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风清扬》 第1章 《剑圣风清扬》 作者:阳朔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第一章邂逅获宝起祸端 玉门关外,莽莽黄沙,浩瀚无垠,一片塞外荒凉景象。 一人玉门关内,一股盎然春意拂面而来,草色青青,花绽蓓蕾,令人神清目爽,襟怀大畅。 关内的甘凉古道上,一人策马独行,饱览两侧无限春意,醒然欲醉,口中不禁吟出唐代大诗人王之涣的千古绝句:“黄河远上自云间,一片孤城万仍山。羌笛何须怨扬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心中感慨丛生,若非亲身横渡大漠,饱受黄沙狂风之苦,是很难切实体味到这千古绝唱的至深内涵的。此人便是一代剑豪风清扬。 这一年是大明永乐五年,大祖朱元璋之子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克平南京,逐走其侄建文皇帝,自己坐了金挛宝殿,是为成祖。太明帝国在这位雄才武略的皇帝手里,国事日张,颇有太平盛世的气象。 其时正值四月初,江南一带早已繁花似锦,花香袭人了。甘凉一带却仅春意萌发,余寒未尽。 久历大漠的风清扬,身上着一袭貉皮轻裘,一剑一囊,萧然入关。眉梢眼角似有愁思无限,郁闷难宣。连这宜人的春色也将之化解不开,心神似乎仍留在绵延逶逸的昆仑山脉,一任胯下青花聪信步而行。 他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因他是一代大侠,武林盟主段子羽的唯一入室弟子,故尔未出道前,武林中人便送了他“华山一风”的字号,自是感佩段子羽高义,对其弟子礼让二分。一时少年俊彦遍起江湖。名头之响亮,位望之崇隆,却无人敢与风清扬相比,无不艳羡他是天之骄子。 如此而言,风清扬正当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何以满面忧容,愁眉不展? 原来其师段子羽当年统师酉征,一举荡平明教。随后便隐居昆仑山,退出江湖。倒未忘了他在华山派内的唯一传人,托人捎来《独孤九剑》剑谱,怕他武功一时难以大成,又将倚天剑送给他,作防身克敌之用。〔段子羽之事请参阅《九阴九阳》一书) 风清扬其时不过十一二岁,他幼失信恃,自小在华山派长大,段子羽收之为徒后,始尝家人天伦之乐。视段子羽几和位师母无异亲生之母,孺慕爱念之情充溢胸臆。不意师父中途遥尔抛舍,悬想成疾,不胜孺慕思念之情。 他八位师兄慌了手脚,百般譬喻劝慰,全不管用,只好哄他练成武功后,便放他下山寻师。 风清扬自此日日苦练,段子羽在华山时,原将入门根基给他打得极牢,风清扬心无旁鸯,精修猛进,自是一日千里,五年中不单将华山派刀剑拳脚习得纯熟,独孤九剑亦有小成,他寻师心切,便于一日辞别师兄,跨马出关。 昆仑山脉绵延千里.要找师父所在地谈何容易。他知道师父与昆仑派过从甚密,便寻到昆仑派中,不料昆仑派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对此亦殊为惘然.段子羽与他们也绝了音读。 风清扬几乎踏遍昆仑山脉,毫无所获、只得泱泱而返。然而在中原呆不上几月,思师之念益切、便又出关寻访。几年里,他几乎踏遍山涯海角.依然不遂,此次已是第三次出关而回了。 摹然抬头.马已行至敦煌地界,暮色苍茫.薄雾氤氲。便揽桷入城,寻家客栈歇息。 歇至中宵,风清扬辗转不能成寐。倚天剑忽然“挣挣”自鸣,风清扬一坐而起,心中惕然。运起内功细察周遭。除夜风吹动草木的瑟瑟声响,了无异状。他曾听一些武林前辈讲,一些久饮人血的神兵利刃往往于遇袭之前自鸣示警.风清扬对这类荒诞之言殊不在意,晒之一笑而已。不过现今倚天剑无故自鸣.委实古怪.不由得心下疑虑,睡意全消。 想了半天,死自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暗道,“或许这神物通灵,与我一殷也思念起故主来了。”不禁抚剑膝头,如对知己。稀嘘不止。 忽听邻房有些微响动,几不可闻,风清扬心中警兆又起,寻思:“莫非真的有人要寻我的晦气?” 他身负《独孤九剑》剑谱与倚天剑两件至宝,若说有人觊觎谋夺,亦是情理中事。便调匀真气,布满全身。 邻房的窗子轻轻推开,一阵衣挟带风声传来,跟着一人从窗中直翻到房顶,轻功已然颇具火候,接着一阵微细如猫的走动声渐行渐远,向北方而去。风清扬知道此人另有谋干,意不在己,全身松驰下来,心下释然,好奇之心大起,便推开窗子,一跃而出,循着夜行人的踪迹直追下去。 风清扬的轻功乃是其师段子羽以《九阴真经》中的轻功相授,固尔华山派虽在武林中不以轻功见长,风清扬的轻功却独步武林,堪称第一。 片刻工夫,风清扬已和前面那人追了个首尾相接。前面那人或是心有要事,或是功力欠佳,被入侵至身后仍茫然不觉,继续前行。风清扬兴味弥增,紧镊不舍,如影随形,其间不过咫尺之距。 续行出十余里,来至一座乡宅前。前面那人摹然止步,风清扬不防。险些撞在那人身上,幸好他轻功已臻化境,急切中将身形一拔,直冲而上,落在宅前一颗茂密的老槐树上。 那人似乎发觉有异,回头一望,四野茫茫,连个鬼影都没有。心中不禁有些发毛,方才刹那间明明感到后面有人,莫不是撞到鬼了?一念及此,登时毛骨惊然,出了一身冷汗。 风清扬隐身树叶间,借着稀疏的星光一看,见是位四十多岁的壮汉,倒是素未谋过面。 那人在门外遂巡须央,确定无人跟踪,才举手扣门。三长两短声过,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仅容人过的小缝,那人忙不迭侧身挤入,大门旋即关上。 风清扬对各门派的隐私可毫无兴致,见那人始终未发觉自己跟踪在后,已然心满意足,大感愉悦,便待下树返回客栈。 他身形尚未展动,忽听高墙内“啊”的一声,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恐怖,接着“你…… 你不是”的震惊声,旋即“啊呀”一声惨叫,风清扬无暇细思,仰身倒纵,蹿进院内。 却见所跟踪的那名壮汉横尸院内,胸前血如泉涌,居然被人挖去了心脏,两只眼睛仍睁得大大的,扭曲的脸上满是恐怖、惊楞、诡谲的神色。 尸旁站立之人不防又闯进一人,满面惊诧之色,左手上仍托着一枚微微跳动的心脏。 风清扬出道数年,武林凶杀之事并不少见,但如此残忍的场面仍属首次,厉声喝道,“什么人?竞尔如此辣手!” 那人倒似被这一喝震醒过来,掂了掂手中的人心,狞笑道,“小子,你是什么人?敢对老子大呼小叫的。” 风清扬淡淡道:“华山风清扬,亮出你的万儿来,我让你死个明白。” 那人摹然一震,手中的人心滑落地面,风清扬这才看清这人两手套着钢爪,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心中登时雪亮,冷笑道:“原来是鹰爪门的败类,飞爪神魔范一飞,真是幸会。” 范一飞镇定下来。笑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在范某人面前能如此镇静的.武林中还数不出几个,好胆识,不过别人怕你们华山派,范某人可没将华山派看在眼里,这几年你仗着你师父的名头唬倒丁不少人.今天范某揭揭你的底。” 风清扬怒气填膺。呛哪一声掣出剑来。一道森寒的白光直冲范一飞咽喉奔去。范一飞嘲笑之态一敛,嘘道,“果然有点门道。”头颈一侧避过此剑,反手一爪攻出。 这一式“金龙出穴”甫攻至中途,剑气已然袭向自己左颈,范一飞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他原已算准风清扬这一剑招式已然用老,必得撤回剑去方能发出第二招。不料风清扬招式连环.劲力不断。一击无功,长剑横削而至。饶是范一飞身经百战,也不禁亡魂皆冒,端赖他临敌经验丰瞻,急切中身子前倾,直仆地上,就势“滚地十八翻”,翻出十几丈外。 风清扬亦不穷追,撤剑冷嘲道:“怎么样?又唬倒了一位。风某的万儿就是这么闯出来的。”口中虽这么说,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辛酸,自做出道以来,大家冲着他师父的名头,无不退避三舍,是以风清扬名声虽响震武林,着实未经过正式大战,精心练就的独孤九剑几乎成了屠龙之术,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慨。而今无意中遇到飞爪神魔这等对手,当真喜慰不胜,较诸得到奇珍异宝尤为可贵。 飞爪神魔立定身形,心中羞愧交进,不意自己一念轻敌,竞尔被打得如是狼狈,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婴孩手中,两爪一错,进身递招,锐意将风清扬挫于爪中,以雪一剑之辱。 飞爪神魔原是鹰爪门数一数二的高手,后来不知何故反出师门,以一手飞爪绝技闯荡武林,居然也无人能奈之何。 霍霍声中,飞爪神魔连攻出五爪,风清扬脚下倒踩七星,轻松裕如地化解开来,一剑挺出,斜刺飞爪神魔小腹。此际正是飞爪神魔旧力已断,新力未生的当口,小腹又恰恰是空门所在,这一剑时刻,方位拿捏之准,妙到毫巅,独孤九剑精华顿现。 飞爪神魔不虞自己强攻之下,对方居然有余裕反击,而且这一剑奇妙无方,无可化解,霎时间堪堪已抵小腹,无暇思虑,双足一蹬,身子向后蹿去。 风清扬如影跟进,剑锋始终抵在飞爪神魔小腹上,飞爪神魔魂飞天外,将轻功提至极处,连退五次,小腹上的剑锋如附骨之蛆,怎样也摆脱不掉。飞爪神魔大喝一声:“停”,身形候然止住。 风清扬也听话,旋即止步,剑尖稳稳地停在飞爪神魔的丹田要穴上,冷冷道:“你有何话说?” 飞爪神魔昂然道:“姓风的,你要杀便杀,何故耍戏老子?范某技不如人,今日认栽,杀剐由你。” 第2章 风清扬笑道:“好,是条汉子,不过你的事自有鹰爪门出面清理,我还犯不上越组代苞。但是这件东西得让我看上一看。”剑尖一挑,直划过飞爪神魔胸膛。衣裳开处,一件物事挑在剑尖上,夜风中哗哗作响,原来是一本薄册。 飞爪神魔面色大变,一爪递出,便欲抢夺,风清扬剑尖一抖,那本薄册已取在左手,脚下一飘,连避过飞爪神魔的两爪,喝道:“范一飞,你好歹也是号人物,怎么出尔反尔,食言自肥。” 飞爪神魔情急之下攻出几爪,一闻此语,登时沮丧,面色如土。知道再攻下去也自讨无趣,恨恨道:“罢,罢。可你用的是什么剑法?华山剑法可没此威力。” 风清扬昂然道:“便是恩师所授的独孤九剑。” 飞爪神魔面色转和,叹道:“原来如此,在独孤九剑下落败,我飞爪神魔也不算冤了。”转身冲出门外,片刻间已然不见。 风清扬急道:“喂,站住。”却哪里来得及。原来风清扬在与飞爪神魔交手时、见他胸中隐隐鼓起。还当是什么好玩的暗器,便挑出来观瞧,哪知竟是几张发黄的废纸,好生失望,本来便欲掷还于他,可一见列范一飞情急的样子,又觉得好玩,要故意急急他,哪知范一飞竟一走了之。 借着月光,看封面上有四个古篆“葵花宝典”,心中暗道:“胡吹大气。”翻开一页,定目观瞧,赫然大惊,上面写道“华山岳肃、蔡子峰手录”。忙忙跪倒,祈祷道:“两位祖师爷恕罪则个,再晚弟子风清扬无知冒犯。”原来岳肃、蔡子峰乃华山两大祖师,现今华山弟子泰半是这两人的嫡系所传。 风清扬战战兢兢又打开一页,却见又一行大字‘此物乃不祥之物,后代子孙敢偷看私练者,杀无赦!段子羽书。”风清扬见是恩师亲笔手渝,如睹师颜,砰砰扣了几个响头,口称:“弟子遵命。”热泪已潜然而下。过了片刻,心情平复,脑子却不灵光了。付思道: “此书既是两位祖师爷所书,自是留与后代弟子参看研练的,何以恩师却立下这么一条严规?”有心欲一览后面究竟,可想到段子羽的严渝,不禁打个寒感,忙不迭将书合上,惟恐一不小心偷看到一字半句,有违师命,那只有引剑自裁了。 但此物毕竟是华山派祖师所留之物,风清扬亦不敢舍弃,将之收藏怀内,心道,此事只有回山请掌门师兄定夺了。 其时天已破晓,晨曦初上,风清扬返回客栈,稍事休息,便欲束装上路,忽有人登门造访,风清扬甚是诧异,来人竟是丐帮传功长老,暗自思惟,此老索来坐镇丐帮总坛,怎会忽然到这僻远边睡,莫非是丐帮在此有大的举措? 传功长老庄梦蝶年仅三十出头,却是罕见的武学奇才。弓帮至此已式微百年,不单人才凋零,许多博大精深的武学也失传殆尽。丐帮仅以人数之众雄踞帮会之首。到了庄梦蝶手中,短短十年里,丐帮有如异军突起,虽未能尽复旧观,却也令武林各派刮目相看,不敢等闲视之。 庄梦蝶一见风清扬,便哈哈笑道:“风公子,果然是你。我还以为传言有误呢,风公子侠驾何以逗留此处?” 风清扬微笑道:“庄长老贵人事忙,不会是专程寻我叙旧吧。” 庄梦蝶面色一红.打个哈哈道,“风公子真是快人快语。本座为点公事来此。不想与风公子相遇,真是他乡遇故知,来,你我兄弟先去喝上几杯。” 风清扬见他面色阴晴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颇有难言之隐。大感匪夷所恩。况且自己虽佩服庄梦蝶的武功才干,却对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反感.平素极少往来,根本无交情可言。见他此际大套近乎.心中忽起警觉,道:“庄长老有事何妨直言。” 庄梦蝶脸色又变了几变,沉吟片刻。苦笑道:“这,这事委实不太好说。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直说吧。昨天夜里敝帮设在此处的一处分舵被人挑了。可有人看见风公子从分舵中出来……” 风清扬讶然道:“什么?那座宅子就是你们的分舵,可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庄梦蝶道:“那是被高手尽数杀了,本座原是赶往那里的,昨夜却被几名蒙面高手缠扰了一夜,清晨赶至此处才知凶耗。” 风情扬见他目光中隐含敌意,而且言语中亦颇示怀疑,心中忿然,强笑道:“庄长老不会是说风某挑了贵帮的分舵吧?” 庄梦蝶摊摊手,笑道:“按说断断无此可能,可风公子深夜为何闯入本帮分舵,又与敝帮兄弟遇害时辰相差不多,此事着实费解。风公子可否有个合事的解释?” 风清扬浑不在意,道:“华山、丐帮世代交好,我无缘无故,挑你一所分舵作甚?” 庄梦蝶笑容尽敛,语含机锋道:“这就叫欲令智昏。风公子当然是见宝起意,才下如是辣手。这宝物想必还在风公子身上,尊驾如必欲示人清白,可否让在下搜上一搜?” 风清扬摹然醒悟,才知自己稀里糊涂地成了替罪羊。捉贼捉赃。现今赃物在自己身上,纵然满身是口也难以剖白清楚,索性死赖不认,看他能奈已何。当下断然道: “我说没伤贵帮的人,也没拿过贵帮的东西,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要想搜风某的身,除非先断风某的头。” 庄梦蝶笑笑道:“这倒不敢。”候然一进身,当真如兔之脱,迅捷无论,探爪向风清扬怀中抓去。 风清扬怒喝:“大胆。”倒也末料他说打便打,连句场面话都没有,殊不符一派宗匠之风范。 其实庄梦蝶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华山派十几中来实力大增,声望已臻顶峰,几乎大有凌越少林、武当之势,庄梦蝶若非迫不得己,委实不愿树此强敌,是以只求偷袭得手,掣宝远引,日后再寻找机会化解这段梁子。华山派虽然势大,究是名门正派,不会恃强凌弱,置武林道义于不顾。 手指堪堪探到风清扬胸部,风清扬急切里不及拔剑,猛吸一口气,胸口陡然凹进寸许,庄梦蝶这一手志在必得,是以出手前方位、力道计算奇准,没想到风清扬内功精湛到如此境界,一念不及,精心策划好的一手便走空了。 风清扬借此毫发之机,拼指作剑,刺向庄梦蝶眉间“祖窍”穴,庄梦蝶心中叫苦不迭,知道惟一不大动干戈的机会失去了。他熟知风清扬“独孤九剑”的威力,自己如退守一招,二十招之内不会有反攻的机会,一旦风清扬拔出无坚不摧,利可断发的倚天宝剑、自己难操胜券。况且风清扬轻功绝佳,若被他先行一步逸出,再想捉他可就难于上青天了。是以不守反攻,一式降龙十八掌中最具威力的“亢龙有悔”发出,走的是两败俱伤的路子。 风清扬剑指攻至中途,已感到庄梦蝶掌力袭体,他可不想毫无来由地与人拼命,身子一侧,避开掌力正面,剑指攻向庄梦蝶腕上“外关”穴。 两人掌剑相攻,窒时间交换了十余招,谁也无法使全一招。风清扬倒不觉什么,独孤九剑原本无招式可言,其精诣要旨便是攻敌所必救,风清扬这十几剑是见招化招,使得酣畅淋漓,太快胸臆。庄梦蝶却是愈打愈心惊,一年前,他曾见过风清扬与人过招,虽然奇妙,但自付自己十招之内足可夺下他手中之剑,哪知十几掌过后,风清扬愈战愈勇,剑法增进了一个境界;大感匪夷所思。 其实风清扬的剑法较一年前并无两样,只因独孤九剑的特点是,遇敌愈强,剑法能发挥出的威力愈大,若对手平庸,反倒看不出这套剑法的精奥秘蕴,正如大水漂物,抗力愈强.冲力愈大,但这一点连风清扬自己也不尽知,更不足为外人道了。 可是二十几招过后,虽然谁也未占上风,一个意外的场面出现了.降龙十八掌乃至刚至猛的武学,庄梦蝶虽未能将之尽善尽美地使将出来,但每一掌发出,内力均汹涌而出。风清扬避其锋芒,脚下连连错步换位,不知不觉间已被逼出一丈开外;风清扬醉心于化解庄梦蝶的掌法,死自无知无觉,仍以指代剑,频攻不已。剑法虽然精绝。却忘了还未练到师父那般凌虚出指的功夫,徒然摆样子而已.毫无克敌制胜之力。 庄梦蝶乃是聪明绝伦之人,这等情形哪里看不出。但风清扬的师父段子羽乃大理一阳指的唯一传人,以指力称雄一世,是以庄梦蝶以为风清扬是故示怯弱,好于自己无备中突下杀手,也不敢过于猛攻。待十招过后,才断定风清扬指力尚弱,不禁心中狂喜,吐气开声,左掌一园,右掌穿出,直踏洪门而进,攻出威猛无穷的“亢龙有侮”。 风清扬剑指刺出,正是“亢龙有侮”的薄弱处,这一招如持剑在手,自能破穿掌风,将庄梦蝶串在剑上。可剑指刺出,犹如刺在一块铁板上,这才恍然醒悟。性命交关,浸淫十几年的“九阴真经”心法派上了用场。身子滴溜溜一转,于间不容发之际横移了三尺,宛如先前使站在那里一般。这一式“移形换位”当真神鬼难测,其奇妙深奥,变化无方无言可喻。 庄梦蝶偷袭,猛攻均未奏效,已然动了真火,“飞龙在田”、“神龙回首”,连环发出,每一掌均贯注全力,必放置风清扬于死地,只要夺得宝典,其他利害成败便也无暇顾及了。 风清扬死里逃生,连自己也不明白怎么施出这一式身法,得脱大厄,心中悸然,阂身冷汗。此际背对强敌,无暇拔剑还招。脚下错步换位,身躯如风中之苇,左折右摆,说不出的诡异丑怪,却堪堪避开了庄梦蝶这必杀的两掌,庄梦蝶探身而上,提掌续发,掌虽推出,胸口忽感一窒,真气居然不能运转自如,登时如一桶冰水灌顶。 这降龙十八掌虽然威猛无恃,但使将起来所耗真力甚巨,只因对付等闲之辈,一两掌内便可解决,是以鲜少有真力不继之患。 第3章 庄梦蝶前十几掌被风清扬逼得换招不迭,已然影响气机流传,但他内功纯厚,一时未感其弊。后十几掌全力发出,真力所耗过半,他又无暇调息蓄气,实已近强努之末,是以这一掌眼看便可得手,真力却发不出来。适才他欺风清扬指上不能凌虚发力,不想自己也遭此厄.当真报应不爽,厘毫不差。 风清扬此时犹背对庄梦蝶,也不知发生何事,一感无掌力逼迫,不逞细想,呛然拔剑,反手僚出。庄梦蝶临敌经验丰富,一感有异,迅即后跃,真气一窒后便复周转自如,饶是他见机早,退得快.仍被风清扬一剑破腹而过,长衫中开、从腹至颈被划开半分许的口子。 风清扬这一剑亦是留尽全力,胸中气血翻涌,已无追敌之能,柱剑于地.吐纳调息。庄梦蝶自二十岁上以武功夺得传功长者后。所向披靡.等闲宵小之辈从未在他手下走过五招,便是与各大门派一流好手切磋技艺,也从未屈居下风.不想竟败在风清扬这稚子手中。即使他是段子羽的高徒。庄梦蝶也深感奇耻大辱.对于这可能破腹开膛之剑倒视之漠然了。试一凋息。真气只余二四成了。再望望风清扬手中的倚天宝剑。知道今日万难一雪耻辱了。心中愤怒至极,忿然道:“徒仗宝剑之利,算什么英雄?” 风清扬调息已毕.回敬道,“偷袭暗算,也算不得好汉。”心下却也倾佩庄梦蝶技艺之精纯,应变之迅捷,回思方才交战场景,暗叹侥幸。庄梦蝶取出金创药.撕下衣裳,将伤口包扎停当,这点皮肉之伤他自不会放在心上。欲舍风清扬而去,又实在心有不甘,想想道: “风清扬,你若是有种,放下宝剑,咱们拳脚上分高低如何?” 风清扬哈哈笑道:“庄长老,在下素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既不受人逼迫,也不吃人激将,你干脆别费心思了。” 庄梦蝶见此计不售,一时间倒真没什么法宝了。正在挖空心思,搅尽脑汁地盘算着,忽听门外靴声囊囊,人声鼎沸,一人道:“庄长老,真的在这儿吗?”几个人抢着道:“就是这儿。”“帮主,没错,庄长老的记号还标在这儿呢。”庄梦蝶又惊又喜,暗付,帮主怎会亲自来了?可巧这儿正少人手。 霎时间门内涌进十几人来,当先一人虽然衣裳上打有几块补丁,却尽在不显眼之处,四十许人,中等身材,肥肥胖胖的伊然是位中年发福的小财主,周身上下全无一点武林高手的迹象,眼泡浮肿,眼神浑浊,倒似酒色过度,精力不足。 风清扬看得目膛口呆,绝不敢相信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丐帮帮主一一—神龙解风。 庄梦蝶躬身行礼道:“属下恭迎帮主大驾。” 解风摆手道:“免了,庄兄弟,你我兄弟何须客套,胰,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谁有这么大的道行让庄兄弟挂彩了?” 庄梦蝶道:“属下办事不力,奉职不称,正要向帮主请罪,咱们丐帮栽在华山派手里了。” 风清扬怒目道:“姓庄的,你我过招,与丐帮、华山无涉,你莫蓄意挑拔两派关系。” 解风看看风清扬,大惑不解道:“这个是谁?庄兄弟莫非是被他所伤?” 庄梦蝶道:“凛帮主,这便是华山一风……风清扬,段子羽段大侠的高徒。” 解风闻言一憎,上下打量了风清扬几眼,笑道:“原来是风兄弟,本座忙于帮中俗务,少在江湖走动,风兄弟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心慕久矣,今日幸会,当真见面胜闻名,咱哥俩亲近亲近。”伸出手来,便欲走近。 风清扬剑尖一挑,喝道:“别过来,风某无意高攀。” 解风心中温怒,以他的身份地位,主动与风清扬攀交,已是屈尊降贵,不意对方竟以兵刃相向。丐帮其余帮众也无不怒形于色,义愤填鹰,但帮规善严,解风未发话,旁人也不敢有所异动。 解风皱眉道:“庄兄弟,你和风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弄到这步田地,华山、丐帮世代交好,段子羽段大侠又有大功德于武林,即便小有过节,也当看在段大快的情分上一笑了之,怎么能难为风兄弟?” 风清扬听了这几句话,大感受用,暗道:“人不可貌相,解风看来虽平庸,处事却大有一帮之主的气度。” 庄梦蝶苦笑道:“帮主,人家把咱们的分舵都挑了,宝物也夺去了,再要容让,丐帮就得向华山俯首称臣了。” 解风一震,摇首道:“分舵的事我已略有所闻,可断断不会是风兄弟所为,段大侠的传人焉能作此灭绝人性的事?庄兄弟,你再仔细访察清楚,这其中必有误会!” 庄梦蝶佛然道:“帮主,您若信不过我不妨另查,现今赃物还在那小子身上,他又是昨夜进出分舵的唯一一人,不是他会是哪个?” 解风知庄梦蝶不仅武功超群,而且足智多谋,精明干练,是以自他任传功长老后,便委以腹心之寄,事无巨细。咸交由他处理,自己躲进温柔乡里,尽享人间至乐。听他如此说,不由不信,却又感到匪夷所思,两件风马中不相及的事居然连在一起,一时狐疑不决。 庄梦蝶续道:“帮主若不信,可以搜他身上,宝典若不在他身上,属下自刨谢罪。” 解风笑道:“庄兄弟何必如此言重?”转头对风清扬道,“风兄弟,这也是不得已之事,你体谅一下老哥哥的苦衷,让我搜上一搜,随后老哥哥向你赔罪如何?” 风清扬昂然道:“不行。风某头可断,身不可搜。” 丐帮掌钵龙头、执法长老再也忍耐不住,喝道:“狂妄无礼”“不识好歹”。庄梦蝶冷笑道:“人家自以为武林第一,连我都栽在人家手底,当然更不会将丐帮放在眼里,兄弟们,列阵拿下。” 丐帮向来是庄梦蝶发号施令,解风极少露面,伊然是太上帮主,庄梦蝶倒是实际的帮主。两名长老和几名分舵主闻言之下,不待帮主渝示,一拥而上,列阵将风清扬围在核心。 解风踌躇道:“这……这样好吗?” 庄梦蝶笑道:“帮主万安,华山虽强,咱们丐帮也不是好欺负的,况且他们劫宝杀人,置武林道义于不顾,这江湖上毕竟还有公道可讲吧,以后的事属下会措置停当,帮主您就别为这些俗事烦心了。” 解风索来信重庄梦蝶,言听计从,视若智囊,自己反倒无甚主见了,但此事总觉颇为不妥,欲加阻止,那边刀、剑、棍棒之声铿锵叮当,不绝于耳。只得叹息一声,静坐壁上观了。 执法长老率先发难,一条杆棒使出打狗棒法,风清扬数次欲仗宝剑之利削断他手中法杖,均被他以轻灵的招式避开。执法长老使出打狗棒法中“沾”“挑”“抹”“拌”诸般法诀,棒头使得灵蛇也似,招招不离风清扬周身大穴。 风清扬霎时间十几剑刺出、尽皆落空.掌钵龙头与八名舵主已合围上来。掌钵龙头右手一柄小锤敲击左手的铜钵.唱起莲花来落来,随着他嘶哑苍劲的嗓音,十人游走起来,传功长老正斗在热闹处.听钵声一响。眉头一皱,却也无可奈何,猛攻二棒.退身游走。 风清扬摹感心头一阵冰冷,丐帮只有遇到生死强敌或面临存亡绝续关头才肯亮出打狗阵来.自己无论是胜是败,都将与丐帮结下不死不休之过节,纵然自己死在阵中,华山派也不免要与丐帮持个派毁帮亡。他武功虽高,江湖历练却少,面对如此重大的抉择关头,不禁全身微颤,不知如何才好。 掌钵龙头见他面色茫然,似有惧意,小锤重重一击,霎时间,刀剑钵棒齐向风清扬身上招呼。风清扬摹感呼吸一窒,周遭风声烈烈,如惊涛怒浪般袭来,想已不想,剑式抡圆,只听得,“叮当”“轰隆”之声大作。 十人中有八人兵刃被削去半截,掌钵龙头的铜钵较短,执法长老早有戒心,免却此厄,其余八人激斗之下,忘了风清扬手中所执乃是削铁如泥的倚天宝剑,兵刃被毁后急急后跃,可屋室狭窄,薄薄的泥墙登时现出几个大洞,有一名舵主用力过猛竞尔从洞中直飞出去。霎时间尘土飞扬,雅赛似农庄的打谷场。 风清扬大喝一声,直向执法长老冲去。执法长老见其势头凶甚,不敢樱其锋芒,侧身避开,手中法杖避实就虚,疾点向他足踢几处大穴。情知自己只消缠上他三招两式,阵式即可复原。哪知风清扬身子一转,于疾进中如旋风般扫向掌钵龙头,执法长老一棒失了目标,险险将助攻上来的一名舵主挑翻。 掌钵龙头急切里左手钵直击风清扬面门,右手小锤打他小腹气海穴,左右各有一名舵主抢上前来半截兵刃拦格风清扬的宝剑。殊不知风清扬这一式居然也是虚晃一枪,身子摹然后退,脚下如同踏了滑轮,人影一闪,已到了一名舵主面前。这人还未作出反应,已被风清扬一掌打得飞将起来,执法长老正欲上前缠斗,见状只得伸手将这名舵主接任。 风清扬趁此良机,身形一矮,从半人多高的洞中钻了出去。庄梦蝶在旁跌足长叹,不想最有把握的打狗阵被他几招便闹得人仰马翻,固然是料敌不足,但风清扬这几式候进候退,如鬼如魅的身法更令他目瞪口呆,自愧不如远矣,虽久闻风清扬轻功绝佳,却不想他技精一至于斯。 风清扬一出洞口,得见天日,真有如猛虎归山,鱼人大海,见先前摔出来的一名舵主正向里钻,童心大起,候然欺近身去,喝道:“进去吧。”一记“豹尾脚”湍在厚厚的臀上,那人登时“哎哟”一声,如腾云驾雾般飞了进去,风清扬听着里面慌乱声,心中乐甚,不敢多加逗留,展开轻功,一跃上房,跨街越巷,直向城外逸去。待得庄梦蝶等追出房来,早已鸿飞冥冥了。 一气赶至城外,风清扬微微轻松,刚刚止步,忽听背后一声娇呲:“小贼看剑!” 第4章 风声讽然而至。 风清扬一惊,身子一扭,剑从肋下擦过,忙飘身移开三步,却见面前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紫杉少女,正持剑对着他,一双澄澈秀美的双睁正讶然地望着他。 须央,紫衫少女冷哼道:“果然有点儿道行,不过遇着本姑娘,可就流年不利了。”说话间,哩哩哩哩刺出四剑,倒也攻守兼备,法度谨严,颇具大家风度,但在风清扬眼中,实在算不上高明,脚跟不动,身子几扭便轻松避开。 紫衫少女“咦”了一声,复大怒道:“小贼,竟敢蔑视本姑娘,拔出剑来,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风清扬哑然道:“姑娘,我可没招你惹你,你干么一剑又一剑的刺我,若非有点道行,早被你刺穿了七八个窟窿,真是死也不服,变了鬼也要找你来问为什么?”说“着嘴一张,舌头一伸作出鬼脸来,脸上的肌肉扭动、颤跳,真有股阴森、诡怖的气氛。 那少女猛然间见到这副“鬼”容,唬得倒退了一大步,持剑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道: “你,你别吓我,本姑娘什么也不怕。” 风清扬她面颊泛青,两足发软,分明怕到了极点,却仍硬撑着门面,心里总算出口恶气,葛地里念头一转,“啊”地一声惨叫,身子直挺挺飞起来,疾扑向紫衫少女。 紫衫少女只感眼前一花,那张恐怖至极的鬼脸已然贴到自己鼻子上,登时眼前一黑,直挺挺躺了下去,连叫都没有叫出声来,风清扬一进便退,定目一看,心里大叫糟糕不迭,这玩笑要闹出人命来。当下忙跃至她身旁,一摸脉息,知是惊吓过度,晕厥过去。心中气苦,思忖道:.“我真是流年不利,怎么碰上这么多冤事。 四下望望,四野豁如,远处不时有行人走过,无法施术抢救,又不能一走了之,弃之不顾,只得两手托起那少女,大摇其头道:“我这小贼又得改行做做采花大盗了。”脚下如飞,向北择无人处行去。 不多时,来至一片树林旁的小溪边,将少女扶坐面前,右手贴住她背心灵台穴,输送内力过去。盏茶工夫,那少女“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痰来,悠悠醒转。 风清扬长出一口气,叹道:“好了,女侠,到别处去捉小贼,行侠仗义去吧。” 那少女听着他的声音。便想到那张鬼脸,余悸未消,心头仍突突乱跳。可一感到背后那张温暖的手掌,便知自己上了恶人的当,这分明是人,青天白日下哪来的鬼,立时羞怒交迸,一转身“啪”的一声,打了风清一记耳光,声音清脆,掌法熟极而流,较之剑法高明多了,显是平日训练有素,擅长此道。 风清扬哪料有此一变,被打得七荤八素,有生以来倒是头一遭挨巴掌,心头怒极,伸手便欲拔剑,一望到那少女冷然无畏的眼神,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缓缓站起道:“我吓了你一下,你打了我一掌,两下扯平了。”举步欲走。 那少女打过之后便自悔孟浪,却也泯然不惧,待见他怒气顿消,轻松裕如的样子,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想要说些什么,又殊难启齿,更拉不下脸面来,风清扬已走出数步,她忽然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风清扬有心一走了之,但听着那如位如诉的哭声,终究硬不下心肠,赶回来问道: “喂,你怎么了?哪里不好受吗?”哪知不问还好,一问那少女哭声更猛,泪珠滂沱,有如天崩地诉一般。 风清扬真如一口咬了个刺猥,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独孤九剑能破解天下各门武功,各种兵器,独独于对付女孩子的眼泪这一招未载,即便独孤求败复生,对此怕也一筹奠展。风清扬更是对少女心事一窍不通,华山派虽有几位女弟子,却都是风清扬的晚辈,平素见到他都是恭谨有加,敛手低眉,风清扬更是昂首挺胸,拿足了小师叔的驾子,惟恐这些女弟子会看轻自己。此际搓手顿足,无技可施,只有浩叹乏术。 那少女本不为什么,哭了一阵便也好了。见他焦的如焚的样子,噗味一声笑出声来,两手张开,脸上虽仍有泪珠滚动,却笑靥如花,阳光下艳丽不可方物。 风清扬看得瞠目结舌,桥舌不下,大感匪夷所思。少女娇声道:“看不出你这小贼倒有点良心,是刚出道儿的吧” 风清扬苦笑了笑,心里却在骂自己。今天莫非是撞着鬼了?换了别人,敢骂自己一句,早已拔剑料理了,如今偏生硬不下来。 那少女凝视他片刻,哪知他脑中想什么,轻声道:“喂,你今后别干这一行了,以你的身手,大可有一番作为。” 风清扬听她语声甚是关切,记忆中只有师父,师娘这样讲过,情动于中,心一酸,直欲落下泪来。那少女更觉自己所料不差,恻隐之心大发,柔声道:“我知你或许有不得己的苦衰,只要你能改过,我保证没人会找你麻烦的。” 风清扬见她武功虽不入上乘,这番话却诚挚恳切之至,一双秀阵中更充满期待与鼓励,大是感激,霎时间倒真愿自己是个小贼,在这位大姐姐面前仟悔前过,紧忙摇了摇头,暗道:“这是怎么了?再要被她歪三瞎四地缠夹下去,非走火入魔不可。 那少女会错了意,急道:“真的,我不骗你,谁要再欺负你,除非,除非……”声音渐渐低下去,“除非他先杀了我” 风清扬直欲捧腹大笑,可一见那少女低下去的颊涨红如火,语音虽低却极为坚决,只得强压住,惟恐笑出声来,伤了这姑娘的心;募地里又感一阵悲凉,自己幼失估恃,只有师父、师娘待己最好,百般呵护,如父如母,可不到几年便遂尔抛舍,派中师兄弟虽然情谊甚笃,可感觉上远不及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来得这般真切。 那少女见他脸上又哭又笑,古怪之极的神情,还道他心中天人交战,抿然一笑道: “喂,我还有事。你今后如有麻烦,持这把短剑找我。”说着,递过一把短剑来,神态甚是羞涩。 风清扬只觉一阵心慌意乱,接过短剑,那少女裙袂飘飘、香泽拂拂,如朵紫云般冉冉远去。风清扬目送她渐渐逝去的背影,怅惆久之,随手把那柄短剑揣入怀中,迈步向大路上行去。走出十余里,后面传来一阵疾如骤雨的马蹄声,回头一看,见一人一骑疾驰而来,这才想到将马留在那间客栈了,累得两足受罪。那马片刻间已至面前,马上人劲装结束,背插单刀,打马狂驰而过。风清扬心中忽发奇想,纵身一飘;神不知,鬼不觉间己乘上马背。 那马神骏非凡,虽多了一人,疾驰略不稍减,马上豪客更是茫然无知。风清扬坐了一程,觉得面前这人遮住视线,好不气闷,可若一掌将他打将下去,又来免于心不忍。想了一想,便在那人颈上吹口气,那人一惊,摹然回首,风清扬先“啊”的一声,作出惊愕欲绝的样子,那人“砰”的一声,倒栽下去,这才“啊呀”叫出声来,却是一只脚挂在马蹬里,被马拖行了几十米,连声大叫“救命”。 风清扬伸手将他脚拉出来,大声道:“是你自己不慎,摔下马去,可与我无关,我上来是为了救你。可不是抢你的马。”其时马行甚速、风清扬说话间,已驰出好远,他也不管那人是否听见,自得其乐他说完,连自己也相信就是这么回事。 在马鞍上坐稳身形,两边景物疾闪而过,顿感胸襟豁如,回想这半天来的事,恍如梦寐一般,摸摸那本薄册还在,不禁诧异丐帮何以为了这几张纸而大费周章,不惜倾帮而出?虽有好奇心,但惮于恩师的禁令,连多摸上一摸都不敢。手痒之下,便摸出那柄短剑来把玩。 拔出剑来仔细端详,却见剑脊上刻着三个蝇头小字,风清扬眼力奇佳,一入眼便看清是“慕容雪”翻过来又一行小字“江南第一家”。 风清扬凝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武林中何时冒出个‘江南第一家”来,但这慕容雪想必是那姑娘的芳名。想到她误认自己作小贼及那番苦口婆心的劝侮,既感好笑复又感激,没想到偶尔做把小贼也很好玩的。想到那句“谁要欺负你,除非先杀了我’、,更是荡气回肠,心神激越,愈想愈感意味无穷,不觉想得痴了。 正陶然微醉处,马已驰入酒泉城。风清扬见路上行人甚多,不敢大意,紧勒丝经,惟恐马一撒起性子来,踏伤了行人。 这马倒也雅驯,一入城中,便自放慢四蹄,“得得得得”地踏着碎步,径向城心而去。 风清扬因身怀重宝,不欲招摇。本想拣家小饭铺喝上十几碗酒,歇息一阵便兼程赶路,丝缓一勒,那马“希幸幸”一声长嘶,却不停住,自管行走,风清扬连勒几次,都是如此,心中大奇,索性放开丝缨,看它究竟去往何处。 不多时,转过两条巷子,那马直奔城中最大的望仙酒楼奔去。风清扬心中乐甚,不想此马与自己倒有同好,居然也是酒中君子,而且品味颇高,等闲酒肆不放在眼中。 来在酒楼前,风清扬甩橙离鞍,飘然下马,两名青衣小帽的侍者早迎将出来,接住马僵,身手敏捷,行动利落。这一带自古以来民风膘悍,崇尚武勇,盗贼颇多,是以富商大户多雇请练家子保家护院,便是一般的伙计也大多会上几手。 风清扬道:“伙计,给我这马先来上几斤好酒,再备上等的草料,好生伺候着。” 那两名伙计看了看马,又上下打量了风清扬几眼,颇露狐疑之色,但旋即低眉敛手,一人对另一人道:“先取十斤高梁来。” 风清扬眉头一皱,暗付道:“当真无奇不有,我不过随口说说,要唬他玩儿的,他倒真给上十斤高梁酒,岂不要将马醉死?”可看那马听懂了似的,煞是欢跃。心底一沉,这马可别是这儿的常客,要是恁的,可乖乖不得了。 第5章 心念及此,忙忙走进酒楼,在二楼的雅座拣了一副临窗的座头。却见偌大的酒楼生意煞是清冷,空空荡荡的一层楼面上只有一位老者在端坐饮酒,很是诧异,却也不去细想因由、随手点了几样精致小菜,要了十斤绍兴女儿红。 等上酒菜的间隙,风清扬打量那老者,见他面如金纸,满面病容,一件浆洗得泛白的青布长袍,形神甚是落拓寂寥。那老者也正向风清扬身上扫来,一双眸子忽然精光一闪,随即隐没,神色木然。 风清扬见他眼神精光一射的霎那间,仿佛换了一个人,再凝神去看,却不过是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心道,这老人或许昔日也曾叱咤风云,春风得意,而今却只能以一杯浊酒消磨时光,不觉替他难过。待恃者端上酒菜,便道:“这位老人家的帐由我付了。” 那恃者向老者望了一眼,那老者也甚感茫然,道:“小友,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风清扬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论识与不识,来,老人家,在下敬你一杯。”仰脖便干。 老者温颜一笑道:“承情。”也一饮而尽。 风清扬斟上一杯又敬,三杯酒落肚,两人便坐在一起,交杯换盏,宛如旧识,一旁的恃者看得矫舌之下,匪夷所思。 顷刻间,二人喝了五六斤酒,老者道:“小友,你不想知道老朽是谁吗?” 风清扬对此确无兴致,心道,你可别抓住我唠叨个没完,遂婉转道:“老人家,你我在此聚首,也是缘分,待酒阑人散,各奔东西,缘分即了,你是谁,我是谁都无紧要。” 老者举杯有顷,失笑道:“小友不拘形骸,老朽倒落俗了,老朽敬你一杯。” 两人酒量甚豪,片刻问酒菜齐馨。风清扬久历沙漠,多以干粮,清水果腹,嘴里早淡出鸟来,而今美酒佳肴在前)杯筷齐飞,当真有风卷残云之势,那老者却是越看越是心惊,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头,刚要发问,风清扬站起身来道:“伙计,结帐.” 侍者一愣,问道:“怎么,大爷要走?” 风清扬怪道:“不走还住在这里不成?” 侍者满头露水,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那老者却再也忍不住了。喝道: “小友,你究竟闹什么玄虚?” 风清扬风状,自己也闹糊涂了,茫然道:“老先生,你这话何意?” 那老者道:“你不是为赵老三助拳的吗,既已到此,又何必忙着要走?” 风清扬茫然道:“赵老三?哪个赵老三?我根本不认得。” 老者勃然变色,喝道:“你是故弄玄虚,还是消遣老夫?我约赵鹤在此评理,你骑了他的马来,分明是代他出面。否则他视这匹‘紫云盖雪,如性命,焉肯借与你” 风清扬恍然间明白了一些,心中啼笑皆非,原来这马的主人前来赴约,竟被自己劫了,这些人见自己乘这匹马而来,均心生误会,当下苦笑道:“老先生,在下委实不识得什么赵鹤,这马……这马是半路拾得的。”说到这马的来历,他不禁面色微红,言词闪烁,自己心中也殊觉不大光明磊落。 老者谛视他良久,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尖厉刺耳,有如夜枭,震得窗子嗡嗡作响。半晌,止住笑声道:“小兄弟,你很好,很好,替我出了口恶气,赵鹤那小子自命非凡,硬往脸上涂金,弄出个什么飞天神魔的名头,老子听着就不舒服,偏生不买他的帐,小友你摆他一道,真是有胆有识,身手不凡,难怪我老人家一见就喜欢” 风清扬方待解释几句,忽听“喀喇”一声,两扇窗子摹然飞起,分向风清扬和老者撞去,随之一人如头怪鸟般飞进,喝道:“偷马小贼,哪里走!” 风清扬一闪避开,那老者却不甘示弱,一掌推出,“砰”地一声,窗子反撞向飞扑进来的那人,那人立足未稳,见窗上所附掌力威猛,不敢小觑,摹地里身子一浮,直升到空中,如头蝙蝠似的,身法极尽美妙之能事. 风清扬大喝一声:“好。”他是识货的行家,见此人腰不挺、膝不弯,便一飘几尺高,自己虽勉强也能作到,但要如他这般萧酒飘逸,举重若轻,却也大难,凝神一瞧此人,心中不住价叫苦不迭,正是自己从马上吓倒的那位,想必便是老者口中所说的飞天神魔赵鹤了。 赵鹤待窗子从脚下飞过,急使“干斤坠”落在地面,脚下纤尘不起,亦无声响,显见轻功已臻化境。风清扬又击掌喝采,心中诧异道,西南一带何时冒出这么一位轻功高手来? 老者讥笑道:“小友,你毋须给他喝采,这小子也就是身法快些,打人不过逃命是有两下子的,真刀实枪地干么,嘿嘿……”嘴角一歪,大有鄙夷不屑之意。 赵鹤脸都气绿了,乾指愤然道:“白极煞星,你我的过节押后再算,窃马小贼,通名受死。” 风清扬一听大吃一惊,对老者道:“你就是白极煞星?” 老者见他愕然失措的样子,大是得意,捂须道:“然也,正是老夫。” “白极煞星乃西南道上头一号人物,专干打家劫舍,黑吃黑的没本钱买卖,风清扬听掌门师兄讲武林逸事时说过,走膘的膘客,安窑立寨的山大王们发最毒的誓时便是以此人发誓,谁若是毁约让他出门碰上白极煞星。但此人武功绝高,下毒手又毒,手下从未留过活口,是以虽名传武林,却无人识其真面。 风清扬手按剑柄,真没想到适才自己竟请此人喝酒,此刻是否要为武林除此一害呢?是以赵鹤挑战的话倒未听进去,只考虑是不是马上出剑一击。 ------- 第二章煞星为友惩凶顽 风清扬心中游移未定,赵鹤早已怒不可遏,他生平从未栽过惩大的跟斗,而今竟着了后生小子的道,真是奇耻大辱。见风清扬面色渐趋凝重,手抚剑柄,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当下拔出背上的厚背单刀,一式“力劈华山”,进身递招,呼呼生风,声势骇人。 风清扬以不光明的手段夺了他的马,心中原本歉咎,然则一见此招,登时气恼。其实不少门派的招术中都有这招“力劈华山”,不过取其形象,喻其威猛。与华山派并无关涉,可风清扬一见有人使出这种招数,不自觉的无明火起。哩的一声,拔剑横扫。 “锵”的一声,刀剑相交,厚重达四十余厅的单刀却被削去半截,赵鹤手中一轻,急急后跃、风清扬并不追击,冷冷道:“换兵刃来,重行打过。” 赵鹤和白极煞星均讶然失色,瞧这柄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剑,竟是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两人脑中同时电光一闪,齐声叫道:“倚天宝剑。”不自禁地露出惧意。 白极煞星转瞬即喜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华山一风风少侠,令尊师他老人家可好?” 风清扬对他本极具恶感,这只因白极煞星江湖声名太过狼籍,然则见他提及恩师时态度恭谨,执礼甚恭,倒不好立时翻脸,长叹道:“在下出关寻师一年多,可惜未能见到恩师。” 白极煞星叹道:“段大侠他老人家真是人中之龙,只可惜归隐忒煞早些,若有段大侠在,焉容这群魔息子在江湖上横行肆为。”言罢,怅然若失,扼腕久之。 风清扬不觉好笑,暗忖道:“恩师归隐,你叹息什么?恩师若在,岂容你白极煞星在。”心中虽这么想,但对他的恶感倒锐减多了,深感此人倒也不错。 眼角瞥处,见赵鹤左手提了一具雷震挡;右手握一技闪电锥从楼下上来,便道:“喂,煞星老兄,在下一年多游荡漠外,这些后起之秀是什么来头?” 赵鹤闻言,气得三尸神暴跳,但惮于倚天剑之利和华山一凤的名头,也不敢贸然进招。 细细一想,倒也不错,自己虽然年纪大他许多,成名委实在他之后。当下压抑浮躁之气,净扫灵台,筹思对付风清扬之策。 白极煞星不屑道:“谁知都是些哪里冒出来的魔教余孽,还改头换面,祭出个‘日月神教,的招牌,以图遮人耳目,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这位仁兄便是现今魔教护法长老中的第三位,匪号飞天神魔!” 风清扬心中震骇,愕然道:“魔教,这怎么可能?魔教不是早已解散了吗?总坛大光明顶也已被一场天火化作灰烬,怎么又死灰复燃了?” 白极煞星冷笑道:“天晓得这些魔息子闹什么玄虚,不过,这位飞天神魔可是当年名镇天下的吸血蝠王——韦一笑的高足,货真价实,童瘦无欺。” 赵鹤怒喝道:“老东西,你活腻了。”倏然呵进,左手雷震挡向白极煞星平推而至。他果真不愧是韦幅王的入室高足,人影一闪,雷震挡已堪堪推至白极煞星胸前,锋利的前刃行将将之斩作两半。 这一式说到便到;事先绝无半分朕兆。白极煞星虽久闻赵鹤之名,却是首次交手过招,实不知他艺业之精一至于斯,当下避无可避,牙关一咬,上身微微后仰,一记“绝魂穿心脚”踢出,意欲玉石同焚。风清扬喝道:“留人。”剑光如匹练般袭向赵鹤颈部。 赵鹤本想出其不意,先料理了白极煞星,再与风清扬大战几百回合。是以突发奇招,全力以赴。不想风清扬出剑如是之速,纵能将白极煞星腰斩当地,自己也不免身首异处。逼不得己,斜身一飘,如苍鹰振翅,右手的闪电锥犹顺带向白极煞星足尖点去。 白极煞星这一脚乃是竭尽全力踢出,未留丝毫变招余地,眼看自己脚尖如自行送到闪电锥上似的,却又徒唤奈何。他纵横一生,快意恩仇,而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品尝到了英雄末路的滋味,不禁万念俱灰。暮地里足跺一麻,却是足踝上部“三阴交”大穴被点中,飞踢出去的脚登时停在空中,而赵鹤的闪电锥也仅毫发之差从足面划过。 第6章 原来风清扬见其危急,不暇细思,左手剑鞘倏出,点住了白极煞星的脚上大穴。 “好”赵鹤身在空中,大声喝采,风清扬只出两招,便逼得赵鹤飞身逃蹿,更将武林中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白极煞星点住,招式之奇妙,直是匪夷所思。 虽说风清扬出剑时,正值赵鹤与白极煞星全力相拼之时,不免有渔翁得利之嫌。但这两大高手过招,全身气机勃发,等闲之辈根本插不进手,况且电光石火问倏出两剑,一者退敌,一者救人这出剑之速,时机之准较之正面应敌犹难。 风清扬出剑后,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白极煞星凶名素著(奇'书'网),赵鹤身居魔教显要,都不是好人,我何必多此一举,救下白极煞星,待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时,再趁势将赵鹤除掉,岂非一举两得。转念一想,不妥;白极煞星若实属凶残之辈,我自当亲手除之。岂能乘人之危,拣现成便宜,我风清扬不成了卑鄙小人了吗?言念及此,背上隐隐汗出,方知善恶之分实在方寸一线间。 白极煞星伸手解开被点穴位,暗叹侥幸。心中更感激风情扬保全他一世威名,较诸保住这条腿尤有恩德,也不道谢;泼口骂道:“赵老三,你奶奶的,好歹也是名师高弟,出手却恁地下流,不怕将韦幅王的名头砸了吗?” 赵鹤懒洋洋他说:“老鬼,另(在三爷我面前充字号装人,本三爷眼中没你这号人物。”转头对风情扬道:“风公子,尊驾几时与这号江湖匪类同流合污了,我看尊驾的字号也不妨改上一改,改作华山煞星,倒也相配。” 风清扬本欲分辩几句,自己与白极煞星素不相识,口中却道:“管他黑道,绿林道,只要与魔教对抗的,本少爷都愿交上一交。”[奇书网isuu.] 忽听楼下一人道:“何人敢发狂语”话音未了,已有两人一跃而上。赵鹤一见大喜过望,心中又迷惑不解,道,“大哥,二哥,你们怎地到这儿来了?” 风清扬一见这二人,险些笑出声来,这二人身材、眼饰、面盘一模一样,绝无二致。宛如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一见便知是孪生兄弟无疑。奇却奇在这二人一副猴脸,直如孙猴王降世,即便是戏台上的金猴王也没这般神态酷肖,真应了古人“沐猴而冠”的后。此还罢了,二人肤色却截然相反,老大面色金黄,熠熠闪光,老二却面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一时间如同见了异物。上下左右细细端详,白极煞星附耳悄声道:“风少侠,这两位是魔教大长老,二长老,外号金猿神魔,白猿神魔,手底下硬得很。” 风清扬心中凛然,听得出白极煞星语声已然微颤,心中定是怕得要命,能令白极煞星如是畏惧的,当然不会是易与之辈,况且这二人年岁不过四十上下,居然做到魔教大长老,二长老之位,自然有超凡脱俗的艺业,自己的处境可不妙之至。可一见这二人的神态,仍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老大金猿神魔张乘风扫了凤清扬一眼,暗道:“狂妄无知的黄口小儿,待会儿大爷再好生收拾你。”对赵鹤道:“三弟,这老儿肯不肯归顺本教?” 赵鹤钠钠道:“大哥,小弟正要将这老儿打得心服口服,好收他人教,不料想被人从中搅了局” 张乘风摆手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何必比武较技,多此一举。”眼光瞟向风清扬,皱眉道:“三弟,不会是这小子搅了你的局吧?” 赵鹤苦着脸道:“大哥料事如神,正是这小子。” 老二白猿神魔张乘云登时笑得跳上跳下,抓耳挠腮,浑身直抖,似乎天下滑稽之事莫过于此。张乘风也失笑不已,气苦道:“老三哪,老三,你是怎么活的,越来越不长进,连个后生小子都摆平不了。” 赵鹤冷冷道:“后生小子?大哥,您可看走眼了,人家小是小,倒是前辈高人。” 张乘风叱道,“三弟,你失心疯了?怎地愈说愈不像话。”老二张乘风也笑道:“是啊,三弟。他莫非是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丐帮帮主,就是这几人,也算不上咱们的前辈啊” 赵鹤苦笑道:“大哥,二哥,段子羽算不算前辈。” 二人一听“段子羽”三字,登时色变,张乘风道:“三弟,你提那煞星的名字作甚”张乘云则左顾右盼,汗毛直竖,惟恐段子羽突然出现,心中忐忑,如遇鬼魅。风清扬喝道: “大胆,敢口称我恩师名讳。” 张氏兄弟一怔,张乘风道:“尊驾可是段前辈的门下” 风清扬道:“恩师门下惟有不才一人。” 张乘云“吱”的一声尖叫,真如巫峡猿啼,颤声道:“大哥,风紧,扯呼。”也不待张乘风有所动作,一个跟斗直翻出窗外,骇惧之下不禁把昔日黑道行话顺嘴溜出来,轻功之佳连飞天神魔都自叹不如、张乘风虽强作镇定,也做好随时“扯呼”的准备,道:“段前辈在何处?”他当真不敢直言段子羽之名讳,适才讥笑赵鹤,而今却有些佩服他的胆量了。 赵鹤想笑又不敢笑,可一想到“段子羽”三字,明知他归隐已久,不再与闻江湖中事,更不会在这里出现,可脊背上依然冷气嗅嗅,凉至足心。段子羽这名字,已成为日月神教的大忌,连赌咒发誓都不敢用,赵鹤原是用来吓吓张氏兄弟,没想到自己也心悸不已。 风情扬见状,大畅胸臆,哈哈笑道:“你们不用怕成这样,我师父没在这里。” 张乘风口中稍定,又追问道:“那……那在何处?” 风清扬沮丧道:“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不想恩师归隐如许多年,余威兀自慑人如斯,自己乃他老人家衣钵传人,这辈子想达到师父当年的地位固然不可能了,可说什么也不能让师父的名头毁在自己手中,要做到这一点也大是不易、心中隐隐也生出莫名的恐惧。 张乘风察言观色,猜知风清扬必是寻师不遇,独身到此。段子羽若在此,赵老三头上早多出五个窟窿来了,即时心中笃定。暗忖道,和段子羽朝相,自然是大限立至。可会会他的传人,未必便凶多吉少,这小子年岁尚轻,未必能尽得其师真传。 恰在此时,张乘云又折转回来。倒并非他胆子忽然壮了,而是兄弟二人自出娘胎,便未尝须臾分离过。无论吃饭、睡觉、习武、对阵,莫不如是。此刻单身逃出,恍惚间仿佛天地少了一半,上不能覆下不能载,直是全无生路,是以凄凄惶惶地返回,欲与大哥死在一处,临到近前,又不敢一跃而入,大放悲声道:“大哥,大哥,你死了吗?小弟我随后就来了。”举掌欲向头顶击落。 赵鹤知他武功虽高,全无机心,于世事更是遭槽懂懂,一窍不通,两臂一振,乎飞出去,身子一旋,直如俊鹰捉兔,一手抓住张乘云的手,足不点地,带着一人又飘进楼来。这一手看得白极煞星目膛口呆,直感匪夷所思。若非亲眼所见,绝不相信人的轻功能练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境界。 张乘云见大哥夷然无损地站在那里,不禁怔住了。他脑筋不甚灵光,逃出楼后见大哥未跟出来,便认定是被段子羽以九阴白骨爪抓死了,此时犹转不过弯来,一时间不知面前的大哥是人是鬼。过了半晌,方始憬悟,拥住金猿神魔,喜极而位,炫然涕出,兄弟天性真情流露,颇令人感动。 白极煞星暗叹不妙,急扯风清扬衣袖道:“风少侠,快走,这两魔头胆子壮起来,可就走不脱了。” 风清扬正悠然神往于师父当年纵横武林,以九阴白骨爪打得群魔披靡,闻名胆落的英风侠烈中,大言道:“若我恩师在,他老人家会一走了之吗?” 白极煞星登时语塞,心中骂道:“呆子,段大侠若在此,这些魔头想上天入地都不能,哪谈得到‘走’字。我老人家的老命也要陪你搭在这儿了。” 飞天神魔赵鹤见白极煞星左顾右盼,大有逃之夭夭之意,忙道:“大哥,二哥,你们招呼风少侠,兄弟再会会这位煞星朋友”,左手雷震挡,右手闪电锥,身形一晃,已堵住窗口,静待白极煞星进招。 白极煞星知他身法极快,若被他放手来攻,倒颇难防守。二话不说,掣出一柄单刀,垫步进身,一刀砍去,当的一声,赵鹤左手雷震挡架住单刀,右手闪电锥疾向他胸口点去,两人你来我往,近身肉搏起来。 风清扬看了十几招,暗暗心惊,白极煞星名震西南垂二十年,确也有其过人之处。一柄单刀使得泼墨也似,招招是进手招数,凶猛狠辣,刁钻非常。赵鹤左挡右锥,攻固攻得如雷霆疾发,守也守得稳健异常,法度谨严,不急不躁,委实有一派宗匠之风。两人紧锣密鼓,一时间未分高下。 白猿神魔张乘云走上前来道:“风前辈,我们哥俩要向您讨教兵刃上的功夫。” 风清扬愕然,不想赵鹤一句戏言,这白猿居然信以为实,这声前辈叫得诚诚恳恳,恭谨无加,无丝毫勉强之处。他哪知白猿自有其一套区分长幼之序的方法,凡是打得过,惹得起的,一概划归晚辈之类,打不过,惹不起的均是前辈高人,当真是童臾无欺,口不二价,公平交易,皆大欢喜。 张乘云忙不迭又道:“不过,我们讨教的只是兵刃上的功夫。那九阴白骨爪、摧心掌、一阳指的功夫您不使也罢。” 风清扬这才明白此老是惧怕这几种神功,是以先用言语挤兑住自己,其实这几种功夫他也只是听过,见过。却未练过。不过,这是段子羽藉以成名的几种神功,世人便以为他必然也精檀此道,便是华山派人也大多有些误解。当下道:“好吧,咱们便只比兵刃,不较量拳掌指爪的功夫” 张乘云大喜,敲钉转脚道:“您是前辈高人,自是一言九鼎,可万一您忘了,误使出来,如何” 风清扬道:“那就算我输了。” 第7章 张乘云心中泰然,他倒并非贪虫怕死之辈,只是觉得被人用剑刺死较诸被九阴白骨爪抓出五个桐来,实是三生有幸,不可同日而语的,这倒并非他一己之见,大多数武林中人亦有同感。 张乘云一条熟铜棍持在手,道声“得罪”一式“姣龙腾渊”,长棍自下而上,霍然挑来,风清扬双足不动,一剑刺向他臂弯曲池穴,后发先至。 张乘云对他满怀戒心,招式不敢用老,棍甫出半招便撤步后跃;张乘风从旁一棍横扫,风清扬剑势一转,径向铜棍削去。张乘风虽不识得这是倚天宝剑,但见他有恃无恐的样子,也不敢以硬碰硬,铜棍一发即收。 两猿魔一左一右,一招一式的使将出来,全无半分火气,风清扬逐式拆解,潇洒自得,三人严若同门师兄弟拆招一般。 赵鹤与白极煞星那面,却是杀得翻翻滚滚,难解难分。百招甫过,白极煞星已然额头沁汗,头上热气蒸腾,手上招数亦渐渐缓慢,再无凌厉凶煞之气。 赵鹤仍好整以暇,左挡右锥,长攻短打,不疾不徐,。却打得白极煞星左支右继,险象环生,一白大气也透不过来,惟有提足内力,拼死抵挡,但自知过不了百招,便当内力耗竭,灯干油枯而亡,赵鹤居然要活生生累死他。逃既不能,降又不肯,也只有捱得一时是一时了,唯一的希望便是风清扬过来援手。 但他为人凶悍,虽明知拖延下去绝无幸理,却不肯出言求救,况且他也不信风清扬能一剑能败二位长老,只盼抓住赵鹤一个破绽,拼个鱼死网破。赵鹤一眼看穿他的用意,守的益发严密,一挡一锥犹如夭罗地网般将白极煞星罩在当中。 风清扬早已瞥见,唆唆两剑将金猿、白猿逼开,纵身一跃,长剑直刺赵鹤后背,喝道: “看剑。”赵鹤一惊,金猿、白猿两位神魔虽说貌相差了些,两条熟铜棍着实了得,否则也坐不到日日神教首席长老之位,即便打不败风清扬,也断不会缠他不住,真是咄咄怪事,耳听得背后剑风嗤嗤,凌厉迅猛,不暇细想,闪身飘了出去。 其实两位猿魔并非有意放水,只是白猿张乘云胆子忒小了些,一条熟铜棍向风清扬招呼时,脑中总想着,这是段子羽的心爱弟子,如若打伤了他,段子羽焉敢罢休,自己全身上下非被九阴白骨爪抓个稀烂不可,是以每一棍出都偎偎琐琐,招数上慢了许多。 金猿虽比其弟胆子壮些,却也委实怕极了九阴白骨爪、一阳指这类绝世神功,也不敢过于紧逼,惟恐逼急了,风清扬不守言诺,突放杀手出来,自己兄弟可糟糕之至。是以两兄弟一副心肠,打得从容不迫,彬彬有礼,不过是敷衍其事罢了。 风清扬和金、白二猿魔拆了四五十招,却惊诧不已,他武学上虽未大成,练独孤九剑久了,眼光忒煞老辣,各门各派的武功一人眼底,便能鉴识出其优劣高下;二猿魔虽只使出了五成力,但武功招式俱存,形神兼备,风情扬只感这套棍法与本派的反两仪刀法和昆仑派的正两仪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直似全无弱点可寻,而两兄弟心意隐隐相通配合默契,更将这套棍法的威力凭增了三成。自己逐式拆解,不过是出剑快,迫其变招自救,根本破不了这套根法;这两魔武功纵在华山派中也找不出一对来。 他眼见白极煞星已然不支,行将丧命飞夭神魔之手。当机立断,倏出两剑,逐退金猿、白猿两神魔,纵身一剑将赵鹤迫开,左手抓起白极煞星,飞身从窗口跳了下去。 两人甫脱虎口,余悸未平,只拣僻静之处行去。白极煞星盏茶工夫才恢复些精力,道: “风少侠,跟我来咱们去个这些魔息子寻不到的所在。” 二人脚底风生,一个时辰左右来到一座久绝香火的城隍庙中,神像坍塌,狼籍不堪。风清扬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见此所在也不禁微皱眉头。 白极煞星一笑,伸手去推一处断壁,吱吱嘎嘎声中,这堵断壁竟尔移开,现出一条窄窄的洞穴来,白极煞星伸手肃客道,“蜗居简亵,风少侠只好委屈些了。” 风清扬大感好奇,见白极煞星面有得色,知此处必是他的匠心杰构,更欲一探究竟,纵身跳了下去。足一着地,眼前霍然一亮,但见十六盏琉璃灯齐明,轩敞的室内铺陈豪奢,金银珠宝弃掷如瓦砾,种种奇珍异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白极煞星合好机关,笑道:“风少侠请便,尊驾是这里二十年来第一位客人。” 风清扬殊感荣宠。白极煞星名震西南二十年,固尔是因他武功不凡,更是因他行踪隐秘之军。武林中纵然有人想寻他的麻烦,却也找不到他的巢穴。而今他将自己引入这里,当真是推心置腹,把自己当作自己人了。心念及此,又大感荒唐,自己堂堂华山名侠、怎会和这等黑道匪类结成知己?不禁摇头苦笑,自嘲而已。 白极煞星请他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取出两只绿玉杯来,斟满两杯酒道:“风少侠,午间你请我喝才一顿酒,我也请你尝尝这异域美味。” 凤清扬见酒色红艳欲滴,香气扑鼻,知是好酒,一次而尽,果然如醇似醒,齿颊留香,较之中原各类名酒别、异味,大叫道:“好酒,莫非是波斯极品红荡葡酒吗” 白极煞星一翘拇指道:“风少侠果然见闻广博,一猜即中了。”风清扬笑道:“我见到脚下这张波斯地毯,触物连类,胡乱猜上一次。这酒久闻其名,如今能亲口品尝,何幸如之。” 白极煞星见他喜欢,更是高兴,将酒杯斟满,忽道:“风少侠不怕酒中有毒吗” 风清扬一怔,徐提内气察查,了无异状,笑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倘若我见面便知你是白极煞星,二话不讲,只有拔剑大干一场,莫管这酒有毒无毒,是好是坏,我都不会与你同饮的。” 白极煞星击掌道:“风少侠快人快语,的确是君子风范,我白极煞星自知声名狼籍。不敢奢望与风少侠为友,能得有此番留连,当真是死也不在枉。” 风清扬听他语声微颤,神色黯然,显是真情流露,无丝毫矫饰作伪之状,心中一热,冲口道:“风某便交你这朋友如何?” 白极煞星霎时间如中雷击,口张舌吐,讪钠道:“你,你说什么” 风清扬虽一时冲动之言,但他素来率性任情,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敢做的,笑道: “如不弃嫌,风某便交交你这朋友。” 白极煞星喜极欲狂,伸出手去颤颤抖抖地将要握住,猛地里掣回,汗流满面,惶恐道: “不,不行,你是我的大恩人,我虽早已认定这一生唯你所命,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却不能因是有累你的侠誉。” 风清扬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白极煞星也是一方枭雄,怎么恁地婆婆妈妈的,我风清扬又做过什么?那点虚名都是别人送上门的。告诉你,恩师有莫大恩德于武林,我纵然作了十恶不赦之事,旁人又奈我何。” 白极煞星两手握住风清扬的手,不禁鸣咽流涕,半晌犹疑身在梦中。白极煞星为人孤癣,自负武功,被他瞧上眼的本就不多,又要日日防人暗算,亲人朋友一个也无,这二十年寂寞之苦实不堪担荷,而今摹地里得与风情扬订交,宛若半空中掉下活龙来,欣喜庆幸之情无可言喻。 风清扬道:“老兄,你收集的奇珍异宝恐怕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此,得收手时且收手,今后打家劫舍,杀人夺漂的事还是少干为妙。你我既是朋友。我自当奉劝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佛家果报之说亦不可不信。”白极煞星连声道:“那是当然。今后有累你侠誉的事我是半个也不做,免得你心中不安。这些东西虽然来说不正,也都是不义之财,寻常良善百姓家哪有此物,佛家果报云云,我是不信的,不过我听你的话便是。” 风清扬心中释然,笑道:“老兄,你不会真是姓白极,名讳上煞下星的吧?” 白极煞星失笑道:“可惜百家姓中无此一姓,不然姓上一姓何妨。我倒真是姓白,嫌父母起的名字忒俗,自己改作白自在,那是老子愿如何便如何的意思,只是这名字武林中怕也无人知道了”言下大有落寞萧索之意。 风清扬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白兄,你所居如是之秘,那飞天神魔赵鹤怎样寻到了你?” 白极煞星登时气恼,道:“这群魔息子哪有这道行,赵鹤这魔头在这一带扬言溺战,语中尽多不堪之辞,也不用说来让你烦心,我受激不过,便到望日楼赴约。不想你先骑着他的马到来,我起初还以为你替他出面,或是来助拳的,险些闹成误会。” 风清扬沉吟道:“这几人的武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何以先前一点名头也没有,忽然之间象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 白极煞星道:”若非如此,我何以上此恶当?我在这一带一向骄横惯了,突然间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出言溺战,我原以为是侠义道设的圈套。经过几日暗访,才知是韦幅王的弟子,日月神教的飞天神魔,也没将他放在眼里,没想到一念之差,险些赔了老命。”此刻言来,他对那一场生死之战犹余悸未消,粟栗危惧。见风清扬边说边饮,杯中酒早已干了,骂自己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怎地干坐着说话。” 他打开二面厨碟,里面藏物颇丰,酱鸡、糟鱼、蜜饯、火腿之类应有尽有。在一张大理石桌上摆开二十几个蝶子,捧上一坛波斯红葡萄酒,两人大饮大嚼起来。 白极煞星所藏无一不是佳品,风清扬这一餐真是大快朵颐,直觉生平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差点连舌头也吞了下去。白极煞星见了,更是喜慰不胜。 风清扬酒足饭饱后,问道:“白兄,我始终在想,明教好端端的,缘何忽然改换门庭,挂起日月神教的牌子来了。” 第8章 白极煞星思索半晌道:“想当年尊师段大侠率中原武林倾师而出,大光明顶上一战。当真是惊天动地,神哭鬼位,若非张三丰真人插手,真要将明教杀个片甲不存,至今想起这一战来,仍不禁魂失魄摇,更难怪那些魔崽子闻段大侠之名而胆落了。明教虽得残存,元气已然调丧净尽。不过,中原武林各派好手也损折甚多,诚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以这些年来各自休养生息,武林中清静了许多,但中原武林和明教迟迟早早必有另一场火并。 几百年来纠缠固结的怨仇早已成不死不休之局,这一点双方自都心照不宣。 风清扬插语道:“这是自然。我华山派十几年来多收了几倍的弟子,亦正是为对付魔教备战。不想前些年杨逍、韦一笑联名传书武林各派,将明教解散,我掌门师兄狐疑不信,专程会同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前去查察,大光明顶上果然风消云散,几百年的基业也被一场天火烧成灰烬。那时全派上下好生失望,都道从此没了对手,连练武都不那么起劲了。然则明教何以舍弃数百年的基业,另树别帜,白手起家呢?” 白极煞星道:“此中因由就非外人所知了。依我的愚见,定是想籍此摆脱与武林各派代代相袭、纠缠固结的恩怨过节。但日月乃明字拆开,日月神教立教一年多来,在江湖上跋扈得很,到头来就怕罩不住他们。” 风清扬道:“怎么杨逍、韦一笑、殷野王他们又复出江湖了吗?” 白极煞星道:“这倒没有。那几位老魔头确是归隐不知去向了。” 风清扬闻言,好生失望。倘若杨逍、韦一笑等复出,江湖中无人能制,师父也必然重履江湖。自己也就毋须天南地北、山涯海角地苦苦寻觅了。 白极煞星见他神情低落下来,自是猜不到他这份心思,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他不高兴,忙道:“这些魔崽子虽然跋扈些,可是贵派的英雄们更是威风得紧,江湖中人一听‘华山派’三字,那人不从心底里佩服,尤其是华山剑宗,当真是名震四海,大家都说便是武当、峨嵋的剑法也逊之远矣。” 风清扬一听,心中更增烦恼。华山派人数虽众,却不外岳、蔡两大支流,一者自号气宗,一者自命剑宗,所习虽尽是华山本派武功,但一支专重练气,一支专重练剑术。一派之内严然中分为二,这裂隙愈来愈大,已渐成水火之势。 本来武功之道,以内功为体,以招数为用,体用本为一物之二面,互为所用,缺一不可。但华山派弟子却武林千古之所未有,各趋所极,剑宗以剑道为依归,专以剑术招式的神奇变化为修习途径。气宗则奉内丹大道为主旨,讲究以气御剑,以摘花飞叶皆能伤人为最高境界,是以两宗弟子各执所是,互相指摘抵悟,斥对方为旁门左道,其实剑宗弟子也并非全然不习内功,不过是偏重剑术一端,若是一点内功没有,剑术招式的变化也就无力展现,气宗弟子同样修习剑术,飞花摘叶皆能伤人的高人固然有之,但气宗弟子也不敢奢望能达此境界,一身内功毕竟还须在利剑上发挥出来,所谓气宗、剑宗之分,也不过各有所偏执耳。 此种风气其来有渐,绝非一朝一夕所形成的,自华山前代祖师岳肃、蔡子峰始,已然开其肇端,可谓是始作诵者,至段子羽执掌华山门户,因材施教,以天师教剑法之原理锤炼华山剑法而授华山剑宗弟子,以九阴真经内功修补华山内功心法以授气宗弟子,经他如此整顿,华山剑术、内功俱臻上乘,威力陡增数倍,两宗弟子愈发各以为是,互不相让了,其后种种,固非段子羽授艺之本意,更非他所能逆料了。 风清扬在华山派中可谓得天独厚,兼得九阴真经与独孤九剑两大绝世神功之传授。但因他剑术通玄,无论江湖中人还是华山派人都目之为剑宗一类,他虽大不以为然,却也不敢否认自己是华山剑宗弟子,否则必得罪剑宗一派,又不愿自命为气宗,则无异自逐出华山门户了。 其实他心中虽不以剑、气两宗之争为然,隐隐然却还是觉得多练些剑法好,只是不敢公然出诸于口罢了,眼见两宗之争愈演愈烈,双方弟子间已公然互斥其非,将来必有不可收拾的一天,风清扬不愿有所偏袒,在派中缄默而已)自觉与两宗均格格不入,偏又资浅望薄,无力调合,苦闷至极,是以艺有小成,便下山寻师,四处游荡,一则远离纷嚣是非之地,清净耳目,闲散其心,二则要找到师父,出面弥合两宗缝隙,普天之下也惟有他老人家能办成此事。 此事他压抑心中已久,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经白极煞星一提触动心事,忧从中来,举起杯来,连尽三大盏。 白极煞星见状,直感匪夷所思,却又不敢再问,惟恐惹出别的麻烦来,只有举杯与他同饮。 风清扬酒人愁肠,兼且一日劳累,喝得醇酿大醉,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早上,犹觉头痛欲裂,盘膝调息许久,才平复过来。 他急于返回华山,将杯中那本《葵花宝典》交与掌门师兄掌管,遂作别而去。白极煞星苦留不住,只得送出二十里外,来到一处小镇上,为他选了一匹好马,二人才抱拳分手。 风清扬驰出十余里,总觉得身上不对,一摸怀中,《葵花宝典》仍在,慕容雪所送的那柄短剑也好好的在那里,背后却多出一物,摸出一看,原来是一大包黄澄澄的金叶子,阳光下耀眼生辉,不由得暗自好笑,这必是白极煞星送他路上花费的。他对金钱之物向不在意,随随便便揣入怀中,却也暗道惭愧,给人在身上作了手脚犹不觉,可也大意得很了,总是自己思虑过多,神不守舍之故。当下收摄心神,策马狂驰。 行路之间,他忽然发现一件颇为怪异的事儿,甘凉大道上行人一向甚少,即或偶尔三五成群地行路,亦多是商贾之流,可今天这条路上煞是热闹,携刀佩剑之士在在可见,或骑马、或步行,或单身一人、或成帮结伙,风清扬未走出二十里,已从这些人的服饰、言谈上认出十多个门派来,直感匪夷所思,不知这一带发生什么变故,招来这许多三山五岳的好汉。有心一问究竟,偏生这些人中没一个认得的,只得满腹狐疑,继续赶路。 忽听得前面传来叫骂打斗声,风清扬近前一看,不禁芜尔,原来是慕容雪姑娘和四五个大汉交手。 但见慕容雪如穿花蝴蝶般在几名大汉中间倏然往来,如入无人之境,身法轻盈曼妙,煞是好看。那几名大汉显是被她戏耍一阵了,双目充血,杀机毕露,拳脚并施,虎虎生风,可这些拳脚被慕容雪不知用什么法子一拔一转,不是打回自己身上,便是踢到同伴身上。几人瞅牙咧嘴,痛呼连连,犹不甘罢休,只是出拳出脚却慢了许多,劲头亦不如先前凶猛了。 旁边围观了十几人,无不喝采叫好。这些江湖豪客自是惟恐天下不乱,从旁推波助澜,大鼓士气。那几名汉子也因此不肯知难而退,非要赚回几分面子不可,是以明知再战下去未必有好果子吃,却仍硬着头皮,死缠烂打到底。 忽听一者者持髯微笑道:“好俊的四两拔千斤,武当派哪位高人调教出这么好的徒儿,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话气中大加赞许,也不免透着倚老卖老之意。 风清扬初看时也和他一般想法,看了几式,心中“哼”道:“在你走了这么多年江湖,可看走眼了。”又细看了几招,只觉这手法神奇奥妙,却想不出武林中哪门哪派有这等神妙的武功,又绝不会是武当派的“四两拔千斤”手法。 武当派“四两拔千斤”固尔是惜力打刀的上乘武功,但多是将对手的拳脚兵刃的力道移向旁处,欲像慕容雪这般轻轻巧巧将对手发出的拳脚拔到对手自身,却也不能。虽然手法相似,但其问粗精高下之别不啻云泥。只是慕容雪手法尚未纯熟,有时便不免将拳脚移到别人身上。 风清扬脑中电光一闪,暗道:“难道是明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叶一霎之间,不由得背生冷汗,如遇妖魅。但转瞬间便想明白,乾坤大挪移神功固然神妙无方,具此效用,但明教二十几代教主也惟有张无忌一人练成,而张无忌又是凭借九阳神功的至醇至厚的内功方得练成此功,自己和慕容雪交过手,她内力和剑术俱平平无奇,断无可能习练乾坤大挪移神功。 正思索推绎间,几名大汉已被自己的拳脚打得鼻青脚肿,遍体鳞伤,气力耗尽,委顿于地上,连骂人的劲儿也没有了。 慕容雪纤足在几个大汉的身上踢了几脚,大解怒气,骂道:“不开眼的混帐东西,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调教出来的。” 忽听一人阴恻恻地道:“姑娘是骂小生吗?” 众人一看,却见一人儒生扮束,头上一顶秀才中,手中摇把折肩,踱着方步从人丛中走出,有人轻声道:“咦,是阴阳秀才。” 风清扬心中一惊,阴阳秀才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乃是湘西辰州僵尸门的掌门,武功诡异怪诞,近几年来栽在他手下的好手着实不少。当下手按剑柄,一俟慕容雪有险,便拔剑出击,至于开罪僵尸门在他心中全然不是回事儿。 慕容雪怒气方消,又见有人出来搭讪,没好气地道:“你若愿找挨骂,就算骂你怎样?” 阴阳秀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小生非是找挨骂,小生不才,便是调教出这几个混帐东西的缺德鬼。” 众人轰然大笑,可募地里却像被人点住哑穴,齐齐整整地斩住,那自是惮于阴阳秀才的威名,怕他日后找自己的麻烦。 阴阳秀才巡视众人,颇有得色。又道:“不知姑娘是武当哪位高入的高足?”他一见慕容雪的手法,也认定是武当派的“四两拔千斤”手法,武当派声势渲赫,与少林共执武林牛耳,他小小的僵尸门倒还真惹不起。 第9章 慕容雪不屑道:“你是说武当山那些牛鼻子老道吗?他们哪个配做我师父。” 阴阳秀才一怔,江湖上敢这般骂武当派人的实在没几个,这小姑娘若非大有来头,便是狂妄无知,可是来头再大也大不过武当,低头看看地下横躺竖卧,丢尽了自己脸面的弟子,羞恼交迸,杀机陡起,心道,管你是哪方土地,老子先出了这口鸟气再说,折扇一张,道: “小生领教姑娘的高招。” 慕容雪愕然道:“你又没骂我,我找你做甚,这几个是你的徒弟吧,你领回去好生管教管教也就是了。本姑娘大人大量,也不与你们计较了。” 阴阳秀才气得腹内生烟,也不打话,折肩一指,径向慕容雪肩头点至,喝道,“接招。” 慕容雪一闪避过,叱道:“你这人怎地不识好歹,我说过不与你计较,你死缠着我做甚?” 阴阳秀才又一扇点到,冷笑道:“我偏和你计较计较。” 他扇子上的招数走的是判官笔的路子,端的又狠又凶,招招不离慕容雪周身上下三十六处死穴,已殊非长者教训晚辈的意思,竟必欲将慕容雪毁于扇下。 慕容雪左闪右躲,适才戏耍那几名大汉的奇绝手法。竟施展不出来,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所幸她身法轻灵,往往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那柄毒蛇般的扇尖。但已左右继,险象环生,周遭围观的人无不替她捏把冷汗。 风清扬躲在人丛中,剑已拔出一半,数次欲刺出,但见慕容雪暂时有惊无险,便隐忍不发。不知怎的,他一想起自己彼慕容雪误会为小贼时的情景,心中便甜滋滋的,竟不愿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自己只消一出手,这身份可就隐藏不住了。 阴阳秀才一连十几招均被慕容雪避开,心中羞甚。以自己的身份对付这样一个小姑娘已然不该,十招之内仍拾夺不下更是有根颜面,当下怒喝一声,一改好整以暇的姿态,右手扇急攻如狂风骤雨,左手勾拿点劈,极尽变化之能事,使出浑身解数。众人无不哗然,脸上均有不忍之色。 果然不出五招,喷的一声,慕容雪避开正面,却被阴阳秀才一爪将半只油子撕将开,露出白藕也似的丰腴玉臂来。慕容雪花容失色,骇得尖叫出声。阴阳秀才扇子哗地张开,形如利刃般向慕容雪颈上斩去。这一式乃阴阳秀才的绝招,轻易不肯使将出来,若非他恨极了慕容雪,也不会施此辣手。又见慕容雪身法滑溜之至,不出绝招亦不能将之毙于扇底,是以乘慕容雪一疏神间,当颈斩下。 众人齐声惊呼,这一招迅若闪电,纵然有人想出手相救也已不及,慕容雪避无可避,惟有闭目受死。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眼睛一花,一道青影一闪而至。 阴阳秀才慕觉右臂一麻,右肩“肩进穴”已被封住,右手的折扇稳稳停在慕容雪秀颈上,只感有座大山压在肩上,从臂到指纵想移动分毫也不得。他凶性大发,一时未暇细想,飞起左脚向慕容雪踢去,哪知脚尖方起,股上“环跳穴”挨了重重一击,整条腿又酸又麻,如万蚁爬动,好不难忍,方知是遇上高人了。 原来风清扬早蓄势待发,只因怕被人看出身分,故尔舍剑不用,右手虎爪扣住阴阳秀才肩井穴,左手敲击其环跳穴却是用的“搜魂手”,此手法阴毒忒甚,加诸人身,会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乃是从九阴真经心法中变化而出,风清扬习成之后,始终未得一用,今日用在阴阳秀才身上,倒是得其所哉。 风清扬拉起秀眸微睁,惊魂未定的慕容雪,喝道:“走”那慕容雪已如惊弓之鸟,这一番死里逃生,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听得一个“走”字,纵身疾跃,与风清扬携手跃过人众,绝尘而去。 众人中有眼尖的,喝道:“是风公子‘华山一凤’”。慕容雪却已听不到了。阴阳秀才倒在地上,比之几位徒儿犹为不堪,抱着左腿惨声呻吟,要饱受三个时辰的“万蚁攒心”之苦了。 ------- 第三章慕容名雪颜如玉 两人奔出里许,清风拂面,沁人心脾。慕容雪芳魂渐定,忽然站住,道:“嚏,怎么是你?是你救了我?”言下大是不信。 风清扬道:“我哪有这个本事,那时我魂都唬没了,叫都叫不出声来,其实那人不过是吓吓你而已,我怕他真的下毒手,便忙拉着你走了。” 慕容雪信以为真,一跺脚道:“不行,我得回去找他,江南慕容家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风清扬忙道:“别,他这时早已走了,你便追了追不到。他就是知道你是慕容家的人才没敢下毒手。他是伯了你们慕容家,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万一追到他,把他打赢了,他岂非一点面子也没有,今后在江湖上怎么过活。你方才不就是让着他吗,索性让到底,也让世人见识见识江南慕容家的风采。” 慕容雪其实怕极了阴阳秀才,所谓回去找场子云云,也不过是自壮胆气的话。偏生风清扬会帮衬凑趣,大灌迷汤,正是“干穿万穿、马屁不穿”,慕容雪虽明知不是这么回事,心中亦大感受用,登时喜气洋洋,面溢春花,倒像她方才真的手下留情,绘阴阳秀才个面子,又问道:“依你这么说,这次就便宜了他?”心下犹是忐忑不安。 风清扬道:“是啊,这次你给足了地面子,日后他非在江湖上大大宣扬你慕容小姐的名头不可。” 慕容雪这才放下心来,一撇嘴道:“谁希罕这个。”此时才发现自己一条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风清扬正贼成中今地打量观赏,立时羞不可仰,一巴掌打过去,噶道:“都是你,都怪你。” 风清扬正入神地看着她丰美的臂膀,不想她左手打人也是这等快捷,啪的一声打个正着,总算她心念风清扬大捧其场的好处,未用上内力,声音虽响,并不疼痛,风清扬被这一掌打得心中清凉,适才那些非非之想尽皆被打入九霄云外,暗骂自己该死,见慕容雪羞傀得两颊红胀,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甚感快意不去,忙挥袖将其臂膀遮住,他袖子宽大,倒是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是如此一来,倒似被风清扬半搂着。 慕容雪益发害羞,恼道:“这样子怎么成?” 风清扬贴近她身旁,看着她滑若凝脂,肤白胜雪的秀颈,嗅着如檀如兰的香泽,心神微醒,道:“这附近又无成衣店,也只好这样了。那面有家酒楼,咱们先去吃饭,让小二去代买一套衣衫来。”慕容雪四下一望,果然没有估衣铺,成衣店之类,只得罢了。被风清扬半拥着走进酒楼,触到路人奇异惊讶的目光,羞得两颊飞红,芳心镣乱,如揣头小鹿般。 掌柜的和店小二见二人兄妹不似兄妹,夫妻不像夫妻,神态怪异地走进来,均诧异之极,又见二人腰悬长剑,风采照人,不敢怠慢,强忍住笑将二人让至桌边坐下。 慕容雪本就别扭之至,见小二贼忒兮兮地上下打量着,窃笑不止,娥眉倒竖,击桌道: “笑什么?再笑割你的舌头下来。” 小二忙低头敛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小人不敢。”浑身肌肉却颤个不停,心里笑的愈发很了,似是见到天下间滑稽不过的事儿,虽不想笑却又忍不住。 慕容雪一怒欲起,可马上想到,这一站起非露出臂膀不可,只得坐着不动,风清扬那条袍袖像条链子般把两人拴在一起。回头一见风清扬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羞怒弥增,叱道:“你也不是好东西。” 风清扬心中得意,脸上一副冤沉海底的模样,叹道:“冤哉,冤乎哉也,姑娘若是觉得不便,在下拿开便是。” 慕容雪一听,吓的花容失色,一把按住道:“你乖乖的别动。”心中怦怦乱跳。 风清扬真也听话,不但未称开,手臂倒和她的臂膀靠在一处,贴得更紧。慕容雪明知他有揩油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私心深处未始没有几分情愿,只是羞于睽睽众目罢了。 风清扬抛出一片金叶子,笑道:“小二哥,麻烦你去给这位小姐买几套上等衣衫来,可要挑仔细了,挑得料子不好,或是不合体,一分赏钱也没有” 掌柜的和小二登时笑容僵住,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芒。其时正当太平盛世,物价极低,一席上等的酒席亦不过几两银子,金子极少流通,掌柜的见这片金叶子足抵几百两银子,风情扬随手一掷,手面豪阔阔极。 小二连声道,“那是,那是。”至于“那是”个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了,捧了金叶子,撒腿便跑,飞也似的转眼不见踪影。掌柜的不待吩咐,好酒好菜流水价摆将上来。风清扬偶尔充一次阔佬,方知钱之神威一至于斯,难怪白极煞星泼命地聚敛金银了。 慕容雪被他贴越紧,已然半躺在他怀中了,嗅着他强烈的男子气息,心中如醉,四肢酸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索性拉起他长长的袖头,遮住半边脸颊。 风清扬起初不过是想开她的玩笑,准知愈陷愈深,欲拔不能,而今被她柔软的酮体偎靠着,不由得丹田火热。周身脉道中似有火苗蹿上蹿下,心中猛然憬觉,忙运起师传内功心法,镇慑无神,须臾遍体生凉,然而看着慕容雪半遮半掩,酝红的娇靥,丰姿怯怯地躺在自己怀中,实觉日日月月,岁岁年年永如此时方好。 店小二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风清扬一见,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他让小二仔细挑选衣料,是让他多费些时间,谁知小二没理解他的意图,惟恐客人等得焦急,那份赏钱付诸流水,气都不喘,一溜烟地跑回来,街上的人还以为这间酒楼失火了呢。 慕容雪一见衣服,精神一振,抬起身来,悄声问道:“小二,这里可有空闲房间?” 小二忙道:“有,有。” 第10章 领二人到楼上的客房,把衣服放下,手上仍捧着一大堆银锭,蹑蹑懦懦道:“爷台,这,这是剩余的银两” 风清扬手一摆,道:“都赏了你吧。”小二连声道谢,作揖不迭,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雪道:“喂,你转过身去,我换衣服时,你可不许偷看,不然挖你眼珠出来。”口中虽凶霸霸的,一双妙目秋波流转,笑意盎然。 风清扬本想说:“你挖我眼珠我也要看。”可这调笑之语终究难以出口,忙转过身来,听着慕容雪换衣服时唏淅簌簌的声响,心脏竟尔怦怦地似要跳将出来,颈子更如灌了铅般僵硬,只感又酸又痛。此时若要他转动脖颈,便砍了头也不能。 慕容雪匆匆将衣服换好,见他如木人般僵立那里,连手足头发都纹丝不动,不觉好笑,伸指弹一弹他脑袋道:“好了,转过来吧。” 风清扬摹然问一激灵,如受重击般,慕容雪咯咯笑道:“看你怕成这副样子,我还能吃你不成。”风清扬转过身来,眼前一亮,摹容雪换上新衣后更增娇艳,娥娜秀美,飘逸若仙。 慕容雪见他盯着自己,神魂不属的样子,大是得意,拍拍他肩膀道:“看不出你这小贼倒是个诚实君子,只是这眼光贼忒兮兮的,习气难改。” 风清扬素来调悦不群,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嗓子眼儿发千,半天才勉强笑道: “这叫盗亦有道”眼神却从她身上移开了。 慕容雪娇笑道:“好,乖乖的听话,姐姐疼你。” 风清扬心中一酸,自师父一去之后,派中师兄们固然当凤凰捧着他,即使行走江湖,大家无不冲着他师父的面子,优礼有加,但这等亲热的话已是多年来第一次听到了,胸中隐隐作痛。 两人走下楼去,掌柜的看在银子份上,早将冷的酒菜撤去,又重新上了一桌子,两人浅斟慢饮,慕容雪反客为主,兴致弥高,为风清扬添酒布菜,处处照拂,严若大姐姐的样子。 问风清扬的名字,风清扬因自己在派中排行第九,便称“风九”。慕容雪听了,大加激赏,遂呼“九弟”不绝。风清扬直被她的热情攻得招架不逞,也惟有顺水推舟地称她为“雪姐” 了。明知她小着自己几岁,却也不忍拂她一片盛情,权且颠而倒之,亦不为大过。 此刻酒楼中食客甚多,见这一对姐弟叱三喝四,未免乍眼,但见两人衣衫光鲜,丰采俊雅,似是武林世家子弟。其时武林各派争雄,几大世家亦跃跃欲试;多遣子弟在江湖行走,一来增长见识,多些历练,二来也刺探江湖各派的消息,是以并不为奇。 风清扬侧着半边脸望着窗外,惟恐有人认出他来,拆穿了西洋镜。好在他名气虽大,因忙于寻师,鲜少与江湖中人打交道,识得他的真还不多。 忽然有人拍他一下,风清扬心中一颤,回头一看,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人大刺刺地道了“小兄弟,别处没位子了,我们哥俩在你这将就一下。”瞧他的神情,倒似皇帝老子驾临,给足了风清扬的面子,自己大受委屈的样子,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风清扬和慕容雪正四目交融,春光无限,眼睛中交流着别人固然不懂,他们自己也不懂,但心底里甜蜜温柔的话儿。摹地里被人打断,已然气恼。见这二人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样儿,更是恼上加恼,二人同时微微一笑,倏出一脚,悄无声息地将椅子踢开。 这一脚火候拿捏得奇准,那二人屁股刚挨椅面,尚未坐实,臀下一空,说不得只有硬坐下去。砰的一声,二入同时结结实实坐在地面上。 酒楼中人尽是武林豪客,暮睹此景,比之吃了一道上好大菜犹为过痛,轰然喝采叫好,口哨声此起彼伏,霎时间酒楼上热闹非凡,雅赛戏院子一般。 这二人武功本来不弱,只是见风情扬二人年纪轻轻,显是刚出道的雏儿,丝毫未加防范,谁知面前这两位乃是两个小煞星,便不免着了道儿。 这二人虎吼一声,齐地一跃,各出一掌,向风清扬和慕容雪击去,这二人掌心糙如石板,筋暴骨突,显是外家掌力不凡。风清扬持筷在手,向上一迎,那人陡然间面目曲张,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自己掌心的劳宫穴正自行送到筷头上,倒似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非要废了自己的掌功。但这一掌乃全力施为,身在半空,纵想撤掌也已不及,噗的一声轻响,筷子直透掌心而过。 便在同时、攻向慕容雪的那人,不知怎地被容雪纤手一拂,掌势一转,回转来击在自己胸口,膨的一声,肥大的身躯飞将起来,越过两张桌面,摔在第三张桌台上,顿时盘儿共碗儿同响,汁儿与汤齐飞,溅了桌边人一身一脸。 风清扬本欲出手替慕容雪接下那人,见慕容雪处理的犹为干净利落,丝毫不带烟火气,较之自己的独孤九剑,别具雍容闲雅的气度,大喝一声“好”,随手抓住即将扑落桌面这人的后腰,直抛向他的同伴处,一对难兄难弟便在一张桌面上叠起罗汉来。 二入出手都是迅捷无伦,其问变化不过眨眼间事儿。周遭的武林豪客俱看得目瞪口呆,桥舌不下,实难相信世间会有这等匪夷所思的事,竟尔忘了喝采,只有风清扬那声叫好显得格外响亮。 慕容雪娇笑道:“九弟,你这是老鼠上天平,自称启赞,没的叫人笑话。” 风清扬笑道:“雪姐,小弟这是为你叫好,我那一下误打误撞,侥幸得很。” 二人俱是不怕天塌地陷的人物,闯出这么大祸仍浑不在意,谈笑自若。 这一干武林人物固不乏识货的行家,但风清扬和慕容雪所使的俱是绝世神功,独孤九剑已然无人识得,空闻其名,慕容雪所使的神功绝迹江湖二百年之久,连名字都无人的听过。 此时速尔由二小施出,旁人自难看出端倪来,只觉得说不出的诡橘怪异。 半晌,大厅中静寂如旷野,那一对难兄难弟连伤加恐惧,昏晕过去,此刻悠悠醒转,不禁呻吟出声,呼呼喘气,显是伤势很重,众人这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有几个认识那对兄弟的,忙上前为二人拔筷疗伤,中筷那人的掌功已然废了,另一人心肺震伤,纵有名医好药,也非调养个一年半载不可。 忽听一人道:“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风兄弟,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啊。” 风清扬闻声色变,循声一看,庄梦蝶施施然走了进来。瞧他精神奕奕,创伤大概已好了。经过那样一场生死之搏,他居然仍热情不减地称兄道弟,当真气度不凡。 风清扬暗叫“糟糕”,他并非忌惮庄梦蝶的武功,而是怕身分暴露,可就不好玩了。一拉慕容雪的手,喝道:“快走。”两人飞身而起,越窗而逃。 庄梦蝶不想他说走便走,以风清扬的性子,原本不该被人唬走的,不由得一怔,反身追出。 风清扬一跃出窗子,两条杆棒扫到,有人喝道:“此路不通。”风清扬早知窗外必有埋伏,庄梦蝶工于心计。腹苟良丰,断不会无备而发,是以人在空中,长剑已然出鞘,一式“横扫千军”,两条杆棒齐断,随手两剑,将两人逐退,脚一点地,腾身又起,慕容雪尚不明就里,被他拉得如腾云驾雾般直飞出去。 窗下埋伏的乃丐帮两位长老,专为阻拦风情扬从此路逃逸,不想风清扬猛虎出押般一轮猛攻,轻松逸去,但见一蓝一红两条人影如两溜烟般,霎时间已然不见踪影,便知追也枉然,只是心中诧异怎么又多出一位,视线尽处,却见庄梦蝶一路追将下去,衣袂飘飘,真如一支蝴蝶般轻盈快捷。 几个起落下来,慕容雪便跟不上了,被风清扬拉得头晕脑涨,五脏翻腾,直欲作呕,大叫道:“喂,快停下,我难受得很。” 风清扬速然止步,慕容雪犹被惯力带得身向前倾,凤清扬左手一伸,揽住她肩头,慕容雪顺势扑入他怀中,凤清扬感到她胸脯起伏甚剧,软绵绵地紧贴在自己胸上,秤怦的心跳声清晰可辨。 便这一止步问,庄梦蝶悠悠然追了上来。风清扬也不禁倾服他内力深厚,如此疾驰,聚然如闲庭除步,步伐丝毫不乱,他得以位居丐帮长老之首,执掌一帮权柄,果非幸致。 庄梦蝶见风清扬止步不逃,心下大宽,笑道:“凤兄弟,前日之事都怪我太过鲁莽,凡事好商量、只消将那件物事还与在下,敝帮上下均感大德,日后如有差遣,敝帮上下无不从命。何必抡刀动剑,伤了和气。” 风清扬冷冷道:“庄兄,非是我不给你面子,兹事体大,我也不敢擅作主张,日后必到贵帮总舵,还你个公道如何” 庄梦蝶笑容渐敛,森然道:“风兄弟,事别做绝了,好歹也要留点余地,愿你三思。” 风清扬佛然道:“庄兄,是你们毫没来由找上我,又阴魂不散,死缠到底。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将出来,风某接着便是” 慕容雪伏在风清扬怀中,心神刚刚宁定,便被庄梦蝶追至,羞的无地自容,伏在怀中不敢抬头。其实庄梦蝶心中除了风清扬怀中那本《葵花宝典》,”更无别物,而风情扬这等强敌委实难惹,即或胜了他也是后患无穷。若非那宝典诱惑力太强,绝非任何刁武之人所能抗拒,以他如此精明之人,断不会以丐帮存亡为代价挑此争端,是以对慕容雪的存在毫不理会。 慕容雪听了一阵,寻思终不成总是这样子,没奈何抬起头来,见庄梦蝶脸上煞气大作,一副择人而噬的神情,她心中柔情正盛,雅不愿打打杀杀,大煞风景,悄声道:“九弟,你拿了他们什么物事,还给他便是,有甚紧要的。” 风清扬苦笑不已,若非认定此物乃华山祖师所传之物,他早双手奉还了。虽然师父严令不得观看,但毕是自己派中物,说什么也不能在自己手中被人夺去,当下摇了摇头,意甚决绝。 第11章 庄梦蝶长笑一声,摹地里揉身而上。风清扬胆子虽大,却不敢丝毫轻忽,待其身形方展,长剑出鞘,指向他胸膛。庄梦蝶对这柄神兵利刃着实忌惮,深知无论何物均难当其一割,身形一展,飘向左侧,一记“吭龙有悔”击出,却是击向慕容雪。 慕容雪哪知这是天底下掌功第一,威猛无涛的降龙十八掌,举掌欲迎。风清扬喝道: “不可。”一揽她的纤腰,平平滑开三尺。庄梦蝶身形疾转,围着二人绕圈子,专向慕容雪身上招呼,那降龙十八掌何等的威力,风清扬亦不敢樱其正锋,二人飘闪连连,犹被掌力边风带得衣袂飘飞,脸上作痛。 风清场喝道,“庄梦蝶,你用这等卑鄙手段,不怕天下英雄齿冷吗” 庄梦蝶气得三尸神暴跳,这等自损身分的事他平日说什么也不肯用的,但单打独斗,他毫无胜算可言,为了那本《葵花宝典》,也唯有不择手段一途了,但如此打来自己也觉得脸红耳赤,羞辱不堪。万一传扬出去,自己十年苦积的江湖声威就一坠千丈了。牙根咬的咯咯响,一掌掌连续劈出,竟意欲置二人于死地了。 风清扬步法、身法原较庄梦蝶高上一筹,但带着慕容雪,身形闪动不免迟滞些,又要处处防她被掌力伤着。情知只要被庄梦蝶一掌击实,纵然大罗金仙也难救活,分心之下,独孤九剑难以施展如意,反成了处处挨打的局面。 风清扬愈打愈是心惊,见庄梦蝶掌力一掌猛逾一掌,一掌快似一掌,稍一不慎,自己和慕容雪当真要毁于他掌下。急中生智,左臂一运内力,喝道:“起”,慕容雪如弹刃般激向半空中,风清扬借力一转,已然避开掌力正面,刷的一剑刺向庄梦蝶咽喉。 庄梦蝶不防他出此破釜沉舟之策,脱出自己掌力之围,眼见利剑泛着蓝光倏然而至,躲闪不及,力贯左袖,向剑上拂去。 风清扬激怒出剑,眉发皆竖,这乾坤一击何等威猛,倚天剑又锋锐绝伦,庄梦蝶一式“流云铁袖”拂上,只将剑锋震偏三寸、剑势推进却也慢了须臾。刷的一声,倚天剑透袖而入、直刺庄梦蝶心房要害,他是打出真火,下手再不容情。 庄梦蝶所争也正是这刹那间的时光,身子摹然后跃,右手一扬,一蓬蓝汪汪的暗器向半空中的慕容雪打去,喝道:“暗青子,有毒。” 风清扬此时只消身形跟进,续发一剑,即可将庄梦蝶毙于剑下,但见慕容雪身在半空,”万难避开这些暗器,只得回剑一扫。倚天剑乃玄铁所铸,磁性极强,是各家各派暗器的克星,庄梦蝶打出的暗器俱被倚天剑吸住。 风清扬见先着已失,不欲缠斗,腾身后跃,恰恰将慕容雪接住,回过倚天剑,就鼻一嗅,一股甜腥味儿;果然喂了剧毒,怒道:“庄梦蝶,你也是侠义道头面人物。手段卑鄙下流到这等田地,连暗青子都喂毒” 庄梦蝶哈哈笑道:“风公子,好戏才开场,热闹的在后面呢,庄某就是要阴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缠着你,手段卑鄙下流与否,我是全不顾了。你多留心点你的心上人。”他自知内力消耗过巨,此时已不是风清扬对于,抛下几句恐吓话,飘然而去。 慕容雪目睹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骇得面无人色人直至庄梦蝶离去,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悄声道,“九弟,你怎地惹上这等厉害的对头” 风清扬愤愤道:“厉害倒未必,不过仗着人多罢了。”又笑嘻嘻地道:“这些叫化子直是穷疯了,我不过偷偷他们一条狗腿吃,便这等穷追不舍。你有无兴致和他们玩上一玩。” 慕容雪明知他是满口胡柴,她见闻虽少,却也知道丐帮庄梦蝶的名头,猜想他必是偷了丐帮极重要的宝物。说不定便是那枝绿玉法杖,才惹得人家如此穷追不舍。她不爱动脑,究竟是什么也懒得推想追问。提到玩字,兴致勃然,可一想到庄梦蝶那身出神入化,威猛无比的武功,不由得栗栗而危,殊不觉得好玩。 风清扬见她兴致低落,便知她心有畏惧,笑道:“你若是怕了,先回家去,我一人与他们周旋一番,以后再去找你。” 慕容雪心一急,抓住他手臂道:“哪个怕了,江南慕容家的人怕过谁来,你一人怎打得过他们,要死死在一处好了。” 风清扬心中大喜,紧紧抓住她手道:“好,咱们便从这里闹起,一直闹到君山总舵,把他们丐帮搅得人仰马翻,七零八落。” 慕容雪见他豪兴迸发,目空四海的神情,哑然失笑道:“也不知是哪个老贼调教出你这么胆大妄为的小贼来。” 风清扬惊然变色道:“嘘,你骂我小贼不打紧,可万万骂不得我师父。若是被人听到了,这江湖上要杀你的没一万,也有八千,切记,切记!” 慕容雪心下骇然,见他郑重无比,绝非顺嘴胡说,心中纳罕道:“你师父有什么了不起,左右不过时个贼罢了,我骂他一句,怎会有这么多人维护他?”心中参详不透,也就不想,又想,这“老贼”调教出这么可人的“小贼”来,着实不能尽混其功,且饶他不骂也就是了,当下心中释然。 风清扬携着她手,沿一条僻静小径而行。慕容雪实不愿再见到那又凶又狠的庄梦蝶,惴惴问道:“九弟,咱们到哪里去寻他们?” 风清扬笑道:“何必费心巴力找他们,他们自会送上门来。” 慕容雪立时想起庄梦蝶临去时所说的“阴魂不散,不死不休”那句话,不禁毛骨惊然,依傍在风情扬身边,方觉心安。 两人携手漫游,山野间山花烂漫,花香袭人,小溪淙淙流水,叮叮哆哆清脆悦耳。两人不识路径,随意所之,不知不觉间一堵石壁迎面而至,两人走得意融情惬。险险撞了上去,不禁相视大笑,均感忘情之至,不免有些羞深。 笑声未歇,石壁后传来两声闷哼,风清扬和慕容雪心下二凛,转过石壁,却见一条人影电光一闪般没人树林,地上两人口喷鲜血,已然毙命。看其服饰,乃是丐帮的六袋弟子。 风清扬喝道:“是哪位朋友相助,请留步。”声震山谷,久久不绝,除了清风拂拂,林涛隐隐,却无半点口啊。 慕容雪奇道:那人杀人与我们有甚相干,你为何说他帮助你?” 风清扬道:“你看地上这两人,摆明了是隐身在此,一俟我们转过来,便偷袭下手,丐帮两名舵主,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竞尔作出这等下三滥的勾当。”言语中既有几分鄙夷,复有几分惊诧。 慕容雪凝神端瞧,果然一人单刀高举,另一人两手箕张,指缝问漏出一些蓝汪汪喂毒暗器,这二人显是于不知不觉间被人一举击毙,故尔姿态依然未变。她怒从心起,一脚把一具尸体踢翻,却不由得“啊”地惊叫出 两人都愣怔住了,但见清风过处,那人背上衣衫如缤纷落叶片片飘飞,须臾现出一上硕大的掌痕,着掌处焦烂黑枯,如同木炭,随即便嗅到一股浓烈的火焦气味。 风清扬对各门各派武学俱略有所知,却想不起哪家掌法具如斯神威,他把仰躺的那人衣衫撕开,却见胸膛处赫然一处焦黑的掌印,掌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风清扬心中之震骇无言可喻,丐帮这两名舵主也是江湖上一流好手,纵然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亲临,也绝无可能将二人一招击毙。况且这一掌从后心直透前胸,掌力之威猛较之降龙十八掌有过之而无不及。降龙十八掌不过将人打得筋断骨折,五脏碎裂,这一掌却已将人五脏六腑化为焦炭。 慕容雪见他愣怔不语,对着两具死尸发呆,她可看不出这里的门道,只觉场面可怖,焦臭味又冲鼻欲呕,摆摆手道:“九弟,快些去吧,这里的气味让人受不了。” 风清扬几日间迭遇高手,较之几年里行走江湖所遇的尤多,这位见影不见人的高人更是了得,功力之高绝直是闻所未闻,一向沉寂的西北道上何以忽然间热闹起来,他百思不得其解,听慕容雪这么说,便和她向山下走去 转过石壁,两人又是一惊,只见光滑的石壁上有几个大字“身处险境,小心,小心!” 银钩铁划,入石三分,指力之刚劲更令人惊骇,风清扬心中所惊倒非此人的指力,而是此人的身手,竟在自己身后飓尺之地在壁上刻字,而自己居然不觉,他苦练听风辨器之术,耳力之强几可代目,难怪丐帮两名舵主一招之间毙命了。倘若此人意图对自己不利,他不禁背后生冷汗,不敢想下去了。虽明知此人为自己除敌示警,似是不存敌意,但想到此人如鬼魅的行径,依然心骇不已,此时方知自己的武功实是未臻上乘,心下不免有些沮丧。 慕容雪笑道:“咦,这人和咱们捉起迷藏来,咱们到石壁后看看,他或许又在那面写字玩呢。” 风清扬苦笑道:“人早已去远了,咱们下山找找看看着她天真烂漫,满脸稚气的样子,忽然意识到想保护她,也绝非易事,心中忧虑更甚。 两人一路下山,倒是风平草静,慕容雪四下寻找那‘捉迷藏”的人,然而空空寂寂,除了几只归巢倦鸟,半个人影都不见。慕容雪悻悻然颇为不快,风清扬哄了半晌,才令她笑颜重开。 到得山底;已是日落黄昏之时,远处炊烟四想:薄薄的雾霜含笼大地。鸟鸣鸦噪声中,只觉天地间更为静秘。 迎面几个丐帮中人走来,风清扬眼尖,虽是暮色苍茫中,仍在百米之外便即发现,一拉慕容雪,闪身隐入齐腰深的草丛中、 慕容雪不明就里,问道:“你这是做甚” 风清扬嘘道:“别作声,有人来了,咱们与他们捉捉迷藏,别让他们发现了。” 慕容雪一听,心下喜甚,屏息敛身,睁圆了凤眼向外瞅去,几名花子步声杂沓,须臾而至,一人道:“咦,我方才好像看见两个人影,怎么一眨眼不见了” 另一人笑道:”二秃子,你是他妈的让人打晕了,这会儿还眼睛冒花儿呢。” 第12章 二秃子怒道:“你奶奶的比老子强吗?还不是一样儿在地上挺尸。” 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都别吵了,什么风光有脸面的事呢,传扬出去没的叫人笑掉了大牙。”过了片刻又道:“此事着实邪门,青天白日里撞见鬼了,几个大活人一下子都头晕眼黑,迷乎过去,庄长老让咱们接应陈舵主和程舵主,但愿他们二位别出什么事才好,咱们来迟了两个多时辰,若是出了事,大家都别想好过。” 一名花子道:“李舵主,您老人家是多费心思了,哪能好好的都撞见鬼了。陈舵主的三十六式太极刀,程舵主那一手满天花雨,还有不手到擒来之理。这两位老人家什么事失过手,对付这两个雏儿,实在是大才小用了。” 那名李舵主哼道:“你晓得什么,那女娃子固然算不了什么,可那小贼着实了得,庄长老乃咱们丐帮第一硬把子,几次下手都未奏功,连打狗阵法都困不住他。若不是他鬼迷了心窍,不过在哪拐来个女娃子,要向他下手还真不易。” 风清扬向慕容雪眨了眨眼睛,慕容雪见他神情古怪,伸手欲打,风清扬一把握住,另一手指放在嘴边示意。慕容雪强压住气,小手也不抽回来,任他握着,心中却在想着如何整治这些花子的妙招。 一人嘻嘻笑道:“那小贼招子倒是蛮亮的,”拐来的小妞美极了,老子一见浑身痒的不得了,比翠香楼那些小婊子可有味多了,我要是能与她睡上一觉,马上下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 另一人笑道:“你这是獭蛤螟想吃天鹅肉,想谁不想,可那小姐早在程舵主的毒针下化成血水了。” 慕容雪一怒欲出,风清扬急忙揽住,伸手捂住她嘴,防她骂出声来,在她左手心写道: “待会儿我给你出气。”慕容雪被他抱得甚紧,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手心却被他搔的痒痒的,想笑又笑不出,说不出的难受,另一支手在他身上狠拧了一把,风清扬吃痛不过,险险叫出声来,捂着她的手松开了。慕容雪一得自由,张口便骂,风清扬情急之下,俯身吻住了她薄嫩的双唇,一句“臭小贼”便从口中流到风情扬嘴里了。 两人募然之伺浑身一震,这平生第一次热吻何啻夭崩地拆,风情扬也被自己吓呆了,他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慕容雪定会左右开弓,打自己十几个耳刮子,可一看慕容雪秀眸紧闭,脸色青白,手上托的娇躯微微发颤,而自己的胸膛清晰可觉她胸部的剧烈起伏。 须臾,慕容雪微微睁开圆圆的凤眼,风清扬看到那眼神中又喜、又怕、又爱、又恨。慕容雪忽然紧搂住他,在他嘴唇上狠咬了一口,右手在他背上写道:“臭小贼,臭小贼”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却比口上轻得多了。霎时间两人紧搂在一起,浑忘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对于身外的一切都不闻不觉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两人直如做了场大梦般悠悠醒转,慕容雪轻轻推开风清扬,风清扬忽然想起外面还有几个丐帮人物,心下凛然,侧身一听,闻无声息,探出头去,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而四周景物却朦朦胧胧看不甚清,抬头一看,孤月高悬,疏星朗朗,已是入夜时分了。 慕容雪在他身旁探出头来,恨恨地道:“臭小贼,都是你闹的,让那几个烂舌头的花子跑掉了。” 风清扬侧头一看,见她澄澈如水的眸子中似笑非笑,妩媚之极,心中一荡,忙回过头去,只感面颊如火烫,缓缓道:“雪姐放心,那几个花子便是逃到天边去,我也要捉住他们,把舌头割下来给你出气。”心中却寻思道:“乖乖不得了,我得悬崖勒马,不能再陷溺下去,否则江湖中人非都骂我诱骗良家妇女不可,于她声名大是不佳。”潜思脱身之策。 慕容雪一征,须臾附到他耳边说:“怎么,生气了?我是和你闹着玩的。”风清扬只感她吹气如兰,气息吹得脖颈痒痒的,娇柔的语声更是荡人心魄,强自震慑,不敢答话。 慕容雪幽幽道:“你是不是怨我咬了你?其实我那是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你刚才亲我,我不怪你,其实我也好想,只是没敢,你还疼吗?你要是气不过,我让你咬我一下。” 风清扬听得血脉愤张,恨不能拔腿便逃,可那一身独步武林的轻功霎时间无影无踪,被点了穴般,手指头都动不了,感到那只柔滑的小手抚上面颊,俏丽如雪的脸庞凑到面前,他心中彻底缴械了,向那美艳的樱唇上吻去,心却似沉向了深渊,耳听得慕容雪轻声道:“九弟,别咬得太重了” 风清扬吻住芳唇,却是欲咬无力,慕容雪柔嫩的香舌透过来,敌着他咬破的嘴唇,风清扬柔情大作,便吮咂起她的香舌来。两人舌戏片刻,身子贴得更紧,拧成一团,风清扬只感丹田火热,正要“吾欲云云”,忽听得左侧一声低微的叹息声。他摹然警觉,腰身一挺,左手拔剑,疾向声音发处刺去。 慕容雪娇靥酝红,两眼惺松,神驰魂摇之际,被他唬了一跳,慎道:“九弟,这当儿你练的哪门子剑” 风情扬一剑走空,顺势一抹,青草籁籁斩落,却什么都没有,他侧耳凝听周遭,也绝无人迹。但适才那声叹息绝不会听错,总感到有个人在自己身侧,偏生又看不到,摸不着,真如鬼脸一般,言念及此,软玉温香之心顿灭。 慕空雪羞红着脸,扑到他怀中道:“小气鬼,你还生气不成?” 风清扬看见月光下清丽出尘的面容,低下头去连连吻了几下,笑道:“我哪里会生气,我是怕突然钻出个野猫,野兔来吓你一跳。”耳朵却在查察四周,准备再有异动,便一剑把那“鬼”刺透,至于“鬼”怕不怕倚天宝剑,他就不去细想了。 慕容雪娇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不在姐姐疼你一场。” 两人调笑亲热之际,山上忽然传来杂沓慌乱的脚步声,两人一惊,忙收拾心神,伏在草间,向外望去。 脚步声甚是急促,片刻间已来至山底。风清扬一看,恰恰是先前在这里喧嚷的丐帮中人,心中大喜,暗道:“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倒省了我一番手脚了。” 那几人跌跌撞撞,倒似后面有人追赶似的,风清扬大是诧异,这几人后面分明什么都没有,不知他们又闹什么玄虚。 几人甫至山底,均呼呼喘气,有两人虚脱似的倒在地上。慕容雪悄声道:“九弟,他们捣什么鬼” 风清扬摇摇头,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几人武功虽不是一流,却也都不弱,尤其那名李舵主,中气充沛,显见内力了得,瞧他们身上,并无与人打斗的迹象,怎会如此狼狈周章。脑中灵光一闪,笑道:“他们是遇见鬼了。” 慕容雪立时想起这几人先前所说的白日里撞见鬼的事,桨然一笑,旋即自己也有些毛骨惊然,颤声道:“九弟,真的有鬼吗?” 风清扬看她雪白的贝齿微微打战,笑道:“哪有什么鬼,不知是哪位高人和他们开玩笑。” 慕容雪将信将疑,牙齿虽稳住了,心里却还有些发凉,觉得这清旷的原野中,凄清的月光下,实是充满了阴森可怖的“鬼”氛。 一人大喘着气道,“李舵主,不是小的多嘴,庄长老此次忒也多事了些,连帮主他老人家都说这小贼惹不得,庄长老偏要虎口拔牙,这回可好,咱们下午撞上了鬼,不明不白地在草地上躺了半天,总算幸运,捡条小命回来,陈舵主和程舵主可惨了,活生生让雷神爷给劈死了。” 另一人叱道:“二秃子,别满口胡叱,舵主他老人家不是说了吗,陈、程两位舵主是遭武林高手而殉帮的。” 二秃子不服道:“武林高手?武功若修到那份上,早成神仙了。雷神爷若是降世,自然是武林第一高手了,李舵主,您老人家说说,那能是人的武功吗?” 李舵主手抚胸口,调息运气,显是对山上的惨景犹余悸未消,半晌方道:“照说人的武功断不会修到那般不可思议的境界,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高人异士,在在皆是,这也难说得很。陈程两位舵主设若真的遇上了雷神,并不可怕,那必是他二位做下了暗室亏心之事,方遭此报应。我丐帮行侠仗义,数百年来声誉不坠,雷神爷也不会专找咱们下手。” 那几人听了这番话,稍觉心安。 李舵主续道:“我心中始终怕着一事,便是那小贼的师父复出……”说至此处,向四处巡视半天,月光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更显苍白,一副恐怖之极的神色,认定四周无人,才又说道:“若是他……他重出江湖,我们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风清扬心中陡然一惊,暗道:“莫非是恩师在暗中护着我?可石壁上留字绝非恩师笔迹”转又想:“或许一别十多年,恩师又改习别家法书,字迹大变也未可知,若非师父,旁人怎会有那等神乎其神的武功?” 想至此处,心中大喜,忽然又想到,哎哟,不好,若是师父到来,适才我和雪姐亲热时,那声叹息必是恩师所发。我鲁莽发剑,可不是件逆犯上?背上不由得冷汗直流,转念又想,师父他老人家隐身不现,是逗我玩呢,说不定是要在暗中考较我的武功,不会见怪。不过我和雪姐那时情景全落入他老人家眼中,可有些不妙。可是师父当年倜傥风流,好上了一个师娘又一个师娘,我这做弟子的这辈子拍马也赶不上。说不定师父暗中高兴,大夸我这弟子大肖师风呢。想着想着,脸上露出笑容。 慕容雪哪知他肚中这番胡思乱想,见他脸一阵白一阵红,身子忽尔热忽尔冷,大感匪夷所思。一双妙目紧盯在他脸上,对外面丐帮中人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风清扬想通一切,心中笃定,神情振奋,只觉莫说小小丐帮,便是整个武林中人与自己为敌,也毫不足惧,正可大显神威,让师父瞧着高兴,当下便欲跃出,拿这几个丐帮人物祭剑。 第13章 忽听那李舵主道:“你们可听好了,庄长老已颁下必杀令,绝不容这小贼活着过了兰州,必须在西北道上了结他,跟这小贼不必讲什么武林规矩,下毒、暗器、偷袭、围攻,什么法子都使得,只是手法要干净利落,切不可让外人得知,否则后患无穷。与这小贼动手那是:世上最凶险不过之事,不能有丝毫怠忽,一定要在他没有防备前突下杀手,一击不中,便有性命之虞,在外人面前切切不可提起那小贼的名字,以免走泄风声。” 那几人齐声应诺,个个脸上肃穆之极。 风清扬怒气填膺,万料不到丐帮当真如此卑鄙、决绝,庄梦蝶临去时的言语倒并非恫吓威胁了。