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何许GL》 『玉律秋』 一、风月 五年前,东都城的人全知晓,季冷璧年过十八仍未出嫁,只因未婚夫婿是当今太子的次子,十三岁的轻侯谢鈺。 五年后,天下人尽皆知,季家通敌叛国,季家嫡长女即将沦落教坊司为奴。而一身战功赫赫的轻侯贵不言,这一纸婚约便再算不得数。 时逢月夕,戍守南荒之地的黑甲军,迎了位被轻侯特意从东都教坊索要来的女乐。 「小人不敢隐瞒,这綰綰刚从天牢到教坊司不足半日,若非轻侯要的急切,定是要好生训教一番才敢送来。目前尚不会花活,且是个性子烈的……只怕暂时不适合服侍侯爷……」 挥手示意左右将喋喋不休的教坊差役带了出去,谢鈺一身红袍银甲,踱步走至一直垂首低跪的女子身前。 「季冷璧,你可想明白何时嫁我了?」 「侯爷怕是刚才都没听到。如今早已无季冷璧,你眼前的女人不过是教坊司的女乐綰綰,被遣来随军的营妓。」 「我是在问你何时嫁我,你答我便是,怎这多废话。」 闻言,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爱的脸来。 「谢鈺,早在边关悬崖那一夜你就该放下我了。如今,你还是放手吧。」 她记得在寒风彻骨的山崖边上,野树梨花幽然自芳,明月冷寂得不近人情。深袍染血的谢鈺匐在崖边一声不发,任她如何斥骂也要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于是她便僵着身子不敢再挣扎,生怕把谢鈺也拖下崖底。 「若我不肯呢?」 「你明知你我再无可能。天下人皆知,我是卖国贼子之女。待皇上百年你父登基,你……你凭这一身战功,也不是不可和你大哥一争高下。」 「季冷璧,休得胡言!你非得如此轻贱自己,还要挑唆我与大哥的关係吗?」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你这般聪明,又怎么会不知将来定不为人所容。哪怕,那是你一母同胞的长兄……」 季冷璧不知悔改还欲再说,却被谢鈺温暖修长的手紧紧握住腰身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谢鈺生怕她又逃了一般,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自从半年前的那一夜以后,季冷璧就经常梦见这一双眼睛,温柔清澈、赤诚坦荡。她别开目光,便不敢再去看谢鈺的眼睛。 她害怕被如此这般凝视,彷彿被这般凝视,心底里那些晦暗的阴谋和齷齪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谢鈺一览无余。 「我用这三年战功换你出奴籍,你安生嫁我别再作他想,与我廝守馀生可好?」 季冷璧抬首,愣愣凝望肃穆脸庞上仍然意气风发的谢鈺,呆呆问道:「什么?」 「与我廝守馀生可好?」 谢鈺沉声,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久久等不到答復也不催她,只抬手勾起一缕属于季冷璧的长发,不停缠缠绕绕,最终打成了死结。 「你……你这人怎这般讨厌!动我头发做甚?八年前就会欺负人,五年前也是。现今……还故意惹我哭。」 鼻间的酸楚越发浓郁,泪珠盈满眼眶不停打转,饶是季冷璧想再放一些狠话绝了对方的念头,出口便呛出了泪来。 终是忍不住踮起脚尖勾住谢鈺的脖子,埋首痛哭起来。 那年,谢鈺十岁,翻墙进了与东宫隔了两条大街的季相府邸,想一观传闻中「朱顏玉容可倾城」的季相长女之姿,却不想窥得少女入浴。 当时谢鈺年幼,并不至于毁了少女清誉。可季相偏偏不依不饶,在天子御前大闹了一场。太子为平息稚子之过,愿让季冷璧嫁给自己长子为侧室。 谁知当今圣上却言道:「爱卿既让朕为你主持公道,焉有旁人替过之理?亭之为皇太孙,婚姻大事不容儿戏。更何况,你那宝贝女儿既已受辱,又怎可再委屈了她去做侧室?阿宝也是朕的嫡孙,自幼聪慧灵敏,深得朕之喜爱。现封其为轻侯,统领南域,待其成年后,与你那小女儿成婚便是。」 季相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苦了原本待字闺中的嫡女,要至少要再等八年等那毛头小儿成人,方才能够出阁。 反观谢鈺,只因一桩荒唐事,不仅没有受罚,反而十岁封侯,一时荣宠无双。 「同我成亲,我便不再欺你。」 等季冷璧哭够了声音渐隐,谢鈺捧起她残留着温泪的脸,作出承诺。 「不好,你休骗我。」迅速抹掉脸上的泪,季冷璧笑了起来,「我又不傻。」 谢鈺见她笑得娇艷,也跟着笑道:「是,你不傻,是我太过聪明。」 「可我不嫁你。」 季冷璧用指腹轻轻抚过谢鈺的还有些少年意气的脸庞,一双乌黑发亮的瞳仁里有着明媚的光,却轻声说着极为残酷的话语。 「这天下并没有女人与女人成婚的道理……况且,你的存在本就罪犯欺君。谢鈺,你的父亲,当朝太子,还能留你多久?」 「我季冷璧再不济,就算只能嫁给女人,也不能嫁一个短命的女人吧?」 谢鈺猛然惊觉她话中的意思,一把捉住她的手。而季冷璧只是在笑,吃吃地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泪流不止。 「你看,我就是这样恶毒的女人。你愿意用战功换我出贱籍,我却一门心思想着如何离间你和你的父亲,只想骗着你尽快谋反。」 她把话说的分明,生怕谢鈺真被她骗得弒父杀兄。 「冷璧,我自幼在皇爷爷身畔长大,你以为他当真不知吗?我一出生就被抱入宫中,名字和身份,都是皇爷爷定的。你莫再说一些无用糊话了。」 谢鈺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实情相告。 季冷璧骇然,只觉得一股子阴凉之气从脚底油然而生,她瞪大了眼睛,随后便似疯了般,悲怒染红双目。 「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是你皇室迫害忠臣良将的阴谋……」 谢鈺担忧她再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出来,被营帐外驻扎的军兵听得,于是扣住她的后颈,寻住她的唇不停亲吻。任由季冷璧如何挣扎,将她的唇咬出血来,也不松口。 就算心下再恨,季冷璧终归心里有她,做不到铁石心肠,知谢鈺流血,便不敢再咬。 谢鈺吻得极为细腻认真,许久,才从她唇齿间离开。季冷璧似是极为反感,扯起衣袖不停擦拭唇口。 「谢鈺,你真恶心。」 「我以前也这般,你不是这样说的。你身体每一处,我都摸过,也亲过。」 季冷璧一时无言,以前只当谢鈺老实嘴笨不知趣,却不想此时净说这些话来臊她。 军中事务繁琐,谢鈺不可能一直陪她缠嘴斗舌。不管季冷璧情愿与否,既然已来到南荒之地,谢鈺也就不怕她再跑了去。 捉了季冷璧的手,谢鈺将人带至自己休息的营帐之中安置,命随军侍奉的嬤嬤找来手脚麻利知晓分寸的侍女伺候,这才径自离去。 季冷璧不由得苦笑,这算什么?一个尚在教坊编制内的营妓,却在军中享受着旁人不敢奢望的优待。谢鈺如此行事,定然会招来将士不满。 二、呷醉 黑甲军向来治军森严,平日里,日落休整、入夜升火,除了轮值守卫外,其他人不得随意走动、大声喧哗。 但因这日是月夕的缘故,傍晚时杀猪宰羊人声鼎沸,将士们吃得热闹。虽不及过年那般能在军营四处张灯结彩,但也燃了少许爆竹助兴。 被服侍着沐浴、换了一袭红衫的季冷璧独身一人呆在营帐中,她倒想出去走走瞧瞧,但是想及营前守卫的兵卒,便打消了念头。 季冷璧不由冷笑,奉天子令守护谢鈺的御前玄刀卫不过十人,现有六人此刻就在帐外,谢鈺当真太过看得起她。 不多时,侍女提了食盒掀起帐帘走进。 「月夕佳节,侯爷担心军中伙食怠慢了姑娘,特意命人快马加鞭从边城带了美食来。听闻这些都是您爱吃的,有胭脂鹅脯、五彩乌鸡汤、明珠豆腐……」 侍女将饭菜摆盘整齐,正要告退。季冷璧突然出声叫住她。 「劳烦,能帮我讨壶酒来吗?」 …… 军中都是辣得封喉的烈酒,口感远不如东都城中的绝品梨花白清香醇厚,却极易醉人。才一杯入腹,季冷璧苍白的脸便染了緋红。 原本与诸位统领共宴同欢的谢鈺,在听闻季冷璧未有进食只讨了酒后,低骂一声胡闹,再坐不住匆匆离席。余下将领面面相覷,却也不敢多做探究。 季冷璧一杯接一杯酌饮,似是喝水一般,双目越发清亮,泪水也越盈越满。 「别喝了,你会醉。」 谢鈺卸了银甲,进来时只一身红袍。她按住季冷璧持酒壶的手,季冷璧的手冰凉得骇人,她便小心牵入手中呵气揉搓。 季冷璧抬头呆愣愣地望她,随即傻傻一笑,眼泪纷然坠落:「阿宝,你长高了,比我阿爹都要高了……」 谢鈺知她自进入军营之后便十分委屈,心中有怨无处发洩,却不想此时竟会唤自己乳名。 谢鈺连忙伸手揩掉她脸上温泪,俯身拥着她,哄道:「我已经三年没有长过个子,你莫要再哭。」 「骗人,你怎会三年没长过个子……」 「是你说我若再高一些,便不会嫁我,我担心自己再长,就偷偷每天顶缸想压一压。」 「有吗?我何时说过?」季冷璧蹙眉迟疑起来,「阿宝,你莫誆我。我爹娘兄姊都不在了,你不可再骗我,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了……」 谢鈺呼吸一顿,本当她醉了胡言,不想季冷璧心底竟十分清明。转而柔声道:「好,我不骗你。」 「阿宝,我饿了。」 「那吃饭吧。」 谢鈺把她从怀里放下,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拿起筷子正欲去夹桌子上的菜餚。 「要吃糖梨蜜饯,你餵我。」 「……」 望着季冷璧莹亮润盈的双眸,谢鈺心知她若非醉了,不可能如此乖乖坐下吃饭,便也由着她的性子,放下筷子拿了蜜饯餵她。 季冷璧却并不去吃,只伸手寸寸抚过谢鈺端正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最后手尖停在谢鈺紧抿着的唇线边缘摩挲,问:「你说,你生了这幅可爱模样,为何除了我无人怀疑你是女子?」 「冷璧……」 她捉住她的手,呼吸紊乱,无奈地下着定论,道:「你醉了。」 「是了,旁人只当你是镇守南域的天潢贵胄,尊贵无比,东都城中虽有无数女子仰慕你的姿容,却大多只是听闻。你一年虽回京两次,但停留时间都不长久,黑甲铁马,更是让人不敢轻易直视于你。只有我,从十五岁便要等着嫁你……」 「只有我,这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肖想你,盼着早日与你同榻而欢……」 闻言,谢鈺微愣,像被一记闷雷击中,浑身上下不可抑制地哆嗦。 她再耐不住性子,一手握紧季冷璧的手腕,一手扣住季冷璧的腰肢,将人带进怀中,令季冷璧不得不跨坐在她腿上,抵着她的额头,与其四目相接。 「冷璧,你当真思慕我? 