了警钟,不担心陈越,就担心那个被对方看上的女生。 早恋的影响有多大,没人能一条条的列出来,但一定是弊大于利,以老魏这些年教书的经验来看,只要是恋爱了,能一起进步的少,一起落后的多。 老魏跟女老师分开,他往左,从后门进的教室。 在老魏进去的那十秒内,教室里的嘈杂几乎已经全没了,有一两个反应迟钝的还在扭着脖子聊天,发现后就立马坐正身子,不用看都知道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怕的要死。 老魏经过陈越桌边时多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慢悠悠的走到讲台上开始上课。 黄单不时垂头写笔记,心思飘的有点远,他那晚就填交了任务,也完成了,但他没离开,还停留在过去。 前几次穿越,黄单都能有所收获,丰富人生阅历,这次也一样,他以为已经结束了,却没想到不是。 会有什么在等着被他吹掉掩盖在上面的灰尘,暴露在这段旧时光里面? 老魏喊黄单起来答题,他没有反应,明目张胆的走着神,破天荒的头一次,班上的人新鲜的不得了,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看。 后面的陈越撑着头,目光也往那里飘去。 老魏正要走下讲台直接敲桌子,姜龙已经偷偷在黄单腿上掐了一下,黄单顿时回神,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看看学生的样子,老魏的眉头打结,关切的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黄单要说没有,会被人当成是在撒谎,因为他的脸发白,眼睛还是红的,他只好点头。 老魏立刻就让姜龙陪黄单去医务室。 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好学生就是不一样,有个不舒服就直接让去医务室,请假条都不用写。 老魏把粉笔头丢讲台上,拍拍手说,“都在聊什么呢?大点声,让我也参与参与。” 班上立马安静了。 陈越的心跟着黄单一块儿出去了,他转几次笔掉几次,气的往桌上一丢。 老魏一个眼神扫过去,“不想听课就出去。” 他的最后一个字刚从嘴里蹦出去,陈越人已经出了教室。 怎么有种学生要瞌睡,自己就给他送枕头的错觉?老魏的面部肌肉抽了抽。 陈越几个大步跑下楼,边跑边找黄单,发现他没去医务室,往宿舍那边去的,就停下来喘口气。 妈的,紧张的都快出心脏病了。 黄单去了宿舍,进门就去看墙上的那张海报。 姜龙寻着他的视线看去,撇撇嘴说,“陈越宝贝着呢,碰不让碰,说都不让说。” 黄单没坐在姜龙的床上,他站着,余光一直落在海报上面。 姜龙想让黄单到他床上躺一会儿,他没说两句,宿舍里就多了个人,“被班主任赶出来了吧。” 陈越的口气恶劣,“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姜龙瞪他一眼,扭头对黄单说,“我去撒尿。” 宿舍里就剩下黄单跟陈越,他们有着同样青涩的躯壳,心态,记忆,阅历却都有巨大的差距。 黄单要往外面走,陈越往里,两人的身子不小心碰到,这在男生间是很普通的肢体接触,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越面上是正常的反应,心跳却控制不住的漏了一拍,他突然觉得委屈,就对着无辜的塑料水桶发火。 黄单没说话。 陈越抓到栏杆,又打消上床睡觉的念头,他喂一声,“你眼睛怎么红得跟兔子一样?” 黄单还是没给什么反应。 陈越气的都快把牙咬碎了,他轻嗤,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不说拉倒。” 下一刻就把脚边的一只鞋给踢出去老远。 黄单转身看着陈越。 陈越像一只缩成团的刺猬,“看个屁啊你,没看过帅哥?” 黄单说,“你心情不好。” 陈越闻言就是一愣,很明显吗? 黄单说,“很明显。” 陈越这回不止愣,还很吃惊,卧槽,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黄单的嘴角微抽,“都在你的脸上。” 陈越现在应该可以说是惊慌了,那我平时的傻逼行为,不会也被看出来了吧? 不会,要是被看出来了,黄单是不会这么跟他说话的。 黄单将陈越的情绪变化收尽眼底,他揉揉眼睛,过去开自己的柜子,从里面拿了水杯冲洗过后,拎着姜龙的水瓶往里面倒了半杯水。 陈越在偷看,一旦发现黄单,就把头扭到一边,过会儿再去看他。 黄单装作不知道。 老魏空余时间找几个老师聊了陈越的事,语文老师把上次的试卷拿给他看。 “作文题目是“梦想”,要求不低于800字,当时我走到陈越的桌前时,看到他的试卷上面就一句话,我的梦想是……此处省略800字。” 语文老师无奈的笑了笑,“改卷子的时候才发现他后来改了,最起码在态度上端正了一点。” 老魏把试卷翻过来,作文那里的第一行全划掉了,后面写着一段话——我的梦想是将来在国外买一座城堡,周围有很多的树木,里面有一片玫瑰园,有湖,有草地,还有我的公主。 语文老师的笑容传达眼底,是个很温柔的人,“梦想梦想,就是敢想,不错了,虽然字数远远不够,但总比此处省略800字好。” 老魏再去看那一段话,这孩子的内心情感很丰富,心性不坏,就是太懒惰,没有奋斗的目标,要是有了…… 这还得等有了,才知道是什么样子。 陈越的公主是哪个女生?老魏在心里一一排除,发现哪个都不像,他的头都大了。 两天后轮到黄单值日,他从后往前的打扫卫生。 有的学生喜欢吐口水,座位旁边的地上会湿一大块。 黄单碰到那样的,就快速拿扫帚扫过,把那些纸团零食袋子之类的垃圾扫到走道上面,再往一块儿堆。 陈越没走,在外头的角落里蹲着,耳边不时响起挪动桌椅的声音,他想进去帮忙,特别想,但他没有,怕自己忍不住的碰碰黄单。 两个人独处,冲动那个魔鬼肯定会跑出来的。 和当年一样,黄单在楼道里听到了陈越的自言自语。 黄单站在原地,陈越说了多久,他就听了多久。 四月中旬迎来了运动会。 黄单对消耗大量体力的运动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去尝试,他怕疼,所以本能的排斥。 男生讨论的唾沫星子乱飞,女生要平静多了,大部分都不想参加,有的是运动细胞不发达,有的纯粹就是害羞。 毕竟到时候参加哪个项目,都有很多人在看。 陈越是班里的王牌,他那个身高跟体魄,不多报两个项目都说不过去。 体育课代表拿着报名表去找陈越,“你报一个3000米,再报一个跳高,或者是跳远,你看这样行吗?” 陈越笑着说,“要不我把所有的项目都报上?” 体育课代表也笑,“这个不行的,很不少项目都是同时进行,你时间上错不开,我给你看看哪几个……”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陈越的讥讽。 陈越还在笑,“我一个都不参加。” 体育课代表睁大眼睛,一脸的震惊,“为什么啊?” 陈越把腿往桌上一架,“老子心情不好,看不出来吗?“ 体育课代表,“……” 陈越不参加运动会的事在班里传开了,大家的反应非常大,他不参加,那拿名次的机会就小多了。 姜龙说完了完了,“陈越不跑3000就没人能跑了,我们班还拿什么跟其他班拼?” 黄单说,“为什么要拼?” 姜龙无语了会儿砸吧砸吧嘴,“我发现你跟陈越有一个共同点,你俩的集体荣誉感都很薄弱啊,这是不对的知道吗?” 他话唠的毛病又犯了,“相逢是缘,一个班是一个整体,年级的大事情上面,我们必须要同进退。” 黄单动动眉头,姜龙说对了一点,集体荣誉感这东西陈越不屑,他不当回事,其实是一样的。 姜龙看黄单不说话就赶紧解释,“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生气。” 黄单没生气,他在想当年的运动会,陈越一开始也是这个态度,最后还是参加了3000米,拿的第一。 当天傍晚,陈越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对他进行一对一的思想教育。 老魏开门见山,“这次的运动会你不想参加?” 陈越也不跟他来虚的,“对。” 老魏对着他上下打量一通,“理由是心情不好?” 陈越说,“是那样。” 老魏一副慈爱的模样,“心情为什么不好?你说出来,老师给你开导开导。” 陈越咧嘴,“老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老魏喝口茶,“还知道贫嘴,说明你心情坏不到哪儿去,是跑1500米跟400米接力,或者是3000米,你选一个参加。” 陈越挑眉,“还带强迫的?” 老魏叹口气,“老师不是强迫,是在给你加强集体荣誉感。” 他站起来拍拍学生的肩膀,“能者多劳,3000只能你跑,老师看好你。” “……” 陈越回教室,从大家的议论声里得知黄单也报了个项目,扔铅球,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开运动会就表明不用上课,不用听老师的罗里吧嗦,各个班级高兴坏了,至于1000字的观后感的事,再说吧。 加油稿是陈燕写的,她写完了让黄单给改了改,交上去就通过了。 口号是几个班干部想的,一共想了三个,全班投票,票数最高的是——五班五班,锐不可当,五班五班,绝不一般! 运动会当天,各班都在操场上集合,他们身穿校服,胸口佩戴校徽,一人一面小旗子,满脸的兴奋。 校长上台发言,学生们东张西望,找美女找帅哥,没一个在听的。 直到校长的声音拔高,说运动会正式开始,预祝各班取得好成绩,大家才齐声鼓掌。 第一个比赛是一百米短跑,广播声通知参赛的到跑道上做准备。 刘峰领导人似的挥手示意,他拿下了第二名的成绩,给五班做了很不错的开头。 有个别好学生会把作业本带到操场上,他们不参加项目,更不关注班级的得分情况,黄单当年没那么做,但他抱的也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这次他参加了,因为姜龙说体验很重要,还说人生就是在不断的体验。 黄单想到了穿越,也想到了他重回过去,他决定体验一次。 这件小事应该不会改变大的走向。 黄单扔铅球时,陈越在人群里给他加油,他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手一滑就扔偏了,没拿到名次。 陈越看到少年蹙起眉心,唇也抿着,他就有点心疼,没事儿的,不要难过,重在参与。 早知道就把我的护腕送他了,陈越两手插兜,把五角星捏在指间,漫不经心的摩||挲着,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身影。 刘峰嘿嘿笑,“我们打赌来着,就说黄单拿不到名次,结果还真让我们说准了” 陈越斜眼,“你不是还有个400米接力吗?不用去热身?” 刘峰骂脏话,“别说了,第一棒是姜龙那个矮冬瓜,他能跑个屁!” 对面的姜龙拽拽黄单的校服,“我感觉刘峰在骂我。” 黄单抬起眼皮看过去。 刘峰对他竖起小手指,被陈越抓着领子拖走了。 3000米是压轴,各班派出的都是运动健将。 跑道两边站满了人,在给自己班上的人加油打气,不光如此,他们还给别班的减油。 青春充满活力,仿佛一只在不断奔跑的斑马,也幼稚的可爱。 陈越脱了校服外套,周围的女生都满怀期待,指着他往自己怀里扔。 黄单在跟姜龙说话,眼前的光线一暗,同时头上也一沉,他拿下那件外套,视线里是陈越利落的背影。 姜龙一脸纳闷,“边上这么多人,他干嘛把校服扔给你啊?你们又不熟。” 黄单把陈越的校服搭臂弯里,当年也有这个事,他转手就丢给了班长。 陈燕笑嘻嘻的,“少爷,你要不是校花,她们肯定都会跟你急。” 黄单,“……” 陈燕手挡在嘴边小声说,“在你的九点钟方向是二班班花,她对陈越一见钟情,对你也是一见钟情,据说她整天都在烦恼是要让陈越做她的男朋友,还是让你做她的男朋友,如果能一妻二夫,她肯定两个都要。” 黄单说,“你不喜欢她。” 陈燕的脸一红,眼神也飘忽不定,“我哪儿有,你别瞎说!” 她是不喜欢,因为对方太作,自以为是。 黄单没再说什么。 十几岁的男生体格差异大,有的又瘦又小,有的又高又壮。 陈又还多了两样,他痞,也很帅,其他男生很不待见他,又不敢表现出来。 随着一声枪||响,所有人都如同利箭一样的飞出去。 一圈两圈,陈越不快不慢的跑着,始终在中段位置,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明显就没有全力以赴。 这么个名人,校草,关注的人多了去了,现在他们都各有心思,有的觉得他故意吸引别人的注意,有的觉得他是脚疼腿疼,总之就是不舒服。 也有的担心的要死,忍不住的跟着他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他加油。 五班炸开了锅,他们都没想过陈越会有什么问题。 “刘峰,你知道陈越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他的事你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再好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 “他再不跑就赶不上了。” 刘峰发脾气,“妈的什么玩意儿,眼睛长屁股上了?他不是一直在跑吗?” 他骂骂咧咧,两眼盯着跑道上的陈越,哥们,人说的没错,你赶紧的啊,别耍帅了,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最后一圈的时候,陈越远远的看见终点多了个人,他怀疑自己看错就眨了眨眼睛,一滴汗水啪地一下掉下来,视野模糊又清晰,等他再去看,那个人还在。 没看错! 陈越抹了把汗湿的脸颊,他开心的咧咧嘴,操,真是他喜欢的少年。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到陈越突然提速,他一个一个的反超,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要飞起来。 五班这边气氛变的高亢,他们的脸通红,扯着嗓子大声喊叫,“陈越加油!陈越加油!” 陈越前面还有两个人,他一声一声重重的喘息,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是他喜欢的人,在终点迎接他。 再快一点,陈越的脸上汗如雨下,眼睛却黑亮无比,那里面有团火在燃烧着,他的灵魂都滚烫了起来。 五班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抓紧身边的人,就是攥着双手,他们在心里喊,超过去!超过去! 刘峰在内的所有人屏住呼吸,几秒后,他们大喊大叫,激烈欢呼声响彻云霄。 陈越第一个冲到终点,他没停,直直的朝着他喜欢的少年飞奔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要写告白被拒的,太累了就没写完,明天写。 少年情怀总是诗,最后一个故事每一章的评论都好可爱啊,祝愿所有小伙伴们好好的,越来越好,一直好下去。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35章 回到高一 操场就像是一锅沸腾的水,欢呼, 叫喊, 掌声连成一片。 陈越奔向他的公主, 他没有直接撞上去,而是顿了一下才装作体力透支,站不稳的往前栽倒。 停顿的那一下快的难以捕捉,因此在周围的人眼里,就是陈越最后冲刺的时候跑太快,过了终点还刹不住车,偏偏黄单没有及时躲开, 这才撞到了一起。 黄单被陈越压着倒下去,他观察到陈越一手撑住了地面, 一手抓住他的胳膊往上带, 减掉了很大一部分冲力, 不想弄疼他。 陈越脸埋在黄单肩窝里大口大口喘气, 没人看到的角度,他的嘴角高高扬起, 无声的笑了起来, 乐疯了。 黄单侧过头, 碰到湿湿的东西, 是陈越汗湿的头发,蹭了他一脸的汗,他看到对方黑色的发顶,还有红红的耳朵。 陈越要死了, 他心跳得太快,耳膜都要震碎,可他就是不想起来,多待一秒是一秒。 黄单能感觉到撞上他胸口的强劲心跳声,带着某种难言的疯狂,他有瞬间的晕眩,放在两边的手抬起来,按住了身上的人。 青春在激烈燃烧着,要把年少时的光阴烧红,烧烫,在记忆的那块石壁上留下深刻的一道痕迹。 不到一分钟,班上的男生就跑过来拉陈越,陈越像一块大石板,死死的往下沉,他的脸扭了扭,妈的,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老子好不容易遇到一次,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男生由两个变成五六个,大石板还是被半抬半拉到了一边。 陈越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剧烈运动导致的,还是在愤怒这些人没让他多赖一会儿,又或是兴奋,害羞刚才那短暂时间的近距离触碰。 黄单也被拉起来,姜龙焦急的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摇头。 姜龙看看他的眼睛,撇了下嘴角,“还说没有,你明明只有在很疼的时候才会哭。” 黄单说,“真没有。” 姜龙说陈越真牛逼,他的神情亢奋,说话时手舞足蹈,“前面几圈陈越都不快不慢,像是在玩儿,我们跟着他跑,叫他跑内道,喊的喉咙都疼了,他当我们在放屁,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们都以为这次肯定拿不到名次了,没想到他突然提速,一个一个反超,所有人都在给他加油,那场面特别震撼,真的,我起了好多鸡皮疙瘩,现在还有呢,不信你摸摸。” 黄单没摸,“在最后一圈提速,从中段反超前面的人拿第一很难。” “是的呀,反正我是不行,我1500都跑不了,他这回出尽了风头,在全校女生心里的地位上升了一截。” 姜龙酸溜溜的说完了,就给黄单拍掉衣服后面的灰尘,“你怎么好好的跑终点这儿来了啊,要是继续站在旁边,又怎么可能被他撞倒。” 黄单没说什么。 女生们一窝蜂的挤进来,有的递水递毛巾,有的满脸激动,语无伦次,还有的在哭,都是些心性可爱的人。 有时候也很奇怪,集体荣誉感这东西在平时并不强烈,但真正发生了,却总能感受得到,仿佛就藏在每个人的心底,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始终都在,从来就不曾消失过。 班上的大功臣装死的躺在地上,他那么个大块头,脾气又差,除了跟他关系比较铁的刘峰,别人也背不起来。 哪晓得刘峰这回也背不了,他差点给跪下来了,没好气的嚷嚷,“哥们,你倒是配合着点儿啊!” 陈越眼睛有点充血,脸上有汗水不停滚落,“配合个屁,没看到老子人都瘫了?” 刘峰拽陈越的胳膊,他没拽动,气的咒骂几声,怀疑到了什么就凑他哥们耳朵边说,“卧槽,你故意的吧?这么幼稚的事你也干的出来?妈的,我不管你了,你继续躺着吧,我看你喜欢的那个女生会不会过来!” 陈越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敲打着,他一定会过来的。 班上的班干部有个屁大点事就找黄单讨论,出出主意什么的,非要他掺一脚,要是出个事,有他一份,老师会特别的宽容,这道理谁都懂,班长也不例外。 跟当年一样,黄单和班长一块儿过去,帮着刘峰把陈越扶了起来。 陈越反手去抓黄单,他的手掌滚热,五指在霎那间收紧,像一个刚从火堆里拿出来的火钳,在上面留下一个极深的印记,从此就是一辈子。 黄单看他一眼。 那一眼让陈越的脸上燥热一片,他凶神恶煞,“操,没吃饱饭还是怎么着,不会扶稳点儿啊?!” 和其他人一起跟在后面的姜龙看不过去,“黄单好心扶你,你不说声谢谢,还对他骂脏话,陈越,你也太……” 陈越扭头,流着汗的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姜龙心里发怵,不满的小声嘀咕,“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啊,说都不让人说。” 黄单的眉头动了动,接下来的十四年里,姜龙成长了许多,但他还是心直口快的性子,话唠的毛病也改不掉,等到同学聚会上再相聚,他对陈越的态度跟评价恐怕不会有多大的区别。 年龄上增加了十四岁,某些方面是不会变的,伪装的那层外壳一剥||掉,露出来的还是原来的模样。 那时候的陈越照样会不屑,倨傲,暴躁,那是骨子里的东西。 好在那些东西对黄单而言,都异常的熟悉,他会全盘接受,不会有丝毫的不适。 黄单走着走着,脚步忽然一停,他想起来了一个事,扭头说,“陈越,你的校服没了。” 陈越抓住这个可以跟他相处的机会,嘴上恶声恶气的质问,“你怎么搞的?老子的校徽在校服上面,要是丢了,班主任还不知道要喷多少口水。” 黄单抿嘴,“当时人多,不知道被谁给拽走了。” 陈越低骂一声就推开扶着他的人往回走,见少年没跟上来就不耐烦的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老子一起去找!” 众人全都目瞪口呆,不是跑瘫了,起都起不来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似的? 刘峰心说,瘫个鸟,3000对陈越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再接着跑上几圈都没问题,有人问,他就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是对方体力恢复的快。 姜龙替同桌打抱不平,“陈越干嘛要那样啊,是他自己乱丢校服,要不是黄单给他拿着,早就没了。” 陈燕说,“可能是因为校服上面有校徽吧。” 钱梦嗯嗯点头,“班主任说过不能把校徽弄丢,陈越也是怕被他训。” 姜龙抓抓头,唉声叹气道,“黄单真倒霉,莫名其妙被陈越撞倒了,还要去扶他,现在因为校服的事被骂。” 陈燕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她笃定的说,“校服肯定是被哪个女生拿走了,陈越有办法的。” 刘峰把一张黑脸凑过来,边说还边偷看陈燕,忍不住去扯一下她的马尾,“你们在叽歪什么呢?尤其是你姜龙,一天到晚的哪儿来这么多屁话?” 大家都看过来,姜龙的脸涨红,“关你什么事?” 刘峰对他龇牙,“你他妈的开口闭口都在说我哥们的不是,你说这关不关我的事?” 姜龙心虚,梗着脖子说,“谁让他找黄单麻烦的?” 刘峰揽住他的肩膀,大力的拍好几下,“哟,你们三好学生也?走,我们上一边去,你跟我好好说说,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讲义气的。” 姜龙小鸡崽样的被他带着往前走,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红。 最后一个项目已经比完了,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等着校长宣布各班的得分情况,以及在这次运动会中取得的成绩。 陈越时不时的偷看两眼少年,脑子里还在回味着刚才扑向他时的一幕,一定是懵了,所以才忘了躲开。 黄单在终点那里没找到校服,他蹙起眉心,“捡走校服的应该是女生。” 陈越心不在焉,“嗯哼。” 黄单又说,“她喜欢你。” 陈越切了一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还用说?” 黄单不说话了,只是垂着头在四周寻找。 陈越想说没事儿的,丢就丢了吧,但他没那么说,他喜欢看黄单为自己的事着急,那样会让他有种错觉,他们是朋友,或者说是比较好的朋友,比姜龙跟对方的关系要好。 天知道陈越每次看到姜龙找黄单说话,心里有多嫉妒,说话就算了,还凑那么近,他在后面看着,有好几次都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圆珠笔砸对方身上。 操场上人多,还都穿的校服,放眼望去,全是蓝白的颜色,看的时间长了,视觉上会有些疲劳。 黄单的唇角抿紧,当年陈越的校服也丢了,是班长弄丢的,后来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的,他不在意,也就没有过问细节。 “分头找。” 陈越说完就走,他看黄单眉心蹙那么紧,心里就不好受,天要塌下来了一样。 黄单在这一片转了转,就换了地儿找,无意间听到几个女生在议论陈越,他停下脚步,垂着眼皮听。 “他也太帅了吧?都落后那么多了,竟然还能一个个反超,跑起来像一阵风,眼神特别坚定,我在跑道外面看着都有点想哭。” “哎我也是,想过去给他递水的,又不好意思,要是能追到他,带出去会很有面子。” “追不到的,你们没听说吗?他跟那个黄单是最难追的两个。” “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了,即便是被他拒绝,也比试都不试要好。” “都在一个学校里,总会见到的,那样不会很尴尬吗?” “怕什么,到时候要是被他当面拒绝了,就说希望能跟他做普通朋友,他不至于连朋友都拒绝的。” “万一也拒绝了呢?” “大不了就是当时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过个天把也就好了,而且人周围多的是女生,见了面也不记得谁是谁。” 那个女孩的脸上青春洋溢,眉眼间全是独属于年少时的勇敢跟乐观。 黄单抬脚离开了。 陈越回来时,手里抓着自己的校服,他踢踢坐在台阶上的少年,力道很轻,像是在挠痒痒,“走了。” 黄单抬头。 陈越怕跟少年对视,觉得那里面有电流,能奇妙的从他眼里直通自己心里,在一瞬间窜遍全身,“傻不愣登的干嘛呢?” 黄单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陈越嗤笑,说是一女生拿走的,抱着校服等他过去找。 黄单哦了声,跟他猜想的大同小异,那个女生拿走校服,是想跟陈越说上几句话,让对方注意到自己,能和喜欢的人接触,都会很开心的。 陈越身上淌着汗,粘腻的,他索性就拿校服擦头擦脸,也顺便把脖子给擦了,“我们班第几来着?” 黄单说,“总分第一。” 陈越抽抽嘴,他找了个话头,就这么没了,不得不又找一个,“你扔那个什么铅球一分没拿到,也太笨了吧?” 黄单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在看我,“不好扔。” 陈越投过去的眼神充满了鄙视,“那玩意儿一点难度都没有,不就是随便一扔的事吗?” 黄单说,“你可以,我不行。” 陈越的身形一滞,他弯下腰背凑近,嘴上没皮没脸的调笑,心里紧张的要命,“这是崇拜上老子了?” 黄单抬眼,“你擅长运动,我不擅长。” 陈越维持着那个动作,他喜欢这样,能看清少年长长弯弯的睫毛,每次眨动,自己的心都跟着痒一下,“所以你是在崇拜老子吗?” 黄单说,“班主任过来了。” 陈越用着哥们的姿态抬起一条手臂搭在少年肩头,把人往身前一带,面上摆出一贯的痞笑,“别转移话题。” 黄单说,“他在你身后。” 陈越一扭头就跟班主任打了个照面,他还是没个正形,嘴里懒懒的打招呼,“老师。” 老魏瘸着腿过来,在他眼里,陈越正在欺压同班同学,他直接就伸手把对方给救了,“没听广播喊你的名字吗?你不上台领奖,要上哪儿去?” 陈越臂弯里一空,他啧了声,心里挺失落的,怎么老是有人在他高兴的时候搞破坏? 老魏让陈越赶紧去领奖,他看向最令自己骄傲的学生,“没事吧?” 黄单摇头。 陈越偏头吹口哨,被老魏拽着胳膊往颁奖台那里拉,他没回头,挥挥手说,“谢了。” 黄单没问陈越谢的是哪件事,不重要的。 运动会圆满落幕,大家各回各家吃吃喝喝,一天后回学校,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1000字观后感都没写,周一就要交了,拖是拖不了的,他们怨声连连,开个运动会还要写观后感,上哪儿凑1000字去? 简直糟心。 班上闹哄哄的,只要不上课就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哪儿有那么多的事能聊。 陈越在奖状后面画城堡,他构图的时候歪了点,其他的也都还行,树,湖,草地,玫瑰园这些都有。 刘峰好奇的问,“你画的什么?” 陈越在画玫瑰花,画完一朵又一朵,“我家。” 刘峰翻白眼,“扯蛋呢,我怎么不知道你家从两层的小楼房变成城堡了?” 陈越在花园里发现了一朵最丑的玫瑰花,他拿橡皮擦掉,重新一片片的画起花瓣,“以后的家。” 刘峰闻言,眼珠子都瞪圆了,他的唾沫星子乱飞,“哥们,你别逗我了,要是你以后能买得起城堡,我就跟你姓。” 陈越说,“你想得美。” 刘峰一口血卡在喉咙里,他看见陈越在一大片的玫瑰花园里面画了一个小人,“这又是什么?” 陈越把奖状拿远一点眯眼看看,脸蛋没错,睫毛也够长,嗯,很好,他继续给小人画嘴巴,“能在我家的,当然是我老婆。” 刘峰以为陈越是在跟自己说笑,就打趣道,“陈越同学,未来的老婆不是该有双大长腿,前翘,貌美如花吗?怎么会这么小只?” 他也会幻想长大以后的样子,人嘛,白日梦都是怎么美怎么做。 陈越一点破绽没有,“这叫艺术,你不懂。” 刘峰发现陈越不是在开玩笑,画画的样子特别认真,整个就是一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他震惊的后退一步,用一种见鬼的目光瞪过去,“卧槽,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越吧?” 陈越吹掉纸上面的橡皮屑,检查还有哪个地方没画好,这张奖状是他的,也是黄单的,他要好好收着。 刘峰惊魂未定,“你快把我恶心死了,前些天被拒绝,半死不活的样子已经够吓人了,现在竟然还搞这个东西,你不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精神出问题了吧?” 陈越踢他一脚,“老子好的很,一边玩去,别在边上鬼叫。” 刘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眼睛还往哥们身上瞟,他同情的摇头,长的帅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拒绝,只能做做美梦。 讲台上搁着录音机,一小部分三心二意的跟着念单词,大部分都在跟前后桌天南地北的聊天,还有个别在睡觉。 陈越起身去关掉录音机,换了里面的英语磁带,他再去按开,里面播放出来的是一首《我只在乎你》。 这是首老歌,大家非常熟悉,调子一响,他们就都跟着哼唱了起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的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 越往后,大家唱的就越整齐,女生多愁伤感,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面,男生也有心思多的,但三分之二纯粹就是起哄,心里没那么多想法。 第二天中午,五班跟四班有球赛,四班全班出动,五班也不能丢面儿,在教室的都去给班上的男生呐喊助威。 姜龙边走边问,“黄单,会打篮球吗?” 黄单说,“不会。” 姜龙说他也不会,“他们也就高一还能玩一玩,等到了高二高三就别想了,班主任逮一次训一次。” 操场上的人比黄单想象的要多,他被姜龙拉着往里面挤。 女生见到黄单都脸红心跳,想看又不好意思。 黄单跟姜龙站到最前面,看见了个子最高的陈越,很醒目。 姜龙羡慕,“会打球好啊,能吸引到女生的注意力。” 陈越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话,他无意间转动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身影,唇角忍不住一扬。 黄单周围的女生以为陈越在看自己,都不约而同的露出几分羞涩。 接下来的一幕让场面陷入混乱。 陈越在心里默念了一个名字,他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我喜欢你——” 在场的都往黄单那边看,但谁也不会以为另一个当事人是他,按照正常的思维,肯定是他附近的哪个女生。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尤其是五班的,这么大事他们竟然都不知道。 议论的风向从猜女生是谁,变成这是陈越的恶作剧,他根本就没喜欢的女生,在耍帅。 刘峰撞一下陈越,“这算什么,你要是有种就把她的名字一起喊出来。” 陈越心情很好,脸上挂着笑,“会用激将法了?不过这招对我没用。” 刘峰,“……” 黄单听着周围的议论跟猜测,他没什么反应。 比赛还没开始,两班都在热身,商量一下战略,顺便找找手感。 陈越拽住t恤领口擦汗,他后退着跑动,故意把球往黄单那儿扔,还控制住不伤到对方哪儿。 “喂,拿过来!” 黄单把滚到脚边的篮球捡了朝陈越走去。 陈越没接,“投一个看看。” 黄单拿着球往上一投,出来的力道大了,球直接飞出去很远。 大家哈哈大笑,说天才也不是全能的嘛。 黄单无视别人的笑,只看陈越的笑脸,他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陈越不笑了,他的眼睛发直,脱口而出一句,“你笑起来真好看。” 黄单听见了,却装作没听清,“什么?” 陈越挠挠后脑勺,说没什么,他跑过去捡了球回来随意一抛,就是一个三分。 现场越发的活跃。 黄单不喜欢这种运动,要浑身是汗的跑来跑去,肢||体免不了发生碰撞,就为争一个球。 有黄单在,陈越总是无意识的去看一眼,他发挥失常,拿到的分比平时要少。 球赛的结果是两班打平。 教室里没几个人,他们都在宿舍待着,喝水吃东西洗脸洗澡的,事儿多。 黄单没去宿舍,他抽了本练习册做题。 陈越从后面溜达到讲台上,他拿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做出一个朝黄单丢粉笔的动作。 黄单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却没有被砸到,他听到了少年调皮的笑声。 陈越摊开手,那根粉笔还在自己掌心里,他将粉笔弹到讲台上,瞥了眼少年,“蠢蛋。” 黄单,“……” 陈越趴在他的课本上面,“喂,你的梦想是什么?” 黄单说,“我没有。” 陈越噗的笑出声,“怎么可能没有,上次作文题目不就出的这个。” 黄单想了想说,“希望我在乎的人能平安,这算不算梦想?” 陈越的脸色一变,在乎的人?是谁?他的心里很乱,拿手随便翻翻桌上的草稿纸,“不算,换一个。” 黄单说,“那就只能是世界和平了。” 陈越的面部抽搐,他发现少年总是这么个模样,认真,平静,同时又很冷漠,哪怕在说一句充满风趣的话,也一个样,“听说你很难追。” 黄单说,“听说你也是。” 陈越笑起来,“那还真是巧了。” “我还听说很多人在打赌,赌我们谁先被女生追到手,你猜猜谁先?” 黄单说,“我不猜。” 陈越咬牙,他的脑细胞全用在这人身上了,想试探点东西怎么就这么难,“你猜不猜?” 黄单说,“不猜。” 陈越哼笑,“死活就是不猜是吧,行,今天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散布出去。” 黄单说,“你不会的。” 陈越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是个男生就算了,智商还碾压自己。 “你凭什么说我不会那么做?” 黄单不跟他往下说,怕说多了又会忍不住做出改变,“我要午睡了。” 说会儿话都不愿意,陈越瞪瞪少年的发顶,他去走廊吹风,又回教室溜达,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黄单趴在桌上,眼睛闭着,呼吸均匀。 陈越心里的那头野兽变的不安分,要跑出来他看看教室里的其他几人,个个都在睡觉。 顿了顿,陈越走到少年的桌边弯腰,“喂。” 少年没有反应。 一秒两秒……陈越在心里数到十秒,他偷偷亲了一下少年的脸颊,亲完就跑了。 黄单睁开眼睛,又闭上了。 楼道里,陈越蹲靠在墙角,埋在臂弯里面的脸通红。 风平浪静的过了大半个月,周末那天下午,刘峰从家里回学校,他在宿舍找到陈越,“你爸的单位是不是有变动?” 陈越在拿卫生纸擦海报,他天天擦,宝贝的很,“什么事也没有。” 刘峰把书包丟自己的床铺上面,抓着栏杆看陈越,“我都听我妈说了。” 陈越还在擦海报,“你妈说什么了?” 刘峰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没有跟他废话,“你哪天走?” 陈越把卫生纸揉成团丟林垃圾篓里,跳下床离开宿舍。 刘峰追上陈越,“不管是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的,咱俩是哥们,懂么?” 陈越叫他别跟着自己。 刘峰对着陈越的背影喊,“咱俩是一辈子的哥们,一辈子的!” 陈越找了个地儿蹲下来,随便在地上找了几个小石头子,抓一个往上抛,在那个落下前从地上抓起一个,再接住掉下来的那个。 他把地上的石头子全抓住了再撒回去,反复做着这些动作。 哪个班都有大嘴巴,刘峰不是,他很讲义气,不会把陈越的事往外说。 陈越该干嘛干嘛,没人看出他有什么异常。 除了黄单。 但他不能做,尤其是在陈越的人生转折点即将出现的时候,他更是什么都不要动。 陈越跟黄单一样的受欢迎,喜欢他的女生各有不同,甭管是面对什么样的女生,自己都没有怦然心动过,却在看见黄单的第一眼就有了那种感觉。 老天爷在玩他,让他遇见黄单,喜欢上了,却不让他得到, 陈越当晚偷偷送黄单回家,在返回学校的路上被一个女生堵住了,他听着女生结结巴巴的表白,觉得自己到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 平时嘴皮子怎么怎么利索,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变笨,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 陈越听完以后才出声,“你知道我会拒绝,那你为什么还表白?” 女生红着脸说,“我……我给你写了很多情书,上面都没有留名字,你不知道那是我。” 陈等着下文。 女生的声音很小,“本来我想把对你的喜欢藏起来,还想像以前那样每天给你写一封情书。” 陈越的心里想着事儿,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为什么又想告诉我了?” 女生的眼眶湿热,“我不想有遗憾。” 陈越看看她手里的许愿瓶,“你说的有道理。” “学校里的传闻是真的,我有喜欢的人,正在追他。” 几天后的第二节晚自习下课,黄单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在半路上碰到了陈越,对方在等他。 不多时,他们站在操场放器材的小屋后面,四周寂静无声。 陈越手插着兜,一下一下捏着那个五角星,“问你个事儿。” 黄单说,“你问。” 陈越踢踢地上的土渣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黄单说出跟当年一样的答案,“没有。” “那你……” 大概是紧张了,陈越说话变的结巴起来,半天出一个字。 一封情书就准备了两百多天,当面表白需要的勇气难以想象,只有亲身经历才会知道。 陈越放在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头,紧张的一身是汗,喜欢两个字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想,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感受了,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做个傻逼。 黄单听完陈越的表白,就直说不喜欢。 陈越的身子僵硬,他的脸发烫,呼吸抖的不成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结果在意料之中,却半点不影响带来的失落跟难受。 陈越原本是打算等到六一儿童节再表白的,到时候把黄单约出来,找个合适的机会,但他现在没办法了。 黄单心里很难过,面上却一片漠然。 陈越发觉少年没什么情绪,他扯起一边的嘴角笑,“你不觉得一个男生说喜欢你很不正常?” 没用恶心,变态的字眼,陈越不想这么形容自己对黄单的喜欢。 “无所谓。” 黄单说的是实话,陈越不是第一个对他动心思的男生,他都不当回事,只是很伤人自尊。 那时候黄单这么回答,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只认为无关紧要,他听过就忘了,不会放进记忆里。 陈越一把揪住黄单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用力在他额头亲一口,“这样也无所谓咯?” 黄单的眼皮跳跳,这举动当年没有。 陈越的眼睛猩红,心里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不是来自黄单的拒绝,是那种完全的无视,感觉自己唱的不是独角戏,压根连舞台都没爬上去。 他嗤笑,“那这样呢?” 说着就把黄单往墙上一推,自己也压上去,带着明显的强迫跟欺|辱。 黄单面色平淡。 “这也能无所谓?行,你有种,老子谁也不喜欢,就他妈的喜欢上你了,老子认栽!” 陈越要打黄单,他捏紧拳头挥过来,却打在了墙上,然后就蹲在地上哭了。 妈的,哭个屁啊,陈越边哭边想,就一次,以后不哭了。 装的再像个大人,终究还是个少年,能承受的压力有限,心里也装不下多少东西。 陈越哭的很伤心,也很迷惘,他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不想大关,不想离开五班,最最不想的是离开他的公主。 他爸说人生就是有聚有散,还说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可他不知道他跟他的公主有没有缘分。 世界那么大,找一个人很难,陈越不知道等他将来买下了一座城堡,他的公主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和谁在一起。 如果没有公主,他还买什么城堡。 这样一个很平常的夜晚,有风,有月亮,有星星,却因为少年压抑的哭声而多了几分忧愁。 黄单当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陈越哭,可是现在他看到陈越哭的那一瞬间,自己也哭了。 没有多待,黄单转身离开,他走的很快,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一下爱过柚子的小伙伴们,快死了明天晚上八点预售(16号到31号,持续半个月),一分钟内有特签,就是签名加我丑到北极星的涂涂画画,其他的都有签名。 下一章结束最后一个故事,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36章 回到现实 黄单没有回头的往前走,他一下都没有停, 怕自己会忍不住的沿着原来的路跑回去, 跑到陈越身边说, “对不起,我撒了谎,其实我也喜欢你。” 如果黄单那么说,陈越的人生轨迹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黄单早就告诉自己,不能在面对陈越时做出什么改动,可很多时候都听从了自己的内心,这次他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 这是一段旧时光, 早已被时间啃噬的千疮百孔,好在他们还有将来。 陈越蹲在墙边哭了很久, 他没打算哭的, 太懦弱,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 眼泪就下来了,一切都让他茫然无措。 哭累了, 陈越就一屁股坐下来, 背靠着墙壁仰望夜空, 满天繁星, 最亮的那一颗刚从这里离开,却还在他的心里,嵌进去了。 有脚步声渐渐靠近,陈越立刻从地上起来, 腿麻了,他咒骂一声,一瘸一拐的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过来的是一对小情侣,俩人站在陈越跟黄单表白的位置搂搂抱抱。 陈越黑着脸在心里骂骂咧咧,妈的,老子刚表白被拒,哭的要死要活的,还没缓过来呢,这会儿就要看别人亲|热,还有没有天理了? 那对小情侣一直在腻||歪,陈越想走也走不掉,他捏捏酸麻的腿,想起自己亲黄单额头的那一幕,应该多亲两口的。 当时怎么亲一下就跑了呢,你这个傻逼,以后可怜巴巴的后悔去吧! 陈越没表白前想过很多种可能,他会厌恶的跑掉,震惊的说不出话,或是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过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一句“无所谓”。 那种目空一切的态度让人上火,陈越气的踹一脚土堆,那点动静在夜晚被放大几倍,腻||歪的小情侣吓了一跳,男生立刻就把女生的手大力甩开,还后退了两步。 女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光线暗,她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陈越想到了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还没出现大难呢,就划清界限,前一刻的甜蜜显得很好笑。 男生跟女生分头走,女生走几步就回头看,男生却一次都没回头,走的特别快,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 陈越从隐秘的地方出来,他没回宿舍,而是去了教室,独自坐在黄单的位子上面,细数喜欢上一个人以后吃过的糖,尝过的酸。 数着数着,陈越发现数不完,太多了,他用手捂住脸,忍不住的笑出声,“看到没有,你这个家伙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了那么多东西,抹不掉的,黄单,真的抹不掉,就这么着吧,我继续喜欢你,你随意。” 陈越笑着,眼睛红了,他哽咽着咒骂,把上一句“你随意”三字带出来的平静推翻,其实自己的心情非常差,怎么能不差,又不是没心没肺的混蛋。 “知道我听你说无所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我难过的要死,操,你那样儿真的很欠揍。” 打是舍不得的,陈越想都不敢想,他擦擦眼睛,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弯下腰背趴在桌上,脸贴着桌面,似乎这么做就能跟他喜欢的人更近一点,“我要走了,下次再见面,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肯定也会认不出我的。” “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能记得住谁?” 陈越自嘲,又很委屈,他把口袋里的五角星拿出来,一点点拆开了将那张五块钱纸币瘫在桌上,从去年夏天留到今天,随身携带着,时不时的摸几下,也没开出朵花儿。 不止是五块钱,还有黄单碰过的胶带,情书,奖状,海报,烫伤膏等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是要带走的,陈越得带在身边,想得不行了就拿出来看看。 虽然说都是一边长大,一边遗忘,但总有一些人和一些事会伴随着每个人慢慢长大,再慢慢老去,一起埋进地底下。 陈越把一颗大白兔放进课桌兜里,“很多人都给你送大白兔,还在上面写上点东西,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对你的喜欢,想把你占为己有,这一点跟我一样,不过我比较怂,以后少了我的大白兔,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他并不知道黄单只吃一颗大白兔,就是他送的。 顿了顿,陈越拿出另一边口袋里的心相印,“爱哭鬼,以后我不在,你哭了谁给你这玩意儿擦鼻涕眼泪啊?” 他哭笑不得,“妈的,我还没走呢,就这么放心不下你。” 让大白兔趴在心相印上面,陈越把头伸到黄单的课桌兜里,看见了一只千纸鹤,他拿了千纸鹤把玩几下又放回去,下一刻就去翻动翻动,发现了一封情书,“有很多人喜欢你,幸好你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这个时间,教学楼都在一片黑暗中,要是有哪间教室亮起来,会被学校保卫室里的人发现的,所以陈越没有开灯,他借着点月光撕下一块草稿纸,最后一次给黄单画小人,他画好了就夹在英语课本里。 因为明天第一节课是英语课,黄单会看到的。 陈越还拿小刀在黄单的课桌兜里刻下了一行小字,也许明天一早就会被发现,也许毕业了都不会被发现。 陈越收起小刀,他把腿架在桌上,点了根烟叼嘴边,眯着红红的眼睛努力扬起嘴角,“我的公主,我要去奋斗了,等我给你买城堡。” 如果到那时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城堡会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如果你还是一个人,那么我会追求你,用上我的余生。 陈越把一根烟抽完,他摸摸黄单的课桌,将那些课本整理好了放在一边,离开之前弯腰在课桌上亲了一下,不舍的抿着薄唇走出了教室。 黄单失眠了。 后半夜他站在窗户那里发呆,等他回过神来,天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门外响起了“叩叩”敲门声,黄单转身过去开门,他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 宋闵皱眉,“少爷没睡好?” 黄单搓搓脸,他不知道这个随意到有一点儿颓废的动作在宋闵眼里有多惊诧,或是没有像平时那样的去观察。 宋闵眉头皱的更深,但他没有多言,只是去卫生间把牙膏挤好,垂手站在一旁伺候。 黄单无精打采的刷牙洗脸,接过宋闵递的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他吐出一口气,扫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眼脸下有明显的青色,眼睛还有点肿,“早饭我不想吃了。” 宋闵说,“不吃早饭对肠胃不好。” 黄单把毛巾给他,“我知道的,可是我没有胃口。” 宋闵将毛巾搭回架子上,拿了梳子给他梳头发,“空着肚子会不舒服,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 黄单说,“好哦。” 吃早饭时,黄单不言语,宋闵也是,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形成了一种自然的氛围,维持了十几年了,早已成为习惯。 黄单把勺子轻放到粥碗里面,接过宋闵递的帕子擦嘴,“今天星期几?” 宋闵道,“星期二。” 黄单哦了声,他昏头了,连星期几都没想起来。 出门前宋闵拉开黄单的书包拉链,放进去一盒饼干,让他上午饿了吃几块垫垫肚子,“少爷中午想吃什么?” 黄单一直认为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存在,因为宋闵一手把他养大,对他的饮食习惯了如指掌,甚至超过他本人,可对方却每天都问。 “你看着做吧,我都可以吃的。” 宋闵把书包放鞋柜上面,拿了运动鞋松松鞋带放在地上,托住黄单的一只脚,把他的袜子往上拉拉,再给他穿鞋。 黄单的思绪紊乱,什么都想,等到宋闵喊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没事的,我就是没有休息好。” 宋闵边开门边问,“学习压力很大?” 黄单说还好,“走吧。” 宋闵开车送黄单去学校,停好车去开另一边的车门,弯腰进去给他解安全带。 有几个走读生骑着自行车过来,车旁的那一幕天天早上都能看见,他们还是觉得稀奇,也很羡慕那样被人当少爷照顾的生活。 黄单把书包背后面,跟宋闵打了招呼往学校里走去。 宋闵没走,他坐在车里,双手的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眼皮微微阖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上午陈越没来教室,第二天也没来,第三天,第四天……一直过了十来天,那个座位上都是空着的,班上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会议论,也会好奇的往那儿看,存在感那么强的一个人突然不出现了,短时间内会很难适应。 女生的反应很大,魂不守舍的,不能接受每天上下课见不到陈越。 学校里开始有传言说校草休学了,起初这个传言引起了很多女生的强烈排斥,她们不相信,也不想去面对,学习那么枯燥,压力也很大,唯一开心的就是可以偷偷看两眼自己喜欢的人。 老魏的话让传言坐实,他站在讲台上,视线扫视着自己的学生们,把提前准备好的一番话讲给他们听,“人生在世,要走的路有很多,可是,总有一条路是要自己走的,没人能陪在身边。” 气氛挺压抑的,有女生在揉眼睛,有的用手挡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虽然他们还没长大,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小故事,会难过,会伤感,也会有很大的感触。 有人举手提问,“老师,陈越为什么要休学啊?生病了吗?” 生病这两个字一出来,其他人就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很多画面,每个画面都很沉重,虽然陈越平时挺混的,但他来了五班以后没真正跟班上的人干过架,这一点已经让他们很吃惊了,现在他休学了,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猜测的结果有许多,但谁都不想他躺在医院里,浑身插||满管子,或是每天打针吃药。 老魏将学生的反应看在眼里,他的面部肌动了一下,一个个的想象力还真丰富,心性也很纯良,“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又有人提问,“陈越什么时候回来继续读书?明年吗?还是后年?” 老魏咳一声,板着个脸说,“这个我也不知道。” “那他还是大关的学生吗?” 这个老魏知道,他点点头,“对,陈越还是五班的学生,他的学籍会一直保留在大关。” 刘峰趴在桌上,他这些天闭口不谈陈越的事,谁问了他都不说,一脸的烦闷,要是谁多问一句就直接发火。 最好的哥们走了,刘峰有点孤单,他就像是一只毛还没长齐,就被小伙伴丢下的小狗,以后只能自己去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很迷茫,也很无助,需要时间来让他接受现实。 很显然,现在刘峰还适应不了孤军奋战的状态。 黄单翻开英语课本,那张小人画还在原来的那一页夹着,他发现以后就没动过,小人底下写着一段话:这一年因为有你,我过的很充实,以前我经常逃课的,上高中以后就不逃了,黄单,很高兴能认识你,我喜欢你,后会有期。 姜龙小声说,“陈越不在,好多女生要难过死咯。” 黄单没说什么。 姜龙问道,“你心情不好吗?” 黄单嗯了声,“很不好。” 姜龙说,“是不是烦分班的事?我学理,你呢?跟我一起吧,我们还能……” 老魏一个眼神扫过去,姜龙立刻端正身子。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黄单趁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他走到靠着后门的座位那里,伸手抽出椅子坐下去。 陈越每天每节课就是这么看他的,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不觉得厌吗? 黄单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抚||摸课桌上的刻痕,青春杂乱无章的展现着,有“早”,《童话》跟《简单爱》的歌词,也有小抄,还有两个字母hd。 年少时会把喜欢的人名字刻在桌上,陈越也不例外。 黄单在心里说,“系统先生,我什么时候能从过去回到现实?” 系统,“时候到了就能回去。”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黄单说,“他人生的转折点已经开始了,我还留在原地。”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他想不通停留在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系统,“黄先生,在下能明白你的心情,你已经等了这么久,也有很大的收获,何不再耐心的等一等?” 黄单说,“我只能等了。” 他忽然说,“起初说菊花灵随便用的,可是这次我用不到了,那等我回到现实世界,是不是可以提供给我?” 系统,“那是上面交给在下的任务,黄先生有需要,在下都会送到你手上。” 黄单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系统,“……” 过了两个星期,老魏让班上的男生把后门的桌椅搬走,陈越在五班留下的痕迹一点点的淡去。 高二分班,黄单还留在五班,只是班级从105变成205,有些人分去了几个文科班,有些人留下了,继续做同班同学。 陈越不在,黄单的时光流逝的很快,如果不是姜龙陪在身边,永远那么嘻嘻哈哈,他会很无趣,一切也会变回从前。 有一次黄单整理课桌,发现了里面的那行小字,一笔一划刻的都很端正,用了心的。 ——我的公主,愿你平安,幸福,快乐。 那行小字陪黄单度过两个春夏秋冬,高三的最后一个夏天,他把那行字划掉了,不喜欢给其他人看到。 高考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各班都开始买同学录,相互传着写,也会相约去照大头贴。 每一届都是这么来的,少年们不擅长别离,却都在用自己的但还是认真保留着青春年少时的回忆,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录音机里的英语磁带总是被换成流行的歌曲,偷偷向喜欢的人表白,或是单纯的分享。 临近高考,班上放的最多的是《一路顺风》。 每天晚自习前的那段时间就是听歌时间。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午夜的钟声敲痛离别的心门,却打不开我深深的沉默……” 讲台上的录音机里播放着歌声,大家时不时的跟唱两句,不会唱了就哼,脸上是尚未绽放的忧伤。 “我只能深深的祝福你,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黄单手撑着头,默默的红了眼眶。 高考那天,黄单刚到考点,他无意间扫动的视线一顿,突然朝着拥挤的人群奔跑而去。 宋闵追上去拉住黄单,“怎么了?” 黄单摇头说没什么,不是错觉,他真的看到了陈越。 当年也在这一天出现过,只是他没有在意。 考点门口的人跟车都多,家长们来给孩子加油打气,指望能考的好一点,进一所不错的学校。 黄单再回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姜龙,对方是一个人,正在东张西望。 姜龙见着黄单就跑上前,他先跟宋闵打过招呼才说,“今天好热啊,还闷,天气真不好。” 黄单说,“接下来两天都差不多。” “我一热心就发慌。” 姜龙问道,“黄单,你检查一下东西都带全了没有?” 黄单说带全了。 姜龙不放心,跟黄单交换着检查,他的紧张全写在脸上,高考不单单是高中三年的一份答卷,也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会怎么转,往那个方向转,全靠这次的发挥。 黄单说,“你不会有问题的。” 姜龙有点焦虑,“我妈最近老给我做好吃的,我怕我考试的时候肚子不舒服做不完卷子。” 黄单安抚道,“不要担心。” 姜龙心说,这可是高考哎,不担心才怪,几天晚上都没好好睡过觉了,他撇撇嘴,“我还想跟你做四年的同学。” 黄单说,“会的。” 姜龙学古人作揖,“承你吉言。” 他露出小虎牙,“那就预祝我们金榜题名。” 黄单照常发挥,成绩比当年高了十几分,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接受记者的采访。 姜龙也梦想成真,考进理想的大学,他打电话给黄单,“明天我家在饭店摆酒,你过来啊。” 黄单说,“我不去了。” 那头的姜龙很激动,“别啊,班上的人都会来,大家等着祝贺你这个理科状元,你不来说得过去吗?” 换作穿越以前,黄单是绝不会参加的,太闹腾。 这次他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宋闵把准备的红包给他,“去吃饭要送礼。” 黄单抿嘴,“我忘了。” 宋闵没什么表情变化,似乎黄单忘了才是正常现象,要是他精通人情世故,那才奇怪。 把黄单送到姜龙家,宋闵就开车离开了,少年们的世界他融入不进去。 当初因为某些原因,五班的散伙饭就没吃成,在姜龙家补上了。 “我们都成年了,来,今天不喝果汁,喝酒!” “对对对,喝酒喝酒,我爸老不让我喝,这次天高皇帝远,我想喝多少喝多少,给我再倒一点,姜龙,你已经是准大学生了,别这么小气嘛,一瓶啤酒而已。” 姜龙翻白眼,“你们要是喝醉了,我会被我爸妈劈死。” 话是那么说,他还是每人一杯得倒满了,今儿高兴。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脸上都发着光,对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 黄单喝口啤酒,他感觉嘴里含了块冰,耳边是大家的恭喜,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崇拜,都明晃晃的表露了出来,没有掩饰。 有个女生鼓起勇气对黄单说,“我下半年复读,你可不可以把你几门课的笔记借我抄一下?” 她的脸涨红,“我保证不会弄坏,也不弄脏,等我抄完了就还给你。” 黄单说,“可以的。” 女生想为自己接下来的一年努力一把,对于黄单的笔记,她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高中没有什么交流。 听到黄单的回答,女生激动的站起来,“谢谢你,黄单,谢谢!” 黄单说,“你把地址写给我,过几天给你寄过去。” 女生忙说好,另外几个复读的也跟着沾光,哪怕其中有人高二到文科班了,照样想借黄单的笔记。 其他人心里很吃惊,还都有些后悔,怎么也没想到黄单会这么好说话,早知道那时候就厚着脸皮问一问了。 姜龙揽住黄单的肩膀,“高中三年有那么多人追你,谁都没追到手,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燕说笑,“能配得上少爷的,肯定是大小姐啊。” 姜龙说,“我觉得大小姐都配不上我们的少爷,得是仙女。” “大学可以自由恋爱,老师都不管的,到时候谈一个两个的都没问题。” 黄单说,“缘分自有天定。” 陈燕端起酒杯,高中谈一次被劈腿一次的她有感而发,“那就祝我们真正的缘分都能早点儿出现!” 啤酒喝了几箱子,包厢里的气氛活跃起来,有男生借酒壮胆,对暗恋的女生告白,“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女生正是钱梦,她总是自卑,觉得自己长的很一般,尤其是跟受欢迎的陈燕比起来,那种落差会更大。 钱梦没想过还有人喜欢自己,她第一反应就觉得是恶作剧,“别开玩笑了。” 男生不是个性格外向的,这会儿他说话磕磕巴巴,还好有他的哥们替他作证,说当年写了好多情书,就是一封没敢送。 钱梦还是不信,“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男生说出一件事,有一次他在水房排队打水,忘了拿水票,钱梦给了他一张,还帮他打了水。 钱梦愕然,就这样?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很简单,不简单的是能坚持多久。 陈燕小声跟钱梦说,“据我所知,他跟你报的是同一个大学,你们有四年时间呢,慢慢来。” 钱梦的脸通红。 平凡的你在某个人眼里,是世上最可爱的人,一旦那个人出现,你的幸福也就来了。 其他人敲碗拍桌子的起哄。 黄单是唯一清醒的那一个,他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面,看他们疯,看他们哭,看他们笑。 刘峰喝多了,舌头捋不直,“没劲,你们都有人喜欢,怎么就老子没有?肤浅,全他妈的肤浅!”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黄单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整个人瘫在了里面。 “你说说,高中没谈一次恋爱是不是觉得亏?我觉得亏,亏大了!” 黄单一愣,如果不是这里就他跟刘峰两个人,他会以为对方是在跟别人说话。 刘峰抹把脸,“我丑吗?我不丑吧?” 黄单头一次认真打量,“虽然谈不上帅,倒也不丑。” 刘峰想拍黄单肩膀,结果没看清,拍椅子扶手上了,疼的他龇牙咧嘴,“所以说那些女生就是在被窝里看书看多了,把眼睛给看瞎了。” 黄单,“……” 刘封哼哼,“陈越那小子倒是长的顶呱呱,还不是被人给拒绝了。” 