他在草丛中也闷得够了,长身而起,一步跃出。 丐帮李舵主惊道:“什么人?” 风清扬“呛螂,’一声拔出剑来,冷冷道:“杀猪屠狗的”手腕一抖,剑尖倏然刺进一名惊张着大口的汉子嘴中,剑尖一旋,一块肉乎乎的东西飞了出来。他听声辨人,知道此人正是对慕容雪言语不逊的那人,那人呼呼惨叫,却发不出声音,手脚痉挛,扭曲一阵便晕死过去。 李舵主一见他现身,喝道:“并肩子上。”一掌向他肩上劈去。风清扬长剑圈转,肩头一沉,剑光一闪中已将他右手连腕斩断。剑势不停,又轻轻送入另一人心房,这人一柄雁翎刀甫拔出一半,便魂赴幽冥了。余下一人见此惨变,竟尔吓傻了,战既不能,逃也不能,不等他醒过神来,慕容雪从后一剑刺入,这人傻呆呆地倒下,至死也没明白过来。 慕容雪嫣然一笑道,“九弟,我来帮你。”神色大是得意。 断了二手的李舵主凶悍异常,料知今日绝难逃出生天,两足迅捷飞起,鸳鸯连环腿向风清扬颈上踢去。 李舵主在江湖上有铁脚罗汉之誉,腿上功夫端的不俗,双腿起处,有如两条怪蛇向风清扬颈上缠去。 慕容雪失声道:“九弟,小心。” 风清扬倚天剑方刺入一人心中,耳闻烈烈腿风,大是叹服,不想这老儿断了一手仍如是勇猛,当下身子前冲,避开两腿,剑甫拔出,脑后风声又起,风清扬横身募移三尺,这是九阴真经中的精妙身法,李舵主料之不及,一双腿直踢出去。 这五十四路“鸳鸳连击腿法”乃李舵主生平绝技,此刻性命攸关之际,更是磐竭所能,遥运全身内力在双腿之上,两式走空,收势不住,双腿在空中连击,搅起漫天腿影,声势骇人。右臂摆动之时,血如涌泉,激射而出,长发弥空,如鬼似魅,凄情的月光下,显得分外异恐怖。 风清扬和慕容雪看着这幕场景,心中均栗栗发毛。只听得喀喇一声,李舵主双腿踢至丈许外的一棵树上,啊的一声惨叫,坠落下来。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断,直飞出去。 风清扬近前一看,这位铁脚罗汉已死于自己腿功反撞中。他临死前拼命一击,惟恐不猛,却被树干反弹回的力道击得筋骨齐断,五脏错位。 慕容雪乍舌道:“此人武功端的了得,幸好你闪得快,若是被踢在身上,岂不成了肉酱。”言下喷喷,后怕不已。 风清扬唱然长叹一声,此人腿功虽厉,若想踢到他身上,恐怕来生转世再精修三十年才有可能,只是他与丐帮虽无交情,却也素无嫌隙,与这几人更是从未谋面,而今为了不明不白的一本薄册,居然闹到不可收拾的田地,却非他始料之所及了。 他高托长剑过顶,跪在地上,朗声道:“恩师在上,不肖弟于为护本派之宝及保持师门令誉,不得不开杀戒。尚祈恩师法鉴。” 慕容雪咯咯笑道:“呆子,起来吧,这里鬼影子都不见,你说给谁听啊?” 风清扬本非拘泥礼法之人,若非认定师父隐身在自己左右,不会闹此虚文,况且段子羽授剑之时,严令不得轻开杀戒,只因此剑太过锋锐,世无其匹,轻易出剑,不是取人性命,便是为断人肢体。风清扬宅心仁厚,段子羽所固知,倒非怕他乱杀无辜,茶毒武林,而是怕他年少喜事,多所招摇,而为邪道人物之矢的,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反招杀身之祸。这也是为他在艺成之前护身着想,以独孤九剑之精妙绝伦,原不必仗利刃显威。 风清扬谨守师训,非遇强敌,倚天剑向不出鞘。江湖各派人物闻段子羽之名便心寒胆落,更不敢动他宝贝弟子的脑筋。是以风清扬行走江湖四五年,从未遇过凶险,倚天剑自然也寂寞得很了。 不意那日巧遇飞爪神魔,又神差鬼使地夺来《葵花宝典儿晦气竟也随之附身,丐帮为夺此宝典,居然置江湖道义于不顾,必欲杀人夺宝而甘心。如此一来,风清扬纵然不想生事,亦势所不能了。 至于丐帮人多势众,高手济济,纵然少林、武当亦不敢轻易招惹,风清扬以一人之力独抗此强敌,委实凶险之至,较之履薄冰、临深渊犹有过之,丐帮要狙杀他在兰州以西,绝非虚言大话。 风清扬对这些凶危险恶浑不在意,先前不过怕因自己一人而引起华山、丐帮交恶,甚或来场大火并乃至挑起武林混战而成浩劫,是以出手皆留余地,不敢痛下杀手。而今一则丐帮逼迫太甚,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必能活着回归本派,二则认准师父便在左右,登时顾虑全消,胆雄气壮,即或将天捅出个洞来,师父也有能力将之补上。私心里反倒希望乱子大一些,闹到不可收拾的田地,师父自会现身收拾残局,师徒二人便可相见了。 他暗中思忖半晌,慕容雪的话根本没听进去。慕容雪见他怔怔地跪着不动,又气又笑,轻轻踢他一脚道:“喂,起来吧,莫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罚你跪呢。”风清扬这才醒过神来,还剑入鞘,晒然一笑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亦风流,跪上一跪何妨”坦然而起。 慕容雪双颊飞红,咬牙道:“下流胚子,刚正经了一会儿子,转眼间又现出真相来” 风清扬见她娇柔怯怯,轻瞑薄怒的样儿,不觉动情,笑道:“好,你敢骂我,我便下流给你看。”一伸手便去抱她。 慕容雪闪身飘出,叱道:“作死啊你,方才已给你占了便宜,再想别的可不成。” 她的轻功较诸风情扬可天差地远了,没闪上几闪,便被风清扬鹰捉小鸡般双手抱住,慕容雪感到他双臂铁铸一般,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心头突突乱跳,软语央告道:“好九弟,姐姐骂错了,你饶了我吧。” 风情扬虽然柔情似火,也不敢过于轻薄,低下头在她吹弹得破的面颊上轻吻一下,便即放开。 两人定了一会神,脸上方由灼热至清凉,携手沿着大道笔直向前走去。 ------- 第四章群豪震摄脑神丸 两人向前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月光照得大地白昼也似,周遭景致俱清晰可辨,却又都笼罩着轻纱般的雾蔼,两人直如行于梦中,必神骆荡,一时都无话可说。 忽见前面一处灯火辉煌,一座大宅门前挑出一对喜字灯笼,前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煞是热闹。 风清扬诧异道:“这么晚了,怎地还有人家办喜事”慕容雪笑道:“这可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时候了。” 风清扬不解道:“此话怎讲?” 慕容雪伸出两指,笑道:“混水摸鱼,大捞一把呀。” 风清扬失笑道:“我倒有这念头,无奈白天没踩盘子,万一失了手,被人擒去作了女婿,雪姐岂非要守望门寡呀?” 摹容雪不想到他讲出这番后来,羞恼交迸,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我把你狠心短命烂舌根子的小贼,看我怎么整治你。”另一手去拧他的嘴。 风清扬求饶道:“好姐姐,饶了我吧,有人来了,被人看见不雅观的、改日再罚我吧。” 慕容雪眼光瞥处,果见一人向他们走来,心中虽百般不愿罢休;但给人看见这般形景也委实不妥,悻悻然放开手。 一名家人模样的人来至近前,躬身道:“不知公子小姐是哪家门派的,小的迎侯来迟,尚祈恕罪。” 风清扬抢着道:“我们是江南慕容家的,道贺来迟,勿怪勿怪。” 那家人笑道:“原来是慕容公子和慕容女侠,两位到的不晚,我家公子明日才是大婚的吉日,里面请”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慕容雪莫名其妙,附耳道:“你又打什么坏心思”风清扬悄声道:“天这么晚了,咱们备份贺礼,吃喝他一顿再说?”拉着她便走,慕容雪此时方感腹中饥馁,一想这法子倒也不错。 堪堪来至府门前,但见正上一块横匾题道,“孟尝遗风”龙飞凤舞,劲力非凡,显是练武之人手笔,左首一联是“揖门千里客”,右首一联是“倾财四方侠”。 风情扬哑然失笑,忖思道,“我怎的忘了柳孟尝了? 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真真是混饭的好所在。” 原来此府主人姓柳,乃西北最大牧马场主,当真有用之不竭的金银,此公专喜结交四方侠客,凡是到西北一带的武林人士,他不拘门派、地位、黑白两道,。均延至家中奉为座上宾。若有武林人士穷途落魄,投到他门下,他也闲养在家中。是以他自身武功平平,在武林中却是大大有名,提起西北柳孟尝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当然不叫柳孟尝,那是武林中人恭维他有古孟尝君之遗风,久而久之,他这别号叫得响了,真名倒罕有人知了。 风清扬在西北道上走了两三遭了,一则他自秘身分,不喜张扬,柳孟尝自然不知有他这号人物过境。二则他也不愿与这等附庸风雅的人打交道,是以虽久闻其名,从未见过面。 不想今日竟误撞到这儿来,不免思之可笑。 二人刚跨进府门,柳盂尝得人传报,早已迎了出来,风清扬心中暗叹,无怪武林中人百口交赞,柳孟尝果然有上古遗风。 第14章 自己二人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他居然也倒展相迎。风清扬受人奉承恭维虽多,但也知那是别人看在他师父面上,便连“华山一凤” 的万儿也是这般硬套上去的,于他自身无涉,如今自己匿名而入,受到这等礼遇,对柳孟尝大生好感。 柳孟尝一身团龙锦袍,果然是富翁模样,见二人虽然年岁不大,且又面生得很,依然满面堆笑,拱手作揖道:“小犬娶亲,竟劳动二位千里迢迢而来,柳某实是感激不尽。” “风情扬还礼道:“前辈言重,我等武林未学,久闻前辈风采照人,无事不敢登门求见,此番不请自来,鲁莽莽得很了。” 柳孟尝笑道:“哪里,哪里,都是江湖朋友抬受。薄有虚名,实是汗颜,两位世兄光临寒舍,那是往柳某脸上贴金了。” 慕容雪在旁见他二人一搭一挡谦光得肉麻,心中有气,笑道:“柳老爷子,你别信他的,他是来骗饭吃的,也根本不知道令郎明日娶亲。” 柳孟尝愕然,问道:“二位不是一处的吗?” 风情扬大感尴尬,狠狠瞪了慕容雪一眼,慕容雪面有得色,总算略报一下门外之仇,风清扬笑道:“舍妹年幼,口无遮拦,倒教前辈见笑了。” 慕容雪道:“我是你姐姐,什么‘舍妹、屋妹’的,柳老爷子,我告诉你吧,他不单来骗饭吃,还准备混水摸鱼,偷几件东西,你可提防着点”风清扬气得牙根痒痒的,却又无可如何,想不到慕容雪会在这时节倒戈一击,只得强颜苦笑。 柳孟尝含笑看了半晌,也猜详不透这二人的形景,呵呵一笑道:“慕容姑娘真会说笑,到寒第来吃饭,那是瞧得起柳某人,谈到‘骗’字,二位若喜欢什么,临行时柳某一定奉送。里面请。” 风清扬笑着看看慕容雪,大是得意,慕容雪一时语塞,气得脸都黄了,再想不到世上竞有这等愿受骗,愿挨偷的冤大头。 三人到了正厅,须臾酒席传到,柳盂尝陪饮两杯,便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这正厅轩敞豁然,平时是作演武厅用的,只因来的客人大多,是以权作客厅招待酒饭。 厅上筵开百席,五湖四海的草莽豪杰委实到的不少,但各门各派有位望的却一个也没有,想来柳孟尝虽倾财结客,却也未必能结识到武林中的头面人物。他若是得知风清扬的真实身分,当真要兴奋得几夜睡不着觉了。 慕容雪一肚子怒气无处出,见他游目四顾,舒适自在,更是有气,抬腿狠踢了他一脚。 风情扬虽然觉出,也不敢避,惟恐她一时气急,不知又闹出什么事端来,暗中运气,硬生生受了这一脚,故作疼痛道:“哎哟,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雪道:“喂,你为什么冒充我哥哥?” 风清扬悄声道:“你这姐姐作了一天了,也该轮到我做做哥哥了,明天再轮你做姐姐,好了吧。” 慕容雪淬道:“放屁,姐姐哥哥也有轮着作的”风清扬笑道:“既然不能轮着做,我只好勉为其难,这哥哥一直做下去了。” 慕容雪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一杯酒劈面倒来,风清扬口一张,运起真气一吸,散如瀑布的酒登时成一股酒线被他吸进腹中,咂舌道:“好乖的妹子。” “好功夫。”柳孟尝恰好走过来,睹状击掌喝采。端着一杯酒道:“慕容公子这一手俊得很哪。” 慕容雪气得什么似的,偏生这柳老儿不知中了哪门子邪,一味给风清扬凑趣。风清扬却心下惕然,可别一时贪玩漏了马脚,岂非自我麻烦。 左侧一人阴阳怪气道:“什么功夫,骗女孩子的把戏罢了。” 循声望去,见一贵介公子横踞桌首,四名长手长脚的悍仆在旁躬身侍侯着。 慕容雪好容易得一知音,拍掌道:“还是这位公子明晓事理。” 柳孟尝笑道:“欧阳公子说笑了。慕容公子,在下与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洛阳金刀门少门主欧阳飞公子,你们二位年少英雄,多多亲近些。” 风清扬微笑不语,自他们进得厅来,这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慕容雪身上,一眼便可看出是专在女孩子身上下功夫的纨绔恶少。 欧阳飞一见慕容雪的绝世姿容,早已眼中冒火,神魂不属,巴不得马上过来搭仙几句,但见风清扬在旁,不敢造次,他却一眼看出这二人绝非兄妹,那一番打闹嘻戏话也尽被他听入耳中,妒火中烧,早已按捺不住,是以出言讥刺。见慕容雪芳心大快,对自己嫣然一笑,秋波流转,娇媚横生,不禁骨酥肉麻,心头如有一百只小老鼠爪子在挠,走下座来,两步并作上步,来到慕容雪身边,涎着脸道:“慕容姑娘,柳老爷子说了,让咱们亲近亲近。” 慕容雪笑道:“好,我先敬你一杯。”端起桌上酒壶,运起内劲,向他脸上泼去。” 欧阳飞色迷心窍,哪料有此一着,酒激射而出,打了个满脸花,霎时襟袖淋漓,脸也打得如刀割一般,“哎吆”叫出声来。 四名悍仆见少主受辱,倏然扑将过来,忽感腿上一麻,齐地跌倒在地。 慕容雪笑道:“哎哟,欧阳公子,我忘了你是大家公子,不会这些骗女孩子的把戏,真真对不起了”欧阳飞拭去脸上酒水,本欲发作,见慕容雪巧笑盈盈,.便如绽开的桃花一般,不禁气恼全消,呐呐道,“不怪姑娘,是在下不小心,有负盛情,惭愧。” 他手下四名悍仆站起身来,怒目骂道:“哪个狗患子暗算伤人,有种的滚出来,咱们真刀实枪地大干一场”登时大厅里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还不知出了何事。有几桌的人先见欧阳飞出乖露丑,方哄笑不已,见这四人着了道儿,也都目瞪口呆,桥舌不下。 提起这四人来,可比他们少主子有名气得多。当年四人横行川中,无恶不作,连青城派和峨嵋派都奈何不了他们,人称“川中四凶”,有一次这四人到洛阳撒野,却被金刀门门主欧阳云龙制住。欧阳云龙爱惜他们一身艺业修之不易,遂收进门内。这四人感佩不杀之恩,又倾服欧阳飞云龙的为人,竟尔死心塌地做了他的奴仆家人,此番陪少主前来道喜,本没将满厅人众放在眼中,不意平地栽了跟斗。登时凶性大作,鹰眼环顾,见谁可疑,便欲抓出来撕了。 这四人凶名素著,厅中人被他们盯得毛骨怖然,栗栗自危,惟恐这四人瞧自己不顺眼,那可凶险立至。 风清扬一见这四人跌倒,险些叫出“师父”来,可转念又觉不对,若是师父在此,岂容这四人乱骂,早将他何整治得死活不能了,虽这么想,却仍四处巡视,看是否能寻出些端倪来。 川中四凶又喝骂几声,震得屋顶泥灰籁籁而落,却无人应声。 慕容雪挥手拂了拂,皱眉道:“哪来的老鸦声,嘶嘎嘎的叫人心烦。你说是不是,欧阳公子?” 欧阳飞早已神魂颠倒,听着这黄鹏般的语声,如闻纶音,忙道:“对,对,难听极了。” 回身道:“谁在这儿叫丧,再吵少爷宰了他。”他一心只在慕容雪身上,根本不知川中四凶发生甚事,更没听出是这四人叫嚷。况且美色当前,即便听出,也毫无顾虑。 川中四凶撞了一鼻子灰,好生无趣。只得气鼓鼓退了回去,缄口不言。这四人当然第一个怀疑风清扬,但四人扑来时面对着他,眼见他从头至脚丝毫未动,显然不是他做的手脚,.打中腿的是四段折断的竹筷,此人必精擅暗器,但大厅中并无暗器名家,这口恶气也只有硬咽下去。 大厅中气氛缓和下来,不少人掩口窃笑,见欧阳飞继续纠缠慕容雪,均饶有兴致地观看。 慕容雪见欧阳飞直勾勾瞪着自己,恨不得把他眼睛挖出来,本想快点打发走他,待见风清扬若有所思,对自己不加理睬,又恼上心来,笑道:欧阳公子,你手上这戒指好漂亮,我摸摸好吗?” 欧阳飞忙伸出手来,手指上好大一牧钻戒,嵌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猫儿眼”慕容雪纤手抚摸,欧阳飞看着这双凝旨白玉般的柔柔在手上,直感心神俱醉,吃吃道:“姑娘喜欢,送给姑娘便是。” 慕容雪笑道:“多承盛情,只是无功不敢受禄。”抽回手来。[奇书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欧阳下忙道:“受得的,受得的。”伸手去拔戒指,谁知这戒指竟如长在肉上一般,费尽拔山扛鼎之力也取不下来,直涨得满脸发紫,呼呼喘气。 大厅中顿时充满笑声,无人不知是慕空雪暗中做了手脚,却也均诧异这女孩怎地如此刁蛮任性,虽说是恶作剧,手段也太毒了些,大感匪夷所思。 慕容雪笑道:“公子不想送便算了,何必故作姿态,装着取不下来?” 欧阳飞脸色登时通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戒指怎会取不下来,听慕容雪出言一激,飓地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向指上斩去。 厅中人齐呼声:“使不得。”四名悍卜身来夺,但变起俄顷,已然不及,慕容雪也是一怔,唬得桥舌不下。 “当”的一声,匕首落在酒桌上,众人凝眸一看,欧羽飞戴戒指的手指安然无恙,都暗笑道:这人雷声大,雨点小,是有色心无色胆的银样蜡枪头。” 四名悍仆冲至桌前,扶住欧阳飞,躬身向风清扬一揖道:“金刀门下齐感足下盛德。” 狠狠向慕容雪瞪了一眼,扶着欧阳飞退了回去。 原来欧阳飞刀才下落,风清扬拾起一根竹筷倏然点出,正中欧阳飞时端“曲池穴。”欧阳飞从时至指登时酸麻,刀便落了下去。风清扬一发即收,快如闪电,众人均未看清,川中四凶却看得一清二楚,虽然都是慕容雪招惹的,但风清扬保全了欧阳飞的一根手指,实令四人感激不尽,若是少主残肢断指,他四人可无颜回见门主了。 第15章 一时也不好寻慕容雪的晦气。 风清扬皱眉道:“雪妹,别胡闹了,咱们也该歇息了”慕容雪也被这一幕惊得芳心乱跳,又见风清扬正言厉色,颇具威严,竟怔住了。 柳孟尝在旁早唬出浑身冷汗,欧阳飞倘若真出了差错,自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忙道:“二位请随我到客舍安歇。”他真怕这小姑奶奶再惹出什么乱子,急忙亲自带路。 风清扬拥着慕容雪走出大厅,大厅中人窃议纷坛,都猜度咨询这两人是什么来头,欧阳飞痴痴望着慕容雪的背影,失魂落魄。 柳孟尝将二人请到一套精美的套房中,自己便告罪退了出去。心中早念了几千句“阿弥陀佛”。这一群江湖汉子都是没笼头的野马,一言不合便拔刀动家伙。幸好这些人还都给自己几分薄面,几日来总算相安无事,但愿这一夜平平稳稳过去,便上上大吉了。 慕容雪见屋中无人,一肚子委曲齐涌心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在床上浑身乱战。 风清场在大厅中只求息事宁人,不觉间将在华山派中师叔的架子摆将出来,旋即便悔之不迭。想慕容雪这等聪明美貌的女孩,在家中必也是被人凤凰般捧着,那等严厉的话叫她如何受得了,心中负愧良深。见她转眼间哭成泪人一般,心痛欲碎,只得打点起百般温柔,将“好姐姐”叫了几百几千遍,烘她回转头来。 慕容雪猛然回过头来,噗啼一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方才你凶霸霸的样子哪去了? 这会儿子献殷勤来了,若不看你怪可怜的,一辈子都不理你。” 风情扬见她满面泪珠晶莹,一双妙目却笑意大盛,心下啼笑皆非,她这说哭便哭,说笑即笑的本事与地日间戏耍那几名笨汉的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显见也是家传绝技了。 而其行事在在出人意表,刁钻乖僻,亦着实令人头痛。 慕容雪奔波了一天,也倦极了,和风清扬咕咕呱呱说笑一阵,不知不觉两眼酸涩,业已香梦沉酣了。 风清扬为她盖好被子,却不回自己房中,只在地上盘膝打坐,调息行动。自和丐帮结下生死梁子后,他时时刻刻不敢放松,自己性命是小,若使这群花子得了手,坠了师门声誉可就百死莫赎了。 调息一阵,耳听得慕容雪甜静匀细的呼吸,自己反倒心思烦乱,欲静不能。 抬头望见慕容雪一头青丝拖于枕畔,娇艳的面庞犹如柔弱无助的赤子,心中不胜怜爱。 忽然想到:哎呀,不好,丐帮既决意不择手段地对付我,我一死何足惜,岂不要牵累她遭池鱼之殃,我若只图儿女私情,可害得她惨了,不若趁她熟睡之际,抽身而走。丐帮意在夺宝,不会来难为她。 言念及此,背上冷汗洋佯,心中却清醒许多。起身便向外行去。甫至门槛,转念又想: 不对,她孤身一人,又生得貌若夭仙,难免不被江湖中登徒子之流欺辱。江湖人心诡诈万端,她虽冰雪聪明,毕竟年龄尚稚,阅历浅薄,况且全无机心,我撇下她,岂非送羊入虎口?想着想着,两脚已自行折回,来到床前。 悄立半晌,谛视着她熟睡娇憨的样儿,觉得心都已融化了。那满头青丝,那梨涡微现的双靥,那雪白如脂的秀颈,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么令人魂消魄醉。 风清扬忽感自惭形秽,不禁们心自问:“我配的上她吗?我只不过是个流落江湖的弃儿”心中一酸,直欲流下泪来。他师父归隐后,他便自认为师父不喜欢他,故尔抛舍不顾,心中自命力弃儿,无论周围的师兄,师侄们对他如何爱护、尊敬,也去不掉这份自卑,每一想起,便心痛欲碎,实感生无可恋。只是要找寻师父,当面问清的念头才支撑他活着的信念,倘若师父真的不喜欢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一头撞死也就是了,是以江湖中人无不艳羡他是段子羽的唯一弟子,可谓是天之骄子。但这番辛酸苦辣也惟有他自知,颇不足为外人道也。 胡思乱想之际,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异常清晰地冒了出来:“你不过是贪恋这女子天香国色,才赖着不肯走,还百般寻觅缘由。其实你明知她武功虽不高,自保绰绰有余,你想保护她,亦无非是想长伴美人身畔,殊不知恰恰足以为她招来杀身大祸,其心可诛。” 风清扬骇异之至,他明知这是自己心中所想,可自己不愿,也不曾这样想过,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心中拼命道:“不对,不对。我只是想保护她周全,绝无私心杂念”那声音却异常顽强,椰榆道:“你爱上了她,爱得铭心刻骨,须臾不舍分离,明知丐帮已布下天罗地网,随处缘有溅血亡命之虞,却仍拉着她做伴死鬼。而她不过是可怜你这个弃儿,连你师父都不要你了,她这般天仙似的美人怎会喜欢你,你这是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快离开她吧。” 风清扬拼命压抑这声音,可似乎仍看得到一张面孔鄙夷不屑地对着他,一霎间,心中忽忽若狂,一步奔至窗前,便欲从窗而遁。 忽听“九弟,九弟”,风清扬一惊,暗道:“她怎的醒了?这倒要多费口舌了”心中不知是喜是忧,遂又转回慕容雪床前。 但见慕容雪秀眸紧闭,恍然失笑道:“原来她是梦中叫我”心中酸楚弥增。 慕容雪吃语喃喃道,“九弟,你别走,别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风清扬愕然,心中奇道:“她怎么会知道我要走,莫非她有佛家‘心眼通’功夫?”转念又觉荒唐,不觉想起古人一句诗“身无彩翼双飞风,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禁痴了。 慕容雪又喃喃道:“九弟,你别不理我,别抛下我,我第一次看见你,心中便有了你。 那天我去找我爷爷,让他传你武功,保护你,以后便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可我爷爷说他忙着寻一个大对头,无暇理会这些小事,更不会收一个小贼做徒弟。我心中一恼,半日没跟他说话,晚上又从客栈逃出来,在那小镇上等你,我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你,那些人都笑话我,可我不在乎,管他们怎么想,怎么说,我只要再见到你,保护你。后来你真的来了,又后来,我才知道你武功好得很,可我还是要保护你,即使我武功不行,我还有命可拼,与你死在一处就是了。” 风清扬听着这番吃语,直如五雷轰顶,脚酸腿软,颓然坐在地上。脑中空茫茫一片。 俄尔,慕容雪喊道:“九弟,你别走,我不抢着做姐姐了,你做哥哥好了。其实做什么都无所谓的,柳老爷子的公子不是要娶亲了吗?将来我们也要结成连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做你温柔乖顺的妻子,不再调皮淘气,不会对你使性子,再不会动手打你,我要像丫环待候主人一样服侍你,不惹你生半点气。” 风清扬坐在地上,痴呆一般,这些话灌进耳朵里,直如穿心一般,万料不到她对自己情深若斯,自己适才倘若一走,岂不辜负她这片深情,成为薄悻寡情之人。 慕容雪忽然嘶声道:“九哥,九哥,你别走,你若不信我的话,我剜心出来你看。”气息淋淋,粉汗淫淫,两手在胸前交扭不已,意态殊苦。 风清扬知她魔住了,忙伸手将她两手扳开。慕容雪被他一动,攫然而悟,见他在自己身边,惊愕道:“咦,你怎么还没睡?” 风清扬强颜笑道:“我正要睡,忽听你大叫一声,过来看看,你是做恶梦了吧?” 慕容回思梦中景象,历历在目,犹有余悸,但见这“负心人”就在身边,心神渐渐宁定,忐忑道:“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有?” 风清扬道:“听到了。” 慕容雪心下一沉,蹑懦道,“你,你听见什么了”风清扬道:“我听你喊:‘有采花大盗,快救命啊’!” 慕容雪呸地碎他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心下却释然,只感两颊火烫,娇羞不胜,思忖道:“幸好没被他听到,不然今后没法做人了”风清扬暗笑道:“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这话再对没有了。刚刚还说待我好,自甘仆妾之位,睁开眼就不认帐了。”想着她梦中的话,柔情大作,顺势往床上一躺道:“采花大盗来了,快喊救命吧”慕容雪慌道:“喂,这是人家的客舍,可别乱来”风清扬道:“明天咱们找间自己的房子,就可乱来了”慕容雪起先怕他乱动手脚,但见他直挺挺躺在那,要多规矩有多规矩,只是舌头不大老实,又被他抓住语病,羞涩不胜,翻身拧他嘴道:“油嘴滑舌的下作小贼,看我怎么整治你。” 风情扬头一侧,慕容雪一把摸到脸上,愕然道:“咦,你怎么哭了,再没见过你这样小气鬼,一句话都受不得,我是和你闹着玩的,又不是真骂你。” 风清扬伸手一摸,果然情泪满面,想来是适才情绪波荡,流出而不觉,遂支吾道,“不是为你,是我想起师父师娘来了”慕容雪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咱们马上动身,去寻他们便是了,也值得淌眼抹泪儿的。” 风清扬叹口气道:“我从小是个孤儿,师父待我如父母,提携抱负,百般疼我,又传我武功。可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抛下我走了。我找了几年都没找到,我在这世上再没一个亲人,有时真想死了的好,一了百了,也胜过在这世上像浮萍般飘泊。”他这番话乃真情流露,说到后来竟尔埂咽不能成声。其实段子羽做他师父时,他们也是离多聚少,更没像父母那般勤劳鞠养,不过待之亲逾他人罢了。风清扬只从师父身上得到亲情,自不免将普天下父母的好处集于段子羽一身。是以段子羽归隐别有情由、又托人将倚天剑和《独孤丸剑》剑谱两大奇宝托人送给他,照拂亦不可谓不厚,但风清扬认定师父抛弃自己,他之所以拼命习武,不过为能早日行走江湖,寻找师父,重归师父膝下承欢。 第16章 久寻不遂,郁慢胸臆,平日顾及脸面,亦无人可以倾诉,如今不觉尽吐心中所积。 虽所说不尽其实,却俱出胸臆,触感伤怀,不由得涕零垂膺。 慕容雪怎知他是少年俊彦中首屈一指的“华山一风”,还当他真是个无家可归、被师父舍弃的流浪儿,心中酸恻,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顿萌,不禁将他的头抱在怀里,用绢帕为他拭泪,宽慰道:“九弟别哭,九弟乖,你师父不要你了,姐姐要你,姐姐疼你,一辈子都疼你。” 真如慈爱的母亲抚慰受了委屈的孩子。 风清扬吐尽心中苦水,哭了一阵,倒觉畅适许多,被她这般抱在怀中,倒是从未享过的温馨,头枕着她软玉温香的胸膛,鼻中嗅着如兰似庸的处子体香,只觉浑身酥软,不知觉竟睡了过去。两人虽未深情款款,山盟海誓,但从这一夜起,便都在心中自矢,此生要生同裳,死同穴了。 翌日清晨,便有下人来请他们去贺礼。这一日道贺的人又添了许多,人声鼎沸,鼓乐喧阂,鞭炮声中,新人花轿已到,风寇霞被,身姿曼妙,想必也是位美人无疑。 一切如仪而行,一对新人送入洞房后,百筵齐开:丝竹盈耳,柳孟尝逐桌敬酒,没口子的道谢,满脸喜气洋溢。 慕容雪碰碰风清扬道:“九弟,你看那小子目的的似贼,好生可恶,你替我把他招子废了。” 凤清扬顺她手势一看,果然欧阳飞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在慕容雪身上,心下暗叹道:“欧阳云龙也算是~号人物,怎的会有这等没教养的儿子,金刀门非毁在他手中不可。”他素性萧洒,不拘泥小节,微微一笑道:“这恐怕不妥。” 慕容雪娇慎道:“有甚不妥,你还怕他不成?” 风清扬笑道:“非也。不过这也怪那小子不得,谁让你生得恁般美,我若是一路挖将下去,这世上有眼珠的可就寥寥无几了。” 慕容雪横了他一眼,心中甜甜的大为受用,一喜之下,倒也不觉得欧阳飞的眼光大过可恶了。 忽听“砰、砰”几声,接着便是人受伤的惨叫声、杂沓的脚步声。众人俱是愕然,齐向厅外望去,心下均感匪夷所思,什么人吃了熊心豹胆,敢到这儿来撒野。 大厅门口赫然闯进一人,此人黑衣黄带,虎背熊腰,满面煞气,身后还跟着四五名黑衣黑带的人。 柳孟尝心陡然一沉,真应了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两月前,这位自称日月神教青海旗旗主的贺子路登门拜访,开门见山提出要他归附日月神教,授以香主之位。 柳孟尝虽然喜武成僻,毕竟是富甲一方的财绅,要他舍却祖业举手送人,且为人所辖治,自是不能,当下峻词回绝。贺子路并不纠缠,冷笑几声,拂袖而去。柳孟尝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故尔提前为子娶亲,遍邀江湖好友,一则示威,令日月神教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发难。 二则与几位武功较高的挚友相商,合谋化解此事,他家大业大,雅不愿结下江湖仇怨,不想这起人竟尔在良辰吉日闯进群豪毕集的大厅来。 柳孟尝席丰履厚,自不免有声色大马之好,虽然喜武,并没学到什么过硬的功夫。不过是几套花拳绣腿,练以自娱,哪里肯真的吃苦学这劳什子,是以见这些人闯进,不免心虚胆怯,但现放着满厅好友,胆子遂又壮起来。 他微咳一声,拱手道:“原来是贺兄,今日乃犬子大喜之日,贺兄光临,实感荣幸,下人如有得罪之处,尚祈海涵。”又对众人道:“各位朋友,这位是日月神教青海旗主贺子路贺先生,适才是点小误会,各位请继续饮酒”他虽不知外面发生何事,但家丁护院一个不见,便知是被人制住,便欲先用话稳住对方,徐筹对策。 贺子路双目一翻,精光四射,冷冷道:“柳老儿,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双手一抱揖道:“各位朋友请了,本教与姓柳的结算点私人恩怨,识相的请别趟混水。”他运足内力发声,震得大厅嗡嗡作响,意欲炫露内力以慑伏众人。 厅中众人果然骇异非凡,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贺子路这般亮相,大家俱面面相觑,不知何时冒出这么一位好手来。厅中群豪遍及四海,虽无绝顶高手,但均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竟尔无一人知道此人的来历。 但“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些人泰半受过柳孟尝的恩惠,江湖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眶毗之怨必报,一饭之德必偿”,至于除暴安良,维护武林正义倒大非他们所能奢望的了。 是以贺子路话音甫毕,便有两人勃然而起,朝指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日月神教是什么东西,也配到这儿耀武扬威,若非今日乃柳公子大喜之日,早将你们脑袋摘下来当球踢,趁早给柳公磕头赔罪,滚了出去是正理。” 贺子路不怒反笑,说道:“原来是洞庭双义,怪道嚣张如此。给你们一样东西看看,贤昆仲再行裁夺不迟”说着早有人奉上一个锦囊,贺子路手腕一抖,掷了过去。 洞庭双义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件做工精致的红绞兜肚,二人如见鬼魅,登时色变,持着锦囊的手不住颤抖,兜肚上附有一张写满的纸,二人匆匆阅罢,更是手酸脚软,颓然坐于椅上,满头冷汗佯浴流下。众人大感匪夷所思,不知锦囊中附了什么魔法,令二人悸骇欲死。 洞庭双义的老大神色惨然道:“不知阁下有何吩咐?” 贺子路淡淡一笑道:“下月十五,兰州郊外枫树林等我,若是迟了一天,后果自知。” 洞庭双义道:“谨遵台命,也请阁下守约。”二人凄凄惶惶,踉踉跄跄奔出大厅外。 贺子路笑向柳孟尝道:“柳老儿,你的两位朋友已加盟本教。本教教主好生看重你,何必执拗至斯,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旗等你一言而诀。” 柳孟尝见他片言间将自己两名最得力的帮手纳入麾下,虽弄不清其中玄奥,却已额头见汗,预感到今日之事怕要凶多吉少,但要他就此低头认输,却又不甘,眼光扫向金刀门少门主欧阳飞,盼他挺身相助。 孰知欧阳飞早中了邪魔,一双眼睛竟如长在了慕容雪身上,七魂六魄早已走失大半,哪有心事理他这闲事。 川中四凶见少主如此模样,自是大失身份,但对少主乖僻性子知之甚捻,这时万万劝不得的,没有少主示下,他们四人也不好擅自出头,没来由地为金刀门树一强敌,索性视而不见。 忽见一人站起笑道:“贺旗主,阁下如此好手段,谈笑间折服洞庭双义,在下好生倾佩,不知在下有无资格投身贵教”贺子路笑道:“北六省绿林道总瓢把子赛金刚吴是非吴兄,尊驾如欲加盟神教欢迎之至。” 吴是非施施然走出,笑道:“在下是心悦诚服,可惜这件东西不肯。”唆的一声,从腰间掣出柄链子枪来。 众人哄堂大笑,熟诸内情的人均知:吴是非与柳孟尝乃同一里巷长大,是过命的交情,虽则后来一人暴富,另一人为贫贱所迫,脐身绿林,而成为北六省盗魁,这份交情丝毫未减,是以他起始出言加入日月神教,众人俱感匪夷所思,此时方知他是故意消遣贺子路,无不栗然。 贺子路脸上摹然黑色密布,但旋即平复如初,嘿嘿一笑道:“这好办,我会让它肯的。” 吴是非链子枪抖的笔直,攒心直刺,贺子路负手背后,洋洋不睬。吴是非这一招本是虚招,旨在诱敌出手,窥其虚实,瞅准了空档,再行突下杀手,是以枪尖颤动,罩住他胸前三处大穴。见他大刺刺的样子,怒从心起,力贯右臂,变虚为实,枪尖雷霆一击般刺向吴是非“膻中”死穴。 只听“叮当”一声,刀光一闪,吴是非摹感一股大力袭来,手臂震得酸疼欲折,链子枪脱手飞出,无巧无不巧恰恰落在风情扬桌上,砸得碗盘尽碎,汤汁四散。 风清扬和慕容雪一惊避开、总算没闹个漓满衣,这两人自昨夜一宵缠绵,情义弥笃,执手相坐,有的没的说了几大车的话,这番争斗他们直是充耳不闻,况且素知这些草莽聚在一处、打打杀杀乃极平常事,若是和和睦睦,相敬如宾,反倒是咄咄怪事了。哪有闲心理会,连贺子路率人打杀进来,亦以为是江湖中人找场子,寻晦气,更是视如不见。 而今惹到自己头上,风清扬大怒,转头一看,却见一人手持鬼头大刀向吴是非当头劈下,使的正是“力劈华山”一式,恙怒更甚,只因触中了他的忌讳。 吴是非兵器脱手,惊骇欲死,他在这条五十四斤重的链子枪上浸淫二十年苦功,便仗此威服遐迩,成为绿林巨孽。不意一招之下被人震飞。脚下急闪,但那人刀法精奇,三两式间已使他避无可避,一式“横扫千军”堪甚欲将之腰斩当地,吴是非闭目待死,自觉为知己而死,心中了无遗憾,是以并不恐慌,颇有大义凛然之态。 众人惊呼声中,贺子路倏然两指伸手,夹住刀脊,雷霆电扫般的大刀便如嵌入石中,稳稳凝住。使刀人愕然道:“旗主,您……”贺子路淡淡道:“教主令渝,要他活着面见。” 众人先见使刀人一刀砸飞吴是非兵刃,无不惊诧骇异之至。吴是非匪号“赛金刚”,自是身躯雄壮,力大无穷,这使刀人臂力之强真乃骇人听闻,贺子路却以两指轻轻拈住,大家眼明心亮,均知并非作伪,不禁轰雷价喝起彩来,心中也为吴是非庆幸不已。 吴是非不明其意,怔了半晌,决然道:“吴某技不如人,情愿认栽,杀剐悉凭尊便,若让我俯首称臣,为人奴仆,万万不能。” 风清扬击掌喝道,“好汉子,不意绿林道有此肝胆照人的主儿”贺子路瞥了一眼,见他衣饰光鲜,气字不凡,心下甚喜,并不计较他这番言语,意欲收服吴是非后便将他也纳入旗下,接口笑道:“着啊,本教惟才是用,诚意延揽天下英豪于一堂,共襄武林盛举,所需的便是柳兄、吴兄还有小兄弟这样的人品。” 第17章 吴是非插话道:“贺旗主,我意已绝,别多费心思了”贺子路诡橘一笑道:“是吗?可别把话说满了。”他倏出两指,捏住吴是非双颊“颊车穴”,吴是非双颊一酸,嘴巴大张,贺子路左手迅即塞进一枚丸药,滴溜溜滑进胃中,贺子路随手一掌拍在他胸下,以内力催化药丸,吴是非便想呕也呕吐不出了。 他手法迅捷无沦,虽则轻措淡写般毫不费力,吴是非这等高手竟连反手之力都没有,足见其武功之高,已非江湖上一般好手所能望其项背了。 众人只觉他这连贯一气,迅如电闪的手法如鬼似魅,无不看得惊心动魄,骇然汗下,连喝采声也发不出来了。 吴是非药一入肚,摹地里想到一事,骇然道:“三尸脑神丸”贺子路笑道:“吴兄果然见闻广博,正是此物。” 吴是非遂然色变,仿佛遇到了天下问最可惊怖的事,浑身上下抖个不停,牙齿格格打战,说不出话来。 慕容雪奇道:“咦,这人好端端怎的发起虐疾来了”风清扬亦大为不解,吴是非武功如何姑且不论,见他方才但然受死,确是铁骨挣挣的汉子。千古艰难唯一死,他死尚且不惧,还会有什么令他骇惧如斯?当下摇头不语。 吴是非摹然举掌,向自己天灵盖拍落,贺子路早知他有此下策,一指点在他“合谷” 穴上,吴是非手指痉挛,欲死不能。 贺子路阴阴一笑道:“吴兄何须如是,你纵一死了之,我不会将你的家人弟子擒来,你那些娇滴滴的压寨夫人和小姐未必也如吴兄这般刚烈决绝,吴兄就在阴曹地府看看他们的模样吧。” 吴是非肚里早将贺子路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口中却不敢有半句秽语,闻听此言,喀然若丧,木然呆立,脸色却由青转白,由白变紫,复转惨白,显是心中天人交战甚剧。 有顷,他翻身拜倒,向柳孟尝叩了三个头,位道:“大哥,小弟对不起你,今生今世亦无颜再见你了,望大哥好自为之”言罢疯虎一般冲出大厅,依稀可闻一路哭声。 吴是非在柳孟尝所请的宾客中,乃数一数二的硬手,众人见他犹被整治得生死不能,惨不堪言,均毛骨惊然,栗栗自危,一时间津若寒蝉。 慕容雪不晓得其中厉害,咯咯笑道:“这么个大男人,让枚药丸吓成这样,即便是孔雀胆、鹤顶红,也不过一死罢了,他却吓得嚎陶大哭,真真可笑之极矣。”笑得前仰后合,似是天下间滑稽之事莫过于此。 贺子路道:“姑娘见的非凡,豪气胜过须眉。此药乃本教主采集天下奇药制炼而成,得之不易。姑娘既是中意,便请尝上一尝。”手指一弹,一枚丸药倏然而至她口边。 慕容雪哪敢轻易一尝,挥手拂去,道,“谁要这劳什干?” 不料贺子路手法精妙,那丸药倏然转了一个弯,避过手掌,直入口内,慕容雪唬得花容失色,欲待闭口已然不及。风情扬双指疾探,硬生生从樱唇内掏将出来,慕容雪已是一身冷汗,身子一软,便靠在风清扬怀里。她虽不知这东西究竟有何厉害,但见吴是非死尚不惧,却被这东西制得服服贴贴,便料到绝非“毒”之一字所能言喻,芳心乱跳,作声不得。 风清扬正欲发难,不想旁边早惹恼一位英雄,此人非别,正是金刀门少门主欧阳飞。 他昨日受慕容雪一番戏耍,险些斩下一根手指,当时虽痴迷不知,回至客舍后却也明白了大半,仔细查察戒指,确是慕容雪假借抚摸时潜动内力,将之紧箍肌肤,只是自己意乱情迷,未能省觉,以至出乖露丑,贻笑四座。他心中却无温怒,回思起来,更有无限旖旎风光,恨不能再请她故技重施、折磨自己一番。慕容雪的希世风姿、言容笑黛更刻刻索绕心头,须臾不能忘却。是以川中四凶虽想寻慕容雪的晦气,为金刀门赚回几分面子,见他如此,也只得罢了。况且他们四人不明不白栽个跟斗而风清扬一剑之威更不容小觑。思来想去,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闹个灰头土脸,损了自己的威名,只要护着少主平安返回便心满意足了。 且说欧阳飞见风清扬二人旁若无人他说笑打闹,两情欢洽,他是风月场中混过来的,入眼便知哪里是兄妹,必是情人无疑,妒火中烧,几欲焚穿顶门,久欲借机生事,又怕失了美人欢心,只得强自忍耐,犹如置身炼狱一般。 此际见贺子路得罪了慕容雪,再见到慕容雪娇怯怯地偎在风清扬怀中,心痛欲碎,虎吼一声,操起紫金八卦刀向贺子路扑来,便似有夙世怨仇一般。 贺子路背后使刀人一闪怒出,迎上欧阳飞,叱道:“孺子找死!”一刀削出,欧阳飞斜向一飘,八卦刀横祈那人肋下。两人”出招极快,顷刻问交换十余招,却无兵刃碰击之声,只是刀风凌厉,汹涌如潮。附近的人早已躲得远远的,惟恐二人一个失手,那不长眼睛的利刀招呼到自己身上。 欧阳飞乃武林世家子弟,其父虽不免溺爱过甚,但传导武功却是督责素严,欧阳飞的刀法也略得其父之仿佛,虽功力尚逊,全力使将出来。亦颇具声威。况且他家以刀法为祖传武功,在刀法上确有他人不及的造诣,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刀法亦略知其端倪,故尔他武功虽不强逾吴是非,却和那使刀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八卦刀法最讲究步法变幻,招数神奇,欧阳飞每日都要在庭院中按八卦步法奔上几百圈,步法熟极而流。当下步法展开,滔滔如流,形若飘灯,夭矫如龙,手中刀更是奇招迭出,精华纷呈,那使刀人数次欲恃臂力磕飞他手中八卦刀,均被他以奇妙步法避开,自己反倒显得迟滞笨拙,迭遇险境。端赖他刀法不俗,臂力浑雄,每遇险境便硬劈横砍,迫他换招,否则便使出玉百同焚的招数,虽然迹近无赖,却也是势逼无奈。 欧阳飞愈转愈快,如一道影子般绕着使刀人旋转,厅上众人此刻方透过口气来,不住击掌喝采,川中四凶环立左右,一俟对方有人相助,或是少主遇险,便即抢上援手。 柳孟尝脸上微露笑容,心中不停地念诵“阿弥陀佛”,且许下重愿,倘能逃过此劫,定当兴修庙字,虔心皈依,奉事三宝。 风清扬看了有顷,摇头叹息不止。 慕容雪不解道:“九弟,这位欧阳公子刀法不好吗”风清扬叹道,“非是刀法不精,而是功力不逮,惜乎其屡击不中,到头来只怕还是要不免一败”满厅中人闻言,齐向他横目而视,若非心系这惊心动魄的大战,早就出言叱责了,柳孟尝脸上也颇有怨愁之色。此刻欧阳飞占尽上凤,攻势占了九成,使刀人左支右继,亦不过苦苦撑持罢了,风清扬预断欧阳飞会输,连慕容雪都不以为然。 贺子路笑道:“这位小兄弟眼力奇高,不知是哪家门派的?请恕在下眼拙。” 风清扬焉肯与他交谈,没的损了自己身份,漠然不理,贺子路碰了一鼻子灰,心下恼怒,但见这青年适才一出手便破了自己“九曲回旋”暗器手法,使得慕容雪脱过大劫,亦不敢小觑了他,心中盘算如何折服他成为自己臂助,至于自己的手下,他知之最捻,倒毋须为之分心。 忽听得“砰”的一声,紫金八卦刀骤然飞起,当的一声,钉人厅堂大梁上,川中四凶齐喝一声,左右抢上,使刀人一招得手,刀势不停,霍霍四刀,将四凶迫开,飞起一脚,将欧阳飞踢起。 大凶飞身去接,却见一人纵身而至,一手抓住欧阳飞,一掌击向大凶。大凶一手揽仕欧阳飞手臂,也是一掌拍至,轰然一声,两下分开。大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已然受了内伤,再看那人神态安闲,提着欧阳飞便如拎只小鸡然。 原来那使刀人只守不攻,势态虽然凶险,但他刀法精妙,守得滴水不漏,专耗欧阳飞的内力。欧阳飞虽得其父真传,但平日里走马章台,寻花觅柳,不免声色过度,内力并不深厚。大战伊始,藉一股勇气,全力抢攻;故尔打得有声有色,占尽上风。那使刀人亦颇工心计,故意示之以弱,诱他倾竭全力,斗了近三百招,欧阳飞内力消耗甚剧,不免步法轻浮滞涩,使刀人对他这路刀法已揣摩捻熟,突起一刀将其八卦刀震上屋顶,反手以刀柄封住他胸前两处重穴,令他动弹不得,束手就擒。 大凶不顾内伤,揉身复上,其余三凶更是救主心切,“忠”字当头,各舞刀剑抢上。 贺子路一手按在欧阳飞“百会穴”上,喝道:“你们要他死吗?” ------- 第五章赫然一剑群魔走 贺子路这一喝当真有分量,四凶登时止步,大凶因受内伤,用力过猛,向后跌坐,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内伤益发严重。 二凶愤然道:“格老子,你这算什么英雄行径。” 贺子路“啪”地在欧阳飞脸上打一掌,这一掌运上内力,下手甚重,欧阳飞脸上登时指痕肿起老高,哎呀叫出声来,贺子路笑道:“你骂一句,我便赏你们主子一个耳刮子,英雄不英雄你们川中四丑还不配谈论。” 四凶张口结舌,倒是再不敢出言不逊了,对方骂他们是四丑,也只有听的份儿。 贺子路捏开欧阳飞嘴巴,便欲如法炮制,旧技重施喂他一粒“三尸脑神丸”。 川中四川久走江湖,可深知此物的厉害,唬得魂飞魄散,三凶忙道:“阁下且慢,这颗丸药我替少门主服了吧。” 贺子路鄙夷一笑,说道:“你们四丑自命是个人物,可还不配糟踏这灵药。” 柳孟尝惨然道:“贺旗主,老夫来服这丸药吧。请贺旗主网开一面,放欧阳公子一马,得罪之处,我代他磕头赔罪,刀锯斧锨我一人来担。” 贺子路早已将药丸掷迸欧阳飞喉中,掌力透迸,使药丸融化,笑道:“柳兄莫急,这还有你的一粒,虽说这灵药制炼极为不易,且有滋补强身,助长功力之妙用,本教主仁义为怀,为武林朋友着想,倒是不甚吝惜。" 第18章 听他这番言语,倒似是逼人吞药,纯系为武林朋友造福功德,颇有贪功之色。 州中四凶迸退两难,踌躇无策,进则少主丧身亡命,退又无计救回少主,今见少主被硬灌迸"三尸脑神丸",顿时面色如土,四人相望相觑,摹然举起刀剑,一同则颈自裁了。 欧阳飞穴道已解,骤睹此变,惨叫一声扑在四人身上痛哭不止。一则伤忠仆之亡,二则他也从四凶口中得知"三尸脑神丸"是何物事,摧心裂胆,哭了几声便昏晕过去。 慕容雪直感匪夷所思,蹙眉道:“这四人也忒煞小气,那丸药又不是什么仙丹朱果,怎的没吃到便抹脖子了。还有谁愿意吃的,我九弟这里还有一粒,可别抹脖子了。” 欧阳飞甫醒过来,闻听此言,气得又晕死过去,满厅的人都啼笑皆非,作声不得。 有几十人见事态不妙,便也顾不得交情义气了,推开两侧落地窗,脚底抹油,竞欲溜之大吉。 柳孟尝长叹一声,并无怨愤,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太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朋友了。 猛听得院内“喀喇”“砰砰”之声骤起,逃出去的人竞如稻草束般被扔了进来,躺满一地,残胶断臂,血流泪泪,有十几人已然被重手法击毙。 众人向外一看,大厅窗外两侧站着几十个劲装武士,个个刀剑出鞘,杀气腾腾,手上所持刀剑犹滴着鲜血。如此一来,那些胆小怕事,欲步后尘的人便打消念头,知道已落入日月神教布设的网中。 柳孟尝诸般希冀既绝,情知大限已至.在劫难逃,心中反而平静下来,拍案赐道:“贺旗主,你要对付的是柳某人.何必牵累我众多朋友?有什么手段冲着柳某来好了。” 贺子路仰天大笑,半晌方道:“柳老儿,你也未免自视成高了。本旗是看中了你那牧马场和这万贯家财,不过要对付你何必大费周章,我不过是让你把这五湖四海的朋友请来,大家共聚一堂,好一古脑延揽入教,你果然不负所望,只是你请的这些狐朋狗友都是些不成器的二流货色,可让我又失望得紧,不过大海不择溪流,泰山不让细土,这些朋友虽干不了大事,加入本教后摇旗呐喊,助助声威也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言下大有降尊纤贵,俯而就之之憾,他身边几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厅中群豪往昔哪个是省油的灯,此际被日月神教威势所摄,竞尔不敢出言顶撞,惟恐立招杀身之祸。逃既不能,惟有降之一途。却被人贬损武功太低,个个面有惭作之色,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钻了进去,再不见人才好。 慕容雪见贺子路等嚣张如斯,早欲接剑,风情扬按住她手道:“且等等再说。” 慕容雪忿然道:“还等什么,你怕我可不怕。” 风清扬笑道:“谁个怕了?你稍安匆躁,山人自有妙策。” 慕容雪疑信参半,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儿,也只好依他。至于满厅人的死活,她可没半分挂恋,不过要出口气而已。 风清扬自幼便受侠义之教诲,自是以行侠故义为己任,但见这些人多属旁门左道之士,并非良善平民,武林中这般争斗格杀亦非罕事,是以不想出手,后来见贺子路一起人闹的愈发不像话了,却仍强忍,非为别因,只是他认定师父便在附近,以师父的个性断不会任由日月神教胡作非为,是以拼着受师父重责,要借此事端激地师父露面,好重睹师颜。 贺子路踌躇满志,笑道:“柳老儿,本教教门大开,接细十方英雄,却从不强迫他人。 你既不愿,也就罢了。 打扰府上,本旗好生过意不去,现送上一份厚礼,以表歉意。”向外喝道:“礼来。” 门外轰然雷诺,显是待命已久众人均感匪夷所思,柳孟尝更是如坠五里雾中,不知他怎会忽然转向,还送礼赔罪,惶恐道:“不敢,贺旗主如能高抢贵手,放在下一马,已感激不尽,这礼万万不敢收。” 贺子路冷冷笑道:“这礼很特别,你不收也得收。”早有两人捧进两个檀木匣子,放在柳孟尝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柳孟尝不敢违撇其意,道声“多谢”,便打开匣子,摹然狂叫一声,如狼嚎,如果鸣,说不出的惨厉恐怖,听者无不毛骨惊然,向那匣子一看,均惊叫出声,娇舌不下。 原来两只匣子中盛的乃是柳孟尝新婚儿子和媳妇的首级,颜面棚棚如生时,颈下血迹殷红,显是刚刚割下不久。 风清扬摹睹此人伦惨变,脑中“嗡”的一声,再也克制不住,拔出剑来,口中犹大喊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没看到吗?您为什么还不出来?” 贺子路身边一人笑道:“旗主,这小子吓疯了,直喊师父救命呢,可见也是个胆小鬼。” 贺子路道,“柳老儿,这样的礼我三天五日便送你一桩,直至你自愿入教,双手奉上你那造孽钱为止。” 柳孟尝两月来为此事食不知味,寝不安枕,这一日来又受太多刺激,哪里还经得住这种打击,脑中浑浑噩噩,已吓成白痴,任贺子路怎样恐吓,也已无知无觉了。 风清扬一时间心神大乱,蓦地里脑中电光一闪,一个念头浮上来:我错了,全都错了,师父跟本没在我左右,那或许只是个不相干的人,见事不平,随手相助,我想师父想疯魔了,以致延定时机,误了这多人的性命,皆是我一念之误。言念及此,悲痛逾恒,恨不能砍上自己几剑。 慕容雪也唬得呆了,若非亲眼目睹,实不相信世上有这等残忍之人,有这等惨绝人寰之事,欲哭无泪,欲泣无声,反倒忘了拔剑杀人之事了。 贺子路摸出一把“三尸脑神丸”来,赐道:“诸位听着,有欲生出此屋者,或者服下这希世灵药,对本教宣誓效忠,或者在贺某手下走过十招,贺某列队送行,余者一体格杀。” 厅中众人自料非他敌手,事势所迫,也惟有吞服这如附骨之疽的丸药了,有几人垂头丧气,向贺子路走去。 “且慢!”风清扬舌绽春雷,便如晴空一个霹雷,震得众人浑身一抖,风清扬大踏步走过去,喝道:“我来。” 贺子路笑道:“这有什么好抢的,人人有份,你手中便有一丸,倒嫌少了怎的。” 风清扬神色本然,顷刻间他已强行压住激愤,知道这起恶人个个身手不凡,单打独斗自己稳操胜券,但若群殴乱斗,慕容雪未必应付得了。但这些人手段残忍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要他们守江湖规矩自是行不通的,也只好冒险一战了。 使刀人和另一位以掌力击伤大凶的人见他面色不善,一左一右迎了上来。 风清扬喝道:“通名!” 贺子路等人看得匪夷所思,这小子适才还乱呼大叫“师父”,一副唬破了胆的样儿,一会工夫竟尔换了个人似的,都满腹疑惑,不知他闹什么玄虚。 使刀人横刀一礼道:“五风刀匡志常。”使掌的人两掌虚抱,立好门户,凝声道:“开碑手元陵。”这两人见风清立如山岳,行若虎病,不敢小瞧,依足了江湖礼节。 风清扬谈淡道:“华山风清扬讨教。”他说“华”字时,剑已刺向匡志常,匡志常一刀横扫,意欲故技重施,砸飞长剑。刀剑相交,一声清响,鬼头刀中折,剑尖直入匡志常心窝。回身一旋,匡志常已成两截。元陵一掌拍至,正拍在他回转来的剑尖上,一条右臂候然中分,直至前胸;较诸匡志常犹惨。风清扬恰好把这句话讲完。 可惜两人临死也未听全,不过二人同赴阎罗殿,自可在黄泉路上将话接续上。 此名一报,闻者无不震骇。贺子路狐疑道:“尊驾瞎充字号吗?华山一风焉能与这等人搅在一起?你用的也不是华山派剑法!” 旁一人附耳道:“旗主,没错,那是倚天剑,是他的独家招牌,别人冒充不来的。” 风清扬剑尖微挑,漠然道:“请赐教。”他倒非拘泥江湖礼节,而是不给对方乱殴群斗的口实,以便逐一解决,至于这法子行得通否,也无暇顾及,他知道世上有不少大奸大恶之辈,奸淫掳惊,无所不为,而且亦坦然不讳,津津乐道,却甚是爱惜声名,不肯落个以多凌寡,以大压小的恶名。 贺子路登时头大如斗,如挨了一闷棍,适才风清扬两招解决了他两名臂助,固然剑法不凡,亦是仗宝剑之利,而且弊然发难,那两人也有些轻敌。是以他并不太过忌惮。而是华山派威势日盛,派中高手如云,足可与少林、武当较短量长,而且与少林、峨媚、昆仑几派声息相同,祸福与共,创教伊始,便树此强敌,不免有急躁冒进之嫌,付夺半晌。委实难决。 他身后那人见旗主沉吟不语,再看到两名好兄弟横尸于地,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沉声道:“旗主,且容属下向风公子领教几招。” 贺子路吠道:“大胆,退下。”那人不禁打个寒碜,退后一步,心下却忿忿然。不知旗主今儿是怎么了,素日横扫青海,摧服群雄,那是何等的风光,而今竞被一名晚辈震住,连被杀了两名弟兄都不想法找回场子。 贺子路却是连珠价叫苦不选,他此次行动布置周密,人手调集的也都是干练勇悍之士.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说什么也没料到风清扬会搅入这场风波中;单论他一人并不足畏,自己一方几十人,尽可将之乱刀分尸,纵然得罪华山派后患亦有限,反正迟早双方总要有场龙争虎斗。 只是风清扬适才连呼“师父”不已,莫非那大煞星便在左右?言念及此,冷汗透衣。先前的八面威风早已随冷汗流出,脑中只想着脱身之策。 当下拱手笑道:“请恕贺某有眼无珠,不识风公子金面,在下等行走江湖,可没敢得罪了华山派的英雄。既然风公子出面,我等便揭过此节,不与这些朋友为难了。” 第19章 说着收回“三尸脑神丸”,一挥手,两面窗下站立的人登时向后退去,竟是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风清扬也不虞有此一变,一场腥风血雨转眼间便化成丽日祥云了。这位贺子路前倔后恭,判然两人,居然大卖交情,实属匪夷所思,自己独抗这几十位好手,实是凶险万端,况且慕容雪尚需保护,如若就此罢手.倒是逆料不到的好事。 贺子路又一揖道:“风公子,在下尚有公务,失陪了。 请代向尊师请安。”转身便欲走出。 风清扬陡然看到了檀木匣子中的两颗人头,热血如沸,什么利害得失都不顾及了,喝道:“且慢。” 贺子路诧异道,“尊驾有何吩咐?” 风清扬森然道:“留下首级再走不迟。”手中剑如匹练般袭向贺子路。贺子路闪身避开,急道:“风公子何必趟这混水?” 风清扬又一剑刺到,沉声道:“血债血偿,我要为柳公子夫妇讨个公道。” 贺子路不敢恋战,喝道:“并肩子上。”他身后四五人蜂拥而上,将风清扬围住。 风清扬使出“破箭式”,这一式乃为破解暗器所创,使到纯熟处,任你成百上千的暗器从四面打来,也能在刹那间一一击落,不单出剑要快到极点,准头亦不能有厘毫之误。 风清扬剑术虽未臻圆熟化境,但身边不过是五个人,他所攻又皆是各人不得不守的空门。是以刹那间每人都被迫退一步,各舞刀剑防守。 风清扬知道对方硬手便只有七人,自己出其不意,料理了两人,余下这五名硬手倘若有一人去对付慕容雪,势态便凶险万分。手中倚天剑迅疾无伦,竞尔同时向五人发招。这五人哪见过这等神妙的剑法,每人都感到似乎独自与风清扬交手一般,风清扬候然间连攻五剑,五人便各守了五招,心下无不惊骇莫名。 这五人出道以来,横行青海,向来是单打独斗,从未遭到过败绩,今日联手对敌已是破题儿头一遭,被人打得只守不攻更是匪夷所思之事,骇然汗下。 风清扬顷刻间攻出几十剑,身形展动挪移,如影似幻,已将剑术和步法提至极境。但这五人无一不是一流高手,尤其贺子路一对判官笔得自名家真传,若非风清扬手中倚天剑太过锋锐,诸多挡、格、砸、崩之类对付寻常兵刃的妙着俱弃不能用,风清扬便独自与他过招也得二百回合左右方能定胜负。 五人均觉太不公平,对方宝剑上占的便宜太大,可自己一方是五人联手,任谁公证,都要断定他们一方占尽便宜,殊不知虽名为五人联手,可地方窄厌,每次能递上报的仅有三人,可风清扬剑出如电,飘闪如飞,五人几乎同时遭到攻击,欲撤不能,稍有疏虞便有利剑穿身之祸。五人圈子逐渐被风清扬剑光笼罩,愈缩愈小,大有闭塞之弊,出手间反要防着别伤着自己人,招数上的威力又减了三成,个个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 厅中群豪逃过大劫,暗自庆幸之余,又目睹这番大战,直看得目眩神迷,娇舌不下。起初尚担忧风清扬孤木难支,而自己等不免复人虎口,无不手心里捏把汗。待看了几十招,风清扬剑光如丝如幕,将五人纠缠罩住,竟以一己之力围住五人,如狼驱羊般,都不禁心痴神醉,手舞足蹈,不知身处何地。此际方知什么叫作武功,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庄稼把式,着实不堪一提,若遇到风清扬这样的高手,哪能挡住一招,又不禁万念惧灰,往日争强斗狠,扬威立万儿的雄心尽皆抛到爪畦国去了。 慕容雪悄立一旁,更是芳心提到嗓子眼里,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盯着战局。她本欲上前助战,但六人穿梭往来,刀光剑气激得尘土飞扬,一丈之内无人能站稳,逼论加入战局,心中喜怒优惧也无丝毫,全副心神都盯在那把紫光闪烁,盘旋如龙的倚天剑上。 风清扬枪攻近百招后,心地一片空明,随手挥洒,独孤九剑的诸般奥妙法门,细微变化便在手上展现出来,越战越是心乎气和,反无初战时的怒气填鹰了。渐渐地几乎忘记了这几人是残忍凶暴之徒,全心沉浸入剑道中,许多从未想过,从未见过的精妙招灵敏泉涌而出,似乎不是自己使剑,倒是剑在自行飞舞,自己不过随顺其势而已。 这恰如王蒙之书《兰亭序》,或是张旭酒醉狂草一般,又如大画家、大诗人摹得灵感,随笔挥洒,不求其工而自工,不求其妙而自妙,巧夺造化,成为希世珍宝。 殊不知独孤九剑玄奥猜微之处正在于斯,独孤九剑有“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乃至“破气式”,那是融天下各门各派武学于一体,尽数破解之,而自身亦是以天下最高武学为基底。不立一法而破万法,是以虽云独孤九剑,实无剑招。全凭施剑者悟性奇高,临机而断,从无生有。衍化出万千变化,克制敌招,灵殊在握、纵横自在,阉不如意。所生剑招亦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无迹可寻。 是以这套剑术虽妙绝无伦,却罕有人知,历代精于此术的更寥若晨星,只因这套剑术择传人要严,若非察赋奇佳,天资特异的人不传。其他各派剑术俱有招有式,即便根器迟钝,亦可循规蹈矩,渐修而习,纵不能尽得神髓,期以二三十年苦功,也能得其皮毛,所谓“画鸡不成尚类篱”也。设若习此独孤九剑,不能将诸般诀窍融会贯通,心领神明,岂但赐笑方家;适足以取祸丧生,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风清扬东一剑,西一剑,浑无章法可寻,噬噬剑声中,一片微紫的剑气将贺子路五人裹住。 贺子路五人懊丧欲死,原本以为他这般急风骤雨地抢攻,支持不了太多时刻,内力自然不敷,只消他内力衰减,剑招一慢,便不能同时兼攻五人,那时五人联手反击,纵然他宝刃锋锐,亦不能将阂身上下遮护得滴水不漏。 孰料风清扬剑招愈发愈快,剑上噬噬破空声愈形尖锐,剑身隐约透出寸许蓝色剑气,显是内力逼发之故,堪堪打至二百招,内力非但不见衰弱,反似陡然间增长了十年功力。剑招更是愈出愈奇,幻妙无方。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永无止歇。贺子路五人被打得左支右细,险象选生,苦不堪言。起始尚是五人围着风清扬,虽被他攻得招架不迭,无力还击,勉强还是个合围阵式,到得此时,不知不觉间,竞尔被风清扬一柄剑圈到一处,反是风清扬一人合围五人了。若非声言此乃生死之搏,五人早就弃械认输,势逼此处,说不得惟有苦苦撑持下去。 要知独孤九剑实乃集天下剑术之大成,博大精深,妙合天机,饶是风清扬悟性绝高,先前又得段子羽这等明师阐释指导,也不能尽悟其玄巧妙谤,充其量不过略得其仿佛。行走江湖时又罕遇强敌,单以九阴真经之内功和几成的独孤九剑倒也所向披靡。今日所遇乃日月神教中一等一的高手,起始仗着九阴真经轻功身法之迅捷无铸,攻得五人招架之不逞,战到后来却渐渐领悟独孤九剑的秘奥,每战一刻,便多一层领悟,手上便多几般妙用,这五名好手竞尔成了给他喂招的帮手,将他蕴藏体内的九阴神功亦激发出来,剑招的威力益发凌厉无情。 忽听“呜呜呜”几声连响,贺子路五人兵刃一齐落地。原来风清扬使得性起,剑尖连点,五人十只手腕同时中剑,兵刃脱手。 群豪震雷价赐声采,风清扬刹那间殊为茫然,犹心驰神往在刚刚领悟到的剑术中,贺子路便在他长剑一停顿间,候然一掌,将面前一人打向风清扬,风清扬随手一剑,将那人斩为两截,这时方醒悟过来。 贺子路既工心计,心肠亦狠到极处,他知道自己轻功远逊于风清扬,若是纵身而逃,顷刻之间便会被追上。 竞不惜自残手下,将四人砰砰砰击向风清扬,希冀能阻他片刻。 这四人哪虞有此肘腋之变,一个个身不由主,向风清扬扑来,风清扬手起剑落,又削落三颗首级。便这么阻得一阻,贺子路几个起落蹿出府门,众武士睹此惊变,均手摇心颤,见旗主落荒而走,也争先恐后作鸟兽散了。 待得风清扬展动身形,追出高墙,贺子路早已逃得杏无踪影了。那些武士逃得虽慢,风清扬却不屑于诛杀他们,任他们逃命去了。 风清扬恨恨不已,虽手刃了六人,却令元凶逃逸,中心不能不有撼意,转身回至厅中。 群豪纷纷上来施礼,说不尽的感激之悟。风清扬一一还礼,随口敷衍几句,来到柳孟尝身边,见他仍泥望木雕殷僵立着,细察其脉息,已知端的,轻轻一掌拍在他头顶上,送他魂归幽幽了,心中酸痛,不禁落下泪来,再看到檀木匣中两颗人头,愈发克制不住,跪在地上拜了几拜,失声痛哭。 群豪见他如此,亦纷纷跪倒磕头,登时哭声惊天动地,一个喜宴大厅变成了灵堂,这些豪莽之士多是杀人不眨眼之徒,此等事已是司空见惯,本不足奇,更不能令他们痛心疾首。 但风清扬既然如此,若不照样一作,岂非不够意思,那哭不出来的便拼命想着自己的伤心事,想不出的便掐捏自己的麻筋酸穴,百计皆出,个个涕泪谤陀,直可以飘柞了。柳氏父子三人泉下有知,亦当嘉此殊荣了。 慕容雪眼中便只有风清扬一人,见风清扬哭的泪人一般。也不免酸心泪落,却不随波逐流,效而尤之。走到风清扬面前劝慰道,“好了九弟,你也为他们复了仇了,该当令他们人士为安方是。” 风清扬这才止住哭声,慕容雪摸出绢纺为他拭泪。群豪见这对“假兄妹”卿卿我我的样子,都忍俊不住,却也没人敢笑出声来,脸上还得装着痛不欲生的样儿,这份罪也够遭的。 第20章 风清扬将两只檀木匣子抱在怀里,走出厅去,早有人抢着将柳孟尝尸首拾出,到得院中一看,四处横尸满地,柳府百余名妄侍仆妇,家人护院均已大难,无一幸免,血流徊徊,殷红片片。风清扬眶眺欲裂,早知如此,断不能让那些武士逃出生天。 柳府已无活人,便在花园中起了两座大坟,一葬柳氏父子媳三人,一葬家人仆妇及榷难的来客,川中四凶的尸首也葬于此穴,欧阳飞却不见踪影了,当时众人忙于疗伤葬死,亦无人顾及此节。 群豪穿土为穴,覆土成坟,此等事做来甚易,顿饭工夫便已告讫,风清扬在坟前洒酒祷祝,供奉祭品,挥泪而别,群豪送出老远,才各自散去。 风清扬成名虽久,经此一战,方名震四海,通选钦风。这些群豪散处各地,自是大大擒扬风清扬之名,不免添油加醋,演染更甚,“华山一风”至此一飞冲天。 风清扬回思柳家惨变,自感负疚良深,又未能手刃贺子路,惧郁难宣,闷闷不乐,慕容雪气的笑道:“你这人究竟怎么了,那姓柳的与你一不沽亲,二不带故,你为他们报仇雪恨,葬死送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只管与自己过不去、这是何苦来哉,江湖上似这等事哪天没有几桩,你若一一烦心着恼,可有多少心才够用?” 风清扬叹道:“我若是早些出手,就不会累死这么多人,也不致有这等惨事发生,这些人均是因我而死。诚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言下唏嘘,眼睛又湿润了。 慕容雪道,“这是什么道理?他们杀了人,你反倒揽在自己头上,真真的要气死我,那些人进来杀人时,我们尚在厅中饮酒呢,天知道外面发生了甚事,你又不是活神仙,能掐会算,预先拦在门外。况且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路数,也分不清哪方是好是坏,你总不能见人打架,便不分青红皂白先杀光一方吧。” 风清扬倒被她说得笑了,纲昧斯言,大有道理,心中负疚感登时减轻许多,心中也畅快些了。慕容雪念声“阿弥陀佛”,笑道:“可有笑脸了,看你杀那六人时眼都不眨,活脱脱一个凶神恶煞。怎地却像女孩子家似的,这么爱哭。以后再出来时带个奶妈吧。也好时时地哄哄你,省的我这么烦心。” 风清扬窘甚,伸手去抓她,涨红面皮道:“你这张嘴怎么刀子似的,也不肯饶人一点。” 慕容雪不闪不避,任他抱在怀中,笑道:“好九弟,姐姐是逗你开心,可不是存心打趣你。” 风清扬也无可如何,想了想道:“我昨夜作了一个梦,甚是奇异,你想不想听?” 慕容雪听到“梦”宇,抨然心动,思忖道:“我昨夜做了个好羞人的梦,不知他又梦到什么了。”便侧耳谤听。 风清扬笑道:“我呼夜梦到有人要一辈子叫我哥哥,做我的乖乖好妹子,谁知醒来却是一枕黄梁,令人好生失望。” 慕容雪一瞧到他狡黠的笑容,便觉知三分,待得听完,早羞的雪颈都红了,扭着风清扬,跺脚道:“你这该死短命的小贼,“看我饶不饶你,快快招供,你偷听了多少?” 风清扬见她羞惭无地,珠泪莹莹,自侮孟浪,忙笑道,“好姐姐,我真真只听到这一句,那时我还在梦中呢,也没听得清,以后我叫你姐姐,再不抢哥哥当了。姐组大人有大量,千万饶我这一遭,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慕容雪闹了一会儿,见他求饶之意甚是虞诚,也只得罢了。风清扬低头见她酷颜如醉,愈增娇媚,艳丽不可方物,不禁动情道,“雪姐,我不是做梦,我一辈子做你的好弟弟,你要不要。” 慕容雪如闻春雷,虽然二人近日来亲密无间,但这般剖白心迹,仍如轰雷掣电一般,心神俱醉,遍体酥软,许久说不出话来。 风清扬冲口而出,中心忐忑,虽昨夜亲历如梦中情语,究属不实,非听她亲口允诺方能心安。他初尝情之滋味,自不免神魂颠倒,喜惧参半。 慕容雪摹然小嘴一扁,道:“不行。” 风清扬如中雷击,登时颜容惨变,额筋暴涨,直欲蹦出。慕容雪轻点他额头道:“看你急的,我不是要你这辈子做我的弟弟,我要你永生永世做我的乖弟弟。” 风清扬长吁一口气,几欲晕去,二人相拥相抱,乐也融融,便在一处小山助中订下终身。 良久,慕容雪从风清扬怀中脱身出来,咬牙道:“你也坏得可以、若不看你适才情真意切的样,才懒得理你呢。” 风清扬唬了一跳,殊为茫然,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又做了什么坏事?” 慕容雪佯装道:“你还坏得不够?从起始你便装作可怜今今的小贼,骗得我苦口婆心劝你,又立誓保护你。昨儿个又骗我说,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大庙不收,小庙不要的孤魂野鬼,流浪小子,骗得人家一想到昨夜还抱着他睡了半宿,不禁羞红飞颊,说不下去了。 风清扬才知是这桩公案,苦笑道:“冤哉,我并非骗你。你一见面就当我是小贼,又不容我解释,只下味开导教诲我。小弟感姐姐不杀之思,也只有听的份。我在派中排行第九.我师兄们都叫我风九的。” 慕容雪想起初见而后的闹剧,亦不禁失笑不已,心中也自奇怪:自己怎的没来由地喜欢上这“小贼”了。以致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至于“风九”、“风清扬”、抑或“华山一风”,倒是无甚分别。沉吟片刻,又道:“这也罢了,你武功这么好,华山派中大概也没第二个,你那些师兄弟焉有不喜欢你之理,何必为了骗人家,故意说得可怜见的,这又怎么说?” 风清扬一时语塞,派中师兄们对自己照拂有加,众师侄们对自己更是执礼恭谨,只是他自感孤单寂寞,形影相吊,和这些人面上虽骂厚,实则隔阂甚深,宛若路人,但这只是一种感受罢了,殊难出诸于口。 慕容雪甚是得意,总算问倒他了。想他一片苦心孤诣讨自己的芳心,狠是受用,大度道:“算了,我也不与你斤厅计较了,以后乖点,不必说谎,姐姐也会疼你。” 风清扬嘿然苦笑,无以置辩。 慕容雪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华山派和丐帮一向交好,缘何他们拼命追杀你?” 风清扬忿然道:“都是庄梦蝶那疯子摘的,硬敖我拿了他们的东西姚了他们一处分航,事到如今,我也懒得与他们分辨了,兵来格挡,水来土掩,倒要看看这天下第一帮能奈我何,若惹得我性起,倒真要做几件辣手的事,见一处挑一处,直挑到他们君山总舵,领教领教丐帮大快们的手段。” 慕容雪不禁打个寒气,又想起他在柳庄杀人的场景,心底没来由地生出几缕寒意。 忽听得几声“叮叮略略”的响声,似激泉溅石,随之响声加大,似高山流水,滔滔泄泄,令入神清气爽,心向往焉。 风清扬和慕容雪相视楞然。此处荒山灌灌,草木不生,何来此清流瀑布,抑或山助外别有佳境?二人信步绕过山助,视野开阔,同是一般荒凉景象。循声瞻望,不禁大吃一惊。 却见旷地之中,铺着一张草绿色地毯,绣有青草、野花,若非四同土石磷磷,真如天然草坪无异。一人危坐毯上,手抚瑶琴,那喷珠溅玉,流水轰鸣的声音便从指上源源而出。 风清扬二人暗暗心惊不已,不想此人琴技之神一至于斯,明知那是琴音,二人依然感受到森寒的水气扑面而来,犹如置身江河之畔,观望逝水流波。 那人琴音陡然一变,清越激昂,冷冷然使人有御风而行,绝尘出世之感。又如置身绝峰之颠,足踏流云,手接星辰,天风荡荡,令人不知身为何物。 风清扬亦好此道,每孤单寂寞,百无聊赖之时,便抚琴一曲以消胸中忧郁。但既无高人指点,不过略诸音律,聊以自娱,况且视此为小道末技,并未深研。今日摹然玲此雅奏,不禁魂飞魄醉,直感匪夷所思之至。 那人忽然停指不弹,站起身深深一揖道:“不知风公子驾临,雕虫小技,陋劣不堪,有辱清闻,不胜汗颜之至。” 风清扬还礼不迭,笑道:“阁下神乎其技,何谦光如是之甚。倒是在下等有扰阁下清兴了。”心下却诧异,此人怎会认得自己,见此人深目高鼻,颧骨棱棱,身躯顾长。他过目不忘。自信从未见过此人,更未听闻有这么一号琴道高人。 那人鉴貌察色笑道,“风公子人中龙风,自不会识得小可,小可却仰慕已久,是以专程在此再恭候,就教于方家。” 风清扬听他话中似有深意,心中惕然,笑道:“阁下投错庙门了,我虽略诸此道,不过识得角、微、富、羽、商而已。实不敢当阁下之谬赞。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倒要冒昧请教。” 那人说道:“小可姓沈,草字竹楼,别号‘四绝’,不过是妄自尊大,倒令风公子见笑了。” 风清扬奇道:“沈先生琴技之神,世间当不作第二人想,此‘绝’字足以当之,却不知另外三绝是甚?”二人走至沈竹楼面前,地毯四角各有一名总角撞仆侍立,有两名小撞展开两块小毯,铺于地上,躬身退回原处。 沈竹楼请他二人坐下,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慕容神技,才是一绝。” 慕容雪诧异道:“喂,你怎么知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怎会认得我?” 风清扬悟然道:“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二人在参掸吗?” 慕容雪不理他,沉思须爽,摹然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杭州西子湖畔孤山梅庄的四绝庄主吧?” 沈竹楼面现喜色,道,“正是小可.说起来我们还是近邻呢。” 幕容雪笑道:“不敢高攀,只是听我爷爷说起过。” 沈竹楼益发欢喜,身子前倾道:“慕容老先生神功盖世,小可倾慕已久,不想他老人家居然知道小可的贱名。” 第21章 慕容雪道,“我爷爷见闻广博,举凡武林听人或事,池没有不知道的,我这可不是替我爷爷吹嘘。” 沈竹楼连声道:“那是当然,慕容老先生乃当世奇人,只是等闲之辈焉能人他老人家的法眼。”言下大以被慕容老先生提过而欣然不已。 风清扬不觉好笑,心想:“武林中黑白两道,门派如林‘散兵游勇更如恒河之沙难以计数,任你何等高人如此夸口,雪姐大吹法螺,沈竹楼这等高雅之士竟尔大扇其焰,亦复可笑。”脸上神色不免带了出来。 慕容雪瞪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我胡吹大气吗?” 风清扬道:“不敢,不敢。”嘴角嗡笑,却是“敢”得很。 慕容雪且不理他,接着说道:“我爷爷说,孤山梅庄号称四绝,其实只有一绝。” 沈竹楼心降的一跳,这“四绝”乃他生平四项绝艺,自信皆可独步武林,不想自己望若天人的慕容老先生只称道一绝,心中不免失望。转念又想,即便只有一项慕容老先生首肯,那也是荣于华衰,又有些欣慰,脱口问道:“哪一绝?” 慕容雪笑道:“我爷爷说:“梅庄的梅花天下一绝。” 沈竹楼张口结舌,塔然若丧,心下啼笑皆非。 风清扬窃笑不已,但见沈竹楼悯然若失的惨象,颇感过意不去,笑道:“沈先生不必当真,她是和你说笑呢。” 慕容雪弯眉一躇,恼道:“我知你信不过我,就权当我的话全是骗人的,哪个要你来充好人。” 风清扬见她真的着恼,倒不敢摄其雌威,陪笑道:“焉有此事,我连雪姐闭眼睛说的话都铭刻心靡,何况这睁眼睛说的话,更是千真万确,宇字珠玉,掷地有声,名垂千古,万世不易。” 慕容雪“痴痴”笑出声来,听他提到自己梦中之语,不免羞郝,阵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圣人,哪来这些评语。” 沈竹楼面色稍雾,笑道:“风公子文武全才,出口成章,将来必定为武林放一异彩,慕容小姐家传绝学,精妙无伦……” 慕容雪打断道:“沈庄主,梅庄几时改成帽子铺了?” 沈竹楼莫名其妙道:“这是怎说?” 慕容雪忍笑道:“沈庄主逢人便送顶高帽,若非家中开帽子铺,可要送不起啊。” 沈竹楼干笑几声,窘迫之至。心下愤怒,偏生这位小太岁实是招惹不起,对她那邪门武功忌惮尤甚。 风清扬正色道:“沈先生,尊驾不远里,跋涉至此,不会单为奏几支曲子给我们听吧。 有事尽管讲,不必转弯抹角,藏头掖尾的。” 沈竹楼叹道:“风公子快人快语,小可惟有从命了。” 他面露难色,倒似有许多难言的苦衷。 慕容雪一笑而起.拉着风清扬道:“九弟,瞧他畏畏葱葱的样儿,准没好事,咱们不用理他,正经赶路要紧。” 风清扬虽满腹疑虑,心中对沈竹楼颇有反感,亦不想探知究竟,起身便行。 四名小瞳候然一晃身形,将二人因住。风清扬一怔,这四名小撞先时恭谨侍立,如四根木头桩子,此一动倒真如狡兔之脱,迅捷利落,抢位奇准,霎时间排成四象阵,显是训练有素。 慕容雪喝道:“沈四绝,要动武吗?” 风清扬轻哼道:“怕还不配。”他突然闪动,事先绝无肤兆,那四名小幢两人使剑,两人使判官笔,正待师父示下,摹见人影一闪,每人均被一投大力撞出。 沈竹楼骇极。喝道:“风公子手下留情。” 风清扬身子一旋,复停至原处,冷笑道:“风某不会对小孩子下毒手的,沈先生若有兴致,何妨赐教。” 四名小懂在空中身不由主连翻十几个筋斗,方落下地来,全身上下并无异状,均知风清扬手下容情,惭愧的是连对方用什么手法将自己跌翻出去都不知,人人毛骨慷然,如遇鬼脸.一时摸寻不着头脑,怔立在那里。 沈竹楼心中之惊诧更胜别人,这四名小撞乃他从四方精心物色到的,每人天姿颖异,根骨奇佳,得承自己一项绝艺,这四象阵亦与普通四象阵不同,是将自己四种绝艺融铸一炉,是以这四名小幢年虽在十三四间,联手成阵却可令一二流高手大败亏输,不想被风清扬举手投足间破掉。 殊不知风清扬亦是凭借身法之精绝,趁四童阵法尚未发动的刹那间先手破除,如若阵法从容展开,纵然困不住二人,亦不致败得如是之惨。 慕容雪娇笑道:“沈四绝,这便是你的‘一绝’吗?” 忽听一人笑道:“不对、沈庄主的四绝乃是‘琴、棋、书、画’,与武功并不相干。” 从山助里转出两人,一人左手提雷震挡,右手持闪电锥,正是飞天神魔赵鹤。另一人两手晶光闪烁,十指套着精钢指套,却是飞爪神魔范一飞。 风清扬勃然怒起,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冷笑道:“沈庄主何时也入了魔教?敢情早埋伏下了人手。” 赵鹤笑道:“风公子此言差矣,沈庄主并非加盟日月神教,乃我神教创教十大护法神魔之一,至于我等,亦非为对付风公于而来,倒是为风公子清道来着—”随手将背后一个包裹掷了过来。 风清扬接过一看,赫然大惊,包里所盛乃几颗人头。 死去未久,依稀可辨认出恰是丐帮的几名舵主,先时曾列“打狗阵”困过他。继柳庄之事,复睹此状,怒不可遏,骂道:“魔教妖人,敢如此残杀我武林同道。” 赵鹤笑道:“风公子瞧仔细了,可真是你的同道好友?” 风清扬一怔,丐帮虽倾力追杀他,但与魔教毕竟不可同日而语,所谓“兄弟阅于墙也。”眼见几人命丧魔教妖人之手,不免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昂然道:“正是。风某要为这几名同道讨回公道。”将包放在地上,拔出剑来,欲待进招。 赵鹤仰天大笑,笑得风清扬莫名其妙,手上的剑却递不出去了。慕容雪晚道,“要打便打,狂笑做甚?” 赵鹤笑了半晌,方道:“我是笑风公子这几位同道好友,却在二里外的路口铺设陷阱,静侯风公子人鼓,倒是我和六弟瞧不过他们鬼鬼崇崇的行径,出手料理了他们不知风公子这类的同道好友有多少,若是太多,可不妙之极。” 沈四绝听罢,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风情扬羞惭恼怒,一时不知如何方好。他倒不怪丐帮如此对他,而是恨他们做事不秘,竟尔被魔教捻到老大把柄,日后更有说嘴的了,侠义道却不免面上无光,赔笑天下。 慕容雪不听犹可,一听怒极,一脚将包裹踢飞,几颗人头在空中滴溜滴乱转。 赵鹤击掌道:“好,还是慕容小姐有胆识,这样的同道不认也罢,免得命丧小人之手,做鬼也不心安。” 两旁山壁后迅捷异常地扑出几条人影,将人头接佐。 风清扬凝睁谤视,却是丐帮四太长老,心中“哎哟”一声,大叫“糟糕”。 ------- 第六章云雨阳台迷巫山 赵鹤笑道:“风公子,这几位更是你的同道好友了,却不知他们在山壁后做些什么?不过庄长老大名鼎鼎,想必不会干那挖陷阱、布毒针的下三滥勾当,当然会卑鄙得精致,下流得周密些。” 沈四绝拍手道:“三哥所言极是,他们连卧底、偷盗的事都干得出来,别的更无所顾忌了,其实他们如此对待风公子也不为过,便连他们帮主亦被玩弄于股掌之上而不知,庄长老通令博古,据说用了孙权骗刘备的招术,美其宫室,实其珍宝玩好,三日一纳妄,五日一娶妻,弄得解风筋软骨麻,日日醇酒妇人,沉溺于温柔乡中,这丐帮的大权自然落入庄长老手中,高明,高明。”击掌叹绝者再三。 慕容雪啤道:“高明个屁!这等阴损见不得人的招术也亏他想得出来,不怕天下英雄齿冷吗?” 沈四绝忙摇手道:“这话万万说不得,若论江湖上第一英雄豪杰自是非风公子莫属,但著说第一阴险毒辣,极不好惹的英雄,那是众口一辞,金推庄长老。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暗箭伤人,栽赃嫁祸,瞒天过海,当面叫哥哥,背后捅刀子诸类法门应有尽有,尽善尽美,蔑以复加矣。慕容小姐若不信,大可问风公子,以风公子之神勇,尚且受害不浅,逞论他人。”神色甚是惶恐,口中大声说着,却掩住半边嘴,似是惟恐庄梦蝶听到而惹祸上身。 慕容雪窃笑不已,连风清扬也微露笑容,暗叹这二人真有作戏的天才,只是口舌未免精尖酸刻薄些,可是所言之事虽有不尽属实之处,与庄梦蝶行事作风一加印证,却已信了大半。 丐帮四长老早气得肺都炸了,若非庄梦蝶拦住,早就上前拼命了。庄梦蝶心中之气尤盛,沈四绝一番言话恰恰触中他心病,这二名长老均是自己亲信心腹,倘若这番话传至解风耳中,后果不堪设想。他城府极深,向来谋定而后动,是以出道以来从无败绩,声威远震。 本以为那几名舵主丧命风清扬之手,便循踪索骥,衔尾追至此处,意欲合四人之力毙了风清扬二人,不想与日月神教三位神魔撞个正着,他深知这三人均非易与之辈,单打独斗并无胜算,群殴乱打又不占上风,当真进退维谷,付思半晌,也没想出克敌制胜的万全良策,一时间心乱如麻。 执法长老性烈如火,见庄梦蝶久思不决,大有怯意,耳听得沈四绝胡言乱语,亲怒益甚,奋然越出,朝指骂道:“魔头,杀了我的兄弟,连尸首也不放过,全是没人性的魔鬼,还敢在这里说嘴,纳命来。” 沈四绝叹道,“慕容小姐,我说过你惹不得的。你才说了两句话,这人便绘你顶没人性的魔鬼帽子戴,随后便可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地下手除魔了,厉害,厉害。” 慕容雪明知这位长老骂的不是自己,但适才自己一脚把人头踢飞,却也被他骂在里面,心下怒甚。 第22章 再加沈四绝一番蛊惑,按擦不住,掣剑道:“老儿,有胆子放马过来,胡叫乱骂算什么本领。” 执法长老发皆上竖,显是怒到极处,两步并作一步,窜身进前,两根短棒一左一右向慕容雪打到。 慕容雪方待还击,风清扬早一把揽住她,低喝道,“退。”脚下一飘,已退出十余丈外。 慕容雪气道:“你拉着我做甚?我还怕了他不成?” 风清扬笑道:“人家丐帮与魔教结算过节,咱们且作壁上观。” 执法长老展眼间失了对手,两条短棒硬生生停在空中,好生尴尬,怒吼一声,便向飞天神魔赵鹤击去。 赵鹤没想到风清扬关键时刻抽身而走,他和沈四绝一抬一唱,原是要激得双方大斗一场,好坐收渔翁之利,方庆幸慕容雪心思单纯,果然中计,风清扬却适时将她拉开,索性再敲掉丐帮几大长老,不愁丐帮不寻华山派拼命。 计议一定,手中雷震挡递出,叮当两声,执法长老两条短棒砸在雷震挡上,火星四溅。 赵鹤右手闪电锥疾向执法长老胸口点至,执法长老斜身避过,左手棒绕过雷震挡向赵鹤小腹攻去。赵鹤闪电锥疾点,如鸡啄米般点向执法长老腕上三处大穴。 执法长老性子虽暴烈,武功确是一流,收手奇快,右手横虚点向赵鹤面上,诱他回挡来守,人却已一纵向后,赵鹤焉肯放他轻易逸去,如影随形,飘身而上,雷震挡当头楼至。 赵鹤此番猛攻与打白极煞星白自在却又不同,雷震挡楼、盖、顶、劈,尽是重手法,每一击都似有万钩之力,隐隐有雷鸣之声,右手闪电锥招招不离执法长老两腕大穴,破空尖啸之声大作,远攻近打,长短搭配,招法极尽繁复变化之能事,看得众人目眩神摇。娇舌不下,不想他轻身功夫已臻化境,曹力却如是强劲,实属匪夷所思。 慕容雪嚷道:“喂,庄长老,你的兄弟快支持不住了、你还不上去救他?”她不自觉地对执法长老心生怜悯,惟恐他一个失闪,被雷震挡砸成肉饼。 庄梦蝶横她一眼,又注视二人战况。两掌早已蓄满功力,一候执法长老不支,便以一记“亢龙有悔”迫退赵鹤。 慕容雪撵悸道:“狗咬吕洞宾”,风清扬笑道:“堂堂丐帮执法长老,那是何等显赫的人物,焉用旁人助拳。” 庄梦蝶听在耳中,满不是滋味,不知风清扬是真的看重执法长者,还是挤兑自己不得援手。 风清扬无心说出,倒提醒了沈四绝,他见庄梦蝶虎视耽耽,心中一惊,暗道:“这几人表面上是正人君子,其实无所不为,别让他背后偷袭得手。”掣出长剑,笑道:“庄长老,你也别闲着,兄弟陪你玩两手。”也不待他答话,一剑刺去、空中登时现出一朵梅花。 庄梦蝶随手一掌“神龙摆尾”将剑花震散。沈四绝剑尖震颤,发出嗡嗡的龙吟声,一朵朵梅花不绝涌出,目光映照下煞是好看。庄梦蝶掌风霍霍,掌风激荡,大有秋风肃杀之意。 他虽占了上风,却也无心旁顾执法长老那边了。沈四绝只是游斗缠攻,每一剑刺出,剑尖五点,罩定对手五处大穴,正是他的拿手绝技“梅花剑法”,乃是将他画梅花的技法融入剑法中。 执法长者虽劣居下风,但他功力深湛,虽败不乱,两条短棒舞得风雨不透,赵鹤一时也莫奈他何,惟有加快招式:直打得执法长者左支有细,险象环生。 掌棒龙头和掌钵龙头见势态危急,也颐不得江湖规矩,又欲抢上。飞爪神魔钢爪一晃,分向二人抓到。掌钵龙头一钵砸到,当的一声,钢爪抓在铜钵上,震得飞爪神魔五指欲折、心下骇然,不想这老儿功力如此深厚。 掌棒龙头趁此一瞬之机,闪身向赵鹤扑去、忽然那四名小幢一跃而至,双剑双笔齐向他身上刺来。 这四名小幢人小心大,手下也着实栽过不少成名英雄,先时被风清扬一个照面打得人仰马飞,惊悸之余也是一肚子气无处宣泄,四人心意相同,猛地里上来围住掌捧龙头,手上招数更是惟恐不凶、不狠,双剑双笔如龙蛇盘舞。 掌捧龙头哪里将十三四岁的孩子放在眼中,随手闪避招架,喝道:“小孩子家凑什么热闹,再不下去,莫怪老子辣手了。” 一疏神间,两柄长剑左右刺到,堪堪要从肋下对穿而过,掌捧龙头登时唬得面色如土,急切里身子一侧,一剑从胸前刺过,留了一道浅浅的血酒,另一剑从背后挑过,挑下他一只小麻袋来。掌棒龙头一棒向一撞头顶砸落,飞起一脚踢向另一幢,这二幢撤剑而退,殊不在意,其余二幢双笔翻飞,一攻掌棒龙头手腕,一攻其脚底涌泉穴,待他收脚回捧,这二名小撞一点即走,四名小撞重行游走,双笔双剑一攻一守,错落有致,章法谨严。 掌棒龙头一念轻敌,阴沟里翻了船。慕容雪那边早巳采声大作,又对风清扬道,“四个小鬼头真有点道行,这位长老被挑掉一只麻袋。回去只能降级做做舵主了。” 风清扬神色郑重起来,见四名小幢招法犀利,小小年纪居然有宗匠之气度,四人联手更是法度谨严.攻守转换严若一体,着实精妙。纵然自己此刻上场,除了将四人手削掉或重剑击毙,亦别无良策,但侠义道的成名英雄焉能做出这等事体。摹然领悟到沈四绝用心之阴毒奸诈,背上不禁冷汗淋淋。 掌棒龙头更是羞恼交进,倘若败在赵鹤手中,甚或沈四绝手下,也不算太丢人,而今是三十者娘倒绷孩儿手,宰乃平生奇耻大辱。陡然虎吼一声,手中棒横扫硬拦,四名小撞果真招架不住,被逼出一丈开外,掌棒龙头看一眼地上的小小麻袋,疯了一般直蹿出去,霎时间转过山坡、无影无踪了。 其时执法长老已与赵鹤斗了三百多招,执法长老右手棒使开“打狗棒法”。打狗棒法本来只写帮帮主练得,历代帮主私相授受,旁人无缘得习。执法长老却因数次护帮伟功,得蒙帮主破例,授以打狗棒之心法秘要。不过打狗捧法绵延几百年,因种种缘故,心法口诀已失落不少,再加近几代帮主并无洪七公、萧峰那样的武学奇才,对心法的领悟日趁卑下,精妙绝伦的打狗棒法亦减色多多。否则以打狗棒法之神奇,焉能被人打得无还手余裕。 庄梦蝶对沈四绝虽略占上风,却也明白沈四绝并未全力以赴,是以丝毫不敢轻忽,瞥见掌棒龙头被四名小撞打得掩面而逃,心下更增忧虑,惟恐一个不慎,丐帮真要尽数折在这里,自己十几年呕心沥血、惨淡经营的大业不免付诸流水。他掌法忽然一变,霎时间掌影弥空,有著涛天波浪汹涌而至。 沈四绝稗不及防,倒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庄梦蝶趁此良机,霍然一掌招向赵鹤,赵鹤反手闪电锥刺出,背后如长了眼睛,拔尖正刺向庄梦蝶掌心,左手雷震挡仍向执法长者砸去。 执法长老已被赵鹤一挡一锥圈人死角,惟有以双棍硬接赵鹤的雷震挡,被震得筋骨酸痛,几欲脱力,脚下已陷入地下半尺有余,赵鹤打得性起,一挡又一挡,非要将他硬生生砸入地里方甘心,如无外援,执法长老真要如木桩般被赵鹤砸入地里,活活震死。 庄梦蝶拍掌候然变指,向闪电锥上弹去,左掌一记至刚至猛、凌厉无铸的“亢龙有悔” 击向赵鹤后心,赵鹤摹感掌风有异,一记“鹅子穿天”,拔身而起,掌风直击向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双腿深陷地中,闪避不得,拼起全身内力,弃棍出掌,双掌向掌风迎去。情知无济于事,心下浩叹:不想自己居然死在弓帮绝技上。 庄梦蝶眼见执法长老事态危殆,救人心切,这一掌全力发出,不遗余力,掌力发出,待要收回已然不及,刹那间双眼圆睁,惊骇欲死,饶他智计百端,此刻亦无回天之力。 一条人影电闪而过,如鹰捉鸡般将执法长老提向空中。轰隆一声,执法长老所在地已被砸成深坑。正在激斗酣战的飞爪神魔和掌钵龙头骤睹此变,也一齐罢手停战,心悸神摇。 却见风清扬左手提着执法长老冉冉而下,笑道:“庄长老掌力的是神勇,只是相煎太急了。” 庄梦蝶脸色略转雾和,强笑道:“风公子一向光明磊落,怎地也学会架桥拔火的手段了。”心下实是感激,更惊讶他轻功之高远出自己想象之外。 风清扬淡淡一笑道:“跟庄兄与这几位朋友打交道,若不卑鄙下流些,还真有性命之虞。以后你们跟风某玩什么手段,风某便以什么手段相对,到时莫怪风某言之不预;”脸上登时煞气四射,庄梦蝶和赵鹤等人均不寒而栗。 慕容雪笑道:“睫?你跟了我没几天,却把我家的绝活学到手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不过略得皮毛,再跟我三年五载,保管你得其神髓。”忽然掩口不迭,双面飞红,暗恨自己口没遮拦,自己让风清扬跟个三年五载,那成了什么?私下调笑已然不当,当着这许多人说出,益发羞郝。 她这份担心倒是多余了,在场诺人均是刀山剑林滚爬过来的豪迈之士,于小儿女私情上索不留心。倒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八字将众人镇住,除沈四绝外,无不闻言色变。 庄梦蝶诧异道:“姑娘遮莫是江苏姑苏慕容家的大小姐?” 慕容雪见众人未加理会自己的语病,心下大宽,娇笑道:“是啊,你这人倒有些见识。” 庄梦蝶张口结舌,半晌作声不得。执法长老却苦不堪言,他始终被风清扬提在手中,声名熔赫的执法长老被人如提鸡鸭,传扬出去可不用做人了。不知风清扬是忘了还是存心羞辱他,出言提醒固尔颜面扫地,奋力挣脱偏生又周身乏力,是以众人这番对答他只字未曾入耳,一张老脸涨得色如紫肝,恨不能立时死了。 第23章 赵鹤等人自是把这光景瞧在眼中,人人幸灾乐祸,窃笑不已,自然不会出声,倒希望风清扬一辈子将执法长老如是提着,看丐帮弟子谁个能拾起头来见人,心下亦均凛然,不想风清扬小小年岁,心计居然如此阴深。 幕容雪全无机心,天真烂漫,启齿笑道:“九弟,人家丐帮长老又不是什么东西,你只管提着做甚?” 风清扬佯作恍然大悟,忙将执法长老放下,一揖到地道:“小子无状,前辈恕罪则个。” 执法长老见他满面惶恐,倒不好发作,何况此时便欲发作又哪来力气,愧作无地。 风清扬又责慕容雪道:“雪姐,你说话特不加思虑,怎能说这位前辈‘不是什么东西’。” 慕容雪急辩道:“他分明不是东西,难不成硬说他是东西?” 庄梦蝶此时已宁定下来。听这二人绕着弯骂执法长老,心下愤愤至极,但自己一方已然力单势薄,实不足以相抗,遂扶住执法长老,沉声道:“丐帮今日认栽,咱们过后再算这笔帐。”便欲离去。 风清扬喝道:“且慢。” 庄梦蝶浓眉一轩,森然道:“怎么?风公子真要与魔教联手,斩尽杀绝吗?” 风清扬冷冷道,“风某要杀人还毋须与人联手,不过有一事先得澄清,免得风某代人受过。” 庄梦蝶一怔、道。“何事?” 风清扬赐道,“范一飞,风某替你招了这多日子的黑锅,你且说个明白出来。” 飞爪神魔范一飞登时面红过耳,他虽位居日月神教十大神魔之末,一身艺业也确是不俗,那日惨败在风清扬剑下,乃是首次受挫,此刻被风清扬拈出这段公案来,曝曝哺儒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鹤坦然道:“风公子,叫化子那座分舵是我和几个弟兄挑的,他们居然敢派奸细到本教卧底,盗走本教镇教之宝,莫说一个分舵,便是十个分舵也一起挑了。随后我和四弟去拦截这位庄大长者,留十弟等待丐帮盗宝之人前去联络,不想计差一着,竞尔被风公子将宝物抢走,我们今日来便是向风公子讨还旧物。” 风清扬此刻方知事情始末、一竖拇指道:“赵兄倒是爽快人,承蒙你洗刷我的罪名,盛情至感。” 沈四绝哈哈笑道,“风公子,你以为庄太长老是误会你吗?其实这事的内情他最清楚,不过是硬栽你个罪名,迫你交宝而已。” 风清扬狐疑不信,问道:“庄长老,事情果真如此吗?” 庄梦蝶沉吟有顷,缓缓道。“事情委实如此。” 风清扬勃然大怒,气道:“原来你真的如此卑鄙,明知你们分舵血案与我无关,偏要栽赃于我。” 庄梦蝶冷笑道,“这也是事势所迫,逼不得已,那件宝物乃我们丐帮百余条人命换来的,风公子竟尔横刀夺爱,独吞下去,天下岂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交出宝物还则罢了,否则不单分舵的血案算在你头上,就连这几位弟兄的血债也记在你帐上,我要让武林中人皆知,‘华山一风’风清扬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一指地上那几颗人头。 风清扬气得话都不出来,慕容雪笑道:“九弟,何必和这类阴毒小人一般见识。我就不信武林中人全是偏听偏信的傻瓜,何况还有范一飞、赵鹤可以作证。” 风清扬恍然道:“是啊,我怎么忘了。” 庄梦蝶嘿然道:“只可惜这几位魔头声誉太差,武林中人不会听信他们的话,反要疑惑,魔教的魔头怎会为正教中人洗脱罪名?细细一想便都明白,原来华山一风为夺宝典,不借自甘下流,与魔教同流合污,哈哈,华山一风便要改为‘华山一魔’了。”’风清扬顿时手足惧软,他也知道赵鹤等人亦是为谋宝典而来,自是让他陷入难以自拔的困境才好下手,焉敢肯为他解脱罪责,但他所惧并非几十人的命案,而是被庄梦蝶的阴险毒辣惊呆了,真不敢相信天下第一大帮的首席长老竞尔如是卑鄙下流。 赵鹤惊讶道:“庄兄,听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江湖中人都骂我们是魔头,我们原也自命不凡,而今与庄兄相比,真是望洋兴叹。庄兄实乃我辈中人,本教光明左使之位尚虚设而待大贤,庄兄如有意何妨屈尊俯就,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庄梦蝶不加理睬,忽尔又笑道:“风公子,还有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在此,你我联手将这几名魔头料理了,那本宝典么,在下抄录一册便是,而且守口如瓶,绝不让外人得知,风公子宝典既得,更有除魔降妖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风清扬有如吃了只苍蝇,半晌答不出话来。赵鹤、沈四绝、飞爪神魔三人唬了一跳,这两人若是联手,委实不好应付,均暗提真气,蓄势以待。 风清扬“呛哪”一声拔出剑来,厉声道:“姓庄的,你快些滚,莫待我变了主意,拿你祭剑。回去告诉解风,看是我活不过兰州,还是你们坐不稳君山。” 庄梦蝶见他满脸似罩了一层浓浓紫云,显见杀机已动,强加克制,好汉不吃眼前亏,拖着执法长老便走,笑道:“风公子,多保重,后会有期,可莫让魔崽子们得了手。”言罢连地上人头也不顾,与掌钵龙头一溜烟扯呼了。 飞爪神魔本欲截住庄梦蝶一行,却被赵鹤拦住。赵鹤与沈四绝相视一眼,均已领会对方意图。 沈四绝在赵鹤耳边低语几句,赵鹤悄声苦笑道:“哪个主儿是好惹的?张老大、张老二那等神勇,说什么也不敢来,若是寻常小事,咱们可以得过且过,借大的事体谁能担承得起。” 沈四绝毅然道:“三哥所言极是,先顾了眼前再说。” 二人摹然一动,如矢离弦,分从左右向风清扬扑至。 风清扬听力增佳,早听清他们嘀咕什么,竟是畏惧自己归隐恩师和慕容雪的爷爷,现今狗急跳墙,不管不顾了。 刷刷两剑向二人分刺。 赵鹤凌空一翻,竟尔跃至慕容雪身后,雷震挡平推而至。这柄雷震挡三面锋刃,内里圆圈内却是一排铁齿,专门锁拿兵刃的。慕容雪一剑刺去,恰好刺入圆圈内,挣的一声,长剑脱手飞向半空,雪亮的前刃已堪堪推至她的小腹。 风清扬嗖嗖两剑迫退沈四绝,回身一剑刺向赵鹤咽喉。赵鹤举锥封挡,不虞风清扬剑势奇快,右手锥方起,剑芒已刺到咽喉。赵鹤大惊抢色,仰面倒纵出去。饶他轻功卓绝,见机得快,也已骇汗奔流,腰身微挺,人已直立起来。 沈四绝刹那间连攻十几剑,每一剑均被风清扬迫得回剑自守,若非风清扬顾忌慕容雪,脚步不敢移动,他伯是只有守的份儿了。 赵鹤见范一飞仍怔怔立在那里,喝声道:“十弟,还等什么?这当儿口不是讲武林规矩的时候。” 一语惊醒梦中人,范一飞原是惨败于风清扬手中,不好意思再与风清扬缠斗,然则宝典从自己手中遗失,他去找金猿神魔张乘风、白猿神魔张乘云,求他们援手夺回宝典,哪知这二神魔伯极了段子羽,说死也不敢招惹他的宝贝弟子,任范一飞说得口干唇焦,只是一个“不”宇。倒是赵鹤服雄心壮,一诺无辞。范一飞又约了四绝神魔沈竹楼,先行阻住风清扬。他们十大护法神魔本来各处一方,开窑立舵,扩张势力,权限上亦各不统属,只奉教主之命行事。此番因追缉失宝,才会集凉州,不想大功垂成,又被风清扬搅了局。 范一飞终究不能再向风清扬溺战,心思一转,道:“慕容姑娘,咱们都是空手,让范某领教领教姑苏慕容的绝技。” 慕容雪哪替示弱,即便明知不敌,也不能坠了姑苏慕容的名头,跨步而出道:“本姑娘接你几招。” 风清扬急道:“不可。”伸手没有拦住,沈四绝剑涌梅花,猛攻不止,赵鹤乘势而上,闪电锥破空之声大作,硬生生将二人分开。 风清扬霎时间汗流如雨,心中只后悔一事,那日没将飞爪神魔毙于剑底,致有现今之患。登时一剑刺出,力贸长剑,倚天剑天紫芒突现,剑势不停,横剑抹去,沈四绝退已不及,纵身一跃,从风清扬头顶翻了过去。风清扬背后如生了眼睛,反手斩去。 这一招三式正是华山派剑宗绝技“夺命三仙剑”,每一式出均算准敌手退路,先着封闭。三式一气呵成,有若一式,的是剑招中之精品。这还是段子羽当年揉合天师教“天雷剑法”与华山剑法两家之长,创出的保命制胜绝招之一。华山剑宗弟子多习此剑,但像风清扬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发若雷雷,变如电闪的却没有几个。 风清扬自习独孤九剑后,将天下各门各派有形有式的剑法自是瞧得淡了,暇时研习各派剑法亦不过寻其弱点,天下万物相克相生,武学原理亦不超此藩篱,无论何等精妙的招术,均有其弊端所在,也必有克制它的另一招术,至若武当、峨媚、华山几派均以剑法驰名四海,鲜有敌手,那只是一般人窥不出其弱点,更创不出克制的招数来。风清扬久习独孤九剑,深得其神髓,坚信“无招胜有招”之理。但这也需到此境界,有深厚功底,绝佳的悟力,否则如庄稼汉子乱打乱砸,全然没有道理,便称不上武功二字了。虽均是“无形”二宇,通与不通不仅霄壤之别。 风清扬身为华山派中人,华山派的刀剑拳脚,内外两功自是练得精熟,以九阴神功为基底,练起来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他最喜欢的便是这招“夺命三仙剑”。今日到了危急关头,才粹然使出,果然大奏奇功。 沈四绝闪避他一刺一抹已然费尽阂章,这纵身翻跃更是留竭所能,不料风清扬剑势迅捷至斯,前两式竟尔似是虚招,但高手过招,无不将阂身护的谨严,每一招出都要瞧准对方空门而发,绝无乱放虚招之理。眼见利刃将腰斩而过,无奈身在半空,力已使尽,直唬得魂飞天外。 第24章 砰的一声,赵鹤急中生智,在沈四绝足上猛拍一掌,沈四绝如离弦之矢,疾射而出,长剑将鞋底削去。 风清扬又一招夺命三仙剑,在赵鹤身上故技重施,赵鹤识得厉害,又未想出破解之法,幸好这一招三式他见过一次,身子候然弹向左边,便如强弓劲弩射出一般,当真迅若电闪,捷如飞鬼。 风清扬志不在伤人,只求迫开二人以救慕空雪,但见慕容雪身形飘忽,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飞爪神魔爪出连连,居然连她衣角也未摸到,不禁怔任了,万没想到她步法如是奇妙,先前莫非故意藏拙不成? 赵鹤和沈四绝也不禁目眩神迷,赵鹤一招间夺走她手中长剑,知她手上功夫极为平常,转瞬间却看到如此奇妙的步法,实感匪夷所思,和沈四绝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风清扬研习的是九阴真经的身法,可谓天下间至美至善,至精至妙,可看到这套身法,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步法之变幻莫测,更有凌而过之之势,见她并无性命之虞、暂不插手,凝睁谤观,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鹤乃青翼幅王韦一笑之高足,轻功已不逊于乃师,自信轻功一途天下间不作第二人想,见到风清扬后,才知人上有人,但风清扬乃段子羽之入室高弟,段子羽一代武学奇人,指、爪、掌、剑,轻功诸般武功均为当世第一.可谓集古今武学之大成,风清扬得与自己并驾并驱,赵鹤反与有荣焉。突然间发现一位武功二流的庸手,居然身具绝世步法,实为天下最荒谬不过之事,直感匪夷所思。 几人看了半晌,均知飞爪神魔累死也抓不到慕容雪,飞爪神魔身在局中,却不能了然,何况自己与一名少女过招已然身份大跌,人家光闪躲不还手,自己倘若还不能胜一招半式,这飞爪神魔的金宇招牌可就砸了。是以虎吼连连,爪影蔽日。直累得呼呼喘气,可每次皆是差了几分几寸被慕容雪飘然闪过。 风情扬还是担心慕容雪,万一有个闪失,范一飞那双钢爪可不是她那玉体所能抵受的,喝道,“范一飞,你要脸不要,人家让着你,你却不识好歹,如此死缠烂打与地痞无赖有何差异?” 范一飞果然要脸的很,托地跳出圈子。他平生欺师灭长,凌虐同门,杀人放火等事委实作了不少,也坦然不讳,甚至津津乐道,却最怕人耻笑他不守道上规矩。 慕容雪脚下步法一时收柬不住,几自东进西退,左右飘闪,风清扬忙去拉她,哪知一伸手拉个空,风清扬面上一红,笑道:“好步法。”这还是艺成后首次失手,亦颇感尴尬。 慕容雪忙收住步法,犹被惯力带得转丁三个圈子,趔趄着跌入风清扬臂弯,俨然一笑道:“你别生气,我这套步法练得不熟,可不是跟人显武功来着。” 风清扬哪里有气,见她粉汗淫淫,墨发也乱了几缨,亦发爱怜,只是当着众人不好做什么,一笑了之。 赵鹤知道今日难以得手了。风清扬的武功原比他们略高一筹,又有倚天宝剑在手,如虎添翼、若想擒住他,除非十大神魔齐至或是教主亲临方可,自己这次原想擒住慕容雪来交换宝典,不想这女子不知从哪学来一套如鬼似魅的步法,要想捉她比捉风清扬还难,不禁暗然气丧,连场面话亦不交待、匆匆离去。 风情扬心神渐定,两路强敌均镣羽而去,喜慰逾恒,遂笑道,“雪姐,你这套步法也是家传绝技吗?” 慕容雪道:“谁知是哪个人吃饱了没事干,编出这套步法来,我爷爷视若至宝,非逼着我练了三个月,才将步法走熟,还有个好听的名,叫凌波微步。” 风清扬击掌道:“妙,妙,这名字再贴切不过了。曹子建洛神赋云:‘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翻若惊鸿,婉著游龙。’我读这些千古名句时,尚以为出诸诗人想象,哪知竞有这么一套武功,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慕容雪见他悠然神往,如醉如痴的样儿,不觉好笑,道,“这劳什子步法有甚好处?练得再精熟也只能用来逃命,若是武林中推选逃命第一的武功,倒非它莫属了。你若喜欢,我教给你如何?” 风清扬大喜过望,称谢不迭。 慕容雪又道:“不过你先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绝不许再传给第二人,更不许说是我教给你的。” 风清扬苦笑不已,想师父传给自己九阴真经与独弧剑法时,亦严令不许外传,今日又遇着一个、便点头允诺,知道武林各派无不秘技自珍,虽有固步自封之弊,也是各门各派绵延不绝的根基。 风清扬急于研习,慕容雪笑道:“你急什么,这套步法繁复得紧,更不能错了一步,否则不用别人打你,自己便要连摔跟斗,那就不是凌波微步,而成了瘸脚蛤膜了。你没看我适才便收不住脚,倒害你抓了个空。”掩口窃笑不已。 风清扬见她面溢春花,复想起她飘飘若仙的步法,心中—动,深感这套步法实不可不学,不可不精,否则她使开这套凌被徽步,自己若想楼她翘她可着实不易了。 慕容雪见他眼珠乱转,俊面微红,眼神极为狡黠,心中也抨然而动,笑噎道:“你又打什么坏心思了,老实招来。” 风清扬摊手道:“冤哉,我哪敢起什么坏心思,巴结还倍巴结不上呢,好雪姐,快些教我吧。” 慕容雪道:“看你可怜见的,不过今天不行了,你没看太阳快落山了吗,还是先去吃饭要紧。” 风清扬这才发觉,一天时光已茬再流逝,炊烟残照,暮色四合,青冥冥的空中有数只归鸦聒噪。 二人前行里许,寻到一家客栈,吃过酒饭后,便订了一里一外两间套房歇息。 慕容雪摸出一本帛册,递与风清扬道:“这便是那劳什子步法了,你先背熟,待我明日教你。”’风清扬打开帛册,赫然一方印入目,凝阵观瞧,恰是思师段子羽所持的大理国传国玉玺,便知乃是恩师家传之玉,忙将帛册供在桌上,恭恭敬敬扣了三个响头。 慕容雪直感匪夷所思,笑骂道:“喂,你捣什么鬼? 不给我当师父的扣头也就罢了,给这劳什子扣什么头?” 风清扬起身将缘由说了,慕容雪恍然道:“这倒对了,我爷爷说过,这是大理国段家所传的武功,他也是天缘巧合,才得了这本册子,他说我整日价东跑西跳,不好生习武,将来免不了受人欺负,学学这逃命的本事才好,硬逼着我苦练了三个月,苦得我哭了十几场。步法倒是练熟了,可不能手上出招,一用力便内力窒滞,大跌跟斗,气得我把爷爷的胡子拔掉了一半。” 风清扬不禁把手去摸颇下,慕容雪踢他一脚道:“小贼,你敢讨我便宜?!” 风清扬苦笑道:“不敢,我只是盼自己的胡子别长出来,免得被你拔尽。” 慕容雪啤道:“我才懒得拔呢,你若不长胡子,那不成了老公了。”忽然掩口不选,“老公”二字有些地方作“丈夫”解,她本意要嘲讥风清扬做太监,却一时忘了一词二义,不禁羞红飞颊,一跺脚钻进里屋去了。 风清扬却在想此物既是思师家传,缘何恩师只宇未曾提过,也没练过这套武功,是以对慕容雪之言未加理会,见她忽然跑进屋去,倒是一怔。 须爽,慕容雪揭开绣帘,探出半边脸来,道:“喂,你师父是大理段家的人吗?” 风清扬悟然,说道:“我思师姓段,讳上子下羽,正是大理段家嫡系子孙,你不知道吗?” 慕容雪自言自语道:“段子羽,我怎么没听过啊,九弟,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学别家武功,故意编个故事哄我?” 风清扬目瞪口呆,若说武林中有不知当今皇上是谁的并不稀罕,若说有不知段子羽为何人的,实是天下最荒唐不过的事。 慕容雪见他那副神色,便知自己孤陋寡闻了,但自己委实不知段子羽是哪方神圣,一摔帘子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武林中人如恒河泥沙,谁能个个记得。” 风清扬楞怔半晌,忽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跌,不能自已,似乎天下滑稽之事莫逾于此。 慕容雪赌气不理他,蒙被高卧。风清扬笑了一阵,反觉没趣,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太过离奇之事。便专心看起“凌波微步”帛册来。 这本帛册乃当年大理皇家大内所制,作序之人乃段子羽先祖段誉,其中图文亦是段誉御笔亲制,美伦美焕,考究之至,册尾附有段誉之后数代皇帝的跋文图章,推崇宝爱之词溢满行间。 风清扬捧卷恭读,但见一幅图上绘有六十四封方位,九阴真经乃道家武功至高宝典,易经上八封之类乃是启蒙之技,风清扬最是熟捻,不过这张图上六十四封方位与世上的通俗排列法沮然而异,乃是出诸上古河图洛书。风清扬看过几遍,便已了然于心。 翻过一页,便是步法的演述了,风清扬初看几步,平平无奇,不过是“乾位”趋“同人”,“同人”趋“无妄”,“无妄”转“小过”,“小过”折“大有”,与九阴真经的步法大同小异,再看过两页,亦复如此,心下不禁大惑不解。 掩卷沉思,这些步法在脑中一一闪现,连贯一气,忽然脑中电光闪烁,仿佛突然间看到一片崭新的天地,窥见了上乘武功中前所未见的境界。不禁手舞足蹈,击案称绝。 慕容雪探出头道,“你疯魔什么?好生的看吧,我先告诉你,这套步法邪得紧,我也只练会了一半,另一半说什么也练不成,连我爷爷都参详不透,才解了我三个月的幽禁,否则不知练到哪年哪月呢,你也别贪功,免得真气出岔。” 风清扬笑道:“这有何难,待我练与你看。”他轻功身法本已深得九阴真经之精髓,是以这些艰奥繁复的步法一看即通,并不需如何演练,他看过的二十几步步法虽与所学过的颇有相似之处,然则其中次序变化,方位转换截然不同,一步一步看似并无卓异之处,穿连一起则化平凡为神奇,奇妙无方,是以风清扬大喜过望,当即在屋中迈起“凌波微步”来。 第25章 慕容雪本不信他过目即通,想当年自己每练一步,不知费多少心力,他哪里能一览之下便练得会。 孰料风清扬步子滔滔,东进西退,飘闪如电,当真有“体迅飞岛,飘忽著神”之态,至若蹿高伏低,更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之妙姿,恍恍然只见满室人影,却似有形无质一般。 这固然是步法神奇无伦,也因风清扬轻功早臻化境,自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屋室虽窄厌,却未碰到桌椅床摄,直如天马行空,无所羁绊。 慕容雪看得魂摇魄荡,忽然慑悟道:“好啊,原来你师父早巳教给你了,你扮猪装熊来耍我。” 风清扬急辩道:“不是……”话犹未完,人在半空忽然直挺挺摔跌下来,砰的一声,震得桌上茶碗叮降作响,地板上灰尘暴起,拂拂扬扬,说不出的狼狈。 慕容雪慷的花容失色,一掀帘子冲了出来,急道:“九弟,你怎么了?” 风清扬腰腿一挺,意欲站起,不想左半身经脉麻痹,竟未动得分毫,登即如跌进万丈深渊,心下冰凉,右手颤抖不停。 慕容雪已扑至身前,见他这样形景,胸口如受重击,急火攻心,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风清扬胸前,风清扬已无力躲闪,却安慰道:“雪姐,不要紧,大约是一时岔乱真气。” ’慕容雪失声哭道:“九弟,是我害了你,我原说过这套步法不能急着练的,我爷爷说过,练得不对会走火入魔的,我不该让你看。”伏在风清扬胸上酸泣不止。 风清扬益发悲凉,不想学武之人最惨酷之事降临自己头上,武功亦如药道,愈具威力的武功,其反噬力便愈强,武功每精进一层,便多几分走火入魔的危险,不知有多少高人异士,不是死在敌手的刀剑暗算下,反死于自己所练的武功上,所谓因果相循,厘毫不爽,据说明教第二十三代教主阳顶天,少林寺前几代数位高僧,均是绝世高手,世无其匹,却皆在修习更高武功时走火入魔,丧了性命。 他试了试右手,居然还运动如常,不禁于灰心绝望中看见了一丝光明,低声道:“雪姐,抱我到床上。” 慕容雪此时心如如麻,悲痛逾恒,闻言怔征将他抱上床上,将被枕倚在后边,让他斜靠着。 风清扬从床头拔出倚天长剑,霎时间豪气又生,笑道,“只消我一剑在手,那些宵小之辈就别想逞威。” 慕容雪两行珠泪扑簇簇滚落,她寻出一枚绣花针,在风清扬左侧身躯重穴上刺去,风清扬却无知无觉,丝毫不感痛痒。