」 谢鈺知道自己不该妄加揣测一个醉酒之人的言辞,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在季冷璧面前,什么严于律己冷静自持那一套国法家规,皆被拋置脑后。 「是你傻。」 季冷璧避而不答,说话间带出醺醺酒气,真醉了般无力地掛在谢鈺身上。她在谢鈺颊上、耳畔清清浅浅的胡乱亲吻,最后咬上她的耳骨。 「别咬……」谢鈺声音里冒着被焦灼的火,低沉得沙哑。 季冷璧坐起,眼睛里又泛起了水泽,似受了极大委屈:「你凶我。」 「没有,我只是……」 「早知你如此待我,当年我应当和玉照姐姐一起走的。」 季冷璧似悔似嗔,可她半醉半醒之际,偏又提及曾盛极一时的胡姬来惹谢鈺不快。 谢鈺眼中的光亮顿时暗了下去爆出阴戾,冻得季冷璧发冷,酒意也淡了几分。 「走?走去哪儿?也去那深海里餵鯊鱼吗?」 她讲话时语气轻巧平缓,但熟悉的人都知谢鈺这是在生闷气。 三年前,季冷璧年华双十仍未出嫁,成了旁人口中笑料,一时恼怒便乔装打扮一番出了府,直奔花街柳巷数夜不归。 消息传去南域,谢鈺单人匹马赶回东都,提枪衝入教坊寻人。 最后在胡姬玉照的床榻上,将女扮男装衣衫半解、面颊上沾着女人口脂的季冷璧拽起。那玉照也是个聪明人,知晓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便自请差事随使团出海,之后再无音讯。 当时谢鈺怒不可遏,斥责季冷璧毫无女子德行,谁知季冷璧竟勾着少年后颈,咬其耳朵轻声道:「怎么,这身衣服只你穿得,我穿不得吗?」 向来稳重分寸年少老成的轻侯,发了眼热,不顾闻询赶来的京兆尹,强行将季冷璧掠上马背带走。之后,教季冷璧尝尽少年人的手段。 季冷璧一开始抵死不从,到最后痴缠不放,道不明究竟是痛苦还是畅快,只知此生除了谢鈺,再难有人让其情动如斯。 轻侯当街掳走自己未婚妻,数日也未将人送还相府,最后是季相求太子一同找上门来,谢鈺这才放人。 当下,季冷璧低低一笑,双手捧住谢鈺的脸:「都说了你傻,还学不聪明,气坏了自己可不好。」 谢鈺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季冷璧,你在惑我。」 她自幼身怀隐秘在南域军中长大,心思细腻、谨小慎微,季冷璧今日此番故意惹恼她,她若再察觉不出就当真愚不可及。 季冷璧胡乱应了声,下一刻伸手抽掉了谢鈺束发的赤色缨带,青丝如瀑划过她的手臂。在谢鈺发火前,季冷璧已先拿缨带蒙住自己双眼在脑后绑了个结。 「阿宝,如此这般,我便看不见你发火了。」 三、寒宵 谢鈺抚上季冷璧的发丝,手碰到束在她眼上的缨带,本欲帮其解开,却不想被她侧首避过。 自幼年起,谢鈺虽偶有胡闹之时,却从不将心思写于脸上。现下她虽心中生疑,终是不敢深究,只一手紧紧箍住季冷璧的腰身,怕她从自己怀中跌落。 她凑到季冷璧耳畔,小声道:「别动,当心掉下去。」 深深浅浅的呼吸落在季冷璧耳边,季冷璧此时蒙住双眼,感官要比常时更为灵敏,登时红了耳朵。 见此,谢鈺忍不住低笑出声,唇线描摩季冷璧通红的耳廓,将柔软的耳垂含住轻吮,季冷璧身体一软,便倒入她怀中。谢鈺托着她抱起,便往床榻边去。 「若醉了,便先歇息吧。」 俯身将季冷璧被放倒在榻上,不想季冷璧双臂勾着她后颈,迟迟不肯放手。 「冷璧,别再胡闹……」 「谢鈺,在你眼中,我思慕你也只是胡闹吗?」 谢鈺被问得呼吸一滞,这才发现,蒙在季冷璧眼上的缨带已被泪水浸透。 她小心翼翼将季冷璧眼上的缨带摘去,只见一双极委屈的眸子淌着泪凝视她。 「对不起,我……我只是……」 谢鈺呼吸都乱了起来,往日里装傻充愣摇唇鼓舌,此时竟语无伦次。 「阿宝,你疼我。」 季冷璧本就姿容无双惹人怜爱,此时此刻眼中泪光点点,为绝色蒙上一层凄婉,一时风情入骨。 谢鈺再难自制,低头去寻她的唇。 月夕时节,天气清凉不入寒秋,可季冷璧的唇冰凉异常。 瀚南有秘药曰醉饮霜雪,中者醉无所觉、冰寒封脉、周身麻痹,在人情动时,可以唇齿为媒将药性转嫁他人。 谢鈺软软倒在一旁,心下又惊又怒,奈何舌根发麻,再说不出话来。季冷璧低低浅笑,湿漉漉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到底要在我身上栽倒多少次,你才学得聪明?」 「……」 「我蒙住眼睛,你便看不出我身体有异,只当我目不能视便加倍呵护。」 谢鈺苦笑,发不出声来,连牵动喉咙震颤都成了难事。 季冷璧叹了口气,赤着身子枕着谢鈺的臂膀重新躺下,幽幽开口:「我再三劝你不要执着于我,你偏不听。其实你早就生疑,只因怜我所以才不问,对不对?」 「我季家满门死无全尸,我怎能放下血海深仇,再与你廝守终老?你在极净崖曾救我一命,所以今日我也饶你不死,往生路上我们两清可好?」 谢鈺脸颊冰冷发白,双眼赤红,季冷璧拭去她额间鬓发渗出的冷汗,道:「莫再白费力气,这药效三个时辰之后方可自行解除。那时,我已出逃,你也不必寻我。」 时间渐入宵禁,帐中烛火迟迟未燃。 几名恪守在外的玄刀卫担心有异,故在营帐前提声,道:「侯爷,可需唤来侍女掌灯?」 闻声,季冷璧起身穿衣,轻叹一声似有不捨,于谢鈺唇间匆匆落下一吻,之后再无声息。 谢鈺指尖还残留着断线的温腻汁液,在黑暗中越来越凉,手臂止不住轻颤,使不出半分气力,她双目赤红,终归疼得落泪。 …… 不多时,数十黑衣死士夜袭黑甲军驻地,季冷璧趁乱出逃。 待她逃离营地数里,早已有人备马等候,那人正是随她一路前来的押差。 「季小姐,可愿随我走?你父亲于我朝主君有救命之恩,想来……」 季冷璧上马后笑而不答,转而问:「贵国主君可是要娶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来报答我季家满门被屠的恩情?」 「这……」 「就此别过吧。」 待那人走远,季冷璧这才抬起左手。 秋风冷寂、清月凝霜,只照得月下红缨如蛇,叠復缠绕于皓腕之间,此生此世再不復解。 『病猫』上 “我做了一个梦。” 在喝过她递来的水后,我躺进宽敞的沙发靠椅里轻飘飘地说。 “然后?” 钢笔和纸张的摩擦很轻很急,但我并不讨厌这种声音。它听起来很舒适,连带我一直跳动的神经也得以舒缓。 “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被人抱在怀里。” “被谁?”她的笔尖停顿了下,极短暂的一瞬。 “不知道,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放下笔走过来,伸出手搭在了我的额头上,进而盖上我的眼睛。 随着她手掌下抚闭上眼睛,我有些羞赧,但是并不讨厌这样的触碰。 此时此刻,我混沌地脑袋里只想到一件事:今天是假期前的最后一天,下班后没来得及卸妆,只摘了隐形。 睫毛膏虽然已经干涸,但她的手心过于温热。 她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眉骨,因为常年持笔的缘故指尖内上方边缘上有一层薄薄的细茧。 “嗯……” 我难堪地低吟一声,随即捂住嘴巴,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别担心,这里很安全……” 鹿斐然,是我的主治医生,我很信任她。 她的声音很轻,拇指清晰的纹路反复剐蹭按摩我的耳朵,教我放松身体。 应该是一开始那杯水的缘故,又或许是她在我脸上描摹五官的按摩起了作用,我力气渐失脑袋也不复清醒,浑浑噩噩陷入了睡眠。 于是,我又做了梦。 梦里,我是一只猫,在大雨滂沱时躲在一家旧式的咖啡店外檐下避雨。 她从咖啡店里出来,伴随叮叮当当的悦耳风铃声。 身量高挑,身型消瘦,一眼看去,像是冰冷冷的雕塑。 她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我因湿漉而显得有些恶心的毛发,然后用毛巾裹着不住发抖的我,并抱着我回住所。 直到大雨停止,直到我的毛发被吹干,她始终没有放任我离开。 她用温水和好闻的香氛为我清洗毛发,并将我抱入怀中。 “八斤,你太瘦了。” 在她手掌一遍遍的安抚下,我甚至生出今后不用再流浪的安逸感。 等我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妆容被卸了个干净,面部也被认真擦洗清理过,还涂上了面霜。 躺椅的靠背被放倒,调整到了平缓舒适的高度,身上盖着一层棉被,房间内的空调也开到了适宜的温度。 室内的光线很暗,只有她桌上的灯还亮着。落地窗外是霓虹闪烁的夜景,大雪没有停止,空中自上而下依旧不停飘落着雪花。 鹿斐然就俯在落地窗前的桌上,披着雪色棉绒大衣睡得很熟。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鬼使神差地没叫醒她。平时夹在鼻梁骨上的眼镜被搁置一旁,我这才发现,她五官原来生得十分干净耐看。 却不想我盯着她的五官犯花痴时,她会突然睁开眼睛。 “做什么?” 她转动身下的座椅正对着我,拉住我的手,将我拖倒在怀。 “你的手有些凉……”我尴尬地试图找话题。 “有吗?”她的呼吸拍打在我的脸颊耳畔,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低哑,“那帮我暖暖。” 她从我底衣下摆探入,微凉的手贴触着小腹上的肌肤,我的脊背骨都忍不住发麻,呼吸进而急促起来。 未曾想她身为我的医生竟然如此孟浪,我浑身发抖彷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大口大口地急促换气,试图告知她我还是一个病人。 “放松……我不做过分的事……” 她话虽如此说,可指尖挑起胸衣的下缘,手掌上移瞬间完成了入侵。我应激地挣扎起来,她另一只手臂却牢牢箍着我的肩膀,使我不得动弹。 乳尖软肉被微凉的指尖轻轻夹弄,只加深我的恐惧。我只能隔着衣物抓按住她的手臂,眼眶里蓄满泪水,无声地哀求她就此住手。 “乳房发育很好。” “心跳有些偏快。” “胸腔起伏剧烈……” 她的手掌在我胸前到处按压着,彷佛是在做什么检查, 指尖却不乏劲力捏弄揉玩着尖端。自我从喉间憋出一声哭腔后,她才意犹未尽收手。 瘫在她怀里抖了许久,千言万语都被堵在喉咙里。 待我呼吸渐渐平缓,她将我重新送回到躺椅上。我抿着唇沉默许久,脑袋里都是在考虑换医生的问题。可是跟这个问题相比,我更在意的是—— “你对接诊的其他病人也都这样?” 这话脱口而出,问得很突兀也很不得体。但我很快就把自己之所以问这个的原因归咎于被猥亵后脑内神经错乱。 她伸手抚平我有些凌乱的鬓发,勾了下唇。 “其他人不需要肢体接触的治疗,你是我接诊的第一个肢体接触恐惧症和肌肤接触饥渴症共存的病患。” 如果她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按上治疗的名义,我的质问就会变成无理取闹。