黄单立刻侧头,“嗯?” 刘峰清醒了点儿,他没往下说,“妈的,包厢里怎么这么热,空调的冷气坏了吧?” 黄单随口问道,“陈越还在读书吗?” 刘峰被他牵着鼻子走,“读个屁书,都快要睡大街了!” 黄单的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陈越这十几年里会很不容易,事业有成之前的付出一定难以想象。 “他家里出事了?” 刘峰点头,又想起来了什么,“不是,你这么关心他干嘛?” 黄单说,“同学一场。” 刘峰嘲讽,“算了吧,你是要走阳光大道的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只能走走独木桥,下次就算是碰巧的见了面,我们跟你打招呼,说老同学好久不见,你还要我们做自我介绍。” 他呵呵笑,“有意思的是什么你知道吗?等到再见面的时候,你肯定又会用陌生的眼光对待我们,因为我们在你眼里屁都不是。” 黄单没再说什么。 因为刘峰说中了,他就是那样的人。 过了会儿黄单开口,还是用的随意的语气,“我高考那天好像看到了他。” 刘峰茫然一瞬后说,“扯蛋呢,他人在国外,累的跟条死狗一样,回来一趟的机票钱都没有。” 黄单说,“那可能是看错了吧。” 这场聚会在刘峰的呕吐声里打了个句号。 姜龙把黄单留下来过夜,怕他嫌自己,特地换上了干净的床被。 “听说刘峰要去学厨师了,他将来在饭馆里做饭,其实也是不错的。” 黄单,“嗯。” 他只知道姜龙跟陈越十四年后的人生,其他人的并不知道,没留意过。 姜龙在床四周喷了花露水,“你先睡,我去写日记。” 每天一篇日记是他养成的习惯。 黄单的人生一帆风顺,脚下的路是平坦大道,也非常单调,相比起来,专业优秀,却想到歌手,后来开了烤鸭店的姜龙人生要丰富多彩很多。 大学报道那天,黄单又一次看到了陈越,他就在马路对面,头上戴着棒球帽,帽沿压的很低,眉眼都收在阴影里面。 但黄单一眼就认出来了。 黄单用尽所有的理智克制住自己不跑过去,高考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步,大学是个新的开始。 这两件事对黄单来说都不算什么,甚至不值得丢进记忆的长河里面占据一点位置,可陈越却看的很重,漂洋过海的来看他。 黄单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工作的第一年,他下班走出公司看到过陈越,也是这样的戴着棒球帽。 那时候黄单的脚步不停,和陈越擦肩而过,不知道当时的陈越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很悲伤。 在这十四年里,不论陈越出现过多少次,以什么样的姿态站在黄单人生的路上,他都没有正眼看过。 一次次的被无视,究竟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如果黄单没有喜欢上陈越,他只是被自己忽略的众多人之一。 只是想到这一点,黄单就会心疼,他背过身揉揉眼睛,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走进了没有陈越的大学。 陈越一直在原地站着,看不见人了也没走,他整个就是一望夫石。 可惜他喜欢的少年一次都没回头。 陈越把棒球帽摘下来,两年的疲于生计已经磨光了他的稚气跟懒散,他被迫提前长大了。 无声的咧咧嘴,陈越把手进微乱的发丝里捋了捋,他放下手,少年本该有的光滑被粗糙覆盖,掌心也多了层茧。 陈越把棒球帽扣头上,对着马路对面的大学扬扬手,背影潇洒帅气,没人知道他心里的思念已经狂野生长。 黄单跟姜龙一个宿舍,那时候他和高中一样,在附近租了房子,不查寝就不回来。 宿舍里的人没来齐,黄单跟姜龙先到的,前者坐在椅子上,后者忙着铺床被。 姜龙长的显小,但他很独立,初中高中大学报道都是自己一个人,他看别人全家出动就很不能理解。 不过这会儿看宋闵给黄单整理床铺,他见怪不怪了,毕竟高中看了三年这样的主仆相处模式。 但是,当姜龙目睹宋闵蹲下来给黄单解鞋带换鞋的时候,他还是震惊到了。 等到宋闵离开了,姜龙才把张大的嘴巴闭上,“黄单,他上辈子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吧?” 黄单,“……” 姜龙咂嘴,“再过几年,我肯定跟宋叔叔一样有男人魅力。” 黄单说,“你没有。” 姜龙白眼一翻,“我说的是过几年,又不是现在。” 黄单说,“我指的就是过几年。” 姜龙的脸一阵红一阵青,“绝交三分钟!” 结果没到三分钟,他就找黄单说话了。 姜龙高一那年说他要在高中把成绩搞上去,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结果成绩上去了,恋爱没谈成。 到了大一,姜龙不管成绩了,只求有个女朋友,好好谈个恋爱。 黄单知道,他这个愿望会再一次落空。 缘分这东西很调皮,它不想出现,你就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它想出现了,你往往会措手不及。 重新经历一次大学生活,黄单还是不参加任何联谊,也不玩游戏,他就是个另类,不上课就泡在图书馆里,看书或是画图。 大二姜龙转系,不过他还在原来的宿舍,一有个八卦就说给黄单听,譬如哪个系的女生怀孕了,哪个系的男生花式求爱,又譬如谁谁谁对外说自己是黄单的正牌女朋友。 姜龙就指着这些八卦活了。 黄单多数时候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少数时候会跟姜龙讨论两句。 他的生活里多了一个习惯,那是当年没有的,就是去寻找陈越的身影。 这个举动成为黄单忙碌而又枯燥的生活里唯一的调味剂,还是甜的。 大四那年,黄单收到一个包裹,他拆开看到里面的许愿瓶,不用数就知道是三千三百四十四个。 上面也有地址,很详细,这是陈越的小心思,他在期待,可是黄单一如当年的漠然,没有给任何回应。 黄单说,“陈越,我好想你,我现在就想看到你。” 眼前的景物发生变化,黄单从过去回来了。 黄单还在四楼的楼梯口站着,他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脚步却不受控制的往前迈,越来越快,最后变成跑的。 105班教室就在眼前,黄单停在后门口,他看到他爱的人坐在十四年前的那个位子上面,长腿懒散的架在课桌上,身上穿的不是迷彩服,而是深灰色的定制西服,那张脸也不再是年少时的青涩模样,轮廓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成熟沧桑,和打磨出的棱角。 那人忽然看过来,黄单和他对视,见他笑了,眼睛红了,有些紧张,有些激动,还有些期待,自己也跟着笑,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温柔的哼唱着,“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候我们班放的就是苏有朋的《一路顺风》,高中和初中是不一样的,离长大更近,要面对的也更多了,高三结束是人生的第一次离别,谁也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还有没有那一天。 最后一个故事温馨到爆炸,有没有有没有?太有了是的吧,还有一章完结正文,会在同学聚会上画一个完美的圆。 后面的番外不知道有多少,除了揭秘,陈越的十四年,剩下的就是柴米油盐的日常了,好像没什么好写的,无论故事的过程多么跌宕起伏,结局都会回归平淡,生活嘛,就是那样子,离不开屁大点小事,明天见撒。 第137章 正文完结 十四年过去,少年们都已长大, 那些做过的梦有的被自己丢失在了时光里, 有的插上翅膀飞走了, 再也找不回来,也有的成了真。 那很幸运,可以把梦紧紧拥抱入怀。 无忧无虑的岁月一去不回来,年少时总盼望着快点长大,以为等到长大以后就有工作,有钱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没人管。 真长大了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有多么天真。 意识到那一点时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烦恼跟压力打趴在地,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了, 还没走两步就又被打趴下去, 伤心了难过了崩溃了就哭一场, 哭完了爬起来继续走。 现实是逃避不了的, 不论有多么的想回到某一段快乐的旧时光里,都必须咬紧牙关往前走。 人生没有回头路。 每个人成长的代价都大同小异, 哭过笑过怨过恨过, 还是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 过一天少一天。 而那些喜欢过的男孩女孩也都褪去青涩稚气, 在自己的故事里或精彩,或平淡,或疲乏的活着,不知不觉间笑起来时眼角已经增添了几条细纹, 白头发从一两根变成十几根,拔了又有。 时间隔得太久,早已记不清第一次懵懂的悸动是在哪一天的哪个时候,隐约只记得那年女孩长长的马尾,说话时微红的脸,男孩趴在走廊上吹口哨,满脸调皮的样子。 同学聚会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年年有,人不同,但是青春的篇章里会有一些相同的内容,譬如那些没完没了的课题,一层层堆放在课桌上的书本,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却答不出来的一幕,偷偷在上课时写情书的情形……还有长出了叶子,却没有开出花儿的初恋。 人生的十字路口太多了,走着走着就散了,一转头,身边的人已经换了。 当然也有过了多年才开出花的现象,但那种几率极低,如果遇上了,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一起,必然是缘分这位先生的指引,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美好的事。 五班的几对有的已经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有的还在等着有缘人出现,也有的惧怕情伤,一个人活的自信洒脱,他们在班上碰头的时候,会用各自扮演的角色向另一方打声招呼,说上一句“好久不见”,而后一笑而过。 你变的世俗了,也不再年轻,我也是,我们都一样。 黄单是最后一个到的,他站在后门口,柔美少年长成内敛清俊的男人,班上的人却都觉得这一幕和当年报道那天的一幕重叠了,因为他站在那里,还是一样的惊艳了时光。 姜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激动的朝黄单跑去,“祖宗,你可算来了。” 黄单刚才从过去回来,一心只顾着快点见到陈越,连腿上的伤都给忘了,这会儿才感觉到一丝丝的疼痛,他的额角渗出冷汗,身上湿热,就把外面的大衣给脱了。 姜龙离黄单最近,他就下意识的伸手去拿,却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将大衣给捞走了。 陈越的长腿从桌上拿下来,曲着往课桌底下一放,他把大衣搁在腿上,没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 黄单只是抬手松松衬衫领口下的领带,没露出丝毫的反感跟排斥。 这种自然的温馨和谐感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并且化作实质飘的满教室都是,至少也有个十年八年的密切往来,不然不会出现。 众人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之色,一个个的都拿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打量,原来传闻不对,校花校草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 姜龙跟刘峰是两边的死党,他们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有明显的失落铺满一脸,要不是时机不对,俩人肯定会抓着自己的哥们哭诉,敢情你跟别人勾|搭上了,我不是你最好的哥们? 说起来,姜龙跟刘峰是同行,都是开店的,一个卖烤鸭,一个卖面条,他俩已经互瞧不上,现在成熟了那么一点,店不开在一条街上,相安无事。 刘峰那时候学厨师没学成,半路跑了,他前些年一直在给别人打工,攒点儿钱就给花了,不是花在自己身上,就是花在别人身上,怎么都不够用,还是陈越出钱给他找的门脸,这才把店给开了起来。 姜龙这点也跟刘峰差不多,那时候他想创业,是黄单往他卡上打了一笔资金,不然他还在坐办公室,一星期一三四六的加班,苦逼的要死。 他俩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有一个交心的朋友。 “怎么都不说话了?” 姜龙笑了起来,小虎牙还在,当年他为了歌手的梦想跑去参加歌唱比赛,都拿到第一了,经纪公司要包装他,说他的牙不好看,他差点儿就把牙给整了,后来因为三观不合不了了之。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少爷还是少爷,没有啤酒肚,没有谢顶,没有游泳圈,还是这么光彩照人。” 刘峰身材发福了,脸还是黑的,却胖了一圈,肉都往下垮了,他瞥了眼西装笔挺的黄单,哼哼道,“老天爷还是这么不公平。” 姜龙给他一个白眼,“你快拉倒吧,明明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天到晚的乱吃,别把什么都怪到老天爷头上。” 刘峰没好气的说,“你懂个屁,我这是压力好吗?妈的,工作一年涨二三十斤,涨了就下不去了!” 不少男同胞们有感而发,他们也是一样的,肚子上一不小心就多了几层肉,鬼知道是怎么出来的。 买衣服都不好买了,还被家里嫌弃,每次见面都让少吃,减肥是不可能的,别想了。 走过来的陈燕脸上化了妆,眉眼描的精致,她大学毕业第二年就结婚了,丈夫跟她一样都是普通上班族,人不错,对她很好,也没什么婆媳矛盾,所以她过的很滋润,加上现在有孕在身,整个人都散发着母爱的光芒。 “黄单,前几次的聚会你都没来,这次要不是姜龙跟我打包票,我都不信。” “我也不信,再三跟姜龙确认才信的。” 钱梦踩着高跟的长靴凑过来,她面带笑意的看向黄单,没有丝毫的自卑跟羞涩,“好些年没见了,你看着都没什么变化。” 吴芳插一嘴,她把长及腰的马尾给剪了,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利落干练许多,“谁说没变啊,黄单明明就变的更好看了。” 人生处处都是意想不到,当年班上的前十只有她们三个女生,其中陈燕的模样最好,钱梦最一般,十几年一过,她的气质反而是三人里面最出众的。 要是黄单没有在爬到四楼时就回到过去,他面对班上的这些人是不会有半点印象的,但他回去了。 黄单确定钱梦的脸做过微调,单眼皮变成双眼皮,方脸变成了瓜子脸,那些小雀斑也都去掉了,现在很自信,也跟其他人一样的把目光放在他跟陈越身上。 条件优秀的单身男性是她们的关注对象。 黄单的腿更疼了,大概是出汗的原因,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呼吸也不再平稳。 陈越立刻站起来,他开了口,嗓音低哑,带着难以分辨的情感,有心疼,担忧,也有紧张,“腿怎么了?” 桌椅擦过地面的声音刺耳,大家的神经末梢都被扯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黄单说,“路上被摩托车撞了。” 大家都是一愣,有人开玩笑,“不会吧黄单,你跟陈越这么有缘啊,他来的路上也出了点事,差点破相了。” 黄单侧低头看去,男人额前的几缕发丝散下来,挡住了破皮的地方。 陈越皱眉,“怎么会被摩托车撞到?” 黄单抿嘴,“我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有一辆摩托车从一边开过来,没留神就撞了一下。” 陈越的眼角都红了,他按按跳动的太阳穴,“伤口严不严重?” 黄单说,“不严重的。” 他们错过了十几年,却一点都不陌生,仿佛昨天还耳磨过。 围绕的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微妙,俩人一问一答,给人一种是夫妻两口子的错觉。 姜龙拉拉黄单的胳膊,紧张的问道,“你被摩托车撞的事怎么没在电话里告诉我啊?看过医生没有?” 黄单说看过了。 姜龙松口气,“天气预报不准,说好不下雪的,没想到下午就变天了,晚上我们都不回去了,等路好走了再回去。” 陈燕笑的眼角都是细纹,“少爷那么怕疼一人,还能过来参加同学聚会,晚上我们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钱梦说是啊,“很难得的,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聚到一起。” 黄单问道,“住的地方找了?” 姜龙一脸的无语,“一见钟情啊,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的,这么点功夫你就给忘了?” 黄单说,“一见钟情……挺好的。” 他说话时微微侧低头,有意无意的去看陈越,陈越也在看他,有些话没有说出口,想要表达的情感已经从眼睛里流露了出来。 在回来的那一瞬间,黄单以为自己会在看到陈越时激动的语无伦次,情制,做出一些不顾场合的行为,真见面了,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心里更多的是踏实和感谢。 原来你还在这里等我,谢谢你没有离开,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同学聚会搞过好多次了,每次不是这个有事来不了,就是那个联系不上,这是第一次全班四十五位同学全部到场,一个不少。 大家三五个的扎堆叙旧,聊工作,聊家庭,聊收入,聊孩子,哪一样都离不开人情世故。 他们曾经极其厌烦这些话题,如今已经成了生活里的一部分。 “我跟你们说,今年的聚会我都没指望能来,因为平时吧,甭管是什么理由,组长都不批假,我发烧都得去上班,这次组长竟然大发慈悲把假给批了,惊喜来的太快,搞得我都没时间去做做头发。” “我也是,调休特难调,我上次得到批准还是回家办丧事,这次你们猜怎么着,我一提同学聚会,经理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让我好好玩。” “我更好,整个部门无缘无故放假一天。” “知道这叫什么吗?天意!” 黄单看一眼低头抚|摸大衣的男人,天意是有,但更多的是事在人为。 “这什么?” 有人发现了讲台抽屉里面的东西,是一部随身听,还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属于那个年代的音质在教室里响起,有人不自禁的小声跟着哼唱,心里多的是感慨跟怀念。 怀念那时候的自己,怀念那时候的同学。 “谁放的啊?这么浪漫,姜龙,是你吧。” 大家都知道姜龙今天要求婚,事先说好了的,到时候都会配合。 姜龙一脸茫然的说,“不是我。” 他嘟囔,“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反正也没人站出来承认,你干脆就拿去用呗,不过磁带好像是专门录制的,不知道你女朋友吃不吃这一套。” 随身听里就四首歌,一首《甜蜜蜜》,一首《简单爱》,一首《通话》,还有一首《我只在乎你》。 刘峰脸上调侃的笑意猛一下凝固了,他扭头去看陈越,用的是一种很怪的着目光。 陈越望着中间第一排最左边那个位子上的人,一切都和当年一样,却又不一样。 就在这时,那个位子上的人转头看过来。 陈越一怔,他勾起唇角笑着叹息,我最亲爱的人,你终于回头看我了。 刘峰的眼皮直跳,他走到陈越的座位那里,“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陈越的目光不离开那个背影,“什么事?” 刘峰干脆挡住他的视线,“不能在教室里说的事。” 陈越撩一下眼皮。 刘峰跟他对视,“我出去等你。” 陈越垂眼摸摸腿上的大衣,他的动作轻柔,就像是在摸他的爱人。 一两分钟后,陈越跟刘峰站在楼道里。 冷风肆意横行,上上下下的扫|荡,似是要把墙上半挂着的石灰都给冻僵。 刘峰打了个喷嚏,把敞开的皮衣拉链拉上,他没直接问,人越长大,顾虑越多,“前段时间你说你今年不回国了,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陈越低头点一根烟,不答反问,“还记得高一的运动会吗?” 刘峰跟陈越要了一根烟,一包抵他口袋里的六七包,抽起来舒服,“怎么不记得,你跑3000,前面慢慢悠悠的,最后一圈突然发力,一个个反超跑了个第一,出尽风头。” 陈越吐出一团烟雾,“他在终点,我是朝着他奔跑过去的,” 刘峰手一抖,烟差点儿就掉了,他的眼中浮现回忆之色,不记得当年站在终点的都有谁了。 但是有个人有件事刘峰记得,他的脸色一变,难怪…… 楼道里静下来,只有一圈一圈的烟雾腾升着,缭绕着,在无声无息的秀着舞姿。 刘峰舔舔发干的嘴皮子,他还是不敢相信,想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答案,“是不是黄单?” 陈越说,“对,是他。” 刘峰抹把脸,呼吸有些急促,“什么时候的事?高一上学期?” 陈越说,“更早。” 刘峰震惊的张大嘴巴,一股冷风还进肚子里,瞬间让浑身的温度降下去,他打了个冷战,“所以你那时候喜欢的人就是他?” 陈越单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你,见到漂亮点的就喜欢?” “你小点声!” 刘峰瞄两眼教室走廊,见没人出来才继续问,“拒绝你的也是他?” 陈越半阖眼帘弹弹烟身,靠着那一小撮烟灰掉落在地,“从始至终只有他,没别人。” 刘峰吞了口唾沫,真够可以的,当年他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看出来,要不是那几首歌全是陈越每天听的,再联想到陈越紧张黄单的一幕,他还怀疑不到黄单身上。 “这些年你一直是一个人,我每次给你介绍对象你都不要,叔叔阿姨也说不动你,搞半天是在为他守身如玉?” 陈越耸耸肩,“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刘峰挺激动的,他这个哥们要模样有模样,要名利有名利,有一大片的森林摆在眼前,完全可以随意挑选,结果竟然在一棵树上吊着,一吊就是十四年,还死也不下来。 年代不同,同性恋已经没那么可怕了,但刘峰还是为他的哥们感到可惜。 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四年啊? 刘峰细想自己的两段感情,如果让他等其中的哪个人等上十四年,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诱||惑太多了,而且人也会孤单,会寂寞。 刘峰无法想象陈越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甚至不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执着。 “我就纳了闷了,黄单不就是长的好看点儿,成绩好点儿吗?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男的,身上有的我们也都有,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陈越轻描淡写,“一见钟情。” 刘峰愣半天才骂了声脏话,“那么多女生追你,你一个俩个的拒绝,怎么会对个男生一见钟情?” 陈越把半根烟掐灭,“除了是命中注定,还能是什么?” 刘峰盯着他的哥们看,“我怕你吃亏,感情方面的事儿我比你懂,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一个付出多的,一个付出少的,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等他,就算在一起了,你也会比他低一截的。” 陈越挑眉,“我乐意。” 刘峰,“……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傻逼。” 陈越无所谓,他对深爱着黄单的自己全盘接受。 刘峰想起来了什么,“你买下的那座城堡该不会是……卧槽,你在奖状上画城堡那时候就决定了?” 陈越灭捏口袋里的五角星,“说白了,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刘峰看到风把陈越额头的发丝吹乱,露出里面的一块伤口,他有点心酸,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喜欢到这个程度。 “别告诉我,这次的同学聚会是你组织的?” “的确如此。” 刘峰瞪着两眼珠子,“你不是没谈过对象吗?怎么搞起浪漫来一套一套的?” 陈越心说,我跟黄单都过好几辈子了,他嘴上懒懒的说了三字,有年少时的味道,“要用心。” “……” 刘峰很久没婆婆妈妈了,“陈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你不是以前的你,他也不是以前的他,你们都变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真到一起了会不合适?” 陈越说合适的很,“这么跟你说吧,他活着,我活着,他不在了,我也就不在了。” 知道陈越不是说笑,刘峰倒抽一口气,他的手又抖,这次没夹住烟,从台阶上掉下去了,“那他对你……” 陈越忽然说,“班主任上来了。” 两人没向当年那样跑进教室,而是下楼去接。 老魏五十多岁,身子骨还行,就是脸颊两边干瘪下去很多。 陈越喊了声,“老师。” 老魏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事先知道班里的问题学生出人头地,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他看看学生如今一表人才的模样,倒没那么惊诧。 这不是特例,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路是自己走的,别人都在旁观,能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准。 老魏上几步台阶气息就喘的厉害,“看来你早就找到奋斗的目标了。” 陈越笑了笑,“是啊,找到了。” 刘峰抽抽嘴,班主任要是知道陈越找到的那个目标就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估计能气的两眼一抹黑,直接从楼梯上摔下去。 之前的聚会没回来过,不是在酒店,就是在会所里面,这次回来了,还见到了班主任,大家都很激动。 老魏站在讲台上,他努力挺挺腰杆,看着已经长大的学生们,“欢迎你们回到母校。” “老师,你过的好吗?” “能吃能喝能走能动,还不错。” 老魏在哄笑声里说,“有时间就多回来走动走动,再过个两年,你们想看我这个老头子都看不到咯。” 姜龙说,“老师,你才五十多岁,还年轻着呢。” “就是啊,我爸都快到七十了,照样小酒喝着,小曲哼着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潇洒。” 老魏教不了了,他瘸的那条腿有并发症,岁数大了以后,疼起来没法走路,“现在你们哪个不好好听课,我扔粉笔都扔不准了。” “老师你扔我一个看看!” 老魏拿起一个粉笔扔过去,刘峰不但没躲,还侧身凑了上去。 “这不是很准的嘛。” “可以说是非常准了,来,给老师鼓掌!” 老魏听着学生们整齐的掌声,他把头扭到后面擦擦眼睛,“你们这群混小子,当老师我眼瞎呢。” “老师,五班出了个理科状元,分数至今都没人超越,也出了个在国外开公司当大老板的,你一定很骄傲吧。” “是啊,老师很骄傲,不单是因为他们,还有你们。” 老魏扣扣讲台,“不偷不抢,不做违背道德,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就都是老师的骄傲,学校以你们为荣。” 教室里掉针可闻,四十几个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思想不再简单,这番话或许是触碰到了某个点,所以才让他们百感交集。 老魏说完就不说了,站在黄单的座位前跟他聊了几句,知道他工作很好,前程似锦。 聚会总会有安排,大家一个一个的讲台上来,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做一个自我介绍。 姜龙还跟当年一样把名字写在中间,很大两个字,他笑着说,“大家好,我叫姜龙,五湖四海都是朋友,相逢即是有缘,很高兴认识你们。” 在他之后是陈燕,“你们好,我是陈燕,燕子的燕。” 她说着,就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每个人都那么做,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黄单把名字写在了左下角,那个位置没有人去占,空了一块,他给陈越留的。 到陈越时,他弯下腰背在黄单的名字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 全班就刘峰被强行喂了一嘴的狗粮,他边吃边想,老子算是吃的独一份,你们吃不着,八成也吃不下。 这狗粮与众不同,十四年才产出来,粒粒都很有分量。 大家跟老魏一块儿出去散步,看雪景,拍照发朋友圈。 黄单没走,姜龙要叫上他,刘峰拽了姜龙就走。 “你干嘛拽我?黄单还在教室里面呢,卧槽刘峰你放手……” 嘈杂的声音渐渐模糊,周遭变的安静无比。 黄单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他转身走到后门最后一排,和陈越坐在一起。 没有人打扰,他们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陈越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条放在黄单面前的桌上。 黄单把纸条打开,上面是一个背着书包,身穿校服,头上长朵花儿的小人,旁边写的还是那句话——你笑起来真好看。 时光在这一瞬间倒退回去,回到十四年前的高一,回到充斥着青春气息的教室里。 知了在不停的叫着,讲台上的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着计算公式,底下的同学歪歪扭扭的坐着,有的在认真记笔记,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开小差,也有的跟前后桌传小纸条。 陈越在纸上画了小人揉成团对准黄单的座位一抛,他趴在桌上,偷偷的扬起了嘴角。 时光又往后倒退回到中考那天。 陈越懒散的拿着根冰棍吃,无意间扫动的视线里捕捉到了一个人影,在人群里极为耀眼,显得格格不入。 就因为那一眼的望见,才有了陈越十四年的追逐。 黄单率先开口,他没问穿越的事,人在,也遇见了,都好好的,后面有的是时间,“为什么小人头上有花?” 陈越的思绪回笼,他做出咧嘴的动作,刚毅成熟的脸上多了些许那时候的傻气,“可爱,像你。” 黄单动动眉头,“我不可爱。” 陈越直直的看着他,“瞎说,全天下你最可爱。” 一副谁敢说个“不”字就试试的霸道样子。 黄单,“……” 陈越拿出那个五角星,捏在指间把玩。 黄单看了眼五角星,认出是五块钱的纸币,他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陈越挑唇一笑,“这钱的质量不错,十几年了还跟以前一样。” “当然,主要还是我收藏的好,不光是这个,所有跟你有关的东西都好好的收着。” 对于自己的这种傻逼到有点神经病的举动,陈越有认真思考过要不要改掉,他发现不行。 只是想一想,就难受的要死。 索性就那么着了,一样样认真的保留着,隔三差五的拿出来摸摸,心里才不会那么空。 身边的人不说话,陈越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在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轻易让你幼稚,冲动,紧张,小心翼翼,即便你已经事业有成,名利双收。 对陈越而言,黄单就是他的那个人。 陈越解开西装扣子让自己喘口气,缓解一下紧张感,冷静点,陈越,他也喜欢你。 黄单把纸叠好了收林口袋里,他在用行动让男人安心。 陈越看到这一幕,浑身绷紧的肌||肉放松许多,他苦笑,只有这个人能左右自己的情绪,过多少年都一样。 “怎么样,有没有一点点感动?” 黄单说,“我很感动。” 陈越的呼吸一滞,他侧过头,眼底是藏不住的期待,“那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黄单照做。 他可以很乖顺,很温柔,只会在一个人面前这样做。 陈越的唇上一软,他用手盖住了黄单的眼睛,“不准看。” 黄单听到陈越声音里的鼻音,他一定是哭了。 陈越是哭了,不是难过,是幸福,这一路走来,他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从来都不曾有一刻放弃过。 黄单叹气。 陈越的额角一抽,“你好好的叹气干什么?” 黄单说,“我以为你会反过来亲我的,没想到你一动不动。” 陈越,“……”妈的,开心过了头,一下子就给忘了。 黄单的嘴巴被咬,他蹙眉,没有说让陈越轻一点。 陈越的嘴唇颤抖,没人知道这一幕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多少回,每次梦醒,他都被巨大的失落笼罩着,一整天魂不守舍。 当梦变成现实,没有人不疯狂。 因为太过激动,陈越抱住黄单的手臂都很僵硬,力道没有控制,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身子猛地一震,立马就退开些。 看着黄单满脸的眼泪,陈越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哑哑的说出一句废话,“很疼?” 黄单点头。 陈越连忙拿出心相印,抽出两张给他擦眼泪,“疼了要告诉我,你说了,我会轻点儿的。” 黄单泪眼朦胧的看看那包心相印,“你怎么连这个都带了?” 陈越笑着眨眨眼睛,“怕你不要我。” 他这么笑时,眉宇间的沧桑更加清晰,“有了这个,我能跟你一块儿回忆回忆当年。” 黄单说,“你已经很优秀了。” 陈越不认为这是自己最大的优势,他努力往上爬,有了今天的成就,在别人眼里是所谓的成功人士,但黄单并不在意。 “那又怎么样,这些年跟你示爱的人里面,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人。” 黄单说,“你跟他们不同。” 陈越心里偷着乐,要的就是你这句,“真的?” 黄单知道他的小心思,“真的,你是特别的。” 陈越手撑着膝盖,上半身前倾,他在看黄单长长卷卷的睫毛,见有一滴泪珠挂在上面,忍不住把唇凑了上去。 早就想这么做了。 黄单把嘴上的小伤口按按,期间疼的不停抽气。 陈越把头偏了过去,就像当年医务室的护士给黄单找静脉没找准,多扎了两针,他跑出去站在门口一样,不忍心看。 等到黄单缓过了那阵疼痛,不痛苦了,陈越才敢看他,“腿真的不要紧?” 黄单,“嗯。” 陈越不放心的蹲下来问,“是左腿吧?” 黄单说是,“包扎过了。” 陈越把黄单左边的裤腿往上卷起来一截,看到一圈纱布,他怕疼,一点磕伤都能疼的哭半天,腿伤到需要包扎了,肯定疼的厉害。 “为什么还要来参加同学聚会?” 黄单说,“本来想回家躺着的,但是我又想来了。” “况且今天姜龙跟他女朋友求婚,他希望我能在场,我答应过他。” 陈越撇嘴,“这么说,我能见你还得感谢姜龙。” 黄单想问男人,你还记不记得那些人和事,他觉得他都记得,一定记得。 陈越给黄单把裤腿小心放下来,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走路不要低头,也不能走神,以后出门你要抓着我的手知不知道?” 黄单没说话。 陈越无奈的说,“你一这样,我心里就没主意,很慌。” 黄单撩起陈越额前的发丝,看看他的伤。 陈越挑挑眉毛,“还好没什么大事,不然我现在就不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黄单说,“没去医院?” “急着见你,哪儿还有时间管这个。” 陈越拿粗糙的掌心包住他的手,欲言又止道,“有个事,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黄单清楚他指的是哪件事,“那就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陈越凝视着面前的人,“你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黄单笑了一下,“我知道的。” 陈越看呆了,他好一会儿才回过来神,“你笑起来真好看。” 黄单唇边的弧度没有消失,是你教会我怎么微笑,谢谢你。 外面的雪一直在下着,出去散步的那些人还在雪地里走走停停,没人知道教室里正在上演着什么。 姜龙走一会儿就回头,“黄单怎么还没过来?” 钱梦也回头看,“陈越也没过来。” 撑着伞的陈燕哈口气,“他俩兴许是觉得冷,就不出来了吧。” 她把身上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拢了拢,将后面的帽子扣到头上,“话说回来,姜龙,你不是说黄单这些年只跟你一个人有联系吗?那他跟陈越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在工作上有过接触?姜龙,你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钱梦关心那两个黄金单身汉的情感问题,她也是单身,过问两句是正常的,“你说黄单心里没人,还说陈越没交往的对象,该不会也不可靠吧?” 姜龙哑口无言,别问他,他也想知道。 卧槽,今晚他可是要求婚的,怎么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醒醒醒醒! 姜龙又垮下肩膀,他还是很好奇。 后面不远的刘峰擤了鼻涕甩雪地里,你们都不知道吧,我知道,但是我不说,急死你们。 雪往走廊上飘飞,寒气往教室里涌,天寒地冻的,谈个情都要冒发烧的风险。 陈越给黄单把大衣穿上,一颗颗的帮他扣上扣子,“你等我一会儿。” 黄单看陈越迈步走到前面,把姜龙桌上的随身听拿回来。 陈越摸摸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副耳机,把一只按进黄单的耳朵里。 黄单说,“你带的东西真多。” 陈越在他脸上亲一口,“实话跟你说,我每次回来看你都带着。” 黄单看着他。 陈越也看过去,“是不是被我给迷住了?” 黄单听着熟悉的旋律,有短暂的几秒以为他还在过去,直到男人带着烟草味的气息把他包围,他才明白自己真的回来了。 “嗯,被你迷住了,我爱上了你。” 陈越正低头摸黄单的手,一根根的摸,突然听到那句话,他愣怔住了。 黄单重复一遍,“陈越,我爱上了你,千真万确。” 陈越还是没反应。 黄单蹙蹙眉心,“你不喜欢这个表白吗?那我再想想好了。” 陈越一把将人抱住,又去捧着他的脸,“别想了,就那句话,你跟我多说几遍吧,我听着高兴。” 黄单让陈越如愿以偿。 陈越把眼角的潮湿抹去,他叹息,要是让下属看到他这样,能吓的怀疑人生。 黄单的手机响了,是宋闵打来的,他按下接听键,那头是一成不变的肃穆音调,“少爷,同学聚会上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 “晚上几点回来,我去接你。” 黄单瞥一眼旁边捣鼓随身听的陈越,“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 那头沉默了几个瞬息,“少爷,你已经决定了吗?你的洗漱用品都没有带。” 黄单说,“宾馆房间里都有的。” 那头又沉默了会儿,“外面不比家里,会有很多不便。” 黄单说,“没事的,就一个晚上,大家都在,我不能扫兴。” 电话挂了。 陈越什么都没问,黄单也没主动跟他提起。 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黄单跟陈越有很多的时间,等静下心来了,会把事情一件件的拎出来摊在他们面前。 几首歌一首首的播放完了。 陈越不知何时把自己的大衣穿上了,有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面,像是在攥着什么东西。 黄单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有风从前后门口和窗户那里吹进来,在教室里穿梭不止。 陈越把桌子往前挪,腾出来一块地方,他的心跳在提速,玩往外蹦。 下一刻,陈越的膝盖一弯,做出在家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 他在黄单面前单膝下跪,手拿出一个绒面小盒子打开,那里面是枚白金戒指,他在微笑,声音哽咽着说,“跟我回城堡吧,我的公主。” 今天这场同学聚会上有两场求婚,大家只知道有姜龙,不知道还有陈越。 黄单坐在椅子上,他的手动了动,“城堡里有什么?” 陈越很温柔的笑着,“我想想啊,有很多树,一片玫瑰园,湖,草地,还有……最爱你的人。” 黄单对他伸出手。 陈越将戒指缓缓套进黄单的无名指,唇贴上去,从今往后,风雨我来替你遮挡,你只要在阳光里微笑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觉得收的这个点刚好。 番外从一见钟情宾|馆开始写,后面的内容都是可看可不看的,随个人喜好,屁大点事写起来会很无聊的,慎重慎重务必要慎重。 只是正文结束哈,不是全文完结,番外里面宋闵的戏份要上线了,毕竟是第一大配,关于他的身份,之前有小伙伴猜对了呢,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38章 真相 黄单跟陈越避过其他人往操场走, 他们回忆着那年的军训,运动会, 篮球赛……还有那场告白。 陈越倒退着走,目光不离黄单。 黄单一手撑着把伞,一手抄在口袋里,不快不慢的在雪地里前行,“别这么走,容易摔倒。” 陈越说没事儿, 他这一辈子也就只在这人面前幼稚, “我想看你。” 黄单踩过陈越留下的脚印,“你看的少,等你看多了以后就会发现我跟普通人没有两样。” 陈越的面部一抽,“我看的还少?我这十几年除了吃饭睡觉工作,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看你, 就是在要去看你的路上。” 黄单抬起眼皮直视着男人,“我是指这样看我看的少。” 陈越唇边的笑意微滞,这样面对着面确实少,他更多的都是远远的看, 不是隔条马路注视, 就是在楼底下仰望, 或是在后面偷看。 黄单一步步的走过去, 他在男人面前停下脚步,将头顶的伞移过去一些,“陈越, 我其实跟别人眼里的不一样,一点都不完美,甚至有很多缺点。” 陈越做出思考的样子,“嗯,我知道,你这个人吧,太冷漠,不把这个放在眼里不把那个放在眼里,见过就忘,爱哭,要是哭起来,至少半包纸巾,还会一种别人都不会的超能力。” 黄单愣愣,“我哪会什么超能力?” 陈越把伞从黄单手里拿走,“唐僧想要孙猴子听话,还得念一念紧箍咒,你不用,你只要对我蹙个眉头,我保证听话,这还不算超能力?” 黄单有一两秒的无语,“你还差五十二天就三十了。” 陈越猛地抬头,满脸的惊喜跟不敢置信,“你知道我的生日?” 黄单把陈越头上的雪拍掉,微凉的指腹擦过他短硬的发丝,又去碰他眉毛上的雪,“知道的。” 陈越配合的弯着腰,手放在黄单的大衣口袋里,他抱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宝贝,不敢睡觉,怕是个梦,“我总觉得不真实。” 黄单说,“戒指都戴了,还不真实?” 陈越抵着黄单的额头,半响他笑着叹息,“你这么好,世上没人能配得上你,我也不能。” 黄单慢悠悠的说,“那我把戒指还你。” 陈越一把扣住他的手,恶狠狠的瞪过去,“你敢!” 黄单的手指被陈越扣的发疼,力道很恐怖,他吸一口气,认真的说,“以后不要那么说了,我不喜欢听。” 陈越笑起来,面部线条也在瞬间变的柔和下去,“行,你不喜欢听的,我就不说。” 虽然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但每一天都是实打实的二十四小时,十四年不是转眼间就过去的,而是一天一天的往前过,陈越经历过什么,都在他那双粗糙的手掌里写着。 没人在意陈越曾经迫于生计,不得不把自己当牛做马,也不过问他有没有过垂死挣扎,当时都在想些什么,是怎么撑下来的,只看他今天的辉煌。 无论是所谓的天才,还是所谓的幸运,两者背后都是努力跟坚持。 那时候陈越身上的傲骨被抽掉,自信被打碎,活的就如同一块被人踩来踩去的地板砖,用了漫长的时间才从人生的低谷一点点爬上来。 支撑陈越的信念就是为了能站在黄单身边,在他遭遇苦难时,自己能够出面为他挡下来,而不是在一旁干着急。 有句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也就那样了,陈越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他理解不了,对他来说,如果一直得不到,自己会默默的守护着。 要是老天爷在月老那里跑了一趟,让陈越得到了他的公主,他会拼命去珍惜,把每一天都过好了。 校园里盖上了层银白,大雪纷飞,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 姜龙一行人碰到了黄单跟陈越,见他俩打一把伞,身高差距在半个头左右,穿的还是同色调的大衣,站一块儿显得特别亲密。 “像不像一对儿?” “你还别说,看他俩打着伞在雪地里漫步的画面,真有那么点感觉。” “哎哟卧槽,越看越像,我怕不是近视度数又高了吧?” “我看你不是近视度数高,你是眼睛瞎掉了。” 姜龙不乐意听到别人这么说黄单,他冷哼,“胡说八道什么呢,两男的能是一对儿吗?又不是同性恋!” 刘峰瞥姜龙一眼,哟,不错不错,一不留神就真相了啊,他挥挥手,大声喊道,“我们要拍合照的,就等你俩了,快过来!” 这次前来参加聚会的都是高一五班的同学,不是高二分班后的那一批,有人从手机里翻出军训的那张合照,是照着照片拍的,不是特别清晰,人能分辨的出来,都是青涩的脸,写满了单纯跟天真。 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和某些人在一起,会很容易勾起怀旧的情绪,大家很开心的去看照片,按着上面的位置来站。 “哎陈燕,你在第一排第二个,不是第三个,站错啦。” “黄单,你在第三排……” 姜龙指着一个方位,边看照片边确认,“这里,你那时候就是站这里的,记得吧?教官特喜欢你,只要有别班的教官过来,他就把你叫出来给他长长脸面。” “教官还喜欢陈燕,有事没事都让她做,可惜有缘无份。” 陈燕已经不是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姑娘了,她手挂着个高仿的皮包,露出岁月不饶人的惆怅,“想当年我也是一枝花啊。” “你现在也是一枝花,西兰花。” 黄单走了过去,他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面,视线对着漫天雪花,大概是他因为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衣服又是深色调的,跟一堆笑着闹着的人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几个女人在抽空交头接耳,谈论着班上的那些老爷们,哪个是优质股,哪个是潜力股,哪个已经停了不会再涨,哪个不但不会涨,反而会快速下跌。 其中一个笑着说,“少爷比高山上的雪更冷。” 黄单看了一眼,说话的那个女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装作是在整理衣服。 陈越挂了电话站过去,和当年一样,他站在最后,眼皮慵懒的半搭着,目光落在前面的黄单身上。 听着大家在喊123茄子,黄单也把嘴角弯了起来。 那张照片被分享到群里,又被转进朋友圈,挂上了微博,冲黄单和陈越的气质,还有颜值,转发量跟评论量都超出意料,很多人有感而发,分享出了当年自己班上最帅的老同学。 青春的玻璃瓶漂浮在记忆的长河里,五年,十年,二十年过去,你以为已经飘远了找不到了,却在某一刻忽然发现,它还在原来的位置。 陈越站在树后看手机上的照片,手指抚||摸着第三排熟悉的笑脸,“拍照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黄单说,“想笑。” 陈越从屏幕里抬起头,看过去的眼神炙热,“那你现在想不想?要不单独给哥哥笑一个?” 黄单说,“哥哥?” 陈越得意的勾勾唇角,“我比你大九天。” 黄单,“……” 陈越流氓似的吹口哨,快三十了,做起这个动作,倒没有年少时的吊儿郎当,有的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黄单对他弯唇,笑的很温柔。 陈越仿佛看到冰天雪地里盛开出了一朵花,明艳照人,他有瞬间的恍惚,下一刻就低头去捏黄单的脸,没舍得用什么力道,“喂,你不会是假冒的吧?” 黄单说,“我记得自己在食堂打饭被撞到了,你给了我一包心相印,那是第一次。” 陈越的喉结滑动一下,“嗯,然后呢?” 黄单又说,“你第二次给我心相印,是那天我上厕所回来的路上被一个女生撞了个满怀,嘴巴被撞破了,我去操场哭,你偷偷给了我一包,不敢出来见面。” 陈越偏过头,“有这事吗?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黄单发现男人的耳朵红了,他抽了抽嘴,“我都证明完了,现在我怀疑你是假冒的。” 陈越闻言就把头偏回去,“那要我怎么证明?” 他扫了眼不远处的老同学们,见都在刷手机,就把黄单拉到墙角,低着头亲了上去。 亲了不到两分钟,黄单就把陈越推开点,“不要亲了。” 陈越的呼吸粗重,捞着他腰的劲儿没减,“再让我亲会儿。” 黄单说,“不能再亲了,我硬了。” 陈越低着嗓音笑,“别怕,我也醒了。” 黄单,“……” 姜龙嘀嘀咕咕,“人呢?怎么又没了?” 刘峰阻止姜龙去找人,故意嘲讽,“你是黄单的跟屁虫吗?” 姜龙成功被他惹毛了。 黄单跟陈越在墙角鸣金收兵,改时间再切磋。 姜龙接了个电话,他女朋友在那头说自己来不了了。 黄单说,“是临时有事走不开?” 姜龙失望的叹口气,“说是那么说的,她是护士嘛,病人重要,哎,我都准备好了戒指。” 他突然抓住黄单的一只手,“卧槽,你有对象了?” 黄单说,“嗯。” 后面不远的刘峰啧啧两声,“速度挺快嘛。” 陈越望着那道背影,“好几年前就买了。” 刘峰说,“那时候就知道他会喜欢上你?” 陈越说不知道,“就是想给他设计一款戒指。” 刘峰对他竖起大拇指。 大家先去吃东西,玩到后半夜才去一见钟情。 宾馆是提前订好的,房间都是标间。 刘峰跟陈越一个房间,他还没把东西放下来,就被对方要求去隔壁睡。 “操,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陈越倚着桌子笑,“这也算?后面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重色轻友。” 刘峰唾沫星子横飞,“老同学都在呢,你就不能忍忍?” 陈越斜眼,“哥们,你要是我,你能忍?” 刘峰咬牙,“不能。” 喜欢了那么多年,终于在一起了,这要是还能忍,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抬不起头。 陈越拍拍他的肩膀,“门别关。” 刘峰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外面天寒地冻,房里温暖如春,待会儿你的花来了,就是炎热如夏,小心热出一身痱子。” 陈越对他挥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这几年多读了点书,四个字的成语会一点,下次我给你腾出半天的时间让你显摆个够。” 刘峰脸上的肥肉在颤,“滚你丫的!” 陈越看的直摇头,“哥们,你两百斤了吧?过完这个冬天真要减肥了。” 刘峰吐血身亡。 隔壁的姜龙在房里跟黄单聊天,突然有敲门声,他问了声是哪位,听到回应才去开门。 刘峰黑着脸进来跟黄单说,“我跟你换。” 黄单一脸淡定,知道会是这样,所以他连鞋都没换。 刘峰没发现,光顾着盯黄单了,这人关系到他哥们后半生的幸福,以后他得跟对方做好朋友。 “那什么,姜龙,咱哥俩今晚就……” 姜龙情绪激动,“滚蛋吧你,睡觉打呼打的跟电钻打洞一样,还有脚臭,谁要跟你睡一个房间?” 刘峰呵呵,“那你去大堂睡吧,这样我就能把两张床拼一块儿睡了。” 姜龙瞪他,“你做梦!” “我现在还真准备做梦了。” 刘峰把被子一掀,人躺进去,再一盖,完事。 他快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想,也不知道陈越跟黄单谁弄谁。 男的会把被子弄红吗? 想到这里,刘峰突然就惊醒了,肯定会的吧,那地儿就不是用来办事的。 就算不血流成河,场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刘峰睡不着了,他看看手机的电量,晚上搞不好要打120。 姜龙在跟女朋友发微信,冷不丁的看到刘峰爬起来靠墙站着,他吓一跳,“你梦游?” 刘峰不搭理,忙着听戏呢。 一墙之隔,陈越在浴室门口来回走动,不时把耳朵贴上去偷听,他抹把脸,淡定点,你们不是第一次。 怎么就不是了?明明就是第一次。 陈越把床上的被子一边,想想又铺整齐了,他躺上去,手枕在脑后,长腿随意叠在一起,等着美人从浴室里出来。 等着等着,陈越就口燥,他在床上做了几十个俯卧撑,够到床头柜上的打火机跟烟盒,摸了根烟出来又塞了回去。 因为浴室里的哗啦水声停了。 黄单擦干身上的水走出玻璃隔间,“系统先生。” 他还没说什么,手里就多了一把菊||花灵。 系统先生这次的工作效率很高。 黄单看看手里的膏状物,一共六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实物,他挤出来一点闻闻,有一股菊||花香。 这是好东西,他非常喜欢。 陈越看到浴室的门打开,他的喉结就动了动,“过来。” 黄单擦擦头上的水,他踢了拖鞋上床,手撑在两边亲陈越凸起的喉结,“不要紧张,放松点。” 陈越没想到黄单这么主动,他很激动,结果一激动,就在一两分钟后完事了。 黄单平静道,“能理解的。” 陈越的脸臊热,自己理解不了,怎么连三分钟都没有?他将黄单汗湿的发丝往后抓,“亲爱的,我年年体检,身心健康,一点问题没有,不信你摸摸我。” 黄单说,“不用摸,我信。” 陈越拿深谙的目光看着他,眼里的期待都快兜不住了,“摸我。” 黄单摸了一下,陈越对他敬礼。 陈越捏住黄单的下巴亲他,“把舌头伸出来,别躲着。” 黄单没躲,就是怕被咬,他照做了,很快招架不住的轻声喘息。 陈越给黄单擦掉嘴上的口水,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唇||舌一寸寸掠过。 黄单环住他宽厚的腰背,“轻点。” 陈越鼻子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亲他脖子的力道轻了点,还分神忙别的事儿。 黄单按住男人的手,他抿抿微肿的嘴巴,“好了,可以了。” 陈越的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疼就说话。” 黄单提醒他一声,“你也是。” 陈越,“……” 他叼住黄单耳朵上一块地方,“等会儿你哭天喊地,姜龙跟刘峰会吓死的。” 黄单说,“吓不死。” 隔壁的姜龙突然跳下床,“刘峰,我好像听见黄单哭了。” 刘峰木着脸,“幻觉。” 姜龙的眼睛睁大,“不是幻觉,是真的,我真的听见了!” 刘峰继续木着脸,“就是幻觉。” 姜龙不信。 刘峰翘起小手指,“老子要是骗你,就是这个。” 姜龙这回信了。 刘峰喘口气,妈的陈越,搞这么大动静干什么?欺负单身狗是吧?明儿我就让自己脱单! 另一边的陈越在哄快哭瘫了的爱人,他的眼睛猩红,“不哭了不哭了。” 黄单把潮湿的脸在枕头上蹭蹭,“不用管我,你做好你的事。” 陈越忍的青筋暴跳,他低骂一声,“那我真不管了?” 黄单点头。 陈越二话不说就把黄单的背往下一按,在他肩膀上亲了亲。 黄单又哭,身子都疼的抽搐,他没看菊||花灵的生产日期跟保质期,感觉过期了。 陈越实在不忍心继续下去,打算今晚算了,下次再把准备工作做好。 黄单不让陈越半途而废。 陈越把他往怀里一塞,呼哧呼哧的粗喘着说,“你数到一万就完事了。” “……” 凌晨三点,黄单趴在被窝里跟客户聊天,因为时差关系,对方那边是下午,精气神好的很,还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黄单刚运动完,非常舒服,不困。 明天周一,是他接下来一周最忙的一天,上周堆积的工作要完成,手里有两张设计图等着跟客户交涉,周四还要出差,顺利的话两天就能回来。 陈越也趴进被窝里,跟他一样的把头露在外面,“还疼吗?” 黄单说不疼。 陈越给他揉腰,“知道我在得到你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黄单说,“你想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哭了。” 陈越一张俊脸扭了扭,“那是汗。” 黄单瞥他一眼,“汗也能从眼睛里流出来?” 陈越噎住,他的脚勾住黄单,还拿脚趾头蹭蹭,“再跟我说一遍。” 黄单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我爱上了你。” 陈越满足的笑了起来,“你不会嫌我烦吧?” 黄单说不会,“反正你是不会改的。” “聪明。” 陈越的神情愉悦,“我得到你的时候想的是第一次见你的一幕。” 黄单记得那天他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穿的就是普通的牛仔裤跟白t恤,和其他考生一样。 陈越陷入回忆中,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你能随便用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就能把我气的要死,全天下就你能做到这一点,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没变。” 黄单说,“怪我?” 陈越说那时候怪过,“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就幼稚的去故意招惹,想吸引你的注意,你又不吃这一套。” 他捏捏鼻梁,“不对,你哪一套都不吃,我是真拿你没办法了。” 黄单默了会儿问道,“情书呢?” 陈越说,“在保险柜里,跟其他东西放在一起。” 黄单想起那个任务,觉得情书也有了感情,“以后给我吧,我收着。” “本来就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 陈越试探道,“我要是说让你辞掉工作,每天在家里喝喝茶,种种花,看看电影逛逛街,说我养你一辈子,你会不会打我?” 黄单按着蓝牙小键盘,“不会打你,但是我会不喜欢。” 陈越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单手撑着头看爱人,怎么看都看不够,“以后我就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你只管往前冲就行,工作不顺心了就换一个,大不了自己开公司当老板,我跟我们家的保险柜都全力支持。” 黄单认真的说,“陈越,其实我的事业心不强。” 陈越把手伸到他的毛衣里面,“嗯哼?” 黄单说,“别人是什么年龄段做什么事,我是要把那个年龄段该做的事做好,工作是我这个年龄应该要处理好的一件事,等退休了,我会好好放松一下。” 陈越挠两下他的痒痒肉,“是,你给自己的人生拟定了一套规划,很详细,每天需要做些什么,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做完,你不允许有什么小意外发生,却没想到还是出现一个不在规划当中的意外,就是我。” 黄单不怕痒,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欣然接受。” 陈越一怔,他抚额,“完了完了,你哪天把我卖了,我还给你数钱。” 黄单,“……” 陈越把头凑过去,“要出差啊?带上我呗,旅行居家必备。” 黄单说,“你不忙?” 陈越拿粗糙的掌心一下一下在他腰上摩挲,“公司的事儿我可以加班。” 黄单蹙眉。 陈越一看他那样儿就慌,“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底下那些人个个都领着高薪,配的好车,知道公司好了,他们才有好日子过。” 黄单说,“公司为什么叫mp?” 陈越说,“给你的,我不想看到你将来吃苦。” 黄单说,“我不缺钱。” 陈越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偶尔缺点儿行不?” 黄单说,“好哦。” 陈越的肩膀抖动,他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黄单,“……” 陈越的手往上移动,摸他光 ||滑的背脊,“园子里的玫瑰都开了,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黄单思索道,“今年不行,年后我这边会争取在上半年把手里的项目都完成。” 陈越尊重他的决定,“那我过来陪你。” 黄单说,“谢谢。” 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个要放弃的多一点儿。 陈越歪头趴在手臂上面,一眼不眨的凝视着身旁的人。 他的公主长大了,好在他的城堡很大,骑个马溜一圈都要一会儿时间。 会喜欢的吧,陈越说,“对了,我养了一只柴犬,叫小布丁,刚过完三岁生日。” 黄单想起了那只小布丁,“有照片吗?” 陈越说没有,“它不上相。” 黄单不给他留面子,“是太上相了,你嫉妒它的美貌。” 陈越的面部抽搐,佯装生气的趴到他身上,“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嘛?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单背后抵上来一根狼牙棒,他身子一僵,“不要闹了。” 陈越亲黄单的后颈,用嘴唇慢慢磨||蹭着,还拿狼牙棒打他几下,“明天早上让我做好不好?” 黄单说,“明天是工作日。” 陈越脱口而出,“没事儿,我很快的。” 他反应过来后差点咬到舌头,妈的,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 傻逼后遗症果然可怕。 黄单的气息微乱,“明天晚上我不需要加班,你来接我。” 到时候跟宋闵说一声,应该可以的。 陈越这才满意的从他背上下来,自己上浴室里解决了才回床上。 黄单在跟客户商议明天会议的相关事情,本来该助理来做,但他喜欢亲力亲为,做他的助理很轻松。 陈越对着黄单的脖颈吹一口气,“建筑师,你先别忙了,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黄单立刻就把手机拿到一边,侧过头看他。 陈越把被子往上拉一点,在被窝里说,“我死过一次。” 黄单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秘密的个志在弄印调,小伙伴有兴趣的话可以上微|博去看看,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39章 我最亲爱的人 黄单每年生日前一天, 陈越都会丢下工作回国,在他家楼底下站着抽上几根烟, 零点过后在墙角唱一首生日歌,祝他生日快乐。 这是一种习惯。 快接近那天的时候,陈越就无意识的提高工作效率,腾出时间漂洋过海来看黄单,哪怕他不会把自己当回事。 去年黄单生日,陈越回国看他, 就在那天发生的意外。 天不好, 下的大雨,陈越远远的看到黄单被一个男人拦住去路,还往他怀里塞玫瑰花。 当时陈越离就朝黄单那里奔跑过去,没有注意往人行道乱开的车,他被撞飞了, 当场身亡。 就在那一刻,有个声音出现在陈越的脑海里,他的人生从此改变。 自称是s01的系统工作者告诉陈越,说自己只是出来游玩, 碰巧经过那里, 看中了他的执念, 还说他是个幸运儿。 只要他完成十卷任务, 就能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陈越说自己不能跟黄单以外的人发生关系,没有办法做到,虚拟的也不行, s01说不需要,他只是去当男配,按照深情人设来演戏就行。 任务世界跟现实世界的时间线不同,陈越顺利完成所有任务醒来,只是过了一两秒,自己还躺在大雨里,却找不到黄单的身影,他走了。 