慕容雪手足惧软,绣花针砰然落地,声音微细,几不可闻,然在两入耳中,惧不窗睛空霹雷。 慕容雪募然拔出一柄短剑,反手当胸刺去,风清扬长剑一抖,将短剑砸落,喝道:“使不得。” 慕容雪惨然泣道:“我害你成这样,除了一死以殉,还有什么办法?” 风清扬黔然道:“这也是天命使然,与你毫无干系,我一身武功得自愿师传授,却又毁在思师祖传的武功上,若非天意,怎有这般凑巧的事。” 慕容雪眼睛一亮,道:“对,明日咱们便寻你师父去,这是他祖传武功,自有解救之法。” 风清扬苦笑道:“恐怕我师父也不知世上有这么一套武功,若是能找到师父,他老人家以一阳指功当然能打通我的经脉,只是怕要不能活着见他老人家了。” 慕容雪不信道:“难道你师父真的那么狠心,看你这个样子也不肯出手相救?” 风清扬道:“那倒不是,只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丐帮扬言不让我活过兰州,魔教那批人也未必不存这心思,不想真要让他们遂意了。” 慕容雪一惊道:“我倒忘了这批混蛋了,不如我们连夜起程,我抱着你逃回江南去,只要见到我爷爷,他们就是再多些高手也不怕,管教他们个个死在自己的绝技上。” 风清扬淡淡一笑,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此处离姑苏迢迢万里,以慕容雪的武功心智,抱着自己逃到江南,躲过魔教和丐帮的追杀,无异痴人说梦。 慕容雪忽然想到一事,喜道:“有了,我爷爷说练这套步法必须有相应的内功作基础,我虽未全练成,却未走火入魔,想必是我家的‘斗转星移’心法有缓解之效,我现在便传与你,不过一”伸手搔头,似是有难解之事。 风清扬道:“想必是你家武功心法不许外传,雪姐也不必费心,我这个样子还能练什么功。” 慕容雪急道:“不是,不是的,我家倒是有这条祖训,可我现在只要你能好,就是要我命也行,还管它祖训不祖训,我只是怕你练得更坏了,那可如何是好?”眼泪又涌泉而出。 风清扬大受感动,忽然发现慕容雪乌丝拖背,只着红续抹胸,春痕半露,雪肌掩映,曲线玲珑,风姿绝艳,满脸珠泪益增抚媚,不禁看得痴了。 原来慕容雪早已宽衣人寝,只因风清扬在外大呼小叫,未曾睡着,是以只探出头来与他说话,风清扬真气岔脉摔将下来,慕容雪一冲而出,哪管身上衣服多寡,春光外泄,两人均被无妄之灾唬得魂飞天外,居然无人意识到这点。风清扬也直到此时才发现这幅活色活香的美人图。 慕容雪见他两眼发直,低头一看才了然,不羞反恼,恨道:“什么当口了,还有这份坏心思,以后总有你看够的时候。”她与风清扬日间一番山盟海誓后,已自认此身非他莫属。 她本性豪迈,不是那种佯羞诈傀之辈,风清扬如此为自己神魂颠倒,她颇感欣然。 风清扬笑道,“我一辈子也看不够。” 慕容雪气道:“那就看两辈子。”忽然住口,破涕为笑道,“再跟你呆几天,我也变得贫嘴贫舌了,你例是说这心法到底该不该练.我只怕练了反而不好,岂不更害惨了你。”尾音中又带了哭声。 风清扬虽兴致不高,对她拳拳盛意感佩殊深,暗叹道:“我何德何能、令她如此待我,纵然为她粉身碎骨,亦是贪心乐事。”当下道:“练,我已经脉错节,纵然练不好,大不了百脉崩绝,一死了之,倒强似这般不死不活的。” 慕容雪亦是形格势禁,冒险一试,遂将家传绝技“斗转星移”武功心法备细念与他听,风清扬随听随记,慕容雪欲重念一遍,风清扬却背了出来,滔滔五千言,无一字错漏。 慕容雪喜道:“不想你记性这么好,快些依法修习吧。” 风清扬便倚在被上,依照心法诀要,默运元功,盏茶时光,真气自右半身迂曲回转,说不出的难受,左半边身子仍如冰封胶固一般,无丝毫消息,他死自不甘心,强行运动,九阴神功在体内横冲乱撞,身子抖颤,额上豆大的汗珠布满天庭。摹然痛叫出声,依然冲不破左半边身子经脉。 慕容雪泣道:“九弟,别练了,大不了我们一齐毕命于斯,别遭这份罪了。”伏在风清扬身上,为他拭去额上汗珠。 风睛扬也彻底绝望了,他是武学的大行家,慕容雪家传这门武功心法实不亚于九阴真经,虽元九阴真经的博大精深,然而这门“斗转星移”的法门实具无上妙用,似乎只有传闻中明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差可仿佛,既然集世上两种绝世神功尚不能挽此危厄,也只有恩师的一阳指功可以强行打通全身经脉穴道。可自己三出玉门关,费时五年整,尚未寻到恩师踪迹,此际强敌环伺,随时可遭覆灭之祸,大约是命当葬身此处吧,也不禁清泪潜然,万念俱灰。 慕容雪此时倒镇定下来,人在万般绝望时往往会清醒逾于平时,慕容雪忽然解下抹胸,美玉无私的胸膛赫然现于风清扬眼前,毅然道:“我今晚便嫁给你,这里便是咱们的洞房。” 风清扬楞然道:“不可,我绝不能拖累你。千万不可出此下策。风清扬一凡夫俗子,能得雪姐青眼垂顾,已是三生福缘,今生今世于愿已足,不敢复有妄念。” 慕容雪凄然笑道:“你平时的鬼胆子都哪去了,这会儿倒装起道学来了。我倒恨没早日把身子给你,我们也好有几天快乐日子,事势如斯,我们便得做一夜夫妻,也不枉了我们的情义,难道你认为,你死了我会独活吗?” 说话间,已裙孺俱解,不着寸帛。 风清扬震骇欲死、实不知这是福还是罪,心中烦乱不堪,忽然想到,雪姐若死了,我自是不能独活,雪姐与我一般心思,可见我二人心心相通,可是我值得她为我牺牲一切吗,我又怎忍心让她与我同遭厄运? 慕容雪伸手去解风清扬衣扣.风清扬伸手去拦.慕容雪一手拾起短剑,对准心房,决然道:“你若再三心二意,我先死在你面前!”手稍一用力,刀尖已有血流出,顺着丰满的乳房滴滴流下。 风清扬忙道,“别,我一切听你的便是。”募地里热血上涌,直欲痛哭一场,强行忍佐,苦笑道:“今日遇着你这采花女盗,我风清扬认命。” 慕容雪碎道:“不知是谁采谁呢,刚正经一会儿,就又油嘴滑舌起来。”掷下短剑,铿锵入地,剑尖甫着皮肉,并无妨碍,姨然展笑,秋波宛转,眉目之间,风情万态,风清扬又看得痴了。 ------- 第七章一人挑动天下乱 须爽,风清扬便被缴械,与慕容雪一样,裸袒相向。 看着慕容雪脸上红润焕发,他却心痛欲碎。生平第一次感觉这般无助无力,悠悠然似乎又回到婴孩时期,被母亲托弄手掌上,一种温暖宁馨的感觉霎时充塞全身。 随之一个温软滑腻的娇躯贴在身上,慕容雪眼声随哺,口呼九弟不绝,纤秀如玉的柔夷抚遍他全身,柔软如蛇的丁香在他脸上舒卷往来。 风情扬摹感丹田气动,砰然震颤全身,两腿间勃然而兴,尽显峥嵘,慕容雪已是豁出一切的人了,说不出来是挚爱还是怜借,原不过想肌肤相接,略尽夫妻之道而已、不想纤手触及异象,芳心喜慰不胜,顾不得羞羞脸面,只求一夜风流,了断风愿,来日便可坦然携手并死,亦不枉担虚名,当下腾身而上,阴阳成道,款款动作起来。 第26章 梅开初度、自无兴趣可言,慕容雪忍痛施为,全凭心中一股纯挚情爱,只求在双方身上打下深深的烙印,是以热情如火,颠簸摇摆,床铺为之吱吱作响。口中呻吟痛楚,却满含快意。 风清扬情欲炽热,先前尚极力克制,哪禁慕容雪这一般猛攻,不自觉耸身相迎。战到半酣,摹然翻身将慕容雪压于身底,益发狂野,如渴骤奔泉,野马脱缰,纵横驰骋,锐进长躯,慕容雪倒不胜款洽,痛呼连连,大叫一声,目瞪口张,舌尖冰凉,毕竟是蔚藐含苞,怎耐蝶忽蜂狂。 风清扬见此形景,忙敛云息雨,忽然狂叫道:“我的手,我的手。” 慕容雪微睁双睁,颤声道:“九弟,你的手怎样了?” 风清扬舞动左手,有若见到世上最奇异的景观,狂叫道:“我的手能动了。”伸伸左腿,左半侧身子居然平复如初。风清扬一个倒纵,在半空中一折,又轻轻巧巧回至床上,不禁泣不成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是在做梦吧?” 慕容雪本已浑身酥软如绵,也骇诧莫名,只疑身在梦中,起身在风清扬左肩上狠咬一口,风清扬吃痛失声,两人均不明白怎会有这等奇迹发生,猛地里相拥相泣。 其实风清扬异非走火入魔,只因“凌波微步”这套绝世武功本属北宋年间遍遥派武功,必须有“北冥神功”为根基,方可习练。九阴神功虽不较“北冥神功”逊色,但两家运气法门沮然有别,风清扬的九阴神功练此步法,调息运气之法门便大相径庭,是以内气岔入别的经脉,若是寻常内功,当真便有走火人魔之弊,但九阴神功与北冥神功同属道家法典,殊途而同归,是以经脉一错,体内的九阴神功自动封固脉道,以免经脉崩绝,此乃九阴神功最具特色的自我保护法门,是以风清杨左侧体内不过是九阴神功自动封闭,随后即可自动复原,却也因他贪功冒进,用力过巨,经脉脉气一时不得复原,使两人虚担一场惊吓,寻死觅活,了无生趣,但也因此提前促成两人缔结连理。世上之事出入意表,令人啼笑皆非之事比比皆是,倒不单这一被。 风清扬却一时间想不通这个道理,只道上苍感念他二人之精诚,特显奇迹。慕容雪喜极而泣道:“总算天公垂怜……”下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风清扬道:“这都是雪姐志意赤诚,小弟当感佩终生。”、两人霎时间如虚脱般,交颈枕上,这几个时辰犹如一世,两人均有隔世重生之感,又哭又笑,叽叽喳喳谁也不知自己说的什么、心里却都了然对方的心思。 风清扬忽然瞥见殷红染褥,歉疚良深,曝曝哺嘱想说什么,却殊难启齿,满脸涨的通红,慕容雪轻吻他一下,笑道:“你什么都别说,这是我最高兴的时刻。” 风清扬双目含泪,吻着她乳房上微小的剑创,摩弄她羊脂白玉的玉体,恨不能立时为她闯刀山,赴火海,才能报答她的深情。 慕容雪被他弄得痒痒酥酥的,情兴大动,摸见他下边犹刚劲如故,便拉他上身。风清扬倒迟迟疑疑,生怕她禁受不住。慕容雪硬咽道:“适才的事唬掉了我们半条命,天可怜见,还有此时的光景,不知以后还有多少磨难,我心中总有种不祥之感,我们未必会有好,且乐得一天是一天,我既做了你妻子,就一定要让老公畅意,我没那么娇弱,禁受得起。” 风清扬深感至情,况且被她纤手拔弄得欲炽难遏。腾身复上,倒是温情款款,极尽儒雅,两情相洽,狂欢竟宵,不知不觉已雄鸡高唱,东方泛白,两人犹引臂替枕,情话绵绵,直至客栈中有人声响动,方起身收拾狼籍,不禁都面红赤颈,羞涩不堪。 两人新婚曼尔,乐也融融,只觉这套客房便是人间天堂,一连几日足不出户,茶饭均叫到客房中用,说不尽的卿卿恩爱。 两人心中也都横有一道阴影,惟恐一离此地便遭丐帮、日月神教追杀,血战之中,难保没有闪失差池,若在往昔,自是源然不惧,此时陷溺儿女情怀,不自觉都隐隐然心生畏惧。 慕容雪这日瞥见“凌波微步”薄册,拿起便用火烧,风清扬一把抢下,慕容雪嗔道: “这劳什子险些害死咱俩,留它做甚?” 风清扬笑道:“我生平未尝一败,却在这儿上裁了个大跟斗,我倒要好生瞧瞧究竟怎样一个厉害法。” 慕容雪登时色变,颤声道:“你可千万别再练,若再出岔子,我可真的活不成了。” 风清扬道:“看看而已,不去练它,它也害不了人。 况且这套步法委实绝妙,待我见到师父后向他老人家请教。” 慕容雪纤手抚摸,余悸不消,但知风清扬外表随和,性子最执锄不过,想来劝他亦是白劝,便不作声了。两人缔结连理后,慕容雪的泼辣性格倒改了许多,处处谦就于他。 风清扬将这套步法从头至尾细阅一遍,却唑唑连声,大呼不可思仪,因为有十几封方位风马中不相及,根本无法一步迈到,令人匪夷所思,怎么也参详不透。 慕容雪深恐他溺思其中,再惹祸事,便逗引他习练家传“斗转星移”神功。风清扬久思不解,废卷长叹,对慕容家的“斗转星移”神功亦趣味浓厚,有如小孩家见到最好玩的游戏般。他武功起步成高,世上的武功被他瞧上眼的本就寥若晨星,一见到慕容神技,远在世上一般绝技之上,一练上便着魔般不肯罢手。 他有九阴神功为底基,内力充沛,习练“斗转星移”便可免却修练内力一层,不过内力搬运、运力窍要不同,略加调整便入正轨。 这门神功实是借力打力的至高法门,手法之精妙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饶是风清扬天纵奇才,几日间亦只略得一二成,却喜的慕容雪鹊跃不止,益发崇爱无加。 要知这门神功入门虽易,要想练到最高境界,亦是常人所不敢企及。慕容家本五代间大燕帝国之后,绵延数百年之久,其间英才辈出,却也仅有北宋期间一代奇人慕容博练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其后声名不显,实因此套绝技至精至难,共分九层功夫。 一二层功夫乃是筑基,不过能将敌手的劲力泄掉大部,与丐帮打狗棒法的“御”字诀颇有相通之处,习之有成,已足以为江湖上一流好手。 第三,四层功夫即可将对手功力完全移注他处,自己全然不受其害,却可趁对方劲力走空,乘隙进击,习之有成,足可为一方霸主,不逊色于各大门派掌门。 第五,六层功夫却是将对手打向自己的拳脚刀剑的招式悉数反击在对手身上,你若以“亢龙有悔”击来,我则拔转使之反噬,使对手表生在自己的绝招下,而且部位、劲力丝毫不差,到此境界方可称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是慕容绝技最可畏惧之处,慕容博当年亦仅修到第六层,便使慕容之名威震当世,创下了“南慕容”的赫赫声威。(按:慕容博及其子慕容复之事详见《天龙八部》第七八层功夫则已无招无式,亦无练功途径,所谓神而明之,存乎一心,不过将第六层功夫又提高一层境界,至此已是绝世高人,任何武功均无用武之地,惟有束手臣服,但此境界即连创建此功的慕容氏始祖亦末达到,不过窥见其境地,却限于天分无法突破。 第九层功夫其实已超越武功范畴,超登仙人之位,可以搬山填海,移星换斗,幽玄难期了,不过是依第八层境界推论而出,聊备一格、与佛家五通功夫相等,虽有其名,千古以来却无人修成,但功法名目“斗转星移”即从此来。 是以此项神功共有四大境界,每个境界有两层功夫,这两层功夫虽属同一境界,但功力深浅,手法精粗不仅霄壤之别,层层境界间更有脱胎换骨之效用,委实高深莫测,有若一座座高峰耸立,每精进一层便登上一座高峰。 慕容雪冰雪聪明,自小习练,她爷爷慕容绝乃幕容博之后第一位修至第六层境界的人,她有名师指导,也仅练至第二层。她天性活泼好动,不耐苦修,她爷爷对她溺爱过甚,见她小小年纪修至第三层也着实不易,便不强逼她了。 风清扬本身借力打力的功夫便胜过“斗转星移”的第二层,但他借力打力的法门却不若慕容神技精妙,不过是武当派四两拔千斤的境地,不过略加研练,遂路身第二层。而他功力之深厚,见识之卓超远非慕容雪所能比拟,是以手法之精纯还在慕容雪之上。 慕容雪喜慰不胜,慕容家族人丁不旺,数代单传,至她这辈却仅有一女丁,在她幼年父母染疾双亡,爷爷便将她当男孩儿养,慕容绝技本是传子传媳不传女的,慕容绝打破祖训,尽数传与她,不过略慰膝下空虚之感。慕容雪倒代他招婿、传婿,省却他一番工夫,却非他始料所及了。 慕容雪趁风清扬不注意,偷偷将“凌波微步”帛册烧了,风清扬跌脚连连,惋惜不已,却也无可如何,好在已记熟在心,随后也就不甚在意了。 风清扬见慕容雪自成少妇后,愈发美艳惊人,映照四壁,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每日里耳鬃断磨,为她描眉画鬃,享不尽的温柔艳福,闲时便拆解“斗转星移”神功。 自成亲后,慕容雪便称风清扬为“风郎”,要风清扬称她“雪儿”,但床帐之内,枕席之上,宛转百态之间,情浓意洽之际,依然是“姐姐”“弟弟”呼声不绝。 堪堪一月已过,两人倒均诧异何以会如此风平浪静,以日月神教之神通广大,丐帮之消息灵通,断不会寻不到这里,莫非他们知难而退,倡旗息兵了?俱参详不透,心下倒渐渐释然,窃喜不已。 这一日风清扬正将慕容雪抱在怀中,百般摩擦,于飞甚乐,门上忽然响起“剥,剥”的敲门声。 第27章 风清扬甚是骇诧,他早将客栈上下买通,除了小二每日按时送茶送饭,绝无人来打扰,不由得心下惕然,倚天剑出鞘,暗提真气蓄满全身。 开门一看,不禁啼笑皆非,却是白极煞星捧着一个珠宝匣子进来,拱手作揖,连道: “恭喜。” 风清扬大是尴尬,不知自己私下成亲,他怎地得知了,巴巴地带着厚礼前来道贸。慕容雪更是羞不可抑,躲进里屋去了。 白极煞星笑道:“风公子,你躲的好阿,我费尽心力寻找到你,听到喜讯,更是乐不可支,些微薄礼,敬请笑纳。” 风清扬知他此物丰瞻,亦不谦让,随手收下,大声道:“雪儿,出来见过白兄。” 慕容雪落落大方走出来,敛袄为礼,慌得白极煞星还礼不迭。 风清扬见白极煞星神色不太自然,便问道,“白兄难道有什么事吗?”自极煞星支支吾吾道:“没有,不过是来讨杯喜酒喝。” 风清扬便叫了桌酒菜,陪他同饮,慕容雪打开珠宝匣,却是全副的头面首饰,珠光宝气,辉煌灿烂,无一不是奇珍异宝,当下爱不释手,细细赏鉴。 风清扬见白极煞星言语闪烁,便知他并非单为道喜而来,定是别有因由,选举杯道,“白兄,你我兄弟一场,无言不可讲,究竟有何事,还望直言。” 白极煞星搔搔头皮,苦笑道:“公子,这事本来不该在这时讲,可事体甚巨,又不得不讲。” 风清扬心下大惑,陡然一惊,急道:“难道是我华山派中有大变故?” 白极煞星摇头道:“那倒不然,不过较此尤甚,武林中已闹翻天了,简直是百年未有的大乱。” 风清扬骇然,连慕容雪也靠近来侧耳谤听。 白极煞星续道,“华山派你那些师兄们听闻你被丐帮追杀的消息,倾派而出,赶赴这里来接应你,已与丐帮大战了十余场,扬言一日见不到你,便一日不与丐帮言和。” 风清扬心头震奋激昂,于重困之中得到强援,自是欢喜逾值,更为心慰的是诸师兄对自己果然情谊骂厚,居然不借为自己与丐帮决战。要知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即便少林、武当亦不敢轻易招惹,仅此一端,足见诸师兄之高情厚义。 白极煞星续道:“这还罢了,谁知一向不与闻武林中事的峨媚派亦复出江湖,峨媚门净思师太率人直至君山总舵,找解风理论,未寻到解风,一气之下,将君山总舵挑了。” 风清扬惊叫失声,他说一直打到君山总舵,不过是气话而已,其实连自己能否活着回到华山都毫无把握,不想峨媚派居然插手,真将丐帮总舵毁了。如此一来,乱子可就大了,丐帮实力不容轻视,十数万弟子绝非一般门派可比,双拳难敌四手,华山派不过五六百人,结下这等生死过节,殊难收场,一时喜惧参半,对峨媚派之举动更是大惑不解,实感匪所思。 江湖上思恩怨怨自是日日不断,但如丐帮、华山、蛾媚这等大帮派行事大多极有分寸,一般过节自当依武林规矩摆道儿了结,或是请出武林中大有位望的前辈出面调解,至多不过输个脸面,谁也不敢把一帮一派之生死绝续当赌注一掷。华山派赴凉州寻丐帮理论,纵然打过十几场,其后双方亦可按道上规矩一定输赢,于双方帮派根基并无大损。 峨媚派此举无异于断绝弓帮一切退路,已表明势不两立之态。蛾媚派行事素来谨慎,只因身负大派之名,派中人数不多,其中多是女流,是以向来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宗旨。但江湖中人轻易不敢开罪峨媚派,只因峨嵋派报复手段极尽毒辣,峨媚绝技更是人人推崇,不逊于少林、武当,位望之高较华山、丐帮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武当派亦敬而远之,门下弟子不许得罪峨媚派人,乃武当开派宗师张三丰所定,百余年来无人敢违。 慕容雪不解道:“丐帮与峨媚派又有什么梁子了?峨媚派居然下这等辣手?” 白极煞星道:“武林中人无人知晓,谁也不知净思师太何以趟这混水,即便与华山派交好,亦不至于如此,倒似风公子是蛾媚派中人,峨媚派倒比华山派更上心,江湖中沸沸扬扬,却无人能说明白,想必是风公子与净思师太交谊不浅吧。” 风清扬苦笑道,“我还是幼时见过师太几面,自她荣任峨媚掌门后.我一直无缘得见,我两派索来音信不通,大概是庄梦蝶或解帮主惹到师太头上了吧。” 慕容雪没来由打破了醋坛,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凭自己的直觉惟有对自己刻骨铭心挚爱着的人才能如此疯狂,不计一切得失。可若想象风清扬与那位佛门高僧有什么,却又荒诞不稽,心下却茫乱一片,摹然起身走进里屋。 白极煞星暗悔失言,笑道:“公子,你这位夫人心眼忒煞窄厌,竞尔吃起醋来。都是我多言之失,万望恕过。” 伸手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 风清扬惮然,待明白他的语意后,佛然不悦道:“白兄,这等无聊的玩笑焉能出诸口?!净思师太寻丐帮的晦气,自是丐帮有得罪之处,与我有甚相干?” 白极煞星笑道:“怪就怪在这里,丐帮与蛾媚从无嫌隙,蛾媚派此番大动干戈便是要为你讨还公道,也难怪众人有此想法。” 风清扬剑眉一竖道:“怎么外面有人造这料薄不根的谣言吗?” 白极煞星摇头道:“这么想的人当然免不了,但谁长了十个二十个脑袋,敢说这种话。” 风清扬心下释然,犹森然道:“算他们识相,否则我个个挑密他们的舌头喂狗。” 白极煞星一吐舌头,苦笑道:“若真有此事,哪劳公子动手,峨媚派交好遍天下,早有人代劳了。”想了想又道:“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也联抉赶至此处了,大约是替双方斡旋调停吧。我想贵派令师兄们未必会买帐,解铃终须系铃人,还是公子出去,此事方有化解的可能,否则武林中真要来场大火并了。” 风清扬心下骇异,不想连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也惊动了,事情当真要不可收拾了,他于个人生死极为了然,倘若因自己而使千百人流血丧生,就百死莫赎了。缓缓问道:“不知我师兄们现在何处?” 白极煞星道:“令师兄四处找寻丐帮的麻烦,近来连魔教也一并收拾起来了,行踪倒是说不准,不过,只要公子一露面,他们想必会找到你。” 风清扬道:“好,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进屋见慕容雪坐在床头垂泪,又气又笑,哄了几旬,慕容雪也知道这醋吃的实在没道理,只是情感之事,微妙秘奥有过于武功,不可以常理计。 二人收拾行囊,结算房帐,与白极煞星走出客栈,风清扬待要与白极煞星道别,白极煞星笑道:“我便陪二位走一遭,待公子与贵派中人会集,咱们再别过,这一带我地势熟,打架帮不了你,做个向导还够格。” 风清扬笑道:“白兄太谦光了。只要白兄字号一亮,这一带还不是望风辟易。” 白极煞星叹道:“若在往时,白某倒有这份能耐,而今各路英雄毕集凉州,白菜的微名是提不起来了。” 正说笑间,一条人影哩的一声从身旁闪过,疾逾奔马,势若游龙,风清扬眼尖,一瞥之间看出是日月神教飞天神魔赵鹤,心中纳罕,不知他忙忙的又去害什么人了。 忽然赵鹤折身返回,原来他从风清扬身旁掠过,只觉此人好生面熟,疾驰之间想出正是风清扬,不禁心生骇异,是以折回来瞧个清楚。 白极煞星是被他打怕之人,见他猛地里纵身而来,不由得栗栗危惧,手按刀柄,心下惕惧。 赵鹤瞧也不瞧他,左一眼,右一眼打量风清扬不止。 风清扬被他瞧得心中发毛,自己也局身上下看过一遍,除了衣服是新换的,并无变异之处,大感匪夷所思。 赵鹤问道:“风公子,你原来没死啊?” 风清扬更感突几,他知道赵鹤虽然诡计多端,手段毒辣,却非口齿轻薄之辈,如此怪问必有情由,倒不知如何作答。 慕容雪吨道:“臭乌鸦嘴,打不过人家便咒人死,这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你们这些魔头没死,风郎自是要活上一百年,二百年,把你们这些魔头杀个一干二净。” 赵鹤道:“该死,该死。是我土时失言,姑娘责骂的是,风公子若是活上一二百年,我们这些魔头也不消公子动手,干耗也把我们耗死了。” 风清扬忍俊不住,慕容雪也笑出声来,听他自责自骂,情辞恳挚,心中轰怒也释然无余,反觉赵鹤首次瞧着这么顺眼。 赵鹤摹然“啊哈,啊哈”二声长笑,纵身跃上一所房屋,穿房越街而去。笑声中留下一串话语:“风公子,你既没死,到城外五通庙瞧瞧热闹吧。”话语未尽,人踪已杏。 风清扬听他笑声中有几分快慰,更多的是狂喜,倒似自己活着对他有莫大好处似的,大惑不解,他这番来去匆匆,益发诡密难测,但瞧他神态,殊无敌意,不知他又搞什么玄虚。 沉吟片刻,问道:“白兄,我蛰居多日,是否江湖上有我已死的流言萤语?” 白极煞星老脸一红,访油道:“若非如此,贵派和峨媚派何以不计后果,寻写帮死战? 只是在公子的好日子里,我没敢把这谣传告诉你。” 慕容雪“呸呸”连声,直叫“晦气”,道,“风郎,咱们喜日子里,可别说不吉利的话,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烂舌根的,造这谣言。” 风清扬对此倒无忌讳,问道:“白兄,五通庙在何处? 瞧赵鹤神秘中中的样儿,我伯与我师兄们有关。” 白极煞星道:“五通庙倒不远,只是这群魔崽子狡诈多端,别是设了圈套骗咱们钻。” 风清扬不屑道:“能困住我的圈套,凭赵鹤还没不出来,咱们速去那里,我总觉有些不大妥贴。” 第28章 三人加快脚步,向五通庙走去。 明太祖朱元潭平定天下后,大封功臣,夜里梦见许多士卒罗拜乞恩,朱元障道:“你们人数众多,无从稽考,便五人为伍,处处血食可尔。”天下各州府便兴建尺五小庙,祭把阵亡士卒,便是五通神庙,俗谓之“五圣庙”。 三人顿饭工夫已来至郊外“五通神商”处,但见一个矮矮光秃秃的山坡上果然有座尺五小庙,遥遥望去有如蚁埂,若非白极煞星引路,还颇不易寻到。 山坡周围却聚集了干余人,端的是汪洋如海,人声鼎沸中夹杂着刀剑兵刃的交击声。 三人俱不知出了何事,风清扬却隐隐约约猜到了七八分,拦住一人问道:“老兄,这里出了何事?” 那人几自翘足向里望去,不耐烦道:“华山派人为华山一风复仇,却被丐帮困佐,看来要全军尽没了,你别拉我,正精采着呢。” 风清扬心下一沉,回身对白极煞星道:“白兄,(奇'书'网)劳驾照顾一下内子,我先进去了。”纵身一拔,上了一人肩头,此人尚未省觉,风清扬已踏着人头、人肩,凌虚御风般飞过去,总算他轻功高绝,不过借力立足而已,这些人纷纷仰脸看天,却不明所以,还以为身旁人捣乱,骂声不绝。 风清扬转瞬间越过密集人丛,冲入圈里,果然是五师兄许青阳、七师兄邓清微率座下几十名弟子浴血苦战,丐帮二百余人摆成打狗阵,逐步缩小圈子,虽不时有人受伤,旋即便补上,华山派人个个浴血,不知是受伤,还是别人鲜血溅上,许青阳、邓清微两把剑舞动如山,丐帮倒一时突不破两座剑幢。 风清扬大喝道:“住手停斗,风清扬来也。”这一声舌绽春雷,宛若炸开一记霹雷,各人耳中俱感嗡嗡作响,须奥方消。 交战双方亦被此粹然之变惊得怔任,待看清是风清扬落入场中,无不惊骇莫名,霎时间千余人鸦雀无声,个个口中如塞了麻桃般。 风清扬见两位师兄挂彩多处,不由得热泪上涌,躬身到地,哽咽道:“见过五哥,七哥,是小弟累得两位师哥及众师侄如此,罪该万死。” 许青阳、邓清微这才醒过神来,几自怀疑身在梦中,摹然弃剑,双双抢上,抱住风清扬,热泪潜然,却说不出话来,浑忘了大敌当前,身处危境。 其余华山中人纷纷跪倒,口称“见过师叔。”不少人已然哭出声来。此番华山派人下山,原是听闻了风清扬的“噩耗”,人情激愤,得悉丐帮主力远征凉州,遂蜂拥而至,寻丐帮决战,人人头缠白布,“不”宇辈人臂带黑纱,必欲与丐帮拼个玉石俱焚。 不想天公戏人,在此竞尔见到生龙活虎的风清扬,人人骏诧之余,狂喜逾恒,不知所以。华山派人数渐多,门规益发峻严,是以“不”字辈弟子虽在重围之中,依然执礼谨严,不敢稍堕。 君山一役及凉州大小十余战,丐帮中人死伤已逾干名,总舵被挑,尤为奇耻大辱,丐帮弟子人人如丧考姚,悲愤痛但之情殊不减于华山派人。两路“哀师”相遇,杀得惨酷非凡,江湖各路好汉闻风而至,推波助澜,交煽其焰,益发使情势上涨,连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均无法排解。 丐帮中人见风清扬摹然现身,险些气得晕贩过去。这些酷烈事件均由他之“死”而起,谁承想他居然完好无损从空而降,主持打狗阵的乃是掌钵龙头陈舟,他怒火如焚,右手锤一击左手钵,当的一声丐帮打狗阵法迅即发动,游走进招。 华山派人以少敌多,之所以支撑不败,除了许、邓二人剑招凌厉,剑气纵横,多赖于当年段子羽创设的四人剑阵。 此四人剑阵乃是融昆仑派“正两仪剑法”和华山派“反两仪刀法”于一炉,正反相辅,相反相生,其妙用威力足可与少林派的“罗汉阵”,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一较短长,端的是天衣无缝,威猛无情。 华山派“清”宇辈弟子九人,除风清扬外,六人属剑宗,两人属气宗,人人自情艺业不俗,不屑于练合击之术,只传于晚辈弟子,作保身克敌之用,气宗中人视此为小道末技,专心习练内功,对此阵法倒荒疏了。 许、邓二位乃剑宗一系,座下弟子剑术纯熟,只是此阵用于困敌固尔威力秦宏,剑势向外便不免威力大减,饶是如此,四人一组,配合默契,亦令丐帮受创不小,推进极慢。 当下许、邓二人脚尖一挑,勾起长剑,两人剑气干幻,只求阻敌,不求伤人,座下弟子亦四人一组,候进候退,伊若走马灯一般,煞是好看。围观群豪轰雷价喝采不绝,山摇地动,益增威势。 风清扬情知事势如此,已非言语所能化解,心中倒觉对丐帮负咎良深,竟尔忘了庄梦蝶诸人对自己的百般追杀,只盼此事得以快些了局,以免波及太广。 心念动间,已有三四名师侄负伤仆地,他摹然脱如鹰肇,向阵外掠去,许、邓齐呼道: “九弟小心。” 打狗阵法环环相扣,密不透风,一环遭袭,则环环相攻,所谓“牵一发面动全局”风情扬一临阵之上空,登时十几柄刀剑棍杖齐地招呼上来,风清扬陡然长吸一曰气,竟尔于绝无凭借之空中双脚虚踏,宛若登山般升高数尺,施出九阴真经中“上天梯”的至上轻功来,诸般兵器皆从足底荡过。 山坡周围千余人看得目眩神摇,娇舌不下,实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轻功。 风清扬两臂一振,头下脚上直扑掌钵龙头陈舟而至,陈舟见其势头迅猛,不敢正擦其锋,滑步避开。风清扬身子一折,双脚分踢,将两名丐帮弟踢倒,飘然着地。 霎时间几名弓帮中人围到,风清扬掌劈措戳.肩顶膝撞,指东打西,势著飘风,将几人打倒在地。 众人只道风清扬剑术精绝、轻功独步,不想他拳脚功夫亦如是刚猛,惧轰然喝采。 风清扬左冲右突,意欲擒住掌钵龙头,则打狗阵法不攻自破、掌钵龙头自知非他放手,只调遣人手拖伎他,自己加紧攻势,意欲一鼓作气将阵中华山派人料理了,再合力对付风清扬,纵然此时在风清扬手上损折些人手,亦无暇顾及了。 风清扬片刻间击倒十余名丐帮中人,这些人俱是二三流庸手,不过仗恃阵法之利使华山派人受挫,若单打独斗,还真不是对手。风清扬对付这些人自是绰有余裕,若非想击破“打狗阵”,还不屑于与此辈动手过招,胜之不武,有损身份。 丐帮中人亦是以死相拼,明知不敌,仍潮涌而上。风清扬不愿残伤人命,是以倚天剑始终未出,这些人的武功在他独孤九剑的法眼中,破绽百出,不值一晒,随手击出,恰中要害,却也手下留情,单点穴截脉,使之一时不得逞凶。丐帮打狗阵法虽非同小可,也是困人威力无比,反向拒敌与一般群殴乱斗殊无二致,霎时间被风清扬击倒一片,当者无不披靡。 然则掌钵龙头视如不见,手中敲击声如暴雨骤至,打狗阵势益发凶猛,阵中圈子愈缩愈小,已然近身肉博,诸般兵刃敲击声如黄钟大吕,轰然雷鸣,连受伤人的呻楚惨叫均淹没无闻。 风清扬心中怒急,却仍狠不下心拔出倚天剑狂斩乱劈,忽然心思一动,直冲入丐帮人群中,使开练熟不久的“斗转星移”功法,顿时将丐帮中人向自己发来的招术尽皆移注到他们同伴身上。他虽只练到第二层次,但内力深湛,这些人又没有几个真正的高手,个个着道儿,风清扬一招便击倒二人,当真事倍功半,大奏其功。 丐帮中人不明所以;纷纷骂道:“你奶奶的,窝里反哪”“你为甚打我?”诸般质问,咒骂乱成一片,登时打狗阵法断了一处缺口。风清扬兴致意飞,两手电闪,被他手沾上的人的兵刃拳脚全招呼到同伴身上,众人如遇鬼魅,齐声叫喝道:“妖法,这小子死后还魂,会了妖法了。”纷纷闪避不选,手上更是半招不敢出,打狗阵亦稀哩哗啦,土崩瓦解。 掌钵龙头见识广博,摹地想到一事,面色陡变,当当当连敲三下铜钵,却是撤阵之令。 其实毋须发号施令,丐帮中人早已退潮般撤去,集结一处。 许青阳、邓清微等人正感不支,忽见丐帮中人哇哇乱叫乱嚷,自行撤阵,均感匪夷所思,不知他们何以为山九仍,却功亏一赘,风清扬的大手笔他们在圈内未能见到。这些人精力消耗殆尽,如此了局倒是意外之喜,均站立当地,调息养息。掌钵龙头脸色铁青,哼道: “堂堂华山一风,何时又投到慕容门下?不嫌有损身份吗?” 风情扬目的已达,并不穷追,见几位师侄已然尸横于地,伤者更不可计数,右手徽颤,直欲将这起人屠尽,但四下瞻顾,丐帮中人死伤更多,所余者不足百入,一时心中茫然,无所适从。 许青阳处事练达,风清扬依然活着已是意外之喜,隐隐也觉得对丐帮下手太辣,至于座下弟子损折几位,乃武林争夺不可避免,倒不甚着意。遂开口道:“陈大龙头,天幸我九弟无恙,今日咱们适可而止,贵帮如有意,来日咱们再切磋技艺。” 陈舟愤愤胸臆,但打狗阵已破,又无人抵得风清扬神勇。许、邓二位虽然带伤,亦非易与之辈,许青阳既将生死之搏改为技艺切磋,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势逼如此,也惟有借坡下驴,回去后从长计议,冷冷道:“丐帮永不敢忘华山大侠的恩德,他日定有重报。”一行人抢死扶伤,个个面有惭色,低头离去。 围观群豪登时散去大半,这些人中有不少与华山派有过往来,却又不敢得罪丐帮,便只作壁上观。此时见华山派获胜,忙脚底抹油,溜之乎也。惟恐被华山派人看见,不免颜面无光。倘若华山派恨起来,更是天大的祸殃。 第29章 风清扬为众人包扎伤口,见到几名师侄的尸身,垂泪不止,歉疚殊深。 慕容雪和白极煞星此时才走过来,适才慕容雪搓手顿足,恨不得插翅飞越人丛。匣耐她轻功平平,欲效风清扬之故技,自是不能,“凌波微步”虽然精妙,但人墙无落足之处,唯有干着急的份儿,此刻群豪散去,才得以通过。 慕容雪见风清扬夷然无损,芳心大悦,冲许青阳、邓清微二人道:“你们两人好得很那,我倒要好好谢谢你们。” 许青阳、邓清微听得匪夷所思,大惑不解,不知其意何指。 风清扬忙过来道:“雪儿,这是五哥、七哥。” 慕容雪敛袄为礼,口称“见过五哥、七哥。” 许、邓二位还礼不迭,仍不解道:“九弟,这位姑娘?” 风清扬面色微红,购购道:“这是慕容雪姑娘,是小弟的……”一时殊难措词,说朋友固尔不对,说“内子”又这近荒唐,虽然他率性放纵,不拘礼俗,但二人无父母师长之命,亦无三媒六证,“内子”二字究难说出,登时语塞。 白极煞星适时凑趣道:“内子。” 许青阳、邓清微轰然大笑,门下弟子们亦个个掩口窃笑,只是不敢出声。 邓清微笑道:“五哥,咱们这可真成了外人了。我们这些外人为九弟出了这么大力,不知弟妹怎样答谢我们?” 慕荣雪那句话冲口而出,未加思虑,被白极煞星和邓清微打趣得娇羞无地。 许青阳见二人狼狈图章,分解道:“我们两人做师兄的客地相逢,也拿不出什么见面礼、就对折了吧。” 邓清微仍不依不饶,回身骂道:“一群呆子,还不过来扣见九师母。”几十名弟子立时扶伤跪倒一片,齐声道:“弟子扣见九师母。”当真伏身于地,扣起响头来,实是恭谨无加。 幕容雪哪见过这阵仗,霎时慌了手脚,一闪身躲到风情扬身后,再不肯露面,风清扬亦是手足无措,面色紫胀。 许青阳笑道:“好了,七弟,你再欺负九弟,小心大师哥揭了你的皮。” 邓清微一吐舌头道:“大师哥欢喜还来不及呢,我这会儿便有什么过错,接了九弟大驾回去,大师哥也会赦免的。” 大家闹了一通,悲戚之情大减。 许青阳早瞥见白极煞星神气内敛,武功大是不弱,却想不出是哪门哪派的成名人物,不敢怠慢,拱手道:“恕在下眼生,请教这位仁兄台甫风清扬忙道:“都是七师哥闹的,我倒忘了引见,这位是白自在自兄。”他知道两位师兄刚肠疾恶,白极煞星声名太过狼籍,唯恐有甚冲突。 白极煞星的字号江湖人无人不晓,“白自在”却是无人得知,许青阳、邓清微不免公有疑惑,却也未往深处想,拱手为礼,连道:“久仰。” 白极煞星心中雪亮,并不介意,还施一礼,便向风清扬辞别,风清扬虽有些留恋,但想此后不知有多少凶危大战,白极煞星脱身事外自是大佳,便不强留,一揖送客。 华山派人人身上有伤,筋力疲殆,便都坐在小庙前的山坡上将养气力。伤势较轻的弟子埋锅造饭,烧水煮茶。 其时已近仲夏,一阵清风讽然而至,旋即暮雨潇潇,浙浙沥沥,一扫炎威。连地上斑斑血迹也冲刷无遗。 华山派携带有帐篷,迅即支起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帐篷。许青阳将自己的帐篷让与风清扬,与邓清徽合住一处。 用过晚饭,风清扬便至师兄帐篷里叙话,他与两师兄平时相聚不多,经过此番大战,心生感激,亲近许多。 许青阳见别无穷人,便郑重道:“九弟,你此番闹得成不像话了。丐帮庄梦蝶虽锋芒毕露,却也未见得敢惹到咱们兄弟头上,定是你做得太过,以致闹得无法了局。” 言语中大有责备不满之意。 风清扬惶恐站起,知道五师兄为人刚正,果敢有谋,乃剑宗第二位高手,帮中一些闲杂庶务多为他所料理,是掌门师兄的左右手,是以派中上下畏他有过于掌门。风清扬听他语气严厉,不免满肚皮委曲,一时倒不知从何说起。 邓清微赔笑道:“五哥,九弟虽说顽皮爱闹些,那也是天真未混,但大事上不会差的。 况且纵然有些徽不是,丐帮也该看在段师叔份上,多加容让。” 许青阳听他提到段子羽的名头,忙立身站起,如对其人。待邓清微说完,正色道:“七弟,段师叔有再造武林之大功德,对我等更是恩德如海,华山派得有今日规模气度,全仗他老人家一手之力,武林中人人知晓。我对九弟严些,无非伯他做出什么事来,于段师叔清名令誉有沽。” 风清扬心下着恼,他这八位师兄几乎人同此心;平时在派中不是督责他勤修武功,便是大讲为人立身之道,面孔紧扳,难得见到笑容,倒似他是个贼坯子,不严加管教便要为害四方,茶毒武林。明知他们是为自己好,反感却日日见长,他平时少在派中佐,亦是图个耳根清净。 现今见五师兄大义相责,心中一气,索性不将事情原委说出来了。 许青阳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一言而中,心下不禁焦躁起来,皱眉道,“咱们此番出师,原是误信了传言,以致闹得天翻地覆,连少林、武当的面子都卷了。倘若事情果真如此,咱们占的理正,纵然派毁人亡,亦不损华山派数百年侠誉。可是现今九弟分明好好的,这可如何向江湖同道交待,倒像咱们蓄意无事生非,挑起事端,这样少林、武当恐怕也要站在丐帮一面了。”不禁踌躇万端,思谋不出了局的善策。 风清扬怒气上涌,面色紫胀,冷笑道:“依五哥之言,小弟倒是活着的错了,这倒好办,小弟自己割下头来,你们拿去向天下武林谢罪吧。”伸手便去拔剑。 邓清微急忙抱住,道:“九弟别误会,五哥绝非此意。” 许青阳亦觉失言,但自己所说也确是实情,又想他闯出俗大的祸事犹不知悔过,反以死相胁:倘不借机弹压,挫其骄性,令他守规蹈矩,日后说不上连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也敢拆了。” 当下怒道:“九弟,你这算什么?我们学武之人,不过格守‘侠义’二字,更要拿得起,放得下,有错必改,善莫木焉。你如执迷不悟,估恶不俊,将来声名扫地,连段师叔的英名亦要被你带累。” 风清扬慧怒益甚,冷冷道:“我自问没做过错事,无过可改。我是我,我师父是我师父,请莫混为一谈。师哥们的盛意小弟心领,请转告掌门师兄,请他明日日收兵回华山,我这便寻丐帮去,任他们将我千刀万剐以泄其愤,决不再带累师哥们。”奋力挣脱开邓清微,冒雨冲将出去。 许青阳不想他如此出言顶撞,气得手足皆软。邓清微没拉住风清扬,惶急之至,连喊: “九弟,你快回采。” 却无回音。 邓清微急得面如土色,许青阳愤然扯下头上白布,气道:“我们为他戴孝出战,他却这般对待我们。” 邓清微与许青阳出诸一师之门,交谊最厚,平时对这位师兄颇为恭敬,此刻急的乱道: “五哥,今日之事是你的不对了。便要责罚他亦当先问清楚,怎能用重话伤他,他万一出了事,咱们怎么向掌门师兄交待。” 许青阳冷静下来,亦感后悔,苦笑道,“七弟,我这全是为他好,严师出高徒,段师叔归隐,咱们便当负起重责,方对得起段师叔委托,九弟的性子著不管束,那还了得?” 邓清微沉吟道:“咱们兄弟岂有二心,只是段师叔亦从未重语呵责过九弟,咱们做师兄的如此严厉,我常觉不妥,九弟的性子是放纵些,可比起段师叔当年,却差得远了,有其师必有其徒,九弟性情已成,未必是咱们改的过来的,倘若因此真出个三差二错。咱们倒真的对不起段师叔了。” 许青阳浩叹一声,不再言语,望着帐外阴沉沉的夜色,听着渐沥雨声,心也悬到嗓眼儿了。 ------- 第八章天师救驾真武观 风清扬冲出帐篷时,便觉一只温软滑腻的手抓住自己。 原来两个帐篷相距甚近,慕容雪听到他们师兄弟起了争执,急忙赶了过来,在帐外偷听,一旦风清扬受师兄的欺负,便要仗义拔剑了。在她眼中便只有一个风郎,可万万容不得旁人欺侮,管他是风郎的什么人。 风清扬一握到她纤纤柔软,登感温暖,两人于漆黑的夜里不辨东西,信步行去。 行不多时,看见一座道观,其时大雨如注,两人衣衫尽湿。风清扬在大雨中疾驰,渐渐清醒过来。深怕慕容雪淋出病来,遂上前扣击观门。 谁知观门应手而开,里面寂无声响。风清扬走进去,晃亮火折,果然是座无人的道观。 似乎观中道士因故迁往别处。观中房屋还算洁净,竞尔有不少遗弃下来的日用物事。 风清扬点亮两只蜡烛,插在真武大帝的神像前,见真武大帝神威凛凛,塑的栩栩如生,便向神像敬了一柱香。 慕容雪进来,笑道:“你许什么愿呢?” 风清扬笑道:“我是祈请真武大帝保佑,让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幕容雪道“你就是这张嘴甜,哄的人要不得。有这本事怎么适才不哎哄你师兄,闹的大雨天跑出来,害的人家陪你挨淋。” 风清扬登时面色不怪,慕容雪自悔失言,忙岔开道,“我也来许个愿。”拈了一注香,做出恭恭敬敬施礼模样。 风清扬还是破题儿头一遭见她如此郑重其事,转念即悟到,她是要哄自己欢心才这么做,心下好生感激,看她身上衣裳紧贴肠体,玲斑曲线毕露无余,仙姿曼妙,起拜之间煞是惹人情思,益发爱怜,将两只破衣柜劈成木块,燃起堆火让她烤中衣服。 慕容雪手持一根蜡烛,钻进一个小屋里换衣服。 第30章 风清扬坐在火堆里,听着小屋内习习簌簌的脱衣声,脑中浮现出慕容雪羊脂白玉般的玉体,不由得欲焰蒸腾.情思大动,忽然仰面看见真武大帝正威严地正视他,“啪”的一声自弓打了自己一耳光,空寂的大殿上.甚是响亮。 慕容雪闻声,心下骇然,推开房门探身出来,惊问道:“出了甚事?” 风清扬回身一看,她半个身子倾出门外.光洁秀美的脖颈下,一对丰满如玉的乳房上下起伏,满面惶然之色,忙一指真武大帝道:“快回去,莫让他看见。” 幕容雪缩身道:“他敢看,我刺他眼珠出来。”房门砰然合上。 风清扬静坐片刻,不知不觉间,无数往事齐涌心头,酸、甜、苦、辣无所不备,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自己此番与派中最具实力的五师兄闹翻了脸,今后在派中愈发孤独。诸位师兄之所以不借一切,强挑丐帮,无非是因自己之“死”,要在自己师父那里有个交待。 言念及此,愈益心灰意冷,只觉自己不过是在师父大名下活着的一个影子,“风清扬” 三字毫无价值。旁人无不艳羡他得天独厚,惟有他自知这不堪之负荷,他忽然感到活的太累,而且毫无意义,师父便如真武大帝般,牢牢罩住自己,自己纵有天大的能耐,亦脱不出那神的光环笼罩中。 慕容雪步愿如猫般掩向风清扬,意欲给他个惊喜,忽见他神态肃然,意兴阑珊,还以为他在生师兄的气,便放重脚步,走到火堆对面。 风清扬眼前霍然一亮,但见慕容雪云鬃高耸,宫装艳绝,蛾眉淡扫,清丽出尘,走动之际,环佩楔然,把白极煞星所送的珍宝首饰尽数戴上。风清扬先前见到那些珠宝,只觉其俗,不料慕容雪戴上,陡然生辉,熠熠夺目。一时间不知把她比作玉环飞燕,还是飘渺云中的仙子来得贴切。不禁意乱神迷,娇舌不下。慕容雪固美到极点,但先前不过是江湖侠女本色,泼辣任情,敢爱敢恨,这一番妆柬,大增雍容华贵之风采,令人自惭形秽,不敢逼视。 慕容雪得意非凡,“女为悦已者容”,自己这番功夫大具神效,心中大是受用。 风清扬半晌方道:“你快站开吧,否则真武大帝可要嫉妒你了,你一站那儿,他一丝风采都没了。” 慕容雪咯咯笑道:“油嘴儿,重色轻友已然不对,重色轻神可要遭天谴的。”缓步走了过来。 风清扬伸手揽住她盈盈一掏的秀腰,慕容雪顺势跌坐在他怀里。风清扬道:“我晚上吃的清水面,怎么会嘴上有油?”低头向她唇上吻去,慕容雪只求他欢心,略一撑拒,便任他狂吻面庞和秀颈,颤声道:“九弟,小心些,别弄散了我的头发。” 风清扬听着她颤声柔语,益发销魂,直亲到浅露在外的椒乳,咬啮吮吸,花样翻新,弄得慕容雪酥软如绵,面红如火,好弟弟已叫了几千万遍。 风清扬兴不可遏,横托起她向房内走去,见房内有张宽大的云床,遂将自己行囊内遮御风寒的貉皮轻袭铺在上面,慕容雪煞费苦心的妆束霎时间被他剥得一千二净,两人便在云床上款款动作起来,房外的风雨声与屋内的断云零雨融成一片,当真是天人合一。 两人足狂了半宿,方鸣金收兵,慕容雪已软瘫热化,倦伏在风清扬怀中,温顺无比。风清扬犹摩婆着冰肌玉骨,下下其手,游走不停。忽然叹道:“雪姐,我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了。” 慕容雪幽幽道,“你那几位师兄对你也蛮好的嘛,我看了他们白天的样子,都好感动。 一时言事不合,何必往心里去。” 风清扬愤激道:“我何尝不这么想过,后来才知道,他们不过是听到传言,说我死了,怕对我师父没法交待,才出来装装样子,这会儿子见我没死,又恨不得我死了好向其他门派交待。” 慕容雪感到他身体发颤,他们师兄弟的争执亦是亲耳所闻,亲目所见,不由得为他心酸,把他的头揽到自己双乳间,爱怜道:“以前你说那些话我还不信,谁知句句是实,你也甭管那么多,干脆到我家里住,有姐姐疼你、爱你也就够了。” 两人一个钻牛倚角的自伤身世,一个信以为真的百般抚慰!殊不知离实际差了十万八千里,却也说得圆全。 风清扬忽然坐起,侧耳谤听,双眉一轩道,“这么大的雨,怎么会有人来?”两人迅即穿好衣服,慕容雪此次所着乃是一套劲装,以备不虞之虞。 风清扬尚未出房,已听得察察的步履声,有人嚷道,“有人吗?我等借宿一夜。”人已老实不客气地走进大殿。 风清扬开门一看,殿上疏疏落落站了四个人,其中居然有两人认得,一位是洛阳金刀门少门主欧阳飞,一位是北六省绿林道总瓢把子赛金刚吴是非。 吴是非视面楞然,欧阳飞更是老大的不自在,风清扬心下纳罕:一位是侠叉道名门公子,一位是绿林盗贼,怎地走到一处了?转念交想:自己和白极煞星不也是这般不伦不类吗?想必他们也是英雄相借,说不走还拜了把子,心下释然,笑道:“原来是吴大老板和金刀公子,两位到这里发财?” 吴是非满面堆笑,拱手道:“是风公子,邂逅相遇,倒是巧得很,前几日谣传公子不幸故世,兄弟我痛不欲生,今日又睹尊额;实是三生有幸。” 风清扬肚里好笑,淡淡道:“倒劳吴老板挂怀了,不知两位身中的毒解了没有?”他记得这二人被贺子路逼服“三尸脑神丸”,虽不知那是什物事,从群豪闻名色变,宁死不肯服的神态上推测,必是一种控制人的慢性奇毒,甚是关心。 两人闻“毒”色变,火光下面色发绿,吴是非强笑道:“解了,兄弟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解瘴避蛇的药物,姓贺的故意耸人听闻,拿来吓人的。” 风清扬半信半疑,却也没往心里去,淡淡道:“如此最好,这儿有火,几位烤烤衣裳,驱驱寒气,风某失陪了。”轻身回到房中,慕容雪听到金刀公子在外面,极厌恶他灼灼似贼的目光,遂不露面。 两人并卧在云床上,忽听吴是非高声道:“欧阳公子,木柴烧尽了,待我去寻些来。” 随着便是轻轻的脚步声走出观外。 慕容雪“噬”的笑道,“这人也是个呆子,大雨天里哪有干柴,亏他怎么当的强盗头儿。” 风清扬登时起疑,吴是非与欧阳飞说话何以这么大声,倒似说给自己听的,他心中一动,恍然明白,低声道:“这人多半已归顺了日月神教,咱们要防他暗作手脚。”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砰两声,倾窗看去,天空中陡然升起两颗旗讯火花。这火花制得甚精,居然在大雨溶液中久聚不散,煞是醒目,几十里外皆能望见。 风清扬呛鹏出剑,骂道:“好贼子,敢在我面前玩障眼法。”一脚踢开房门,抢身出去。 吴是非刚从外转回,见此形景便知形迹已露,死自强笑道:“风公子尚未安歇吗?” 风清扬冷笑道:“我倒想安歇,可惜这把剑未饱饮人血,不肯老实在鞘里呆着。”挺身一剑刺到。 吴是非一闪避过,低声赐道:“缠住他游斗,耗他内力,大援马上就到,咱们也可解终身之苦了。” 风清扬闻言,剑势一顿,道:“难道魔教要你们风某的人头交换解药?” 吴是非道:“风公子真是英明。可惜太聪明的人不得长寿。” 欧阳飞狞然道:“风公子,那日你若早些出乎,我何致到这步田地?我四位叔叔也不会自杀当场,得罪莫怪。” 他本是名门之子,少年俊彦,虽轻薄浮滑,本性倒不太坏,不过事势所追,不得不尔。 风清扬对几人被逼服毒,以致不得不受人控制利用,甚是悯借,此时方恍然另外二人是洞庭取义,只因当时他正与慕容雪说笑,一瞥间见二人接到一个绣囊便骇然奔逃,尚感匪夷所思.现今已心中雪亮,这些人均被驾子路收进教中?为虎作帐。吴是非、欧阳飞身中毒,洞庭双义大概是有甚把柄落在贸子路手中。 心中一面推测,手中剑却不绝挥出,欧阳飞一柄八封紫金刀舞得呼呼作响,却近不了他身阂三尺之地。 吴是非手提链子枪,准备加入战团,但见欧阳飞纵高伏低,刀风霍霍,已将风清扬罩住,似乎百八十招即可将其拾夺下,倒不免诧异莫名,暗思道:“近年来这小子名满天下,原来也不过尔尔,早知如此,那两枚求援火花倒可省了,只不知教主为何对他忌惮之甚,千叮万嘱。一遇风清扬,便发出讯号,合围攻击。 正思忖间,忽听一声娇比,剑风霍霍,却是慕容雪一剑刺来,吴是非链子枪一荡,铁链向剑上卷去,枪头却笔直刺去,一招之间兼有软鞭、长枪两家之长,大是不俗。 慕空雪掣剑换招,霎时间攻出七八剑,吴是非链子枪抖得笔直,哩哩哩连刺八枪,慕容雪连连后退,身子几已靠在墙上。 风清扬喝道:“凌波微步。” 慕容雪身子一晃,已从层层枪影中一闪而出,吴是非眼见她被逼入死角,心中大喜,一枪刺去,楔然刺入墙壁,慕容雪已然转到他背后,吴是非如遇鬼魅,大骇欲死,他全力刺出一枪,怎么也料不到慕容雪会转到他背后,深恐慕容雪在他背上刺上一剑,急切之中,无暇细思,纵身前跃,轰隆一声将墙壁撞出个大洞。 饶是他匪号“赛金刚”,体壮如牛,皮租肉厚,亦被反弹之力震得五内沸然,筋骨欲脱,当即晕了过去。 他却不知慕容雪只学了一中“凌波微步”,行走起来躲避腾挪固然极妙,手上却递不出招式,只是个挨打还不了手的局面,不过若想打到她却也并非易事。 风清扬喝声采,身上却冷汗直流,他关心过切,万一慕容雪的“凌波微步”忽然不灵光了,岂非糟之极矣,纵然将这四个千刀万剐亦难赎万一。 第31章 手上一剑削出,一声轻响过处。欧阳飞的紫金八封刀从中而断,犹如切豆腐般。 欧阳飞心下大骇,纵身后跃,风清扬如影附形,身影一晃,已闪到他身前,五指疾出,已扣住他胸前“玉掌穴”,随手将之抛出门外,仰天跌在雨水中,欧阳飞奋力欲起,哪知风清扬指力透处,早将穴道封死,丝毫动不得,一任那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 洞庭双义见慕容雪内力平平,剑术亦不甚高明,却以如鬼似魅的身法弄得吴是非狼狈阂章,负伤不起,相顾骇然。慕容雪脚步迈开,便收柬不住,东一闪,西一晃,飘飘落仙般向洞庭双义冲来。洞庭双义固尔心中发毛,小心戒备,慕容雪更是连珠价叫苦不选,这岂非自投虎口,偏生功力全贯注在脚上,却又无法自控,只好闭起眼睛,听天由命了。 洞庭双义益发骇惧,不知她紧闭双睁又是什么邪法,还未思解明白,人已冲到,只得硬着头皮,各挺峨媚刺向她左右胁刺去。心下却战战兢兢,刺出去的招式也慢了许多。 慕容雪早从二人之间候然而过,洞庭双义招到中途,便止而不发,倒似他兄弟二人自相争斗一般,二人均庆幸自己英明,这一招倘若发得急了,岂非要刺到自家兄弟身上,复想到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料想这恐怕便是了,吴是非先着了道儿,自己若非鉴于前车之覆,亦不免重蹈覆辙。 双义越想越觉得所料极是,骇惧愈增,急中生智,竟尔筹思出应付之良策:你不过以我的招数反施于我,我若不出招,你无招可反,便莫奈我何了。他二人在洞庭湖上打破游客商贾,一对峨媚刺杀人无算自己可不想尝尝这峨媚刺透肌入骨的滋味。 是以双义兄弟见慕容雪在身边绕来绕去,不单不再出招,反而躲避不迭,慕容雪闭目行步,滔滔不绝,亦复怪异之至,双义兄弟蹿高伏低,依然闪避不开,数次险些被慕容雪撞上,双义兄弟更觉眼前这小组成也邪门,却不知只消峨媚刺乱刺乱点,即可将之除掉,倒把蛾媚刺紧藏背后,惟恐被她在手上反施过来。 风清扬早巳将欧阳飞制住,本拟过来将双义一并料理了,却被这奇异的景象弄得匪夷所思,不知洞庭双义中了什么邪,慕容雪的“凌被微步”是挨打不还手的,这二人怎的又依样照描起来,莫非这套步法真的是邪法? 洞庭双义眼见避无可避;再退便是火堆了,把心一横。向上一跃,双手攀佐大梁,心下惊魂方定,死自栗栗危惧,浑身汗透,吊在大梁上再不敢下来。 慕容雪明知是火堆,却也无法收伎脚步,直向火堆迈去。风清扬熟稳步法中六十四封方位,自是知道她步子所落之处,抢先一步迈到,轻舒猿臂,将她抱了过来。 慕容雪睁开眼,一吐舌头道:“好险。” 风清扬笑道:“不是你好险,是两位梁上君子好险。” 幕容雪向上一望,奇道:“姨,他们上去做甚?是在练铁臂功吗?吊在上面好累的,快下来吧。” 双义中老大嚷道:“小丫头,甭想让我们上当,你们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再厉害,我们一招不出,你便无招可反,看你还有什么道行。” 风清扬此时方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二位仁兄果然高明,高明之极矣。这般高明的法门除了洞庭双义.当真无第三人能想出,佩服,佩服。” 双义虽知他是出言讥刺。心中却也不免有几分得意,醒醒如醉,只觉这是对讨慕容神技的不二的法门,除了自己兄弟。断无第三人能想出、将来武林史上,洞庭双义的大名可要大书特书几笔。所谓不战丽屈人之兵也。益发死吊在梁上,不肯下来。 忽然“睹”的一声,风清扬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洞庭双义,破空之声已至背后,风清扬听风辨形,身子一扭,一柄链子枪擦胁而过,却是吴是非暗中偷袭。 吴是非晕过去不久便即醒转,越思越想懊丧愈甚,后见洞庭双义与慕容雪那场怪战,他身在局外,心中了然,畏惧之意大减,见二人不备,悄悄拔出链子枪,暗下毒手。 风清扬大怒,一剑当心刺去,吴是非链子枪一抖,向剑上卷去。风清扬冷冷一笑,任他铁链卷上,剑势一搅,锋然一声,半截铁链带着枪尖凌空飞去,钉入洞庭双义所攀的梁上。 洞庭双义吓得浑身发抖,暗道:“这小子更加邪门,旁人的招式怎么反施到我们这边来?”心中又觉得老大的不妥,自己不出招也还罢了,他若将别人的刀剑拳脚反施过来,可如何应付?一时间搜肠刮肚,访撞无计。 风清扬恨吴是非狡诈,倒不想一剑刺死他,待他挥起半截铁链当短鞭扫来,心思一动,剑上用起“斗转星移”神技,在链上一点,铁链候然转去,正卷在吴是非脖颈上,登时绞得舌吐眼凸,五官挪位,竟尔自己将自己勒死了,这情形若非有人看到,还真以为他是自溢身亡的。 慕容雪连声喝采,喜道:“风郎,你真行,几天的工夫又精进了一层。” 风清扬这才恍然,自己用的乃是第三层功夫,可自己何以又进了一层功夫,却也不明其所以然。 其实“斗转星移”神功端赖内功精湛,手法巧妙,风清扬修习九阴神功,内力已臻化境,所欠缺者手法而已。 武功之道内力修为最为艰难,慕容世家几百年来罕有大成者,即因内力修为不够,种种精妙奇绝,匪夷所思的手法便施展不出,而内力修练丝毫勉强不来,是以代代人徒发浩叹,干脆不出江湖,是以近世慕容氏之名已无人知晓。 直至慕容绝天赋奇才,又藉数代先祖练功之经验,至四十岁上始将“斗转星移”练至第六层功夫,又遍习各门各派武功。近几年方因一大变故,行走江湖,使姑苏慕容之名再度迈出武林,大放异彩。 风清扬其时内力之强,与慕容绝相比,已不逞多让,悟性之高,世罕其匹,所欠缺者不过手法之精熟纯粹耳,单以这一招而论,已颇有第六层功夫的景象。纵然慕容绝亲自出手,亦不过如此。不过吴是非并非一流高手,是以用第三层的手法亦可达到第六层的效果。慕容雪家学渊然,眼光自是老到,所评甚是允当。 风清扬见吴是非已毙,不屑于去杀洞庭双义,何况他二人坚执不出招的法门,杀之有损身份,便向殿外行去,意欲将欧阳飞搬回来,大雨中淋了如许多时,也尽够了。 方行到殿门,摹然警觉,手中剑候左右刺出,哎哟两声惨叫,殿门两侧各有一人手捂胸口,滚倒于地,风清扬不进反退,果然一人从层窗扑入,疾向慕容雪抓去,慕容雪不虞有此,待要迈开“凌波微步”,那人手指已触到她肩头,唬得惊叫出声。 风清扬剑如闪电,疾向那只手腕削去,那人此时要捉住慕容雪,倒是容易,不过一只手腕不免要被割去,他候然缩手,疾冲之势不停,直从风清扬头上掠过,在殿门上轻轻一击,身轻如燕般落了下来。笑道:“风公子好剑法。” 风清扬怒道:“赵鹤,你也是个人物,怎么专干这等没出息的勾当。” 赵鹤两手空空,笑吟吟地看着风清扬,道:“风公子,这可怪不得我,你手中倚天剑太过锋利,无论什么兵刃当之立折,赵某空手焉能敌得,只好向尊夫人下手了。” 风清扬道:“赵兄之言是说我倚仗宝剑之利吗? 赵鹤道:”正是,咱们不妨空手对空手,赵某如输个一招半式,任凭你处置,如何?” 言下颇为自负。 一人从殿门外施施然走进,笑道:“三哥,这话可错了。风公子乃华山剑宗高手,一身造诣全在剑上,不似三哥这般多才博艺,以拳脚对拳脚岂非故意占人便宜? 风清扬见是沈四绝现身,这番话也阴损之至,意欲激得自己空手对敌。他自知宝剑上占的便宜太大,若是比武较技,殊不公平,但这些人个个表面冠冕堂皇,实则阴险毒辣,万万不可上当,遂冷笑道:“败军之将,也岂在此言勇?赵鹤,咱们另订时日,风某便空手陪你打一场,现今我却要大开杀戒了。”提声喝道:“房上、房下的魔贼,一齐现身吧。” 赵鹤揪然色变,不想轰轰雷雨声中,风清扬竞尔能听到房上人轻微移动和房外人的呼吸声,耳力之佳,实是骇人听闻,自傀不如远矣,一拍手,房上果然跃下许多人来。 风清扬不禁心下大惊,原以为不过二三十人,而今细听,居然有百人之多。赵鹤当真要用人海战术了。这般群殴乱斗,自己倒可保无虞,仗倚天剑之威,冲杀出去亦非难事,可慕容雪便难保万全了,心乱如麻,筹思对策。 慕容雪悄声道:“没关系,你打你的,我待会儿使开凌波微步,料他们也捉不到我。” 风清扬苦笑不已,倘若她将步法学全,只消不遇上“大罗汉阵”、“打狗阵”之类的阵法,倒真不易被困住,这套步法精微玄奥,丝丝合扣,只习一半,便有另一半的缺陷,绝非保身万全之策.但事已如此,亦惟有硬拚一途。 赵鹤扬声道:“风公子莫怪我等倚多为胜了。不过风公子倘若肯将敝教之物赐还,我等立刻离去。” 风清扬焉肯示弱,忽然对慕容雪道,“他们既然用这等下三滥的勾当,你便用九阴白骨爪招呼他们吧。虽然这爪法太过残忍,但势逼无奈,也只好破戒了。” 慕容雪冰雪聪明,危难之中脑子益发灵光,其实她根本不知九阴白骨爪是什么爪法,但眼角瞥处,见赵鹤、沈四绝均惊然惊畏,便顺着话头道:“可是你不是再三嘱咐我,不能用九阴白骨爪伤人吗?” 风清扬佯作无奈道:"生死关头,用顾得了许多。你便哪他们练练招,且看谁的脑壳坚逾精钢,是抓不破的。” 第32章 二人一番虚言答对,倒把赵鹤一干人唬得魂不附体,胆小之人更萌退志。赵鹤为人精细,怎么看慕容雪也不像会九阴白骨爪的样儿,可风清扬连慕容家的“斗转星移”功学到手,教给慕容雪九阴白骨爪亦是情理中事,倘若她真擅此道,着实可虑。 风清扬见他面现狐疑之色,益发大言道:“赵鹤,久闻青翼蛹王的寒冰绵掌为武林一绝,我以摧心掌与你对上三掌如何?” 摧心掌亦是九阴真经下卷中所载武功,中掌者外表毫无异状,心脏却寸寸碎裂,威力不亚于九阴白骨爪。可惜风清扬只习得九阴真经上卷中内功与轻功,段子羽嫌下卷武功太过邪毒,用之有伤天和,便未传授,改授以“独孤九剑”,自信凭此绝技亦可横行四海。风清扬无奈中欲诱赵鹤对掌,伺机擒住他,便可解围,至于自己掌力是否敌得过寒冰绵掌,也无暇顾及了。 赵鹤举棋不定,遂巡莫决。对掌较力,他毫无怯意,却是怕风清扬对掌之际,突出“一阳指”“九阴白骨爪”之类神功,那可无福消受。即便风清扬不用这类功夫,单以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相待,更是消受不起,“寒冰绵掌”最伯的是对手掌力强逾自己,对掌时寒冰真气倒灌反噬,则惨不堪言,是以赵鹤出道以来,鲜少与人对掌,只以雷震挡与闪电锥对敌。倘若风清扬真的习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己出掌岂非等同自脎? 正思忖游移间,忽听庭院中有人喝道:“是谁?”跟着便是“喀喇”“叮当”“哟哟” 的乱响,转瞬间一道人影闪至门口,赵鹤忿极,一掌拍出,喝道:“躺下吧。”沈四绝候然出剑,要时间十数朵梅花罩住来人。在这两大高手的夹击下,世上能全身而退的已然不多,能强冲而过的更寥寥无几。 风清扬摹地里身形一晃,已到殿门,右手剑向沈四绝剑上拔去,左掌接下了赵鹤的“寒冰绵掌”。 赵鹤掌力甫吐,一见是风清扬,心下大骇,忙忙将掌力撤回两成,护住心脉,沈四绝剑招连变,依然摆脱不了风清扬的长剑,两剑摹然相交,嗡的一声,如磁吸铁般粘在一起。 风清扬与赵鹤两掌甫交,陡觉一般阴寒彻骨的内力排出倒海般袭来,他乃仓促出发掌,赵鹤却是有备而发,他又需分力去对付沈四绝,危殆中不暇思虑,运起“斗转星移”功法,将左掌之力注右手剑上,沈四绝一觉剑上内力有异,骇极惊呼。“三哥撤掌!”手上连连加力,意欲挣脱开来。 殊不料风清扬一柄长剑如泰山般重,沈四绝全力运功之际,风清扬的内力挟带赵鹤的寒冰真气一齐从剑上攻将将过来,登时有若浸在冰水中,全身几欲冰僵,他心思灵敏,虽败不乱,摹然弃剑,向后跃起,甫至半空,砰的一声,直挺挺摔跌地上。说来也巧,恰恰跌在饱受风吹雨淋的欧阳飞身上,两人一同晕了过去。 赵鹤狡诈,掌力吐出,迅即后撤,惟恐着了风清扬的道儿,不承想风清扬“偷龙转风”,将之移泻到沈四绝身上。这其间说来话长,交手却不过电闪石火间事。 被狙击那人早趁隙穿过,风清扬亦一击即退,身上亦感冰冷,调息片刻,方始平复,暗道“侥幸”。 那人正是白极煞星,金黄的脸上泛着青白之色,不知是火光映照还是骇极所致,渭然道:“我本想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却又救了我一命,公子没事吧?” 风清扬笑道:“没事。”看到白极煞星不顾生死,杀进重围来助自己,心下一热,重重拍了白极煞星一掌。白极煞星险些哎哟出声,心下却狂喜,两人心照不宣,自此结下生死之交。白极煞星恨不能在重围中再杀他几个来日,纵然一死,亦毫无所憾。 风清扬登即心中骂定,有白极煞星照拂慕容雪,自己便可免去后顾之忧。白极煞星虽较赵鹤等人逊色一筹,实是江湖上一流好手,即使与赵鹤对敌,亦能支持四五十招,自己便可回援。顾虑一消,心胸畅适,胆识更壮,便有干军万马来攻,亦混然无畏,不自禁气涌胸吭,清啸大发,如秋风怒号,有席卷千里之势,沛然不可抵御。 闻者无不耸然变色,不料他内力强至于斯。风清扬自觉内力较前精进许多,却也不明所以。殊不知赵鹤那一记“寒冰绵掌”,他只移开一中,另一半却存留自己体中,九阴神功本是至阴至柔之功夫赵鹤的寒冰真气与之相较,有若江河之比大海,掌力着体后,九阴神功立起反应,将寒冰真气融化无余,就如冷水浸冰般,不知不觉闯将之化为已有,而九阴神功经此外力激发,潜能发挥出来,使风清扬的内力修为无形中增进一层。 砰砰两声巨响,风清扬憎然转头,却是洞庭双义从大梁上掉了下来。这二人悬梁已久,内力不弱,倒不甚疲惫,待见到风情扬一招之间,将沈四绝击得死活不知,两人均唬得心胆惧颤,风清扬怒啸发出,两人便如枯干的树叶,再也攀附不住木梁了,手足俱软,跌落于地。 自极煞星诧异莫名,还以为这二人前来偷袭,挥刀即上,刷刷两刀将二人劈作四块,却不解这二人何以如此技劣,连一刀也避不过,又诧自己得手之易了。 其时赵鹤已料理完沈四绝的伤势,知他不过是被自己寒冰真气冻僵,沈四绝的内力并不比赵鹤逊色多少,只是赵鹤撤掌后,风清扬的内力抵消了他的内力,赵鹤的四成寒冰真气乘虚而入,便将之冻僵,好在他久练“玄风指”,亦属阴寒一类武功,虽不能与寒冰真气相提并论,却也可保无惹,否则寒冰真气浸入肺腑,当真无法可施了。 沈四绝的四名弟子将沈四绝拾走,依照赵鹤所传的解救法去解治去了。庭院中人均如若寒蝉,若非惧惮赵鹤威势,早已一哄而散,溜之大吉了。 风清扬踌躇满志,傲阴群豪,喝道:“魔教贼子们,哪个上来受死?” 烛光拖曳下,众人见他凛若天神般,与殿上真武大帝交相辉映,伊若真武大帝复生,均栗栗危惧,不敢作声。” 忽听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小子休狂,我老人家来也。” 这声音不高不低,听在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难受,每人均不寒而栗,如遇鬼魅。 风清扬心下更是大骇,游目四顾,却不知声音发自何处。这声音四面皆是,漂漂渺渺似从数里外发出,清晰真切如在耳边。风清扬知此人便在左近,虽说绝世高手能将声音传出数里外,但在数里外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天耳通”功夫还未听说有人练成过。 忽然一团黑乎乎的物事从后窗电闪而至,风清扬一剑刺去,哪团物事陡然展开,却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此人缩骨神功当真练到了顶峰。但见此人手臂暴长,避过倚天剑,径向风清扬腕上拿至,手尚隔着寸许,几缕指风已然着腕。 风清扬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的手法,危急中摹然身子横移,平滑开二尺,那人“嚏”了一声,似乎也未料到自己百抓百中的一手居然走了空。 白极煞星挥刀砍至,那人手一探,五指扣住白极煞星脉门,随手向后掷去。白极煞星登时如腾云驾雾,直从后窗如矢般激射而出。那人手势不停,疾向慕容雪抓到。 风清扬怒吼一声,一剑刺出,真气贯注之下,剑身紫芒乍突,龙吟萧萧。慕容雪迈开“凌波微步”,早已闪至右边。那人又“睫”了一声,殊为惊愕,反手疾抓,一闪之间风清扬一剑走空。 风清扬怒剑连出,步法移动更是迅捷无伦,那人一连避开十余剑,连换了十几种最上乘的擒拿手法,不单未捉到慕容雪,反被风清扬十几剑追杀得迭遭险境。但此人武功着实了得,身子竟如有形无质般,风清扬十几剑何等迅捷凌厉,那人身腰款款中竞尔轻轻避过。风清扬倚天剑一刺到他身旁,便觉有股气流回动,将剑滑开几分。风清扬心念闪动:“护身煞气!”心中虽然惊骇,手中剑却益发凌厉,非要与这护身煞气斗上一斗不可。 慕容雪一迈开凌波微步,便将一切置之度外了。只管将熟极而流的步法滔滔不绝迈将出来,是死是活一任造化之安排了。 殊不知错有错着,她若是一边迈步,一边出招,甚或在迈步之时想一想如何闪避为妙,步子便不免窒滞。而她所面对的人实是武林中惊天动地的人物,只消她慢刹那,便会落入魔爪,纵然以风清扬之神武,亦救不下来。 那人怪笑道:“小娃娃,果然有点门道儿。”一返身,劈出一掌。 风情扬登时感气息为之一窒,不由得倒退一步,只感这一掌如巨斧劈下,倚天剑横斩,将掌风剖断,犹被掌风余波带得摇晃几下。 那人一掌震退风情扬,又向慕容雪抓到。风清扬随即跟上,向那人背后刺去,那人一待风清扬攻到,便挥出一掌将之震退,如此一来,出手捉慕容雪的擒拿手更慢了几分,连出二十余手依然无功。此人不禁暴躁起来,面子上更觉过不去;呼呼几掌向风清扬劈来。 风清扬不敢缨其正锋,飘闪连连,九阴真经的轻功身法亦是一绝,此人连劈十余掌,不过将风清扬震开丈余,打得他纵高伏低,左闪右躲,却未伤到皮毛。 其时大殿上掌风如潮,波涛汹涌,几欲将道观淹没。 烛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若非那人有意控制掌力,大殿上早巳漆黑一片了。 慕容雪“哎哟”一声跌倒于地,她迈步之际,处处均是无形的气墙,登时如陷身沼泽中,没迈上几步便东跌西倒,“凌波微步”本身的内力便抵消净尽。 风清扬此时已被凌厉无铸的掌风逼至神像背后.不得已只好求助真武大帝的庇护了。独孤九剑中虽然有“破气式”,他却尚未臻此境界,能将这无坚不催的掌力破掉。 第33章 此人久攻之下,劳而无功,羞恼交进,长吸一口真气,两掌缓缓举起.向真武大帝神像击去。这两掌去势迂缓,平平无奇,远不如先前掌风之赫赫声威。 风清扬不敢怠慢,飘身闪躲,忽感周遭似乎塞满了柔韧至极的物事,竞尔动弹不得,心下骇极,知道是那人以雄浑无涯的掌力弥豆空中,形成一面看不见的气网,将自己罩住,这等骇人听闻的武功实是闻所未闻。将心一横,内力提至十二成,蓄满双掌,情知难敌,也要作乾坤一掷之拚。 那人骤然间掌力齐涌,铺天盖地般席卷而至。风清扬双掌齐出,四股掌风一齐击在真武大帝塑像上,轰然两声巨响。有如天崩地拆,翻江倒海,塑像寸寸碎裂,在内力激荡下四处飞散。 风清扬募感浑身火烫,掌上劲力更是源源不绝,自身内力发出后,掌上内力仍不绝发出。风清扬骇然莫名,不知所以,心中忐忑道,“莫非真武大帝真个显灵了?” 有顷,煞风渐歇,风清扬身上火热渐退,方觉出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后心,体内真气活活泼泼,充溢筋脉之间。不禁惊叫道:“师父!” 对掌那人本拟一掌将风清扬震成重伤,哪知掌风接触之下,初时尚感得意,认为自己所料不差,风清扬的九阴神功果然未臻大成,此刻又将他逼入死角,当能手到擒来。 不虞对方掌力猛然加如强数倍,那塑像碎片倒有大半向自己激射而至,这些木屑在内力贯注下,较诸钢刀利刃,强弩暗器尤为可怖,当下腾身而起,双袖急拂,拔打木屑、宽袍大袖上犹被刺穿几个洞,若非一生炼就的护身煞气,当真要受些轻伤。 那些木片狂风怒卷般倾泻到庭外,除赵鹤见机得快,应变奇速,一式“鸽子冲天”拔起两丈多高,其余人等无不惨叫连声,当场毙命十余人。 待风清扬一声“师父”大叫出口,这些人再无疑异,夺门越墙而逃,惶惶若漏网之鱼,忙忙如丧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赵鹤此时方显出真本事来,一个起落已在二十丈处;雷驰电掣般滚滚而去,风清扬此时若见,必大愧不如远矣。 赵鹤逃出几里外,摹见一条黑影在前面,竟尔比自己还快,凝神一看,心中叹服:“不想魔尊轻功之高一至于斯。”心下大为释然,连他都率先逃命,自己的畏敌而逃的罪名也便免去了。至于让段子羽吓得骇然奔逃,绝非丢人的事,反倒为自己能轻松逃逸得意不已。 且说风清扬回头一看,却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黄冠,并不是思师段子羽,惊楞之余,再无疑虑,惶然伏地道:“真武神君,小子无状,先前曾有溶神灵,蒙神君不罪,复大显神威,庇护小子,大恩大德,小子没世不忘,必当再塑金身,以酬玄恩。”忽然想起自己曾拿真武大帝与慕容雪调笑,又在左殿行云布雨,着实不敬,神君既显灵,必重重谴责,惶恐之至。 那人朗声大笑,道:“人人都说风清扬胆大包天,原来也不过尔尔。起来吧,头也磕得够了。” 风清扬站起道:“谨遵法旨。”心下却想:“真君确也神通广大,连我闯出的祸事都知道。”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道长,你真是真武大帝的金身吗?” 那人持须笑道:“真武大帝若连这些事都管,岂不累死?” 风清扬见慕容雪从那人肩后露出半边娇媚,安然无羌,当即喜慰不胜。见此人身躯魁武,大有王者霸气,若说不是真武大帝显灵,谁人具此通天彻地的神通? 那人笑道:“你也莫猜疑了,算来你我亦是一家人,你难道忘了你大师母了?” 风清扬恍然大悟,方始明白面前这人原来是天师教教主张宇初天师,小时依稀见过一两次,只是年隔时久,张宇初又是朝廷显贵,自己无缘相见;居然忘记了。忙又躬身行礼道,“见过天师。” 张宇初笑道:“什么天师不天师,小时你不是叫过我舅舅吗?还是这么倒亲近些,你师父不在,我们也生疏许多了。” 风清扬亦有些感伤,恍惚记得十几年前委实是称他“舅舅”的,自是因他是大师母张宇真之兄,想起那时陪师父住在华山别院,与三位师母团圆如家人,不禁垂泪不止。 慕容雪笑道:“你又来了,见舅如见娘,你应当欢喜才是,怎的又淌眼泪儿。舅舅,你说是也不是?” 张宇初大笑道:“甚是,甚是。我这外甥的性情倒是和小时一样,有你这么好的外甥媳妇倒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慕容雪并不知张天师是何等威震朝野,技压武林的人物,但见他武功高得不可思议,似乎自己爷爷也要逊色几分,又是风清扬的“师舅”,适才出手救了自己,又救了风清扬,诸般好处合在一处,便觉此人大大的顺眼,甚感亲近。听他大赞自己,更觉受用,神色却也不免极倔,双面微红。 风清扬知道这位舅舅目光如炬,慕容雪是否处子之身可逃不过他的法眼。不禁大感窘迫,一时殊难启齿。 张宇初看透他的心思,微笑道:“真可谓有其师必有其徒,你师父的本事你倒也学到了两三成,你回派之后便说我秉承你师父的意旨,为你二人主的婚,看世人谁敢有闲言碎语。” 风清扬昂然道:“甥儿行事,只凭自己意愿,于世人毁誉浑不在意。” 张宇初击掌道:“好,这点上你倒学个十成十,为人于世,就是要活的有风骨,有气节,随意所之,无拘无柬,方是大丈夫行径,守末节,专务虚誉之徒,我瞧着便生气,只是这类人比比皆是,倒也无可奈何。” 这“随意所之,无拘无束”八字可可说到风清扬心坎上了,风清扬如遇知己,欢喜不尽。 张宇初又道:“这里血腥昧太重,咱们另寻处清静所在好好叙上一叙,我在此地不便久留,若让旁人见到,还以为我天师教不守言诺,复出江湖了呢。” 三人便向观外行去,其时大雨已止,庭院中十几具尸体被雨水泡得浮肿膨胀,惨不忍睹。风情扬回想张宇初传功自己身上,击败那位不知名胜,甚至没看清面目的绝世高手,这位功力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当时不觉如何,细细想来却咋舌不已。 回首这座真武大帝庙,已然残垣断壁。自己此番死里逃生,全属侥幸,思之竞有隔世之感,喂然一声长叹。 三人行出不远,前面忽然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声,晨雾迷蒙,依稀可见十几人选题而来。 张宇韧道:“我不愿跟这些入朝相,这小妮子在你身边碍手碍脚,我带她去也。”话音甫落,拉起慕容雪如两道轻烟般眨眼即逝。 风清扬张口结舌,欲待说什么,然而身周人踪已杏,张宇初武功神妙莫测.他固已熟知,但见他手携慕容雪轻功犹能如此迅疾,自己纵能勉强做到,但若如张宇初这般举重若轻,神化无迹,却也不能,不禁讶然色变,帐然久之。 此念未了,忽然又想到慕容雪。虽不知张字初为何将她带走。必是好意无疑。她在张宇初身边,天下更无人能动她分毫,虽说是如此,可心仍如被双巨手凭空攫去一般,好不难受。 茫然痴立之时,十几人已来至近前。当先一人一见风清扬,“啊”的一声惊叫,叫声中说不出的惊讶凄厉,如遇鬼魅般。其他人也随之惊叫出声,似是见到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儿。 风清扬走神一看,却是丐帮四大长老陪同几位舵主到来,见到他们脸上奇异莫名的神态,倒感匪所思,不知他们何以如是惊惧。自从得知丐帮君山总舵被峨媚派所挑后,他心中隐隐觉得自疚,至于庄梦蝶等极力追杀他的过节倒忘在脑后了。是以先拱手笑道:“庄兄,别来可好?” 话甫出口,他便觉得大大的不妥。庄梦蝶十几人无不挂彩在身,血迹淋漓,庄梦蝶一袭长袍被刺得筛眼也似,条条布帛在晨风中飘摇,这等景象实是周章狼狈之至。风清扬一句敷衍庆倒成了莫大的讽刺。 不过,风清扬内心震骇不已,放眼武林,武功能胜过庄梦蝶的已属风毛磷角,而能在庄梦蝶身上留如许多剑痕却又不伤及毫毛,迹近戏弄,其武功较诸庄梦蝶不知高出多少,可这等用剑高手却是闻所未闻,即便武当掌教殷融阳亦无如此造诣,当下茫然不解。 丐帮谱人一见风清扬,早已目眺欲裂,怒气填膺,却又无不感到一种大解脱,说不清是喜是怒,百感丛生,一时间倒也不知如何举措,呆立那里。 原来这些日子里,风清扬和慕容雪在客栈中新婚宴尔,卿卿我我,说不出的香艳旖旎,丐帮众人却吃了说不尽的苦头,从天下第一大帮变成丧家之犬,处处挨打,可有时连对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先是庄梦蝶等人被一批不明身分的高手缠住,欲战不能,欲脱不得,却又不讲明缘故。 这起人个个本领了得,下手之际却又颇为留情,打得庄梦蝶等人毫无还手之力,几欲自则。 不数日,风清扬的“死讯”传遍武林,华山派倾派而出,寻上门来,不由分说,必欲与丐帮拼个玉石同焚。 庄梦蝶哑子吃黄莲,有苦难分辩。也只得硬撑着与华山派周旋,好在他此番将帮中精锐调至凉州,倒不怕被华山派吞掉。双方接仗之下,损折相当,随后少林寺方丈智圆弹师和武当掌教真人殷融阳联抉而至,从中斡旋调和,虽无显效,却也使庄梦蝶等人得一喘息机会。 恰在此时,峨媚派挑了丐帮君山总舵的消息传来,庆梦蝶登时如陷身无底深渊,丐帮立于江湖数百年,向与少林一派共执武林牛耳,相比之下,武当派亦是后起之秀,峨嵋、华山诸派更等而下之,不想竞遭此覆巢之祸,辱莫大焉,饶是庄梦蝶智谋丰赡,久历风险,亦不禁手足无措,心胆俱丧,此际方知自己一念之贪,竞把武林撞塌了半边天。 第34章 不知何故,帮主解风竟于本帮生死存亡之秋销声匿迹,遍寻不获。庄梦蝶平日仗侍帮主倚重,柄权在手,巴不得帮主不闻不问,自己特意翻云覆雨,而今篡盼帮主能挺身而出,因为不单外人大起疑虑,丐帮内部亦猜疑不己,流言四起,均说解风己遭庄梦蝶囚禁,甚或厮杀以图篡位,庄梦蝶已渐渐调动不了手下分舵的人马,而自身处境愈发英英可危。连智圆方丈和殷融阳掌教的语意中,亦隐隐有杀庄梦蝶以谢天下的意思。 庄梦蝶这时方知道帮主手中那根绿玉法杖的魔力,倘或他与解风易地而处,丐帮十数万数弟子纵然流尽最后一滴血,亦不容旁人打帮主的主意,殊不料便连丐帮中人亦大有舍庄梦蝶而保丐帮的意图,可谓内忧外患,不死不体了。 便在此时,风清扬突然生龙猛虎般现身面前。庄梦蝶摹然间全身乏力,几欲晕倒,刹那间眼前光明无限。风清扬既然活着,则华山与蛾媚的举措全然是蓄意起衅,一切罪责都移到这两派身上,而自己不单洗脱清白,更可名正言顺地还击,少林、武当亦不能偏袒华山派了。 言念及此,全身精力一振,丹田中内气蓬蓬勃勃而生,充溢周身,厉声断喝道:“看掌!”一记“亢龙有悔”应手而发,掌力强劲,迅疾如风,的是威猛凌厉,深得降龙十八掌精髓。 风清扬早见他脸上忽青忽紫,忽白忽绿,有如开了染色店般,戒意早生,见他肩头微动,便知是降龙十八掌无疑,心念动处,早已飘身闪开。 庄梦蝶掌势连贯,十八掌一气呵成,使将出来。自感已将掌法精微玄奥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实属生平得意之作,不想风清扬与他交手多次,对降龙十八掌的秘要虽不能尽窥,但招式、方位均了然于心,是以每一掌出,都能预抢先避开,轻松裕如,神采飘逸,在外人眼中倒似风清扬不屑于与他缠斗一般。 庄梦蝶十八掌打过,塔然收手,一时间倒不明白风清扬何以武功精进如此之速。忽然想到:莫非这些日子不见,这小子藏到哪里把宝典上的功夫修成了?不禁冷汗流动,栗栗危惧,复想到传说中此本宝典所载武功修成之后即可无敌于天下,看风清扬泰然自若,有恃无恐的神态,益发觉得必是如此无疑。 顾盼间见几位长老和手下的舱主均面现狐疑之色,面面相确,瞳目以对,并无一人上来援手,如同陌路之人。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生死大敌在前,都呆着做甚?这当儿还讲什么武林规矩,并肩子上,料理了他。” 执法长者悄声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咱们此时如联手毙了他,昔日的谣言岂不成实,反要弄巧成拙,太阿倒持,留着这小子,咱们到武林大会上在天下英雄面前讨个公道。” 庄梦蝶情知此言甚是,自己又何尝不这样想,可一想到风清扬怀中那本宝典,便一切利害得失尽皆置之度外了,沉声道:“数百名兄弟的血仇,总舵被毁之辱,全因这小子一人而起.不毙除了如何安慰死难弟兄的英灵。 如何雪奇耻大辱?”他言辞便给.利口无匹,这番话倒也堂而皇之,慷慨激昂。 掌棒、执钵长老和十几名舵主煞时间血脉假张。拨刀出剑,蓄势欲发。执法长老为人精细,处事持重、平日虽不满庄梦蝶之跋扈、区耐帮主倚之如长城,自己不得不多所容让。此际群龙元首,本帮又面临覆溺之虞,身为执法长老,不能不为本帮命脉着想,是以沉声道: “此事关连甚巨,断不能因庄长老一言而决,必待有帮主令渝方可裁夺。擅自乱为者帮规处置!”他两臂一振,身上衣裳从中而裂,飘向两边,现出腰间一排二十四柄雪亮短巧的法刀。 风清扬赐道:“好。”心中暗暗诧异,不想丐帮执法长老内功精深如斯,先前交手数次,觉得他内力平平,原来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然则他先前何以对自己多所容让呢?顿感匪夷所思。 掌棒龙头以下均被执法长老的威势慑住,个个敛神屏气,他们虽服从惯了庄梦蝶的指挥,但一见到那雪亮的法刀,无不休然心悸,这些人惧是血性汉子,杀头流血等闲事耳,但受帮规处置,纵死亦难解脱罪过。 庄梦蝶面色紫涨得猪肝也似,他一向颐指气使,遂隐隐然以帮主自目,视执法长老、掌钵龙头等如也,不料执法长老关键时刻使出最毒的一招,把帮规搬将出来。 ------- 第九章一阳指功显神通 丐帮惯例,帮主、副帮主而下.以执法长老权柄最重,倘若帮主粹然物故,便由执法长老暂摄帮主职权,并召集各长老、舵主推立新帮主,庄梦蝶之凌驾于执法长老之上,不过是因帮主解风之恃宠,此际帮主不知踪影,生死不明,实属非常时期,执法长老的位望权柄立时浮在庄梦蝶之上。可谓言出法随,与帮主偷令无殊。是以十几人中虽泰半是庄梦蝶之心腹,却也无人敢藐视帮规。 风清扬哈哈笑道:“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们使尽鬼贼伎俩,风某也好端端地毫发无损,还是并肩子上吧,风某掂掂你们丐帮的分量。”他倒并非生性多事,只是如此了局,倒似是丐帮有意饶而不杀,顿时怒气填鹰。掣出倚天长剑,脾腮众人。 掌棒龙头听他辱及帮誉,首先沉不住气,变色道:“执法大哥,我拼受三刀六洞之罚,亦不容这小子活着离去。” 不待执法长者有所表示,纵身一跃,一棒打到,喝道,“狂妄小子,先掂掂这一棒有多重。” 风清扬随手一剑刺出,不屑道,“太轻,太轻。” 掌棒龙头见剑锋所指,恰是自己腹下气海穴,忙不选转换身形,摄心凝神,一棒横扫,已无暇去争口舌之利了。他数棒抢攻,均被风清扬一剑逐退,登时凶悍之气大作,泼命价猛攻不已,招招尽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执法长老见掌棒龙头情势危殆,庄梦蝶斜眼相瞧,冷笑不语,其他人等摩拳擦掌,偏又格子法令,不敢上前相助,人人怒形于色,心中怨感极深。情知此际一个处置不当,则后患无穷,但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丧生外人之手。他牙关一咬,拔出法刀,道,“风公子,两下罢手罢。”一柄法刀向风清扬飞去。 风清扬若欲取掌棒龙头性命,早已得手,待见他棒法不俗,义气深重,倒起了惺惺相借之心,剑剑点到为止,饶是如此,掌棒龙头身上已着了十几剑,布帛缕缕,与庄梦蝶无异,待见法刀飞到,刀沉力猛,迅疾如电,亦不敢小瞧,突起一脚,将掌棒龙头踢了个筋斗。 这一脚乃是华山派拳脚功夫中极普通的豹尾脚,算不得上乘功夫,掌棒龙头全副身心防着他剑式的变化,不虞他突然起脚,便着了道,被踢得仰面朝天,结结实实跌在地上。 风清扬剑尖一抖,使出慕容家心法,笑道:“庄兄,借花献佛,敬谢不敏。”那刀陡然转向,更迅更急地向庄梦蝶飞去。 庄梦蝶不虞有此一变,唬了一跳,他本有心冷眼旁观,看执法长老怎生了局,以作他强行出头之惩戒。可惜法刀无眼,不识得他乃帮中长老,一成不变地向他飞来。 庄梦蝶候出龙爪手,向刀上抓去,刀未入掌心,摹然自行弹起、差了寸许未能捉到,庄梦蝶骇然色变,飞刀已直插心口,庄梦蝶好在久历风险,应变奇速,身子摹然后折,两截身子几欲贴在一处,毛发之差免却穿心之祸。 这一变看得众人目眩神摇,娇舌不下,庄梦蝶身法之精绝风清扬亦折服不已,众人轰天价喝声采。 采声方起,奇变又生,那柄飞过的法刀摹然回旋飞来,庄梦蝶力已用尽,欲待腾挪身形已无力为之,眼睁睁见飞刀直插顶门面来,萎时间唬得魂飞天外,闭目待死。 周遭人等亦无不骇然欲绝,心丧欲死,要救哪里未得及。风清扬揪然色变,骂道:“好歹毒的刀法。”心中暗叹侥幸不已。 执法长者附在刀上的变化原是对付风清扬的,不想被他以绝妙的“斗转星移”神功,将之还施庄梦蝶。执法长老昔年与四川唐门一暗器高手交从莫逆,那人私下将此手法传于他,不过做救急之用;是以庄梦蝶等人亦不知执法长老精擅暗器手法,心中殊无防范,疏虞之下便着了道儿。风清扬倘若未在法刀变化之前抢先将刀转向,一候诸般变化展开,至少也要闹个手忙脚乱,说不走不要栽在这柄不起眼的短刀上。 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当”的一声,那柄法刀募然碎成粉末,一粒黑黝黝的念珠弹向空中。 众人“啊”的一声惊叫失声,无不惊喜逾恒。执法长老失声道,“是智圆大师佛驾茬临吗?” “正是老钠。”却见一位身着鹅黄架纱的老和尚已现身左近,众人俱凝神注目场中变化,是以此处虽平旷无遮拦,连有入列此亦没察觉,此时方纷纷施礼。 风清扬心中说不清是喜是怒,更说不清是否真的想要庄梦蝶丧命刀下,只是觉得“人心险于山川”,古人之言信不我欺,一时间感慨良深,殊不茫然。是以虽见望重武林的少林方丈驾到,亦无心绪前去相见,望着那粒佛珠发呆。 忽听一人喜声道:“风公子,你还活在世上,真是苍天有眼,福佑善人。” 风清扬循声望去,一人已飞奔而至,握住风清扬的双手连摇不止,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殊无半分作伪之态,却是武当派掌教真人殷融阳。 风清扬心中一热,自己与这位武林泰斗并不熟悉,更谈不上交谊,不想以他武当掌教之尊,居然对自己关切若斯。 智圆掸师分开众人,行至风清扬面前,微笑道,“风公子风采如昔、可喜可贸。” 风清扬淡淡道:“在下侥幸未死,可教许多人失望了。” 第35章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自段子羽、张无忌等前辈名宿退隐江湖后,智圆弹师已是世所公认的第一高手,据说他精研少林至高无上的宝典易筋经,一身武功已至神化无迹的境界,单从适才那手发珠救人,以其内力之精湛,手法之巧妙,方位拿捏之奇准均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武林第一高手之誉确乎其不可移。不料风清扬居然敢傲不为礼,反脸相向,言语不逊之至。 殊不知风清扬心性高傲,除了他师父,便是天王老子也不买帐。智圆掸心澄彻,如镜映物,高傲也罢,谦光也罢,俱是世法平等,殊无二致,是以淡淡一笑,不以为件。 殷融阳忙笑道:“风公子,我和大师听闻你被魔教中人所困,是以急急赶来,不想你与庄长老他们起了冲突。” 庄梦蝶满面羞愧,几欲钻入地里,说不得上前来拜谢智圆援手之德。 智圆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袖习武不精,毁了贵帮的法刀,褒贬莫怪。” 庄梦蝶怨毒至深地看了风清扬一眼,风清扬道:“庄兄,咱们是生死冤家,我不怕你多记我一笔帐,可适才之事你最好记在别人帐上,那等暗器手法风某自愧不如。” 庄梦蝶一想此言甚是,定是执法长老从中大捣其鬼,遂向之望去,执法长老仰面望天,情知与庄梦蝶嫌隙已生,心中殊无愧惧,淡淡道,“风公子不单四两拔千斤的手法精妙,这舌头上架桥拔火的本事也高得很哪,佩服。”心中却在思付:风清扬何时将武当派绝艺学到了手,可四两拔千斤的手法却又似无此精妙,武当绝艺卸力而已,那刀上诸般变化如何依然故我的发出,以致连自己也逆料不到;怎生也猜详不透,心中唑唑称奇。 庄梦蝶无言退下,适才死里逃生,实是险之又险,而今思之,颇有隔世重生之感,心悸不已。十年来纵横武林,威风八面的锐气荡尽无遗。争雄天下,问鼎武林盟主的念头亦淡漠如水,见到智圆方才那手绝技,心知纵然练上一世也达不到那种化境,登时心灰意懒,只余满腹怨毒。 殷融阳听到“四两拔千斤”之语,颇为刺耳,倒似武当派暗助风清扬一般,可细细一想,也难怪执法长老有此想法,适才风清扬拔刀的手法与自己派中四两拔千斤手法极似,可玄奥高炒似又有过之,遂笑道:“风公子,你何时练上我们武当的功夫了?” 风清扬笑道:“在下思师所传的功夫尚且习练不精,以致受辱于伦夫,哪有闲暇偷学贵派功夫。” 众人俱感他所言甚是,段子羽几乎集古今神功于一身,风清扬更不致下作到偷学旁门武功,个个纳罕不已。 执法长老勃然大怒,其实风清扬语中“伦夫”乃指日月神教而言,他想起真武观中被神秘人打得逃无可逃,若非张宇初现身援手,早巳一命归西,是以口出此言。不防揭着了丐帮的短处。 执法长者强忍愤怒,道:“大师,殷掌门,华山、蛾媚硬栽我们杀了风清扬,挑了我们总舵,杀了我们几百名弟兄,这笔帐如何清算,您二位乃武林泰山北斗,丐帮只有求您二值主持公道了。” 殷融阳情知此事关连甚巨、遂移目智圆方丈,表面上是尊重少林方丈,实则将责任顺水推舟转给智圆了,这太极推挡的手法他是熟极而流,毋须现学的。 智圆年轻时锋芒毕露,棱角睁荣,剖决事体干练之至,中年而后精研佛理,于这世事上倒迂油不通了,真所谓有一得必有一失。此际见众人凝神望着自己,渴盼之至,不由得搔搔光光的头皮。汹调道:“这,这帐怎个算法?” 众人无不暗自窃笑,心想.你倒问起别人来了?但也均知此事棘手之至、殊难了局。 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笔账贫尼来算。”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美貌尼姑领着十几位男女弟子飘行而至,殷融阳忙上前施礼道,“原来是师太到此。” 风清扬一望便知是为了自己而挑了丐帮总舵的蛾媚掌门,遂上前施礼道:“晚辈风清扬拜见师太。” 净思伸手扶佐他,不让他拜扣下去,风清扬亦不敢强行扣拜,顺势立住。 净思凝神谤视他片刻,忽然双手合十,捧于额前,泣声道,“阿弥陀佛,天可怜见,风师弟果然还活着。” 风清扬霎时间热血上涌,感噎道:“多谢师太眷顾,晚辈没齿不忘。” 须爽,净思脸上红潮退尽,一双妙目中仍隐隐有泪,伸手拍拍风清扬道:“风师弟,你称我师姐便是。”风情扬待要争讲,一望到她双眼中热切亲近的神色,恍然如见亲人,便拱手称声师姐,净思欣然。 众人无不讶然,净思乃江湖上有名的“冷美人”,据说从未有人见她笑过,以致将之比作包拯,有“净思笑,黄河清”之说。不知她何以对风清扬如是垂青。此事非但众人不解,即便风清扬也茫然如坠五里雾中。 丐帮诸人一见净思,无不义愤填鹰,目光欲裂,华山派人误听传言,为风清扬“复仇” 乃属情理中事,峨媚派没来由地出头架梁子,而且行事成煞毒辣,居然将自己总舵挑了,是以无不将净思恨之入骨,比较之下,对风清扬和华山派人怨恨稍减。若不欲在少林、武当面前摆摆道理,早就一涌而上大拼其命了。 智圆一怔,却也如释重负,自己正委实裁决不下,净思将事揽了过去,实属求之不得,便笑道,“师太乃佛门高人,由师太来料理自是最好不过。” 净思正容道:“解风何在?” 执法长老听她直称帮主名讳,气往上撞,但看到她清丽傲绝的神态,不由得为之气慑,缓缓道:“敝帮主有要务在身,不在此处。” 净思冷冷道:“这便没法算了,我只寻解风讲话,凭你们还不够分量跟本座摆道。” 执法长老气得心肺欲炸,注目智圆道,“大师,您老如何说?” 智圆登时头大如斗,不想净思居然是这么个“算”法,心中殊觉不妥,可如何处置方为得当;却又无计可想、便向殷融阳望去。 殷融阳却目眺远方,似乎心有旁观,全然不加理会。 原来殷融阳自少年时便痴恋着净思,那时净思尚是豆寇年华,满头秀发的垂鬃少女,不想于他继任武当掌门的同一年,净思便以及弃之年削发为尼,继任峨媚掌门,武当派虽不禁婚娶,殷融阳的一段心事却全落了空。 这段心事除他而外;再无旁人知晓,两派创派祖师张三丰与郭襄交谊深厚,是以这两派弟子为世交,如同一脉所出。殷融阳与净思见面机会虽多,苦耐净思总是冰山一般,令人难以接近,更不敢说一两句风言亵渎。 殷融阳见净思待风清扬的亲热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酸痛,心底深处不免生出几许嫉妒,只觉净思若能待自己这样一次,纵然为她舍弃武当掌门之尊、再为她死上百次、干次亦所甘愿。情知此乃绝不可能之事,便移目天外,幻想偏偏。好在武当的镇定功夫独步武林,真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面目不瞬”,心里虽翻江倒海,面上仍一丝表情也无。 净思哼道,“东问西问做甚,寻着解风那老鬼,让他找贫尼来便是,贫尼自有道理打发他。” 掌棒龙头听她辱及帮主,忍耐不住,虎吼一声,挺棒而上,风清扬喝道:“大胆。”刷刷两剑攻得掌捧龙头左支右细,随即如法炮制,一记豹尾脚将之踢飞丈外。 净思拍手道:“风师弟,这一手俊得狠哪。” 峨媚派入见掌门师尊兴致遗飞,实属破题儿头一遭,无不惑然,却也都紧随其后,大鼓其掌,喝彩之声惊天动地,惟恐掌声不响,采声不亮,将峨媚内功提至极致。 智圆苦笑不已,殷融阳面露微笑,对风清扬的剑法颇为赞许,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公然喝彩罢了。 执法长老面红耳赤,见殷融阳明显偏袒风清扬一方,智圆方丈又不置可否,掌棒龙头又在众人前出了大丑,说什么也压抑不住,身形一晃,一柄钢刀向风清扬砍去。 净思欲伸手接过,风清扬道:“些微小事,不劳师姐动手,让小弟打发他。” 净思果然退身一边,却惟恐风清扬有个闪失,提足内力,一侯其有险,便上前接下。 执法长老单刀展开,攻得如疾风骤雨,风清扬闪身腾挪,仗着绝妙身法,穿行于刀网之中,倚天剑乘虚导隙,剑气纵横,两人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庄梦蝶在旁看得暗暗心惊,没想到执法长老单刀技法精至于斯,而平日所显露的仅三四成而已,不知他如此做作出于何意。复想到帮主解风的神秘失踪,脑中电光一闪:莫非是帮主久已对自己有戒心,特命执法长老监视自己?他之隐藏武功显是用来麻痹自己。自己抢夺宝典,追杀风清扬之行动帮主已然允诺,可在最紧要当口突然撒手不知去向,显是要将自己当替罪羊使,言念及此,冷汗淋淋而下,益发栗栗危惧,访惶莫适。 殷融阳看了有顷,笑道:“师太,您看要多少招能分出胜负?” 净思置若阐闻,继续关注场中细微变化。 殷融阳讨了个没趣,知她索来如此,倒也胸无芥蒂。隔了片刻又耐不住搭汕道:“不知师太与风公子这师姐弟的关系是如何论的?可否示知一二?” 净思哼了一声,两条俏眉徽皱,面现不怪之色,殷融阳心中一沉不敢再鼓唇摇舌了。倒是蛾媚派中净慈过意不去,觉得过于冷落了这位武林领袖,便接话道:“殷师兄,这便如你我两派互以师兄弟姐妹相称一般,世交而已。” 殷融阳“啊”的一声,故作恍然大悟之状,净慈这一接话,殷融阳顿感又有了机会,遂笑道,“多谢师姐示知,当年段太侠与百劫神尼委实交谊篙厚、至今传为佳话。” 第36章 提到段子羽与百劫师太,净思摹然斜扫了他一眼。殷融阳一触及那清丽超俗的面容,胸中陡然如中重掌,竞如情怀初开的弱冠少年,耳中嗡嗡作响,竟不敢与净思对视,忙转过头去。心中却又老大的后悔,千搭汕,万碰灰无非为这一刻,偏偏又错了过去,但若让他转过头项来,以智圆方丈之武功怕也不易办到。 场中已过百余招,执法长者锐气渐失,风清扬愈战愈勇,剑声噬噬不绝,紫芒吞吐之际犹如一道剑网将执法长者罩于其中。 净思见风清扬已立于不败之地,微微嘘出一口长气。将全身功力徐徐收归丹田。 丐帮诸人见执法长老败局已定,至多不过硬撑个百八十招,可在三大门派前,群殴乱斗的勾当是说什么也没脸做出来的,心中无不焦虑如焚,便齐地向智圆方丈望去,目光中尽多求援之色。 智圆暗自思付,亦不忍见执法长老丧命风清扬剑底,便高声道:“两位看贫僧薄面,就此而止吧。” 风清扬占尽上风,已然意满心足,雅不愿与丐帮再结深仇,便疾攻三剑,托地跳出圈子,笑道:“好刀法,领教了。” 执法长老气息极浊,心悸不已。他为人减府甚深,昔日得一异人授以“万胜刀法”,轻易不显露出来,此番危急之际使将出来,原指望能侥幸胜个一招半式,为丐帮换回一点颜面,亦算是大功一件,不想依然落败。风清扬的剑法他见识过数次,觉得不甚奇奥,与他一交手方领略到其剑法的可怕之处,自己每一招出,对方均有克制招随之而至,倒似专为克制自己刀法而设,若非自己极尽变幻之能事,恐怕百招之数亦不能过,思之骇然,直感匪夷所思。 庄梦蝶忽然道:“智圆大师,在下有一事不明,特向大师请教。” 智圆道:“庄施主请讲。” 庄梦蝶道:“武林之中究竟是以道义为先,还是凭武功高下论是非?” 智圆道:“自然是道义为重,武林是非岂可以武功高下而定,那样武林道不成了强梁世界了吗?” 庄梦蝶道:“是啊,大师所言极是。然则敝帮现今自认武功不敌,那么总舵被毁与数百名兄弟的血仇又当如何清算?是否该当任由凶手通遥法外,而令死难者冤沉海底?” 智圆沉吟有顷,知道自己又被庄梦蝶牵入当中,不过庄梦蝶所言亦不无道理,一时间委实难决。 殷融阳原本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宗旨,此番下山不过是怕华山派尽数覆没于丐帮之手。华山派前掌门段子羽对武当有兴灭继存之功,是以欲暗助华派一臂之力。而今净思俏生生立于身畔,殷融阳决心早定,只要有不利于净思之举,他不惜举武当派于一掷。是以对庄梦蝶的是非之论充耳不闻,心思,“武当、峨媚、华山三派结成一体,天下绝无抗手。”负手而立,微笑不语。 净思道:“庄长老,你若执意要算这笔帐,待贫尼与你摆一道何如?” 庄梦蝶心中讶异,却也颇想听听她的“高见”,道:“师太请讲。” 净思道:“一切过节无非是因传言失误,既然风师弟好好的、咱们就此两相销帐,无赊无欠。” 庄梦蝶气得几欲跳将起来,急道:“天下岂有此理,我们的人都白死了不成?” 净思面色陡然峻厉,杀机显现。一字一句道:“岂有此理?风师弟安然无恙,是你们天大的造化,否则不杀 尽你们这群叫化子,本座绝不回峨媚。” 丐帮中人纷纷鼓噪起来,嚷道:“胡说八道。他的命是命,我们是命便不是命?他是人,我们便是猪狗牛马了?” 一时间群情激烈,剑拔弩张.峨媚派人亦拔剑在手,准备厮杀,殷融阳一递眼色,手下四名侍从道士俱手按剑柄,一候令下便与蛾媚并肩而战。 智圆登时慌了手脚,十几年里他遍研佛门经典,而致将数百年无人习成的少林最高武功易筋经习成,可佛典中却无如何处置此等事体的哲训,欲援引前例亦无从援起。虽有我佛施大法力,慑伏群魔贩依正教的许多事例,可眼前众人俱是侠义道中的成名英雄,似乎不能归于此类。况且自己尚未到法力无边的境界,便欲慑服这许多武林高手亦是力所不能,心乱如麻,高声宣起佛号来。 一条人影一晃,冲入丐帮阵营,修进候退,候左候右,势若飘风,剑势如电,霎时间叮当,砰砰之声不绝。 众人定目观瞧,却见风清扬神定气闲退回原处,还剑入鞘,丐帮诸人除庄蝶外,人人手腕中剑,兵刃落地。 原来风清扬不想武当、峨嵋一并搅入这场风波中去,粹然发难,丐帮众人不虞他敢孤身犯险,一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风清扬身法快捷,仗先着之利将丐帮执法长老而下个个缴了械。 若是单打独斗,这些人除执法长老而外,亦无人能支持住十招八式,何况未加防范,是以均一着失利,个个面面相舰,骇然欲死,如遇鬼脸一般。 殷融阳、净思等却未喝出采来,风清扬所习独孤九剑,无招无式,却凝聚天下各门各派剑法之精髓。风清扬虽有小成,但缺乏历练,更无临敌经验,是以与人交手均须摸透对方武功路数,方能一剑制其要害,初看起来较诸武当、蛾媚剑法犹逊一筹。是以先前对之虽极赞赏,不过是觉得以他之年龄有此修为已殊属难得,并未引以为奇。 风清扬近些日子来选遭凶险,所遇对手无一不是江湖上第一流高手,以实力而论,风清扬与之不过相伯仲间,难分轩轻,但他仗宝剑之利,凭增几成功力,是以虽屡遭高手围攻,皆能履险如夷,临敌经验丰瞻许多,对独孤九剑的领悟益发精到。适才一剑之出,实是融合了他多日来对九阴真经、独孤九剑的融会贯通,不单令独孤九剑之精髓展现无遗,九阴真经的内力、身法亦发挥尽致,所谓十年练剑,十年磨剑,所成者亦不过此一剑而已。 殷融阳、净思惧是剑道宗师,脑中却均在想:“一剑之威何以如此?”反思自己所习剑法,无论何招何式,亦不能一剑之间刺落如许多人的兵刃,而且以利剑刺中手腕,制穴而不伤及皮毛,劲力之收发自如,方位拿捏之奇准,身法,步法之契合无间,俱已至混然天成之境界。登时如河神之望大海,偶然间身心惧失,手足皆废,作声不得。 智圆习成易筋经后,已至心无所任的境界,武功精妙也罢,粗劣也罢,全无分别,见风清扬制人而不伤人,心中大喜,又多念了几声佛号。 至于一般门人弟子,尚未看清变化的过程,但人人心中都打个寒心,均觉风清扬这一式实有说不出的阴森、诡厉、如妖似魅,全然不似人之所为。是以个个目眩神摇,娇舌不下,头皮发乍,心里发毛,口中如塞了麻核般作声不得。 风清扬一剑使毕,只感说不出的受用,恍然间脐身武学另一崭新境界,如同书法家作了幅好字,音律家谱了支新曲,犹心神陶醉,不克自制。 庄梦蝶向来空手对敌,是以风清扬的剑锋未招呼到他腕上。可他脑中同样想着一件事: “这一剑倘或向我刺来,我如何防守抵挡?这一剑实在太过神妙,而且事先无半分肤兆,在你心念未动之际,剑已刺中。”心中发一浩叹:“不想自己白忙一场,不仅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且成了武林罪人。”他误以为风清扬是将《葵花宝典》上的武功习成,方始技神若斯,骇然心绝。 其时独孤九剑不现于江湖已数百年之久,段子羽虽习此技,但他一身所负神功太多,用独孤九剑之时亦少、是以独孤九剑之名已少有人知,其威力如何更无人能窥其端倪了。也难怪庄梦蝶误作此想,即便净思等人亦百思不得其解。 执法长老与庄梦蝶对视一眼,二人心中虽互存介蒂,但当此局面亦不得不共同对外、庄梦蝶上前拱手道:“净思师太,风公子,敝帮今日认栽。青山不败、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净思转身背对他,丝毫不加理睬。风清扬道:“庄长老,此事但愿能如此了结,贵帮日后若欲找场子,不妨冲风某一人而来来 庄梦蝶交代完场面话,拂袖而去。执法长老等亦紧随其后,连掉在地上的成名兵器俱弃之不顾。 智圆合十道:“善哉,善哉,一场干戈化为玉帛,实乃可喜可贸,风公子仁心宅厚,必有后福。 净思冷哼道:“大和尚,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解风那老鬼甘作缩头乌龟,不知暗地里阎什么玄虚呢。风师弟,你心肠这么软,以后可有得你苦受。不知段师叔怎么调教出你这个性子来。”言下对风清扬任丐帮中人离去大为不满。 风清扬颇感尴尬,师父段子羽昔年确是以辣手名闻江湖,至今人思之犹为胆落。但风清扬天性率真,不善记仇,若让他与师傅当年一般辣手摧杀,委实不能,闻言之下,苦笑而已。募然想到净思一出手便挑了丐帮总舵,这等大手笔倒酷肖自己师父的门风,她坚执让自己称之为师姐,是否别有因由?一时猜详不透。 净思自觉话重了些,自己与段子羽渊原极深,是以视风清扬为至亲师弟,但其中源由怕是连风清扬亦不其清楚。遂柔声道:“师弟,你涉世尚浅,不知这朗朗乾坤中尽是妖魔鬼怪。庄梦蝶先前侠誉何等之隆,方看穿不过是一阴毒卑鄙之小人。这等人一剑杀却便罢,何必与池称兄道弟,没的珐污了自己。” 风清扬道,“多谢师姐教诲。”心下却大不以为然,不知这位美貌师太遭遇过何等惨伤之事;以致对人世厌绝。 净思苦笑道:“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有些事非亲身经历者是不能体会到的,可等你体会到了,一切已经晚了。” 风清扬唯唯而已,忽然想到慕容雪来,心中一热,顿感这世界充满光明,净思的话哪听得进去。 第37章 净思叹道:“罢了,这些扫兴的话不说也好,你我姐弟根见不易,且寻一静处聊聊闲话吧。”言罢,也不向智圆、殷融阳打个招呼,携着风清扬的手径行离去。 殷融阳心中大动,欲待尾随而去,却又太失自己身份。武当掌门位望何等尊崇,自己断不能因儿女私情而使有珐污。言念及此,方体味到名利枷锁之意,自己倘若是一江湖闲人,纵然惊世骇俗,大惹物议,亦当穷追不舍,宁可被心上人一剑斩却,也胜似这日日受相思之折磨。且随远去的情影,心如刀割。 智圆哪里理会这些俗事,见事已了局,便与殷融阳话别,回转少林去也。 其时已近午牌时分,街上行人见一美貌尼姑携着一英俊少年的手,并肩而行,实属匪夷所思之事,无不讶然失笑,但见这一行人悬挂佩剑,气宇不凡,均为气势所慑,不敢日出轻薄之语,甚或不敢谤视,惟恐招惹麻烦。 风清扬亦是老大的不自在,但盛情难却,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了,净思问起风清扬与丐帮大起干戈的原由,风清扬便备述事情始末,但于与慕宿雪相恋之事却是闪烁其词,不尽其实了。 净思听说不过是争一本破本子,不禁气笑道:“你也真是孩子气,什么大不了的劳什子,也值得如此赌气,闹得整个武林险些翻过来。” 风清扬争辨道:“那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可既是本派祖传之物,怎能自我手中失去中 净思听他这般说,目光中微露赞许之意,笑道:“这一点你倒像你师父,不过以后凡事要自重些,你不知大家心中拿你有多重,我一听到那消息,我……” 她喉头忽然硬住,“那消息”自是指江湖上误传的风清扬“死讯”。风清扬只感握着自己的纤细手掌冷汗沁出,微微发颤,那一声“我”字里更含无限的惊悸震骇。显是净思师太又想到了初闻“噩耗”时的情景,至今余悸未消,后怕不已。五根手指益发紧扣住风清扬的手,倒似怕他凭空飞去一般。 净思乃佛门高手。定力原较一般高手深得多,如此失态显是关心过切,风清扬五内惧热,几乎流下泪来,感激之情无以言喻,寻思:倘若我真的死了,师父自不用说,雪儿也必甘与我同死,除此而外,四海茫茫,能关心自己如斯之深的恐怕只有这位莫名其妙的师姐了,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感伤。 净思须央间已神态回复,缓声道:“你此次出关,见到段师叔没有?” 风清扬悄然摇摇头,心中酸楚无限。 净思叹道:“也不知段师叔是怎样想的,我数次出关祭扫先师之墓,踏遍了昆仑也未寻到他的踪迹。他隐退也便罢了,何以连弟子故人也一并发绝不见?”言下大是帐惋。 两人一时均默默无言,门人弟子更是肃穆之至。一行人转过一个街角,忽见两名青衣道士飞奔而至,躬身奉上一个帖子,净思接过一看,帖子上弯弯曲曲画着一道符篆,便知是天师府专用之物,讶然道:“张真人也在此处?” 一名道士恭声道:“天师正在府都恭侯各位侠驾。” 净思不愿与达客显宦交往,况且峨媚派与天师教曾有过节,虽经段子羽调处,不能不稍存介蒂,沉吟道:“风师弟,张真人是你娘亲舅舅,你们自家人好生叙上几日吧。咱们姐弟以后再会。” 风清扬虽不舍得与净思自然分手,却也不敢相强。 那名道士微笑道:“师太莫急,天师法旨,说师太见里面便会去了。” 净思诧异莫名,心中骂道:“你们天师教专会装神唬鬼,且看你们捣什么玄虚?” 打开帖子一看,上面写道:“小丫头,想知道段子羽近况否?”下面乃张宇初的花记。 净思登时沉身一颤,只觉面前便是刀山火海,亦阻拦不住,当即喝道:“带路。” 两名道士相视中笑,更加佩服天师之法力无边了。 两名道士引导下,一行人步履轻快,有顷,风清扬和净思不约面同暗暗诧异。这两名道士步履均匀,起落之际点尘不惊,雅似阑庭散步。蛾媚派门人弟子却已不得不运起轻功,步子亦不若先前之整齐了。这两人身上显是负有上乘武功,看其服饰打扮却不过是杂役而已,久闻天师府奇材济济,泡非虚言。 顿饭工夫,来至一处所在,诸人俱感诧异,原来竟是甘州巡抚衙门。 净思笑道:“你们天师教何时还俗做起官来了?”’那名道士笑道:“天师极少驾临这一带,是以末建行宫,只得权且借巡抚衙门一用,至于官嘛,天师爷金印紫经,一品的前程,也不过装饰而已,谁个稀罕。” 净思听这道士言语得体,不卑不亢,却也不无傲意。知道张宇初的天师地位乃代代世袭,与皇帝无异,在世俗百性眼中是活神仙,在天师教中便是至尊无上的了。较之佛门之释迎如来殊无二致,心下也不以为奇。 风清扬纳罕道:“那你们占了巡抚衙门,巡抚一家人住到哪里去?” 那道士淡然道:“谁来操这份闲心,这地方归他管辖,总不至找不到任的地方吧。” 风清扬心中有气,只觉这等行事太也霸道,殊不知此乃巡抚求之不得之事,一者可以交交这位朝廷上数一数二的权贵,于自己前程大大有利。二者无人不信鬼神之诸,张天师驻地之处,自是福神聚会,凶煞遁匿,自己以后再坐这巡抚大堂便可承其余荫,得福神保佑,万事顺遂了。 两名道士引众人来至巡抚大堂,风清扬甫人大门,便听一人喝道,“将来人拿下,重责五十余杖。”两旁应声如雷。风清扬唬了一跳,暗想:“怎么巡抚大人正办案子呢?”摹觉不对,向上一望,不禁大乐,笑道:“雪儿,你又在胡闹。” 原来慕容雪高坐在阶陛之上的交椅上、一色官服纱帽,正拿着一根签子往下掷,活脱脱一副少年显贵的模样,若非风清扬听出她的话音,一时倒也难分辨清楚。 两旁雁翅排列几十名衙役,个个气宇端凝,一看便知是张宇初的贴身高手被硬差派成小小衙役,张宇初在幕容雪身旁负手而立,笑吟吟的甚是得意。 净思等人不明所以,这些人俱是首次进官府大堂,倒被这阵势震唬住了,登时进退不得、大是尴尬。 慕容雪原是要与风清扬开个大大的玩笑,是以板着面孔,厉言关色。不想被风清扬一眼看穿,多时不见,早巳望眼欲穿,再也撑不住,扑哧一笑,两手在桌上一按,人已如小鸟投林直落风清扬面前。笑道:“风郎、你看我这巡抚做得好不好?” 风清扬啼笑皆非,见她小巧婀娜的身躯在宽肥的官服里、不伦不类之至。伸指给她个爆栗道,“光罚你个滥冒朝官。” 净思见此情景,已猜出十之八九,见慕容雪娇丽盈盈,天真烂漫,浑与自己十几年前无异,不禁心生喜爱怜惜之意.摹然间想起那时与段子羽欢笑打趣的种种情事,一时竟痴了。 张宇初走下殿堂,朗声笑道:“小师太,是雪儿缠着我作戏,未能远迎,不恭之处,还请海涵。” 净思心中酸楚,强笑道:“天下谁个敢挑您张天师的礼儿,不过师太便师太,作么还加个小字?” 张宇初笑道,“当着你们门生弟子的面,称你一声师太,难不成在我面前你还要摆老吧?” 众人无不突然,但除了慕容雪的咯咯娇笑声,其他人均窃笑而已,没有敢出声的。 当下两相得见,慕容雪听说这便是为风清扬打抱不平,连丐帮总舵都敢姚的峨媚掌门,登即亲热得不得了,二人片刻间倾盖如故,伊若嫡亲姐妹一般。吼吼哑孤说个不停,一向沉默寡言,刚毅有威的净思亦被她感染得如同换了个人,峨媚门下无不瞳目结舌,喷咳称奇,直感匪夷所思。 张宇初将众人廷至内堂,分宾主落座,张宇初手下人等一溜儿立于背后,净思、风清扬见这些人如渊济宁岳峙,双目澄澄,英华时现,无一不是一流高手,若在江湖之上,地位绝不会低于自己,是以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但知他天师府等级森严,张宇初在,这些人断无落座之理,心中不禁为之叫屈。 慕容雪除却冠袍,意犹未发,扯着张宇初袖子道:“舅舅,这坐巡抚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哪天你跟皇上说一说,朝会之时我扮他会坐坐龙椅,看那些文武大臣是怎生模样?” 张宇初唬了一跳,想不到她小小脑袋有这等无法无天的念头,苦笑道:“乖乖,那可不成,龙椅坐上去是要砍头灭门的。” 慕容雪道,“有舅舅保着、哪个敢来生事?” 张宇初道:“好雪儿,听舅舅的话,这天下十三道巡抚衙门,兵部大堂,吏部大堂的位子你都可以坐一坐,这龙椅万万坐不得。” 慕容雪不依不饶,百般撒娇放泼,倒弄得张宇初没作道理处,风清扬暗自诧异,不知她何以半天间与张宇初混得如是亲热,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慕容雪是张宇韧的千金呢。 原来慕容雪面目与张宇初之妹张宇真相肖,张宇初对妹妹疼爱异常,张宇真与段子羽谐隐昆仑后,见面之时鲜少,者来亲情更浓,思念弥骂。偏巧慕容雪的顽皮刁钻,喧闹无常亦与之相类,是以张宇初不由得把疼爱妹妹的一片心移至慕容雪身上,任其百般胡闹,自己看着取乐,稍减思念妹妹之情。 风清扬见状,苦笑不己,心生一计,忽然大笑道:“我今日好险。” 慕容雪一闻此语,比听了紧箍咒还灵,登时放开张宇初,急道:“怎么了?”虽明知风清扬皮毛无损,更见精神,但情之所钟,关心过切,坐龙椅,扮皇帝的奇思想早抛到爪洼国去了,拉住风清扬的手,心下犹揣揣不已。 风清扬缓缓道。“我适才险些挨了你五十杖。” 慕容雪方知是戏弄她,气得直跳脚,心下却又庆幸,惊悸之下,倒老实了些,斜眼着风清扬,心中盘算着如何跟他算这笔帐。 第38章 [奇书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内堂霎时间寂静下来,只余各人的呼吸声。 