所以,我决定识时务地闭嘴。 只是,耳朵上神经末梢传来的灼痛感,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白慕瑾,一个即将步向二十八岁的职场女性,同时患有肢体接触恐惧症和肌肤接触饥渴症,就在刚刚,被小自己五岁的同性主治医生猥亵了。 她帮我重新掩好被子,却没有离开。手探进被下,手掌在我小腹上做着反复揉压。 我涨红了脸,却不肯再发一声。刚刚腹部蹿升出的异样酸胀,现下随着她的揉压四处扩散。 终于,感觉膀胱快要炸开的时候,我受不住折磨喊她住手。 “别……别这样……我想去洗手间……” 但结果更难堪。 她非但没有住手,反而伸手滑进我的裙底,隔着裤袜狠狠一按,强烈的刺激促使我两条大腿夹紧她的手掌。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神经筋挛下就快要承受不住极限,担心自己真的会失禁,便用力缩起小腹,反而让膀胱壁受到挤压而产生一阵剧烈的酸爽,浑身震颤。 我可怜巴巴的颤抖还是换得了她的许可。 独自一人进入卫生间后,我松了一口气,一股脑地想要把腹中酸胀统统排出。 不想这时,卫生间的把手被扭动,门被拿钥匙的人从外面打开。 就这样,坐在马桶上的我侧首与她四目交接。 我忍不住接连打颤,眼角溢出生理盐水,膀胱壁更是不给我面子地快速收缩,小便排泄的声音更加湍急,这令我差点羞愧到当场晕厥。 我听不得她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双耳发鸣,羞耻感爆棚令我欲哭无声。 我有严重的心理障碍,这令我无法开口呵斥她出去。 终于排空腹内的酸涩,见我半天没有动作,她帮我按下冲水键,随后将纸巾放到我手中离去。 好的,我这才明白她进来是为了送纸巾。可我看了眼旁边满满的抽纸桶,心里便笃定她就是故意的。 等好不容易重拾起勇气从卫生间走出去,她已经在躺椅旁边收拾好了地铺。 我这才偷眼看了时间,凌晨刚过不久。 本想拿起包和外套走人,但大厦下的进出通道过凌晨就会关闭,只能等第二天人来。 认命地躺回被中,只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可尽管闭着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脑袋飞速运转,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虽然我并不排斥同性恋爱,甚至是资深百合控,但是身为医生的人却对病患下手,真的让人无从适应! 对,简直令人发指。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义愤填膺。躺在地铺上的人忽然伸手,轻轻握住我搁置在躺椅扶手边上的手。 犹豫了许久,我躺在黑暗中闷闷开口:“为什么?” 我没能等到答案,她暧昧不明的刮蹭我的手心,酥软舒适感传入我的大脑皮层,极速地促使我步入深沉的睡梦。 『病猫』下 “すみません、大丈夫ですか?” “Where are you from?” “????” “中国人?” 我只是一只猫,怎么可能回答她?我只轻轻叫了声,抖了抖尾巴,挥着爪子抗议。 她笑着把我抱到怀里揉了揉,低头吻了吻我额头。我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长发,沉溺在甜暖香气里无法自拔。 是梦,不是梦? 或许,我先是一只猫,后来成为人。又或许我先是人,但也实实在在地当过一只猫。 我笃定,因为猫和人的恋爱不被允许,所以我才又变成人。 春节期间,趁着假期我回了趟家,顺便躲开了之后和她的碰面。反正手里的药暂时还可以再吃半个月。 在听闻我去看心理医生之后,家里那些的七大姑八大姨终于耐不住多年想当红娘的心,陆续给我介绍各式各类的相亲对象。 万幸!她们还要顾忌我妈和我爸的脸色,没敢给我介绍些歪瓜瞎枣。 应付完各种碰面,我不仅感慨,看来治疗果然是有效果的。在和各位男士友好地握手礼以后,我竟然没像以前那样埋首呕吐。 抛开猥亵我这件事,鹿斐然的确算得上好医生。 在除夕夜吃年夜饭的时候,我爸又对我进行了另一番暗示:让我辞掉销售的工作回家。 我看了眼刚从国外飞回来过年的白昊,他递给我一个怜悯的眼神就埋头吃饭。白小公子异常乖巧,看到他装模作样,我瞬间便怒气上涌,于是没好气的拿着筷子想去抽他手臂。 “白昊,出去一年能耐了是不是?皮痒了?” “姐,我错了姐!”他手疾眼快地避开我的攻击,瞬间跳了起来逃出老远,我赶忙追上去,火速逃离了餐桌溜上二楼。 “瑾瑾,别总欺负你弟弟。” 老妈无奈地喊着,让后调头就对老爸劈头盖脸一通说教:“你看看!都是你这个王八蛋,大过年呢扫什么兴!” 我不禁感慨,在我们家,食物链底层果然是老爸,而我永远高处不胜寒稳居金字塔顶端。 晚上和外公外婆通完电话贺了新年,我就溜回房间准备睡觉。对于守岁,自从成年我就对此没了兴趣。只有白昊那小子需要倒时差,让他守岁刚刚好。 模模糊糊到夜半,隐隐听得窗外传来鞭炮声声。 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每逢过年总有人顶风作案,想堵住耳朵就此睡下可偏偏不能如愿。 我索性摸起手机,翻看收到的拜年简讯。 除去亲朋好友同事客户,陌生人的简讯我也收了不少。平时杂七杂八的人加的太多,我索性借用这个便利,把不眼熟的人一个个删掉。 先前那些相亲对象没有改备注的都在此列,嘻嘻,看来是真的命中无缘呐~ 做完这些,我神清气爽地重新躺下,不想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 鹿医生。 “喂,哪位?”我故意压低了声音,装作迷迷糊糊刚从梦中惊醒。 “你把我拖进黑名单了?” 原本悦耳的清冷女声此刻夹带着冰冷冷的愤怒,入耳让我瞬间一个激灵。 认识这么久,我居然都没给她的微信填加备注。 “……啊?我是睡前删了些没备注的人……难道不小心把你也删了?” “你什么时候睡的?”她的语气发冷。 “一个小时前吧……”我心虚异常,鬼使神差地撒了谎,为此差点咬到舌头。 果然,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大半夜兴师问罪的……你干嘛?现在是大年初一好不好,快去睡!” “好,你很好。那麻烦你换个医生吧。” 我没由来一阵恼火,就算手误把她删掉又怎样?加回来不就好了? 正待再说些什么,她已挂断电话。 我被她整得一头雾水,气愤得把手机扣在床头矮柜上,钻回被子里生着闷气。 我,一个自立自强即将步入二十九岁的成熟女性,干嘛非要跟一个比我小五岁的女医生过不去? 但是渐渐,莫名的恐惧感却将我正个包围,心底涌出无数酸涩。 我躲在被子里默默抽泣起来,好不容易重新摸回手机,哽咽着给她回电话。 前两通电话她都没接,在第三通电话被接听的瞬间,我倏然落泪。 “你是不是要丢下我了……” 除去医生和病患的关系,我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对她的依赖感有多深。 新年头一天的凌晨,因我一通电话,不知她毅然决然地在深夜里驾车出行。 我睡意全无,既揣揣不安又兴奋难耐,穿着睡衣手舞足蹈地冲出房间,把坐在客厅里打游戏的白昊给吓了一跳。 我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他脑门就是一通乱啃,登时把他吓得彷佛见了鬼一样。 我伸手要拍他脑袋,白昊胳膊一架,抱住头开始嚷:“别打了,我错了,亲姐姐哟,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姐,我明白了!你这么多年,跟人一接触就吐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生得这般玉树临风,让你有了骨科的想法!” 他一脸悲壮更气得我七窍生烟,我干脆从脚底抽了拖鞋甩他。 “再满嘴胡说八道试试!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骨科!骨科!我让你骨科!” 接下来,整个客厅都飘荡着白昊被“毒打”发出的哀嚎。 教训完白昊,他一脸哀怨并生无可恋地望着我。诚如老妈所言,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我许多,这辈子就该是来还债的。 我开开心心哼着小调跑回房间,扑到床上抓起手机,看着代表鹿斐然的光标在高速行进,内心说不出的愉快。 凌晨穿着睡衣的我,披上羽绒服,拖着白昊的胳膊守在小区门口,迎接驾车而来的人。 为什么拖着白昊? 因为我料想她就算再生气,也不敢当着我弟弟的面对我行凶。第二是担心小区不让外来车辆进入,白昊的脸皮比我厚,自然好使一些。 白昊指引着她把车停到备用车库后,她推了只行李箱走出来。 她本就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在雪夜里一站,长发挽在一侧散在肩头,就像乘着冰雪而来专门蛊惑人心的恶魔。 “鹿医生一路辛苦了,我姐打小就爱使性子,劳烦您这大过年的还要连夜赶过来。” 明明是个孩子,却要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 “没关系,听你姐说你刚从国外回来,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见面礼,但中国人过年还是要图个喜庆。” 我竟没看出她究竟是从哪儿摸出来一封厚度不薄的红包,塞到白昊手中,这一下可真是惊得我目瞪口呆。白昊这狗东西顿时把我晾一旁,殷勤地把人往家里引。 进门换了鞋,我牵着她的手就往自己房间领。并再三叮嘱白昊等天亮把我的医生到来的事告诉爸妈,早上不许打扰我和鹿医生补觉。 以及,中午再多填一副碗筷。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把我删掉吧?” 我小心翼翼关上房门,她便从背后贴上来拥住我,在她强大气息的支撑下,只有一米六三的我显得弱小无助。她的下巴在我发间摩挲,手掌攀附上我的手背,引导我将房门落锁。 “就是不小心……” 我选择破罐子破摔全部坦白,将这几天被安排跟各色人等碰面相亲的事说了一遍。卖尽了委屈,可她把我禁锢在门和她的身体之间,根本不让我动弹分毫。 “总之就是这样,完全是误会。我一时眼瞎手滑嘛!” 撒娇女人最好命,这句话诚不我欺!她果然松开了我,我立即猫腰蹿到了较为宽敞的空间。 将身上的羽绒服脱掉,我回头接过她的大衣一并挂起。她从行李箱里取了睡衣,被我推进卫生间换洗。 等她出来时,我正侧首趴在用来摆放松松玩偶的桌前,拿手机玩着连连看。 