去年陈越一直在养伤,有一天s01问他愿不愿意兼职,他同意了。 人对未知领域有着来自本能的好奇,也想去接触神奇的领域,探索更高的科技文明。 陈越想的更多更深,能通过完成任务获得重生机会,这一点是每个人想都不敢想的,真发生了也觉得是梦,他希望自己再强大一些,能在黄单生死攸关之际做些什么。 就在今年的上半年,经过s01的破格推荐,陈越的兼职工作变了,他接手前任看管人员的工作,正式看管主程序网。 主程序网没有一桌一椅,一砖一瓦,甚至一片尘埃,有的是数不清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虚拟世界,肉眼无法数清,除非看数据统计。 能出于主程序网的只有主系统,陈越在那里看到了s01,和他一样的普通人,说自己要走了,很快就会有新任主系统出现。 那次之后,s01真的消失了。 陈越的兼职极其枯燥乏味,他要做的就是查看无数个虚拟世界,发现异常就汇报上去,后面的事就跟他没关了。 每次有新的宿主,主程序网域都会记录个人信息,对应的虚拟世界也会放大,又在几秒后变回原来的大小。 陈越看到黄单的名字时,他一遍遍确认,在那段时间内他想了很多,也都那么做了。 过了五六分钟,陈越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黄单,“你有疑惑可以问我,我都解释给你听。” 黄单的思绪混乱,他在得知陈越死过一次后,就已经想到了无数个可能,又被他一一否定,最后留下的那个就是被系统工作者接待。 因为黄单活了将近三十年,只有这件事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完全脱离了他所掌握的知识点。 那个s01是三哥的前任上司,可惜不见了,不然黄单很想对他表示感谢。 不是他,陈越的人生停止在二十八岁,带着遗憾离开,黄单这辈子活在自己建造的框架里面,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一个人,他不需要,也没有要去尝试的冲动。 很多事的改变,都是因为恰巧碰到了某个点,霎那间天翻地覆。 陈越想起来了什么,“我每次进去,都没有上一个世界的记忆,只能复制几个数据,让你能早点认出我。” 他存了很多私心,至于会有什么结局,全看黄单。 “其实我并没有把握你会喜欢上我,我就是想让你注意到我,跟我说话,对我笑,等你的任务全都结束了,我还会跟从前一样,不定时的回来看看你,知道你很好,我就会很好。” 黄单问道,“你在我面前出现的次数很多?” 陈越瞥他,“记不得起来了吧,这些年我一共在你面前出现过一百三十六次,机票都在。” 黄单被这个数字惊到,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初重回过去,黄单只待到大四,他太想念陈越就回来了,后面的那些年没有重新去经历,也没有观察周围人和事的机会。 陈越摸摸自己的脸,啧啧两声道,“哥哥我长的也不是大众脸啊,你怎么就没印象呢?有好多次我厚着脸皮上去跟你打招呼,谁知道下次再见面,你看到我还是一脸的陌生。” 想约黄单吃个饭,制造接触的机会是不可能的,他把自己拎出所有人的世界,尤其是那些对他抱有目的性的人。 黄单垂下眼皮,是他自己的生活态度有问题,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漠,“对不起。” 陈越一愣,他连忙抬起黄单的脸,死死皱着眉头说,“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你又没错。” 黄单抿嘴,像是要哭。 陈越看黄单这样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把人往怀里带,这亲亲那亲亲,“没事的没事的,你一点儿错都没有。” 黄单揉揉眼睛,“你醒来没有看到我,是不是很难过?” 陈越要说不难过,那也太假了,他难过的哭不出来,“我当时在想,你不会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吧?我给你买下的城堡不知道你肯不肯要。” 黄单翻身躺在床上,他的眼睛闭上了,眼角潮湿。 陈越躺他旁边,手臂伸过去让他枕着,“人生多的是意外,我已经经历过了,人生同样多的是惊喜,我也经历过,现在就是最大的惊喜。” “别胡思乱想,我们的路还长着呢,以后一起走,别自己一个人往前冲不管我。” “嗯,一起走,不会不管你的。” 黄单问出困扰自己的事情,“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越吗?” 陈越摇头,“我只管看守那些任务世界,别的管不到,每个系统工作者的性格都不同,选定宿主的条件也不同。” 这个答案在黄单的意料之中。 他莫名其妙穿越的那一刻起,深不可测的宇宙就已经堵在了他的面前,强迫他去幻想,去费心思研究。 陈越突兀的问道,“你找过你的父母吗?” 黄单点头,“找过,但是没有一点线索,他们像是不存在,我问宋闵也问不出结果。” 陈越皱着眉头说,“我怀疑他们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那一瞬间,黄单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猜测,都被他给压下去了。 陈越说,“你想想,你从出生开始就由那个人照看,他抚养你长大,在这期间你没有见过亲人,太不正常了。” 的确不正常,只是黄单没有办法去不顾一切的打破现状,因为宋闵对他来说不是管家,是他的父母。 陈越握住黄单的手捏了捏,“我一直在想办法调查,什么时候查到了就告诉你。” 黄单顿了顿问,“你知道系统先生吗?” 陈越说不知道,“我看管的地方只有主系统能够出入,听说所有的系统工作者之间都不往来,即便朋友是自己同事,面对着面也不会知道。” 黄单哦了声,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陈越把被子往上拉拉,“睡吧,很晚了,明天我们再聊。” 黄单睡不着。 脑子里一下子塞进来这么多事,他需要时间来理清,并且分类接受,“陈越,你去过系统先生所在的世界吗?” “没去过,但是我可以申请,你要是想去,我申请看看。” 陈越靠坐在床头,“你爸妈的事,或许能在那里找到点线索,我尽快申请一下,那边走流程很慢。” 黄单说,“能联系到三哥能快一点。” 陈越的面色古怪,“他有时候比你还要冷漠,有时候有说有笑,说变就变,据我所知,他当初为了主系统的考核,自己给自己编造所有任务世界,还把参加考核的自己设定成截然不同的性格,考核通过就从系统晋升成了主系统。” “他那个另一半是他一手创造的,最近好像出现了家庭内部矛盾。” 黄单的嘴微微一抽,“真复杂。”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越拿了烟盒跟打火机,“我出去抽根烟就回来。” 黄单抓着他的一只手不放,“别出去了,就在房里抽吧。” 陈越叼根烟在嘴边,“给我点时间准备准备,我会努力戒烟的,你监督我。” “好哦。” 后半夜黄单没怎么合眼,陈越也没,早上俩人在卫生间里站着做了一次。 陈越把毛衣翻边套在黄单头上,给他往下一拉,“我每次回国订酒店都选的离你家近一点,全住遍了,本来我的计划是明年自己开一家,好方便来看你,现在用不着了。” 黄单问他,“住不起酒店的时候,你在哪里?” 陈越是靠自己的双手一路打拼过来的,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很长时间,“说起这个,我还挺郁闷的,你家在高档小区,附近没有什么便宜的小旅馆,就一个公园,我没钱住酒店都上那儿去。” 黄单抿紧了嘴唇。 陈越调笑,“怎么,心疼我啊?” 黄单认真的说,“嗯,心疼。” 陈越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薄唇又扬起来,“傻瓜,这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回来看你的时候都特别开心。” 黄单抓住他的一只手,指尖蹭蹭他掌心里的茧,“高中那会儿你的手不粗糙,没有茧。” 陈越手被他蹭的有点二痒,“那时候一天到晚的没个屁大点事,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也不干活,当然没茧,你不觉得这样很有男人味吗?” 黄单摸摸陈越的屁||股,“这里也不一样。” 他现在才知道陈越的小心思,偷偷把自己的一些特征带进任务世界,是想让他记住,如果没有喜欢上,回到现实世界再碰上了,兴许能多看两眼。 这种想法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陈越的呼吸“腾”地一重,他扣住黄单的手腕,“摸着不撒手,上午是不想去上班了是吧?” 黄单说,“上午事多,下午能空出半小时时间。” 陈越喜欢他认真说话的样子,“你也太低估你哥了吧,半小时顶多就亲个嘴,别的事什么都干不了。” 黄单抬头看着男人,不言语。 陈越给黄单打领带,退开点看他,眼里全是溺爱跟迷恋,忍不住凑近在他唇上亲一口,“怎么又不说话了?” 黄单说,“你不会觉得自己等了太久?” 陈越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哭笑不得道,“想什么呢,要不是你无意间被444系统工作者挑中,我又正好去那儿工作,有机会做手脚,不然我等的可不是十四年,是一辈子,等我老了,走不动了,都没办法去找你,到死也不能见你一面。”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死亡,执念不够强,没有引起系统工作人员的注意,没有因为表现优秀被破格准许参加主系统领域工作者的面试考核,没能让黄单喜欢上自己。 那么他这一生的走向是求而不得,不会有别的可能。 陈越想过,黄单能喜欢上他,大概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除了这个,他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因素。 优不优秀,黄单都不会在意。 黄单的眉心拧紧,“不要说了,我听着不舒服。” 陈越不说话,只是看着黄单,目光里满是温柔跟感恩,好一会儿才开口,“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所有的付出跟等待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要为我难过,更不要去谴责自己,你是世上最好的人,过去只是不喜欢我而已,这没有什么,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我不会成为那种被你拒绝了,就寻死觅活,跑来伤害你的人。” 他摸摸爱人的脑袋,“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正因为我喜欢你,我这些年的每一天才能过的很充实,人生也有了奋斗的目标,是你让我成长。” 黄单说,“抱我。” 陈越张开手臂把他抱住,“这两个字可以一天多说几次的。” 黄单没出声。 陈越把他的脸捞出来点儿,岔开了话题,“对了,你画图戴戒指会不会不方便?” 黄单说,“我戴的是左手。” “……” 陈越弯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叹息着说,“亲爱的,你得习惯我的白痴跟傻逼。” 黄单说,“我早就习惯了。” 陈越闷声笑,抱住他的手臂紧了紧。 隔壁的门是开着的,刘峰时不时伸脖子看看门外的走廊,他见着经过的俩人就立刻跑了出去,装的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打招呼,“早啊。” 黄单的视线扫过不停往他这里偷瞄的刘峰,他又看一眼陈越,眼神交流后就自己先下了楼。 刘峰把陈越拉到角落里,眼睛嗖嗖往他身上扫,“你俩不会一晚上都没休息吧?” 陈越把大衣领口整整,“怎么?” 刘峰压低了声音,“还怎么呢,出来前照镜子了吗?你现在整个就是一度的鬼样子。” 陈越揉揉额头,眼下有一片青色,“我倒是想。” 刘峰的脸抽抽,他骂骂咧咧,“我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做好了随时给你们叫救护车,上医院急救的准备,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还抓着手机。” 陈越来了一句,“我又不是你。” 刘峰登时头顶冒青烟,他憋着一口气,屁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年他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俩人都是第一次,他没经验,就凭着一股子力横冲直撞,女朋友哭着说疼,脸还煞白煞白的,把他给吓的不轻,连滚带爬的跑去拿手机打120,还给远在国外的陈越打电话借钱,以为要住院做手术,甚至都想好了联系家里。 后来每次想起来,刘峰都想找个地缝挤进去,慢慢的他就不想了,那是一次有点儿疼的恋爱经历。 因为就在刘峰准备跟女朋友结婚,对她负责到底的时候,人倒好,给他发条短信说分手,打过去直接关机,再见面是参加对方的婚礼。 问分手的原因,对方说跟他上床感觉不到快乐,两个人在一起,不单单要床下和谐,床上也要和谐,哪一方面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刘峰那段时间看过医生,医生说他身体没有问题,就是自己在行事的过程中不够放松,也没照顾到另一半的感受。 “操,有你这么揭你哥们伤疤的吗?要不要我揭你一块看你疼不疼?!” 陈越就一块疤,一直没好过,以前不揭都疼,以后揭了也不会疼,他好了,而且好得很。 刘峰一脸惊魂未定,早上起来胡子没刮,头都没梳,“那什么,我跟你说啊,黄单昨晚那哭声可真够吓人的,我在隔壁听着头皮发麻,要不是我够机灵,姜龙铁定去敲你的房门,到时候两边的老同学都会出来,你就没得玩了。” 陈越拍拍他的肩膀,“谢了。” 刘峰说少来这套,“黄单那么娇气的一少爷,还很怕疼,磕破点皮都能掉一小滩眼泪,好半天才能缓过来,你也不怕他下次不让你乱来?” 陈越按几下太阳穴,昨晚他只做了一次,后面都是自己上浴室解决的,没敢多做,今早也就做了一次,速度跟蜗牛有的一比,到后半段才提速。 黄单这么疼下去也不是个事,得查到他疼痛神经异于常人的原因。 在其中一个任务世界,陈越为了感受黄单所感受的,就主动申请修改了疼痛神经,仅仅只是身上被划到口子,那种疼痛感对应的数据就已经远远超过女性分娩时的级别,他以前只是心疼黄单,却想象不到是有多疼。 体会了才知道黄单要承受的东西有多少,被误会,被鄙视,被当做另类,甚至被嘲笑,这些异样的目光考验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黄单过了童年以后那么无视别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 刘峰见哥们沉默,以为是在担忧接下来的性||福生活,毕竟暗恋了十几年,宝贝的要死,“要不我给你弄一些片子学习学习?” 陈越说用不着,他跟黄单都是几辈子的夫妻了,就是没有在现实世界真正来过,第一次难免会有点儿不顺畅,“我跟他磨一磨就合上了。” 刘峰一脸卧槽,“你他妈的大清早就开黄||腔!” 陈越往楼梯口走,“鬼叫什么,自己思想龌龊,还怪到我头上。”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刘峰脚步飞快的追上陈越,手把线衫往裤腰里面一塞,再把裤子往上提提,动作要多吊丝就有多吊丝,开店当老板了,也还是原来的样子,“真决定在一起了?他虽然没爸妈,但有个那么……怎么说呢,就是把他当掌上明珠的人,我觉得对方不会坐视不管的。” 陈越脚步不停,“黄单是人不是物件,他有自己的想法,是要往东,还是往西,没人能替他做决定。” 刘峰眯了眯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那又怎么样,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被猪拱了,谁能乐意?看着吧,他会主动找你的。” 陈越也不在意刘峰的狗屁比喻,他哼笑,“我就等着他来找我。” 刘峰操碎了心,昨晚陈越跟黄单那啥,他莫名就有点鼻酸,两个人能兜兜转转走到一起,绝对是缘分作祟,“那你是要带黄单回家吗?他在事务所上班,工作待遇特好,座驾跟你差不多,他愿意放弃这么好的工作跟你走?再说了,还有你爸你妈,要是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喜欢一个男的,还喜欢了十几年,不结婚不相亲不搞对象就是为了对方,他们能咽得下这口气?” 陈越不在意道,“那都不叫事。” 刘峰瞥哥们两眼,发现他虽然顶着没睡好的脸,整个人却都从里往外的冒着粉色泡泡,恋爱了就是不一样,“看来我只要恭喜你如愿以偿就可以了。” 陈越说,“是梦想成真。” 刘峰对着他的背影嘀咕,“有区别吗?还不都是撞了大运。” 这种事别人也撞不到,不会坚持那么长时间的,太可怕了,也难以理解,反正他是理解不了的。 天亮时雪就停了,这会儿太阳也懒洋洋的探出头,天气不错,大家在对面的铺子里吃早点,几乎把桌椅都坐满了。 顶着鸡窝头的姜龙没什么精神,他做了个噩梦,梦里他手拿玫瑰花跟戒指向女朋友求婚,女朋友没答应,还跟他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祝他幸福。 都拒绝他的求婚了,还幸福个屁啊。 黄单从姜龙嘴里知道了事情大概,“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姜龙咬下一口包子,“嗯,肯定是反着来的,我最苦的时候,笑笑一直跟着我,陪我渡过难关,现在日子好起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不可能不陪我享福的。” 黄单喝一口豆浆,知道姜龙这番话是在安慰他自己,却没有成功,情绪依旧很低落。 求婚的事姜龙偷偷准备好几个月了,计划是在昨天当着全班老同学跟班主任的面,在好朋友的见证下对女朋友求婚,没想到她人没出现。 姜龙的声音模糊,“会不会是她有所察觉,知道我要跟她求婚才没来的,她有那个婚前忧郁症?或者是婚姻恐惧症?” 黄单说,“你太紧张了。” 姜龙看一眼黄单手上的戒指,“要是我也能像你这样顺利就好了。” 要么不搞什么动静,要么就搞一个大的,突然戴上戒指,还在无名指上,这种事摊在黄单身上,姜龙匪夷所思,因为他压根就不是冲动感性的人,八竿子打不着,出来吃个饭都有详细的规划。 姜龙咽下嘴里的食物,他心想,黄单肯定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了连原则性的东西都能改变。 铺子里嘈杂一片,家庭主妇在聊孩子的成长教育,当老板的在各种炫富,牛逼满天飞,上班族在说老板跟同事的那些八卦,个个满脸的津津有味,好像多说两句就能多喝两碗粥,多长两斤肉。 黄单这桌有他当年的同桌跟后座,别人看陈越跟刘峰那张桌上,显得特扎眼。 陈燕虽然怀着孕,状态倒是很好,也没什么孕吐反应,食欲一点都没受到影响,“陈越,昨晚我们问你什么时候跟黄单联系上的,你还没告诉我们呢。” 另外几人也看过去,刘峰纯属看戏。 陈越把不烫手的粥端给黄单,“一直都有联系。” 噗—— 姜龙一口豆浆喷出去,他站起来,情绪很激动,“一直都有联系?黄单,陈越说的是假的吧?” 黄单说,“是真的。” 姜龙不敢置信的撇嘴,“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黄单把他拉下来。 姜龙坐回凳子上,他不说话了,等着有空了再把黄单约出来好好聊一聊。 刘峰同情姜龙,也很鄙夷,你哥们跟我哥们往一块儿一站,眼里全是小心心,别人看不到就算了,你也看不到?亏你还长了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 见陈燕几人还在问,黄单就用一句话掐了她们的话头,“我年后出国。” 这话给了大家猜想的机会,班里就陈越在国外生活,事业如日中天,用一下他的人脉,出去了肯定会轻松很多。 钱梦说自己年底想出国旅游,问陈越有没有什么推荐,陈越说他没有,“我平时不关注那方面的事,不如你问问刘峰,他常各地的跑。” 刘峰往下接,“回头我俩单独聊呗,我给你推荐推荐。” 钱梦说好啊,尽管她还在笑着,但谁都能看出她的兴致没那么高了,这事八成会不了了之。 陈越不吃了,他手撑着头转打火机,桌子底下的皮鞋蹭着黄单,要不是有其他人在,自己早把人捞怀里抱抱亲亲了。 黄单刚要说话,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宋闵打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唠叨几句,我的快穿都是系列文,系统工作者的大世界背景和体系已经很完善了,关于陈越看守主程序网域的工作,在上一篇文里有提到过一点,他不归柚子管(柚子就是文里出现过的三哥),但他见到柚子是要尊重的,毕竟柚子是主系统,很牛逼的大boss。 没看过早前几本的小伙伴们会不了解,所以我在这里提一下。 还有个事,今天下午编辑跟我聊过了,下一篇还是**,偏现实,比较接地气,简单的文案丢出来了,下个月中旬左右开文,开之前会补充好,有兴趣的可以去戳一下,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0章 真相 黄单出去接电话, “喂。” 宋闵问道,“少爷, 需不需要我开车去接你?” 黄单望着眼前的一片银白色,“不用的,我这边没有问题。” 电话那头静了会儿才有宋闵的声音,虽充满磁性,却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那少爷路上小心。” 黄单嗯了声, 说他会注意的, “今天不要准备晚饭,晚点我把地址告诉你,到时候一起出来吃,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宋闵道,“如果是少爷重要的朋友, 不如带到家里来,既安静,也会很放松,公众场合人多嘈杂。” 黄单垂放的那只手捏了捏, 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宋闵知道了多少, 对方考虑的很周到, 向来如比, “好哦。” 这通电话时间不到两分钟,黄单把手机放进西裤口袋里面,他没转身, 声音不高不低,“不进去吃早点,出来干什么?” 后面的陈越迈步走近,他跟黄单并肩站在一起,半阖着眼皮深呼吸,寒气穿透肺腑,“怕你被人拐跑了。” 黄单说,“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 陈越手插着兜,啧了声道,“听说过一句话吗,不能拥有的时候,顶多就是多些幻想,做做梦,真的拥有了,就会害怕失去,也不能失去。” 他侧过身,弯下腰背说,“姜龙昨晚做噩梦,我也做了,打个盹的功夫就梦到你跟宋闵走了,给我留了张纸条说什么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黄单抽抽嘴,“那不是我会留的内容。” 陈越拿出打火机啪嗒按开扣上,他重复了几次,笑了笑说,“我也觉得不会,所以我醒来了才没有那么难受。” 黄单抿嘴,“我的压力也不小。” 陈越闻言手一抖,打火机差点儿滑下去,“什么压力?” 黄单把被风吹乱的大衣领口整理了一下,“陈越,现在的你各方面都强我一截,以后你会越来越好,站的也越来越高,会超过我很多,别总是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你比谁都努力,也非常出色。” 陈越愣愣的看着他。 黄单说,“我说的是真的,你的听觉没有出现问题。” 陈越的手按在他肩膀两边,低着头凝视过去,半响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你变了好多。” 黄单说是啊,知道安慰人了,也在不断尝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两点一线的过完一生,不会出现大起大落,也不会有大悲大喜,就这么平稳且平平淡淡的走到头。 陈越笑起来,眉眼间的沧桑褪去了不少,整个人显得年轻许多,“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不会走的。” 黄单看着树梢上的一小片雪花被风给卷跑了,刚飞出去一小会儿,就又被丢弃,飘落在地后被过来的人踩到泥里面去了,他忽然说,“陈越,我们结婚吧。” 陈越一脸茫然,“啊?” 黄单认真的重复,“我说我们结婚吧。” 陈越的身子一震,巨大的惊喜在他眼里凝聚,顷刻间铺满整张脸,他的嗓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激动的要死,“好,我们结婚。” 黄单转着手上的戒指,沉吟道,“年前是来不及了,那不如就等年后天气暖和点……” 陈越立刻出声打断他,“来得及!” 别说年前,就是这个月都来得及,妈的,他做梦都没梦到过这一天,本来还打算等回城堡了,好好挑个日子说一说结婚的事,比如在生日当天。 催婚这种事,陈越是看不起的,但必要时候他可以成为自己看不起的那种人。 陈越怎么也没想到大清早的,黄单就这么说了出来,用的是简单直白的方式,他面前搁着一块大甜饼,光顾着流口水,却不知道从哪儿下嘴,懵了。 黄单说,“那就年前,婚礼方面不需要弄的多么繁琐,简单点就好,时间你定了告诉我,我这边会早做安排。” 那虽然只是一个仪式,却是一个人一生最重要的一刻,从此步入婚姻的殿堂,和另一个人组建一个家,日子过的好,还是不好,都不再是一个人来面对。 陈越克制着把人抱在怀里的冲动,眼神里的温度能把人灼伤,“戒指给你换一个。” 黄单说不用。 陈越说用的,他一口气往下说,眼睛黑亮,“你现在戴的是求婚戒指,结婚的时候要戴婚戒,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我把我熟悉的几个设计师的作品发给你,你看一看?” 黄单看他这么激动,自己的情绪也被带了起来,想了想说,“我来设计吧。” 陈越皱眉,“你有时间吗?我怕你忙不过来。” 黄单知道陈越在期待,那点小心思是瞒不过他的,“我争取早点把设计图给你,至于后面的事……” 陈越又打断了黄单一次,“我来。” 打断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也会暴露自己的鲁莽跟浮躁,这是生意场上的大忌,平时生活里也最好不要那么做,但陈越管不了这个,他太开心了。 里面传来姜龙跟刘峰的声音,后者故意扯开了嗓子,为的是提醒陈越赶紧清扫一下在黄单身上留下的痕迹,别让人抓个现行。 不然那就尴尬了。 姜龙喊黄单进去吃早点,他意味不明的瞟一眼陈越,扭头边走边说,“怎么接个电话接这么久?粥都快凉了。” 黄单坐回桌前,迎接陈燕一伙人的。 刘峰陪陈越在外头站着,他鄙视的说,“这才刚分开多大会儿啊,也就一顿早饭不到的功夫吧,就忍不住想了?平时超正的美人在你面前晃悠来晃悠去,也没见你看一眼。” “美人是给你们的,我只要他一个。” 陈越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丢给刘峰,“你开我的车回去。” 刘峰伸手接住,“那你呢?” 陈越斜他一眼,“废话,我当然要送他。” 刘峰的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行吧,回头你上我那儿取车,或者让你助理来取一下。” 陈越说,“她刚失恋。” 刘峰很有自知之明,“人是高材生,我就一张高中文凭,还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我们吃不了一锅饭。” 陈越啧一声,“你这自卑劲儿……” 刘峰对他龇牙,“是不是忆起当年你自己在黄单面前的傻逼样儿了?” 陈越给他一脚,“滚。” 刘峰不开玩笑了,他正经起来,“你们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遇到事了别闹,各自冷静冷静。” 陈越摸出一根烟点上,“还用你说?” 刘峰挠挠头皮,把掉到皮衣上的头皮屑全拍掉,他妈的,年年一到冬天,头皮屑就跟漫天雪似的,“你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吧,好的时候恨不得合二为一,那是真的甜如蜜,一旦吵起来了,在气头上的时候,嘴里都是自动喷粪,怎么难听怎么说,特伤人,甚至在某一瞬间闪过把对方弄死的念头。” “黄单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一点,你肯定知道的比我多,他不是好欺负的主,你要是敢对他那么来一次,他就敢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陈越把烟夹开,对着虚空吐出一团烟雾,“我跟他闹不起来。” “这事你心里得有个数,结婚了住一块了,那就是夫妻,是两口子,跟情人关系是不同的,很多事的处理方面也会发生变化。” 刘峰问他要一根烟,“我先走了,你帮我跟大家说一声,他们什么时候想来店里吃东西都可以。” 陈越想起自己说要戒烟的事,他看看烟,手指捏几下就掐灭弹进了垃圾篓里。 吃过早饭,大家伙挥挥手,说好下次再见后就各自离开,投奔进属于自己的生活轨迹里面,或忙碌或清闲的前行。 陈越走到黄单旁边,“是先回去,还是直接去事务所?” 黄单说,“直接去事务所,那边有换洗的衣服。” 姜龙看陈越开黄单的车走,他瞪大了眼睛,直到后座的陈燕跟钱梦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陈燕慢悠悠的说,“我们姜老板大房的地位怕是不保咯。” 钱梦跟她一唱一和,“不会吧,姜老板这些年跟着少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爷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陈燕拿出化妆镜照照,“就怕敌人太强大,少爷抵抗不住对方的魅力,被诱||惑的晕头转向。” 姜龙听的直掉鸡皮疙瘩,“靠,你们宅斗电视剧看多了,被荼毒了吧?钱梦就算了,陈燕你可是孕妇,难道不是应该关注关注胎教方面的事?” 陈燕把化妆镜扣了丢包里,“我个人不赞成胎教,孩子还没出来呢,就要教育他,对他也太残忍了吧?要我说,还是放松点好。” 姜龙留意着路况,车速很慢,也开的很稳,毕竟车里坐着一个孕妇,“现在哪家不这样啊?你不干,孩子就会输在起跑线上。” 陈燕细细的眉毛一挑,“什么是起跑线?法律定的?” 姜龙噎住,陈燕真能说,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呛的人胃疼,还是他家笑笑好,乖巧懂事惹人爱,他转着方向盘,心里想着圣诞节求婚,得弄的浪漫点儿,到时候笑笑总不至于还忙的来不了吧。 另一边的路上,陈越在等红绿灯时给黄单拿了瓶风油精,这玩意儿是他提神用的,“要不要我把车停在路边,你在车里睡会儿?” “没事的,中午我补个觉就行。” 黄单倒出来一点风油精揉在太阳穴位置,“你前两天回国发的图片是怎么弄的?”他记得是配个背景图,加上一句“我回来了”。 陈越侧头看他一眼,“那个啊,我让秘书给我拍的,一共拍了几百张,最后从里面选了一张出来,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黄单,“……” 陈越说照片上的那片玫瑰园就在城堡里,“我当年为了给你种好玫瑰花,可是专门跑去跟大师学的,这些年隔三差五的修剪修剪花枝,施施肥,浇浇水,花儿长的很好,基本没出过什么问题,你喜欢不?” 黄单说喜欢,“你自己种的?” 陈越嗯哼,“不然呢?我要不是真没办法,城堡都想亲自给你建。” 黄单扭头看着身旁的男人,他没有说话,目光很温柔。 陈越指指自己的脸。 黄单凑过去亲他一下,听到他说另一边也要就说,“下车前亲。” “好吧,不准赖账。” 陈越把方向盘往左边打,“时间来得及,你闭上眼睛靠一会儿吧,到事务所了叫你。” 黄单拉开西装袖口看腕表,“算了,不睡了,陪你说说话。” 陈越咧嘴笑,“你说吧,我喜欢听你说。” 黄单说,“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的,包括你爸妈那边。” 陈越把车停在路口,他听着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就像是吃了一百个大白兔,“他们早就怀疑了,几年前也试探过我,放心吧,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黄单,“做好最坏的打算还是有必要的。” “没有最坏,只有好,更好。” 陈越捏一下黄单的脸,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大白兔,他剥了外面的糖纸,“张嘴。” 黄单照做,满嘴的奶香。 陈越开车的路上不时看看旁边的人。 黄单的眼睛没睁开,舌头卷着奶糖说话,“不要老是看我,注意安全。” 陈越说,“安全着呢,往后你天天坐,就知道我的车技有多好了。” 黄单握了握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你说过的,拥有了就害怕失去,也不能失去,我跟你一样害怕。” 接下来陈越屁话都没有了,全程打起十二分精神开车,这是他有车以来最全神贯注的一次,浑身上下都绷得很紧。 到了地儿,陈越靠着车门,冲黄单懒懒的挥挥手,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送丈夫上班的妻子,对生活,对未来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 陈越坐上车联系秘书,顺便看了看今天的行程,黄单不在身边,他才能处理工作,对方要是在,他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浑身也有点像是几个月没洗澡,哪儿都痒痒,控制不住的要找点事多。 事务所里的人只来了三分之一,其他的不是在路上,就是在等车。 黄单在大家的招呼声里上楼直奔办公室,他把大衣给助理,拉开皮椅坐下来,“找一些近两年国内外的设计图,关于婚戒的,五分钟后给我。” 助理从惊愕中回神,“哦哦,好的。” 五分钟刚到,助理就拿着文件夹进来了,“黄工,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里。” 办公室里的空调提前半小时开了,这是助理工作日要做的第一件事,这会儿温度很暖和。 黄单解开西装扣子,他把西装脱了,只穿着衬衫加马甲。 助理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黄工,那个……我们接新项目了吗?给人设计婚戒?这个会不会不适合……” 黄单说,“牛奶。” 助理立马去泡了牛奶端过来,她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不敢多问,也不能乱说,因为就她一个人知道,传出去了肯定就是她干的。 黄单翻看桌上的资料,不时喝一口牛奶,等到杯子空了,牛奶喝完了,他的资料才看了一小半,看的过程中很认真,还会停下来思考,所以速度就慢了很多。 不多时,陈越发来视频邀请,黄单点了同意。 屏幕里的陈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文件,他把上半身往前倾,离手机很近,“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那个秘书天天看一些新闻报道,刚见面就跟他说有个建筑设计师连续几天熬夜画图,回家说太累了先睡一觉,结果就没再醒过来,把他给吓的不轻,直接失手打翻了咖啡。 黄单把几个设计图拿给陈越看,“这几个里面,你喜欢哪一种设计风格?” 陈越说,“你拿主意,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黄单拿铅笔圈中两个款式,“我会联系一下这两个设计师,让他们给我点意见。” 陈越说行,他是真的无条件服从,哪怕就一个圈都照样当传家宝,早晚的擦一擦,摸一摸。 人就是这样,得到了最想要的,会活成一个傻子,却心甘情愿。 晚上黄单带陈越回了家。 宋闵向平时那样的站在玄关给黄单拿鞋,也按照礼数从鞋柜里给陈越拿了一双。 黄单手上的戒指被宋闵看到了,气氛很微妙。 陈越大方得体的喊人,“宋叔叔。” 宋闵也大方的应声,面上不见丝毫情绪波动,“进来坐,不要客气。” 陈越一点都不客气,他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细细打量着黄单的家,桌椅沙发,壁画,电视柜,水晶灯……所有的都会去看。 这些年陈越无数次在楼底下仰望,他每次都会去想黄单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这是他第一次进门,和他想象的大同小异,干净,整洁,几乎一尘不染。 强迫症跟洁癖症会很喜欢这里。 黄单去了卫生间,客厅里的两个男人身高差不多,体格也相似,只不过一个锋芒毕露,一个沉寂内敛,他们都是站着的,谁也没说话。 陈越在看一副毛笔字,他率先开口,“这是黄单写的?” 宋闵,“嗯。” 陈越的语气里全是亲昵,“写的真好。” 宋闵皱皱眉头,并未言语。 黄单从卫生间里出来,他看到陈越在和宋闵说话,两人没发生口角,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了四个字:世界和平。 和往常一样,黄单吃饭时,宋闵在边上站着,随时都会上前伺候。 陈越挑眉,高一那会儿他就知道这两人是主仆关系,但他以为会在一个桌上吃饭,没想到尊卑会划分的这么严格。 这事黄单说过很多次,都没有什么效果,宋闵有自己的原则。 陈越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会很轻松,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一些小事情,他养成了那样的习惯,吃饭时一句话都不说,会难以下咽。 黄单正好就是那种一句话都没有的人,他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吃饭就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了再说。 陈越的薄唇一抿,看来以后他得改改。 一顿饭在平静中结束,黄单叫上陈越去书房,他打开抽屉拿出那张军训合照,“你寄给我的时候,怎么不写地址?” 陈越说,“我那是害羞。” 黄单无语。 陈越拿过照片看,闭上眼睛都知道照片里的黄单站在哪个位置,他颇为感慨的说,“那时候的我是全班第一帅,妥妥的大帅哥,现在被岁月摧残成大叔了。” 黄单说,“我也成了大叔。” 陈越的面部抽搐,“这话说出去没人信,你还是美少年,我跟你站一块儿,就是哥哥弟弟,再过几年搞不好是叔叔侄子。” 黄单说,“你在老,我也在老。” 陈越抚滑,压根就没区别,杀猪刀没往他身上使,特地避过了他。 黄单脸被摸的有点疼,“你轻点摸。” 陈越的呼吸微沉,把黄单压在书桌边亲了好一会儿,之后就抵着他的额头,想跟他玩顶高高,“做吗?” 黄单说,“不做。” 陈越弯下腰背咬他的耳朵,“那我怎么办?你不能不管我。” 黄单说,“我去找宋闵说话,你在这里解决一下。” 陈越不让黄单走,粗糙的手掌紧扣他在他的腰上,“你来吧,会快一点,我来的话,没有大半个小时是出不来的。” 黄单去把书房的门关上反锁,直接给陈越亲了。 陈越的手一直放在黄单的头上,时不时拿手指他的发丝里面,一脸臊热的说,“难受就不亲了。” 黄单模糊的说不难受,他没一会儿就不亲了,“我好像听到了脚步声。” “错觉。” 陈越捞起黄单亲上去,他尝到了自己的味道,铁青着脸嫌弃的咒骂,还有点干呕。 黄单说,“我们是一个味道。” 陈越说不一样,“你是甜的,我记得特别清楚。” 黄单抬眼,“是吗?那可能跟近期的饮食有关,苦是普通现象,甜是极少数情况。” 他去卫生间漱漱口回书房,“我们出去吧。” 陈越说等会儿,他照片翻过来,拿手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复杂的英语单词。” 黄单一脸惊讶,“复杂?” 陈越比黄单更惊讶,“不复杂?” 当初他照着词典抄写到日记本上,记不清抄了多少遍,但日记本用了有四分之一才记得滚瓜烂熟。 黄单说,“你在国外的交流有障碍吗?” 陈越说刚去的那一年太有了,“他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根本没办法沟通,只能靠手来比划,第二年比第一年好,第三年比第二年好,后来我听着当地人叽里呱啦,也跟他们叽里呱啦,交流零障碍。” 黄单说,“辛苦了。” 陈越不在意,“以前吃多少苦,现在就能吃多少甜。” 门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黄单跟陈越的悄悄话。 黄单让陈越在书房里,他出去跟宋闵说,“上次我说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陈越。” 宋闵的眉头紧锁,面容是一贯的严肃,“少爷跟他十几年没见了。” 黄单撒了谎,“这些年我跟他一直都有联系。” 宋闵突然抬头看过去。 黄单迎上他的目光,始终都很从容淡定。 宋闵垂下眼皮问道,“那为什么少爷在收到照片时没有认出来?” 黄单又撒谎了,他有点难过,从前天晚上莫名其妙穿越开始,自己就有了秘密,不能跟宋闵说,“我认出来了,只是没有说。” 宋闵沉默片刻,“少爷,你确定自己想清楚了吗?” 黄单说,“我想的很清楚。” 宋闵的言词很现实,“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要想跟另一个人靠到一起去,就必须要磨掉棱角,让自己变的圆滑,少爷,你磨不掉的。” 黄单捏了捏手指,“你怎么知道我磨不掉?” 宋闵说,“少爷是我一手养大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能……” 在书房里偷听的陈越开门出去,他这个举动也阻止了宋闵的后半句,“黄单不用磨掉棱角,他做自己就好。” 宋闵的唇角压了下去,面部线条也变的极其严峻,“少爷,感情不是儿戏。” 黄单说他知道,“年前我会跟陈越结婚,年后我辞掉事务所的动作去他那边发展,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也可以找个合眼缘的人过日子……” 宋闵第二次抬头看向黄单。 短暂的一两秒内,黄单从宋闵的眼中看到了失望,受伤,还有愤怒,他再去看,那里面是熟悉的死寂。 陈越以黄单他男人,未来丈夫的身份跟宋闵见面,闹的不欢而散。 黄单没跟陈越去酒店,他喝完宋闵泡的牛奶就睡下了。 尽管宋闵把自己放在一个管家的位置,但在黄单心里是很重要的人,他的婚姻需要对方的认可跟祝福。 几天后的上午,黄单正要去开会,搁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没有迟疑的按了接听键。 陈越的声音低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主系统网域查到了一个名字,宋闵。” 黄单登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是任务者?” 陈越说,“对,我看的是上一任看守者留下的记录,宋闵是第一批任务者之一,奇怪的是跟他同期的人早就结束任务回到了各自的现实世界,就他一个人至今还在执行任务当中。” 黄单看看桌上的几张建筑图纸,明天的竞标必须拿下来,他按按额角,“我现在要去开一个会,大概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你来接我,跟我一起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对宋闵身份的小伙伴在哪里?我之前翻到过的,有不少来着。 今天我又来唠叨了,看到有小伙伴觉得我下一篇可以尝试穿越种田,像第一个世界那样。 其实第一个世界带一点儿命案悬疑元素,王月梅陈金花等人都是按照任务剧情来定的人设,要是换成单纯的家长里短,他们的人设就不是那样了,而且字数也不长,只是一个短篇,在觉得食之无味前就结束了。 如果是纯种田,短则四五十万,长则七八十万的长篇,别说看了,我写都写不下去,肯定会来个十年后草草收尾的,(因为我个人平时不喜欢看那种纯种田文,看个开头就弃了),要写的话,必须带一两个其他元素进去才行,以后会考虑的。 抱抱抱抱,这边不会断更的,彻底完结了才会开新文,一样样来,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1章 你有话说 陈越给黄单打电话时, 人就已经出发了,他到了事务所就在车里等。 黄单习惯把每件事都提前规划好, 他算的是一个会议十五分钟,就一定会在那个时间内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涉清楚,不会超过一分钟。 时间一到,黄单就吩咐了助理几句,拿了大衣走出事务所,他看看漫天的飞雪, 正打算一头栽进去, 下一秒便看到不远处车里的陈越下车,成了把雨伞朝他奔跑而来。 黄单想起了高一那年的运动会,想起了操场上的团结一心,荣誉与共,也想起了冲过终点直直向他飞奔的少年,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下台阶,脚步飞快的往打着伞的男人那里走去。 陈越把伞打在黄单头顶,让他走在里面, “干嘛不等我?非要自己跑下来, 你看你, 头发跟衣服都湿了。” 黄单说没事, “我打给宋闵,他没接。” 陈越带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下这么大雪, 他不在家,也没别的地儿去,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 黄单说,“我看到的,了解的确实是那样,不过我看不到的,了解不到的有多少东西,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已经查到一个重要的线索,所有的事都会清楚的,包括你的身世。” 陈越打开车门让黄单坐进去,他把车门一关快步绕到另一边弯腰坐到驾驶座上面,“别发愣啊,你把安全带系上,我们现在就回去。” 黄单系上安全带,他拿出手机拨打家里的座机,无人接听,又打到宋闵的手机上面,也是相同的结果,“会不会出事了?” 陈越嗤一声,“我刚查出他的任务者信息,他就出事了?有那么巧?” 黄单问道,“你翻找记录的事有别人知道吗?” 他在猜想,这件事是不是走漏了风声,宋闵知道他跟陈越都做过任务者,也知道陈越现在的兼职工作,一时想不出对策,所以才没接电话? 陈越留意着路况,轻描淡写道,“暂时不会被上面发现的,就算被发现了,我也有那么做的理由。” 黄单说,“不会出现意外?” 陈越对他眨眼睛,“别怕,我们见机行事就好。” 黄单动动眉头,十四年光阴给每个人带来的改变无疑是巨大的,不单单是容貌,财富,生活,阅历,更多的是心态。 如果是年少时的陈越遇到现在的状况,肯定会很慌,也很无助,现在的他却沉着冷静,越是大事,他越能表现出让人觉得踏实的一面。 黄单心里明白,这些年的经历让陈越成长,也变的很强大,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露出相对纯碎的一面,快乐就是快乐,紧张就是紧张,不会去伪装,也不遮掩,那是为他保留的东西,没有被世俗侵蚀。 陈越握住黄单放在腿上的手捏了一下,还拿指尖挠挠,“怎么不说话了?” 黄单说,“我在想,宋闵的任务有没有可能跟我有关?” 陈越说,“八成就是。” 黄单蹙着眉心说,“那你说他的任务是什么?养育我长大成人?可我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三十而立的年纪,他的任务早就完成了不是吗?如果任务不是这个,那会是什么?” 陈越哼笑,“不好说,宋闵那个人很不简单,城府挺深,他面上是你的管家,手脚却伸的很长,当年你不住校了,天天晚上晚自习回去,我都在后面送你,有一天我发现他在跟踪我,不过那时候我是小混混,他怕我祸害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还有啊,高中那会儿我特怂,我休学后去看过你,就跟平时一样躲在墙角看你房间的窗户,没想过上去找你,或者在上学的路上拦你,宋闵说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说如果我想你好,就请我离开,永远不要靠近你。” 黄单一愣,“你没有跟我提过。” 陈越瞥他一眼,“这不才刚让你喜欢上我,愿意跟我在一起嘛,我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你得让我缓一缓,十几年里的事儿特别多,我一下子也说不完。” 黄单眉心拧的很紧。 陈越笑了笑,“宋闵说的也对,我跟你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话刘峰也说过,你看你成绩好,家境好,气质好,我就一张脸能看,可是我这个人吧,还就是个死心眼,喜欢一个就喜欢到底,中途不换。” 他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得意,“不论是高中,大学,还是工作,追你的人都有很多,宋闵没有见一个就警告一个,在他看来,我跟那些追求你的人不同,胜算最高,所以他才那么护犊子,你说对吧?” “嗯。” 黄单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可能是他重回过去那段时光,在面对陈越时做了一些改变,宋闵有所察觉,这才会注意到了陈越。 毕竟那是真实的过去,直接关系着未来。 陈越转着方向盘,“靠着你那边的口袋里有烟,你帮我拿一下,我抽两口过过嘴瘾。” 黄单把手伸到陈越的大衣口袋里面,他摸到了烟盒跟打火机,还有个五角星,“你怎么还把这个戴在身上?” 陈越说习惯了,“这是我的护身符,等我确认我跟你的现在不是做梦,我就会把它放进保险柜里。” 这真不怪他,抱着那点儿少得可怜的回忆过了十四年,突然得到了,不但答应跟他回城堡,还主动说要跟他结婚,幸福铺天盖地朝他砸过来,这短短几天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一觉睡醒会立刻去找证据来让自己相信,这是梦想成真,而不是梦中梦。 梦中梦陈越做到过,不止一次,醒来以后的失落感会让他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很痛苦,还只能一个人忍受,没人能理解,也不敢随便让别人知道。 黄单拿着五角星看,“我不会折。” “不会就不会吧,我会就行了,什么绳子,幸运星,千纸鹤,没有我不会的。” 陈越调侃道,“我经常在想,哪天我要是破产了,就凭我这手艺,还能出去支个摊卖那些小玩意儿。” 黄单听出了这里面的心酸,他抽一根烟塞陈越嘴里,按打火机给他点着,“烟不好戒的,你下次出门在身上带点薄荷糖吧。” 陈越抽一口烟,“糖我只喜欢吃大白兔,薄荷的我不喜欢吃。” 到国外以后,他就多了一个吃大白兔的习惯,每天都要吃一颗,知道睹物思人会更难受,但就是戒不掉,跟烟一样,上瘾。 黄单思索着说,“大白兔不行的,要不吃片口香糖?” 陈越侧头看他,揶揄道,“其实网上说的哪个法子对我都不行,你得对我说几句狠话,比如不戒掉烟,你就不跟我过日子,这话一说,我保证乖乖就范。” 黄单把后半句话重复一遍。 陈越忙把烟给掐了,“宝贝,别啊,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黄单说,“我当真了。” 陈越,“……” 黄单不逗他了,“戒烟是个大工程,慢慢来吧,我会监督你的。”明知道以前没有一次成功过,还是会去努力。 陈越松口气,他在心里咒骂,妈的,差点吓出心脏病,人就不能得瑟。 这场雪还没有覆盖整座城市,并不影响出行,路上的车辆多,有的路段会很堵,吭吭哧哧的往前开,很容易发出冲突,越这样,就越不能烦躁,要静下心来慢行。 有人不停按喇叭,有人降下车窗嚷嚷,也有人往外头丢烟头,哪个动作都在暴露着内心的焦虑。 陈越每次回国见黄单,被堵在路上的时候就一根一根的抽烟,逼迫自己淡定点,要是赶上交通事故等交警来疏通,短则个把小时,长则小半天时间,能把人急疯,恨不得背上能长出一双翅膀。 现在不一样了,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车里放着《简单爱》,陈越听了十几年,还是不觉得厌,他没遇上黄单以前,认为自己是三分钟热度,后来知道大错特错,自己是个长情的人。 黄单的手机响了,是宋闵,他让陈越把音乐关掉,“喂。” 宋闵说,“少爷,你找我?” 黄单嗯了声,他没问宋闵为什么不接电话,去了哪儿,只是说,“我在回去的路上,有事要跟你说,你别出去了,在家等我。” 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任何异样。 宋闵没问是什么事,他说好,“那你路上小心。” 黄单挂了电话看陈越,他的语气里有几分笃定,“宋闵知道了。” 陈越吃味儿,“宋闵只是跟你说了两句话,一句‘少爷你找我’,一句‘那你路上小心’,你就能猜到他的心思?” 黄单有点无语,“是他把我养大的,相处的时间久了,听气息都能听出来一些东西。” 陈越啧了声,“那我真不孝,我爸我妈也养了我几十年,别说听气息了,就是面对着面坐在一块儿,我也照样猜不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黄单,“……” 陈越伸手揉揉黄单的脑袋,抿唇笑道,“要是宋闵愿意,我把他当老丈人供着,给他找一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让他安享晚年。” 到家是在四十多分钟以后,黄单进门看到地上放着两双拖鞋,宋闵知道陈越也跟过来了。 在下车前,黄单就跟陈越商量好了,这件事由陈越来挑明。 陈越换了鞋,一口水都没喝就开始讲述所有事情的起因结果,从他去年出车祸死亡开始,到穿越执行任务,重生,看守主系统网域,再到黄单上个礼拜五晚上下班回来,在小区里莫名穿越,持续到同学聚会当天,一共八次,最后一次是重回过去,以及他同时跟对方一起进出任务世界的事。 整个过程中,陈越的语速都始终懒散,像是在唠家常,说着一些明天有雪,气温还会持续下降,要多穿衣服之类的话题,他没有让气氛变的沉闷起来。 停顿一下,陈越看了眼双鬓发白的男人,“宋叔叔,你的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 宋闵面不改色。 陈越跟黄单对视一眼,他继续说,“你是第一批任务者,跟你同期的那些人都早就完成任务各回各家了,就你一个人没回去,显示的状态是任务中。” 这话不知道是刺激到了宋闵的哪根神经,他垂放的手指用力,指腹微白。 黄单能猜到宋闵怎么了,大家都是第一批任务者,可是别人都走了,就自己还在做任务,换成谁,心里都会愤愤不平。 也许还要算上他对穿越一事的隐瞒,跟陈越说,却不和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人说。 当事人肯定会伤心难过。 宋闵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后背往后仰出一个随意的弧度,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大概是当一个管家当的太久了,把那种上下尊卑的等级概念带到了骨子里。 好一会儿,宋闵才开口,他的面部轮廓冷硬,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该说的都说了,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陈越把玩着打火机,“你有,你的任务,黄单的身世,这都是你要说的。” 宋闵拿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扶住额头,他维持着这个略显颓废,且有几分焦躁的姿势不变。 黄单没有催促,陈越也有,俩人在难言的氛围里剥了个橘子,你一片我一片的吃掉,嘴巴长在别人脸上,着急也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宋闵的声音响起,“你无父无母。” 黄单抿嘴,真的没有吗?“人都有父母,我为什么没有?” 宋闵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语调,“你不是人。” 黄单愣住了。 陈越嗤笑,“不是人是什么?别他妈告诉我,他是天上的大罗神仙转世。” 宋闵说了三字,“实验品。” 周遭的气流冻结,客厅里死寂一片。 嘭—— 陈越背后的椅子倒地,他青筋暴突的低吼,“实验品?这么一个大活人,你跟我说是实验品?我眼睛瞎了?” 黄单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宋闵说,“既然不信,那我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陈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他费半天劲才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嘴边,打火机突然闹脾气就是不配合,按好几下都按不出火,气的他把打火机大力扔了出去。 “能走能动,能吃能睡,能哭能笑,怎么会是实验品?” 宋闵反问,“能笑?” 陈越的瞳孔一缩,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宋闵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所有情绪都有,偏偏不会笑。” 他补充道,“痛觉神经还异于常人,哪儿磕破一点皮,都能疼的快要晕厥过去。” “这是正常人会出现的情况吗?” 陈越看向椅子上的人,他还是那个样子,不说话,也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证据呢?你上下嘴皮子碰碰,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闵把腿交叠在一起,“一旦出现自己无法想象,超出认知的事情,人都会去逃避,去欺骗自己,本能罢了。” 陈越厌恶他这种看透一切的语气,“别说废话,说重点。” 宋闵说,“什么是重点?你定的,还是我定的?” 陈越的面部肌||肉颤动,想打人,他扯扯西装领口,“妈的,你故意玩我们是吧?如果黄单是实验品,你是什么?” 宋闵望着虚空一处,思绪无声无息的偏远,好一会儿他的嘴里蹦出了几个字。 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当中。 宋闵是科研人员,确切来说是打下手的,助理而已。 那天宋闵向往常一样跟着教授进科研基地查看最成功的实验品,也就是黄单。 他的工作就是给还是婴儿期的黄单换尿布,剪剪手指甲,量身高,称体重,观察新陈代谢得出的数据是否在正常范围之内,然后回去写个报告。 没想到就在宋闵抱起黄单,准备把他放进水里给他洗个澡的时候,一大一小稀里糊涂穿越到了平行世界。 意外没有就此停住,宋闵还来不及思考,就成了任务者,监护人是s01。 完成所有任务就能回去,这是s01说的,所谓的给成功者的奖励。 宋闵一口气完成了九个任务,卡在了最后一个上面。 他为了不崩人设,必须按照养成剧本来,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黄单抚养长大,眼看就要完成任务了,半路却杀出来个陈咬金。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没有把人设崩坏。 至于黄单的痛觉神经,宋闵也是在他长大以后才知道的,包括他不会笑这一点。 教授以为实验品非常完美,再过段时间就可以执行第二计划,提速黄单的血液投入新一轮的研发当中,指望能尽早用在医学上面,却没想到还是出现了错误。 虽然这个世界是平行世界,但是却没有科研基地,也没有宋闵这个人,可能死了吧,也有可能不存在。 意外这东西无处不在。 一个世界究竟对应着一个平行世界,还是几个平行世界,这一点还没人能够拿出科学依据。 目前有科学研究证明,只要两个世界的某个点重合了,在那个点的人和物就会出现在另一个世界。 也就到这个地步。 科研是一生的,到死都不一定会有突破。 宋闵简单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陈越捡起地上的打火机,“科研人员?研究活人?” 宋闵纠正道,“他不是活人,是所有科研人员用了几年时间精心培育而成的,他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出发点和最终目的都是为了造福人类。” 结果花那么多心血研究出的实验品不见了。 教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活活气死的。 宋闵又说,“他的寿命比普通人要长很多,身体机能也更完善。” 陈越听到这句话,心情由阴转晴,他把地上的椅子扶起来,一屁股坐了上去,“那黄单的痛觉神经是怎么回事?” 宋闵说,“那是失误。” 一直没说话的黄单发出声音,有点沙哑,“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宋闵说,“让你一生健康平安。” 黄单愣了愣,一生?那还早着呢,难怪宋闵的任务还没完成。 “为什么你会介意我跟陈越走到一起?这跟你的任务并没有关系。” 宋闵说关系很大,“一个人只要去谈感情,必然会受到伤害。” 黄单的双眼微睁,宋闵可能受到过情伤,还很深,“不会的,陈越不会伤害我。” 宋闵摇摇头,“你太天真了,一对夫妻能恩爱,也会有矛盾,一生当中会有无数次想要离婚,老死不相往来,悔不当初的时候,甚至想把对方掐死,事实证明,感情只会让人受伤,严重者会有生命危险,要想平安一生,就远离感情。” 黄单蹙眉看他,“你这个想法太偏激了,外面每天都会有事故发生,那是不是就最好不要出门?” 陈越讥笑,“不止是外面,吃饭有可能噎死,睡觉有可能醒不过来,干脆别吃饭别睡觉了。” 没有理会那些嘲讽,宋闵看着黄单,他自顾自的说,“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痛苦,你会后悔的。” 要不是黄单拦着,陈越的拳头已经挥上去了。 妈的,竟然在这儿危言耸听! 陈越的胸腔里被一股无名火充斥,他踹了桌角一下。 宋闵将陈越的发狂收尽眼底,“年轻人,你知道你的不安,害怕说明了什么吗?” “说明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一点,也认同我说的那番话,你更是亲身体会过,这十几年就已经证明……” 陈越的面色骇人,他打断宋闵的话,“黄单你让开点!” 黄单说,“他是我的家人。” 短短几个字就像一针镇定剂,陈越暴怒的情绪瞬间压制住了,他重重喘气,猩红的眼睛瞪着宋闵,像是在瞪一个仇人。 宋闵听闻那句话,他撩起眼皮看自己养大的孩子,有欣慰之色掠过。 “少爷,将来有一天你会跟我说,你后悔了,到那时候,你已经伤痕累累,我也救不了你。” 陈越把黄单拽到一边,黄单从后面抱住他。 “操,黄单你给我让开!” “冷静点。” “他一个屁接一个屁的放,你让我怎么冷静?” “陈越,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几句话左右。” “我叫你让开,你听见没有?让开!” 宋闵看着在自己面前僵持的两个人,“你们才在一起不到一个礼拜,现在就开始发生争执了,以后还有漫长的一段路要走,如果真的结伴同行,不知道要在路上吵闹多少次,即便不分道扬镳,到最后也会相看两厌。” 陈越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最不能听的内容都被宋闵说了,还是一次性说的,一点防备都没有,现在他的心里又气又慌,就怕黄单去深思。 哪怕仅仅只有一秒,转瞬就消失了,那对陈越而言,都很可怕。 因为宋闵说的是婚姻里的常见现象,随便问一问结婚几年,十几年的夫妻都能了解到一些共同点。 面对宋闵放炮竹似的几段话,陈越反驳起来的力度强不了,所以他才会失去理智。 黄单握住陈越的手不让他发火,无声的安抚着。 陈越用另一只手抹把脸,半响对黄单扯扯嘴皮子,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表情。 没事儿,淡定的,陈越在心里告诉自己,路是还长,但他跟黄单已经做好一起走的准备,会越来越好,一直好下去的。 黄单发觉陈越的气息变化,他眉心的纹路浅了一点,“感情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宋闵这回没有表态。 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如果有外人进来,会以为刚发生过一场家庭矛盾,原因是绿豆大小的事。 