张宇初长出一口气,笑道:“风儿,我倒服了你了。” 风清扬茫然不解,道:“此话怎讲 张宇初道:“没半天工夫,我就被这小妮子折腾得云三雾四。不辨东西,几根老骨头都险些被她拆了,这些日子来,亏你怎么受的。” 慕容雪立即面红过耳.降道:“为老不尊。”羞郝之下,躲进内室去了,风清扬楞在那里,窘的面火耳赤作声不得。 净思倒暗暗诧异,张宇初中年时威毅凛然,大有王者气象。令人不敢仰视。老来性情大变,平易得多了,实感匪夷所思。 其实人于青壮年时,意气风发,胆识俱盛,觉天下事无不可为。于子女亲情上倒不甚注重,老来雄图霸业尽属过眼云烟,无论得遂与否,均能勘破其幻,而成犊之情弥深,此乃千人一辙,世人同面,非唯张宇初一人如此。 净思久已不耐,意欲打听段子羽讯息,只是话到唇边,殊难措词,此际便打圆场道: “张真人,不知段师叔可好?” 张宇初笑道,“我就等你这一问,看你耐到什么时候?” 净思立时桃腮飞红,恼却又恼不得,以张宇初之位望,无论与谁开几句玩笑,都会感到荣于华冕,实属生平之幸。净思亦感手足无措,心中倒觉得甜甜的,除她二人而外,旁人俱不明所以,倒也不觉其异。 风清扬一听有师父的消息,登时为之一振,拉佐张宇初的袖子道:“舅舅,你见到我师父了?我师父、师娘可好?他们住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不见我?” 张宇初道:“风儿,你嘴皮子也习过独孤九剑吧,一气攻出这么多招,叫我应付哪招才是?” 风清扬急道:“好舅舅,别卖关子了,人家都快急死了。” 风清扬一番猛攻,倒省了净思许多尴尬,二人一般心思,净思死自觉得两颊发烫,暗道惭愧不已。 张宇初逗戏了一阵,襟怀大畅,遂道:“此番便是去看望你师父他们,他们都好,只是不喜外人打扰,才隐居到外人寻不到的地方,你们亦毋须接怀。” 风清扬垂泪道:“那师父、师娘为何连我也不见?是不是?是不要这弟子了?” 张宇初摩着他头顶,安抚道:“傻孩子,你是他唯一传人,他怎会不要你。我每年去探望他,他总是详细问你的情况,还托瞩我照看你,别让外人欺侮了。” 风清扬泪流满面,泣道:“那他为何总不肯见我?” 张宇初叹道:“为此事我也曾和他起过争执,每年均见你从他隐居之处绕来绕去,可不论旁人如何劝说,他总不肯与你相见。他自有一番道理:说你已经大了,武功亦有成变,男子汉当自立,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来,焉能总依倚师父膝下。他知你孝心虚诚,一见面之后便难分手,他既已经意不出江湖,不能因此而误了你一生,你师父这片苦心,连你几位师娘都不得而知。可你每次回转中原之后,你师傅都必夜不能成寐,枕褥之上常见泪痕,他心中也不比你好受,你要好生体察,莫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风清扬听至此处、摹然体味列师父为自己着想的苦心,心中大锄,嘶声道:“难道我师徒无再见之日?” 张宇初笑道,“傻孩子,怎生说起断头话来。你师父说了,待你在江湖上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功成名就,那时如若厌倦江湖生涯,他便接你一同隐居,安享天伦之乐。” 风清扬道:“此话当真?” 张宇初气道:“你这孩子真难缠,你师父和我是讲假话的人吗?”.风清扬一吐舌头,恍若黑暗之中摹见光明,惊喜逾恒,想到终有与师父团聚一处的日子,虽然时日尚远,但倘若师父所传这身武艺不能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就此隐没无闻,心中着实有所不甘,一时间雄心勃起,笑颜大绽,多年来积郁胸中的怨气一扫而光。 净思亦已心满意足,十几年前她未落发时,尚有许多非非之想,而今身为峨媚掌门,一举一动均为天下所瞩目,况且明知所想不能成实,十余年灯木佛下,凡心脱略殆尽,所余的只是那铭心刻骨、豆古常存的相思之情而已。 张宇初道:“小师太,丐帮那起人一定是你替风儿打发了,盛情足感。” 净思道:“张真人倒会偷懒,明知那起人不好惹,怎么不亲手打发了,倒留给我们这些晚辈弟子麻烦。” 张宇初摇鬃大笑道。“本座乔居天师之位,些微预测之术若无,岂不虚活了这大年岁。 况且我先前曾有誓约,天师教绝不涉入江湖是非,我若动手,一来毁戒,二来以大压小,胜之不武,更令天下人齿冷。这等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净思笑道,“可惜真人还是漏算了,那些人让风师弟一剑被打发了,晚辈虽想动手,却无机会。” 张宇初“睫”道:“一剑便打发了?庄梦蝶那几人武功并不弱,以风儿的剑术,单打独斗尚可无虞,怎会如此轻易?” 净思遂把交手经过描述一篇,把风清扬那突发一剑更是演染得神乎其神,推崇备至。 张宇初中信半疑,笑道:“古人云:‘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待。’咱们分开不过半日工夫,怎会有如此奇变?风儿,待我考较考较你,你尽力刺我几剑。” 风清扬自那一剑之后,剑术上的造诣确是精进一层,此际亦不禁技痒,但对张宇初可不敢以倚天剑招呼了,目光瞥处,见案上有一檀木剑,原是张宇初步创作法用的佩剑,遂持之在手,可面对张宇初这等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宗师,不免心快,只觉无论出什么剑招亦难入他法眼,竞迟疑不敢递招。 张宇初看透他心思,笑道:“风儿,尽你生平本领刺来便是,难不成连我也一并打败方始心甘?” 风清扬面色一红,寻恩,丑媳妇终不免见公婆,能听舅舅指点一二,亦是好事一件,言念及此,收摄心神,净扫灵台,九阴真经、独孤九剑的种种玄微隐奥的诀要尽现脑中,手中本剑缓缓向张宇初右肩刺去。 这一剑去势极缓,张宇初却“睫”了一声,大现惊疑之色,虽然仍面带微笑,神态间凝重许多。拈起一柄白玉拂尘向剑上拂去,口中道:“有点门道儿。” 风清扬剑势候转,径刺其膝下“足三里”穴,张宇初端坐不动,两腿便不着上身之护卫阂严,风清扬先前一剑实属“抛砖引五”,待对手应招后瞄准对方弱点再行攻击。 张宇拂尘倒卷,数百根银丝齐向剑上卷去。风清扬变招奇快,剑势微扬,径刺其手背外劳富穴。 霎时间两人已拆过十余招,张宇初虽仍端坐不动,脸上笑容却已敛去无遗,神态凝重,如遇劲敌。他此际虽然不过使出三四成功力,但江湖上一流高手鲜有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的,况且他座下弟子武功均高,能劳他亲自出手料理的屈指可数,能令刮目相待的则举世之上一二人而已。 众人无不睁大双眼,凝神话观这武林中难得一见的比武,虽知这不过是张宇初考较风清扬,连切磋持艺都谈不上,但天下间够资格向张天师递招的又能有几人?是以无不看得饶有兴致,惟恐漏过一招一式,而成终身之憾。 待见风清扬十余剑之出,迎异寻常剑术之道,而且转换招式之间混然无间,宛若一剑,均看得目眩神驰,喷喷称奇。 天师教中人更是兴致弥高,张宇初生平极少显露武功,是以他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连他座下弟子亦茫然无知.只能以渊深似海,神妙莫测来形容了。而今得见天师亲自出手,无不热血上涌,只盼风清扬能多支持几招,亦可略窥天师绝艺之端倪,大饱眼福、自己从中亦可受益匪浅。 风清扬十余招甫过,脑中已然一片空灵,只余种种心法诀要如小溪般泪泪流淌,至于对手是谁,已无暇思之,先前之畏首缩尾的心态亦一扫无遗。口中陡然一声清啸,脚下飘闪腾挪,剑势一变,登时剑气纵横,噬噎声响,招招不离张宇初周身三十六道要穴,直如疾风骤雨,沛然莫可御之。 张宇初笑道:“风儿,玩真的了?”口虽如此说,却不由得离座而起一柄拂尘上又加了两成功力,使将开来,直如一条神龙,盘旋飞舞、声势骇人,室内罢气激荡,隐隐有风雷轰鸣之声。 众人俱感气窒,纷纷向后退去,无不骇然失色。不意风清扬具如此功力,轻功、剑术惧臻化境。居然能拆解五十余招而不落下风,虽然张宇手下多所容让.亦足以惊世骇俗了。 风清扬剑招愈使愈顺,而张宇初拂尘上的压力却愈发沉重。风清扬此际于身外之物已然无知无觉,只觉同身内力如江河大海、无穷无尽,手上剑招更是不期然而然地使将出来。自己也不知是何道理,更无余暇思之。任意挥洒,圆转自如。种种世上绝无.匪夷所思的招式变化在一柄剑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宛若终生浸淫此术一般,木剑被内力催发得龙吟之声响震,仿佛精钢所铸,剑尖一条寸许长的紫色剑芒吞吐闪烁,炙热可感。 张宇初心中大骇,风清扬此时剑术造诣已深得其师精髓,虽功力之不逮,而剑术变幻无方,仪态万千。天矫翔灵却似有过之而无不及。初时他尚不信净思师太之说,心想世上武功断无一些而就之理,均须精学苦练,层层递进,而武功之境界.愈上愈难,若非天资颖异。 有明师指点。自身又具大毅力者万难习成上乘武功。 风清扬在真武观中与日月神教中人相斗,张宇初看得清清楚楚,单论剑法造诣已殊属可观,相较之下内力却显不足,但此等剑法在他眼中亦不过是“过得去”而已,与“神奇”二字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第39章 不想半日之别.风清扬一出手便令他顿改旧观.心知其已非着日之阿蒙了。心下甚是欢愉,十几招中每招他均可随手制住,但欲尽观其所能,每一招均使中式,迫其变招而已。 十余招过后.风清扬陡然间神勇大增,有若天助,张宇初心下一凛。戒意陡生。暗自思付:“切莫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手。”一招一式均加意为之。倘若他要击败风清扬,亦不为难,但既要遏制住其攻势,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又要不使风情扬气馁罢手,且每一招均隐隐有指点之意.这一手恰到好处的功夫可是难乎其难矣。 三百招过后,张宇初心中益发震骇,风清扬的武功倒似随着每一招递增一般,实属匪夷所思之事。暗下喷喷称奇。自己拂尘上的招数随心念动处,益发者辣泼利,附在拂尘上的内力亦渐渐增加。 此时二人出招如电,风清扬绕着张宇初疾转不已,却又并非绕圈子.忽东忽西。候上候下,真所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将九阴真经中的精妙身法尽数施将开来,众人只见一条影子蹿高伏低,伊若有形无质的一道清烟,俱看得头晕脑胀,扑通两声,峨媚门下两名功力较弱的女弟子已然晕了过去。 净思疾声喝道:“大家退出堂去,不得再看。”峨媚门下拉着两名弟子跟跟路跪奔逃出去,一过门槛,扑通、扑通、扑通。又跌倒四五人。 张宇初座下弟子无不讶然失色,骇然欲绝,师尊武功究竟如何高,虽不得而知,但师尊手上发出招式的威力却是一目了然的,人人均想,若换了自己上场,怕是半招也接不住。不意风清扬竟尔猛攻不止,剑招益发奇幻无方,倒似有无穷无尽的剑招储藏脑中,浸淫日久,应变如神。想列师尊对此人契重无比,竞尔以天师之尊权屈一保护之职。从昆仑山一路护卫至此,虽属亲情,亦关世运,天地聚英灵之气于一身,降此奇才,必是欲其有番惊天动地的作为,天师如此护持,必是凛承上帝旨意无疑。言念及此,觉得风清扬身上似有神光笼罩,想必是武曲星下凡了,不由得大生敬畏,心下肃然。 天师教原是仗符策驱神役鬼,斋酷祈福,消灾数难。是以教中人于鬼神之说信之尤骂,作如此想亦属情理中事,不足为奇。 其时风清扬已攻至五百招,张宇初已不能处之裕如,游丸有余了。将功力提至八成,开始反攻。又察觉一异.风清扬的内力非但没有耗损,反倒增强数倍有奇,自己以八成功力方始克制得住,而自己生平对敌亦不过以七八成功力,以十成功力对敌仅止明教前教主张无忌一人而已,心下骇绝。 但他乃天师教百年中仅得一见的奇才,于武学之道更是无所不通,稍加思索便即了然: 风清扬所习内功是九阴真经,所习剑术却是独孤九剑,二者惧为不世出之奇功,只消精擅一种,便足以横绝四海,但两种神功幽微玄奥之处甚多,浸淫终生亦未必有成,习之中当反受患无穷,即便以风清扬之天资挺异,悟期大成亦必待老年之时。 段子羽爱徒心切,于剑道造诣上较张宇初犹胜半筹,详思之下,便将九阴真经上卷内功篇与独孤丸剑捏合一处,授与风清扬,而成另一神功,见效既速,威力亦较二功中单一者为强,以段子羽之功力,将二者融会贯通,实属易事,但风清扬限于年岁,功力与武学上的见识,虽精修猛进,所得亦有限,并且内功是内功,剑法是剑法,二者殊难融合,一时难收奇效。 但日来风清扬屡与高手交战,武学见识大增,于两钟神功领会益多,至与丐帮一战中,内功、轻功、剑术已渐呈融合之态,此际经张宇初一番激发,便如内丹功法中龙虎交会一般,功力已臻圆满大成,更何况张宇初意在指点,与明师之传功督导殊无二致,风清扬以九阴真经之心法与独孤九剑之诀要一一加以印证,先前种种幽玄难阐之处豁然而通,两种神功如水乳交融,略无窒滞,剑招更见犀利神妙、而步法、身法之契合无间有若天成。 张宇初心中大喜,摹然踏起天罡步法,一柄拂尘如山似海反攻过去。这路天罡步法之神妙与慕容雪的“凌波微步”有同工异曲之妙,而且二者皆源出易经六十四封方位,只不过中间钟种变化不同而已。张宇初内力雄浑之至,衣抉飘拂处罡风涌起,等闲之辈触着这等护身罡气,亦当筋断骨折,逞论与之过招了。 风清扬登即感到气息一窒,张宇初一柄拂尘上妙招无穷,令他眼界开拓,同时亦感身遭空气几已凝固,一柄拂尘更如泰山之重。立时左支右细,屈居下风,但独孤九剑有攻无守,是以风清扬身上困境,依然强提内力,抢攻不止。 拆了几十招,风清扬的身法更相形见细,不及张宇初之天罡步法远矣,不暇细想,脚下自然而然踏出凌波微步来。尚未踏上几步,他心中摹然惊觉,不由得背生冷汗。但这路步法一经施为,便如有魔力一般,两只脚全然不听自己支配,自行展开步法。 这路“凌波微步”,风清扬虽习之未成,但所有方位,变化久已熟记于心,初时亦不过见猪心喜,却知道万万习之不得,无事之时也在心中揣摩其变化,总是猜详不透,便已置诸脑后。而今势迫之下,竟不期然而然地施为起来。心下恐惧无比,情知每迈出一步,便是向走火入魔之祸迈近一步,先时自己内力未成,不知怎的自己恢复过来,此际丹田内力澎湃,倘若走火入魔,纵然不死亦难免筋脉俱废,思之骇然欲死。 但势逼此处,想亦无补于事,风清扬牙根一咬,索性置生死于度外,步法滔滔,剑招不绝,神妙不可方物。 张宇初不详内情,见他忽然步法一变,又是一惊,喝道:“好小子,还留有一手,待我看看你有多少法宝。” “啊”的一声尖叫,却是慕容雪发出,面色惨白,叫声惨厉,如遇鬼魅一般。 原来慕容雪一直在屋中筹思如何惩罚风清扬之策。轻的未免太便宜他了,重的又有些舍不得,不轻不重的法子又着实难寻。是以外闯入谈论什么,她一句也未听进去。 待风清扬与张宇初交手后,罡气激荡,风雷轰鸣之声似欲破屋丽出,慕容雪看了益发有气,寻思:舅舅真也为老不尊,跟我爷爷似的,见了人便要与人比武。可芳心深处却又颇为湍湍,惟恐张宇初一个失手,伤了自己的宝贝郎君。是以时不时地向外瞅上几眼。她生性不喜武功,对二人的招式变化全然不放在心上,心中死自盘算着如何令风清扬受罚,而自己心中又过得去的善策。 想了半天亦没作道理处,猛一抬头,见风清扬陡然踏出“凌波微步”来,客栈中的场景登即浮现眼前,惊骇欲绝,惨叫一声,疾冲出来,欲拉住风清扬。 其时二人内力逼出,室内为之遍布,只有净思和张宇初首徒运功相抗,不舍得放弃这场终生难得一见的大战。 张宇韧虽在激战中,犹有余力,待见慕容雪冲出,心中震怖,喝道:“雪儿回去。” 慕容雪摹然觉得撞在一面铜墙铁壁上,全力疾冲之下,身子几欲压扁,变成一张薄纸一般。 张宇韧全力拍出一掌,将她身前“气墙”消解掉,顺势一挥,将之送回屋内,慕容雪已然人事不省,晕死过去。若非张宇初及时化解,慕容雪非撞成肉饼不可。 他分神分力之下,嗤的一声,左肩紫金道袍已被风清扬一剑刺穿,张宇初大骇,移形换位,避开续发的一剑,赐道:“风儿,你失心疯了不成。” 哪知风清扬恍若未闻,剑发不绝,张宇初连避几剑,见他面如喷血,眼神迷乱,步法、剑法却益发精妙,恍然道,“不好,风儿走火入魔了。” 净思闻言大惊,待见其形容便知果真如此,高声道。“真人,’快制住他。” 张宇初猛攻几招,哪知风清扬神智失控之后.剑法倒愈见其精。张宇初若欲毁掉他尚有法可想,欲制其穴道却无力为之。情知风清扬此刻体内已然经脉大乱,是以丹田失控,不能收发自如,如若再迟片刻,体内真气便会焚毁百脉,必死无疑。遂疾声道,“净思,快用一阳指制其要穴。” 净思候出食指,一道真气疾打风清扬“大椎”穴,孰料风清扬步法有神鬼莫测之妙,指力发出.人早已飘向一旁,净思连发十余指均走了空。净思又急又气,气的是风清扬偏生在这当口武功陡增,神妙莫测。 倒是张宇初熟稳道家武功,风清扬踏出三十余步后.张宇初已约略探知其步法路数,抢先占位.果然趋至风清扬背后,一爪抓住其大椎穴。凭空提了起来。 大椎灾乃人体手足三阳经会聚之所。此穴受制。风清扬登时手足俱软,张宇初摹感掌心一震。风清扬体内真气似欲冲破而出,高声道:“净思,点他任督二脉。” 净思指发如电,瞬息间已点遍风清扬任督二脉所有穴道,食指震得隐隐作痛,有若点到钢板上。 张宇初长吁一口气,将风清扬放置案上,掐打揉按其周身穴道,以活其气血,和其百脉,复引之归于丹田,双掌按在他丹田有顷,直待其丹田气固,百脉通和,方始收手。头上白气蒸腾,笼罩如雾,脚下踏出两记寸许深的脚印。 张宇初一生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却实属此次最为凶险,全身汗透,两手微颤,颇有脱力之感。 净思与张宇初首徒知他此时亦处紧要关头,均缄默不语,以免汀扰他行功。 有顷,张宇初头上白气渐渐回复体内,张宇初方开口道:“混小子,险些害了本座性命。” 净思等知他元功康复,放下心来、忽然想起慕容雪,忙跑进里屋去。 早有两名天师教人为慕容雪服下秘制的“夺命丹”,且用真气吊住她一口气。 第40章 此番慕容雪伤势极重,五脏俱离本位,若非天师教之“夺命丹”,极具功效,早已玉损香消。 净思搭脉后便垂泪不止,张宇初倒镇定自如,只消人还有口气在,在他手里绝无不治之症,当下默运玄功,为慕容雪复正五脏,手抚其背,透气而入,为之清除体内淤血。 须舆,慕容雪嘴角微动,樱唇张处,吐血如流,净思骇然,但见她又活转来,惊喜逾恒,连呼“阿弥陀佛”。 幕容雪吐出约一碗血后,面色倒渐渐红润起来,双睁微开,欲说什么,终固体力不支,选迷糊糊睡了过去。危症既除,诸人方镇定下来,张宇初又为她服下两枚极具神效的保元丹,此乃天师府祖传秘制,功效尤在少林寺“九转大还丹”之上。慕容雪服下这三枚灵丹妙药,非但身体无碍,且功力大增,亦可谓因祸得福。 处置好两人后,张宇初感心力交瘁,几欲虚脱,心下既感欣幸,又后怕不已,遂至一静室调息养神,恢复元气。 净思等人将风清扬和慕容雪放在一张床上,众人环绕守候,唯恐再出意外。 直至掌灯时分,风清扬悠悠醒转,只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体内真气充溢,便如吃了人参果似的,见许多人关切地望着自己.倒是一怔,几自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众人七嘴八舌将事情告诉他,唬得他跳了起来,不想内功陡然精进,一头撞在屋顶上,震得满室嗡嗡作响,颤摇不已。 净思气道:“风师弟,你安生些吧,还嫌闹得不够,要把巡抚衙门拆了怎的?” 风清扬飘然落下,头皮亦隐隐作痛,惶声道:“舅舅在哪里?我去向他老人家赔罪。” 张宇初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后,笑道:“承情了,此事也怪不得你们,而今武功大成,倒是可喜可贺。” 他伸指一搭慕容雪脉门,脉象洪盛,非但伤已全愈,内力亦增强许多,甚是欢愉,在她百会穴上轻轻一拍,道: “小妮子‘,还没睡够,你的风郎可早定远了!” 慕容雪立时醒来。一跃而起,惶然道,“风郎,风郎到哪里去了?”众人均不禁莞尔。 慕容雪见风清扬立于床边,羞红满面,无地自容。 张宇初转头道:“净思,我倒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讲否?” 净思一怔,张大天师生平何曾有求于人,她冰雪聪明,略一转念已然明白,笑道:"可是为雪妹的事?” 张宇初掀须大笑道:“小师太料事如神,一猜便中,倒无须我多言相求了。” 净思笑道:“这也是晚辈本分中事,焉敢当得真一请字。” 慕容雪羞晕方褪,见二人神秘今今的样儿,不免心下揣揣,急道:“舅舅,你再捉弄雪儿,雪儿持尽你胡子。” 张宇初摊手道:“这世上好人难做呀。”佯作委屈之态。 众人不明所以,只有跟着干笑而已。 张宇初对风清扬道:“风儿,你大功初成,尚需巩固修持,且到我静室内打坐去。” 风清扬虽不明白张宇初要做什么,但从他与净思的对答中,知是大有稗于雪儿之事,遂唯唯退出,到静室打坐练功去了。 其他人等见风清扬尚被赶出,无不识趣退出,张宇初最后退出,却端坐在门边,雅赛门神一般。众人无不感匪夷所思,惊诧之至。天师教中人却猜到是净思在屋中运用上乘内功做什么,而且事关重大,不然张宇初不至于亲自门外护法。 净思对慕容雪道:“雪妹,你现今身上觉得如何?” 慕容雪道,“也不觉怎的,只是身上发热,皮肤胀得慌。” 净思道:“这是你服食张真人的三枚灵丹所致,功力大增,不过你内功肤浅,这些灵丹的效用吸收不到体内,待我用一阳指打通你大小周天后,便能将灵丹的功效尽数归为己有,可凭添几十年功力。” 幕容雪听得似懂非懂,但听说几枚药丸便能增添数十年功力,大觉好玩,笑道:“好姐姐,你不是骗我吧,世上若有这等灵丹,大家也不必苦练内功了,吃几枚药丸就成了!” 净思气得笑道:“傻妹子,你以为这药丸是街市上的‘大力神功丸’吗?告诉你吧,这些灵丹俱是采集天下名贵药材,秘方配制,数十年方得炼成一炉,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妙物,世人万金难买一粒,也不知你哪世修来的福,一次吃了三粒。” 慕容雪更觉好玩,笑道:“那我明日再向舅舅要两粒吃。” 净思气得无可如何,便不和她细说,道:“你先除下衣裳,待我与你行功打通同天。” 慕容雪见净思神态凝重,双手捧干腹前默运玄功,便不再说笑,依言除去裙袄,露出一具玲珑小巧,美妙不可方物的五体。 净思开眼瞧去,饶是她情欲之念早熄,亦不禁心中一动,看着慕容雪光洁如雪,细腻如玉的胸体,寻思道:“风儿真好艳福,天生此尤物,倒也只风儿配得上消受。”摹然想到自己,顾影自伶,感慨良深,自己姿色亦不较雪儿差多少.倘能躺在段子羽怀中,得他百般怜爱,岂不快活似神仙,猛然撮觉,背生冷汗,合十道:“罪过,罪过。”心下深以为傀。 慕容雪茫然道:“姐姐,你为我行功,也犯佛门戒律吗?” 净思收摄心神,摆手道:“这与你无干。”又道:“雪妹,待会儿我出指之时,你无论身上是痛、是痒、是冷、是热,都不可乱动,一定要定住心神,全身放松。万万大意不得,否则你我均受其害,很可能走火入魔.” 慕容雪一听“走火入魔”四宇,比戴箍咒还灵,要多听话有多听话,盘膝床上,五心朝天,将全身肌肉放松。她生性好动,自幼及大除了睡觉,再无片刻安闲时候,是以以慕容氏家学之精深博大,她连皮毛尚未学全,更懒得静坐修习内功,一听这法子一夜之间可抵数十年苦修,焉有不今花怒发之理,纵然受些苦楚也值得。 净思凝神片刻,候然出指,疾点在慕容雪“脑中”大穴上,慕容雪忽感全身气涌,似欲腾空而起,旋即“中胺穴”、“丹田”、“气海”一条直线而下,均被点中,直至“会阴” 穴而止,上漏之气登时如一桶清水拂下,皮肤人为之起栗。 净思调息须奥,忽然后跃一步,食指如剑横空,从她“尾阂穴”沿督督而上。直至头顶“百会穴”,慕容雪登即如置身火炉中,煎熬难忍,但却牢记嘱咐,坚忍撑持。 净思先前一路指法迅疾如电,指指点在实处,一瞬之间已然点遍十几个穴道,慕容雪纵想躲闪,亦无能为之。后三路指法却是凌空出指、大开大阔,森森如长枪大戮,颇有王者风度,与她娇怯生生的身材恰为两个极端,若有人见到,不惊得膛目结舌才怪。 净思这路指法使完,并不稍息,凌空一跃,身子平平从慕容雪头顶掠过.这式轻功身法也颇为了得,殊不亚于武当派的“梯云纵”轻功。双指齐出,点在慕容雪眉间“祖窍穴”与喉中“廉泉穴”,督脉之气遂从额顶而下,从“祖窍”“人中”而人口中,经舌心下“廉泉”。直降十二重楼,会于“臆中”,降归丹田、慕容雪感到甘泉满口,遍身清凉,说不出的酣适。以为功法已毕,不意净思指力又发,将她冲脉、带脉、阴维、阳维、阴娇、阳桥诸经脉一一打通,慕容雪身上麻痒大作,许多处如针刺般疼痛,说不出的难受,宛若身处地狱,遭受钟钟匪夷所思的苦刑一般,但她此时体内真气乱蹿,如火蛇般奔突不止,欲动难动,欲言不能言,这般滋味令她铭记终生,更不敢再向张宇初要丸药吃了。 顿饭工夫,净思点完慕容雪同身大穴,慕容雪忍受不住诸般折磨,已然昏睡过去,大小阂天却已惧通。那三枚灵丹化作泪泪真气,似河水般在她周身脉道中川流不息,冲破窒滞,九转之后,便如百川汇海,自然而然汇聚丹田,汹涌激荡良久,方始逐渐平复下来。凝成一颗内家至宝“紫金丹”。 净思行功过后,周身汗如雨流,在她这等高手而言,只到油尽灯枯,内力耗竭之时才有这等现象。 一阳指为人疗伤治病极具神效,但以之为人打通经脉,近百年来不过两次,一次是昔年净思伤重垂毙,段子羽便以此法为之疗伤,且打通周身经脉,造就出一代高手,并将一阳指悉数传与她,当世之上会一阳指功夫的仅她一人而已。 第二次便是此次了。倒不是段家之人心性残忍,见死不救,而是用一阳指为人疗伤除病后,自身功力便皆废去,需五年时光才能回复旧观,段家为武林世家,身在江湖,自不免树敌,倘若自身功力废除,这五年来便如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段子羽以不世出之奇才,将九阴、九阳两大神功融为一体,内力之雄浑刚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以施此术救人,不过损耗些气力而已,绝无功废之弊。 净思之内力与段子羽相比较,不音雷壤之别。自知行功后不免成为废人五年,但感念段子羽之情,—切后果在所不借,所以张宇初一开口,净思便一诺无辞。 张宇初天纵奇才,内力雄浑,可惜他不会一阳指,而天下任何一秤指法均无一阳指这般奇妙效用,是以生平第一次向后生晚辈出言相求,若非对风清扬和幕容雪眷爱无加、即便刀剑加颈,亦不会作出这等事。 净思颓然跌坐地上,只余一口真气护住心脉,虽然功力废掉,亦要以意请除体内浊气,以免后患。 摹然间她只感周身一震,遍身毛孔中似有真气透入,净思骇然,不知何以有此一变,但她此时百脉俱空,这缕缕细细的真气不绝从毛孔中渗入,在经脉中流传不停。 净思虽猜详不明,但久练玄功,一遇此等异象便自然而然依佛家止观法门,专心练气,片刻间已然掸心圆洁,纤尘不染,与身外融成一片,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第41章 室内二人均遭遇奇特.一者被强加了几十年玄功,死自昏睡不明所以,一者功废得复‘而且身周内气如长江大河,不绝涌入,净思不久被察觉进入体内的内气,比自己固有的内力强盛多多,但此际心念只能随真气游走,不敢有丝毫杂念,逞论细思原由了。 翌日清晨,净思与慕容雪一同醒来。 慕容雪见自己仍寸缕未着,虽然只有净思一名女尼,亦不免羞辱万分,急急着好衣裳,身体倒不觉有异了。 二人推开屋门,不由得骇然欲绝,均惊叫失声。 却见张宇初坐于门外,神态疲惫,一头乌亮的黑发一夜间竞如白雪,光洁如童颜的面颊皱纹密布,一下子老了几十年,与乡村老娶无异,哪有大天师神威凛凛,宛若天人的风采。 幕容雪泣道:“舅舅,你怎么了?生了大病吗?” 净思恍然间心中雪亮,侥是她高自标持,从来向任何人抵头下礼,亦不由得双膝跪倒,五体投地,膜拜道:“多谢真人成全,这等大思叫晚辈如何还报。” 张宇初淡谈道:“些微小事,何须行此大礼,雪儿,快扶起你师姐来。”他语中仍含有无限威严,只是语音微弱,中气虚乏,便似积年密病鬼一般。 慕容雪依言将净思扶起,追问道:“师姐、究竟怎么了,舅舅也给你灵丹吃了吗?” 净思嘴角一例,却笑不出来,感硬不能成语,心中却不禁折服张宇初功力之高了,居然与她相隔丈余,仍能将真气遥转入她体内,而且正当她功力欲废未废之际,时刻估算之准,功力传送之疾徐合度,实属不可思议,若非亲身经历,说什么也不会相信世上居然有这等高人,世人对之奉若神明,良有以也,便称之为活神仙亦不为过,感佩之余,泪落如雨。 张宇初佛然道:“净思,你也是佛门高人,怎地定力如是这差。此事原本我求你,补还你些功力亦是理所当然,张宇初都能欠别人丝毫情份。咱们是公平交易,老少无欺,赊欠免谈。 净思听他口中居然说出市井商人的行话,倍觉可笑,忍俊不住,笑颜大开。 张宇初徐徐站起,‘呼的一掌劈出,内室窗子应掌而开,自知功力仅存二成了,故作笑颜道:“如何?做个丐帮舵主还够格吧?” 净思与慕容雪大笑,愁苦之态一扫而光。 风清扬行功完毕,倍觉精神,待知张宇初为救他夫妻二人及为净思补气,功力几废,急得抓耳挠腮,无可如何,恨不能以身相代,惟有慕容雪槽懂无知,欢笑自若。 张宇初斥道:“风儿,自费了我一番心血,又不是什么杀头断胸之事,功力减些何妨,天下有准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寻上我天师府撒野火不成,大不了我找到你师父,叫他补还与我便是。” 风清扬听闻此语,渐渐宁定,暗自思付:此言甚是。虽说张宇初当年扫荡江湖、欲一统武林,强敌遍及四海、但这些人张宇初不寻他们的晦气,便上上大吉了。谁个有胆子敢太岁爷头上动土,那不是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吗?况且天师府英才满堂,绝非任何门派所敢招惹的,一颗心才落下地。 虽作如是想,终究过意不去,遂日夕陪侍左右,将九阴真经与独孤九剑中极微妙难解之处向他请教,张宇初应答如流,最后笑道,“风儿,武功一途,虽门派有别,心法各异,但至极致,便殊途同归”学武功要活学,不能学死架式,心法、诀要亦同此理,种种幽微深奥之处,绝非言语所能道明,须当神而明之,这便要看各人的天资、悟性了,你而今不过缺乏历练,期以十年,武功中将无你一剑之敌,恐怕只有你师父能与你一较短长了。” 风清扬得他如此夸奖,既振奋,又惶惑,但知这位舅舅口无虚言,武学见识更是高极,一时间恍若置身云端、轻飘飘的浑无实处可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净思早已率门人弟子回转蛾媚,张宇初因要将养气力,挥复元功,仍滞留巡抚衙门,风清扬和慕容雪便陪侍左右,日日喧闹,逗他开心。 二日过后,张宇初功力已恢复一成,虽然白发、皱纹依然如故,神态已与昔日无异。 几天中,风清扬无事时便与张宇初座下弟子们闲谈,这些人对风清扬已有神明之畏,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风清扬方知自师父隐退后,天师教全教对他负起保护之责,华山周围不知布有多少高手,他每次行走江湖,身前身后惧有天师教高手护持,只是这些人形貌各异,又均隐藏武功不露,是以他竟尔毫无觉察。 此番他出关寻师,恰逢张宇初亦至昆仑探访段子羽夫妇。张宇初号为奇才,于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卜疆星历无所不精,以此而论,可谓从古至今第一人也。 张宇初袖出一课,封象显示风情扬大有凶险,他与段子羽均茫然不解,揣摩不出何人有此胆子,敢在这小太岁头上动土,关心过切,张宇初竟尔亲率座下弟子一路护送至此。果然武林风波大起,若非张宇初暗中调护,早巳身遭不测. 风清扬得知内情,感激不可言宣,心中激荡,百转回肠,方知师父爱己之深一至于斯,先前之种种胡乱猜疑。委实愧疚神明。 正当愧悔之时,忽听慕容雪在内室急声叫道:“风郎,快来。” 风清扬不知发生何事,心中一沉,疾向内室冲去。 ------- 第十章天师戏传双修功 风清扬扬疾飘入内,直如劲矢一般。却见慕容雪面溢春花,笑吟吟地倚在张宇初膝上,这才放下心来。 慕容雪笑道:“哎哟,显你轻功俊儿昨的,这几步路也值得如此,倒像有鬼撵你似的。”风清扬拿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气得想狠狠拧她几把、掂掂胆量却又不足,汕笑道,“你嚷得那么急,谁知出了什么事。” 慕容雪笑道:“有舅舅在,那是姜子牙在此,百神退位、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几日她灌足了张宇初迷汤,张宇初一生被人奉若神明,王公权贵姑且不论,即便朱元障、建文帝、永乐帝亦无不待之如上宾,口称真人而不直呼其名,受人阿澳已是寻常之极,浑不以为意,却被慕容雪拍的晕头转向,只感说不出的受用。见他小两口斗嘴,更是欢愉,播瘴不语。 慕容雪道:“我叫你来,是舅舅要与你参详那路‘凌波微步’罢,别无事找事做了,这儿哪是什么武功步法,纯是害人的精灵,还是不招惹它为妙。” 张宇初笑道:“你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又没说让你练,只是叫你把步法从头到尾写下来,待我揣摩揣摩,我总觉得这路步法有似曾相识之感。” 风清扬只得依言将“凌波微步”复录下来,他记性奇佳,这路步法变化繁复至极,且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却依然毫厘不差地复录下来,呈给张宇初。 张宇初细览一遍,眉头微皱.沉吟不语,随之仰靠在虎皮交椅上,闭目沉思。 风清扬见他须发皆白,惟恐其思虑过度,耗损心力,遂劝道:“舅舅,这也许是哪个疯子胡编乱写出来的,专门用来戏弄坑害喜武之人,咱们何必之大费气力。” 张宇初开目道:“非也。如我所料不差,这必是北宋年间逍遥派武功的步法,只是其内功修练之法门失而不见,据我天师府武学志言,你师父先祖段誉公最擅此道,实有神鬼莫测之变。逍遥派属道家流派,其武学源出庄子逍遥篇,遂以之为名,内功号为北冥神功,其实便是我道家的小无相功。” 慕容雪道:“既是道家武功,舅舅自然会了?” 张宇初笑道:“这何须问,我入门扎根基的便是小无相功。” 慕容雪急道:“那你快教给我们。” 张宇初笑道:“你又来了,内功是随便换着练的吗?便如风儿身上练的是九阴神功,乃天下至阴至柔之功,便不能练阳刚一类的内功,否则如水火相见,反倒隐患无穷。” 风清扬道:“那我师父怎么将九阴、九阳都练成了,若依舅舅之言,岂非水火相克,毁之于无形了。” 张宇初道:“你这倒考住我了,我至今也不明白他怎能将两个极端的武功融于一体,我每次问他,他总是笑而不语。想必是要留着传给你的。” 他说着说着.心中悸然一动,脑中电光一闪,仰天思索有顷,一拍腿道,“照啊,定是如此无疑。”多年来的疑虑和然冰释,心中说不出的快活,笑得脸上皱纹直欲脱飞而去。 风清扬、慕容雪茫然道:“是什么?” 张宇初看看风清扬、又看看慕容雪,复搭了两人脉象,又呵呵大笑起来,便如穷丐拾到金元宝似的。 风清扬、慕容雪均惮然不解,张宇初踢着脚,大有得色道:“风儿,你师父总向我卖关子,这次可让我破,待我下次见到他,好生羞他一羞,他托我照料你,我索性再送个人情,传你们一项无上法门,也不枉你们孝心我多日。” 他随即起身进入静室,好半天没有出来,风清扬、慕容雪相顾骇然,直感匪夷所思。 一个时辰之后,张宇初才从静室中出来,一手托着一封锦囊.煞是得意。 慕容雪笑道:“哎呀,舅舅又学起诸葛亮了,锦囊妙计,决胜千里之外,可我们又不行军打仗,要此做甚?舅舅倒不如送我们两道符,驱魔避邪来得实在些。” 张宇初笑骂道:“鬼丫头,专会贫嘴贫舌,不是我自夸,这项东西,天上地下只有这一份,皇上求了我多少次,我都敷衍推搪,今儿个算你们便宜。” 他端坐在交椅上,摹然间神色郑重无比,喝道:“风儿,雪儿,跪下。” 两人唬了一跳.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他身前.慕容雪待要嘲笑几句,却感脊背发凉,头皮发乍,作声不得。 第42章 张宇初凝声道:“我今日传你们这项法门,你们却要遵守三戒.一戒滥用无度,二戒私传外人,三戒为祸世间,若犯一戒,必遭天谴无疑,不得儿戏视之。” 二人听他语气威严,与平日之和蔼慈爱大相径庭,均心中凛然,肃然起敬,应晤唯唯,双手接过锦囊。 张宇初面色一变,笑道:“这是传道的规矩,我一生阅人无算,法眼无讹,也知你们不至犯戒生事,才敢传给你们。” 慕容雪手抚胸口,叹气道:“好舅舅,雪儿都快你吓死了,什么劳什子,也值得这般小题大作。” 张宇初道:“你们见后自知其妙,到那时感谢我还来不及呢。”眼中满是狡黠神秘之色,却严嘱二人入夜方得拆看,子夜方可施为,疾言正色,令二人心中揣揣,凛遵不敢稍违。 二人有此一段心事横真心头,做起别的事自然没精打采,丢三忘四。张宇初看了只是笑,笑得二人心中发毛,不知这位行事在在出人意表的舅舅又有什么新花招儿。 好不容易涯到天黑,二人如得大赦般一溜烟回到卧室。二人分别拆开锦囊,急欲一探究竟。 不想打开一看,二人骇然欲绝,展观未竟,已然面红耳赤,哪里是什么武功法门,竟尔是一幅幅画工精妙的春宫图,每幅图上还有许多端楷小宇,原来是道家双修一派的练功法门,与世俗所传的房中术自然有别。 慕容雪面红心跳,半晌方忿忿道,“好没正经的舅舅.这等物事亏他有脸送给晚辈。” 风清扬道:“雪儿,不可如此。舅舅行事虽然古怪些,却不会跟我们开这等玩笑,此举必有深意。” 慕容雪气得要将之扯碎,风清扬急急抢过,笑道:“食色性也,饮食男女,圣贤所不能免,咱们又不是没经过,何必讳忌如此之深。这图画工精妙,实属罕有,留之观赏助兴也未尝不可。” 慕容雪只是一时激愤,觉得受了张宇初的戏弄。听闻此语,怒气渐息,回思画上种种形景,倒也饶有奇趣,只是一些姿态太过不雅,羞人答答的怎生去看,便垂头坐于床边不语,犹感愧疚无地。 风情扬少年心性,血气方刚,况且知好色而慕少艾,恋房中而不羡神仙,世人一辙,无人或免。但风清扬心中别有识见,知道张宇初赠送此物,绝不会只因娱人耳目,助发情欲,必然另有深意,遂专心看起图上文字来。 细览之下,便觉颇有所得,再览之余,已然领会在心,揣摩精熟后,恍然出一头冷汗。 方知张宇初传授之时,庄重无比,严申三戒,绝非故作姿态,良有以也。 此物若传之非人,则遗祸世间,流毒无穷,不知创此功者具何等才识,勘破万物众生,天人同一之理,竞尔创出这等神妙不可方物的功法,心下大为折服。道家功夫本有单修、双修之别,俱各自命正宗,数百年间争执不休,然因双修派所传多非其人,传人单恋其房中奇趣,只得其皮毛而遗其精髓,遂日趋卑劣粗陋,传之至今,不过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害人无数,亦复自害其身,是以声名狼籍,为正人君子所不齿,至闻其名而洗耳,嫉恶入骨。 风清扬感慨之余,不禁大为此功叫屈,但转念又想,此功必须夫妇二人功力相若,且所练内功阴阳各异,且须定力深厚,克制有节,方可尽收其阴阳相合,功参造化之奇效,这等传人也委实难觅,难怪双修派之式微了。 想至此处,遂将慕容雪揽之入怀。慕容雪脑中翻来覆去尽是那些图景,且画工技艺神妙,人物韧韧如生,隐隐有灵动之态,情欲早生,身软如绵,以为风清扬要有所作为,愈发欲焰浓烈,如饮醇酿,周身上下浑似抽去了骨路。 风清扬情知此事疏虞不得,慕容雪倘不知诀要,定然蒙受其害,便于她耳旁备细说与她听。 慕容雪初时犹感傀赦,待听到后来方知其精妙,两人并枕观摩,精研其功法,情欲之火倒熄去大半。 待二人将功法窍要详熟无误,恰值子夜。二人便颠蛮倒风,依法施为。 功法虽妙,可耐情欲之火难以控之如意,端赖风清扬定力深厚,又以修待内功为心,数次紧要关口均能清醒如故,不至陷溺色欲火海中。直至三更时分,二人方摸清路数,渐入佳境,如磁石之相吸,二人体内之气宛若旧年故识般,自然而然相通奔流,阴阳相融,水火互济。 二人自私结夫妇以来,交会之数自不在少,每每欲仙欲死,引为人间至乐,殊不知复有此等佳境,视之昔日之乐犹粪土也。 天明时分,二人方始行功完毕,均有奇妙难以言喻之感,相视而笑,倍加亲爱。 七日后,二人双修功筑基方成,二人自感功力弥增,奇趣佳境益加无穷,心意已然相通,宛若一人。 其实也是误打正着,才有这一段奇缘。那日张宇初为救慕容雪,不惜血本,竟将天师教视为至宝的灵丹为她服食三粒,惟恐药力不猛,难救其命,过后方省悟到:这些丹药惧是至刚至阳的烈性药物,救人固可收其奇效,然而施之女子阴柔之体己然不妥,药性至阳,更损身体,方始于尊降贵,向净思求助,以一阳指打通慕容雪大小周天,使灵丹既不至暴珍天物,损伤身体,又可结成至阳紫金丹,而自身则不借大损功力,为净思补足内力、用心之良苦绝非外人所能详悉。其后见到“凌波微步”步法,委实精妙无比,而二人的内力阴阳互济。而至中正平和,无过与不及,则天下任何武功皆可习之,却无走火入之虞。 果然风清扬与慕容雪再习凌波微步,已无内气乱蹿之感,习得几日,步法精熟后,更有许多变化,着实有神鬼莫测之妙。 慕容雪尤喜这路步法,整日价习练不停,奔走之际,飘乎若仙,风姿美艳,宛若天人。 每走完一套,不仅不觉累,反感气力大增,非唯风清扬不解,张宇初亦喷喷称奇、只道是她功力圆满之故,殊不知这套步法乃是一套行功。每练一次,内力便增一分,慕容雪此时内力既厚,收效益巨。 展眼已过半月有余,张宇初起驾回京。风清扬与慕容雪虽然百般的难分难舍,却也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直送出十几里外,泪眼迷离,酸楚不胜。 临别之际,张宇初道:“风儿,先时你师父托我照顾你,会在至亲,我也本当如此,砚今你内力已功德圆满,剑术亦趋大成,此后我便可卸去这价担子了。大丈夫当奋翼雄飞。横绝万里,自立功名,岂可庇于旁人羽翼之下。” 张宇初说罢,便拂袖而行,意颇决绝,实不忍见这二人的儿女情态,心中亦不无突然销魂之感。 风清扬二人见张宇初一行疾行若风,快逾骏马.须央人迹已邀,空余一路风尘。 二人凄然泣下,伤感了一阵子,也便宁定下来,四顾茫茫,忽然相视一笑,二人心中均有茫然不知所适之感。 慕容雪想起一事,哎哟道,“了不得了,我爷爷这阵子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风清扬也惊叫道:“是啊、我那些师兄不知要急成什么样了。” 二人都感负疚良深,只图自己快活,却忘了关心自己的亲人。然则到哪里去寻这些人呢?慕容雪怕爷爷回到了江南,风清扬猜测师兄们也必然回转华山了,于是乎一个要回江南,一个要回华山。争执不下,但若让二人分开,却是万万不能之事。 二人商量之下.取个折衷法子,一同回兰州,先见到谁的亲人,便列哪方去,二人便携手同步,此时二人内力互通,气力悠长,虽不见急迅,奔行之速已少有人及。 两人既要赶路程,又怕轻功之速骇入耳目,是以弃大路而不行,尽挥荒僻无人之处如飞而行。 其时正值炎夏、天热难耐,二人体内阴阳互通,已至寒暑不侵之境界。微风拂拂,疾飞若掠,颇有御风而行之感。冷冷然、飘飘然伊若一对神仙美眷,二人心意相融,浓洽如蜜,又这般如神龙行云,只感说不出的快活,人生在世,畅情适意,莫此为甚,到此地步,夫复何求,只觉这荒凉地界胜似西方佛士远矣。 疾掠之间,经过一片茂林,忽闻一阵异声,二人候然止步,却听林中深处传来一阵哼哼卿卿的声音,既似痛苦,又似畅快,哎哟之声不断,大声喘气与娇声呻吟之声更不绝传入耳中。 二人一听,已然心中雪亮,不由得大感尴尬,那零云断雨之声不绝传来,竟尔不知是哪对男女在林中野合。饶是二人亦是杀场老将,技艺之精湛举世更不作第二对想,听了这愈涨愈高的淫乱之声亦不禁面红耳赤,抨然心动。 二人急欲离开,忽听一男子声音道:“小翠,念在你我相好一场,饶我一命吧。”语声惶恐之至,中气更显不足,且似有无限惊怖,便如死到临头一般。 风清扬心中一乐,暗道:“这男子成煞不中用,怎地向女子告起饶来。”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二人可是熟捻至极,但二人内力相若,每次均是旗鼓相当,并无一人有这般惨象。 慕容雪羞红满面,却向风清扬狡黠一笑,用食指刮脸笑他.其意自然是哪日也要将他打得丢盔弃甲,缴械投降。二人惧非童男童女,一旁听来倒也别有奇趣,一时竞舍不得离开,好在茂林深暗,亦不虞里面人察觉。 又是一阵“呵呵”的声音,那男子被扼住了喉头,娇声呻吟之声顿停,只听一女子声音道:“姓解的,算你有眼力,费尽心机勾搭我上手,本姑娘感你知遇之思,也让你尝尝这人间奇乐,这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你便一死也值了。”说完一阵长笑,脆如响铃,虽相隔甚远,亦可想见其得意之状。 风清扬心中警兆摹动,细细一想,恍然道:“不好,是丐帮解帮主着了人家的道儿。” 第43章 说完一掠而入,艺高胆大,也不顾那“逢林莫入”的忌讳了,两个起落,已然跃至其处。 但见一女子蹲坐在一男子身上,犹起落不止,蓦见有人闯进,登时惊得魂飞天外,不由得立身而起,恰面对风清扬,赤光条条,妙相毕呈,纤毫无遗。 风清扬乍见此景,倒手足无措,倘若是一凶残暴徒,他自然不加思虑,一剑杀却,但眼前却是一赤身裸体的妙龄美女,且惊吓之下,怯生生弱质堪怜,大有初经雨露,娇不胜衣之态。 风清扬一跺脚道,“还不快走!” 那女子闻言之下,如得大赦,雅赛惊弓之鸟般一闪而没,连地上散乱的衣裙、亵衣均弃而不顾。 幕容雪随后即至,只见一条白晃晃的影子,向地上一望,哎呀一声惊叫失声,双手捂脸转过身去,连叫“晦气”不已。 风清扬见地上男子果然是解风,只是形体枯干,两眼翻白,便如风干了多日的尸体似的,一搭脉象,惊诧不已,再看他皮连骨头,有如骷髅的样儿,便知他已被人用邪毒法子吸干精血,登时大感后悔,竟尔放跑了那害人的妖精。 当下便以那女子遗留的内衣抹净解风下体之狼污,替他着好衣裳,扶他坐起,伸双掌贴在他命门和丹田上,为之补本还元,心下一阵凄凉,解风身为天下第一大帮之帮主,威名赫赫,武林之中谁人不闻名起敬,不想竞尔落此下场,倘若不是自己恰巧路过此地,救了下来,岂不身死名裂,为世人所不齿,连带丐帮也要蒙受难忍之耻辱,解风素来豪爽英迈,只是近年来恋酒色,竞遭此祸,思之骇然。 慕容雪气道,“这等人救他做甚,无耻之尤,死有余辜。”话虽如此说,却双手按在风清扬“大椎”“灵台”两处穴道上,透发内力过去,惟恐郎君大损功力。 两人内力相合,何等威力,须爽,解风苏醒过来,犹疑身在地狱,片刻后神智略复,羞愤欲死,持掌向头上击去。 风清扬伸手握住,喝道,“解帮主,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你岂能说死便死。” 解风听闻此语,果然止掌不发,楞怔道:“解风听凭风公子处置,千刀万剐亦所长愿。”他以为风清扬因与丐帮之过节,要百般折磨于他,即便如此,也胜于丑象现于世间,死后犹蒙其辱,是以略无所惧,颇有感激之意。 风清扬既不为先前之过节,亦非沽名市思,而是深知解风乃血性汉子,受此奇辱焉能有颜活于世间,自己可阻他一时,阻不了他一世,便笑道:“解帮主果然豪勇不减当年,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若彼人杀了我管不来,你若欲自裁便须先问问我,这条命可属风某的了。” 解风才力亦遏非常人所及,否则焉能统摄十万之众,享盛誉于四海,一听话音便明其意,感激之意不可言宣,登时纳头便拜,叩头不止,涕泪横流。 风清扬忙扶住他,惶然道,“解帮主,焉可如此,岂不折杀晚辈了,男子汉提得起.放得下,解帮主胸襟如海,何必因此小挫而轻生,丐帮数万弟子还待解帮主统筹大局呢。” 解风无可为言,察觉自己性命无碍,功力亦未废去,倒是意外之喜,愈发惊诧于风清扬之神功了,大恩不可言谢,默默而起,犹羞傀难容。 三人走出林间,风清扬悄声问他何以有此一劫,解风对他自无隐讳,红着脸吞吞吐吐尽述无遗。 原来自庄梦蝶倔起丐帮后,武功才略俱为上上之选,又善逢迎解风之意,解风对之激赏不已,有心培养他为自己的衣钵传人,遂将帮中庶务交与他打点,庄梦蝶尽心悉力,将丐帮料理得有声有色,大有中兴之势,解风益发倚重,遂事无巨细,均交庄梦蝶处置,自己闲来无事,便征逐酒色之间,初时不过聘一小宠、哪知庄梦蝶忠宇当头,大助其势,华屋美女日日常新,解风益发喜之不禁。 适才那位小翠,便是庄梦蝶发现其天生丽质,不惜重金,使二人勾搭一处,解风自得她后,宠爱无加,后来发觉功力渐减,以为是自己酒色太过之故,浑不以为意,况且其时江湖平静,丐帮声威远震,有一忠心耿耿之庄梦蝶主持大局,自己功力强弱无甚紧要,遂日日征攻,溺于房事之乐, 此番他亲至凉州主持夺宝大事,小翠自然形影不离,解风喜其床第技艺,一夕不可暂舍。至此地后,亦无心俗务,专与小翠狂欢无度,驰骋枕席之上。 他本内力雄浑,素有“掌功第一”之誉,故尔内力凝固如山,近来被小翠蚕食之余,屡有脱阳之感,幸赖一念清明,均能悬崖勒马,控住势头,亦未有他念。 于温柔乡中摹然得知丐帮被打得大败亏输,连总舵总被挑了,身为帮主,自然无明火高炎万丈,便携小翠返回。 殊不知小翠本有心之人,几年来便以房中术采化解风内力,只因解风内力凝固,一时不易得手,遂日日浸淫,已近大功告成之日,两人行至林间休息,小翠便媚态横生,风清万种,较之往日更甚风骚,解风心痒难搔,忍耐不住,二人便幕天席地,干起好事来。 这一次小翠方使出全身解数,解风登感不妙,但为时已晚,不得已出言气乞命,小翠焉顾往日情义,鲸吞长吸,将解风精血摄尽,风清扬若迟到片刻,解风早已命赴黄泉了。 风清扬听罢,只感生平未有之奇。武林之采花大盗在在皆有,风清扬最痛恨此类,见之便杀。不想竞尔出了个女采花大盗,而且机心之深,手段之妙,技艺之高俱属匪夷所思,连解风这等高人名宿亦不免着了道儿可不知怎的,只觉此事好笑,对那女子并不痛恨,但愿天下的采花大盗都撞在这位倒采花大盗手中方好,复想到那女子裸体妙相,艳媚风姿,不免稍涉逼想,面露微笑。 慕容雪隐隐猜知他想些什么,当头一个爆栗,不无醋意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风清扬登即一凛,实觉对不住慕容雪,啪啪两声,打丁自己两记耳光,叫道:“该死,该死。”[奇书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解风看得莫名其妙,但目光一瞥到慕容雪绝世风姿,登即转头不选,颈项险些扭断。他已是惊弓之鸟一见丽色便魂飞魄散,惊悸若死,不敢久留,匆匆道别而去,几自心惊肉跳,心神不属,一见到女子便低头疾趋而过,如见鬼魅。 慕容雪未听清二人间谈话,风清扬便转述一遍,慕容雪大乐,抿嘴笑道,“怪道人人寻这老鬼不着,原来是被狐狸精缠住了。” 风清扬长叹口气,道:“世事多有相类者,也并非解帮主一人有此遭遇。” 慕容雪惊道:“还有谁被缠住了?” 风清扬自指道:“非我而谁?” 幕容雪又气又羞,登即不依不饶,非要揭了风清扬的皮不可,两人便追逐不休,均踏着凌波微步,飘逸闲雅恰似一对穿花蝴蝶,美妙无加。 慕容雪内力虽已几近风清扬,轻功法门却逊之远矣.于凌波微步的精熟上也差有不逮,每次均是差着寸许没能捉到,急得几欲哭将出来。 风清扬忙止步不前,伸着脸让她打,慕容雪一见他皮脸涎笑的样,顿时气为之消,只拧了几下他嘴角,略予薄惩而已。 两人打闹欢笑,却未耽误路程,午后申牌时分已来至一小镇上,小镇不过百十户人家,街巷窄厌,屋矮室陋,二人怕错过宿头,要受风餐露宿之苦,便早早寻家客栈投宿。 镇子虽小,却是商旅必经之路,是以客栈颇为清洁。服侍阂到,看撰精美,在这附近一带极负盛名。 风清扬定好房间,先付了房资,与慕容雪草草用过些茶点果子后,见天时尚早,便出去玩赏风晕。 小镇住户多是买卖人家,或是制作手工以图蝇头小利者,四周荒凉无际,宛若沙漠上的一小片绿洲。 两人转了一周,意兴阑珊,正欲返回客栈,忽见远处有几个黑点在动,初时不以为意,那几个黑点却向这方滚动不止,现出几条人影.微闻兵刃撞击之声。 两人不约而同惊叫出声,携手疾奔而去。愈行愈近,却见一黄衣人手待宽背厚刃的铁剑,力拒四名黑衣黄带之人。 风清扬失声道:“左师兄!” 黄衣人先是楞然,接着惊喜道:“是风公子!”略一失神,肩头已中了一钩。一面铁盾,两柄单刀齐地砸到。 风清扬呛然出剑,如电光疾扫,一声轻响将螟蚁钩削断,旋即两柄单刀落地,左手一掌击在铁盾上。 四人齐地后跃,持盾之人只感一股大力撞来,全身剧震,两手一软,盾牌脱手,直陷胸中,犹被大力撞出一丈开外,仰跌而死,几自不明不白。 持单刀的两人左手握住右手脉门,怔怔地看着滴滴鲜血,怎么也不相信世上有如是之快的剑法。 使娱蛤钩的人倒颇为镇定,此人在日月神教中地位不低,久闻风清扬之名,知他轻功绝世,或许只有本教魔尊和飞天神魔赵鹤能与之一较短长,现今复见其剑法、掌法精妙如斯,便知这条命交到对方手里了,逃既不能。战亦不得,倒不如爽爽快快留个声名,遂弃钩笑道:“原来是风公子驾到,我等认栽。” 风清扬一怔,倒末料他如是爽快,虽厌恶日月神教中人,但也不能杀这等毫无抗御之力的人,收剑道:“好、是条汉子,你们走吧。” 那人亦不言谢,拱手一揖,转身而行,两名脉门中剑的人紧随其后,面上犹惊悸骇怖,如遇鬼魅。 黄衣人竖指赞道:“风公子,几年不见,武功竞至如此造诣,莫非是寻到尊师段大侠,受他老人家亲手点拔了?” 风清扬自然摇头.对慕容雪道:“雪儿。这位便是篙山派掌门左思慈左先生,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篙阳铁剑’便是。” 第44章 慕容雪道声:“久仰。”心中对他却一无所知,见其险遭杀身之祸,心下不免轻视,暗道:“这些人均是浪得虚名,法螺吹得都都响,手底下的玩艺可不怎么样。” 其实篙阳铁剑左思慈在江湖上委实可算一流高手,慕容雪经张宇初、净思两大绝世高人合力,又兼用世所罕有的灵丹为其筑成深厚内功,这些日子来又与风清扬双修功法,得风情扬九阴真力之助,而成世上一等一的内功。功力既高,眼界便高,难怪他视江湖中一流高手为等闲之辈了。 而风清扬这一剑一掌亦占足了便宜,那四人全神贯注在左思慈身上,酣战已久,斗得胜败难分,好容易抓住空隙,遂全力以赴,对风清扬毫无防范,风清扬方能得手如是之易。 左思慈虽见慕容雪神情淡漠,殊无“久仰”之意,但听说她乃是慕容世家的干金,心中一震,连称“幸会。” 风清扬道,“左师兄,你怎么到了这里?” 左思慈叹道,“风公子,说来话长。你们华山派寻丐帮为你复仇,我和衡山派、泰山派、恒山派的朋友聚议。丐帮势力何等雄厚,贵派诸位师兄师弟虽然剑术、内功惧臻佳妙,可毕竟众寡悬殊,独木难支。大家感念尊师段大侠做武林盟主、抗天师,灭明教,才保全了武林,丐帮狗胆包天,竞尔敢向你下毒手,大家都动了义愤,况且咱们五岳并称,势若唇齿,断不能让丐帮吞去一岳。大家商略之下,便一齐赶至这里了。谁知又轰传你安然无恙,丐帮庄长老并传功长老亲与贵派讲和,以往过节一概勾除。大家知道你好好的,已是意外的惊喜,那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慕容雪插口道:“左掌门,你武功虽不太高,心肠倒蛮好。难怪你叫左思慈,果然心地慈祥。”她听左思慈说风清扬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这一句可说到心坎里,登时大起好感,对他武功平平,浪得虚名也便不甚在意了、 左思慈笑道:“多谢姑娘夸奖。可大家一场欢喜后,日月神教有个什么飞天神魔叫赵鹤的,又找上门来,说风公子已落于他们手中,让贵派用什么宝典去换人,可贵派成师兄却说没有什么宝典,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又寻不到你的踪迹,只好认栽,要用贵派的紫霞秘籍去换你。” 风清扬“啊呀”叫出声来,跺足道,“该死的赵鹤,这等谎也撒得出来,不怕丢尽他师父青翼幅王的名头,待我再见到他,非斩去他双足,让他成爬地楼骷。 慕容雪拍手道,“对,就这么做,连他双手也剁下来,让他成个没手没足的怪魔。” 左思慈惊道,如此说来,风公子并没陷入他们手里? 慕容雪撇嘴道:“凭赵鹤那点道行,差得远了。” 风清扬沉吟不语,想起真武观那场激战,若无张宇初出面解救,自己倒真难脱劫难,想到那神秘人的武功,着实忌惮。追问道:“那么成师哥真的将紫霞秘籍交给他了?”心下颇为忐忑。紫霞秘籍便是华山派内功法典,二师兄宁清宇习之最精,虽算不上绝世神功如九阴真经、九阳神经等,亦是武林上乘内功法要,若尽泄于外,殊不可虑。 左思慈叹道:“当时大家俱手足无措,又想青翼蛹王何等为人,虽手段毒辣,不分是非,却也豪迈磊落,不失为英雄豪士,料想他的弟子传人也差不到哪里。况且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莫说用紫霞秘籍,但是用我们五岳各派所有的内功心法来换你,大家也是毫无吝惜,当即便给了他。” 风清扬跌足长叹,忿忿不已。 左思慈又道:“哪知赵鹤接过一看,翻也不翻,随手掷了回来,说道不是这本,可除了这本又哪有什么秘籍宝典?时间一久,大家也渐渐觉得不对,况且既不能换人,便只有下手硬夺了,咱们五岳派便与日月神教斗起法来。” 风清扬听道紫霞秘籍并未落到日月神教手中,心下略宽。转念又想到:以赵鹤等人之身手,无怪其卑视华山派内功心法也。他们定是寻我不到,以为我已将葵花宝典交到掌门师兄手中,遂大行其作,而终致大动干戈。言念及此,不由得焦虑起来,问道:"左师兄,咱们这面情势如何?” 左思慈显然不语,长叹一声,似乎心事重重。 风清扬眼光瞥到他肩头受伤处,心中已然雪亮,连一派掌门人居然被人追逐攻击,险遭不测,五岳各派定然伤亡惨重,激战之凶险惨烈可想而知,寻思到一切风中均因自己得了一本宝典所致,气血上涌,实感负疚良深.若非那本宝典乃华山派祖师所遗留,又有师父亲笔手渝在上,非将之扯成碎片,付之一炬。 他忽然想到师兄们的安危,大是怀揣,惟恐有什么凶讯,却又忍耐不住,哆儒道:“左师兄,我,我师兄他们,怎么样了?”话一出口,心更是到噪眼上,似欲跳将出来。 左思慈道,“我们分手时倒还都好,现令却不知怎样了,不过我们商定明日正午到三十里外的翠鸣谷聚集,商议一件大事,风公子既无羌归来,那时由翠鸣谷便可知一切了,我还要寻我门下弟子,就此告辞。”拱手一礼,疾驰而去。 风清扬本有无数话要问他,见他神态焦灼,显是悬念弟子门生,便隐忍不问,看他背影消逝于氖娩暮露中,悄立良久,感慨万千,心乱如麻。慕容雪“睫”道;风郎,你那些师兄怎么又对你好起来了?”风清扬苦笑道,“或许是我误解了他们的好意,就跟误解师父一样,而今思之,倒有些对他们不住。” 慕容雪白眼道:“什么好意歹意,仗着痴长几岁,便自以为了不起,随便训斥人,下次让我见到,非给他们好看不可。” 风清扬忙道:“不可。他们是我师兄。” 慕容雪不屑道:“师兄又怎样,我爷爷要是惹了我,我一个月都不理他。非得让他服输认罚才行。” 风清扬一笑。情知她这小姐脾气,说什么也是无用。依稀夜色中。见她弯着嘴角煞是动人,便轻吻一下,笑道,“要是我得罪了你呢?你几天不理我?” 慕容雪登时答不出来。脸红了半晌。跌脚道:“你真真是我的冤家,也不知哪世欠你的。”转身向客栈跑去。 两人回到客栈中。已是掌灯时分,底层食客甚多,风清扬留心察看。都是商贩行旅,并无佩刀接剑的武林人士,这些人所谈不过是些风土人情,买卖经营,听来无味,用过饭后,便与慕容雪上楼上房间歇息。 小二送上香蔷,风清扬付了赏钱,摸到所剩犹丰的一包金叶子,忽然想起白极煞星白自在来,自那日真武观后,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感念他对自己的诸般情意,帐悯若有所失。 慕容雪卸去衣掌,重匀铅重,对镜细细梳妆,所谓“女为悦已者容”,虽知用不了两个时辰,便都凌乱狼籍,但为了郎君赏心悦目,仍一丝不苟,煞费苦心。 菱花镜中,忽然现出风清扬的面容,两人在镜中相视而笑,两情欢洽。 风清扬谤视良久,慕容雪轻点他额头道:“贼特习习地瞧什么,一副狼相象。” 风清扬心中却纳罕:自练双修功已来,慕容雪愈发美艳惊人,初识她时,不过是一清贞纯丽的少女,近日以来却丰媚入骨,清香遍体,从内到外,声、色、香、昧,无不令人心惑神迷,浑忘性命之所在,想必是双修功的神奇妙用,心下喷暇称奇。 慕容雪梳妆完毕。烛光映照下;艳丽不可方物。风清扬心族摇荡,目眩神迷。 幕容雪心念一动,将抹胸等物尽皆除去,冰肌玉雪。清香满室。笑道:“待我使一套凌波微步给你看。”言罢便飘飘如踏水而行,依式走出凌波微步来。 室中甚是轩敞,烛光通明下,一位活色活香的玉美人翻然起舞.风清扬浑不知身在何处,恍然间宛如那位洛水之神复活了似的,却又无这般香艳。 曹子建《洛神赋》中那些千古名句句句然态脑中流过,“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一转盼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末吐,气若幽兰,华容蛔娜,令我忘餐一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颈,皑质呈露,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誊蛾蛾,修眉连娟,丹唇外朗,始齿内鲜,明睁善睬,届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只感曹子建此赋竟似专为慕容雪而作,转念一想,又觉有多般不到处,但觉慕容雪这等风姿神韵,实属天地间所独有,豆古今而一时,曹子建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哪有福气得以观赏。倘若他今日复生.观此景象,必定要自愧才学卑陋。见识不博,毁《洛神赋》于一炬,而生再作《容雪神赋》了。 言念及此,摹地里炉火中生,倘若曹子建复生得见。他便是一剑杀却,此乃属自家禁窗,绝不容旁人分一杯。至于曹子建能否复生。他可管不了那些了。 慕容雪充时犹有意焰露风姿,以博郎君一架。不多时.便意贯步中,依式施为,忽东闪而西躲,忽上蹿而下跃。动作无所不奇,无美不备。忽飘飘如轻风回雪,忽虚灵若羽化登仙,更有百般难描难述的景象。莫说曹子建不能复生;便能复生也要惊死回去。 慕容雪六十四个方位踏遍,借力一飘,轻如羽毛般扑到风清扬怀里,风清扬久已心神惧醉,软玉温香在怀,益发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仙乡何处了。 慕容雪娇声道:“风郎。我踏的可好吗?” 风清扬道,“不好,不好。” 慕容雪楞然,她已极尽能事,殊不料仍不中风清扬之意。 风清扬续道:“这哪是凌波微步,便是霓裳羽衣舞亦无这般精妙,当武功步法来练,实是暴珍天物。你舞得那般好,可一千个好,一万个好,把世上所有的好加在一处,也抵不上你舞的那般好,是以踏的不好,舞得神妙,不能说好或不好。” 第45章 慕容雪这才宽下心来,听他这般称赞,心中甜甜的极是受用,便道:“你若喜欢,我便天天舞给你看。” 风清扬又道,“不好。” 慕容雪气道:“你今儿个怎么了,专会说不好。’风清扬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等景象也只应天上才有,我何德何能.也配消受此福.享用太过。恐招天妒。反为不好。” 慕容雪又气又笑,道,“人家为你高兴,你却专说扫兴的话,看我理不理你。”转过头去,佯怒薄喧。 风清扬一番话委实有原由:并非信口开河,满嘴胡柴、更非矫情作态,故作张致。适才心中摹然一阵悸动,毫没来由丽生一股苍凉之意,自揣己身为一江湖浪子,鲁莽之士,能有这等际遇实是想都不敢想之事。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但艳福受用不过,恐怕应了“物极必返”那句话,隐隐然间大有惧意。’ 这念头不过一瞬即逝,旋即便兴致盎然,见慕容雪轻睫薄怒,益增娇艳,椒乳坟起,玉股圆润,纤腰一掏,体态动人,溢光流彩,奇香馥郁,遂揽过颈项,摩肩交股,把玩起那一对犹如处子的椒乳,顺势而下,直捣黄龙,上下其手。 慕容雪初时犹佯作不肤,任其施为,须央便情兴勃然,红潮满面,待要穴被捉,登感酥麻酸软,奇痒难耐,不禁面如喷血,娇声呻吟,腻声呼“九弟”不止。 风清扬知火候已足。便嚼住她软软丁香,细顺慢搅,移时金津玉液满口.甘香浓郁,纷纷吞入丹田,一时间丹田内气勃然而动,直冲双股之间,大有跃马扬戈之势。 风清扬握慕蓉雪双足在手,摆好功架,便合体为一,行那九浅一深之法.只觉两物相吸如磁石,两人丹田内气便交流不息,灵犀畅美,奇妙无加。其势却如龙虎相斗,酣战不休。 两个时辰过去,功法始毕,二人仍交股相合,掌心相对,互含其舌,各自缓缓收功温养。均感周身舒泰.十万八干个毛孔开合有致,丹田中内气源源流归,如溪流之汇大海。 直至丹田气固,方开目离手,那一对龙虎相斗,不打不相识的朋友才话别分开。二人互视其处,均暗自诧异,这两般宝物技磨既久。益发玉润光洁,鲜美可爱。心下叹服双修功法之妙用无穷,委实是天地之间至高无上的修身法门。 二人神清气足,自然安分不下来。遂作些房中秘戏,聊以遣兴情怀。这等秘技素有传法,二人具是冰雪聪明疑异天挺,于旧法之外推陈出新,变幻无方,花样无穷,百般描述。 二人狂欢一夜,酣畅淋漓,情洽意惺。双双起身漱洗打扮,收拾行装,用过早点后,问明翠鸣谷的方位,便疾趋而去。 ------- 第十一章五岳聚首议结盟 行出十余里,忽听“希奉奉”一声马鸣,一匹马翻蹄跳跃.直奔风清扬而来。 风清扬眼尖,老远便看清马上之人正是飞天神魔赵鹤。却见他双脚紧夹马肋,勒经转向,那马却不听指挥,摇头摆尾,三蹦两跳地来到风清扬面前。 赵鹤雅不愿与风清扬朝相.但至此地步,亦无可如何,足蹬离鞍,飘然而落,干笑道: “风公子别来可好?”大是尴尬。 风清扬一见他,便气冲顶门,手按剑柄,杀机已动,厉声道:“赵鹤,你又去害什么人?” 赵鹤一怔,尚未作答,那匹“紫云盖雪"‘宝马一脱缠绳,便冲至风清扬身前,四蹄扬土,授衣擦帮,好不亲热。 风清扬对此马亦是爱煞,抚其额项,心中一事,杀气便退,见此马与自己仅同行一程,竞尔大投其绎,宛若从小随养驯熟一般,心下颇觉有趣。 赵鹤见风清扬手离剑柄,心下略宽,数次交锋,他对风清扬的剑法着实忌惮,况且真武观一战,连魔尊都未能讨得了好,自己还是及早趋避,敬而远之为上。 这匹紫云盖雪乃是赵鹤至爱之物,其师青翼幅王书一笑远从大食国重金购来,赐予赵鹤。赵鹤轻功虽高,长途跋涉却也要倚借马力:但若非十万火急之事,轻易不肯动用此马,以免损伤。而今见此马对风清扬亲热之状,大惑不解,实感匪夷所思。 原来这匹马灵性旭出凡马之上,上次载风清扬一程,蒙他侗以上等美酒,而后常感此一餐之德,大有千里马而遇伯乐的知遇之感。 赵鹤汕笑道:“风公子,非但人缘好,连不通人性的马也一见如故,难怪世人对风公子之钦慕爱重了。” 所谓"干穿万穿,马屁不穿",风清扬原拟一见到赵鹤,非卸下他双手双足来不可,而今却煞气渐消,觉得赵鹤其人倒也不坏,仍板着面孔道:“你们日月神教除了这匹马,再没有好东西。"又叹道:“这马落在你手里,真真辱没了它。” 那马似听懂了一般,连连点头俯项,大赞其意。 赵鹤气得三尸神暴跳,却又不敢发作,强笑道:“冤煞人也。其实风公子与丐帮为敌,得以无恙,兄弟亦不无微劳。” 风清扬一怔,怎么也未料到他说出这种话来,问道:"此话怎讲。 赵鹤面有得色,笑道:“风公子想未想到贵派与峨媚派何以来得如是之快?那是兄弟我三日三夜不歇不眠,一路传讯到华山、峨媚,为凤公子搬来救兵。” 风清扬恍然大悟,这些日子来他也一直在想消息怎能传的这样快,始终猜详不透,但想武林中无奇不有,便末往深处想,此时方知,竟尔是赵鹤从中大捣其鬼。若非他之绝世轻功与宝马之力,外人实不能做到这点。 当下惮然不解道:“嗅,你怎地忽然心性大变,莫非、是天良发现,顿改前非?"旋即省悟到:赵鹤此举实有深意,是想让各派水火相拼,待其元气凋丧后,便混水摸鱼,从中得利,而其目的无非是为夺自己怀中这本宝典。 赵鹤朗声道:“赵某一生行事不论是非,单论性之喜忌,哪管世人之毁誉。"忽然想到还有大事要办,耽延不得,见自己爱马喂在风清扬身旁,殊无转回之意,心中懊丧,心念一转,却又欢喜起来;至于那本宝典,他极有自知之明,单身一大是决不敢向风清扬溺战讨还的,便笑道:“风公子既爱此马,不妨骑上些日子,待用不着再还与咒弟不迟,后会有期。” 他走便走,身形展动,一路烟尘滚滚,长笑之声不绝,大有其师韦一笑之风。 风清扬委实说不上此要是好是坏,心中倒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感,此人行事行径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尤其那句不管世人毁誉,单凭性之好恶更合了自己脾性,若非他是日月神教中人,实可交上一交,一时觉得此人误投邪教,着实可借可叹。 慕容雪咯咯笑道:赵鹤也有先见之明,好像知道咱们要留下他双手双脚似的,特地送匹好马来,用马的四蹄换他的四蹄。"说罢,益觉有趣,娇笑不止。 风清扬笑说:“说说而已,此人乃韦一笑高徒,一身功夫已不在其师之下,岂是易相与的。 两人抚弄那匹紫云盖雪宝马,均喜爱之至。风清扬知其嗜好,在路边酒店中沽了十斤好酒,亲手喂饮下去,惊得店伙与过往行人张口结舌,膛目而已。 那马饮足老酒,益显神骏,昂首嘶鸣,大有展蹄腾飞之意,风清扬与慕容雪并骑马上,勒缉而驰,只觉既快又稳,浑无颠簇之苦,如飘行云上一般。 不多时,转过一处山锄,忽听得一声疾喝:"打!” 霎时间,陡觉天光一暗,蓝芒一片,羽箭、袖膘、梅花针、菩提子、铁疾黎诸般暗器铺天盖地打至,严若一道天网罩下,且色发蓝芒,显见得暗青子上喂了入血封喉的剧毒。 风清扬应变奇速,甫闻那声疾喝,早已掣剑在手,不暇思虑使出独九剑的第七式"破箭式",登时叮叮当当之声铿锵有如金石,激震迅疾又如瀑布急湍,饶是风清扬内力深厚,亦被震得手臂发麻,长剑几欲脱手,喝道:"何人施此暗算?” 蓦然一个清亮威严的声音道:“住手,是自己人。” 风清扬游目瞻望,两旁灌木从中现出许多人来,个个手恃兵刃,左手紧握,显然扣着暗青子,欲待续发。再见那发声喝止之人,骇然欲绝,竟尔是泰山派掌门玉佛子,两旁几十人中亦认得少年,均是五岳派中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不知这些人何以对自己下此辣手,适才之举势至为凶险,能躲这等暗算的武林中绝不会超过十大,自已设若"破箭式"习之不精,倚天剑又有吸收暗器之效用,两人一马非被打成刺猥不可,应变之时,心中空明,亦无暇惶惧,事过之后心悸不已,楞怔当场。 慕容雪持剑,飘身欲下,风清扬忙抓住,喝道:“不可妄动。"他不知这些人何以对自已怨毒之深至斯,但往昔交情匪浅,是以竟尔不明敌我,只得静观其变。 只听得"嗅"声"哎呀"声四起:乱成一片,有凡人跟跟跑脸奔了出来,跪于马前,惶然道:“师叔,怎么是您。磕头不止。 风清扬恍然明白,这其中必有误会,马前之人乃华山派第二代弟子,为首这人乃是二师元座下大弟子岳不群。 当下飘然下马,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顿足道:“还不起来,非把我打死才如意吗?” 岳不群等人听闻此语,骇俱欲死,磕头如捣蒜,哪敢起来。华山派门规森严,首戒对上不敬,如有悸逆者,轻则废除武功,逐出门墙,重则处死,这几人也参与此举;等同拭上,罪莫大焉,无不冷汗如雨,额头几欲磕出血来。 佛子越众而出,连连拱手作揖道:“风兄弟,误会,误会。你要责怪便责怪我吧,这与他们无干。” 风清扬一脚一个,将几名弟子踢飞出去。他劲力用得恰到好处,凡人不敢运功相抗,倒飞一个筋斗后却稳稳立于地上,兀自魂飞天外,相顾骇然。 第46章 有顷方始定下心来;挨了一脚反倒心下喜甚,知道小师叔不会再究此事了。 风清扬虽只能在自已派中弟子身上泄气,却也不愿让他们在各派人众前出乖露丑,是以略予薄惩,稍抒腹中不平之气而已。见玉佛子连连赔罪,反觉过意不去,笑道:“玉佛大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要考较考较在下的武功吗。 玉佛子原本颜色血红,那是日日清晨在泰山观日峰顶;对着朝阳修练内功,吸其精华所致,此时愈加红涨,直欲滴出血来,苦笑道:“我一时失察,鲁莽行事,天幸兄弟你神功盖世,倘若你有个三差二错,我纵然万死亦难赎罪惩于万一。"语音发颤,显见其心中亦是惊悸骇怖之极。 风清扬忙道:从"大师言之太重,叫在下怎生承当。只是此事太过突兀,离奇之极,内中情由还盼示知。” 玉佛子活然长叹,犹惊魂不定,一指紫马道:“这马何以到了风兄弟手中?” 风清扬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大师等是将在下当作赵鹤了。"想到自己初与白极煞星相见时,白极煞星也错把自己当作赵鹤,险些动起手来,不由得啼笑皆非。 原来这些日子来,赵鹤凭仗其神鬼测的轻功,常常突下杀手,一击便走。五岳派中人原无几人能及赵鹤,自是一击便中,着实杀了不少五岳派中人。五岳派中人对之又无可奈何,徒呼负负,心下自是怨毒入骨,皆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抽其筋而折其骨,但赵鹤神出鬼妙,待见其人,已遇毒手,欲追捕而杀之,赵鹤凭着轻功超卓与宝马之力,长途、短行俱无人能追得上。 先是有人在前面见紫马奔来,便以为是赵鹤,急急还报。五岳各派约好在此谷相聚议事,惟恐日月神教埋伏偷袭,是以几个入口处均有高手率弟子把守,以防不测。 此处正属玉佛子把守,听闻赵鹤前来,便聚集各派弟子埋仗两侧,拟欲一举除却此魔,殊不料阴差阳错,乃是风清扬与慕容雪乘坐此马。大家知道赵鹤武功,轻功俱臻佳妙,如有风吹草动,被他先一步看破,便大功尽弃,说不定还要自送上几条性命。是以藏身灌木丛中,大气也不敢出,各扣剧毒暗器,一侯马到,无不全力以赴,却险些害了自家人两条性命。 风清扬举起长剑,剑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吸附了百多件暗器,马匹周围亦散乱一地。 奋力一震,将暗器抖脱掉,笑道:“各位请取回自家法宝吧。” 众人纷纷上前,拾回备目的暗器,各门各派均有独到的暗器,式佯大小,分量轻重颇为考究,习之既久,用别的暗器使不称手,况且打造不易,是以均不忍轻弃。却也都面红耳赤,心中抱槐。 风清扬见岳不群几人亦上前捡拾,暗器上也喂以剧毒,眉头微皱,觉得埋伏偷袭已然大失名门正派的风度,暗器喂毒更属下三滥的勾当,不悦道:“岳师侄,咱们华山派几时起用上喂毒暗青子了,是宁师兄传给你的吗?” 岳不群唬得一料,手上暗器滑落于地,呐呐地答不上来。 玉佛子叹道:“风兄弟,你有所不知,魔教这些败类无不暗箭伤人,近来用黑血神针损伤了不少弟兄,防既难防,毒又无解,手段武煞毒辣,是以我五岳各派便也暗器喂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付这等邪魔外道,还讲什么武林规矩,江湖道义。” 风清扬对慕容雪笑道:“这倒合了你慕容家风。"心下总觉有失光明,但玉佛子位望皆在自已之上,亦不好深说,一笑置之。 慕容雪莞尔一笑,道:“那定是你偷偷传出去的,作法自弊。” 忽听一人高声道:“九弟,是你吗?想煞为兄了。” 众人循声而望,但见一书生打扮的人快步如飞,疾趋而来,风清扬喜说:“二哥。” 话音甫落,那人已至,扶住风清扬双肩,不让他行礼。颤声道:“天可怜见,你我兄弟又见面了。"双目湿润,隐隐有泪光闪动。 风清扬感硬不能成语,他与这位二师冗宁清宇平素往来不多。二师兄乃本派气宗之首,平日多习静功,一年之中总要闭关数月,参研紫霞秘茂诀要,清心寡欲,不苟言谈。风清扬极少见他动情生色,在派中时亦敬而远之。不意二师兄对自己关切如是之深,真情流露,溢于言表。 宁清宇旋即宁定如初,淡漠的面上隐隐有层紫气,一见慕容雪,笑道:“这便是九弟妹吧?” 慕容雪上前一揖,道:“见过二哥。” 宁清宇还礼道:“不敢当。"心下暗暗赞道:“九弟果然好眼力;好福气,难怪他一直不肯归派。"抓住风清扬的手,道:“快去见过大师哥,五弟、七弟把你气跑后,赵鹤那魔子又诈称你落入他们之手,大师哥差点没宰了他俩,言道你若不平安回来,便拿他俩抵命,这一下他俩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风清扬想到大师哥的脾气,不由得大乐,寻思;五哥、七哥定是吃足了苦头。。 宁清宇摹然看到紫马,惊道:“姨,怎地赵鹤来过了严玉佛子苦笑道:“魔教的东西就是邪门,不单魔贼害人,连马也害人不浅。"便把适才误会冲突的情景讲与宁清宇听。 宁清宇虽未亲眼得见,亦能想象出其时情势之至危至险,不由得背生冷汗,机伶伶打个寒襟。他专意练气,定力极强,此刻竟不禁手足发软,拉住风清扬道:“九弟,快些去见大师哥,你再有些微闪失,咱们全派上下便没好日子过了。” 当下不由分说,拽着风情扬便走。玉佛子经此一间,亦无心把守谷口了,率一行人等随后来至谷中。 翠鸣谷果真谷如其名,百草翠秀,异卉争研,谷径幽深,谷中花香葱郁,百鸟哩鸣,上下其间,伊然一世外桃源。 华山派人见到风清汤,真如得了只凤凰,无不惊喜逾恒。虽已得知他安然无恶,但不见其人总觉心中空空荡荡,暮然见到,悲喜交加,泣笑并作,登时乱作一团。 风清扬拜见掌门师兄,泣道:“小弟脾性太劣,惹下这等大祸,连累众位师咒不浅。” 成清铭扶住他道:“天幸你无羔而归……"一语甫毕,竟尔说不下去。自赵鹤假传风清扬"死讯"后,他寝食俱废,肝胆皆裂,这些日子来率华山派倾师而出,统筹大局,更是心力交瘁,常常有脱力衰竭之感。而今总算了却一桩大事,暮然头昏目眩,险些晕了过去,眼前金星乱舞。 凤清扬顿感有异,心中了然,倘若掌门师兄此时栽倒,于华山派颜面有损,登时气运同身,运功过去。 成清铭陡感手心一热,一股中正平和、雄浑强劲的内气从手心直透双臂,精神为之一振,须爽周身如浸温水中,舒适无比,心下骇异,不意小师弟一别半载,内力之精进一至于斯,想来必是别有奇缘所致,否则少年人血气方刚,纵然内力有成,亦必刚猛霸气,绝不会似这般绵厚平和,几乎已至不可思议之境界。 他一感内力平复,便欲收手,哪知一双手掌却粘在风情扬双臂上,只感一股大力吸附,运动三次,内力一出,竟尔无影无踪,如水归大海,当下惮然。 风情场几自不觉,忽感师哥连施内力,还以为他要考较自己内力,益发不敢收功,成清铭心中焦虑,连使眼色,匝耐风清场不知自己内力尚有此效用,浑然不解,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但感自已稍一运动,内力便融迸风情扬体中,运功一停,一股绵厚充韧之内气便传送过来,足以补偿自己内力之失而有余,只是双掌甩不脱,总这般下去如何了局? 旁人还道这两兄弟乍然相逢,难舍难分,亦不以为意,心不均觉好笑:成清铭平日何等英风豪气,不想也有这等儿女情态,足见其爱风清场之深了。 时候稍久,宁清宇便瞧出溪挠,摹然想到一事,心中剧震,但见师哥面色红润,却又大大的不像,一时间猜详不透,却如此中心有古怪,遂上前笑道:“大师哥对九弟这等亲热,一样兄弟,何不略分些与我们。"双手搭在成清铭腕上,默运紫霞神功,奋力一挣。 殊不料运力之下,竟尔如靖蜒撼柱,丝毫不动,内力涌出,一般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向,登时认假成真,想到那件至为可惧之事,额头冷汗洋洋,失声说:“九弟……"开口之下,内力疾涌而出,如堤溃河决,忙襟口凝神,收功不发,一双手掌亦粘附于成清铭腕上。 风清扬诧异不解,不知两位师兄闹什么玄虚,竟尔抓住自己不放,还连施内力,既不似考较,又不似责罚,实感匪夷所思,猜测之下,内力同流不息,两双手掌再无办法脱开。 慕空雪心思乖巧,身处局外,想到与风清扬合身练功时的效应,登即恍然。臆然一笑道:“看得你们师兄弟,有多少话回去说不行,把外人闪在一旁,这便是华山派待客之道吗。 说笑之际,手掌贴在风情扬背上,运功-吸,风清场道:“雪儿,别来胡搅"他不明白两位师兄心意,不愿慕容雪插手他们师兄弟之间的事。 成清铭、宁清宇顿感内力消去,如获大赦,疾忙撒掌后跃,两人对视片刻,均大惑不解,隐隐复有骇怖之色,细察自身内力,非但未失,反而大增,心下喷喷称奇。两人皆知风清扬绝无害己之意,是以虽心中骇异,面上却不露声色,"对慕容雪解脱之动尤为感激,却不知她为何不惧此术? 成清铭洪手道:“九弟妹所责甚是,华山派失礼之咎难辞,愚冗特此赔罪。"言罢深深一揖;·慕容雪还礼不迭道:“哎哟,我是说着玩的,大师哥倒当起真了,小妹如何敢当。 宁清宇在旁笑道:“这倒也是,慕容姑娘将门虎女,家学渊深,乃本派请都请不到的贵客,不过而今却是我们华山派的内人了,礼数上可讲不到了。” 第47章 大家轰然而笑,华山派众人还是首次听宁清宇说笑,是以无不绝倒,心下却也诧异,不知这位道学先生何以开了窍,也会说起风言风语来了。 慕容雪羞晕飞颊,益增娇艳,亦不扭恨作态。见大师哥成清铭矮矮胖胖,浑似市井商贾,大有和气生财之态。二师哥宁清宇身躯顾长,形神落拓,一身青衣色泽辨淡,略见磨损,便似一不第秀才。另六位师元形神各异,却无江湖草莽的俗气,暗自思付:"名门大派,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些人较之风郎却差之甚远,不知他们的功夫都练到哪去了。” 她哪里知道风清扬一身艺业乃段子羽单传嫡授,其余华山派人所习不过本源祖传内功拳脚剑术诸项,虽经段子羽大加增损,功法益趋精严细腻,但与九阴真经与独孤九剑相较,何营霄壤之别,纵然练至绝顶,亦难企及那两种不世神功的境界。 成清铭将慕容雪与源中弟兄一一引见,笑语不绝,与往日沉毅威重之姿诅然有别,斯见之后,便是后辈弟子轮流拜见,慕容雪哪记得这许多人,不过敷衍过去而已。 成清铭待礼数过后,便道:“九弟,你随我来,我有几句话问你!"目注宁清宇,示意他一同而去。 风清扬依言随后,慕空雪惊惶道:“喂,大哥,二哥,你们好话好说,可不许欺负他。” 众人皆窃笑不已,成清铭笑道:“弟妹放心,愚兄长两个胆子,也不敢欺负慕容家的娇客。” 慕空雪见他言笑晕晕,殊无恶意,方始心宽,然则心中终觉忐忑,却又不便跟随过去,颇感窘迫。 三人行至茂草深处,运动查察四同无人。成清铭仰面向天,沉吟良久,方开口道:。九弟,你下山之后,可否与魔教中人打过交道?此事关连你一生前程,务必尽实讲来,纵然你有不是之处,愚兄亦可为你担当。” 风清场闻言之下,惶怖骇然,掌门师兄之言似有深意,兼且适才大师兄、二师兄古怪举止,益发不解,但自知言行无过,便把巧夺宝典,衅起丐帮,丐帮魔教中人交手之事备细详陈,只是与慕容雪之事不免心中愧恿,略而不实,深得孔夫子笔削春秋,述而不作的遗意,亦属无可奈何之事也。 成清铭与宁清宇对视片刻,均感不解。 宁清宇问道:“九弟,你此番下山,可否练过旁门内功”风清扬道:“哪有此事"猛然想起张宇初所传法门,登时面红耳赤,询呐道:“只是舅舅曾传我一间功夫,不知有何不是?” 成清铭与宁清宇虽与强宇初无甚交往,却知道他一身武功堂堂正正,霸气十足,绝无邪门外道的东西,是以更为茫然。 成清铭索性单刀直入,说:“九弟,你此番必是通有奇缘,而今你一身内力绵厚充韧,中正平和,境界之高深已非我等所能窥及,但这项吸人内力的法门从何处学来了"说至最后,已疾言厉色,不知不觉间回复了华山掌门之雄威凛然。 风清汤博然道:“小弟从未吸人内力,更不会这等法门,连听都末听到过,大师哥何出此言?” 成清铭与宁清宇从小看他长大,对他心性自是熟捻不过,复察其言色,知道此中心有玄奥,恐怕风清场自己也不知道,便将适才两人内力为风清扬所吸之事说了一遍。 风情扬此时方俱悟,难怪大师哥、二师哥举止失恋,迎异寻常,却又憎然无知,苦笑道:“这倒奇了。我自己的内力有如何用途,我自己竟不知道。” 宁清宇沉思推详,怎地也猜详不透,便道:“九弟,你且凝神存意,吸我内力,看也如何。” 风清场惶然道:“这如何使得,再说小弟委实不会这等法门。” 宁清宇毅然道:“不试怎知?防人之心不可有,切莫迷迷糊糊中着了人家的道,你纵然吸了过去,难道不能还给我吗?” 风清扬不以为然,深知张宇初绝不会害他。无奈之下,只得掌贴宁清宇臂上,存意吸取,半晌宁清宇内力依旧,但欲摆脱风清扬手掌仍然不得,稍一运动,内力便消。 风清场留意之下,亦察觉有内力涌入,但旋即散入经脉,无影无踪,疾忙收功,宁清宇手臂顿得解脱。 又试了几十次皆是如此,风清场吸内力固尔吸不到,但旁人运内力攻他,却被他自身浑厚内力化掉,融为已有,周身上下各处大穴,所试皆然。 成清铭与宁清宇想破了也推详不明此中玄奥,但二人均爽然而释,先时之疑虑骇俱尽皆消释。 成清宇苦笑道:“愚兄学识浅陋,此事委实离奇古怪之至。不过,倒要恭贺你练成这项神功。有这身内力,实是保命之护身符,再灵验不过了。也毋须苦练剑术拳脚了,旁人运力打你,内力便为你所吸,打你愈多,你内力反倒愈强,天下武学无不有利有弊,惟有你这项神功有百利而无一害,真真匪夷所思。” 宁清宇叹道:“张天师学究天人,功参造化,他老人家所授神功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臆测得出。"言下大有艳羡之意,对张宇初的武学修为更是倾倒。 风情场见两位师兄颜色转雾,且神态安闲,才敢问道:“大哥、二哥适才如此郑重其事,莫非世上真有专门吸人内力这等神功”宁清宇忿然作色道:“什么神功?淫毒邪秽…… 候而住口,巡视周遭,竟似大有俱意。 成清铭道:“近来武林出一怪人,号称魔尊,乃是日月神教的大首脑,不知怎地练成一身邪功,专吸旁人内力而为己用,称其功法为吸星大法。中其术者血枯精干,内力全失,轻则为废人;重则当场毙命,委实淫毒至极。” 说到此,他也不由得一顿,瞻望四周,似乎惟恐那人听到,暮地里蹿将过来,则凶危立至。 风清扬大感惊奇,少年心,匹,只觉好玩,并不生畏,笑道:“这功夫也妙得紧,如此一来,天下无人敢与他交手,当真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了。” 成清铭喝道:“什么妙不妙,这等淫毒功夫纵然天下无敌,亦沾染不得。此人现今已为武林公敌,纵然武功通天也难逃劫数。你少不更事,而后切宜谨记。” 风清扬口中唯唯,心中浑不以为然,寻思:吸人内力而毙敌与一剑穿胸也无甚差别,前者非难能胜敌,兼且资敌之内力以为己用,何等妙事,不知两位师兄为何目之为淫毒邪秽。 成清铭一眼便舰破其心事,亦无可如何,取道:愚兄之言全为你着想,侧身武林之中,自当以修练武功为要,然则持身立足,均要不槐神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牢身,正邪之间一线之隔,切要把恃得住,以免害人害己,自胎伊戚。” 风清汤默然恭听而已,心下颇不自在,暗道:“整日价这些危言高论,倒似我天生下杀人放火的恶性,非后天消磨方行。 宁清宇见他面现不耐,知他牛心拙性,平日对诸位师兄恭敬有加,随和易处,但若发起性来,便什么都不管不顾,惟恐这二人再起争执,便笑道:“九弟,你莫嫌大师哥言语重,段师叔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都有不胜负荷之感,常怕你有个一差二错,有负段师叔中兴本派之莫大功德。” 风情扬笑道:“早知我如此累赘,当初不习武练剑多好,一生打扫庭院,侍候汤水管保什么差错都没有。” 成、宁二人不防他说出这番话来,无不气塞,话不投机至此,亦无以为继了,三人僵在当场,尴尬之至。 风清扬摸出那本宝典,双手呈给成清铭道:“大师哥,这便是小弟从魔教手中夺回之物,此乃本派两位祖师爷的亲手笔录,还有我师父的一通手渝,一切冲突均因此而起,谨呈大师兄过目。” 成清铭接过一看,果然是本派两位祖师笔录的秘籍,不禁坪然心动,华山派乃陈传老祖所创,玄奥难测,后代弟子难窥其堂奥,传之既久,代有疏漏,且多误解讹传之处,以致华山派武功日趋卑下,此本税籍既是两位祖师恭楷誊录,显见郑重之至,必是陈砖老祖嫡传心法无疑。 当下成、宁二人双眉轩动,显见心中之惊喜,捧卷跪拜而读。风情场跪于其后,冷笑不语,寻思:再看一页,你们就要大失所望了。"宝典既脱手,心中重负便释,一时间说不出的轻松欢愉。 成、宁二人翻至段子羽手令处,耸然动容,背生冷汗,心下既疑惑不定,又感失望,但段子羽这禁令毕竟不敢有违,快快而起,成清铭将宝典封好,藏于怀中。 两人虽慑于段子羽严令,不敢一窥宝典之究竟。然则心中天人交战甚烈,习武之人酷嗜之物便是功法密籍,往往三招两式之奇,一纸半页之心法快要,均可受益终身。再者人之天性,愈属禁物,愈欲染指,物禁愈大,好奇之心愈驾,而致不惜一死以图快意一时者比比皆是,代代不乏其人。 二人均是老成持重之士,沉思有顷,终于绝了观览之意,大有入宝山空手而回之憾,二人几乎同时想到一事:风情扬神功忽成,难道是习练此宝典而致,张宇初所云云或许只是托辞掩饰,他天性百无禁忌,率性而行,此事大有可能。 登时两道目光逼视风清扬,凤清汤心中亦曾天人交战,屡次欲打破禁忌,一窥其详,均被一点灵灵不昧之直性勒住,这二人心中之思惟自可想见。但自问清自无遗行,神色坦然,殊无愧作之意,是以二位师兄疑忌之意虽明,却浑不为意,视如不见,如出言解释,或信誓旦旦,指矢山河,反着形迹,后人疑塞,一念及此,索性转过头去,耳畔依稀传来谷中喧闹的人声。” 二人诵视良久,又都摇摇头,情知风清扬虽天不怕,地不怕的烈性,然则于师尊之言无不凛遵,不会做出大逆事体。虽作如此想,心中终不免有些疑忌,倒恨不得风清扬自承看过宝典,修过其上武功,禁忌既破”其余人等亦可沾光了。 第48章 段子羽纵然得知,亦不会拿他至爱弟子行法,他人的罪过便可免了。这等想法虽迹近卑鄙、下作,亦是人本性中之贪婪私性,以二人之豪迈磊落,道学君子亦不能苟免,二人虽静静思惟,实比动手过招还累上百倍,激烈之状更难以言喻,均有心力不继之感。 三人默默而回,面上若无其事,顾左右而言他,须奥便谈笑风生,然而师兄弟之间隔阂益深,嫌隙愈大,宝物之益人也愈深,其害人也弥烈。 忽听一声马鸣。声音中甚是欢愉,随即扑通,哎哟之声四起,显是有人受伤,谷中惊叫之声大作。 三人齐地失声,风清扬脑中电光一闪,喝道:“赵鹤魔贼!"三人疾展轻功,闪动身形,风清扬愧怒交迸,掠起之后,矢矫如龙,手足在草丛、树枝上微一借力,身子如劲矢射出,迅雷疾电般泻入谷中。 成清铭脚下急赶,两足点地犹如骤雨,宁清宇却一步蹿出老远,一步步跨将出去,显见气力悠长,两兄弟倒是齐头并驰,难分轩轻,然则一者急促,一者悠闲,气度上便诅然有别,其实二人均全力以赴,功力相若,实难分出优劣。 风清扬泻入场中,却见谷中人群分作五团,惊叫骂署之声不绝,谷口处赵鹤负手而立,神态飘逸,与场中气氛大不相称,身前僵仆二人,看其服饰,乃是泰山派与衡山派中人。 风清扬载指骂道:“赵鹤,你又来害人?” 赵鹤不温不怒,笑道:“风公子此言也大奇,我赵鹤生平除了害人还会做什么?你几时见我行侠仗义,济世救人了”风清扬不意他毫不狡辩,爽爽块块自承其恶,一时不禁为之语塞,心中怒甚,又说不出什么。 篙山派中一个声音道:“狼除了吃羊还会做什么,魔贼夺性,何足为奇。” 赵鹤笑道:“这位仁兄倒是赵某的知己,待赵某与你亲近亲近。"循声望去,乃是篙山派左思慈的师弟陆柏如。 陆柏如见赵鹤盯住自己,不由得脊背发凉,倒退了一步,猛然自觉太失风度,况且自已与他相距甚远,也不怕他伤到自己,便挺身而出,立于派前,昂首怒视。 赵鹤笑道:“好,是条汉子,可惜命短了些。"他话音一出,脚下疾飘,一掌打向泰山派掌门玉佛子。 玉佛子忌惮他寒冰绵掌了得,见此掌势猛甚,不敢正樱其锋,侧身略避,拔剑欲刺。 殊不料赵鹤乃是虚招,脚跟滴溜溜一转,旋风般疾落陆柏如面前,陆柏如不料他如是之快,甫欲拨剑,胸口已中了一掌,砰然倒地。赵鹤一击便退,腰、膝、足丝毫不动,身子如被人用绳子扯着般,直退回原位。 萎时间谷中鸦雀无声,人人脸上均现拙骇怖恐俱之色,无不感匪夷所思。赵鹤胆子式大,竟尔视五岳各派蔑如也,突进突退,戏玉佛子,杀陆柏如,全身而退,不过眨眼间事,直可与关云长乘赤兔马,直闯千军万马中杀颜良相娩美,前后辉映,足为一时盛事.此时成清铭、宁清宇赶至场中,摹艰此奇变,亦不由得瞪目结舌,直感匪夷所思,相视一眼,都有一丝惧意。 微风吹过,陆柏如胸前布帛化苦蝴蝶,片片飘飞,现出一紫青色手印,手掌纹理俱细腻可观,如同有意印上去一般,众人触目惊心,无不骇服赵鹤掌力之高绝。 赵鹤身居谷口,俯高临下,大有一夫把关,万夫莫开之势,两眼平视,浑若无人,意态之雄即便韦一笑亦颇有不及。 风清场拔剑欲出,忽见泰山源中走出一人,喝道: 赵鹤,行奸使诈,暗下杀手算什么好汉”赵鹤心中大奇,不知谁敢出来溺战,他心中只有风清场一人,即便与玉佛子虚晃一招,掌毙陆相如时,大半心意倒防着风清场突下杀手。是以煞费苦心,先虚攻玉佛子,以玉佛子之地位,旁人自不会插手,粹不及防之下杀却陆柏如。算度之深,掌动之绝,轻功之妙无不令人骇然倾倒。向面前一望,乃是玉佛子师弟五音子,笑道:“依你之言,如若正面交手,你能在赵某手下走过几招?"嘴角微撇,鄙夷不屑之至。 五音子性子浮躁,见掌门师兄被戏弄,泰山派人人面上无光,一时冲动,站了出来,不过骂几句以逞口舌之,的,泄泄冤气而已,并无讨战之意,听赵鹤出言相激,一时冲口而出:"十招。” 众人哑然失笑,五音子在泰山源中也算一把好手,居然自从只能在赵鹤手下走过十招,戒也胆小怯懦,但转念一想:"自己能在这神魔手下走过多少招"五岳各派数百人中自度能走过十招的不会过百,自度能走过百招的却要减去半数,至于敢与赵鹤一拼胜负的,不过十大,八人而已。 赵鹤摊手笑道:“这位朋友爽快,咱们一言而定,你若能在我手底下走过十招,赵某当场自则。我杀人放火,乱杀无辜无恶不作,却绝不食言。。 众人耸然色动,不意赵鹤自负如此。他武功虽高,倘若坚守不攻,拆解十招并非难事,倘若因此激得赵鹤自杀,岂非天大的好事。纵然他食言自肥,以后何颜见人? 登时群情耸动,窃议四起,不知有多少人想揽过这等美差来,在天下英雄面前露露脸,一时间竟尔艳羡起五音子来了。 五音子话既出口,殊难吞回,自思拆解十招绝非难事,玉佛子亦抚着光头,深感诧异,寻思:莫非赵鹤命数当绝,天夺其魄,活该栽在我泰山派中?他自度与赵鹤相差不多,五音子与自己拆招,亦须百招外方能夺其兵刃,对赵鹤这等干赔不嫌,兼有性命之危的乡寸定实感不可思议。 五音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抖擞精神,远足了内力,挺剑缓攻,其意不过硬撑十招,坚守而记。 赵鹤视如不见,索性双手背剪,冷观剑尖,五音子性子浮躁,胆子却小,剑尖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推进。 众人均感气愤,四下乱嚷道:“快刺啊,等什么”"泰山派剑法可时成了龟爬剑法了? 五音子羞愧难当,一狠心,剑势如电刺将过去,劲力亦不可小舰,赵鹤身形一晃,已然避过,玉音子受众人所激,几欲乱性发疯,登时运起师门心法,一剑剑连绵不绝刺去。 一、二、三、四 跳,双日牢牢盯在两人身上,那点数之音虽微细,却声声如雷,震荡众人心怀。 赵鹤身形疾转,并不出招,五音子使尽浑身解数,招招均毫厘之差贴身而过,看起来至凶至险,其实是赵鹤算准五音子剑势方位、力度,避得恰到好处,五音子力已用尽,纵想变动一丝一毫也是不能,不过赵鹤之胆大狂妄亦令人惊骇。 五、六、七、八 声几已停顿,有几人心房受制太过,头晕目眩,颓倒于地,却也无人见到。[奇书网isuu.] 风情扬忽然喝道:“不好,快退!” 恰在此时,"九"字已出,赵鹤身形一晃,突入五音子乡前,一剑从肋下穿过,众人齐声惊呼,赵鹤手掌已然印在五音子胸前,五音子一声惨叫,长剑落地,仰面跌倒。 赵鹤候然退回,冷笑道:“赵某焉容你走到十招。” 两名泰山派人疾跃而出,抬起五音子尸身,欲架回本阵。不意那尸身摹然一挺,两名泰山派人登即脱手,五音子尸身立于地上,忽然一蹦一跳,惨呼不绝道:“打死我了,打死我了。"其声凄厉若巫峡猿啼,令人不寒而栗,发皆上竖。 尸变 赵鹤哈哈笑道:“老兄,我一丝内力未用,你若死不可怨不得我。” 玉佛子察觉有异,一跃而出,在五音子头顶一拍,一股浑厚内力中宫直透,喝道:“还不醒来!” 玉音子登即神智清明,憎然巡视周遭,不知是在黄泉路上,还是已登上望乡台,待见日光朗耀,方知仍在人世,摹然想到适才中掌的刹那,狂叫道:“打死我了”又是晕死过去。 清风徐徐,众人均嗅到一股臭气,待见五音子下体皆湿,方知他惊吓过度,屎尿皆出,无不凛然生畏。 五岳各派掌门人面面相舰,无不心丧欲死,事势至此,五岳各派颜面扫地。赵鹤一人掌毙三名好手。戏玉佛子,杀陆柏如,打得五音子生死不明,丑态备出。传扬出去,五岳各派算是尽数栽在赵鹤一人手里,逞论什么连盟抗魔,维护正义,赵鹤一人已然如此,日月神教中十大神魔,个个了得,其魔尊更是凶残呈极,近日来以吸星大法连毙五岳各派十余名高手,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视。 成清铭面沉如水,聚会连盟之意既由已出,自己也.算得上半个主人,焉容赵鹤如是猖狂,当下迈出欲出。 风清扬抢先飘出,掣出长剑道:“赵鹤,咱们玩上两手,一如前约,你若在我手中走过十招,我当场自剔。”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纷纷嚷道:“不可”成清铭面色峻变,厉声喝道:“九弟回来,不可斗气。” 风清扬长剑斜引,目视赵鹤,赵鹤一改闲逸雅度,凝重无比,双手虚握,如临大敌。 众人均知赵鹤只消出言龙诺,风清扬便死走了,纵然少林寺方丈亦难在百招之内打败赵鹤,一时焦虑如焚,不知风清汤何以出此下策,自寻死路,无法盯着赵鹤之口,心跳欲绝。 ------- 第十二章魔尊神功慑群雄 赵鹤暮然后跃,又连换身形,恍如中了魔法,变换之疾令人眼花镣乱。 众人均不解何意,风清扬纹丝未动,赵鹤却似受人猛攻一般,左支右细,周章狼狈,无不骇然,直感匪夷所思。 赵鹤刹那间连变十余种身形,背靠谷壁,凝神道: "风公子,我不与你比,我自认在你手下走不过十招。” 此言一出,立惊四座,众人哗然。谁也料不到赵鹤居然自承不敌,登时心下放宽,颜面有光,却仍然不解何以致此? 第49章 风清扬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不比。” 成清铭心中叫苦不迭,暗道:“九弟何以如此傻,真要送上条性命不可!"跌足捶胸,焦躁不已。 赵鹤暮然一跃冲天,于空中平平掠出三尺,落于地面,笑道:“风公子,你要打败我不难,要取我性命却不易,我只消飘身远引,你纵然追得上,出剑杀我却无机会。 风清场见他轻功俊极,知他所言不假,自己轻功加紧能胜他半筹,但只消一动手出剑,便予他逃蹿之机,他若避而不战,只逃不打,自已根本没机会杀他。 当下收剑入鞘,敛气还窍。赵鹤如获大赦,登即笑颜大绽,嘻嘻道:“风公子,如此最好,兄弟向来敬重风公子剑术人品,推崇备至,适才一见,神功精进,大胜往昔,兄弟自愧不如远矣。 众人见赵鹤忽而谦光之至,心中大奇,泰半以为他是因段子羽之故不敢招惹风清扬。 其实风情场自己亦无把握在十招内打败赵鹤,自度怎么也得大战三四百招,胜负之数犹甚微妙难测,不过欲激得他动手,便以凌波微步与独孤九剑竭力拼杀他,纵然招数过了,自刎以谢亦值得,如此心态除慕容雪外,再无人能测其端倪。 然则慕容雪心中别有所想,只消二人交上手,自己便加入战团,合手力斗,至于招数过后,赖帐不算在她乃是家常便饭,全然不以为意,却不料二人忽而罢斗,颇感意外。 原来赵鹤为人极工心机,初时听风清扬出言相激,亦感博然,环视武林,武功胜他之人已少之又少,若说能在十招内打败他实是不可思议之事。不过他为人把细,又知风清场口无虚言,数次交锋,深服其能,复见其有恃无恐,信心十足的样儿,心底一沉,不敢轻易以身相试。 待得风清扬长剑出鞘,引剑待发,犹如引满之弓,登即感到周身被一投无形无质的气机罩住,陡然间戒心大增,蓄势以待,这种情形还是首次遇到。 风清扬目光所向,赵鹤心中立有感应,恰是自己空门所在,知风清扬不发则已,一发必如雷霍一击,能否避过殊难逆测。是以连换身形,将身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可谓"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方始避开风清场的目光所指,周章狼狈实属生平末有之事,登时气势为之一沮,畏惧之意便萌,愈发不敢应战。 风清场周身气机发动,只消瞄准其弱点,便粹然发剑,管他应战不应战,但赵鹤空门一闪即隐,避得高明之至,风情场竟尔无出剑一击的机会,亦莫奈之何。赵鹤自乐不敌,避而不战,不异服输,到此地步,也难以为继了。如若必欲取他性命,他只要先行一步,自己便无杀他的机会。日月神教狡诈多端,赵鹤敢单身到此,必留有退步。不要一个疏虞,中了他的算计,只得敛气归元,收剑罢斗。两人这番对恃,可与交手过招无异,只是太过玄妙,非局外人所能领会得到。 成清铭见风清扬稀奇古怪地将赵鹤制住,大杀其凶焰,于意已足。惟恐他再多事,节外生枝,反倒不美,便道,"九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不防放他一马、叫他见识见识咱们正教的气度风范。 风情场依言而退,心想:“师哥不愧做了这多年掌门,果然言辞便给,辞锋犀利,这番话再得体不过了。” 五岳各派欢声雷动,虽然不明其中情由,但颜面上争足不光,也便喜出望外,适才沮丧、畏惧之意一扫而光。 慕容雪笑道:“这小子识趣得很,杀了倒也可借。"风清扬苦笑而已,如有机会,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赵鹤,非不欲也,实不能耳。 五岳各派中已有不少人嚷道:“赵鹤,风公子放你一马,还不快滚。"种种骂譬嘲讥之言无所不备。 殊不知赵鹤铁面功夫也是一等一的,任众人干嘲百骂,岿然不动,置若闰闻。 成清铭不解道:“这小子捣什么鬼,打又不打,逃又不逃,九弟,你们作的什么戏?” 风清扬苦笑道:“我哪知道他想什么,待我上去将他赶走便是。” 一语末了,摹然间一阵啸声传来,低沉雄浑,隐隐有波涛汹涌之意,恍若钱塘江大潮涨至此处,细察其音发出处,乃在数里之外,旋即四周号角轰鸣,便如有干军万马疾行赴阵一般。 成清铭跌足道:“不好,中了魔教的埋伏,快些冲杀出去。” 但见翠鸣谷四周崖顶之上,人头攒动,几处入谷口亦有人现身。风清扬游目四顾,倒认得几个,一处乃是金猿神魔张乘风、白猿神魔张乘云兄弟,一处乃是四绝神魔沈竹楼借四位小幢,赵鹤身后又转出一人,乃是玉爪神魔范遥。 入口处皆密密麻麻站满备色服饰的人,显是仓粹调来,阵伍不整,只是人数不在千人之下,五岳各派立时陷入重围,要害之处均被日月神教扼守住。 叮叮当当之声顿时响起,各派分向关口冲动去,乱斗移时,终被日月神教逼回谷内,弃尸一路。 风清扬原地末动,见此阵势心不亦不禁一凉,恍然大悟:赵鹤单身挑斗诸派,乃是拖延时间,调集人手,竟欲聚歼正派于谷内。各派好手虽多,亦不乏智谋之士,却不若日月神教之狡诈,一时失察,立居劣势。 他将倚天剑与慕容雪换过,慕容雪不欲他失宝剑之成,风清扬故作豪语道:“放心,我便是用破铜烂铁,也能将那对猴打个稀烂。"慕容雪嗓啸一笑,二人共历生死多次,见到这等阵仗亦不甚惊俱。 风清扬持把青钢剑向二猿神魔行去,两名神魔各持熟铜棍,将冲上来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正自得意,暮见风清扬过来,登时敛色,抱棍施礼道:“风小前辈在此,晚辈拜见前辈。"执礼甚恭。 其时各派已绝冲出之望,各聚阵固守,以侯唐变。忽见二名猿魔居然恭恭敬敬向风清扬执后生之礼,无不诧异,这二人一张猴脸,也说不清他们有多大年岁,但大致看去,总在五十岁上下,怎地称起凤清扬前辈来了?均感生平末见之奇,是以虽忧惧满怀,仍忍俊不住,哄笑起来。 成清铭皱眉道:“九弟此番下山,究竟有何际遇?忽然成了精似的,真真的叫人摸不透。与魔教中人的关系更不伦不类,怎地成了两名神魔的前辈了,宁清宇等面面相舰,亦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静观其变,抑或能有意外的转机,慕容雪寸步不离,紧随风清扬身后,亦不由得架然道:“这对猴儿倒真实心。” 凤清扬啼笑皆非,自己先前不过戏弄这两人,这两人竟尔念念不忘,摆摆手道:“免了。"端足长辈的派头,心下却也不解何故,直感匪夷所思。 其实猿魔兄弟就是怕煞了段子羽,说什么也提不起胆招惹他的弟子,惟恐他一日复出,寻自己的晦气,至于风清扬一句戏言,这二人便借坡上驴,大攀交情,自居晚辈,想来纵有得罪之处,段子羽亦不会辣手相向了,明里口头上吃点亏,暗里却占足不便宜,是以称过之后均面有得色,与有荣焉。 风清扬也闹不清自己这前辈究竟有何权威,姑且一试,便大模大样道,"你们闪在一旁。” 两猿魔凛遵无误,立时左石分开。恭立一旁,风清扬大喜,迈步便行,却见一人闪出,喝道:“此路不通。” 风潜扬见此人比常人高出一头有余,手持一柄硕大无比的板斧,斧柄均精钢所期待,怕不有二三百斤之重,此人持在手中,宛如提根木棍,身躯粗阔,登时将谷口封死。 风清扬喝道:“什么人敢拦本公子去路”张乘云胆小如鼠,一见风清扬发怒便惶骇不已,忙道,"风小前辈,这是我十弟,号称大力冲魔范松,他不认得您,得罪莫怪。。又向范松道:“十弟,此乃段大侠之高足,万万惹不得,你快些闪开,前辈若发起怒来,我等可吃罪不起。” 范松瓮声道:“什么前辈不前辈,且吃我一斧。"他身躯雄壮,天生神力,声若铜钟,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风清扬见他一-斧之力足有千斤,纵然恃倚天剑在手,亦不敢硬接,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范松一斧一斧猛劈横所,势挟劲风,刮得人脸上刺痛。风清扬剑法虽妙,然则范松臂长斧长,加起来约有一丈之长,招沉力猛,怎地也攻不进圈子去。莫说被斧头碰着,便被那股劲风撞正,亦有吃不消之感。只得左闪石避,渐渐退入谷底。 众人大多初次见到这等巨无霸类的武林高手,这等身躯之人无不头脑迟钝,反应不灵。 空有一身蛮力,修习上乘武功却是不成,但见范松斧法精奇,攻守之际法度谨严,攻固尔攻得凌厉无铸,然而攻势中将周身遮护得严密无失,单以斧法而论,已属上乘武功,逞论其天生神力无穷了。一时间均为风清扬捏把汗,所幸他轻功绝佳,身法翔灵飞动,倒也无虞。 一落平地,四野开阔,风清扬立时宁定,脚下滔滔迈开"凌波微步",左闪右躲,指东到西。范松二十余斧走空,已感啪啪怪事,候尔之间,敌手忽然不见。 一楞之际,背后风生讽然,范松便知有剑攻到,随手一斧砸去,居然以大板斧使起小巧短打的功夫来了。 风清扬险些被他砸中长剑,急忙踏步换形,抢攻不已,范松一柄大斧上劈、砍、所、砸、点、抹、勾诸般小巧技法精熟无比,从斧刃到把柄无处不可应敌致用,端的是艺业精纯,而一柄斧上具十多种兵器的招术,混融一体,难测端倪,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确属武学奇才。 众人先前只惊诧他神力之猛,此时方知其艺业之精一至于斯,威猛之态较之当年明教自眉鹰王殷天王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技艺之杂收博取又似光明左使杨道,均看得目眩神摇,桥舌不下,待看到会心处,轰然喝采,山上山下采声如雷,风清扬的凌波微微步反倒无人常识了,只因其太过飘渺,看不太清,况且风清汤轻功之妙举世皆知,故尔无人叹以为奇。 第50章 原来范遥虽天生异秉,神力无穷,偏爱小巧短打一类的功夫,乃是杨道的嫡传弟子。 杨逍一生武学之杂可谓蔚然大观,见这名弟子兴趣与天赋恰为两个极端,一时喜悦,遂将生平得意之精巧功夫尽数传于他,范遥脑筋虽不太灵光,却是名武痴,钻研起武学来,废寝忘食,不以为苦,力气太大,诸般兵刃没有称手的,便铸了这一柄二百五十六斤重的精钢大斧,并将诸般技法尽数融于斧上,练得精纯无比,因他大教时晚,故尔名居十大神魔之尾,单以武功而论,实不稍逊于张氏兄弟,赵鹤等人,但十大神魔各有所精擅,亦难分其优劣。 风清扬步法熟极而流,心念所至,无不如意踏至。一将范遥引入小巧功夫中,登时信心大增,独孤九剑随意挥洒,范遥守得虽然精妙严谨,却已屈居守势。然则其功法神妙,极得杨道神髓,守势中隐隐含攻,是以风清扬一时不能得手,外人看去,两人翻翻滚滚斗得旗鼓相当,范遥巨斧惊人,能将一柄巨斧玩得如笔、如锥、如巳、如刺,实属武林未有之奇,均叹为观止,仍然为风清扬担心不止,两人近身相搏,至凶至险,稍有疏虞更有性命之忧,那柄巨斧威势尤为骇人,劲风激荡中,风清扬范若万顷波涛中一叶小舟,随时有覆溺之虞。 两人顿饭工夫拆了三百余招,出招之快直如电闪雷轰,风清扬亦叹服不已,能抵受住独孤九剑三百招之攻的委实不多,此人守中有攻,不落下风,尤属难能,心念一转,斜步穿剑,卖个破绽。 范松被攻得左支右拙,久欲反守为攻,匝耐对手步法、剑法大过玄妙,防不胜防,使出全身解数方保不败,此际一见风清扬左肋空门现前,不暇细思,倾尽全力,一斧劈去。真如雷霍粹击,电闪长空,沛然莫可御之。 围观众人齐声惊呼,观斗时久,几已忘却敌我之分,当此胜负生死一决之际,无不惊叫出声。 凤清扬摹然横移二尺,便如先前使站在那里一般,长剑搭上斧背,圈转外引,使出慕容世家"斗转星移"神功心法。 范松顿感双手扭曲,直欲骨折,巨斧凭空而飞,如化成神龙,范松身不由主,附在斧上直飞出去,当的一声巨响,板斧直入岩石中,窥谷底,有五丈多高,他轻功一项不及常人,这般高的崖壁说什么也滑不下去,只得吊在斧柄上,上不得,下亦不得,艰窘之至。 这二奇变迎非众人所能意料,是以刹那间山谷上下寂寂无声,片刻后,五岳各派采声如雷,惊喜逾恒,无不称道风清扬胜得巧,胜得妙。但妙在何处,却无人知其所以然,还道他侥幸得手,庆幸不已。 日月神教中人面面相舰,无不博然,均感手足无措,这等高的所在能上下自如的不乏其人,但若托着范松下来,非摔成肉饼不可,赵鹤仰望半空,甚感棘手。 须英,崖顶上垂下两条绳子,欲牵址范松上去,范权却又舍不得兵刃,两脚踏壁,奋力拔之,却如靖蜒撼柱,纹风不动,那巨斧大石特深,只余尺许把柄在外,殊难用力。 他一时发了蛮性,愈是拔不出,愈是要拨。浑没想到倘若拔出斧来,四肢临空,非摔死不可。 赵鹤喝道:“十弟,不可妄动。先上去再说。"范松哪里肯听,额头沁汗,神力尽发,.依旧拔之不出。 张乘云得意非凡,怪声怪气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老人家都不敢招惹风小前辈,你偏招惹,这还是风小前辈看在我兄弟面上,略予薄惩,否则早要了你的小命。” 他先前单是畏惧段子羽,此际见风清扬如此了得,大骇之下益发得意,认定自己甘居晚辈实属英明之举,人家轻轻一抖手便制得范松生死两难,倘若九阴白骨爪施将出来,那还得了。是以不失时机大捧特捧风清扬,至于哪方是敌,哪方是己便无暇顾及了。 赵鹤等人气得鼻内直冒黑烟,却又莫奈他何,复见范松狼狈不堪的样儿,不由得神惰沮丧。 五岳各派中人欢然轰笑,人人仰望范松,饶有奇趣,均为他思谋脱身之策,竟尔连身处围中亦念在一边。 忽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道:“范松,老实呆着别动,本尊救你来也。” 众人仰首一望,崖顶站立一位身着黄龙锦衣,白发如雪的老者,赵鹤等人立时肃穆垂手,恭声道:“属下恭迎魔尊神驾。"崖上崖下跪倒一片。 那老者扬声道:“免礼平身。” 赵鹤等人方始起来。风清扬大是诧异,却见周遭人等无不面色峻变,如遇鬼魁,悄声道:大师哥,此人便是你说的擅使吸星大法的魔尊吗”成清铭面有俱色,沉声道:“襟声,切记万万不可与此人交手,待会儿你与弟妹冲出,我瞧金、银二神魔对你颇为忌惮,不会死力阻你,冲出之后,有多远逃多远。” 语音已然发颤。 风清扬不信道:“此人当真神功盖世,无人可敌,成清铭强自镇静道:“除非段师叔、张天师这等高人,否则无人能对付他吸星妖法,你切不可多事,今儿个我们能逃出一半便万幸了。"当下与各派掌门私下商量,各派分头冲出;备目杀开血路逃出再说。"各派复调派人手,准备强攻关口。 风清扬神功初成,不知畏惧为何物,见众人惶惶不可终日,心下忿然:被一老者吓成这等模样,还谈什么联盟抗魔?与慕容雪商议道:“待会儿你我会会这煞星,我就不信他是不死神仙。"慕容雪白是欢然赞同。 却见那老者垂下一条绳索,手腕一抖缠在范松身上,左手却牵住一教众手腕,一溜百余名教众牵手相连,站成一排。 宁清宇讶然道:“这煞星何以对自己手下也施起吸星妖法来了?"成清铭等亦骇然不解,慕容雪笑道:“他自己功力不足,自然要借用别人内力了。” 她虽不知"吸星妖法"为何物事,但她与风清扬双修日久,功力可以互补,便以为天下功法皆同此理;却不料误言误中。 成清铭叹道:“此贼已丧尽天良,实为妖孽,对自己手下也如此凶残,魔教多行不义,必遭天谴。” 暮然间奇景突现,陡听得震天价一声大喝,恍若平空“声霹需,风清扬等向上一望,不禁齐地怔住。 但见那黄衣老者右手抖动,左手一振,先时站成一排的百多人登时飞起,手手相连,如同一条火绳,在空中荡来荡去。 轰然一声巨震,范松连同板斧摹然飞出,光滑如镜,坚硬似铁的岩壁现出半女左右的大洞,拳头大的石块泼天价落下,下面仰望的人奔走避之不迭。 黄衣才者右手一扬,如提小鸡般将范松提将上去,左手一松,悬空摆荡的百余名日月神教教众碎然摔入谷底。 赵鹤等人齐声喝道:“魔尊神功,盖世无敌,旦古至今,天下一人。"黄衣老者捻须微笑,煞是得意,这一手实为生平得意之作,至于损残百余条性命,在他心中浑不为意。 