散发热水余温的指尖轻轻扫着我的耳廓,我登时没了力气,连拿手机的手指都开始发软。我松开手机抬眼望她,眼中氤氲了层雾气。她用小指指尖钻入我耳道轻轻旋着,头皮发麻的快感也随之蹿升。 她复又描摹起我侧脸的轮廓,指腹勾勒过每一寸面部肌肤,我的呼吸开始微微急促,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浑身瘫软的我从座椅上带上了床。 按掉床头的开关,一切陷入黑暗里。 先是睡衣被剥落,我竟生不出一丝气力反抗。接着是贴身衣物,很快便浑身赤裸。 身上的人在被中紧拥着我,单薄却颀长的女性身躯与我交迭,并不是很重。 我双手攀附在她肩后,躺在黑暗里仰首喘息,却不敢发出其他声音。 因我是如此渴求着爱抚,又深深惧怕着和性有关的一切。 自她肩头垂落的发丝和我的纠缠在一起,细腻柔软的双手厮磨着我身上每一寸肌理。 身体在暧昧触碰下逐渐酥软,犹如烂泥。 这也算是治疗的一部分吗? 我昏昏沉沉地想,思绪不复清明。 极致高扬的情潮欲将我席卷,意识彻底陷入昏睡前,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听到有人在低声诉说。 -我想你了,八斤。 『心血来潮』病猫番外 自从高中家里遭逢巨变,我便毫无留恋地只身去往日本留学。 那天午后的东京正下着雨,我在常去的港区咖啡店点杯冰咖,找了靠窗的僻静一角整理着课业资料。 店里正播放上世纪昭和末年的流行曲目,我低头听着歌,根本无心课业。 思及这次放春假是否要回国,但一考虑到即将面对家中那些琐事就不免头痛难忍。 不想,此时不经意抬眼看向窗外,一个略显慌张的身影便就此闯进我的心扉。 雨很大,她没有撑伞,风衣被落雨打湿,牛仔裤的裤管溅上些许泥泞和水渍。 她站在咖啡厅外延伸的屋檐下发抖,不时回头看向玻璃窗内,似乎想避雨又担心打扰到别人。 她生了张柔艳招人的脸,周身却透着浓浓的拘谨。她穿靴后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左右,年龄很难看出来,因为那双眼睛过分纯净还透着些许孩子气。 甚至不用特意分辨,就能得知她是一个中国人——除了从国内来的,很少有肤色这么白的女士敢素着脸也不戴面罩走在东京街头。 我自认不是圣母心泛滥的好人,但不代表会冷漠得无动于衷。 匆匆喝了口咖啡将笔电收回背包,我先去了一旁的便利店买了速干毛巾。排队等候结账时心下莫名多了一丝焦急,生怕再多呆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 当走到她身前,我还被强烈又甘甜的眩晕感蛊惑着,甚至连家中的那些琐事也都抛掷脑后。 “すみません、大丈夫ですか?” 特意先用日语询问,她抬头望向我,疑惑的表情告诉我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心跳不由加速,我不禁发出对自己的鄙夷——利用语言不通欺骗女性的行为,并不值得赞扬。 因她生了副极好看又很好欺的模样,我又不免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又用英文与她对话,这才发现她分明听得懂,只单方面拒绝和人交流。 我故意装作以为她不懂英文,干脆模仿从韩国友人那里学来的蹩脚韩语,表情夸张地来了句:“?????” 她被我的模样逗笑,轻摇着头。 我心中一荡没由来地失礼,利用稍高一点的便利伸手揉了揉她有些湿润的发。她没有躲开,只收回眼中的迷茫,抬眼颇为防备地盯着我。 她有一双内勾外翘的漂亮眼睛,抬眼时如刀一样风情别致地剜着我的心魂,一时令我不由想到以前妈咪在家中饲养的那只对我格外冷漠自傲的布偶。 雨滴似乎也更加急切,我轻咳一声,掩饰着心下被雨水拍打荡起的点点涟漪。 “……中国人?” 她目中闪过诧异,我继续开着玩笑:“你不要看我会中文,只是学过一点点而已。” 她脸上的表情就明显是在嫌弃我的连篇鬼话。 “别这样,你好歹也说一句话吧,第一次跟外国女孩搭讪就不成功,我很尴尬的。” “你是精神日本人?”她终于了开口,声音还带着孩童般的稚嫩,夹带毫不隐藏的厌恶。 我忍不住笑出声,原来骨子里还是位爱国女性。 “和你开玩笑而已,我也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她又陷入沉默,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 “你怎么一个人?也不带伞。明明便利店就在旁边……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她欲言又止,对我这个陌生人似乎很难卸下防备。 “鹿斐然,我的名字。”我刻意放缓了语速,试图掩盖心下迫切被她信任的意图,“只是想帮你。” 她仔仔细细打量了我许久,大概是被我眼中的真诚打动,这才开口:“白……白瑾。” 我不确定她是否报了真实名字,但心下十分窃喜,将速干毛巾递给她擦拭的同时,不断找话题和她开玩笑般攀谈,这才了解到她所遭遇的窘迫。 她和几个朋友一起乘飞机来日本旅行,才刚落地,一出海关便走散了,行李箱和钱包都在朋友那边,幸好手机还在她身上,可惜也没了电无法开机。 我听罢,努力克制自己捧腹的冲动,可终是没忍住扬起唇角。 “虽然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但……白小姐,你确定自己真的有二十四岁,而不是十二岁?” 在她被我言语刺激到再次陷入自闭前,我撑开了伞,顺道牵起她的手一同步入雨中。 她没挣脱我的手,那一刻,我暗自赌上了一生的运气。 迷路的天使。 此刻就在我身边。 『庸俗读物』一 灰蒙蒙的黎明,薄雾弥漫在靠近墨色森林边缘的落魄小镇。 自远方而来的落魄贵族带着立足于肩膀上的可爱布偶猫咪,在尚未酒醒的旅店伙计嘟嘟囔囔的谩骂中,优雅地踏足进此间唯一的旅馆。 “对不起,我们店内并不招待宠物。” 在登记住宿时,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老板娘巴特夫人将自己肥硕臃肿的身躯挤在狭窄的柜台后,不满地弹动手指,用指尖敲打着布满一层厚厚油污的脏台面。 “夫人,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这并不是宠物,而是我的女仆。” 身高修长的落魄贵族少女将高高的礼帽摘除,露出帽檐遮挡下的俊美清秀的脸蛋与漆黑长发,在老板娘的惊呼中,将肩上的猫咪轻巧地拨向地面。 猫在落地的瞬间,变成了一个精灵般的女人,纤细的体型与露出腰部的两截式裙装相得益彰,修长的四肢缓缓舒展开来,这是一个迷人又清纯的女人。 懵懂的眼神饱含羞怯,樱红的口唇彷佛在邀请情郎,唇上方点缀着若有似乎的墨点……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们很可能第一见面便被她甜美的美貌所蛊惑。 女人俏皮地捻起裙边在主人的示意下朝巴特夫人躬身行礼,随即又重新变回猫咪喵喵叫着站回名为塞隆的落魄贵族肩头。 “魔物奴仆?想不到您居然是一名尊贵的魔法师。” 巴特夫人收起先前轻视无礼的态度,重新打量起眼前人。 一张俊美清秀的脸蛋,黝黑的眸子闪烁着精明,有些破旧的高翻领黑天鹅绒燕尾服,洗得褪色发黄的白衬衫,露出脚踝的九分裤,以及因为长时间徒步行走而磨损严重的皮靴。 “十枚金币,楼上左数第三间。以及,明天午饭之前你们必须离开。我们这里并不建议也不欢迎逃命的客人长期入住。” 面对巴特夫人的坐地起价以及言语胁迫,年轻魔法师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在肩上猫咪不满的叫声中,将三十枚金币整齐得排放在油腻的柜台上。 “两晚,后天早上退房。” “成交!” 毫无意外,巴特夫人将金币尽数归于囊中,并好心提醒道:“晚上的酒会时间,不少游猎者和赏金猎人会来这里休息,他们会在凌晨之前离开。祝您住宿愉快。” 重新将礼帽戴上,食指与中指合并压在帽檐上点头行礼,魔法师露出让人难以琢磨的古怪笑容。 “谢谢。” …… 旅店的客房环境相当优良,与楼下酒吧的脏乱截然不同,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木地板上铺着一层纹路精美的毛皮地毯。 古雅的旧式大床、木制桌椅,以及造型独特的壁座烛台。在关上房门放下行李之后,塞隆似乎已经到了体力极限,瞬间瘫软在地。 抬起一只前爪布下禁制,猫咪优雅地摆弄了下尾巴,甘甜得有些发腻的声音里带着几许上扬的得意:“那再说一遍试试看,谁是谁的奴仆?” 身上的魔法解除,伪装成魔法师的塞隆瞬间原形毕露:过于苍白的皮肤,红宝石的眼睛,以及尖锐的獠牙。 “亲爱的猫小姐,毕竟让我伪装成魔法师可是您自己的提议。” 血族身体强健速度敏捷,是黑暗种族里天生的战士,除了飞行之外,生来便隔绝魔法。 那么为了躲避圣殿的追捕,最好的办法便是伪装成人类魔法师。 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年轻血族,在旅店老板娘那里表演法术无异于自寻死路,那么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这位喜欢幻化成猫的神秘女人。 “哼,嘴巴伶俐得讨厌。介于刚才你不经我允许就擅自花光了最后的金币,那么床铺归我,阁下睡地板吧。” 在塞隆哀嚎的抱怨声中,猫咪摇曳着身姿跳上了洁净柔软的双人大床,蜷作舒服的一团并合上眼。 在熟睡后不经意间解除了动物拟形,慵懒地伸展着纤细的女性身躯翻了个身。 用黑天鹅绒的外套将透过彩色琉璃窗的微光完全遮挡住,穿着单衣悄悄坐在床边试图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的血族少女敢打赌,床上这位长得蛊惑人心的女人一定在做些什么奴役她的好梦。 因为她不时的呓语中会念出她的名字,并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喜悦:“塞隆……” 说起来,尽管已经结伴同行了数日,塞隆仍然不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和名字。 小心翼翼侧躺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比一般人都要修长的颈部,青蓝血管若隐若现。 “我一定是疯了!”过了好一会,血族少女在自我厌弃的胡思乱想中,不得不强迫自己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闭眼。 