陈越捡起地上的打火机按几次按出火,他点了烟吸上一口,“宋叔叔,刚才我太激动了,还请你见谅。” 宋闵没给出反应。 陈越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阖了阖眼皮,压下心头的怒火,不管怎么说,这人都照顾了黄单几十年,以后打交道的地方会有很多。 “宋叔叔,我会好好对他。” 宋闵给了反应,“我还是那个想法。” 陈越,“……” 黄单想起来了什么,他问的宋闵,“你现在是任务失败了?” 宋闵颇有种接下来要去报复社会的姿态,我要玩完了,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对,失败了,就在刚才我新的监护人通知我,叫我节哀。” 人生处处有惊喜,他一下子撞了几个,谢谢老天爷对他特别关照。 穿越做任务的现象太神奇了,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只会觉得是在开玩笑,要是说的跟真的一样,那就是脑子有病。 结果呢,客厅里的三个人都赶上了,这几率很感人。 黄单说,“可以另想办法。” 宋闵说唇角轻动,“一个宇宙有九大行星,八百多个岛屿,两百多个国家,七十多亿人口,这是随便一问一查就能知道的事,但是有谁知道整个银河系存在着多少个平行宇宙,一个宇宙又有多少个平行世界?” 他叹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完成任务才有机会。” 黄单说,“那就不回去了。” 一旁的陈越紧盯着黄单,呼吸都忘了,听他这么说,自己才想起来把嘴里的一口烟雾喷出去。 宋闵却跟听到笑话似的,“不回去?人如果连信念都没有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黄单说,“你可以改变你的信念,以前是回家,以后是别的。” 宋闵问道,“信念能改?” 黄单说能的。 宋闵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感觉就像是老父亲尽心尽力养育儿子几十年,有一天发现他跟自己的三观完全不同,没办法交流。 黄单看过去,“你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宋闵说,“我不爽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是《我来自平行世界》,主角跟黄单宋闵是老乡,从同一个世界来的,现实向,平淡风中带点儿悬疑,故事背景和地点都是真实的,小县城,错从复杂的巷子。 在巷子里骑自行车,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路口拐进去会看见什么,也许会看见一个美女坐在小竹椅上乘凉,或者有三两个帅哥靠着墙壁抽烟,也有可能撞见别人撒尿,还有可能被一盆水泼成落汤鸡,站在巷子里抬头往上看,天细细长长。 下个月十号左右开文,在专栏可以看到,小伙伴们感兴趣就戳,不感兴趣就不戳,不要勉强哈,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2章 过往 黄单听到宋闵那么说, 他没有生气,只是眼神询问。 宋闵翘着腿说, “我们一起来的平行世界,你当少爷,什么也不用操心,过的是皇帝一样的生活,我当管家,什么都要操心, 过的是太监一样的生活, 不觉得很不公平?” 黄单的眼角一抽,“确实不公平。” 宋闵刚要说话,就听到陈越护犊子的来了一句,“这事甭管公不公平都怪不到黄单头上,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背。” 这话说的是事实, 说的千真万确,宋闵无言以对,他的运气背到家了。 前几个任务是随机的,基本都没什么问题, 后面是他自己挑选, 宋闵给自己挑了一个又一个炸器, 人设也是自己挑的,全标着阿拉伯数字,他两眼一闭, 嘴巴一张,随便报的。 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宋闵就想抽自己,他这种天天买彩||票,中过最大的奖品就是一套洗漱包的人,能有什么好运气?让他自己选,等于是在踩地雷,地上全是,放宽心,反正踩哪儿都会炸掉。 监护人说运气这东西说不好的,这次背,下次没准儿就不背了,不可能一直背下去的,叫宋闵想开点,宋闵想的很开,因为他算是看清楚了,自己就是背,更背,越来越背。 除非有奇迹出现,目前来看,指望奇迹,比回家更渺茫。 宋闵接了最后一个任务以后就呕心沥血,从一个没带过孩子的人变成全能爸爸,他把黄单当儿子养,不对,应该来说是掌中宝,心头肉。 这些年宋闵全心全意的伺候黄单,要应付他对身世一事提出的疑问,做到不留破绽,不崩人设,还得厚着脸皮定期找监护人要养育费,一个家的开销很大的。 柴米油盐,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花钱?物业费,车子的保险,添置家具,大人孩子的保险……零零碎碎的一年下来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钱要用在刀刃上,这话谁不知道,但又有几个能做到的? 宋闵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演活了管家的人设,全职保姆都没他敬业,他哪儿还有时间找工作?做梦吧。 监护人可能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不会给宋闵钱,这事按理说是不会管的,至于是什么秘密,他搞不清楚。 黄单大四赚到第一桶金,不出意料的成为高薪一员,什么也没说的就把工资上交,宋闵还是继续找监护人要钱,不要白不要。 至于黄单赚的,宋闵都存下来了,钱嘛,没人会嫌多,总有用到的时候。 有的人是天生的演员,宋闵就是,他演什么像什么,从来不崩人设,只在内心吐槽,所以他分得清任务跟现实,不会弄混淆。 宋闵之前九个任务里面,不是被人养,就是养人,其中也有类似的任务,但那个任务目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不是吃喝拉撒全要管的婴儿,而且任务也比较容易,就是给孩子找到亲生父母,再送过去。 哪像最后一个,平安健康就算了,还是一生,那太长了,根本看不到头。 宋闵安慰自己说没事的,只要这么平平淡淡规规矩矩下去,别让黄单接触到感情,早晚会有完成任务的一天,结果呢?日防夜防,还是没能防住。 新的监护人告诉他,任务失败,请节哀。 要不是宋闵维持管家的人设久了,一时半会儿还没完全脱掉,现在他已经把客厅给拆的面目全非,什么叫功亏一篑,这就是。 宋闵的思绪回笼,他的双手交叉着放在腹部,双眼阖在一起,一副心累的样子,“你们走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们。” 黄单抬眼看过去,“这是我家。” 宋闵站起来,“那我走。” 黄单也站了起来,“我走,你留下。” 他去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跟洗浴用品,临走前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宋闵冷着张脸说,“不要过来,我明天还不想看到你。” 黄单抿嘴,“那你什么时候想看到我?” “什么时候都不想。” 宋闵扫陈越一眼之后再去看黄单,“世上最廉价,最不靠谱的就是爱情,你不听我的话,非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一心想着跟他过日子,看着吧,过不了多久的,到那时等你受了伤再回来,别想从我嘴里听到安慰话。” 陈越那股子火又上来了,他觉得宋闵在原来的世界更像是邪||教人员,热衷于给人洗脑,壮大单身狗的组织。 那种话说一次就行了,还老是拿出来说,谁听了都会很反感。 黄单认真的说,“我每次穿越到任务世界,他都陪着我,我跟他能不能走下去,能走多远,我心里很清楚,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认定了就不会退缩。” 宋闵摇摇头,怜悯道,“我的少爷,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任务世界跟现实世界是不同的,在你把他们混为一谈的时候,你就已经完了。” 操,陈越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了,绝对是邪||教人员,还是大长老级别的高层,大概所谓的理念就是——爱情是个屁,把它放了吧,不要当回事,早放早解脱,别憋着,容易伤身。 黄单及时拽住陈越的手臂,“感情的事,我自己有数。” 宋闵说,“随便你吧,现在你们在不在一起跟我都没关系了,你好自为之。” 黄单说,“我明天过来。” 宋闵不理睬。 陈越死死皱着眉头,口气恶劣道,“在这整件事当中,黄单也是受害者,你冲他摆什么脸色?” 宋闵耷拉着眼皮,“我的任务失败了,回不了家,几十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换成你,你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嘻嘻哈哈?” 陈越说不能,“但我不会把火撒在无辜的人身上,黄单把你当父母,每年都往一个账户上存钱,为的就是想让你安享晚年,你现在这么对他,不就是在往他心口扎刀子?” 宋闵垂眼看手指,“他无辜,你不无辜吧?我的任务失败,就是因为任务者的身份暴露了。” 陈越睨他一眼,“只是因为任务者的身份暴露?我看你最好还是先去问问你的监护人,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宋闵的眼皮跳了跳,不再多言,他不说话时,还是原来的严肃样子,面||具戴久了,就算拿了下来,也会在脸上留下一块印记。 外面下着雪,小区里没几个人影,萧条之意很浓。 雨刷不停摆动,黄单靠着椅背揉太阳穴,从进家门到出来,时间其实并不长,收获却有很多,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他的家乡,也知道管家是任务者,照顾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黄单能理解管家,他也做过任务者,任务必须要完成,即便想偷懒,监护人也会不时提醒。 如果黄单接到这种任务,他也会为了任务费心费力,不过他做不到保持人设不变,在这一点上,管家很厉害,也很投入,值得他去学习。 陈越看着路况,“你要有个心理准备,现在宋闵破罐子破摔,不陪我们玩儿了,他会露出原形,饭不少,衣服不洗,地不拖这种情况肯定会出现的。” 黄单说,“不要紧,我会请个保姆来照顾他。” 陈越没好气的说,“他把我当仇人,心里指不定怎么咒骂我呢,连你都怪,干嘛还替他着想?” “事发突然,他需要时间来接受。” 黄单垂了垂眼,疑惑的问道,“你觉得他的任务为什么会失败?” 陈越轻笑,“傻啊你,这就是个坑明白吗?带他的监护人故意坑他,也有可能是上面的人,你想想,人活在世,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未知情况,怎么可能永远平安健康?老天爷都保证不了的事。” 黄单捏着手指,陈越说的是对的,任务内容就是个bug,管家知道吗?或许知道,只是在当初就选择了逃避,也有可能是过一天是一天,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在家乡是不是被最爱的人背叛过?” 陈越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敲点几下,“看着像,回头我查查。” 黄单说,“这次要不是你,我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有管家的身份,我们的家乡。” 陈越闻言就顿时侧过头看他,眼里有着清晰的担忧跟紧张,“难过就哭出来,肩膀给你靠,鼻涕眼泪随便抹。” 黄单不难过,父母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痕迹,不存在就不存在吧,他只是有点担心,如果他的寿命比普通人长,那陈越怎么办? 陈越知道黄单在想什么,“没事儿的,我听说有一个大人物是低等星球的人类,跟我们……跟我一样是普通人,完成任务后成了系统工作者,从任务者的身份摇身一变,做了系统,一做就是多年,在对方当任务者期间,跟任务目标产生情感羁绊,没能抽而出。” 他挑挑眉毛,“现在那个人为了维护平衡,一天进一个任务世界,一周下来刚好进完一圈。” 黄单不敢置信,“是吗?” 陈越嗯了声,“总之呢,你只要知道我会陪着你的,除非你不要我。” 黄单放下心来,也停下了捏手的动作。 等红绿灯时,陈越把黄单的手包在掌心里,“别听他胡说,任务世界是我,现实世界也是我,哪个都是我,你也一样,我们会好好的。” 黄单说,“你在焦虑。” 陈越苦笑,“对,我在焦虑,宋闵有一点说得对,现实中的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礼拜,我现在依旧觉得是在做梦,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太美好了。” 黄单在陈越的唇上咬一口,“疼?” 陈越伸出舌头扫过唇上的伤口,嘴里多了些腥甜味儿,“都被你咬出血了,能不疼吗?” 黄单轻声喊他的名字,“陈越,梦里是感觉不到疼的。” 陈越愣了愣后笑起来,眼眶微热,他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个傻逼,永远都是,改不了的,“你说的对。” 黄单也翘翘嘴角。 陈越看呆了,半响他笑着叹息一声,“你笑起来真好看,和从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黄单想起了陈越给他画的那些小人,在重回旧时光的时候,他一张张的添上小陈越,把那些画都夹在了一本书里,但是回来后没找到,可能被宋闵拿走了,希望没有扔掉。 陈越问道,“还要回事务所?” 黄单点头,“明天有个竞标,我下午要跟组里的人再核实一下方案。” 陈越挑眉,“需要我帮忙吗?” 黄单说不需要,“我们准备的很充分,有九成的把握。” 陈越尊重他的想法,“要是有需要的地方一定跟我说。” 黄单说,“好哦。” 陈越把黄单送到事务所以后,自己就回了公司,晚上开车过去接他到酒店,俩人吃个饭洗个澡打个炮就睡了。 第二天是宋闵给黄单打的电话,早上四点打的,说有事要跟他谈。 黄单挂掉电话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眼睛还是糊着的,他抓抓乱糟糟的头发,“我回去一趟。” 陈越八爪鱼似的缠上黄单,用长手长脚把他禁锢在胸口,闭着眼睛蹭他发顶,“天还是黑的,什么事非要这个时间把你叫回去?该不会是他肚子饿了,叫你给他带早饭吧?” 黄单揉揉眼睛,“应该是谈回家的事。” 陈越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不可否认,黄单了解宋闵,他们之间的瓜葛很深,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黄单掀开被子坐起来,他这才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很低,“空调关了?” 陈越说后半夜关了,他把人捞回被窝里,腿架上去,“来,哥哥给你捂。” 黄单被陈越抱的浑身发热,“你离我远点。” 陈越耍赖,“不要。” 黄单说,“那你别跟我胡闹。” “我不跟你胡闹,还能跟你胡闹?” 陈越凑在他的耳朵边,呵出一口炙热的气息,“我儿子在跟你打招呼说早上好,他还说他今天也很喜欢你,特别喜欢。” 黄单说,“我感觉到了。” 陈越低哑着声音,带着几分祈求,“老婆,你摸摸我好不好?” 黄单一愣,他摸了摸陈越,对方的反应强烈。 陈越的呼吸粗而沉重,眼睛不知何时睁开,那里面黑亮无比。 黄单说,“你去冲个澡,水温调低点。” 陈越不去,他拉黄单的手,“抓好了,别松开。” 黄单照做。 陈越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你抓的是什么?” 黄单说,“你儿子。” 陈越循循善诱,“我儿子是什么?” 黄单说,“你儿子就是你儿子。” “狡猾的小狐狸。” 陈越箍住他的腰,唇在他耳廓上磨蹭,不时一下。 黄单疼哭了,“轻点。” 在被窝里腻了会儿,黄单要穿衣服起来,陈越按住他,在他肩膀上亲了几口,“看把你急得,我送你过去。” 黄单打了个哈欠,任由陈越给他把衣服裤子都翻好了递过来。 陈越懒散的系皮带,腹部肌||肉线条分明流畅,蓄满了爆发力,“外面全白了。” 黄单套上毛衣,坐在床边穿棉袜子,“找个时间去滑雪吧,叫上姜龙刘峰他们。” 陈越说好,“姜龙不是要跟他女朋友求婚吗?没进展了?” 黄单抿嘴,“他没有找我,就说明还没进展。” 陈越耸耸肩,“面包和爱情,世纪难题。” 黄单说,“姜龙的烤鸭店生意不错。” 陈越懒懒的说,“再不错也只是一家烤鸭店,不是上市公司,如果胃口大,是瞧不上那一小块面包的。” 黄单蹙眉,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时间还早,外头起了雾,陈越开的很慢,到小区时天蒙蒙亮。 黄单拿钥匙开门进去,看到玄关乱丢的鞋子,他怀疑自己走错楼层,于是就后退几步抬头看看门牌号,确实是906。 陈越对他的举动忍俊不禁,“跟你说了要有心理准备的,忘了?” 黄单的脸微抽,他真忘了。 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黄单第一次进家门没有换鞋,因为他的拖鞋不知道被丟哪儿去了。 宋闵倒在沙发上,地上茶几上东倒西歪着一堆啤酒瓶,宿醉让他头痛欲裂。 黄单准备收拾啤酒瓶,陈越把大衣扣子解开脱了搭在椅背上,“我来吧,你跟他聊聊。” 宋闵平时的形象严谨自持,透着一股子金属般的冰冷坚硬,这会儿往后梳的发丝全搭下来了,西裤皱巴巴的,胡子拉碴,整个人显得颓废,还有几分茫然。 黄单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他试图忽略客厅的脏乱,“你知道任务失败的原因了?” 宋闵没出声。 黄单把陈越昨天跟他说的那番话讲给宋闵听,“这是一个局。” 宋闵睁开眼睛,里面布满红血丝,“我们来到平行世界,是因为你。” 黄单奇怪的问,“因为我?”一个婴儿能做什么? 宋闵坐直了身子,将凌乱的发丝往后抓抓。 之前他问过监护人,无论多少次都一无所获,理由是统一的一句“抱歉,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这次任务失败了,对方看他可怜,倒是透露了一点信息。 黄单不是人,他就像是一块香饽饽,吸铁石,吸引着肉眼看不见的无数能量。 至于引起原来系统工作者的注意,也是因为他的存在。 陈越冷哼,“因果报应。” 宋闵的面色很难看,他就是一个打杂的,报应也从落不到他头上。 陈越瞧出他的心思,“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很显然你比较倒霉。” 宋闵的面色没法看了。 任务者的身份暴露,他那些话用意是挑拨离间,导致黄单跟陈越发生口角,触动了失败的按钮。 这就是宋闵问任务为什么失败,监护人给的回答。 打发三岁小孩子的一套说词。 陈越出门扔垃圾,宋闵趁机跟黄单说,“主程序里面或许有回家的办法,你去跟陈越说,让他查一下。” 黄单说,“风险很大,被上面知道了,他会受到惩罚。” 宋闵说,“他查了我的身份,不该做的已经做了,多做一样有什么区别?” 黄单起身走到阳台那里,视线里是一排植物,叶子翠绿,花儿红艳,照料的很好。 宋闵冲他的背影说,“看在我把你养大的份上,你帮我一次。” “我会跟陈越商量。” 黄单转身问道,“你在家乡有牵挂的人吗?” 宋闵沉默了。 没有,只是习惯了把回家当做唯一的信念,因为除此以外,他找不到别的东西替代。 黄单说,“不如就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吧,你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多少也有感情的不是吗?” 宋闵自言自语,“这个世界有什么?” 黄单说,“有我。” 宋闵抬头看过去,“你?你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你的生活全围绕着陈越转,还会管我这个老头子?” 黄单说,“只要你愿意,我会养你。” 宋闵跟他对视一两分钟,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 房门又从里面打开,宋闵伸出头,他眼睛通红,情绪激动的甩出一句,“我有手有脚,谁要你养!” 黄单,“……” 他好像听到宋闵在房里骂脏话了,不是错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宋闵,跟正常人一样的有喜怒哀乐,比以前好,以前像台智能机器人。 陈越扔完垃圾回来,“聊完了?” 黄单把宋闵的事说了,“你觉得可不可行?” 陈越不在意道,“他就算不说,我也会查的,至于能不能查到就说不准了。” 黄单说,“你注意点,尽量别被发现。” 陈越心说,被发现是早晚的事,“那什么,亲爱的,有个事我忘了说,你在小区里开始穿越,同学聚会那天结束是我做的手脚。” 黄单瞥他,“我知道。” 陈越摸摸鼻子,耳根子发烫,“当时我一看你出现在任务者的名单上,就控制不住的动了其他心思。” 黄单说,“我喜欢你这个心思。” 陈越不止是耳根子烫,整张脸都烫了起来,他抱住黄单的腰,“好啊你,又撩我,撩完了就不管了。” 黄单看了眼宋闵那屋紧闭的房门,他在陈越下巴上亲了亲,“按照宋闵说的,我跟他来到平行世界,被系统工作者注意,都是因为我自身的原因,那个原因具体是什么?我又没有超能力,跟普通人一样。” 陈越说,“我有一个猜测,等我确认了再告诉你。” 黄单说可以的,他看看沙发上被坐扁下去的抱枕,“……宋闵是个随性的人。” 陈越还在抱枕底下看到了一块果皮,“我看保姆的事这两天就得定下来,不然我怕你家变成垃圾堆。” 黄单寻着陈越的视线看去,他什么也不说了。 陈越扯扯嘴角,“你也别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昨晚他给自己订了一份披萨,两份黑森林,还叫了一个按师,□□,” 黄单,“……” 陈越没查到回家的办法,查全了宋闵的个人资料,“他只有过一个爱人,俩人是邻居,幼儿园同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在一起,工作后同居,两人的感情非常好,在国外的教堂里办过婚礼。” “宋闵为了帮助那个人创业,就把已逝父母留给他的房子拿去抵押,对方事业做大,对他比从前更好,他有个头疼脑热,对方就会放下工作陪同,故事没在这里停下来,后续发展是鸡飞蛋打,一拍两散。” “那个人跟宋闵分手,和一个女人结婚了,他来这个世界时,对方的一对儿双胞胎儿子都一岁了,一家人和和美美。” 黄单不懂,“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彼此都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还会跟别人结婚?” 他在任务世界跟陈越过几年,十几年,甚至有过一辈子,他们也只是偶尔发生点矛盾,但很快就会和好,对方从来没有对他以外的人有什么心思。 陈越吃一颗大白兔,“男的家里要他传宗接代,不能断了香火,他顶不住压力,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是厌倦了。” 黄单更不懂了,“他们过了七年之痒,还会厌倦?” 陈越也不懂,“婚姻是门很深奥的学问,几十年的夫妻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黄单觉得宋闵很可怜,难怪他认为感情是靠不住的,说好了两个人一起走,最后却丢下他一个人,所谓的承诺显得很可笑。 把一杯牛奶喝完,黄单说,“要不我们给他介绍对象吧?过完年就是春天了,春暖花开,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的。” 陈越的面色古怪,“可以是可以,不过他比我们还小两岁,年轻人的心理不好猜的。” 黄单,“……” 陈越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闵不会轻易接受新感情的,不然他在任务世界也不会只献身,不献心,被评为优秀任务者之一。” 黄单蹙着眉毛,“也是哦。” 他在任务世界喜欢上了,回到现实世界了还会去想,会放不下,盼着还能有下次的重逢,做不到宋闵那个地步。 周末黄单把宋闵叫出来,他事先跟陈越商量过,约了几个家世背景相貌条件都很好的圈内人。 宋闵还没走近就有了警惕心,“你拉我来相亲?” 黄单说,“只是吃顿饭。” 宋闵进了包间又出来,“那为什么都是男的?” 黄单说,“碰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在31号左右完结,从这章开始随机掉落红包,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3章 跳楼 黄单之前的人生规规整整, 他每天都会做计划,完成一个再做下一个, 就这样一步步来,不允许有什么人和事打乱自己的计划,更不会主动去管工作以外的事。 现在不但管了,管的还挺杂。 黄单压低声音跟陈越说,“我现在是不是媒婆?” 陈越差点没蹦住的哈哈大笑出声,他咳了两下, 面部肌肉微抽, 憋的,“不是。” 黄单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有点纠结,“那我是什么?” 陈越做出思考的样子,“一个想要老父亲有黄昏恋的孝顺儿子?” 黄单, “……” 老父亲宋闵顶着张严肃的脸,他全程不苟言笑,活脱脱就是从教科书里走下来的样子,刻板无趣到了极点。 另外几人找宋闵说话, 甭管是什么话题, 财经, 生活趣事, 花鸟,他都是那副管家的调调,不卑不亢, 冷峻漠然,所谓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模样。 黄单松口气,他了解过去的宋闵,不了解现在的宋闵,怕他当场甩脸色掀桌子走人。 宋闵是看出这几人不是流氓小痞子,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说一些露||骨恶俗的话,他才留下来的,没有让黄单难堪,也就这一次,没下回了。 人是视觉动物,几人为什么对宋闵这么重视,除了是陈越的关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有一副极好的皮囊,五官深邃立体,身形挺拔健硕,只是双鬓发白,显得很有沧桑的魅力。 一壶茶过后,有人把话题绕到年龄上面,问宋闵多大了。 宋闵穿越过几次古代,不是门阀贵族,就是皇室中人,黄单的优雅姿态是他培养的,自己更是不在话下,他浅抿一口碧螺春,抿出一股子雅致的韵味。 “年一过就六十五了。”随便报的一个数字。 桌上几人都很诧异,想不到他还懂幽默,“宋先生真会开玩笑。” 要么是天生白发,要么就是染的,他们眼睛没瞎,也不是傻子,从外形上来看,顶多也就是三十几。 菜上桌,满室诱||人的香味。 陈越专心给黄单剥虾肉,气氛尴尬时就会出来缓解缓解,其他时候只管黄单。 另外几个是陈越的朋友,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不是只靠家里,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聊的话题慢慢就变成了项目,股票,投资,偶尔找宋闵说几句话,并没有一脸饥渴的扑上来死缠烂打。 这顿饭的用意谁都懂,但都心照不宣的没有点破,你是单身,我也是单身,合眼缘就可以试一试,不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饭桌上的氛围还算不错,结束了还约好下次有时间再见。 黄单跟陈越把宋闵送回家,二人没有多待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把酒店打包的几份甜点给他放在了桌上。 受过伤的男人女人都很需要甜点,不然尝的味儿全是苦的涩的,那得多难熬下去啊。 陈越接过一个电话后说,“李明的前任还在跟他有联系。” 黄单闻言蹙蹙眉心,“那就算了,自己的前一段感情都没处理好,又怎么可能用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下一段感情。” 陈越把手放在唇边哈口气后搓了搓,搓热了才去摸黄单的脸,“我也是那么想的,下次就不叫上他了。” 黄单嗯了声,“去超市吧,我想买点水果,葡萄,甘蔗,芒果,蓝莓都买一点。” 陈越的面色古怪,“甘蔗?” 黄单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有问题?” 陈越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家不是有现成的吗?红皮大甘蔗,多汁味美,还耐吃,干嘛还要买。” 黄单说,“不甜。” 陈越面上一烧,他恶狠狠的凑在他脖子里说,“还跟我挑上了,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那几两重的甘蔗,我参加个酒局都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做局给偷走了。” 黄单把他额前微乱的发丝顺顺,“这么辛苦。” 陈越直起身子叹息,“可不,这世道乱的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防住了,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深藏功与名。” 黄单抽抽嘴,“别贫了,风好大的,走吧。” “那我去取个车,你在这里等我。” 陈越捏捏黄单的脸,他走几步又回来,字里行间都是紧张跟小心翼翼,“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黄单把手伸过去,陈越牵住了塞进口袋里,用粗糙的掌心将他修长的手指包住。 酒店是套房,空间很大,陈越常住,在他表明自己以后不会再来住了之前,房间是不会被人订走的,他不回国就空着,定期打扫一下卫生。 现在房间里多了黄单的东西,陈越闻出了点温馨的味道,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城堡,回到他为黄单准备多年的家。 陈越看黄单要改图纸,就拿了根铅笔对着垃圾篓削起来。 黄单将陈越娴熟的动作收进眼底,他想起当年在考场的一幕,抿嘴说,“你以前不会削铅笔。” 陈越说他那时候干活干累了,觉得生活很没意思,看不到希望了就在本子上画小人,他把削成艺术品的铅笔放到桌上,“有一天我一个朋友看到我包里的铅笔,说削的很好看,我才发现还真不错。” 黄单拿起那根铅笔看,从狗啃的变成艺术品,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这中间不知道削了多少根铅笔,画了多少个小人,他开口,声音微哑,“削的比我好。” 陈越把小刀放回抽屉里,从后面抱住黄单,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是不是更爱我了?” 黄单转了下铅笔,忽然说,“我们做||爱吧。” 陈越扳过黄单的肩膀,眼神灼热的看着他,说话时的气息粗重,“不是说图纸明天要用吗?不改了?” 黄单放松的亲他喉结,“不着急,做完再改。” “那你待会儿别哭着求饶。” 陈越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手掌在黄单腰上摩|挲,下一刻就把他从椅子上捞了起来,扣着他的后脑勺亲上去,一路亲到床上。 黄单在唇相依的间隙里说,“把电视打开。” 陈越够到开关,无奈的喘着气说,“祖宗,你也知道自己哭的很大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我让你来吧,你不,说累。” 同性跟异性不同,你有的我都有,完全可以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周末随意。 不过有的人只在上面,坚决不在下面,非常介意,甚至在另一半提出的时候有很大的抵触,陈越不会,只要黄单想,跟他开口,他可以说服自己去配合,但对方不想。 黄单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运动量太大了,他不喜欢,而且也很疼,他看过陈越疼哭的样子,怎么都不会有现在舒服。 还有一点就是,黄单会别扭,三点结合下来,就坚定了他不会去尝试的想法。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走神,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陈越把手伸到黄单的毛衣里面,在他腰上捏一把,就去拉他的裤腰。 做完以后,都快十点了。 黄单屁|股不疼,腰疼,腿还酸,维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久了。 陈越用毛巾包住冰块在他红肿的眼睛上敷了敷药,“被子湿了好几块地方,吹风机是吹不干的,我去叫前台拿一床新的过来换掉。” 黄单说行的,他改图时,让陈越拿了个海绵宝宝靠垫塞在背后,晚上在超市买的,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床被是陈越换的,没让人进来,只是把脏的拿给了对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年轻的工作人员红着脸接过床被,悄悄多看了两眼才有。 陈越把门一关,就去洗了蓝莓倚着桌子吃,他把咬了一口的拿到黄单嘴边,“这个甜,你吃。” 黄单张嘴吃掉,声音模糊的说,“陈越,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去你那边再另找一家事务所,不如自己开一个工作室,我手头上的客户有部分可以带走。” 陈越发现拿的蓝莓不酸不甜就自己吃,“资金方面我全力支持。” 黄单说,“你不是刚谈下绮美传媒的收购案吗?” 陈越轻描淡写道,“这些年你给宋闵开了个账户存钱,我也给你开了一个,是不动资产,具体多少我记不清,明天我会查看一下。” 黄单愣了愣,半天都没出声。 陈越把甜的蓝莓都给黄单吃了,“甘蔗吃不?我去给你洗一截。” 黄单腾不开手,“晚点吃。” 结果把图改好已经过零点了,甘蔗就没吃上。 黄单洗漱了上床,被窝里暖和和的,陈越把人往怀里一带,在他额头亲亲,“晚安。” 半夜陈越醒了,他在黑暗中发了会儿愣才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过了两天,黄单去给宋闵送吃的,宋闵又说了类似的话,说一段感情的开头多么不同,过程中都会出现伤害,结局往往是悔不当初,还说他会受伤,到时候就晚了。 黄单没往心里去,陈越往心里去了,还往骨头缝里钻,难受的要死。 当天下午,陈越抽||出时间单独去见宋闵,他开门见山道,“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在黄单面前说那些话了?” 宋闵蹲在阳台捣鼓一盆虎皮兰,准备给它分盆,“你怕他听多了产生一种心里暗示,觉得感情不靠谱,你们走不了多远?” 陈越坐在沙发上抽烟,嗓音嘶哑,“我承认你说的那种情况不是个例,但也不是全部,人不一样,感情也不一样。” “我跟黄单的事,没人比我们自己更清楚。” 顿了顿,陈越把垃圾篓拎到脚边,曲指弹弹烟灰,“还有,黄单把你当家人,你老是在他面前劝他跟自己的未婚夫分手,说你们不合适,你们不会幸福,你将来肯定会后悔的,他心里能好受到哪儿去?” 说到后面,陈越又来气了,他一口一口抽烟,面部的怒气被烟雾遮掩了大半。 十几年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怎么就有人看不得他们好?非要整出点幺蛾子才肯罢手。 陈越阖了阖眼皮,做了一次深呼吸,冷静下来了一些。 宋闵铲土的动作一停,“未婚夫?” 陈越说,“年底我们会结婚,这个事他跟你说过,我们也不会取消。” 宋闵继续铲土,有湿土黏在铲子上面,他直接在花盆边沿敲敲蹭蹭,很随性。 陈越冷声说,“你为了完成任务,就给他灌输感情是废品,做好自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扭曲思想,他这些年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关心,过的像台机器,读书时期只有学习,毕业后只有工作,生活枯燥又单调,偏偏他还不自知,以为是正常的,现在日子才过的丰富了点。” “人就一条命,一辈子,他已经在你的影响下裹紧自己过了将近三十年,没留下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这跟白活没什么区别,往后的日子就让他自己过吧,那是他的人生,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宋闵把分出来的虎皮兰放进土里,用铲子给它埋根。 “就算是任务,你也一手把他养大,辛苦照顾了几十年,这一点是事实。” 陈越掐了烟丟进垃圾篓里,他拿出一颗大白兔剥了吃掉,让甜味蔓延整个口腔,“你如果觉得没事干,过的没劲,年后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工作,薪水可观,你也会很自由,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很多。” 宋闵把土压压,将花盆搬到墙边,“再看吧。”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答应了,人老闷在家里,没病都会闷出病,也会不受控制的去回忆过去。 那些不好的,痛苦的就不能回忆,不然能让自己一整天都恶心反胃。 “行,你做了决定通知我。” 陈越没有多说,怕自己的理智四分五裂,粘都粘不起来,他站起身说,“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跟他说,他才刚刚开始以正常人的心态去对待这个世界,要去学习去留意的东西还有很多。” 门关上的声响传来,宋闵扭头看看客厅,又去看阳台的地面,保姆收拾过了,连他的一半都比不上。 宋闵一屁股坐下来,腿叉着仰望窗外的天空,久久都没有动弹。 第二天黄单接到电话就回了家。 宋闵拿笔在纸上画了个人头,“这是原来的我。” 黄单不奇怪宋闵会画画,穿越做任务能学到很多东西,以前不会的,任务一做也就会了,他凑过去看看,只是一个年轻的轮廓,鼻梁上还有一副眼镜,显得斯文端正,“你死过?” 宋闵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对,死过了。” 黄单问他,“怎么死的?” 宋闵边回忆边讲给黄单听,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是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里面,是一个很穷也很偏僻的地方,他要照顾婴儿的吃喝拉撒,还要烧饭洗衣服,最痛苦的是洗尿布。 因为那会儿没钱买尿不湿,小便还好,搓搓就行,大的真是一搓糊一手。 虽然婴儿跟成年人不一样,没有臭味儿,但特别难搓,尤其是在没有及时洗,隔天洗的情况之下。 宋闵天天都是两眼一抹黑,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搞的就跟自己刚做完月子就下地干活似的,全身哪儿都痛,一天能睡三四个小时就阿弥陀佛了。 出事那天是夏天,宋闵烧饭时煤气罐泄漏发生爆炸,他死无全尸。 黄单抿抿嘴,干着嗓子开口问道,“那我怎么没事?” 宋闵事后想过这个问题,越发觉得教授的项目能够改变人类的未来,那将会是一项推动文明的重大研究。 可惜实验品来到了这里。 不过如果黄单还在原来的世界,那他永远都不能走出科研基地,要在里面待上一辈子,他的身份就是大只的白鼠,谁也不可能把他放走。 宋闵深深的看着面前的人,模样气质都非常出众,往人群里一丢,绝对是一眼就能被发现的,并且会被他吸引,没人相信他是实验品,他命里注定不会在基地被人抽血喂药。 同时改变的还有宋闵,他原本的生活态度是过一天是一天,活在当下,不求日子过的多姿多彩,只希望别再重蹈覆辙,没想到会有一个惊喜在等着自己。 的确是因果报应,他运气比较背,没参与研究,却要背负这个报应。 见黄单在等着答案,宋闵说,“你比较耐炸。” 其实意思就是说他身体机能强大,毕竟不是普通人类,不然他当时把对方放在厨房里,那么近的距离,没理由还能活下来的。 黄单,“……” 宋闵心有余悸,他喝口水说,“好在没有炸到别人,就炸死了我一个。” 黄单说,“那真是万幸。” 宋闵认同的说,“嗯,万幸。” 要是害死无辜的人,他就是杀人凶手,还好没有发生那种无力回天的悲剧。 宋闵说,“现在这副身体是监护人给我的,我算是借尸还魂,之前每次去任务世界,用的都是别人的身体,跟现在的情况一样,我习惯了。” 是会习惯,黄单在任务世界也体会过,灵魂还是自己,适应起来比较容易,没什么难以接受的地方。 宋闵忽然说,“陈越昨天找过我。” 黄单一愣,他没说话,只是等着下文。 自从回到现实世界,在同学聚会上表白以后,陈越总觉得是在做梦,情绪也很不稳,夜里总会醒过来,在他耳边说点话,摸摸他的胳膊腿,要到很晚才睡,他都知道。 但黄单理解不了陈越的不安,因为他没有那么酸涩又甜蜜的暗恋过一个人,靠一种可怕的执念支撑着走完了十几年,说的再多,说的再动人,其实都很苍白,他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对陈越好。 也就在这两天,陈越才没有那么绷着,那种焦虑的情绪也不见了,他终于相信了这不是自己做的梦,就是现实,喜欢的人真的也喜欢自己。 黄单能感觉得到陈越的变化,很心疼他。 宋闵说,“你们的爱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他付出的多,你付出的少,以后难保他心里会不舒服,拿这个事跟你闹。” 这种现象也比较普遍,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方爱的更多一些,安安稳稳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什么事吵闹起来,就会本能的生起不平情绪,像个黑洞一样扩大,把自己吞噬进去。 凭什么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对你那样对我? 黄单垂眼转手上的戒指,笃定道,“他不会的。” 说话时,黄单已有不悦,他原来没有喜欢过哪个人,也不想去喜欢,认为自己不需要那种东西,对爱情的懵懂,清晰,再到放不下,都是陈越给的。 宋闵沉默好一会儿,似乎也知道多说无益,那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你们的事我不管了,我的事你们也别管。” 黄单说,“好哦。” 缘分是天定的,该来的总会来,如果两个人能走到一起,那就说明注定要在一起。 回事务所的路上,黄单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脑子里突兀的出现了一个声音,他愣住了。 直到后面有喇叭声响,黄单才回过神来,他按住激动的心情将车开到路边停下来,“三哥,好久不见。” 系统,“小弟回家以后过的好吗?” 黄单说,“挺好的。” 系统,“你家那位不老实,干怪事了。” 黄单的面色一变,“三哥,他那么做,是想帮我查清身世。” 系统,“想知道身世直接问三哥就是,干嘛要私自在主系统网域翻动记录数据?” 黄单愕然,“三哥会告诉我?” 系统,“会,不过现在你都知道了,没什么好说的。” 黄单说,“还有不知道的,我为什么会被系统工作者挑中?” 这是他目前为止唯一还没搞清楚的疑问,陈越说有个猜测,等确认了再告诉他,其实他也有个猜测。 但在得到验证前,猜测就只是猜测。 系统,“此事说来话长,我先说刚才的事,你家那位不归我管,不过我在发现后中途拦截了信息,也抹掉了,这才没有被主程序检测到,下不为例。” 黄单感激道,“晓得的,我会告诉他不要再动工作范围以外的心思,谢谢三哥。” 系统,“你说什么来着?怎么被挑中的是吧?” 黄单,“嗯。” 系统,“在三哥回答你之前,三哥跟你说说我们这一行的情况。” “每一位系统工作人员都是在某个方面堪称天才,他们在各自的住处戴上设备,由意识数据进入系统网的虚拟空间工作,出了系统网,回到现实世界,谁也不认识彼此。” 黄单没有露出惊讶之色,这跟他想象的大同小异,三哥他们在更高的文明星球上面。 宋闵说有无数个平行宇宙,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系统继续,“因为签了生死协议,要求工作人员绝对的保密,不能对外透露工作内容,以免引起民众的好奇,发生祸乱,哪怕是两口子也不行,除非是员工之间有工作上的交集,才能接触,不光必须要再签一份协议,还得向上司提出请求,也就是三哥我。” “批准时间不定,也许就几分钟,也许是两三天,也许要等到猴年马月,全看我的心情。” 黄单抽抽嘴,“每一行都不容易。” 系统,“对的,系统工作者并没有三头六臂,跟普通人一样,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像三哥我平常能睡一到两天。” 黄单,“……”这不是常人能睡出来的时间吧? 系统,“系统工作者不仅仅要负责监督接管任务者,他们还要在无数个低等文明星球上搜索达到条件的人,并且跟对方绑定。” 黄单没有现在就提出疑问,他在等三哥说完。 系统,“主程序网域那些虚拟世界的存在是为了提供能量,只能靠任务者进去做任务产生。” “我们满足他们的条件,从他们身上获取能量来维持主程序的运行,这样才能国泰民安,大家就是各取所需。” 黄单出声问道,“那我是什么条件达到了你们的要求?” 系统,“挑中你的是工作号444的那位,他看上的是你异于常人的痛觉神经,想靠栽培你来拿奖金。” “过后不久上面的人发现你在任务世界产生的能量远超其他任务者,还在以成倍的速度增长,就将你的数据全部拿走了,并且把你当做重中之重来对待。” 黄单动动眉头,原来是这样。 系统,“其他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你家那位胆大包天,竟然敢改动你进出任务世界的数据,他要是被发现了,会永远在不同任务世界穿梭,别想再回现实世界了。” 黄单听的呼吸一紧,“他是为了我。” “就是爱在作祟,三哥也是过来人,能懂。” 系统,“小弟,三哥对你特殊对待,一再的照顾你,看重的是你的潜力。” “以后有需要,我们会邀请你进任务世界制造点能量出来,你家那位可以陪你,至于奖励,你随便提。” 黄单说,“好哦,三哥,我还能回去吗?” 系统,“不能。” “你回去会被抓的,不如就在这里生活下去。” 黄单哦了声,他没想回去,那个平行世界虽然算他的家乡,但他离开时还很小,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系统,“任务者宋闵的前男友养了几个情人,家里外面都没处理好,最后被搞的身败名裂,自杀了,你将这个消息转告给他。” 黄单应声,“三哥,你的家庭矛盾处理好了?” 系统,“当然,小弟,三哥跟你说过的,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发生多大的事,即便是要把屋顶掀了,要闹离家出走,顶高高都能解决。” 黄单说,“我记住了。” 系统,“那行,祝你生活愉快,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有事记得祷告,主会保佑你的。” “……” 黄单问道,“三哥,以后你还会出现吗?” 系统,“随缘。” 黄单默了会儿说,“珍重。” 他给宋闵打电话,将关于不能回家,还有前男友的事说了。 宋闵很平静的说知道了,没有泄露别的情绪。 人活在世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有的人生活按部就班,波澜不起,有的人遇到最大的幸运,每时每刻幸福的冒泡,也有的正在经历人生的转折点上站着,一念之间就会粉身碎骨。 黄单跟陈越的婚礼进入筹备的尾端,定的日期在元旦那天,婚礼前一周,他们会回去一趟,见见陈越的父母,一切都在正轨上行驶着,什么都好。 就在这平静且美好的十二月份,姜龙出事了。 那天是很普通的晚上,不到九点,陈越打算跟黄单早点洗了澡上床聊聊婚礼的事,他刚喝完半杯红酒,私人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刘峰。 陈越放下酒杯一按下接听键,那头就传来刘峰杀猪般的声音,“不好了,姜龙要跳楼,你们快过来啊——” “你把地址发过来,我们马上过去。” 陈越去敲门,声音拔高几度,“老婆,你先别洗澡了,赶紧跟我去一个地方。” 黄单的声音夹在哗啦水声里,“怎么了?” 陈越说,“姜龙要跳楼。” 浴室里的水声骤然一停,黄单匆匆忙忙出来,随便擦擦水就套上衣服跟陈越赶了过去。 第144章 失恋是什么滋味 姜龙的初恋是在二十六岁, 也就是三年前,他对初恋一见钟情, 大眼睛长睫毛,樱桃小嘴瓜子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还有两个小酒窝,活脱脱就是他的梦中情人。 那时候姜龙还没开烤鸭店,就是一普通白领, 月收入过一万, 但不到两万,这个工资算是在c城平均月收入的及格线上面一点点,他自己是够用了,生活费加房租等开销扣掉之后,还能攒一笔钱。 恋爱一谈, 从指缝里流走的不再是时间,还多了一样,就是钞票。 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有看得见的, 也有看不见的, 根本没有办法去记个帐, 想一想一个星期, 一个月到底要用多少。 等到钱包里的信用卡刷爆了,收到短信通知,才后知后觉开销有点大, 要省一省,但是照样省不下来。 钱嘛,没有了再赚就是,反正靠省吃俭用是省不成有钱人的,得会赚,姜龙不会因为钱的事跟初恋闹,他多接接私货,熬个夜辛苦点儿就行了。 年轻可以拼一拼,在姜龙看来,两个人都好好的,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姜龙跟初恋在一起一年,他找黄单借过两次钱,一次是初恋的朋友来c城玩儿,一次是初恋的亲戚来c城看她,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说到底就是为了长面子,给初恋长,也给姜龙长。 姜龙不能让人觉得初恋找了个男朋友,生活质量还不如一个人的时候,那别说初恋脸上挂不住,他也会尴尬的。 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在大多数人漫长的一生当中总要干那么一两回,不干就好像白走了这一遭。 一个人的第一次恋爱甭管是在哪个年纪到来,都会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迎接,五脏六腑全压在蜜罐子里面泡上一泡,呼出的气息都是甜的,最后会泡成什么样儿得看天意。 热恋中的人智商是负数,谁说还跟谁急,听不得这话,自我感觉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死都值了。 姜龙掏心掏肺的对初恋好,只要是他有的,二话不说就给,眉头都不皱一下,密码全是对方的生日,结局是被骗走卡里的钱,落得拿不出钱交房租,流落街头的凄惨下场。 说好的永远,结果一个先跑了,还在跑之前往另一个心口上狠狠扎了一刀。 姜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懵的,他细想跟初恋在一块度过的那些日子,俩人都开开心心的,没吵过架没翻过脸,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想不通为什么要那么做。 不喜欢了就分手,可以的嘛,背后来阴的算什么事儿?太不道德了。 姜龙没想过报警,他冷静下来以后,就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自己的初恋,不是没办法了,是不会那么做的,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来不及跟他告别,说一声再见。 虽然姜龙至今都没有初恋的消息,但他单方面的给那段感情保留了一些美好,不然就显得太可怜了,也很可悲。 姜龙现在的女朋友是林笑笑,无论是性格,还是外形,都和初恋完全不同。 初恋小鸟依人,长相偏甜美精致,林笑笑大大咧咧,模样端正大方,她经常在姜龙情绪低落时鼓励两句,类似什么阳光总在风雨后,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之类的句子,虽然烂俗了点,但是舒心。 姜龙跟林笑笑是聊得来的朋友,他们认识的时间更早,最初就是普通的病人跟护士关系,到今年为止差不多有七年,真正以男女朋友关系交往的时间有一年多。 那么多年都不来电,姜龙人生的第一次情场失败后被林笑笑收留,俩人朝夕相处,暴露了朋友之外的其他面,一点儿形象都没有以后,倒是有了感觉。 大概是觉得真实,放松。 正式变成情侣,姜龙和林笑笑的相处模式没多大的改变,平平淡淡的,总离不开琐碎小事,生活不是童话,只能过出一股子柴米油盐的味道。 第二次恋爱的感觉跟初恋不同,姜龙不会觉得自己飘在半空,心里很踏实。 那年姜龙他妈眼睛做了个手术,林笑笑那段时间要照顾其他病人,把本职工作做好,还挤出时间来照顾他妈,一点儿怨言都没有,姜龙就下定决心一辈子对她好,不会辜负她。 姜龙的烤鸭店没开之前,他各种纠结跟犹豫,一边担心把工作辞了,再找的话行情会不会变化太大,一边担心店里的生意不好,严重亏本,是林笑笑帮着他迈出的那一步。 找地段,谈租金,招聘厨师,服务员等所有的事都有林笑笑的参与。 店起来的那天,姜龙激动的哭了,林笑笑也哭,俩人热泪盈眶,都对生活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十天前,林笑笑辞掉了护士的工作改行当文员,一切非常顺利,就是离住处远了很多,她觉得来回很不方便,就自己单独出去找个单身公寓住了。 为那件事,姜龙还跟林笑笑争吵过几句,他不想一个人住,说自己可以早晚接送,她坚决不同意,说麻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最后他对她妥协。 姜龙明年有个计划,就是开一家分店,他都跟林笑笑商量好了,到时候他会找一个大点的房子,靠着公司,他们搬到一块儿去。 除了开店,姜龙还有个心愿,想在明年跟林笑笑把证领了,给她一个家,毕竟俩人都不小了,该为将来规划规划。 上次同学聚会,全班都来了,可惜林笑笑临时有事没有出现,姜龙婚没求成,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氛围很不错,他想着这次一定要求成。 改行也好,护士太累了,姜龙知道她很辛苦。 就在今晚,姜龙早早从店里出来,上花店买了一捧玫瑰花去林笑笑的公寓,煎牛排拿红酒,精心准备好了烛光晚餐,等着她回来给她一个惊喜。 公寓离公司挺近的,就两个红绿灯,林笑笑却一直没回来,姜龙给她打电话,本来想问她是不是在公司加班,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就改口问她在哪儿。 林笑笑说她在家。 当时姜龙眼前一黑,站不稳的坐在了沙发上,他不死心的问她在哪个家,也许是下午因为什么事回了老家呢? 林笑笑说还能是哪个家,不就是公寓吗?说话时的语气跟平时一样,听不出一点的不对劲,她问姜龙在哪儿,姜龙没有说话。 一个人撒谎的理由有很多种,分善意跟恶意,但对自己的爱人撒谎,明明不在家却说在家,要说这里面没什么名堂,傻子才信。 姜龙跟林笑笑说,我在你的公寓,你回来吧,我们见面说。 没过多久,他们见了面,相对无言。 姜龙离开时,林笑笑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对不起,就这三个字,再也没有别的。 那会儿姜龙手都握到门把手了,他又退了回来,分手总要给个像样的说法吧?是现在才发现不合适,还是认为努力的不够,达不到期望值,这些都可以说出来的。 之后的半小时,姜龙跟林笑笑摊开了说,俩人始终都很平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撒泼砸东西,大家都是成年人,撕破脸闹的没法收场,对谁都不好。 “流产”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雷,砰地一下在姜龙脑子里炸开,他后来说了什么,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 隐约记得自己哭了,嚎啕大哭。 再累的苦日子都一起撑了过来,现在日子好起来了,怎么反而过不下去了呢?只能共苦,不能同甘?姜龙想不明白。 姜龙就谈过两段感情,每次都会全力以赴,毫无保留的对一个人好,完全的奉献自己,他觉得那是必须的,也是最起码的真诚和尊重。 可是两次都失败了,最后一次伤他最重,更是担上了一个小生命。 那次失恋,姜龙很痛苦,但他的背后有林笑笑撑着,对他不离不弃,鼓励他安慰他,告诉他人生的路还长,会遇到很多人和事,这次林笑笑退开不管他了,他会倒下去的。 林笑笑是姜龙的救赎,把他世界里的阴霾和灰暗全部清空,放进来鲜花和阳光,他没有办法想象以后没有她的日子,过不下去的,也接受不了,心如刀绞般疼。 什么规划,什么未来,一下子都没劲了。 孩子的事就是在伤口里面挖了一块肉,撒了一大把盐。 姜龙起初没想自杀的,他想一个人待会儿,就买了一袋子啤酒上顶楼,边对着夜色吐苦水边喝酒,不知不觉的喝多了,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边缘,腿伸出护栏外。 冷风吹在脸上,像被刀刃一下一下刮,有点刺疼,姜龙拿出手机给他最好的朋友黄单打电话,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没打通,于是就给刘峰打,满嘴酒话,前言不搭后语。 姜龙问刘峰,人活着,到底图的什么?怎么就那么累呢? 刘峰刚好在附近逛,打算买火锅底料回去,明儿吃火锅,他看到一群人围在楼底下,还仰头往上看,他也那么做,晚上光线暗,看不太清,但他不知道怎么了,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问姜龙在哪儿。 姜龙说自己在楼顶。 刘峰喂了几声,那头提示已关机,他被吓的不轻,一口气冲进大楼里按了电梯到顶楼一看,好家伙,果然是姜龙那小子。 那一刻,刘峰的腿肚子都抖了起来,他不敢靠近,也不敢惊动到姜龙,而是手忙脚乱的给黄单打电话,打不通后直接找的陈越。 黄单跟陈越赶到时,楼底下已经围了一大圈人,警方也在设气垫,议论声此起彼伏,场面混乱嘈杂。 别人想不开要跳楼,别管是哪个原因,这事都没什么好看的,干嘛非得一个个伸着脖子看,还不时指指点点,也不怕运气不好,别人掉下来时砸自己身上。 陈越抓住黄单的手臂摩挲几下,“先别慌,人还在楼顶,没事的。” 黄单问道,“林笑笑呢?联系到了吗?” 陈越摇头,“电话打不通,公寓那边没人,保安说她是在姜龙之后出去的,不知道去了哪儿。” 黄单大步往楼里走,“尽量找到她。” 陈越嗯道,“我吩咐过了,放心吧,一有她的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刘峰在跟几个警|察站在一起说着什么,还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他瞥见了从楼下上来的黄单跟陈越,就急冲冲迎面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妈的,你们可算来了!” 陈越低声问,“怎么回事?” 刘峰说不知道,他搔搔头,“我猜姜龙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一时想不开就上楼顶来了。” 陈越的声音夹在呼呼风声里面,“这不是废话吗?没问题谁会跑这儿来,坐的那么靠边?风再大点再猛点都能给吹下去,林笑笑还没联系到,她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卧槽,没联系到?那完了,事儿不好办了,八成不是家里的事,是感情出了状况,比如林笑笑劈腿,很有可能啊,上次求婚不就没来吗?” 刘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大冬天的出一身汗,“姜龙瘦瘦高高的,长的白,名校毕业,店里的生意比我那店好,明年还要开分店,我呢?又黑又胖,光棍一个,往身上贴钱都没人看得上,父母早离婚了,两边过的潇洒,谁也不管我,至于分店,那是猴年马月的事,要跳楼的怎么也该是我吧?” 他啧一声,“你们说说,这人是不是拥有的太多了,就容易贪得无厌?” 陈越制止刘峰往下说,他拉住要过去的黄单,“别让姜龙受到惊吓,我们先商量一下。” 黄单的视线落在姜龙身上,“他坐的位置很危险。” 陈越皱着眉头,嗓音压低许多,“就因为危险,所以才更要谨慎些。” 刘峰脱口而出,“听陈越的吧,陈越是过来人,有经验。” 陈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要说话,黄单抢在了前头,“刘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峰心里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他装傻充愣的啊了一声,“什么什么?我没说什么啊,哎怎么把姜龙给哄下来呢,我们赶紧想一想对策。” 黄单没有再追问,他看了眼陈越,之后就去找警|察说话。 在那一眼之下,陈越连呼吸都忘了,他等黄单离开一点,就抬脚对准刘峰腿上踹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刘峰熟练的躲开,“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你还以为能瞒他一辈子啊?” 陈越绷着张脸,“那也不能是今天提。” “你没看他为姜龙的事提心吊胆吗?再多个事能承受得住?” 刘峰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他不好意思的哎一声,“那怎么办,我说都说了。” 陈越烟瘾犯了,他手放进口袋里摸了个空,这才发现出门急没戴五角星,心情更加焦躁不安起来。 “算了,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个警||察问过黄单跟陈越的身份就说,“既然是老同学,那你们就劝劝他,叫他别因为一时冲动做出极端的选择,路还长着呢,回去洗个澡睡个觉,明天想想今晚的事,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人坐的位置太靠前,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警察不能贸然过去,以免引起对方的紧张。 黄单把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姜龙。” 背过身的姜龙扭头,眼里全是茫然,“黄单,你来了啊。’ 黄单走近几步,“你在干什么?” 陈越看他往前面走,自己本能的跟上去,寸步不离。 姜龙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的表情奇怪,满嘴都是酒气,“你们干嘛呢?怎么一个个的都来了?我就是上来喝几瓶酒……不对,我的酒呢?酒呢?” 在场的几人看他挪动身子,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谁也没发出声响。 姜龙揪住头发喃喃自语,“酒没了,我的酒没有了。” 刘峰舔舔发干的嘴皮子,“那什么,我请你喝,我们不醉不归。” 姜龙说好啊,但他没下来,“我跟你们说,我这人特别好笑,真的,好笑死了。” “初恋当年拿了我的卡走之前的那个晚上跟我吃饭,我一点没有发觉到她有什么不对,还跟她说明天有雨,我下班了去接她,这次也是,我没发现笑笑有任何问题,要不是今晚碰巧撞上了,几天后我求婚还会被放鸽子。” 果然是因为感情。 黄单避开脚边的啤酒瓶,“我把林笑笑找来,你跟她说。” 姜龙大力摇头,眼睛通红,“说过了,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她心里有了别人,不喜欢我了。” 刘峰忍不住插嘴,“那不是挺好的吗?从明天开始,你心里也可以有别人了。” 