五岳各派中人无不面色如土,见地上被吸干内力的教众,均已摔得面目皆非,血肉模糊。 饶是风清扬和慕容雪胆大如天,亦不禁心中骇绝。两人心中均闪过一念头"妖孽"。 黄衣老者高声道,"尔等退开",放这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出来,莫让他们说本尊仗地势之利欺负他们”赵鹤等应声退后,崖谷之上的教众亦徐徐后撒。成清铭等长吁一口气,不意魔教竟尔舍弃地势之利。否则居高临下,扼住关口,五岳各派怕是要全军尽设于此谷了。 各派鱼贯而出,出得谷来,乃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周遭黑压压的是日月神教教众,引弓搭箭,控而不发,仍是包围之势。 却见范松倒提大斧,直冲过来;众人惧他神力,无不远远避开。范松大步如飞,直刮风清扬面前,楞头楞脑道:“你用的什么妖法,把我扔出去的"他性嗜武学,可风清扬那招"斗转星移",他听部末听过,自是不解。 闷头苫思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提斧入阵,前来请教。 慕容雪抢着道:“什么妖法?这是武功,你打输了不认怎的?” 范松忙摇头道:“不是,我认输,只是那一招使得太快,我没看清,你再使给我看一遍。” 慕容雪唬了一跳,跟范松交手可不是好玩的事儿,侧头一想,笑道:“那招我也会,不如我比划给你看看,你轻轻打一掌过来便知端的,不过出掌不要太快,掌上别运内力,否则对你不利。” 范松被风清扬一招"斗转星移"打得心服口服,并不是来我场子,只是耍弄懂自己怎么败的,对慕容雪这番话深信不疑,轻轻一掌拍出,果然既慢且轻,掌上亦不附内力。 慕容雪待他掌势已老,伸指一搭一转,范松原无意打她,又凝神看她如何动作,不料眼晴一花,自己手掌陡然圈转回来,砰的一声击在自己胸上。 '"斗转星移"神功虽然玄妙,但范松这一掌倘若远足内力,慕容雪避之惟恐不及,焉能出手反拔。范松缓缓击来,便不免着了道儿。 慕容雪面有得色道:“怎样?你若尽出全力,岂不自己打死自己了?不过这门功夫巧妙得紧,有一千四百多种变化,待我以后有机会再比划给你看。” 范松应声连连,心下庆幸自己未出全力,又听这门功夫有一千多种变化,更为心喜,暗自思付:“以后一定要把这门功夫学到手。"一揖到地,提着大斧,喜滋滋地回去了。他只图学武好玩,胜负倒不甚为意,所渭"胜固欣然败亦喜"也。 众人见慕容雪戏弄范松,无不聚然窃笑,却也不解这是什么法子。又见日月砷教围而不攻,似别有所图,心中忧虑益甚。 "小姑娘吹牛皮。"却见那黄衣老者飘飘摇摇而来,两旁人众拔剑在手,却无一人敢上前拦阻。 第51章 黄衣老者更视这些人如无物,直奔风清扬而来。 风清扬心下一紧,拔剑在手,挺身遮住慕容雪。成清铭喝道:“九弟速退。"拔剑欲上。宁清宇拦住道:“大哥莫急,你我均非这魔贼对手,九弟精灵古怪的东西多得很,或许有法子抵挡一阵。"成清铭一想也是,自已纵然上前,不过多送条性命,毫无稗益,便按剑不发。 风清扬心头暮然一跳,脱口道,"是你!"登时想起真武观中打得自己狼狈不堪的神秘人来。 黄衣老者笑道:“哈哈,小友,咱们是老相识了,你那日躲过我五十四掌,着实不易。” 风清扬那日被他打得晕头转向,哪里记得躲过几掌,但此人武功之高委实惊人,从头至尾自己居然末看清他的面目,险些作了冤死鬼,益发心虚胆怯。 黄衣老者伸掌道:“拿来。” 风清扬怔道:“拿来什么?” 黄衣老者佛然道:“装什么糊涂,宝典,拿来。” 风清扬方始恍然,魔教如此劳师动众,原来是为夺回那本宝典,便道:“宝典不在我身上。” 黄衣老者一楞道:“不在你身上?那在哪里"眼光逐一向华山派人望去,每人一触到他目光,便不禁打个寒战,急忙避开,明知这绝非侠义风范,但此人日光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异诡诱、阴森可怖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风清扬惟恐他寻自已派中人的晦气,便信口雌黄道: "那本宝典我送给舅舅了。” 黄衣老者怔道:“你舅舅是谁?” 风清扬昂然道:“天师教张宇初真人,你若有胆子,便寻他去要,若无肥子,便认了吧。” 黄衣老者登时羞怒交迸,那日在真武观仓皇而归,原以为是段子羽复出,后来方查知是张宇初所为。这二人他一个也招惹不起,好在这二人均已立誓归隐,不与闻江湖中事,他才敢呼风唤雨,怒意为之,若让他寻天师教的麻烦,着实没这个胆量,风清扬和张宇初相处十余日,把宝典送与张宇初亦属情理中事,不由得他不信,一时竟感手足无措。 慕容雪从风清扬肩后露出头来,笑道:“怎么样?没胆子吧。” 黄衣老者怒从心起,厉声道:“我不管什么张真人,李真人的,宝典便着落在你身上,让他拿宝典换人吧。” 伸手一爪抓来。 风清扬候然一剑,正刺他掌心,黄衣老者爪影连晃,风清扬剑尖方位拿捏奇准,黄衣老者一爪抓下,便是自行将掌心送到剑尖上,两人霎时间拆了十余招。 黄衣老者"嚏"了一声,跃后一步。他所用乃是极上乘的擒拿手,百抓百中,屡试不爽,不意竟尔十余爪未奏寸功,若非缩手变招快,还有剑穿掌心之虞,实感匪夷所思。风清扬轻功之佳他知之已捻,不意其剑法之妙一至于斯。 当下博然道:“这是什么剑法,谅你们华山剑法绝无此能?” 风清扬道:“你怎知这不是华山剑法?告诉你,这一招是青云出峡',这一招是‘靖蜒撼柱”这一招是‘瀑布飞流'。当下将十余招尽数比划出来,乱安个名目,谅他对华山剑法并无了解,是以信口胡诌,也不柏他看出破绽。 随后又道:“这些招式俱是死的,临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冲而明之,便有千变万幻之效用。” 慕容雪随声附会道:老头儿,这你便不懂了吧。你功力量高,武学见识可落了下乘,默守陈规,死学招式,自害不浅。” 黄衣老者倒被风清扬蒙住了,他深知华山剑法绝无如此精妙,但风清扬乃华山派人,说的又头头是道,不由他不信。至于那篇大道理,更是干古不移之确论,听的云苫雾罩,暮然省悟:这一对小鬼头,居然教训起本尊来了。老脸一热,从衣底翻出一柄长剑,喝道:“胡说八道,且让本尊领教领教华山剑法的高招。” 风清扬对他着实忌惮,不过是大使拖刀之策,延得一时是一时而已。见他亮出兵刃,岂敢怠慢,当先一剑攻出,黄衣老者横剑封挡,风清扬脚下一旋,踏出凌波微步,暮然轻至黄衣老者身后,一剑刺去,黄衣老者不及还招,一跃避开,口中啪础连声,暗道惭愧,一念大意,险些栽在这小子手里。 五岳各派中人对黄衣老者畏如蛇蝎,早已远远避开,中间空出老大一个场子,日月神教不得魔尊之令,亦无异动,双方倒也相安无事,近两千双眼晴齐盯着场中心。 风清扬先着既得,抢攻不止,一记记妙着源源不绝发出,黄衣老者飘闪腾挪,顷刻间连换三四种上乘剑术,方将局势扳平,他疾攻三剑,风清扬忌惮他吸星大法,不敢与他双剑相交,只得飘身避开。 "黄衣老者喝道:“且住,你小子几时又投到慕容老几门不了?” 慕容雪"呸"道:“这老头话也不会说,那是我爷爷。 他是我夫君,我们本是一家人,什么投不投的。” 黄衣老者闻言一惊,那慕容绝乃当世自己惟一忌惮之人。他当年偶得一本《北螟神功》残嫂,见其内功法委实精深无比。尤其吸人内力以为己用,既可克敌制胜,叉可增强内力,实属武学之冠。只是残损破碎,难以连贯无穷,他参研多年,依然不能窥其堂奥,但这门武功威力甚巨,妙用无穷,是以仍不忍舍弃,遂以自己一生武学附会其中,强行修练,居然得以小成。 以之临敌,果然大收奇效,即或武功高逾他的,亦无不中术而毙。黄衣老者大快之余,却又感到不妙。这些吸人来的内力极不雅驯,初时所吸之敌手内力有限,尚未察觉有异,待吸入一名当世高手的内力后。这些内力忽然如脱绢野马,在体内冲撞往来,任意行之,竟尔不能将之循经导脉,引归擅中气海,以为积储。 骇惧之下,方知自己习功有误,步入歧途,但此时欲改习他木已然晚矣。稍一运息,体内便有如干军万马,奔腾践踏,全身经脉有崩毁之虞。只得隐居静养,凝思化解之道。 年余苦思,遍研经典,居然经他想出一淫邪怪异之法,尝试之下,果尔大奏肤功,那些异己内力宛若野马驯熟,尽数收归己用,登时内力倍增,奇功更著;遂名之为"吸星大法"。 但他浸淫苫练之余,自知这套功法威力无比,更令人闻名胆落,然则其中缺陷甚多,自已不过依恃内力之强,邪淫之本,强行调伏,与之自己本身原有内力不可同日而语,反噬之患依然隐伏腹心之间。是以每日苦思精研调化之术,鲜少在武林中露面。 此番镇教之宝典被盗,他大为震惊,他钻研"吸星大法"后,对别门武功已无兴致,这酝宝典镇教而已,得失并不甚在意,但于日月神教声名有损,遂调动十大长老追索。以十大神魔之能,自是手到擒来,再无失手之理。 不意各处传讯,赵鹤等人竟尔镣羽在一后生小子手中,不得不大驾亲征。哪知半途冤家路窄,被慕容绝撞见,先前他曾至慕容世家的还施水阁偷过书,书末愉成,险被慕容绝擒住。慕容绝精通武学典籍,于各家各派武学门派了如指掌,一身艺业实可谓通天彻地。 两人交手之下,互有忌惮,黄衣老者不欲恋战(奇'书'网),脱身而逃,那慕容绝竟然穷追不舍,直追到凉州,大有"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追到他不罢休之势。 黄衣老者一肚子说不出的苦,却又不敢放手与慕容绝决战。二人打打逃逃,你追我赶,到了凉州。黄衣老者屡施狡计,方摆脱开幕容绝的纠缠。真武观中将怨气尽数泄在风清扬身上,眼看得手,却又被张宇初所败。 而今一听风清扬与慕容绝有这层关系,登时头大如斗。暗自思付:“这小子福缘怎地惩般厚,背后靠山尽属自已招惹不起之人。"不由得心中沮丧,几欲罢手。 然则转念间想到那"凌波微步"之精妙,登时贪念大炽,他从《北螟神功》残籍中得知,凌波微步"乃北冥神功打根基不可或缺的功法,自己便因不知此步功法,以致陷入困境,深不可拔。倘若自己得修此功,则吸星大法中种种缺陷便可不矫而正,转祸为福。那时纵然段子羽复出,亦无所畏惮了。他当年便因查知此“凌波微步”秘籍藏在慕容世家的还施水阁中,才潜入去盗,险遭不测。 登时精神一振,催运内力与风清扬激战,必欲擒他到手,从他口中得知“凌波微步”的功法。 风清扬大战伊始尚忌惮“吸星大法”待得几十招过后,灵台清明,空澄一片,全无顾忌和畏惮之念,手中长剑招数愈发神妙难测,将独孤九剑的要旨尽数发挥出来。 两人翻翻滚滚激战不休,三百余招过后依然楚汉分明,各持一半,胜负之数难料。 五岳各派均是使剑的行家,无不看的惊心动魄,目眩神驰。玉佛子、左思慈等人无不暗道惭愧,此番聚仪联盟,组成五岳剑派,以共抗魔教,这盟主一席,各派均有非我而谁之意,待见风清扬剑术通玄,已至不可思仪之境地,均骇然心服,华山剑法如是卓绝,其他四派自然只有甘附嗡尾了。至于风清扬将独孤九剑混充华山派剑法,他们哪里知道。 成清铭、宁清宇等亦大感惊讶。照说一派师兄弟间,武功进境当无秘密可言。然则华山派分气剑两宗,伊然中分为二,各成体系,虽然所习武功均是一般无二,但剑宗重剑法,讲究剑招的灵变天矫,运化入神。气宗所重在内力修为上,视招式变化为末事,讲究气至极境,摘花飞叶均可伤人,一切陈腐平凡招式一到手中,便化腐朽为神奇,沛然莫可御之。是以争执不下,索性剑宗练剑宗的剑术,气宗修气宗的内力,两不相干,两宗弟子间亦不拆招过式,切磋技艺,愈演愈烈,而成两个极端。 至于风清扬又别具一格,他乃段子羽单传弟子,练功之时,旁人无不识趣避开,以免有偷学之嫌。 第52章 是以他独孤九剑造诣如何,无人得知,倒是他所习华山剑术拳脚,众人均有目共睹,但除了招式佣熟,变化无方外,亦别无长处,功力稚嫩,较之诸位师兄颇有不及之处,摹然见其神威凛凛,久战不败,无不感匪夷所思。再见那黄衣老者剑术造诣亦令人倾服,即便他不使吸星大法,五岳各派中亦无人是他对手,难怪他统慑群魔,再振魔教了。 赵鹤等人欣幸不已,张乘风兄弟更是得意非凡。魔尊御下极严,喜怒难测,稍不如意,则严惩立至,种种匪夷所思,惨酷不堪刑罚加诸身上、实属生不如死,却又求死不得。此番夺宝镣羽,人人均有畏罪之心,深恐魔尊大加惩处,心中巴不得风清扬胜个一招半式,则自己颜面可挽,罪责可卸。只有范松一人对阎遭变化不理不睬,几自苦思那一拔一转,“斗转星移”的一千多种变化呢。 转瞬间五百余招过去,黄衣老者愈战愈是心惊,这小子剑术之精犹在自己之上,他将生平所学的上乘剑法尽数施将出来,却尽被这小子克制住,而且从头至尾剑招没重复使过一式,倒似他有无穷无尽的精妙剑招一般。 如此斗将下去,千招过后,自己倒有不敌之患。况且倘若斗到千招以外,自己颜面何存,而今已属以大压小,胜之不足为武,如若一败则为终身之辱。 言念及此,陡生一计。左掌一掌劈出、风清扬知他劈空掌力刚猛无情,不敢硬接,侧身闪避。 黄衣老者疾踏一步,长剑一翻,摹然搭在风清扬剑上,使出生平绝技“吸星大法”来。 众人齐地“啊呀”一声,无论识与不识,是敌是我,均为风清扬扼腕太息,一朵武学奇葩转眼便将毁在吸星大法之上,五岳各派中人更是面无人色,惊叫不绝。 双剑相交,风清扬募感内力疾涌而出,如河灌大海般,当下手足惧软,心下冰冷,不想如此小心防范,仍不免着了这邪术的道儿,一时间惭惧交加。 他自助学武,江湖中恩怨仇杀之事所见甚多,深知瓦罐不离并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武林中人,不论艺业高低,求一寿终正寝实难,这生死一关久已勘破,视若等闲,但这等亲身感触到生命一分分从身上流失,转瞬间便要成为僵尸,此等恐怖实甚于死之万倍,心中茫然一片,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忽听得一声娇喝,却是慕容雪一跃而出,成清铭与宁清宇齐声赐道:“不可。”一左一右伸手遮拦,二人眼中满是惧色,情知她上去也不过是白搭上条性命,风清扬已然遇难,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次大劫。是以出手便是华山派的擒拿绝招,欲将之扣住。 不想慕容雪身子疾然转向,一飘而过,两人的擒拿手一齐走了空,众人见她这一式身法高妙无比,飘若云仙,无不大声喝采,场中阴惨气氛为之一变。 成清铭与宁清宇却不禁面上一红,两人自付手上功夫均已炉火纯青,单这一记擒拿手已足可与少林、武当一流高手相娩美,两人联手,万无走空之理,大感匪夷所思,转念间却又心中暗喜,慕容世家垂名武林数百年,自有其过人之处,或许这位慕容小姐能解风清扬之大劫,亦未可知,当下注目观瞧。 慕容雪迈开凌波微步,一霎间转至风清扬背后,伸手抓住池待剑右臂,向后便拉,不想也被一股巨力吸附住了。 风清扬已自付必死无疑,最担心不过的便是这一事,只感慕容雪掌上内力不绝传来,在自己体内流转不停,不禁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心下却隐隐感到无限的欣慰,恐惧与焦灼荡释无遗。 慕容雪笑道:“我们当然要死在一处,难道你死了,我还能独活吗?”笑语中不无怪费之意,二人心意贯通,登时觉得只要二人常相颇守,生死全不足虑,更无所惧之事。 其时虽环集千余人,但人人如逼鬼魅,气慑不敢作声,二人笑语虽微,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无不钦服慕容雪之义烈。 须爽,风清扬忽觉内力已固,非但不向外泄,反而有股渭渭细流反馈体中,大感匪夷所思,摹地里精神振奋,奋力一抖,两柄剑竟尔中分,不暇细思,登即向后一跃,施着慕容雪飘退三尺。 那黄袍者者呆立当场,不想自己苦心练就,百试不爽的大法竟尔失效,而且其中可惧之处甚多。以自己之身分,对一后生晚辈动手,已然大损声望,一击不中,便不好再度出手,况且他此时隐生惧意,知道自己这大法有一致命缺陷,或许这二人所练功法正是自己的克星,这其中细微奥妙一时难以想明白,沉思有顷,运力一抖,手上剑碎作粉末,掏出一柄五色斑凋的令旗一舞,腾空而去。 日月神教教众也无不大骇,均想不通魔尊精心策划数月之久,方得一并歼五派的良机,缘何轻易放弃,但魔尊号令极严,是以人人凛遵,弓箭手引弓殿后,徐徐后撤,阵势井然有序,犹有当年明教勒兵布阵之遗意。 五岳各派救死不暇,自然无人起意追亡逐北,目送这群魔众远去,均长出口气,庆幸不已。 成清铭等人围住风清扬,深恐他中了邪术,风清扬遍察周身脉道,毫无异状,众人纷纷问他以何术却退这魔头,风清扬曝曝孺哺,口不能言,心中也引为唑唑怪事,与慕容雪相视片刻,心中均有些了然,却又难以尽明,更无法宣诸于口。 成清铭、宁清宇二人心中一震,忽然想列宝典,不禁狐疑起来,虽知这位小师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对师尊的话绝不敢有所违背,但他年纪还小,说不定受了旁人的挑唆,暗中习练了宝典上的武功,亦不无可能,否则别无解释,当下不再深问,心中想的却是如何既不违段子羽严训,又能习学宝典上武功,一时间倒也想不出变通办法来。 风清扬得脱大难,心中既是狂喜,亦复悯然,胸中悬着老大一个疑团等待解开,浑没心思理会众人,排开人群,来到一处背风的山助边,慕容雪自是亦步亦趋,紧随在后,众人相视缀然。 二人在一块青石上并肩而坐,风清扬好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双眉紧紧,眼睛定也似地瞧着远方,显是翻来覆去,怎么也揣摩不透这其中的关节。 慕容雪悄声道:“你可是想不明白那老魔为何粹然离去?” 风清扬点头道,“正是,我明明已被他制住,命在顷刻,他怎会忽然大发善心,收手而去?连那部宝典也不索要了,我左思右想,恐怕关键便在你那一拉上。” 慕容雪娇笑道:“不敢当,还是你风少侠功参造化,那老魔自付不敌,当然要逃之天天,我可不敢贪夫之功以为已有。”她倒非故意谦,虚委实不知她那一拉有何等妙用。 风清扬面色一红,忽然想起张宇初递给他们那本图册时,眼神里狡黠而又意昧深长的神色,似乎已预见到今日一战,当时还以为他为老不尊,戏弄晚辈,而今方始恍然,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登时心开目明,种种疑虑豁然破解无疑。 慕容雪诧异道:“你又发什么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依我说想不出来就别想,待我回去找爷爷来,给他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看他还敢猖獗不。” 风清扬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想到交手时返流体中的渭渭内力,愈加证实了自己的揣测,拍掌道: “对,下次遇到他,我们便给他个慕容家风尝尝。” 慕容雪失声道:“我们?啊,对了,你也学会了我家的绝技,怪道那老魔逃之不适,原来是伯了你这一手。” 风清扬知她会错了意,笑道:“斗转星移之术虽妙绝天下,可惜我还未窥堂奥,对付不入流的毛贼匪类倒绰绰有余,若说对付这老魔,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慕容雪气道,“你莫非是被打昏头了,怎地说话忒颠三倒四的,究竟要说什么?” 风清扬见她轻噎薄怒,愈显妖媚,不由得心神惧醉,两人结婚已有月余,可每次凝神注视慕容雪。都会发现前所未见的美丽,暗自思付:“易曰:‘君子日新其德’难道她会‘日美其貌’?”思之悯然,脸上却是熏蒸然如饮浓酒的样子。 幕容雪心中也是一荡。知他为自己美色所倾倒,心中甜甜的颇为受用,佯装出的怒容早巳换作海棠春色,不知不觉间两双手已紧紧缠绕一起。 四手交握,两人陡然间感到对方的内力如江河湖海般在体内冲激盘旋,其势汹涌绝伦,隐隐然似可听到内力奔腾的声音,直如干军万马骤然启动,横冲直撞,不可行勒。 两人心下均是凛然,不意这一次本无心练功,反响却如是之巨,当下收慑心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敢再生遇思绩想,入非非之境了。 其实这种双修功法取名“情功”,其原理亦只是“情发乎中”而已。情动则心动,心动则气动,心意所向,气则赴之,双修双练,以期水火交融而自成一大干世界。原理虽简单,修练法门却繁复无门,而且修练过程中,鲜有脱过欲火焚身而死这一劫的。 双修功原本是道家双修派的功法。张宇初知之甚捻,于其中利弊祸福更是洞察无遗,他一生力斥这种功法,认为双修功秽恶淫毒,害人害己,贩祸无穷,是以自他掌教以来,攘斥贬逐无虚日,双修一脉几于绝迹。 然而段子羽当年却正是以双修功法练成独步武林、豆亩未有的盖世奇功,其实那也是误打误撞,从万死无一生之地劈开生死门闯将出来,其间之凶险万端,固不必言,更因为他天姿绝伦,所修习的九阴、九阳两部真经无一不是武学中顶峰之作,方始得以无慈,段子羽也深知自己实属侥幸,这等绝世机缘后人万难得遇,是以对外秘而不宣,连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也不露丝毫。他一生所擅绝世武功五六种之多,所传给风清扬的却只有九阴真经的内功卷和独孤九剑两秒。 第53章 认为凭此两门武功,足可傲视当代,脾瞪群雄了,深恐风清扬博杂不纯,重蹈覆辙,用心可谓良苦。 张宇初屡次与段子羽商榷他那冲双修功的诀窍,段子羽均笑而不言,顾左右而言他,张宇初自负于天下武学无所不通,段子羽愈是不言,他愈是想一探其详,不意段子羽坚不吐实,张宇初一气之下,不再动问,心下却终究不服气,便欲以自己之武学见识,汇总双修派几十种功法,爬罗剔抉,创出一门令段子羽俯首称臣的双修奇功。 以他一代武学大宗师的武学见地,创出一门武功自是轻而易举,不过他锐意要使段子羽折服,是以潜研罩思,积数年之功方始有成,此次原欲与段子羽一争高下,忽然悟到,功法可谓博大精深,柔合古今双修功之精华,而导以自己最为得意的天雷心法,既免却覆溺之虞,又能修成世上一等一的上乘内功,不使段子羽专美于前,但转念间心神一凛,这正是天地造化的不二法门,自己侥幸得窥天机,倘有泄失,必于天奥,心念及此、方始悟到何以段子羽坚不肯言,并非吝惜守秘,争强竞胜之心顿息。 但若就此将之毁去,又觉暴珍天物,委实不甘,是以一直藏诸簇篙,秘不示人,直待慕容雪向他请教“凌波微步”这套武功,他才忽发奇想,将这份天机送与他们参研去了,至于天谴不天谴的,也无暇多虑了,想到日后这一对佳儿佳妇为武林大放异彩,便老怀大畅,当时并不点破,一任这二人猜疑,直至此时仗此奇功化险为夷,二人方始领悟到张宇初那一笑的深意,似乎早巳预见到有今日一劫,才布此先着。 良久,二人体内真气归元,均感身心舒泰,仿佛内力又进了一层,感激之情充塞胸臆,二人整理衣巾,向张宇初归去的方向遥相礼拜,颇为虐诚。 风清扬欲待向慕容雪说些什么,口齿方启忽又怔住,本能地感到她已然知道了,果然慕容雪笑道:“我明白了。” 两人仔细思付,均感匪夷所思,“身无彩翼双飞燕,心有灵犀一点通”竟不是诗句,而是练功境界了,两人同时开口道:“唑唑怪事。”相视片刻,击掌大笑。 忽然谷中传来一阵笑声,风清扬陡然惊觉,游目四顾,见不到一个人影,都已进入谷中去了,笑道:“咱们去瞧瞧,有甚乐子,笑得这么开心。” 慕容雪扁扁嘴道:“别怪我说,你这些师哥师侄们也真够义气,你遇险是没一人援手,饶是我出来他们还拦着,这样的同门不要也罢,你干脆退出华山派算了。” 风清扬斥道,“胡说,我自小便在派中长大,生是华山人,死是华山鬼,何况那老魔邪术成煞淫毒,我至今恩之犹有余悸,他们拦你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多搭上一条性命。” 慕容雪喷喷连声道,“真瞧不出你还三贞九烈的,若是生为女子,说不定能赚上一座贞节牌坊。” 风清扬又气又急。伸手给她个爆栗,气道:“还敢胡说。”却不由得也笑了,道,“你这脑子里哪来的鬼念头,什么三贞九烈,又贞节牌的,专会瞎三话四,没的让人笑话,这些话在我师哥面前千万说不得,惹恼了大师哥,他请出祖宗家法来,喀喇一声将我脑瓜子削了,你还真得费上三五十年工夫挣上个贞节牌。” 慕容雪粉面涨红,伸手打了他一掌,噎道:“还说我瞎三话四,你怎么又咒起我来了?” 风清扬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此乃慕容家风也。” 慕容雪登时心肠一软,打出去的一掌摸在风清扬脖颈上,眼声道:“好乖,学得真快,姐姐喜欢你。” 风清扬只感脖颈上痒酥酥的,一直酥到脚底,头发一根一根地的直竖,不禁心族摇曳,忙握住她手,道: “我们去吧。”.慕容雪一颗劳心也似融了,再无二话,二人携手向谷中行去。 行至谷口,却见十几人或站或坐,个个扶刀按剑,神态严肃,如临大敌,慕容雪轻声道:“贼过张弓。”风清扬见其中一人乃是八师哥封清肃,忙捻了慕容雪一下,慕容雪会意,不再言语,心中对这些人充满了鄙夷。 封清肃缓步走过来,笑道:“九弟,你一回来便被人拥住了,我还来向你道贺恭喜呢。”语声平平,甚是艰涩,似乎胸中大有郁郁不平之意,眼神中亦颇含寂寞。 风清扬笑道:“八哥,依我兄弟何须此俗套。”转头对慕容雪道:“雪儿,这是八哥,我们哥俩最相投缘的。” 慕容雪见这位八师兄二十七八岁年纪,胸阔腰圆,如虎似熊,显是孔武有力,先前亦曾听风清扬道及过,在师兄当中,惟有和这位八师兄还谈得来,往来甚密,只是他原是气宗一派,练了几年又研练起剑术来,以致气宗视他为叛徒,剑宗视他为异己,两面均没讨得好,境况颇为困窘。 当下二人依礼相见,风清扬举目谷内,但见黑压压一片人头,语声嘻杂,似在争论什么,便问道:“谷中在作甚,适地吵闹?” 封清肃谈谈道:‘五派商量联盟的事,大概在推选盟主。”语声仍是艰涩无比,似乎在谈论几千里以外的事。 风清扬猛然醒悟,大师哥竟然这等轻视八师哥,将之降与二三辈弟子,干起放哨守关的勾当来,心中一痛,愤然道:“这也未免太过份了,我找大师哥评理去。” 封清肃一把拉住他,喝道:“九弟莫鲁莽,这是我自己讨来的差使,与大师哥无关。” 风清扬长叹一声,跌足道:“都是我害了你,你往日与我往来太勤,这些人不免有几分瞧不上眼,还谈甚联盟抗魔,自家兄弟还一个个乌眼鸡似的,党同伐异不遗余力,气量就也编厌了。” 二人俏声说着,封清肃不免湍揣不安,惟恐被外派之人听见,惹出乱子来。这些二三代弟子身虽在外,心早巳移向谷内了,五岳联盟在江湖上也是头等大事,这些人均以不能置身其间与闻其事而引为终生遗憾。 谷内又飘来一阵笑声,封清肃淡淡道,“好久未见列大师哥这等开心了,想必盟主之任已是伸手可摸了。” 风清扬笑道:“以大师哥的武功、声望,这盟主一席自是非他莫属。” 封清肃冷冷道:“未必,若论武功、声望.我看没一个比得上你,单凭你今日逐退魔教老魔头,便足可胜任有余。” 慕容雪登时喜笑颜开,拍手道:“这话再对没有了,喂。咱们进谷去抢个盟主做做,你师傅是武林总盟主,你就先做个五岳盟主也蛮不错的。” 风清扬吓出一身冷汗,声音都变了,连连摆手道: “瞪声,此事不是说着玩的。” 慕容雪佛然道:“瞧你吓的。说说罢了、谁希罕做这一文不值的劳什子盟主,没的丢人。” 风清扬听她愈说愈不象话,又知她索性娇贵,任性使气惯了,接下去不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忙不迭扯了她的手便走,急道,“好姐组,你别乱上添乱了,我求求你,到了谷中千万莫要乱讲话。” 慕容雪笑道,“好吧,瞧你这么乖的份上、我就装聋作哑也没什么,看把你急的,满头大汗,可别受了风。” 掏出一条汗巾替他拭汗。 风清扬明知此举有碍观瞻,但此时真怕了她了,不敢拂其美意,呆立若木偶,神情极倔犟她之极,心中叹道:“最难消受美人思,良哉斯言。” 慕容雪倒是落落大方,视周围十几名五岳各派弟子如也,这些人为她姿容气势所慑,无人敢笑,心中艳羡至极,殊不知风清扬遭的这份罪。 慕容雪收好汗巾,媚然一笑道:“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从没见你怕过什么,现今怎地惩胆小起来,。得罪人比死还可怕吗?” 风清扬默然半晌,摆头苦笑道:“你这性子多亏在江湖上混的不多,莫说一言半语,有时一个脸色,甚至举手段足稍有不当,均会招来杀身之祸。” 慕容雪哼道:“你骗鬼呢,想让我少说些话,直说便可,何必绕着弯子危言耸听,说这等大话吓人。” 风清扬似是想起了什么,悠然物外,良久方叹道: “事非经过不知难,你哪里知道这些.想我初出道时,也是一般的无禁无忌,随意乱说乱动,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算师傅的名头太响,无人敢加一指于我身上,否则十个头也被人砍了。” 慕容雪见他神色庄重,毫无矫饰作伪之态,不由得心中信了几分,摊手道。“好吧,我信你便是,今后我把嘴巴封起来,把胳膊腿儿绑起来一”说着扑哧笑了。 风清扬笑道,“谁让你惩地来着,我岂是胆小怕事之人。”又附在她耳边道:“只我这几位师兄,你千万看我薄面多恭维些,免得我难做人、其余满世界的人,你爱得罪哪个便得罪哪个,就是骂了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也没甚要紧,其余人何足道哉。” 慕容雪心中一振,问道:“真的?” 风清扬道:“谁哄你做甚又其实我并非怕这几位师哥,不过除了师父外,他们便是我最亲的人了。我实在不愿没来由的开罪他们,弄得大家都不快活。” 幕容雪见他向来处事明快果决,从未这般婆婆妈妈,不禁为他苦心所感动,心下一软,道:“好吧,我就当他们都是我重生父母,再世爹娘……”说着掩口笑了起来。 风清扬哭笑不得,心下却是一宽。自觉如此作法不免太委屈慕容雪了,心机一动,笑道,“雪儿,我告诉你件趣事,有一次我到篙山去玩,听说少林寺有不许女人入寺的规矩,我便带了个女孩子从后山翻越过去,直抵大雄宝殿,把那些和尚们气了个立睁,又不敢奈我何,我便对圆智方丈说;‘金刚经有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又云: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第54章 少林乃天下弹宗祖庭,诸位大师皆是有道大德,缘何坚执男女二相,岂不大违佛旨?’问得几位高僧哑口无言,我便和那女孩子扬长而去,气得寺里的和尚个个哭丧着脸,雅赛死了爹娘般,你说好笑不好笑。” 慕容雪笑得腰都弯了,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事情可笑还在其次、敢到少林寺如此胡闹的世上也仅此一人,复念至那些和尚的嘴脸.亦发笑得不亦乐乎。忽然心中一动,问道,“那女孩子是谁?” 风清扬怔道,“我也不知道,一出寺门,我们便分手了。” 幕容雪摹地里笑容尽敛,粉面含霜,道:“骗人“,”语音硬咽。竟尔说不下去。 风清扬登时手忙脚乱,心内自骂道:“多言贾祸,光告戒别人,怎地自己信口胡柴了,真真该死!”作揖不选道,“好姐姐,我真的没骗你,那女孩子我着实不认得,她说想到大雄宝殿上瞻拜礼佛,可惜守门的职事僧偏生不让她进去,我一时动了义愤,便带她走了一遭。” 慕容雪转过身去,不理不睬,肩头微微颤动,显是强忍喂泣。风清扬心中酸痛,懊丧万分,绕着弯作揖圈哄,殊不知他若硬到底倒也罢了,如此陪着小性,慕容雪愈加认定他是做贼心虚,愈想愈真,不由得哇的一声哭将出来。 风清扬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有人喊道:“九弟,九弟。 风清扬转头一看,原来是七师哥吕清舟,心下更是困窘,跌足道:“小姑奶奶,省省心吧,莫让师哥看见。” 慕容雪忽然仰起脸来,说道:“怎么华山派门规有不许哭这一条吗?”面上已微有笑意,风清扬见她说不哭便不哭,倒似习练有素,不胜诧异,苦笑而已。 吕清舟三两步跨至近前,笑道,“好九弟,你钻到哪里去了,大师哥急的不得了,三番两次催人找你。一瞥间看到慕容雪面上泪痕,诧异道:“噎,弟妹,是不是九弟欺负你了? 回头我叫大师哥赏他一顿板子吃,替你出气。” 慕容雪笑道,“多谢七哥关心,小妹眼里进了沙子迷的,不关他事。”斜眼了风清扬一眼,气犹不泄。 吕清舟微微一笑道:“虽不关他事,也要罚他个照顾不同,且寄下一顿板子,日后如有再犯,二罪并罚。”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谷中,慕容雪浑若无事,仿佛适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风清扬倒是忐忑不安,心里揣了个兔子似的,抨抨乱跳,自己也不明白怎地忽然间胆小如鼠了。 但见五岳众人各门派分作五团,席地而坐,或攘挟高呼,或窃窃私语,均在议论五派联盟之事。 风清扬微感诧异,轻声道:“七哥,联盟之事不是早已议定了吗?怎地这些人还七嘴八舌争议不休?” 吕清舟摇头苦笑道:“此事关涉五派的前途命运,焉能草率定夺,众口难调,众心难测,数百张口着实难捏作一处。” 慕容雪插口道,“依我说,多此一举,好好的五派,联他作甚?”风清扬唬得浑身一抖,急忙伸手掩住她口,可惜还是迟了,这三人一进谷口,数百道目光已齐地射向风清扬和慕容雪二人,但见男的风流俊雅,女的清丽出尘,一个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入室高弟,一个是威震武林数百年之久的慕容世家的传人,又且联手逐退人见人畏、闻名远遁的魔教魔尊,这二人在众人心中的分量自是可想而知。 是以慕容雪话一出口,如巨石投水,登时有许多人随声附和道:“是啊,慕容小姐说的对。”“好好的五派,联的甚盟,还是各为其主,各行其事吧。” 恒山派乃清一色的出家女尼,向来洁身自爱,不喜与别派人士打交道,此次远征凉州,不过思及当年段子羽任天下武林盟主时,对恒山派颇加照拂,听说他弟子有难,自然起了还报之念,原拟事毕即打道回山,不意被华山、篙山掌门人苫苦留住,但恒山一派对联盟一事极不赞同,联盟之事迟迟未决,阻力泰半来自恒山。 然则四派掌门均表愿意联盟,恒山派颇感孤掌难鸣,此时一听慕容雪之言,如得强援,纷纷喧嚷起来,一时间谷中多是清脆悦耳的雌音,仿佛阿弥陀佛国土上的训陵鸟一齐鸣叫一般。 成清铭听在耳中。可是大大的不受用,一怒而起,但转念间强抑愤怒、淡淡道:“慕容姑娘。对五派联盟有何异议?”语气中火气十足,若非碍于情面,早已拔剑出手了。 风清扬心中连连叫苦不迭,大庭广众之中,众目膜瞪之下,纵然有心告饶服软,也无法作做将出来,急得搓手跺脚,眼中满是乞哀之意。 慕容雪凝视他片刻,面上大有得意之色,悄声道: “看你还敢不老实,惹恼了本姑娘、有得你受的。”声细若蚊,几不可闻。 可是这谷中不乏功力深厚之人。还是被人听到了,立时便有数处轰笑声,其余人见她樱唇紧张,却无声音,纷纷向左右打听,一传十,十传百,顷刻间便传得人人皆知,轰笑不已,谷中庄重肃穆的气氛为之一扫而光。 成清铭性子虽豪放,却极精细,否则华山派也不致有今日之盛况,势权既重,便不禁有领袖群伦之心,其时少林闭门静修,武当与日月神教渊源极深,游移正邪之间.模棱两可,绝不作左右祖,峨媚独往独来,有犯必校,对正邪各派一视同仁,三大门派均无左右武林之意、余下便以华山派势力为最,成清铭秦欲承段子羽当年中兴华山之余烈,乘中原武林群龙无首之际.一举奠定武林霸主的地位,况且形势严峻,五派如不联手.势必被魔教蚕食鲸吞,各个击破,是以借魔教发难之由,联合五派。议此必成之事。不料恒山一派坚执不可,若舍弃恒山而成四岳联盟,不免应不正则言不顺,传将出去更于各派声名有损。‘’成清铭和篙山、泰山、衡山四位掌门,向恒山掌门德修神尼力下说词,极尽盅惑之能事,较之佛祖当年说法度人犹为苦口婆心,德修神尼为其精诚所感,几乎欲脱口应诺,不意被慕容雪一句冷语插进,恒山弟子群起鼓噪,成清铭等前功尽弃,心下无不恨之入骨,只是不好发作出来而已。 慕容雪见风清扬已然服输,亦不为已甚,笑道:“大师哥,依小妹愚见,要联盟便联大些,单仅五岳联盟,气象不嫌特小吗?” 成清铭一句“大师哥”入耳,心内说不出的体贴受用,一股怒气早已冰溶雪化,慕容雪如是称谓,自是以华山派人自居,慕容世家盛名远播,仅此强助便胜五岳联盟之势多多。又听她口气颇大,竟大合自己的脾胃,遂笑道:“依姑娘之见该当如何?” 殊不知慕容雪不过是欲将作绝了的文章翻过案来,只顾大言炎炎,心中毫无主张,但此时欲罢不能.只得随曰乱说道:“联手抗魔乃武林大事,凡我武林中人均有降魔卫道之责。”’众人轰然喝采,此话若出自成清铭等几位掌门之口,那是毫不足奇,但出自一位娇滴滴妙龄少女之口,愈发显得英气逼人,更有些少年弟子为其风姿所倾倒,采声惟恐不高,掌声惟恐不响,更有跺脚声、口哨声此起彼伏,霎时间谷中乱作一团,各派老成待重的人均不禁大皱其眉,不过心下也服其豪爽,叹道:“果然是名家子弟,风范自是不同寻常。” 慕容雪本意是要圆过话头,岂料愈拉愈远,偏生腹内乏词,竟尔无以为继,但若就此收场自是绝无此理,不由得慌了手脚,被震天价的采声一激,亦发困窘,只得连递眼色给风清扬。搬取救兵。 风清扬早被她唬得桥舌不下,他自以为对她已了如指掌,万没想到她会有这一手,真不知这是否也是慕容家风,此时看见她眼色.已会见她肺腑,心中气苦,但已无余暇与她抠气,灵机一动,低声道:“少林、武当、峨嵋、昆仑。” 慕容雪微一沉吟,已知其意,采声已停,谷中静得出奇,人人屏息凝气恭喜她的高见,便续道:“是啊,少林啊、武当啊、昆仑、蛾媚啊……”拉长声音,腹内却思索着如何自圆其说,她声若黄鹏,这般悠声细语,愈发动听。不少人听得抨抨心跳,面红过耳,连少林、武当是甚物事全不知道了。’’成清铭失笑道:“咱们这里议的是五岳联盟,与少林、武当、昆仑、蛾媚又有何干系?” 慕容雪道:“当然有干系了,而且干系重大,大师哥请想,五岳都是名山胜地吧?” 成清铭皱眉不答,心道:“这不是废话吗”却有百余人应声附和道:“是啊。”又有人道:“黄山、青城也是名山胜地。” 风清扬心丧若死,心道:“这个乖可出大了。"脸色青黄不走,慕容雪却转瞬间稳住了心神,脑中灵光闪动,笑道:“是啊,大家佐的都是名山胜地,谁也求想被魔教霸占了,自然只有抗魔保家了,那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知我说的对不对啊?” 自然又是群声附和“对,姑娘说的再有理没有了。” 慕容雪亦是一身冷汗,有若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般,颇感虚乏,幸好这篇八股的破、承、转已勉强接了下来,还算顺理成章,纵然不能高科登第,亦不致交白卷了,当下已将“收”想明白,便道:“既然大家均有此心,咱们单单五派联盟,少林、武当岂不怪罪,说咱们将他们抛在一边,蛾媚、昆仑岂不降责,怨咱们瞧不起他们,便是黄山、青城也要腹诽不满,是以依小妹愚见,要联便将这些门派都联到一起,岂不是好?”话一说完,她如释重负,浑身虚脱了似的,只感头晕眼花,险些坐倒在地,风清扬眼明手快,伸手抄住了她后腰,运气过去,慕容雪方始挺立得住,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众人听完这一番高论,均面面相叙,若说与少林、武当这等大派联盟,即便少林、武当肯屈尊俯就,亦无人有此大手笔,何况绝无此理,不过当年段子羽确是领袖天下武林,与天师教联手毁了明教根基,迫使张无忌、杨造、韦一笑等明教高人远蹈方外,日月神教亦不得不改换旗号,另起炉灶,以防段子羽、张宇初等以抗御明教为由,重出江湖,现今既欲与魔教再起争端,不知会少林、武当等各派亦似不妥。 第55章 几位掌门均是阅历丰瞻,处事练达等人,却被慕容雪一篇胡说八道难住了。 德修师太微笑道:“成掌门,慕容姑娘远识卓见,一语道出我等弊端,此事关涉武林命脉,岂可不知会智圆方丈、殷真人、净因师姐等名宿高人,莫让人说我们太付白专下。”’衡山派掌门麻千幻最为胆小,做事也惟以谨细持重为务.深恐得罪了那几位高人,便一改初衷,也极力主张待与几大门派商议后再作定夺。 五派已去其二,成清铭、左篙阳、玉佛子之人相视帐然,情知今日是难以成事了,只得协商片刻,定于下月十五再聚华山,这期间分头遣人知会各大门派,请各派首脑务必届时光临华山,共商抗魔大计,柬贴由五大掌门联名签发,以壮其势,料来无人会拂这五大掌门的金面。 那边厢风清扬深知祸闯得大了.乘各派人众乱着,与慕容雪脚底抹油,忙忙的溜之乎也。 甫离山谷,一匹马奔至近前,赫然正是赵鹤那匹紫云盖雪,风清扬喜极,不想这马对自己甚有情义。居然眷恋遥巡不忍舍去,当下托着慕容雪一跃而上,那马不候鞭策,昂首便行、四蹄翻飞。委时已将喧闹的荒谷远抛在后。 四野寂寂。惟闻耳边风声,风清扬心神略定。慕容雪犹不明其心意,不解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何惩慌里慌张的?” 风清扬气道:“明知故问。都是你做的好事、大师哥苦心经营的计划让你一番话砸得无影无踪,焉肯罢休,到头来非拿我出气不可,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躲上十天半月,避避风头为是。” 慕容雪笑眼盈盈,满是爱意,反手勾住风清扬脖颈道:“这才好呢,没枉费我一番苦心。” 风清扬心中一动,恍然道。“原来……原来你是故意胡说八道,激怒我大师哥,好让我不得不私逃出来’慕容雪笑道。“正是。要不然五岳联不联盟,什么大事,也值得本小姐一开金口。” 风清扬气得七窍生烟、偏生又无可奈何、慕容雪笑道:“你何必气苦成这样子.难道你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吗?” 风清扬苦笑道:“当然愿意。” 慕容雪凝目注视了须舆,忽然眼圈一红,睫咽道: “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人家苦心巴力地想出这条苦肉计来,不领情倒也罢了,还怨恨人家,只怪我自作多情一”竞尔说不下去。 风清扬登时慌了手脚,知她这说哭便哭的本领甚是了得。连半点征兆都没有,委实招架不来,又听她情深意挚,满腹怨气均化作浓浓爱意.曝懦道:“别,别、我确是心口如一.哪有什么怨气,你这般待我,我若心有二意,管教天打雷劈。” 慕容雪伸手捂住他嘴。道,“不许你说这个。”忽然破涕为笑,刮脸羞他道,“你个有贼心没碱胆的,被吓成这般模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人。” 风清扬“汪、汪”两声,学得居然也狗模狗样。慕容雪乐不可支.笑得花校乱颤,粉白的面颊上犹满是晶莹如玉的泪珠。雅赛带雨梨花。风清扬爱怜横溢,俯头去吻,慕容雪欲待闪躲,哪里避得开,风清扬如狗舔凉子般,将满面泪珠舔得干干净净,慕容雪半推半拒之间,已然面热如火、浑身酥软如缩、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正两情相洽之际,两人募然惊觉,齐地拾起头来,四下望去。幸好四周无人,两人均感失态。这幅情景若被人窥见,当真不用做人了,晚风清凉,沁人心脾,二人热感渐退,方始感到腹中空空,已然近一天水米未进了。 其时虽当太平隆盛之年,明成祖朱棣连年对塞外各部用兵,大军所至之处,如洪水猛兽,洗劫一空,不畜兵赞战祸之惨,是以甘凉一带荒芜殊甚,人烟寥落,景象凄凉。 风清扬遥见远处似有几缕炊烟,心中大喜,纵马狂驰,心知怀中金银之物虽多,可饥不能餐,渴不能饮,倘若寻不到客栈,这风餐露宿之苦可有得受的。 紫云盖雪一经鞭策,如腾云驾雾也似,顿饭工夫即独至地头.风清扬见果然是处市镇,细一打量才知原来已至兰州地面,忽然想到污帮曾声言,不令自己活至兰州,不禁恍然失笑。 慕容雪笑道:“你可是想起那群臭叫化了?” 风清扬点头道:“喂。其实丐帮……”忽然停口,两人同时发现街头巷尾居然有不少丐帮中人,望见他们二人,接头附耳,神色怪异。 风清扬心头一震,暗道:“莫非庄梦蝶等人贼心不死,欲寻机报复,在此设了圈套?庄梦蝶狡诈多端,言而无信,不得不历,且莫阴沟中翻了船。” 当下凝神戒备,但那些乞丐毫无异动,使不加理会,策马直到一家客栈。 两人飘然下马,将马交给迎上来的小二,便走进客栈。掌柜早已迎将过来,打恭作揖道:“恕小人眼拙,二位可是风公子、慕容小姐驾到?” 风清扬和慕容雪对望一眼,微感诧异,凤清扬笑道: "在下风清扬,不知可是你问的人否”掌柜的笑道:“正是,已有尊府家人为您定好客房,小人这便领二位去歇息。"说着便先行领路。 风清扬皱眉道:。这是谁在捣鬼?” 慕容雪笑道:“准是庄梦蝶怕你找他后帐,是以先赔些小心,说不定还会寻出几位有头脸的人,从中说项,好化解你和他的梁子,否则他这后年世也要寝食难安的。” 风清扬细--寻思,颇以为然,失笑道:“谁和这叫化头记仇来,不过也要防他有诈。"心下却隐隐觉得不妥,急行两步,抓住掌柜的问道:“掌柜的,那定房之人长得什么模样掌柜的一怔,心道:“你的家人,怎么反问起我来但见风清扬面容整肃,便笑道:“那位大爷四十多岁,紫脸膛,粗眉毛,一口江南官话,不是公子的管家吗慕容雪暮然"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拉着风清扬便向外走,叫道:“不好,快走。” 风清扬见她神色大变,如遇鬼魅,怔道:“怎么了慕容雪急道:“别问了,再不走便来不及了。"当先奔驰出门,风清扬虽不解何故,却也看出事非寻常,不逞细间,被慕容雪拽着如飞般奔出店门。 二人一跃飘上系在门前的马背上,慕容雪不及解开缚绳,拔剑斩断,两腿一夹,那马如箭般直射出去。 慕容雪方吁出一口气,猛地里又尖声大叫起来。却见一人横拦马头,那马腾空而起,百从那人头顶跃过,旁观之人均不禁大叫失声,惟恐此人丧生马蹄之下。 那大两手一伸,既快且准,十指牢牢扣住马的前腿,一记"干斤坠"两足钉牢地面,两臂一较为,那马昂首嘶声,四蹄翻腾,却似被定在空中一般。 那马数次奋力猛伸,均未能冲出这八十指关,不由得颓然心丧,劲力全消。那人如举婴儿般,将一马两人轻轻放落地面。 风清扬亦看得目瞪口呆,桥舌之下,这匹马一冲不下,何膏干钧,此人居然能举重若轻将之牢牢抓住,瞥力之雄劲当真骇人听闻。 那大躬身唱隋,慕容雪此时方松开一百按着风清扬剑柄的手,否则风清扬早已怒剑出鞘了,焉能容此人如此放肆,慕容雪慢慢溜下马背,与她跃上马背时的轻灵飘逸大异其趣,判若两人。 慕容雪情知逃不过去,转瞬间已然定下神来,笑嘻嘻地道:“是柯叔啊,我还道是谁凭地神勇,如来佛祖扣住猴子用的是单手,您双手扣龙驹,这道行比如来佛祖也仅一手之差啊。” 那大阴沉如水的面上现出几丝笑容,却又尽力撑住,故作市容道:“小姐,老爷这次可真的发火了。” 慕容雪面容一肃,不禁向客栈里面张望,悄声道: "柯叔,我爷爷呢?"言下颇为恐慌。 那大笑道:“你也怕了,老爷有事不在这里。” 慕容雪登时大为轻松,满面欢愉之色,那大又道: "不过老爷吩咐下来,叫我二人将小姐捉回去,一步不许擅离,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慕容雪秀眉紧雇,早从容栈中冲出一中年妇人,抢上前抱住慕容雪,喜极而泣道:“小姐,天可怜见,总算见到你了。” 慕容雪也喜悦不胜,叫道:“二娘,您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啊呀,我可问得傻了,二娘自是不舍得与柯叔分开""·那妇人面上一红,笑骂道:“死呢子,才几个月的光景,就学得惩般坏了,这样下去还了得。怪不得老爷要请出家法来呢,这次呵别指望二娘给你说情。” 慕容雪告饶道:“二娘,是侄女言语冲撞了您,您大人大量:别跟侄女一般见识,侄女年纪还小,又是没娘的孩儿,二娘不疼侄女还有谁疼。"说着揪然色变,竟真似要滴下泪来。 霎时间二娘和那位柯叔面容黔然,二娘跌足道:“好雪儿,乖宝宝。是二娘不好,怎地址到这头来了,快跟二娘说说,可有谁欺负你了,二娘杀了他给你出气。你还是个孩子,这般乱闯江湖,可叫二娘担心死了。你若有个一差二错,我,找……"竟尔硬咽起来。 那位柯叔转过身去,显是不思在人前夫态,两手握拳,关节瞬啪作响,如炒爆豆般。 风情扬在旁早已观察过这双手,手背筋骨突起,十指光滑,湛湛然有紫光透出,显是紫金掌造诣极深。先时只以为他有几分蛮力,倒是走了眼,再看那位二娘,似是三十许人,身躯丰腆,风姿艳丽,一身劲装结束,愈发透出成熟女人的魁力。 风清扬自小及大,无论源中还是江湖上,无不被人凤凰似地捧着,便是与庄之蝶、赵鹤等人敌对,亦是大受推崇,从没这般道人冷落过。这二人既以自己的名头定下客房,自当知道自己是何许人物,不料二人竟似没看到有个大话人在身旁,凤清扬心中颇不是滋味,却又不好发作,再看到这三人家人不似家人,主仆不似主仆的样儿,益发糊涂了。 第56章 慕容雪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眼前这两人她是吃准了脾气,只消拿出已死的爹娘这绝招来,这二人立时便没了主意,无论要他们做什么,都是言出即行,从不打折扣,当真是百试不爽,一发即中,至于爷爷云云,那是后事,只是现今如何说出自己与风清扬的事,虽是必说不可,可毕竟太过羞人,怎样也无法启齿,更怕这二人当真押自己回家,岂不要与情郎生生分开吗?一时间心中惶急,想破了头也没思谋出一个万全良策。 二娘硬咽几声,又怕触痛慕容雪的心,忙忙收泪不迭,岔开话道:“小姐想必肚饥了,二娘亲手做了几样你喜欢的小菜,咱们快进去吧,不然全凉了可不好吃了。” 当下拽着慕容雪便走。 风清扬迸退两难,明知这二人是故意冷落自己,可若说就此与慕容雪分开,那是无论怎样也做不到的,不由得脚下挪动,汕汕地尾随其后,他素以轻功自负,此时可谓举多为艰了。 跟进一座小小的院落,那位柯叔忽然开口道:“风公子,给你定的房在那边,少停自会送上酒菜,怒不奉陪。” 风清场面红似火,脚步却止住了,慕容雪回过头来,口唇张合几次,却没说出活来,面色焦急,大有苫色,左右二人佯作不见,拥着她已进了那套三室精舍。 风清扬霎时间恨不得手刃这二人,万能一出怒气,却也知根本不可能,非是武功不济"而是这二人俱是慕容雪极为亲密之人,此刻他才知道"无可奈何"这四字的分量。 走进自己的客房中,果然不一会儿的工夫,已有人送进一桌酒菜,看撰精美,酒昧极佳,匝耐此时心神不属,听着对面隐隐传来的慕容雪的笑声,益发焦躁,直欲拔剑杀人。 几次推开房门;意欲闯对面屋中去,可每到庭中,便不禁止步不行,颓然返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能阻住自己。 无可奈何之下,只有痛饮美酒以求一醉,谁知酒之一物也最会作怪,愈想醉头脑反愈加清明,喝了一坛陈年老酒,倒丝毫酒意没有,对慕容雪思念更切,仿佛二人已分别了二三十年似的。 听着对面笑声渐歇,隐隐约约的话声也听不到了。风情扬陡然间如置身无边旷野中,说不出的寂寞空虚。良久,他一跃而起,整衣结束,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要去找雪儿,他们笑话、耻笑便随他们去好了,我宁可不作什么大丈夫,也要与雪儿斯守一处,生死不分。” 临推门时,他摹然间心念一动,到窗前将帘子放好,都见对面窗帘早已放下,自是绝他偷窃之念,不由得冷笑一声,翻身从后窗偷跃出去,如猫般跃上屋顶。 却见一月中天,清光如冰,复生卿卿,响彻同遭。猛听得远处瞧楼更鼓,已是三更时分。 风清场绕屋疾奔,转瞬间已到对面屋顶,他知下面二人功力不俗,耳力自然超卓,将轻功提至极致惟恐脚下发出些轻微声响,惊动对方,坏了好事。心下却也苦笑道:“师父若知我将这身绝世轻功用于逾墙穴隙上,不知怎地痛心疾首,大骂传人不肖呢。” 他俯首下望,却见只有一室亮着灯,心中一酸,暗道:“雪儿果然在秉烛待我,我若不来,岂非辜负了她一汁深情。” 如此想着,火热更甚,直欲打开窗子,一跃而入。忽然窗子打开,帘子响动,他心中狂喜道:“原来雪儿和我一般心思,也要出来寻我。” 等了半晌,却再无动静,风清扬心下疑惑,顾不得嫌疑,一式金钩倒挂,轻轻巧巧吊在房糖上,向窗中望去,不望犹可,一望之下险些大叫失声。 ------- 第十三章多情却榷无情劫 原来屋中哪里有慕容雪,却是那一对柯叔和二娘,二人正透过窗子盯着对面。 却见二人面色沉重,良久不语,风清扬见屋中没有慕容雪,魂魄皆失,险些栽了下去,所幸功力深湛,于不自觉中犹能走住身形,没有出乖露丑。 只听二娘开口道:“风公子敢情是醉了,惩长时间没有个声响。” 风清扬僳然一惊,不知她缘何提到自己,凝神啼听。 柯叔低声笑道:“这小子也真行,一坛老酒,他喝凉水似的全灌到肚里,不醉上三天三夜才怪。"忽然又怒道:你老是公子公子的,这小子是他奶奶的哪门子公子,我恨不得拍碎他的头。” 风清扬唬了一跳,暗道:“我几时招惹你了,竟恁地恨我。” 二娘哼道:“你就是多事,没事由地开罪他作甚,你没看把小姐难的,我现在心还疼呢。” 柯叔怒道:“没来由?你没看出小姐已经失身给他了?” 二娘化道:“襟声。"转头向一侧看去,风清场随她目光看去,才发现有一道门通向里边,登时心中雪亮、慕容雪必是被安置里边,这二人把守门户。心神略定,却也既羞且愧,仿佛真犯不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歉疚殊深。 二娘悠悠道:“你以为我自活了这把子年岁,一见面我便瞧出来了,可这又有什么呢? 小姐对风公子一往情深,风公子对小姐的情意,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郎情妻意,神仙美眷,我看也好得很哪。” 柯叔怒道:“好个甚,小姐年轻识浅,被那小子花言巧语骗上了手,此事若被老爷得知,那还了得!"且莫论那小子如何,大家小姐未婚先失节操,岂非砧辱了慕容家的清白声誉。” 二娘冷冷道:“嚏,我现今才知道你还是个道学先生,这会子在我面前说嘴来,当年怎地花言巧语骗得我失身给你,原来也砧辱了我孙家门声。 柯叔登时紫脸胀红,搓手连连,呐呐道:“二娘,那本旧帐还翻它作甚。” 风情场此时方知这位二娘似乎芳名便如此,娘家姓孙,心中念道:“孙二娘,孙二奶奶,你是天底下第一好人。” 孙二娘冷笑道:“我偏要翻这旧帐。你们男人全是一路货色。嘴上说得漂亮,干方百计把人家姑娘身子骗到手,肚里却笑她,骂她贱,骂她滥,自己倒是道貌岸然,我知道你是甚心思,小姐千金贵体,失身为大,莫非当初我的姑娘身子便一文不值?"她越说越响,几欲嚷起来;那位柯叔不虞惹火烧身,欲待阻拦,无奈素来乾纲不振,又被揭着短处,不自觉双膝发软,已然跪在面前,作揖道:“好二娘,好奶奶,给我留些颜面吧,若被小姐听到,我真别做人了。” 孙二娘唉嘛一笑,点他额头道:“这会子服了吧,你是丈人灯台,光能照到别人,就照不到自己是副什么德性,看你以后还敢在我面前说嘴不。” 风清场霎时间愧恋尽释,胆雄气壮,趁二人正乱着,两脚交替移动,在慕容雪屋瞻下悄悄揭开窗子,里面一双秀阵晶莹雪亮,恰与他对个正着。 两手相握,风清场稍一用力,已然将她拽到屋顶,纵身一跃,如两头大鸟般落向屋后,两人哪敢怠慢,脚尖一点,身形又起,几个起落便已远离客栈,惶急之下,连那匹希世宝马亦无暇顾及了,当真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两人出道以来,频遇强敌,亦末有如这遭狼狈过。 一气疾驰十余里,先是青石大道,而后是黄土软地,最后竟尔直入齐腰深的篙草中。 两人专择草深茂密处行去,惊得草丛中的野兔,土拨鼠等四处奔逃。忽然一阵清风吹过。两人摹然停住脚步,淡淡的花草香气中夹杂着浓浓的血腥气味,两人不约而同现出惊俱神色,在这茂密从中倘若遇伏,着实危险之至。 两人拔出剑来,小心翼翼拨草而行,愈走血腥昧愈是浓烈,两人心下惕然,凝神戒备。 左侧草丛喀喇一响,风清扬一剑刺去。听得"哎哟"一声痛叫,风清扬拨草一看,却是一中年乞丐被刺穿赤足,钉在地上。 风清扬怒喝道:“果然是你们这群狗贼,快说庄梦蝶那斯在哪”这乞丐颇为硬朗,痛叫一声便坚忍不叫,此时满面惊诧之色,栅牙例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慕容雪恨道:“杀贼不死,果然胎患,先杀了此贼再说,料那庄梦蝶也飞不到天上去。 挺剑径刺。 风清扬摹地里心头一震,眼角余光瞥处,草丛里还有两具尸体,忙抽剑一拦道:“且慢。"暗自思村:"庄梦蝶决计不会弄几具死尸来伏击我,况且面前这人武功平平,庄梦蝶焉能派这样的人出手?” 那名乞丐此刻方定下神来,忽然问道,"阁下可是华山风公子”慕容雪化道:“明知故间,你们这群臭叫化有何手段,尽管施将出来。” 那名乞丐恍然失笑道:“这位定是慕容小姐了。误会,是场误会"撮唇一呼,哨声尖锐。 慕容雪急道:“还不快毙了他,任他通知庄梦蝶,好来对付我们”风清扬笑道:“稍安勿躁。"又问道:“这位大哥可是解帮主的人?” 乞丐忽然面上一红,点头道,"风公子好眼力。” 风清扬不解道:“贵帮捣甚玄虚,神秘习习的”一阵拨草的声,转瞬间一人分开草丛而至,风清扬和慕容雪定目观瞧,来人华裳丽服,正是解风。 解风亦是为惮然,期期道:“风,风兄弟,怎地是二位到此?” 风清扬见他脚步虚浮,面色惨白,便知他功力未复,却也不解堂堂天下第一大帮帮主缘何龟缩草丛之中。 慕容雪却是大乐,不由得想起前几日,这位帮主在一片树林中,被位少女整治得生死两难的事,笑道:“解帮主,您又和哪家姑娘躲在这儿高乐了”解风登时胀得脸血也似红,呐呐道:“姑娘说笑了,解某现今是见色如虎,焉敢重蹈肥脂陷附。” 慕容雪笑道:“圣人不式过,解帮主之谓也。” 解风打恭作揖道:“姑娘,你饶了在下吧。我现今已成过街老鼠,丧帮之犬了。"言下双日盈泪,脸上肌肉不住颤动。 第57章 慕容雪还要打趣,风清扬忙道:“雪儿,别闹了。"又对解风道:“解帮主,是魔教哪个魔头把你害得惩地惨”解风摇头道:“罢罢,不提也罢。"暮见那乞丐脚上几自血流不止,诧异通:"何贤弟,你怎地又受伤了?” 风清扬此时已知确属误会,忙道:“解帮主,是小弟一时失察,伤了这位大哥。"取出疗伤之药,为这人包扎好伤口,歉疚殊深,此人一只脚是废了。 那乞丐坦然笑道:“风公子,您也毋需自责,小人这条命活到这时已嫌长了,若非为了帮主,早与庄梦蝶那狗贼拼了。” 风清扬怪道:“庄长老?莫非是庄长老…”解风慨然道:“此事说来惭愧,好在风兄弟不是外人。 风兄弟既已见到,且过这面,待我与你细说。” 因人分开草丛,来到十几米远处的一块旷地,因人坐地,解风这才将事情原委细述一遍。 原来解风那日被风清扬救出后,感念他的情份,便欲惩治庄梦蝶为他泄愤。不意庄梦蝶羽翼已成,此番所至凉州的高手都是他的亲信,消息走露,庄梦蝶自不甘束手律毙,居然遣人刺杀解风,幸好凉州分舵舵主何之纶乃解风心腹,率人拼死御敌,边走边战,一路逃至此处,一舵弟子尽数毙命,何之纶亦伤在风清扬剑下。 风清扬博然道:“庄梦蝶竟敢大逆不道,拭上作乱?” 解风惨然道:“都是我猪油迷了心窍,勾贼破家,养虎胎患,只可惜我功力未复,不然焉能容这贼子横行无忌。” 风清扬默然有顷,似这等帮中内务,外人颇难置陵。 一旁却惹恼了慕容雪,忿然道:“贼子敢尔。解帮主,这斯现在何处,待我与风郎料理他。” 解风苦笑道:“我哪里知道他在何处,也是我不该一时冲动坏了帮规,将降龙十八掌与打狗棒法尽数传与他,而今竟遭反噬之祸,叮谓咎由自取。” 风清扬劝慰道:“解帮主且放宽心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暗思道:“丐帮前任帮主乃恩师岳母,设若师傅仍留中原,此任帮主当是自己的师母,吗帮与自己的渊源亦复不浅。况且解帮主往日待自己极好,他现今落难,我岂可坐视不管。"言念及此,毅然道: “解帮主,你武功未复,且由在下护送你回转总舵,庄梦蝶再横,亦未必能将所有人都拉过去。” 解风冷笑道:“风兄弟还是置身事外的好,庄梦蝶这斯既翻了脸,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牵连这一舵弟兄,我已于心不忍,如若二位有个一差二错,解某可就万死莫赎了。” 风清扬笑道:“解帮主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庄梦蝶的手段我领教多了,他追杀我的那笔帐尚未清算呢。原以为冲着解帮主的金面,揭过算了。不意这斯丧心病狂,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终究叫他栽在我手里。” 解风知他少年气盛,难以劝说,复思自己孤家寡人,形同废人,此地距总舵干里之遥,若无人护驾,决计到不了总舵。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风兄弟,你们怎地惩的巧,也赶到这儿来了。” 风清扬不由得一怔,半晌方道:“说的也是,我们怎的深更半夜闯到这儿了,或许上天有意眷护解帮主,神差鬼使地把我们调了来,专为您护驾的。” 解风见二人面色怪怪的,情知其中必有古怪,却也.不便深间,打个哈哈道:“如此有劳二位,咱们这便上路吧。” 四人钻出草丛,上了大道,已是晨光微时分了。解风忽然脚下一软,险些栽倒,风清扬伸手扶住,大为诧异。见他面如金纸,满身冷汗,身体虚弱之至。 一问方知,原来数日来逃命不暇,几乎水米末迸,只青涩的野果充饥,复加用力过度,急怒攻心,以致呈虚脱之象,先时犹勉力支撑,此刻既得大援,心念一松,便内外交溃矣。 风清扬见那何之纶舵主也好不了多少。知是疲劳饥饿所致,并无大事,只是行路难于上青天了。一时懊悔不应将那匹紫云盖雪弃置客栈,附近并无村屯市镇,纵有钱亦无处买马去。 正焦虑间,忽听蹄声得得,风清扬和慕容雪相视一笑,暗道,"运道好极了。” 须奥,一辆四匹马拉的车飞快驶来,风清扬皱眉道;不好,这是朝廷的择车,不好截的。 慕容雪笑道,"管他朝廷夕廷的,是车使截,难道堂堂解帮主还没资格坐这车?” 风清扬见车已驶近,无暇细思,蹿到路中,张手拦车,解风忙道,"风兄弟,放过算了,惹上官府不是耍的。” 慕容雪道:“解帮主惩的胆小,左右不过是个几品小官,你又不在他治下,怕他作甚。” 风清扬笑道:雪儿,亏你在世家大族,还这般匪气十足,若是生在小家子,还不啸聚山泽,落草为王了?” 慕容雪笑道:“便这么办,以后寻处风水宝地,扯起竿子,解帮主作龙头大哥,南七北六十三省怕不是咱们的天下。 解风忍俊不住,笑道:“姑娘若真有此意,我将君山总舵借给你,让你过足山大王的德头。” 马车驶到近前,缓缓停住,车上跳下一人,喝道: 何人大胆,敢拦本府车驾? 风清扬心中暗笑道:“凭你是什么官,便是皇帝老子的龙擎亦要借用借用。"随手抓住鞭梢,运力一抖,意欲将那大甩将出去。 那大果然飞了出去,风清扬方待松鞭,摹地里鞭上一股大力传来,大意之下竟被带了出去。风清扬心下一凛,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身形疾扑,一掌拍去。 掌至中途,风清扬脑中电光一闪,恍然大悟,登时手足皆软,那鞭上的力道分明与慕容家的家传绝技颇相类似,否则风清扬纵然大意,亦不致轻易着了人家的道儿。 风清扬掌势疾变,一掌击向地面,借反弹之力,身子轻折,如弹丸般反射而回。 却见马车粹然启动,慕容雪却已不见,解风与何之纶均被重手法点倒地上,风清扬拔剑疾追,两个起落已追了个首尾相衔,年中传来慕容雪的声音,"九弟,你莫追来,过些日子到慕容庄来找我,切莫忘了。” 风清扬胸中如中锤击,颓然而止,目送马车远去,仿佛平空生出一交手,硬生生地把心摘了去,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于地。 解风步履瞒珊地走过来,博然道:“风兄弟,怎地不追上去?” 风清场木然道:“追又何益。” 解风仰天吸道:“我而今是龙卧浅滩,虎落平原,居然有人在我身边把人劫走,嘿,嘿。” 风清场苦笑道:“解帮主,您是道人暗算,功力末复,何况对头是慕容世家的高手,否则我岂能容他们逍遥离去?” 解风奇道:“什么?慕容世家的人?他们怎会绑架起自己的人来了?你没看错?” 风清扬道:“这些世家子弟行事偏爱出人意表,好象不如此便不足以表现自己的特行独立,矫矫不群,谁有闲心理他们。"话虽这么说,心下却仍感匪夷所思,不知慕容家人究竟是何意图,竟行此非常手段,莫非是怕自己恃强留人?可想想又感不对,思衬半天亦没想出个眉目来。 解风沉吟良久,忽然道,"他们莫非是不喜欢慕容姑娘与我搅在一起,又无法出诸于口,是以故作姿态,将风情场头心一震,诧异道:“解帮主,你这是何意”解风双眉紧瘦,显是沉思推敲,他功力量未复原,但迭遭生死大动,脑筋愈见灵光,况且他江湖经验丰富,暮然间从这桩小事发现一大破绽,而由此破绽才发现先前种种居然是精心策划、周密安排的大骗局;只是这骗局太过完美,以致自己懊知毅中竟尔丝毫不觉,他此刻脑中灵光连闪,仿佛一盏明灯照亮了脑中幽暗深遂之处,顷刻间疑云尽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深入骨髓的恐惧,血液已几冰冻。 风清扬见他神情大变,一副恐惧至深的模洋,他素知这位帮主的为人,武功虽不能称绝论霸,但胆量之豪可谓举世一人而已,纵然十殿阎罗齐至,亦不能将他唬成这般模样。霉时间自己也感毛骨棵然,明知四周空空荡荡,依然忍不住四下张望,凝神诵听,耳边只有风吹野草的赣簇声,一对土拨鼠在洞中打架的吱吱声。 有顷,风清场大惑不解地问道:“解帮主,你这是怎么了?"见他茫然无知的神态,不禁伸手推他一把,却感他肌肤冰冷,其时正值盛夏,不知他如何冰冷如斯。 解风身躯一震,方始僚悟,自感失态,然则恐惧的阴影笼罩心神,连惭槐亦无从惭起了。勉强一笑道:“风兄弟,你和慕容姑娘是如何结识的?” 风清场一怔道,"解帮主,此事与体有何干系?” 解风道,"此事非但与我有关,与丐帮存亡有关,而且与武林命运息息相关。” 风清场心下骇异,惶然道,"解帮主,你也式抬举咒弟了,兄弟一介庸夫,雪儿亦不过是少不更事的姑娘,我们识与不识与别人有何相干,逞论弓帮、武林的命运了。” 解风神色凝重,缓缓道:“此事说来未免耸人听闻,可以我数十年之经验,料来虽不中亦不远矣,只是此事过于神秘,我虽揣摩出十之六七,最关键的所在依然无法知晓。但愿我所料皆虚,否则风兄弟和华山源的命运亦不容乐观。” 凤清汤佛然道:“解帮主,恨你之言,雪儿倒成了祸水,可你们弓带与雪儿毫无关联,落到这步田地莫非也与雪儿有关?雪儿又没得罪你,何苦来这般咒她。” 解风苫笑道:“慕容姑娘对我有救命大德,我恭敬还惟嫌不足,焉敢咒她,只是我自命英雄侠义,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达数年之久,天可怜见,被我今日瞧出破绽,只是这人心地太毒,心计人工,布局之密,手段之马直令人匪夷所思,若非慕容姑娘的事,我或许到死仍是个糊涂冤鬼。” 第58章 风清扬更加愤然,气得笑道:“我看你是被压梦蝶气得发昏,好好的怎地又将雪儿与庄梦蝶那斯扯到一起。” 解风哼道:“庄梦蝶?他还不配。他充其量不过是个马前卒,急先锋,我一直迷惑,帮中八大长老、十六分舵怎会群起反叛,如今方始明白,可惜太晚了。” 凤清扬听他愈说愈奇,也不禁好奇心大起,直欲问个究竟,可他每句话隐隐约约均与慕容雪有关,又大为反感,假借去看那倒地不起的何之纶,抽身走开。 到了近前,却不禁啊的一声,惊叫失声,却见何之纶双日圆睁,肢体缮硬,显是已气绝多时。 随后赶来的解风激愤难当,惨然道:“何兄弟也死了,甘凉舵的弟兄当真被斩尽杀绝了,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我这孤家寡人,为什么不把我一齐解决掉。"虎目含泪,硬咽不止。 风清场既感意外,亦复歉疚,慕容家的人下的手,他自然觉得与自已有关,劝慰道: “解帮主,只是一时大意失手,他们绝无恶意,先前我不也失手伤了何舵主吗?” 解风惨痛之余,恐惧之心又起,拉着风清场的手连声道:“风兄弟,你速离此处,我解风凭他们摆布好了,你莫跟着我,会牵连到你。” 风清扬笑道:“解帮主,不把你送到君山,兄弟绝不离开你一步,凭你有天大的麻烦,兄弟替你顶着。” 解风连连摆手,倒退几步道:“兄弟,此事不是逞血气之勇所能解决的,你快快离开我,回到你师兄那里,不论听到我出了什么事,干万不可为我出头,切记,切记。” 说罢转身便走。 风清场啼笑皆非,不知堂堂弟一大帮帮主如何被唬破了胆,直感匪夷所思,不及细想,纵身一跃,已然赶上解风,扶着他的身子道:“解帮主,兄弟跟定你了。” 解风情知劝他不动,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何况此事自己究属臆测,只得随他所欲了。 二人行出十余里,才见到一个酒馆,拣张桌子坐下,须夷间酒菜流水般送上。 风清扬举杯欲饮,解风伸手拦住,从怀中取出一枝雕搂精细的银权一一将酒菜试过,方始放心饮用。 风情扬笑道:“解帮主,你也未免小心式过了,凭这小酒店还能弄出什么鬼来。” 解风不阵狼吞虎饮,略略安稳住了五脏神,长长吐出口气,淡淡道:“兄弟,你既跟着我,咱哥俩便须处处小心,纵然如此亦未必到得了君山,若有丝毫疏虞,”怕随处都是咱们的葬身之地。” 风清扬皱眉苦笑,惟恐他絮絮明明没完没了,忙沽开话题道:“解帮主,这恨凤驭好做工,准备送给哪位姑娘的?” 解风登时面色柔和,举杯的手停在半空,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样,半晌方通:"这是她送给我的,十年来我始终带在身上,不知这一次是否还能见上她一面。” 风清场原拟调佩他几句,不意这位谈"色"色变的风流帮主,提起旧相好来,依然情意缠绵,摹地里想起慕容雪来,一阵锥心刺痛,听他语意凄然,大起同病相怜之感,慨然道: “这位姑娘现在何处,咱们饭后选两匹快马,昼夜兼程赶到那里,让你们相聚。” 解风笑道:“老夫老妻了,可没你们少年人这股劲头,饭后还是找你的雪儿姑娘吧。” 风清场被他说中心事,面色一红,心下固然大赞特赞这主意,却也知根本行不通,婚姻之事毕竟不是刀剑所能解决的,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解帮主,从未听说你大婚的消息,莫非贵帮连带主大婚的消息亦密而不宣”解风笑道:“傻兄弟,丐帮中人任你何等风光,在别人眼中终究是臭要饭的,我若堂堂正正地娶妻纳妄,天下人都会说:臭要饭的,老婆讨得起,哪会没饭吃?如此一来,我的几万兄弟可就无处讨饭了,丐帮也要换招牌了。” 风清场失笑道:“岂有此理,大明律也没惩一条,不许叫化娶妻,贵帮几万弟兄都打光棍不成了°解风道:“那倒未必,只是此事只可暗做,"不许明来,彼此心照而已,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对了,风兄弟,你这称呼也当政上一改,我是什么帮主,不过是漏网之鱼,过街老鼠,你若不怕辱没了身分,咱们便兄弟相称。” 风清扬道:“我有甚身份,大哥既肯下顾,咱们结为义兄义弟如何?” 解风道:“好,有你这样的好兄弟,为兄死而无憾了。” 二人斟满酒,一饮而尽,便当是结拜的礼仪。 解风穷途末路之际,忽然结拜了这等好兄弟,登时精神大振,失位亡命之事亦看得轻了,二人兴致遗飞,你一怀,我一碗,豪饮不已,直看得堂官瞪目结舌。 酒酣耳热之际,忽然瞥见窗外隐隐约约人影闪动,兼杂有细微的脚步声,风清扬耳为奇佳,入耳便如有十几人提起轻功蹿来跃去,似是布置埋伏,当下冷笑一声,浑不着意。 解风见他停杯不饮,不明其意,问道:“二弟,正喝上兴致来,怎地不喝了?” 风清扬笑道:“大哥,你那些好部属来给我请安了。” 解风忿然道:“这群王八蛋,专会败人兴致。"击案喝道:“谁在外面?给本座滚进来。” 两名瘦长汉子晃身而入,分立店站两边,随即庄梦蝶手持绿玉法杖,施施然镀了进来,冷笑道:“解大帮主,死到临头,还要什么威风,识相些乖乖就擒,念在往日情份上,庄某会给你个公道。” -解风心中气苦,等着这位慧眼所识,破格拔耀,数年间由一无品弟子而成龙袋长老的当世俊彦,胆汁几欲呕出,一时间竟尔说不出话来。 风清扬森然道,"尚不知是谁死到临头呢,庄长老,咱们的帐也该作一了断了。” 庄梦蝶一怔,此时方知背对自己的居然是风清扬,不禁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心下暗自诧异,风清扬分明应在远隔百里之外的山谷中,何以突然在此处现身,.其中原由他自然无暇细想,只感手足无措,他既欲将解风除去,取而代之,便不好公然与华山派为敌,否则纵然登上丐帮帮主的大位,有此强敌亦要寝食难安,姑且不论风清扬与天师府、峨媚派的关系,单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剑术,已足够自已头大如斗的了,先前追杀奇宝,不过因宝典武煞诱人,不禁怀有侥幸之心,而今闹得鸡飞蛋打,灰头土脸,已然懊悔万端,所幸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出面斡旋,得以揭过梁子,此对此刻雅不愿再招惹这位小太岁,免得节外生枝。 风清扬转过身来,见他手持绿玉法杖,伊然帮主模样,不由得气往上撞,伸手便欲拔剑,却听解风厉声喝道:“庄梦蝶,是谁指使你犯上作乱,谋占我丐帮基业?” 庄梦蝶正思谋如何打发风清扬,不期有此一间,登时神色峻然,缓缓道:“解风,你沉溺酒色,荒芜帮中事务,帮中上下早已怨声如沸,你不谊思悔改,反欲屠戮有功之人,长老会已然废默你帮主职位,现已传书天下,海内皆知,到此时狡言诡辩又有何益?儿解风怒道:“放屁,什么劳什子长老会,还不是你那群狐狗之堂,朋比为奸,也是我瞎了眼,居然重用你们这群匪类。姓庄的,算你狠,我解风认栽,只是我临死也要做个呀自鬼,你告诉我,究竟我栽在哪位高人手上,不用你们动手,我自行了断。” 庄梦蝶闻言,面露喜色,笑道:“告诉你又有何难,只是不知阁下是否言而有信?” 解风惨然道:“你们摆下这等阵仗,我纵然想活还活得了吗?我不过想死得风光些、明白些而已。” 风清扬惊道:“大哥何出此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解风截住话头道:“兄弟,这是我丐帮家务事,你是外人;切莫涉足其间,我如今废人一个,纵然活着有何生趣,倒不如早死早投胎,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时还与你做好兄弟。” 风清扬急道:“大哥?” 解风不理会他,转头道:“庄梦蝶,你肯不肯讲”庄梦蝶啼视良久,哈哈笑道:“解兄从何时起学会做戏工,何需如此做做,告诉你何难,便是区区在下。” 解风碎道:“呸,凭你还不够分量,也罢,我知道你也不过是个奴才,更没胆量说出你主子的名头。” 庄梦蝶不倔不恼,神色自若,微笑道:“解兄,激将也是无用,还是想想有何未了之愿,念在往日你待我不薄,在下一定替你了结。” 风清扬早已忍耐不住,挺剑疾攻,喝道:“我先了结了你这反贼。” 庄梦蝶不虞他说打便打,本巳拟好的,说词竟然无用武之地,眼见剑势迅急,只得退后一步,举杖还击。 上乘武功本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独孤九剑的诀要却是先发制人,不发辆已,一发即制敌死命,是以风清扬抑先进招,占尽先手之利,不待庄梦蝶反击势成,剑势连环,一剑径刺庄梦蝶石臂,两招之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有若一式。 庄梦蝶甫出半式,冷森森的剑气已逼得肌肤生粟,当下不及还招,托地向后跃去。 风清扬如影随形,紧跟不舍,剑气纵横,招招不离庄梦蝶方寸要害之处,顷刻间连发十几剑,登时打得庄梦蝶左支右细,险象环生,以庄梦蝶的身手,竟然缓不过一口气来。 庄梦蝶心下骇然,不意风清扬武功精进如斯,先前数次交锋,庄梦蝶忌惮手中倚天剑之锋利无匹,不能得手,却也斗了个旗鼓相当。而今风清扬手中不过是柄极普通的青钢剑,可剑上威力却陡增三因成,已非昔日之境界可比。 霎时间已然退至门边,眼见要被逼出门外,庄梦蝶心中气苫,脑中却丝毫不乱,此次所带人手虽无一不是好手,却无强过自已的,对付风清扬这等高手,群斗徒然自扰,绝难奏效,脑中念如电闪,饶他智谋百端,此刻却全然无用。 第59章 守在门边的两名瘦长汉子见庄梦蝶周章狼狈,均感匪夷所思,平日这位长老闯荡江湖,掌下罕遇敌手,端的是威风八面,锐不可当,何以今日被名后生小子打得无还于之能。眼甩形势危殆,不由得一出长剑、一出单刀,向前夹攻。 凤清扬剑势圈转,叮当两声,单刀、长剑同时落地,两名汉子各挽手腕,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实难相信世上竞会有这等神奇的武功,片刻后方始感到无名的恐惧,颓然倒地。 庄梦蝶趁此电光石火般的空隙,才把蓄势已久的后半招发了出去,他身居丐帮八大长老之首,的确是名下无虚,何况这半招棍式蓄势已久,只是无暇展开,是以不待念动,手上已然施将开来。轻灵小巧的打狗棒登时演化成一道绿莹莹的光墙,护住周身大穴,仅此一棒,足可封尽天下各门各派的攻招,守得严密至极。。 风清场连刺数剑,均被打狗棒法的"封"字诀反弹而出,身形连变,怎耐庄梦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管风清扬如何攻来,只是谨封密守,风清汤喝道:“好功夫,丐帮棒法果然天下一绝。” 解风在旁捻霞微笑,风情场占尽上风,只消庄梦蝶被逐出门外,他再厚的面皮也只有日后找场子,今日这场劫难便可消洱无踪。待见到庄梦蝶连施丐棒绝技,稳如泰山之固,心下凛然,暗叹庄梦蝶果然是不世之才,姑且不论他智谋丰赡,诡计百出,单论这一式棒法,已然至登峰造极之境,纵然棒法创始人洪七公复生,亲手施将出来,亦不过如此,自已则暗愧不如远矣。复思至自己堂堂二帮之主,有乱不能自平,反要借外人之力苟全性命,不禁汗颜无地。 风清场猛攻不下,豪情益增,一柄剑暴风骤雨般疾刺不已,此时已然势成骑虎,欲罢不能,稍一松懈,则庄梦蝶反扑之力必然迅若雷霍,威不可当。 庄梦蝶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不意一招失先,竟尔满盘受制,虽无性命之忧,亦已颜面大损,眼见风清扬愈战愈勇,棒上压力亦渐趋沉重,出招之时已略形带涩,心中了然,倘若风情场死战到底,自己能否接住二十招已成问题,二十招外只有安于天命了。 旁观诸大直看得目眩神摇,桥舌不下,这些人均是武林中大有字号的人物,手底下的功夫自然非同小可,风清场每一剑出,众人均感一震,自付这一剑倘若刺向自己,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开,只有乖乖送命的价儿。而庄梦蝶棒势如环,循环不断,一任风清场剑势如雨,剑气干幻,轻轻一转,便将其攻势化解无遗。攻固然攻得凌厉无铸,守亦守得稳如泰山,一者纯守,一者纯攻,动静分明,煞是好看。但这情形贰过凶险。双方均已将内力提至极致,拼出真火,招式上已无多少变化,几近以内力相搏的地步,如此一来,必至一方油尽灯枯,内力耗竭方有了局,而这一方看来非庄梦蝶莫属。 丐帮执法长老却看得莫名其妙,问掌棒龙头道:“老弟,咱们此次所为何来”掌棒龙头不明真意,怔了半晌,方道:“是……是捉拿叛逆。” 执法长老又道:“咱们丐帮与华山派群侠有仇无仇?” 掌棒龙头应声道:“没有,先前虽和风少侠有些过节,可早已揭过了。丐帮、华山数代交好,岂会因些微小事反目成仇。"至此他才有些明自执法长老的用意。 执法长老笑道:“着哇,叛逆在此,咱们不着手擒拿,无缘无故与风少侠比什么武,较什么技啊”掌棒龙头登时笑逐颜开,道:“小弟等愚鲁,若非哥指点,几乎误了大事"遂扬声道:“风少侠,你和庄长老罢手吧,若有印证武功的雅意,改日悉听尊便,现下敝帮有大事待办。"一挥手,几名好手将解风围在当中,一侯令下,便行擒拿。 风情场虽在激战之中,于周遭情势却了然无遗,登时心中叫苦,暗骂执法长老老奸巨滑,居然使出这等狡计来,自己分身乏术,说不得只有舍弃庄梦蝶而保解风了,是战连攻三剑,迫得庄梦蝶左闪右躲,清啸一声,身子轻折,纵身翻到解风身旁,长剑圈转,将几名丐帮中人逼退开来。 庄梦蝶冷汗潜淬,身虚乏力,拄杖调息不语。执法长老环顾众人,知道非自己出面主持大局不可。遂分开众人走进圈子中,笑道:“风公子,您侠义心肠,敝帮中人无不知晓,可此事乃敝帮家务事,况且并非我等凡人私相废默,乃是八大长老公决,此事已传书天下,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论,倘若处置不公,难道天下英雄好汉能任由我等行暴逆之举而置之不论吗?我等兄弟又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题而成天下之矢的吗?尚望风公子三思。” 风清场细味斯言,倒也入情入理,殊难辩驳。可若任由这些人将解风带走,又委实不愿。其实他与解风过往不多,谈不上有甚笔厚情谊,不过是见他遭遇太惨,一时动了侧隐之心,遂揽事上身,抱打不平。兼之对庄梦蝶为人深恶痛绝,便不惜舍命周旋。单以现下情形而论,自己欲全身而退不难。若想保护解风平安离开,实非容易,一时间犹豫仿惶,着实难以裁决。 执法长老见其心意已动,心下大喜,亦不敢过份逼迫,以免弄巧成拙,一挥手,与众人退开几步,仍隐隐成包围之势,他对解风已视为瓮中之鳖,浑不在意,只消风情扬退出,便可手到擒来。 解风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目光呆滞,对周遭事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是思索一件极为准解的谜。 风清场见他顿饭工夫内,似是衰老许多,颜面戚苦,心中一热,决然道:“不可,我既与解大哥义结金兰,便当同生共死,不管他做错了甚事,出卖朋友的事我是不做的。” 执法长老登即惶急无着,不意风清场当真一点面子也不给,正踌躇无策之时,忽听门外步履杂皆,回头看时,不禁大吃一惊。 ------- 第十四章拼将一死酬知巳 却见赵鹤、沈竹楼与两个猴儿模样的怪物走了进来。 赵鹤瞥见风清场,当下便欲开溜,但脑中一转,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心下一喜,笑道: “风公子,别来可好。” 风情扬的心陡然沉落,若说丐帮众人殊不足畏,这几个魔头可无一是好相与的,单只赵鹤一人已然头痛,不想因人齐至,不意自己竟要陷身此处了,当下苦笑道: 不好。 赵鹤佯作惊诧道:“嚷,这些臭化子又来欺负风公子了。奶奶的,风公子大人大量,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倒得寸进尺了,风公子,兄弟替你出口气。"他话音末落,两掌飞起,两名丐帮弟子应声飞出,仆跌于地",当即毙命,脸上黑气弥漫,面目狰狞,显是中了赵鹤的拿手绝技"寒冰绵掌"。 执法长老大怒,骂道:“魔头,居然乘人不备下手。” 赵鹤淡淡一笑,道:“有备无备都是一佯,我若叫你二更死,阎王不敢留你到三更。"说罢虚拍一掌。 执法长老知他武功着实了得,丝毫不敢轻嘲,手中短棒一舞,护住胸腹要穴。哪知赵鹤意不在此,身形晃动,候然闪至一人身旁,手起掌落,将此人毙于掌下,身乏形傻闪,退回原位,冷冷笑道:“此番有备无备?” 执法长老怒气填鹰,偏生又无奈他何,自付武功非他对手,何况还有三位魔头虎视耽耽,如若硬拼,势必大败亏输,若说不战而逃,莫说没这么厚的面皮,而在几天魔头的眼皮底下,纵想逃走亦颇为不易,这位长老乃丐帮元老,为人城府甚深,处事干练,凡事均以帮中利益为重,一己之得失荣辱殊不挂怀,是以在江湖中声名不显,在丐帮中威权甚重。 丐帮中人无不心下揣揣,唯恐赵鹤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他那等如鬼似魁的身法,霹需如电的手段当真令人防不胜防,眼见三名同伴相继亡命,人人栗栗自危,日中满是惧意。 庄梦蝶已然调息完毕,见赵鹤负手而立,意态闲雅,浑没将面前诸人放在眼中,沈四绝等人更自行取来酒菜,栈斟慢饮,媳笑自若,直将丐帮中人视作咀上鱼肉,怒气攻心,一口鲜血箭也般直射出来,几欲晕倒,重又拄杖喘息。 执法长老浩叹一声,缓缓道:“尊驾是执意要灭我丐帮了?” 赵鹤笑道:“这倒不然。我只是瞧着你们仗恃人多,欺负风公子,心下老大的不舒服,不过是替风公子出口气而已。” 金猿神魔张乘风",银猿神魔张乘云哄笑道:“着啊,我们兄弟最看不得的便是有人对风公子不敬,风公子,你这口恶气出了没有,你还瞧着哪个不顺服,待我兄弟两个替你料理了。” 两人挺起双棍,逐个点过,道:“是这个吗?嘿,是这个,这也不是,那么必是这一个了。” 丐帮中每一人被他点到,均心中发毛,股栗不止,知道这两个人不大、鬼不鬼的怪物较诸赵鹤更为凶残,只消风清场点头应诺,自己只有到阎罗殿销帐的份了,每一人均向风情场望去,目光中恐惧、气怜、羞惭交集一起。 风清扬直感匪夷所思,不知这几大魔头又捣什么玄虚,倒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待见丐帮中人瑟缩畏惠的模样,怒气上涌,喝道:“别指指点点了,我便瞧你们两个不顺眼。” 金、银两猿魔不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闹个灰头土脸,大是委曲道,"风公子,我们兄弟长得丑,那是天生父母养的,有甚法子,我们可没敢得罪您。” 风清扬不禁凳尔失笑,这两位猿魔双棍台击之木堪称海内一绝,艺业之精尚在自己之上,不知这二人缘何对自己恭敬有加,如对长辈,他哪知这二人心内苦衷。遂笑道,"我不是瞧你们长相不顺眼,其实三位浓眉大眼,五官齐全,堪称英俊。” 第60章 两位神魔闻此赞语,直感荣升华冕,眉开眼笑,自己摸摸脸上,五官确也一件不少,排列有序,至于浓眉大眼,那是想当然的事,心中踊跃,直欲舞之蹈之,连声道:“多谢公子谬赞,。英俊二宇不敢当,在公子面八、前,谁人敢称。英俊,二字。” 风清场忍笑不语,实不知这两头呆鹅怎地练成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真是唑唑事。 金、银两位神魔在人前露足了脸,只觉若不为风清场做点儿什么,实在有负"公子"厚爱,又不敢自作主张,惟恐再触霉头,"遂起身垂手道:“公子,不知您有何差遣,我兄弟俩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您尽管吩咐。” 风情场惮然,不知这二人吃错了哪门子药,竟尔向自已讨起差使来了。 赵鹤和沈四绝相视苦笑,深知这两位把兄的呆劲,又不敢出言劝阻,莫看他们对风情场趋奉惟恐不及的模样,对旁人可是半点情面也不讲,在教中也只有魔尊的严令可以勒束得住。 丐帮执法长老看得膛目结舌,直感匪夷所思,庄梦蝶忽然开口道:“风情场,你们华山派标榜侠义,居然与魔教暗通款曲、而今公然唱合,魔教给了你什么好处”风清场怒道,"庄梦蝶,你莫血口喷人,我与他们相识而已,素无瓜葛,什么款曲、唱合”庄梦蝶狂笑道: “风情场,任你如何狡辩也是枉然,这里几十双眼睛看着,你还有何话讲?你若真的清白,就提剑把这几个魔头杀了,我庄梦蝶向你即头谢罪。” 风清扬心中一沉,情知庄梦蝶所说不差,自己理应遇这几个魔头提剑便条,可心念一转,寻思道,"这几人与我无怨无仇,我为何要杀他?何况他们对我毫无敌意,甚则曲意结好,我纵然不屑与之为伍,却也不致毫没来由地杀人啊。"心思忽然转到日月神教究竟是好是歹,教中人是否都是该杀之人,一时间茫然失措。 金、银二猿魔心头火起,骂道,"直娘贼,你掌上功夫稀松平常,架桥拨火的功夫倒是不错,且吃你家爷爷一棍。"二人揉身而上,双棍齐发,夹颈而至。 庄梦蝶早有防范,飘身闪开,二猿魔棍随身进,两根熟铜棍上下翻飞,登时将庄梦蝶罩在棍网中。他俩恨庄梦蝶挑动风清场杀他们,那可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羔怒至极,上手便是致命绝招,立意要将庄梦蝶毙于棍底,饶是庄梦蝶技艺精湛,也被这二人攻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执法长老眼见形势危殆,挺棒便上,喝道,"休要以多欺少。” 赵鹤并不阻拦,反旋身坐到桌旁,端起酒环一饮而尽,笑道:“以多欺少那是你们丐帮的拿手绝活,我们神教中人可不会,只要你们堂堂正正过招,随你们多少人一起上好了。” 沈四绝笑道:“正是,也叫你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什么是武功,大哥、二哥,这几日正手痒得紧,你们权当孝心,替他们杀杀手胰。"这二人有恃无恐,边饮酒边翼落嘲讽,其实心下也颇忐忑,惟恐风清场忽然翻脸,但见风清扬一副苦思不解的模样,虽不明就里,却也乐得清闲.执法长老肚子几乎气破,但情期今日已然无幸,只有涯一时是半刻,走到哪河脱哪鞋了,一棒横扫,径袭二猿魔中路,喝道:“接招。"虽大处劣势,出招时仍先行喝破,不思落个背后袭人的口实,赵鹤也微微额首,大是赞许。 这一棒全力而发,招沉力猛,火候老到,沈四绝不禁喝采道:“好,丐帮长老果然有些道行,并非浪得虚名。” 金猿、银猿二神魔王便一招"天网恢恢",将庄梦蝶压入棍网死角,下一招便是"疏而不漏"了,听得背后风声讽然,不敢怠慢,回身一记"云封雾锁",双棍交叉拦下,只消棍棒相交,便可将之大力绞飞。 这二人一套棍法乃一奇人专为二人苦心创制的双人棍法,单人只棍便不成式,是以这二人习武之日起,便秤不离锭,无时无刻不在一处,出手对敌更是如此,虽然不大便利,但四手双棍而习一套棍术,较之双手一棍自然威力倍增,便如一大有因只手、四条腿一般。创制这套武功虽难,更难的是习此武功的二人务必同心同德,不能有丝毫隔阂,否则非但棍上威力大减。招术之上反倒牵手碍脚,破绽百出,不攻自破。是以这类武功泰半由挛生兄弟或姐妹习练,而习成者又不过十之一二,以之扬名江湖、技压群雄的实属风毛鳞角,盖双生子女虽多,但若欲令二人心意如一,纤芥不存,至死不移,何痴痴人说梦。然则大干世界无奇不有,金猿、银猿二神魔自幼生长荒山野谷中,心地单纯,全无机心,十几岁时为一异人发现,喜其根骨奇佳,是对练武的好料,便创此武功相授,这二人果然不负重望,将这套武功练得炉火纯青,其实正因这二人单纯之至,既无机心,又无私心,才能将这套武功的内在潜力尽数发挥出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执法长老的短棒脱手飞出,执法长老震得双臂酸麻,腾腾腾倒退几步,心下骇然,自己闯荡江湖一生,一根短棒下不知会过多少英雄,竟然会在一招下被人夺走兵刃,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两猿魔并不续下杀手,反身发棍继续围攻庄梦蝶,庄梦蝶已然吃足了苦头,这才知道这两名人不人、鬼不鬼的魔头近些年在江湖享誉之隆,委实无虚,自己一向目空四海,心雄万丈,而今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只得打点精神,使出浑身解数,蹿高伏低,闪展腾挪,极尽身法变化之能事,手上凌厉无铸的降龙十八掌亦令两猿魔颇多顾忌,但仍是守多攻少,势穷力支。 这一声巨响却震醒了陷入沉思,不克自拔的风清扬。 风清扬眼望场中情形,亦不禁惮然,两名猿魔招术精妙,功力老到。相互配合默契无间,宛若长着四手四脚的人,尤奇在这两人打的章法谨严,不急不躁,每一式连削带打,不但将庄梦蝶的反攻化解无余,自身攻势亦盛,却又饶有余力,显得轻松裕如,无隙可乘,是以庄梦蝶连施狡计,故卖破绽,希冀败中求胜,行险侥幸,两猿丝毫不为所动,我行我索。 打得庄梦蝶苦不堪言,几欲吐血,不意这两人呆头呆脑,心机如是之深,定力如是之高,眼光之老到,临敌经验之丰赡又毋庸多言了。 风清扬拔剑仿惶,不知是否该上,场上双方无一是自己喜欢的人,相较之下,倒是张氏二兄弟瞧着比较顺眼,可华山派刚与篙山、泰山、恒山、衡山四派结盟抗魔,自己若任由这几人横行无忌,似乎又说不过去。然则若助庄梦蝶,心中更加说不过去,焉知此人掉过头来会不会再咬自己一日?以他的为人而言,十有八九会如此做,一时间踌躇百端,委实难决。 赵鹤见风清扬拔剑而立,唬了一跳,情知自己与沈竹楼联手也未必拦得住他,两位把兄虽说不逊于风清扬,偏生见了风清扬便魂飞魄散,莫说动手过招,连句硬话也没有,即便对魔尊也没这般恭敬,心下揣揣,面色峻变。 恰在此时,解风忽如老僧出定般长吁出于口气,看到场中情形,犹诧异莫名,风清扬正没开交处,忙问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解风道:“走。” 风清扬大为不解,楞然道:“那你这些属下怎么办?” 解风恨恨道:“叛逆贼子,死有余辜。” 风清扬虽对他借魔教之力诛除异已的手法不尽赞同,但除此而外,实无良策,况且解风功力未复,自己负保护之责、能少些是非亦是好事,当下仗剑先行,解风紧随其后,场中争斗益烈,双方均眼睁睁望着二人扬长而去,赵鹤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转瞬间即意识到丐帮必是出了重大变故,不由得望着二人背影怔怔出神。 二人走出酒店,均感心下一宽,若非赵鹤等人不速闯入,乱搅一通,若想这般轻松走脱绝无可能,只是这四魔齐聚一处,断不会只为寻寻庄梦蝶的晦气,必有重大图谋,二人心中都罩着一层阴影,只是此时脱身要紧,无暇顾及身外闲事了。 其时正值盛夏,骄阳似火,酷暑难当,二人头顶烈日而行,不多时已然大汗淋漓。 忽听一人道:“风公子,如此行色匆匆,要到哪里去?” 风清扬定目一瞧,竟然是白极煞星白自在,不由得喜出望外,奇道:“白兄,你怎地在这里?” 自极煞星飞步上前,抱住风清扬道:“风公子,想煞兄弟了,我在这里等了你数日,果然让我等到了。”言下喜极欲泣。 风清扬面上微红,自真武宫一别,自己几乎将此人忘得一干二净,颇感愧疚。自己正感形单势孤,骤然得了这么一位帮手实是不胜之喜。 当下为解风和白自在介绍一番,白自在登时不自在起来,不意这位貌相平庸的中年人居然会是丐帮帮主,解风也直感匪夷所思,不知风清扬如何会结识江湖中声名狼藉的独脚大盗,但他为人豁达,既是风清扬的朋友,便不好冷落了他,只得纤尊降贵,拱手一揖道: “白兄威镇青海,解某神交已久,今日识荆,幸何如之。” 白自在面上大有得色,自他在青海成名立万以来,就无人敢在青海开宗立派,青海一带可谓唯我独尊,威风八面。 风清扬笑问他别后情形、白自在略述梗概,原来他那日在会武观中被人一掌击出,便已昏晕过去。待得醒转,已然人去观空,白自在悬念风清扬二人安危,遂四处打听二人消息,他在这一带耳目极广,是以不消几日便探听到,日月神教锑羽而逃,风清扬二人被天师教张天师救走。 白自在听到天师教的名头,便如老鼠见到猫,逃避尚且不及,逞言去寻人了。如是蛰伏了十几日,天师教人离开青海,他才敢露面,只是想与风清扬再见一面,便一路猛追,不想又追过了头,到了此处,方知五岳各派尚未回归,便株守此处,倒真被他等个正着。 第61章 风清扬大是感动,执手稀嘘,不知说什么好。解风笑道:“白兄大有古君子风范,难怪我这把弟轻易不肯与人结交,竞与白兄如此投契,解某得见高贤,足慰平生。 自自在谦谢不逞,心下却也纳罕,这位素称掌功天下第一的丐帮帮主怎地步履虚浮,中气不足,与江湖传闻泅然有别。 风清扬将白自在拉到一旁,俏声问道:“白兄,可能找到僻静的地方?” 白自在笑道:这还不容易。我别无所能,找几处叫旁人找不到的藏身之处最为在行,只不知你有何用?” 风清扬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白自在亦不多问,心中却以为风清扬是要寻一幽静所在与慕容雪欢会之用,慕容雪芳踪未现,白自在久已纳罕,只是碍着解风在旁未敢造次动问。 当下左弯右转,领着二人来到一座庙前。 正在洒扫石阶的小沙弥见到白自在,早已飞奔入内,须庚,几位青衣布履,满面红光的胖大和尚迎了出来,台掌施礼,神色恭谨之至,严若见到了什么大德高僧。 风清扬大是诧异,这几名和尚身躯虽伟,但入眼便知绝非武林中人,奇则奇在白极煞星怎会与佛门之人交谊甚篙,直是匪夷所思。 白自在在为首和尚耳旁低语几句,便领着二人径自向里走去。沿途遇到几个和尚、沙弥,均躬身合十,状极恭谨。 寺内极为整洁,翠竹修复摇曳生姿,三人来到最后一间的精舍,风清扬一见,果然清幽雅静,令人俗念顿消。 风清扬问道:“白兄,这些人可靠吗?” 白自在笑道:“尽可放心,这座庙是兄弟出资修建的。 这些和尚也都是兄弟买的度碟度来的。他们可不知道有白极煞星这号人物,只知道白员外、白大财主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风清扬恍然失笑,道:“白兄莫不是自悔杀人太多,血腥太重,做做佛事来修来生?” 白自在笑道:“我哪有闲心理会来生后世,不过是有钱无处花,造几处藏身之窟罢了。”又低声道:“你别把这当作寺院,只作自己家里好了,何时把慕容姑娘接来呀?兄弟给你预备车马?” 风清扬这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既感好笑,亦复悯然,渭然长叹,把慕容雪被家中人强行拉回去一事略述一遍。 白自在大感差惮.良久方道:“慕容家的人吃错了什么药,找到届般东床佳婿还不满意,论武功、论门弟、论人品,公子哪样不是上上之选。” 解风在旁道,‘此事并不简单,其中大有古怪,风公子或许是沾了我的晦气,才遭此难。” 风清扬不知他缘何对慕容雪家成见甚深,一心以为是幕容家在背后算计他,心下大不以为然,截断话头道,“大哥,你是被女人害惨了,便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象那个妖女一样,专会害人。” —解风苦笑几声,甚是酸涩,情知此事难以取信于人,不说也罢,但愿设此局诈的人仅以丐帮为对象。便强笑道:“兄弟,你给我找到这么好的藏身之处,也可安心离去了。” 风清扬一怔,旋即慑悟,笑道:大哥,你误会了,我领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帮你恢复功力。” 解风道:“恢复功力?兄弟,这可不是三两日的事儿,时日一久,咱们就算钻入地里,这些魔崽子也会把咱们挖出来,况且此事太过凶险,还是以后再说吧。” 白自在惊诧道:“解帮主受了内伤?我这里疗治内伤的丸散膏丹尽全。不知需要什么伤药?” 解风大感尴尬,这等丢人的事自是不能让人知道,况且这种“内伤”绝非丸散膏丹所能奏效的。 风清扬笑道:“多谢白兄好意,我大哥只是损耗功力过甚,一时难以平复。我想用九阴真经上的功法为他恢复功力。” 二人闻言,均不禁惮然。九阴真经自是学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珍宝,为了这部真经,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丧身失命,亡德败节,一念贪着,直可使贞妇变荡女,贤圣变禽兽。至若父子反目,师徒成仇,同门相残,夫妻相煎更是等而闲之,不消多说了。 .二人均知,这等恢复功力的法子便是将功法诀要告诉解风,使他自行修练,无异于将九阴真经拱手相赠,这位礼物式也重了些,是以均感震骇。 解风道:“兄弟,盛情足感。只是这九阴真经乃尊师单传于你的,你八位师兄似乎也未得传授,我自然更无此福缘。此种神功焉可随便私相授受。” 风清扬气道:“大哥素来豪爽,今日怎地婆婆妈妈起来,九阴真经又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事,况且现今你不习此功便无法恢复功力,强敌环列,保命不暇,还有甚顾忌。” 解风坚辞道:“兄弟,你还年轻,虑事尚浅,当年令师独将此经传授于你,而你八位师兄概不得传,其中自有深意,你我纵然是盟兄拜弟,也难比与你朝夕共处、情同骨肉的师兄。今日你将此功传我,倘若他日你那些师兄向你开口,你又如何处?” 风清扬听闻此语,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先前从未考虑过这问题,是以视作等闲,经他细加剖析,登时背生冷汗。自己八位师兄所习华山内功显然不及九阴真经远矣,他们明知自己修习九阴真经,为何始终无人出言求恳,这其中必有不可逾越的厉禁,自己险些一念之误铸成大错。 白自在翘起拇指赞道:“解帮主,您名高位崇,可谓是白道领袖,白某对你也不过久仰而已,可现下对你倾服备至。老实说,若非风公子对我有援手之德,又折节下交,我倒要不自量力,动动他的脑筋了。” 解风淡淡一笑,其实他之拒绝风清扬的馈赠,虽大半出于为风清扬着想,一小半却也出于自尊,自己堂堂一帮之主,虽说与风清扬平辈论交,实则是他的长辈,自己已然受了他太多恩惠,焉能厚着面皮再受这等重的人情,岂非将自己降至风清扬弟子之列去了,是以虽对九阴真经渴盼至极,还是硬着心肠推了开去,心中却是酸甜苦辣辛五味俱全,凄苦悲枪,几欲泪落。 风清扬不想自己苦心冥虑的妙计全不管用,大是踌躇,心宁念转,思虑如潮,却无一合用者。 解风见他愁眉紧庭、绞尽脑汁的模样,颇为感激,一拍他肩头道:“兄弟,此事毋须多虑,为兄虽只有二三成功夫,自保尚且有余,面前困境亦并非武功高强便可解决,为兄自有道理,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怕是来不及了。” 风清扬眼中霍然一亮,失笑道:“我也真笨的可以,我师哥他们随后使到,还有泰山、篙山、衡山、恒山的高手,请他们出手,便有十个庄梦蝶也成了不了气候。” 解风苫笑道,"丐帮门户之变,外人是根本不能插手的,否则我闯荡半生,难道就没些江湖朋友?只是此事他们既难插手,我亦不能出言求助,否则纵然夺回帮主之位,亦要贻讥江湖,连累本帮兄弟在江湖上都抬不起头来。” 风清扬不信道:“岂有此理,难道帮朋友的忙还有错不成了我们素来讲究侠义为怀,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朋友有难,反倒要形同路人,默默作壁上观?” 自自在插言道:“天下间岂有此理的事多的是,只是公子一直未曾介入江湖事端,便以为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其实江湖中事泰半皆是。岂有此理',只是无人管得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实有此理,了,解帮主所言句句是实。” 风清场搔搔头皮道:“依你们之言,连我也不能帮大哥了?” 解风道:“你脱身事外自是最好,只是你介入此事倒还有一借口,便是庄梦蝶他们曾四处追杀你,你向他们下手也无可非议。况且华山派势头极盛,庄梦蝶若想在江湖立足,就不敢向你下毒手。先前尚有我作挡箭牌,现今他可要担罪责了。” 风清场听得云三雾四,不知这些人的机心怎地较诸武功犹玄奥莫测。他武功虽高,涉世甚浅,于武林中的波淆云诡,狡诈技俩几无所知,而今方始略窥门径,已然厌僧殊甚。 自自在道,"解帮主,你适才所说远水近火云云,是什么意思解风欲语又止,沉吟有顷,手搏须焉,似是颇有难处。 白自在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自是一点即透,观其颜,察其色已猜到了八九分,微微笑道:“解帮主有何想法,尽可讲出来,若有用得着兄弟的事,尽管吩咐,看在风公子的面上,便是刀山火海白某也走上一遭。” 解风被人看透了心事,略感郝然,但势逼此处,只得硬着头皮道:“正要借重白兄,只是与自兄初次见面,怎好劳动大驾风情场苦笑道,"大哥,性命悠关,你怎地一味婆婆妈妈起来,白兄又不是外人,何须客套。” 解风从杯中摸出一遍火漆封固的书信,递到白自在手中道:“请白兄将此物送至开封府恒通庄侯君集手中。” 白自在讶然道:“恒通四海侯君集?” 解风道:“正是,白兄可曾相识?” 白自在失笑道:“恒通庄的银票四海通行,何人不知这位侯大庄主,只是不知解帮主何以向他求援?"-解风淡淡道:“此中原由便不足为外人道了,白兄恕罪。” 白自在一拍额头道:“是我多嘴。既然如此,两位在此静候佳音,我即刻便去,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一定将信送到。"他说走便走,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解风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缓缓道:“十天半月,不知我还能握到那时否。” 风清扬奇道:“大哥,你不是说不能向江湖朋友求助吗?怎地大老远求起一个商人来了解风笑道,"兄弟,这位商人不是外人。跟你说说无妨,他本就是我丐帮中人,只是绝少有人知道而已。” 风清场直感匪夷所思,道:“从未听说过贵帮还有经商的,这当真是唑唑怪事。” 第62章 解风颇感好笑,这位把弟武功高绝,江湖经验却少得可怜,便解释道:“你以为我们丐帮数万人众真的靠讨残汤剩饭过活?那不过是最低一层帮众的营生,有职事者整日忙于帮中事务。哪有空闲挨门乞讨?这样的人本帮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些人衣食从何而来?终不成去打家劫舍吧。” 风清场楞怔不语,心中倒也想:"是啊,丐帮中有袋弟子从不讨饭,这些人是如何过活的?"百思不得其解。 解风笑道:“兄弟,你交了我这大哥,武功上不会得益,江湖上的知识管教你日日长进。” 风情扬深深一揖道:“敬请大哥指点,小弟洗耳恭听。” 解风哈哈一笑,胸中郁闷之气为之稍减,续道:“兄弟,我教你个乖,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此事听过便了,干万不能向任何人说起,就连慕容姑娘也不能说。” 风清扬见他忽然间媳笑之态尽敛,神色庄重肃然,虽不尽情愿,却不自禁地点点头。解风探头门外,察查动静,风清场道:“大哥放心,凭我的耳力,方圆二十丈内绝不会被人欺人而不知。"心下却暗自哺咕,"大哥会不会是寻我的开心,故作神秘。” 解风听四周沉寂,只有前面僧房中叮叮的木鱼声和低低的荒唱声,却仍压低声音,道: “这是本帮绝大机密,恒通庄乃本带金钱聚集之地,侯君集便是掌管银钱的长老,此事惟有我一人得知,也唯有我一人才能调动里面的钱财。” 风清场既感新奇,亦复有些失望,此事虽首次听闻,却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颇有些上当之感。 解风自是一眼便看穿他的心事,也不以为异,笑道,兄弟,你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风清扬道:自然是武功了。” 解风冷笑道:“倘若你囊中空空,身无分文,你能支持几天?” 风清场一征,金钱之事他从未在意,也从未缺过,每次下山时,他掌门师兄都将碎银、银票塞满腰囊,前些日子得了白自在一大包金叶子,更是不虞匿乏,是以从未想过黄白之物有何重要,但却也隐隐觉得,倘若一文不名,这江湖上的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解风笑道,"兄弟想通了吧,成帮立派若无银钱,任你何等侠义帮派,不出三天便会作鸟兽散。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自古及今,自天子而至庶民,奔波争逐,焦思苦虑无非为钱之一物,咱们武林中人亦不能脱俗,任你武功怎样高,只消未到餐风饮露的神仙境界,一点铜臭总是要沾沾的。” 风情场渐渐听出些味道来,其实这些道理至为浅显,七八罗的农家孩子也懂,可风清场自幼及长,从未经历过,贫穷艰窘,华山派虽非豪富,日用却充裕有余,他一直专心习武,银钱琐事自是不劳他费心,是以这些最浅显的道理,在他而言直是高深莫测,正如晋朝一位皇帝,见到满城饥民,却问他们为何不食肉粥一样,匪夷所思。解风见他兴致盎然,便又道,"想本带创帮伊始,倒也是以乞讨为生,久而久之,聚成大帮,江湖中各类英雄多有加帮入会的,其中不乏宫室子弟,贵介公子,这些人只是慕丐帮江湖上的声名,却非羡慕乞丐生涯,正如少林俗家弟子只学武功,不参佛学一样,这些人自是不能逐门要饭,却也不能打家劫舍,做没本钱的买卖,开漂局、设武扬固然无可非议,却又大违本带宗旨,不管自砸招牌,逼不得已,只好选出一批精干人才专心经商,逐本求利,维持本源日常支出,这事行之已久,只是始终秘密行之,江湖中鲜少有人得知,数代下来,即便本带弟子中也罕有人知,金银总舵的所在及人手配置只有帮主一人知道,新旧帮主接替之时,这份名单及信物便连同绿玉法杖一并交接,可绿玉法杖能丢,这份名单和信物却丢不得的。” 风清扬道,"我明白了,原来还有一个秘密丐帮。” 解风笑道,"多亏这张王牌,我才得以活到现在,庄梦蝶若非一心想逼问出这秘密,非欲生擒我不可,早已将我除去了,你想我丐帮数百年基业,代代蓄积,富可故国,相较之下,我可一文不值了。” 风清场望着解风,心中一阵怜悯,丐帮帮主固然风光,作人也未免太累了。凡事他只愿一剑而决,这等繁富机心他是学不来的,殊不知世上许多事并非刀剑武功所能解决的。 他忽然拍掌道,"大哥,你是让你那位秘密长老闻风远遁,莫让庄梦蝶提到解风摇头道,""非也,我是令他尽起精锐,火速前来救我。过不了一月,江湖中人均令震骇,不知从哪里钻出许多藉藉无名的高手,我若非身处绝境,断不会出此下策,如此一来,江湖中人终会查探明自,.再将之转入隐密处,不知又要费多少手脚。” 风清扬忽然止住他,道,"有人来了;”解风望向门外,不多时但见四人提担物事而来,到得门前才看清是四名和尚提着两瓮酒,担着一硕无大比的食盒。 四个和尚进门来放下东西,合十问讯,解风二人忙还礼不迭,一个和尚道:“两位施主请用晚膳,这是白员外临行时吩咐下来的,两位施主如另有所需,尽管盼咐,小僧一定为两位施主办到。” 解风笑道,"多扰了。四位师傅何妨共用?” 那和尚登时郝然,似是有甚亏心之处,嚎懦半晌方道:“施主慢用,小僧告退。"转头一溜烟似地逃走了。 风清扬诧异道:“这小和尚鬼鬼祟祟,不象好人。"当下小心翼翼揭开食盒,却是一具烤乳猪。两人相视大笑,方始明白那四位和尚夺路而逃的原由。 解凤笑道:“想当年庐山慧远和尚设美酒烤猪款待陶渊明,而成千吉佳事,这里的和尚倒也不俗,只是你我愧无渊明之诗酒风流了。"口中说笑,手上却拿着银钡一一验过,方敢享用。 二人饱餐一顿,已是入夜时分。 解风推开窗子,望着黑勘勘的荒野,沉声道,"兄弟,咱们该上路了。” 风清扬怔道,"大哥,什么事这么急?” 解风道:逃命,兄弟,咱们以后使得昼伏夜出,在每个地方绝不可待过一天。” 风清扬叫道:“大哥,你真是吓破胆了,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丐帮,就凭庄梦蝶和那几位长老,就把咱们追得满天下逃?我可丢不起这人。"仰身躺在掸床上,合起双眼,须夷已然轩声大作。 解风苦笑几声,情知此事说出来亦难取信于人,况且多半尽属自己臆测,虽说凭自已几十年的历练感觉,但若确实指证,却也不能。此事太过凶险,倘若自已所料不差,则自已终将死无葬身之地,不管自已逃到哪里,等待自已的总是那张编织精密、无形无质的网,言念及此,数日来苦苦撑持的力气霎时间崩溃无余,只感全身酸痛,举手投足均感疲累,倒在另一张掸床上,倒真的熟睡过去。 风清扬假寐一会儿,听解风呼吸深沉,知他真的睡熟了,心中暗笑,真是江湖走老,胆子变小,他原是要气气这位把兄,见他睡着了,又甚感无味,躺在枕上却说什么也睡不着了。 自慕容雪去后,风清扬心中一股郁勃之气无处宣泄,只想和什么人大砍大杀大闹一场方好,不意身边带着解风,不免顾忌良多,畏手畏脚的难以施展,这胸中块垒横直不消;静夜之中愈发枯寂无聊,恩来想去,总无事可消此寂寞。 忽听得咯咯几声娇笑,风清扬心头狂震,冲口道,雪儿? 迷蒙月光下,数十种不知名的野花芬芳吐艳,攀香袭人。 然则周遭寂寂,鬼影子都不见一个,逞论那娇而无侍的慕容雪了。 风清扬侧耳谅听,却再无娇笑声传来,风清扬大失所望,知道如是慕容雪,纵然不现身相见,亦必有其他古怪精灵的促狭举动,以她之心性;断不能深沉如斯。 做长叹一声,方欲合窗,耳边清晰听到一声叹息,其声虽微,可在风清扬耳中,不膏春初惊雷,霎时间手足俱软,心头狂喜,略一定神,已如潜龙出渊般飞了出去。 循声往寻,却是在僧舍约有边,荒野中全无路径,风清扬纵身连跃,月光中如一道青影相似,疾奔至测定的所在,可然在百丈开外,驻足观瞧,但见一条浅溪缓缓流过,小溪旁青条石上坐着一位少女,正临流院足,手中不知拿着什么物事,哺哺低语,忽尔娇笑,忽尔叹息,疯魔了一般。 风清扬既感失望,亦复博然,这少女人眼便知绝非慕容雪,虽然看到的只是背面,可慕容雪的身影一日内不知在风清扬心中索诅几干万遍,约堤任何"大都混淆不了的,风清扬闻声记觉不对,却希冀自己耳力不正,真是慕容雪也未可知。而今目睹其人,方始绝望,本想转身便走,可面前情形过于诡异,隐隐然有股阴森森的妖气,倘若小溪旁卧着一条老虎,或者两只狐狸,即便是头大象也无足为奇。 想到狐狸,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别真是遇上狐狸精了。神鬼之说虽属渺茫,却也不可尽信其无,说不定真有。天资聪颖,毅力非凡的野狐参掸得道,而幻化人身了。"言念及此,心中有些发毛,脚下轻移,便欲逃之天天。 忽听那少女一声长叹后,竟呜呜咽咽饮泣不止,风清场究属少年心性,见了这天底下头等稀奇之事,焉能不瞧个仔细,至于性命安危,倒无暇顾及了。好奇之心既起,畏惧之念大减,将轻功提至极诣,一跃之下已如树叶般取落那人身旁。 那少女掩面低泣,两肩微微耸动,显是伤杯欲绝。