能让低级魔物陷入饥饿狂态的甜美香气幽然传入鼻腔,塞隆收敛起的獠牙在嘴里暗自发痒。 『庸俗读物』二 伊丽莎白仍然记得自己少女时期的事,虽然那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数个世纪。 国王的次女在出生时就被誉为神宠幸的女儿,随着年龄增长出落得越发俏丽迷人,然而却始终无法沟通魔法元素。 周围的人,包括这位公主的血缘至亲,在长时间的期许中渐渐产生了疑惑,甚至开始怀疑,接踵而至的便是奚落和白眼。 这位在历史留下无数谜团的神之女,正是伊丽莎白。 终于在公主十八岁即将迎来成人礼的前一个月,红袍主教引领她进入圣殿的地下禁室,取下禁典并神秘兮兮地塞到她手上,再三叮嘱之后便留下惊疑不定的伊丽莎白独自离开。 书皮上雕刻着复杂纹章的黑色禁典被修长的手指翻开,或许她真的是个天才。只是朝内里的文字轻轻扫了一眼,厚重的书籍便失去支撑落地。 险些被砸到的幼猫发出惊恐又惹人生怜的惊叫——只是一眼,心随意动的伊丽莎白便完成了从来没有人能够掌握的拟物魔法。 沉浸在初次魔法成功的惊喜激荡中,忘乎所以的伊丽莎白甚至没来得及翻阅解除魔法的方法,跌跌撞撞像刚出生没多久刚学会走路的猫咪一样,连滚带跳地跑了出去。 只是这一跑,便撞进了为病重垂危的公爵祈福的十二三岁的女孩怀里。 端正精致的五官在一张略显婴儿肥的脸上,笑起来十分可爱的黑发女孩,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清透,正坐在四下无人的喷泉池沿上晒着太阳。 女孩的手型并不纤细,将闯入怀中的小布偶猫抱起温柔的安抚着。不久,僵硬着身体的猫咪便在女孩的安抚中融化了般异常温顺。 这是足以让一向厚脸皮的伊丽莎白十分羞耻的回忆。 身体在拟物状态下,感官和神经浓缩后异常灵敏,尤其在少女厚实的手掌捋过猫咪全身时,四肢发软的伊丽莎白忍不住贴附在少女怀中舒适地眯上眼睛。 所以,即便在女孩擅自夺走帝国第二公主的初吻时,羞赧无比的伊丽莎白也没能伸出利爪深深划烂这名登徒子的可爱脸蛋。 正如同现时现地,年轻的血族少女在熟睡后漫无意识地用没有什么温度的双臂从背后抱紧比自己矮上些许的女人,即使是做出用冰凉的唇抵住对方在黑发遮挡下依然滚烫的后颈这般无礼举动,也未曾被心思瞬息万变的窘迫女人真的踢下床。 盯着悬挂在窗上的黑天鹅绒,女人的思绪在清凉的怀抱里被拉回很远之前。 “塞隆,我看到你就烦,恶心!别挡路。” “伊丽莎白,我也很讨厌口是心非的你。” 因擅自研习黑魔法而使举国震怒,被下令驱逐的公主,企图恐吓带着军队前来阻拦的恋人,却被眨巴着眼睛卖弄无辜的人当众亲吻了嘴唇。 …… 巴特夫人坐在柜台后面,翘首以盼。酒馆大门敞开,外面明月高悬,时间飞快流逝。 然而时间接近凌晨,固定在每个礼拜的第三天夜晚前来寻欢作乐的游猎队竟然迟迟未至。只有几个闲散的小镇居民,在酒足饭饱后互相勾肩搭背也准备离开。 “今天还真是冷清。” “可能是大家都腻了吧,哈哈哈。毕竟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对着一个又胖又丑还没有女人味儿的老女人寻开心,也只有那些冒险团的人……” “嘘!你们小声点……” 门外传来稀落的嘲笑,巴特夫人脸色发黑,店内伙计诺吉也不敢偷懒,反而比往日挤满人的时候更加勤快,不停地一遍遍擦拭桌子。 “诺吉!该死的!立刻马上给我打烊!” 粗旷女声陡然拔高,吓得身形瘦小的诺吉一哆嗦,差点将怀里酒坛打翻。 “是、是!” 明显感受到巴特夫人的低压,诺吉不敢顶嘴,关门动作十分麻利,即刻收起摆放满屋的美酒和食物。 郊外密林,银月之下,黑色披风在半空中猎猎飘扬,可爱的雪色布偶猫坐在树干枝头上摆弄着尾巴。 悬浮在半空的年轻血族,举起高脚杯,抬起下颔,将只装有有1/2量的液体一饮而尽。 “故作姿态。”撩人的猫咪忍不住出言嘲笑,“明明只需要咬破一个人的脖子,就可以饱食一顿。” 对猫小姐的建议,塞隆嗤之以鼻。 “只有人间界游荡的低级吸血鬼才做连苍蝇屎都吃的野蛮事。那些东西,在我们纯血贵族眼里和野兽毫无分别。”抛掉手中的高脚杯,塞隆咂了咂嘴。 “猎杀了一整队游猎者只汲取心头血,怪不得那群白袍子要用圣火烧死你。你的出现,真是大大提高了吸血生物在人间进食时的食物丧命率。” “如果有处女的血可以选择,谁还要这么做?这些人连心血都满是腥臭,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刷牙。” 说着便做出俯身滑翔的姿态,布偶猫轻轻一跃跳上了她的肩背。对此,塞隆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她的眼神还是流露出了不满。 即便是猫的形态,这个女人身上特有的血液芬芳,还是钻进了塞隆的鼻息。 塞隆敢打保票,即便这个女人不是处女,血液的味道也绝不会差。甚至可能比那些被猎捕到魔界的天使更加美味。 如果这个女人愿意的话,塞隆不介意让她体验一次被真正血族颈吻的快感。 尽管,从来没有亲自用獠牙猎食过的年轻血族,自身还是个被同类取笑没有颈吻体验的雏儿。 『庸俗读物』三 猫小姐心情似乎十分不错,在傍晚下楼取食的同时,顺便找巴特夫人索要了一些旧颜料和画布,撑开支架,双扇的琉璃窗被完全打开,坐在窗边开始创造画作。 塞隆穿着衬衫双手扶着窗沿站在她身侧,和煦的微风吹拂而过,一直隐藏在长发间的右耳露了出来,也露出了一只咬在耳垂上的银色小环。 饱食过后睡了一整日,恢复一部分身体机能的塞隆自然不会再畏惧人间界的阳光。前几日由于过度饥饿导致变得乌黑的发色,现在也恢复了它本有的色泽。 乍看是蓝黑,实际上在夕阳下却可以映出水的光泽,人界不存在这么漂亮的发色,所以猫小姐花费了不少心思,加了魔药的粉末才调出相应的颜料。 “你在画我吗?”尽管只是背影。 “难得有高等种族在人界游荡,不画下来留念岂不是太可惜了。”猫小姐只顾着在画布上描绘线条,漂亮的单眼皮都没抬一下。 塞隆应了声,随即有些难以置信:“你从圣殿法师那里救我,就为了让我当你的模特?” “不然呢?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被一句话气到浑身直颤的年轻血族立刻回应:“二百岁,我已经成年了。” “七百二十五岁。” 猫小姐挑了挑眉,将底气十足的塞隆一举击溃。 “撒谎!绝对是在撒谎。”瞪圆了眼睛,塞隆一副绝对不会相信的模样。 将散落的长发束起,坦荡露出锁骨和修长的颈部,猫小姐向塞隆发出了邀请:“你们血族不是可以通过吸食血液来计算年龄吗?” “可能会有些痛,我保证只吸食两口就停下来……这是你诱惑我的。”年轻血族立刻付诸了行动,但很显然,塞隆比甘愿作食物的人要紧张,竟有些语无伦次。 “第一次?”她将头靠在塞隆的臂弯里,轻笑出声。 “嗯。” 刚刚承认,塞隆就有些后悔,索性不再给她继续嘲弄的机会,迫不及待地吻上香甜的颈部。 颈部被獠牙刺破,强烈的刺痛也只是一瞬间,随着年轻血族温柔吸食,血液加速循环带来的酥麻电流令她忍不住渐渐阖上双眼。 于是,被压制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次浮现。 “亲爱的公主殿下,你和人上过床吗?” 在帝国第二位公主的成人礼舞会上,卓库勒大公漂亮高挑的孙女,尚未满十三岁的女孩,找到了那只被带回家养了数日在某天晚上趴在自己怀里突然显出赤、裸人形后尖叫着重现变成猫儿逃窜而走的布偶猫。 “……”伊丽莎白僵立当场,索性假笑起来。“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明白?” “没什么,我是说,您这件低胸晚礼服很漂亮。我养的猫也很漂亮,身材也很棒,贴在我身上的时候,触感很柔软。” 女孩清透的眼睛带着些许天真,可爱的像个天使,说出的话却是魔鬼,伊丽莎白恨不得立刻拿针把她的嘴巴缝起来。 “塞隆!”伊丽莎白几乎是咬着牙念出来的,“请借一步说话。” 然而到了四下无人的宴会厅外,塞隆立即侵上来将她抱住。伊丽莎白来不及发怒,胀红着脸,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你走了之后,我总是噩梦,担心失去主人照顾的小猫会不会被猎犬叼走。” 塞隆的话让伊丽莎白当机。 “以后别离开我了,我会很难过。” 伊丽莎白张了张嘴,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少女轻轻一吻。 …… 像是做了亏心事,年轻血族坐立难安。躺在床被里熟睡的女人,原本娇艳的五官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苍白得吓人。 塞隆觉得自己是被鬼迷心窍了,才会控制不住吸食过度。想到这里又用舌舔了舔嘴唇。 都是女人反应太强烈的缘故,塞隆又忍不住为自己狡辩。 刚刚开始时她还舒适地靠在塞隆怀里,安安静静,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像玫瑰又像樱桃般的醇香在口腔鼻息扩散,第一次吸食活血的塞隆过于太兴奋,按耐不住悄悄加快了进食速度。 怀里的“食物”开始轻微挣扎,塞隆不得不环抱固定对方,生怕她会逃走。 触手的滑腻触感令塞隆意乱情迷,并开始毫无保留地畅快吞咽。直到女人僵直了身体,唤出她的名字。年轻血族才渐渐恢复清醒。 失去了魔法加持,女人布下的结界也失去了隔音效果。入夜之后,楼下酒吧传来嘈杂喧闹。 蹙起漂亮眉眼爬上床,将熟睡的人拉进怀里,拨开额前发丝情不自禁落下一吻,塞隆用手帮女人遮住耳朵,心情格外舒畅。 跟其他同族相比,二百岁才开始谈恋爱已经算很晚了。虽然对方年龄也已经老大不小,不过对于寿命久远的种族,这根本不是问题。 塞隆暗自得意,开始酝酿起等她醒来后如何道歉,如何骗她和自己一起回魔界,然后再表白。 “漂亮的猫小姐,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情窦初开的血族,对着睡梦中的人轻声耳语。尽管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就已经擅自亲吻了对方恢复了些许红润的唇。 这一刻,塞隆发自肺腑地生出一股宿命感,活着大概就是为了与她相遇。 精致的五官没有任何变化,细浅的泪痕在塞隆不注意的时候已延至鬓发。 伊丽莎白做了个梦,一个她不敢回想的梦。 在梦里,漂亮的黑发女伯爵鼻子通红,眼睛里噙满泪水,痛苦地诉说着。 “我以为,你会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一直以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你都快嫁给我哥哥了,就别再摇摆不定找我了。” “和未来公爵联姻,巩固权势,你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任女王。