黄单一个眼神扫过去,刘峰把嘴一闭,还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你的店开的很好,说明你有经营之道,你有过两段感情,说明你有个人魅力,姜龙,别因为一时的想不通做出错误的决定。” 姜龙扭回脖子面对着高空,“都失败了。” 黄单抿嘴,“那是缘分不够。” 姜龙哽咽着说,“我能挺过来,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有她在后面照顾我,没有她,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象不出来……” 刘峰偏过头擦眼睛,妈的,怎么说的这么可怜,不就是失恋吗?谁没失过啊。 陈越一心想着黄单,生怕他脱离自己的掌控,对方磕到哪儿,最疼的就是自己。 楼顶静了会儿,黄单说,“你有我们。” 姜龙垮下肩膀痛哭流涕,“我爸妈把笑笑当准儿媳,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跟她分手了,他们会说死我的。” 黄单说,“我想比起失去准儿媳林笑笑,你爸妈更不想儿子有什么事。” “况且准儿媳会有的,一定是更适合你的那个人。” 姜龙又摇头,“孩子没了,这事就是一道口子,好不了的。” 黄单几人都很惊愕,怎么会有孩子? “她跟我说有孩子的时候,我又惊又喜,可是她又说孩子打掉了,四月份打的,那时候她说老家有事,我忙着店里的生意就没有过问,如果我多关心她一点就好了。” 姜龙痛苦不堪的自我厌弃,“怪我,是我的错,我只顾着店。” 喝多了的人意识混乱,吐字不清,东一句西一句的,都很零碎,听起来费劲。 黄单安抚道,“孩子的事已经过去了,他回到天堂,一切都好。” 姜龙一动不动的坐着,下一刻,大家都看到他的肩膀在颤动,哭了。 楼顶只有一个快三十岁的普通男人的哭声,为了自己已经逝去的爱情,也为了那个没能来到世上的孩子。 刘峰小声说,“林笑笑太不是东西了,那么大的事都瞒着姜龙,你说她瞒就瞒着吧,烂肚子里好了,干嘛还要在分手的时候说出来?这不是害人吗?换我我也受刺激。” “女人心海底针,看不见捞不着,男人也一个样。” 陈越说,“那都跟我没关系。” 刘峰,“……”是,你男人女人都不爱,就爱你家黄单。 姜龙痛哭一场,情绪起伏明显没那么大了。 黄单趁机说,“叔叔阿姨是明事理的人,他们知道你也很伤心,不会怪你的。” 姜龙扭头,“真的?” 黄单嗯了声,“真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姜龙的眼睛睁大,“一起回去……好,我爸妈喜欢你,他们一直都喜欢你,觉得你比我优秀,叫我向你学习。” 黄单说,“过来吧,我们去喝一杯,再好好聊一聊。” “喝一杯……” 姜龙从边缘站起来,他准备把脚往里面迈的时候,身子突然没站稳,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这一出发生的太过突然,后面的人来不及做出应对措施。 离最近的黄单下意识的扑上去,却在电光石火之间被一只大手拽住甩在了身后。 陈越自己往前一扑,却没拉到姜龙,眼睁睁看着他掉在了气垫上。 要是掉下去的位置偏了,会当场死亡。 陈越满脑子都是黄单扑过去拉姜龙的一幕,他心跳的太快,震的耳膜疼。 黄单发现陈越还趴在那里,他察觉到了不对劲,“陈越。” 陈越粗声喘气,声音变了样子,“我腿软,你别过来。” 刘峰跟一个警察上前把陈越拉离了栏杆那里。 “刚才那么奋不顾身,现在怎么怂的站不起来了?” 陈越的手在不停颤抖,面色极其恐怖,他低吼着咒骂,“你他妈的能不能闭嘴?” 刘峰嘀咕了声,他拉拉黄单的袖子,“陈越好像要哭了,你抱抱他吧,我下去看看姜龙。” 楼顶上只剩下两个人。 黄单摸了摸陈越的脸,“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陈越嘶哑着声音,“吓的。” 黄单要把陈越拉起来,却反被拽了下去,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口。 “听见了吗?我的心跳声都快赶上鼓声了。” 黄单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越呵笑,“我不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掉下去了,我肯定是要跟着下去的。” “至于我爸妈,只能来世给他们做牛做马,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黄单听着心里难受,他勾住陈越的脖子,把自己的嘴唇贴上去。 陈越死皱着眉头把人推开,生气了,“我现在没心情,不亲!” 黄单说,“那就不亲了。” 陈越的额角一抽,他委屈又愤怒,“妈的,我都快被你吓死了,现在还在发抖,站都站不起来,你就不能哄哄我?” 黄单说,“乖。” 陈越得寸进尺,“就这样?” 黄单在陈越的右边脸上亲亲,又在他的左边脸上亲亲。 陈越很享受,唇角也上扬几分,他想起那一幕又青了脸色。 黄单看出他的心思,“姜龙平时不是一个消极的人,不会想不开自杀的,他就是喝多了,胡思乱想。” 陈越冷笑,“我也看出来了,这些年你就他一个朋友,我知道你在乎他,重视你们之间的友情,但是,下回再有类似的事,你给我离的远远的,听见没有?” 黄单说,“听见了。” 陈越吞了口唾沫,他哭笑不得,“老婆,怎么办,我的手还在抖,真被你吓到了。” 黄单握住陈越的手,蹭着他掌心里的茧,有点疼,也有点痒,“没事的,别怕,我没有事。” 陈越的喉头滚动,“万一我晚了一秒没有拉住你,后果我想都不敢想。” 黄单蹙眉,“别做那种假设,就算你没拉住我,我也不会扑到栏杆外……” 陈越捂住他的嘴巴,“行了祖宗,别再往后说了,放过我吧,不然今晚我都起不来了。” 黄单拿开他的手,“要不我背你下去?” 陈越嫌弃道,“算了吧,我快一米九,你就一米八,平时也不锻炼,每天唯一的体能消耗就是配合我做运动,怎么背我?” 黄单抽抽嘴。 陈越摸摸黄单的腰,一本正经的提出要求,“亲我。” 黄单说,“刚才不是不要吗?” 陈越把他往胸前带,“现在要了,快点,给我一些爱的力量。” 黄单说,“爱的力量能从嘴里传递?不是交心吗?” 陈越的面部扭了扭,摇头叹息道,“宝啊,你这样儿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 黄单碰到陈越的薄唇,伸出舌||头扫扫他的唇形,“我进去了。” 陈越听着这几个字,就把浑身肌||肉一绷,“你说清楚点啊祖宗。” 黄单不回应,只是把舌住了。 亲了片刻,陈越的三魂六魄回来了,他被黄单拉着站起来,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有惊无险。 黄单拍拍陈越大衣上的灰尘,“刘峰说的话我记着,回头你自己跟我说。” 陈越的面色变了变,“其实也没什么事,他就是瞎说。” “刘峰什么样的人你知道的,一惊一乍,没个正形。” 黄单不说话,只是看着陈越。 陈越偏开视线,“下去吧,姜龙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估计吓的不轻。” 黄单说,“结婚前不交代……” 陈越猛地出声打断,“就不跟我结婚了?” 黄单瞥他,“婚是肯定要结的,就是新婚之夜不准碰我,一下都不行。” 陈越,“……”太过分了。 姜龙被送去医院,林笑笑才现身,要不是刘峰在人群里发现了她的身影,估计就想悄悄的走,不打算露面。 黄单把她喊到一边,“你们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林笑笑的脸上浮现一抹苦涩,“黄单,你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跟你说再多你也不懂。” “最苦的时候,我能陪着他,帮他度过难关,那段时间也磨掉了我对他的感情。” 黄单有喜欢的人,但他不懂林笑笑话里的意思。 林笑笑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他之间的话题只围绕着烤鸭店,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可聊。” “四月份我试探过他,要是有了孩子怎么办,他当时说等会儿再说,之后就去跟客户打电话吃饭,那件事不了了之。” 黄单拧着眉心,“孩子没了,他很难过,你当时可以跟他直说,或是在事后提一次,可是你哪样都没做,笑笑,你在给自己放弃姜龙找一个借口。” 他头一次用了严厉的口吻,在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你对姜龙没有了感情,又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就一直拖着,要不是他今晚无意间发现了,几天后的求婚你依旧不会出现,随便找个理由欺骗他,所谓的出发点是为他着想。” 林笑笑的脸色白了白,她擦掉眼泪轻声说,“我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不是没办法,我是不会伤害他的。” “至于那个孩子,我那会儿肠胃不舒服吃过药的,不能留下他,姜龙如果稍微用点心,就能想到,我吃药又没有背着他。” 黄单默了。 “他还是个小孩子,我已经老了,不能再去费心费力的照顾他,我也嫌他的不成熟。” 林笑笑垂下眼睛,“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天会厌倦的,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天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而且我也没想到自己不能撑过去。” 黄单发现陈越在看自己,那眼里有一种让人心疼的东西。 他脱了大衣搭在腕部,那只手偷偷在底下勾住了陈越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姜龙跟刘峰都不是gay,会有各自的妻子儿女,不会是全民基。 我上大一那会儿,学校有个男生失恋跳湖自杀了,那晚我跟男票在湖对面约会, 光线暗也看不清,就听见了很大的水声。 当时我也没往自杀跳湖上面想,以为是有人心情不好往湖里扔了什么东西,看到有人往那边跑才知道的。 那男生死了,照片里的人长的很帅,阳光开朗的样子。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对待感情的心态也不一样,我不做评价,只是觉得生与死在一念之间,人就一条命,没就没了。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5章 亲爱的 姜龙酒醒以后, 人是懵的。 手臂上一凉,姜龙冷的哆嗦了一下, 他也因此回了神,看到床边的黑脸时,眼里的茫然瞬间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 刘峰手拿着个小雪团把玩,“哟呵,姜老板醒了啊。” 姜龙看看四周。 刘峰往后一靠, 把敞开的羽绒服大毛领子整整, 翘着腿说,“这里是医院,医生说你还要留院观察一下,确定没什么事儿才能走。” 姜龙疑惑的问,“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刘峰哼笑了声, “想不起来了?你上楼顶喝的大醉,坐在边缘耍酒疯,惊动了那一片的人,黄单费了一番功夫把你劝下来, 结果你抬脚跨进来的时候没站稳, 黄单扑过去拉你, 陈越把他拽到后面自己上了, 还是没拉到,你掉在了气垫里面,要是你运气差点儿, 现在就在停尸房里躺着,身上搭着块白布,脑袋瓜子开瓢,肉烂了,骨头碎了,浑身不成人样。” 他把雪团塞到姜龙脖子里,“冷吧?停尸房要冷很多,不过你躺进去了,屁感觉都不会有,至于你爸你妈,他们老两口接到儿子跳楼身亡的消息以后,要么当场晕过去,要么哭天喊地,反正是别想有一个舒心的晚年了。” “明年的今天,你坟头的草得有人高,不过我们几个都在为自己的生活累死累活,没那个时间去给你锄草,再过个几年,谁也不会记得你。” 姜龙头疼,脑子里出现了很多零碎的片段,有他准备烛光晚餐,跟林笑笑对峙,也有他在楼顶喝酒,崩溃大哭,再后面就是刘峰,警|察,黄单,陈越几人的出现,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谢谢你们。” 刘峰把雪团拿开丢垃圾篓里,“现在想开了没有?是不是觉得自己坐在楼顶的样子特傻逼?” 姜龙嗯了声说,“是挺傻逼的。” 刘峰一拍手,“这就对了嘛,很多时候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就比如说我吧,小学五年级被诬陷偷了大伯家的钱,那天是大伯生日,很多人在的,我说我没偷,所有人都认定是我,就是我干的,为什么呢?就因为我学习差,不学好呗,烂泥嘛,谁看得起,所以不管我怎么说,都没人相信我的话,没干过却没人信你,什么解释啊,那都是狗||屁,没人信的,怎么办,只能忍着,往死里忍。” “嘴长在别人脸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家亲戚各种嘲讽,有些人说话真的很恶毒,字字带刀,专门往你心窝上扎,有些人更厉害,玩儿笑里藏刀,趁你不注意就来一下,刀上还有毒,神仙也受不了。” 刘峰总是无所谓的脸上出现嘲弄之色,转瞬即逝,“那段时间我爸妈就老是吵架,还动手,家也不像家了,我烦的要死,有过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也就那么一两秒,之后我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时脑子有问题,干嘛要死啊?就为了屁大点事?别人看不起我,我就偏要活,还要好好活,我气死他们!” 姜龙没听说过这个事,他看刘峰没皮没脸的样子,以为刀枪不入,没想到内心这么丰富,都是人,一样的,只不过有人戴的面具薄一点。 刘峰嘿嘿笑,“现在你知道怎么着了吗?他们一个个的都忘了我以前是他们眼里扶不上墙的烂泥,不但在我爸妈面前说我是个干大事的人,有能力,了不起,还给我家送礼,想往我的店里塞人。” 他以过来人的身份说,“听我一句,人生不如意十之**,多的是人因为各种事有过轻生的念头,但是呢,只要过了那个念头没干傻事,从此以后百毒不侵!” 姜龙古怪的说,“你不是很不爽我吗?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么多?”人不都会把脆弱的一面藏起来吗?尤其是刘峰这样儿的,才不会给他戳脊梁骨的机会。 刘峰咳嗽两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我们是好哥们,一家人。”必须是啊,你兄弟跟我兄弟好上了,我们得握手言和,还得笑脸相迎,和气生财,不然我干嘛跟你说这么多。 姜龙更古怪了,他靠坐在床头,一脸惊恐万分,“刘峰,你到底怎么了?我都起鸡皮疙瘩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操,我在跟你推那什么,对,推心置腹,你至于吗?” 刘峰挠挠头皮,这事他不好说,应该是黄单亲口告诉姜龙,“那个,黄单在外头,我去叫他吧,陈越也在,还有那谁,你前女友。” 刘峰出去后,病房里安静了会儿,黄单跟陈越走了进来,就他们两个。 姜龙往他们后面看了看后收回视线,“陈越,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上学那会儿是,现在也是,这次我听刘峰说你扑过来的事了,谢谢。” 陈越的言辞直白,“不用谢我,我那么做,只是因为你是黄单唯一看重的朋友。” 姜龙知道是这么回事,却没品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还是谢谢你。” 他看向黄单,红着眼睛自责的说,“对不起,这次我差点就连累到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以后再有头脑不清醒犯蠢的时候,你不要再以身犯险,不然到了阴曹地府,我没脸见你。” 说到后面,姜龙都哽咽了,“真的,我听刘峰描述都胆战心惊,万一气垫的位置没设准,事情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黄单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经过这次的事,你会越来越好的。” 姜龙的情绪缓了缓,他抹把脸,吸吸鼻子说,“黄单,我本来打算把分店开在谢明街上,刚才我想了想,觉得干脆在老家开一个算了,你说呢?” 黄单说,“在哪里都好,只要自己过的开心。” 姜龙唉声叹气,“分店顺利开起来,我就会长期待在老家那边,不能常跟你见上面。” 黄单说,“可以电话联系,有空了一起出去旅行。” “好啊,我们可以自驾游。” 姜龙露出虎牙,“我跟你说,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除掉开分店的那部分,还能一次性还掉借你的那笔钱。” 黄单看他,“那时候给你钱,就没想过要你还。” 姜龙把眉头一皱,“不行,钱我必须要还你,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画个图累的要死,不知道浪费多少脑细胞,赚的都是血汗钱。” “那随你吧,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黄单揉揉眉心,“姜龙,有个事,我之前没有机会跟你说。” 姜龙问是什么事,下一刻就看到黄单牵住了陈越的手,俩人十指相扣,他瞪着眼睛,嘴巴张大,好半天才喃喃,“难怪……” 病房里的气氛没有变样。 姜龙在回想同学聚会上的一幕幕,有很多小细节当时没注意,现在重新翻出来,哪个都不对劲,他得知陈越扑过去试图抓住自己的时候,心里还有点纳闷,如果只是朋友的朋友,没必要的。 毕竟那可是玩命的动作,一个不慎就会扑过栏杆摔下去,面临粉身碎骨的结果。 这会儿姜龙明白了,陈越那么做,是不让黄单有任何危险,也不想让黄单因为朋友的事伤心。 黄单没喜欢过谁,现在为了陈越,连原则都不顾了,这两个人早在一起了吧,姜龙瞥了眼那枚戒指,他拿手背擦眼睛,感情的事,自己是个失败者,没什么经验,所以也就不说了。 旁观者就是旁观者,不应该管太多。 姜龙不了解同性的事,只听说过,要换他十年前,他会觉得不健康,有问题,那是不对的,十年后他不会那么想,同性异性都是两个人的感情,没区别。 想起来了什么,姜龙激动的说,“刘峰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卧槽,我还奇怪他怎么跟我说那么一大堆,我问他,他不说,知道了也不告诉我!” 陈越挑挑眉毛,“刘峰是自己看出来的。” 姜龙不信,“我眼睛比他大多了都没看出来,他那么小的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陈越跟黄单都很无语。 姜龙看他们那样,不甘心的接受了这个事实,“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黄单说了一个日期。 姜龙只是随口问问,他求婚都准备了几个月,结婚肯定要准备更长时间,没想到黄单跟陈越不按常理出牌,“那不是很快了吗?通不通知其他人?” 黄单说不通知了,“就你跟刘峰来吧。” 陈越的食指在黄单手背上刮一下,婚是给自己结的,不是给别人看的,有最重要的朋友跟亲人在场就好。 姜龙开心的说,“那行,到时候我喊上他,保证准时过去。” 黄单跟姜龙聊了会儿,看他精气神都不错后长舒一口气,极端的行为不能做,一旦做了,就什么都没了,“林笑笑在走廊上站着,要不要让她进来?” 姜龙摇头又点头,闷闷的说,“我想跟她道个歉,不管她怎么想,我把我该做的做了就行。” 门开了又关上,林笑笑进去,黄单跟陈越离开病房,后者给刘峰通电话打了个招呼。 刘峰人在一楼的超市里买吃的,“你组织一下语言,别把黄单吓到,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说一声,行,姜龙这边我会把他送回去,那就这样,回见。” 陈越挂了电话,吸一口寒冬腊月的冷气,“我能申请抽根烟吗?” 黄单说,“可以的。” 陈越勾勾唇笑,“我老婆就是大度。” 寒风一吹,树梢上的雪往下飞,黄单脖子里掉了一点雪,顿时让他打了个冷战,他迈步离开了树底下,“别站那儿,冷。” “这个月份,外头哪儿都冷。” 陈越甩根烟叼上,防风打火机用起来方便,顶风都能起火,他抽上一口烟,将打火机拿在指间转了转,“我家就我一个,独生子,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 黄单听了这个开头,就隐约猜到了整件事的大概,他侧过身去看远处的灯火阑珊。 “我妈耳根子软,没主见,别人说什么她都听,听就听了,还往心里去,我跟我爸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越今晚出门没带烟,手上这烟是刘峰的,不是他平常抽的牌子,味儿重,他抽几口后就夹开了停一停,“有一年吧,我二十四,还是二十五来着,我妈在我们住的地方认识了一个国内的女孩子,她的姐妹说那女孩子是旺夫相,谁能娶进门谁就旺,这种话她竟然都听进去了,成天在我耳朵边念叨人怎么怎么好。” 黄单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面,“后来呢?” 陈越眯了眯眼,“后来啊,后来那女孩子见了我,老往我家跑,我跟她说开了也没用。” “我妈跟她处的好,来往很密切,有一年她在我家过的年,我早上醒来看到她在我床上,把我给吓的直接就从床上掉到了床底下。” 见男人看向自己,眼里有着紧张,黄单说,“我知道你没碰她。” 陈越笑了,心里冒了个泡,甜的,“那天真是鸡飞狗跳,我爸训完我妈训,两口子轮着来,喷了我一脸口水,人女孩子两头劝,还哭。” “我他妈的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顶着对儿兔子眼睛慌慌张张的回国找你,我发疯的想告诉你,我和那女孩子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希望你能相信我,但是你一脸漠然的从我面前走过,都不带停顿的,那一瞬间我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天陈越喝的烂醉,后面的情形跟姜龙差不多,搞不清自己在干什么,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没有闹那么大,就刘峰一人在场。 楼层比姜龙坐的还要高几层,陈越记不清是十几层了,往那儿一坐,好像全世界都在自己脚下。 不过陈越比姜龙走运,没有站不稳的摔下去,况且他要是往下一摔,下面可没有气垫。 等到陈越从栏杆那里跳下来,刘峰就边哭边骂他不是东西,差点被他吓破胆了。 这年头谁心里没几件憋屈的事啊?两大老爷们在天台抽烟,喝酒,痛哭流涕,第二天早上用邋遢的样子迎接朝阳,开始新的一天。 “刘峰那小子给我爸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还瞎扯说我想不开要跳楼,我回去的时候,我爸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们说那女孩子知道我想不开以后吓的不轻,立刻就把事都说明白了,也承认自己撒了谎,我这才沉冤得雪。” 陈越吐口气,“就是这么回事。” 说出来轻松多了,老藏心里会堵得慌,这次刘峰不说漏嘴,陈越也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说的。 黄单没说话。 陈越口鼻喷烟,开着玩笑道,“事儿刘峰遇见两回了,心理素质还是不行。” 黄单面无表情,“好笑吗?” 陈越心里咯噔一下,刚才就是看他不说话,自己才赶紧试图让气氛轻松点的,结果适得其反,“不好笑。” 黄单的唇角往下压,明明是长极为好看的脸,眉眼柔美的不像话,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显得格外冰冷,“那你笑什么?” 陈越把烟掐灭了,懒散的身子也站直,他低下头,“老婆,我错了。” 黄单的眉心蹙着,“以后多戒一样,酒也别喝了。” 陈越跟他打着商量,“应酬总是要有的,这个避免不了,我保证不会喝多,回家接受你的检查,这样可以吗?” 黄单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他点到为止,“可以。” 陈越瞧瞧四周,见没人就把黄单的手握住塞自己口袋里,“你让我戒哪个都好商量,就是别让我把你给戒了,戒不掉的,会要我的命。” 黄单突兀的说,“陈越,我们都是普通人。” 陈越口袋里的手攥住他的,“嗯,你说,我在听。” 黄单认真的说给他听,“我们会吵架,会闹,会生彼此的气,会对彼此无可奈何,会妥协,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这世上的每一对夫妻,每一对情侣多多少少都会有那样的时候。” “生活全是些琐碎的事,而那些琐碎的事里面,不知道哪一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未知,就不去面对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越低声说,“我明白。” 黄单轻叹一声,“我觉得你还是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了就去解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能一起往前走。” 陈越的薄唇紧紧抿在一起,他半响哑声开口,“我知道了。” 黄单看着陈越,“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陈越摆出发誓的手势,“绝对没有。” 黄单说,“以后也不要有,我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你的事。” 陈越咳了声,“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吃刘峰的醋。” 黄单说,“是有一点。” 陈越愣住了,他反应过来后笑着叹息,“会吃醋了啊,吃醋好,就该多吃吃醋。” 黄单懒得搭理。 按照原计划,黄单要在二十三号跟陈越回家。 黄单在最后一个任务世界有过见公婆的经历,知道大致是什么情形,他这次平静多了,心里不会慌张,出发前的晚上还跟陈越做||爱了,两次。 陈越给爸妈打电话,提前打了招呼,说明天带人回家。 陈父没问人是谁,这也不用问,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事,“已经这个点了,你洗洗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陈越说,“爸,他跟我一样。” 那头突然没声音了。 陈越把杯子拿起来,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喂?” 陈父说话了,音调比刚才高了八度,还带着喘气,“你存心让你爸这一天都不舒坦是吧?” 陈越靠着椅背,长腿随意的斜斜叠在一起,“我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免得明天见了面,大家都弄的下不来台。” 陈父没好气的说,“什么思想准备,准备个……” 他没把那个字给蹦出来,“你现在冷不丁跟我来这么一句,心脏病都要犯了。” 陈越无奈的笑,“别瞎说,爸你年年的体检报告我手上都有,心脏没毛病。” 陈父冷哼,“以前没有,以后没准儿呢。” “行了,好好的咒自己干嘛,被我妈听见了又得哭闹。” 陈越放慢了声音,手撑着头说,“爸,你还记得我上高一那年,大年三十上午我俩在堂屋里说的话吗?” 陈父想想,没想起来,岁数大了,记的少忘的多,“什么话?” 陈越说,“你问我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我说以前没想。” 陈父想起来了一点儿,“对,是有那么回事,爸记得那会儿你有喜欢的人了,问你你还不说,那孩子人呢?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陈越笑出声,“就是现在这样,明天带他去见你跟我妈。” 陈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就是往死里想,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就是现在这个,跟他儿子一样的男孩子。 这些年陈父看儿子孤孤单单一个人,感情的事一直没有着落,他要说自己心里不急,老天爷都不信。 可是急又能怎么办,一个巴掌拍不响,当事人不上心,什么招儿都不好使。 哪晓得是个长情的种,像他老子。 陈越开着一盏壁灯,微黄的光亮打过来,他的面部线条显得很柔和,“爸,那时候你说男子汉要有担当,你看啊,我喜欢他,就喜欢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天放弃过。” 他上扬着嘴角笑,“我坚持了,也胜利了。” 陈父还是没有说话,被儿子的坚持给吓到了,他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别说一年,就是一天里面,都不知道会发生哪些事,没人晓得下一个路口会遇到什么。 坚持就是胜利,道理都懂,能做到的能有几个? 儿子那么个三分钟热度,做什么都投入不进去的性格,竟然能坚持那么多年,陈父受到很大的惊吓,同时也有几分骄傲。 能做常人不能做的,就很了不起。 “一个人一生没多少个十四年,爸,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觉得我没出息,从求而不得到梦想成真,我现在每天都过的特别幸福,就是那种做梦都能笑醒的幸福。” 陈越说,“总之吧,他是我的命,你们为难他,最难受的是我。” 陈父从这句话里获得了两点信息,一,儿子是来真的,二,儿子绝不会向他们妥协。 他将所有的情绪都转化成一声叹息,“先把人带回来再说。” 陈越料到会是这个回应,所以他先从他爸这边着手,“那你今天试探一下我妈。” 陈父说,“不用试探,她肯定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陈越保定的很,“我早准备好了,到时候爸你辛苦点。” “……” 陈父又叹气,“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科技很发达,代孕的机构越来越完善,你们要一个孩子,你妈那边肯定就不会再闹了。” 陈越一口回绝,“不行。” 陈父顺了顺气才说,“你爸我在为你们做打算,你倒好,想也不想的就来这么一句,儿子,我也跟你掏心窝子的讲一句,你妈想抱孙子想疯了,做梦都是自己当上了奶奶。” “反正呢,人生除死无大事,甭管是什么解决不了的,总会有一个能让双方都满意的法子,就看你能不能想得到。” 陈越懒懒的说,“爸,明天看你的了。” 陈父把电话给挂了,气的。 陈越泡了杯牛奶端到房间里,“还在忙啊?” 黄单趴在被窝里看资料,“开工作室的手续比我想象的复杂。” 陈越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那些资料你看看就行了,真办起来并不复杂,当年我注册公司的时候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得自己摸索,等我摸索透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黄单翻资料的手一顿,“你辛苦的那段路,我不在。” 陈越将被头拉下来一些,手掌盖在黄单的头上揉了揉,真柔软,“不在好,你要是在,我会偷懒的。” 黄单说,“我什么都没做,不应该分享你的成功。” “别,你这么说,我心跳的厉害,不信你摸摸。” 陈越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感觉到没有?” 黄单感觉到了陈越的心跳,就在他的手心里面,“你跟你爸怎么说的?” 陈越亲黄单的耳朵,“实话实说。” 黄单抽抽嘴,他以为陈越会先试探,如果反应大就再想对策,“那你肯定吓到你爸了。” 陈越低头在他他软软的耳垂轻||咬一下,“知子莫若父,我爸懂我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放心吧,没事的。” “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晚上我们在家里住,陪我爸妈说说话,老人家的思想是保守了些,但也不会不明是非,多沟通沟通就会好起来的,后天我带你去城堡,给你看我为你种的一大片玫瑰园,还有我们的柴犬小布丁。” 黄单说,“好哦。” 陈越托住黄单的脸亲上去,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嗡嗡作响,他皱眉,“不管。” 黄单的舌尖被||咬,他抽一口气,“疼,你轻点。” 陈越轻了点儿,亲他一会儿退开些看看又去亲,缠||绵入骨。 晚上已经做过两次了,明天还要出远门,陈越怕黄单身体吃不消,他一忍再忍,克制住了。 手机嗡嗡了好几下,黄单够到后看了微信,“姜龙说他到家了,还说他跟林笑笑谈的不错,做不成夫妻,也不会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颇有些往事随风的意味。 陈越把头凑过去,“他家门前的柿子树上好多柿子。” 黄单的关注点被他带偏,“是好多,都熟了。” 陈越啧啧,“再不摘下来,肯定会一个个掉的稀巴烂,鸟也会来吃的。” 黄单回复姜龙,建议他把柿子摘了,让他跟自己保持联系,有事打电话。 陈越在黄单腰上摸了两把,“你把牛奶喝了,我去给你拿柿子,还有最后一个。” 黄单喝完牛奶,吃掉柿子,他被陈越喂进了卫生间。 陈越在门外站着,“还没好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 黄单说不用,他知道自己就是拉肚子,不是什么大问题。 陈越不放心,“你什么感觉?胃疼不疼?” 黄单说,“不疼。” “那有没有冒虚汗?算了算了,你先拉你的,我去找找药。” 陈越扒出一堆常用药品,还给秘书打电话,他一直有一些小毛病,都是对方管的,有经验。 秘书还没睡,在跟男朋友聊房子的事,聊的不怎么好,她接到电话时,原本失控的情绪瞬间就回笼了,“陈总,这么晚了,有事吗?” 陈越长话短说。 秘书的回复更短,就送了十二字真言,“多喝温水,早点休息,注意保暖。” 陈越的眉头紧皱,“就这样?我平时不是还吃药的吗?” 秘书说,“你那是胃病,陈总你忘了自己因为应酬喝到胃出血的事了?” 陈越离开卫生间,怕被里面的人听见,“不知道哪一年的事了,提这个干嘛?” 秘书说,“一共两次,一次是三年前,一次是去年六月份的事,有关陈总的检查报告都还在王主任那里放着,需要的话我明天去给你取。” 陈越的面部抽搐,“不用了。” 他没打算聊继续下去,“我这边自己看看吧,接下来几天你辛苦点。” 黄单出来后喝了半杯温水就躺下了。 陈越把资料都收了整理好放到桌上,他隔着被子往黄单身上一趴,像只大狗熊,“老婆。” 黄单一口气顿时就卡住了,“你先下来,很沉。” 陈越耍赖,“我不。” 黄单呼吸很费劲,“下来。” 陈越说,“不。” 黄单由着陈越趴了会儿,实在太沉了,他无奈的说,“你这样我不好睡。” 陈越翻身躺在旁边,抓住了他的手。 第二天刮大风,发际线感人都不能出去,不然会有种自己是光头的错觉。 黄单准备出发了,他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我把围巾拿下来吧?” 陈越阻止黄单,“别拿,戴着暖和些。” 黄单又去看镜子,“戴围巾会不会不好看?” 陈越从后面抱住黄单的腰,弯下腰背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胡说,你怎么都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见家长不会像任务世界那样搞,陈越爸妈的人设不同,放心好了,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6章 没出息 黄单跟陈越下飞机时是在当地的清晨, 国内刚好是在晚上,该洗洗上床睡觉的时候。 空气里飘着层薄薄的雾气, 温度比c城要高一点点,但也在冬天的范围之内,多呼吸两口气,能起到点提神的作用。 极其漂亮,却又不失英气的东方人吸引着乘客们的侧目,驻足, 都不带丝毫恶意, 只是单纯的欣赏。 大概是人好看,清晨的景致也好看,有的乘客忍不住拿起胸前的单反咔咔拍下几张照片,将东方人半垂着眼皮坐在皮箱子上的画面永远定格。 陈越挂完电话过来,皱眉扫视盯着他老婆的那些人, 心里吃味儿,“走了。” 黄单撩起眼皮,眼底有点红血丝,他在飞机上没休息好, 后面的双胞胎小姐妹太活泼了, 一会儿唱歌, 一会儿跳舞, 都很好动。 陈越也没休息,压力比黄单还大,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不走?你要坐在这里等太阳升起啊?” 黄单站起来把脖子上的围巾松松,“你看得出来我在紧张吗?” 陈越后退两步,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他严肃认真的说,“完全看不出来。”人一紧张,藏是藏不住的,其实只要没瞎就都能看得出来。 黄单松口气。 陈越看黄单这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无声的安抚着。 黄单说,“我怕你爸妈不喜欢我。” 陈越说怎么会,他讲给黄单听,“你看啊,我爸妈宝贝我,我宝贝你,他们没可能不喜欢你的。” 黄单差点就被他的这套理论给说服了。 陈越说车来了,他一手提起行李箱,一手去拉黄单,迈着长腿穿过人群往那边靠近。 一上车,陈越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他们到了,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那头的陈父废话不多说,就说了一句信息量很大的话,“儿子,我跟你说啊,你妈起大早忙活,已经给你们做好早餐了,我沾了你们的光才吃到她亲手蒸的包子,面也是她一个人擀的,上一回吃还是在十几二十年前。” 说到后面,陈父还有些委屈,往年一说想吃,老伴就给他钱让他出去买,就是不自己做,嫌麻烦,说费劲,还说什么外面买的一样,没差。 背井离乡了,买都买不着,陈父心想,这下子总该自个做了吧,人倒好,说家里有面包,随便啃两口就行,一大把年纪了还挑食,像什么样子。 这回陈父是一个字没提,老伴不嫌麻烦,不说费劲了,也不让他搭把手,全程自己来。 这通电话让陈越心情大好,他握住黄单放在腿上的手,“我妈还没见你,就给你做早餐了,要是等她见了你,保证一眼就喜欢上了,就像我当年一样。” 黄单说,“你高兴的太早了。” 陈越摩||挲着黄单的手指,低低的说,“不早,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是我的新娘子。” 黄单的脸上微热,“别说了。” 陈越闷声笑,“害羞了?没事儿的,司机听不懂中文。” 司机是听不懂,倒是能看,不过他见怪不怪,不觉得两个男的靠一块儿,十指相扣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同性之间的感情也很普遍。 后半程陈越刷刷手机,捏捏黄单的手,暴露着内心的迫不及待,想快点带他回家,把自己的父母介绍给他,也把他介绍给父母。 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很快就要碰面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黄单被陈越的急切感染,他把视线从车窗外的景物上收回,侧过头说,“是不是快到了?” 陈越看看腕表,又去看路况,他说快了,“你饿不饿?要不先吃点东西?包里有饼干,还有酸奶,你等着,我给你拿。” 黄单阻止不了,手里就被塞了袋巧克力饼干,还有喝酸奶,他喝一口酸奶,吃一块饼干,空荡荡的胃里多了些东西,舒服了一点。 陈越看他把大半袋饼干递给自己就问,“不吃了?” 黄单嗯道,“我不能吃太饱,等会儿到你家了要吃阿姨做的早饭。” 陈越笑出声,肩膀蹭一下黄单,“我爸在电话里说的你都听见了吧,这回我跟他都是沾了你的光,真的,平时甭管我出差多久回去,我妈都没这么当回事过。” 黄单也笑,“真的?” 陈越说当然,“这么跟你说吧,我越来越大,我妈越来越懒,如果我爸不拖地,那家里的地就没人拖了。” 黄单瞥他一眼,“你呢?” 陈越摸摸鼻子,“不巧的是,我像我妈。” 黄单,“……” “我是这么想的,以后家里不请阿姨,那就我来,请阿姨就阿姨来。” 陈越吃两块饼干,咬||住黄单碰过的管子喝口酸奶,见他看手机就把脸凑过去,“谁啊?” 黄单说是宋闵,“他想进书房找书看,发短信跟我打声招呼。” 陈越奇怪的问道,“以前不进去?” 黄单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进去,不过他这些年从来不会私自翻动书架上的书。” 陈越嗤笑,“傻孩子,你在家的时候不多,他翻了再放回去,你也不知道。” 黄单蹙蹙眉心,“也是哦,我夹在书里的那些画都不见了。” 陈越咽下嘴里的那口奶,“什么画?” 黄单说,“就是当年你给我画的小人画,我在每一张上面多画了一个你。” 陈越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黄单说,“我不是回到过去了吗?那时候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就是不能说,高一那年过年我想你了,就拿笔画了那些画。” 陈越皱紧眉头,“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黄单愕然,“事大吗?” 陈越心说,大啊,我都不知道你那么喜欢我,还给我画了画,他绷着脸问,“你拒绝我的时候是不是哭了?” 黄单的眼底浮现一抹回忆,他点点头,“嗯,不好受。” 陈越眼帘半阖着看他的手,半响嘶哑着声音问,“那画呢?还能找到吗?你重回过去画的,搞不好因为一些改变,在未来对应的位置也变了。” 黄单说,“如果是那样,那也应该还在书房里。” 陈越哎一声,“回去要好好找找,找到了我得放保险柜里收着。” 黄单说,“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经常给你画。” 陈越直直的看着黄单,就如同当年坐在最后一排看他时一样,“别这么说,人是会贪得无厌的,我怕到时候想要你每天给我画一个。” 黄单说可以的,“等我老了就不好画了。” 陈越的喉头滚动,“还没到三十岁呢,说什么老不老的。” 黄单说,“很快就到了,每个人都会老去,死去,我也不例外。” 陈越的额角青筋一跳,他不想听什么,这人还非得说,“我发现你随随便就能让我气的胃疼。” 黄单蹙眉,“你胃疼?” 陈越顺势哎哟一声,“疼。” 黄单看他按的地方,好像是肚子,“胃在哪儿?” 陈越说,“在它该在的地方。” 黄单的嘴轻微抽了抽,“不要闹,如果你有胃疼的毛病一定要跟我说。” 陈越不动声色的试探,“你会怎么着?” 黄单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你疼了告诉我怎么个疼法,到时候我再告诉你要怎么办。” “……” 陈越失笑,他跟这人在一起就没赢过,脑子不行?不会吧,智商怎么也过百了。 想来想去,陈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随他去吧,反正他乐意。 车子在黄单的一通胡思乱想中停了下来,到了。 黄单下车后看着眼前的景色,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陈越说,“前两年搬过来的,他们老两口说这里好,住着舒服,不闹。” 黄单闭上眼睛呼吸,他闻到了花香,“是很好。” 陈越说,“咱家更好。” 这个点的镇上格外宁静,近看远看都像是一幅画,抬脚往里面走,成为了画中人。 黄单跟着陈越穿过一条巷子,又是一条,两侧都是一栋栋小屋子,门前摆放着很多盆叫不出名字的花儿,有的从石头缝里长出来,叶子嫩绿,充满了生机。 冬天还没结束,春天的气息就强行出现了。 一段平坦的小路之后是一层一层的台阶,下个路口进去又是台阶。 黄单哈口气,正想问是哪一户,就发现陈越前进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眼望去,见着了不远处一栋屋子门前的一对中年夫妇。 陈父陈母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现在生活好了,衣着方面也照样很朴素,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跟雍容华贵不沾边。 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他们儿子赚不了几个钱,进家里一看才能看出点苗头。 陈越小声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爸我妈看呆了。” 黄单走过去,礼貌的喊了声,“叔叔,阿姨。” 陈父用胳膊肘推推还傻愣着的老伴,话是对年轻人说的,“赶飞机很累的吧,还有时差。” 黄单说还好。 陈父瞪了眼自个儿子,“先回家。” 陈母把陈父叫住,“你等等,觉没觉得儿子带回来的人有点眼熟?” 陈父泛起嘀咕,“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在哪儿见过来着?” 陈母想半天没想起来,“气质很好。”这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陈父赞同,“嗯。” 陈母说,“那孩子跟儿子站一块儿,我竟然觉得儿子配不上他。” 陈父说,“我也……” 陈母打断他,“像不像当年那个……就那个上了报纸的学生?” 陈父经她提醒才想到的,“奇了怪了,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的变化怎么不大?” “遗传的吧,有的人不显老。” 陈母想了想,“老陈,那这么说,是咱儿子把人给祸害咯?” 陈父不答反问,“你看呢?” 陈母在他胳膊上打一下,“我现在气都快被气死了,什么都看不出来!” 陈父在老伴背上轻轻拍了拍,给她顺顺气,“孩子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什么好气的,再说了,伤了身子遭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陈母的脸一沉,“你离我远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两头忙,姓陈的我告诉你,最好给我赶紧想清楚站哪边,要是站错了,咱俩没完!” 陈父一脸冤枉,“儿子带人回来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跟你的态度一样,在这件事上面,我们一家人那是肯定要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的。” 陈母看看他,没给好脸色的笑了声,“演,接着演。” 陈父手往袖筒里一揣,委屈上了,“我演了什么了我?” 陈母这回都懒的理睬。 老伴一走,陈父独自在门口唉声叹气,“儿子,你爸我这回为了你的幸福,可是连老命都拼上了。” 陈父吸吸鼻子,“真冷。” 他脚步飞快的进家门,冲站在屋檐下的两人说,“都站着干什么?去洗手吃早饭了。” 黄单问道,“在哪儿洗手?” 陈越带黄单去卫生间,拿了香皂抹他两只手上,“见到我爸妈了,感觉怎么样?不紧张了吧?” 黄单说,“更紧张了。” 陈越在他脸上吧唧亲一口,“没事的,有我呢。” 等到黄单跟陈越去客厅,早饭已经摆桌上了,碗筷也在。 陈父和善的说,“坐吧,包子是刚出锅的,趁热吃。” 黄单看一眼始终都没搭理自己的陈母,他在旁边坐了下来。 陈母没反应,陈父跟陈越父子俩交换了个眼色。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俩看黄单的举动,就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块儿去了,脑子里也同时蹦出了几个字——擒贼先擒王。 陈越夹一个白胖的包子吹吹,咬一口就开始夸赞,“妈,你宝刀未老啊。” 陈母说包子馅有好几种,“吃出来什么味了吗?” 陈越满嘴都是牛肉白菜味,“爱的味道,是吧,黄单。” 黄单说,“我还没吃。” 陈越的眼角一抽,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 黄单觉得陈越才是猪队友,从他一上桌,老两口的余光就一直在他身上,他吃都没吃一口,要是给了回应,那不是逗老两口吗? 陈父不停咳嗽,老毛病了,咳起来不挑时间不挑地点。 陈母看老伴咳的一张脸通红,就在桌前侧过脸对着地上咳,也没去外面,边上的年轻人却没露出一丁点嫌弃厌恶的表情,她多了个心思。 像这种时候,小辈多少都会觉得脏。 陈母寻思着事,耳边突然响起什么,“叔叔要不要喝点水?” 她还没说话,就听到年轻人又说了一句,“阿姨,哪个是叔叔的杯子?我去给他倒杯水吧。” 陈母跟儿子说,“你去给你爸倒水。” 陈越说,“黄单离茶几近。” 陈母瞪他一眼,他放下碗筷站起来,“我去我去。” 陈父嗓子干,越咳越痒,他喝几口水才缓了缓。 咳嗽声没了,饭桌上又变的安静。 陈越喝了两碗粥,“妈,你别老这么偷看他,他吃不好。” 陈母一张老脸瞬间就尴尬了,事她真做了,心虚,就没能想出辩解的说词。 陈父赶紧把话题叉开,不然老伴就下不来台了,“儿子,去给你爸装碗粥。” 陈越一去一回,不到两分钟,生怕黄单受点委屈。 包子是专门为黄单蒸的,这是心照不宣的事,他一般时候只能吃两个,今天多吃了一个,还笑着说很好吃。 小辈是在撒谎,还是说的真心话,老两口能分辨的出来。 陈母虽然没笑,但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板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还是这么一个气质跟家里格格不入,浑身上下都挑不出刺的年轻人。 吃过早饭,陈越把黄单带到房里,“你睡一会儿吧。” 黄单睡不着。 陈越正色道,“你现在的气色看起来不怎么好,黑眼圈都有了,我建议你睡一觉。” 黄单脱了大衣裤子上床躺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越没出去,就搬了个椅子过去往下一坐,腿架床上,俨然是一副坚决死守到底的架势。 窗外的陈父陈母看到儿子那样儿,想起老母鸡守着小鸡崽子的情形,一模一样。 陈父在窗户上拍两下,叫儿子出来。 陈越扒拉扒拉头发,拿了烟跟打火机走出房间,老两口在客厅里等着呢。 陈母先开的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陈越拿根烟出来,在烟盒上点了点,“建筑师,画图的。” 陈父冒了一句,“那不是很废脑力?” 陈越说可不是,“他辛辛苦苦画张图,客户不满意就得改,改到满意为止。” 陈父似乎有感触,“那是没办法的事,有的客户是外行,根本不懂设计,就是个暴发户,除了钱啥也没有。” 陈越把打火机往桌上一丢,“不是,爸,你说暴发户的时候,干嘛往我身上看?” 陈母抢在老伴前头说,“你们父子俩别把话题扯远。” 陈父说,“那孩子没有走歪,一直很优秀。” 陈越勾勾唇,“是啊,他上学的时候不出去玩儿,每天认真学习,考试考满分,是大家眼里的天才,毕业以后努力工作,没有给自己放假。” 陈母下结论,“别人家的儿子。” 陈越,“……” 陈父纳闷道,“儿子,你说他跟你一个年纪,他怎么看着比你小很多?” 陈越扯扯嘴皮子,“这不是废话吗?我以前风吹日晒的,皮都糙了。” 老两口想起儿子艰苦不堪的那几年,都没有说话。 陈越暗骂自己,他说笑,“主要还是黄单长的好看,是吧爸妈。” 陈母摆弄摆弄桌上的茶具,“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把好基因遗传到我们家。” 她抹抹眼睛,“我进屋躺会儿,谁都别进来烦我。” 父子俩互看一眼,都叹口气。 陈父说,“你也愁?” 陈越把目光挪到院子里,“愁啊,我想要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能开开心心的。” 陈父琢磨琢磨,“我去屋里看看你妈,哭着呢。” 陈越说,“爸,谢谢啊。” 陈父在他肩膀上按了按,进屋哄老伴去了。 黄单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了,他没在房里看到陈越,也没自己出去,而是拿手机打对方电话。 陈越在外头修剪花枝,一看来电显示就赶紧回房,“醒了?” 黄单坐在床头,发丝微乱,脸上有在枕头上压出的红印子,还是带花纹的那种。 陈越一看就心痒痒,他反手把门一关,正准备来个扑倒,门外就响起他爸的声音。 “吃饭了!” 陈越揉揉额头,得,在家是别想干什么事了。 午饭过后,陈父把陈越叫到院子里聊天。 陈越往后扭脖子。 陈父往藤椅上一坐,闲闲的给自己倒杯茶,“别看了,你没长透视眼,就是把脖子扭断了也看不到。” 陈越靠着椅背,胳膊抱在胸前,“爸,大冬天的没有太阳上院子里干什么?你不嫌冻?” “一年四季,也就这个季节能冻一冻,没什么不好的。” 陈父吹吹茶水上面漂浮的热气,颇有些惊魂未定的意味,“昨天我把你的事说了,你妈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我差点没被她赶出家门。” 陈越的面部一抽,那画面他能想象得到,“不是让你先试探的吗?” 陈父哼了声,“还试探呢,你今天过来,昨天才跟我说,时间这么赶,试探除了让我费心思,其他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直截了当点,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陈越啧啧,“姜还是老的辣。” 陈父的眼睛一瞪,“少在我这儿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偷着乐。” 陈越也给自己倒杯茶,“行,那我就不偷着乐了,我大大方方的乐,爸,这回多亏了你。” “你爸我好多年都没在你妈面前那么紧张过了,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捋不直,胆战心惊的,就怕她一时想不开,蹲在大门口拍大腿哭闹,你是知道的,那场面没法看。” 陈父说着说着就长叹一口气,“儿子,还好你妈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耳根子软,我上午跟她说了很多,她看样子是听进去了。” 当年儿子想不跳楼以后,他们就没敢再干涉儿子的感情问题了,怕人再出个什么事。 陈越猛地抬头,“这么说妈同意了?” 陈父说,“反正最坏的情况也就是今天这样,往后不会更坏了。” 陈越说谢谢爸,他知道对他妈做思想工作很难,所以才先让他爸打头阵,毕竟两口子过了大半辈子,对彼此都很了解,沟通起来要容易些。 陈父心里头不是滋味,“你要是才跟人认识一两个月,或者是一两年,三五年,你爸我都不会替你说一句话。” 偏偏是十几年,从年少到成年,即将三十而立,这个跨度太大了,一路走到今天都没有放弃过,哪儿可能放弃得了,别指望了。 一阵短暂的静默过后,陈越把交叠的腿放下来,上半身前倾点,“爸。” 陈父一看儿子这么个样子,心里的警钟就顿时大响,他拿着茶杯往后靠靠,拉开点距离,“有什么就说,别给我来这一套。” 陈越说,“下个月初七你要跟我妈去一个地方,不对,要早两天去,初五从家里动身。” 陈父皱皱眉头,“怎么,又给我们安排了旅游?取消掉年后再说吧,天气好点儿,可以看看花花草草什么的。” 陈越说,“不是旅游,是去参加你儿子儿媳的婚礼。” 陈父惊的站起来,手里的茶水都晃了几晃洒出来不少,“婚礼?” 陈越把人拉回藤椅上面,还顺便给他把茶杯端走了放小木桌上,“爸你小点声,别把我妈给招来了。” 陈父胸口大幅度起伏,一张老脸难看的很,他边点头边说,“先斩后奏是吧,儿子,你有种,这一招都敢使了。” 陈越笑着说,“我这不是遗传的您老人家嘛,有其父必有其子,您说对吧?” 陈父气的火冒三丈,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还留了这么一手,“昨天在电话里怎么不一起说了?” “我怕你吃不消。” 陈越拍拍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其实吧,是我喜欢了他十四年,一直扒着他不放手,就是所谓的单相思,一厢情愿,前段时间他才愿意跟我在一起,婚礼的事是他提的,当时我笑的合不拢嘴。” 陈父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以为这十几年是儿子跟那孩子的十几年,哪晓得是儿子一个人的。 自己紧攥着一头,另一头是空的,再怎么使劲怎么努力也没什么用。 陈越自顾自的说,“本来我还想着怎么跟他提结婚的事比较好,没想到他先提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早点办了我心里踏实。” 陈父心生感慨,儿子单方面的坚持让他无话可说,他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这是命吧?如果不是命还能是什么? “儿子,你确定你对他的心没变?还跟最初的时候一样?爸的意思是,婚姻是很神圣的,也需要慎重,别害了自己,更不能害了别人。” 陈越挑眉,“不然呢?我三十了,又不是小孩子,结婚意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 陈父斟酌道,“儿子,有句话爸说了你别不乐意听,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真得到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也有例外。” 陈越打了个哈气,手指的指缝交叉在一起,“还有句话叫什么时间能冲淡一切,是这样说的吧?在我这儿不管用。” 陈父的脸一板,就是命,“没出息的东西!” 儿子把最好的时间都花在那孩子身上了,要是对方还是不愿意跟他在一起,那真可悲。 陈越耸耸肩,不觉得那是什么丢人的事,“爸,这事还要劳烦您跟我妈说一声,要是您不愿意,那我自己来,就是到时候还得您出面,毕竟您才是一家之主。” 陈父不轻不重的踢他一下,“赶紧滚蛋!” 陈越起身说,“惊喜突如其来,您是需要点时间来消化消化,我出去抽根烟,有事喊我。” 陈父瞪着儿子出门的背影,闷声不响的就把婚礼给准备好了,下个月七号,那不是连半个月都不到了吗? 眼巴巴馋了十几年,做梦一样的吃到了嘴里,肯定会当个宝贝对待。 陈父叹口气,得,老陈家的香火断咯。 完了,这事不好说啊,一个不好就是要人仰马翻的,陈父去门外找到儿子,要了根烟蹲一边抽了起来。 父子俩各怀心思的吞云吐雾,谁也没搭理谁。 厨房里的气氛不好不坏,黄单卷起毛衣袖子,抿嘴说道,“阿姨,我来帮你洗碗吧?” 陈母刷盘子洗碗,没说话。 黄单站在水池边,主动去拿抹布擦擦汤碗。 陈母把盘子从淘米水里拿出来放一边,“你出去,这里不用你帮忙。” 黄单没走,他动动眉头,“阿姨,我从小就没有父母,不知道怎么跟老一辈相处,我会学,我也会让陈越教我,他说的我都会去听。” 他不是油嘴滑舌的性子,话很少,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这么一段话已经是前所未有,语无伦次的同时,又丢掉了所有的顾虑。 陈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夹在了碗碟碰撞的清脆响里,有点模糊,“你知道我儿子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衬衫吗?” 黄单一下子就听清了,“天蓝色。” 因为高一那年他穿过一件衬衫,是白的,陈越买了件天蓝色的穿,像情侣装,那时候的陈越连开心都小心翼翼,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陈母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几下盘子,拿了块干抹布擦起来,“那你告诉我,我儿子喜欢喝什么?” 黄单说,“牛奶。”因为他喜欢喝。 陈母擦盘子的手一顿,又在下一秒继续,“我儿子吃水果喜欢吃酸的还是甜的?” 黄单垂眼认真擦着碗口,他说,“酸的。” 因为他喜欢吃甜的,所以陈越不吃,久而久之,陈越就当成了一种习惯,不自觉的改变了口味。 陈母把擦干净水的盘子放到架子上面放好,“我儿子有一个随声听,是十几年前的老款,他很珍惜,平时老拿出来听听歌,你知道他最喜欢听的是哪首歌吗?” 黄单说了歌名,“一首《简单爱》,一首《甜蜜蜜》,一首《我只在乎你》,还有一首是《童话》。” 一共四首,一首没错,陈母心头一震,她转过身面对着只比自己儿子矮一点的青年才俊,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黄单轻声说话,眼睛微微泛红,“阿姨,我跟陈越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们活成了一个人,你问多少个问题,我都能回答的出来,你把他给我吧,我会对他好的。” 陈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晚安大宝贝们 第147章 结婚了 父子俩蹲在门口抽完一根烟进门, 还没走到厨房那边就听到里面传出了哭声,俩人连忙跑了进去, 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到了。 话不多说,老的哄老的,小的哄小的。 陈父拿毛巾给老伴擦擦脸,叹口气道,“几年前我们想要撮合儿子跟黎莉莉,初一早上发现他俩睡的是一个屋, 我们不信儿子, 认为跟人发生了什么,他心里难受,回国喝多了想不开要跳楼,这事你没忘吧,还有去年, 他出车祸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连专家都说他是捡回了一条命。” “知道什么是捡回一条命吧?就是本来该跟阎王爷走的,结果硬是回来了,如果那时候没能回来, 我们就没儿子了, 哎, 他一路走来很不容易, 能有今天全靠的自己,我们就不要再逼他了,他的人生自己做了选择, 以后是好是坏都得承担后果。” 陈母又哭上了,“我什么时候逼过他?” “是我,我逼得他,人怎么过也就一辈子,那不如开心点好了,你说是吧?” 陈父背着手去门那里听听外面是什么动静,没有吵闹声,他松口气,“黄单那孩子各方面条件配咱儿子是完全没问题的。” 陈母擤鼻涕,“我也没说他配不上!” 陈父感激夸夸老伴,“是是是,这件事上面你很理智,作为一个做梦都想抱大孙子的人,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了不起了。” 陈母这才好受了些,她把脸擦的有点红,“我没说一句重话,也没刁难他。” “我知道,儿子也知道,你要是想刁难他,就不会早早起来给他张罗早饭,还在桌上偷看了很多回。” 陈父说,“有个事我也是刚知道的,是咱儿子单恋了黄单十几年,黄单对他没意思,也就是前段时间同学聚会上才正式在一起的,他要是能放弃,早就放弃了。” 陈母把毛巾一丢,心里头一百个不乐意,“不是,儿子为什么什么事都先跟你说,不跟我说?” 陈父说,“我跟他都是老爷们,说起话来方便些。” 陈母气道,“要是被我发现你们父子俩背着我搞小动作……” 陈父打断她,“没有的事。” 陈母吸吸鼻子,眼睛很红,她眼角的皱纹跟松垮的眼袋都在无声诉说着岁月不饶人,清丽的模样就剩个模糊的影子,“我是觉得两个人的条件都非常好,事业有成,模样也俊,随便往哪儿一站,都能引起小姑娘们的青睐,多的是选择的机会。” 陈父说,“想开点吧,这是老天爷的意思,黄单跟我们注定要成为一家人。” 另一边的安抚工作也进展的很顺利。 陈越抓着黄单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蹭蹭,“我妈问你那几个问题,是希望我找的人能把我放在心上,她想要我好。” 黄单说,“我明白的。” 陈越的眼底全是温柔的笑意,“我妈是想多了,只要是你,我就一定会好,而且越来越好,一直好下去。” 黄单说,“她记着那些事,说明很关心你。” 陈越抿抿薄唇,“家里就我一个,他们的心思都在我身上,当年因为我爸在单位上出了问题,我休学开始打工,过了好些年苦日子,刚好起来又出过事,他们觉得对不起我。” 他忽然说,“你等我一下。” 话落,陈越就去了爸妈那儿,跟他们沟通过后,确定没什么事便喊上黄单出门散步。 不多时,黄单跟着陈越出现在镇上。 午后的气温比早晚要高一点,巷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有当地的男女老少在走动,面上挂着闲散的表情。 