风清场左看右看,怎样也看不出有何狐狸迹象来。见她泣然欲绝的模样,倒是大起伶借之感,若非犹有顾忌,早已出声相询了。 溪水澄澈,映出少女一双小小巧巧,柔若无骨,肤若凝脂的素足,风清场不禁抨然心动,只根没长在慕容雪脚上,自己没福摸上一摸,当下不敢久视,移日上瞧,却见岸边沙土上放着两个泥娃娃,塑制精巧,眉目口鼻极为传神,风清场险些啊了一声,掩口不送。 第63章 却见两个泥娃娃显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当是那少女无疑,那男的却像极了一人,此人极为熟稳,偏生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所熟识的人一一在心中流过,却均对不上号,他对自己过目不念的本领推为自负,怎耐紧要关头却失了灵。 再看那女娃娃,心头又是一震,分明也是自己见过的,可自已向来认识的女子中,除了三位师娘,便是派中几位师嫂,几十位师侄女,依然对不上号,心下之诧异,童此为甚。苦思良久亦无分晓,只得作罢。心中却也明自,这少女必绝非狐狸仙鬼,极可能是自己一位好友的朋友,霎时间对这少女大生亲近之感,见她仍低泣不止,忍不住便要出声劝慰。 那少女忽然止泣,长叹一声,放下双手,拿起两只泥娃娃,风清扬此时才看清少女的容颜。 溶溶月色中,但见她容颜俏丽,清减的双颊上犹有泪珠滚落,眉目间凄惋酸楚,愈发惹人爱怜.她的面容与泥娃娃的模样几乎是用模子铸出来的。只是少不活人面上秋波宛转,哀戚愁怨的神采。她清目的面颊上泪流不止,忽然长叹一声,轻声道:“好哥哥,好郎君。我们就要在一处了,你阴曹地府有知,就在鬼门关口等我。妹子原想与你并骨一处,可惜只能到此了。"说着用手在地上挖了一个坑,便将两个泥娃娃埋了。 风清扬见她面上痴痴迷迷,哺哺呐呐满口胡话,心中恍然道:“原来是个疯子,可惜了这等灵秀人物。"深为扼腕,转念间忽然痴了,付道:“她必是因心上人先她而死,才成这个模样,假若是我,或者雪儿,那又如何”登时浑身发凉,心底涌起无名的恐俱,忙遣开这些念头,暗道:“这疯女身上有邪气,我莫让她魔住,还是速离此处为妙。"心随念转,脚下一动,便欲飘身而退。 眼光瞥处,暮见那少女仰面望月,双蹿微闭,现吐一副满足得意的神情,双手握住一柄短剑,缓缓向胸口刺去。 风情扬大骇,想已不想,身子一飘而过,将短剑轻轻夹过,冲口而出道:不可,使不得。” 那少女正芳魂幽幽,寻觅幽幂之途,摹然手中一轻,也是骇异,睁眼一看,却是一位青年站在面前,两指间白光闪闪,不由得腾地跳起身来,喝道:“什么人?” 风清扬背生冷汗,暗道侥幸,自己倘若早退须夷,面前这位俏生生的美人不免就香销玉陨了,虽说出于自愿,但自己说什么也要劝得她转来,切莫寻此短见。想到此处,心中感到一阵快慰,正自沉吟该当如何措辞方具灵效,怎耐这种事先前从未遇过,一时间翻上倒下。 倒也殊难启齿。 少女见他笑哈吟的只是不语,心头火起,上步迸身,夺过短剑,反手又向心窝刺去,候然手上一松,短剑又被夺去,心中气苦,骂道:“好贼子,消遣姑娘来着。” 风情场忙道:“姑娘莫误会,在下绝非此意,只是此死去,岂非暴珍天物,辜负了造物主的一番苦心。"这些话却是不便出诸于口了。 那少女见他左一眼、右一眼向她上下打量,言事闪烁其辞,不知打何主意,愈发着恼,登时羞红满面,贝齿轻咬,恨恨道:“好个登徒子,连将死的人都不放过,本姑娘和你拼了。"劈头一掌,不符掌势使者,素足疾摆,连环双击,腿风霍霍,倒也颇有威势。 风清场飘闪连连,叫道,"姑娘认错大了,在下既不姓登,也不叫徒子,有话好说。” 那少女不料自己拼死发出的三击尽数走空,对方肩摆腰扭之间,已将自己攻势化解无余。显得轻松裕如,知道对方武功高过自己太多,倘不立下决断,后果不堪设想,双足甫着地,疾向河中跳去,左手一挥,三点精光暴射,竟是先断其追路,免得阻断自己的死路,显是死志已绝。 风情场身子前仆跌出,三枚暗器从头顶飞过,暗器的手法与劲力倒是平常,只是相距式近,又无戒备,险些着了道儿,背后呼的一声,仰头一望,却是那少女从头上飞过,疾向河中落去。 风清场这一仆之势蹿出二丈有余,竟尔后发先至,已然到了河边,眼见少女飞过,双手一举;扣住少女足棵,脚尖一点,飘回原地,他不敢疏虞,一手抓住少女足躁,另一手运指成风,顷刻间遍点少女四肢要穴,待要将她放回地面,少女只有睁眼扭头的余地了。 少女绝望至极,心不只懊悔未早寻了断,竟然失落登徒子之手,欲死不能了,伤心之余,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滚满面颊,咽喉中发出硬硬咽咽的哭声。 风清扬登时手忙脚乱道,"姑娘莫哭,我只给解穴就是,其实姑娘真的是认错大了,在下绝不姓登,更不叫徒子。” 他涝涝刃叼,忙手忙脚将穴道解开,哪知少女霍然坐起,伸手便是两记耳光,风清扬正低头为她解开腿上三阴交大穴,丝毫未加防范,饶他身负九阴神功,也被这两掌打得晕头转向,七荤太素,几自不解何故。 少女怒道:“你要如何便如何,缘何这般戏弄姑娘。” 两掌打出后,虽然已是豁出去了,心底里仍是恐惧至深,不知此人该当以何等辣手羞辱自已。 ------- 第十五章异军突起勤王师 风情扬虽从不与女子计较,更不与美貌女子斗气,这两掌却也打得他火从心上起,怒向胆过生。霎时间目中精光暴射,杀意尽露,一掌向那女子拍去。 少女双睁紧闭,心中一阵快意,如此死法亦可谓求仁得仁矣。然则临死的刹那间,平生往事一件件如急流般涌过,却又格外清晰,种种得意、失意、喜怒哀乐之感从心底升浮起来,片刻间已如经历了二生,良久过去,全身轻飘飘如在云端。 却听一人道:“喂,姑娘醒醒吧。” 她霍然睁开眼晴,但见那大依然坐在自己对面,嚷道:“怎地我还在这里”风清场一掌拍下,掌至中途便即收住,暗道:“这姑娘死迷心窍,我风清扬何等样人,焉可与她一般见识,这两记耳光权当我多管闲事的惩戒吧,今后再遇有人抹脖子跳河,千万走远些,别自讨没趣。” 心中罗罗咳咳劝了自己一阵,气也平了,脸上也不热了,待见到少女脸上一阵羞红,一阵惨白,两道秀眉忽尔紧蟹,忽尔发舒,胸部颤动不止,还以为是被自已唬着了,愈加自责,见她始终闭紧双眼,方始出声提醒。 风清扬见她醒转过来,心下一宽,叹道,"姑娘,算你对,你说我是登徒子,我就叫登徒子,名字不过是个记号,有甚要紧,登徒子得罪了姑娘,谨向姑娘谢罪。” 站起身来,一揖到地,其意甚诚。 少女楞了半晌,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听他自称登徒子,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风清扬笑道,"阿弥陀佛,太阳可出来了。” 少女讶窄,仰头望天,星月檬陇,何曾有甚太阳,旋即会意,抿嘴笑道:“油嘴滑舌,分明不是好东西。” 风清场见她笑意盎然,面溢春花,月光下艳丽不可万物,心下说不出的喜欢,笑道: “姑娘放心,我不是坏人。” 少女扁扁嘴道,"坏人都这的说。” 风清场不愿与她斗口,免得又生出是非,笑道,"姑娘金口王言,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叫登徒手,是坏人,这可好了吧。” 少女默然;脸上笑容渐敛,风清场心下揣揣,不知自己文句话又出了甚错,惹得她不高兴起来,忙转开话题道:“姑娘,你家住向处,我送你回去。"此时他日求把这泼辣无常的姑娘送到她家人手中,扔掉这烫手品山芋。 少女惨然道:“这位公子,你是个好人。” 风清扬忙道:“好人坏人都无甚紧要,姑娘家住何处?“少女苦笑道,给你赔罪。"顺势跪倒,即下头去。 风清场忙架住她双臂,道:些微小事,何必挂在心上,姑娘请起。"哪知少女坚不肯起,道:“公子请受我一礼,我不愿死后还欠你一个人情。” 风清扬大骇道:“怎地你还要死?” 那少女昂起头道:“我意已决,公子何苦强加阻拦,而不成人之美,你纵然拦得我一时,又能拦得我一生吗风情场望着她,竟为她秀阵中刚毅的神色吁慑,颓然放开手,茫然道:“这是何苦,这又是为何?"双手发颤不知所措。 少女嗑了一个头,竟也觉太拂他好意,不免歉疚良深,坐好道:“公子这片情我只能带到地下了,他生如有缘,我们再会吧”风清扬胸中大幼,仍不死心,几近哀求道,"姑娘,你不能不死吗?"少女望着他真情流露,至诚恳挚的目光,不禁柔情一动,但转瞬间又宁定如初,侧过头去,幽置道:公子,一个人假如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纵然活着去何生趣可言,况且我当时发誓要与他共生死,他先我而去,我此时死已嫌迟了,焉能苟活世上,这世上没了他,还有甚可留恋的。” 风清场彻底绝望了,心不对这少女却大主钦佩之感,一揖到地道:“姑娘乃至情至性中人,倒是在下多事了。 既然如此,便顺从姑娘之意,我登徒子便为姑娘在此立碑造坟,年年今日为姑娘扫墓上祭,姑娘芳魂有灵,还望常常托梦于我,亦可慰我悬心。"说完,将那柄短剑交还给少女。 那少女听他自称登徒子,险些笑出声,但听他这番话,显是遇到了知音,又感触良深,妙目凝视,几欲泪落,接过短剑,一时竟不能倒刺下去。 风清场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心下赞道:“好个至情至性的刚烈女子,若是我跟雪儿,该死,怎地想到这上头来了。"伸手给自己一个爆粟,忽然想到一事,急道: 姑娘且慢,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可否告知我令你甘愿以死相殉的那大是谁吗?” 第64章 少女以为他又来阻拦自己,两手高举,向下刺落,一边大声道:“他叫风清场。” 风清场脑中轰隆隆一声霹需炸开,头皮几欲迸裂,嘶声道:且慢,使不得。"回手一捞,恰好抓住少女双手,向外大力崩去.艘的一声,一道白光疾飞而过,大力带得少女身子飞了过来,风清场双手抱住,凝神一看,唬得魂飞魄散。 但见少女胸口流血如注,衣裳皆透,不意自己出手如此之快,居然还是慢了一步;当下顾不得避嫌,伸指闭了她胸口八道大穴,将她放在地上,撕开衣服,取出金创药敷上,所幸下手得早,剑尖入肉三分,尚未伤到心肺,只是剑创也是不轻。 救下人来,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舞,脑中犹震雷般轰鸣着"风清扬"兰宇,然则此时已被震得木呐,全然不知这三字是何意思。与自己有何关联。 他所携带的金创药甚具灵效,须夷伤口嘶嘶泛起蔓泡,抗血已然止住,那少女幽幽醒转;呻吟两声,风清扬心中大念陶弥陀佛,见少女双睁微闭,气息微弱,但命总是从阎王手中夺了回来,扶她坐起,手贴其背部,输送内力过去。“顿饭工夫,少女惨白的脸上复现血色,睁眼吼道: 你这人和我有甚怨仇,连死都不让人家好好死? 风清扬问道:“姑娘,你说你是为风清扬而死?” 少女喘息一阵,厉声道:“是又怎地,我还以为你也是我辈中人,才告诉你,不想看走眼了。” 风清扬道:“姑娘且莫急,把话说明自再死不迟,不知你所说风清扬是哪个”小女求死不得,恨之入骨,骂道:“放屁,天下便只一个风清扬,哪儿还有第二个,当然是华山少侠风清扬了”风清扬此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直如梦魔一般,茫然道,"若是为他,姑娘不必寻死了,你到阴曹地府也找不着他,他还活在世上,可惜那时阎王爷未必会放你回到阳世来了。” 少女憎然,惊道:“风哥还活在世上?"摇摇头又道,你又在骗我;华山派都为他带孝了,你何苦骗我活在这世上。” 风清扬莫名其妙,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何时结识过这位姑娘,更别说情深义重而至以死相殉的地步,这事特也邪门,见少女一双妙目企盼若渴地望着自己,心道,"不管如何先稳住她再说。"便缓缓道,我何必骗你,风清扬当真没有死,日间还在镇上的酒楼喝酒,与几个人打了一架,现正在回华山的路上。” 少女骤然间得此喜讯,犹恐不真,追问道,"真的”风清扬笑道,"当然是真的,过几天你到华山就见到他了,你我既无怨仇,又无交情,我骗你多活几日作甚?” 少女虽然犹有怀疑,却也信了大半,不禁悠然神往,道,"喝酒、打架,还是特的爱闹,他受伤了没有?” 风清扬道,"风清扬是何等人物,哪有人能令他受伤。” 少女感激不尽地望了他一眼,道:“谢谢你,你真是好人?"头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风清扬知道她于绝望灰心之时骤然狂喜,心智耗损过剧,兼且剑创又深,以致虚脱过去。当下将她抱在怀中,把长衣脱下盖在她的胸上,脚下疾点,回到僧舍。 却见僧含中烛火通明,解风危坐床上,见他抱个女人跃窗而入,大感匪夷所思,笑道: “兄弟,你当真一夜寂寞也推不得,偷偷溜出去采花盗柳了。” 风清扬苦笑而已,将少女放在塌上,按她脉跳平稳,知道伤势已然稳住,只消歇息一夜即可。自己亦感虚乏无力,坐到地上,颓然道,"大哥,小弟遇上麻烦了,你快救救我”解风二惊,霍然道,"兄弟.,你莫非真的.遇上倒采花的高手了?"向窗外望了望,又向塌上少女望去,心下揣恐,直欲拔腿便溜。 风清扬啼笑皆非,道:“大哥,这当口你开甚玩笑,你见多识广,替兄弟剖析剖析这事。” 他提起酒瓮,莲喝了几大口,提提心神,才将方才所遇之事详述一遍,问道,大哥,世上怎会有这等事,小弟头都要裂了。可怎地也想不通”解风听得目瞪口呆,桥舌不下,直觉天下事无有奇逾此者,倒与风清场感触相同,沉吟良久,忽然笑了起来,道,"兄弟,这事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不知你甚时风流一夜;种下这祸胎,现下找上头来,不还债怕是不行的。好在慕容姑娘不在,否则乱子可大了,你还是赶紧摆平的好。” 风清扬气道:哪有此事,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 解风摆手道:你剑法高超,心肠侠义,这我知道,别的我可不肯保了。其实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种事算个甚。老实说这种荒唐事愚兄也有过几桩,只不过没人对我特地倾心罢了,还是兄弟的技艺高超,愚兄甘拜下风。” 风清场虎起脸道:“大哥,你再特地说,兄弟跟你恩断义绝。” 解风忙道:“兄弟别急,何必如此,没有便没有,愚兄信得过你,等这位姑娘醒过来,你好生间间她不就结了。” 风清场颓然道,"我正是怕她醒来没法跟她解释,才请你帮我参详参详,我着实怕面对她,将来我怎地交给她另一个我。” 解风不敢再取笑他,同时想起自己的一段往事,不由得悸上心来,哺哺道:“莫非是他们对付完了我,真的要向你招呼了"双手发颤,面上神色痛苦至极。 风清场心中亦不无怀疑,然则细思适才情景,自己夺剑时倘若慢了刹那,自已抱回来的便是具香尸艳骨了,那一剑的力道沉猛凌厉,显是未留余力,若说以此种手法算计自已,未免太也说不过去。苦笑着摇摇头。 解风道:“兄弟,你自己好生想吧。愚兄实在支撑不住,先睡了。” 风清场微微一笑,知他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遭遇,余悸犹存,假托睡觉以免失态。 其时已是子夜,四下里虫声卿卿,不远处一片蛙声如潮,风清场摹地里只感心中空空荡荡,身心飘越,竟尔无处可以附丽,须奥一股悲凉凄枪之意涌遍全身,直欲拔剑起舞,长歌当哭,方可一抒胸怀积郁之气。 嘿的_声,风清扬起身一看,掸床上那位少女秀眉微壁,双阵紧闭,显是睡梦中感到创痛,是以出声呻吟,心中一喜,她既已感觉疼痛,剑创处几条经脉尚未大损,些微疼痛倒无关紧要了。 转头一瞥,另一侧掸床上却不见了解风,不知他何时离屋而去。风清扬登时睬然汗出,倒不是担心解风一去不返,"也不是挂虑他的安全,而是心下惭槐,解风功力已失,与平常人无异,他离塌起身,越窗出去,自己全然不察,十几年的武功不知练到哪里去了,倘若敌人侵入,自己无异是将性命交了出去,虽不是与人比武赌胜,却也栽到家了。言念及此,由顶至蹬,一片清凉。 那少女又呻吟几声,显足痛楚不胜,风清扬见她额上汗出,双拳紧握,心下怜惜不已,摸出一方汗巾为她拭去汗珠,双手微运内力,按摩抚松她双拳。 哪知不搭犹可,双手搭上少女双拳,摩动之下恍如晴空响个霹需,直贯头顶而入,登时心向下沉,沉落下无底深渊,少女双拳竟尔拘挛如鸡爪,筋肉僵滞,已然无法扳开。 风清扬心头电闪:"牵机毒?"他听八说过,中了牵机毒后,便会全身拘挛一团而死,状极惨厉。可此毒一向是皇宫大内专用,用以赐死龙心不喜的摈姬大臣,江湖中从未有人用过。况且此毒中则立发,无药可解,却又不是这等情状,想到这里,心下一宽,额头冷汗却已洋潜流下。 当下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圣人哲训,关好门窗,将少女上下衣裙中衣小衣一并除去,从头发而至脚趾逐一探察,手抚温软玉体、心中却是战战兢兢,如愿薄冰。自骨胳、皮肤、肌肉、筋脉均纲细查察,除了胸部左乳上一处剑创外,了无异状,连破皮、红肿、发青的迹象都没有。 风情扬检视一番后,心中愈发沉重,倒希冀发现有甚内伤外创、足以导致双手筋骨痉挛之状,纵然自己功力浅薄,无能医治,大可求张天师、峨媚净思师太这等高人出手,只消不是立死之人,多重的内外伤均可治愈,可这等无影无踪的病象着实令人束手无措。 他怔怔地为少女穿好衣裙,少女此时疼痛已止。秀眉舒展,长长的睫毛覆盖眼险,双颊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隐隐然若有笑意,娇美艳丽不可方物。风清扬望着那纤秀如水葱的十根玉指.拘挛僵硬如鸡爪,复想至少女拘挛成一团的死状.不由得心中大做,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一人拍他肩头道,“兄弟。莫急。” 风清扬一口鲜血喷出,神智倒清醒许多。回头看时,原来是解风提着一包物事站在身后,欲待开口。解风道: “我看到了,好高明的下毒手法。”面上满是不忍之色。 风清扬讶然道,“是毒?” 解风道,“若是武功,哪一门哪一派的手法能逃过你的法眼。你既检视不出原由。必是中毒无疑,只是这下毒的手法狠煞高明。也太过毒辣。” 风清扬先已料定这少女是中了奇毒,却仍侥幸其万一,听解风一说,是彻底绝望了。饶他身负武林中最高明的武功一一九阴神功,对毒却是一筹莫展,跌足叹道: “这位姑娘年齿尚稚,武功平平,怎会惹上这等高明的使毒大行家?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何人特地狠心,竞尔用如此阴损毒辣的手法?” 解风叹道:“江湖上人心险恶,有些事是想破了头也猜不出来的,不过我看此事是对着我们来的,这位姑娘不过是红颜命薄,被人作了鱼饵,诱使我们吞钩。” 风清扬楞然道:“鱼饵?此人如此高明,既是冲着我们,直接向我们下手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张?” 第65章 解风道:“此人高明之处便在于此,一则向我们下毒未必能轻易授予”反有暴露之虞,此人使毒手法如是高超,想必武功不会怎么高明,一旦泄露行藏,便有杀身亡命之祸,二则他或许另有用意,一时不想毒死我们,却送给我们一道诱饵,我们已然吞之在口,想不听命于他都不成了。” 风清扬听得半明不白,不信道:“谁有这么大的本领,想让我们乖乖听命于他?” 解风道:“你听我仔细给你说,本来我们可以随意躲藏,以你的武功修为,任何人欲跟踪、拦截均属不易,如此一来,我们大可藏在暗处,看清是何人与我们作对。可现下我们却得从暗处走到明处了,而对手却可以洞烛一切,随意而为了。” 风清扬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解风笑道:“你现下是不是即刻就要四处为这位姑娘搜寻解药,寻觅解毒之人?这正是对手逼我们走的第一步棋,江湖虽大,可使毒用毒的门派不外百药门、五毒教两家,余者碌碌,不足为数,可在解药上,对手必然已作好文章,布下机关陷阱,就等我们自投罗网了。” 风清扬至此方始恍然大悟,骇异于人之机心深不可测,若非解风细加剖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些,不由得踌躇道:“那我们怎么办”解风概然道:“兄弟,你真当愚兄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不过不愿无谓的死,莫说这位姑娘对你情深至斯,即便陌不相识,只消叫我们遇上,自是义无反顾,至于陷阱机关、阴谋诡计,我们就闯他,且看这条命交在谁的手上。” 风情扬豪情顿生,道:“大哥,咱哥俩并肩闯一闯,且看是鱼死还是网破。”转头看到那少女双手,不禁毛骨惊然,深知与这等使毒大家斗法,对非武功相争可比,若有疏虞,被人弄得生死两难,较诸被魔教魔尊以吸星大法吸尽精血而亡犹为可怖。 解风叹道:“我原以为这位妨娘玩甚花样,不想却是她被人作了鱼饵,可怜她还蒙在鼓里,这一醒过来不知要难过成甚么样子。” 风清扬一直揣揣不安的便是此事,想这少女性子何等刚烈,醒来后发现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便气也要气死了。见她始终酣睡,脸上天真无邪宛若赤子,倒真希望她一睡不醒才好,心中酸痛,不由得潜然泪下。他双手紧握,沉声道:“大哥认为下毒之人是五毒教或百药门的吗?” 解风见他目中杀机大盛,心下一凛,道:“江湖中精擅使毒的便以这二家为著,使毒下毒虽是小道末技,其中亦天有学问,若非名师高弟,大家巨子,绝难有这般高明手法。” 风清扬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倘若这姑娘一命不保,五毒教、百药门就从江湖上除名。” 解风浑身发冷,虽是盟兄拜弟,但见到风清扬满目怨毒,饱蕴杀机的模样,亦不由得凛然生畏,其师段子羽当年便以辣手之名威震江湖,虽然所作所为不失侠义行径,然则手段之毒令人闻声胆落,至今思之余威几自慑人。风清扬弱冠漫游江湖,身怀九阴真经与倚天剑两大至宝,却无人敢生丝毫邪念便是托赖于他师傅的声威。 各派掌门、帮主对这位天子门生无不恭谨有加,惟恐有丝毫怠慢处,亦皆因此。自己与这位把弟相处虽短,但他一向悯恫儒雅,有若清华高贵的大家公子,偶而锋芒毕露些,亦不过少年锐气,有待琢磨,而今却大动杀机,酷肖师风,五毒教、百药门不免要因此而遭殃,江湖中从此亦要多事了。 风清扬心中也是思绪万千,遥想师傅当年风采,莫说各大门派趋避下风,数百年来与中原武林对抗争雄,始终占尽上风的大光明教亦被杀得落花流水,几遭全歼之祸,何曾有人敢持虎须,不想自己近几月来,庄梦蝶欺之在先,魔教继之以后,现今连百药门、五毒教这等二流角色也敢向自己下手,师傅昔日的名头可快让自己堕尽了。自己著再不思振作,当真愧负思师期望之殷,言念及此,胸中一股郁勃之气涌将上来,舌绽春雷,冲口而出,一阵清啸有若钱塘江大潮铺天盖地,声震数里,直震得鸟飞兽走,眠人皆起,忙忙披衣而起,中屋观看何处来此江水狂潮。 其时已是黎明时分,晨暖透窗,映得风清扬面上红光烂漫,神威凛然,解风亦被这一啸之威震得两耳发麻,心中且惊且喜,惊的是没想到风清扬武功已至此境界,放眼江湖,罕有其匹,喜的是有此强助;则自己复位之望又多了几成。 风清扬胸中郁气尽数宣泄出去,襟怀畅爽,虽数日未得好生休息,精神反愈加旺盛,周身舒适,浑无疲意。 早饭过后,那姑娘依然未醒,解风两眼发沉,到另一间精舍中睡去了。风清扬坐在床边,尚在盘算姑娘醒来后,如何向她大下说词、先则使她不萌死志,次则稍减其哀痛之情,思来想去,一句得当有效的话也想不出来,殊觉人生遭此大难,委实无辞可以宽慰。 转头间,瞥见地上一堆物事,竟是那姑娘埋在地里的一对泥偶,一双极寻常的青布女鞋,—个小小包袱,想是解风夜里出去寻回.欲在这些东西上找出姑娘的身份来历,不知何故始终未说。 风清扬拾起那对泥偶,仔细端详,寻思那姑娘如此郑而重之地将这对泥偶埋在土中,想必有甚深意。 这对泥偶制作极精,非但面目五官酷似生人,发缕、眉毛皆清晰可数,面上隐隐然似有灵光闪动。[奇书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风清扬将女娃泥像与那姑娘两相比较,面目逼肖,神态殊无二,只是泥娃是垂誊少女,发式与现下有异,他端详许久,依然想不出自己何时与这位姑娘有过交往。 放下女泥偶,拿起男泥偶来,不禁哑然失笑,这泥偶想必塑得便是自己了,可泥像稚气可掏宛若童子,眉目五官亦仅略具仿佛而己,若非知道这位姑娘心中的情郎便是自己,说甚么也不能对号入座,心下唑唑称奇。 那始娘幽幽醒来,见风清扬把玩泥偶,急道:“放下,不许碰它。”便欲起身来抢,不想身子酸软,竞尔未能坐起,心中气急,咳嗽起来。 风清扬心下一喜,忙将泥偶放到她枕边,道:“别动,你创口刚好,小心扯着。” 那姑娘喘咳愈烈,一口气顺不过来,胀得脸色紫青,风清扬忙将她扶起,在她颈背推拿按摩,有顷方始气顺,她长吁一口气,伸手去拿泥偶,忽觉有异,瞥眼望去,摹然怔住,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面上神色诡异至极。 风清扬虽早知有此一幕,事到临头,依然惊惶诚恐,手足无措。转过头去,不忍率睹。 良久,那姑娘发出一声尖叫,凄厉有如雷鸣,风清扬心头刺痛,耳鸣眼花。那姑娘嘶声道:“我的手,我一我的……手怎么了?” 风清扬忽生急智道:“姑娘莫急,你受创太重,经脉有损,在下用盘龙曲风之术为妓娘接续上了。十指曲盘正是此术关键,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可舒开。否则始娘两臂怕落残疾。” 那姑娘将信将疑道:“真的?你没骗我?” 风清扬佯笑道:“我骗你作甚?都是你性子太急,话未说完便寻死觅活的,若非在下会几手三脚猫的玩艺,姑娘可见不到这世上的日头了。” 那姑娘放下心来,忽然晕红双颊,羞涩道:“多谢公子了。” 风清扬计已得售,心下甚喜,却怕言语之际露出马脚,忙道:姑娘伯是饿了吧,我替姑娘取饭去。”转身出房。 到得院中,死自后怕不已,心头抨评乱跳,倘若被姑娘得知实情,真不知该如何了局。 解风从屋中跟了出采,苦笑道:“兄弟:你这一招能撑几时?纸包不住火,终有瞒不下去的一天。” 风清扬道:“涯得一时是一时,若是寻不到解药,她也没几天活头,能骗得她安心人士,也是功德无量。” 解风见他神色凄楚,两目含泪,劝道:“兄弟也不必太过伤心,这姑娘所中的是慢性剧毒,想来不致发作太快,本月十五乃五岳各派联盟之日,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祝贸,以数百位高人异士之能,未必便解不了这区区小毒。” 风清扬闻言,登即心开目明,拍手道:“我怎地忘了此节,有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峨媚掌门这些高人,还有甚办不到的事。喜笑颜开地取了粥来,喂那姑娘吃下,姑娘娇羞不胜,但双手团挛,实是无法自理,只得红着脸喝了碗粥。 寺中有一辆马车,风清扬将那姑娘抱上马车,与解风坐在前面;扬鞭催马,向华山进发。 大车疾驰数日,已进华山地界,路上武林中人逐渐多了起来,客栈、饭店皆人满为患。 解风叹道:“五岳结盟,果然惊动武林,有许多数十年未出的名宿高人也静极思动了。” 风清扬全副心思放在车里的姑娘上,对过路行人未加注意,兼且一向少与武林中人交往,纵然注意也认不出几人,听了解风的话一怔,说道:“五岳结盟旨在联手抗魔,这些隐居已久的的高手出来凑甚趣?” 解风笑道:“他们哪里是清高自持,甘心归隐,只不过是尊师段大侠当年锋芒成盛,这些人自付不是对手,有的爱惜羽毛,惟恐堕了名头,有的畏祸自重.闭门不出,名为归隐,实则是龟缩,这几十年的日子伯不好过。而今见尊师真的坚隐不出,他们倒耐不得寂寞,颇思东山再起,有番作为了。” 风清扬听他随口道出几位世家子弟的名号,亦无心理会,掀起车帐,向里望去。 那位姑娘数日来一直昏昏沉睡,据解风推测,她所中的奇毒乃是渐渐消耗人的精血体能,到得死时怕只会剩下一包皮和骨头了,所幸筋脉拘挛的情状没再继续,但气力却日减一日,近两日来若非风情扬隔几个时辰便为她输注一次内力,鼓动气血流动,此时大概已是半个死人了。 第66章 风清扬和解风均有满肚子话要向这位姑娘询问,却也只好免开尊口了,而预期的拦截、袭击等等俱无,看来那位神秘的幕后人耐性也是一等一的。二人愈行愈是心情沉重,对方下手愈晚,准备得便愈是充分,发动之时想必是雷霆一击,令人掩耳不暇,风情扬武功虽高,要想护得两人周全,也殊无把握。 天色已晚、风清扬不愿投宿客栈,以免被宵小之辈所乘,回旋余地太小,则难以脱身,野外空旷,独孤九剑八面威风,纵有强敌攻袭,亦可自保有余,缓绳一抖,驱车轻向路旁的一条小路,意欲寻所荒庙古刹存身。 行出不远.忽听得前面打斗声急,人声掺杂。似有多人群殴,风清扬心下一喜,暗道: “等了多日。正点子总算出现了,且看是何方高人?”扬鞭催马,疾驰过去。 只听得“啊呀”“嗡啪"之声中,夹杂着五人赐骂之声:“你奶奶的,臭化子、敢在葛家太爷头上动土。”“你家太爷几年没在江湖走动,小兔崽子以为江湖没王法了。”二哥,你特多话作甚,多杀几个臭化子为公子爷报仇是正经。”“三哥,你这话大有语病,不是多杀几个,而是杀尽臭化子。"争执声中,嗡嗡之声不断。 风清扬楞然,寻思:“怎地是这五人?” 解风也是讶异之至,不知何人如此胆大,竟扬言灭了丐帮。 风清扬微一沉吟,已知端的,运气扬声,喝道:“是葛大叔,葛二叔……葛五叔吗?丐帮是自家人,快些停手。” 解风一听他喝出这五人来,登即恍然,心中却又诧异:“这五人久已不出江湖,怎地在此露面,再者这五人手上功夫平常得很,纵是遇上自己帮中寻常一般弟子,也不能打得这般有声有色”他不知前面是自己这面的弟子,还是庄梦蝶一方的,是以并不出言喝阻。 四马飞驰,转瞬即至,但见空旷的平地上,百多人围着五人死自酣斗不止,圈中五人身躯雄伟,膀阔腰圆,身形闪动之际,便有下二名攻到身旁之人被抛掷出来,手法精熟。 这五人正是昔年追随段子羽摩下的葛氏五雄,段子羽喜其朴初,全无机心,收留身旁加以调教,时时听他们浑话连篇,亦足以解颐,退隐之后却将他们留在中原,虽未明言,却是留作他日风清扬之臂助,是以传授他们一套五人合击之术。 五兄弟年近半百,本非习武的年龄,但这五人根基扎的倒也不坏,一得段子羽这等百年罕遇的武学大宗师细加指点,自是突飞猛进,数年之间,武学进境已与昔日益然有别,全非昔日之阿蒙了。他们五人视段子羽有若天人,段子羽交待下来的事,哪有不全力以赴的,十数年里,便在撞关附近的段子羽故居中精修苦练,均觉若不练得炉火纯青,未免有负段子羽之雅望,是以江湖中便没了他们的踪迹,江湖中人还以为他们随段子羽隐居昆仑了呢。 风清扬原是任在段子羽府上的,与这五人熟络异常。 段子羽归稳后,风清扬被师兄们接到华山习武,但段府故宅原是留绘风清扬的。葛氏五雄便成了风清扬看家护院的老仆。其实段府早已成为武林禁地,大内皇宫有人敢闯,可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望着庄外高悬的六大门派合送的“武林第一家”的金字牌匾,亦要远望遂巡,转身逃命的。 却说解风站在车上,见人圈外站着二十几佼高矮不等、服饰齐整的人,对这场大战袖手旁观,想是自持身份,不屑与五雄交手过招、再见圈中、五六十人结成打狗阵,服饰也是一模一样,圈外横七竖八躺了二三十人,显是被葛氏五雄抓住后点了穴道又抛出来的,心下骇异,本帮打狗阵虽不若少林寺的大罗汉阵、武当派的真武七截阵,却也是一等一的阵法,阵成之后,尚无人能脱阵而出,即便在阵中支持个把时辰亦颇为不易,不想葛氏五雄酣斗多时,竞尔不落下风,五六十人只在五人身外一丈开外游走,稍有侵近便落入敌手,不免点穴、抛掷之运。 只听葛氏五雄“呀”“哇”地乱跳乱叫,神情喜悦不胜,一人道:“大哥,是公子爷的声音。”另一人道:“啊哈,不是公子爷是谁,旁人谁敢叫咱们大叔、二叔…… 五叔的。”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不是不敢,而是不愿,平白无故的,人家叫咱们大叔、二叔的作甚?”一个粗声瓮气的声音道:“老四.你这话贰也无理,公子爷叫咱们大叔、二叔的,那是给咱们脸上贴金,若是旁人叫咱们大叔、二叔的,岂不是要和公子爷比美,那还了得,老子非一手捏死他不可。”最后一人接声道:“是啊,想咱们葛氏五雄响当当的字号,江湖小辈见了咱们,谁不尊称一声太爷,还是大哥德高望重,年老成精,出言如金,如假包换,不服就捏死他奶奶的。” 圈外之人听他们一派胡言,既感匪夷所思,亦复忍俊不住,哄然大笑,适才风清扬一声大喝他们是全听到了,只是不知发话人是谁,但人家既言明是自家人,便伯事有误会,一个矮矮胖胖的人手中旗一摇,攻势登缓,只是困住五雄,五雄争辩正急,亦无突围而出的打算,双方倒是相安无事。 那矮矮胖胖的人一见解风站在车辕上,登即飞身过来,轻功身法甚佳,与他的身材颇不相符,拜倒在地道: “帮主,是您老人家吗?”言下硬咽,竞尔不能接续。 解风跳下车,扶住他道,“君集兄弟,哥哥险些见不到体了。”言下也是心情激荡,不克自制,一路千里亡命,生死之域—线之隔,而今见到自己的心腹,总算自保无虞了,回首前尘,恍如隔世,他功力失去后,定力大减,不禁涕泪交流,埂咽出声。 那百多位人轰然一声围了过来,齐地拜倒车下、风清扬忙不迭飞身跃起相避,免有受礼之嫌。 身未落地,却被五人抓住,五人分执四肢,一人捧着脑袋,似要将之五马分尸似的,风清扬叫道:“五位大叔,是我。大叔们的功夫又长进了许多。” 五人得他一言相赞,固是喜悦,但均以为他是已死之人,此时骤然得了一位生龙活虎、完好无损的公子爷,直如天上掉下来的活龙,哪肯舍得把他施下,口中哇哇乱叫,将他额来倒去,就着苍茫夜色将他看今仔细。 葛无病道:“直娘贼,这些瘟死的东西,硬咒公子遇难了,累得我们兄弟哭了三天三夜,这才一路上杀尽该死的化子而来。” 葛无痛道:“大哥这话可有缴漏,前两日咱们见到两,个化子便没杀,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望风而逃是真,杀尽云云便名不副实了。” 葛无病浓毛一轩,刚要反驳,葛无伤抢着道:“不对,那两个化子又者又病,葛氏五雄手下,向来不杀者弱病残、无力还手之人一“葛无灾道,“是啊,咱们要杀伸手便杀了,留而不杀叫作不杀之杀……” 五人争辩声中,风清扬手足首领方得自由,从五人手中溜将下来,心下却是尴尬异常,从五人的言语中,依稀得知,这五人不知怎地在庄内也听到了传闻,一怒之下见化子便杀,意欲到凉州与丐帮首脑一决生死,其意虽嘉,于解风面上不免难堪。忙岔开道:“五位大叔,你们怎地和这些人又起争执?”他见这些人衣衫光泽,以葛氏五雄的智能,绝想不到是丐帮中人。 葛无病道:“公子爷有所不知,我们兄弟一路杀来,真化子都逃得远远的.可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偏要装成假化子,这不摆明了与我们兄弟过不去吗。” 风清扬奇道:“假化子?” 葛无痛道:“是啊,我们兄弟一看就大为光火,问他们是不是故意和我们作对,这些假化子横得很,理都不理,结果我们兄弟也不管真的假的,就打了起来。” 葛无伤道:“怎的没管,就是不知是真是假,才没要他们的狗命,否则早将他们撕成五块了。” 风清扬游目四顾,却见周遭果然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人,先还以为丐帮中人急于与帮主会面,无暇为他们解穴,不料过了良久,依然无人为他们解穴,直感匪夷所思,微一思付,已明其理。 原来段子羽所传五人合击之术甚是阴毒,出手便拿人头面四肢,只消一人得手,被拿之人便身非已有了。五人拿住之后,此人四肢头面要穴便被制住,要五人分尸还是留其活命全凭五人之意了。五人点穴手法各异,下手时力道之阴阳刚柔更是干变万化,诡异难测,旁人殊难解开,这是段子羽从峻峭派的七伤拳理中悟得,分授五人,五人昔年深受其苦,而今以此术制人,当真太快其心,令人身受万般煎熬如入十八层地狱,偏生又叫喊不出,可谓歹毒之甚,至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圣训,这五人当然是从未听闻。想必丐帮诸高手为这些人解穴不成,反更增其苦楚,只是罢手。 言念及此,笑道:“五位大叔,这些人是我义兄手下,还请为他们解开穴道吧,解穴点穴的功夫小便可远不如五位大叔了,说甚么也解不开。” 五人齐声道:“那是,你剑法拳脚内功是无人能比的,这点穴解穴的功夫还得练上几年才赶上我们,葛无病似觉如此说法对公子迹近不尊,忙道:中其实稳去差也差不了几分几厘几……”他还想说的再接近些,却想不出词了。其余四人亦是张口结舌,苦思不已。 风清扬忙道:“大叔不必谦光,点穴一途小侄甘拜下风,还请五位大叔一展神功,让小便开开眼界。” 五人欢天喜地,争先恐后地跑过去,将地上人逐一抛起,抓在手里,解开穴道,轻轻放在地上,动作轻柔缓慢.惟恐风清扬看不清楚,解开穴道的人痛楚甫去。心力交疲,躺在地上一时竞不能起来,几名时候稍长的人已然虚脱过去。 第67章 丐帮那面百余人怒目而视,眼眺欲裂,恨不将这五人乱刃分尸。只是见风清扬喝住五人,五人又为本帮弟子解穴,全无敌意,况且知这五人实是了得,所使手法更是从所未见,心存忌惮,只得静观其变,风清扬名头虽响,这些人却不识得.竟不知此人是何来路。 风清扬见地上人委顿不堪,心想如何也要全丐帮的面子,飞身过去,逐一拉起,拉手之际,输力过去,这些人均感一股热流涌入,直如醒酗灌顶,说不出的舒适通泰、烦恶疲殆之感尽去.躬身道谢。 解风眼力老到,忙叫道:“兄弟,叫他们歇息阵子便是,不可太耗内力。” 葛氏五雄也看出门道,忙道:“公子歇手,看我们兄弟的。”手下不停,解穴之后,续拍一掌,随手一抛,那人腰挺腿健,落下地来精神突变,旁观众人尽皆骇然,不意这五个浑人内力也如此了得,这一场栽得也不算太冤。 解风道:“兄弟,我来给你引见引见我的好弟兄。” 风清扬手下没了生意,见五雄解得熟极而流,正思如何与丐帮中人解释。听解风喊他,便移步过去。 解风拉着他的手向众人道:“各位好兄弟,这便是我新结拜的兄弟,华山风清扬。” 众人登时耸然,不禁窃窃私语道:“啊,他就是风公子。”“原来是他,怪道如此了得……”解风朗声道:“本座数遭太难,是风公子出手救下,承他不弃,在本座四处亡命、生死难料之际认我作盟兄,不止本座面上有光,也是我丐帮之荣。” 众人刷地跪倒一片,齐声道:“公子大思大德,敝帮存段俱感。” 风清扬跪倒还礼不选,惶然道:“不敢当,众位兄台请起。” 解风笑道:你是我兄弟,又是我救命恩人,受他们一拜亦无不可,不过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站起,抖去膝上泥土,解风拉着那矮矮胖胖的人道:“兄弟,这位便是我丐帮首席护法侯君集。” 两人拱手见过,互道久仰。 风清扬见此人矮矮胖胖,有如土拔鼠模样,几支火把照映下,满面红光,大显富贵之气,乃是一标准不打折扣之富商豪贾,若与破衣鸽结、面黄肌瘦的丐帮形象有甚关连,已是匪夷所思,兼且身任丐帮首席护法,更是不可思议。 再向其身上瞧去,不禁笑出声来,暗道:“难怪几位大叔说他们是假化子,实是不伦不类。” 解风奇道:“兄弟;你笑什么?” 风清扬拱手道:“大哥莫怪,这几位兄台的法服…… 解风凝神望去,也险些笑了出来。只见侯君集身上所穿乃是各色锦绸丝缎剪成条块状拼凑而成,哪里是丐帮法服,倒象是孩童穿的百家衣。 侯君集大是尴尬,笑道:“风公子见笑了,兄弟们出来得急,一时搜罗不到破旧衣裳,只好想个笨法子,临时凑合凑合。” 其实以他之财力,破衣万袭也是举手立办,只是这些人虽属丐帮,却未穿过一日破衣,更未托钵要过一次饭,平日居奇赢积,银钱充裕,的确是席丰履厚,此次虽接密令集结出征,又要表明自己的身份,可若让他们穿别人穿破的破衣烂衫,如何能够,单那股臭味已足以令他们作三日呕了。 侯君集遂想出这一变通法子,只是手下裁缝们不知何意,只道这些老爷们想要斗彩,个个抖起精神,各显本领,条块格播得花样繁多,异彩纷呈,穿在身上更是花团锦簇,愈见精神,只是与丐帮牵连一起,便使人笑不可耐了。 风清扬逐一与那二十几位等级不一的护法见面,法服自是相同,只是花样有别,但见这些人个个身形端凝,两目精光湛然,内力大是不弱,身负艺业自是可想而知,又不禁为他们叹息,假若解风不遭此厄,这些人岂非要没没而终,空负一身武艺而无用武之地吗?思之骇然。葛氏五雄好生不耐,只盼风清扬过来与自己叙叙离情,哪知他与这些不知真假的化子歪缠,如同作戏,焦急不忿之色溢于面上。 解风招呼道:“五位兄台既是我兄弟的好友,何妨一同过来叙话?” 五人正感焦躁,听他之言怒不可抑,葛无病道,“他叫我什么”葛无痛道:“这还其次。他叫公子什么?” 葛无伤道:“他叫我们兄台,叫公子是兄弟?” 五人选哇大叫,道:“好东西,敢占我们的便宜。”五人跃起身形,摹地里将解风抓在手里,道:“兔崽子,撕了你。” 旁边众人骇然失色,齐声大叫。谁也未料他们忽起敌意,出手又没半点儿肤兆,均是出手不及,解风功力已失,纵是功力未失时欲躲开这全力一抓也无把握,自是应声人手,眼见被撕裂五块,冗自不明何故。 风清扬疾喝道:“快放下,这是我大哥。”候然出剑,.点向五人手腕,心下却也忐忑,不知这一剑能否阻住五人下手,饶是他定力如山,出剑之时,手竞尔有些发颤。 众人惊叫声中,五雄齐地松手向后跃去。 解风粹遭变故,当此生死一线之际,亦唬得魂飞魄散,双足落地两腿微微发抖,说不出话来。 风清扬汕汕收剑,大是困窘,五雄追随师傅日久,又是江湖上久已成名的人物,自己幼时最喜与这五个大伴玩耍,若要当真摆出公子架子来,训斥他们一通,实觉于情于理不合。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摆了解风一道,于丐帮面上太也过不去。只得油消道:“各位休怪,我这五位叔叔最爱与人闹着玩,我以前便常被他们抓在手里,抛上抛下的。” 丐帮二十余位护法无不怒气填鹰,目注解风,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这五个动辙撕人的怪物乱刃分尸,纵然得罪风清扬和华山派也是在所不借了: 解风片刻间便即宁定,笑道:“大家稍安勿躁,这五位叔叔乃是名闻江湖的大英雄。 五雄听他见风转舵,不称“兄台”改称“叔叔”,先是一喜,旋即又是一怒,作势欲止,风清扬见机较快,身形一晃,已然拦在解风身前,然则五雄一听“大英雄”三宇,登时眉花眼笑,原已不大的三角眼早眯成一条缝了,齐声道:“小子有见识。” 葛无难细声细气,极促作态道:“大英雄是不敢当的。”脸上一红一自,有如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众人哄然大笑,心中怒气亦渐平,均觉与这五人斗气实在有失身份,侯君集在旁凑趣道:“当得的,五位若非大英雄,江湖上还有谁敢称雄立万。” 另四雄也不解道中“是啊,老五,我们怎当不得大英雄三宇?” 葛无难道:“我们恩公段大侠是天下大英雄,对不对?” 众人异口同声,应道:“对。”这一点倒是无人有异议,段子羽被公认为武林第一高手,“大英雄”三宇当之无愧。 葛无难又道:“我们公子是天下小英雄,对不对?” 众人又异口同声,哄然应道:“对。”只是不解英雄何来大小之分,均竖耳谤听。 葛无难又道:“我们虽然也英雄了得,那是众口一辞,众望所归,众志成城,招之不来,挥之不去的……” 众人不待他说完,便击掌应道:“是。” 葛无病先前还细声细气;有些心怯,待见众人喝采连连,渐渐心雄胆壮起来,续道,“我们兄弟说甚么也不敢争恩公和公子的位置,是以大英雄不敢当,小英雄不敢当,不大不小中英雄吗,那自是非我们兄弟莫属了。” 众人此时方始明白,他绕了俗大个弯儿,原来是要争这个中英雄的位次,齐声应道,“对,五位乃是当之无愧,不得不尔的中英雄。”腹中窃笑不止,只是谁也不敢笑出声来,生伯又惹恼了这五位不大不小、不老不少的中英雄。 风清扬和解风相视芜尔,五雄本相一露,倒把众人适才的怒气尽皆驱除,双方的梁子自是就此揭过,如此了局,实属最佳。 解风道:“五位中英雄。” 五雄喜笑颜开,答应之不暇,仿佛人人拾了个金元宝似的。 解风道,“适才小可言语中并无得罪之处,不知何处得罪了五位中英雄。说小可占了五位中英雄的便宜,小可愚钝,还望不吝赐教。” 葛无病道:“喂。我们兄弟向来是只管抓人撕人,从不教人的,你小于特的乖,我们便不吝赐教了。本来普天之下,只有恩公和公子在我们之上,可你不识好歹,居然先和我们称兄道弟,又自称是公子大哥,那不是排在我们之上了吗?这实属大逆不道,十恶不赦……总之是该死该撕的。” 解风方始恍然,不想与风清扬结拜一场,险些招来分身之祸,点头道:“小可明白了。” 众人无一不是久经江湖、世故练达之人,听了这一篇歪理,只有相对苦笑,均感匪夷所思。 风清扬笑道:“大家闹了一场:想必肚子都饿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聊吧。” 侯君集道:“可是我糊涂了,弟兄们,摆宴为帮主、风公子还有五位中英雄接风洗尘。” 虽在荒野之上,侯君集依然不失豪富的气派,十余辆的大车中,满载着一应日常用具,美酒、鲜果、各类飞禽走兽应有尽有,近百名武士支案搭台,砌灶生火,须爽之间十几桌丰盛佳看已然粗备,侯君集尚连称“简慢”。 风清扬看得瞳目结舌,如此排场恐怕除武当派外,尚无哪家门派摆得出,可武当派每年有永乐大帝朱核的香火银供着,弓帮一个穷哈哈居然有如此财力,先前虽听解风讲过,可亲眼目睹,依然叹为观止,直感匪夷所思。 葛氏五雄可不管甚么主宾客仪,高踞案首,手撕口嚼,捧坛喝酒,襟衫淋漓,吃喝得不亦乐乎。 风清扬心中一动,转身走向大车,解风也失声道: “糟了,怎地忘了这小妹子了。”跟着走近大车。 第68章 风清扬将姑娘抱出来,但见她鼻息微弱,面白如纸,四肢冰冷,显是又到输气之时了。 风清扬抉她坐好,一掌贴背,输送内力过去。解风道:“兄弟,我这里内力过得去的还有几位,让他们为你分分劳,这几日你照顾我们一残一病,成煞辛苦了。” 帮主令下,丐帮众护法自是人人踊跃,风清扬笑道: “小弟对这姑娘内力脉络较为清楚,若换旁人怕要多费手脚。” 侯君集问道:“帮主,这位姑娘受的甚么伤?” 解风道:“不是受伤,是中的甚么毒,我可弄不懂了。” 侯君集笑道:“唐护法,你的买卖上门了。” 解风一拍脑门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唐兄弟,你是大行家了,这位姑娘是风公子的红颜知己,顶要紧的人物。快拿出你看家本事来,为风公子解忧。” 却见一人越众而出,三十五六岁年纪,气度沉凝,拱手道:“帮主法榆,自当效力,只是唐睽功力浅薄,怕难济大事。” 解风笑骂道;"你小子几日不见也会玩起花样来了,都是自家兄弟,谦光个鸟。不把这姑娘的毒解了,本座罚你去当三年没袋弟子。”对风清扬道:“兄弟,撤手吧,唐睽唐兄弟乃四川唐门顶尖高手,有他出面,那是手到毒除”风清扬惊喜逾恒,四川唐门索以喂毒暗器威震武林,常言道:“善泳溺水,平地覆车。”举凡使毒的人对毒之畏惮较诸常人尤甚,是以使毒的行家解毒本事更高一筹。 当下洪手道:“有劳唐兄。” 唐睽亦不谦逊,晒然一笑坐在姑娘面前,两根手指搭住腕脉,众人皆屏住呼吸,静观他诊脉。 唐逐默然有顷,忽然睫了一声,神情甚是古怪,再搭一会儿,脸色愈发阴沉,风清扬心中缩紧,身上亦是一冷一热,两手满是冷汗,目光紧紧盯在唐睽脸上。 唐逐换过手再搭脉,神色却无变化,看不出是喜是忧,诊脉过后,一语不发,又察看十只手指甲,撩开眼皮察看良久,神色木然。众人虽与这姑娘索不相识,此时亦不禁为她性命担忧,唐睽查了许久仍未查出,这毒必是世上罕见的奇毒怪毒,均被场中气势所慑,呼吸不敢稍重,百多号人的荒野只有五雄的咀嚼声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唐速收手沉思,顿饭工夫过去,几自寂然不动,形如老僧面壁。风清扬浑身冰冷,知道令唐门高手束手无策的奇毒伯是无人能解了。心既绝望,反倒宁定下来。 唐睽伸手拔下姑娘一根头发,烧成灰末后放在鼻下嗅闻,良久,惨然笑道:“帮主,您让我去作没袋弟子吧。” 伸手便去解背上三只一叠,一共三叠的九只小绸袋。 解风讶然道:“唐兄弟且慢,一句戏言如何能作得数,只是这毒真有惩的厉毒,你老弟一点法子都没有?” ------- 第十六章美人柔情浑如梦 唐睽道:“毒倒不算厉毒,只是使毒之人本过歹毒,这毒共有三十六味,为君的便是牵机毒,本来此毒入口即毙,可称无救。他又兑进十六昧奇药,延缓毒性发作,如此一来此毒倒可解了,然则此人又有十九昧各门奇毒,互相牵制、压优、纠缠固结将牵机毒包于其中,如此一来,解牵机毒则其他奇毒俱发,先解其他奇毒则牵机毒又立时发作,是以属下思付多时,竞无办法,不知此人究竟是何用意,若欲毒死这姑娘,单只牵机一味足矣,若欲胁制这姑娘,便不该下此无解奇毒,此人多半是个使毒的疯子,属下实在参详不透,只有向风公子请罪了。” 众人相顾骇然,不意使毒药人犹有这么多的学问。风清扬黯然道:“生死有命,圣贤所难免,唐兄已然尽力了,小弟感激不尽。” 唐睽自负身为唐门弟一使毒高手,用毒、解毒早已不作第二人想,不料竞尔遇上一例无解奇毒,使毒人虽非向他下手,可他却似与人斗毒输了一般,心下好不难过,复思此毒用法之巧,愈钻研揣摩愈觉兴趣无穷,便如习武之人见到一门怎么也学不会的奇妙武功,不但不会知难而退,反而更加精研罩思,决不会半途而废。 他情知此毒非一时三刻所能破解得出的,心下早有计较,从怀中摸出一个蜀锦绣囊,取出一枚通体莹润、隐隐若有红光射出的玉瞻除来,递给风清扬道:“风公子,此乃兄弟世代传家宝物,通犀玉瞻除,佩在身上,万毒不侵,将它放到姑娘口中,或可起解毒之效,不过此毒诡异莫名,能否保住性命也难说得很。” 风清扬大喜,不管有无大用,总算有希望,当下一揖到地,道,“多旋唐兄。”将姑娘口齿撬开,放进鸽蛋大小的通犀玉瞻除。 众人此时方有时间坐下来享受美酒佳看,葛氏五雄已然酒足饭饱,见风清扬身边躺着一位美貌少女,大感兴趣,品头论足。 风清扬饮干一杯酒,问唐睽道:“唐兄,你是使毒行家,可否由下毒手法上推测出是何门何派所为?” 唐睽道:“风公子有所不知,使毒一道与武功并无二致,我们见到某人所负刀剑拳掌的伤,往往便可推算出是哪门哪派的武功,甚至推算出是何人所下的手也不是难事,使毒也是这般。” 风清扬一喜,道:“唐兄可知这位姑娘的毒是何门何派所制,是何人下手?” 唐睽道:“照说兄弟一见所中的毒,便可知晓,各门各派所居地域有别,所产毒物自也不同,配制之毒因此便有经渭之分,此其一;各家祖传毒方与下毒手法沿袭已久,也与武功一般代代相传,中间虽有小异,大致总是不错的,此其二。各人所习手法便因师门关系而有一定路数可寻,其中还有许多禁忌,比如我唐门子弟只许在暗青子上喂毒,却不可在食物、饮水及衣物等上下毒,至于其他门派,亦各有规矩,行走江湖时纵然性命交关,也不可坏了规矩,此其三。” 解风笑道:“唐兄弟,这些你不妨以后再讲,先说说下毒之人姓甚名谁,何家门派,风公子可要急疯了。” 唐睽面色一红道:“帮主,属下正是猜不出此人来路,才将这些门道说给大家听,风公子和众位兄长都是见多识广的人,或许能帮兄弟想出来。” 解风道:“既是如此,那就往下说吧。” 唐睽续道:“由此三项,一般毒伤落入行家眼中,自是一望便知。” 葛无病道:“照啊,你说一望便知,现今望十望百望也望了,怎地还不知啊?” 葛无伤道:“这小子定是看人家姑娘貌美,是以左望右望上望下望,偏不说出个名堂,那是想以后再望。” 葛无痛道:“他岂止十望百望而已,还捏着人家的手,左摸右摸上摸下摸,分明是乘机揩油。” 葛无灾道,“这还不过瘾,还偷了人家一根头发,大嗅而特嗅,分明是不怀好意。” 风清扬忙喝道:“几位叔叔别打岔,这位姑娘是我师傅喜爱的人,你们一打岔,唐兄想不起来,转头师傅怪罪下来,你们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五人一听段子羽的名头,登时熄笑之态尽敛,只有葛无难适才没抢到发话,憋得着实难忍,开口道:“这姑娘不是你媳妇吗,怎地你师傅又喜爱上了?” 风清扬不虞这五人好辩成性,六亲不认,连自己的话也不依不烧的,何况这番话确是大有语病,一时竟尔语塞。 解风忙道:“这姑娘是段太快的徒弟媳妇,段大侠焉有不喜爱之理。”五雄一听倒也言之成理,当下不敢再辩,惟恐一时忍不住坏了大事,盘膝坐好,口观鼻,鼻观眼,眼观心,依照段子羽所传内功心法入定去了。 风清扬长叹一口气,知道纵然砍他们两刀,他们也不敢出声叫痛的,但解风当众说这姑娘是他媳妇,却也大感尴尬,道:“大哥千万别乱说。” 解风哈哈笑道:“兄弟,人家已为你死过一次了。这次就怕救不活,倘若活转来,你不娶她,叫她死第二回吗?最难消受美人思,哥哥我是怕了,这回轮到你受罪了。”言下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风清扬面上一红,寻思这姑娘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以后的事不过是好好安葬她罢了,大哥喜欢说笑便由他说去,遂道:“唐兄,还请接着说下去。” 唐睽说道:“使毒害人,世人都以为卑鄙下流,其实以毒制人较之刀剑加身那是慈悲得多。” 解风笑道:“唐兄弟,你自家用毒便如是说,旁人忌惮你的暗青子可远在刀剑拳脚之上啊。” 唐睽笑道:“属下绝非此意,只是刀剑拳掌不长眼睛,不是取人性命,便是残人四肢,总是死残者多,生全者少。以毒药制人,却可制人而不伤人。制住对手后亦可解去毒性,使对手毫发无损,岂非慈悲之举?” 众人均感有理,然则内心无不觉得,宁可面对一武功高强的对手,也不去应付一个使毒行家,一剑加颈较诸被人毒得生死两难可痛快多了,是以应声不甚响亮。 唐睽道:“我说了这些,是让大家知道。使毒的手段并不阴毒,只是大家用剑用惯了,自然觉得使毒有失光明。其实用毒方面一向悬有厉禁,凡习练毒术者均须傈遵不得触犯,第一条便是不许使用无解的毒药,各家门派斗毒较技,在所难免,倘若均下谁也不能解之奇毒,便是徒伤人命,于人于己均无好处,纵然赢了也无光彩。反要招致使毒门派的群起之攻。便和习武之人不分青红皂白,不论有仇无仇,一味滥杀无辜一样,向这位姑娘下毒之人毒理精湛,手法高明,想来必是名家,不知何以甘犯禁条,这便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 众人听池讲述一篇毒经,均兴致盎然,他既百思不得其解,旁人更难想清其中奥妙。 忽听远处一个声音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道行。” 第69章 风清扬霍然长身而起,循声扑去,两个起落,已然扑至声音发出处。 一丛矮树后,一条黑影候然飘去,风清扬一扑未中,心下微感惊异,脚尖点地,衔尾直追。 前面那人身法飘忽,犹如急风飘萍,风清扬轻功展开,疾逾奔马,却未将距离拉近,心下骇异,猛然道: “赵鹤,又是你在捣鬼。” 前面那人朗声道:“赵鹤是甚么东西,风公子看走眼了。” 两人说话之际已奔出一里有余,风清扬大是纳罕,武林中轻功堪与自己比肩的仅赵鹤一人而已,几时又冒出这么一位轻功高手,再细瞧那身法,果然与赵鹤自然有异,轻灵飘忽中似有一股说不出的妖魔之气。 直奔出十余里外,那人转身上了一座山坡,风清扬摹然有省:此人莫非使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心中一犹豫,脚下便缓,转念又想,大哥那里高手济济,全帮精华尽荤于彼,此人使计不假,却不是调虎离山,而是诱我人镊。 前面那人立于高坡之上,道:“风公子不敢上来吗? 要不要我下去接你一程?” 风清扬心头火起,明知此人使的激将法,偏生受不起激,身形展开,如电般蹿上高坡。 那人朗声长笑,向上疾奔,纵跃之间,宛若无物,直如秋日旷野中飘闪不走的鬼火,风清扬近日来提心吊胆,处处小心,心中积怒已久,被此人引逗性起,长啸一声,提气疾跃,林木在身旁如飞驶过,两耳风生,胸襟大爽。 两人一前一后,疾奔了两个时辰,已然奔至山顶,那人路径似乎稳熟,东一闪西一蹿甚是快捷,风清扬于转折之际却要凝神戒备,以防两侧随时发动的伏击,直至山顶才与那人追了个首尾相接。 只听那人喘吁吁道:“风公子果然好轻功,若在平地,我早已被你追上了。” 风清扬伸手抓去,喝道:“阁下引我来究属何意?”一爪抓住,竟将那人扳了过来,风清扬不意得手如此之易,一时竞怔住了。 那人全无敌意,笑道:“风公子别来无恙?” 风清扬“啊”的一声惊叫出来,但见胶胶月光下一张端整俏丽的脸,神色似笑非笑,颇具妖媚,竟是那日在草丛中整治得解风生死两难,至今尚谈“色”色变的少女。 风清扬讶然道:“怎会是你?你在这儿作甚?还不快走。”言下颇是关切。 少女俨然笑道:“你是怕你盟兄杀了我?多谢好意。” 摹然花容做变,转过身去,哀哀切切哭泣起来。 风清扬登时慌了手脚,他是最见不得女孩子哭的,上前道:“姑娘怎么了?有谁欺负你?” 少女泣道:“除了你还有谁。” 风清扬奇道:“在下与姑娘只见过两次面,话未说上十句,几曾欺负过姑娘?” 少女哭得愈发凶了,半晌才道:“我害了你大哥,你为什么不杀我?还这般关心人家,不是欺负我怎的?” 风清扬如坠五里雾中,直感匪夷所思,自己关心她。 不杀她为盟兄雪耻,反成了欺负她,天下宁有是理?他与女孩子打交道甚少,慕容雪偏生也是刁蛮任性.喜怒无常的主儿.只当女孩子全是这般心性,可内心深处却也觉得,这女孩子妖艳淫荡,害大哥不浅,自己确是该当拔剑杀掉,可连动武的一点念头也没有,不由得对自己也甚是忿然。木然半晌,柔声道:“姑娘保重,在下告辞。” 少女摹然止啼,喝道:“哪里去?” 风清扬道:“来自何处,复归何处。”举步又行。 少女急道:“不许走,我挤着性命不要,将你引出来,你就一走了之?” 风清扬不禁停住,心想这话倒也不假,假若被解风看见,手下高手群起攻之,这姑娘多半性命不保,便回身道:“姑娘有何赐教?” 少女见他转过身来,心中一喜,依然展笑,风情万种,娇声道:“甚么赐教不赐教的,陪我说会儿话,小女子感激不尽了。” 风清扬双眉一轩,便欲动怒,气还没上头便无影无踪了,苦笑道:“姑娘何苦消遣在下。”转身又行。 那少女急道:“回来。” 风清扬脚下加快,惟恐自己莫名其妙地心一发软,当真会应声而回,霎时间已飘出三十余丈。 忽听少女道,“那解药你是不要了?我可扔到山崖里了。” 风清扬心头一震,飘身又回,厉声道:“甚么解药?” 少女启齿笑道:“当然是你身边那位,甘愿与你死同穴的多情女子的解药了。” 风清扬惊喜参半,狐疑道:“姑娘有解药?” 少女昂然道:“这‘牵机百解百死’毒,除了本姑娘还有谁配得出。可笑唐睽那小子不自量力,还想解去我下的毒,他唐门那点道行也配接本姑娘的道儿?” 风清扬犹疑有诈,怎么也不相信这千娇百媚的少女竟然会是一个使毒名家,急中生智,试探道:“这毒名怎的怪,不知作何解释?” 少女笑道:“你是不信我有此手段,告诉你,此毒是三十五种奇毒拱卫牵机毒为君,毒中藏毒,毒又制毒,解此则彼发。解中则外发,俱解俱发,是以称之‘百解百死毒’,若非如此,怎难得倒唐门使毒第一的唐睽。 风清扬至此坚信不疑,大喜过望,上前一揖道:“请姑娘赐还解药,风某终生感佩大德。” 少女笑容峻敛,粉面含霜道:“凭什么?” 风清扬怔住了,少女接着道:“莫以为你不杀我,我会领你的情,感你的思,说不定你杀了我倒会好些。” 风清扬苦笑道:“姑娘说笑了,如肯赐给解药,风某可以保证武林中无人敢动你一根手指。” 少女似是动容,登即又怒道:“华山风公子,倒是有此道行,可惜本姑娘不希罕,解药没有,要命一条,你杀了我,解药管保有了。” 风清扬啼笑皆非,但见她俏容整肃,语气坚决,全无说笑意昧,心道:“是你下的毒便好,你不给我不会抢吗?”道声“得罪”,揉身而上,一指点去。 少女娇笑道:“怎么动武吗?”全然不加闪躲,应指而倒,风清扬从她轻功身法上已然看出,此女武功着实不弱,原拟十几招外得手,不意一指奏功,一失神间,少女向后跌去,风清扬不忍,伸手捞去,也不知是他用力过大,还是少女犹有余力,娇躯直扑向怀中。 那少女面颊贴在他胸上,呼吸渐促,晕红双颊,颤声道:“你终于抱了我。”言下大是满足。 风清扬嗅到鼻端一股馥郁醇香,亦不禁心中一荡,胸口已可感觉到那少女的抨抨心跳声,忙镇慑心神,凝声道:“解药在哪里,还请姑娘说出,否则得罪莫怪。” 少女淡淡道:“随便。” 风清扬势逼无奈,犹不忍辣手待之,解下自己长衫铺在地上,将那少女轻轻放倒。 少女赞道:“好体贴的郎君,难怪人见入爱,月白风清,真是谈风说月的良宵。” 风清扬面上一红,不加理睬,伸手向怀中搜去,少女腻声道:“好郎君,亲亲郎君,请你温柔些。”风清扬一怒停手,少女笑道:“不敢了吧。”甚是得意。 风清扬气得脸色发紫,偏生又无处出气,只得闷声不响,继续搜去,少女微合双阵,口中呢呢哺哺,哼哼呀呀,道:“轻点,别这么重,这里再摸一摸。” 风清扬双手发抖,额头汗出,强慑心神搜完少女全身,这解药关涉一人生死,是以连褒衣内也没放过。少女更是娇喘吁吁,喂晤有声,秀颈上筋脉皆突,浑身抖颤不已。 风清扬颓然罢手,除了绢帕、梳子、铜镜、脂粉盒之属,这姑娘身无长物,待要出言求恳亦知无用,这等阵仗他还是头一道经过,只感心力之消耗远比一场大战更甚,颇有疲乏之感。伸手解开那女子穴道,木然不语。 少女一跃坐起,面上香汗淋漓,拿起绢帕揩拭一番,娇噎道:“看你把人家弄的,衣服都乱了。”将上下衣服沾的杂草逐一除去,恨声道:“你要搜,我脱光了给你看,看有解药没有。” 空山寂寂,月流无声,一个活色活香的玉美人偏偏起舞,这情景太过香艳,也太过诡异。 风清扬手抚温软玉肌之时,已然心荡意驰,此刻看到这般情景,反倒绣念顿消,只觉难以言喻的销魂.少女舞了一阵,慢慢逐件穿好衣服,一遮一掩之间,风情扬倒觉腹中火热,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少女笑道:“哎哟,还害羞呢,一回生,两回熟,你可是见识过两遭了,你说好不好?” 风清扬脱口而出道:“好。”登时面上火热。 少女挨过身道:“好便送给你吧。” 风清扬如遭蜂蛰,倒退不选道:“不要。” 少女狡黠一笑道:“当真不要?”风清扬道:“不要。” 少女摊手道:“你这人也真怪,不给你强索硬夺,给你了又拒之千里,不要便不要吧。 可别说我不给你。” 风清扬气急道:“我要的是解药。” 少女拍手道:“我便是解药啊。” 风清扬情知和她歪缠下去,绝无了局,况且她忽尔妖冶放荡,忽尔天真有若孩童,令人琢磨不定。正欲出言告退,少女又道,“其实解药有甚么,你若真的想要,只要本姑娘高兴,给你便是。” 风清扬听她说的诚挚,心下一喜,暗道:“我也真笨,她有备而来,定是将解药藏在隐密所在,焉能带在身上被我搜去。借大一座山林,搜寻解药无异是大海捞针。” 但怎样才能使这位变幻不定的姑娘高兴,却是计无所出了。 少女凝神望了他半晌,道:“你是一定不想知道我的名字了?” 风清扬心领神会,拱手道:“请怒在下唐突,不敢请教姑娘劳名?” 少女忽然极妮道:“我的闺名本来谁也不知道的,说给你一个人听好了,你可不许说给旁人听。” 第70章 风清扬恭声应诺,心道:“我左耳听右耳出,莫说不对外人说,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见这少女居然也会极幌羞涩,大感奇异,不知这名字何以讳莫如深。 少女悄声道:“我姓桑,叫小蛾,甲子年六月十三子时生,记住了吗?” 风清扬道:“记住了。”心下一算,竞比自己大了两岁,妙龄二十有二了。” 少女道:“我知道你是两寅年生人,小我两岁,你一定不肯叫我一声蛾姐了?” 风清扬忙道:“哪里,蒙蛾姐青睬,小弟受宠若惊。” 心中委实没有委屈之感,连自己都诧异,何以脾气如是之好。 少女登时面溢春花,道:“乖,姐姐疼你,姐姐给你磕瓜子吃。”衣袖一翻,当真摸出一包瓜子来,风清扬骇异更甚,自己明明连衣带人丝毫没漏过,这包瓜子如何逃过自己的手眼? 少女拉他并肩坐下,磕一枚瓜子,便纤手送到他唇边。风清扬有求于人,不敢违勘,一枚枚嚼吃下去。这些瓜子不知是怎么炒出来的,入口酥脆,异香满口少女边磕边说,有一搭没一搭的尽拣些没要紧的话说,吼吼咯咯笑语不断,神情欢愉无限,风清扬随口应承,心中虽急,面上却不敢有所表露。 少女忽然自顾自磕了起来,连话也不说了,风清扬大感轻松。陪笑道:“都是小弟贪吃,竞忘了请蛾姐吃了。” 少女回睁一笑,秋波宛转,荡人心魄,勾住风清扬脖颈,樱唇凑了上来,风清扬躲无可躲,避不敢避,只感两片薄软腻滑的嘴唇吻住自己,丁香款吐,口中登时塞满瓜子瓤,只得连吞带咽吃了下去,脂香满唇。 桑小蛾双睁含笑,高甚嘉许,笑道:“你不单武功高,忍耐力也是不凡,居然没吐出来。” 风清扬不解道:“干嘛吐出来,你在里面下了毒吗?” 忙运气察看,殊无异状。 桑小蛾道:“要下毒你早死过百次千回了,只是你抱着我这样的女人,吃我嘴里的东西,不觉恶心吗?” 风清扬见她双目含怨,凄然欲泣,面上却又似燃烧着火一般,心头一颤,半晌方道: “蛾姐所作所为,小弟着实不敢苟同,可蛾姐如此作,想必有其因由,小弟不敢妄加评判,其实蛾姐又何必妄自菲薄,小弟绝无厌嫌之意。” 桑小蛾惨然一笑道:“这可是违心之言了,若非要得到解药,你会怎的千依百顺,‘算了,解药我给你。” 风清扬大喜,待见桑小蛾哀戚之状,欲出言劝慰,却又殊难措辞,自己纵然不厌憎她,喜爱二字总是谈不上的,隐隐然大有畏惧之感,别愈陷愈深,作“解风第二”可不是耍的。 桑小蛾仰天沉思片刻,道:“我还有些恩怨大事未了,你给我七天时间如何?” 风清扬心念疾转,恍然省悟,笑道:“蛾姐的对头都是甚么人,不知小弟可否帮上忙?”心中却在叫苦不选: “乖乖不得了,她这是用解药迫我帮她杀人,这一着成煞毒辣。” 桑小蛾谈淡一笑道:“都是些宵小之辈,岂敢劳动风公子动手,七日后我到何处找你? 华山我是不去的,你那八位师兄可没你这等涵养,不把我乱剑分尸才怪,再者华山一风结交上我这样淫贱女子,更要让武林人笑掉大牙。” 风清扬一股热血上涌,幸赖九阴神功定力天下无双,方始镇慑住心海波涛,想了一下,道:“那就到撞关我师傅府上来吧。” 桑小蛾一怔,哈哈大笑道:“你倒真瞧得起我,武林第一家,武林圣地,不怕我这淫贱女子珐污了吗?” 风清扬正色道:“不管你怎样想,但在我心里,你并不是这样的人,解药赐否悉听尊便,七日后我搔酒恭候。” 转身便行,桑小蛾忽然道:“且慢。”风清扬转过身来,见她已然满面清泪,迷搁仿惶,孤弱无依的模样,侧然心动,悄声道:“还有事吗?” 桑小蛾道:“你亲亲我好吗?” 风清扬缓步上前,在她满是泪水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全身摹然一震,飞身下山,后边传来桑小蛾尖细的叫声:“风清扬,我愿为你死。”风清扬心头狂跳,逃得更快了。 心情迷乱之下,居然将来时路径忘了。他来时便只盯着前面人影,于路旁标志之属未曾注意,他连走了几条路,根据时辰判断,已应回到原来地点,不想依然是茫茫原野。 如此折腾了半夜,连东南西北也辨不清了,索性坐在草地上,运起内功心法,化去内心纷纷杂乱的念头。 过不多时,内气疾转三周天,渐渐心宇澄静,内外空明,(奇'书'网)疲殆躁热之感尽释无余。神清气爽之下,隐隐约约听到远处金铁交鸣,马嘶蹄踏之声,心中大喜,疾步向声音处行去。 行出里许,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一直以为所走的是直路,哪知竟是在荒野中转了个圈子,此际方始寻到来时的路。 只见前面黑压压一片人群,风清扬心下一惊,知道必是解风遇到了强敌,不是魔教中人便是庄梦蝶一伙,待想到魔教魔尊的毒辣手段,深不可测、诡异奇绝的武功,栗然危惧,提气疾跃,几个起落赶至当场。 人群稠密,风清扬纵身跃上一棵枝叶繁茂的白杨树,场中情景登即了然于心,不由得好笑,场中唱主角的居然是葛氏五雄,再见对方果然是庄梦蝶领头,此次他当真是有备而发,所带人手超出解风一面五倍有余,大多是生面孔。眼见解风等人并无危险,一时倒不急于下去了。 葛氏五雄在场中蹬着方步,神态煞是威猛,脚边是几具被撕成五块的尸首,不单首领四肢尽皆分家,内腑五脏之属亦流满草地,死状凄惨之极,场中人均掩面不卒睹。 原来庄梦蝶为欲得到丐帮雄厚的财源,数次将解风逼至绝处却留而不杀,便是等他打出这最后一张王牌,方始一鼓全歼。他以十年之功为丐帮立下汗马功劳,取得解风的宠信,逐步操持权柄,将八大长老或计除,或排挤,尽数换成自己心腹,这才粹然发难,将解风废除,自己取而代之。 不料得到绿玉法杖后,才发现解风城府之深犹在自己之上。原以为丐帮的一切均已落到自己手中,没想到还是疏漏了一点,便是丐帮富可敌国的财源,武林第一大帮人数十余万,毕竟不是靠求乞可以过活的,财源一断,不霄是抽干了丐帮的血液,庄梦蝶纵然得到大位,却又不能安安稳稳地坐上一天。是以千里追杀,便是逼迫解风将这批人马召集出来。 他江湖上耳目极多,这批服饰奇异的武林高手一露面,他早已得报,便传书各处,调集人手,意欲毕全功于一役。恰巧在此处,双方人手齐集,撞个正着。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蓄势已久,更不多话,蜂拥而上,捉对厮杀,正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孰料地上跃起五个瘟神恶煞,遇着打着补钉、背着小麻袋、真材实料的化子,便是一记“五马分尸”。粹不及防之下,当场便有四五人死于非命。 这些人均是准备恶战一场,挤他个血流成河的,但如此惨厉的杀人场面皆是头一遭见到,无不骇然色变,栗栗危惧,双方不约而同退开十几丈,只留下葛氏五雄在场中耀武扬威,出足了风头。 庄梦蝶出道时,这五人正闭门不出,苦修武功是以并不知道这五人的来路,待见到这五个的武功,更是奇诡无比,虽不畏惧,但此刻急于擒到解风等人,不愿节外生枝,倘若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动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倒是意外之喜,至于死几个手下,殊不足数。 越众而出,开口道:“五位大英雄……” 五雄齐声称道:“吠,不识好歹,不明是非,不知忌讳,不知死活的混帐王八蛋。” 庄梦蝶万万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一句恭维反招来一场恶骂,几自云三雾四,不明原由,忍气道:“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还望指教。” 葛无病道:“我老人家的心事,不说谅你这黄毛小子也不知道。我家公子吩咐我们好生呆着,不许出声,免得打扰了给我家公子媳妇治病,我老人家都不敢出声,你们凭仗甚么敢到这里乱吵乱闹?” 葛无痛抢着道:“这还不算,你们居然把我们和恩公相提并论,岂非大逆不道,死上十万次都不多。” 庄梦蝶不知这几人是真傻还是装疯,听到的话更是不知所云。解风等人适才已吃过这五人的苦头,此时不绝幸灾乐祸,眼见对方人数大出自己所料,许多非但不是丐帮中人,而且鲜少在江湖上走劝,不知庄梦蝶从何处请来这许多旁门左道之士,心下均有深忧,葛氏五雄一搅场子,倒令解风等人得一喘息之机,几名头领凑在一处,筹思退敌方略。 庄梦蝶微一沉吟,喝道:“解风,你这缩头乌龟还未当够吗?现今武林各派无一不知你解风已被逐出帮外,你如果还有血性,早该自寻了断了,为何还不自量力地图谋夏辟?” 解风尚未作答,一旁早惹恼了本该他发话的葛无伤,怒道:“直娘贼,解小子虽不成器,总是我家公子的结拜兄弟,你敢欺负他,不是摆明了和我们兄弟过不去吗?”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随声附和,哇哇乱叫。庄梦蝶身旁一人忿然道:“庄兄,在下先打发了这五个神憎鬼厌的东西再说。”纵身挺出,拔剑便刺。 五雄听他斥自己为“神憎鬼厌”,早已愤满胸臆,不待剑到,五人焕然分开,各据方位,合围扑击。 那人一剑攻出,立觉不妙,此时方知适才那几人被撕成五片并非只因粹不及防,五雄占位奇特,扑击迅猛,自己五处受敌,攻一处则漏四面,若说一剑于瞬息之间连攻五处,这等剑法不知有没有,反正他师傅没教过他,当下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但此时势成骑虎,莫说全身而退,手上剑稍使得慢些,便有被擒裂体之虞,逼不得已,只好一式式“八方风雨”剑上连演,护佐周身,只盼庄梦蝶派人将自己救下。 第71章 庄梦蝶对此人不待命而战虽大为不满,但见他陷在五人爪影之中,倒也颇思遣人出援,但向众人脸上望去,人人和他眼光甫接,便现出惧意,有些人不待他望到,早已仰脸向天或者俯首向地,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康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古良将风范。只得浩然长叹,若说自己出击或能将人救出,但对方一将未动,己方主帅,便出,气势上不免大打折扣,况且与这五人胜负之数殊难逆料,没有十分把握的事庄梦蝶是不会做的。 他这里思付未定,场中胜负已判,出战那人斗得十几回合,招招紧守,未曾攻出一式,不想还是在十四招上,摹感头皮一紧,身子一轻,已被人提了起来,霎时间苦胆已然骇破,一声凄厉的惨叫冲口而出,自己也听得清清楚楚,倒似听旁人惨叫一般,旋即眼前一黑,真魂出窍,悠悠渺渺黄泉路上漫游去也。 五人手执一肢、一首,颇感快慰,只盼再有人上来交手,自己便可如法炮制,双方众人见他们这手空手碎尸的绝技,无不心中发毛,莫说上来过招,便连采声也没有。 五雄技慑群雄,好不得意,在场中蹬来路去,浑似闹庭散步,更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庄梦蝶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听一人道:“解风解大侠。” 解风抬头望去,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人,手持折扇,神态潇洒,却不认得,道:“怨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兄台甫如何称呼?” 那人折扇轻摇道:“在下无名小卒,何敢劳解大侠动问,贱名说将出来没的辱了众位英雄的清耳,不说也罢,只是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更何况丐帮帮主易位的大事,更与干千万万武林同道的身家性命有关,古人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下武功低微,声名菲薄,却也不敢有念斯言,是以要出来说句公道话。” 解风见此人气宇不见,吐属风雅,显是庄梦蝶邀来的帮手,只是以此人的身手,早应在江湖上成名。怎地自己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转头向侯君集望去,意示询问,侯君集微微摇头,其余二十几名护法也均摇头,示意不识此人来历。 那人哈哈笑道:“解大侠毋庸劳心费神,探在下的底子了……”一语未了,葛氏五雄忽然一涌而上,喝道: “哪里钻出来的野小子,涝涝四四惹人心烦。” 这五人正愁没有对手,眼见一人临危不惧,挺身而出,俱是喜动颜色,只是以自己中英雄的身份,说甚么也不能先行向晚辈非英雄出手。不意此人闲话连篇,并无丝毫动手的意思。五人着实耐不得,寻个由头便上。 那人脚下一滑,似是踩到了西瓜皮上,一跌一撞之际,已然从葛无病和葛无伤合击中脱身而出,犹自好整以暇,仰脸望天道:“这两天也没下雨呀,地上怎地惩般滑。” 众人无不耸然动容,采声四起,赐道:“好身法。” 五雄大是错楞,自这合击之术习成后,向来是手到擒来,百不失一,再听四面轰雷价的采声,愈发气恼,虎吼一声,继续抓去。 那人恍如未觉,待五人扑至身边,腰身扭摆,又从葛无痛与葛无难之间擦身而过,两雄双爪毫厘之差一齐走空,这一式避得巧到极处,却也险而又险。 那人不欲恋战,迈步便出,道:“解大侠既不愿听我良言相劝,我留在此处,还有甚么趣味,不如走的好。” 五雄两次失手,焉肯放过他,虎吼连连,紧追不舍。 那人跨步一飘,便是丈余,较之五雄奋力跳纵犹远,而意态闲雅,殊无运气着力的迹象。 五雄所至,人群早已闪开一条通道,六人一前一后,一走一跃,相继走出人群。 众人见五雄纵跃扑击,距那人身后总是差着寸许。清朗月光中,那人飘然而行,背后却跟着五个蹦蹦跳跳的怪物,这情景既好笑又诡异,众人看在眼中,皆感后背微凉。 ------- 第十七章手足相残无义战 五雄虎吼声愈去愈远,渐至几不可闻,众人方始定下心来,回思适才情景,恍如梦寐。 庄梦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他也不知此人是何来历,为甚么出面帮助自己,但无论如何总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一时间亦无暇细推其根由。走到场中,扬声道:“解风,你先前也是丐帮的首脑人物,不会连祖传帮规都忘记了吧。” 解风心下一凛,喝道:“叛逆贼子,你还有脸面跟我谈甚么帮规?待我拿下你,你自然就知道帮规的厉害了。” 庄梦蝶哈哈笑道:“解风,空言恫吓有甚么用处,既然都是同帮兄弟,何必抡刀动剑,自相残杀:咱们还是坐下来,依照祖宗家法行事,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想我丐帮列代帮主长老开基剑业,在江湖上号称‘天下第一帮’,中经无数大风大浪,迄今声威不坠,何等的艰辛、困苦,又是何等的英风侠烈,这基业传到吾辈手中,吾辈虽不肖,又怎忍将祖宗一刀一剑、流血拼命创下的基业毁之一旦。” 这番话说得大仁大义,慷慨激昂.丐帮中人群耸动窃窃私语,对庄梦蝶之语大是赞同。 解风冷笑道:“话倒是不错,可惜不该由你口中说出,你身为部属,竟然与人合谋造反。意图颠覆我丐帮数百年的基业,实属大逆不道,还有何颜提起本帮列代帮主? 庄梦蝶道:“究竟谁是叛逆,咱们便以祖宗家法衡量一下,帮规第四十八条写道‘如若帮主渎职,需会同帮中长老聚议裁决,倘若长老均表应予废除,即便废除,另立帮主,如有一人异议,则此裁决无效。如被废人不服裁决,即视为叛逆,格杀不赦,凡属我帮弟子,务须全力以赴,怠慢纵敌者死,下手诛杀者赏。此条三款后世帮主、长老不许改易一宇,触犯者死。’解风,我没背错一字吧。” 解风倒吸一口冷气,丐帮除一般弟子应遵行的帮规外,尚有一部《家法会典》,举凡应急,非常时期,新旧帮主接替,选立新帮主等可以想见的事均有一定法规,便载在这部会典上,中间因朝代不一,帮主作风又不尽相同,武林形势更是干变万比,为适合环境,弘扬帮威,历代帮主均有所更易,只有这最后一条自丐帮创帮以来直至今日无人敢易一宇。 只是丐帮帮主威权至重,手下长老又大是自己亲手提拔,纵然是新立的帮主,也是众长老共同挑选出来的,是以极少有帮主被废之事。 二百年前,丐帮帮主乔峰因身世之故,为帮中长老所不容.一气之下自逐出帮(事见《天龙八部》)自此以前。自此以后,均无帮主被废之例。久而久之,几乎已无人记得这一条三款了。何况这部会典原只有长老们才有权翻阅,却也是在应急无措时才会想起查阅会典,平时便压在帮主枕头底下,倒成了帮主的私人物品,是以在场弓帮中长老以下的人还是首次听到居然有这么一条家法。 解风叹道:“庄梦蝶,你倒真有心计,居然将会典窃到手。其实你又何苦如此煞费苦心,挺而走险,只消再等得几年,这帮主之位还跑得了你的手吗?” 庄梦蝶冷笑道:“帮中重器,岂容我私相授受。我只问你,是服从长老会裁决、束手就擒?还是顽固到底。弄得身败名裂,落个千古骂名?” 解风五内如焚,眼见庄梦蝶所带人手尽皆是近十年来丐帮借以立足江湖、扬威武林的好手。可说丐帮实力尽集于斯。倘若火挤一场,纵然杀得庄梦蝶,夺团帮主之位,所剩人手亦已寥寥无几,以后凭什么在江湖中立足?是以积怒在心,却迟迟不敢发动攻势,可除此之外,实无良策。 他逐一向八太长老脸上望去,这八太长老虽说是在庄梦蝶假借解风权柄提拔起来的,毕竟对解风也有些惭愧。见他望来,均不禁脸红心跳,解风扫到执法长老面上,凝视许久,喂然道:“陈兄,你我是老兄弟了,可说是过命的交情,解某自问并无亏待你之处,你何以伙同众人叛我?这句话我憋在肚里很久了,望你直言相告,否则我死不螟目。” 执法长老陈子良面上胀红,身子一阵微颤,向前两步拱手道:“解兄,子良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你沉涵酒色,不理帮务,子良多次流泪苦谏,你均不听纳,庄长老年轻有为、智勇双全,丐帮在他手中整顿得好不兴旺,数年之前你便有退位让贤、颐养天年之想,让子良尽心辅佐庄长老,这意思虽仅子良一人得知,帮中上上下下也都猜到些,前些日子,解兄与庄长老为眶眺之怨反目成仇,兄弟好生为难,俗话道‘一山不容二虎’,庄长老羽翼丰满,继任帮主已是顺理成章,不可挽回的了。子良焦心苦虑了三日夜,才决意请解兄避位让贤,其实也不过是个名位而已,解兄久已视帮主之位为苦差,何不趁此时缺任息肩,至于后半生的衣食供奉,绝不敢有缺,如此岂不两便。孰料解兄居然又恋起权位来了,前后矛盾,莫此为甚,子良为本帮前途所着想,也只有对不住解兄了。” 解风听完这番话,如中雷击,他与陈子良私人交厚,初任帮主时,得他辅粥之力最巨,是以始终不相信他会背叛自己,兼且追击之时多次手下留情,颇存故人之意,便以为他是受人裹胁,眼见此时他只要出言反对,长老会裁决便可失效,帮中弟子并非全是庄梦蝶亲信,不过是听从长老决议而已,只消陈子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平叛擒逆翻手覆手而已,此际听他指责自己昔日之失,陈说利害,俱甚判切,登时额头汗出,心生绝望。 庄梦蝶敲钉转脚,高声道:“解兄,为你我之争累得帮中弟子无辜而死者甚多,殊属无谓,前日之言依然有效。只消你交出权柄,便为我丐帮太上供奉,要金有金,要银有银,醇酒妇人任解兄快活,如若有人敢对解兄不利,我丐帮上下将他剁成肉泥,倘若庄某食言背信,叫我有如此刀”他反手从一人腰中拔出一柄厚背鬼头刀。 第72章 奋力一震,内力到处,将刀身震成碎片。 解风惨然道,“罢了,我既已众叛亲离,复有何颜苟活世上,陈子良,你请出法刀来,我要死在祖宗家法上,以血洗我昔日罪恶。” 陈子良等相顾骇然,不意解风自寻了断,事情如果就此了结,倒是皆大欢喜,俱喜动颜色,庄梦蝶佯作劝慰道,“解兄想开了就好,何必如此。” 解风厉声道:“少废话,请出法刀来,我要让天下人得知,丐帮此任帮主虽然庸碌无能,贪酒好色,却也不是苟且贪生,不顾弟兄们死活的卑鄙小人。” 陈子良想到昔日解风待自己的情份,不禁抢然于怀,垂泪道:“解兄既已意决,子良只有从命了。子良捕粥不力,致今主上失德,罪该万死。” 坐在树上的风清扬不意有此变故,正欲跳下去,丐帮肯舍一帮主,他可舍不了这位义兄,不想下面一人身影闪动,却见一人势若飘风,疾卷而至,举手抬足,踢倒一名执法弟子.便抢到一柄法刀,连踢倒九人,抢得九柄法刀在手。纵身一跃。退了回来。大家走神一看,原来是侯君集。 风清扬心下骇然,想不列矮矮胖胖有如土拨鼠的侯君集身手如此了得,他既出面。自己也乐得清闲了。 侯君集将九柄法刀持在手,就着刀光审视,问道: “帮主,法刀无误吧?” 解风道:“这是祖传法刀,当然无讹。”却也不解他费力夺这几柄法刀何用。 侯君集道:“好,待会儿擒下逆贼,若不以法刀处置,倒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来人,将法刀收好。” 九名武士上前,接过法刀,藏在怀中。 庄梦蝶怒道:“你是何人,敢出头搅局?” 侯君集傲然道:“连我都不认识,还想做什么帮主,发你的清秋大梦去吧。我便是本帮总护法,姓侯名君集。 你们图谋造反,还要欺世盗名,甚么劳什子长老会裁决,没有本护法签书,一切废立帮主的裁决文书均不生效。这才是祖宗家法,不过你们在帮中日短,怕是不会知道的。” 解风登时惊喜不禁,其实他与庄梦蝶、陈子良等人一样,对废除帮主应具备的手续并不深悉,他身为帮主,自然不会研究废除帮主的事项,庄梦蝶与陈子良虽然研究透彻,却也只在那一条三款上,而最后一条则是:凡选立新帮主,及紧急、非常、废除读职帮主事项,均须由得长老会共议成文,经总护法签书后方可生效。这一条虽然看过,可除解风外,并无人知道本帮还有位总护法,陈子良登时想起,在策立解风为帮主时,文书右角上委实有一倒写的“侯”字鉴押,他还以为是丐帮文书特有的徽号,未予理会,此际想来,事事相符,不禁手足冰冷。 侯君集做了二十几年的丐帮总护法,虽然富强王侯。 却也只是一个商人,不得在江湖上快意思仇,扬名立万,心下颇以为憾,但限于帮规,平索不能显露半点武功,空负一身绝艺,不得施展,更是心痒难熬,此番接到解风的手令,当真惊喜逾恒,即时召集部属,西进勤王,养兵数十载,总算有一显身手的机会了.侯君集见庄梦蝶、陈子良等人面色惊惶,愈发得意,笑道:“哈哈,你们以为本人这总护法是白设的吗?就是为了在非常时期处理非常事务,平叛除奸义不容辞。” 他身后百余人齐地拔刀佩剑。振臂高呼:“平叛除奸,保帮护法。”百余人疾呼,声震荒野。气势亦颇骇人。 侯君集高声道:“本帮众家兄弟听着,本护法此番受命平乱,旨在捉拿元凶首恶,胁从者不问。反戈除奸者有功。” 庄梦蝶自知脚跟尚未站稳,除几位长老是自己的死党,余者不过是听从长老会裁决,而今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总护法来,居然将裁决变为一纸空文,自己等人反要负上叛逆罪名,眼见人心已有些动摇,知道如不速下决断,法理上既已站不住脚,恐怕便有人心涣散,甚且倒戈反击之虞。 当下一棒递出,喝道:“甚么狗屁护法,不知是哪里来的的孤魂野鬼,与解风串通一气,做的好戏,我先毙了你再说。” 侯君集也是一棒封出,使的正是丐帮正宗打狗棒法。 这打狗棒法乃丐帮镇帮之宝,向来只有帮主一人会使,行走江湖,驾御帮众,危急关头屡建奇功,威力泰大,端的是天下第一棒法,传到解风手中,他本出身富贵门庭,资质虽高,性情疏懒,酒色财气无一不好,每日行走江湖,餐风饮露的日子委实难过,初任帮主伊始,犹有一股刚锐之气,颇以中兴丐帮为已任,待得人到中年,迷花恋柳,刚锐之气早已销磨殆尽,只愿老死于温柔乡中,帮中事务尽付予庄梦蝶等人,连打狗棒法也破例传与庄梦蝶与陈子良,侯君集身为总护法,也学到了这套捧法。 侯君集一棒封出,众人无不“嚏”了一声,脸上惊奇、忧惧、欢喜、狐疑种种神色现了出来,但侯君集是丐帮总护法却是毋庸置疑的了。 两人对这套棒法均深悉窍要,霎时间各自攻防十几招,即便师兄弟拆招也没这般整齐、好看。两人棒势悠悠,并不甚快,深得打狗捧法悠、圆、纯、净的诀要。 庄梦蝶心中暗骂:“死胖子,内力竟如是醇厚,看来非五百招以外才能见出胜负来。” 两人捧法招数俱是佣熟无比,纵在睡梦中亦可拆解无误,手上招数源源递出,口中吐调兵遣将,围攻对方。 庄梦蝶所带来的几名舵主面色犹豫仿惶,私下窃议有顷,忽然一招手,将手下人聚集一处,退出十几丈外,意欲做壁上观。 解风见状,哈哈笑道:“吴良、秦邦柱,你们总算识时务,本座言而有信,过去的事一概不予追究。你们如果杀了这几名叛贼,舵主升长老,弟子人加一袋,功多者多赏。” 他叫的正是那儿名舵主的名字,几名舵主粹遭变故,均不知何所适从,为自身计也只有脱身事外,静观其变,是以解风赏格虽高,却都相顾摇头。 八名长老已与八名护法交上手,这八对各展奇功,打得尘土飞扬,花落草拆。 风清扬坐在树上,眼见解风一面已在正统地位,庄梦蝶一方反陷叛逆,丐帮中人心动摇,颇思故主,解风此次赢面甚高,并不急于下去助战。 场中人均是拼出了真火,金铁锵锵,掌风霍霍,爱风激荡,逼得众人不住后退。 庄梦蝶心中连珠价叫苦不选,没想到这鸟公子哥儿似的商贾,身上艺业如此精纯,自己还是过于轻敌,眼见对方尚有十余位好手,自己这面高手尽出、余下几人又临阵脱逃,不知请来的客兵功夫如何?倘若稀松平常,这一战可要全军尽没了,言念及此,手中短棒疾攻三招,向后跃去。 侯君集哪容他从容脱身,如影附形,身随棒进,一式“开门打狗”劈头盖脑打将下来。 庄梦蝶不虞他跟进如是之速,本拟脱开身后,重新布置人手,此际若是再退,被他接续几个后着发出,自己反要处于下风。当下一棒反僚,向侯君集棒上崩去,意欲以大力将其兵刃夺去。 双棒甫交,却无声响发出,庄梦蝶只觉这一棒似是打在棉花堆里,毫无着力之处,旋即一股韧力向外引去,竞不自禁地踏进一步,当即暗叫一声:“不好。” 侯君集一着得手,毫不犹豫,左手一记“双龙吸珠”,径取庄梦蝶双目,右足飞起,直踢庄梦蝶小腹,这一式乃打狗棒法中最后一式“契口夺杖”,乃是棒落人手后下手夺回的绝招。招式虽简,威力泰大,以之夺杖,更是百试百灵,厘毫不爽。 庄梦蝶识得此招厉害,知道除撒手弃棒外,无可化解,虽百般不愿舍弃这柄代表帮主威权的法杖,毕竟性命要紧,手一离棒,脑袋后仰,如箭离弦般疾射出去。眼皮被侯君集指风刺得酸痛流泪,倘若慢得刹那,这双招子是废定了。 侯君集持杖在手,甚是得意,倒纵而回,双手棒过头顶,恭声道:“帮主,属下把法杖请回来了。” 解风接过法杖,月光下莹莹生辉,抚之玉润温凉,不禁虎目含泪,心神激荡,噎咽道: “侯兄弟,你为本帮立了首功。”他法杖在手,登时回复了帮主的神威,持棒在手,高声道:“兄弟们,本帮正值生死存亡春秋,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此时,奋勇杀敌。” 他身周百余人轰声应躇,此时场中八对已见分晓,八名长老四死一伤,接战的八名护法也是二死二伤,死伤之人随即有人接下,已是两三名护法围攻一名长老的局面。 解风见胜券已然在握,顾盼自雄,胸襟大爽,喝道: “子良兄,先前是我不听你良言,咎皆在我,你弃棒吧,咱们仍是好兄弟,解风虽然德行有亏,却还是一诺干金,你总信得过吧?” 执法长者陈子良已然杀红了眼,听解风如此说,运棒如风,逼开三名护法,望着解风诚挚恳切的目光,心中悲抢,喝道:“解兄,非是兄弟负你,实是不愿因你与庄长老二人失和,而致同室操戈,自毁本帮元气,我虽负叛逆之名,却对得起列祖列宗,你虽怒我之罪,我却不愿作翻覆无常的小人,子良这便去地下见列祖列宗请罪去了。”他一捧反砸,登时一颗花白头颅血流进溅,气绝身亡。 众人无不讶然惊呼,眼见他适才犹酣呼力战,威不可挡,解风赦免他反罪后,倒自寻了断了,终感匪夷所思。 解风心下惨然,对陈子良之死负疚良深,知他也是为本帮大业,权衡轻重,不得已方出此谋反下策。垂泪道:“子良兄,这又何苦。我着实无意杀你。” 侯君集乘众人差悟之际,高声道:“本帮弟兄听着,帮主老人家仁心为怀,胸襟如海,念尔等皆系受庄梦蝶蛊惑利用,威逼胁迫,才有此逆行,今已赦免你们罪恶。 第73章 陈子良负恶不峻,畏罪自裁,首恶尚余庄梦蝶一人,有擒拿格杀此贼者即以长老之位赏之。”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吴良、秦邦柱几位舵主观望良久,见庄梦蝶一方大势已去,陈子良竟尔畏罪自杀,心下栗栗危惧,听侯君集重申前言,再颁重赏,自思罪孽实深,不趁机立功折罪必蹈陈子良之覆辙,况且如侥幸杀了庄梦蝶,弄个长老当当岂非因祸得福,当下人人踊跃,一窝蜂般将庄梦蝶围住。 庄梦蝶掌劈脚踢,登时除掉几人,但这些人既畏罪责,亦复贪功,悍不惧死,刀剑拳脚,斧棍钩索,十八般兵器,二十几门拳脚功夫,上中下三盘,前后左右无一不是要命的阎罗,索魂恶鬼,饶是庄梦蝶艺高胆大,智略丰赡,此际也是首尾难顾,艺浅胆小,计无所出,眼见要呜呼哀哉了。 余下两名长老浑身浴血,斗志早衰,这两人乃庄梦蝶死党,不敢存侥幸之心,情知战是死,降更是惨不堪言,丐帮对付谋逆大罪的万蛇啮体大法可绝非凌迟处死那么好熬。两人虎吼一声,乱砍乱杀,势若疯虎,勇不可挡,围攻他们的六名护法眼见他们已是釜底游魂,焉肯与他们拼命,各自退让不迭,二人冲到一处,一举铜钵,一举铁捧,四目相对,心意相同,齐声喝道:“一二三。”数到三,钵、棒齐下,双双强命。 风清扬在树上看得惊心动魄,桥舌不下,这丐帮八大长老久负盛名,一身艺业均是不俗,八人联手闯荡江湖,从未败绩。为丐帮闯下赫赫声威,不意到头来晚节不保,竟尔死在自己人手上,又死得如此凄惨。 解风心下不忍,挥手道:“侯兄弟,网开一面,放庄梦蝶走吧。” 侯君集躬身道:“帮主,除恶务尽,况且庄梦蝶乃元凶大恶,万万不可饶恕,还望帮主三思。” 解风对庄梦蝶文才武略极为赏识,喜爱之至,早已定他为下任帮主,除了侯君集这一批护法兵外,其余权柄也尽移交给他,前些日子因庄梦蝶追杀风清扬挑起武林大乱,为平息内外众怒,不得已命他与八大长老自缚向华山派请罪,原是为了弥缝华山、丐帮两派间的裂隙,不想庄梦蝶误以为反谋已漏,竞乘解风身旁无人保护之际发动叛乱,以致身陷乱刃之中。解风虽犹有保全之意,但知庄梦蝶罪过太重,放过他的话也就不再坚持了。 庄梦蝶身陷重围,激发起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武功使得愈发出神入化,凌厉无情,区耐这百余人皆是他以各舵精心遂选的高手,虽然连毙了十余人,却攻不出来,可谓做法自毙。他一记记降龙十八掌打出,额头已然见汗,情知如此打将下去,用不了一个时辰,便要内力耗竭。落到这些人手上,当真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情急之下,大声叫道:“司马兄、欧阳掌门、刘一抓,你还看甚么?购误战机、误了大事,不怕太上责罚吗?” 一人笑道:“庄帮主,太上早已吩咐过,一切均听他老人家令旨而动,现今无太上令旨,谁敢妄动?庄帮主神武天纵,这些兔崽子怎能困住你,你还是大展神威,把他们料理了,也让我们兄弟开开眼界。”言下颇具讥刺嘲讽之意,股上神态更是幸灾乐祸。 又一人道:“庄帮主,你们莫手下留情,杀光了这批不成材的东西,只消你帮主大旗一竖,三山五岳的好汉还不是闻风而至.屁滚尿流地赶到你摩下,天下第一帮的牌子砸不了。” 庄梦蝶心中气苦,知道自己平素倔傲成甚,树敌颇多,这些人存心看自己的笑话。当下不再多话,一掌掌发出,将围攻上来的人又迫退开去。虽明知此举不窗慢性自杀,但势逼此处,也只有推得一时是一时了。 风清扬和解风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这一旁闲立的百多人是何用意,这些人分明是庄梦蝶请来助拳的。可自始至终神态冷漠,场中打得血肉横飞,惨酷无比,他们却既不助战,也不退开,言辞间对庄梦蝶又颇不客气,直感匪夷所思。至于他们口中的“太上”云云,更是莫名其妙。想不出武林中有甚么“太上”字号的人物。 庄梦蝶身上已负十来处刀剑创伤,所幸他降龙十八掌威猛无祷,刀剑招呼上来时已失了准头,方始留得命在。他此时内力消耗已然过半,可这些人攻势不减,为保性命立功赎罪。 又为那长老权位,自然是忠宇当头,奋身许帮了。 庄梦蝶生平经历过大小阵仗无数,却属这一次最为凶险艰难。他掌势稍缓,一条钩索着地扫进.两刀一剑前后砍至,上面犹有一柄巨斧当头,专待他跃起,好捡个现成便宜。 庄梦蝶牙根一咬,舰得分明,一脚踏任钩索,反身一脚将刀剑踢飞,一记“神龙摆尾” 拍在后背砍至的单刀上,震得单刀碎裂,大力至处,将那人震得吐血而亡。 不想惶急之中,踏在钩索的钩子上,这柄钩索是专用来锁拿兵刃的,无论甚么物事一入钩中,钩头钩尾机簧震动,便紧扣一处,再也休想脱开,庄梦蝶剧痛攻心,低头一看,登时从头顶直凉到脚底,钩尖从脚心直透脚背,钩尾反扣在脚背上,除非将左脚砍去,否则怕是无力摆脱这钩索之制了。 使钩索那人狂喜叫道:“我得手了,这狗贼被我制住了。”抖动钩索,便欲向解风请功。 庄梦蝶力沉左足,忍住剧痛咬破舌尖,哇的一口血喷出,登时将全身潜力激发出来,大吼一声,凌空一掌劈去,那人狂喜之余,连连扯动绳索,却如蜻蜒撼柱一般,纹丝不动,摹觉一股劲风当头,欲待逃避已然不及,气息一窒,仰天摔倒,手上却仍死扯着绳索不放,旁边几人瞧出便宜,不顾庄梦蝶劈空神掌,齐地抓住绳索向外扯去,另几大刀剑拐杖一齐向庆梦蝶身上招呼。 庄梦蝶接连几记劈空掌发出,连毙数人,已然心力衰竭,众人见他血人也似,犹有如此神威,一时不敢太过欺近。 庄梦蝶长叹一声道:“罢了,不想我庄某人英雄一世,竞尔命丧鼠辈之手,天不佑我,夫复何言。”拾手一掌,击向天灵盖,掌落人倒,双目几自圆睁。 众人一拥而上,如众跑抢食般将庄梦蝶斩成碎块,人人所用兵刃不一,所抢到的肢体形状各异。 解风、侯君集等人相顾骇然,皆现不忍之色,一时全场寂寂,唯闻风萧马嘶。 风清扬正欲向下跳,忽听一物破空而至,晨光辉微中,只见一面绸旗插在地上,两面俱是血红大宇“令”。 那些服饰不一、言行古怪的汉子耸然动容,齐地躬身道:“恭迎太上法驾。” 风清扬坐在树上,循声望去,西北角上一道黄尘滚滚而来,犹如腿风也似,霎时间已至场中,原来是一身着黄衣的中年人,身后又有几道人影衔尾追至,当先一人疾逾奔马,身法却显得潇洒飘逸,风清扬一楞,暗道: “赵鹤这个又和谁较上劲了?”后面跟至三人,乃是四绝神魔沈四绝,金猿神魔张乘风,银猿神魔张乘云。风清扬心下憎然,不知这几大魔头又搞甚么玄虚。 身着黄衣之人面部古极,若非眼珠骨碌碌乱转,全然一副僵尸模样,他对身后的赵鹤等人不加理睬,巡视,场中情景,黄衫飘动,显是心神震荡,嘶哑着嗓子道: “怎么会这样?庄梦蝶呢?叫他来见我。”语声尖锐,如金石摩擦发出的声音,听在耳中,说不出的难受。 丐帮一名舵主身高捷足,抢到了庄梦蝶的首级,正恩向帮主讨封,见此人大刺刺的摸样,心中有气,道: “庄梦蝶这个在此,你要问他话可得到阎罗殿走一着了。” 黄衣人闻声回首,摹然大震,身形一动,手掌已按在那名舵主头上,一飘而回,庄梦蝶的首级已然落在他手上,那名舵主“啊”的一声尚未叫出口,已然中掌身亡,口大张着,双目圆睁,半晌方轰然倒地,几自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解风与侯君集相视骇然,这人与那名舵主之间也有五六丈之距,他一动一返之间已然杀人夺物,旁人莫说阻拦,连反应尚未过来,此人已回复原状,武功固是高极,行动之间总有股令人心寒的妖魔之气。 赵鹤击掌道:“好,单凭这一掌,世上便寻不出几名对手,咱们打了一夜,尚未分出胜负。咱们再对他十掌八掌如何?” 那人凝视赵鹤,杀机暴现,转瞬间便即隐去,—淡淡道:“飞天神魔名下果然无虚,只是还没学到你师傅武功的七成,与我对掌伯还不配。” 赵鹤笑道:“我自己当然不行,可我们哥四个便足可应付阁下了。” 那人怒道:“无耻,日月神教十大神魔也有联手对敌、以多欺少的?不怕砸了自家招牌?” 赵鹤浑不在意,笑道:“那看对谁,设若第一高手段大侠或是天师教张真人复出,我们十大神魔联手也只有逃的份,遇上少林方丈和武当掌教、峨媚掌门或是华山风清扬少侠,我们是能攻则攻,不能攻则逃,传出去也没甚丢人的,谁若不服,自可找这些人比试比试,看看自己能走几招几式。” 那人不怒反笑道:“武林中都说飞天神魔是狡黠无常的小人,看来也不尽然,阁下倒是直爽得很。” 赵鹤笑道:“我们都有个‘魔’字号,那是摆明了要作真小人,不作伪君子,狡黠无常正是我们对付伪君子的无双绝计。阁下如此大好身手,尽可在武林中扬威立万,又何苦装神弄鬼,易容改装,我们兄弟不见则已,一见非拆除你们伪君子的假面。” 风清扬在树上暗暗喝采,赵鹤其人有时阴损毒辣,有时却又光明磊落,风清扬数次想与其一决生死,却总觉恨不起来,至于他将自己与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峨媚掌门相提并论,却是惶惑万分,不敢承当。 第74章 那人也是沉思有顷,道:“华山一风,果真惩了得,竞令你飞天神魔自承不敌?” 赵鹤道:“风少侠人中龙风,赵鹤向不服人,与他交手却是屡战屡北,是心服口服,对阁下却是心服口不服。” 那人哈哈一笑,有若粟鸣,仰面向天,似是沉思甚么。 金猿埋怨道:“三弟,我们劝过你多少回了,见了风少侠一定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前辈。也不见得就把咱们比小了,这么一叫,他自然不好意思与咱们计较,更不会以大压小,向咱们晚辈弟子动手了。你吃了几回亏还是不听劝,魔尊老人家如何,还不是在风小前辈手下吃了瘪头,何况咱们。” 那人闻言惮然,不信道:“岂有此理,就是少林方丈、武当掌教也未必是你们魔尊的对手,风清扬小小年纪,他有甚本事不怕你们魔尊的吸星大法?” 银猿道:“那自是风小前辈九阴真经练得到家,若象你这样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本事,见了我们魔尊的吸星大法,自然只好夹着尾巴逃了。” 那人摇摇头,意似不信,他被赵鹤四人整缠了一夜,从咸阳打到宝鸡,又从宝鸡打到这里,往返五六百里,居然未分出胜负来,旁人若知道他力战四大神魔一夜犹不落下风.自会惊得目瞪口呆,他却知这四人委实了得,不知受何人差遣,将自己引走缠住,使自己不能到这里对付丐帮,按说日月神教与丐帮绝无情份可言,怎会派出四名神魔狙击自己,直感匪夷所思。 他将人头递给恭立身旁的一人道:“把他带好,回去厚葬。”冰冷阴鸳的目光扫视了一遍面前十三个人,为首十三个人均是心中一跳,栗栗危惧。 赵鹤随他目光一看,“睫”的一声,奇道:“东海神拳门,洛阳金刀门,雷州一字剑门、川中玄武堡、辽东果参帮、湘南排教……”他一口气道出十三家武林门派的字号,奇道:“喂,你自称十三家太上总掌门,收的便是这些旁门左道,下三滥的东西,不嫌辱没了你大好身手吗?” 那十三家掌门、门主、堡主等无不怒目而视,赵鹤不屑道:“怎么心中不服是吗?要不要上来过两招,赵某只用一只手,若多用了一手一脚便算输。” 那十三人果然不服,这些人散处各地,虽不如几大门派那等声威远震,却也皆是一方霸主,平日骄横惯了,只有在这位“太上”面前不得不束手臣服。 赵鹤扬威中原,边睡小派对之并不熟知,即令知道他本事的,也不信自己苦修半生,朝夕浸淫的艺业会斗不过他一只手,是以人人思战。’那位“太上”被四魔缠了一夜,因心悬此地战局,始终不敢全力相博,正思探探这位飞天神魔的底蕴,见手下这些人跃跃欲试,恰合己意,便道:“你们谁有兴致,向赵爷请教几招也好。” 一人迈步便出,赵鹤笑道:“是鹰爪门刘老师吧?听说尊驾绰号‘一抓毙命’,尚请爪下留情。” 刘一抓乃鹰爪门门主,一身功力全在爪上,抓上毙命委实无虚,但想飞天神魔名头何等响亮,一抓未必奏功,便道:“久仰飞天神魔威名,在下不自量力,要讨教几招,轻功身法在下自愧不如,咱们就较量一下手上的功力吧。” 赵鹤道:“毋庸过谦,请赐招。” 刘一抓默运玄功,一爪缓缓抓出,赵鹤视如未见,道:“十三家太上掌门,你这字号叫起来成煞绕口,能不能换个字号?” 刘一抓凝神戒备,防他变换身形,孰料他全然不加理会。心下轰怒,暗道:“我就不信你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一爪疾抓而下,当真是迅若电闪,堪堪抓个正着,心头狂喜.不暇细思,全力发出。 旁观众人无不惊呼出声,均思赵鹤太过托大,刘一抓可谓竖子成名了,眨眼间,却见赵鹤如影子般从爪下脱身而出,疾发一掌,喝道:“你抓我一爪,我还你一掌,看看是谁毙命。” 刘一抓内力尽出,陡然爪下一空,赵鹤的身子竟如油脂般从手下滑走,登知不妙,直吓得魂飞魄散,再被他冰冷的手掌印上,倒飞而回,仰面摔倒,已然气绝。 他的门人弟子失声痛哭,有的抚尸哀叫,有的势若疯虎,冲上来寻赵鹤拼命,赵鹤哪把他们放在眼中,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愿落个以大欺小的名,一脚一个,尽数踢了回去,力道却把握得恰到火候,退敌而不伤人。 十几名门人弟子自知武功相差太多,一齐伏在“太上”脚下哀哭道:“太上,您老人家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太上”不意赵鹤上来便下杀手,难怪他公然称魔,端的是心狠手辣,不类常人。再见那些掌门、堡主之属皆生惧意.望着刘一抓的死尸,颇有兔死狐悲之感,自思若不出手找回场子,这“太上”做的也成煞无名,当下笑道:“赵兄端的好寒冰绵掌,在下常恨晚生了一二十年,不得向青翼蛹王韦一笑前辈请益,现今能与他的入室高徒相遇。幸何如之.赵兄不会不给面子吧?” 赵鹤笑道:“阁下想要我的命何妨直说。”心下也颇揣揣.此人武功高深莫测,直可与魔尊比肩.自己兄弟四人缠斗他一夜,竟尔占不到丝毫便宜。直是不可思议,他既提出师傅的名头、为维护师门令誉,自不能避而不战,好在自己身法灵活,应付个一二百招不成问题,若是不敌,当然故技重施,四兄弟一拥而上。 太上右脚一跨,脚下不丁不八,双手垂下,道:“赵兄请。” 赵鹤忽觉一股气息罩住自己,阴森森直凉到心里.脚下一飘,退了一步,身形连展,犹如舞蹈一般。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又施展甚么魔功,金猿怔道:“三弟,你捣什么鬼?” 赵鹤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连变身形,方始摆脱那股杀气的笼罩.身形一定,却将大半个背部卖给对方了,待要再动,摹感对方即将发动,心神一凛,不敢妄动,暗道:“老子此番要大事不妙,悔不该中了这怪物的激将法。” 沈四绝与赵鹤交谊深厚,知之最捻,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不妙,掣剑在手,低声道: “大哥,二哥,准备接应。” 太上欲动未动,摹然后退一步,喝道:“赵鹤,险些又中了你的奸计,你上面还伏有帮手。” 赵鹤大感轻松,背上却已沁汗,清风吹来,微感凉意,闻言一怔,抬头望树,并无人踪,以自己的功力,断不会让入伏在头顶而不知,但知这位太上内力高出自己多多,不会无的放矢,笑道:“哪位仁兄藏在上面,请现身吧。” 风清扬不虞被人侦破行藏,他已然闭住气息,又运起“收筋缩骨法”,将身子缩成一团,藏在枝叶繁茂处,只道无人可以看破。殊不知那位太上全力运功之时,气机上冲,遇到风清扬周身罢气,反弹而回,当即大吃一惊,树上所伏竟是一位高手,功力犹在赵鹤之上,不敢怠忽,收势后退,一口喝破。 风清扬踊身下跳,身子迎风疾伸,落地时已然回复原状,那伎“太上”愈发骇然,喝道:“好缩骨功。” 眼见他离树伊始,不过醋钵大小,这般身法暴长,竞尔毫无声响,显是缩骨功已练至极诣,筋骨俱柔,大小关节滑腻如油。方臻此境界,待见此人不过二十上下年岁.稚气犹存.心下骇异,直感匪夷所思。 赵鹤击掌道:“风公子,果真是你,兄弟这次栽的可不冤。” 金猿、银猿上前请安如仪,金猿嘻嘻笑道:“风小前辈。你真会玩。树上可是凉爽多了。” 那位“太上”冷哼道:“堂堂侠义道少侠,和这些妖魔打得火热,可见也是心性邪僻,华山派只听说要与衡山、泰山等四岳联盟,不知何时先与日月神教联上了?” 风清扬心下忿然,自出道以来尚是首次有人用长辈口吻指责他,冷冷道,“不知阁下又是哪方妖魔,我宁可和真魔真鬼打交道,也绝不和阁下这种装魔假鬼论交情。” 赵鹤等人击掌喝采.金猿、银猿更是乐不可支,抓耳搔腮,猴态伊然。 那人双目一瞪,精光暴盛,风清扬不禁心下凛然,手握剑柄,防他暴起伤人。 赵鹤眼珠一转,笑道:“风公子,兄弟还有要事,容后相会。这位朋友武功不错,你代我接一场如何?”不待风清扬答话,转身飘然离去,金猿、银猿和沈四绝也随之而去。 风清扬不虞赵鹤一记“顺水推舟”,把麻烦转给自己,虽然不惧,心下却也老大不情愿。 那位“太上”却无意动手,望着赵鹤远去的背影,沉思有顷,忽然把手一挥,一言不发地率领十三家门人弟子走了。 风清扬原以为这位“太上”一到,必另有一番凶险绝伦的恶战,不料他去的比来时犹快,直感匪夷所思。 解风与侯君集等人相顾骇异,心下却大大地松了口气,虽不知这位“太上”究是何人,既连赵鹤等四魔联手尚且拾夺不下,武功修为必是骇人听闻的了,想必是见风清扬在场,心存顾忌,故尔罢手,然则前途方艰,忧心更甚其风清扬上前道:“恭喜大哥平乱功成。” 解风游目四顾,但见满场狼籍,犹如修罗王的战场一般,损折的皆是帮中精英,心下惨然,叹道:“愚兄不德,致令内乱骚然,虽然仗诸护法兄弟之力,扫除凶逆,已然元气大伤,便如愚兄这身子一样,功力既失,修复谈何容易。” 风清扬无盲以慰,丐帮这场内乱虽始发于庄梦蝶,究其内因,还是因解风失德所致,他看见那驾马车。惊道: “糟了,不知那位姑娘怎样了?” 侯君集笑道:“风公子放心,唐睽兄弟一直守在那姑娘身旁,出不了差错,风公子真是多情郎,可惜我那千金还太小,不然倒要央求帮主作伐,风公子这样的佳婿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第75章 众人哄然一笑,一人道:“总护法,府上兄弟也是常窖了,几位尊嫂也是常常见到,怎地没见过令干金哪?” 侯君集笑道:“小女还在我七姨太肚子里呢,让你见到还了得。”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解风也撑不住笑了,骂道:“你这狗头,风公子是我拜第,你倒想作起他泰山老丈人了,岂不是我属矮了你一辈,你这不是绕着弯儿踩我吗? 侯君集打恭作揖道:“帮主恕罪则个,没想到伐一木损一林,倒把帮主忘了,不过若想辈份平等倒也不难,我还有个妹子,和风公子正相当。” 解风知他说笑,却忍不住问道:“令妹不是早巳嫁到海宁了吗,莫非还有一个?” 侯君集道:“哪里还有,不过舍妹与一般女子不同,甚么言容德工是半点也说不上,三从四德更是闻所未闻,倒是怀有三夫四夫之心,兄弟与她一同长大,自是深知其意,是以想在这面也给她寻上一门夫婿,聊表同胞之情。” 解风气得一脚虚踢,骂道:“狗材,怎地消遣起我把弟来了,若依你说,岂不将天下英雄都招成你妹婿了?” 侯君集笑道:“正是此意。” 一人笑道:“总护法延揽天下英豪的招术委实高明,只是将来恐怕要有乱子。” 侯君集故作讶异道:“何乱之有?” 那人道:“将来令千金长大成人,一见满天下英雄都是他姑父,她却寻不到如意郎君,非和你们兄妹挤命不可。” 众人哄然称是,侯君集摇头晃脑道:“不然,老弟的眼光贰煞低浅,俗话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待我姑娘长成,又有一批少年俊彦,何愁无人。” 众人忍笑道,“是极,还是总护法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侯君集又道:“风公子,这一次你若不愿意,到小女时你可是首选了,就不知你等不等得起。” 众人哗然,解风更是眼睛眯成缝,直嚷肚疼,风清扬满面通红,又不好发作,只得汕汕走到那姑娘身边。 唐睽双眉紧张,对众人的戏称直如未闻,面色甚是苦涩,风清扬不忍道:“唐兄,生死有命,既然解不了毒,尽列人事也就是了,何必自苦如此。” 唐睽一惊,旋即宁神道:“风公子,你不知我们玩毒的规矩,用毒药将人毒毙,并没甚么。但倘若将人不即时毒毙,便是摆下道儿来,如若有人自认不敌,或是从下毒手法上认出是自己同门或朋友使的毒,不予解毒也就是了,然则如若有人接手解毒,便是和下毒人较艺斗胜,倘若化解了中介人所中之毒,下毒之人便当服输认栽,听凭对方处置,反之亦然。但如果下毒之人下的是无解之毒,那便违背了道上规矩,一旦证实,便当自己服下这无解奇毒而死,否则使毒诸派必围而攻之,死得惨不堪言。我唐家暗器皆喂剧毒,但囊中均有化解的解药。倘若哪种解药用光了,那种喂毒暗器便不可发,如果对方认输,自己却解不了自己喂的毒,虽胜实输。” 风清扬讶异道:“不想你们使毒犹有意多规矩,设若你其他暗器用光了,囊中只余没解药的喂毒暗器性命关头也要弃而不用吗?” 唐睽道:“如果要用,便是用来自杀;死在自己的毒药下,可比被别人用于奇百怪的奇毒摆布得生死两难强得多。” 风清扬心下大不以为然,但知唐建绝不会谎话欺人,忽然为那桑小娥担起心来了,她既下此无解奇毒,岂非成为四海使毒之人的矢的,眼望远方,竟尔忧从中来。 ------- 第十八章结怨武林只关情 唐睽见他忧容满面,心下着实过意不去,忿然道: “哪个龟儿子,竟使这等绝户手段,我说明帮主,即刻赶回家中,向我伯伯叔叔们请教,我就不情天底下有我唐门解不了的毒。” 风清扬道:“既称无解,那自然是谁也化解不了,唐兄也毋庸自责,即便传扬出去,于唐兄声名亦无稍损。” 唐遥道:“不然,世上无绝对化解不了之毒,所谓无解,只是尚未研究出解药而已。” 风清扬原想把桑小蛾应求七天后将解药送去的事说出来,忽然又想,桑小蛾之言未必可信,唐门使毒技艺独步海内,门中华宿名家济济,倘肯全力救治,倒颇有希望,便道:“如此多劳唐兄费心了,我代这位姑娘答谢盛情。”一揖到地。 唐睽避之不逞,悚然道:“岂敢,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成与不成殊难逆料,风公子不加罪责也就是了,岂敢当此大礼。” 当下计议已定,唐建乘快马直赴川中,回家研制解药。解风和侯君集一行赶赴洛阳,自知内乱虽平,外敌仍强,丧乱之余,倘有强敌围攻,便可就近向少林、武当求援。这意思虽然谁也没说,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照不宣。 成清杨驱车载着那位姑娘径回撞关附近的段府,唐门的玉瞻除果然非同寻常,那姑娘含在口中一日一夜。拘挛的手爪已然松舒,恢复原状,看来此物虽解不了毒,却可压制住体内毒素,使之不致粹然发作,心下宽松不少。 过了两巳,华山派大队人马回转华山,风清扬到山上见过八位师兄,却见篙山、泰山、衡山、恒山四派掌门均在山上作客,知道这五派掌们是在商议联盟事宜。 