我要回自己的封地去……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的。” “因为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从十三岁参军到现在我一直都在残酷的战场上拼命,留了满身的疤,在你看起来一定很丑,对吧?” “除了打不完仗和杀不完的人,我还没去享受过正常的伯爵待遇的人生。你看,大家都称赞我是英雄,喊我圣殿骑士,尽管我知道他们背地里还骂我是游猎的女屠户。你看人人都恐惧我,能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还有追随我的军队……我不应当再奢望的……” “伊丽莎白,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从未遇到你,也能彻底忘了你。 女伯爵最后的话没说出口便径自离开,只留下无从辩解的伊丽莎白孤零零站着,彷佛一座遗失魂魄的女神雕塑。 『庸俗读物』四 这晚,来寻欢作乐的游猎队伍走得比以往都要早,可能是受了昨天晚上一支小队死于非命的影响。 巴特夫人在凌晨之前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健壮的战士们,嘱咐诺吉打烊后开始计算进账。 只穿了单衬衫的修长人影手里拿着烛台下了楼,向其问候。 “巴特夫人,有什么多余的食物和水果吗?” “呃……”巴特夫人目光中露出惊艳,“食物没有了,倒是有一些今天傍晚刚送来的樱桃。” 一旁忙碌的诺吉马上心领神会,放下手中抹布便去了厨房。 “谢谢。” “您的魔仆呢?怎么您亲自来拿东西。” “不太舒服,已经睡着了。” 面对巴特夫人的询问,塞隆心情很好所以也没有做隐瞒。 “您现在看上去,好像和前天早上似乎不太一样。”巴特夫人放下手中的算盘,“气色要好很多,好像……更成熟俊美了。” 面对称赞,厚脸皮的冷血生物不动声色的报以微笑。 “说起来,我总觉得您看上去很面熟。” 塞隆微微有些吃惊:“面熟?” 似乎想到什么的巴特夫人,拉开装满各色货币的抽屉翻找起来。 “看,您和这位历史上的骑士王费兰伯爵几乎一模一样。当然,您本人要比这旧金币上的浮雕要俊俏的多。” 这是百年前由圣殿统一发行出版的旧金币,用历史上十位传奇英雄的图案为模板制作的一套纪念币,曾经风靡一时。 骑在战马上的骑士王,意气风发,长剑高举,身材修长五官格外清秀俊逸,就和传说中一样,是位十分具备少年气的翩翩美少女。 “费兰?” “一块在历史图册上没有任何记录的城邦,七个世纪之前,旧帝国册封给战功显赫的骑士王的封地。据说本来只是一片荒野,结果被建设得比当时的王城还要美,骑士王因此被参了一本,又再次被推上了战场并丧命,尸骨无存。费兰也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 “那可真是够惨的。” 眼皮抬了一下,塞隆配合巴特夫人煽情的故事发出唏嘘。 “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有传闻说,骑士王其实只是位还没有出嫁的普通少女……” 和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皇家魔女疑有禁断私情。 巴特夫人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被端来满盘樱桃的诺吉打断。塞隆似乎也没有听下去的欲望,道完谢便接过盘子上了楼。 …… 长夜过半,女人额上浮满虚汗从睡梦中惊醒。坐在床边的塞隆飞速像只蚱蜢一样跳了起来。 “你还好吗?”塞隆看上去很镇定,手心却紧张过度一片冰凉。 猫小姐从床上坐起,歪着脑袋睡眼惺忪,好奇的问:“血族也是会脸红的吗?” 塞隆说:“只是进食过量消化不良而已。” 明知道年轻血族是在撒谎,她也毫无探究下去的想法。 轻轻咬住递到嘴边的樱桃,酸甜可口。 “等天亮以后,我们就去墨色森林,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可以找到回家的路。那么作为道别,你总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塞隆一颗颗樱桃送到女人口中,故作轻松的打趣。 她轻轻吐息:“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塞隆放下手中盛满樱桃的盘子,“听起来很古老的名字。” 塞隆手捧女人的脸,垂下头与之双唇重迭,自然而然缠住她的舌。 自称伊丽莎白的女人没有拒绝,她仰起小巧的下巴,与低温生物唇齿纠缠,这对跃跃欲试的塞隆来说是件好事。 尽管是二百岁血族的初吻,但不得不说塞隆吻技很不错,很容易让没什么阅历的女孩深陷其中,也许该归功于种族血统的天赋。 伊丽莎白不是纯洁如白纸的懵懂少女,结束绵长浪漫的细吻后竟一点也没表现出害羞,这令怀抱幻想的塞隆恼羞成怒。 塞隆故意出言讥讽:“你不是对我没兴趣吗?” “但并不讨厌。”伊丽莎白微笑,摇曳的烛光映在她脸上,娇艳欲滴。 塞隆突然翻身上床钻进被子里与之面面相对。 伊丽莎白没料到她会突然这样做,惊讶地向后缩,却被一把拦腰抱住。 “伊丽莎白,你有喜欢的人吗?血族会对第一次吸食活血、也就是初拥的对象产生迷恋……” “我知道。” 塞隆瞪大眼:“你居然知道?” 在狭窄暧昧的被羽间,伊丽莎白微笑不语。塞隆不愿多想,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将身下人碍事的裙摆推至腰间,塞隆伸手将对方的底裤一把拽下。 “那你还知道什么?” 做这些事塞隆明显有些不熟练,脱自己裤子时手都在发抖。伊丽莎白的呼吸逐渐急促,全身绷紧,像是早已等待了数不清的漫长年月。 随后,彼此耻骨贴合,床开始上下摇晃并吱吱作响。 伊丽莎白紧紧抓住比记忆中身型要单薄许多的俊俏少女的双臂,两条腿夹紧冰冷生物的腰腹。 奇异的快感袭来时,塞隆错愕地对上伊丽莎白通红的双眼。 她没料到,这个猫一样优雅的漂亮女人居然会哭。 就像,她对她的来历身份一无所知。 『庸俗读物』五 笼罩在墨色森林里的重雾终年不散,只要穿过这片森林,到达世界的尽头,就可以看到魔界的入口。 事实上,这里并没有什么世界的尽头,只有横跨在峡谷两岸从中间坍塌导致断裂的石桥。 “这里没有什么入口,看来我回不去了。” 塞隆轻快说着,对不能回归故土这件事压根不觉得有什么难过。而一路沉默相随的伊丽莎白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坐到了断桥前的岩石上。 “桥,在魔语中发音与尽头一致。除了魔神种族,没有人能看到断桥中的虚空之门。” 她只是轻轻一指,虚空中的黑色漩涡便完全展露。早已干涸的河域沼泽,瞬间升腾起幽蓝魔火。 “那,再见。” 塞隆语气生硬,冷着脸也看不出表情。 塞隆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如此无情,夜晚间才刚刚发生肌肤之亲,现在却毫不留情地戳破她蹩脚的谎言,甚至还要赶她走! 在踏足石桥之前,塞隆停足并回头:“伊丽莎白,昨天晚上是你自愿的,我可没有强迫你。” 只走两步,她又再次停下来,回头看着伊丽莎白,气鼓鼓说:“我真的要走了。” 像小孩子赌气般的幼稚举动,惹得伊丽莎白忍不住大笑。她不笑还好,她一笑,塞隆简直恨不得吸干她的血。 塞隆愤然加快脚步,伊丽莎白才开口。 “你昨天晚上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答案是有的。” 塞隆耷拉着脑袋从桥上退回,强忍喜悦在伊丽莎白身旁坐下。 只是半晌,伊丽莎白也没再说话。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接下来你不是该说,喜欢的人就是我吗?” “你平时庸俗读物看得太多了吧?” 伊丽莎白忍不住抖了抖眉,美艳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呈现出嫌弃至极的表情。 被打击到的年轻血族脸色由红转绿,再由青转白,红宝石眼睛暗淡无光,表情像是被魔女玩弄后抛弃的人类少年,受尽了委屈。 塞隆之前虽然没到过人间界,但没少听同族那些妖艳贱货吹嘘,去一趟人间界如何骗取未经人事的少女芳心,厌倦之后如何再将其抛弃。 塞隆当时还在嘲笑那些人类少女如何白痴,现在想来,自己要比那些人类还要可怜。 不仅被骗了初拥、初吻、初夜,对象还是一个七百多岁的女人。更可恶的是,塞隆甚至都没有咬破对方喉咙的决心。——当然,真的打起来也没有那个实力。 “你们血族,都像你这样表情丰富?” 伊丽莎白伸手拨开塞隆右侧的鬓发,和空荡荡的左耳不同,塞隆右耳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枚银色小环。 伊丽莎白伸出左手勾住那枚银环,然后用力一扯。 塞隆沉浸在初恋告破痛心疾首的幻想中,突然被右耳神经传来的疼痛惊醒,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好想去魔界走一趟,拿一些我曾经遗落在那里的东西,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我不认得路,想请你当我的导游。” 伊丽莎白举起左手,在塞隆眼前晃了晃,套在无名指上的银环在穿过重重迷雾间隙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编年 旧历464年,冬。费兰伯爵塞隆·卓库勒攻打叛军俘敌两万名,均以「被恶魔侵蚀」为由将俘虏尽数处死。因手段残忍苛酷,费兰伯爵的行径为当时上层贵族所不齿,被称为游猎的女屠户。 次年三月,神之女伊丽莎白疑似与恶魔交易,因谋杀「未婚夫」——费兰伯爵的兄长,被押解费兰。 旧历466年,四月。旧帝国与边邦交恶,驍勇善战的塞隆·卓库勒丧命于费兰近郊战场,野狼与秃鹰分食其尸骨,圣殿只找回其首级供奉,并追封其为「骑士王」。 被囚禁于费兰的神之女不知所踪。 同年八月,黑魔女袭击圣殿,盗取骑士王遗骸,并打开魔国通道,魔物与圣殿激战,瘟疫蔓延整个人间。 旧历469年,因魔物长久侵扰旧帝国加速衰败,皇室倒台,旧帝国四分五裂。 新历元年,神明以猫的姿态降临人间,指引圣殿重建秩序,并许诺镇守人间七百年。 