陈越路过花店,进去买了一朵花给黄单,“我每次过来都不怎么出门,镇上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却都跟我不熟。” 黄单低头闻闻手里的花朵,“这里家家户户门前摆的都是鲜花。” “当地人很有生活情趣,也非常烂漫,我爸妈来了以后,入乡随俗的种种花草,养养鱼鸟,还让我给他们买了不少那方面的书。” 陈越给一个牵着孩子的青年让道,“我爸跟邻居的关系不错,他弄到很多花种子,院子里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被我撒在花园里了,现在回去,有一些正是盛开的时候。” 黄单回头看去。 陈越拉他的手,“看什么呢?” 黄单说,“要是你不喜欢我,孩子也能在地上走了。” 陈越忍俊不禁,“陈太太,老师教导我们,做人做事都要从实际出发,假设这种东西本身就不成立,没有意义。” 黄单手摸着一片花瓣,没说话。 陈越弯下腰背把脸凑到他眼皮底下 ,“干嘛,你这么一脸忧郁的样子,不会是想要掰一片花瓣,在心里说‘他爱我’,再掰一片说‘他不爱我’吧?” 黄单说,“……” 陈越说这种事不灵的,“我玩过很多次,最后一片都是‘你不喜欢我’。” 黄单说,“你那时候都是一边安慰自己说是假的,一边掰花瓣?” 陈越的耳根子微红,他理直气壮道,“怎么,不行啊?” 黄单说行的,“就是挺傻。” 陈越剥了个大白兔塞他嘴里,“傻就对了,年轻时候不傻几回,等到想做傻事的时候就不敢做了。” 黄单裹着糖吃,“跟你一比,我好像没年轻过就老了。” 陈越的面色一黑,“老个屁,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着非常别扭。” 黄单说,“我没做过傻逼。” 陈越的面部抽搐,他哟了声,“陈太太,听你这口气是在遗憾啊?想做傻逼还不容易,现在我就能给你想个招儿。” 黄单摇头,“不用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 陈越捏捏他的脸,“前面有个小教堂,当地人有个事都会上那儿去做祷告,或是忏悔,企图得到解脱,我爸妈每个礼拜天会去坐一坐,要不要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黄单朝陈越伸出手,“你牵我。” 陈越眉眼带笑,他的公主对他撒娇了,“笑一个,你笑了,我就牵你的手。” 黄单说,“算了。” “喂,好好说话呢,怎么自己走了?” 陈越大步追上黄单,一把抓住他的手,“老婆,我喜欢看你笑,你对我笑笑呗。” 黄单的唇角翘了起来,牵着他手的力道紧了紧。 小教堂里里很静,四处都弥漫着冬天的味道,裹挟着些许这个地方独有的肃穆。 黄单跟陈越坐在小教堂的长椅上面,周围没有神父讲经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你觉得有天堂吗?” “也许有。” “有天堂,就有地狱,有地狱,就有奈何桥,轮回道,有轮回道,就有来生。” 陈越向黄单那边靠了靠,先是肩膀挨到他,而后是脑袋,“是不是这个理?” 黄单说,“嗯。” 陈越低声开口,“我们说好走完这辈子,还要一起走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不会骗我吧?” 黄单说,“不骗你。” 陈越阖上眼帘在小教堂里做了个祷告,就像是在任务世界对着流星许愿,把红条子挂到许愿树最高的树梢上……每次都真心诚意。 出了小教堂,陈越把背对着黄单,“上来,我背你。” 黄单看看面前宽厚的背部,想起了当年,那时候他肚子疼,陈越把他从科技楼背去医务室,他压上去的背部青涩坚韧。 多年以后,迎着太阳生长的小树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 陈越拽拽黄单的手,“发什么愣呢,快上来!” 黄单说,“我最近胖了。” 陈越说,“是胖了点,三四斤左右,我能抱得出来。” 黄单问道,“那你还要背我?” 陈越哭笑不得,“别说胖了三四斤,你就是胖成个球,我也背。” 黄单不说了,直接往他背上一趴,手也搂他脖子。 “轻点啊祖宗,脖子要断了。” 陈越背着他在寂静的小路上散步,“跟我说说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 黄单说,“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陈越好奇的问,“怎么没有了?我认识的黄单可不是一个顺其自然,有一天过一天的人。” 黄单趴在陈越背上,“未来有了你,过去的规划就失效了,我要把你算进去,新的规划还没做好,等我做好了会告诉你的。” 陈越一下子就失去了语言能力,他背上的人其实不会甜言蜜语,也没什么情调,但认真起来的样子却能打动人心。 “网上有一句话,叫什么背着你,就像是背了整个世界,我好像有那么点感觉了。” 黄单说,“你的整个世界是136斤。” 陈越一个踉跄,看吧,就是这么没情调。 天黑之前,黄单跟陈越回去了,家里的气氛平静和谐,谁也没提中午的事。 晚上九点多,陈越跟黄单结束谈话,他穿上拖鞋下床,“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别等我,自己先睡吧。” 黄单嗯了声。 陈越给黄单把被子几个角压压,屋里没按空调,挺冷的,他把军大衣穿在毛衣外套,一个人去敲斜对面那屋的门,“爸,妈,你们睡了没?” 里屋传出陈父的声音,没什么浑浊的睡意,“没呢,你进来吧。” 陈越推门进去,瞧见他爸妈都在椅子上坐着,还没进被窝呢,他打了个喷嚏,“外头风那么大,你们怎么不把窗户关上啊?” 陈父吃两个葡萄干,“要不怎么说现在人的体质是一代不如一代,想当年比这要冷多了,我连棉袄都没得穿,还不是照样上山挖野菜。” 陈越也去抓一小把吃,“当年你什么年纪,现在是什么年纪?别不服老,我记得上回你出去遛个弯回来就感冒了,挂了好几天的水才好。” 陈父屁话也说不出来了。 陈母拿了个苹果去卫生间洗了递给儿子,“屋里要通气,睡觉前会把窗户关上的,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陈越咬一口苹果,“过几年我跟黄单会收养一个孩子。” 陈父跟陈母先是一懵,之后老两口布满细纹的脸上都出现了笑容,根本压制不住内心的惊喜,他们异口同声的问,“这是谁的意思?” “黄单的意思。” 陈越边吃苹果边说,“他跟我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两个人的收入不错,往后也不会差,收养一个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这么做既能帮助到孤儿院,出一份绵薄之力,也能让你们老两口有个寄托。” 陈母的神情很是激动,一口气说了几个好,“那从什么地方收养呢?国内吧,生活习惯跟我们一样,能亲近些,是你们养还是给我们养?这边的环境好,空气也好,不如放在我们身边,你们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孩子,等孩子大了要读书了,到时候再根据实际情况看看。” 她越说越起劲,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男孩好还是女孩好?要我说各有各的好,不如养两个?哥哥妹妹,姐姐弟弟都行,这样他们也能有个伴。” 陈父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怎么就从“孩子放在谁的身边”变成“养几个”的问题上去了? 陈母说,“一个孩子会孤单的,两个能学会分享。” 陈父说一个也会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主要还是看性格跟家庭氛围,不是说独生子就一定都自私自利,同样的道理,家里姊妹多的,也有自私的情况。” 陈母唉声叹气,“确实有那种现象,不过,以后我们都不在了,要是孩子有个兄弟姐妹,还能相互扶持扶持,一个人的话,就得自己扛了。” 陈父说,“还是同样的道理,姊妹多的,也有指望不上的时候,毕竟以后各有各的家庭,考虑的多,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陈母瞪老伴一眼,“姓陈的,你非要拆我的台是吧?” 陈父低头吃葡萄干,不吭声了。 屋里静了下来,老的不说话,小的也没个声音,陈母这心里头就慌了,别不是谈不好,不同意养吧?她桌子底下的脚踢踢老伴。 陈父起先没搭理,腿被踢了好几下才开的口,“这事你还得问你儿子。” 陈越见他妈看过来,就把嘴里的苹果给吃掉,“妈,黄单跟我商量的是养一个。” 陈母笑容满面,“这事不急,你先问问黄单,看他是什么想法,也许他改变了主意,跟你妈想到一块儿去了呢。” 陈越,“……” 他把剩下的苹果全吃了起身说,“那我去睡了啊。” 陈父嗯道,“把门关一下。” 陈母想起来了什么,“儿子,你们能在家多待一天吗?妈还有好多好吃的没给你们做呢,明儿给你们弄鱼圆,还有糯米圆子。” 陈父的胳膊被拧,他忙说,“对对,现在是腊月里,天冷,那些东西都可以带回去,放冰箱冷冻里能吃上几天。” 陈越说,“我问问他。” 陈母很惊讶,“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 陈越理所应当的说,“妈,既然是夫妻两口子,就要互相尊重,不能私自做决定不通知另一方,这是态度端不端正的问题。” 陈父陈母不能理解儿子对待婚姻的方式,在他们看来,那就是芝麻大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也许是时代不同了,这一代人的理念跟他们那一代有很大的区别。 “行,那你去问吧,完了跟我们说一声。” 陈越上卫生间漱漱口,回屋脱了大衣躺进被窝里,“我妈想要我们在家里多待两天,我说我要先问问你的意见,你呢?怎么想的?” 黄单说,“好哦。” 陈越知道是这个答案,但他当时没有回复他妈,选择先回来问一声,他握住黄单的手放在唇边亲几下,“孩子的事我跟他们说了,老两口眼泛泪花,高兴的不行。” 黄单打了个哈欠,“他们生你养你,现在却把你给了我,可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只能尽力满足,我不能不顾他们的感受。” 陈越眼眶一热,他把人往怀里带带,“我跟你说,你能给的多了去了,你看啊,我后半生的幸福就在你手上,除了你,别人谁也给不了,我过的好,我爸妈就会放心,他们一放心,肯定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长命百岁。” 黄单被他说服,“也是哦。” 陈越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还有个事,我妈想养两个,她是觉得那样一来,孩子在成长的过程当中能有个伴,而且等将来哪天我们只能顾得上自己的生活,顾不上他们了,他们也能过的不错。” 黄单抿嘴,“阿姨考虑的很周到。” 陈越后仰一点托住黄单的脸看,“那你的意思是?” 黄单说,“就按照阿姨的想法来吧。” 陈越继续盯着黄单看,不想他有一点点的勉强,毕竟□□是大事,做了决定的那一刻起,全家就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真的?” 黄单点头,“嗯。” 陈越捧着黄单的脸,用力在他额头上吧唧一口,转身就去打电话。 陈父的声音都中气十足,显然很有精神,“也就是出个门走几步的距离,你打电话干什么?电话费不要钱?” 陈越出去一趟再回来,被窝里的暖气少一大半,他怕黄单冻着,“爸,你跟我妈说一声,我们多待两天再走,孩子方面就收养两个,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国问问情况。” 陈父半天才应声,声音都有点儿抖,“哎好!” 陈越把电话一挂,圈住黄单就亲,“老婆,咱爸咱妈这会儿铁定乐坏了。” 他不光亲,还咬,把黄单疼哭了。 夜里很静,一点声响就会被放大,斜对面的陈父陈母刚躺下就立马坐了起来,大晚上的,怎么还哭上了? 陈母听着心里发紧,“不会是吵架了吧?你去看看。” 陈父为难的说,“我一个老爷们去不合适,你去。” 陈母踢他一脚,“去不去?” 陈父去了就很快回来,“没事,就是小两口闹着玩。” 陈母蹙眉,“闹着玩?怎么玩的?你进去看了?” 陈父说他没进去,上外头听了,“儿子牙口好,把黄单咬疼了。” 陈母一惊,“那得咬的多厉害,才会哭的那么凶啊?不成,我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要打疫苗……” 陈父听不下去了,“打什么疫苗,儿子又没有狂犬病。” 陈母回过神来,“也对啊,从小到大,猫啊狗啊的见到儿子就怂,不敢对他横,他没被咬过,那不打疫苗,伤口要包扎的吧?家里有药箱,你拿了送过去。” 陈父咳嗽两声,“应该用不着,我好像听到儿子说用口水消毒。” 陈母一寻思,“那咬的大概不深。” 陈父也寻思,“黄单那孩子可能比较怕疼,有那种特殊体质的人,我看过类似的报道。” “那跟儿子相反,儿子打小就不怕疼,有一年他骑自行车摔破腿,掉了一大块肉,都快能看到骨头了,我哭晕过去,你跟我说他一直自己忍着,一下没哭。” 陈母从回忆里出来,“马上就三十了还咬人,像什么话啊,回头你说说他,欺负老实人是不对的。” 陈父一脸惊讶,“哎哟,你也知道啊。”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陈父认错没用,抱着枕头到床尾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黄单明显感觉家里的氛围都不一样了,他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院子里的陈母喊了声,“你黄单,你过来帮我穿一下针线。” 黄单示意陈越别跟着,他独自走了过去。 陈母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唇红齿白,模样生的极为好看,要是个女孩子,那就真的太好了,她叹口气,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黄单把线穿过针孔,拽出来一截,“好了。” 陈母接到手里,“你嘴怎么了?” 黄单说做梦咬的。 陈母笑道,“那是馋的,想吃肉了,中午我让你叔叔给你做红烧肉。” 黄单也笑,他说好哦,“阿姨,自己做鞋很辛苦的。” “布鞋穿着舒服。” 陈母的精气神非常好,“趁我现在眼睛还行,就多给你们做几双,哪天眼睛不好了就做不成了。” 黄单愣了愣,“我也有?” 陈母哎一声,“手上这个就是,我按照你的皮鞋的鞋底量的,合适的吧?” 黄单说合适,“谢谢阿姨。” “谢什么,你来一趟,阿姨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 陈母一针一针纳鞋底,默了会儿说,“孩子的事陈越跟我们讲了,是你大度。” 黄单心里有点不好受,他并不大度,反而很自私。 陈母说,“我跟陈越他爸都很感谢你。” 黄单知道陈母不是在嘲讽什么,他在心里叹口气,羡慕陈越有这样的家人。 陈母拽着针在鞋底上磨动几下,“你们现在虽然还很年轻,但也有老去的一天,等你们老了,我们早不在了,照顾不到你们,到那时你们会发现自己有很多事都做不了,有孩子在,能帮帮你们。” 黄单说,“我知道的。” 他跟陈越有各自的事业,正是拼搏的时候,未来二三十年都不会闲下来,老两口不跟他们住,能陪伴的时间不多,有孩子在,不会太冷清。 陈母停下纳鞋底的动作又继续,“以后辛苦你了。” 黄单看到鞋底上多了块水迹,他抿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帕子递过去。 客厅里,陈父目睹着这一幕,心想这对婆媳以后的相处坏不到哪儿去,“儿子,结婚的事我跟你妈说了。” 陈越没把视线收回来,“妈怎么说?” 陈父脸上带笑,“她什么也没说,就去翻箱子把压箱底的一件旗袍拿了出来。” 陈越猛地扭头。 陈父拍拍儿子的肩膀,“婚礼一生就一次,别留遗憾,还有就是,儿子,恭喜你得偿所愿。” 陈越捏鼻梁,“爸,你突然煽情起来,我会忍不住哭的。” 陈父砸了下嘴,“心怀感恩,老天爷会保佑你的,行了,别硬挤眼泪了,跟我上厨房包鱼圆去。” 两天后,黄单跟陈越大包小包的出镇,前往他们的家。 黄单回头望去,发现老两口还在原地站着,身影模糊。 陈越说,“以前上学,我每个周末回学校,我妈都在家门口看着,我走老远了回头,她还在,我跟她说多少次都没用。” 黄单说,“有父母真好。” 陈越瞥他一眼,“傻,你不也有吗?” 黄单点头,“嗯,我也有。” 快中午时,城堡的大门对着黄单打开,他下了车,和陈越并肩走在宽敞的林荫大道上。 陈越打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就给黄单介绍城堡里的一草一木,他像是一个等着被夸的大朋友,“我种的树一年四季都不会枯黄。” 黄单没顾得上夸他,“这里太大了,我们两个人住着会不会觉得空落?” 陈越的面部漆黑,“我跟布丁一人一狗都住好几年了。” 黄单边走边看,感觉自己进了森林,“好多树啊。” 陈越挑眉,“然后呢?” 黄单说,“夏天不能在树底下乘凉,会有虫子的粪便掉下来。” 陈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他说,“我很喜欢我们的家。” 听到这句话,陈越心里就乐了,“喜欢就好。” 他示意黄单去看四周,“这一片都是我们家的,包括后山,空气很清新,你以后早上起来可以跑跑步。” 黄单有自知自明,“我跑出去,跑不回来。” 陈越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所以我多弄了两个车库,里面有车,你可以开车回来。” 黄单,“……” 保姆平时不住这里,陈越出差不在家,就会让她留下来照看柴犬小布丁。 车子的引擎声一靠近,柴犬就跟盼着丈夫回家的小媳妇似的冲出小窝。 黄单看着柴犬越来越近的矫健身影,他有些恍惚,“很像。” 陈越放下行李半蹲着抱起柴犬,手撸撸它背上的毛,“我特地挑的。” 黄单腾出手摸摸柴犬的脑袋,“你好。” 柴犬冲着黄单叫几声,尾巴摇了摇,一点儿排斥的意思都没有。 黄单张开手臂,“我抱抱。” 陈越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不行,你只能抱我。” 黄单有点无语。 陈越谁的醋都吃,□□的事他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孩子不跟他们一起生活,不然他就没法活了。 保姆有次在客厅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照片,所以她见到黄单,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就变的客气起来。 不多看,不多听,是个聪明人。 黄单趁陈越跟保姆说话的功夫把柴犬抱腿上撸了一把,家里有它,能热闹一些。 陈越让保姆走了,接下来他要自己烧饭,拖地,洗衣服,在婚前做顺手。 5号那天,姜龙跟刘峰动身去参加婚礼,宋闵也出发了,他到那儿才知道自己记错了酒店的名字。 宋闵往酒店门口走,迎面进来几个东方人,满身的酒气,似乎是刚从某个酒局上离开。 他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被人吐了一身。 “**!” 衣服上多了一片脏污的人没爆粗口,罪魁祸首反而骂起来了。 宋闵赶时间,他脱了散发着臭味的大衣就走,背后传来喊声,“大叔,你等等。” 一高大的青年走过来,脸上有桃花,风流倜傥的样子,谈吐得体,气息里全是酒精混着烟草的味道,看过来的眼神里藏着侵|略性,“我朋友喝多了,我带他向你道歉,这是我的名片,洗衣服的钱你告诉我,到时候我打给你。” 老掉牙的搭讪方式。 宋闵出门就把名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是要有的,算是让老两口少一点点遗憾,不过后面写不到他们的戏份,因为就快完结了。 看到有小伙伴提到我的句式问题,我写文的时候习惯了加土话进去,就是方言,还有生活中经常会说的一些话,觉得很难适应的话不要勉强。 因为是个人习惯,所以我是改不掉的,不过小伙伴可以有其他选择,摸摸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8章 天长地久 宋闵在路边等车, 不时撩起袖口看腕表,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给黄单, “我记错酒店了,现在正在过去的路上,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黄单起身走出包间,“那你在哪个酒店?你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吧,我开车去接你。” 宋闵说不需要, “我这边打车过去就行。” 黄单听着耳边的嘟嘟声, 说两句就挂了,他动动眉头,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转身回了包间。 姜龙咕噜喝两口柠檬水,哎一声说, “这人生地不熟的,宋叔叔那么大岁数,语言又不通,不会出什么事吧?” 刘峰抖着腿, 酸溜溜的说, “能有什么事, 宋叔叔顶着张明星脸, 随便往哪儿一站,男的女的都会主动凑上去,将助人为乐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姜龙翻白眼, “你知道个屁,就因为长成那样才危险,要是一般般反而好,我看啊,宋叔叔中午八成是赶不到了,是吧黄单?” 黄单在跟陈越说悄悄话,他闻言就摇头,“不会的,宋闵精通多国语言。” 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峰笑点低,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戳中了他哪个点,他噗的笑出声,前俯后仰的哈哈哈大笑,浑身都在抖个不停。 姜龙受不了的挪动椅子离他远点。 包间里全是刘峰招牌式的笑声,一开始还哈哈,后面就成了一连串的鹅叫,陈越踢刘峰一脚,“没完了还,差不多行了。” 刘峰被口水呛到了,他咳的脸通红,粗脖子都是红的,他去洗手间洗把脸回来,“他妈的,你们说笑点低不会遗传吧?我真怕以后我儿子也这样。” 陈越斜眼,“你先把儿子他妈找到再说。” 刘峰拉开椅子坐回去,突然文邹邹起来,要不是他脸黑,这会儿肯定飘出两朵大红花,“哪是说找就能找到的,时间要对,人也要对,错一样都不行。” 陈越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操,你这样儿怎么这么怪,整的就跟屁|股里夹了根尾巴一样,自己难受,看着也让人难受,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这话一出,黄单跟姜龙都去看刘峰,觉得陈越比喻的太传神了,反正他们想不出来。 刘峰刷刷手机,把屏幕对着他们三,“怎么样?” 姜龙上半身趴桌上,脖子伸老长,他的眼珠子一瞪,“靠,好白啊!” 黄单和陈越也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女人身材娇小,她跟刘峰站在一起,肤色是两个极端,一个黑的发亮,一个白的晃眼。 刘峰嘿嘿笑,“天生的,她妹妹也白,而且长的非常可爱,笑起来有梨窝,左边脸上还有个小黑痣,眼睛又大又黑,特有神。” 姜龙听着觉得很不对劲,“不是,刘峰,你是看上了她,还是她妹妹?” 刘峰朝天花板翻了一个大白眼,“她两个儿子都可以满大街撒野了,我这种有上进心,肯努力,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有为青年,能干出那种破坏人家庭幸福的缺德事吗?不能够吧?!” 姜龙很无语,“那你给我们看她的照片干什么?” 刘峰害羞的搔搔头,“她妹妹的照片我还没有,只看过一个视频,我对她妹妹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 陈越脱口而出,“就成了傻逼。” 刘峰偷偷往黄单那儿瞟一眼,又对他哥们挤眉弄眼,给了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陈越握住黄单的手,乐此不疲地一根根把玩他的手指,话是问的刘峰,“看视频的时候不会截图吗?” 刘峰一脸“不会吧,还能截图?”的震惊表情。 “……”算了,没得聊。 刘峰费力够到柠檬片吃进嘴里,酸的整张脸都扭曲了,不忍直视。 姜龙看的牙疼,“刘峰,你饿疯了吧?没事吃那玩意儿干什么?也不怕酸的滴尿。” 刘峰龇牙咧嘴,不停的倒抽凉气,他以前不懂陈越一个爱吃甜的人怎么变的爱吃酸了,还开过玩笑说酸儿辣女,后来才发现那都是爱啊,现在轮到自个了。 “她妹妹喜欢吃柠檬,我这不是在想办法离她妹妹更近点嘛,妈的,还别说,柠檬真酸,酸的我脑壳疼。” 对于刘峰的这种傻逼行为,陈越深有体会,也很有感触,他数不清自己前半辈子为黄单做过多少件类似的事,后半辈子还要做多少,懒得去管,反正他高兴。 黄单看一眼陈越,陈越也在看他,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唯独姜龙很不了解,也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去为了哪个人做到那种程度,“刘峰,你这样追人,不会被当成神经病?” 刘峰黑着脸哼哼,“你管得着吗?我要是你,就抓紧时间想想怎么寻找新恋情,忘掉过去,重新出发。” 姜龙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我暂时不想了,随缘吧。” 人的一生很漫长,在遇到命中注定之前,都会先遇上一个人,或是两个人,几个人,先从试探开始,直到互相喜欢,拥抱彼此,亲密无间,把每一天都过成一朵花。 却在某一天因为某件事将对方用力推开,拉开距离去看爱过的人,也许会觉得面目可憎,多说一句都觉得厌烦,甚至憎恶曾经不顾一切去爱的自己,或是感到无力,想说的话有很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相对无言,用沉默来告别这段感情。 不管是哪一种,最终都会头也不回的擦肩而过,渐行渐远,从此以后,记忆的长河里多了个对应的玻璃瓶。 而每一段情伤都只能靠时间来治疗,急不来的。 刘峰将自己的视线挪过去,对着他上下一扫,“你瘦的跟鬼一样,想也是白想。” 姜龙,“……” 几人闲聊起来,聊一些年少时干过的蠢事,讨厌的老师,喜欢的同学,追过的梦,也聊社会上的事,生活的压力,工作的烦闷,时间过的快,也没觉得饿。 宋闵进包间时,几人正聊的兴起,话声随着他的出现戛然而止。 这里就黄单跟陈越知道宋闵的过去,他的外形出众,气质严肃冷峻,看不出是什么年纪,但刘峰姜龙按照常理推算,觉得他不小了,代沟是肯定有的。 所以宋闵一进来,刘峰姜龙就都不约而同的站起来,以小辈的姿态规规矩矩喊人,“叔叔。” 宋闵把脏大衣放到墙角的椅子上,做出一副长辈的样子,“嗯。” 人到齐了,陈越就叫服务员上菜。 黄单看宋闵没什么胃口就问道,“你不舒服?” 宋闵说,“有一点。” 原因有二,一是到目前为止,他跟黄单同桌用餐的整个过程当中,还是不能表现的很自然,二就是被人吐了一身。 光第二点就够让他倒胃口了。 姜龙话多,自来熟,“叔叔是不是晕机啊?多坐几次就好了,真的,我第一次坐飞机头晕,恶心,还反胃想吐,后来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宋闵吃口菜,“我还好。” 姜龙想说什么,胳膊被刘峰拐了一下,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骂,“怎么菜都堵不住你的嘴巴?你一个劲的喷口水,我们还吃个屁啊!” “真不知道谁喷的口水更多。” 姜龙把刘峰面前那盘菜挪开一点,满脸的嫌弃。 刘峰懒的跟姜龙说话,专心对付美食去了。 大概也就刘峰知道,陈越前些年过的特节省,不知道回国住在哪儿,问也不说,估计是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窝。 他们出来吃饭,几乎都是他掏腰包,吃不完还被陈越打包带走,直到公司上路了,才渐渐活的像个人样,穿着也讲究了起来。 不像那时候,一件t恤穿几个夏天,颜色都搓没了还穿。 刘峰笑话过陈越,说他身上的香皂味儿很重,是不是国外的香皂都不要钱,还让他下次回国给自己捎点儿。 等到刘峰得知了陈越跟黄单的事,他再去回想当年,才明白陈越收拾的那么干净,是想尽可能把最好的自己展现在黄单面前。 也难怪穷困到那个地步还回国,没办法的事,谁让他喜欢上一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少爷。 饭桌上的气氛挺不错,几人各吃各的,都没有交流。 姜龙憋的要死,刘峰也在憋着,他俩难得默契一回,觉得下回不同时跟这三人同桌了,闷。 好不容易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聊一把,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聊起。 奇怪的地方多,十几年过去,宋闵怎么还是那个样子?说好的岁月是把杀猪刀呢? 黄单也是,变化很小,细的脸蛋跟一个理科男严重不符。 还有就是上学那会儿宋闵不是在黄单面前低头弯腰的吗?现在不那样了。 怪得很。 姜龙跟刘峰在洗手间里叽里呱啦了一通就回了包间,那三人还在慢条斯理的吃菜,都没什么声音。 吃过午饭,一行人去了城堡。 宋闵面不改色,心里倒是有些惊讶,想不到当年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能有现在的一切。 人生充满了未知。 姜龙边看边咂嘴,“这得要多少钱啊,太浪费了,有那个钱还不如存在小金库里面。” “说你傻吧,你还别不承认。” 刘峰不是第一次来,一点也不影响他感叹,“小金库能自己生金子?” 姜龙拿手机不停拍照,“我是觉得人嘛,反正躺下来也就占那么块地方,有个差不多的房子住着就行了,没必要住这么气派壮观的城堡。” 刘峰心说,你知道个屁,这是陈越的梦,他突兀的说,“你记不记得陈越贴在墙上的那张海报?” 姜龙想不起来了。 刘峰在空间里面翻到那张照片,“就这个。” 姜龙凑过去一看,眼睛就瞪大了,“卧槽,不会吧?你的意思是,陈越那时候就做了当土财主的梦?” 刘峰心生感慨,“有的人一生只有一个梦,努力奋斗多年美梦成真,有的人做完一个又一个梦,最后也就只能做做梦。” 姜龙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行了行了,哥们,我们没两样。” 刘峰说还是不同的,“我混到今天是赚的,你跟我混成一个样,就是混差了,晓不晓得?” 姜龙气到吐血。 刘峰见形势不对撒腿就跑,“照片拍了可别发朋友圈,更别怕微博,小心被人挖出你家的祖坟。” “你当我白痴啊!” 姜龙是想洗出来放相册里的,他望望远处的那片山林,“后山可以种苹果,缺果农的话跟我说一声,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陈越手插着兜,“前年种过一批桃树苗,可惜苗全死了。” 黄单奇怪的问,“为什么?” 姜龙说,“还能是什么原因,无非就是山神不喜欢吃桃子,听我说的改种苹果,保证能有个大丰收。” 陈越说他打算明年试着种橘子。 姜龙把黄单拉到一边,“陈越有什么好的?” 黄单不答反问,“他有什么不好?” 姜龙实话实说,“一根筋,自以为是,西装一脱,那股子痞气就出来了,说他有一座城堡都没人信,你不同,说你是贵族都没人怀疑,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一说完就搓搓牙,觉得自己说了一堆废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再怎么长大,经历过多少,骨子里的东西是不变的,比如他的胆小怕事,陈越的混混样儿,刘峰的没个正形,还有黄单的冷淡漠然。 姜龙笑眯眯的说,“不过他爱你,一直都没变过心,这就够了。” 黄单看向姜龙。 姜龙挠挠头,“刘峰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我可以摸着良心说,陈越是这个世界对你最好的人。” 黄单说,“我知道。” 有汪汪叫声从远处传来,柴犬和平时一样朝陈越飞奔过去。 姜龙眼睛一亮,蹲下来跟柴犬打招呼,“hello,小美眉。” 陈越的面部一扭,“它是男孩子。” 姜龙立马改口叫小帅哥,他追在柴犬尾巴后面,笑的像个花痴。 “我一直想养狗的,可是笑笑她对狗毛过敏……” 话声一停,姜龙脸色变了变,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去前面拍拍照片。 黄单喊了声,“别走远。” 姜龙说知道的,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想一个人静静。 客厅里出来一人,是陈父,他一把握住宋闵的手,“亲家!” 噗,刘峰抖着肩膀跑出去笑了,妈的,笑点低真糟心。 宋闵被陈父客客气气拉进大厅,一口一个亲家。 陈母端着茶点出来,也是亲家亲家的叫。 老两口都知道黄单无父无母,也知道他是这个宋闵一手带大的,又当爹又当妈,很不容易。 不过,老两口有一点挺纳闷,宋闵一大把岁数了,看着竟然比他们儿子大不了多少,太会保养了。 宋闵跟黄单交换了眼色,他准备起来的动作一顿,又坐了回去,心情复杂的跟陈父陈母搭话。 黄单陪着坐了会儿就上楼洗把脸,脱了外套把自己摔在了被子里面。 陈越给他把领带取下来,“要睡午觉?” 黄单闭着眼睛,“不睡,我担心宋闵应付不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没看咱爸咱妈把他当自己人吗?客气的没边儿了。” 陈越解开着黄的西装扣子,从上往下解,“睡半小时吧,下午能精神点。” 黄单的西装被脱了,他任由陈越胡作非为,“想听你唱歌。” 陈越亲着他的脖子,“什么歌?” 黄单说,“《甜蜜蜜》,唱一遍,还要吹一遍口哨。” 陈越的胸膛一下一下震动,他笑出声,“小样儿,要求不少嘛,哥哥今天高兴,满足你。” 黄单脸贴着陈越粗糙的掌心,在他低沉沙哑的歌声里睡去。 下午的天气不错,大家都不出去玩。 陈父去湖边钓鱼,还拉上了以为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宋闵。 刘峰跟姜龙去了后山,他们对那一大块地都很有兴趣,按耐不住的想开发开发脑力,给陈越一个不错的规划,把地利用起来。 黄单跟陈越在玫瑰园里修剪花枝,顺便剪一些玫瑰花用在客厅和房间里。 “保镖就算了吧,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黄单拿剪刀“咔嚓”剪下来一根枝条,他听到陈越提议雇用保镖,差点把手指头剪到。 城堡,柴犬,保镖,这些都让黄单联想到最后一个任务世界,他因为脑子里有血块压迫了神经痛苦不堪,慢慢病重离世。 陈越把一支玫瑰放进篮子里,“你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人住着空落吗?” “家里按了多个警报器,防卫已经可以了,不需要保镖。” 黄单想了想,“要不我们在后山盖一个棚子养马?” 陈越拍拍膝盖上蹭到的泥土,“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管不了马,我只想管你。” 黄单说,“那我管马。” 陈越知道黄单会这么说,也有后招在等他,“动物跟人一样,都要时间来照顾来陪伴,如果没时间不如不养,你确定你有那时间?” 黄单蹙眉,“不确定。” 工作室开起来,他可能忙的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 陈越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思,“家是肯定要回的,这么大的城堡,我一个人住着害怕。” 黄单的嘴一抽,“之前我不在,你不都一个人吗?” 陈越继续装可怜,“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已经做好准备每天跟你一起睡觉,一起醒来了,你不能让我独守空房。” 黄单无奈,“好哦,我会回家的。” 陈越一脸得逞的表情,“捧花也用我种的玫瑰吧,意义不同。” 黄单没有意见,他高兴,自己也会跟着高兴。 不到四点,宋闵开了陈越的车去了附近的干洗店,他刚进去,就和里面的青年打了个照面。 青年眼中的意外一掠而过,他愉悦的笑起来,尽是风度翩翩,“是你啊,大叔。” 宋闵不回应,他跟店员交流,问最快能什么时候拿到衣服,虽然他回国也没什么要紧事,但他不喜欢异国他乡,觉得不踏实。 青年摸根烟点上,“我姓魏,大叔贵姓?” 宋闵还是不给回应。 魏时晋倚着柜台,“大叔,我们真是有缘,昨晚刚见过,今天又碰上了。” 宋闵跟他一样高,一样挺拔,五官比他还要立体深邃,只是鬓角发白,显出一股子历经人生百态,看破红尘的沧桑。 虽然不是人生百态,但宋闵的那些往事已经够出十几本自传了,他身上的锐气也早就消失无踪,老了,心老了。 魏时晋说,“我会看相。” 宋闵转身出去。 魏时晋抽一口烟,冲着男人的背影说,“大叔,我敢打赌我们还会见面的,第三次是在回国的飞机上面,如果我说准了,到时候你请我喝一杯怎么样?” 宋闵回头看青年一眼,“我也会看相。” 魏时晋的眉毛一挑,戏谑道,“哦,是吗?那大叔给我看看面相。” 宋闵说,“你近日有血光之灾。” 魏时晋维持着斜倚柜台的姿势不变,指间的烟快燃尽时他才回神,眼中涌出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瞬间沉寂了下去。 被失恋的友人拉着出国赌了几场,没想到在回国前会碰见…… 魏时晋无法形容那个男人,他可以确定一点,对方挑起了他的欲||望。 结婚前一天晚上,黄单还在电脑前查阅邮件,他不紧张,毕竟自己早就在任务世界和陈越经历过好几次人生。 陈越却很紧张,他带着一身汗从健身房回来,“戒指明天上午七点半之前送过来。” 黄单回着邮件,“你说好多遍了。” “有吗?” 陈越大步走近,汗湿的手掌沿着黄单棉质领口滑进去,在他的脖子里抚挲,力道不轻不重,带有明显的挑||逗,“老婆,我们做吧。” 黄单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打字,“做可以,但是我不动。” 陈越的面部抽搐一下,“说的好像你平时有动过一样。” 黄单没有再去看邮件,他起身,背靠着桌子亲陈越的下巴,咸咸的,全是汗味儿,“紧张?” 陈越展臂圈住他的腰,“嗯,紧张。” 黄单说,“运动能让人放松。” 陈越抵着他的额头笑,“看是什么运动,我在健身房待了快一个半小时,屁用没有,只能靠你了。” 黄单往床上一躺,“我就这么躺着,你随意。” 陈越俯身,手在他眉心弹弹,坏笑道,“我会很随意的。” 黄单看的一愣,眼皮上湿软的,是陈越在亲他。 “是不是比昨天更爱我了?” “如果我说是,你信?” “信啊,即便你说草是彩色的,花会飞,树会唱歌,我都信,因为是你说的。” 陈越说完就在黄单的唇上咬||了一口,“所以呢?你有没有比昨天更爱我?” 黄单嘴巴很疼,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轻点。” 陈越哼笑,“转移话题是吧,没用,你不说,我还你,用力咬。” “……” 黄单立马说,“有。”真的,没撒谎,他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陈越笑了,眼里有星星,他低哑着嗓音,“把你的两只手拿起来放到我的背上,抱住我。” 黄单照做,不忘叮嘱他一声,“你轻一点。” 陈越捞住他的腰把他往怀里一带,“说好这次让我随意的。” 黄单说,“不算数。” 陈越装作发火的在他耳朵边吹口气,“好啊你,敢玩儿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心里很无奈,我的祖宗哎,我哪回不轻着来啊,要是我牟足了劲干,你还不得哭死过去。 尽管陈越牢记自己悠着点,黄单还是哭天喊地,疼的抽搐,控制不住的在他背上抓了好几道,旧的下不去,新的又上来了。 我爱你,你也爱我,所以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城堡很大,几人都不住在一层楼上,离的有点远,不然能被黄单的哭声给吓懵。 婚礼当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笼罩在城堡上空,花草树木,湖水,玫瑰等一切都染上了暖洋洋的气息,柴犬趴在窝里打了个滚,准备睡个回笼觉,它一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就“嗖”地一下跑了出去,奔跑起来的狠劲儿有它主人高一那年运动会上的风范。 柴犬麻利的跳上车,往副驾驶座上一趴,自觉的占了这个位置,它也不东张西望,蜷缩着身子继续睡觉。 不多时,几辆车前后从大铁门里出发,前往同一个目的地。 教堂离住处有几十分钟的路程,到那儿时阳光明媚,风把祝福带到,聊表心意的打了个招呼说晚点再出现,什么都刚刚好。 整个教堂都经过了鲜花的装饰,庄严肃穆中多了几分唯美和浪漫。 婚是给别人结的,还是给自己结的,这都无所谓,只要在和爱人站在婚姻殿堂门口时,能够彼此相视一笑,心心相印。 椅子上坐着黄单重要的朋友,将他抚养长大的亲人,除此之外,就是陈越的父母,朋友,还有他们共同的家庭成员之一,柴犬小布丁,它安静的蹲着,等待见证接下来神圣的一幕。 古典的乐曲一响,仪式正式开始。 牧师手捧着圣经念起经文,都是些婚礼上常念到的段落,他的神态让人肃然起敬,仿佛从他嘴里念出的每一个字都接受过上帝的祝福。 “上帝所配的人便不可分开,这一生一世的爱情,因为今天而完美……” 黄单和陈越全程配合牧师,完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仪式,宣誓,交换婚戒,从此他们将不离不弃,一路相伴。 陈母老泪纵横,陈父的情绪没她那么激动,偏过头擦了擦眼睛,老两口也不知道儿子这是嫁了,还是娶了,能幸福就好。 宋闵心里五味陈杂,当初他也经历过这一幕,如今时过境迁,人事已非,当初说过的永不背叛的誓言都成了风,从他身边吹过,看不见,抓不到,散了。 身体换了,所有和过去有关的痕迹都随着那一次的事故被炸的稀巴烂。 那种早已腐烂的东西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嫁女儿的心情。 宋闵皱着眉头,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黄单拉扯大,这些年辛辛苦苦把对方往一条正道上引,却没想到半路被人截胡。 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大白菜终究还是被猪拱了。 宋闵像一个年迈的老父亲,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成了别人的,心中怅然若失。 唱诗班的颂歌持续不断,婚礼结束。 大家站在教堂门前合影留作纪念,牧师也在,合影结束,姜龙带头起哄,“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陈越弯下腰背,黄单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去亲他的嘴唇。 所以到底谁是新娘?算了不管了,鼓掌吧,于是几个人举起双手,掌声整齐,他们以热烈的心情祝福这对新人,希望两个人能好好的,一直好下去,天长地久。 刘峰吹掉飘到脸上的一片玫瑰花瓣,笑着大声嚷嚷,“喂,黄单,你的捧花呢?快扔一个啊,我等着抢到手发微博!” 陈越把一捧玫瑰给黄单。 刘峰撞开姜龙,“你不是说暂时不想有新恋情吗?那还过来凑什么热闹?” 姜龙也去撞他,满脸的兴奋,“我暂时不想,又不是永远不想,我可以把好运抢到手,先攒着。” 刘峰骂骂咧咧,“卧槽,攒个屁啊,要不这样吧,你这回让给我,等我结婚的时候,捧花一定给你!” 姜龙呵呵,“别逗了,等你结婚?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刘峰靠提体积轻松把姜龙挤到一边去,他站在黄单正后方,“黄单,我在这儿,快扔给我——” 姜龙灵活,扒着刘峰往上蹿。 宋闵到后面的树底下站着,不凑那个热闹。 陈父走过去,一脸正色道,“亲家,不是年轻人才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们也有。” 宋闵,“……” 陈母也过来,笑容满面的说,“对的对的,亲家,捧花代表好运,如果抢到了,好运就来了。” 宋闵被老两口一左一右强行拉到那边,一脸的木然。 黄单把玫瑰花往后一抛。 刘峰跟姜龙跳起来去抓,眼睁睁看着捧花从他们头顶飞走,直直朝着宋闵飞去。 宋闵下意识的伸出手,捧花落入了他的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所配的人便不可分开,这一生一世的爱情,因为今天而完美——这是马太福音里面的一句话翻译出来的。 原话是:二人成为一体,夫妻不再是两个人,乃是一体的了,所以真神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以上都来自度娘。 管家不会单独开一篇了,就在番外里交代一下他的结局走向,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49章 别动他 宋闵没跟姜龙刘峰一起回国, 他留下来在黄单那儿过了春节,孤家寡人一个, 回去很凄凉。 年三十早上,陈父帮着陈母把年夜饭需要的食材都准备妥当,他一看时间还早,上午也没什么事,就叫上儿子儿媳亲家一块儿打麻将。 黄单不会打麻将,陈母收拾收拾就在旁边教他, 手指指一对儿六饼, “别人打这个,你可以碰,你要是再抓一个,那就可以杠了,如果最后一个还是你自己抓的, 就是暗杠,能在后面摸一张牌。” 陈母见黄单摸了一张回来,想也不想的就要打出去,她连忙阻止, 很小声的说, “哎不能打这个, 打出去就不听牌了, 你要打小鸡。” 黄单一脸迷茫的把小鸡丢出去,他看看手里的牌,“那我现在听了?” 陈母点点头, “听了,你好好看看自己听几张牌。” 黄单看半天也没看出来,他手上的条太多了,从小鸡到九条,排了一溜,所有的牌里面,他最喜欢二条跟一饼,可以摸得出来。 宋闵在黄单的下方,他摸了牌拿拇指一摩挲就知道是什么牌,没用的打出去,有用的拿回来,那架势非常娴熟,活脱脱就是一个麻将桌上的常客。 只不过宋闵顶着一副严肃的面孔,跟他出牌摸牌的样子显得格格不入。 黄单看到宋闵打出六饼就说要碰,陈母拽他的手,“你现在听牌了,不能碰,碰了就没头了。” 黄单不明白什么叫没头,他哦了声,“那我不碰。” 宋闵没发表意见,在他下方的陈父咳一声,说话了,“叫了碰就要碰,不能叫了又反悔,这样是不对的,会让牌友反感。” 黄单说,“我晓得了。” 陈越剥了个开心果吃,“爸,你刚才已经摸到牌了,是白板吧,黄单要是碰,就轮到宋叔叔抓牌,他把白板抓走,你可以抓一张别的。” 陈父的小心思被戳穿,他把白板抓了丢桌上,哼了声说,“你视力倒是挺好。” “还别说,我的视力真不错,当年上学那会儿躲被窝里看了那么多本小说,竟然都没有近视。” 陈越在他爸后面抓牌,是张四条,他挑了挑眉毛,手捏住那张牌,既没拿回来,也没打出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父催促,“儿子,你打不打啊?” 陈越还捏着不放,余光往黄单那里扫了一次,“催什么,我再仔细想想。” 几秒后,陈越把手里的那张牌打了出去,“四条。” 黄单看看桌上的四条,再看看自己眼皮底下的十三张牌,似乎是再三确定过了,他很认真的把牌往前一推,“我胡了。” 陈越看到他老婆的牌,嘴角抽了好几下,“你检查了没有?” 黄单点头,“检查过的,不对吗?” 陈越抿紧薄唇憋笑,“不对,你再检查一下看看。” 黄单蹙眉检查。 陈父跟宋闵都是迷之表情,有点像是意料之中,又有点像是觉得不可思议。 陈母刚好去上了趟厕所,只是这么点时间,儿媳妇就胡了,她高兴的过来一看,听的是二五八条,不听四条,得嘞,这是炸胡。 怪她,早把听的牌告诉儿媳,不让对方自己看就好了,儿媳脑袋瓜子再聪明也是新手,需要时间来慢慢摸透,她高估了。 陈越以为自个老婆胡的是一四七,特地把自摸的四条打了出去,哪知道他猜错了,面对这种损失惨重的失误,他淡定的剥了两个开心果给老婆,明目张胆的护犊子,“这把不算,下把才算正式开始。” 陈父给儿子一个白眼,“刚才可没说是打着玩。” 陈母过去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现在说也不晚,黄单本来就不会,应该给他一次机会,你说是吧亲家。” 宋闵推了牌说,“按照规矩,炸胡就是炸胡,没有不算一说,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来做调整。” 他也在护犊子,但明显的要含蓄得多。 牌打的小,就是打发打发时间,不是钞票满桌飞的赌||博,规矩什么的,是无所谓,陈父还是问了问儿媳,“黄单,你觉得呢?” 黄单把两个开心果吃掉,“这次是我没有检查仔细,我确实炸胡了,我给钱,一共多少?一人四块钱是吗?” 陈父满脸慈爱的笑笑,“没错,是四块。” 黄单打开面前的抽屉数钢镚,抽屉里少了十二,陈母又偷偷塞给他二十,还跟他说没事的,放心玩,输没了再给他拿零钱。 陈父瞧见了,“儿子那些小猪是他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你掏空一个不够,还想掏几个?” 陈母搬凳子坐在儿媳旁边,不搭理他。 陈越是攒了很多小猪,有几千个,都是小号的,专门用了一个房间来放,他还给那些许愿瓶单独配了房间,地儿大,随便用。 后面再玩,黄单不懂的都问陈母,陈母知无不答,婆媳联手,不但把本赢回来了,还多赢了几十块钱。 陈父跟宋闵也赢了,都在十块钱以内,只有陈越一个人输的底朝天,他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自己的牌上面,不输才怪。 黄单把钢镚都塞回小猪肚子里,上了卫生间回来,“你牌运不好,以后少玩。” 陈越剥着碧根果,没跟他解释自己这回牌运不好的原因,“放心吧,我没赌瘾,平时也只是在推脱不掉的情况下才陪生意上的朋友玩一玩,每次我玩几把就会找借口把位置让给别人。” 黄单看他递过来一把碧根果肉就摇头,“我不想吃这个。” 陈越全倒进了自己嘴里,“那你吃什么?核桃吃不吃?你得吃点坚果类的东西补补脑。” 黄单说,“我想吃芒果干。” 陈越皱眉看他,“芒果干?那玩意儿又甜又酸,一点都不好吃,而且你上火了,真要吃的话,只能吃一片。” 黄单拿到一片芒果干,他边吃边说,“今年的春联你来写吧。” “你真看得起我。” 陈越把手放在脑后,长腿随意叠在一起,“现在我写的最好的就是陈越两个字,别的还没以前写的好,要是让我写春联,我爸肯定说那还不如抓只鸡按爪印。” 黄单,“……” 陈越说,“你写我贴,就这么办。” 黄单吃着芒果干,声音模糊的说,“年年都是我来写春联,一挂就是一年,会腻,我想有一年看别人写。” 陈越侧头凝视着黄单的侧脸,觉得时光在他身上静止了,真怕他还年轻着,自己已经老去,追不上了该怎么办?想起来就呼吸困难,“那这样,给我一年时间练毛笔字,你再教教我,明年过年我来。” 黄单抬眼看过去,“行的。” 两个人认真约好去做一件事,对明天对未来充满了期待,那种感觉很好。 这里的冬天不下雪,上午还有阳光,到了下午就被云遮住了,风把树叶吹的哗啦响,柴犬都被吹的睁不开眼睛,临时打消了出去玩耍的念头。 黄单在写春联,宋闵像过去每年那样站在一旁给他研磨,习惯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摆脱了人设的限制,还是会下意识的去做出某些行为。 陈父陈母看的一愣一愣的,老两口互看一眼,都选择把疑问塞肚子里,免得破坏掉这么好的气氛,况且人活在世上,也不可能把每件事都弄的清清楚楚,总有不明白,又只好装糊涂的时候。 陈越拿脚蹭着柴犬的肚皮,柴犬两爪子举起来,眯着眼睛打瞌睡,他的眼睛也是眯着的,那条狭窄的缝隙里只有一个身影。 陈父说每个窗户上都要贴福字,黄单写了很多,具体都没数有多少,反正他把准备的那些纸全写完了。 要贴的地儿多,陈越一个人贴不过来,宋闵跟黄单各拿着一摞去了一层。 陈越去找黄单,给他的上联后面刷一层浆糊,“我看过宋闵的数据影像,他是个生活很随性的人,也很喜欢笑,笑起来还挺孩子气,遭受背叛,人生惨淡后就变了样子,突然老成起来,也不怎么笑了,在任务世界又老是拿什么无心无情的冷面杀手,背负血海深仇的孤僻少年之类的人设,离他的性格越来越偏,扳不回来了。” 黄单把上联贴上去,问陈越有没有歪,陈越说没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不论是你,还是我,以及咱爸咱妈,谁都不能让他露出真性情,没准儿会有一个人能做到,等到那个人出现,真正的宋闵也就回来了。” “很难的,姜龙失恋需要一段时间来忘记。” 黄单压压春联上面的两个角,“宋闵不是失恋,是心死,他对感情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很排斥,也当是个笑话,其实他极度缺少安全感,为了保护自己,他是不会再去碰的。” 陈越给黄单扶着春联,“急什么,宋闵的命长着呢,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如果他一直是一个人,你也给他攒了足够的钱养老,晚年不会凄惨到哪儿去。” 黄单看他一眼,“你不讨厌宋闵了?” 陈越嗤笑,“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他,那会儿他当着我的面劝你跟我分手,说什么世上最廉价,最不靠谱的就是爱情,还用那种恶心吧啦的语气说我们走不长远,说你一定会后悔跟我在一起,我气得发疯,他看出来了,还故意一次次的说,当我是死的。” 旧事重提,陈越胸口又窜出了一股子火,他摸摸口袋,想起来自己正在戒烟,就在黄单嘴上亲了几下克制烟瘾,“只要他不在你耳朵边鬼话连篇,试图让你产生一种爱情就是个屁的心里暗示,那我可以保证,我会跟他相安无事。” 黄单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哪儿能轻易被几句话影响到。” 陈越直直的看着他,“万一呢?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因为一些事再错过十几年,到时候我真的不年轻了,那还怎么背着你跑啊?” 黄单不说话了。 陈越揉揉他的头发,“换个话题,晚上带你去后山放烟花,就我们两个人。” 黄单跟他打着商量,“就在花园里放烟花不好吗?后山太荒凉了,白天去都觉得阴森,晚上去就更……” 陈越打断他,“更什么,你不是不怕鬼吗?我记得你说过,人比鬼可怕。” 黄单说,“我回来就怕了。” 陈越的视线越过黄单,看向他身后,好像在看什么东西。 走廊上静了下来,黄单条件反射的往后看,后面什么都没有,陈越突然在他耳边“哎”了一声,他吓一大跳。 陈越看黄单白了脸色就赶紧说,“老婆对不起,我错了。” 黄单不理睬。 陈越拉拉他的手,“待会儿贴完了我就去写检讨书反省自己,晚上睡觉之前给你。” 黄单说,“五百字。” 陈越心说五百字就五百字,有电脑在,咱一点儿都不怕,下一刻就听到黄单说,“如果被我发现你抄网上的范例,字数翻倍。” “……” 黄单去了四楼,见宋闵在窗户前面贴福字就过去帮忙,“你在这边长住吧,想找份工作的话,陈越能帮到你,要是不想去陌生的环境,你可以来工作室帮我。” 宋闵拒绝道,“不了。” 黄单不再说话了,直到宋闵要下楼,他才把人叫住,“你知道菊||花灵吗?” 宋闵的身形蓦然一顿,半响开口,“知道。” 黄单走到前面观察宋闵的神色变化,猜想他跟自己一样,“我跟三哥的关系不错,三哥就是现在的主系统,因为他的关照,我可以无限量使用菊||花灵,你哪天有需要可以跟我说。” 宋闵的面部肌||肉微抽,“我不会有需要的那天。” 黄单望着宋闵下楼的背影,他动动眉头,一个人把话说的太满,往往都要食言。 晚上吃过年夜饭,陈父陈母跟宋闵一块儿看电视吃茶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陈越带黄单去后山放烟花去了。 风呜呜的吹,像是有人在哭,灌木丛左右摇晃,枯叶被吹的漫山遍野都是,还在空中乱飘,隔一段路就有一盏路灯,有的带灯杆,有的在地上,却丝毫不减恐怖氛围。 黄单紧贴着陈越,他一张嘴,就吃了一肚子的冷风,“在哪儿放烟花?” 陈越四处看看,牵着他去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就这里吧,你把烟花摆好,我来点。” 黄单半蹲着把烟花摆成一个圆圈就转身走开了。 陈越把导火线卷长一些,按开打火机将烟花点燃,烟花持续哧了一秒左后,咻咻咻地直冲夜空,噼里啪啦炸开,满天都是五颜六色的星星。 黄单看烟花,陈越看的是看烟花的人,“喜欢吗?” 黄单说,“喜欢。” 陈越给他把脖子上的围巾弄弄,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亲,“后面有玫瑰花。” 黄单看到一个一个心形的图案在天空出现,很美,浪漫的无与伦比,他的眼睛微睁,有一朵巨大的玫瑰花在他眼中盛开。 “真好看。” “是啊,真好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陈越捧住黄单的脸亲上去,满脸知足的笑意,“老婆,新年快乐。” 黄单回亲他,“新年快乐。” 陈越低头凝视着自己的爱人,在烟花雨底下给他送上新年祝福,“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还有就是……比去年更爱我一点。” 前半句和当年一样,后半句却截然不同,就如同他的前半辈子跟后半辈子,会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黄单被陈越以独占的姿势紧紧抱在怀里,一朵一朵的花儿在他们头顶绽放,五彩缤纷。 回国那天,宋闵在飞机上遇到了魏时晋,还有他的友人。 宋闵延期回国,订的经济舱,为的就是将碰到魏时晋的几率消减到零,因为对方穿一身定制的服饰,低调又很讲究,不是会坐经济舱的人。 结果还是碰上了,而且是前后座。 世上哪儿那么多巧合的事,还不是看有没有心。 很显然,魏时晋是有心之人,他将手机关机,姿态慵懒的坐着,像一头年轻强壮的雄狮,瞄准了自己的猎物,休憩片刻后就会扑上去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将其啃噬干净。 宋闵问乘务员要了个小毯子搭在腿上,他调整一下坐姿,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合上眼皮睡觉。 坐在宋闵旁边的是个年轻女人,她很热情的找他说话,主动介绍了自己,随后就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外形出众,气质成熟稳重的异性在什么场合都引人注目,哪怕严肃刻板的像个老学究。 宋闵知道年轻女人来自瑞典,从事技术类的工作,年前辞职了,打算给自己放一个月的假四处放松放松。 “抱歉,我听不懂英文。” 年轻女人立马面露遗憾之色,语言不通让她倍感无奈。 后面的张裴玩味的呵笑一声,“老天爷待我不薄啊,我这儿刚跑走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让我遇到一个高冷禁||欲的大叔,登机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腿很长,一看就有经常锻炼,下盘很稳,而且他的声音低沉混厚,在床上听肯定会很诱||人。” 魏时晋面不改色的起了反应,他把腿上的大熊猫玩偶挪挪位置,挡的更严实了些,眸色深沉,“别打他的主意。” 张裴一愣,“你看上了?” 魏时晋直接了当的承认,“嗯,看上了。” 张裴满脸的震惊,他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魏时晋了,两人是发小,一个大院里长大的,一起干过屁大点事,也一起为了所谓的正义去找欺负女生的地氓麻烦,结果被打的爹妈都认不出来。 当年魏时晋跟家里出柜,闹的满城风雨,他家老爷子拿藤条把他抽的半死不活,还扬言跟他断裂父子关系。 张裴那时候喜欢的是温柔似水的女孩子,还没有遇到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所以他在得知魏时晋的性取向后,有一段时间怂的不敢去找对方玩儿。 家里也阻止张裴再跟魏时晋一块儿混,怕他被带到歪路上去,断了老张家的香火。 那件事闹了很久,最后以魏时晋去当兵结束,没过多久,张裴也被他爸一脚给踹了进去。 张裴在部队里过的非常艰苦,各种训练都是垫底,被人嘲笑是草包,是二世祖,还打赌他撑不过一个月就会滚回他老子的怀里当个小宝宝。 魏时晋那小子却跟开了挂似的,不但能跟上大部队,每次训练还能混个靠前的位置。 张裴不想孤军奋战,就苦哈哈的去跟魏时晋和好了,还红着眼睛的说,“我们只能是哥们,你不可以对我有别的心思。” 魏时晋那会儿是一脸吃到屎苍蝇的表情,恶心的要死。 张裴松口气,没那心思就好,从那以后,他就跟魏时晋混了,直到今天也没掰过。 期间张裴走上歪路,跟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纠缠至今,人财两空,他后悔没听魏时晋的忠告,屁||股被人免费干了几年,把对方养的人模狗样。 结果呢?狗西竟然背着他在外头养小情人,用的是他的钱。 被发现了以后没一点愧疚,说瞧不起他,觉得他离开他老子什么都不是,还说早就对他腻了。 腻他逼,那家伙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别说养情人,自己都养不活。 真他妈的没良心,狗都知道报恩,有的人跟狗比,差远了。 张裴被他老子逼的练出了一身腱子肉,身手也很不错,他不情愿没几个人能压倒他。 当时他抓了个现形,当场以一敌二,把那对狗男男打进了医院。 张裴的思绪回笼,一口干了杯酒,“大叔是个0?” 魏时晋睨他一眼,“不然呢?” 张裴惊恐万分,并且怀疑人生,“操,不可能吧?明明就是1啊,哪里像0了?” 魏时晋警告他,“小点声。” 张裴暧||昧的笑,“你玩儿过了?什么时候的事?对了,年前我不是喝醉过一次吗?听说我当时在酒店吐了一美男一身,不会就是他吧?” 魏时晋掀掀眼皮,“对。” 张裴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是,他啧啧,“敢情你那时候就瞄上了啊,我真同情大叔,被你瞄上将会是他这辈子的噩梦。” 魏时晋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副金丝边眼镜戴上,随便拿了本杂志看起来,姿态很是儒雅。 张裴一脸鄙视,衣冠禽兽。 将近两个半小时后,宋闵睁开眼睛,发现他旁边的年轻女人换了,魏时晋坐在那个位置上,见他看过来还笑着跟他打招呼。 宋闵准备继续睡觉,他的眼皮忽然一跳,海岸线在自己左边。 魏时晋微笑,很温和的说,“如你所想,我们正在返航。” 不多时,机长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说舱内压力升不上去,只能返航。 宋闵的面色不太好看。 周围的嘈杂声扩散开来,突如其来的变故背后是对未知的惊惧和慌乱,旅客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停。 魏时晋镜片后的目光灼热,“大叔,上次在洗衣店里的赌约没有忘记吧?我们又见面了,什么时候请我喝一杯?” 宋闵看了眼他腿上的大熊猫。 魏时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朋友托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女朋友,异地恋比较辛苦。” 宋闵揉揉眉心,“返航后要等多久才能正常起飞?” “要先检查故障究竟出在哪里,快的话几小时,慢的话就难说了,我有一次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是紧急出口的闸口出了问题,从第一天夜里等到第二天上午。” 魏时晋盯着男人挑不出半点瑕疵的侧脸,他心里有了个猜测,不禁失笑道,“大叔,你不会以为航班的突发状况是我的意思吧?” 宋闵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魏时晋不笑了,他唇角的弧度收敛不见,那股子被他隐藏的阴戾涌了出来。 被人误会本就不爽,被想要得到的人误会,就是火上浇油。 宋闵察觉魏时晋的不对劲,他的眼角扫过,发现对方的眼神都变了,那里面有血色,像野兽。 就在这时,后面的张裴拍拍魏时晋的座椅,他知道魏时晋为了追人,会假装巧遇的跟对方一个机舱,但不至于玩这么大。 变故纯属意外。 魏时晋恢复如常,漫不经心道,“看来大叔对我的印象不好。” “我的确很开心能再次遇到大叔,也想跟大叔多待一段时间,但我不至于拉上所有人。” 宋闵不言语,他看看腕表,索性把眼睛闭上了。 魏时晋摘了眼镜,拿块布擦拭几下后就把眼镜放回盒子里,他也把杂志收了起来。 