恒山派虽洁身自好,不喜与别派人士多所往来,终究勘不过华山、篙山、泰山三位掌门的劝说,况且既与日月神教结了梁子,纵想息事宁人、与世无争也是不能,结成联盟对恒山派亦大有稗益。 成清铭这些日子来兴致极好,见到风清扬更是高兴,见慕容雪没跟随上山,大是诧异,知道这对小夫妻抗倾情深,一步也舍不得分离的,急忙问起,风清扬将事情说了一遍,神色悄然。 成清铭“睫”道:“这倒奇了,姑苏慕容名头虽响,百余年来毫无作为,也不过是点虚名罢了,还强过咱华山派了?凭九弟这人品武功,他打着打笼也找不着,这般把姑娘抢回去是甚事体?” 宁清宇笑道:“武林世家往往有些穷规陋矩,不过此事就这么下去可也不是法子。九弟的婚事虽说是张天师主婚,料来天下无人敢驳这个面子,可毕竟未成大典,咱们随便惯了,人家可是千金小姐,若无三媒六证、花轿鼓吹接来,人家也没面子。只怕有些人要说,姑苏慕容贪图我华山派威名,自行送女上门。” 成清铭恍然道:“正是,还是二师弟思虑周详。九弟.你们小两口没闹别扭吧?” 风清扬忙道:“没有。”经宁清宇一加剖白,他登时心开目明,心里的结也解开了,说不出的轻松欢偷,笑道:“二师哥真是智囊,无论甚么难事、到了二师哥手中皆是迎刃而解。” 宁清宇笑道:“你少拍我马屁,小心大师哥揍你。”众兄弟哄然大笑,风清扬不好意思道:“大师哥当然也对我好.只是大师哥豪迈过人,儿女小事上就想不太清了。” 宁清宇笑道:“那你是说我小家子气了?你是高兴得过了头了。其实我也不是比别人细心,只是我也有个女儿,将自心比人心,自然也就料得七八分了。” 成清铭道:“九弟,你把心放列肚子里,待联盟大事过后,我亲自到姑苏慕容家走一着,就是抢也把弟妹抢回来了。” 大家说笑了一阵,风清扬鼓起勇气,把邂逅救下的那位姑娘的事也说了一遍,成清铭憎然道:“天下间竟有这等事?我若非知道你从无虚言,这事可实难令我相信,不管这女子来历如何,事情原由怎样,咱们也要尽全力救她,不然岂不枉称侠义道英雄了。” 大家点头称是,许清阳一拍脑门道:“怪哉,我行走江湖年头也不少了,这等事竞不叫我遇上一桩呢?” 宁清宇笑道:“九弟都急成这般模样了,你不说替他分忧解愁,还有心思打趣他,你这师兄是怎生做的。” 许清阳道:“若说有甚差遣,只消大师哥、二师哥吩咐一声,小弟立马就办,毒之一道小弟可是一窍不通。” 宁清宇道:“都是一样,咱们连暗器都不愿用,使毒下毒更非我辈所为,不知哪位兄弟识得使毒行家,咱们请将山来,给这姑娘治上一治,还不会有人不给咱们九兄弟面子吧。” 众人面面相舰,俱不作声,显是谁也没结交过毒国高人,风清扬笑道:“多谢众位师兄,连唐逢对此毒都束手无措,看来是无药可解了。” 成清铭道:“你也不必灰心,此次咱五岳联盟,我已给各门各派送去请柬,到那日高人荟萃,不愁没法子想。” 风清扬心中一动,道:“少林、武当、峨媚几派的前辈都来吗?” 成清铭沉吟道:“请柬是派人送去了、但圆觉大师、殷真人、净思师太三位高人自重身分,怕是未必会来,多半是派弟子来观礼。” 风清扬微感失望,这三人倘若齐至,希望倒还大些,却也知不大可能,五岳联盟虽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却也难惊动这三人的大驾。又和师兄们闲聊一阵,说起丐帮内证自相残杀的惨状,众人都不禁稀嘘扼腕,感慨万千。 因心悬那位姑娘毒伤,午牌时分便回转段府了。这座府宅虽然已留给风清扬,他却使一切依旧,保持师傅佐时的原貌,他佐在原来师傅专门为自己收拾的居室中。 那位姑娘手指虽然恢复原状,但神智昏昏,百事不知,风清扬每隔几个时辰输送内力过去,她便睁开双眼,喝些米饭,随即又昏昏睡去。 风清扬每日为她输力、喂饭、洗浴,连大小便溺也得照顾到,如同待侯一个婴儿,心中却觉得好过些。他在凉州遭逢劫难,武林各派为之丧身失命的不计其数,他,对这位姑娘负疚最深,心中打定主意,即便不能为她解毒,也要服侍她到人士。 华山派人忙于打点联盟庆典,无暇到这里来,他上山两次,全派上下无不喜气洋洋,他却漠不关切,只有那姑娘偶尔清醒过来时羞涩一笑,才令他心荡神情。 第76章 第四日上,葛氏五雄施施然回来了,一个说直追到大漠才将引逗他们的那小子撕成五块,另一个说直追到辽东,你一言我一语争辩不休。风清扬一听便知,他们五人定是被那人甩了,不好意思马上回来,不知在甚么地方兜了个大圈子,好回来表功,心下不以为意,专等第七日上桑小蛾的解药。 时日如流,眨眼已是第七日了,风清扬望穿秋水,翘足企盼,这座府第地处偏僻,武林中人又相戒不得在左近滋事生非,一天光景堪堪过去,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掌灯以后,风清扬已然绝望,只盼唐逢回转唐门,能侥幸制出解药来。 葛氏五雄上了华山,整座府第死一般沉寂,风清扬闹极无聊,手待太史公的《游侠列传》看了起来,正在入神处,忽听“嗤嗤”两声轻响,抬头一看,却是只飞蛾扑在烛火上,一双翅膀烧出响声,转了一圈,依然向火上扑去,扑得几扑便被烛火烧焦,死在书案上。 风清扬摹然心中一动,哺哺道:“飞蛾,小蛾,小蛾,飞蛾。”脑中竟尔满是桑小蛾的影子。眼见又有几只飞蛾扑向烛火,心中不忍,拿起一只纱罩扣在蜡烛上,只听得飞蛾扑击纱罩的声音。 方寸既乱,书是一行也看不下去了。转头看床上那位姑娘香梦沉酣,面上隐隐若有笑意。额上微沁汗珠,当下移椅过去,为她拭去汗珠,手执一柄折扇为之扇风取凉,驱蚊赶蝇。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道:“好个温柔体贴的郎君。” 风清扬听声音便知是桑小蛾,惊喜逾恒,回头看时,却惊果了.但见桑小蛾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身上颇有血迹,一只脚犹打着赤足,一手扶着门框,气息浊乱,显是受了内伤。 心中一急,身子平平飞出,来到桑小蛾身边,问道: “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语声惶急。 桑小蛾见到他这副关切的神态,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眼望桌上钟漏,笑道:“总算没对你失信,谢天谢地。” 风清扬急道:“先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让我看看你的伤。”见她背部衣衫破碎,露出一大块白腻的肌肤,正中却是青紫色的手印,惊道:“寒冰绵掌,你与赵鹤交过手了?” 桑小蛾苦笑道:“岂止赵鹤,我的对头可多了,来不及和你多说,趁我失血不多,快取解药。” 风清扬道:“解药不急,我先治好你的伤再说。”运指成风,在她所受刀伤剑创附近封住穴道,有一处创口太深,血流不止,又急忙找出金创药。 桑小蛾急道:“这当日还忙个甚,快趁我失血不多,取解药救人,血失的再多些,就够分量了。” 风清扬奇道:“失血多少与解药有甚关连,你是伯伤重不治吗?放心,毒我解不了,刀剑拳脚内外伤我是包治包灵。” 桑小蛾道:“呆子,我这血便是解药,那毒我下得份量太重,若是血失多了,就够解毒的了。” 风清扬一怔,苦笑道:“你专会寻我的开心,哪有用人血作解药的。” 桑小蛾道:“我自小服食百毒,血液中亦含剧毒,我所下的牵机百解百死毒只有用我一身的血液才能化解,那天我不是告诉过你,解药没有,杀了我才有,便是此意。” 风清扬见伤口仍在流血,不由分说,敷上金创药,熟极而流地包好伤口。将她平放在自己的床上,道:“给不给解药悉听尊便,我不会强逼你,便希望你实言相告,究竟有没有解药?” 桑小蛾渣然欲泣道:“到这地步你还不信我的话,这毒实实只有我一身血液可以化解,我难道愿意血流而死吗?” 风清扬此时方始相信,不禁如雷轰顶,晴然叹道: “或许真是她寿数到了,天假你手,以成其祸,我给你解去寒冰绵掌之伤,你走吧。” 桑小蛾拦住他道,“不必费事了,我怎么也活不了的,你还是快些取我的血为那姑娘解毒吧。” 风清扬沉声道:“解毒之事再也休提,你倒幸好血液含毒,不惧寒冰绵掌之毒,赵鹤那颗内力了得,你支撑到现下已殊为不易,若不及时疗治.恐怕真要不冶了。” 桑小蛾凄然道:“就算你治得了我的伤,我恐怕也活不过今夜,你到外一看便知。” 风清扬走到窗前,赫然震惊,但见高墙外灯火通明,不知有几百盏灯笼火把,照得旷野亮如白昼,不禁耸然动容道,“外边那些人都是追你来的?” 桑小蛾道:“不是我还有谁能招惹惩多仇家?”言下颇具傲意。 风清扬苦笑道:“你道行真高,我是甘拜下风。不过就凭这些人就想在这里抢人,怕还不够。”他一跃而出,须央便回,拍拍手道:“你安心藏在这里吧,没人能动得了你。” 桑小蛾正容道:“我虽然穷途末路,却不是赖在你这儿求生,你既不要解药,解开我实道,我出去与这些兔崽子决一死战。” 风清扬笑道:“是我说错了话,蛾姐怨过则个。当然不是你赖在我这里,是我诚心留蛾姐作几天客。你就看小弟的薄面,别和外面那些人计较。” 桑小蛾扑哧一笑,随即又敛容正色,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让人欺负我,可是为了我开罪这么多人,甚是无谓。我七天里已把我生平仇人都杀光了,死无所憾。你还是让我给这姑娘解毒,然后把尸体交给外面的人,没人会说你胆小怕事,反都会赞你是是非分明,侠义为怀的少年英雄,岂不皆大欢喜。”妙目凝盼,柔情无限,语声恳挚,并无丝毫作伪狡黠之色。 风清扬不耐道:“这等话不消再说,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若让人从我家中把人带走,我今后还用做人吗?”伸掌贴住她背部,运功疗伤。《九阴真经》的疗伤手法甚具灵效,盏茶工夫已然将掌伤治愈,那些刀伤剑创将养几日自会平复。 风清扬拿出一袭女人衣裙递给桑小蛾道:“你换上衣服好生歇着,我倒要见识一下你究竟给我引来多少对头。” 桑小蛾惶然道:“你别出去,那些人厉害得紧,你打不过的。” 风清扬道:“放心吧,在自己家门口还能让人吃了? 你千万别露面,麻烦再多我也担承得起。” 桑小蛾突然一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正经按我说的做,一点麻烦都没有,不过你出去给他来个死不认帐,这些人未必敢进来搜人。房屋这般多,他们便搜也搜不到。” 风清扬正色道:“蛾姐,现下这座宅里遍布机关消息,千万不可随便走动。这些人既不登门求见,还赖在这里不走,我去看看他们搞甚名堂。” 桑小蛾见他一跃从窗子飞出,不走大门,甚是诧异,转念想到:或许门上装了机关,他适才出去一会儿,自是启动久已不用的机关消息。望着庭院中一起一落,身法美妙的风清扬,喜悦不胜,柔情蜜意充寒胸臆,不由得珠泪盈然,低声饮泣。 风清扬跃上墙头,向下俯瞰,但见灯笼火把之下黑压压一片人群,足有四五百人之多,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窃议不休,人人望着门上两块牌额,一块乃是天师教张宇初天师手书“段府”二宇,另一块却是少林方丈圆觉大师,武当上任掌门、蛾媚上任掌门,昆仑、华山、峻峭上任掌门联名赠送的“武林第一家”金额,这两块匾额当真有驱邪走鬼之妙用。 那些人眼望府门,神情怪异,遥巡徘徊不忍遁去,彼此观望,希冀有人敢为天下先,上前叩门,然则良久过去,依然寂无所闻,似乎谁也没生这副胆子。 风清扬心中暗笑,运足内力扬声道:“诸位朋友黄夜降临,不知有何指教?” 登时群相耸然,万目齐瞩,见列有人出来,均是谅喜不禁,一时俱皆语塞。 有十几人转身即走,风清扬站在高处,看得分明,高声道:“是少林、武当的朋友吗?” 那些人闻声停住,走了过来,风清扬凝神谤视,心下一惊,竟尔是少林寺戒律堂首座圆音大师领着十几个年轻和尚,另几人却是殷融阳座下弟子。叫苦不选道: “蛾姐真不识厉害,怎地惹上这两大对头。”他倒非惧惮这两派声势,只因这两派掌门对他颇有情份,若非万不得已,实不愿与他们门人弟子交手。 当下不敢怠慢,跃下墙头,迎了上去。一揖到地道: “不知大师佛驾光临,有失迎进,恕罪则个。” 圆音合十还礼道:“老袖奉掌门师兄之命,率几位师侄赶赴华山,一者祝贺五岳各派联盟,二者也好教晚辈弟子历练历练,见识一下这次武林盛举。不意行到附近却见这些朋友聚集此处,惟恐鱼龙混杂,有骚扰宝府之事,是以来此……”他忽然止住。 风清扬自是明白其意,心下好生感激,方始省悟:这些朋友犹豫不走,与少林高僧在此弹压亦不无关系,拱手道:“大师请进内奉茶。” 圆音笑道:“风公子在此,老袖就不须多事了,这便赶往华山。”转身率领弟子走了。 风清扬笑着对几位武当派人道:“几位道长可是奉殷真人之命,来敝派道贺的?” 为首一人乃是殷融阳首徒,道号“冲冠”,面上一红,颇为尴尬,笑道:“贫道等与圆音大师使命相同,途中却被千面妖狐伤了敝师弟.贫道等一路追下,追到此处却把人追丢了。” 风清扬怔道:“干面妖狐?何时又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情知所追之人必是桑小蛾无疑,但“千面妖狐”四宇却与桑小蛾怎生也联系不到一处,不禁出言相询。 冲冠道人圆滑老练,他明知千面妖狐必在府中,然则若说风清扬会藏匿这等淫邪女子,委实匪夷所思,他心思滇密,不说不便入府搜人,假称将人追丢了。但见风清扬神色错憎,真似不知,心念一转道:“风公子何等人物,怎会知道这号匪类,贫道等这便告辞,咱们华山上再会。” 第77章 一转身也走了。 风清扬心下疑惑,以自己所知之桑小蛾行为,妖狐二字确也恰当,千面二字却从何说起?莫非她善于易容,可自己见过她三次,全然一样,怀中亦无易容器物。 少林、武当一去.许多人均萌退意,三五成群地散去几十人。风清扬心下暗喜。却听院内传来几声惨叫其声凄厉,犹如巫峡猿蹄,闻之令人毛骨惊然。 原来有几人报仇心切,见风清扬正与少林、武当两派人叙话,偷偷潜入院中,不料转得几转便触中机关,死于非命。 只听一人厉声道:“风公子,这几人是为千面妖狐而来,并非有意得罪.何必斩尽杀绝,手段不嫌特辣吗?” 风清扬循声望去,只见一红面老者须鬃裁张,状若关公。他少在江湖走动,各门各派人士识得极少,听这老者厉声指责,心下忿然,冷冷道:“不知尊驾名号,怨不见礼了,黄夜入宅。非偷即抢,是他们自寻死路,怨得谁来。” 那老者乃过家拳掌门人过壮缨,独生爱子过延龄死于千面妖狐之手,一路追来,不意干面妖狐仇家太多,这几日又接连作案,形踪一泄,纷纷追至,哪想到竟追到武林第一家来。 众人多半相识,即便不识,也是互闻名号,谈起寻仇根由,有的朝指大骂,有的却避而不谈,只因死者死的殊不光彩,自己也感脸上无关,但这仇却是非报不可的。 先前有少林、武当人在,众人颇存忌惮,知道这两派与华山派交好,又素喜多管江湖闲事,单一华山派已开罪不起,若是一并惹恼三派,哪个门派也担承不起,是以皆默默如立朝马,却又舍不得放却诛杀千面妖狐的良机。 死于院内的人中,便有两名过壮缨的得意门徒,他心伤爱子之亡,复痛弟子之失,痛愤交加,出言自然好听不了。眼见风清扬神态倔傲,语气冰冷,愈发惠怒,道: “好,我倒要看看府上是怎佯一座龙潭虎穴。”作势向墙上扑去。 风清扬身形疾展,拦在他面前,喝道:“回去。” 过壮缨急怒攻心,无暇细思后果,一拳捣出,吐气发声。喝道:“闪开。” 风清扬一掌拍出,拳掌相交,砰的一声,过壮缨退了一步,正欲发话,不想巨力犹存,蹬蹬蹬连退三步,立桩站好,一张口欲犹未说,一股血箭喷将出来,雅赛关公的红脸登时安如纸也白,身躯一软,坐倒在地。 众人相顾骇然,风清扬名声虽响,真实武功究竟如何,却是谁也没见过,过壮缨的武功却是人所阂知,他绰号“赛关公”,非但形似,脾性刚烈,武功亦趋刚猛一路,过家的“百步神拳”已然登峰造极,江湖中人鲜少有人敢硬接他一拳。 风清扬急切之间亦无法拿捏力道火候,见对方拳风烈烈,显是全力施为,不敢轻忽,也是一掌全力拍出,原拟将对手拳力封住即可,不意过壮缨拳法刚猛有余,柔韧不足,伤敌不成,反伤自己,风清扬虽及时收回五成掌力,其余五成掌力挟带过壮缨的拳力反击过去,将他击得呕血重伤。“赛关公”变成“老温侯”了。 众人原不相信段府会窝藏一个江湖声名狼藉不堪的淫毒妖女,但眼见府中布有埋伏,均不知是机关消息之属,还以为是华山派人在内杀人,又见风清扬全力阻截,一掌之下,竟把威震豫中的过家拳掌门人击成重伤,心内了然.千里妖狐定是藏身府内,只是不解风清扬与华山派何以全力维护?群情激愤,大起同仇敌汽之心,只是华山派盛名之下,一时尚无人敢率先发难。 风清扬好生过意不去,待要解释却又殊难措辞。僵持有顷,一人道:“风公子,尊驾是执意要和大伙过不去了?” 风清扬怔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在家中坐着,又没招谁惹谁,是你们明火执仗打门来,分明是你们撕野火。 怎地栽派起我的是非来了?” 一位老成持重的人出面道,“风公子。我们大家对公子都是久仰的,若说谁敢和公子过不去,那是没有的事儿。只不过于面妖狐逃到尊府,我们既不能人府搜人,又怕干面妖狐伤了尊府宝眷,都好生心焦。各位兄弟都和干面妖狐有不解之仇,一时气昏了头,出言无状,还望公子体谅。” 风清扬笑道:“老先生好会说话,舍下虽小,却也不是任由人来去自如的,我虽不知各位要找的‘千面妖狐’是何许人物.但绝不会藏在舍下。”他心中打定主意。 文攻文守,武打武卫.软硬不吃,死不认帐,说甚么也不能把人交出去。 那人沉吟道:“不会吧,这里几百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若非如此,我们岂敢甘犯武林大忌,在武林第一家门前生事,别是公子贵人事忙,疏于查点,被那妖女藏过了也未可知。 是不是请公子回府再巡视一番。” 风清扬道,“不必了,这虽是我师傅的宅郧,却也和我家中一样,就算多只老鼠我也查得出来。” 那人听风清扬语意决绝,丝毫不留余地,长叹一声退了回去。其他人心生不忿,一人冷哼道:“风公子敢情是属猫的,对老鼠多少知道得这么清楚?不过这年头世风不古,猫性也大变,不但不捉老鼠,反倒与老鼠狼狈为奸。” 风清扬摹然色变,低声喝道:“哪位朋友说话,请出来相见。” 那人本没胆量与风清扬对阵,但风清扬目光已盯住他发声之处,周围人怕无端端惹祸上身,俱避开身子,登时在他身阂空出一片场子,他虽没出来,倒显得比别人突出一块。当下曝哺道:“我是骂猫,又没骂你。出来便出来,谁怕了谁了?”话虽如此说,两足却不听话,钉子般钉在地上,便想挪动分毫也难。 风清扬冷冷道:“朋友指鸡骂狗的本事甚是高明,手上功夫想必更高了,在下倒想请教几招。” 那人眼见素有“神拳”之称的过壮缨尚且千招受伤,焉敢出面应战,可众目睽睽之下,不战脸上又接不住,传扬出去日后没法做人,鼓足了勇气欲待出来,可双足发软,怎样也迈不动步,羞怒交进,哇地一声竞尔大哭起来,二十几岁的人竟如一个孩子。 风清扬心中一软,温言道:“朋友不愿赐教也就是了,何必这个样子。”那人闻言更是羞愤,分开人群,掩面疾奔,功夫也不算太差,风清扬扼腕叹息,知道这人的江湖声名算是毁了。 众人虽在激愤之余,眼见风清扬神威凛凛,一招打得过壮缨重伤呕血,一招末出吓得一人大哭而逃,均生惧意,先前那位言语得体的老者又出来打圆场道:“风公子,我们大家守候半夜,怎地也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巴?” 风清扬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打秋风吧?可惜在下身无长物,府中一草一木均是思师所留,任何人都动不得。” 老者老脸胀红,分辩道:“绝非此意,老朽是说公子也该给我们个情面,让我们走的也光彩些。” 风清扬不解道:“此话何意,尚望指教。” 老者道:“只消公子对天盟誓,说干面妖狐不在尊府,我们立刻就走。” 众人齐声附和,有人道:“对,你以你师傅的名义发誓。”有人道:“你要是违了誓言,就让你死在那妖女手上。死得丢人现眼,惨不堪言。”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老者之意原是让风清扬虚说几句,大家也不算灰头土脸,心照不宣,留些情面,就此一拍两散,皆大欢喜,不意有人推波助澜,大壮声势,倒变成逼迫风清扬立誓了。 风清扬气得仰天长笑,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须奥,笑声勇然而止,面上紫气氛氖,冷冷道:“誓我是不会立的,诸位有何手段,尽施将出来,是单打是群殴,我一人接着,管保不会令你们失望,各位请划出道儿来吧。” 先前那老者急得搓手跌足,道:“这是怎说的,算了,风公子既说没有,就是没有,我们大家信得过便是。” 众人起哄有余,摆道较艺却嫌不足,这些人分属几十个大小门派,有不少人无门无派,不过是些江湖散人,既无人领头统领,人心不一,均希望旁人先上,自己观观虚实,看看风向,倘若风清扬后劲不足,便可乘机捡个现成便宜。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竞尔无人出面划道,却也无人知难而退,双方又呈僵局。 风清扬自知理亏,也不愿毫无来由地与各派人士大起冲突,便欲趁势收篷,打道回府。 转过身没走两步,摹然“呀”的一声,两眼圆睁,有如见到世上最不可思仪之事。 朗朗星光下,但见墙头露出一张俏丽、惊恐的面孔,不是群雄所极欲追拿,必杀之而后快的桑小蛾还会是谁。 饶是风清扬定力如山,一霎时只如高楼踏空了一般,一颗心沉向无底深渊,自己智辩力战,使出浑身解数,才把群雄弄得束手无措,眼见将收全功,不意她在这节骨眼上现出身形,半夜的努力尽皆付诸东流。 早有人望见,嚷道:“千面妖狐!骚狐狸果然在此。 “骚蹄子快出来,与你家道爷大战三百回合。” 风清扬满嘴苦涩,一跃上墙,气道:“你怎地出来了?” 桑小娥江湖阅历半赡,适才一看场中情景,已知端的,方欲回转,不虞彼人看破,登时知道又闯了大祸。见风清扬面色不快,语声严厉,心下委屈,扁扁嘴道,“人家怕你被这些乌龟王八蛋打伤了,这才出来瞧瞧,有甚可怕的,我出去抵命给他们便是。”奋力一跃,从墙头滚落下去。 风清扬随即下落,甫至桑小蛾身边,风声锐厉。一刀一剑已然砍至,风清扬手中无剑,分明看到这一刀一剑中都潜生出四五个破绽,偏生无法攻出,心念一转,运起姑苏慕容的“斗转星移”心法,疾伸两指,搭在刀背上,一按一转,那柄单刀摹然转向,雷震万钩般砍向长剑。 第78章 “当”的一声,长剑落地、使剑人急忙后跃,怒道: “商震,你这狗头,怎地打起自家人了?” 商震也不明白何以刀在中途变了方向,却也知道被风清扬做了手脚,扔刀后退道:“不是我,是这小子使妖法。”情急之下,连公子也不叫了,直呼起小子来。 桑小蛾咯咯笑道:“河洛双英,平日法螺吹得鸣鸣响,怎地一招也接不下.连兵刃都丢下了,是要缴械投降吗?” 河洛双英齐声怒喝:“妖女,又是你在捣鬼?” 适才风清扬出指太快,这二人志在所杀桑小蛾,均未见到他有何举动,是以转念间便认定桑小蛾从中搞鬼。 这些人多半吃足了“妖狐”的苦头,此次围截追杀.虽几近得手,却也被她古怪精灵、变幻无方的手法戏耍个够,若非如此,仅凭风清扬出面,群雄也未必不给面子,逞论围攻段府,甘冒武林之大不题了。 桑小蛾笑道:“蠢才,栽在谁手里尚且不知,不服重新来过。”抓起刀剑向两人掷去。 双英怒道:“妖女,老干服你做甚?”伸手抓住刀剑,猛地“啊”的一声大叫,道: “刀剑有毒。”就着星光一看,整个手掌并无异样,只是灼热火燎,犹如放在烧红的铁砧上。 众人无不骇异,自桑小蛾一出现,群雄目光均集中列她身上,再细微的举止亦翅得分明,并未见她取毒下毒,不知她怎地在瞬息间将毒敷在刀剑柄上。 桑小蛾道,“饶你奸似鬼,也喝老娘洗脚水。就凭你们两个呆鸟,也配跟老娘作对,乖乖地滚回洛中,向少林寺的臭和尚要几丸解毒丹吃,三日三夜不得动用内力,过了二天,这两只膀子便别想要了,不过一人一臂,改称‘河洛单英’倒也无妨。” 双英相视一眼,情知讨要解药是无望了,只希望她此言不虚,少林寺慈悲为怀,讨几枚解毒丹倒是易事,两人疾奔而去。 桑小蛾哈哈笑道:“两头呆鸟,老娘下了毒不会解吗? 三日后此毒自消,少林寺的解毒丹倒是毒药了!龟儿子慢慢享用去吧。” 群雄惮然,不虞她心地惩的歹毒,均感背上微生凉意,一人越众而出,肃然道:“风公子,这妖女的手段你也见过了,先前你维护她,或许不知她的为人,现下还要庇护她吗?” 风清扬意颇犹豫,亲眼目睹了桑小蛾的手段,“妖狐”二宇委实不虚,只是不解何以没加上“毒”之一宇。 低头望去,只见她面容冰冷,脖子中又燃起了地狱般的炼火,似能将世上一切罪恶吞噬,心意立决,开口道: “我不知她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千面妖狐’,不过她是我请来的客人,现下你们不能动她,风某虽然不才,却也不至连一受伤女子都保护不了,更不会让我的客人受人欺侮。” 那人上前一步道:“公子,女色祸人,自古皆然。公子侠名播于四海,武林中人谁不钦仰,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何苦为这等淫贱人自损声威。” 风清扬道:“闲话少叙,你们胜得了风某,不妨将风某也一并杀了,否则一切免谈。” 那人好话说尽,并无丝毫效验,恼怒殊甚,桑小蛾却晕生双颊,媚眼流波,一双妙目盯住风清扬,爱意尽露。 群雄中有人嚷道:“这小子枉称侠义,却是重色轻义、恋奸情热之徒,多说做甚,并肩子上,先作了这妖女。” 桑小蛾面色候变,手指轻扬,一丸闪亮的东西堪堪射入说话人口中,那人“哇”的一声欲待吐出,却是甚么东西也没有,正诧异间,忽感舌头麻胀,方欲收回,却被什么物事挡住了。顷刻间便明白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喉头“荷荷”作响,面容痉挛,如遇鬼脸,僵在那里,手几自在空中舞动。 群雄见此人一条乌黑油亮的舌体齐出口外,胀得馒头也似,眼中满是诡异恐怖之色,状若恶鬼,俱皆骇然,心下栗栗危惧,不由得以手遮口,守住入口要道。 一人喝道:“事已至此,还顾忌甚么,咱们便与华山派拼了。” 桑小蛾虽能偶尔发出毒物,然则重伤之下,已无还手之力,是以此人知道,杀桑小蛾不难,却要先过华山派这一关。 众人早已将桑小蛾恨之入骨,直欲食其肉寝其皮,眼见仇人在前,分外眼红,但对风清扬总是心存忌惮,不敢放手一搏,待见桑小蛾接连伤人,手段之辣耸人听闻。 群雄均是血性汉子,至此热血沸腾,目眺欲裂,一人倡仪,群相附和,登时将甚前因后果尽皆抛诸脑后,人人拔出兵刃,蜂拥而上。 桑小蛾煌急道:“你快走,他们拦不住你。” 风清扬播摇头,脑中却现出庄梦蝶被众人围攻而死的情景,叹道:“想不到我也会这个死法。” 桑小蛾见他执意不走,替愿为自己而死,心中激荡,道:“你如此为我,我早已心满意足了,你快走,我要先走一步了。”便欲嚼舌自尽以销众怒。 风清扬早防她此着,伸指点中她“颊车”穴,斥道: “傻子,事已至此,他们哪会放过我,与其自残性命,何若力战而死:”反身一脚将一人踢飞,手爪伸处已扣住一人脉门,顺势下了他手中长剑,将他整个人抡起一式“横扫千军”,向十几件兵刃上砸去。 这些人杀红了眼,竟不收刃,十几般兵刃尽数招呼列那人身上,“啊呀”几声,便已分成几截。 风清扬持剑在手,疾刺十几剑,使出独孤九剑中的“破箭式”,将身阂攻至的刀剑斧锤尽数荡开,喝道:“别迫我太甚,逼我大开杀戒。”见到这些人势若疯虎的打法,亦不禁心寒。 一人骂道:“兔崽子,这当曰还说风凉话,且吃我一刀。” 风清扬一剑刺出,正是那人左肋空门,那人眼见此招太过精妙.无招可解,逼不得已向右一扑,使出地滚功夫,向后滚去,险险避开这一剑。 后面人潮水般涌上,风清扬皆靠围墙,三面受敌,情势委实堪虑,只消疏露一刀一剑,便有性命之虞。 风清扬见这些人均非一流高手,出手之间漏洞极多,若是单打独斗,一招便足以制其死命,然则同时有十几般兵刃攻至,若欲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一一向各人攻到,却也太难,只得剑式成环,运起内力,将攻至的兵刃尽数震开,封在外缘。 如此打法却是有败无胜的局面,群雄人数几近三百。 轮番大战,风清扬内力虽强,耗得一分便是一分,而群雄一轮过后,一轮接上,下去之人不多时便内力充沛,全无所损。 风清扬连接十余轮,已然气息不尔,内息竟匀不畅,手臂隐隐作痛,情知如此下去.再有二二十轮,剑网便会被众人攻破,心意一决,内力上使出“斗转星移’神功心法。 这门神功习成之后,仅与人单打独斗时用过几次,倒是灵光得很,但同时对付惩多兵刃。灵验与否殊无把握.倘若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要“以彼之道,引施自身” 了。 脑中将神功心法疾速想了一遍、将功力提至极致,施出“斗转星移”第五成功夫来,全力一搏。 只听得叮叮当当轰轰隆隆声不断.如金玉相击,清脆动听.随即啊哟哟一片惨叫,但见十几人仰面跌倒,各人兵刃尽皆插在自己身上,便如集体自杀一般.齐竖竖布成一圈,说不出的奇诡凄厉。 风清扬也被自己的新构杰作震呆了,说甚么也想不列这一式竟具如是威力,全然不似人之所为。 后面正拟接续而战的人恍若晴天一记霹雷.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尖叫,返身狂奔,其余人呆视半晌,齐地发声喊.没命价四处奔逃。已是心寒胆落.魂飞魄散。 桑小蛾面色惨白,油油道,“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武功,你真的会妖法?” 风清扬道:“无稽之谈。”心下却也疑惑这心法究竟是不是妖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固然已是武林中人口碑,但数百年来,却无人见到过谁当真精擅这门绝艺.均以为不过是武林神话而已。 风清扬先前亦曾试使过“斗转星移”。但不过是将对手的兵刃转向.较之武当派的“四两拔千斤”固然精微过之。却也大同小异。若非熟知内力运使的外人看来,更是一般无二,如眼前这般将十几位对手的招数厘毫不爽地还施彼身,着实匪夷所思,风清扬虽然在手上施出神功,却是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了。 一夜大战,不知东方之既白,清风徐来,草木不惊,惟见尸体中,相与枕籍乎门前。 ------- 第十九章神游太虚双修功 风清扬将尸体收拾停当,架起火,桑小蛾不知撤进些甚么药粉,火苗碧油油地甚是妖魔。顿饭工夫,便将尸体火化完毕,寻处空地,掘个大坑,使他们人士为安了。 回至府中将机关封闭,桑小蛾早巳疲殆不堪,歪身在风清扬床上,即已入睡。 风清扬方欲休息,大门一响,葛氏五雄一阵风般奔了进来,随后还有成清铭座下弟子,前来打探消息。 少林、武当两派人到了华山,说起一批旁门左道之士聚集段府门前,追拿“千面妖狐”。成清铭闻言,勃然大怒,这分明是大削华山派面子,当下便欲点齐人马,前来驱逐,却被各派人士劝住,均说这些人未必敢在武林圣地寻事生非,又有风清扬坐镇府中,便有天大的事亦可从容化解,不值得兴师动众。 葛氏五雄皆是惟恐天下不乱之徒,大喜过望,惟恐公手心慈,白白放过一次大过手臆的机会,匆匆下山,赶了回来,成清铭终究不放心,遣一名脚程快的弟子前来打探。 待得风清扬谎称那些人寻人不果,早已离去,葛氏五雄捶胸跌足,唉声叹气,互相埋怨不该留宿山上,便追究起是谁提议住在华山的,争辩了半个时辰,也未究出其人。 第79章 成清铭的弟子惟恐师尊担忧,早已折回华山报讯去了。葛氏五雄奔波半宿,俱感腹饥,忙到厨下收拾茶饭。 这五人呆头呆脑,烹任手段极精,五个好辩之下便是好吃,好战犹在其次。顷刻间摆上一桌细点香茶,请风清扬首位坐地,一齐用过早餐。 正饮茶间,葛氏难忽然问道,“公子,你那小媳妇死了没有?”众人俱是愕然。 葛无病桌下踢他一脚道:“不知礼数的家伙,公子的媳妇咱们该叫甚么?” 葛无难抗辩道:“我怎地不知,那自然是压寨夫人了。[奇书网isuu.] 想咱们在优牛山开山立柜时,只因没有五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偶尔遇到,也是一位两位,怕伤了兄弟和气,才没娶压寨夫人。” 葛无痛道:“这又不是伏牛山,公子爷也不是山大王,怎会娶压寨夫人,应该叫……叫镇府娘子。”好容易想出惩个名目,大是得意,眼望四兄弟张口结舌、对答不上的模样,心内大乐。 葛无伤半晌道:“那也不对,这府中又无妖无鬼,为其要镇?”葛无灾道:“是呀,有冤鬼、狐狸精的,才要镇。咱们府中百邪不侵,缘何要镇?” 葛无痛彼人抓住痛脚,登即反驳道:“咱们在伏牛山时.又有甚么冤鬼野狐了,缘何要压。莫非你们几位是冤鬼、是狐狸精不成?” 风清扬司空见惯,不以为异,若是哪顿饭听不到他们胡言乱语,当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端起一盘细点、一壶茶,回自己房中去了,身后犹传来五人力辩的声音。 回到房中,桑小蛾已然醒了,正对着一枚菱花小镜梳发.长发垂及腰间,黑亮如漆,见他进来,笑道,“你以后真要娶位镇府夫人了,现下便有个妖狐缠身。” 风清扬一笑道:“你都听到了。不过最好的法子不是镇。而是以毒攻毒,最好留你在此,永镇山门。” 桑小蛾身子摹然剧震,象牙梳子滑落地上,慢慢转过头来。风清扬见她明睁蜡齿,容光艳丽,只是眼中颇有哀怨之色,令人侧然,不觉心动。 桑小蛾强颜一笑,风清扬心弦一阵抖颤,便如当胸中了一记重拳。桑小蛾面貌虽美,究不及慕容雪,兼且颇有风尘之色.更不若慕容雪之清丽出尘、绝世风姿了。但她身上总是弥漫着一股忧郁的气息,眼中面上那种浅浅哀愁愈发打动了风清扬的侠义心肠,心中没来由地想到,她必是受尽了千般苦楚、万种磨难,方激成悍民的个性,种种作为,或许皆是出于逼不得已。 便因此念横豆胸中,才置她种种歹毒手段而不顾,不惜为之杀身亡躯。 桑小蛾不知他心中打什么念头,见他凝视自己,目不稍瞬,心下甜甜的甚是受用,竟尔有些羞涩,噎道: “看甚么,没见过吗?” 风清扬方始有悟,登觉失态,笑道:“对不起,竟说些没用的,连茶点都忘了,快些趁热吃吧。” 桑小蛾喝下一杯热茶,心神始定。她食量甚小,吃了几块细点便推而不吃,品起茶来。 两人对坐,眼光却是南辕北撤,一时俱皆无语。良久过去,桑小蛾忽然道:“咳,这茶怎地有股怪味?你莫非是下了毒。” 风清扬一怔道,“胡说八道,要下毒也是你下的,旁人哪会这些鬼画符。” 桑小蛾道:“不是毒那是甚么?喂,或许这水太陈了,落进了别的物事,不然怎会有这股怪味?” 风清扬听她言庄色正,亦不禁起疑,诧异道:“这怎么会?水都是从山上新汲的泉水,待我尝尝。”就着桑小蛾的杯子饮了一口,细细品尝,殊无少异。 桑小蛾咯咯一笑,面上大有得色。风清扬方始悟到,她原来是骗自己喝她杯中的茶,不由得心中一荡,笑道: “我没品出味来,让我再尝一口。” 桑小蛾笑道:“不给了,要喝自己倒去,我这茶里有毒。” 风清扬见她面溢春花,欢愉无比,心中大是畅爽,道: “就这样笑才好看。” 桑小蛾不解道:“笑还不一样,有甚好看赖看的,人家生得丑,不入你公子爷的法眼也就是了,何必来嘲讽挖苦。”当下变了脸色,扭过头去。 风清扬不虞她说变脸就变脸,若是慕容雪这般撒娇作态,自己自然要打叠起干般温柔,叫上一万声“好姐姐”,哄得她欢喜,可对桑小蛾却万万作不出来,竟尔呆了。 桑小蛾见他全然不懂风情,微感失望,暗暗骂了一句“呆子”。转念间便意识到,他是佯装痴呆,不屑于和自己调笑。言念及此,满腔情热惧化作冰水,眼中又现出那种莫可奈何、哀怨戚苦之色,面色也由桃红转为青白。 风清扬触到她这般眼神,再也忍耐不住,心内伤痛,抱着她头道:“不要这样,我求你快乐些好吗?你有甚委屈,就向我说说吧,我知道你心里苦得很。” 桑小蛾猛地拔开他双手,尖声道:“我一直很快乐,心里更是高兴,江湖上的臭男人有多少拜倒在我膝下,情愿用武功、权势、金银来换取我一夕之欢,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就想怜悯我,发慈悲吗?” 风清扬静静地谤视她,愈益感到在她这乘庚狠毒的外表里,却是怎样一颗破碎、脆弱的心,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我不是可怜你,我也不配,我只想让你说出你的痛苦,我与你一起担荷。” 桑小蛾注视风清扬的眼睛,秀睁中又升起炼火,有顷那火焰熄灭,化作澄波秋水,猛地扑到风清扬怀中,大哭道:“不要逼我,我不能说,我也不要想,干万别迫我,我受不了的。” 风清扬心神激荡,知道自己猜测无误,她定是忍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变成这个样子,也不劝慰,轻抚着她起伏颤抖的肩背,任她哭个痛快。 桑小蛾这一哭竟不可收拾,直如无有己时。正在没开交处,大门一响,五个人跳将进去。笑道:“哈哈,公子,你媳妇活过来了,会哭便死不了了。” 五人大辩了几千回合,冗自没辩明白公子媳妇该怎样称呼,听到这壁厢哭声,忙忙休战,起来瞧一究竟。 风清扬大是尴尬,桑小蛾葛然被人撞见。更是羞不可抑,跳起身来钻进里屋梳洗去了。 慕无难眼尖,大叫道,“不对,不是这个。公子,你几时又换媳妇儿了?” 风清扬忙道,“四叔,您老可要嘴上积德。” 葛无难瞪眼道,“我又没子没孙,积德作甚?”风清扬不虞他如是答复,一时间竟尔语塞。 葛无病当仁不让,道:“没子没孙便不积德了?积些德在阎王老子那也好交待,至少少下一层地狱。” 葛无难不服道:“多下一层少下一层有甚于系,阎罗是马屁精吗?说得好听些便少打下一层?” 众人一时倒也驳难他不倒,“无难”当真是名实相符。 葛无伤旋即避实击虚,掀开床帐道:“睫,这儿还有一个,啊哈,老四,你可说错了,公子不是换了个媳妇儿,而是添了个媳妇儿。”终于找到驳斥葛无难的口实.心下这份得意无言可喻,乐得手舞足蹈,前仰后跌。 葛无难趋前一看,果真不假,大搔其头,连称怪哉,道:“人家娶媳妇都是添子添女,哪有添媳妇的,公子你这是怎么搅的?” 风清扬气得浑身发抖,若非看在他们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早一脚一个踢将出去。 其余四雄尚以为他是被葛无难难住了,各自抓耳搔腮,搅尽脑汁参悟这“怪事”,个个气得脸红颈租,气喘有声。 葛无灾道,“这等怪事委实少见,倒也不难明白,只是你没娶过老婆,是以不知。” 葛无难道:“我没娶过老婆,你娶过吗葛无灾道:“就因我没娶过,才不知道,若是娶过,我早告诉你了,好啊,你明知我没娶过老婆,偏来问我,分明是和我过不去,兄弟情份何在,我揍你这小子。”出拳便打。 两人你来我往,各中了十几拳,所幸皮坚肉厚,不怕伤到筋骨,口中兀自大叫:“好小子,你真打呀。哎哟,大哥,你怎的拉偏架。”“三哥,你也不是好东西,打太平拳。” 其余三雄见二人打架,手痒难熬,纷纷加入战团,五个拳来脚往,煞是热闹。 风清扬高声嚷道:“停。” 五人真还听话,齐地收住拳脚道:“公证有何话说。” 这五人闲时一打架,便是风清扬作公证,查数各人所中拳脚以定输赢。 风清扬道:“五位叔叔武功太高,屋中狭厌,施展不开,还是到院中一分高下吧。” 五人各得一顶高帽,乐不可支,前呼后拥跑到庭院中大显身手去了。 风清扬摇头苦笑,桑小蛾从里间出来,笑得直打跌,风清扬苦笑道。“我这五位叔叔脑筋是不大灵光,心地却好,时间长了你就会喜欢他们。” 桑小蛾心下一喜,风清扬话中之意分明是要留自己长住府中了,一阵酸楚袭上心头,苦笑着点点头。 风清扬正想着五兄弟大战的情景,没注意她脸上表情,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伤口该换药了,我险些忘了。” 桑小蛾大是极倔,竞不肯让他看伤口,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风清扬怪道:“这倒奇了,你素来落落大方,何以忽然间又惩的了?” 桑小蛾脸色候变,冷冷道:“你是说我不识羞。” 风清扬摹然怔住,痛声道:“你又来了,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我若有瞧不起蛾姐的意思,叫我……” 桑小蛾猛然扑上,捂住他嘴,惶声道:“不要,不要发誓,我当不起的。” 风清扬握住她手,柔声道,“蛾姐,小弟年轻识浅,说话不防头,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千万别记恨我。” 桑小蛾失声哭道:“别说这样话,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你还不如一掌打死我,我心里更好受些,我实在受不了你这样待我。” 第80章 她忽然伏在地上,狂吻起风清扬的脚风清扬哪曾经过这阵仗,吓得骇然色变,嘶声道:“使不得,蛾姐快起来,折杀小弟了。”欲待撤脚,却被她死命抱住,竞尔挣脱不开,知她身上有伤,不敢全力挣脱,一雪间心头狂跳,手足皆软,便欲使力亦无力可使。 有顷,桑小蛾脸颊伏在他脚上,寂然不动,风清扬将她抱起,见她面白如纸,娇喘吁吁,显是激动过度。桑小蛾自然一笑,低声道:“我真高兴。” 风清扬好半天方始宁定,将桑小蛾放在床上,为她检视伤口,桑小蛾不再极倔?任由风清扬解开衣裙,给她换药,包扎伤口。眼望天棚,出了会儿神,羞涩一笑道:“我这是怎么了,甚么阵仗没经过,遇上你反成了小筋娘了,真真不可思议,谁会相信廉耻丧尽,入尽可夫一一”她忽觉有异,停口不说,却见风清扬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歉厌道:“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我今后不再说让你扫兴的话。”抓起风清扬的手,吻了一下。 风清扬喂她服下几粒止痛疗伤的圣药,桑小蛾柔顺如猫,偎在他怀里,动也不动,直至葛无病唤他们吃饭,方始知道,竟已到了午牌时分,均诧异时光之速。 午饭过后,风清扬又为那中毒姑娘输气,喂了一碗粥.桑小蛾在旁瞧着暗自惭愧。 风清扬颇想知道这位姑娘身份来历,却伯触动桑小蛾伤怀,隐忍不问,桑小蛾见他服待这般体贴阂到,还以为二人已有夫妻名份,歉疚良深,苦思这无药可解的解法。 整个下午,两人惧是无言,偶尔四目交投,便会停上半天,言语殊属多余,府内惟闻葛氏五雄的胡言乱语留.倒也颇不寂寞。 列得晚上,风清扬将桑小蛾领至师傅房中歇息,桑小蛾这屋子轩敞,较之风清扬寝居大逾数倍,房中陈设豪华典雅,珠玉宝玩触目皆是,四壁悬满古人宇画,全然不似武林中人所居,倒似王公诸侯的殿所,心内已知是段子羽的寝居,不由得一吐舌头。 风清扬又为桑小蛾检视伤口,天师府研制的疗伤圣药非同凡品,一日工夫,刀伤剑创俱已平复,仅隐隐有些疤痕,风情扬大喜,便为她铺设枕罩,让她休息。 方欲告辞退出,桑小蛾面泛红潮,胸部起伏,欲言又止,风清扬已然约略猜知其意,深觉不妥。他与慕容雪一别弥月,久旷幽怀,与桑小蛾颇混一日,虽无越礼举止,却也难免情动。只是怕桑小蛾把他当作一般的好色之徒,二者也觉得对慕容雪不起,始终调息镇慑,不敢萌丝毫绣念邀思。 桑小蛾忽然抱住他的腰,亦不言语,只是娇喘,半晌方曝孺道:“你,你留下好吗?我还没……没和我爱过的人在一起过,你要是一要是嫌我脏。” 风清扬情怀大动,欲念如沸,犹在强力按擦,听她软语央求,亦复凄凉,俯下头吻住她樱唇,两张口便如磁石相吸,牢牢粘在一起,风清扬一掌打灭烛火,抱着桑小蛾上了床。 两人均是如饥似渴,放纵情怀,神游万里,恍倔如置身太虚,浑不知天上人间。 风清扬与慕容雪交欢,均是按兵法部勒,循规蹈矩,虽然奥妙无穷,终究心神不昧,未若这番屡兵野战,杀得昏天黑地,别具情趣。桑小蛾枕边风月自不待言,心中爱煞风清扬,使出浑身解数,宛转逢迎,益助情兴.虽是初会,却大相投契。 云收雨歇,风清扬竟尔头一遭觉得有些疲累。他并未用上张宇初所授的双修功,桑小蛾亦未动采补之念,但两人均是习练有素的高手,虽然一正一邪,功夫高下亦不可同日而语,却也斗了个旗鼓相当,不亦乐乎。 桑小蛾娇喘微闻,香汗淋漓,软瘫热化般的身子似已不属己有。风清扬摸出绢帕为她揩拭干净,见她鼻翼易动,口舌冰冷,双睁似闭非闭,忽然想列她所练的邪功最惧元阴走泄,对身子大损,忙含住她舌尖,度气过去。连度三日,听得胸腹间咕咕作响,身子亦由冰冷转为温热,方始收功。 桑小蛾得他三口真气之助,精气回复,羞涩一笑,叹道:“有此一宵,当真死亦不枉了。” 风清扬把她抱在身上,手抚玉体道:“不许说这种断头话,你我恩爱还在后头。” 桑小蛾微闭双睁,听凭他百般爱抚,心中甜滋滋的甚是受用。须爽,撑起身子,从风清扬头发直吻到脚底,恨不得将他吞到肚里,吻得风清扬情热如火,将她翻转来二度施为。桑小蛾不敢施用采补功,竟然相形见细,有些禁受不住,娇柔宛转,呻楚不胜,风清扬方欲休止,桑小蛾却搂住他道:“别停,我受得住的。”耸身逢迎。 二人情兴浓处,风清扬察觉她元阴欲泄,早已有备,施用张宇初所授心法,逆转阴阳。 桑小蛾诧异道:“别这样,会损身子的。”用手力撑。 风清扬道:“休慌,我这是双修功法,有益无损。”说着施功已毕,桑小蛾奇道: “睫,你怎地也会这种功夫?” 风清扬笑道:“不是也会,我这是双修功的不二法门。” 桑小蛾道:“甚么劳什子法门,不过是些不正经的东西,你别是中了人家的道,学上这等下流秽技。” 风清扬正色道:“夫妇居室,人之大伦,这是圣人的话,可不是我杜撰出来的,只有假道学、伪君子才讳言之,其实私下里却比谁都龌龊,朱喜可谓是道学的鼻祖了,‘存天理,’灭人欲’便是他的名言,可自己却为名营妓与同僚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卒为天下笑。” 桑小蛾厉声道:“别说了。” 风清扬不虞情话缠绵间,她竞突发重怒,大是惮然。 感到她绵软的身子一阵抖颤,扳过她的脸,却见她面容掇曲,痛苦之至。心下痛惜。歉厌道,“都是我不好,又惹你生气了。”心中揣测,或许朱喜是她的先祖,这段丑事他的后人自是避讳言之,自己当她的面大骂朱喜,岂非守着和尚骂秃驴,难怪她如此着怒了,想想不错,便道:“其实朱老夫子人品道德文章俱为后世推崇,他老人家虽有这段传闻,也未见得属实,即便属实,所谓‘圣人不贰过’,他老人家说不定便从此悟出人生真谤,而为一代理学宗师。” 桑小蛾苦笑道:“你莫违心赞甚朱喜夫子的了,他和我丝毫干系都没有,他的名字我还是首次听闻。” 风清扬说完那篇“朱喜颂”后,确是面如火热。连自己都诧异自己作“翻案文章”竞如是迅捷有力,朱老夫子地下有知,亦当心慰矣,待得听完桑小蛾的话,直如一脚踏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先前那番话中哪一句能令她大发雷霆,直感匪夷所思。 桑小蛾悠悠出神,半晌方道:“我身子已然给了你,索性把心也掏给你吧。” 风清扬听她淡淡的话中竟似蕴含着极大的痛苦,忙道:“你的心就在这儿,我摸得到的。”握住她丰满柔软的乳房,用力揉搓,希冀籍此打消她的念头。 桑小蛾呻吟两声,气息渐促,摹然抓住他手道:“别闹,我终须让你知道我先前是怎样的人!” 风清扬叹道:“过去的事只不是场恶梦,忘记它就是了,何必再提这些陈年老帐。” 桑小蛾感激道:“我知道你是怜惜我,可我若不说出来,你我总会心存芥蒂,我不要和你隔着心,再则,我若不对你说,以后绝不会对第二人讲,世人只知有个淫贱狠毒的千面妖狐,却不知有个人间地狱中逃生出来的桑小蛾。” 风清扬听她语意甚坚,不再阻拦,静静静听。 桑小蛾道:“我祖上原在大元位居高官,京城被后降了朱元漳。” 风清扬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祖又是弃暗投明,深明大义,想来必是青史有传了。” 桑小蛾道:“你别混搅,我祖上虽也是天下知名的元室重臣,我却恨死他了,当时为何不一剑铡颈.再不举家自焚,便将我妈杀了,也可免身后之羞。” 风清扬听得毛骨慷然,不意她竞恨她祖上未将她妈杀了,心地之毒骇人听闻。 桑小蛾续道:“我祖上降明之后,却不愿作大明的官,执意回乡务农,以了余生。” 风清扬道:“激流勇退,实属明哲保身的上策,令祖必是勤参弹理,勘破权势虚荣,了不起。” 桑小蛾气得咬他一日道:“你溺混搅成不成,让我说完,便是你听完后嫌弃我、憎厌我,我也认了。” 风清扬柔声道:“莫说你受尽人间万苦,便当真是十恶不赦,我也一样怜你、爱你。” 桑小蛾奇道,“你为甚要对我这般好风清扬道:“或许我们前生已订了今生缘,逃都逃不掉的。” 桑小蛾面色一红道:‘贫嘴。”心中却欢愉无比,道:“我说到哪了?都让你搅忘了。” 风清扬道:“你说到令祖高风亮节,不愿登仕新朝,激流勇退,桂冠归里了。” 桑小蛾道:“冠是挂了,里也归了,只不过不是故里,而是幽幽地狱。” 风清扬虽早料知他祖上必无好结果,依然惊道:“怎样了?” 桑小蛾道:“朱元障说我祖上看不起他,一恼之下,将我家满门抄斩。” 风清扬失声道:“啊呀,你是怎样逃出来的,喂,我明白了,必是有一武林异人,念你满门忠良‘将你救了出来。” 桑小蛾虽在悲痛之余,也不禁扑哧一笑,按他一拳道,“专会瞎说白道,那时还没有我呢,哪来的武林异人?” 风清扬恍然省悟,国初距此数十年,那时哪会有尚小蛾,心下却疑惑,他家满门抄斩,她是怎样出来的? 桑小蛾续道:“宋元障觉得将我家刀刀斩绝犹不解气,却将我家年青女子抓去充为营妓。”风清扬登时恍然,自己先前那番话中,说朱熹为营妓争风吃醋,是这般触动了她心事,当下恨不得打自己十记二十记耳光。 第81章 桑小蛾忽然问道,“你知道营妓是干甚么的吗?” 风清扬登时语塞,他看过不少宋人笔记,上面载有官家请客,营妓清舞倍酒,文人骚客亦与营妓流连唱和,传为佳话,先前以为不过是舞女而已,现下却知不对,隐隐猜得出来,却实难说出口,心中已然作痛。 桑小蛾自答道:“便是在每座宫营里轮番当妓女,让那些满身汗臭、猪狗不如的丘八发泄淫欲,朱元漳觉得如此羞辱他的对头才算泄怒,这还不算,营妓生下的男孩去势后作太监、龟奴,生下的女孩依然要作营妓,要让这羞耻代代延续下去,永无止日。” 风清扬的肺几欲气炸,怒道:“岂有此理,一人有罪一人当,与他妻女何干。阴司中尚有六道轮回,他竟然…… 桑小蛾冷冷道:“就为这个,我从不信这世上有甚么天理、公道,有的只是人欲,他朱天子一句话,不仅定了我家世世代代的命运,还列为祖制,子孙万代奉行,遭殃的非仅我一家,便是那些助豺为虐的所谓功臣,又有几家逃过这命运。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倒是不错。” 风清扬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等惨无人道的事,巍巍庙堂之上,高居九五之尊的天下共主心地歹毒如斯。 桑小蛾续道:“那时我妈年方十四,家破之时便欲自尽,却被把守的人拦住,掳进军营作了营妓。” 她停顿须央,身子忽冷忽热,抖颤如秋风的枝叶,风清扬紧紧抱住她,道:“不要说了。” 桑小蛾苦涩道:“那种人间地狱的日子过都过来了,说说又有甚么?我妈妈自此便在每座军营里轮转,每日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在她身上发泄兽欲,每天都要昏死数次,到得最后精疲力竭,纵想自尽亦已不能。 “蝶蚁尚且贪生,在那种日子里,甚么节义廉耻、脸面自尊,早销蚀得一千二净,几年下来也就安于屈辱了,那一年有了我,我却不知生身父亲是哪个丘八。” 她语音冷静得出奇,似乎不带丝毫感情,风清扬听了,却似一根根钢针刺进肉里。 桑小蛾道:“我长到三岁上,营里一位军医忽然大发奇想,要寻个人试验他新研制出的毒药,便将我要了去,我妈想与其将来与她一样日日遭受淫辱,倒不如毒死了干净,便一日答应。 “不知是我天生命硬,还是那军医毒药配的不高明,几种毒药入肚,却越长越壮,那名军医兴致上来,拚命研制更新更毒的药,岂知越吃抗毒能力越强,到得八岁上已然百毒不侵,毒蛇、蝎子咬我一日,反被我毒死,再厉害的毒药我也能拿来当饭吃。” 风清扬听得膛目结舌,直感匪夷所思,世上怎会有毒不死的人?然则细思这五年中,她每吃一剂药便过一番鬼门关,其间凶险之状较之武林凶杀尤为惊心动魄。 桑小蛾接着道:“那军医到得最后,实是智穷力竭,只得将我又送回那人间地狱。那些丘八根本不当我们是人,常常当着我的面淫辱我妈妈,人人都知我将来也是一样,倒也不以为异。 “到得十三岁上,眼见也要作营妓了,那名军医的一位师兄到了营中,听他师弟说起这桩怪事,大为骇异,便花了三千两银子将我赎了出来,带我离开了人间地狱。” 风清扬以手加额,连连为她庆幸,不禁问道:“后来怎样?”话一出口,便知不妥,她后来的遭遇也会是极惨,便想甚么遭遇会比那人间地狱更惨,却实实想不出了。 桑小蛾道:“后来怎样?我那时也只道逃脱苦海,岂知甫出虎口,又人狮吻。” 那道人将我带到一座道观,观中有间密室,便将我关在那里,当天晚上。便破了我的童贞,竞欲用邪法吸—取我的元阴。我自知必死,倒也不怎么恐惧,一任他摆布,岂知将养数日、竟尔平复,那道人也唑唑称奇,他又想出另一招来,教我习练‘素女吞阳大法’一年有成后,他便带各色武林人物与我睡觉,逼我吸取这些人的精血功力。然后将我全身穴道封住,施用‘采阴术’,将功力吸到他身上,如此循环往复,我竟又进了人间地狱。” 风清扬怒道:“这道人是谁?” 桑小蛾道:“你不用费心,他已遭报应了。如是四五年的光景,我也记不清吸干了多少人的元阳,又转输到那道人身上。有时他骗不来人,便在我身上大逞淫虐,变尽了花样折磨我、蹂躏我、那些丘八好赖还是个人,这妖道简直不是人。” 她身子又一阵颤抖,忽冷忽热有如发虐疾千般,显是回思那些不堪回首的惨事。风清扬已然说不出话来,痛恨、惊讶、怜惜、情爱百感交集。 桑小蛾须爽又道:“在我十八岁那年,妖道忽发奇想,欲将我元阴吸去,便可百毒不侵‘功力倍增。那天晚上,他将我穴道封闭,施用邪法,我原以为死期已至。不想那妖道恶贯满盈,报应临头,居然弄个漆桶底脱,元阳走泄,一身精血功力倒灌入我体中。” 风清扬心内总算舒了口气,桑小蛾道:“我侥幸脱生后,便去京中大营寻找妈妈,潜入大营后方知我妈妈熬干精血,染上色涝死了,我一气之下下毒将整座军营的人都毒死了。” 风清扬失声道:“原来是你干的。”前些年京师两座军营士卒中毒身亡,传为奇闻,查了数年均无端倪,原来是桑小蛾下的手。 桑小蛾道:“那妖道总算也做了点儿好事。传了我武功、毒术,一则使我吸人精血的本领增强,二则好使我服服贴贴供他玩弄。我仗着这点技艺闯荡江湖,不想江湖上的事我丝毫不懂、那些色鬼便打我的主意,我又何所畏惧,来者不拒,与每个人鬼混些时,骗他些武功,最后吸干他功力、送地上西天极乐去了。几年下来,江湖上不知我姓名来历,便称我‘千面妖狐’。” 风清扬听她说完,恍如自身从十八层地狱起遍受熬煎,即便是人间地狱亦无这般黑暗惨酷,心中叫道:“佛祖慈悲吧。”他素来不信佛道,此际却虐诚向佛,只因除佛菩萨外再无可祈求者。 向桑小蛾看去,看她双目呆视,仍沉浸在往事中,受尽苦难的面容上隐隐若有圣洁的光辉,摹然间似已崩溃,跪俯在桑小蛾身上,埋首双峰之间,低泣起来。 桑小蛾抚着他的背,把乳头塞到他口中,如哄婴儿状。忽然笑道:“你毋须难过,我自小便咒骂天老爷瞎了眼,可我终究得能与你在一处,有这么一天的幸福,便让我重下一回人间地狱我都情愿,天老爷还是开了眼了。” 风清扬泣声道:“别说了,我真的受不住了。”他用力吸吮桑小蛾的乳头,似欲将她体内的苦难都吮吸到自己身上,桑小蛾把他的头靠在丰满的胸上,抚着他的头,百殷抚慰。 两人相拥相泣直至天明,起身梳洗,葛氏五雄早已收拾好早餐,专等二人食用,五兄弟虽然好辩成性,疯话连篇,上下尊卑却看得极重,不敢对二人有丝毫逾礼犯上的言行。 风清扬日间思索桑小蛾身上邪功的致命缺陷,张宇初在授予他的双修功序中,将道家双修流派条分缕折,指出其各自缺陷所在,竞无一完法,大概是损人利己以求长生,乃逆天行事,一时虽得其济,到头来却如沙上筑楼,终会毁于一旦,功力愈高,死得愈惨,散功之时百脉崩绝,精血四溢,皮肤寸寸断裂而亡,惨不堪言。似那妖道之“漆捅底脱”,倒是不幸中之大幸。 苦思半日,竟尔找不出可以弥补桑小蛾功法的良策,忧虑殊甚。只得走进屋子,问桑小蛾那邪功法诀。 桑小蛾正坐在那中毒姑娘床前,亦是苦思解毒之法,听风清扬一问,白他一眼,瞪道: “小没正经的,问这作甚?” 风清扬道:“昨日我已察觉你体内真气紊乱,元气不固,长此以往,恐有崩脉之虞。” 桑小蛾拢拢鬃发,谈然道:“我早就知道有那一天,人生难活百年,怎样死都是死,死在刀剑下还是死在功法上,还不是一样。” 风清扬道,“你把功法告诉我,或许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桑小蛾笑道:“你不是想偷学吧?告诉你又有甚么,只是你可别练。这法子好玩到是好玩,却是玩命。”便将功诀说了出来。 风清扬一听,果真是邪门功夫,却也寻觅不出对应的解法,桑小蛾道:“你别劳心费神了,便和这牵机百解百死丹一样,无解,不过日后我不再用这法子害人,想来可以发作得迟些,哪天我享福享够了,便将这身功力转输给你,也算我对你的报答了。” 风清扬返身便走,心中计仪已定,解治办法并非没有,将张宇初所授双修功传授她,两人合练即可。只是他曾发誓不将此功法外传,但为了救桑小蛾,也只得破誓了。至于遭天谴云云,也顾不得了,至多一并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苦,倒要免却一番相思之苦。 一日无话,到了晚间,风清扬走进房来,桑小蛾刻意修饰一番,宫装艳绝,高鬃篷松,眉弯新月,一双秀睁春意浓浓,似欲滴出水来,烛光下艳丽不可方物。 风清扬在椅子上坐定,肃容道:“你跪下。” 桑小蛾楞然,道:“你又搅甚鬼来?” 风清扬道:“你跪下便知。” 桑小蛾以为他要作甚房中秘技,倒也情愿,笑吟吟跪在他面前,道:“奴仆遵命。” 风清扬笑道:“叩三个头。” 桑小蛾毫不迟疑,便叩了三个头。风清扬拉她起来,道:“好了,适才我是代舅舅受你的礼,好代舅舅传你一门绝艺。”说着模出一册图页来。 桑小蛾登感受骗,不依道,“好人,你让我怎样我便怎样,便是天天给你跪拜叩头也成,怎地弄出别的人来骗我,以后可不许这样,不然我可要恼你了。” 风清扬笑道:“我怎敢平白无故受你的拜,舅舅乃当今天师,委实有通天彻地之能,你拜他几拜也不冤梗。 第82章 这卷物事你瞧瞧,管保你一看便放不下,那时便知我的苦心了。” 桑小蛾翻开图页一阅,吓了一跳,连呼上当,风清扬笑道:“稍安勿躁,全部看完再说。” 桑小蛾只得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看,看过篇首总诀已然抨评心跳,自己以为所练的功夫乃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秘法,不想早被张宇韧在此驳得体无完肤,直斥为邪魔外道,谓其功法为“饮钨止渴”,害人害己,为害龙烈,乃是双修流派十大禁功之首,只是功法本身构织精密,是以一时间收效甚巨,其害不显,到得症状发作时,已然病入膏盲,无药救治。 这一段所述正与她现下状况相符,饶是她早已有所察觉,却不意已然一脚踏入鬼门关,不由得骇然汗下。 张宇初接下笔锋一转,便到他所创治的双修功了,自谓一生对房中秽技厌憎至极,是以在他治下双修一派已趋绝灭。然则先贤创意,未必无由,多因后世,舍己从欲,逆天道而行,遂使流毒无穷、祸遍天下。身为道教之尊,不可不为之一雪耻辱,是以潜研深思,尽集各门功法于此处,付之一炬,创述完善法门于今朝,以待佳人,不单期颐可求,且可纠治各门之偏,可谓无上大道。 桑小蛾于生死看得极淡,倒非勘破生死,而是所受苦楚太多、死倒是一种解脱,但与风情扬喜绵鸳盟后,求生之念顿切,自知命不久长,心中未尝不惕惧交加,骤然得此金丹要钥,当真惊喜逾恒,持册的手不住颤动。 待她阅完全书,掩卷沉思,良久道:“天师舅舅真乃神人也。” 风清扬笑道:“怎样,我没骗你吧!” 桑小蛾脸红道:“只是我入邪太久,不知还能否纠治过来。” 风清扬道:“灵验与否,不试怎知,你只依功诀行事,其余均由我来。” 桑小蛾忽然道:“倘若不灵,岂非要累及于你。我看还是别冒这个险,咱们好生做几日夫妻于愿已足,别闹个乐极生悲反为不美。” 风清扬道,“偏你有惩多顾虑,一切有我,告诉你吧,我在这上面的造诣比拳脚兵刃上的造诣还深。” 桑小蛾啤他一口?心下却已春意荡漾,两个灭烛登锡,依法修为。 桑小蛾体内邪功作崇,兼且功法不熟,不多时便险象环生。幸赖风清扬功力深湛,功法精熟,数次化险为夷,渡过鬼门关。 良久过去,方始将桑小蛾体内杂息驯服调熟,归元固本,桑小蛾此时才略窥门径,二人心意相授,均愿舍己从人,大收阴阳互济之效。 桑小蛾暗自惭愧,自以为袄席上的技法自己早巳至矣、尽矣,蔑以老矣,至此方知向上一路别有境地,回思以往,恍若隔世。 ------- 第二十章五岳结盟华山巅 弹指间十五已届,五岳联盟庆典即定于此日。 风清扬虽与桑小蛾情热,这等大事却不敢怠忽,一大清早即上了华山。 五派人数众多,山上屋舍皆满,运送酒肉食物,庆典用品的姚担更是络绎不绝、接肩累锺,挥汗成雨。 各派前来致贺的人均已呈上礼物,备大派中少林、峨嵋、武当、昆仑、崆峒、丐帮掌门帮主俱未亲至,各遣派中显要人物到山致贺,成清铭虽然脸上堆笑,没口子地道谢,心下却大为不怪,丐帮新遭丧乱,解风未至还则罢了,其余五派掌门皆称正值闭关,不克分身前来,分明是自高身份,岂有五派掌门约齐了闭关之理。 风清扬没有职事,只好在山中闲荡,见五派中人皆喜气洋洋,心下好笑,暗道:“联不联盟还不一样,能将五座山搬到一处吗?即便挪至一处又如何,自家兄弟尚且为甚剑、气之争斗得乌眼鸡似的,这五派之间只怕更热闹了。” 想到派中剑气二宗十几年来的明争暗斗,心下一忧,转念一想:“或许因此联盟,众位师兄眼界大开,将这节揭开了也未可知,如此说来,五岳联盟倒是好事。”言念及此,不由得也兴致盎然,四处看师侄们搬桌拾椅,起灶炊饭,打点庆典。 弟子们见到他,俱躬身唱喏,转头又忙起来。风清扬看了半日,兴味索然,各派中人多有识得他的,亦上前问好叙话,风清汤识得的不多,只好随口敷衍。 正闲极无聊,忽听有人叫他,转头一看,喜道:“八哥,想煞小弟了。”正是八师兄封清肃。 封清肃道:“亏你有股说想我,这么多天也不上来瞧瞧我,适才若不是我叫你,只怕假装没看见绕过去了。” 风情扬急道:“天地良心,我真的没看到八哥,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封清肃笑道:“我逗你玩的,瞧你急成这样子。”他四下望了望,走近来道:[九弟,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风清扬怔道:“怎地你没活计?” 封清肃道:“这等出头露脸的事哪还轮到我,不过果会儿怕又要派我去守山门了。”言下神情落寞。 风清扬闻盲便知,这位“剑气并重”的八师哥仍为剑气二宗所不容,不由得苦笑道: “五岳尚且要联盟,自家人却分成了几派,这算是怎么回事?”封清肃道:“这里人多耳杂,说话不便,你随我来,我有几句极要紧的话对你说。” 二人来到风清扬在山上的住所,背靠山崖,三面皆是空地,孤零零甚是突冗。 封清肃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确定左近无人,关好门窗。风清扬心下暗笑,这位八哥已被剑气二宗逼得草木皆兵了。 封清肃沉吟有顷,说道:“八弟,你弄回来的那本劳什子宝典究竟看过没有?” 风清扬知他所说的是那本《葵花宝典》。登时火起,不说道:“八哥,你也不信小弟的话?” 封清肃叹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那本劳什子宝典险些酿成大祸,以后更不知会怎样。” 风清扬不解道:“究竟怎么回事?” 封清肃道:“那本宝典你交给大师哥、大师哥便贴身藏着,谁也没给看过,先前我也不知道,那天大师哥和二师哥吵了起来,我才知道这档子事。” 风清扬惊道:“大师哥、二师哥吵架了?”他知道大师哥虽然性烈如火,处事却一秉至公,虽说瞧不起气宗镇日价打坐练气的样儿,却从未说过甚么,对二师哥更是多所容让。二师哥为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对大师哥面子上还恭敬,未尝缺了礼数。是以两宗弟子屡起争端,端赖二人弹压调和,始能相安无事。他二人也吵了起来,剑气二宗岂非要公然翻脸?心下甚忧。 封清肃道:“岂止吵架,险些动起剑来,二师哥要瞧瞧那本劳什子宝典,大师哥不肯,说道上有段师叔手渝华山弟子严禁翻阅,违者立杀不赦。” 风清扬道:“是啊,我就因此一个字也没敢看,大师哥如此做对极了,二师哥也知道我师傅的手渝,怎能向大师哥强行索要?” 封清肃道:“二师哥说,那道手渝未必是真的。” 风情扬道:“这怎么可能,我连我师傅的字都认不得吗?” 封清肃道:“大师哥也是惩的说,还翻脸捡出段师叔当年下过的手渝对照,二师哥却说……说……” 风清扬道:“他说甚么?”见封清肃迟迟疑疑,半吞不吐的样子,情知与自己有关。 封清肃道:“他说你连段师叔的武功都学得到手,几笔宇怎能学不象。”风清扬恍如焦雷轰顶,半晌方道:“二师哥是说那道手渝是我伪造的?” 封清肃道:“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子,二师哥也是想这宝典想疯了,一时口不择言,这次连三师哥也说是二师哥的不是,三师哥说,你自小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自是无人不知,莫说只是本武功秘籍,便是性命他关,也绝不会做半点对不起段师叔的事。” 风清扬心下对三师兄许清阳好生感激,道:“二师哥没话说了吧?” 封清肃道:“二师哥听了三师哥的话,只是冷笑不语,大师哥气不过,找来山下典当铺中专门鉴定字画古玩的老朝奉来,那位朝奉说手渝是十几年前写就的,那时你还是个孩子,自不会伪造甚么手偷。” 风清扬满口苦涩,没来由惹来一身嫌疑,道:“二师哥这回可相信了?” 封清肃道:“二师哥说,即便真是段师叔手渝,可段师叔先前井非本派中人,做了一段掌门后又自行离去,宝典乃先代祖师爷所创,段师叔根本无权封固,分明是欲占宝物为已有。” 风清扬怒道:“放……”使尽全身气力,才把屁字忍住,眼望窗外,面露杀机,须爽,又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封清肃道:“大师哥就为这话拔出剑来,说二师哥藐视祖师。以下犯上,非要杀了他不可,总算被三师哥和五师哥两人拉住了。二师哥还说,你夺到宝典后,失踪了一段日子,分明是躲起来修练宝典上的武功,不然何以武功路子大变,进境神速,连魔教尊尚且不敌自去,前几日,几百人聚集段府之前,都被你一柄剑杀得大败亏输。” 风清扬诧异道,“这事你们怎地知道了?” 封清肃道:“这等大事早巳闹得沸沸扬扬,都说你为了包庇千面妖狐,把几十个门派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大师哥知道后很是高兴,说包庇千面妖狐是绝没有的事,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在段府生事,那是活腻了,杀他一些振振华山派的雄风。只是这么一来,我看连大师哥都有些怀疑你是学了宝典上的武功。” 风清扬默不作声,知道此事纵然满身是嘴,也辩自不清,自己得到宝典后,为逃避庄梦蝶追杀,躲在一家客栈内,与慕容雪过了一段新婚燕尔的日子,尔后遇到张宇初,习练双修功,以致武功路数奇异先前,至于前些日子惊退那些人,乃是用的“斗转星移”神功。这门神功数百年来未在武林出现,大师哥、二师哥得知后,自然以为是宝典上的武功,言念及此,手足皆冷。 第83章 封清肃接着道:“二师哥说,既然宝典是先代祖师爷传下来的,本源弟子为何练不得? 又为甚你一个人能练,还不是段师叔偏爱徒弟,意欲私相授受,你数次出关,远赴绝域,必是查访这宝典下落,不然怎能惩的巧,便在玉门关内得到了?” 风情扬是最受不得冤枉的了,偏儡这些事委实太巧,到似有意合起来的一般,欲辩又无从辨起,征在那里呆若木鸡。 封清商还要说下去,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急忙住口,门一开,许清阳进来道:“好哇,你们果真躲在这儿。哥两又说甚悄悄话来?都是一样的师兄弟,你倒分出厚薄了他口中说笑着,却斜视封清肃一限,猜测他对风情扬说些甚么。 风情扬笑道:“甚么厚薄,你们都忙着,我们两个大闻人,不在一块聊聊天,这日子可怎么打发* 许清杨道:“好,该你们登场了,八弟,这迎来送往的事你最拿手,还得偏劳你了。” 封清肃一听果真是派他守山门,早在意料之中,淡淡道:“师兄们瞧得起,甚么偏劳不偏劳的。] 风清扬道:“我也陪八哥去,咱们一左一右,作个哼哈二将。”他听封清肃的话尚未听完,便欲陪他一起守门,一则听他把话讲完,二则也可陪他解闻。 许清阳道:“罢了,你站在那,谁敢上山来,不是接客反成逐客了。峨嵋掌门师太佛驾亲临,上山便逼着大师哥找你,我寻了半日才找到你,快去见见师太吧。” 风清扬无奈,也急欲见见净思师太,接着许清阳道:“师太不是说闭关不来了吗,怎地又来了?” 许清阳道:“这些高人难说得很,她刚到不久,殷真人也到了,说是出关后知道此事,匆匆起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二人一到,可给咱们脸上贴金了。” 一路拉着风清扬直上主峰绝顶,但见漫山遍野俱是人头攒动,非仅五派齐集,赶来观礼看热闹的更是如恒河沙数。规模之盛,可称空前。 宾客席上设了两个首位,右首位上端坐的果然是净思师太,风清扬急趋近前,躬身行礼。 净思拉着他手道:“小师弟,你我姐弟不用这些俗礼了,来,坐我这儿。” 风清扬见她身后侍立着一排弟子,俱是近些年在武林中大有声誉的人,不敢就坐。 净思回身道:“你们不用在这立规矩了,各自散去吧。”众人齐声应邀,走到下面,早有华山派知客弟子将她们让至席上。 风清扬这才坐在净思身侧,净思拉着他的手,问有没有人欺负过他,是佐在山上还是府里,府里的花草长得可好?二人叙着家常,直如嫡亲姐弟一般,看得众人瞪目劳舌。 左首位上站起一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婉好如美女,金冠束发,身着通遥袍,手执白玉尘柄,走过来笑道:“你们姐弟聊些甚么?可容在下听听?” 风清扬抬头一看,急忙起身,躬身道:“晚生见过真人。”手却被净思拉着不放,甚是尴尬。 净思道:“你坐你的,咱们聊天,不用管旁人。” 殷融阳道:“风公子坐,你们聊你们的,我也闹得谎,想听听你们聊些甚么趣事。” 他站在一旁,风清扬说甚么也不敢落座,净思双眉一轩,冷冷道:“敢情我们姐弟是给真人说笑解闷的?” 般融阳惶然道:“师太何出此言,在下实是当不起。”转身欲行,却是百般不愿,脑中灵光一闪,回身道:“风公子,我听小徒说,前几日你被几十个门派中人围攻,未曾负伤吧?” 净思道:“废话,受没受伤你看不出来?” 殷融阳窘然一笑,大是尴尬,净思心内却着了慌,道:“小师弟,真有此事,告诉师姐,受过伤不曾。”风清扬道:“没有,打了一会儿那些人就散了。” 净思见他始终不敢坐下,怒道:“殷大真人,你要么坐下,要么走开,是不是要我站起来给真人见礼呀?” 殷融阳忙道,“岂敢,岂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二人下首,终究不敢太近,离了有三尺之遥,心内已是大喜过望。见净思拉着风清扬的手,嘘寒问暖,心下一酸,几欲落泪,倘若他能与风清扬易地而处,便是让出武当掌门也是心甘情愿。 众人均把目光投向别处,情知这位美貌尼姑最是难惹,武当殷真人尚且连吃瘪头,逞论他人,丐帮被挑了君山总舵,也只有自认倒霉,其他门派焉敢招惹。 净思问明当日情景,勃然大怒,道:“逃走那些人都是哪门哪派的,待会咱们姐弟接门逐户讨教去。” 风清扬忙道:“算了,我又没吃亏,那些人武功差劲得很,赢之不武,没的辱没了师姐的身份。” 净思听他这么说,气消了大半,瞥见殷融阳,怒气又生,道:“殷大真人,你那四名高徒眼见我师弟有麻烦,却一走了之,你就是惩地教他们行侠江湖吗?” 殷融阳不虞遭此无妄之灾,忙道:“师太息怒,劣徒此事处置不当,却系在下疏于训导之过,请师太责罚。” 净思哼道:“总算我师弟无事,便宜你们武当了。” 旁边席上俱是内家高手,这番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无不腹内窃笑,面上却是板紧面孔,不敢放松一丝肌肉,惟恐有“笑”之嫌疑,稍有疏虞,便是惹恼了峨嵋、武当两派,任谁也吃罪不起。 殷融阳微感失望,倘若净思责罚自己一通,便可多和她说几句话,多看她几眼,不想她竟尔轻轻放过,都是四名劣徒祸闯的太小,以致累及师尊。但若说闯出甚大祸,却是想也不敢想。 吉时已至,成清铭清了清嗓子,拍掌道:“承蒙众位英雄抬爱,今日茬临华山,我五派同仁均感荣宠,谨表谢幌。” 山上山下登时采声如雷,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声音直送出十几里外,随即鞭炮齐鸣,锣鼓丝竹齐奏,煞是好听。 成清铭待乐声一停,道:“我五岳各派感于现下魔氛重重,一派单枝未免势孤力单,是以意欲组成五岳剑派联盟,协力抗魔,以卫武林正义。” 有人喊道:“盟主想必是成大侠了?” 成清铭道:“在下才疏学浅,本不足克当此任,承蒙四派师兄师姐错爱,公推在下出任第一任盟主,还望诸位江湖同道鼎力支持,多赐教诲,成某在此有礼了。”向四方团团作揖。 那人喊道:“不知这盟主是终身制哪,还是华山派世袭* 成清铭面色微有不善,向那人望去,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背倚一块岩石,并不认识,缓缀道:“这位朋友说笑了,五岳剑派盟主可不是皇帝王侯,焉有世袭之理,即便在下出任,也不过是抛砖引玉之意,一侯五派有贤才俊彦,即退位让贤。” 众人轰然喝采,那人“哦”了一声,道:“也是,五岳各派均是平庸之辈,成大侠虽非高人,勉勉强强倒也非你莫属。” 众人哗然,不知此人是何来历,公然出语讥讽五岳各派,纷纷窃议,却无人识得,皆是大为诧异。 成清铭面色一寒,便欲发作,但转念一想,今日乃是五岳剑派开山的好日子,若为几句言语与人争斗,未免有容人无量之消,当下隐忍不发,笑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道:“你盘我底子,是欲会后杀我是不是?” 成清铭一怔,他确是此意,此人倒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俗话道“者来不善,善者不来”,切莫阴沟里翻了运粮船。淡然一笑道:“这位朋友不愿说便罢了,我五岳联盟旨在联手抗魔,并非为了江湖中的鸡虫得失,朋友莫说只是几句谎言。便当真得罪了成某,那也只是成某与你个人的恩怨,与五岳剑派无涉。” 众人又是轰然喝采。此次五岳联盟、江湖中许多有识之士均甚是担忧。眼见华山派近几年声威日隆、已是少林、武当、峨嵋三大派外势力最强的一派,又与四岳组成五岳剑派,人数之多已然超过少林、武当、峨嵋,几乎有凌驾三大派之势,倘若盟主被居心歹毒之人窃据,为祸江湖将流毒天下。成清铭这番话表明,五岳各派只是对抗魔教时联手一致,其他事务各派自理,恩恩怨怨也只是各派的事,与五岳剑派无干。均感轻松,掌声也较前更响。 先前那人道:“噢,五岳联盟只是为了抗魔,好倒是好,就是眼界短浅,胸襟不广些。” 成清铭听此人话中有话,不禁问道:“依阁下之意呢?” 那人道:“想当年段子羽段大侠统率中原武林,誓师出关,一举捣毁明教老巢,那是何等的风采,落到他徒子徒孙手中,可就等而下之了,可叹,可叹。” 成清铭不知此人是疯了还是猪油迷了心窍,敢在这等场合大言炎炎,起了好奇之心,问道:“莫非阁下也想效仿段大侠壮举?” 那人道:“在下虽不敢比美先贤,却也比成大侠等看得远些,联手抗魔只一‘抗’字,便自甘下流,现今魔教虽强,难道强得过昔日的大光明教吗?” 众人均是楞然,不少人脱口道:“当然不如。” 大光明教立教数百年,中原武林对之无年不征,无日不战,却是败多胜少,直至段子羽出任武林盟主,统率备派与张宇初天师教携手,方将大光明教打得一败涂地,虽经张三丰真人出面化解,得以余生,尔后竟无疾而终。现今日月神教尚不及大光明教十分之一,众人也均觉五岳剑派一“抗”字分明是承认自己实力不如,大有示弱之意。 那人停顿须爽又道:“在下近些年来四处奔走,联络武林同道,为铲除魔教,永安武林,组建了十三家灭魔门,在下承蒙十三家掌门错爱,不得已出任太上总掌门之职。” 众人哗然大笑,这人分明是失心疯了,跑这胡言乱语,大搅一通,没听过有甚“太上总掌门”的字号。 第84章 风清扬悚然变色,此人出言狂妄,武功却是高极,丐帮尚且被他一手搞得腥风血雨,险遭覆灭之祸,不知他到这来是何居心,倒是不可轻松。 成清铭不知他是真疯还是装傻,寻思:“武林中往往有世外高人。放浪形骸,游戏风尘,别管他是真是假,且莫失了礼数,也显得我五岳剑派胸襟如海。”便道:“阁下能得十三家门派公推为总掌门,想必也是武学宗匠了,请教阁下的万儿* 那人道:“武学之道渊深如海,谁敢称甚宗师、宗匠的,在下勉勉强强也算半个,你叫我太上便是了,有甚武学上不解的难题,尽避请教,我是诲人不倦,绝不会白让你叫我‘太上。” 成清铭涵养再好,也忍耐不住、掣剑在手道:“本座这里请教几招。”迈步从高台上走下来。 那人懒洋洋地道:“好吧,若是少林方丈向我请教易筋经,我还真得动动脑筋、华山派这点粗浅武学,我还教得了你。” 风清扬一跃而出,急急拦在成清铭身前道:“掌门师兄,何必与这等狂人计较,待小弟与他过几招便是。”他深知成清铭底蕴,怕还真不是这人的对手。 成清铭道:“你与他过几招,让他知道知道华山派的武学。”转身返回台上。 那人上下打量风情扬几眼,眼光锐利如刀,冷冷道:“贪淫好色,自甘下流的东西,凭你也配与我动手?” 风清扬本已掣剑在手,欲待出招,听到这八字评语,心头一震;便知他话中所指乃是桑小蛾这段公案,勃然大怒,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出言不逊,吃我一剑。” 旁观群雄纷纷嚷道:“宰了这血口喷人的东西。先前此人出言狂妄,众人却还觉得有几分道理,待得他给了风情扬“贪淫好色,自甘下流”八字评语,当真是肆言诬蔑,登时激起众怒。 风清扬心中有数,隐隐觉得并不冤枉,心中如此想,手上出剑不免凌厉不足,那人闪身避赤,风清扬这才发觉,此人竟是空手,喝道:“请亮剑。” 那人傲然道:“你以为凭你师傅传的几手绝学,便当真天下无敌吗?若是十招之内能沾到我一片衣角,这十三家太上总掌门便你的了。” 风清扬啼笑皆非,倒似自己与他争夺劳什子太上总掌门一般,心中一动,忽然道:“若是在下输了呢?”话一出口,自己也觉贰煞自薄,武林中绝无人能空手避过自己连环十击。 那人道:“念你是后生晚辈,我老人家当然不会占你便宜,要你甚么物事,你只要依我吩咐,做件极容易的事即可。” 风情扬大是踌躇,分明是有赢无输的赌局,竟尔不敢允晤,十三家太上总掌门自己自是不稀罕,便送到手来也决计不要,倘若一输,此人诡计多端,说不定出甚难题让自己做。当下答道:“咱们只较胜负,不赌东道,前辈如有他命,怨不敢从。”畜下口气不禁软了,气势已不若先前之盛。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倒颇有自知之明,还不算狂妄到家,不过这件东西你赌不赌?”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剑来,在风清扬眼前晃了晃,风清扬登时怔住,不由得向怀中摸去,自己的那柄还在。这对短剑乃慕容氏家家传珍宝,绝无第二对,上面犹刻有慕容雪的名字,更加错不了。 当下惊声道:“你……” 那人怫然道:[甚么你我的,一点规矩都本懂。你数次坏我好事,念你无知,暂且怒过,若依我言,我便把它给你,让这对剑成双成对。” 风清扬心中雪亮,慕容雪多次提过她爷爷,那是她唯一亲人,此人便是幕容雪爷爷无疑,别人不会怀有此刨,更不会向他提出将慕容雪许配于他的承诺。想到在幕后指使庄梦蝶盗取《葵花宝典》,窃据丐帮千百年基业的竟尔是慕容雪的爷爷,又惊又惧,庄梦蝶数次阴谋均被自己无意中撞破,可着实开罪了这位“爷爷”,正欲改口称“爷爷”,忽觉此人身材壮健,绝不象年过花甲之人,脸上精心易过容,灰蒙蒙的无法辨清年岁,暗道:“别是好人盗名,诱我上当。”心生急智,随手一剑刺出,正是慕容家传剑法中最具威力的绝招“参合劫”。 那人诧异莫名,眼见此招使的火候老到,法度谨严,纵然自己出手,亦不过功力稍强而已,直感匪夷所思。 心下虽骇异不过,却知此招威力较大,乃是融会数百家剑法之精髓,苦心孤诣创制而出,除闪避外,别无他途,以他的身份,自不能被后生晚辈一剑逼得躲闪不选势逼无奈,只得短剑递出,也是一招“参合劫”。 双剑相交,当的一声,龙吟之声大作,风清扬被震退三步,登时心中雪亮,此人是慕容雪爷爷无疑,旁的均可假冒,这内功家数却是假冒不来的,风清扬对慕容雪的肉功家数知之最捻,一试之下便知是慕容家嫡传心法。 当下收剑躬身道:“前辈有何吩咐,晚生惟命是从。” 登时群相耸动,语声大哗,均以为风清扬比武不胜,认输服栽,直感匪夷所思。 净思道:“师弟回来,待我会会这位高人。”殷融阳亦作势欲起。 风清扬忙道:“师姐,这位前辈是自家人。” 净思大为错悟,但知这位小师弟人小鬼大,做事在出人意表,遂端坐如初,静观其变。 那人目中微蕴笑意,颇首道:“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能将这式‘参合劫’使到这般境界,委实不易,不枉雪儿对你用情之深了,干面妖狐淫声布于江湖,我久欲诛之,却嫌污了自己的手。你年少无知,涉世太浅,偶尔失足我也不忍深责,不过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说到最后一句,语声突转冷峻。 风清扬聪明绝顶,焉能不知其话中含意。自己与桑小娥私约密会,双宿双飞,虽说宁愿负天下之谤,但面对慕容雪的家人,心中不能无愧,两颊赤红,背生冷汗,但让他手刃桑小蛾以洗刷自己的清白,却也是宁死不肯为的,踌躇有顷,心意早决,毅然道:“前辈如有他命,晚生无不奉从,仅此一桩,万万不敢从命。” 那人勃然大怒,手起处,短剑便欲刺下,却又强行忍住,目中杀意屡隐屡现,闪烁不定,半晌峻色道:“我对你已仁至义尽,若非雪儿苦苦哀求,我岂容你活到今日、砚下给你一条自新之途,如若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风清扬抗声道:“我自认对不起雪儿,可对得起天地良心,他日自当向雪儿负荆请罪,随她处罚好了。” 那人厉声道:“孽障,你是吃准了雪儿心软,不能与你为难,存心辱我慕容门风,莫非老夫杀你不得吗?” 风清扬决然道:“杀剐任由前辈,小子万万不敢从命。” 那人震怒益盛,一剑刺下,风清扬不闪不避,心底里隐隐有种解脱的快感,以一死报两知己死亦大快。 众人惊呼之声顿起,两道风声大作,却是净思以一阳指击向短剑,殷融阳拂尘脱手,直贯那人胸口臆中大穴,攻其必救。周遭人数虽众,但变起俄顷,祸生眉睫,一时间均惊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净思一双妙目早已盯住那人,待其手腕稍动,一阳指已然发出,她不知风清扬与此人究属甚么关系,是以只求救人,不欲伤人。 殷融阳年岁虽轻,佼望却极尊崇,武林中人倒还无人见过他的武功,而今见这一掷之势真如雷厉闪电,沛然莫可行之,无不大为叹服,若非心忧风清扬的生死,早巳采声大作了。 两位武学宗师联手对敌,倒是武林前所未有的盛举,那人虽自视绝高,目空四海,亦不敢轻松。心下对风清扬轰怒至极,却无余暇毙之,短剑拔转,当的一声,竟将指力挪移到拂尘上,拿捏方位亦是奇准,拂尘从中截断,竟尔一式之下接了两位宗师的全力一击,饶是他功力通玄,亦不禁被震退几步。 那人怒发如狂,喝道:“怪道孽障敢如此蔑视我慕容氏,原来是武当、峨嵋在后面撑腰了,老夫不信今天杀不了你。”左掌一圈,护住上盘,右手剑迅雷闪电般击下。 净思和殷融阳却被他一记“斗转星移”震住了,不知这是甚么邪门武功,一时间同声道:“张无忌!”“张师哥!” 大光明教最后一位教主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威震武林,原是武当第五侠客张翠山之子,与殷融阳属同辈兄弟,是以二人同时想起他来。 风清扬闭目待死,净思与殷融阳震惮之余,救援不及,忽听一声尖叫:“爷爷不可。” 风清扬一闻此声,狂呼道:“雪儿。”一时间生死利害俱皆抛之脑后,想也不想,腾身跃起,向声音发出处扑去。 正是这声尖叫救了风清扬一命,倘若是旁人出声,风清扬只消想上一想,短剑早巳穿胸而过,蓦然得闻慕容雪的声音,周身血液沸腾,自然而然扑将过去,短剑插肩而过。 风清扬狂喜之余,前扑之势迅若电闪,发若雷鸣,短剑竟尔被他一冲之势带走,此时方觉剧痛穿心,眼见一条娇小的人影向山下疾蹿,剑也不及拔出,提足轻功,向下追去,众人只见一条青影滚滚,刹那间已踪迹杏然。 那人正是慕容雪的爷爷慕容绝,一剑刺出,耳听孙女凄厉的叫声,心下终是不忍,欲待收力已然不及,手上一软,短剑遂脱手而去,眼望山下,怆然若有所失。 风清扬只听耳畔风啸如涛,全然不顾脚下凹凸平陡,伊然如御风面行,眼中只有慕容雪愈来愈清晰的身影,嗓眼发干,欲叫已发不声音。 追出数里,才追到慕容雪面前,一见到那张念念在兹,无日或忘的面庞,心头狂震,甚么也说不出来。 慕容雪面色数变,眼泪潜然滚落,跺脚道:“你还有脸见我?” 风清扬心下愧甚,双膝跪倒道:“雪儿,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我情愿死在你的手上。” 第85章 慕容雪面色惨白,几次伸手欲为他起剑;均是半途而回,掩面泣道:“你怎的做出这种事来,叫我今后怎么见人?我爷爷早就要杀你,若非我以死相胁,你还有命在吗?” 风清扬见她容颜清减,弱不胜衣,深知此事对她创伤甚重!泅非自己肩上剑伤可比,一时间只感无地自容,右手起出短剑,向心窝刺去。 慕容雪飞起一脚,将剑踢飞,道:“谁叫你死来,你听我爷爷的话,将那妖女剑杀了,你便是下一代的慕容家主。” 风清扬缓缓道:“雪儿,你要我的命我情愿给你,小蛾不是妖女、淫女,她受的苦难绝非我们能想到的,你听我把她的身世告诉你好吗?” 慕容雪厉声道:“我不听你说东道西,我只问你,杀不杀那妖女?” 风清扬缓缓摇头,表情却甚是坚决。 慕容雪痛哭失声,掩面疾奔而去,只留下一路哭声。 风清扬如泥雕木塑般跪在那里,任凭肩上的血汩汩流下,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走过来,替他包扎肩上的伤口。他定神一看,讶然道:“是你?” 桑小蛾苦笑道:“你甚么都甭说,我都看到,听到了,原以为雪姑娘会回来,才没敢露面,看来她不会回来了,让你多流了这么多血,真是该死。” 风清扬四下望望,哪有慕容雪的人影,面对桑小蛾,又感无话可说,四目交融,俱是苦涩。 包扎停当,桑小蛾道,“风郎,慕容老爷子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是言出必践,一会儿你提着我的首级去见他,他会原谅你的。” 风清扬怒道:“这当口又说这话,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吗?” 桑小蛾冷冷道:“人心隔肚皮,我怎知道你心里打甚么主意?说不定你也和那些混蛋一样,迷恋我的姿色和,床第功夫才舍不得杀我。” 风清扬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忍无可忍,伸手便是两记耳刮子,虽未用上内力,亦打得桑小蛾两颊红肿。 桑小蛾面无表情,双睁中又燃起令人发冷的火焰,风清扬把她拥入怀中,气道,“你何苦用这法子来气我,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绝不会用你来换任何物事。” 桑小蛾低声道:“连雪姑娘也不能?” 风清扬道,“不能。” 桑小蛾泣道:“我有甚么好,值得你这么珍视?” 风清扬轻抚她面颊,谤视她眼睛道:“你毋须白费心思了,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容任何人加一指于你身上。” 桑小蛾道:“我们的事几日内便要天下皆知,你若要强行保护我,伯要与整个武林为敌,我们选处荒山大泽过一世夫妻生活吧!” 风清扬沉吟有顷,道:“我何尝没这么想过,先前只想见到雪儿,求她饶恕我、今天见到她,我才知道,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 桑小蛾急道:“你丢不下她又舍不得我,可我们二人分明不能兼得,你总要有所选择才是,我当然不是让你选我……” 风清扬截住话头道:“我无可选择,我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一死。” 桑小蛾憎然道:“你居然要为我殉情,这怎么值得,岂不让天下人笑掉了下巴。” 风清扬道:“值不值得只有我知道,我能向雪儿赎罪的也只有一死相报了,你当然愿意和我作伴了?” 桑小蛾惊喜逾恒,颤声道:“不胜荣幸,只怕我不配。” 忽听一人道:“好好的殉的哪门子情啊?” 两人一惊,四下看时,周遭聚集了几十人。 ------- 第二十一章十大神魔攻华山 说话之人正是净思、殷融阳及五岳各派掌门,一些观礼要人亦在周围。 成清铭面色铁青,前几日便有人向他察告风清扬将千面妖狐窝藏在府内,成清铭睹之以鼻,全然不信,不意风情扬果真甘冒武林之大不韦,做出这等人人不齿的事体,若非亲眼所见,委实不能置信,心下羞傀难当。 净思见人人面上都露出惊悟、鄙夷、怜惜种种神色,有些人不免幸灾乐祸。华山派的名头算是栽到家了。心下对风清扬此举亦大不以为然,不过她最为护短,兼且对风清扬较诸同路姐弟尤为篙厚,当下笑道:“傻师弟。天下人若都象你这般,小两口呕点气便寻死觅活的,十成可也剩不下三成了。桑姑娘虽是行事乖僻些,却肯将终身托付给你,足证她慧眼识英雄,较之声名喧赫的慕容庄主可胜上几筹了。” 风清扬苦笑道:‘师姐,你也毋须为我遮羞,我做得出来便不后悔,我自知今后将不容于武林各派……” 净思截住道:“胡说、哪个容不得你,殷真人,你们武当容不得吗?” 殷融阳忙道:“哪里,风公子至情至性,敢为天下人所不敢为,在下自愧不如,佩服得紧。” 净思登时面溢春花,大有得色,殷融阳瞥见她娇艳无恃的丽容,心头狂跳,不克自制,十几年前,他随父亲、师伯到峨嵋山去,其时净思犹未落发,长发飘拂,香风洋溢,自此一面,情债遂生,回山后便央求父亲求亲,武当四侠亦大为中意,融阳将门虎子,若非净思这等名门高弟,委实不配,武当、峨嵋向来秉承开山祖师郭襄、张三丰的旨意,同荣同辱,共进共退,交谊敦厚,若能就此联姻,更是武林一大佳话,俞莲舟以掌门之尊,亲赴峨嵋,向净思师傅百劫求亲。 百劫倒也愿意,知道武当四侠倾力栽培殷融阳,他日必为武当掌门,前程无量,净思得此佳婿倒也不为辱没,不意净恩情意早开,暗恋段子羽,竟尔一口回绝,百劫虽不明其意,但索来疼爱无加,不忍违拂其意,况且早有意传位于净思,武当虽不禁婚嫁,峨嵋掌门绝无嫁人之说,遂也回绝了俞莲舟。 俞莲舟快快而返,殷融阳虽知无望,情意却有增无减,当上武当掌门后,位望之崇无与伦比,言出为法,动则成轨,一言一行均为天下所瞻瞩,这段心事只能深埋心中。心里倒叹服风清扬的率性而为,恨不能自己也效而尤之,却知是万万不能的,心中酸测,几欲落泪,忙转过身去。 净思对少林戒律堂首座圆音道,“少林容不下我师弟吗?” 圆音合十道:“岂敢,出家人四大皆空,焉能执着善恶邪正之色相,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并非空言,桑施主倘能一念向善,便是自植福田,于人于己善莫大焉,于我武林同道亦是令人心慰的快事,老纳回转寺后便当忠告方文。宣偷我少林僧俗弟子不得与桑施主为难。” 净思心花怒放,她不过是强打圆场,硬做保山。不想这两位高人竟说得有理有据,将一件天大的荒唐事说成一大善举,叹服不已,笑道:“圆音大师和殷真人都这般说,想来旁人自无异议?” 众人无不窃笑腹诽,这两个和尚道士名高望重,却是一般的不通世故,然则这二人说出的话便是武林的法。无人敢驳,均应道:“两位前辈高见卓识。我等万万不如。” 成清铭面色转和,少林、武当、峨嵋硬做保山,华山派的声誉可保无羌,总算松了口气,对这小师弟也实是无法可想。 风清扬心下虽铭感五衷,却也啼笑皆非,知道这些人是看在思师当年泽及武林的情份上,不惜强辞夺理,全力维护自己,天下人的毁誉皆可置之度外,不能见怨于慕容雪却是万难忍受的,渭叹不语。 净思已揣测出他的心思,笑道,“慕容老先生武功高绝,脾气也贰煞古怪,我们和他没说上两句,掉头就走,大家知道他是雪姑娘的爷爷,自不好拦他。不过此事未必没有转机,少停我与殷真人、圆音大师便为你走一遭姑苏参合庄,大概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吧。” 风清扬抨然心动,三大门派掌门首脑联挟求亲,可是天大的面子,便有再大的过节亦不难化解,只是方外之人竟尔管起俗世婚姻来,未免令人匪夷所思。转念想到慕容雪临去时决绝的样子,又不禁心忧,倘若慕容家当真不买帐,又当如何? 净思望着他忽喜忽忧,闪烁不定的眼神,心下暗叹:“不意情之累人,一至于斯,都是前生冤孽。”转头道:“殷真人、圆音大师,两位意下如何,不会怪我成自专了吧?” 殷融阳笑道:“应当效劳。”想到得与净思并行千里,当真是不胜之喜,便是刀山火海也蹈之不疑。 圆音道:“老钠此番正为带几位师侄增些江湖历练,妨苏慕容乃武林胜地,正当一见才是。” 净思一拍风清扬肩头道:“放心吧,殷真人出马,便是皇家公主也求得到手。”她行事果决,大具师风,说走便走,眨眼间三派人马已向姑苏而去。 其余贺客目睹此事,均感将有大事发生,千面妖狐仇敌满天下,未必皆肯因几大派庇护而置之不问,惟恐惹事上身,纷纷揖退,抽身事外。 成清铭与宁清宇将众人送出老远,方始回山,华山上顿时显得冷冷清清,但见漫山遍野的杂物,犹可想见先时的盛况,对风清扬愈发光火,想到华山派居然和千面妖狐拉扯到一处,直是奇耻大辱,其余四派中人亦颇有同感,只是谁也不好说出来。 众人方将山上器物收拾停当,忽然有弟子传报,山脚下有日月神教十大长老前来叫阵。 五派掌门大是楞然,不虞魔教中人来得如是之快,素闻日月神教有十大长老,但所知道的也不过是金猿神魔张乘风,银猿神魔张乘云、飞天神魔赵鹤、四绝神魔沈笔楼、大力神魔范松等,其余几位只闻其人,未见其面,此番十长老齐集华山,倒是给足了五岳派的面子,自然是有所为而来。 成清铭与四派掌门率五派精干弟子百余人下了华山,但见山脚下一处平地上,站着十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形状虽然有别,服饰甚是整齐,一色的黑衣,腰系黄缕带子,衣袖上左日右月,胸口上刺绣了一位面容狰狞可怖,踞坐怒目似欲择人而噬的魔像。 第86章 想必这便是长老的法衣了。 成清铭尚未开口,赵鹤抢先道:“成掌门、听闻五派有此盛举,魔尊特遣我们十兄弟送上一份薄礼。” 随手揭开一个锦缕盒子,递了过来,成清铭明知他们绝无善意,却也不愿太过小家子气,淡淡道,“谢了。”接过一看,珠光宝气赫然入目,却是一面镶满珍珠,钻石的五岳旗,五岳各派均绣在上面,绣工极为精致,严如将五岳各山浓缩了放在旗上一般,具体而微,的确是一件珍品。 五岳各派掌门无不骇异,不知日月神教搞甚玄虚,这份薄礼倒确是大手笔。 成清铭不动声色、淡淡道:“贵教如此破费,倒令我五岳剑派惭愧了,几位不会单单为送礼而来吧” 赵鹤笑道:“敝教虽小,也不乏奔走使唤之人,我们十兄弟向来各处东西,一年中也难得聚首几次。此番却是向成掌门讨个人情,是以特地聚齐,以表城意。” 成清铭道:“有话便请直说,我们五岳剑派打的便是联手抗魔的旗号,诸位欲文来还是武来,划出道来,我们接着便是。” 赵鹤道:“成盟主快人快语,令人佩服,我等前来、一则是为道贺,二则是要讨回敝教失落的镇教宝典。” 成清铭道:“好说。只要阁下将我们五岳剑派打得大败亏输,便将五岳一并拿去也无妨,何必强辞夺理,硬占物事。” 赵鹤佛然道:“成盟主,这便是尊驾的不是了,我们兄弟单拣五岳联盟的好日子来、便是为了不伤和气,打打杀杀岂不冲了贵盟的喜气,诸位都是自命名侠的正教人物,难道连半途拾到的东西亦欲占为己有,岂不愧对侠义二字。” 风清扬勃然道:“赵鹤,宝典乃我华山派祖传之物、不知因何落入你们手上。是我从飞爪神魔手中夺回,物归原主,理所当然。若要宝典,先胜我手中剑再说。” 赵鹤讶然道:“风公子何出此言,宝典来历我虽然不知,但自敝教开山以来,即为镇教宝物。其实里面记些什么、便连魔尊也不知道,不过是一吉物而已,风公子这般说可有凭据?” 风清扬道,“我是说谎话的人吗?” 赵鹤道:“在下并无此意,既是风公子这样说,我们自然信得过,不过宝物无主,唯有德者居之,江山还有易主之时,逞论一本宝典,不过此物既为敝教镇教之物,断乎不可失落,风公子不妨将宝典抄录副本,将原物赐还,既可使我等不辱使命,又能得回贵派之物,岂不皆大欢喜。” 成清铭喝道,“九弟,与他罗咳做甚,莫说宝典是我华山祖传宝物,纵然是无主之物,亦不能任由落入你们手中,为虎添翼,助约为虐。” 赵鹤勃然变色道:“成盟主,我等虽武功低微,却也没将宝典看得比天大,更没指望从中学个三招两式,我是看在风公子的面子上才好言相求,若凭成盟主还不配。”言下极是倔傲。 成清铭大怒,赵鹤此语正触中他痛脚,《葵花宝典》由他保管,始终不给宁清宇等瞧上一眼,全派上下均疑心他要占为已有,从中学艺。宁清宇更是公然出言讥讽,一改往日子风度。其余人口上不说,面上神色却益发令人难堪。成清铭久已积怒心中,登时爆发出来,呛卿一声,拔剑便刺。 赵鹤左手雷震挡轻拔,右手闪电锥还了一招,成清铭变招疾刺,他索有“剑气千幻”之誉,这一使发开来,登时剑气纵横,威势骇人,赵鹤左挡右链,在成清铭快剑猛攻下,丝毫不落下风,数十斤重的雷震挡在他手中便如纸做的一般,小小的闪电锥倒使人有泰山压顶之感,已到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返朴归真之境地。 五岳剑派中人大多尚未见过赵鹤用过兵器,此番真是大开眼界,均瞧得心神俱醉,桥舌不下。自己梦寐以求的武功境界便在这一挡一锥中发挥得淋漓尽致,飞天神魔享大名于武林,果非幸致。 相较之下,成清铭却显得过于急迫,有失名家气度,数十招快剑均被赵鹤轻松化解,虽未呈败象,但人人都担忧他后续之力不足,一旦招数稍缓、被赵鹤乘势反攻,前景不容乐观。 成清铭更是越打越是心惊,他为剑宗之首,平日精擅的便是剑招的巧妙变化,这一轮快攻实已竭尽全力,磅其所能。不意竟尔未奏寸功,赵鹤稳守之余,反击之势愈来愈强,成清铭出剑已不若先时之犀利了。 风清扬早已看清态势,情知百招之外,便是赵鹤反攻之时,大师兄的剑法中,守御是最太弱点,大师兄素来讲究以攻代守,令对手防不胜防,自己便无被攻之虞,是以所习剑法中尽拣凌厉繁复的杀着演练,而今遇到赵鹤这等攻守俱臻化境的名家,攻既不能得利,守又分明守不住,惟有大败亏输了,心下急得不得了,又不好马上拉下大师兄,以免有损他声名。 瞥眼见到金猿、狠猿两神魔、心下奇道:“咦,这两位老晚辈怎地不向我请安了?”笑道:“金猿、银猿,贤昆仲一向可好?” 金猿、银猿对风清扬奉承惟恐不及,被魔尊严词训斥一通,众兄弟面前,亦不好过于卑礼,心下窘迫之至,听风清扬一叫,均是面红耳赤,大感尴尬,逼不得已进前躬身道:“谢风公子挂怀,晚了,我们还好。” 风清扬面色一变道:“亏你哥俩平日前辈长、前辈短的,怎地带这些人到我华山脚下撒野火 金猿登时着慌,分辩道:“不关我兄弟的事,是魔尊老人家的法旨,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风公子恕饼则个。” 风清扬道:“好,我一向瞧你们还恭敬的份上,懒得理会你们,现下可是你们找上门来,休怪我不客气了。”出剑便刺。 金猿、银猿躲闪不迭,连连道:“风公子,你不能以大欺小。” 众人哄然大笑,这二人猴头猴脸,虽辨不清真实年岁,总也在五十开外了,居然甘以后生晚辈自居,风清扬也啼笑皆非,原欲找岔挑起一起混战,便可趁机向赵鹤下手,解救大师兄的危机,不意这二人只是一味闪躲,坚不还招,还寻出“以大欺小”的理由来,倒不好继续出手了。 赵鹤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二人武功除魔尊外,是教中最为高明的。不意他俩说甚么也不肯与风清扬为敌,纵然魔尊严令亦属无用,以他二人的武功,纵然制不住风清扬亦可打个平手,在赵鹤眼中、五岳派中,除风清扬而外,皆是欺世盗名之辈,全不足数,此番十大神魔齐至,便是妄为合力制住风清扬的神剑。 赵鹤挡上加力,登时春风激荡,成清铭虽剑招精妙,未被他锁到长剑,却已逼处下风,暗叫不好。 赵鹤并不乘势追击,闪电链疾刺几下,迫得成清铭回剑自保,蓦然收回,一跳跃出圈子,喝道:“且住。” 成清铭不意他抢占上风后,居然不战而退,大是诧异,问道:“阁下有何话说?”气势已弱了许多。 赵鹤道:“我们兄弟既然敢来,就没怕五岳剑派将我们除魔灭掉,不过大家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这般没来由的死缠烂斗岂不有失体统,传扬出去,更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总该划出道来,胜亦胜得光采,败亦败得体面,庶几不失大家的身份。” 风清扬喝采道,“好张利口,赵鹤,且别口头上漂亮,咱们手底下见见真章,你总不会说我以大欺小吧。” 赵鹤哑然失笑,金猿、银猿面上却大有得色,宛如偷吃了王母娘娘的播桃,老君炉里的仙丹,见到众人的汕笑,浑不在意。暗道:“我们自居小辈,却是保身之不二法门,看你赵老三怎生处?” 赵鹤摇头道:“风公子有此雅兴,自当舍命相陪,然则风公子身上有伤,赵某绝不占这个便宜。” 风清扬不虞他寻此借口,呛然出剑,道:“莫说在下负点轻伤,便只一只手,也斗得过你。”‘ 赵鹤凛然无畏,道:“赵某生平从不与负伤之人动手,你杀了我可以,叫我被戒万万不能。” 风清扬气得两手冰冷,眼见这一剑刺下,便可除去一魔,偏生这一剑怎生也刺不下去,骂道,“无赖。” 金猿、银猿击掌喝采,心下却甚是后悔,自己怎地没找到这个口实,以致多做了一次晚辈,让赵鹤捡了个大便宜。 成清铭亦感好笑,以赵鹤的名头,竟尔高悬免战牌,不惜自损身价,自己与他斗了五十余招,冗自没探清他底蕴,深感其武功渊深莫测。青翼幅王韦一笑的武功无缘见到,从他人室高弟的武功上亦可想见其高明了。复想到段子羽居然以一人之力尽败明教请多高人,真是不可思议。 赵鹤道,“成盟主,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兄弟十人既敢来到华山脚下,便不借埋骨华山,成盟主若仗恃人多,意欲群殴,我们自当奉陪。若欲单打独斗,便以场数定胜负,如何比法,尚请成盟主定夺。” 成清铭大是踌躇,若说群殴,似乎己方占了便宜,倘能饶创十大神魔,纵然丢些面子亦在所不惜。然则就自己所知几大神魔无一不是顶尖高手,人多未必困得住他们。弄不好反要多折人手,若论单打独斗,自是最为堂皇的比法,虽然赢面不大,不过十神魔未必皆如金猿、银猿、赵鹤这等修为,否则日月神教早已一统江湖了,算来倒还有些把握。 忖思良久,道:“久仰十大神魔的威名,现下方始得识金豹,五岳剑派虽然不济,却也绝非恃众凌寡的小人,便依赵神魔之言,以十场定输赢。却不知赵神魔欲赌甚东道?” 赵鹤道,“倘若我们兄弟多输了一场,十大神魔从此除名。” 五岳派中人均讶然失声,不意这赌注下得如是之大,向赵鹤身后人望去,其余九人或神色淡漠,或满不在乎,显是早已计议妥当,人人面面相舰,直感匪夷所思。 第87章 成清铭抨然心动,知道赵鹤为人虽然歹毒,却非毁诺爽约、有言不践的小人,倘能侥幸胜个一场半场,五岳剑派可为武林正道立了半功。然则赵鹤既敢倾力一掷,自有其取胜之道,转念道:“倘若我们输了呢?莫非让我们五岳派除名吗?” 赵鹤笑道:“岂敢。设若我们赢了一场半场,只消将《葵花宝典》掷还。我们兄弟立马走人,日后绝口不提此事。” 成清铭啊的一声。看来日月神教对这本宝典是志在必得,宝典纵然珍贵,但与十大神魔的名头相比,实是不可同日而语,转头看向宁清宇,意示垂询。 宁清宇不置可否,对这番豪赌似乎置若阉闻,成清铭大是不怪,转头向其余四派掌门望去,四派掌门自是情愿,只是输的不是自家物事,便不好公然出言赞同,然则面上神色一望便知,四派是同意双方赌注了。 成清铭毅然道,“好,便依赵神魔所言,不知是只较胜负呢,抑或是不死不休?” 赵鹤道:“比武较技,自然是点到为止,得招者胜,失招者负,然则刀剑无眼,谁也无把握胜人而不伤人。好在大家招子都是亮的,是为取胜而伤人还是故意伤人,自然瞧得出来,咱们便先订一约:故意伤人者判负。” 五岳剑派中人无不大表赞同,遇到赵鹤这等对手,莫说求胜不易,即便全身而败亦难,只较招数上的输赢而不危及性命,实属大佳。殊不知赵鹤却是为自己一方打算,双方实力他自是了然,己方惟有张氏兄弟堪与风清扬一斗,可这二人却振不土用场。只能用来赢别人两场了,自己也要稳赢一场,拣个最弱的与风清扬斗,甘负一场,其余人赢面均居七八成,十场六七胜乃至九胜都是可能的,倘若风清扬见求胜无望。恼将上来,杀了自己一位兄弟,九大神魔可就不太好听了,是以故示大方,将风清扬挤兑住。 双方互用机心,也不知道谁上了谁的套,竟是两厢情愿,一场武林罕见的豪赌就此开场。 金猿、银猿率先出列,道:“成盟主,我们兄弟向来是秤不离锤,你们出单人也罢,双人也可,便是多人剑阵也是我们哥俩接着、赢了我们便是赢了两场,如或输了一场还可换人再来,算不得车轮大战,不知成盟主认为公平否?” 成清铭心下付度,两猿魔条件开得公平之至,武林中双剑、双刀乃至双棍台壁的武功甚多,向来便是两人作一人数,他们先斗一场,内力损耗必大,后一场便有宜可占,笑道: “两位的确大方。”心下却踌躇该当派谁迎战才好。 风清扬一听胜一场便算赢两场,心中大喜,亮剑道:“待风某先输一场与贤昆仲,为大家助助兴。” 金猿、银猿登时煌急无着,抓耳挠腮,向赵鹤望去,意示求援,二人心机甚浅,畏惧之态尽溢言表,众人看在眼中,无不窃笑,这二人打遍江湖几无对手,不知缘何对风清扬忌惮如是之深,殊无名家高手的风范。 赵鹤气得腹内生烟,却又不敢出言激将,这二人对旁人脾气要多坏有多坏,纵然是自家兄弟也不敢持他们的虎须,惟恐这二人一时口软,认栽服输,方要自己出场接过来,身后一人越众而出,道:“待在下接风公子的高招。” 风清扬定目观瞧,原来是位四十上下的粗壮汉子,手执一柄弧形剑,心下一喜,他最喜与用剑之人过招,独孤九剑虽能破尽百家兵器,最为高深的还是破剑术。 赵鹤正没作开交处,不意有人不避艰危,挺身出战,喜悦不禁,笑道:“风公子,这是我七弟,入地神魔司马凝烟,一向少在中原走动,你们多亲近亲近。” 司马凝烟沉声道:风公子,久欲向阁下讨教剑道,不想缘傻一面,现今方得识荆,幸何如之。我不是你后生晚辈,你也毋须手下留情,说得侮妄些,我和尊师母司徒明月门主尚属同门师兄妹,算来该是风公子的长辈了。” 风清扬登时敛容施礼,道,“弟子见过前辈。”他虽狂放不溺,但只消与师父师母沾些关连,便是只猫、狗,也要礼敬有加,逞论是师母的师兄了。 不想一旁惹恼了金猿、银猿,气得三尸神暴跳,吼道:“七弟,你这是甚么意思,分明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 司马凝烟就是看不惯金猿、银猿对风清扬如同耗子见了猫的模样,蓄意要杀杀风清扬的锐气,他委实是明教左光明使者杨追的高徒,是司徒明月的师兄亦属真材实料,绝无欺瞒,见大哥二哥暴跳如雷的样子,冷冷道:“你们自甘装小,关我甚事,终不成带累我们兄弟都矮下一辈去。” 金猿、银猿怒不可抑,舞棍便上,吼道:“我先毙了你这混蛋,让你灰孙子都做不成。” 赵鹤、沈四绝忙忙扯住,好说歹说才把二人说服,银猿道:“风公子,这小子仗侍从扬左使那学来几手三脚猫的玩艺,谁都不放在眼中,你狠狠揍他,替我们兄弟出口气。” 司马凝烟气道:“大哥、二哥,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怎地胳膊肘向外拐,帮起别人来了?” 金猿洋洋不睬道:“往哪儿招都是一样,你只有挨揍的份,风公子,你若气不过,宰了他也不算违约犯规。” 成清铭等相见芜尔,这些人真也魔到了家,先自家反了起来,但听说此人是杨道调教出来的,胜负之数亦难逆料。 司马凝烟气得几欲生烟,匠耐两位把兄全然不识大体,亦无可如何,弧形剑一摆,道: “风公子,进招吧。” 风清扬缓缓出剑,道:“请前辈指教。” 司马凝烟亦是武学大家,一见风清扬出剑的方位、力道,登时如股清风拂体,暴躁尽释,凝神观瞧,弧形剑反击刺向风清扬小腹。 风清扬此招乃是虚招,意在引发敌招,窥其虚实。长剑一斜,司马凝烟变招不选,倘若直刺下去,便如自行将手腕送到他剑刃上一船,自己尚未刺到人身,手腕反要先断。 风清扬连施数招,司马凝烟左闪右避,大见势凝。心下骇异,如遇鬼脸,自己纵横西域,雄长一方,即便昆仑派掌门震山子亦非自己百招之敌,怎地不上十招,便处下风,手上招数连变,顷刻间变了十几种剑法。 众人轰然喝采,这入地神魔果真不愧是杨逍的高弟。一柄剑上妙招纷呈,极尽巧思,剑花纷滨如秋日落英,气象森严。华山派剑宗高手大加激赏,正是自己平日切磋揣摩,苦练不至的境地,俱看得心神俱醉,直欲手舞足蹈。 风清扬的剑招却不那么好看了,他出剑极短,有时仅成剑式,抑扬顿挫之间已然将司马凝烟的剑路封死,若非看在师母司徒明月的份上,三十招上即可取胜。 金猿讥笑道:“老七,净玩那些花哨虚套顶屁用,要是打场子卖艺倒还能骗点小钱,我看你还是钻到地底下的好,省得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司马凝烟面色紫青,手上剑式更加暴风骤雨般施出,全然是衡命招术。 风清扬凝神接战,见招拆招,不欲与他打个两败俱伤,先前只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意他忽然舍弃空门不守招招抢攻,倒把风清扬闹得手忙脚乱,闪展腾挪极尽身法变幻之能事。 宁清宇摇头叹道:“没用的,内力不到家,怎生变化也是幻入耳目的把戏,拆穿了一文不值。” 成清铭冷哼道:“拙得跟块木头似的,也未见得便是大巧若拙。” 重内力还是重剑术向来是这二人争议不休的焦点,成清铭眼见司马凝烟剑术精妙,许多变化是自己想不出来的,一见到却正是自己想创出的剑式,大起知己之感,心底深处竞尔希望司马凝烟赢这一场,好证实自己剑宗的理论,转念想到风清扬岂非也是剑宗高手,只是他的剑法高出济辈,已至大巧若拙,返溪归真之境,沮非自已兄弟可望其项背,言念及此,又是一喜,听宁清宇出言讥讽,便反唇相讥,心下大为光火。 宁清宇冷笑一声,没有作声,自二人为《葵花宝典》吵翻后。剑气二宗已势成水火,宁清宇公然以一宗之长自居,处处与成清铭分庭抗礼,一改往日恭谨谦让的君子风度。 旁人自是不知这二人搞甚名堂,司马凝烟听在耳中,却是大大的不受用,剑式连展,迭施骗招,故意卖出许多破绽,诱风清扬来攻,好与他挤个玉石同焚。 风清扬越打越是心惊,此人交手伊始法度谨严,剑式上虽过于追求巧思、华美,那定是承袭了杨逍的特点。的是名家风范,不意愈打章法愈乱,破绽百出,势若疯虎,便如同比自己武功高得多的生死仇家拚命一般,已然降至三流水准。 他此时若欲取胜不难,若欲不伤人可难了,他与此人初次谋面,亦未听闻有甚恶行劣迹,兼且又是师母的师兄,是以脚下飘飘,游走不停,他身法高妙,虽在蹿高伏低之际,依然蔚洒飘逸,愈见功力,丝毫无紊乱之象。 赵鹤大声喝采,道:“七弟,你不是风公子的对手,这一场咱们认输吧。” 司马凝烟使尽浑身解数,冗自沾不到风清扬一片衣角,气得虎吼连连,忽然剑式一缓,蓄力不发。 风清扬以为他要认输,身势一收,方待开口,司马凝烟趁他立足未稳,旧力已去,新力甫生之际,暴身而起,弧形剑中宫直透,作乾坤一掷之击。 赵鹤失声道:“不可。” 风清扬不虞有此一变,仓稗间已不及闪避,不暇细思。一剑迎上,一声轻响、剑尖已刺入司马凝烟肩窝,身形蓦然横移,正是九阴真经中最高明的挪移术。 司马凝烟一剑走空,右肩已被刺穿,登时心灰意冷,自己不惜自损身份,连施骗诈,竟尔还是伤不了对方一根毫毛,委实是武功修为相去深远,忍住肩痛,劲力运处,弧形剑断为碎片。 风清扬叹道:“前辈这又何必,不过是一招半式的得失而已。” 第88章 抽出剑尖,负疚良深。 司马凝烟瞪视他有顷,拂袖而去。纵跃之间颇见功夫,众人不想他性子如是刚烈,都不禁苦笑摇头。 风清扬一抖长剑,龙吟之声大作。喝道,“还有哪位下场?” 赵鹤忙道:“风公子,一人只许斗一场,风公子赢了这场,便请下去歇息、我们兄弟意欲会会五岳剑派诸位名家,莫非除风公子之外,便无人可堪一战了?” 此话说的甚是阴损,风清扬明知除自己外,无人是赵鹤、二猿魔的对手,区耐赵鹤先用言语挤兑住了,自己若强行溺战,反倒成了藐视各派了,只得快快退下,怒道:“赵鹤,我早晚杀了你。” 赵鹤笑道:“能死在风公子剑下,也算不枉了,高过我赵鹤的。风公子杀不了,低于我赵鹤的,风公子又不屑杀,天生我赵鹤,大概就是让风公子开开杀戒的。” 众人无不粟然,风清扬亦气得笑了出来,真不知下次见到赵鹤,会不会狠下心来,舍得杀他。转念一想,赵鹤武功与自己实在伯仲间,纵欲杀他亦殊非易事。 宁清宇迈步而出,笑道:“赵神魔妙语连珠,令入神旺,在下自付杀不了赵神魔,却也不怕被赵神魔杀了,久仰寒冰绵掌的威名,咱们斗斗掌上功夫如何?” 