新历701年,自打出生就未离开过魔国的年轻血族,因与同族打赌而偷溜出魔界,欲在人间界寻觅一生伴侣。 (完) 『烈日冰霜』01 时间是午夜零点一刻。 刚刚结束掉个人宣传短片的拍摄,在自家小区外下车后和公司临时安排的助理道别,谢冬回还没走上几步路,便接到了协议金主的来电。 电话接通之后,谢冬回一声不响等待着对方的指令。可对方似乎也顾及着身份,秉持着那份高傲的尊贵不愿先行开口。 “……喂?”为了不让自己的金主为难,谢冬回率先做出回应。 “啊……你好,我是季颜宁。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女人轻软柔媚的声音通过手机听筒传入谢冬回耳中,丝毫听不出那份久居高位者惯有的强势和傲慢。 谢冬回不免想起了早上出门前,陪妈咪吃早餐时观看的晨间新闻。突然出现在采访镜头下的女人,那带有强烈视觉冲击性的明艳五官…… 季颜宁,一名出身商业帝国的女性Omega,本不具备严苛的家族继承条件,却因其敏锐的洞悉力和强势的运作手段,打破枷锁,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股东的认可,出任季氏商国的代理董事和首席财务官。 在社会对Omega群体的偏见仍旧根深蒂固的当下,凭借自身的魅力和实力,得到了绝大多数Omega权益争取者们推崇拥护。在传媒和商界纵横捭阖时,这位女性Omega身上那独一份瑰丽端正、明媚自持的气魄,也丝毫不输给任何Alpha。 不久前看到来电时的不悦一扫而空,谢冬回俊美雅致的眉眼瞬间舒展。 “并没有,我恰巧刚刚收工。” 她驻足在街边的路灯下,不徐不疾地话锋一转:“况且,来电的人是季姐姐……所以,随时都可以打过来啊。” “……” 对方因其暧昧的称呼和暗示再此陷入沉默,尽管隔着手机,谢冬回依然接收到了那份来自金主的窘迫。 她无声笑了笑,再次打破僵局:“这么晚,还没休息吗?” “嗯,还没有。也是刚刚才结束线上会议。” 不等谢冬回作出应话,女人温和婉转的声音已然传来,带了些许犹豫和试探:“今晚,可以来我这里吗?” …… 谢冬回等候的时间并不久,在得到自己肯定的答复后,一直隐匿在街巷附近的顶级商务很快就驱驶而来。 车门打开,待看清后座内侧端坐着的是季颜回的私人特助赵颖,谢冬回不免有些失落。 年近三十五岁的Omega特助,漂亮的双目被无框的镜片遮挡,却显得格外锐利,一如谢冬回上次初见时的刻板严肃。 “大小姐的发情期就快要到了,暂时不方便出行。” 对方言简意赅,夹带着无奈。谢冬回眸色一沉,俯身钻进了车厢。 像季颜回那样高傲倔强的人,就算再尊贵,到底,也只是个会被信息素影响、被欲望支配的可怜Omega…… 汽车飞速行驶的过程中,一直望着单向玻璃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沉思的谢冬回,突然发问:“赵小姐,方便问你个问题吗?” 面对看似神秘冷寂实则满腹好奇的年轻女性,赵特助紧皱的眉头透露出不满,开口:“之前协议的时候,你不是应该已经了解清楚了,还有什么问题?” “算了……没什么。” 那样明媚端庄骨子里却格外纤细敏感的Omega女性,在遇到自己之前,究竟怎样度过发情期的呢? 是否曾放浪形骸,祈求着Alpha的大力操弄,最后在无法自抑重重翻涌的情欲浪潮中崩溃大哭? 只是关不住的临时念头,进而发散成景在脑海中拟作,那仅仅存在于想象中的画面,便令谢冬回胸腔内变得淤堵,呼吸不得不刻意放缓。 可太阳穴附近的神经,却因为挥之不去的臆想画面而开始隐隐抽痛。 『烈日冰霜』02 在等待协议伴侣到来的过程中,季颜宁进入厨房煎制了丰嫩多汁的鸡胸肉。 橄榄油和雪梨酒醋的比例是1:2,因为不清楚谢冬回的口味偏好,一向嗜酸的人,在搭配酱汁时又滴入了些许枫糖。 直到煨热杏仁露,一直觉得自己思虑不周而导致忐忑不安的季颜宁,这才想起向谢冬回发去问询口味的短讯。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松了口气。 事实上,平时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季氏长公主,在烹饪一道上也颇有天赋。 这得益于腺体分化前—— 季颜宁正值身体发育的青春期,身高在一米六二停止增长,并且姿容五官日益趋于瑰丽娇艳。哪怕身为季氏家族嫡系这一代最尊贵的长公主,她仍旧被家族所放弃了。 自幼便被寄予厚望分外好强的季颜宁,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被家人放弃的打击,将自己闷于厨房中,通过学习烹饪各式菜肴来排解疏散心中的郁结之情。 根据腺体分化的铁律,Alpha和Omega的后代必然会是Alpha和Omega,其他性别的配对,后代只会是天生的Beta。 自然不可能是Beta的季颜宁,在生长期却没能达到分化成Alpha的基本条件。这就昭示着她必然不可能分化成Alpha,只会是生理序列末端的Omega。 在第二性别分化前,如果身体素质没有达到特定的范围——女性的身高需在一米七五以上,男性则是一米八五以上,就绝对不可能分化成Alpha。 但是反过来,就算身体素质远远超出标准,也不一定能分化成Alpha。 这也是Alpha长此以往皆位列各项秩序顶端的根由。 时间刚刚好,几乎是夜宵放置在餐桌的同时,响起了云端管家的访客通报。 在餐区的水台净手之后,季颜宁不免有些紧张,走向玄关时故作镇定地深呼吸,却又在开门时情不自禁用牙尖嵌进下唇。 极地幽兰的淡香在门打开的一瞬像一座巍峨的冰山扑面而来,季颜宁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随即抬起下巴,这才看清来者容姿。 协议中的年下伴侣本身就有一米八的身量,因为日间拍摄而穿着踝靴的缘故,已经赶超了男性Alpha一米九的平均个头。顺直的墨发发梢触及腰际,由于做了造型的缘故,被临时赋予了冷麻藤的色泽。 比Alpha都要高挑颀长,再加上其丰姿冶丽的面容,宛若神明般的尊贵美貌。 -在接下来的即将公布的第二性别不明的偶像团体选秀节目中,就算没有所谓的资助,她也很难不一夜爆红吧?而自己却为了一己私欲提前设下陷阱,擅自用那样的协议来束缚对方…… 似是想到了什么,季颜宁眼睫微不可查地轻颤。等她回神,谢冬回已经在门外沉眸注视了她许久。 随即,季颜宁向来人发出邀请:“啊……抱歉,刚才有些跑神,还请快进来。” 踏足玄关之后,谢冬回先是替屋子的主人将房门落锁,随后褪去脚下的踝靴。 就算离开了靴子,谢冬回的身量对于娇柔的一般Omega女性而言,依旧具备压制性。 “我先去给你倒杯水……” 协议金主因为和其独处而显得局促不安,寻找到拙劣的借口企图回避。谢冬回一只脚刚踩进拖鞋,下意识伸手握住正要离开的金主腕部。温软细腻的触感自掌心蔓开的同时,心下更是笃定。 仅仅是再正常不过的碰触,没有实质的Omega信息素便丝丝缕缕自季颜宁颈后向四周溢散。 ——腺体分泌失控,是发情的前兆。 人类的言行举止情绪神态,往往根据当事人仅想要展现的内容而充满克制和收敛,而信息素却不同,一旦被腺体释放便会肆无忌惮、张扬跋扈,其浓度和活性足以将埋藏于主人心底的隐秘欲望彰明较着。 正常情况下,Alpha和Omega的精神力,可以调动自身信息素的路径,却无法抑制其活性。而一旦陷入发情期,信息素的活跃浓度增强,就会脱离精神力的束缚和管制。 “季姐姐,好热情啊……”身量颀长的女孩嘴角噙笑,在换好拖鞋后俯身迫近自己的金主,将其圈入怀中。 “别……别这么说……” 季颜宁一时分不清女孩口中的热情是指先前的行为,还是指自己此刻失控的信息素。更何况,她本身罕见的无气味信息素正是日冕烈焰…… “就在这里,好吗?季姐姐。我好渴,等不及你去倒水了……” 明明是征求对方认同的询问,语气却过分轻描淡写,况且在行为上已占进了先机。 而金主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全然因被女孩满含情色的话术激得面目绯红,出于强烈的自尊心和容忍度极低的羞耻感,一时之间找不出能否决对方的合适言辞,任由谢冬回将她抵在玄关壁画上施为。 在对方到来之前,原本已经计划好的,那些保持礼节的步骤,此时此刻,都在季颜宁脑袋里被熬成了质地黏稠的浆糊。 连思维也被延展得异常迟缓。 直到女孩屈膝跪在她腿间,沾染上汁液的底裤自保守的半身裙下被剥离,季颜宁才有所惊觉。 不可以! 但是…… 大概是自从分化以来一直使用抑制剂规避发情所带来的后遗症之一:仅一时的清明,在腺体分泌的无实质物越发浓郁的影响下,没有过任何经验的季颜宁,思绪下沉得也格外厉害。 明明就是因为在冰水中冷浴也无法缓解自身信息素的焦灼,才给对方致电…… 深夜叨扰对方,不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吗? 所以,就算减免掉那些不必要的步骤也没关系的吧。 和在水床上淫乐相比,背靠大理石壁画行淫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唔。 『烈日冰霜』03 季颜宁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壁画上,微仰起头轻轻喘息着。 内裤被褪至纤细的脚踝之间,而在她身上那件设计优雅的黑色A字半身裙下,女孩正一只手贴合在两条大腿的内侧,搓弄着敏感的肌理,另一只手则掌控在其丰腻柔嫩的臀后,防止她逃脱。 “季姐姐,放松点。你身体绷得太紧,两条腿夹得我手掌都不能动了。” 此刻正仰视着季颜宁的双目,如同冰川一样深邃明净,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正用着一如往常的清冷声线,平淡抱怨着女人因欲念丛生而有些失控的身体反应。 -怎么会有人,能用这样冷漠的语气,轻易说出自身正在参与的淫行? 季颜宁的羞耻心再度被谢冬回攒紧把玩,她连连急喘,开口时声音都变了调。 “是生理反应……我没有办法放松……不要碰了……” 粘粘糯糯的柔媚嗓音,夹杂着委屈,双腿反而绷得更为紧致。 谢冬回似是认命了般,发出遗憾的轻叹:“那就没有办法了呢。” 被夹紧的手掌从季颜宁的腿间抽回,惹得她又是一阵轻颤连连。 “你放我……去找抑制剂……” 连牙齿都在打颤的季颜宁,正欲从后背已经变得温热的壁画上起身,可谢冬回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打算。 年下将金主的A字裙向上卷起,露出女性Omega早被火热欲望焦灼过后娇艳欲滴的阴户。 细软曲卷却色泽浓重的曲卷毛发,乖顺地盘踞在肤色洁白的阴阜上,而在阴阜下方,饱满丰厚的两片花丘贝肉紧紧相合,挤压出一道深刻的缝痕,像极了熟透艳红的蜜桃缝合线。 