宋闵猝然睁眼,手也同时抬起来,钳制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魏时晋一点儿都没有受||制于人的窘迫,他反而露出意外的表情,眼底全是亢奋的情绪,“大叔,你的反应能力不错,不过你的力度一般,而且位置没有抓准。” 话落,他轻松摆脱钳制,指着腕部的一处位置说,“你应该抓这儿,要不要试试?” 宋闵的面部一抽。 魏时晋解释道,“刚才我是看大叔的靠枕快掉了,想帮你塞进去。” 宋闵没回应,沉默着把靠枕往背后塞塞。 后面的张裴在一片嘈杂声里偷听前面两人的谈话,还要应付边上的女人,太艰难了。 魏时晋的座椅被张裴拍,他不搭理,面带微笑的找宋闵聊天。 宋闵见魏时晋往自己这边逼近,就下意识的往里面挪一挪,没地儿再挪了,干脆面无表情的跟他对视。 魏时晋停在一个过于暧||昧的距离,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到男人唇上,他想尝一尝那两片浅色的唇,用牙咬||出点印记,“大叔,你还没说什么时候请我喝一杯。” 宋闵发现有人看过来了,“再看吧。” 魏时晋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逼的更近一些,刚毅的面庞在男人瞳孔里放大,“时间,地点。” 宋闵听到窃窃私语,他说,“这个周六,地点再议。” 魏时晋一脸这才想起来了什么的样子,“我不知道大叔的联系方式,下了飞机以后,我上哪儿找大叔去?” 过道那边的两人伸长了脖子看,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恨不得解开安全带凑过来。 宋闵皱眉,“你故意的。” 魏时晋眼里有戏谑的笑意,“嗯?” 宋闵报了一串号码。 魏时晋在脑子里记一遍,“我们应该会被安顿在酒店,到时候大叔再跟我说一遍。”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记性不好。 ”宋闵,“……” 乘务员出来解释,道歉,说会给大家安排酒店入住,还说他们会尽快解决问题,希望大家能够谅解。 宋闵捕捉到魏时晋面上一扫而过的愉悦,别人都觉得是很糟糕,就他一副“真是一个美妙旅程”的样子。 “我这趟出国是为了参加儿子的婚礼。” 魏时晋算计着怎么利用接下来滞留在酒店里的时间,听闻那句话,他的神情愕然,“你结婚了?” 宋闵不答反问,“你多大?” 魏时晋的下颚线条一绷,“二十六。” 宋闵淡淡的说,“我儿子比你大四岁,他刚年满三十。” 魏时晋的眉头打结,他又笑了起来,“大叔,你这玩笑开的不怎么样。” 宋闵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块狗皮膏药,撕不下来了,他也不说什么,直接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第150章 魏太子爷 一个世界对应着无数个平行世界, 每个世界都有一个独立且完善的时间点,相互之间存在或大或小的差距, 也许这个世界的你刚出生,某个世界的你刚死,也不排除其中有个世界少一个你。 宋闵穿越过来的时候,从s01那儿得知这个世界是他家乡的众多平行世界之一,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他就是一黑户, 凭空冒出来的, 自己的身体被炸了之后,s01就给了他现在这副衬得上完美的身体,还有一张身份证件,记录的是他在原来那个世界的出生日期。 当初宋闵刚穿越的时候是二十七岁,来这里待了三十年, 所以按照身份证上的日期来算,他今年是五十七岁的高龄,正在迈入花甲之年。 年龄跟身体都无所谓,宋闵也就没去管过, 反正他现在是这个世界的合法公民之一, 黄单也是, 他们都享受着法律的保护, 怎么查都不会查出任何漏洞。 空气突然凝结成冰,瞬间噼里啪啦的四分五裂,砸了魏时晋一脸, 他见鬼似的瞪着手里的身份证,说话时的音调都变了样子,“你今年已经五十七了?” 宋闵面容严肃,“对,我的年纪应该比你爸还大。” 魏时晋捏着身份证的手指用力,指腹发白,他心里惊涛骇浪,面上没了表情,“我上头有个姐姐,我爸今年五十八。” 宋闵说,“那他年长一岁。” 魏时晋把身份证翻过来,看了眼背面的一大串数字,这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身份证,上面的出生日期却让他难以置信,比他爸小一岁,比他妈大三岁。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出生的时候,别说他了,他妈都还没出生。 魏时晋哭笑不得,他竟然对一个比自己大了三十一岁的男人有欲||望,第一次在酒店大堂遇见的时候就有了,并且一次比一次强烈,强烈到只是闻着对方的气息,就已经让他血脉偾张。 宋闵伸出手,“身份证给我吧。” 魏时晋将身份证在指间转个圈,屈指弹到男人腿上,“人上了五十,饮食上面无论怎么注意,平时再怎么坚持锻炼,衰老的痕迹都会日渐加重,脸上会有老年斑,皮肤也会变的干燥,显得皱巴巴的,眼袋松弛下垂,眼角跟额头布满皱纹,头发的发量会减少,发色变白,全身肌肉萎缩,骨质发现变化,会出现弯腰驼背的现象。” 宋闵一言不发的把身份证放回皮夹里。 魏时晋从喉咙里碾出一声笑,“大叔,你看看你,哪里像是五十多岁的样子。” 宋闵说,“身份证给你看过了。” 魏时晋瞥一眼男人放在腹部的那双手,指骨分明有力,指甲修剪的干净整洁,皮肤紧绷,“比起死物,我更相信活物。” 他忽然俯身靠近,“听说整容能整的年轻些,往脸上打针拉皮开刀什么的,大叔,你整过吗?你没有,因为即便是整过,也不可能把五十多岁的脸整成三十多岁。” 宋闵无话可说,他这身体是个bug,不符合自然规律,所以他没什么好说的,真把前因后果全抖出来,不止是他,连黄单都会被带进研究所,一辈子别想从那里面走出来。 平行宇宙,虚拟空间,数据编造智能体,系统接管灵魂,时空穿越,平行世界,灵魂附体,这些目前都还没有得到考证,宋闵跟黄单就是两个**样本,被传出去,必然要在社会上引起大动荡。 魏时晋的座椅被张裴连着大力推了几下,他心里郁闷,转过头时的面上阴云密布。 张裴,“……” 这是吃瘪了?不会吧?张裴往前凑,竖着耳朵听,可惜魏时晋合上眼皮陷入沉思,没再跟宋闵交流。 飞机降落,工作人员安排所有旅客入住酒店,并给每人发了200的代金卷作为补偿,承诺会在故障解决后的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突发状况出现后的一系列处理方式很到位。 宋闵的房间在三楼,他没在电梯门口等,自己爬楼梯去了,魏时晋跟张裴在他后面,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能把他腰臀的流畅线条收进眼底。 张裴喊了声,“大叔。” 宋闵抬起的那只脚没有放回去,而是往上一踩,后脚也踩上去,他站在二楼的楼道里转身往下看。 张裴几个台阶一步,气都不带喘的,他站在男人下面一层,手撑着楼梯扶手笑,“上次的事我听时晋说了,抱歉啊,我喝多了,不小心吐了你一身。” “大叔,你看要不这样,回国后我们找个时间出来吃个饭吧,算是给你赔个罪。” 宋闵说不需要。 张裴说需要的需要的,“时晋开了一家餐厅,到时候我们就去他那儿吃,环境跟菜色都很不错。” 魏时晋越过张裴站在男人身边,他单手插兜,面带微笑的说,“那就这个周六,正好大叔还欠我一杯酒。” 宋闵继续上楼,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道里。 张裴到了四楼,边找房号边说,“大叔跟一个中东小哥住一个房间,我对那小哥没兴趣,你别想把人弄我这儿来。” 魏时晋慢悠悠的走着,“中东小哥比你养的小白脸好多了,确切来说,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都比他强。” 那一瞬间,张裴的表情僵了僵,脸上的血色被抽空了大半,他拿出房卡开门,装作没事人似的说,“我那是眼瞎心盲,以后别再我跟前提那个狗东西了,恶心。” 魏时晋进去,“你们以前没少闹,我都记不清闹多少回了,反正只要他认个错,买个花哄上一哄,再露出一副憔悴的样子,你就犯贱的跟他滚到床上,还把他领到我面前,说你们和好了。” 张裴一脚踢在门上,他狰狞着脸低吼,眼睛猩红,明明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外形,内心却比女人还要柔弱,“这回好不了!我跟他一刀两断了!再跟他说一句话,我他妈就是孙子!” “我建议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幼稚成什么样子了。” 魏时晋往椅子上一坐,“你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自己清楚,一直都是我在帮你圆谎,要是他跟你鱼死网破,让全城的人知道你堂堂张家小少爷包||养一个男的,不是为了干人,而是被|干,你会被人笑死。” 张裴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色,“我知道怎么做。” 魏时晋脱了大衣丢一边,“有个事我一直忘了问,你没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比如你们平时亲热的照片,录像之类的玩意儿。” 张裴的脸色变了变,他咽咽唾沫,干巴巴的说,“我们在兴头上会拍一些照片,这是正常的吧,别的情侣之间也会拍的。” 魏时晋顶着张风流薄幸的脸说出粗俗不堪的话,“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踩到了一泡狗||屎,黏在脚底板上蹭也蹭不掉。” 张裴满脸的阴霾,他冷冷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不会给那王八蛋机会的。” 魏时晋不咸不淡的说,“你养他,他养小情人,绝了。” 张裴把桌子踢开,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他重重喘息,模样骇人,不知情的不会想到他是躺在下面的那个,被拢。 就算听说了,也不敢相信。 有句话说的还真对,千金难买我乐意,在那个阶段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 魏时晋叼根烟,手啪嗒按动黑色金属打火机,一簇橘红的火苗窜起,烟草燃烧的味道弥漫开来,“你看他是在什么年纪?” 张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哪个他?王行那个王八蛋?” 魏时晋单手抓抓额前的发丝,抓的凌乱了些,“谁管他的死活,我问的是宋闵。” “宋闵是谁?” 张裴皱皱眉头,“是那个大叔?你别前言不搭后语的冒一句,听着费劲,况且我这才刚被那王八蛋耍了,智商还在回来的路上,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 魏时晋抽一口烟,“就是他。” 张裴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噜喝了几口,他随意的拿手背在嘴上一抹,“三十多,不到四十。” 魏时晋吐出一团白色烟雾,“五十七。” 张裴一口水喷出去,“多少?五十七?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不干脆来个整数?说他六十了?” 魏时晋的面部被一线一线烟雾缭绕,他吐一口浑浊的气息,等烟雾散开了些说,“我看了宋闵的身份证,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照那个出生日期,他跟我爸妈是一个年代的人。” 张裴确定魏时晋没在跟他说笑后就倒抽一口凉气,“逆生长?操,太不可思议了,你问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几十年后还是现在这样儿。” 魏时晋淡声说,“我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废话,哪有人五十多岁,奔着六十去了,只有双鬓发白,其他地方都跟壮年一样的,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张裴耸耸肩,“不过对我们来说,性别不是问题,年龄也不是问题,反正你就是随便玩玩,满足一下好奇心就算了,别当回事。” 魏时晋一声不吭的弹弹烟灰。 张裴看发小沉默不语,他的眼皮跳了跳,“兄弟,你只能玩玩不能当真,否则让你家老头子知道你跟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人在一起,他还不得拿枪嘣了你。” 魏时晋抬了抬眼皮,“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惹一身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掉。”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张裴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表哥不是在搞一个课题研究吗?搞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搞出了花样没有,好像那个课题跟医学有关,我把宋闵介绍给他,一定会有重大的发现,到时候我们不就知道……” 一击冷眼扫过来,张裴的话声戛然而止,他在几秒后说,“你既然觉得他有问题,不如让专业的来,反正我表哥做起研究跟个疯子一样,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都没事,以他的那股子变态投入劲儿,肯定能查出这里面的名堂。” 魏时晋将半根烟摁灭在桌上,“我再说一遍,他是我的人。” 张裴心里一惊,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摆摆手,“随你的便吧,我的事还一团乱呢。” 魏时晋放下交叠的腿起身往外面走。 张裴冲着发小的背影粗声警告,“魏时晋,我告儿你,要是你把中东小哥带来,兄弟没得做!” 不多时,魏时晋站在306的房门口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那会儿下飞机找男人要的,跟飞机上报的那串数字一样,对方还算聪明,没有天真的以为拿一个假号码就能蒙混过关。 魏时晋拨了那个号码,那头在响了几声后接通,他省去了废话,简明扼要道,“大叔,你开一下门,我要进去,有话跟你说。” 宋闵说,“我在休息。” 魏时晋的唇角噙着笑,“人躺着说话的气息跟站着的时候不同,大叔,撒谎是要讲究技巧的,我知道你现在不在床上,我猜你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 一门之隔,宋闵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不方便。” 魏时晋很淡定,料到他会这么说,“我去大堂问过,那位中东小兄弟人不在,出去了。” 宋闵把电话挂了。 魏时晋斜倚着门边的墙壁,两条胳膊抱在胸前,他的目标明确,出手狠准,没打算温水煮青蛙。 男人是个明白人,在飞机上已经有所顾忌,这门不开也得开,动静大了不好看。 门打开了,宋闵欲要出来,魏时晋已经先他一步将他往里面一推,反手关上了门。 魏时晋嗅着男人带着水汽的气息,深谙的目光在他身上肆意扫动。 宋闵的头发没干,发梢潮湿,他本来没打算洗澡,结果哪晓得卫生间的水龙头有问题,拧开的时候没注意被溅了一身水,身上都湿了,索性就洗个澡。 魏时晋开口道,“大叔,航班延误了,恢复的时间不确定,你给你的家人报平安了吗?明天你晚下飞机,你的妻儿应该会很着急。” 宋闵面不改色,“你来就是要说这个?” 魏时晋一个阔步逼近,暧||昧的笑,“大叔想听我说什么?” 宋闵转身要走,一条手臂挡住了他的动作。 魏时晋手撑着墙壁,“大叔,你真的有五十多岁?” 宋闵,“嗯。” 魏时晋的眼里闪烁着算计的暗光,转瞬即逝,“怎么办,我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大叔,是你自己证明给我看,还是我亲自查证一番?” 危机感来临,宋闵抬起一条腿朝着青年的膝盖踹过去,却被清晰撞开。 魏时晋将男人的双手反剪在后,他露出一口白牙,笑的很温和,“大叔,我手劲大,随便捏几下就会有淤青,你别乱动,我不想弄伤你。” 宋闵的额角鼓动,隐隐压着怒气,“那位小兄弟马上就要回来了,别闹的你我都难堪。” 魏时晋盯着男人张合的两片浅色唇咬,叼住一片用力吸嘬到发红,他在下一秒那么做了,舌尖强行撬开男人的牙关长驱直入,侵||略性十足。 宋闵的面色冷下去,他下意识的用了自己最常用的一招,咬||住青年的舌尖逼对方出去。 魏时晋吃痛,他的眸色一沉,单腿屈膝抵进男人的腿搅。 宋闵满嘴都是腥甜味,青年的舌出了血,不但不停顿,反而更加亢奋,是条疯狗。 魏时晋的双眼眯了眯,被他压在墙上的身体肌||肉结实,充满力量,这哪里像是五十多岁的人该有的? 他的唇角一勾,只拿一只手钳制住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扣住对方的下颚,将那些来不及吞咽的唾液尽数搜刮干净。 宋闵的嘴角被湿热的触感覆盖,他想到了凑在碟子里舔||羊奶的小奶猫,但对他做这个动作的不是猫,是狗,还是只发的狗。 所以动作显得极其弄。 魏时晋粗声喘气,眼底有欲||火在激烈燃烧着,他往前一抵。 宋闵的后背紧贴墙壁,脚后跟被迫离开地面,只拿脚尖点地,他绷着脸,“魏时晋。” 魏时晋的眸色一闪,他笑着嗯了声,“大叔有话要说?” 宋闵说,“我的年纪能做你爸了。” 魏时晋的欲||望没退,他闻言就笑了笑,把扣住男人下颚的手拿开,一路下移。 宋闵这副身体有功能障碍,起不来,至今为止,他没有成功过一次,也不在意,时间一长就忽略了,只在撒尿的时候用用。 魏时晋的眼睛微睁,古怪的抬头看男人,“你那玩意儿不行。” 宋闵趁机把魏时晋推开,径自去卫生间对着水池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拧开水龙头,结果因为疏忽忘了水龙头有问题,被喷了一身水。 卫生间里湿答答的,宋闵关上门爆了句粗口,他掬一把水到嘴里漱漱口,看着吐出的水里没了血迹,面色才缓了一点。 魏时晋没过去,他拿了男人搭在椅背上的衬衫裹住自己,很快就解决了,前所未有的迅速。 “不到一分钟。” 魏时晋把脏衬衫扔回椅背上面,舔||舔男人留在自己唇上的味道,“宋闵,下回不会这么容易打发了。” 宋闵听到开门关门声才出去的,他闻到一种气味,余光捕捉到衬衫上的脏污,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魏时晋离开后就打了个电话,“帮我查一个人。” 海洋的另一边,黄单在看在教堂录下来的婚礼视频,边看边喝牛奶,不知不觉的看完一遍又看一遍。 陈越推门进来,以熊抱的姿势把他抱住,“魏家的太子爷跟我打听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黄单说,“宋闵?” 陈越摇头叹息,手在黄单脸上摸了摸,“我老婆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黄单被他摸的有点刺疼,“你继续。” 陈越坏笑,“继续摸?” 黄单瞥他一眼。 陈越顺顺黄单额前的发丝,拨场的地位就相当于一座泰山,没人搬得动,我跟那位太子爷魏时晋没打过交道,刚才是第一次,不过他上头有个姐姐,是出名的女企业家,去年下半年跟我有生意上的合作,未来也会是合作关系。” “魏时晋看上宋闵了,知道他五十多岁,跟自己的年龄相差好几十,心里肯定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不然也不会上我这儿来探口风。” 黄单说,“其实宋闵不是五十多岁,他的身体是前任主系统给的,不是普通人的躯体,身份证上的不算数。” 陈越啧了声说,“在这个世界,知道他秘密的除了我跟你,还有谁?没有了。” 黄单蹙眉,“也是哦。” 陈越哎一声,满脸看戏的表情,“老婆,这以后的辈分可就乱了套了,太子爷比我们小四岁,咱爸妈管宋闵叫亲家,那管他叫什么?亲家母?想想都很可怕。” 黄单心说,是很可怕。 陈越翻到手机里的照片给黄单看,刚让秘书给他找的,“这就是魏时晋,长的怎么样?” 黄单凑过去,一眼就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就冲青年的面相,他的第一印象是四个字——风流薄幸。 真正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好说。 陈越把照片删掉,他手机里只保存老婆的照片,“我简单的查了一下,魏时晋的异性缘跟你有的一拼,哪怕他喜欢男人是众所周知的事,还是有很多女人想搭上他那趟车,早年他跟家里出柜,闹的动静特别大,差点跟家里决裂,那时候我一心扑在你身上,也没管别人的八卦,你就更不会在意了。” “据我目前查到的信息来看,魏时晋是个笑面虎,看起来很有风度,也很儒雅,其实他为人阴险,城府很深,被他盯上,基本必死无疑。” 陈越眯了眯眼,“宋闵的人生要精彩起来了。” 黄单对他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感到无语,“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小心点?” 陈越说来不及了,“我听魏时晋的语气是势在必得。” 黄单有点担心。 陈越揉揉他的头发,“没事儿的,我觉得宋闵压制的真性情会被魏时晋给拽出来。” “他命长的很,死气沉沉的活着跟机器人有什么区别,而且啊,老天爷自由安排。” 黄单说,“是哦,都有安排。” 同一时间,宋闵看了眼垃圾篓里的脏衬衫,黄单给他买的,好几年了,他想想还是拿了出来找个袋子装进去,再把口绕起来打个结,确保不会有味儿跑出来。 中东小兄弟回来了,他鼻子尖,闻着了什么就多看了宋闵两眼。 宋闵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所有旅客被接到机场,飞机过了零点才起飞。 大家困的没精力发牢骚,登机后把行李放好就睡了。 宋闵旁边的位置上还是魏时晋,不清楚他跟年轻女人怎么沟通的,对方没有半点为难。 魏时晋没要毯子,他只要了个靠枕,“大叔,前不久我跟你儿媳通过电话。” 宋闵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魏时晋的声线很有磁性,他压的低,像情人的呢喃,“没想到你儿媳是陈越陈总,我问过我姐,她对你儿媳赞不绝口。” “以我姐挑剔严苛的性格,能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夸赞很难得。” 宋闵置若罔闻,有温热的气息喷洒过来,耳边是青年的笑声,“我顺便查了你儿子,收获颇多。” 话到这里就停了,后面没必要说,谎言的那层纸一捅就破。 宋闵没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更不会慌,他一大把年纪了,大风大浪见的多,什么都能招架得住。 要是他不配合,一个水花都玩不起来。 魏时晋按铃要了杯水给男人,“你嘴唇很干,喝两口水吧。” 宋闵的嘴是干,还起了点皮,他不适应陈越那里的气候,住的时间再长点,问题会更多。 魏时晋听着男人喝水的声音,呼吸变的粗重。 宋闵挥开魏时晋往他腿上伸的手。 魏时晋的眸色狠厉,他又把手伸过去,这次按在了男人的腿上,像是刚从火堆里拿出来的铁钳子,滚烫坚硬,且力道极大。 宋闵拿着水杯的手一晃,杯子里的水洒出去一些,他的眼角扫向青年。 魏时晋没半点不好意思,他动了动放在男人腿上的那只手,来回摩||挲着,“大叔,夜深了,不睡?” 宋闵把水杯放下来,“手拿开。” 魏时晋这回没有其他动作,很爽快的拿开了手,还给男人把毯子拉了拉。 机舱里的人都睡了,包括张裴。 宋闵跟魏时晋在无声无息的僵持着,后半夜还是没能抵得住睡意。 魏时晋摇头,他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睡,想防他是防不住的。 第二天上午下了飞机,宋闵的眼皮底下有青色,其他人也一脸疲惫,没睡好的痕迹很重,除了魏时晋。 张裴在卫生间里洗把脸,透过镜子看洗手的男人,“大叔,你家里有人来接你吗?” 宋闵拽了截卫生巾擦手,“我自己打车回去。” 张裴粗着嗓子说,“打什么车啊,我跟时晋的车你选一辆,很方便的。” 宋闵说,“我不方便。” 张裴噎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怪难受的,他心想,这男人不好惹。 魏时晋出现在门口,“走不走?” 张裴示意魏时晋看旁边的男人,做出一个夸张的手势,他想表达的是对方拒绝自己的好意,很不近人情。 魏时晋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他给了张裴一个在门外把风的眼神, 张裴出去把门一关,他没走,就在门口站着,有人过来,看他那高壮的身形,满脸的凶光,什么也没说的掉头走了。 里面的气味难闻,香味混着腥味飘在空中,令人反胃。 宋闵把被水沾湿的卫生纸扔进垃圾篓里,“还有事?” 魏时晋说,“我送你。” 宋闵给的是同一个回答,他看看腕表,“我赶着回去休息。” 魏时晋没动,慢条斯理道,“大叔,你我都是成年人,昨晚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宋闵越过魏时晋去开门,有股力道从背后袭来,他被压到门上,一个身体贴上来,后颈一痛。 门从里面打开,张裴让开点位置,兴味的目光在发小跟男人身上穿梭。 魏时晋跟宋闵说,“周六见。” 宋闵拉着行李箱离开,冷风钻进领口,那块印记周围起了一层小颗|粒。 张裴看看男人挺拔健硕的身影,在人群里很显眼,腿很长,步伐沉稳有力,五十多岁不可能是那个样子,“不怕他跑?” 魏时晋往另一个出口走,“能跑哪儿去?” 张裴想想也是,魏时晋要找个人太容易了,在家就能对那个人的行踪了如指掌。 “昨晚你碰过他了?” 魏时晋的手机一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是家里打的,他很冷淡的说了两句就挂了,侧头问张裴,“你刚才说什么?” 张裴把那句话重复,“问完我知道你没碰,要是碰了,你不会这么紧盯着人不放。” 魏时晋意味不明的笑笑。 宋闵到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水池那里泡衬衫,他倒了洗衣粉跟洗衣液,浸泡半小时才戴手套搓洗了晾起来。 周六那天,魏时晋给宋闵发了个短信,上面有时间地点。 宋闵没来。 “约定时间过了一小时人还没出现,也没一个电话,那就表示他不是跑错地方,更不是睡过头,就是纯粹不想来。” 张裴幸灾乐祸,“魏少爷,你被耍了。” 魏时晋把一杯酒饮尽,阴沉沉的离开餐厅,开车去了宋闵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卫生巾刚出现在评论里的时候,我是一脸懵逼状,还在想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卫生巾啊,等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后,我看看卫生巾,再看看魏时晋,竟然发现没毛病,真的,老奶奶都不服就服你们,笑哭。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51章 走出来 宋闵在菜市场买菜, 之前任务还没失败,他为了不崩人设, 尽心尽力的当个全能管家,每天早上四点半起来做早餐,下楼跑个步拿到当天的报纸回来叫醒黄单,中午随便吃点,晚上给黄单准备晚餐,日复一日。 现在宋闵一个人过, 什么都很无所谓, 家里的卫生不再一天一搞,果皮掉地上不会立刻清理,换下来的衣服要堆几件再一起丢洗衣机里,最大的改变是生物钟变的不规律了。 之前宋闵绷着一根筋做事,一做就是三十年, 突然闲下来,生活没了主心骨就全散成了一滩,他晚上早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挨到凌晨三四点才能睡, 第二天要睡到中午, 也懒得洗锅烧饭, 随便吃点泡面就行了。 这次家里的泡面吃完了, 宋闵出来买,临时起意来的菜市场,想吃点绿色的东西, 还想炖个汤喝。 菜市场的小贩都认识宋闵,人长的像大明星,以往又天天来买菜,很严肃的一个人,为人做事一板一眼,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比如菜钱一共是二十块一毛,一般时候别人都会要求省掉,他绝不会提出来。 菜贩子主动说一毛钱就算了,或是给他抹掉一块钱以内的零头,希望他下次来多关顾着点自家的生意,毕竟菜市场一排一排的摊位,菜差不多,上哪家都一个样,凭什么非要上你家买?总得有个理由吧。 但宋闵还是会把钱给全,想不记住都难。 热情的大姐见宋闵过来自己这边,就给他一个塑料篮子,笑着跟他打招呼,“大兄弟,好多天没见你了,还以为你搬走了呢。” 宋闵挑了几个西红柿放篮子里。 大姐指着放在另一处的西红柿,模样好看,色泽红润,个头均匀,每一个上面都贴着小标签,“这边是进口的。” 宋闵以前买的食材都很讲究,要保证黄单的饮食质量,甚至为了任务不出任何意外,在对方很小的时候就灌输不能吃路边摊,不能吃垃圾食品,不能喝碳酸饮料的思想,他现在很随便,对食材没有那些要求,凑合着能吃就行。 至于黄单,是冷了热了,还是渴了饿了,都有人管好他,不关宋闵什么事了。 大姐挺惊讶,猜想是大兄弟经济上有困难,她想说什么,眼睛瞄到往这边来的女生就立马喊了声,“小妹要买什么菜啊?” 女生看了眼菜摊前的宋闵,她的脚步一顿,人走了过去。 大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谁都年轻过,可以理解的,她笑着给了女生一个菜篮子,“我这都是新鲜的菜,随便看。”睁眼说瞎话,有的菜都瘪了。 宋闵看看小青菜,正准备拿几把再买块豆腐回去烧个汤,就发现大姐忽然看向他身后,两眼发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看呆了,他的眼皮一跳。 周围的嘈杂声小了一些,宋闵把菜篮子给大姐,“算一下。” 大姐啊了一声,看看菜篮子才反应过来,一边扯白色方便袋装菜,一边往宋闵后面瞧,满脸的津津有味。 魏时晋很随意的站在女生跟宋闵中间,他侧低头,眼底黑沉沉的,没有光亮。 宋闵没正眼看他。 菜市场乱,没人发现魏时晋的神色不对,离最近的大姐跟女生都没发现。 大姐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一句,“大兄弟,你儿子长的真俊。” 魏时晋的眼皮一撩,他在笑,眼底却没笑意,“儿子?” 大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到嘴的话全咽了回去。 大兄弟模样好,挺多人关注,猜他是什么岁数,成没成家,是不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还有人要给他说媒。 有一次大兄弟就说自己有儿子,后来传开了,大家伙都知道,惊讶归惊讶,也不能改变什么。 难道不是面前这个? 摊位前的气氛很怪,具体说不出来怪在哪里,就是慎得慌,女生菜不买,帅哥也不看了,她本能的远离那里,大姐也成了哑巴。 宋闵让大姐给他把菜钱算一下,“我儿子在国外。” 大姐连忙堆笑,“你瞧我这眼力劲差的,大兄弟,那这位是?” 宋闵说,“多少钱?” 大姐赶紧把剩下的菜挨个往电子秤放,她按的累加,说是一共二十八块七毛,“七毛就算了。” 宋闵摸口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他拿出手机用微信支付。 魏时晋身边都是些公子哥,消费直接刷卡,没见过人用微信付款,他不动声色的多看了两眼。 宋闵捕捉到了,用手挡着不给他看。 魏时晋拿走宋闵的手机,“扫一扫在哪个位置?” 宋闵说,“你拿自己的手机研究。” 魏时晋在他耳边说,“大叔,你不问问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宋闵说,“这里是菜市场。” 魏时晋很儒雅的笑起来,眼底发冷,“要不是菜市场,大叔你以为自己还能这么没事人似的跟我说话?” 宋闵皱眉,“大姐?” 大姐回神,麻利的给宋闵拿了一大把小葱跟香菜,还问他要不要小辣椒。 宋闵摇头,他提着一袋子菜去了卖鸡的地方。 魏时晋的怒火被一股子鸡屎味儿给稀释掉了大半,他脑门的青筋蹦了蹦,后退几步离开,到出口那里等着去了。 宋闵没打算买鸡,他就是让魏时晋借着鸡屎味冷静冷静。 魏时晋给男人打电话,“不买还杵着不走,大叔,你在消磨我的耐心?” 宋闵说,“我在挑鸡。” 魏时晋听着嘟嘟声,他的眼色沉了沉,屏住呼吸大步进去。 宋闵忽然抬头看他。 魏时晋一愣,他下意识的呼吸,结果就被那股子气味给呛到了,一张脸铁青。 菜市场离小区不近不远,宋闵步走去的,回去没走,被拉进了魏时晋的车里。 魏时晋闻闻风衣,他脱了丟后座,又去闻男人的脖子。 宋闵把他的脑袋推开。 魏时晋这么近看,发现男人的脸色有点发黄,飞机上没有,这才几天而已,回来搞什么名堂了? 宋闵看出青年的疑惑,他就是没怎么吃东西。 魏时晋要去亲男人,又被推开了,他钳制住对方的手,压在座椅上问,“为什么不来?” 宋闵的神态自若,“我在买菜。” 这一幕在魏时晋眼里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没有知觉,活人偏要当死人来过,不惜命,无所谓,他一口咬在男人脸上,见对方浑身肌肉一绷就笑了声,还知道疼。 “菜什么时候不能买?大叔,你这个借口真烂。” 宋闵的脸上出了血,他伸手抹掉,“你是狗吗?” 魏时晋怒极反笑,“大叔说我是狗,那我就做狗给大叔看看。” 宋闵脸上的那处伤口再次被咬||住,耳边是青年的吞咽声,他将人的头发拽住往后扯。 伤口的疼痛加剧,宋闵的眼角生理性的泛红,他一抬眼帘,对上一双被情||欲覆盖的桃花眼。 魏时晋舔||唇,体内血液沸腾,他竭力克制住自己,嗓音暗哑,“大叔,你看我是人是狗?” 宋闵抽了纸巾擦伤口,下颚线条冷峻,“那得看你想做人,还是想做狗。” 魏时晋掺杂着腥甜味的气息喷在男人脸上,“跟你说话绕来绕去,费劲。” 宋闵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差不多。” 魏时晋扣住男人擦伤口的那只手,他把嘴唇贴上去,用舌尖掠掉了那些血迹,“什么年纪?大叔在我心里正值壮年。” 宋闵当没听见。 魏时猝然说,“大叔,借你帕子一用。” 宋闵知道他想干什么,“没有。” 那件衬衫上面全是洗衣液的香味,宋闵穿身上还是别扭。 魏时晋暧||昧的说,“那只能让大叔亲自帮我了,我求之不得。” 宋闵冷眼一扫,“魏时晋。” 魏时晋锁了车门,“不给我帕子,也不帮我,大叔,这样我起码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弄出来。” 一块帕子丟了过来。 魏时晋拿到鼻子前面嗅嗅,上面有男人的味道,“其实比起帕子,我更想要大叔。” 车里的温度攀升,空气变的湿||腻,粗重的呼吸声一声接一声的响着。 宋闵闭了闭眼,在忍着什么,他过会儿就看腕表,越往后,眼底的震惊越明显。 魏时晋忽然叹一口气,“大叔,我没办法了。” 宋闵的眉头紧锁,车里的空气让他反胃,“放我下车,你去找人解决。” 魏时晋半眯着眼睛说,“大叔让我去嫖?我有洁癖的。” 宋闵听见笑话似的,但他没笑,“你有洁癖?” 魏时晋对他笑笑,“性方面有。” 宋闵没看出来。 魏时晋口燥,苦恼道,“大叔,现在怎么办?我一直出不来,时间越长就越硬。” 宋闵说,“那你该给自己打120。” 魏时晋挑挑眉毛,“可以,到时候我们一起被接到医院去。” 宋闵冷着脸上网下了部片子,用的最后一点流量。 魏时晋给面子的看一眼就没再看,没有半点反应,“这个对我没用。” 宋闵把视频关掉,那些声音也随之消失,他的手被抓住往那边一拉,头顶是青年的声音,“大叔,帮我。” 不到十分钟,魏时晋出来了,他靠着椅背喘气,眉眼间全是欲满的痕迹。 宋闵拿纸巾擦手,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魏时晋将额前汗湿的发丝捋捋,他轻佻的笑,嘴里的话粗俗,“别再擦了,射手上不会怀孕。” 宋闵把纸巾扔座椅底下,手被他擦的发热发红,“还不走?” 魏时晋说等会儿,“我刚出来,大脑还有点缺氧,让我缓一缓。” 宋闵让他开了车窗,车里的混浊空气逐渐被风卷走,带的满大街都是。 魏时晋系上安全带,把车开进小区,跟着男人上楼,进门,拦都拦不住。 宋闵换锁搬家都不可能,除非他不在这个世界,那更不可能,所以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况且他没别的东西,就一副身体,还不是自己的。 换了鞋,宋闵拎着菜去了厨房,先洗手。 魏时晋趁机进了卧室,他看到桌上摆放着好几个药瓶,皱眉问进来的男人,“大叔,你在吃安眠药?” 宋闵拿走他手里的药瓶放回原处,“我吃什么是我的事。” 魏时晋抱着胳膊说,“安眠药也能吃死人的。” 宋闵没回应,他吃安眠药会控制用量,也不常吃,只是偶尔吃几粒让自己尽快能睡着。 按监护人的意思,宋闵的这副身体想自杀都不容易,他也不会那么做。 当初一无所有,宋闵都没放弃生命,那是最坏的时候,现在的情况远远比不上。 魏时晋扫视卧室,大白天的还把窗帘拉那么严实,压抑又闷,他的视线回到男人脸上。 “大叔,你现在过的是孤寡老人的生活,还不住养老院,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身边没个人,生个病或是摔倒在地都不会有谁知道,那会很凄惨的,黄单跟陈越都在国外,隔得很远,有个事不可能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就像俗话说的那样,孩子终究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 宋闵听完一大段话,他沉默的去冰箱那里继续放菜。 魏时晋迈着懒散的脚步出去,语调也是那个样子,听不出那里头有几分诚意,“不如你跟我。” 宋闵把西兰花放在第二层。 魏时晋靠着冰箱,“大叔,行,还是不行,最多就两个字。” 宋闵拿出过期的小面包丟垃圾篓里,“不行。” 魏时晋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不行吗?” 宋闵的瞳孔里有个人影,在不断放大,他看着快要贴上来的一张脸。 魏时晋戏谑的笑了声,“大叔,你在等我亲你?” 宋闵脸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魏时晋的手机响了,他扫一眼男人,起身接了电话,“什么事?” 张裴一嗓子吼过来,“你在哪儿呢,我看到你姐回来了!” 魏时晋的眉峰一拧,“我姐?她不是出差了吗?你确定没看错?” 张裴的语气凝重,还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你姐奔的是你住的那栋楼,她一回来就找你,铁定是冲的什么事。” 魏时晋说,“你先帮我应付一下,我晚点回去。” 张裴很无语,“我怎么应付?我一看到你姐,心里就突突,她跟我对视,我就跟没穿衣服一样不自在,这事我帮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这边走不了。” 魏时晋不等张裴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几分钟后张裴打过来,他在那头暴躁的乱叫,“**!你姐找我了,她让我通知你,要是你半小时之内赶不回来,就把我养男人的事告诉我家老头子。” “兄弟,你不会见死不救吧?现在你就是在跟大叔上床,也得抽出来,等把你姐这尊大佛送走了,你再接着回去玩,爱玩多久玩多久,就是玩到明天都没人管。” 魏时晋的太阳穴发涨,他抬手按按,对沙发上的男人说,“大叔,我家里临时有事要处理,得走了。” 宋闵道,“替我关一下门。” 魏时晋俯身,手撑着沙发靠背说,“这么急着让我走?” 宋闵急着烧饭。 魏时晋将男人摁在沙发里,“失约的事,大叔到现在都没给我一个说法,就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闵的视线扫过挂钟,“我没答应过。” “跟我嚼文嚼字是吗?” 魏时晋把手插||进男人的发丝里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没拒绝过。” 宋闵说,“你记错了。” 魏时晋将手拿下来,摸摸男人鬓角的白发,“记错了?大叔,明明就是你在狡辩。” 宋闵直白道,“刚才我说的话你要是没听明白,我再说一次,我对你没有那种心思。” 魏时晋微笑,“大叔,那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慢慢来。” 宋闵,“……” 魏时晋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他拿出来关机后揣回去,转瞬就压上男人的嘴唇。 宋闵没来得及咬,人就撤离了。 魏时晋走后不久,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会打这号码的就黄单一个,宋闵从厨房里出来接电话。 黄单在那头问道,“魏家的魏时晋找过陈越,打听了我们的事,他没说什么,不过除了我们的秘密,其他的对方都能查得到。” “魏时晋的姐姐昨天找过陈越,看样子是知道她弟弟跟你的事了,她有可能会亲自来见你,不清楚抱的是什么想法,你要有个准备。” 宋闵知道黄单这通电话的来意,忽然觉得有些嘲弄,自己这些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阻止黄单去接触人情世故,没有在他懵懂时教他分毫,甚至刻意的不让他去了解,让他产生一种应该去忽略,不需要当回事的思想,陈越却钻空子把那些东西全部教给了他。 “怪我吗?” 这话问的突兀,黄单却一下子就听懂了,他说不怪,“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东西,这是陈越告诉我的,我现在已经相信了,你也可以试着去相信一下。” 宋闵说,“陈越对你不好就回来,你的工资我都给你存在卡里了,我一分没花,生活费不够可以跟我的监护人要,你回来,生活质量还跟以前一样,我养你没问题。” 黄单说,“他不会对我不好的。” 宋闵说,“人生七拐八拐的,多的是路口,谁知道下一个路口会发生什么,给自己安排好退路才是最要紧的,别到时候前面没路,后面也没留。” 黄单蹙蹙眉心,宋闵对未来还是没有信心,他继续前一个话题,“陈越说他加上二十个刘峰都不是魏时晋的对手,你别跟对方正面交锋,打不过的。” 宋闵说,“我从监护人那里拿到了魏时晋的详细资料,影视公司跟餐厅都是个幌子,他在做军|火生意,这是魏家不知道的事。” 黄单问道,“你不会接了什么任务吧?” 宋闵说暂时没有。 黄单松口气,宋闵应该不会瞒他,“不要让自己吃亏。” 作为一个感情新手,黄单会的一点东西都是陈越教的,他仔细的想过,约心理医生讨论过情感方面的问题,还请教过系统先生。 黄单觉得宋闵很孤独,也想要有人陪伴,只是怕再被背叛,极度的没有安全感,那段感情是他的初恋,付出的多,先喜欢上的,生活中心全围绕着那个人转,把能给的都给了对方,最后被踹出对方的世界,变的一无所有,位置换一换,也许他会重拾信心,对未来多一点期待吧。 就算不能,一潭死水应该也能冒几个泡泡。 宋闵屁股底下有东西,他伸手去摸,把摸出来的半包烟丢茶几上面,下一刻就往垃圾篓里一丢,“工作室的事定下来了?” 黄单说差不多了,“陈越帮了我不少,有他在,我以为会比较麻烦的事几句话就办妥了,顺利的话,下个月就会联系装修公司。” 宋闵问,“资金方面有没有难处?” 黄单说没有,“陈越给我解决了,现在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走,没有什么问题。” “我把刘峰跟姜龙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了,你存一下,还有陈越分公司的经理电话,局|长的电话,有什么事可以先找他们。” 那种嘲弄的心理又出现了,宋闵不得不承认,黄单的变化很大。 黄单说,“你要出来见见阳光。” 宋闵的面色变了变,“没有太阳,都是阴天。” 黄单认真的说,“你要先走出来。” 宋闵半阖着眼皮,“天阴沉沉的,要下雨。” 黄单说,“你没有出来。” 宋闵说,“我在外面站着。” 俩人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谁都知道彼此是什么意思,只是一个有意开导,另一个回避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宋闵把被子抱出去晒,顺便扯了床单塞进洗衣机里,他去拿吸尘机清理客厅跟房间的灰尘,这是任务失败后的第一次大扫除。 大多数人想勤快自律起来很难,但是想懒惰随性却非常容易。 宋闵把几个垃圾篓里的垃圾袋全部打个结提到门口,等着待会儿一起拎下楼,他一转身,后面就响起了一个声音,“大叔,这么早就打扫卫生?” 门关的快,魏时晋的脚步更快,他单手将门推开,“看到我了跑什么?这样很不礼貌。” 宋闵冷笑,“不请自来,你跟我讲礼貌?” “那讲什么?早上好?” 魏时晋捏住男人的脸不让他躲开,“大叔今天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宋闵满脸肃容,“你没有工作?” “今天不忙。” 魏时晋就跟进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的上厨房倒水,昨天回去跟他姐聊了大半个小时,聊的不怎么好,最后达成共识,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也别管谁。 天捅出个窟窿自己补。 魏时晋喝了几口水,他靠着桌子点上一根烟,“大叔,九点左右有个画展,你跟我去一趟。” 宋闵的眉头一皱,“画展?我不去。” 魏时晋眯眼抽口烟,“那是在刘老先生生前的最后一次画展,以后不会再有了,一张邀请函价值不菲,你去换身衣服,我们路上慢慢说。” 洗衣机停止运作,发出结束的提示音,宋闵把脱过水的床单被套全拿了出来,到栏杆那里晾晒。 在宋闵晒完被套,准备晒床单时,魏时晋突然贴了上来。 宋闵手里的床单掉了下去。 魏时晋伸头看,“掉草地上了,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 他没自己下去,不然肯定进不来了,带钥匙出门也不行,只要他一出门,男人会立刻反锁,所以他叫司机捡了送上来。 宋闵的额角抽了抽。 司机很快按照指示捡了床单上楼,不多看不多听,得到指令掉头就走。 宋闵注意到司机走路的声音跟步伐,是个练家子。 魏时晋今天有空,他将安排说出来,难得这么有耐心,“上午看画展,下午去钓鱼吃农家菜,晚上我们泡泡温泉。” “我没有兴趣,就不奉陪了。” 宋闵就像是一只龟,他受了伤,差点死了,后来使劲往壳里缩,想在壳里慢慢腐烂,谁也不要管他,就让他自生自灭,魏时晋却硬要把他拽出来,让他出去偷偷气,见见光,吹吹风。 魏时晋置若罔闻,他看手机,“从这里到画廊驾车需要四十分钟,前提是不堵车,如果堵车就要过一小时,我取中算了算,八点必须出发,你还有二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可以拖。” 宋闵也置若罔闻,他去把阳台的窗户打开,搬动花盆去晒太阳。 魏时晋倚着玻璃门框看男人半蹲着的身影,他今天穿的很休闲,鼻梁上架了眼镜,额前的发丝也没往后梳,很随意的搭下来,内敛斯文很多,但镜片后的眼神还是一贯的锋利。 宋闵一把抓住朝他脸上伸过来的那只手。 魏时晋反手勒住,拿大拇指摩||挲几下男人的腕部,“大叔,你鬓角的白发是天生的吧,我看过你的照片,五年前,十年前,你都是这个样子。” 话落,他的手就拿开了,屈膝在男人身旁蹲下来,“这什么植物?” 宋闵说,“铁树。” 魏时晋推推眼镜,一脸的揶揄,“名字挺有意思,既不是树,也没有哪里是铁,却叫铁树。” 宋闵,“……” 魏时晋指着边上绿油油的一大盆,“那这个呢?” 宋闵说,“自己看。” 魏时晋听出男人的不耐烦,他意味不明的勾唇,“看不出来,大叔说给我听听。” 宋闵觉得耳边有只巨型苍蝇,他冷淡道,“山芋。” 魏时晋问道,“山芋是什么?” 宋闵说,“就是红薯。” 魏时晋盯着男人的唇瓣,眼神露昧的笑,“大叔会的真多。” 宋闵在想电蚊拍放在什么哪个抽屉里面。 魏时晋在手机屏幕上一滑,“大叔,现在是七点五十八,你要是再不换衣服,我不介意就这么把你扛下楼。” 宋闵把最后一个花盆搬到栏杆边上,他无视掉魏时晋,径自起身去水池那里打香皂洗洗手,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再躺沙发上看份报纸。 就在宋闵坐到沙发上,想着中午炒个菜,还是随便吃点东西的时候,他听到魏时晋说八点了,伴随着那句话的是客厅微变的氛围,山雨欲来。 “我们要出发了。” 魏时晋把手机放进西裤口袋里,他走过来,作势要扛宋闵,很温和的笑着说,“配合点,大叔,你拗不过我,别自讨苦吃。” 宋闵挥开青年的手,厉声道,“魏时晋,你家里没有教过你要尊重人?” 魏时晋又去抓,这次直接将人抓到了身前,他似笑非笑,“大叔,我给了你将近二十分钟,被你一点点磨光了,你现在反过来说我不尊重人,怎么都是你有理。” 宋闵试图挣脱,反被抓得更紧。 魏时晋一手按住男人的肩膀,五指张开,看似很随意,却用了狠劲,他一手点开手机的秒表,态度强势,“我再给你一个选择,自己走,还是我扛,你有三十秒可以考虑。” 宋闵裹住自己的那层壳终于被敲出了一条裂缝,里面真实的情绪泄露出来,噼里啪啦蹦的到处都是,他一把揪住魏时晋的衣领往下一拽,“你他妈的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提前来了,来之前我吃了冰西瓜,又吃了雪糕,发洪水了,就写这么些,我去睡了。 按照原计划是今天完结番外最后一章,我在前面也跟小伙伴们提了这个事,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好像结束不了,我再写一两章吧。 前两章我说过的,管家只能写个走向,这个计划不变,明天见。 第152章 我怎么都行 客厅里的寂静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就被魏时晋打破, 他神情愉悦的笑起来,“大叔, 你发脾气,爆粗口的样子很性||感。” 宋闵的耳朵被舔,他抬起手臂,手肘往魏时晋的下颚上撞去。 魏时晋被打个正着,下颚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狂躁起来,风度跟儒雅顷刻间一扫而空, 他伸舌扫扫唇角流出来的血丝, 没出手还击,做出以暴制暴的粗野行为,而是对着男人的嘴唇碾||压了上去。 腥甜味在宋闵的口中蔓延,是魏时晋嘴里的血,味道很浓, 他的眉头紧锁,口腔内||壁被猛烈搜刮,那感觉直往脑子里冲,头皮都跟着发紧。 魏时晋半阖着眼帘, 拇指按在男人的脸颊上, 他边亲边做吞咽的动作, 既享受, 又很色情。 宋闵他抓住魏时晋的头发往后拉,逼迫他跟自己拉开距离,“疯狗。” 魏时晋的气息粗喘, 他扶正鼻梁上的眼镜,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昨天说我是狗,今天说我是疯狗,大叔,下次换个形容词,新鲜点。” 宋闵没松开抓着魏时晋头发的手,还往后使力,那只胳膊上的肌||肉绷出一个精实的力度。 魏时晋的头皮生疼,一块皮都快被男人给拉扯下来了,他扣紧对方的腰,阴冷的笑道,“大叔,你这一招怎么跟本能反应一样,是不是以前你跟谁动手,谁打你,你就这么反击?” 宋闵的眼睛一闪,偏开了头。 魏时晋将男人瞬间的变化收进眼底,看来是说准了,他把男人往自己胸前一带,双腿稍微用力就将对方禁锢在自己的腿||间,跳过那个话题,陈年旧事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全都是灰,“不看画展,那就看你好了。” 宋闵以为魏时晋会追问,没想到他没有,毕竟人都有好奇心。 魏时晋捏住男人的脸让他面朝自己,“知道我第一次被你哪儿给吸引了吗?不是你张这挑不出毛病的脸,是你的眼睛,里面藏了钩子。” 宋闵垂下眼皮,钩子?谁这么说过? 魏时晋在男人的鼻尖上咬一口,兴味的笑,“大叔,你勾到我了。” 宋闵的呼吸一滞,想起来了那个人,他把魏时晋推到沙发上,眼神发狠,眼睛里有火苗在窜,很多年没发脾气了,最近几次爆粗口也都是关上门爆两句,没在人前那么干过,这还是第一次没控制住。 魏时晋镜片后的眼睛一眯,感觉自己成了只替罪羊,代人受过,他还在笑着,摆出了一副“我怎么都行,你随意”的慵懒姿势,“刚才那一下用全力了吧,大叔的气息有点喘,说明近期没有锻炼,偷懒了,八块腹肌变成一块是早晚的事。” 宋闵弯腰去碰魏时晋的口袋,摸走他的烟盒跟打火机,动作熟练的从里面抽一根烟点上叼嘴边,对着空气吐了个烟圈,脸上有着清晰的沧桑,也有受伤后的颓废跟麻木,对生活对未来都不抱希望和期待。 “魏时晋,以你的自身条件和家庭背景,多的是人给你选择,何必要在一个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身上耗?这事传出去你家里人面子上挂不住,你的亲朋好友也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你,认为你脑子有病,无论从哪一点考虑,你现在所做的都会给你惹来麻烦。” 宋闵利用尼古丁的味道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再发怒,他心平气和的跟魏时晋讲道理,奈何讲不通。 “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信。” 魏时晋的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面,“大叔,这是我们认识以来,你头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不过我二十六,不是十六,更不是六岁,你说的那些对于我来说都不算什么,人生无常,别看我现在跟你说话,也许今天回去就死在路上了。” 他交叠着长腿,难得的感慨了一番之后微笑道,“喜欢一样东西,想得到,想占为己有,有什么不对吗?没有,很合逻辑。” 宋闵抽烟的动作一顿,面色怪异道,“你喜欢我?” 魏时晋一脸的受伤,“大叔这话问的真让人伤心,我要是不喜欢大叔,干嘛费这个劲。” 宋闵的视线往青年部扫去,“你用的什么喜欢?” 魏时晋坦荡的往后仰一些给男人看,调侃道,“它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还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关系着我的整个人生。” 宋闵嘴角鄙夷的瞥了一下,极其细微。 捕捉到男人那一瞬间的表情,魏时晋的呼吸粗重起来,觉得此时的他更招人,似乎就应该这样,这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一块散发着腐气的木头,“大叔,我知道你有秘密,黄单有,陈越也有,关于你们三个人。” 宋闵的瞳孔微缩,他沉默着低头抽烟,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指间的烟夹走,耳边是青年的笑声,“秘密谁都有,我也有,大叔别怕。” “我没什么好怕的。” 魏时晋的目光犀利,话声倒是很温和,“大叔,没人跟你说过,你一撒谎,眼睛就会眨好几下?” 宋闵垂放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几不可查。 想到往事了?魏时晋吸两口烟,舌||尖掠过男人留在烟蒂上的唾液,他轻笑,“看你抽烟的样子,是个老烟鬼。” 宋闵去拿桌上的杯子喝口水,喝完才想起来之前魏时晋喝过,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多喝几口冲淡嘴里的腥甜味。 魏时晋弹弹烟灰,他走过去,把下巴抵在男人肩头,朝他的脖子里吹口气,“大叔,再不走真的赶不上了,楼道里有监控,你确定要我扛你下楼?” 宋闵侧头看过去。 魏时晋用牙咬||住烟蒂,似笑非笑的看他,“嗯?” 几秒后宋闵转身去了卧室,他出来时,身上的深灰色家居服已经换下来了,穿了身风衣长裤,身姿挺拔。 魏时晋摇摇头,早配合不就好了,他随口一提,“大叔,你该不会有拖延症吧?” 宋闵的眼皮一跳。 真有?魏时晋的钥匙在指尖上转了圈,怎么这么一会儿说准好几件事了?他眯眯眼睛,男人裹住自己的壳碎了,随便掰几下就能全剥|掉,露出藏在里面的真实一面。 “那巧了,我的生活方式专治拖延症,你跟我,包你能治好。” 宋闵换上皮鞋,他绷着脸,凉飕飕的甩出一句,“你的当务之急是治狂犬病。” 魏时晋抖动肩膀,“大叔跟我幽默起来了,不错。” 离九点还差三分钟,魏时晋出示邀请函,带着宋闵进了画廊。 宋闵做任务的时候,接手的身份和人生各有不同,其中一个是青年画家,灵感枯竭画不出来了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偷偷吸||毒,结果弄的人不人鬼不鬼以后,不但照样没有灵感,还把身体给毁了,他最后的结局是成功戒|毒,画风大变,引起媒体的关注,反响巨大,还将自己的经历写成畅销书,名利双收。 那次的任务就是将一手好牌打烂,再将烂牌打好,力挽狂澜,现在宋闵回想起来,其实就是折腾,人活着,很多时候都在折腾。 要想生活一丁点都不折腾,那不是快躺下了,就是已经躺下了。 画廊里弥漫着一股子庄重打气的氛围,没有谁大声喧哗,也不见人跑来跑去,前来的都是些权贵名流,他们不论是良好素质本身的影响,还是纯粹为了颜面,谈论声跟脚步声都刻意压低,尽量不打扰到其他人。 笔法,技巧这一类的问题留给专业的人员去评论,多数人来这里只是为了看看画,感受一下那种大师用画笔勾勒出的意境。 魏时晋看宋闵停在一幅画前,他走过去瞧了眼,画中是条山涧,极其狭窄,细细长长一条,看的人压抑,“大叔喜欢?” 宋闵的言语中带有赞赏,“画的很不错。” 魏时晋闻言就把视线挪到男人的侧脸上,他颇有兴趣的挑挑眉毛,“怎么,大叔懂画?” 宋闵淡淡的说,“年纪大了,平时没什么事,就靠种种花,养养鱼,练练毛笔字画几幅画来打发时间。” 魏时晋的面部肌肉一抽,这男人又变成死气沉沉的样子了,他想到了罐子里的金鱼,泡在水里慢慢烂掉了,“别整天把年纪挂在嘴边,不老也老了。” 宋闵的身体确实正值壮年,比普通人要健康,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很淡,但他的心在没有穿越来平行世界之前就老了,跳不动了,他早就忘了心跳加速是什么感觉。 魏时晋无意间瞥到什么,他突然把宋闵拽到柱子后面,“嘘。” 宋闵眼神询问。 魏时晋把眼镜往上推推,小声说,“我姐。” 他暗自观察情形,昨天谈完就赶飞机走了,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专门来逮他的? 宋闵说,“你姐可能是知道你会带我来画廊,她冲的人是我。” 魏时晋见男人还要说话,就立刻用手掌捂住他的嘴巴。 高跟鞋的嗒嗒嗒声从远处过来,停顿一两秒又走远了。 魏时晋绷紧的背部一松,他姐只用一个牌子的香水,那味儿淡了,说明人不在附近。 宋闵拿下他的手,“你很怕你姐?” 魏时晋摘了眼镜捋捋额前的发丝,“不是怕,是烦,她的很多理念都跟我不同,没冲突的时候可以坐下来吃吃东西聊聊天,一有冲突就会谈崩。” 宋闵挑眉,“亲姐?” 魏时晋对他点头,“亲的。” 宋闵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魏时晋又把他拉回去,“再等会儿。” 话刚说完,魏时晋的手机就响了,给他打电话的正是他姐,他一手抓着男人的手腕,一手拿手机,“喂。” 那头是道清冷干练的女声,“五十七岁的年龄,三十出头的身体特征,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种人存在,比照片上的更年轻,也更不可思议。” 魏时晋的语气一沉,“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也最好别做什么,宋闵的身体情况透着诡异,太不科学,陈越的爱人也是那样,时晋,姐姐告诉过你,未知代表着危险。” 魏时晋笑着说,“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了?有一年一个少年找上门,哭着喊着说我碰过他,要我对他负责,查监控,到医院检查才还我清白,你不也当个热闹看吗?” 宋闵看了眼魏时晋脸上的笑容,那里面的城府很深。 魏时晋挂了电话,“我姐那意思是说你是个未知生物,叫我别碰。” 宋闵心说,你姐说对了。 魏时晋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听完那句话,是不是觉得她在担心我这个弟弟?” 宋闵反问,“不是?” 魏时晋笑的很迷人,“当然不是,她知道我的性子,越阻止,我就越坚持。” 他耸耸肩,“所以我姐等着看我把事情搞砸,最好哭着回家找妈妈。” “……” 宋闵说,“我信你们是亲姐弟了。” 有人过来了,魏时晋转头风度翩翩的打招呼,他的余光在男人身上,留意着对方的行踪。 宋明没走,也没做别的,就是观赏一幅幅画作,来都来了,应该让自己饱饱眼福。 快到吃饭的点,魏时晋带宋闵去了西园,那里的建筑古色古香,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适合跟家人朋友,或是同事,爱人来度假。 魏时晋跟西园的老板是旧相识,他提前打过招呼,直接带宋闵去了二楼包间。 宋闵站在二楼的长廊上往远处看,碧空如洗,山清水秀,他闭上眼睛呼吸一口空气,很清新。 魏时晋看出男人的放松,他手抄在口袋里,眯眼望向远方,“早上还说不来。” 宋闵丝毫没有自己打脸的表情。 魏时晋挑唇,“现在的人生活节奏快,来这种地方可以解压,至于大叔你,没压力可解,是太空了,要往里面塞塞东西。” 宋闵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塞什么?” “看大叔想要什么。” 魏时晋对男人笑的温和斯文,“照目前来看,我塞的,都是大叔想要的。” 宋闵的侧脸线条一绷,“自作聪明。” 魏时晋揉了揉男人的耳垂,在他反抗前就将手撤离,“大叔,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宋闵对那几个字免疫。 确切来说,他不相信所有的承诺,誓言,甜言蜜语,都不牢固,这一秒还结结实实,下一秒就塌了。 要是有一样东西能让宋闵相信,或许只有时间。 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在时间的照妖镜下现原形,时间也能将浮于表面的那些物质腐蚀掉。 宋闵跟魏时晋进包间,一路上将周围的景色全部收尽眼底,“这地方好。” “不好我能带你过来?” 魏时晋拿了茶壶倒茶,“南边有个桃林,花全开了,吃完饭我们去走走。” 宋闵说,“不去。” 魏时晋把眼镜拿下来放到一边,“大叔,你这什么生活习惯,饭后要散步消食,看看花草有益于身心健康。” 宋闵垂了眼皮,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他不说话了,也没表情,像一座雕像,一个艺术品。 魏时晋的上半身前倾,手臂撑着桌面看男人,视线落在他脸上的伤口上面,昨天咬的,留了个小印记,要两三天时间才会消掉。 “大叔,你还欠我一杯酒,今天是不是该还了?” 宋闵后靠着椅背,“你为什么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魏时晋暧||昧又浪漫的说,“因为这是我跟大叔的第一次约定。” 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眼似桃花似笑非笑,目中含情,年轻有为身价惊人,家世显赫,官||家子弟,这些词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 要是换个人顶替宋闵坐在这里,能感动的不能自已。 服务员端菜进来,一盘接一盘,很快就摆满了,还有一壶酒。 魏时晋指指中间的青花瓷盘,“清蒸鲈鱼,西园的招牌菜,这盘是我朋友亲自下厨做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宋闵拿筷子夹了个虾仁到嘴里,口齿不清,“我不吃鱼。” 魏时晋一脸新鲜的问道,“不吃鱼?过敏?” 宋闵说,“怕鱼刺。” 魏时晋,“……”鲈鱼本身就很少刺。 他保险起见,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递到男人嘴边,“这个没刺。” 宋闵夹了一筷子木耳肉片到小碗里面,“你自己吃。” 魏时晋维持着喂食的动作不变,“来西园不吃这道菜,等于没来,你尝一口。” 宋闵不耐烦,“我说了,你自己……” 魏时晋从男人嘴里退出,意犹未尽的了下他的嘴唇,“味道好吗?” 宋闵用手从嘴里弄出一根刺,“这是什么?” 魏时晋眼中露出惊讶之色,那地儿是鱼肚子,按理说不会有小刺,他的面上闪过尴尬,咳了声说,“这不是刺。” 宋闵往他面前送,“那你吃给我看。” 