赵鹤道:“宁二侠自谦光了。”心下惕然,自己轻功身法与寒冰绵掌功夫俱不如师傅远甚,只是寒冰绵掌威名素著,以致人人谈之色变,自己知道天赋不及师傅,这一生怕也达不到师傅的武学境地,是以兼习兵刃,用功尤勤,一般人以为他是韦一笑的弟子,自然以轻功和掌功最为高明了,其实他最具威力的乃是那雷震挡和闪电锥上;不意被宁清宇冷眼舰破,捡自己弱点下手。 素闻这位宁二侠心机渊深,较之成清铭难斗得多,可莫一时疏虞栽个跟头,潜动内力,聚于掌上。 宁清宇伸足在地上划了两个圈子,笑道:“赵神魔,咱们站在圈内,谁先被震出圈外便作负论,阁下意下如何。” 众人无不惮然,均知宁清宇城府极深,若非有把握取胜决不轻易出手,不意他今日竞尔急功近利,向武林最负盛名的寒冰绵掌挑战,退出众人意表,直感匪夷所思。 其实宁清宇此番举措早已熟虑在心,自己最为精擅的乃是紫霞神功,剑术上的小巧变化,身法上的闪展腾挪俱非己之所长,一见赵鹤兵刃上的高深境界便知他掌法绝未到出神入化之境,自己差堪一战。成清铭与赵鹤大战一番,虽未落败,却是高下判然,自己倘能侥幸将赵鹤击败,气宗便可凌驾剑宗之上,看他们还有甚说嘴的,计议一定,便出面挑战。 赵鹤原没将宁清宇放在眼中,此际窥见他心机,反倒大增戒意,二人站在圈内,提掌运气,缓缓出掌。 双掌甫交,赵鹤身形未劝,宁清宇却身向后仰,几欲倒下,华山派中人险些惊叫出声。 赵鹤心内疑虑顿生,自己此掌只因不明对手实力如何,只用五成内力,余下五成用以保身,不想宁清宇掌力极弱,与他的声名颇为不符。 寻思:“莫非此人真是个浪得虚名的骗子?”总觉这想法太过荒唐,依然以五成内力发出一掌。 宁清宇白净的面上罩了层紫气,掌上也氮氟生紫,缓缓一掌拍出,砰的一声,身子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踏出圈外。 赵鹤心内大喜,心道:“紫霞神功不过尔尔,江湖中值染得神乎其神,以致让这竖子成名,待我赵鹤拆穿这西洋景。”当下戒心尽释,一掌击出,意欲将宁清宇震飞。 双掌三度相交。赵鹤正喜得手,摹靶对方掌力绵韧至极,反有一般铺天盖地之力向自己袭来,登时心内发冷,情知上当,急忙续发内力。 不想宁清宇内力忽变刚劲,巨力有如波涛汹涌,赵鹤只感胸口如中重击,身子一轻,已被震飞出去。 五岳派中人不虞有此奇变,轰雷价一声喝采,宁清宇身子僵立移时,忽然倒退几步,砰的一声跌坐在地、几缕鲜血从唇旁流了出来。他为求一生,故施苦肉计,不惜受内伤,让赵鹤相信自己内力浅弱,然后聚全力于一掌,将赵鹤震飞。 然则赵鹤的五成内力亦非容易受得,末后续发内力虽末稳住身形,却将宁清宇紫霞神功震回体内,受创不轻。 宁清宇的弟子忙将师傅扶回。喂他服下华山派特制的九转护心丸。成清铭大喜,竟忘了二人间的嫌隙,为他搭脉诊伤,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服下丹药,将养半日即可。 赵鹤懊丧欲死,不意戒惕半日,仍是一念疏虞,致败于竖子手下,直是奇耻大辱。连伤带痛,一口鲜血喷出,竟尔无力站起。[奇书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沈四绝与他交好骂厚,忙为他疗伤,劝慰道:“三哥,这等伪君子无不是仁义面孔,蛇蝎心肠,着一回道算个甚,下次找回来便是” 大力神范松舞动开山巨斧越众而出,喝道:“哪位下场指教?” 篙山掌门左篙阳见华山派已然赢了两场,不欲令华山专美于前,应声而出道:“高山左篙阳领教。” 二人更不多话,范松抡斧便劈。 左篙阳所持乃是柄铁剑,面宽刃厚,剑法亦是大开大阂,气象森严,颇有王者霸气,这一使开来,但见弥空剑影,威势骇人。 范松巨斧横空、招数上却极尽小巧变化之能,便如一关东大汉持柄铁链绣花一胶,令入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二人上手便是四十余招快攻,斗得旗鼓相当,不分高下,武功到了二人这般境界,兵器轻重已殊不足数,端凭招术精妙与运用之巧了,范松貌相粗鲁,为人却极精细。颇不似金猿、银猿之表里如一,一柄巨斧上下翻转。真如使根绣花针般,变招之快,应变之捷沮出众人意外,观者皆为昨舌。 左篙阳乃篙山派百余年来最为杰出的人材,篙山派武功在江湖上声名甚低,全凭他推陈出新、以天赋奇才创出几套精绝武功、篙山派方得与华山比肩,脐身江湖中几大剑派之列,伊然已凌驾于泰山、恒山、衡山之上。 池面对劲敌,不敢冒进,将自己最得意的一套“篙阳一百零八式”剑法使得法度谨严,攻守兼备,不愧为一代武学宗匠。 二人翻翻滚滚,激斗了二百余招,死自不分胜负。成清铭心下骇异。不想左篙阳武功精妙至斯,似乎犹在自己之上,为何拱手将剑派盟主之位让与自己?转头看到风清扬,方始省悟,全凭九师弟剑法高超,华山方得主盟,不由得微感惭愧。 风清扬凝神观战,见二人斗得凶险无敌,左篙阳虽不落下风,却也无丝毫优势,范松神力无穷,自是利于久战,左篙阳若在三百招内拾夺不下范松,内力必有不继之虞,心下好生担忧。 堪堪打至三百招,依然是平手局面,范松斧势稍缓,内力催运,招法一变而为大开大阂,全然是砍、砸、崩、劈的招式,逼迫左篙阳与他斗力。 左篙阳自是晓得利害,剑法随之一变,均是闪展腾挪的小巧功夫,左手使出大篙阳掌法,欺身而人。 范松巨斧在外,左手点、戳、拍、拿,一只手上妙招纷呈,与左篙阳的掌法斗将起来,竞尔不落下风。 二人忽尔远攻,忽尔近战肉搏,均是险至极点,旁观众人每至惊险关头,皆不敢观看,无论哪人稍有疏虞,必遭杀身之祸,人人手心均捏了把冷汗。 堪堪打至五百招,范松心里沉不住气了,虽感到左篙阳内力一分分减弱,然则让他支撑到五百招,却是想象不到的。自己一方已然输了两场,这一场倘若再输,十大神魔怕真要除名了。 言念及此,斧上加力,招数更见精妙,左篙阳虽处下风,却无败象,十招中犹能还攻两三招,令范松防守不迭,不敢放手抢攻。 二人斗得紧锣密鼓,凶险百出,周遭众人屏息静气,心跳似乎也停止了。二人招招精绝,更使众人喝采不及。 风清扬持剑在手,意欲一候二人斗至两败俱伤时,便出手将二人分开,五岳剑派甫成,倘开张之日便折损一派掌门,纵能胜了十大神魔亦是得不偿失。 范松疾砍三斧,蓦然巨斧脱手飞掷,如长虹贯日劈向左篙阳胸膛,左篙阳不虞有此,吓得亡魂皆冒,巨斧一掷之势足有万钩之重,饶是他剑招沉猛,亦不敢挡格,身形已被范松前三斧逼得竭尽全力闪避,再要蹿高伏低已然不及。 风清扬纵身而上,剑尖在巨斧上一点一拨,巨斧摹然转向,向一旁飞去,堪堪擦着左篙阳胸襟而过,左篙阳被巨斧罢风震得翘起几步,方始站稳。 范松怒道:“风公子何故违约出手?” 风清扬笑道:“这一场便算我们输。” 范松捧捧退回,对风清扬这式“斗转星移”倾服备至,总算为本教扳回一局,虽未杀了左篙阳,也可心满意足了。 左篙阳面色惨白,回思适才情景,死自危惧不已,向风清扬道声谢回转本源中去。 金猿、狠猿跑出老远将巨斧拾了回来,心下纳罕不已,不解风清扬一柄寻常长剑如何能将这巨斧弹飞,越想越是发毛。先前不过因伯段子羽寻自己的晦气,才对风清扬毕恭毕敬,现今对风清扬本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暗自侥幸没有得罪过他。 泰山掌门五佛子见左篙阳失利,心内忿然,他虽有一“佛”宇,却是性如烈火,佛家的经义法言是一句不通,更不知修心养性为何物,登即走到圈内,长剑斜指道:“泰山玉佛子在此,哪位魔头下场?” 金猿、银猿见不是华山派中人,暗自付思:“华山、泰山隔着老远,打了他也不算得罪华山派,风公子亦不会降责。”伯被抢去这美差,急急抢出道:“我们哥俩接你一场。” 看到风清扬站立一旁,躬身道:“风公子,您老人家身上有伤,还是回去歇着吧,我们保管不杀这牛鼻子便是。” 第89章 风清扬大是尴尬,不意这两人呆头呆脑,脑子也有灵光之时,竟将自己用意一口道破,虽不放心玉佛子,也只有折回,知道这二人既如此说,多半会手下留情。 众人相视苦笑,看到金猿、银猿对风清扬的恭谨之态,实在太过诡异,全然不可思议。 ------- 第二十二章大风起兮名清杨 金猿、银猿举棍架住,喝道:“说打就打吗?” 玉佛子油剑续刺,上手便是泰山派“上八盘”剑法,便在平地,步法却似上山一般,颇有峻峭之意,手上剑招更是一剑快似一剑,眨眼间已攻出五十余招。 众人轰雷价喝采,这套剑法并不陌生,但如玉佛子这般形神兼备,法度谨严,急风骤雨般的攻势中几自不失稳健,倒是头一遭见到,俱看得心醉神迷,桥舌不下。 金猿、银猿亦耸然动容,“睫”道:“牛鼻子有点道行。”转头道:“风公子,这中鼻子有些扎手,不杀他伤他行否?” 风清扬气得直欲提剑杀了这两个怪物,甚么话也说不出来,成清铭等人笑得直打跌,不知这两猿是真傻还是卖疯。 玉佛子肺几欲气炸,然则一套得意剑法使完,均被二猿魔双棍挡回,棍上反击之力震得右臂酸麻作痛。他终是武学名家,知道心浮气躁乃对敌应变之大忌,强慑心神,按擦怒气,一柄剑泼命般攻上,剑上隐隐有红光透射。 金猿、银猿嘻笑自若,随手舞棍,浑若漫不经心,便将玉佛子一式式攻势化解无遗。 这场比斗颇不如范松对左篙阳那场惊心动魄,甫过百招,大家便知玉佛子必败无疑。单从气势上看,已然高下判然。只是不解二猿魔为何只守不攻。 其实金猿、银猿何尝不想早些取胜,只是玉佛子攻势成煞峻急,从容化解已然不易,反击取胜一时也做不列。只因二人双棍合壁天衣无缝,是以众人看不到有甚凶险状,遂以为二猿魔高出玉佛子太多,随时有取胜之道。 玉佛子连换数套剑法,均是无功。心下焦燥,放手枪攻,心气一浮,剑法中登时现出老大破绽,金猿、银猿舰得准,二人候然分开,闪过一剑,双棍候合,已然夹住玉佛子腰腹,奋力一举,喝道:“回你姥姥家吧。”将玉佛子掷了回来。 玉音子、玉播子接任掌门师兄,但见他满面黄豆大的汗珠,原来腰肾与小肮丹田俱受重创,疼痛难忍。强自忍住不叫一声。 这一变太过突几,众人眼见玉佛子剑势暴盛,以为他纵然不济,亦可再支持百招,不意二猿魔突下杀手,竟将一派掌门打得一败涂地,惨不堪言。 玉佛子一败,泰山派中再无人敢应战,成清铭欲待出战,却被许清阳扯住,连使眼色,成清铭登即省悟,自己身为盟主,万万败不得的,不由得大是踌躇,这等有败无胜的比斗总不能推到旁人头上,向衡山、恒山两个未曾出战过的派中望去,人人面面相舰,殊无出战之意。 当下唱叹一声,方欲认此场作负,封清肃一跃而出,亮剑道:“我来会会两位神魔。” 风清扬急道:“八哥回来,认输也罢。” 封清肃朗声道:“九弟,别为我担心。”挺剑疾刺。 金猿、银猿舞棍格挡,封清肃绕圈游走,掌中剑招不绝递出,天矫如龙。 金猿、银猿大是惶急,从风清扬的语声中可知,这二人关系非同小可,设若失手伤了他,可是吃罪不起。 先有一惧字在心,出招时不免畏首畏尾,一些颇具威力的招式更不敢使出,棍法登见迟滞。 封清肃武功并不弱,只因说了句“剑气并重”弄得两面不讨好。剑宗切磋技艺时固然将之排斥在外,气宗较量内力进境时亦拒之千里,两宗间或斗斗法,他便是门神的角色,是以封清肃武功如何,除风清扬外,竞尔无人知道。 封清肃久欲在人前一显身手,尽抒冤气,匣耐这等露脸的事等闲轮不到他头上。此际见人人怯战,积郁已久的不平之气登时爆发出来,顾不得对手贰强,欲让人们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 华山剑法素以招术繁富,变化小巧享誉武林,封清肃剑势展开,剑花耀眼,剑上所附内力亦大是不弱,兼且金猿、银猿神魂不定,下上手居然大占上风。 成清铭等大是骇异,竟不知派中还有过一号人物,平日竟是太小舰他了,听着四派人众的喝采声,赞许声,人人面有喜色,与有荣焉,倘若封清肃赢二猿魔个一招半式,华山派可是露足了脸,主盟地位更如盘石之固。 风清扬心下甚忧,他虽未与二猿魔交过手,却见过他们几次施展武功,知道这套棍法的是高妙无加。二猿魔的修为更是到家,诚为数百年来合壁武功的最为卓绝者。封清肃的剑法、内力俱未登堂入宝,即便苦练一生,亦未必能达到二猿魔的境界,只盼二猿魔三招两式将他拾夺下,败在二猿魔手下,并无损颜面。 孰料二猿魔会错了意,生怕将封清肃打败,会惹得风清扬老大不高兴,但若故意输掉,却又百般不愿,是 以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封清肃可是全无顾虑,使出浑身解数,将一柄剑使得如条活龙般上下飞舞,极是壮观,不时招来一片喝采声。 二猿魔虽败不乱,双棍合成一片棍网,将周身护佐,时不时向风清扬瞥上一眼,心下忐忑不安,是以虽然左支右细,险象环生,只因守的不够严谨,以致被封清肃乘隙攻入,但每至性命关头,本能地使出奇招,将封清肃长剑反弹回去,夷然无险。 风清扬见此情景,心下一宽,知道二猿魔不会伤害封清肃,却根极了这两个自称晚辈的老后生,情知或许便是日后的祸胎,但人家笑脸相向,欲怒亦无从怒起,只得徒唤奈何了。 封清肃久攻不下,竞忘了对手是何等高人,只觉自己初次亮相便闹个灰头土脸,日后在派中如何过活,直是生不如死。言念及此,五内如焚,一剑刺出,及是华山派的绝技“有风来仪”。 二猿魔已数次见他施出这式绝招,对其后续变化早巳了然于心,登即双棍一合,不单将此招破掉,后续招数亦尽皆封死,意欲迫他认输。 风清扬见这一式破得高明至极,脑中电光一闪,疾喝道:“八哥,弃剑后跃。” 封清肃不虞二猿魔早已拟好破解招式,但此式已然使老,欲待变招已无余地,目中满是骇惧之色,想不到自己竟要一败涂地,耳听风清扬叫声,知道除了弃剑后跃别无他途。 华山派虽无武当派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严训,但作为一名剑客,弃剑不督于输掉性命,与之屈膝求饶殊无二致,倘若能败中求胜,行险一搏尚有可说,被人逼得弃剑可是丢人至极。‘ 蓦然间浑身血脉愤张,发皆上竖,朗声长啸,手中剑全力刺去,当的一声,刺在熟铜棍上,刨尖反折,刺入封清肃胸中。 二猿魔不意他如此拚命,知闯了大祸,便如小孩子般膛目结舌,不知所措。 封清肃奋身扑上,半截剑作乾坤一探之击,二猿魔一疏神间,剑已破过棍网而入。正刺在银猿的左肩上。 金猿凶性大发,随手一棍,将封清肃打得脑浆迸出,登即毙命。 风清扬早巳抢出,毫发之差未能接过金猿这一棍,眼见与自己交谊最厚的八师兄死于非命。厉声长啸,有若兔鸣,一剑刺出,正中金猿持剑右臂。 金猿熟铜棍落地,几自不解何故,待见到风清扬疯虎般的神态,吓得魂飞天外。 风清扬喝道:“我先毙了你。”一剑刺向金猿咽喉,金猿呆立不知闪避,银猿一把将他拖过,用自己身子遮住大哥,剑尖刺入他左背,银猿目中满是委屈,说道:“我大哥不是有意的。” 风清扬心下一软,瞥见封清肃脑壳碎裂的惨状,悲锄欲绝,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当杀了二猿魔。 斜刺里一剑攻上,喝道:“风公子,比斗失手伤人亦属常情,你何故违约?” 风清扬听声便知是沈四绝。登时将怒气迁移到他身上,怒道:“我偏违约你待怎地。” 回手一剑刺向沈四绝手腕。 沈四绝缩手不迭,不意他出剑如是之快,险些被刺中脉门。范松抡斧驰援,道:“风公子,咱们退下去公平裁决谁输谁赢。” 风清扬自慕容雪绝据而去,已萌死意,待见亲如同胞的封清肃死去,益感生趣全无,冷冷道,“人都死了,论甚输赢,待我斗斗你们十大神魔。” 反手一剑点向范松,范松变招不选,惟恐他又将自己兵刃点飞。 风清扬剑势一圈,将方欲退下的沈四绝罩住,喝道:“并肩子上吧,本公子掂掂你们日月神教的斤两。” 沈四绝欲退不得,只得出剑还攻。 风清扬脚下一滑,踏出凌波微步,候然闪出圈子、攻向飞爪神魔,赐道,“怎地不上? 伯我斗不过你们吗 飞爪神魔见他鬼神般欺至自己身边,出手一剑更是精绝,吓得心惊胆战,跃身闪避,方欲还招,风清扬已一冲而过,向另三位神魔各攻一剑。 五岳剑派中人无不骇然欲死,不想他居然与六大神魔一齐宣战,脚下步法更是诡异奇绝,人人如遇鬼怪,后背微感凉意。 成清铭疾声喝道,“九弟回来。” 风清扬置若图闻,脚下凌波微步展开。东飘西荡。手上剑招不绝向各人身上招呼、一时间不知是他圆斗六大神魔,抑或是六大神魔围攻风清扬。 许清阳奇道:“九弟疯了怎的?” 宁清宇冷冷道:“都是镇日价练剑练邪了,走火入。魔。” 成清铭怒道:“你……” 宁清宇凛然不惧,对视须爽转过头去,甚是得意,嘴角边犹接着几丝嘲讽的冷笑。 六大神魔被风清扬攻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沈四绝道:“风公子且住,咱们一对一决战。” 第90章 风清扬朗声道:“你还不配。”一剑攻向范松,范松战战兢兢举斧还招,出招力道甚是微弱,风清扬点按拔转,毫不费力将巨斧转向沈四绝,喝道:“接这一招。” 沈四绝举剑架住,与范松相视骇然,皆生惧意,风清扬已然转身攻向飞爪神魔。 飞爪神魔见他手中所持并非倚天宝剑,忌惮稍减,仗恃十指精钢爪指不畏刀剑,向剑上抓去。 风清扬剑势圈转,飞爪神摹靶十指松动,精钢爪指竞尔脱指反击,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碧血神魔舞动一柄钢叉,当的一声,击飞抓向飞爪神魔咽喉的爪指,另一副爪指却牢牢扣入飞爪神魔的胸上,方位、力道便与飞爪神魔扣向长剑的招数一般无二。 沈四绝喝道:“大家小心出招,这是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碧血神魔怒道:“那又怎样,光挨打不还手吗?” 他碧眼黄发,面上也是碧油油的,是以便以碧血为名,舞动钢叉道:“看你怎地还施我身?”叉出时,风清扬已然没了踪影,又攻向干手神魔与范松。 风清扬身形飘忽,如鬼似般,六大神魔竟尔被他一柄长剑圈住,既不知他下一招攻向谁,更不知这一招从哪个方向攻来,每人均四面受敌,防不胜防,一时间左支右细,险象环生。 赵鹤和金、银二猿魔身负重伤,置身圈外,相顾骇然。冷汗沁背。不意风清扬武功精进之速一至于此,实有神鬼莫测之能。 五岳剑派中人均默默观看,竞无一人喝果,眼见风清扬如此神勇,有若天人,内心深处竞隐隐然大生恐惧,简直不敢相信人能修到这种武功境界。 当的一声,范松巨斧飞出,他虽时刻防范,终究不能不出招,出招之际徘徊不决,心存忌惮,反更让风清扬易于得手。 随即范松一声痛叫,却是碧血神魔的钢叉被引到范松身上,幸好碧血神魔早有防范,收力较早,钢叉刺入范松小肮寸许便即止住,饶是如此,受创亦已不轻。 碧血神魔吼道:“耍赖,你若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为何施到别人身上* 风清扬长剑一挺,喝道:“这个给你。”一剑洞穿他右肋。 忽听背后剑风讽然,风清扬脚一飘,影子般蹿向一旁,候出一剑刺穿千手神魔的手腕。 沈四绝等待已久,准拟一击成功的一剑走了空,险险将范松穿个透心,他剑术内力俱臻上乘,紧要关头,奋力一震,剑身寸寸断折,只余剑柄在手。 千手神魔素以掌法变幻无端著称于世,不想一招尚未递出,便被入刺穿手腕,望着犹在滴血的手腕,心骇欲死,浑如中了梦寐,怎么也不能相信会有这等事。 第十位神魔连出数招均是找不到对手,但见风清扬身影飘忽,宛若有形无质一般,骇然胆落,转身欲逃,不想风清扬已从后面侵近,一剑从后背刺到前胸。 这位神魔望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双目几欲脱框而出,奋力一挣,前冲三步,栽倒地上,生死不明。 沈四绝惟恐他续下杀手,换柄长剑从后袭至。 风清扬仿佛后背生了眼睛,反手一刺,正是沈四绝肋下空门,沈四绝大骇,挥剑砸去,风清扬步下一飘一步竟绕到他背后,一剑斩在他后背。 沈四绝魂飞天外,奋力一纵,后背却被划开一道血沟。 赵鹤面色惨白,疾声喝道:“成盟主。” 成清铭正看得膛目结舌,吃他一喝,吓了一跳,道:“甚么事?” 赵鹤厉声道:“我们兄弟十人前来约斗,已与成盟主定好约章,为何中途毁约,五岳剑派成立第一日,便欲失信于天下吗?” 成清铭道:“这是我九弟与你们十大神魔个人间的恩怨,与我们赌斗无干!” 赵鹤道:“今日我们栽在风公子一人手下,却不是栽在五岳剑派手里,五场比斗我们胜了三场,现下是无法再比了,今日怎生了局?” 成清铭见风清扬大展神威,力创七大神魔,有著段子羽复出,则华山派不单主盟五岳,即欲成为武林霸主办是时日之事,心花怒放,见十大神魔尽皆重创,亦不过为已甚,笑道: “我五岳剑派岂是失信毁约的,既是你们多胜了一阵,宝典暂由你们保管,你们伤势痊愈后,咱们再斗五场,来定宝典的得主和十神魔的存亡。”从怀中掏出宝典,掷了过去。 宁清宇、许清阳等人欲持拦阻拦已然不及,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出言指责,以免损了盟主声望。无不面现焦虑,均知此举大大的不妥,不知成清铭此举何意。 成清铭乃是一时间得意得忘了形,伊若已然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天下武林予取予夺,生杀由意,一本宝典自不在话下。甫扔出宝典,便知不妥,但宝典已出手。势无夺回之理,面上虽不动声邑,心下懊丧百端,续道,“赵鹤,宝典只许你们保管,不许私自偷看、抄录,更不得有丝毫损伤,否则惟你是问。” 赵鹤应道,“成盟主乃天下信人,我等岂敢有负重托,容后相见。”将宝典揣入怀中,一挥手,九大神魔相互扶持,逸题而去,步履珊珊,甚是苍凉。 风清扬手创六大神魔,殊无欢惊愉悦之意,望着封清肃的尸体、呆怔住了,连九大神魔离去亦无所知,有顷,忽然扑在封清肃尸体上,失声痛哭。 派中人素知这二人交好莫逆,先前无不厌憎封清肃,只因门户之见,此际不由得想到封清肃平日多般好处来,无不落泪。 风清扬哭够多时,捧起封清肃尸体向山上走去,众人见过他如鬼似般的武功,隐隐均觉畏惧,不敢亲近于他,看他此际双目红肿,凄然欲绝的模样,默默避开。 风清扬将封清肃葬在自己的危崖旁,低声道:“八哥,小弟以后日日在此陪你,不会让你寂寞,只怕小弟在世之日也不多了。咱们阴曹地府作好兄弟吧。” 众人见他举动失常,浑如失心一般,知他伤痛过甚,欲劝又殊难措辞,想到平日苛待封清肃之种种,不由得暗自惭愧。 风清扬也不道别,飘然下山,径自回到府陋中。 葛氏五雄和桑小蛾见他这般模样,无不骇然,七嘴八舌问个不休。风清扬略述始末,只感身心交瘁,回房便睡。 一觉醒来,已是翌日午后,却见桑小蛾坐在床边,风目含情,凝注自己。 二人俱皆无言,默默亲热一会,风清扬起身梳洗,肩上剑创已然无碍,风清扬望着剑创出神半晌,方和桑小蛾一起去和葛氏五雄用饭。 席上,正举著问,风清扬忽感有异,怎地没听到五雄的争吵声,转头看时,头颈竞如铸住一般,扭转不得。大骇之下,举著之手亦松软无力,一声轻响,筷子掉在桌上,惊叫一声,却发现不知是耳朵聋了还是根本没发出声音,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桑小蛾痴痴谤视他,一双炒目爱怜横溢,见他这副模样、知道酒看中的蒙汗药已然生效,当然一笑道:“风郎,你以为我会害你吗?” 风清扬只因事出不测,是以恐慌,转瞬间便即宁定,向桑小蛾会意一笑。 桑小蛾摇头道:“你以为我要和你一起死吗?错了,是我死而不是你死。”[奇书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风清扬惮然,倒真有些揣摩不走她的用意了。 桑小蛾俯身将他抱起,走至风清扬的寝居,将他和那位中毒不醒的少女并头放在一起,柔声道:“风郎,写帮唐睽来过了,非但唐门配制不出解药,百草门、五毒教也都束手无策,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我下的本是无解奇毒,哪会寻得到解药。” 风清扬大惑不解,不知这与作翻自己有甚关连。他全身虽不能动,脑筋甚是灵光,蓦然猜到她的用意,骇惧欲死,心下狂喊道:“不可,不可。”可惜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桑小蛾取出一柄短剑,风清扬认得正是慕容雪那柄,必是在野外被她拾去。 桑小蛾割破腕脉,撬开那少女劳唇,鲜血一滴滴流入那少女口,风清扬听到那滴滴的声音,头皮发麻,直感世上最为恐怖的声音无有逾于此者。 桑小蛾凄然一笑,道:“风郎,我知道无论甚么,我都及不上雪姑娘半根汗毛,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与雪姑娘并提。慕容老爷子的脾性我知道,只要我不死,慕容家永远不会原谅你的。峨嵋、武当、少林要踏平燕子坞参合庄容易,要说服慕容家却是难比登天。” 她顿了顿,又道:“现下我用这柄剑了结我的一生,雪姑娘便会回到你身边。倘若我私下时这样做,你一定会负疚终生,说不定真要为我而死,那可大大的不值了。” 风清扬听着血滴声,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感到无边的恐惧数次强运内力,意欲逼毒化毒,叵耐桑小蛾蒙汗药配制得高明至极,便连手指尖也动不得分毫。内力早巳无影无踪了,她的话听到耳中。益感悲戚。 桑小蛾续道:“我若不死,雪姑娘不会回来,这位姑娘也活不了,其实这位姑娘姓甚名谁我也不知道,那一天我在饭铺中遇到她,见她神情古怪,面有戚容,一时起了好奇之心,便上前盘她的根底,她便哭哭啼啼向我述说如如铭心刻骨地爱着你,听说你死了,要寻到你的墓地殉情。] “我不知怎的,竟然头一遭嫉妒起人来,嫉妒得发狂。便在面中下了那奇毒,当时我不知道,现今才明白,我竟是让你在我俩中选择一个,我居然和个黄毛丫头赌起胜来。] “没想到你真的选择了我,宁肯放弃雪姑娘的宽怨也不放弃我。我知道你是听了我的身世后,认为这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你要牺牲自己来补偿给我。其实你早已补偿够了,我已不需要太多。 “我让你看着我死,便是让你知道,我的血,我的魂灵都灌注到这位姑娘身上,以后你爱着她。 第91章 便如爱着我一样,你绝不要死,否则我真是白白死了。” 她越说气力越弱,血滴声亦渐渐慢了下来,随哺道:“够了,足够了,风郎,不要寻我的尸体,别看我死时的丑佯。”她俯身在风清扬唇上一吻,返身尽力奔了出去。 风清扬被她冰冷的柔唇一触,有若掉进冰水里,直冷到骨髓深处,恐惧焦虑竟使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始悠悠醒转,蓦然感到浑身是力,一跃而起,身边那位姑娘冗自酣睡,面上却充满血色。 风清扬疾冲出屋,沿着隐约血迹寻去,直冲出府外,寻出里许,四野苍苍,血迹固然消失,人也没个踪影。 风清扬疯子般在阂遭寻觅,方圆十几里尽皆寻遍,却找不到桑小蛾的尸体,心里不由得泄了气,知道桑小蛾仇敌遍布武林,底陋左近常有生人面孔,必是她冲出府后,被仇人乘机掳走,想到她虽死之后,怕也得不了个全尸,心内如绞。 他茫然无绪乱走一气,已是暮色降临时分,四处炊烟畏轻,群鸦鸣燥,高旷的天宇益发显得宁锻、安详。 风清扬忽然感到心神出奇的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已远离自己而去,心里竞尔有些愉悦轻松,悲伤、哀戚、痛苦与绝望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来到一处土丘旁,四处望了望,笑道:“这里便好。”馒慢跪下来,取出桑小蛾用以割断腕脉的短剑,爱抚有顷,缓缓向颈上抹去。 忽听得一声刺耳尖叫,循声望去,大石旁露出那位不知名少女惊楞、恐惧的面孔。 ------- 第二十三章虽死犹生生犹死 风情扬一剑刺下,又听到一声尖叫,此时尚神智清明,心底泛起一股凄凉的酸涩,他至今尚不知这位少女姓甚名谁,倒真想临终前问个清楚,旋即一阵崩溃瓦解的感觉浸透全身,他自知已经死了。 不知是否阎罗王亦慑于段子羽的名头,感到十八层地狱容不下这位天子门生,经过三日三夜,风清扬又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便看到六双遍布血丝,焦虑关切的斗鸡眼,登即这六双眼珠如陀螺般争转不停,“啊”“天啊”“妈呀”一阵乱叫,屋子里也人声鼎沸。 成清铭亦不禁双手抚额,虎目泪涌,脑里一阵眩晕,几欲晕倒,连叫也叫不出来。 相较之下,还是葛氏五雄定力奇高,几声狂吼乱叫后便回复常态,葛无病泣道:“公子,你可回来了。”自风情扬自裁后,他还是首次流出眼泪。 葛无难道:“屁话,公子不是始终在这儿睡觉,何时走了?公子是死了又活过来了,不是走了又回过来了。” 葛无痛怒道:“大放狗屁,谁敢说公子死过,人死岂能复活,待我把你杀了,看你活不活得过来。” 葛无灾细声细气道:“臭,臭,全是大放狗屁,要知端的,一试便知,嚷个甚么。” 葛无难怒道:“好啊五弟,窝里反了,敢叫二哥杀我,我先和你擒了。”挥拳便上。 葛无灾躲闪不迭,辩道:“我是让二哥试试,又没让他杀你,试是试,杀是杀,全然不是一回事。” 葛无难道:“就就是杀,杀就是就,你居心不良,我先在你身上试试,看看是不是杀。” 登时五人乱作一团,有佯装劝架偷施拳脚者,有奋快攘拳直欲一决生死者,屋内其他人均避之不迭,惟恐遭池鱼之殃。 这五人一见那位姑娘抱着胸插长剑的风清扬“尸身”回府,如遭雷击,三魂六魄亡失大半,呆呆怔怔如傻子般。 成清铭等闻讯赶来,无不捶胸跌足,痛不欲生。以风清扬的剑术,这一剑之下焉有生理。当即便筹措丧事。 不意刚谈了几句,葛氏五雄便如疯虎般扑过来,锐意要将商议的几人撕成碎块。 成清铭等奋力抵抗,知这五人已失去理智,全然不可理喻了,又不好当真联手将他们杀了,打得异常凶险。 若非那位姑娘说了句“公子还活着”,结盟伊始的五岳剑派非折在葛氏五雄手中不可。 一闻此语,不仅佛旨纶音,乱战诸人齐收刀剑拳脚,团团围在风清扬身旁,似乎适才那场恶战压根便没发生过。 成清铭一摸风清扬,果然身子尚温,鼻息微微,脉博虽弱,但确然不是死人。 众人狂喜之下,均感匪夷所思,剑刺方位分明是心肺要害,一剑穿心面过,断无生理,若非如此,成清铭等焉会不验尸身,匆忙商议后事,险遭身首五块之厄。 虽然如此,众人望着那柄直透胸背的长剑,如临大敌,均知首要之务便是将长剑取出,敷药疗伤,但这柄剑所处位置成也险恶,设若拔剑之后,风清扬一命呜呼,此人纵不被葛氏五雄撕成碎片,亦无颜活于人世了。 那位少女不知是否看穿了这些英雄侠士的心事,伸手便将长剑拨出,众人膛目结舌,手足俱软。伊如天崩地诉一级。 剑拔出后,须爽众人方一涌丽上,取药的取药,包扎的包扎,葛氏五雄分据五处,为风清扬输送内力疗伤。 五岳剑派不乏疗伤圣手,尤以衡山派异人为多,千般法门用过,均如石沉大海,毫无效验,最后连风清扬之伤是轻是重,是否致命均查验不出,最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剑创如是致命,从脉象上看全无受伤迹象,仿佛这一剑擦身而过,根本没刺到身上。 然则任凭众人千呼万唤,风清扬丝毫反应没有,从这方面看,风清扬确是死了。 众人面面相舰,无不骇异,唑唑称奇。 各路信使从撞关飞驰各方求援,众人把希望寄托在天师教上,若是张宇初天师赶来,或许有起死回生之能,只不知风清扬是否握得到那时,是以附近州府的名医也络绎途中,向盟主府赶来。 葛氏五雄不吃不喝,守在风清扬床边,连不可或缺的争吵打闹也没了,浑如五个乍失爹娘的孤儿。只是那五双遍布血丝,杀气腾腾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成清铭亦不敢劝上半句。 众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全然不知在干些甚么,诺大的盟主府一片死寂。众人心中无不压着一座大山,走路也运起轻功,惟恐弄出声响惹祸上身。 只有那位少女每日做好饭菜茶水,余下时间便守在风清扬身边,凝视着他。 众人见到她,均暗自惭愧,都是武林中大有字号的人物,事到临头反不如这位弱不禁风的少女有定力。 除葛氏五雄外,其余人等均不认识她。只是众人全副心思放在风清扬身上,全然忘了问问她是谁,葛氏五雄也没心思问她怎地忽然间痊愈了。 十数个名医赶到,无不愁眉苦脸,苦思不得其解,摇头叹息,束手无策,直觉天下之奇无逾此者。成清铭等原知这类名医泰半是欺世盗名之辈,若论疗治金创内伤,还抵不上一些武林高手,不过是迫于无奈,希冀万一而已,见此情景,倒不感意外,心事更为沉重,惟有等张宇初的仙踪罢了。 孰料忽然间风清扬居然自己醒来,众人喜出望外,葛氏五雄益发精神振奋,强忍三日不得争吵的苦刑终于解脱了,稍有由头便大叫大闹起来,大过其臆。 旁观众人虽然大皱眉头,却无人再敢触这五位凶神恶煞的霉头,腹诽而已。 风清扬轻声叫道:“五位叔叔。” 葛氏五雄登即罢手停战,齐地围过来问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风清扬见到张张熟悉,关切的面孔,仿佛阔别多年后重返家中一般,心中温馨无比,忽然道:“我怎地没死?” 葛无病道:“公子说甚话来,公子怎会死?不过公子这玩笑开得成大了些,我们兄弟险些吓死,下次若要逗我们兄弟,可别把剑插在自己身上了,别的法子有的是。” 风清扬此时方明白自己的的确确还活着,一阵羞辱之感充塞胸臆,自己苦练《九阴真经》与独孤九剑,到头来连自己都杀不死,真是奇耻大辱。 一时间他苍白的面颊变得血也似红,真想再了断一回。 成清铭忙道:“九弟,千万别激动,先安心静养,有话以后慢慢说。” 葛无痛怒道:“公子无病无灾,养个甚么?人生世上不说话怎成,你叫我家公子不说话,岂非要将他活活憋死,成老大,你是何居心?我们兄弟先教训教训体再说。” 风清扬斥道:“二叔,不可对我大师哥无礼。” 葛无痛敛怒为笑,滓棒然道:“成老大,算我伯你一回。”他倒也不是故意寻事,他们五兄弟看来,世上最令人不堪忍受的便是不能开口说话。至于病痛伤难灾倒在其次,只要舌头灵活,即便五者齐至也无所谓。 成清铭一笑置之,不以为许,知道这五人眼中只有段子羽、风清扬二人,其余众生,均不足论。这等愚人既不可理喻,也不值得与他们斗气。 风清扬苦笑道:“大师哥,小弟学艺不精,失手了。” 成清铭吓了一跳,流泪道:“九弟,你这是何苦来哉?桑姑娘的事愚兄是说过你几旬,但事既做下,也没甚大不了的,天下间没有咱弟兄担不起的事儿。” 风清扬默然有顷,道:“就是谤满天下我有何惧?只是对不起慕容妨娘。”言罢已然泪流满面。 众人方始恍然风清扬自寻短见的原由,大家是见不到桑小蛾的踪影,却也知道凭她的修为,伤不了风清扬半根毫毛,均不知风清扬为了甚么。而今得知内因,不禁面面相凝,大是尴尬。 风清扬又道:“大哥,小弟求你一件事。” 成清铭忙道:“好说,你我弟兄何谈求字,有甚么事尽避说,我们立马就办。” 风清扬道:“替我查出桑妨娘的下落,查明是谁掳走了她。” 成清铭楞然道:“桑姑娘怎地被人掳走了?”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葛氏五雄登即鼓噪起来,乱嚷道:“这小妮子下毒摆了我们一道,这笔帐还没算呢。” 第92章 “成老大。你贵人事忙,我们兄弟为你代劳。”“若不然我们五兄弟早把那臭妮子抓回来了,只是她轻功太差,若不让她多跑几天,一会儿工夫就把她追上了,太没意思。”五人深怕这美差被别人抢走,边嚷边行,六道旋风般卷出门外。 五岳剑派的首脑要人愈听愈是糊涂,不知这中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欲问又伯触动风清扬伤怀,殊难启齿。 风清扬道:“大哥,此事还是你派人去办为好。” 成清铭道:“好,愚兄这便撤出人马,任凭天涯海角,也要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见风清扬已然无着,均大感轻松,三日三夜来几乎无人合过眼睛,都大现疲态,逐一安慰风清扬几句,回客休息去了。 人去室空,风清扬悲从中来。直欲放声大哭,却愤惊动了众人。这番死里逃生既未给他以狂喜愉悦、却也没有再度轻生的念头。他认为无论他欠这世界多少,都可因这一剑而偿清了。 相反倒是耻辱感紧紧抓住了他的心,练剑十余年居然会杀自己不死,传扬出去谁会相信?一定会以为他在作戏给世人看,即便他自己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等事。 他手抚伤口,分明是心脏要害,以他的手法,自不会刺偏,却感觉到心脏夷然无损,若非一前一后两处剑创,他真要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恶梦。 他忽然喝道:“谁?”本能地向枕边抓去,剑却不在那里,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不知名的少女瑟缩在床脚,宛如一只受伤的小鸟。 风清扬益增酸楚、不意这一剑之下,人虽未死,却连连失手,竟尔连脚边卧着一个大活人都未能察觉。伸手摸不到剑更是头一遭。虽说也明白剑是被师兄们藏了起来,自己全副心思用于思索这一剑怎会刺不死人,以致有此疏虞,并不表明自己武功减退,可就像常胜将军稍遇小挫,较之屡战屡败的将军全军皆没更为痛楚。不自禁地滋生一种英雄末路的心境。 那少女蓦然惊醒,望着风清扬痛楚、激愤、绝望的表情,油油道:“公子,我做错了甚么?” 风清扬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颇感过意不去,温颜道,“不是,是我一时失态,你身上的伤全好了吗?” 少女点点头,一行珠泪夺眶而出。她当初决意追随风清扬于地下,以免他九泉之下孤寂无侣,想不到却是风清扬救了她,莫名其妙的中毒,又莫名其妙的解毒,然则在她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风清扬自杀的情景。 她当时尚不知怀中所抱的便是风清扬,否则她会毫不迟疑地把剑插入自己的心房,只知这是自己的恩人,要抱他回家。 待她得知他便是风清扬后,直觉得上苍与她开了个大玩笑,以致她欲哭无泪,欲死无门。这其中仲种诡异莫测的变化她虽然不知,但单此结局已令她痛不欲生,好在风清扬还活着,又令她感激上苍,日日祈祷,惟愿风清扬早日清醒过来,至于加诸自己身上的种种磨难已不屑一顾了。 风清扬不禁想起救下这姑娘时,她表述的对自己的至情,大是尴尬,沉吟有顷道:“姑娘伤势既愈,明日我叫人送你回家。” 少女如中雷击,面色纸也似白,怔怔地望了风清扬半晌,以袖遮面,转身疾奔出去。 风清扬默默看着少女逝去的身影,惊异地发觉自己居然无动于衷。昔日的他却是最看不得女孩子的眼泪与痛苦的,否则也不会督冒武林之大不题,拼却一死来回护声名狼籍的桑小蛾,他不知是愉悦还是悲哀地承认,昔日的风清扬确是死了,至于现在的他是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盟主府的日子单调丽不乏味,风清扬每日三餐外,便是面壁静坐,如老僧入定般。 派中弟兄知他伤心过度,话也不敢轻易对他说,想要劝慰他亦无从劝起。派中上下无不焦心如焚,如此下去该当如何了局?却无人敢斗胆进谤几句。 从天师教急驰而回的信使并未带来人们期望的张天师的菠临,倒是带来了噩耗。张宇初已于日前仙逝,仙逝之时恰是风清扬自杀之时。 风清扬闻读,陡然一震,心口如剑刺般剧痛,脑中电光一闪,豁然大悟道:“是舅舅舍身救了我。他用无上法术使了招‘偷梁换柱’忙问道:“天师仙逝时可有异状?” 信使面露难色,迟迟疑道,“我去时天师府上下一片忙乱,听说我是为救风公子前去求医。倒未将我当外人。只说天师预有渝旨,风公子虽有小劫,并无大患,不必遣人施术疗伤。” 成清铭等无不楞然,张宇初武功盖世,他们素所钦服,但天师种种神异的法术他们多半不信,只以为那不过是正一道士混饭吃的骗人把戏。待闻此语,不由得疑信参半,直感匪夷所思。 信使又道:“我也是无意中听下人们议论,说天师死的大是溪饶。历代天师无不坐化成仙,这位天师却是胸中巨创,心脏洞穿而亡,是以下人们窃议纷纷,有的说天师扫荡江湖,扑灭魔教时杀孽太重,故尔遭受天谴,有的说天师行事在在出人意表,或是兵解成仙了。我听的也是稀里糊涂,见他们无意派人前来,便急急赶回来了。临行时,他们还叮嘱我不得将在天师府所见所闻漏出半字,既是风公子见问,我也不敢不尽实回答,其实这又有甚么好瞒人的。” 成清铭等颇有同感,天师是否得道成仙,是白日飞升,抑或是兵解,既非他们所关心,亦非他们所能理解。 风清扬眼神散乱,面上筋鼓肉跳,显是痛苦至极,成清铭等倒被这副模样吓得心神大乱。 有顷,风清扬失声痛叫道:“舅舅,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伏在床上如孩子般痛哭起来,涕泪横流,定力全失。 成清铭慌得手足无措,以为他悲伤过度,失心疯了,紧紧抱住他百般劝慰,至于他说的话没人在意,俱以为是疯话。 许清阳却暗暗松了口气,一月来见风清扬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真怕这位小师弟就此抑郁而终。哀莫大于心死,现今见风清扬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下却为他高兴、只要还能感受到痛苦悲哀,这人就还活着。 又一月后、风清扬终于破“关”而出了。重伤初愈,面容显得清晰憔悴,但却发现他已变得成熟了,先前种种稚气一扫而光,但是过于冷静漠然了。 徐步庭中。却见一位女子从柴房走出,四目相投,俱是一怔。风清扬尚以为她一气之下早巳走了,不意她依然滞留府中。 那名少女正抱着一捆柴,准备生火煮饭,募然与风清扬打个照面,一阵慌乱,木柴砸落脚面。竟尔毫无感觉。 坐镇盟主府的许清阳走过来,见此情景,忙将木柴挑开,笑道:“九弟,不是为兄不懂待客之道,实在是这位妹子性子太擞,那天三不知跑到外面一间破草屋中去住,还是大哥大嫂作好作歹将她请了回来,不让她干厨下粗活,她便不吃不喝,话也不说,为兄只得请她随意了 少女喃喃道:“公子若是觉得不好,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风清扬心头激荡,苦笑道:“姑娘若不嫌弃,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吧,只是这厨下的粗活自有人做,姑娘还是不干为好,免得让我们兄弟难堪。” 少女闻言之下,惊喜逾恒,惟恐风清扬出言反悔,一溜烟般钻进自己的客房中了。 许清阳看得啼笑皆非,苦笑道:“九弟,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风清扬话甫出口,便知自找麻烦,有可能终生摆脱不开,可怎地也不能硬将她轰出去,苦笑而已。 许清阳叹道:“真是风孽。九弟,少林圆智大师数日前启关,你面壁月余,或许心有所悟,何不到少林与圆智大师印证一番,或许从佛法上得大解脱也未可知。” 风清扬哑然失笑,知道师兄是让他出去暂避一时,以免去了位桑小蛾,又多了位绊脚石,慕容雪那面更难斡旋了。 他颇有些踌躇地望了望姑娘所任的客房,犹疑不定。 许清阳会意道:“毋须多虑,有你几位嫂子在,尽被安抚这位姑娘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尚未见过这般檄拙的人,任我怎样软盘硬套,她只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到得现在,我们连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风清扬喟然道:“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她若喜欢这里,我让给她便是。” 许清阳笑道,“你也就大方些了,你不知这府第价值连城,让给她反倒是给她招祸呢。” 风清扬淡然一笑,转身回寝居收拾行囊,收拾未半,却见到几件桑小蛾穿过的衣裙,久已麻木的心剧痛如绞,眼前金星乱冒,两手瑟瑟抖颤。 忽听身后一人道:“公子,我来绘您收拾吧。” 风清扬一听便知又是那位神秘少女,恼既恼不得,笑又笑不出,只感身子虚乏,坐在太师椅上调息宁心。 姑娘默默收拾好行囊,便要将那几件衣裙收好,风清扬轻声道:“这个给我。” 姑娘道:“公子是不是要将这些衣服埋了 风清扬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姑娘笑道,“我知道这是桑姐姐的遗物,公子若不想珍藏,当然是要为她立冠家了。” 风清扬膛目结舌,微感随地,一个人心事被人当场揭穿,不禁有赤身裸体之感,一时间作声不得,对这位娇弱怯怯的女子刮目相看了。 姑娘回睁一笑道:“公子不是要送我回家吗?公子此番远行,可否顺路送我一程。” 风清扬大喜过望,不意这姑娘自动提出,恰好可抛开这枚烫手山芋,待发觉自己用心如此不堪,又感到难为情,船嫡道:“姑娘若是喜欢,尽避住在这儿好了。” 姑娘幽幽道:“这可是违心之谈了,我任在这里,把你逼得逃往少林,将来大概要移居华山,小女子命薄埃浅,可想不起这万贯家私。 第93章 况且我一江湖女子,任在这盟主府里,岂非休猴而冠,把天下人的下巴都笑掉了。” 风清扬苦笑不已,方始知道适才与许清阳一番对话尽被她听入耳中。 姑娘自然一笑道:“可不是我有心偷听你们谈话,实在是你们声音太大了,想不听也不成。” 风清扬一笑置之,连她仙乡何处都懒得问了,背起行囊向外行去,那姑娘紧随其后,如影附形。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府去,看得许清阳等桥舌不下,直感匪夷所思,许清阳心情益发沉重。 风清扬来到先前自杀之处,用剑掘出一个坑穴,将桑小蛾衣物埋葬下去。 跪在墓前,不由得前尘往事涌上心来,一一在脑海中流过,一切如昨,心下百感交集,刹那间的回想有如一生那样漫长。口中喃喃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在他身后跪着的少女吓得魂不附体,待见他并无异动,一颗心兀自嘭嘭乱跳,余悸不消,真怕他再来一手殉情壮举。 风清扬瞥目看到一丛丛野花云荣灿烂,心中一阵波动,原以为已死的心忽然间复活过来,一阵阵隐隐的刺痛却令他感到欣喜愉悦。仿佛刀割火烧过的原野,虽经冰封雪冻,一候春雷震鸣,依然会嫩草勃发,生机盎然。 他近乎惊喜地跳了起来,摘下十余朵鲜花,不由分说地插在那姑娘头上。 姑娘被他这番异动震住了。惊喜狐疑,珠泪扑统统滚落下来,待他插完,已然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二人一路向少林室山行去,行出五里之遥,风清扬才开口问道:“尚未请教姑娘劳名,他乡何处?” 少女扑嗤笑道:“公子怎地想到这节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家住哪里,小女子人轻命薄,实在不敢烦劳公子过问。” 风清扬红着脸道:“不是我有意失礼,经过那件事后,我实在无颜再面对任何一位姑娘。”言下戚然。 那姑娘登时笑容尽敛。悔不该又触动他伤怀,忙道:“公子这是甚么话,不管您做过甚么,在我心中,永远…… 风清扬懊悔莫及,“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听得多了,先前总笑解风畏色如虎,不意而今自己比他也强不了多少,盟兄盟弟变成了难兄难弟,世事变幻岂如棋局所堪比拟,直是飘渺幻梦。 姑娘胀红脸道:“我告诉公子名字,可不是痴心妄想嫁给您,只是为了称呼方便,您叫我秋梦吧。” 风清扬艰窘无着,倒没想到如此洒落,一时间作声不得。 二人默默前行,许久秋梦又道:“公子,我知道您处处躲着我,其实大可不必,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先前都是一枕黄梁,我不该叫秋梦,叫痴梦才对。”言下已是泣然欲泣。 风清扬看着她凄楚哀婉的神情,如同被人刺了一刀。 相遇伊始,秋梦因不知他是谁,方将心中一片痴情和盘托出,风清扬闻言之下,便知莫名其妙地欠了一身风流债。却不知事从何起,迭遭惨变,雅不愿探明底蕴,惟恐愈陷愈深,不能自拔,于人于己两无稗益。 现今被秋梦一语道穿,风清扬避无可避,窘迫之余苦苦思索,自己何时何地种下这孽因。 秋梦幽幽道:“公子不必苦思了,您贵人多忘事,怎会还记得我。”话中不无哀怨自怜之意。 风清扬憋得头如斗大,全然无用,急道:“姑娘,绝非我有意规避,实在是想不起来何时结识过姑娘,我生来记性就好,结识的人又不多,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秋梦猝然变色,苦笑道:“您就当我在梦中结识的您吧。”举步便行,风清扬欲拦又止,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怎生处。 愣怔半晌,方运起轻功直追下去,转过一个路口,却见秋梦手中拈着朵花正在等他,口中赞道:“果然好轻功。” 风清扬默然无语,四目交投,忽然间两人都笑了起来,风清扬心下一轻,却不知自己缘何发笑。 秋梦道:“公子,都是我不好,惹您心烦,您把这事忘了吧。只当甚么都没有发生过。” 风清扬摇头道,“忘是忘不掉的,我与姑娘虽相识日久,姑娘应当相信,我绝不是心口不一,欠债不还的小人。” 秋梦掩口笑道,“信,当然信,我亲眼见到的么,也不知为了点甚么事。寻死觅活的,险些没把人家吓死。” 风清扬蓦然色变,冷冷道:“在姑娘而言,或许算不了甚么,可我唯有—命相偿。才得心安,设若我也欠了姑娘这么多,也同样会一命偿还。” 秋梦吓得花容失色,追悔莫及。自风清扬伤愈后,华山派上下无一人敢提及此事,自己原不过想劝他看淡些,却不虞触中他痛脚,俯首低声道:“公子,我不会说话,绝不是有心取笑您,我只是……” 风清扬也觉得语气成重了些,一见到秋梦,他便不禁想到那夜秋梦锐意为他殉情的情景,虽然迄今尚不明缘由何在,心下却负疚良深,几乎不敢正视她那双多情如水的秀眼。 当下放缓语气道:“是我自己一时冲动,唐突莫怪。” 秋梦垂泪道:“其实我和公子一样心思,只是不管发生了甚么事,我都不敢想象这世上没有了公子,宁愿我替您死上千遍万遍,就算是上苍对我的恩典了。” 风清扬胸中酸楚,几欲相对而泣,强自忍住,愧然叹道:“傻丫头,人都是要死的,谁也替代不了谁。”摹然想到:“不对,舅舅岂非代我死了。以他的内力修为,活至百龄何难,皆因我行事荒唐,他不得已毁掉毕生道行,为我应了一劫。”清泪滚滚、满目潜然。 秋梦踞起脚尖,用衣袖为他拭泪,风清扬推开她手,忿然道:“我一个不忠负义,忘恩拭上的小人,你们为甚么要待我惩的好。”发足狂奔,迅若飞鸿。 秋梦震骇得如同被点了穴道,手举在半空放不下来,再想不出他竟尔给自己定了“不忠负义,忘思裁上”八字评语,直感匪夷所思,不知所云。 待她醒过神来,欲要追赶,却见风清扬飘飘而回,除面容冷峻外,了无异状,大是诧异。 风清扬笑道:“我怕你担心,其实你以后不必为我挂虑,我现在已是身非己有,为他人活着,绝不会再干蠢事的。” 秋梦断定他是刺激过度,有些疯了,并不在意。岁月如水,无论多重的创痕,也会在这流水的冲刷下变谈、变薄,乃至无影无踪,杳如春梦。 然而瞥到风清扬嘴角的苦涩的笑容,心头陡然一震,仿佛被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握住,似乎感受到他心灵所承担的负荷,是常人所不堪忍受的折磨。 ------- 第二十四章情痴魔痴总是痴 两人当晚在一家小客栈投宿,次日又行,如此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风陵渡口。 风陵渡口人来如蚁,万帆如梭,不知正在抢运什么货物,竟尔寻不到一只渡船。好在二人并不急于赶路,便在一家僻静的酒店浅斟啜饮,享用起美酒来。 秋梦用心体察风清扬的言谈举止,殊无疯狂迹象,心下大喜,一路上伴他同行,指点风物,妙语解颐,风清扬不知不觉间心境大开,襟怀畅爽。只是二人之间已有默契,对于先前发生的种种事端只字不提,稍有涉及便绕弯避开,两人均作得不着痕迹,却也常常引发一场会意的笑声。 秋梦原不曾沾过酒,只为陪风清扬,方始硬吞这又辣又烫的物事,轨料一试之下酒量甚豪,第一次险些将风清扬灌得酩酚大醉,真不明白怎地看到那么多人被这东西弄得神昏颠倒,胡语连篇?直感天下之事无有奇逾此者。 喝过三杯,秋梦忽尔停住杯著,望向窗外,呆呆出神。 风清扬随她目光望去,但见一片空旷的场子,先前或是堆放货物用的,并无稀罕之处,不禁问道:“秋姑娘,那里并没长花呀?” 秋梦一怔,失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先前从此处路过时,恰好盘缠用光了,只好单人在那儿打场子卖解,如今想起来还羞的慌,我那三脚猫似的庄稼把式怎么敢在众人面前现丑。”说完已是红晕满腮,掩面伏在桌上。 风清扬心下一酸,忙饮杯酒压佐。情知她必是长途跋涉,远至甘州寻找自己,一个弱质女子不惜抛头露面,以自己的技艺换取几文钱来凑足路费,当时是怎样一种屈辱的感受?不似自己,单凭师傅留下的财产已富可敌国,十世八世吃用不尽,不意钱之害人一至于斯。 他伸手怀中,摸出一对泥娃娃来摆在桌上,秋梦拾眼望到,心头狂跳,惊道:“你…… 你还留着它?” 风清扬漠然道:“这本是姑娘的物事,我怎有权抛置,本想送姑娘到家时还给你的。” 秋梦惨然道:“这害人的劳什子还留着做甚?”伸手抓起,向窗外抛去。 风清扬起身探臂,一抓即着,笑道:“姑娘既不要,便送给我吧。” 秋梦涩声道:“不是我不愿意,你还是扔了的好。” 风清扬隐隐约约也觉得不妥,正思量处,忽听背后有人冷哼道:“身手是不错,可惜没用到正处,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言下长声浩叹,惋息不已。 风清扬回身一看,大吃一惊,一躬到地,道:“是柯叔到此,晚生失礼了。” 背后所站之人正是慕容庄的管家,慕容雪称作柯叔的,风清扬一时间背上冷汗流动,心痛胸痹,几欲说不出话来。 柯叔闪身避开,厉颜道:“对我失不失礼算个甚,你对我家小姐……”他猛然转过身去,长吁短叹,对风清扬既痛恨,又失望。 风清扬呆怔了一般,直不起身来,又一人怒道,“死鬼,你看他这副德行,不教训教训他还成,你为甚总拦着我?” 风清扬闻声即知来者是性如烈火的什么二娘了,吃她一骂,神智倒清醒过来,直起身子笑道:“看来柯叔和二娘是特来兴师伐罪的,晚生甘领责罚。” 第94章 二娘怒道:“罚你个大头鬼,若非老庄主有令,我早已取下你项上人头来。亏得你大师兄颠颠跑到我们庄去。说甚么你已悔过,甘愿自杀谢罚,求老庄主看在段大侠的情面上,给你一次自新的机会。” 风清扬方始恍然为何近月来未曾见过大师哥的踪影,原来是替自己向慕容家赔礼求情去了。想到大师哥索来强项,无论何种境地也不肯低头的性子,心中一热,流出泪来。 二娘哼道:“装模作样骗得了谁?这才几日不见,你又勾三搭四地拐上一位,我看你是没救了,先杀了你再说。”挥拳欲上。 柯叔忙驾住道:“使不得,老庄主的令旨你忘了?” 二娘目眺欲裂,斥道:“死鬼,你还敢拦我?老庄主怎知现下的情景,你亲眼目睹,就忍得下吗?” 柯叔沉声道:“若非为了顾全老庄主的大事,我早和这小子拼命了,兹事体大,不得老庄主之命万万莽撞不得。况且你就算杀了他;就能救活雪儿吗?” 二娘闻言,大放悲声,哭道:“我那苦命的雪儿啊,你叫二娘怎么办哪!” 风清扬胸口如中重锤,跌坐在椅上,几乎听不到自己在问:“雪儿,雪儿怎么了?”哇地一口鲜血喷出,只感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柯叔满含怨毒的盯视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亏你有脸问,亏你还有心问?你惩的待她,她还有法活吗?若非我等昼夜监护,她早已死过十次八次了,可她心已死了,我们能监护她一生吗?” 风清扬感到这一字一句均如利剑穿心,但听得慕容雪尚活在人世,提在嗓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现今就算让他为慕容雪尝尽十八层地获的种种酷刑,他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馈。 二娘一口气总是咽不下,哭够一气,赫然怒道:“提这小子回去,让雪儿亲手剐了他,我先杀了他的姘头再说。”揉身而上,疾拍一掌直取秋梦颈项。 秋梦对周遭一切不闻不见,对这一掌更是纹丝不动。心中倒情愿死在这一掌之下,让慕容家的人泄尽怒气,成全风清扬。 风清扬其时已感心力交瘁,这一掌若打向他,自是坦然承受,却不能让秋梦遭池鱼之殃,竹筷径出,哑着嗓子道:“不得滥杀无辜,我随你们走。” 二娘眼见得手,不意掌若再进二分,人末伤到,自己倒被竹筷透掌而过,她练功罩门恰在掌心劳宫穴上,此穴被伤,一身武功便毁之一旦。 当下收掌不及,奋力后跃。风清扬只是迫她收掌,一候她收力,便将竹筷收回。 柯叔厉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是护定了这贱女人,与我们作对?” 风清扬直感嗓眼处如刀割火灸,强提力气,弱声道:“柯叔请自重些,我是看在雪儿的情面上敬你们十分,一人做事一人当,天大的责罚我一人领受,阁一定要伤及无辜,在下也只有得罪了。” 二娘怒道:“混帐小子,敢惩的放屁。”探身复上、双掌连环,齐地攻向二人,对风清扬意在迫其自保,对秋梦却记记是杀招。 风清扬无暇细思,情知自己若落入他们手中,秋梦定然性命下保,足以凝起心神,竹筷连点,专向二娘的掌心劳宫灾上招呼。 二娘连出十几掌皆是半途而废,若待使全招式,竹筷早穿在掌上了,气得尖叫厉啸,状若疯虎,直欲与风清扬拼命,然则十几掌下来,方知自己连拼命的本钱也没有,脚下一滑,退了开去。 柯叔久欲参战,叵耐店小狭厌,容不得三人混战,兼且受慕容绝指点多年,自信武功已登堂入室,不禁有些爱惜声名,不欲落个以多欺少的恶名。 待见到风清扬神幻莫测的剑法,心头一震,浑没看出是哪家路数,但隐隐猜得出是独孤九剑。他外貌粗鲁,实则城府极深,慕容世家的大小事务均是他一手料理,深得慕容绝赏识,视为心腹智囊,倚若长城。 他见二娘无功而退,情知自己上去也无胜算可言,但从风清扬十几招剑法上看出,风清扬绝无伤人之意,吃准这点,登即百无顾忌,大不过打个平手,或者可以计胜之亦未可知,当下开口道:“好,待柯某领教几招。” 秋梦霍然长身而起,凛然道:“一切皆因我而起,你们别争来斗去,杀了我就天下太平了。” 风清扬正调运内力,无奈听闻慕雪的消息后,心头如压了座大山,九阴神功虽精妙绝伦,却最忌情欲上的斩伐,只感内力仅余两成左右,再也提调不出。闻言叹道:“是我行止不端,与人何干。” 秋梦柔声道:“公子,你已为桑姑娘死过一回了。你还有几条命可送?我离开你后就会活得好吗?倒是让我这样死的好。” 风清扬心神激荡,全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决然地摇摇头。 柯叔和二娘对视一眼,愈加断定这二人不清不白,益增惠怒,柯叔冷冷道:“混帐东西,这会儿子讲起情意来了,却对雪儿负义,今天不毙了你算我柯某人自在世上走一遭。” 门外一人道,“咦,今儿个风不小啊,谁敢伸着舌头说大话,不怕闪着吗?” 柯叔大怒,但旋即镇定如初,说话的人尚未进门,两道阴森森的杀气已然涌来,登知又来了高人。深知怠慢不得,双掌蓄满功力,以侯大敌。 风清扬看去,如同吃了只苍蝇,连酒带菜吐了出来,居然会是金猿张乘风与银猿张乘云两大神魔。 他一怒拔剑,却瞥见二娘怨毒至极的眼神,心下一凛,心道:“可莫让她乘虚而入。” 他也知道,凭他现下的内力,根本斗不过两大神魔,逞论还有两大强敌虎视耽耽,手抚剑柄,冷眼旁观。 两神魔自从失手杀了封清肃,如同大祸临头,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惟恐风清扬寻他们的晦气,不敢呆在黑木崖上,四处游荡,希冀侥幸不被寻到、不意晃来晃去竟撞在刀刃上,真是哑子吃黄连,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店外一看到风清扬的身影,登即如被定身法定住,连拔足扯乎的力气都没有,相视丽泣,都以为是死到临头了,不意过了半晌,风清扬根本没理会他们,不由得心下狐疑,绝望之余生出希望来,以为风清扬或许会饶过他们也未可知。若有人告诉他们,风清扬根本没发现他们—只要溜之乎也即可,他们是绝对不相信的。 待听得有人对风清扬出言不逊,两人几欲气炸了肺,竞尔有人敢对他们敬若天神的人不敬,岂非没将金、银二猿魔放在眼中?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人若非怕惹风清扬生厌,早已进来立功赎罪了,听了半晌,着实忍不住,迈步便走了进来,却不敢看风清扬一眼,心里犹如十五个水桶提水,七上八下的。 柯叔看清是这二人,倒吸口冷气,后退一步,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真是流年不利,怎地遇上这两位最难招惹的魔头。 张乘风强摄心神,开口道:“兄弟,咱们最喜欢的是甚事?” 张乘云接口道:“当然是风公子福体安康,千秋万岁。” 张乘风又道:“咱们最恨的是甚么事?” 张乘云道:“当然是对风公子不恭不敬的事。” 除风清扬外。其余三人听得满头雾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梦更是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张乘风一听这笑声,如闻佛旨纶音,风清扬虽无表示,但风清扬身边的人却对自己兄弟大是赞赏,一定会为自己说些好话,这脑袋已有三成把握,精神一振,续道:“对风公子不敬的人怎么办?” 张乘云道:“杀!”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桑二娘并不识得这二人,但见丈夫的神态便知是遇了生死大敌,她在庄中骄横惯了,慕容绝对她也容让三分,听着二人一哼一哈地胡说八道,哮道:“哪里钻出来的猴患子,满嘴混话,这小子得罪了十几家门派,你们杀得过来吗?” 柯叔面色峻变,望向二娘,眼睛里满是恐怖之色,低声道:“是金猿神魔,白猿神魔。” 二娘登即嘿声,脸色惨白,双手微微发抖,方知丈夫畏惧之所在,顶撞了这两大魔头,焉有生理。 若在平时,二猿魔早已挥棍直上,但此时他们心中的恐惧较之柯叔二人尤甚,昔日的凶威早跑到爪洼国去了,张乘风道:“杀不过来也要杀,兄弟,咱们这些日子干甚么来着?” 张乘云道:“当然是为风公子效犬马之劳,咱哥俩虽不学无术,这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道理还是懂的,有些不开眼的家伙居然寻事寻到风公子府上了,这还了得,风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兄弟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两月来,我们杀了山东诸家、山西过家、辽东神鹰门,杀得成多,也记不过来,总有几百号人吧,只是这些人散在各方,一时真还不易杀尽,不过三二年里,总杀得光的。” 柯叔和二娘惧意益增,知道这二人是要动真章了,只是不解凭这二人的武功声望,缘何甘心为风清扬效犬马之劳。 风清扬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他虽不忿那些上府索人的群豪,却也知各有缘由,并非无事生非,自己恃强回护桑小蛾,倒有理亏之处,事过之后早置诸脑后,不意这二人会错了意,表错了情,毫没来由地屠灭备派,岂非在自己的罪孽上更增一层,喝道:“两个混蛋。” 张乘风兄弟俱是心下一震,情知终须过这一关,连声应躇,近前请安。 风清扬缓缓抽出长剑,二猿魔面色灰败,自知罪孽太深,小小微劳赎救不得,全然想不到反抗二字上,只等死之降临。 张乘云胆子最小,满眼浊泪,可怜今中地望向秋梦,意示乞援,秋梦不知这三人之间有何过节,但张氏兄弟适才一番对话可是宇字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大起知音之感,觉得这两个猴模猴样的较诸许多道貌岸然,心险如川的君子大侠们强过多多。 第95章 待见二人如待宰羔羊的神情,心下一软,出言道:“公子,这二人好得很哪,若是以前做过对不起您的事,那也是无心之失,您就看在他们一片忠心上,饶过他们吧。” 张乘云感恩涕零道:“姑娘真是仙人,我兄弟着实无意伤封大侠,还望公子饶恕则个。” 风清扬拔出剑来便没了主意,姑且不论这二人该不该杀,若真动手,自己此时绝非对手,若说杀两个认死不抵抗的人,更非自己的作风,听了秋梦的话,顺势道:“权且看在秋姑娘面上,饶过你们一次,这笔帐以后再算。” 两人惊喜逾恒,真如得了郊天大赦般,直欲舞舞蹈蹈。 柯叔暗想,不趁此时走人还待何时,沉声道,“风清扬,你居然与魔教妖人打成一片,自甘下流,莫说我们慕容家没给你自新之路。今日暂且别过,改日再取你的顷上人头。”两人夺门而出。 张乘风怒道:“直娘贼,我们兄弟的大号上是有个‘魔’字,可从未习过妖法,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妖人,看看是谁取谁的项上人头。”一路之下,衔尾直追。 风清扬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瘫在椅上动也动不得,浑身上下散了架般。 秋梦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风清扬苦笑道:“好险,我欲送你回家,险些与你命赴黄泉。” 秋梦坦然道:“那好得很哪,就怕我没这个命。” 风清扬心中一痛,呻吟同声,伏在桌上喘息起来。秋梦心下懊悔不选,可要将真情实情,万般柔情尽皆藏得丝毫不露,却又做不到,双目湿润,呆呆出神。 酒店的掌柜、伙计早被几位凶神恶煞吓得溜之乎也,店中只有风清扬的喘息声和秋梦的饮泣声。 不知过了多时,有人嚷道:“店家,来碗素面。”随声走进两个小和尚,俱在十六七岁上下。 秋梦忙拭干眼泪,只觉这声音好熟,定神一看,道:“这不是方证、方生两位小师傅吗?” 前面一位清眉秀目,面色庄严,走路轻手轻脚,唯恐一不小心,踩死了地上的蚂蚁,后面一位剑眉星目,颇有桃达不嚣的豪气。 面色庄严的方证俯首垂眉,合十道:“原来是秋施主在此,小僧这厢有礼了。” 秋梦他乡遇故知,喜出望外,咯咯笑道:“方证,我可不是施主,倒是你们曾施舍过我。” 方证道:“施舍者,非仅财物金银之谓也。” 秋梦笑道:“如此说来,我更不能当施主了,你这小师傅也成煞狠了些,金银财物都不要,还要人不成?” 方证登时面红过耳,他熟读佛经,情知施舍不单指施舍钱财,可还该施舍些甚么,却答不上来了。 后面的方生笑道:“秋姐姐,你甭逗弄我师兄了,咦,这里怎的没人?” 秋梦气道:“我不是人是鬼不成?” 方生单手合十道:“得罪,得罪,秋姐饶恕则个。” 秋梦笑道:“我逗你玩的,这小店便是我开的,待我给你们煮碗素面来。”说罢真个到厨下煮面去了。 风清扬喘息一阵,好了许多,渐感内力回复了四五成,耳听秋梦消遣两个小和尚,诧异莫名,却也觉得好笑,回身道:“两位小师傅从何处来?” 方生抢着道:“我们从少林寺来。” 风清扬佯惊道:“哎哟,失敬失敬,一看这位小师父的模样,便是身手不见。” 方生面露得色,故作谦光道:“不敢当先生夸奖,也就练了几手拳脚,我师父的武功那才叫高呢,我们边都没摸到呢。” 风清扬忍笑道:“不知尊师是哪位高僧?” 方证插话道:“师弟,咱们是下山办事的,可不是弦耀师门来着。” 方生大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该耀的,我师傅法号圆智,乃本寺任持。” 风清扬大是骇异,不想以圆智大师之法眼,竟尔选中这两个弟子,一个轻浮桃脱,一个木油朴拙,直感匪夷所思。 方生以为风清扬被师父的名头震住了,益增得色,扬扬道,“看样子先生也是练家子吧?”言下大是倔傲。 风清扬道:“哪里,在下一介书生,久慕少林武功之威名,只是资质太差,天赋又弱,不是练武的材料。咱们在此相逢,亦是缘分。可否让在在见识一下少林武学的风采?” 方生道:“这有何难。”并不谦逊,伸臂持袖,立好门卢,打了一套罗汉拳。 少林拳法素称“拳打斗牛之地”,一套拳法下来,倒也未将桌椅撞翻,只是酒杯碗盘叮当作响,仿佛伴奏一般。 秋梦端着两碗面出来,见到风清扬逗弄方生的情形,笑得直打跌,险些将面扔了。 风清扬击掌喝采道:“好,真不傀天下武林之渊源,在下真想明日便到少林出家,便有小师傅这样的名师指点,那也是一生之福了。” 方生正色道:“那可不成,一则小僧尚未习成,根本不能收徒,二则本寺挑选弟子不单要讲天分、资质,更要讲缘分,难得很哪。”言下既为自己是少林弟子自豪,也不乏对风清扬难以人选的同情。 秋梦笑得肚子疼,实在无法看下去,猫着腰跑出厨房去了。 方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上下端详了风清扬半晌,战战兢兢道: “敢问先生大名?” 风清扬觉得也够了,再闹下去未免愧对圆智大师,微笑道:“在下风清扬。” 对方生而言,天下间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惊心动魄的了,方生只感当头挨了一记重击,面上现出震骇、狐疑、受骗、羞辱种钟表情,额筋乱跳,面红如火,大粒大粒的汗珠从头上流落下来。 方证也呆怔住了,望着风清扬,双目瞬也不瞬地打量。 秋梦捂着肚子跑出来,笑道:“公子,你坏的也够了,看把方证、方生弄的。” 风清扬见方生急成这副模样,登感歉疚,拍拍他肩头道:“方生,我与尊师交好多年,是以和你开一个玩笑,千万别介意。” 方生根醒过来,浑身如蒸笼般汗透衣裳,拉着风清扬的手,满脸崇拜敬仰之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证合十道:“晚辈方证拜见风公子。” 风清扬托住他,心下却是一惊,这位方证外貌朴拙,内力根基着实可观,较其师弟不可同日而语,不由得刮目相看。 秋梦此时才止住笑声,道:“方证,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化缘哪?” 方证道:“小僧与方生是奉师傅之命前去华山请风公子到本寺走一遭,可巧儿在这儿碰上了,倒少走了许多路。” 风清扬怪道:“这可真巧了,我正要去拜会尊师,不知尊师有何要事?” 方证道:“家师数日前启关,便接到段大侠一封书函,家师阅过后便命我二人前来相请。” 风清扬已时间热血沸腾,连声问道:“我师父的信,信上说些甚么?是谁送去的信?” 方证摇头道:“这些我不知道。” 风清扬骤得师父信息,真如久早逢甘雨,喜得没入脚处,连连催促道:“你们快吃面,咱们好上路。” 秋梦还是首次见列风清扬喜得孩子般,搓手顿足在地上走来走去,心下也为他高兴。 方生狼吞虎咽将一碗面吃下,方证却是不急不忙,细嚼慢咽,气得风清扬恨不得把面直灌进他肚里去。 好容易等他吃完了,风清扬扯着方生便走,行出几十步,方生回头见方证和秋梦跟上来,奇道:“咳,秋姐,你怎的也跟来了,店不要了?” 风清扬气道:“你信她的,快些走吧。” 四人雇船渡过风陵渡,滔滔流水中,风清扬略微平静下来,见方证寡言少语,行不逾矩,正是他最讨厌的道学气,遂道:“方证,你听过小和尚和老虎的故事吗?” 方生忙道:“没听过,公子给我们讲讲吧。”方证显是听过,不由得脸红起来。 秋梦笑道:“公子,你别捉弄他们了。” 方生忙不迭缩身回去,惟恐再上风清扬的大当。 风清扬倒不好意思讲出来了,出神须爽,忽然望着秋梦叹道:“老虎可畏,可畏!” 秋梦晕红双颊,转过头去,方证来个听而不闻,观心入静,方生却大是不解。不知以风清扬武功之高何以会怕老虎?更不明白秋姐姐为什么会脸红,大睁着双眼,张口结舌,直感匪夷所思。 四人一路急行,翌日午时已至绳池地界,忽听前面一段狭厌的山路中呼斗之声甚急。 风清扬游目四顾,却只有这一条通道,他急欲得知师父的消息,雅不愿于途中生出事端,耽延行程,事逼无奈,也只有挺身而上了。回身对三人道:“待会儿若有争斗,切不可离我左右。” 三人皆应晤,方生分外激动,一路上,他向风清扬讨教了许多武学上的质疑,风清扬自是应答如流,略无滞涩,方生听得如痴如醉,自感得益匪浅,益发把风清扬视作天人。想到一会儿或许能看到风清扬的绝世风采,血都要沸了。 登上山路,耳旁听得松涛如海,走在松软的土地上,竞有如同水上蹈波之感。 风清扬掣剑在手,以防山路两侧猝然的狙击,前面金铁锤钳之声愈加响亮。 只听得“当”的一声,一物破空飞至,风清扬剑尖一抖,将来物震飞,五指一颤,暗下赞道:“好腕力。”扬声道:“那位朋友如此相戏?” 当世之上在暗器上附有如此沉猛力道的暗器名家着实不多,而功力到此境界绝不会暗中伤人,是以风清扬以为是哪位故交的恶作剧。 孰料无人应答,哩哩哩几枚暗器飞出,有铁棘黎、梅花镖、袖箭,尤以铁蒺藜为多。风情扬一一将之震飞,喝道:“唐门哪位高手在此,风清扬请教。” 此语一出,狭谷内“啊啊”几声,金铁交鸣之声立时止歇,也不再有暗器飞出。 风清扬趁机冲进谷内,却见有四人神色惊慌地望着他,果然是旧相识,原来是金白二猿魔大战慕容家的柯叔与桑二娘。 第96章 金猿神魔搔搔头皮,尴尬道:“风公子,不是我们兄弟不尽力,实在是点子有些扎手。” 风清扬未加理会,看见二娘手中仍扣着两枚铁蒺藜,疑虑顿验,近前几步道:“劳驾可是姓唐?” 桑二娘猝然间面容峻变,犹如当胸挨了一记重击,退后一步靠在谷壁上,冷冷道:“在下姓桑,五族之内没有姓唐的人。” 风清扬武功不敢称第一,于这辨析武林各家门派的功力招式却最为高明,便如一位美食家,只消尝一口菜看,便能说出是何物所烹,火候老嫩,调料品类多寡,厘豪不爽,任你怎的将菜看捣烂以图掩饰,亦属无用。 风清扬一接暗器,立时便知是出自唐门高手,因他与唐门素无瓜葛,是以料不准对方是敌是友,只将之震飞,没用慕容家的“斗转星移”神功反施回去。 他一见桑二娘便即了然,手法确然精妙,但内力尚未臻此境地,而是金白二猿魔拨开时增加了力道,然则暗器上的基本力依然清晰可辨。 风清扬原不过纳罕,桑二娘不过是慕容家的女管家,与她出身唐门贰不相称,方始出言质询。待见桑二娘狡辩的神态,疑虑愈深,不知是慕容老庄主网罗了这位唐门高手,还是她没法打入慕容家作卧底,抑或是做下不能在唐门安身的事,以致托庇于慕容老庄主的威名下,他思来想去,本欲穷追到底,然则一想到她与慕容雪之间渊源甚深,委实不愿伤了和气。 沉吟有顷,冷笑道:“在下不管你姓桑还是姓柳,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对雪儿有没有歹意?若不实言相告,莫怪我剑下无情。” 桑二娘冷哼道:“雪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名虽主仆,就跟母女一样,我对她有甚歹意——” 风清扬身影暴起,一剑已然递到她额下,剑芒闪烁,刺得孙二娘说不下去。 柯叔关心情切,飞身来救,一掌甫出,已知不及,登时骇得魂飞天外。 风清扬剑式一收,飘然退后,沉声道:“在下无意得罪,还是想让两位知道,若不如实相告,今日决逃不出在下的剑底,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你们有诈,决不能看着雪儿落在你们手中。” 桑二娘怒道:“你让我说什么,雪儿还不是让你害的……” 风清扬剑尖前递,厉声道:“我不想盘你的老底,你也少乱搅和,我自己的过错我自己补偿,我要你凭你手中的暗青子起誓,对雪儿有无歹意。” 柯叔怒道:“风清扬,你欺人太甚,我们夫妻与你拼了。” 张乘风挺棍欲上,怪笑道:“小辈,惩的张狂。风公子,给我们兄弟一注香时间,若料理不了他们我们兄弟自寻了断。” 风清扬怒道:“你们两个滚得远远的,莫让我再看见你们。” 张氏兄弟不虞拍到马腿上,大是尴尬,红脸的更红,白脸的更白,但见风清扬眼中暴射出的杀气,知道他杀机已动,忙不选攀岩爬壁,片刻间已然登上谷顶,仓皇逃去。 风清扬缓缓道:“柯叔、二娘,我敬你们是长辈,不管你们身世如何,我无意过问,但我不能不为雪儿着想,决不能放任两个令我疑心的人朝夕在她身边,两位是老江湖了,或许有不愿人知的身世,我尊重你们的隐私,但两位必须凭手中利器起誓。” 柯叔和桑二娘对视须央,柯叔缓缓摇了摇头,似是有极难言明的心事。 风清扬冷冷道:“柯叔,何必执撤如此,我若想逼出休的武功家数是轻而易举,二娘若是强辩,我可以擒你到唐门一辨真伪。咱们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彼此心里有数,千万别装糊涂。扯着人影子作戏,好歹别戳破了这层纸。” 柯叔双手一摊道,“我们对雪儿如何?天知,地知,慕容庄主知,慕容家上下尊卑均知。我们没甚可说的,你动手吧。” 风清扬面上杀机愈盛,冷冷道:“柯叔是真不给面子,那我宁可错杀于前,决不购患将来,请亮出你的紫金三十六式吧。” 柯叔陡然一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风清扬冷笑道:“看你的手掌便猜得出,本来慕容老先生摩下能人奇士多多,无足为奇,但唐门好手绝无甘为人颇仆之理。若非看到二娘的身手,我真要纵虎为患了,柯叔何不三思。” 桑二娘嘶声道:“魔鬼,你简直不是人,你既然知道了,还逼我们说甚么?” 风清扬道:“我只是知道你们的出身门派,却不知你们这么做动机何在。倘若威胁不到雪儿,我乐得任你们遗遥,雪儿视你们如父如母,我不愿失手伤了她的心。” 柯叔和桑二娘耸然动容,柯叔道:“我们说你能相信吗?” 风清扬道:“不能,必须按我说的起誓。” 桑二娘道:“我们随便起个誓你就相信吗?” 风清扬冷笑道:“旁人的誓我不信,可唐门和紫金门的誓我信,没人敢拿这种誓言作戏。” 柯叔和桑二娘汗如雨下,几欲虚脱。万没想列风清扬招子惩的毒,一眼便翅破他们的底蕴,这誓本来中死也不肯立的,却怕风清扬将他们擒回本门,一旦败露真要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了。 二人低低发了几句誓言,远在身后的秋梦三人未闻,三人均被风清扬凛凛神威慑住了。 风清扬收剑入鞘,一揖到地,道:“多有得罪,贤惋俩的动机我迟早会查个明明白白,望你们好生看待雪儿,慕容家若有个风吹草动,我管叫你们应誓。” 柯叔和桑二娘神色怨毒之至,却慑于风清扬的神威,不敢发作,两人面色灰败地走出谷去,蹒跚步履,仿佛刹那间老了二十年。 风清扬心怀隐忧,若非曾见到慕容雪与这二人家人般的亲热情景,被他窥破这天大的破绽,绝不容这二人活出谷去,当下心意已决,一候送秋梦回到家中,自己便当明查暗访,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行出狭谷,视野豁然开阔,清风入怀,殊足畅意。 风清扬赶路心切,以他的轻功,此时早到少林了,可带着这三人委实心焦,是以三餐外便是行路,走上大半天,秋梦便已娇喘吁吁,却不肯出声。 风清扬见状只得放弃急行的计划,眼见已是暮夜时分,前后左右却找不到住宿之所,大是踌躇。 其时已是仲秋时节,白天倒是凉爽舒适,一入中夜,却是风寒露重。 风清扬内功精湛,于体外寒暑冷热均能适应,两位小和尚练的是正宗少林功夫,倒也挺得住,只是秋梦内力太差,露宿荒野怕不适应,万一有个风寒体热,头疼身痛的反要耽误多了。 一边缓行,一边思索,但见夜色愈深,周遭俱是野草荒田,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不禁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只顾行路,却忘了照顾秋梦。 正自怨自艾间,忽见远处似有灯火闪烁,心下大喜,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前面似乎有人家,我们前去借个宿吧。” 秋梦三人自唯他马首是瞻,两日来的奔波也使三人疲惫不堪,听到有人家,均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到得近前,风清扬微感失望,原来只是几间竹篱茅庐,搭的甚是简陋。 风清扬走进屋子,欲寻主人借宿,忽然感到茅屋四阂并没有人,当即怔住了。 他运起功力,绕室疾走,察查周遭,寂无人迹,可室内一灯却是谁点的? 秋梦茫然道:“公子,有甚不妥吗?” 风清扬笑道:“没事,我只是纳闷这屋主人哪去了,这灯倒似专为我们点的。” 秋梦闻言便知其意,忙道:“那我们换个地方吧,可别稀里糊涂着了人家的道。” 风清扬摆手道:“不必,也或是这屋主人有急事离去,忘了灭灯,一路上设伏之处尽多,何必选择这处高岗,就算有人有心如此,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方生笑道:“就是,敢对风公子设圈套,还不是寿星佬吃砒霜,嫌命长了。” 风清扬芜尔一笑,却也觉得当今世上堪与自己为敌的已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几位均是绝世高人,断不会出此下策,至若无名鼠辈,暗施偷袭也绝得不了好去。 言念及此,遂道:“你们三人各找地方随便歇宿一夜,待明日我们再寻些食物充饥,屋子内外我都看了,没什么可吃的。” 三人并不感到腹饥,而是累得浑身酸疼,方生倒在一堆干草上,片刻间已然入梦。 风清扬见里屋虽有张竹床,却污秽不堪,只得寻些干草铺在地上,从行囊中取出两件夹衫,一件铺在草上,一件则秋梦盖在身上,道:“都是我料理不同,累你们跟着受苦,好好睡一觉,有我守着,这么事也不会有的。” 秋梦笑道:“比这苦的日子我也习惯了,这里就算不错了。” 风清扬一笑走出,见方证坐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做起功课来,奇道: “方证,你还不好生歇一歇,惩的用功。” 方证睁眼道:“这一年多来,我便跟着师父以坐代卧,倒也习惯了,坐上两三个时辰,也就不累了。” 风清扬道:“对了,有件事我很奇怪,你和方生年岁相若,又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的武功路数截然相反,是何道理?” 方证道:“我生性喜静,师弟喜动,我师父便传他些外功拳法,我学的只是内功,拳脚上一窍不通,所谓内功,也不过是入静而已。” 风清扬笑道:“尊师倒真会固材施教,果然两块良材美玉,将来必成大器。” 方证惶恐道:“不敢当公子夸奖,小僧愚钝之至,每习静功入门倒易,时辰一长便魔障丛生,练不下去,我师傅说是因缘未熟,故尔有此魔境,长练下去便会好的。守在师父身边还好一些,出来这几日压根练不下去。” 风清扬笑道:“魔障佛障的我不懂,可内力法门还略知一二,我若没猜错,你练的必是尊师精擅的达摩易筋经吧。” 第97章 方证惊道:“正是,公子怎么知道的,便连我师弟也不知我练的什么功法。” 风清扬笑道:“若不是习练易筋经,你的内力焉能惩的差?” 方生慌道:“依公子之言,小僧是学错了,怪道别的师弟们武功都比我强,我还一直埋怨自己太笨,原来是功法学错了。” 风清扬道:“别混猜疑,功法没错,练的也不错,易筋经岂是易于领悟的,大器晚成,进境自然要慢一些。可修成之后,便非其他功法所堪比拟的了,尊师之用心可谓良苦。易筋经我不懂,却可助你驱除魔障。” 风清扬把掌贴在他后心灵台穴上,笑道:“你只管感受这股内力,切不可思想其他。” 方证只感背后一股暖流灌入,将心念系在这暖流上,须下便三神游物中,灵台空明。 风清扬撤回掌来,心下啧啧赞叹,“这小和尚内力相基已然可观,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易筋经》素称武林第一瑰宝,这小和尚的前程委实不可限量。” 明上中天,风清扬抚剑膝头,静侯动静。谁知前半夜过去了,鬼影子都没有。 眼望山岗四周,被月色照得亮如白昼,便不用内力搜索也绝不会有什么物事能逃过他的利眼,心下益发骂定。不禁自笑,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圆月西移,只听得秋梦与方生的呼吸声和方证微细勾长的入息,风清扬不禁思潮汹涌,往事历历如昨,清晰如在面前。 最令他心痛而绝望的自然莫过于慕容雪之事了。他不知将来会如何了局,更不知该怎样做才能摆脱这神困境。 胡思乱想了一阵,忽感眼前一黑,登起警兆,抬头望去,原来月亮移到一片乌云后面去丁,高岗阁遭立时一片黑暗。 他不及思索,跃身蹿入里屋,却见屋内的灯已然熄了,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秋梦依然睡在地上,并无变故,方始安心。 他其实也知道纵然有人设计害他,也不会将目标对准这三人,但对手也会想到,向这三人下手正是扰乱他心智助攻心良策,几乎可说是打败他的不二法门。 一道清风吹过,风清扬毫不犹豫,反手一剑刺了出去,一剑走空,风清扬却明白果然中伏,那道清风乃是内家高手的劈空掌力,意在投石问路。 忽听方生叫了一声,风清扬旋身冲出,大吃一惊,但见方生似被什么物事凭空扯向门外,风清扬纵身追出,剑随身走,向中间砍去。 门外草丛中一人身形暴长,一掌拍出,喝道:“接本座一掌。” 风清扬只感轩风狂潮般涌来,刚猛无情,心中立时雪亮,叫道:“是你,魔尊。”闪身避了开去。 那人哈哈笑道:“风清扬果然不凡,一掌之下便识破本座的来历,久违了。” 风清扬登时如掉进冰水里,当世之上,最令他忌惮的便是日月神教的魔尊,慕容世家的慕容绝,这两人他自认不是敌手,但仗着“凌波微步”和盖世轻功,逃总逃得掉的。 魔尊不借自降身份,设计对付他一个晚辈,已然出师无名,竟尔劫持一个武功低微的少林弟子,更是自砸招牌,可这一切也说明,魔尊已然不借一切代价要除去他了,劫走方生便是封死他逃走之路。 思付已定,心中倒没甚恐惧的了,知道若无意外变故,怕是要埋骨荒山了。若说让他弃掉三人保全自己,自然是想都不能想的,好在这条命已是捡来的,若能重创这老魔,亦可谓死得其所了。 当下朗声道:“魔尊,阁下自认英雄无敌,怎的对后生晚辈们开起这等玩笑来了,不怕堕了黑木崖的名头吗?” 魔尊面上直发烫,他布设此计其实只是为了对付风清扬,故意留下破绽,知道风清扬心高气傲,明知是圈套也要钻上一钻,但他以日月神教教主之尊,做这等勾当委突武损颜面,传扬出去真要砸了招牌,好在荒野无人,悄悄将这四人一齐作了,也没人会知道。 那道清风便是他打出的第一记劈空掌,能将刚猛无铸的劈空掌力使得如此轻柔缓慢,得心应手,自己也颇以为傲,原在试探风清扬警觉如何,准拟在第二记上全力攻出一掌,攻他个措手不及。 风清扬剑招一出。他便知难以得手,灵机一动,挥出天蚕丝,先将方生抓到手中,脸面便又多了一二成, 但风清扬一问,便如做了甚么亏心事似的,他一生可谓无恶不作,却甚是爱惜名声,言必践,行必果,这也正是他能统率一教,慑服众魔之长处。干笑了几声,道:“风公子,本座与你两番交手,能在本座下支持三五百招而不败的也惟有你一人了,真是后生可畏。” 风清扬笑道:“魔尊是要与在下再大战他几百回合,些微小事,何必这般小题大作,你把小师父放了,在下舍命奉陪就是。” 魔尊摇头道:非也,你武功虽高,现下还不是我的敌手,我也无意与你在剑法上一争高下。本座此次来是想与你赌一场。” 风清扬奇道:“赌什么?” 魔尊道:“便以敝教的镇教之宝《葵花宝典》与你的《凌波微步》秘籍做赌本,谁输个千招半式便将宝典或秘籍双手奉上。” 风清扬笑道:“如此光明正大的手段阁下不用,何以学起下三滥的勾当来了,倒教在下不解了。”心中暗想:“这老魔居然要用宝典赌秘籍,可见是志在必得,难道这秘籍对他如此重要?”蓦地里想起二次激战,老魔中途而退,虽未呈败象,却一定内有因由,自己曾反复苦思,料定他吸星大法中有甚致命缺陷处,他要这秘籍必是借此补足自己功法中的弊端。 这其中细节他虽然无法敲实,大概原由还是判断得出的,既看出魔尊已没有豪赌之意,乐得故示大方,显出愿赌之情。 魔尊果然懊悔,原以为风清扬不会轻易就范,倘若施开凌波微步,自己万难捉到,这才出此下策,擒方生为人质。 月亮从乌云后溜了出来,高岗周遭又是清明世界。魔尊心机深沉,智谋丰赡,见到风清扬面上狡黠的微笑。已然觉察其意,暗道:“难怪十大神魔联手尚且栽在他手中,本座也险些堕入其计中。” 适才他真要放掉方生。与风清扬公平一赌,(奇'书'网)《葵花宝典》对他不过是废纸一堆,《凌波微步》却可使他的吸星大法尽善尽美。输了不值一晒,赢了却可得到无价之宝,这一场豪赌可是便宜到家了。 瞬时间他便明白风清扬的真实用意,只消一放方生,风清扬便会与他缠斗、其余三人尽可从容离去,缠斗到一定时候,便要拔足开溜,逝彼冕真了。 方证、秋梦早已醒来,怔怔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方生被魔尊扣在掌中,明知命在顷刻却不肯出言求救。 魔尊笑道:“风公子,本座也不必与你赌甚胜负了。你的人在我手中,便已输了一局,这小和尚虽然本事低微,却是奇货可居,圆智老和尚的弟子怎么说也够分量了,风公子,你将《凌波微步》秘籍抛将过来,我还你这小和尚便是,免得你见到圆智老和尚不好作人。” 风清扬笑道:“这倒容易,不过你诡计多端,万一放人时动了手脚,我岂不大输而特输。” 魔尊不屑道:“就凭这小和尚,也值得我动手脚,你这是担心过了头了。” 风清扬见人在他手中,投鼠忌器,焉知他在四周伏下多少人,时间越长,危险越大,惟有当机立断,救得一人是一人,纵然自己与方生折在这里,也强胜四人并骨多多,他一见魔尊现身,已然知道在劫难逃,若有慕容雪在此,尚可故伎重施,战退此魔,单身一人,实难抵住他的吸星大法。 当下计较已定,笑道:“好吧,不过我要先查验一下这位小师傅是否中了你的暗算。” 魔尊人质在手,不怕他玩甚花样,坦然道:“好吧,你一查便知。本座秘籍到手,立时放你们走路,绝无戏言。” 风清扬近前道:“那你在附近安置那么多人手做甚么?” 魔尊将手下人远远布置好,不虞被他一口道破,调侃道:“那是本座的警戒线,以免有不知情的人闯进来打扰,并非为你们而设。” 风清扬一笑置之,伸手向方生腕上抓去,故作察查状,勃然怒道:“魔尊,你怎的封了他阴桥、阴维两脉,还说没做手脚?” 魔尊一惊,睫道:“不能,是不是我用力过大,伤了这两条脉?”他惟恐风清扬不做交换,忙伸指按在方生另一支手腕上运功查察。 蓦地里,剑光暴起,剑芒直扑面门,魔尊登知上当,处变不惊,向后疾跃,真如电闪雷发,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剑,右手犹紧扣着方生。 风清扬知他武功已臻通会之境,这一剑未必伤得到他,只盼能将方生夺回,至于随后的一场血战只有各安天命了。 一剑走空,无暇思索,身随剑进,第二剑发出,魔尊拖着方生,身法不能如意,这一退少退了半尺,身形未定,剑芒已然袭向胸膛,事逼无奈,只得抛开方生,左手亮出一支短剑格去,右掌劈空掌发出。 风清扬一发即收,左手拉着方生飘然退回,身形一侧,剑发雷霆向掌力中心刺去。 轰然一声巨震,风清扬脚下连旋,借凌波微步的步法卸去剑上的重力,三转两转竞转到魔尊的左侧,一剑攻出,魔尊挥剑反攻,两人翻翻滚滚斗在一起。 两人已是第三番交手,对对手的剑术,功力均已熟稳,两位剑道宗匠在丈许之内顷刻间斗了二百余招,旗鼓相当,优劣难判。 魔尊交手之下大是骇异,他自前番被风清扬与慕容雪联手将内力震得失控,将息了近半年时光方将真气收固,如此一来却不肯轻易施用此术了。他对风清扬甚是忌惮,慕容雪的功力他视之蔑如,是以只认为风清扬内力独特,歪打正着地成了吸星大法的克星。 第98章 眼见风清扬剑招愈发愈奇,已远非昔日可比,斗到三百余招,益发空灵幻妙,奇变无穷,似已与脚下“凌波微步”步法融为一体,而成另一门绝妙武功。 他知今日断难得手,惟恐重蹈昔日覆辙,急攻数剑。飘然后跃,道:“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来比过。”呼啸一声,飘下岗去。 风清扬茫然不解,不知他何以又不战而退,直感匪夷所思。 秋梦、方证、方生自是喝采不止,风清扬却是阵阵后怕,天方破晓,便率三人急急离去,向少林山行进。 ------- 第二十五章禅语心籁共天鸣 到得少室山时,已是午牌时分了,遥望悠悠白云隐隐约约的红墙绿瓦,风清扬登即精神一振,加快步子拾阶而上。 不多时已然来到山门前,却见十几位身着鹅黄架装的高僧恭侯寺前,似是已预知他们的到来。 风清扬憎然,怎么也想不到少林寺会排下惩大的阵仗,为首之人正是少林寺方丈圆智大师,还有几位是罗汉堂、达摩堂、戒律院、藏经阁的首座,其余几位白须垂胸,宝相庄严,显是心掸堂长老无疑,他一惊之下,急趋上前,拜伏于地道:“弟子一介末学,焉敢当众位大师盛情。” 圆智扶起他道:“若论江湖地位,风公子却嫌不足,只是老袖等是代段大侠待客,你若回到尊师家中,尊师府上岂有不上下尽出相迎之理?况且以公子之才情,又何必看重这些俗礼?” 风清扬道:“只是劳动各位大师,实不敢当。” 戒律堂首座圆音道:“公子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客套。倒是贫僧为公子谋事未成,愧对公子。” 风清扬知道他所说,乃是当日峨嵋净思、武当殷融阳与他联挟去慕容世家斡旋婚姻之事,其时他已萌死意,是以明知不要也未加阻拦,以免被人窥破心事,其后也一直没想过此事,经圆音一提,倒颇诧异何以始终没有回音?中过既知未成,于其中种种细节也便懒得问了,深深一揖道:“谢过大师。” 圆智道:“逢缘则生,缘尽则灭,事理如是,岂是人力所可强移的,师弟所言,过于着相了。” 圆音合十道:“谢师兄点拨。” 方生跑上来道:“师父,徒儿若非得风公子相救,险些见不到您了。”牵着圆智的衣袖,硬咽欲泣。 圆智失笑道:“也叫你见见世面。”转头对风清扬道:“公子,外面山风大了些,咱们人内谈。”对风清扬如何救下方生,浑不着意,更不称谢。 风清扬只觉这圆智大师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圆智练达事务,锋芒毕露,令人凛然生畏。而今的圆智已十足是位得道高僧,浑身上下不带丝毫烟火气味,令人如照春风,俗念顿消。 谦让不获,只得与圆智并肩走进山门,却瞥见秋梦逼巡徘徊,登时想起少林寺禁绝女客人内的戒规,不由得停住脚步。 圆智回头看时,已然知晓,笑道:“秋姑娘,怎地不进来?” 秋梦导极桅道:“小女子岂敢坏了贵寺的千年清规?” 圆音笑道:“秋姑娘,伤这时想到我们寺规来了,忘了你十四岁那年,央恳风公子从山崖后爬到大雄宝殿的事了?” 风清扬脑中电光一闪,讶然失声道:“是你?” 秋梦面溢春花,大有得色道:“怎么样,终于想起来了吧。” 圆音奇道:“风公子,你装什么糊涂?那次你们两人差点把大雄宝殿踩塌,现下倒忘得一干二净了?” 圆智道:“师弟,不可对客人无礼。” 圆音笑道:“我和风公子、秋姑娘都是老友了,他们不会见怪的。秋妨娘,你还是进来的好,山崖陡峭,滑不溜手,可不是好耍的。” 秋梦被他说得满面飞红,羞不可抑,真欲钻进地里。 其他几位高僧也不禁芜然,风清扬那次壮举使他们大夫面子,虽不好发作,亦不免心存芥蒂,借此亦可千消恶气。 风清扬脑中急速运转,方始想通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这桩奇“缘”,只是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位剑豪姻娜的少女同那个疲弱中中的黄毛丫头对上号,直感匪夷所思。 圆智看着二人情形,暗下叹了口气。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殿庭、雨道,两旁尽是少林惜人,列队欢迎风清扬益发不安,如背生芒刺,道:“大师,贵寺如此款待,不无太过吧?” 圆智笑道:“这倒并非单为公子而设,倒是满寺僧人皆欲一睹公子之风采,老袖不过是顺从众情罢了。” 风清扬心头一热,旋即又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凉,涩然苦笑道:“弟子放浪无行,恶名布于四海,不知贵寺大师们具何只眼,如此看重,倒叫我好生不解。” 圆智谈淡道:“出家人别无他能,修掸多年,虽修不到四大皆空,五蕴非实,于世上的是百非界限,恩怨纠葛却也看得淡了,公子大败日月神教十大神魔,声名已如日中天,四海之内,闻名而生钦仰之心欲一睹风范的何止敝寺僧人,不知公子何以妄自菲薄,自贬如斯。” 风清扬心神激荡,不意自己拼死回护秦小蛾之事后,武林同道仍如此看重自己,望着少林僧人们一双双渴慕、钦迟的目光,不由得双目湿润。 来到方式室坐地,众高僧先行告退,各司其职去了,唯有圆音作陪。 风清扬按擦不住,问道:“大师,我师父的信呢?” 圆智微笑道:“段大侠向佛心久,不欲再有只字片纸留存尘世,特嘱老钠阅后即焚,老袖虽知公子到来,必欲索信观瞻,如接师颜,可段大侠之命又不可违,老袖思量再三,还是遵命焚毁了。” 风清扬好生失望,不知师父何以隐匿如是之深,竟尔连书信也不愿让自己看到,不由得心下悲苦,怔怔出神。 圆智笑道:“公子也不必惩的失望,段大侠于信中言道:‘遁隐世外多年,世俗之念早绝,唯不能抿漱犊之情,有愧先贤’,对公子钟爱挂牵之情充溢字里行间,即便者袖看了,也不禁有感于中。” 风清扬再也撑持不住,清泪潜然。 圆智续道:“段太快还于信中言道,本欲与你相聚几日,机缘却未成熟,是以托老袖代他接你到寺中小住几日,以解愁怀。” 风清扬昂首道:“不知师父在信中可否提到弟子近日的胡作非为?” 圆智诧异道:“这倒未曾,段大侠只是说,他高蹈远引,决意隔绝红尘,不便携你同去,留下你孤零零一人,甚感过意不去,得知你近日来心绪不佳,颇为忧虑,是以特命老袖接公子入寺散心,老袖前几日才启关,倒不知公子又闯下了什么祸?是拆了武当的紫霄宫抑或是放火烧毁峨嵋金项?” 风清扬知他有意调低,搔搔头皮倒是说不出来了,只以为这些事天下皆知,孰料对方来个假作糊涂,登时大是尴尬。 圆音在旁笑道:“还不是为了桑姑娘那档子事。” 圆智“啊”了一声,似乎对此事确是不甚了解,沉思须央道:“天下皆曰可杀,我独怜其才。公子这么做没错啊,设若桑姑娘一念向佛,投到敝寺来,便是整个武林的人登门索人,敝寺也唯有周旋到底,宁愿寺毁人亡也绝不会交出入去。” 风清扬骇异莫名,万万想不到这老和尚会讲出这等话来,中也细细品味着“天下皆曰可杀,我独怜其才”这句话,直觉字宇打入自己心坎里去了,真如醒酗灌顶,心境豁然开朗,说不出的轻爽适意,只是这句话若用在他身上,须把“才”字改作“情”宇方始恰当。 圆音赞道,“师兄闭关三月,掸修功夫又精进许多,我等望尘莫及。” 圆智淡淡道:“外人面前,没的让人笑话。”[奇书网isuu.] 风清扬脸上似忧非忧,似喜非喜,直如参弹悟道般,忽然起身向圆智五体投地,顶礼膜拜道:“谢大师慈悲。” 室内三人均是惮然,尚未见过风清扬对谁如此恭敬过,自段子羽归隐,风清扬此礼从未用过,此番倒是第一遭。 圆智方欲避开,但见他脸上虏诚的神色下压抑不住的喜气,便知他胸中块垒已销,亦不禁心下一轻,坦然受礼,道:“老袖权且代尊师受公子一拜。” 圆音在旁佩服得五体投地,风清扬自杀之讯传来,武林震骇,均想不出是什么?令他轻生丧志,圆音也是一样的如堕五里雾中,待段子羽书信到来,方从信中得悉一切,段子羽在信中将事情原委备细述说一遍,请圆智开导劝慰风清扬。 圆音既感荣宠,亦复感到棘手,不料师兄浑不着意,吩咐座下弟子前去促驾,一面布置接待事宜,此时见师兄片言只语便解开了风清扬心中的死结,不禁又是诧异,又是倾倒,亦坚向佛之心。 风清扬拜过之后,宛如释去了心头千斤重担,全身轻飘飘的,面上愁苦佛郁之色尽去,平静庄重之中透射出神采飞扬。 圆智长吁一口气,也未料到事情如此顺利,大是愉悦,见到端坐一旁的秋梦,笑道: “秋姑娘,你几时持‘不语戒’了。” 秋梦笑道:“你们又是佛理,又是样机的,小女子怎听得懂。” 圆智笑道:“怠慢,怠慢,听小徒说你在别处开了家小酒店,生意可好?” 秋梦失笑道:“方证小师傅心也成实些,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圆智也笑了,道:“我说这事有些溪院,不过也怨不得这孩子,他哪知世上还有说谎之人。” 风清扬见他们熟络异常,直感匪夷所思。问道:“大师,你怎的和秋姑娘这等熟?” 圆智气道:“还不是公子搅的,这会儿倒来说风凉话了。” 风清扬满头雾水,不解道:“怎地是我搅的?” 秋梦忙插口道:“大师,佛曰‘不可说’。” 圆音望着这二人,闹不明这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摊手道:“不说便不说,风公子没事慢慢猜着玩好了。” 第99章 圆智笑道:“师弟,你这脾气就是改不了,也不怕后生家笑话。” 秋梦道:“方丈,不怕你噎,我倒愿听首座大师说话,他说的我能听懂,可您说的我怎么听也听不明白。” 圆智故作讶异道:“这倒奇了,老袖也是说华语,从没说过外国话呀。” 四人不禁抚掌大笑,侍侯在方丈室外的方证、方生却大是骇异,一向庄严肃穆的方丈室里怎会有这等笑声。 翌日清晨,风清扬从客房出来,意欲寻圆智方丈讲谈武学。 经过大雄宝殿时,蓦地里看到一个身影伏在殿后绝崖的白玉栏杆上,秀发飘拂,便知必是秋梦,满寺里绝对寻不出第二个长头发的人,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秋梦回过头来,见风清扬白衣胜雪,益发衬得如玉树临风,心下酸楚,又转过头去。 风清扬来到近前,向下一望,但见干尺绝崖如刀砍斧削殿平滑异常,不禁昨舌,哺哺道:“这崖似乎陡了许多,难为当初我和你怎么上来的。” 秋梦道:“那只是公子你,我是伏在你的背上,吓得闭上眼睛,天知道是怎么上来的。” 风清扬想起往事,亦不禁自笑,他今日心境极佳,浑没在意秋梦面上隐约可见的凄凉。 忽听背后一人道:“公子在这里回首往事,有何感想?” 风清扬见是圆智、圆音二人到来,笑道:“弟子正纳罕当初是怎么上来的,便在现下也极难空手爬上来,何况背负一人。” 圆智笑道,“当初山崖并没想的平滑,也没这道护栏,年岁多了,公子大概是忘了。” 风清扬道:“可不是,真像做了常何似的。” 秋梦猛然转身,欲言又止,径自拂袖而去。 风清扬望着她的背影,喟然长叹,心下负疚良深。 圆智摇头道,“汝怜我情,我爱汝色,如是轮回,经百千劫不能解脱。” 风清扬听的不明不白,茫然道:“大师说什么?” 圆智淡淡道,“没什么,老袖在念一段经文。” 圆音插话道:“公子。你不知道,自你从山后爬上来后,不少人便小舰了少林,不自量力地效而尤之,结果上来的没一个,全掉在山下摔死了。” 风清扬惊诧道:“还有这事?” 圆音道:“方文师兄悲天悯人,惟恐有人自蹈死路,是以亲率我等攀下悬崖,将可以驻足借力之处尽皆削去,可着实费了不少力啊。” 风清扬虽未将这件事当作什么豪举,但偶尔想起来还是颇以为傲,而今思之,方知罪过非小,歉疚道:“大师,弟子昔年少不更事,以致做下有损贵寺颜面之事,弟子意欲到佛前仟悔。” 圆智道:“公子有此心意便已足矣,也不必耿耿于怀,少林颜面只在自身所行如何,并非外人的所作所为能加损益的。”他扶栏远眺,似是望着滚滚红尘的芜芜众生,宝相庄严的面上竟尔蕴含着痛苦之色。 风清扬刹那间似乎悟到了佛家慈悲之意,望着圆智方丈,恍如面对大雄宝殿上的如来法身,肃然起敬。 第三日上,风清扬拜别圆智、圆音,携秋梦飘然下山。 回思初上山来的自己,仅仅两日之间,已然恍若隔世,不禁频频回首,望着渐渐远离的寺庙,低沮徘徊,不忍遥去,自己先前并未将少林放在眼中,而今方知少林所以能干百年来执武林牛耳,并非因僧侣尚武,七十二项绝艺掠人,而是那种内在的少林精神。‘来到山下,秋梦忽然一笑道:“公子,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风清扬怔道:“这怎么行,我说过送姑娘回府,一定要亲眼见到姑娘走进家门才能安心。莫不是我言语上有甚得罪之处,姑娘坚执不肯让我送你。” 两日来秋梦始终寡言少语,郁郁不欢,风清扬看在眼中,自是明白她的心事。只是情爱惨变后,委实不愿再惹麻烦,是以硬下心肠,假作不知,宁可负之于前,也不愿其后再有慕容雪之类的事发生。 秋梦强笑道:“怎么会,公子既这么说,便随我来吧。” 二人又行了一程,秋梦忽然道:“这可到了,公子可以安心地离去了。” 风清扬大为诧异,但见林边一间半塌的茅草屋,满是狐狸、野猫的爪迹,绝无丝毫佐人的迹象。 秋梦哺哺道:“离家这些日子,被这些山猫野兔糟踏坏了,须得好生收拾一番。”她自顾自地前扶起倾颓的屋柱,蓦地里“哎哟”一声惊叫,野草丛中暴起一物。 风清扬意到身到,随手一掌招去,“吱”的一声,却是一只野兔慌张逃走,却撞到了风清扬的掌上,以它那点微末道行,自然唯有呜呼哀哉了。 风清扬扶住秋梦,待看清手下败将,不禁失声道:“真是杀鸡用牛刀,可叫姑娘见笑了。” 秋梦惊魂甫定,心头几自抨抨乱跳,她对这些山猫野兔原是司空见惯,可适才全副心思想着旁的事,心神不属,魂不守舍,这兔子暴起也太突然,才吓成这副模样。 风清扬皱眉道:“秋姑娘,不是我多嘴,尊府委实住不得,待我到镇上为姑娘购置一所房屋为好。” 秋梦笑道:“最好再有几十顷良田。”风清扬随口道:“那也容易,随姑娘的意捡着买。” 秋梦幻然道:“多谢了,华宅美田我都不要,我父母坟墓便在上面,我哪都不去,只守着父母坟墓过一世也就是了。” 风清扬急道:“那怎么成?这里如此荒凉,难保没有老虎、野狼之类的猛兽,姑娘单身一人岂可住这虎狼之地。” 秋梦淡淡笑道:“我在这里孤身住了四年了,也没让老虎吃了,对了,公子不是说我是老虎吗,你倒是快些离去,莫让我吃掉的好。” 风清扬窘迫万端,那日自己在船上作弄方证,拈出和尚与老虎的话头,不提防惹恼了她,更没想到她居然耿耿于怀,至今不能释然,欲待解释又无从解释,只胀得浚烘通红,手足无措。 正没生处,山角处转出五个人来,一见风清扬,登时大嚷大叫,欢声雷动。 风清扬心下一喜,这五位来得恰是时候,叫道:“五位叔叔,你们怎地找到这儿来了?” 葛无病道:“公子,我们听说你单人闯少林,怕你吃了那些和尚的亏,特地给你助拳来的。” 风清扬笑道:“我是到少林找圆智方丈聊天的,又不是打架,哪用助什么拳哪。” 葛无病登即哑然。半晌埋怨道:“五弟,都是你听信谣言,弄得咱们急急赶来,白欢喜一场。” 葛无忧抗辩道:“我听说公子到少林来了,心道当年思公三打少林,公子至不济也要赶上这个数,到少林不打架还有什么好干的。”言下颇有不满之意。 葛无痛眼尖,一眼看到死兔,笑道:“哈哈,公子是来打猎的,待我们也打上一围。” 五人一听没架可打,手痒得不得了。既然没人可打,打打野兽也是好的,立时散了开去,在草丛中觅起猎物来。 风清扬笑道:“五位叔叔一到,这儿可成了修罗场了,姑娘若不愿见,还是随我到镇上小酌几杯,求个眼不见,心不烦,不知意下如何?” 秋梦委实不愿看这常烘,少室山下的居民多年来受少林僧人的开导劝化,鲜少杀生,这山中的野兽可是得其所哉,悠游往来,横行无忌,繁衍日多,多能终其天年,不意这一日劫难临头,遇到这五位杀星,秋梦知道劝说不了,便随风清扬走去。葛氏五雄围得兴致盎然。 浑没注意到二人离去。 山下一间小酒店内,风清扬手持酒杯,却是难以下咽。 秋梦默默而执着地暖饮着烈酒,似是吞咽着人生的艰辛。好梦由来不愿醒,可毕竟总有梦醒之时,或许她在梦中便已知道这不过是常何,却宁死不愿打破这美好的幻境,是以当初匆匆西上,不过是欲以一死来圆全这梦境。 梦醒之后、她还一直追寻着梦中的感觉,意欲在生活中重现梦境,然则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与残酷,梦境便如稚童吹出的水泡般幻灭了,也正在此时,她才感到面前的风清扬是如此陌生,如此遥远,根本不是自己梦中挚爱缠绵的梦中人,他高高在上已然高不可攀了。 风清扬不敢与她时而狂热,时而呆滞的目光相对,出神地图着窗外。 一条大街上,店铺林立,叫卖声、喝声连成一片,熙来攘往的人们,肩扛手提,为衣食而奔走如蚁。风清扬竟尔被这景象吸引佐了,他还是第一次用全副心神观察世上凡俗的生活,蓦地里感到这种一向不屑一顾的生活居然会有这么巨大的吸引力,原来正是自己多年来向往、企盼却又朦朦胧说不出来的东西,刹那间,他仿佛寻回了自己早已失去的奇珍异宝,多年来四处奔走,受尽艰辛也未寻到的物事,竟尔就在自己的身边,始终没有失去,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感好笑,心里却洋溢着平和安静的欢乐。 秋梦方要启齿告辞,见他面上神色大是诧异,向外望去,了无异常,暗想他不知又着什么魔了,心下一忧,欲言又止。 风清扬回过头来,叹道:“我真蠢,蠢不可及。” 秋梦奇道:“好好的又发起哪门子感慨?若说公子蠢,我们这些人就甭活了。” 风清扬正陶醉在欢乐中,对她的话浑不着意,续道:“最美的其实就在我身旁,我却东奔西走,劳心费神地寻觅,你说这不是蠢不可及吗?” 秋梦登时惊呆了,大张着口说不出话来,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鹿撞,粉面潮红,几乎听得到血液在体内的奔流声。 风清扬醒过神来,睫道:“秋姑娘,你怎么了? 秋梦强慑心神,道:“公子,你又何必用好话来安慰我。” 风清扬一怔道:“我没说假话呀,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哎哟,我适才说什么了?” 秋梦“嘿”的一声娇咳道:“公子。 第100章 你真坏。”脸上火烧一般,羞不可抑,掩面伏在桌上。 风清扬倒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儿女情态,娇柔婉转,的是可人,也不禁心中一动,却又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不知何所从来,自己心中问着自己:“我说什么了?”猛然间大悟过来,心中连珠价叫苦不选,方知她会错了意。却又怪不得她。原是自己言语不慎。感慨变成了表情,有心人听去,焉有不会错意之理。事势如此,已然无法矫释过来,一时之间如中梦魔般怔在那里。 秋梦伏案良久,缓缓拾起头来,面上兀自溢彩流霞,艳丽不可方物,轻声道:“能听到你亲口说出这句话,我真是死也不枉了。” 风清扬唇吻寓张,却是说不出话来。心下百感交集,苦不堪言,只觉失足掉进了无底深渊。 秋梦又道:“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已是心满意足,何必把我虚捧得那么高,你也别难为情,我的心事你不是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多亏那时我不知道你是谁,若不然我说什么也说不出那番话来,我一直等着你答复我,天可怜见,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凤清扬片刻间已然回复常态,多年练就的定力牢牢蔼摄着心神,望着秋梦如痴如醉的神情,便知事态愈演愈烈,全然不可收拾了。 秋梦幽幽道:“我原以为你看不上我,现今才明白你恐怕对不起死去的桑姐姐,其实我身上流的也是她的血。” 风情扬忽然发现,秋梦的神色中依稀似有秦小蛾的样子。不知是自己的错觉抑或是血液在她体内起的作用,居然越看越像,这在外人是万难看出的,在风清扬看来,却是最易于辨析的,那神采、体态,早已与自己的感觉融为一体,只是自己一直分心旁通,从没好生打量过秋梦,心中思惟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知道除了签订城下之盟已然别无他途,主意既定:登时轻松许多,反觉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相伴,倒也不错,兼且能在她身上看到桑小蛾的影子,亦可聊慰无尽的相思苦了。 秋梦被他谤视得羞涩不过,转过头去,嗔道:“日日相对,还有甚好看的。” 风清扬从这薄怒微嗔中益发印证了自己的感觉。耳边似乎响起桑小蛾的声音,心下酸侧,突然他想到一件事。登时辣然汗出,脊背发凉,桑小蛾毒术高明,当初为什么不将秋梦毒死,却下了这样一种奇毒,是否认定自己只能选择二人中的一人,她自知声名不佳,难以如愿,下毒伊始便已决意要将自己的生命移值到另一个驱体中,这想法虽然荒诞不稽,但以桑小蛾素日之为人却是想当然的事。 想通这一层,风清扬才明了桑小蛾为何要在死前了结风怨,登门送“药”,其实不过是要抛弃自己蒙尘的躯壳,在他人纯洁的肉体中复活。 秋梦诧异地看他苦苦思索的模样,中心忐忑,惟恐他出言反悔,自己可不用作人了。 风清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该上路了,我们回家吧。” 秋梦惊道:“我们?回家。” 风清扬微笑道:“回家。” 秋梦从他坚毅的笑容里领悟了一切,巨大的欢乐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双手捧起风清扬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痛快淋漓地哭将起来。 风清扬不知是喜是忧,只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门外响起葛氏五雄的声音:“公子。野味来了。” (全书完)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