魏时晋弄了丟桌上,“这有一桌子的菜,我要留着肚子,不吃别的东西。” 宋闵低头吃菜,不搭理他。 魏时晋拿筷子在鱼眼睛下面拨了块白肉,“我可以保证,这个肯定没刺。” 宋闵知道不会有,他以前只吃那里的鱼肉,两边各有一块,叫月牙肉。 魏时晋倒杯酒放到男人桌前,他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大叔,陪我喝一杯。” 宋闵问魏时晋是什么酒,他说是好酒,相当于什么也没说。 一口酒下肚,宋闵的脸上被热气覆盖,也红了。 魏时晋的酒杯见底,他又倒满,“根据我的观察,喝酒上脸的人基本都能喝,不上脸的反而不能喝。” 宋闵桌子底下的小腿被蹭,他一脚踢了过去。 魏时晋吃痛,额角的青筋蹦出来一根,他喝白开水似的喝酒,还不忘给男人夹鱼肉。 宋闵以为魏时晋喝那么多肯定会趴下,意外的是他跟没事人一样。 午后的气温刚刚好,宋闵跟魏时晋去湖边钓鱼。 魏时晋钓了两条鱼孙子,他看太小只就给放回了湖里,塞牙缝都不够。 宋闵钓了一桶。 魏时晋挺不服气,“你的鱼饵跟我的一样。” 宋闵说,“鱼饵,鱼钩,鱼竿都没区别,人不同。” 魏时晋吃瘪,他无奈的捏捏鼻梁,“大叔,你损人的功夫不错。” 宋闵收鱼竿,将钩子上的鱼弄了下来。 魏时晋抓走放自己桶里,还在宋闵的桶里抓了三四条大的,脸不红心不跳,“大叔,晚上吃你钓的鱼,剩下的你带走,还是留在西园?” 宋闵说,“我不带。” 回去烧了吃麻烦,一个人也懒得烧。 魏时晋在桶里洗洗手,“那就留西园吧,下回来让我朋友给你多做几个菜。” 有的人做事会列好条条框框,先做规划,然后一一执行,不打乱,按照顺序来,黄单是那种人,魏时晋也是。 魏时晋做的安排一样不漏,晚上他把宋闵拉去泡温泉,“大叔,我这个月只有今天有空,接下来没这么闲了。” 宋闵的背上一沉,趴了只狗熊。 魏时晋个高一点,他就这么弯腰趴在男人背上往前走,“你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去看你的,你也可以自己来找我。” “别说不可能,大叔,话不能说死,你想我,不想我,各占百分之五十。” 宋闵的手肘后拐,力道很大。 魏时晋侧身避开了,早上一时大意,下颚被打,现在还青了一块。 “你要是再动不动就对我来一下,像只猫似的,我叫你大叔都叫不出口,我得叫你大哥。” 宋闵把青年从自己背上拉到一边,他正要说话,却打了个哈欠,困了。 魏时晋皱眉,“你没吃安眠药吧?” 宋闵没带,他的疲意浮现在眉眼之间,藏都藏不住。 魏时晋搂他的脖子,“之前你就是闲的,给自己找点事做做,哪还需要吃那玩意儿。” 宋闵没反驳。 魏时晋咬吮,不出意料的被打了。 宋闵跟魏时晋去的不是公共温泉池,是一个独立的房间,**方面做的很到位,适合小情侣,夫妻两口子。 宋闵脚踩进温泉池里,背后的炙热目光往他骨头缝里钻。 魏时晋的视线肆意在男人身上游走,肤色很健康,肌肉分明,宽肩窄腰,臀人,想把那块布料给拽下来。 抛开其他,这样一个身体就够让人移不开眼。 魏时晋的目光深谙,嗓音里带着情||欲,“大叔,我看你看硬了。” 宋闵坐进池子里,往胸前浇了把水,他呼出一口气,“你一天硬几次。” 魏时晋蹲在池子边上,他拿了眼镜,眼睛里的欲||望浓烈,“还不是大叔有魅力。” 宋闵合了合眼,听到青年的笑声,“大叔,你胆子不小,知道我想要你,还能这么淡定的泡在水里。” 魏时晋等着男人来一句“你以为你想要,就能要得到”,没想到他不上当,很聪明。 宋闵是困了,大脑反应迟钝,况且他也看得开,既来之则安之。 池子里的水质柔软,依附上来时会很舒服,宋闵很久没把一天过的这么充实过了,他靠着石壁,眼皮渐渐往下沉。 魏时晋接了个电话回来,男人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这篇文的最后一章番外,所有人的结局走向都会交代一下,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53章 最后 宋闵这一觉睡的很沉, 他醒来时,嘴巴有点发麻, 身上其他地方没有异样,旁边冷不丁的响起声音,“我带你来泡温泉,你把我晾在一边,自己躺池子里睡大觉,真让我伤心。 章节更新最快” 男人看过来, 眼神迷离, 周围氤氲的水汽飘他眼里去了,魏时晋的呼吸一沉,上半身倾斜靠近他,“大叔,你这样看我, 我会以为你在等我抱你。” 宋闵打了个哈欠,无视掉青年的调||戏,“几点了?” 魏时晋看男人的目光肆意又灼热,没有半点遮掩, “九点半刚过, 你睡了两小时。” 说话的同时, 他欺身上前对着男人的嘴唇了上去, 下一秒就突然大力把人往水里面一拽,按住对方的肩膀一直下沉。 猝不及防,宋闵倒抽一口气, 唇上的疼痛加剧,大脑缺氧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晃晃头让自己清醒点,抬手抓住魏时晋的头发后扯,腿脚也不停踹动。 魏时晋扣住男人的双手,把他压在池底,堵住了他的嘴唇。 宋闵头晕目眩,本能出来作祟,他不受控制的开始反击,不断夺走魏时晋嘴里的气息。 那些腐烂的,发臭的时光都无法压制的冲出来,抖开了泡在水里,就在宋闵眼前一一掠过,他痛苦,悲愤,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唾沫。 宋闵又一次拿魏时晋当了替罪羊,发泄着已经变质的怨恨。 魏时晋惊诧的睁眼,没想到男人的反击富有技巧,且很疯狂,像是要把他的魂魄都勾出来。 资料显示男人这些年一直跟黄单生活在一起,感情是空白的,很显然调查有误。 男人的感情不但不空白,还很刻骨铭心,时不时暴露出过去留在他生活中的痕迹,想到这里,魏时晋的心里莫名不快,扣住他肩膀的力道加重。 宋闵眉心的纹路更深,他掐住魏时晋的脖子,彼此交换着嘴里的腥甜味,被水流冲散了,又有。 魏时晋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上冲下涌,窜流不止,他快要爆炸了。 柔||软的水流在周围流动,宋闵反击的力量在减弱,包括他的气息,他的眼皮也往下坠。 魏时晋见状就一把揪住宋闵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离水面往石壁上一按,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往他嘴里渡进去几口气。 宋闵的情况好转,他扣住魏时晋的手把人拽开了。 魏时晋将湿发后抓,他笑着扫掉唇上渗出的血珠,“说我是疯狗,大叔,你还不是一样。” 宋闵的胸膛大幅度起伏,水珠顺着眉眼滚落,他的眼睛微红,那里面藏着什么,隐约是愕然,又在下一刻翻涌而出。 不止是愕然,还有渴望。 宋闵用这副身体用了几十年,一直都没动静,刚才竟然在水里被魏时晋刺激的起了反应,现在也没消失,就这么明晃晃的暴露在他眼前,藏不了,压不住,他不想承认都不行。 魏时晋手撑着石壁俯身,离男人有两寸距离时停下来,微热的气息往他脖子里喷洒,又将距离拉近,在他耳朵边说,“大叔,你现在很需要我。” 宋闵当场拒绝,魏时晋如果帮他,只会越帮越乱。 魏时晋什么人,如果在被宋闵拒绝后就真的乖乖退后,就不可能敲开宋闵藏身的那层硬壳,把已经发霉,并且开始一点点烂掉的他拖拽到太阳底下。 浑身肌|肉猛然一绷,宋闵抓住魏时晋的手腕,却在下一秒中断了将他甩开的动作。 魏时晋常年拿枪,虎口处有厚厚的一层茧,他平时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日子,所以很清楚男人此刻的感受。 “大叔,我想听你说话,什么都行,说两句。” 宋闵闭口不言。 魏时晋亲着男人的脸颊,一只手的五指收紧将他圈住了,忽然发力勒紧。 宋闵抿紧的唇角一动,从唇间溢出一个压抑的声音,不是痛苦,他的眉眼间除了隐忍,还有别的东西,在霎那间被他掩藏了起来。 魏时晋捕捉到了,他戏谑的呵笑了声。 不多时,宋闵的气息一下比一下急促,他开了口,嗓音嘶哑难辨,叫魏时晋放他出去。 魏时晋的体内有一把大火在燃烧,这会儿听着男人的声音,那股子火烧的更旺,他干涩的滚动了一下喉结,趁机提出要求,“亲我一下,我就让你出去。” 宋闵眼眶充血,他绷着下颚一字一顿,“魏、时、晋。” “嗯。” 魏时晋微笑,慢悠悠的说道,“大叔,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每次都是我亲你,把一件浪漫的事搞的跟抢民女一样,你我都很不愉快,我想要你主动亲我。” 宋闵瞪着魏时晋,魏时晋眼中带笑,不到一分钟,他的唇上一热,那一瞬间,他单手捞住宋闵的后脑勺,将对方第一次主动留下的痕迹加深。 “这样不是很好吗?” 随着魏时晋最后一个尾音落下,宋闵的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这感觉熟悉又陌生,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只知道那时候人还是他认识的人,一碗飘着几根菜叶的菜汤都能吃的心满意足。 魏时晋把手伸到温泉池里面,理智所剩无几,“大叔,做人要礼尚往来。” 宋闵没反应。 魏时晋抓住男人的手一带,见他的手臂已经伸直了,距离隔的有点远,就将人拽过来一些,方便行事。 宋闵的手指动了动,他的额角一抽,把另一只手朝魏时晋伸了过去。 魏时晋将修长的手抄进男人湿的发丝里面,指腹不时擦过,是一种很亲昵的力道,他微笑着说,“大叔,两小时,一小时,半小时,你想要哪个时间?如果你喜欢最后那个时间,给我亲亲就能如愿。” “别想了。” 宋闵嘴里的气息喷洒过去,魏时晋在他发丝里穿梭的手猝然一顿,差点没克制住。 魏时晋半阖着眼帘,视线在男人身上游走,他捕捉到一滴水珠颤颤巍巍从男人的发梢滴落,在耳后留下一道浅浅的水印,就忍不住弯腰把唇贴上去,将那道水印抹掉,“大叔睡过一觉,精气神应该不错,我虽然没睡,但有大叔陪着,熬个通宵一点问题都没有。” “……” 宋闵抬眼看向魏时晋,下一刻就将脸凑近,垂眼亲了上去。 魏时晋被男人一下一下亲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按住男人的脑袋,把人往身前扣。 十几分钟以后,宋闵突然退开,没去管绷着身子的魏时晋,径自起身披上大毛巾往外面走,满嘴的味道,他要尽快回去漱口。 魏时晋重重的喘口气,手撑着石壁慵懒的说,“大叔,这就走了?不再泡一泡?” 宋闵脚步不停,皮都泡白了。 魏时晋望着男人不停迈开的两条腿,线条并不夸张,却很有力量,他吞了口唾沫,捧几把水把石壁上的东西冲干净,不快不慢的跟了上去。 宋闵回房间漱过口往床上一趟,大概是之前睡过,现在他一点想睡觉的迹象都没有,不想睡硬躺会很难受,他索性换上衣服下楼走走。 这个点,西园里还有人影在晃动,多的是一对儿,出来谈情说爱的,毕竟房里有房里的好,外面有外面的妙,各有不同,换着来能增加点新鲜感。 宋闵去了桃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花香,他一路走一路闻,心情大好,就连头顶的月亮都可爱了起来,不过这种轻松安宁的感觉没维持多久,就被出现的青年给破坏了。 魏时晋发现人不在房里就出来找,这么晚了,谁知道会不会出事,他睨了眼男人,“这么不想看到我?” 宋闵仰头看满天繁星。 魏时晋看的是看星星的人,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可惜我没时间来陪大叔,大叔可以自己出来走动走动,老一个人窝在家里不动弹,吃的跟猪食一样,那就太对不起自己的生命了。” 宋闵看到地上有一截桃树枝,不知道是哪个游客掰下来的,他弯腰捡起来递给魏时晋。 魏时晋一愣,“干嘛?” 宋闵说,“你问西园老板要个花瓶把树枝放进去。” 魏时晋挑眉,“能养活?” 宋闵说不能,“放水里养着,没来得及开的花有可能会开。” 魏时晋接过树枝,发现上面是有一些还没开的花苞,“大叔这么有爱心,连一截树枝都心疼,怎么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 宋闵说,“你没有花可爱。” 魏时晋的面部漆黑,他瞧着男人看桃花的样子,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我比花好看。” 宋闵,“……” 魏时晋跟着宋闵回房,他把树枝放到桌上,“大叔,我们来玩个游戏,我跟你分享一件不是众所周知的事,你也跟我分享一件,怎么样?” 宋闵揉揉眉心,“去拿些啤酒过来。” 魏时晋说了声等着就走,他很快回来,把手里的一袋子啤酒给男人,“我朋友仓库里剩下的啤酒都在这儿了。” 宋闵拿出一瓶拉开拉环,仰头往嘴里灌了口酒,他吐出一口浊气,满脸的忧郁。 魏时晋在男人旁边坐下来,拿走他的那瓶酒喝两口再还给他,“二年级的暑假,我去了小姑家,本来是打算待一个礼拜的,有一天我溜进书房玩,无意间撞见小姑跟人在一起,不是我小姑爷,我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声,等他们走了就跑回自己房间吐的昏天暗地,胆汁都吐出来了,觉得很恶心。” 宋闵问道,“你告诉了你小姑爷?” 魏时晋摇头,“没有,我把事情经过跟我姐说了,之后我爸妈都知道了,后来我小姑爷跟我小姑离婚,小姑跟那个人结婚,再后来他们离婚了,现在小姑一个人过,有合适的对象就谈,不合适了就分手,她看的很开,很随性,日子过的比我们都要潇洒。” 他耸耸肩,“不知道我姐那时候是怎么跟我爸妈说的,我只知道她没把我供出去,所以直到现在,我爸妈和小姑都不知道当年我在场,我有时候在想,我的性|取|向可能就是受到了那件事的影响,让我对女人产生了一种生理跟心理上的排斥。” “到你了,大叔。” 宋闵低头喝酒,做出几个吞咽的动作,“我没什么好说的。” 魏时晋把男人放在桌上的手抓到嘴边亲一下,描摹着他指腹的螺纹,“大叔,耍赖皮是要受惩罚的,你想清楚了。” 宋闵将手离魏时晋的掌心,他喝完酒,手把易拉罐捏扁,“我本来喜欢的是女生。” 魏时晋挑挑眉毛,那就是被人带上歪路的,他不喜欢挖别人的秘密,这次挖了,还想挖到底,“谁把你给改变了?” 宋闵的语气淡漠,神情也是,“一个死了的人。” 魏时晋盯着男人,确定他没有撒谎之后心情莫名舒畅,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不管是风光,还是潦倒,死了都只是一捧黄土,风一吹就散了。 拉环拉开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魏时晋的笑声,“我第一次从少年变成男人是因为一部动画片的男主角,不是女主角,大叔你呢?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宋闵拿走魏时晋口袋里的烟盒跟打火机。 魏时晋的呼吸微沉,他眯着眼睛看男人从烟盒里甩出一根烟,“看来大叔跟我的口味差不多。” 宋闵点根烟抽一口,回答魏时晋的问题,“高二。” 魏时晋单手撑着头,哦?在宿舍吗?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少年缩在被窝里发抖,面红耳赤,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坏事,心虚又慌张。 “说起来高二那年我在酒吧干过一件事,一个三四十岁,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把我拉到角落里,大着舌头的说他很有钱,叫我陪他一晚上,我看他满脸饥||渴的样子,就拿起啤酒瓶……” 宋闵自动脑补出某个画面,就听到魏时晋说,“拿起啤酒瓶对着那个男人的头上砸了过去。” 魏时晋把一张俊脸凑近,揶揄的笑道,“大叔,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宋闵面不改色的不答反问,“然后呢?” 魏时晋看出男人一瞬间的尴尬,他勾勾唇,“那人不敢报||警,捂着流血的头跑了,过几天我跟他在路上碰到了,他吓的后退好几步,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掉头就走。” “好像还尿裤子了,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害怕,我又不吃人,你说是吧,大叔。” 宋闵吐出一团烟雾,“那人是怕你拿酒吧的事威胁他,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喜欢男的,还要跟一个男孩子上床,他会面临亲朋好友的厌恶跟鄙夷,心态差的能做出极端行为。” 魏时晋明目张胆的盯着男人看,“大叔说的在理,到大叔你了。” 宋闵淡淡的说,“刚工作那年我陪人去参加一个酒局,不是我事先有防备,会被玩尸荒野。” 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已经说了这个世界查不到的东西,引起了魏时晋的怀疑,后面也就懒的再藏着掖着,或许他觉得对方不会出卖他。 魏时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很大的波澜,男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就他听到的这些都不是能查出来的,似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不过他不打算调查下去。 未来还很遥远,路长的很,魏时晋觉得,也许将来有一天男人会主动将心里的秘密拿出来跟他分享,人生多的是意想不到。 就像今晚之前,魏时晋也没想到自己会跟男人坐在一起分享不为人知的事情,他还真的说了几件。 不知道是酒精起了作用,还是烟草味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面,宋闵把烂在肚子里,散发着恶臭味的那些事挖出来了一部分,不再那么堵着,他感觉自己舒服多了。 宋闵从来没有把跟那段感情有关的一切拎出来跟谁说过,连黄单跟监护人都没有,这次却通过一个交流分享的方式发泄了一番。 酒劲上头,宋闵乱了心神,心防也撤了大半。 魏时晋见男人维持着一个姿势好半天都没动,他挪动椅子坐近一些,“大叔,你哭了?” 宋闵撑着额头,气息里混着烟草跟酒精的味道,“没有。” 魏时晋把男人的手拉下来,拿另一只手去捏他的脸,眼睛很红,没有流泪,却给人一种正在哭的感觉,“想到伤心事了吧?借酒消愁愁更愁。” 宋闵撑着桌面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里屋走,他撞到了躺椅,差点摔倒的时候腰被一只手给捞住了。 魏时晋把男人扶进去躺好,他摘了眼镜放在一边,低下头笑,“大叔,你今晚干的事一件比一件挑战我的自制力,先是在温泉池里睡的跟猪一样,叫都叫不醒,之后又在我面前喝成现在这副可以让我为所欲为的模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可不是君子。” 宋闵眯起眼睛看魏时晋,似乎又不是在看他,只是落在一处虚空,什么都没看。 魏时晋顺顺男人额前的发丝,动作很温柔,“大叔,如果自己都不对自己好一些,那活的会很可悲,也可怜,你现在就是。” 宋闵打开魏时晋的手翻身趴着不动了。 魏时晋在烟盒里翻出最后一根烟点燃,他没做别的,就在床边看着男人,看对方的睡姿换了又换,最后是一个蜷缩着手脚,手臂环在胸前抱住自己的姿势,据说这么睡的人内心极度没有安全感。 虽然不是君子,但魏时晋不会在人喝成烂泥的情况下把人给办了,没意思,他还不至于渴到这个地步。 第二天早上,宋闵在魏时晋怀里醒的,他头痛欲裂,昨晚的那些片段跟放烟花似的在他脑子里一个接一个炸开,让他猝不及防。 魏时晋的嗓音里带着睡意,“早。” 宋闵从被窝里了起来,这个动作做的很顺畅,他发现自己只有宿醉后的症状,没有其他异常,绷紧的下颚线条瞬间软了下去,随后便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去看枕边大大咧咧躺着的青年。 魏时晋满脸的暧||昧,“爱上我了?” 宋闵拿开青年搁在他腰上的手掀开被子起床,他在地上找到了衣服裤子穿上,头还是疼,上次任务失败都没有喝这么多。 魏时晋看手机,“现在才刚过六点,时间早得很,我们在这里吃完早饭再回去。” 宋闵懒得回应,魏时晋喜欢安排就随他去。 吃过早饭,魏时晋把宋闵送了回去,他昨天说自己这个月会很忙,接下来几天就真的一次都没出现过。 直到第四天,魏时晋的电话才打到宋闵的手机上,一接通就埋怨,“大叔,我忙的觉都睡不好,你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发个短信?” 宋闵在看报纸,“有事?” 魏时晋在那头苦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大叔,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上次在西园不但交了心,还同床共枕了一晚上,你就这么对我?” 宋闵把报纸翻页,他已经看了几遍,无聊得很,又不想动弹,像一头老牛,没什么劲,“没事就挂了。” 突有门铃声响起,宋闵去看监控,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几个袋子,像是来送餐的,他问魏时晋,“你给我订餐了?” “是啊,我怕你饿死在家里。” 魏时晋在电话里笑,“大叔,这家酒店的菜很不错,你吃着看看,喜欢的话明天继续给你订,不喜欢就换一家。” 宋闵皱眉,他敏感的察觉出魏时晋的异常,心比性要可怕得多,也要难应付得多,“不用了。” 魏时晋说,“我这边在忙,回头再说。” 宋闵听着嘟嘟声,知道青年当他放了个屁,明天还会继续。 中午宋闵吃了两碗饭,喝了不少汤,他把剩下的菜都盖上保鲜膜端进了冰箱里,晚上用锅热了吃一顿也没吃完,第二天想再吃的,结果中午的时候又有人送饭菜过来。 之后宋闵天天好吃好喝,他站在厨柜前看里面的几袋子泡面,忧郁了会儿就拿出来扔了。 过了半个月,魏时晋出现在宋闵的住处,二话不说就把他压在墙上亲,“大叔,你想不想我?我想你,感觉到了没有?” 宋闵被魏时晋抵的紧贴墙壁,他把人推开,整理着微乱的衣服,“别每次都跟发的狗一样。” 魏时晋不但不生气,反而抵着男人的额头笑起来,“我也就在你面前发情,大叔,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见你就想要你了。” 他把手里的一袋子水果放茶几上面,“这个季节不冷不热,适合多出去走走,大叔有没有想去却还没去的地方?你跟我说说,我给你安排一下。” 宋闵在魏时晋身上闻到了血腥味,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受伤了?他什么也没问,“没有,我不喜欢出去走动。” 魏时晋挑挑眉毛,“你是不是又要说自己一大把年纪,走不动了?” 宋闵往客厅里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与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好静,有的人好动……” 魏时晋闻言就出声打断,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大叔好动。” 宋闵的身形微微一滞,冷声道,“自以为是。” 魏时晋几个阔步逼近把男人圈在胸前,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被我说中了,所以生气了,大叔,你这是典型的恼羞成怒。” 宋闵从前是好动的性子,人是会变的,会变成自己陌生的样子,跟原来的自己反差越来越大,再也变不回去了。 魏时晋捏捏男人的腰,又去捏他的脸,“大叔,你胖了。” 宋闵的面部抽搐了一下,是胖了。 魏时晋弯腰,近距离的看着男人,“脸不像之前那么发黄了,气色也好了很多,大叔,你变的更诱||人了,我真不想走。” 宋闵抬了抬眼皮。 魏时晋捏捏鼻梁,叹口气道,“事情没搞定,我是抽时间来你这里的。” 宋闵没问是什么事,他早就掌握了魏时晋的详细资料,猜也能猜到个十之九。 魏时晋看腕表,“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门一关,屋里又静了下来,宋闵洗了个苹果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他吃了几口看看苹果上的标签,寻思下次去超市就买这个的,脆脆的,有点甜。 那天之后,宋闵开始隔三差五的下楼走走,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的生物钟虽然没有回到做任务的那个阶段,但不再那么乱了,生活习惯也在一点点的回到以前,不是来到这个世界,是在家乡,更早以前的时候。 魏时晋过来的次数不多,他似乎真的很忙,每次都是匆匆过来调个情,在宋闵身上占点儿便宜,再匆匆离开,留下水果或花,偶尔有巧克力。 宋闵的日子过的轻松,不定时的跟黄单通个电话,说点家常话,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像朋友,而不是尊卑有分的主仆。 黄单是唯一一个感觉宋闵有变化的人,他把事跟陈越说了。 陈越对黄单说了一段话,“旁观者跟当事人的角度是不同的,我们都不是宋闵,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除非他亲口说出来。” “当年我找你的麻烦,天天想着法子的招你惹你,对你是脏话不离口,各种刁难,刘峰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我看不惯你,逼逼个没完,其实我喜欢你,喜欢的要死,这就是旁观者跟当事人的区别。” 黄单想想也是。 “我们要是代入宋闵去思考问题,显得跟傻逼一样,所以那时候魏时晋联系到我,跟我打听宋闵的事,我就对你说了,老天自由安排。” 陈越把玩着黄单的手指,“魏时晋也许能得到宋闵的心,他们能像我们一样幸福,也许他最终也没能得到宋闵的心,他会有自己的伴侣,宋闵当个孤寡老人,或是有另外的缘分,这都要看老天爷的意思,谁也说不准。” “不过有一点我猜的没错,魏时晋真的在宋闵一潭死水的生活里炸出了几个泡泡,也只有他那种性格的人才能做到,温水煮青蛙是不可能的。” 黄单抿嘴,“我还担心一件事。” 陈越猜到他的心思,啧了声说,“宋闵是智能体改造的,不老不死,谁爱上他,不抓紧时间追都耗不起,可就算抓紧时间,也得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老去,而他还是原来的样子,这就是现实,很残酷。” 黄单蹙蹙眉心,“宋闵的身体是前任主系统给他弄来的,三哥是现在的主系统,应该也能做到,可是我喊他,他不回应我。” 陈越抽抽嘴,“看把你操心的,等宋闵有了喜欢的人再想办法也不迟,天知道他究竟对魏时晋是什么心思。” 黄单说,“你出去,我要画图了。” 陈越一脸的委屈,“老婆,你干嘛赶我走啊,你画你的图,我在这儿又不碍着你什么。” 黄单说,“你一会儿亲我,一会儿抱我,一会儿摸我,特别不老实。” 陈越,“……” 六月中旬的晚上,魏时晋接到一个电话,是他派出保护宋闵的人打的,他拧了眉峰,眼神示意底下的人都别说话,“什么事?” 那头的人说,“魏哥,宋先生晚饭过后出门到街上转悠,半路碰到张裴,他们在一家咖啡厅待了一会儿出来就被一辆面包车里的人给绑走了。” 魏时晋嘴边的烟一抖,掉下去一小撮烟灰,“跟上去了吗?” 那人凝重的说,“有弟兄跟在后面,车现在已经上了高架桥,往南源方向去了。” 魏时晋挂了电话拉开抽屉倒数第二层将里面的枪拿出来,子弹上膛,他拿掉眼镜抓抓往后梳的发丝,抓的有些凌||乱,一言不发的带着亲信出了门。 夜晚有一些凉意,风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流氓似的抚||摸着路上的行人,一个都不落下。 南源是c城比较乱的一个区,鱼龙混杂,地头蛇多的很,治安非常差,抢人案在这里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还住在这里的都是没条件搬走的,在贫穷面前,很多事都没有办法考虑。 魏时晋带人闯进一个小区,直奔三楼,他踹门进去,场面一团乱,打斗声跟惨叫声混在一起,血腥味越发浓烈。 宋闵跟张裴被关在一起,前者手脚被绑着,明显的很不对劲,嘴角有伤,后者倒是清醒些,不过衣服上有不少血,受的鞭伤很重。 魏时晋打断了王行的两条腿,他脱掉身上的衬衫搭在宋闵身上,转脸就质问张裴,“你有没有碰过他?” 张裴后背被王行抽的血模糊,他嘶一声,“没有。” 魏时晋盯着张裴不放,眼神骇人。 张裴的后背一凉,他顾不上疼,扶着墙壁站起来说,“不是,大家都是男的,就算我真碰他了,玩一下又不会怎么着,你干嘛这么紧张?” 魏时晋一拳头砸在张裴脸上,冷笑着说,“那王行养小情人,不也就是多玩了||几下吗?你他妈的要死要活干什么?” 张裴也给了魏时晋一拳头,他怒吼着,面目狰狞,“我跟王行,和你跟宋闵,那是一样的吗?我跟王行在一起快八年了……我们……我们……” 他说不下去,捂住脸哽咽,慢慢就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语无伦次的说,“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动手打我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知道手下的人抓了不该抓的,就准备拍照片要挟,如果我不干,我跟宋闵谁都别想活着走出去,操东西,我不会放过他的!” “张裴,你跟他怎么样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不该牵扯到外人。” 魏时晋把枪放进口袋里,他半蹲着去抱地上的男人,动作突然一顿改成了背,怕伤对方自尊,毕竟都是男人,一个被另一个抱,显得娇弱,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心里多少都会不舒服。 将魏时晋的动作变化收进眼底,宋闵垂了垂眼,药性在侵蚀着仅有的一丁点理智跟意识,趴到魏时晋的背上时,他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张裴站不稳的靠着墙壁跌坐在地,“我会带王行去国外,只要我还有口气,他就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魏时晋脚步不停的往门外走。 张裴沙哑的喊了一声,透着难以置信,“时晋,我以为你对宋闵只是玩玩,没想到你会对他认真起来……抱歉,刚才的话是我不对,我混账。” 他说着就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这次的事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赶过来,我真碰了宋闵,等我被放出去,我会不顾一切的把王行杀了去蹲大牢。” 宋闵趴在魏时晋的背上,隐约听到张裴喊他的名字,跟他说对不起,他闭了闭眼睛,在魏时晋耳边说,“快点离开。” 魏时晋脚步加快,“张裴,好自为之。” 宋闵的药性发作,魏时晋把他带去了附近的酒店,进了房间以后就去浴室放水,经验十足的说,“大叔,你在浴缸里泡一段时间,药性就会下去的。” 手被抓住,魏时晋把淋喷头放进浴缸里,他在男人面前蹲下来,揉揉男人沾满脏||污的头发,检查看有没有哪儿受伤,发现只是破了嘴角以后松口气,“没事了,别怕,我帮你报仇了。” 宋闵抿着嘴唇,面部紧紧绷着,身子在不停发抖。 魏时晋一手在男人的手背上拍拍,另一只手试试水温,控制力被他拖拽出来用到了极致,“可以了,你进去泡着吧,我出去打几个电话办点事,你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喊我。” 宋闵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抖着声音说,“不用水。” 魏时晋一下子没听明白,“大叔,你说什么?不用水?那你的药性下不去,会烧死。” 宋闵的牙齿打颤,手去拽魏时晋的衬衫领子。 魏时晋任由男人把自己身上名贵的衬衫弄脏,拽的皱巴巴的,他在男人破皮的嘴角上亲了一口,明明已经快要发狂,却还在忍着,“大叔,我不干mj的事,你看清楚我是谁。” 宋闵紧锁眉头去看面前的人,半响说出名字,“魏……魏时晋。” 魏时晋的嘴角噙着笑,满意又很兴奋的把唇贴上男人额头,带着奖励的意味,嘶哑着声音说,“很好,你还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跟西园那回一样,又不一样,宋闵在魏时晋的怀里醒来,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提醒着他昨晚发生过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强迫,所以不会出现歇斯底里的一幕。 宋闵掐着太阳穴,一条手臂从左边伸过来,搁在他的腰上,他的思绪骤然回笼,一把钳制住了拨开。 魏时晋夸张的露出受伤之色,摇头叹息的说,“大叔,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绝情,用完我就这么对我。” 宋闵如同被卡车碾过,腰快断了,“给我拿一下衣服。” “等会儿,我有话要说。” 魏时晋摩||挲着男人的肩膀,跟个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昨晚我哪儿也没去,一晚上都在陪着你,天亮才休息,期间一口水都没喝,流汗又流泪,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宋闵侧头,“流泪?” 魏时晋把自己两条胳膊露给男人看,还有他的后背跟脖子,“你自己看看。” 宋闵的瞳孔一缩,最后一次跟那人动手是因为对方要一边老婆抱着,一边跟他继续保持关系,还说离不开他,谈的天崩地裂,把客厅能砸的都砸了,俩人发了疯的扭打在一起,对方用强,他被打的内脏出血,送到医院半死不活,对方也没好到哪儿去。 在被人碰的时候,反击跟暴怒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 魏时晋哭笑不得,“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跟个疯子一样激烈反抗,把我当仇人,又打又抓,我想离开,你又不让我走,差点死你手上。” 这是真话,一点没掺假,魏时晋强行撤走,他跟男人都会受伤,所以只能硬生生的扛下来了,等人平静了点再继续。 “大叔,你疯起来,一般人还真应付不了。” 宋闵的面部布满寒霜,眼睫毛垂下来,盖住了眼睛里面的东西。 魏时晋深深的看着男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人必须往前走,也只能往前走,往回看只会让自己更后悔,悔不当初。” 宋闵默不作声了许久,“衣服。” 魏时晋掀开被子下床,没有一丁点顾虑,真把宋闵当自己人。 宋闵的眼角一抽,他偏过头往一边看,耳边是魏时晋的调笑声,“大叔,你在害羞?” “张裴出国了?” 听到男人的问声,魏时晋唇边的弧度消失,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戾气,“今天上午就走,你相信我,今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宋闵把衬衫翻个边,发现都脏了,“这个穿不出去。” 魏时晋慵懒的笑,“想让你穿我的走,但是我那件扣子被你拽坏了,说真的,大叔,你兴奋起来,我都有点招架不住。” 宋闵扶额,“别说了。” 魏时晋满意的看到男人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他拿手机打电话,叫人送两套衣服过来,“另一套跟我的尺寸差不多,白衬衫。” 宋闵很多年没穿白色的衣服了,他开口阻止,“不要白色,要深色的。” 魏时晋已经挂了。 不多时,魏时晋的人送衣服过来,他拿了自己那套穿上,另一套递给男人,“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宋闵去卫生间把衬衫穿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有瞬息间的恍惚。 魏时晋透过镜子看男人,眼里多了几分惊||艳,“大叔,你适合白色,以后别把自己打扮的死气沉沉的,不像你。” 宋闵下意识的按照任务人设扣上最上面一粒扣子,却被魏时晋给解开了,“你不是老学究,最上面那颗不用扣,不过第二颗要扣,会容易让人盯着你的脖子看,大叔,你要自信点,你很有魅力。” 于是出门时,宋闵露着一截脖子,喉结卡在第二个扣子那里,若隐若现,那身严肃淡去一些,多的是随性的味道。 按照宋闵的人生经历和对待感情的态度,带着目的接近,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将其丢弃,所以他以为魏时晋不会再出现了,却没想到对方还是一有空就过来,家里多了很多之前没有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 魏时晋以强势到不容拒绝的姿态在宋闵的世界里刻下属于他的痕迹,等到宋闵反应过来时,那些痕迹已经遍布的到处都是,错过了轻易抹掉的时机。 中秋那天晚上,宋闵给自己泡壶茶,打开黄单从国外寄回来的月饼,准备坐阳台赏月。 有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过年贴在玻璃门上的福字几个边角被吹的哗啦响,宋闵起身把窗户关小一点,他又坐回躺椅里面,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过来吃月饼还带了手机,宋闵对于自己的这个行为不做任何想法,他刚喝口茶手机就响了,那头是魏时晋的声音,背景嘈杂,越发突显出他这边的冷清。 魏时晋拔高声音,“大叔,我晚上不过去了,中秋快乐。” 宋闵知道会是这样,他把通话按断,喝一口茶吃一口月饼,除此以外也没别的事可做,现在睡觉还早,躺床上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宋闵的一盒月饼才吃了一块多一点,门铃就响了,他的心里冒出一个猜测,开门看到门口的人,那个猜测得到了验证。 魏时晋抬脚进来反手把门一关,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家里闹死了,还是你这儿舒服,晚上我跟你睡,不回去。” 他走进来四处看看,望见了阳台小桌上的茶壶跟月饼,立刻迈着长腿过去拿了男人吃剩下的半块月饼咬一口,皱皱眉头说,“怎么这么甜?” 宋闵把玄关那里的皮鞋踢到柜子底下,“月饼有苦的?” 魏时晋边吃边说他以往不怎么吃,“这不会是黄单自己做的吧?” 宋闵说,“是陈越给黄单做的,黄单寄给我一份,公公婆婆一份,还有两个朋友各一份。” 魏时晋挑眉,“陈越还会做月饼?” 宋闵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只要想学,不会的也能学会。” 魏时晋咽下嘴里的月饼,甜的他犯恶心,他给自己倒了两杯茶喝下去才缓了缓,“大叔,明年我给你做。” 宋闵轻蔑的扫他一眼,“你?算了吧。” 魏时晋抽抽嘴角,“什么叫算了,不信是吧,明年我给你做一锅。” 宋闵,“……” 魏时晋不是第一次留在宋闵这儿,衣橱里有一半位置放了他的衣物,洗漱用品也搬进了卫生间,他在这里生活的痕迹随处可见。 简单的洗漱过后,魏时晋上床跟男人一块儿躺着,他看杂志,对方看书,俩人短暂的时间内没有交流,房内很安静。 魏时晋翻了几页杂志,他心猿意马的丢到一边,坐到床尾那边握住男人的脚挠他脚底板。 宋闵怕痒,换了副身体,也会做出条件反射的反应,他没忍住的笑了起来,回过神来后不自在的僵了僵。 魏时晋第一次看男人笑,有点孩子气,很干净,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笑,“大叔,你脚底板的皮||肤怎么这么嫩?平时走路用飘的?” 宋闵把脚拿开,别扭的说,“天生的。” 魏时晋又去挠宋闵的痒痒肉,宋闵不让他挠,俩人把床被弄的乱成一团。 “明天我要出差,至少要两个月才能回来,大叔,要想我,别老是让我一个人想你,给点回应,嗯?” 宋闵把被子往上一拉,“睡了。” 魏时晋长腿一伸,人进了被子里,“那就这么说定了,记得想我。”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模糊,“月饼太甜了,你一次别吃多,对肠胃不好,你应该多吃些坚果类的东西,还有新鲜水果,我给你的卡你要刷,在超市里用很方便。” 枕边的话声渐渐减弱,被均匀的呼吸声取代,宋闵看着窗外的明月,他有些出神,片刻后翻身睡了。 宋闵就这么跟魏时晋相处了一年多,没动过手,也没闹翻过,以一种很奇怪的模式在展开着,他再也没买过泡面吃,偶尔心情不错了会下厨炒两个菜。 魏时晋每次来都要宋闵给他做饭,就是不出去吃,宋闵跟他僵持过,最后俩人一人退让一步,分工合作。 有一天夜里,魏时晋突然过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就拉了客厅的窗帘把宋闵压到沙发上亲,整个过程都显得很狂躁,带着一股子有今天没明天的绝望。 宋闵的嘴巴破了,带着腥甜的唾液被他吞下去一部分,大部分都进了魏时晋的肚子里。 客厅里没开灯,光线昏暗,宋闵闻到了些许血腥味,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魏时晋身上的,他抬手给了魏时晋一下。 魏时晋可以躲开的,但他没躲,闷哼一声后就发起狠来,宋闵不停抽气,又给了他一下,力道比前一次还要重。 宋闵抓住魏时晋的头发拉扯,“你他妈的疯了?” 魏时晋不吭声,只是一次比一次狠。 宋闵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来了,他不觉得冷,没有像过去那样体会被塞进冰窖里的刺骨凉意,因为魏时晋一直抱着他,像是大暑天站在太阳底下,热的他汗如雨下。 两个多小时后,魏时晋从拎过来的袋子里拿出一截早已干枯的桃树枝,声音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大叔,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这里。” 宋闵看着桃树枝,一言不发。 客厅里的灯还是没有开,魏时晋借着微弱的光线穿戴整齐,居高临下的望着沙发上的男人,“我的东西你随便处理,想扔掉就扔掉,不用跟我打招呼。” 宋闵依旧没有说话。 “以后在外面见到我,就当做不认识,如果我家里人来找你,给你钱你就收下,那是你应得的,大叔,我已经对你没了兴趣,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魏时晋整整衣领,一手抄在口袋里,一手无所谓的举起来挥挥,他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儿,“再见。” 皮鞋擦过木地板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随后是门打开又关上的响动,客厅里死寂一片。 宋闵摸到茶几兜里的打火机跟烟盒,这还是魏时晋留下的,他抽了一根烟叼在嘴边,按了好几次才按出火,橘红的火苗在昏暗的沙发边窜起又灭了,之后是一缕烟草燃烧的气味,那味儿越来越浓,却没有盖掉原来漂浮在空气里的味道。 魏时晋走了。 突然像条疯狗似的闯进来,又突然毫不留情的离开,宋闵一潭死水的生活被魏时晋搅的天翻地覆,他想清理清理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索性就那么着了。 宋闵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安眠药又拿了出来,他心想,自己真的老了,寂寞了。 时间过得很快,四季变化着来,又到了一年的秋天,树叶大片大片枯黄,整个天地都变的黯淡失色,也显得凄凉萧瑟。 宋闵在家里大扫除,他打算把衣橱里的衣服收拾收拾,冬天的拿出来晒晒太阳,结果也把魏时晋的衣物给拿了出来,跟他的一起挂在阳台上。 客厅里的座机响了,宋闵以为是黄单,没想到电话那头是陈越,他预感对方这通电话跟魏时晋有关,除了这个也想不出别的。 陈越开门见山,“魏时晋的事我最近知道了一点。” 宋闵坐到沙发上的动作顿了顿,他若无其事的问道,“什么?” 陈越说,“魏时晋跟我不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赚的是干净的钱,不占黑,他不一样,干的不是正经买卖,贩卖军||火的。” 宋闵早就知道了魏时晋的生意。 陈越说,“据我所知,魏时晋前段时间被亲信出卖,洗钱的□□跟传媒公司都被查了,对方手上拿的东西会要他的命,随便一样交给警||方都能让他把牢底坐穿,魏家不但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面保他,还必须为了整个魏家跟他断绝关系,你知道的,官||场就是走钢丝,一扯能扯掉一条钢丝上的人。” 宋闵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沉默不语,心里在计算着什么。 陈越在那头不快不慢的说,“魏时晋不得不跟警方合作前后夹击对付一个黑||道势力,那拨人有余党,只要一查就能查到你头上,也回知道你们的关系。” 宋闵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陈越后面的话,也清楚魏时晋当初跟他说那番话为的是什么。 “你是魏时晋的软肋,只要抓到你,那么你跟他都会玩完,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不止是那拨人,魏家也不能放过你这么个能威胁到魏时晋的存在,所以他及时跟你一刀两断,甚至故意放出风声,让那伙人都知道他玩||腻了你,把你当个屁给放了。” 陈越说,“所以你也别恨他,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宋闵眯了眯眼睛,“陈越,你特地给我打一通电话说这些事情,是不是他的意思?” 陈越说是也不是,“我没见过他,只收到一封匿名邮件,他拜托我照顾好你,婆婆妈妈写了一大堆,什么你得按时吃饭,不能吃泡面,不能老是窝在家里不出去走动之类罗里吧嗦的话,我看他的意思是本来不打算找我,怕自己没机会了才这么做。” 宋闵问道,“什么叫没机会?” 陈越说,“我是前天收到的邮件,看完以后就动用手上的人脉在暗地里打听魏时晋的事,今天得到消息说他死在了非洲的枪||杀案中,具体情况还不能确定。” 宋闵结束跟陈越的通话之后就联系他现在的监护人,对方给出的是一个隔三差五就冒出来的官方答复,系统维护中。 直到当天晚上,宋闵才跟监护人取得联系,他问的很直白,“魏时晋是死是活?” 系统,“活着。” 宋闵发觉自己绷了一天的神经末梢放松了很多,他又问,“人在哪?” 系统,“非洲,能不能活着回来看他的造化。” 宋闵不会去找,他的生活照旧,桃树枝在花瓶里放着,没有挪过位置,没有什么灰尘。 两年后 c城的一家孤儿院里,陈父陈母在跟院长聊天,黄单在跟保姆交流,他和陈越收养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两岁,女孩刚过一岁。 人生很长,女孩有个哥哥在身边保护着,陪她一起慢慢长大,那是一种很单纯也很美好的事。 黄单回家住了几天,问宋闵愿不愿意跟他回去,宋闵拒绝了。 算算时间,宋闵应该要搬家了,世上哪有人五年,十年,几十年都是一个样,那不是妖精吗?监护人给的身体有利有弊,他在享受健康长寿的同时,也要承受别人微妙的目光。 国庆那天,刘峰结婚,新娘不是当年那个喜欢吃柠檬的女孩,而是他小区对面那家水果超市的收银员,他为了追那个女孩常去买柠檬,她记得他,慢慢就相识了。 有一次刘峰忙完事回来,在楼道里碰见了她,才知道他们住在同一栋楼里,她跟几个人合租,房子里面的环境很差,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就出手帮了她一把,给她找了份轻松点的工作。 缘分这东西很奇妙,你盼着它来,眼睛盼瞎了都不会来,等你不盼了,形单影只转身的时候,它就在你身后,等你多时了。 刘峰结婚,朋友圈刷爆了,他那人就是喜欢热闹,低调不起来。 老家的亲戚全被刘峰安排的车接到了c城,也安排了酒店,他读的书不多,没上过大学,但这些年跟老同学们一直都有联系,关系在生疏跟亲近之间,始终维持着那个距离,初中,高中,甚至小学都有人来参加他的婚礼。 有的人性格开朗,会玩儿,擅长交际,几杯酒下肚就一口一个兄弟,朋友很多,遍布五湖四海,刘峰就是这种人。 所以刘峰结婚,摆了八十八桌酒,数字吉利,场面哄闹,符合了他的为人处事样儿。 黄单跟陈越都来了,姜龙也在,还带了他的女朋友,是亲戚介绍的,穿着规规矩矩,人长的秀气,从事的职业是初中物理老师,就是他上过的那所初中,俩人有话题聊,光是物理这一块的知识就能聊个没完。 两家已经定过亲事了,日子安排在明年初八,说是找人算过的好日子,没办法,老一辈信这个,怎么说都没用。 刘峰为结婚买了新房,装修家具上面都花了心思,这会儿他家快被亲戚朋友给挤爆了,他的伴郎团全是同学,姜龙是其中一个,统一穿了白西装,配的男衬衫。 姜龙问黄单,“宋叔叔人呢?还没到?” 黄单说,“在路上。” 陈越给黄单整理了一下领结,一旁的姜龙看惯了,见怪不怪,哪天要是看不到还会不习惯,他女朋友知道一些事,没有露出抵触的表情。 刘峰叫上黄单他们去看儿童房,字里行间都是得瑟的意味,“怎么样,不错吧?看到婴儿床没有?我自己做的。” 姜龙不信,“你做的?不可能!” 刘峰的脸扭了扭,“怎么不可能了?我还有一大把图纸的草稿呢,你还别不信,我就有这本事。” 姜龙翻了个白眼,“操,尾巴都翘上天了,今天你是新郎,哥们给你面子,你翘着吧,下次等我翘尾巴的时候,你别使坏就成。” 陈越问刘峰要了图纸,打算给俩孩子也做张床。 刘峰的胳膊肘撞撞他,好奇的问道,“孩子名儿取了没有?” 陈越说,“老大叫大宝,老二叫二宝,大名还没取,我爸要回去翻字典,起码得翻一两个月。” “……” 黄单的手机响了,宋闵打的,说自己快到了,他下楼去接,陈越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宋闵就在c城,车流高峰期对他的影响不是很大,他不需要提前一天到,也不需要住酒店,当天过来当天回去,很方便。 刘峰一伙人看到宋闵,心里都不禁感叹,杀猪刀从宋闵跟黄单的身边飞过,没舍得刮一下,对他们却一刀一刀的刮,把他们刮的不成样子,真不公平。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有的人喜欢旅行结婚,觉得没必要大摆酒席,有的人觉得一生就结一次婚,应该尽可能的办好,邀请亲朋好友聚一聚,热热闹闹的把事给办了。 刘峰就属于后者,他在婚礼这件事上很舍得花钱,钻戒也买了,什么都没漏掉。 婚礼上放着刘峰跟他老婆的婚纱照,主持人的普通话不太标准,带着点港台腔,气氛却很活跃,节目较多。 吃饭在隔壁,老同学们是男士一桌,女士一桌,分开安排的,全都扎堆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对女性太不近人情了,陈燕钱梦她们化了妆,还是能看得出来,岁月留在她们脸上的痕迹越来越重,不笑的时候眼角有细纹,笑起来更是挤成一团,白头发集中在头顶跟耳边两侧。 反观男士们,除了身材发福,脸上油光光的,头发依旧黑亮,也没什么黑眼圈。 桌上的人在聊之前抢捧花的事,还在打光棍的都觉得可惜。 姜龙啧啧,“捧花抢了没用啊,当年你跟陈越结婚,我和刘峰挤的快没型了,捧花却掉到了后面的宋叔叔手里,结果呢,刘峰今天结婚,我明年,宋叔叔还是一个人。” 黄单往宋闵所在的位置看,见他继续夹菜吃,没什么反应,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 十一月份,城堡里来了两个客人,他们是一对夫妻,有着一样的身高,体型一个纤瘦,一个健壮,往大厅里一站,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强大,柴犬亦步亦趋的跟着主人不敢离开一步。 黄单看着面前的人,“三哥,你怎么过来了?” 陈又拨弄发丝,他的脸很苍白,透着一股子病态,眼角的那颗泪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孤傲又清冷,“我跟我家那口子每年都会选一个星球旅行,今年轮到了地球。” 黄单哦了声,“还有别的事吧。” 陈又将右腿架在左腿上面,夸赞道,“聪明。” 黄单等着下文。 陈又说,“你家那口子看管的主系统网域里面存放着无数个任务世界,建造那些世界的数据都是从现实世界复制过来的,有的原封不动,有的打乱了重组,最近我发现你跟宋闵的家乡出了点事,那个世界的一个孩子去了平行世界,不是你们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懂我的意思?” 黄单点头,“你继续。” 陈又说,“如果他能回去,你们也能。” 黄单挑了下眉毛,“三哥,你是不是还有重要的东西没说?” 陈又轻笑,整个人都鲜活了过来,身上的禁||欲气息瞬间消失无影,“还真是瞒不过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那孩子穿越过去以后多了一项能力。” 黄单说,“需要我做什么?” 陈又拿了盘子里的大白兔吃,“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暂时顶替我的位子,帮我留意一下那孩子的动向,有异常标记一下,等我回来处理。” 黄单蹙眉,“我不行。” 陈又吃着糖,“小弟,你这么聪明,一定没有问题的,你家那口子会帮你,我还跟其他几个系统工作者打了招呼。” 黄单,“……” 他揉揉额头,“三哥,你帮我一个忙。” 陈又什么也没问,就直接给了黄单一个答复,“等那个人死了再说。” 黄单晓得三哥知道的事情很多,所以他不奇怪对方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你能弄到一副身体吗?像宋闵那样的。” 陈又轻描淡写,“能啊,主系统都能办到。” 黄单松口气,下一秒就听到对面的人说,“不过有条件的,符合条件了才能为他创造一副。” 茶室里面,厉严跟陈越各坐在棋盘一边,一人手拿白子,一人手拿黑子,慢悠悠的下起了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找点事做,也能避免尴尬。 陈越先开的口,“厉先生,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吧?” 厉严说有两百年了。 陈越羡慕这个惊人的数字,要是他也能跟黄单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就好了,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一时走神下错了棋,不得不认栽。 厉严见机攻城略地,“下棋的时候走神,神仙也救不了。” 陈越不在意,一盘棋而已,他输得起,“想必厉先生了解一点我老婆的情况,他是实验品,痛觉神经异于常人,一点小磕小碰就能疼的要死,我事业发展的很顺利,钱也赚的越来越多,却帮不上他什么,他疼起来,我一点办法都使不上。” 厉严说,“我是知道一些,不过目前来看,我爱人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以后不好说。” 陈越失望的叹口气,他又走神,这盘棋不用往后走了。 厉严一颗颗捡着白子,他把这次过来的目的说了,“你现在的工作岗位接触到我爱人的事不是什么难事,应该也知道他当初为了晋升成为主系统参加考核的事情,他融入了两种性情,有时候像小太阳,有时候就是块冰,动不动就说要把我送进冬眠空间。” “所以每年的旅行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要跟他一路同行,不然他不但会把我送进冬眠空间,还会威胁修改我的指令让我给他唱《双截棍》,最少二十遍。” “……” 陈越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爱情故事很励志,一个防火防盗,洗衣烧饭,什么都做的多功能智能体有了自主意识,开始撒下天罗地网,最终得到自己的创造者,历经千辛万苦才有的今天。 离开时,陈又跟厉严说悄悄话,厉严给他把后面的帽子拉上来,意有所指道,“如果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又怎么可能留得住幸福?” 陈越跟黄单都听见了,俩人相识一眼,关上门腻||歪去了。 第二年的年初八,大雪将整个小镇染白。 姜龙这边结婚的习俗挺多,婚床要找人先睡一晚上压一压,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习俗,一代代传下来的。 上午姜龙一伙人去接新娘,被追着抹一种红红的东西,抹的满脸都是,还不好洗,哪家办喜事都一样,不会有人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发火,闹的大家都很尴尬。 嫁妆大同小异,喜被里面塞红枣桂圆,糕,皮箱跟水桶里放红包,谁搬就是谁的,枕头,鞋,脸盆,漱口杯,梳子等用品都有,一律都是大红色。 婚车过乡镇,街坊四邻拦在前面不让走,车里的人要往外面散一把喜糖,如果还不肯离开,那就得散烟,也不是多贵的烟,就是闹一闹,喜庆。 姜龙的经济情况不错,算是乡镇上有名的老板,他不好拿红梅庐山之类的烟,就带了一条中华跟两条玉溪,到家的时候只剩下烟盒,糖也散光了。 炮竹声噼里啪啦的响,新郎新娘到了。 门前放着一个火盆,新娘要从上面跨过去,楼梯上还铺了很多秸秆,她上一层台阶就踩一次,寓意节节高。 姜龙到楼上时,还不忘朝院子里的黄单他们露出一个笑脸,今天的他最帅。 刘峰顾着他大腹便便的老婆,生怕对方有哪儿不舒服,黄单跟陈越说着什么,就宋闵还是一个人,他没什么变化,站在两对夫妻里面,显得格格不入,面上虽然没露出一丝一毫失落的表情,熟悉他的人却能看得出来,他比去年更寂寞,也更孤独。 有人往宋闵那儿看,单身未婚,气质跟外形都非常出色,很引人注目。 黄单要跟陈越上楼去看新娘,他喊了宋闵一块儿去,边走边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感冒了?” 宋闵说没有,“就是没睡好。” 黄单的脚步一顿,他想起宋闵吃安眠药的事,忍不住说了一句记不清说过多少次的话,“你跟我回去吧。” 宋闵的回答跟之前的每次一样,“不用了。” 虽然朝夕相处了几十年,到底不是父子,任务失败以后,宋闵就不想再跟黄单住在一起,因为他拿掉了人设,自己的真性情暴露出来是早晚的事,他会不适应,维持现状就很好。 黄单踩着秸秆,“一个人住会孤单。” 宋闵说,“我习惯了。” 黄单提议道,“不如养只猫?小狗也不错,小布丁就很乖顺,一点都不闹腾。” 宋闵摇头,他养自己都觉得费劲,哪还有功夫养猫猫狗狗。 楼上人挺少的,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几个小孩子坐在那吃吃喝喝,他们见着黄单几人,个个都老实起来,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害羞。 黄单去了新房,挺宽敞的一间,新娘坐在床边,姜龙在跟她有说有笑,俩人的甜蜜味儿蔓的整个房间都是。 刘峰把姜龙叫到一边,声音却没怎么压低,说给大家伙听的,包括新娘子,“你妈一个劲的往我老婆肚子上瞅,她想抱大孙子的心恐怕连你家的那只大黄狗都知道。” 姜龙笑眯眯的说,“这事儿急不来,得随缘。” 刘峰心说随缘个屁,多努把力不就有了吗,不努力还想当爹,做梦呢,“我老婆怀的双胞胎,要不让你老婆摸摸她的肚子沾沾喜气?” 姜龙说这个好,他手舞足蹈,三十多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刘峰,“……”爹都没长大呢,娃还是随缘点好。 宋闵没进新房,他在客厅里站着,目光透着窗户望向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想的又是什么。 陈越剥了个大白兔送进黄单嘴里,“人没吃过糖,不会生出想去尝一尝的念头,不感兴趣,不好奇,也觉得无所谓,但是只要尝到了一点点,就忘不掉那个甜味儿,怎么都忘不掉。” 黄单一边的脸鼓了一块,声音模糊道,“听不懂。” 陈越又剥了个自己吃,满嘴都是奶香味,“老婆,你听得懂。” 黄单说,“不懂。” 陈越跟黄单较真,眼中带笑,“你懂。” 黄单不想跟他说话了。 陈越砸吧嘴,“初恋是很难忘的,也需要过几年,也许要十几年,也许永远忘不掉,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这话的可信度绝对没有问题。” 黄单扭头,“嗯?” 陈越凑在他耳朵边,“在宋闵之前,魏时晋没对谁动过情。” 黄单面上露出几分惊讶,视线越过陈越去看窗户那里的宋闵,心想那个人会回来的吧。 陈越收到他爸发的视频,他点开,画面里是两个小孩在帮忙包汤圆,像模像样,“你有没有觉得咱家老大很怕老二啊?” 黄单说,“是有点。” 陈越啧啧,“何止是有点,你看看这个视频,大宝要喝可乐,二宝不让他喝,他就乖乖的放回去,这怂样儿跟他爸我有的一拼。” 黄单凑过去看,认真的说,“怎么都不要紧,只要他们健健平安的就好。” 陈越快速在他脸上亲一口,满脸宠溺的笑意。 又是一年的冬天,宋闵拿出本相册翻翻黄单寄来的那些照片,觉得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他从头翻到尾,翻了两遍以后放回抽屉里,无所事事的下楼溜达。 小区里没什么人影,宋闵溜达了一圈,冷的万念俱灰,他拍掉肩头的雪原路返回,想想又出了门,去对面的超市里买了点水果。 拿卡的时候,宋闵打了两个喷嚏,他没当回事的提着袋子回去了。 宋闵出电梯右拐进走道里,他的身形猛地一滞。 门口倚着个人,穿身皮夹克,黑了很多,留了小胡子,寸板头,儒雅斯文不见,变的刚毅坚硬,左边眼角那里还有道疤,不长,没毁容,多了几分难言的男人味,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黑色行李包,嘴上叼着根烟,快燃到头了,上面挂着条长长的烟灰。 魏时晋嘴边的烟抖了抖,他拍掉胸前的烟灰掐了烟笑,“大叔,我回来了。” 宋闵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让他拿着,自己去摸大衣口袋拿钥匙,摸完左边口袋又去摸右边,都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钥匙在裤兜里。 门打开,魏时晋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提着行李包跟在男人后面进去,他抬脚踢上了门,将走道里的清冷隔绝在外。 时间既可怕又很可爱,它能为你分辨出这世上的所有东西,尤其是感情,是真是假,时间会给你最准确的答案,也许不是你想要的,也许就是你想要的。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唠叨几句,这篇文在3月1号开坑,8月4号完结,从开文到结束,我往里面倾注了很多精力跟情感,尽力让每个人物都能有血有肉。 之前总有小伙伴希望我早点更文,我没有做到过,也不敢随便承诺,主要是因为我开文以来都没有存稿,是当天现写的,所以是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家里事多,孩子两岁,正是调皮撒野的时候,我边带孩子边写,思路刚有就会被孩子打断,再接上要花一点时间,最可怕的是我好不容易把思路接上了,又被孩子给打断,那就很容易抓狂。 我是每天从早写到晚,期间中断多次,速度很慢很慢,几乎每次都是卡在零点前一秒更新后再去添加字数让情节更加顺畅,添加的字数往往都是几千,过会儿加点过会儿再加点,全部加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一两点了,长期这样熬夜,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目前正在补救。 现在终于结束了全文的最后一章番外,我可以松口气了,接下来也能休息休息再开新文,想想就很美,可以看两篇小说追个电视。 每个人对待同一个人或同一件事的看法会有不同,就我作为这篇文的创作者来说,我认为自己做到了没留遗憾,主角配角的人生都给了最好且合理的交代。 另外我一直觉得,对于不合心意的故事情节,无论怎么提意见吐槽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不要人身攻击,虽然谁也不认识谁,不过能在一篇文里面相识,也是一种缘分,人身攻击真的不怎么好。 再说一下,新文是《我来自平行世界》,文案已经开放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后期管家跟魏时晋会在里面打酱油,感谢五个月的一路相随,不离不弃,祝愿所有小伙伴们像文里的人物那样平安,健康,幸福。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再见啊小伙伴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