一滴稠密的汁液自紧闭的蜜桃肉缝间缓缓垂落,黏连出透明的丝线。 这极致艳靡淫丽的一幕映入眸中,谢冬回的呼吸随着那滴汁液的垂落而加速。甚至因为迫切的渴望,从喉间发出像是饥饿幼兽的轻喘。 季颜宁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拧动腰肢急于挣脱,却被牢牢扣住腰肢。 颈后的腺体更是跳动不止,外溢的Omega信息素因为性饥渴反而沸腾到了极点。季颜宁身体各处就像同时燃起了激昂的火焰,汹涌得一起腿心并进,浑身上下都因为强烈的灼痛而止不住得颤栗。 -马上就要死掉了…… 季颜宁不由得想,假如自己真的因为发情期导致信息素暴动最终引发自燃,天知道各大媒体网站的头版会是怎样离谱的报道。比如:《惊!平时假正经的Omega居然行淫致死!》、《扒一扒那个边吃Omega权益红利边放纵天性玩火自焚的财阀公主~》等等…… 至于父母,他们大概会在悲伤过后隐隐松一口气吧。毕竟,自从分化后,她就被标榜为随时可能自燃的怪物呢。 被欲望和信息素一共焚燎的大脑,此时异常混乱,思绪乱飞。连身体也在极致的渴求中变得敏感炽痛,颈后腺体更是像快要爆开一样不时暴涨发烫,更多蕴含极致热感的信息素被释放。 季颜宁忍不住悲伤啜泣,与此同时,谢冬回也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向饱受痛苦的女人温柔抚去。 日炎和极寒逐渐相融,季颜宁身体上的灼痛感在冰凉的信息素的安抚下渐渐消退,就连不时暴涨跳动不止的颈后腺也隐隐得到了舒缓。 然而随着信息素彼此建立连结,季颜宁腿心地带却升腾起更为强烈的欲求,闭合的花丘不时翕动,从红艳缝隙间吐出一股股汁液。 谢冬回不再忍耐,伸出长舌,将自肉缝间黏连垂落的汁液卷走。舌尖向上勾动时,刻意深探进蜜桃肉相合的缝隙中,以下往上扫过,最后狠狠擦过深埋在肉缝间逐渐充血胀大的珠核。 女人情不自禁在瞬间扬起了白皙优雅的颈项,克制不住自喉间发出鸣吟。修长手指插进女孩墨发间,因过度用力而导致指尖发白。 女孩被季颜宁的反应取悦,舌头再次刺入肥嫩的肉缝当中,灵活的舌尖勾弄着敏感的阴蒂尖端,快速轻扫圈画。 “谢、谢小姐……嗯嗯……慢一点……啊……”女人神情迷乱地摆了摆头,祈求刚一出口就成了淫叫。 谢冬回闻言,舌头离开蒂珠,舔卷着刚刚泌出的大量汁液吞咽入腹。 潋滟娇嫩的阴蒂头从肉缝中有隐隐探出的趋势,在对方停止对敏感源的刺激之后,季颜宁反而受不住地扭动腰肢向前挺动着下体向女孩唇边送。 “那里……唔……会舒服……”所以拜托不要停,再舔一下。 二十四年的良好修养令季颜宁说不出那样的祈求,女孩灵活柔韧的舌尖游走在私处,抽插舔弄着浅处的软肉,快感一阵阵袭向全身,可就是不肯再光顾那刚一冒头就被冷落的可怜肉蒂。 “哪里?”谢冬回闷声含着肥沃的肉唇,声音震颤带动整个阴户抖动。 季颜宁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想要,好想要。 女人扬起妩媚明艳的脸庞,放任自己不再克制心底的欲求,放开了声音呻吟。 “嗯…嗯……就是、就是刚刚舔过的那里啊……” 谢冬回轻笑,再次被金主的反应所取悦,舌尖重新勾弄上敏感脆弱的肉蒂快速搅动。在金主大腿内侧越绷越紧时,猛地将完全充血勃起的蒂珠整个含进嘴里,用舌尖抵住用力吸吮。 季颜宁情不自禁溢出曲折悠扬的痛苦长吟,瞬间夹缩起身体。 略显稀薄的透明汁液从更为隐秘的溪谷接连涌出,打湿了谢冬回线条柔美的洁净下颔。 眼神无法凝聚视线,大脑内一片空白,是极致光亮的昼日意象。 鼻息不足以提供呼吸所需的氧料,艳丽的红唇微张,高高扬起的头颅在气息平缓后无力垂落。 然而,跟随腹下未平息的痉挛余波,女孩执拗地一下下轻嘬敏感到有些发疼的阴蒂,高潮余韵被绵绵不断续写拉长…… 震颤连连的双腿无力作支,季颜宁沿着背后被烫得高热的大理石壁缓缓滑坠,落入尚不熟悉的温凉怀抱。 视线渐渐凝聚的季颜宁,这才有了反应。 可入目便是谢冬回被晶亮打湿的下巴,引得心尖羞颤万分。 刚刚自己…… 一定、 很浪吧。 『烈日冰霜』04 为了让自己的金主尽可能舒适,谢冬回调整了位置和姿势。 她移动到壁画的一侧坐下,左肩手臂紧贴大理石壁,左腿曲侧放倒在微凉的地面,将高潮过后身体柔软无力的金主拖抱到那条腿上。 背依着墙,侧坐于谢冬回大腿上的季颜宁,索性瘫软进协议伴侣的臂弯里。 “多谢款待,水很甜。” 年下女孩冷清的声线,经历性事浸染,平添了几分低沉的磁性,让话术者多了份浪荡轻佻的风韵。 然而,发情期的Omega异常敏感,不经挑逗。更何况,开口讲话的人,正不安分地擅自用唇线紧贴敏感的耳廓描摹。 “不许你再说……嗯……” 残留在心底的羞赧使季颜宁虚虚握拳,锤向女孩另一侧肩膀,但柔弱无力的拳头落下来,怎么看都像是在调情。 尽管受了这一击,谢冬回仍然不依不饶:“为什么不许说?刚才挺腰将水往我嘴里送的时候,季姐姐说的什么,还记得吗?嗯?” 想到自己先前发浪时的场景,季颜宁不禁打了个哆嗦,好不容易平复的腹腔因记忆牵引再次发麻酸胀,本就湿漉的穴口又涌出一大泡汁液来。 不用看也可想而知,肯定弄脏了女孩身下那条高定的浅灰色休闲阔腿裤。 更糟糕的是,颈后腺体也跟着跳动,刚刚被寒流安抚过的信息素再度跃跃欲试。 毕竟有那样的协议,信息素也在不久前的性事中建立起了连结,继续矫情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无趣又庸俗。 说到底,长久运筹帷幄的上位者,不可能甘心任由一个比自己年幼五岁的小鬼一直把控着节奏,季颜宁心底那份初经性爱的不自在和害羞,很快在情欲平复后被挥散。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谢小姐,同样身为Omega,你想必也知情。Omega一旦发情,无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只是遵循本源欲望的结果。” 尽管下半身狼狈不堪,但明艳妩媚的女人似乎又找回了自己的礼貌和从容,就如同她上半身依旧整洁体面的蝴蝶领结复古衬衫,优雅、端正、自持。 “哦?所以说,刚才无论换了是谁,季姐姐都会像刚才一样表现,对吗?” 任何人都可以替换掉自己,亲手扯掉季颜宁的底裤,吻上炙热的腿心,用舌尖与Omega淫浪的肉蒂嬉戏,吞食花蕊中涌出甘甜的汁液,将她送上快乐的巅峰…… 是了,就像她来季颜宁私宅的路上所想到的那样,这位尊贵的Omega大小姐,在遇到自己之前,究竟拥有过多少位情人呢?男人、女人,不论是Alpha、Beta或Omega……可能,之前就已经有人将她抵在这面大理石壁画上,做过同样的事。 光是这样想,就令谢冬回难以接受,怒从心起。 周遭温度骤降,季颜宁甚至不需刻意去分辨女孩寡淡言辞间是否带有情绪,已经建立连结的信息素正在交感,此刻正在向她传达着一个讯息—— 谢冬回生气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季颜宁脑袋倚在女孩肩头,将遮住自己面颊的偏栗色卷曲长发别致耳后。 女人有一双漂亮强势又风情缭绕的丹凤眼,此刻,恰巧用上目线凝望着谢冬回冷漠的侧脸,呈现出无法言喻的柔媚妖娆。 她伸出一只白净纤细的手,四指指尖轻触上女孩黑色高领卫衣也无法掩盖的白皙秀颀的颈项。 滚烫的指腹在细细摩挲着敏感的喉线,一所到之处勾勒起电流,引起令人舒适的酥麻痒意。细白柔软的指尖一路向上,行过女孩漂亮的下巴,停至丰润的唇珠上轻点。 谢冬回困惑不解地侧目看她。 季颜宁不语,从她怀中支起身体,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探入女孩卫衣的后衣领,炙热的掌心贴触女孩因腺体频频异动而越发冰凉的后颈。 “不会有别人,只有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因为,只会对你一个人,尝试发情。 嫣红的舌尖自季颜宁唇齿间探出,轻点上女孩饱满的唇珠,伸入闭合的唇线,轻柔地刮过一颗颗咬合整洁的贝齿。 “唔……” 活了十九年的谢冬回过于惊颤,人生头次遭遇这般翻弄人心的妖精。牙关一时松动,便被过分柔韧甜美的香舌轻易侵入到敏感的口腔内部。 无法抑制周身升腾起的颤栗,在舌尖相触的一刹那,女孩从鼻腔中逸出细弱的喘息。 相对于先前玩弄Omega陷入发情的淫浪身体时获取的快慰和满足感,对方主动引诱自己时的温柔亲吻,似乎更令人心潮澎湃。 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不仅能使Aphla们陷入狂乱,同样也能诱导其他Omega进入发情状态。 年下Omega的颈后腺,此刻正因为源自季颜宁的那份灼感,被撩拨得异动难耐。 就像在无尽黑夜里沉寂的亘古寒霜,忽然被一缕阳光照耀。无实质的腺泌物争先恐后地自谢冬回颈后跃动而出——凛冬之霜,正无比迫切地渴望与日冕烈焰交感。 在娘胎里完成腺体分化的罕见先天性Omega,得益于自身异常的腺体和信息素,不像其他那些先天Omega婴儿从降生就得依赖抑制剂或进行医疗价格高昂的腺体阻断注射手术,才能艰难存活。但也是从出生之始,便开始饱受极寒的熬磨。 而现下,谢冬回生平第一次感触到妈咪之外人类的温暖怀抱。 就算不去调动信息素,体温也远远低于常人的Omega女孩,紧紧拥着怀里的另一位Omega女性,沉溺进冰雪融水、万物逢生的意象当中。 渐渐,不再满足于温柔惬意的亲吻,谢冬回急促的鼻息拍打在季颜宁脸上,与探入自己口腔温柔轻扫的舌尖激烈纠缠。 好暖,但,还不够。 还想要更多。 『烈日冰霜』05 大理石壁画上的麋鹿神秘圣洁,茸冠舒展分枝繁密,细长的脖子优雅挺立,它头颅高扬,对遗落玄关墙下的黑色半身长裙和女士低腰底裤视而不见。 而在空间更为开阔的室内,暧光笼罩的就餐区。 秀颀修长、衣装规整的女孩,身体向前倾压,以往挺拔玉立的脊背因此而向后隆起。谢冬回正以绝对侵占的姿态,将上身衬衫整洁下半身赤裸无物的女人禁锢在餐桌上。 季颜宁曲卷的栗色中长发自肩头垂落脑后,浑圆饱满的嫩臀置于餐桌上缘,紧绷的足尖勉强勾触到居家拖鞋的鞋面,她不得不将左手撑在身侧后方,以支起身体向后仰倒的趋势。 右手则举起盛满八分乳白色液体的水杯,将杯口递到谢冬回唇畔,等待其品尝。 谢冬回双手自季颜宁齐整的衬衫衣摆探入,一手护在她腰后,一手在衬衫布料之下肆意抚弄。 她乖顺地低着身体抿住杯口,没有得寸进尺为难金主用唇来投喂自己。然而,凝视着女人的眸子,深邃幽远,不知正暗自酝酿着怎样的极地风暴。 温热的杏仁露形成汁流,缓缓落入谢冬回的口中,她咽得极为细慢,显得温吞有礼。 而侵进季颜宁胸衣内的那只手,却相当暴力地捏触掬弄软腻丰腴的乳房。 激烈的痛楚和异样的快感一同蹿升,细碎勾人的低吟自口中逸出,季颜宁一时不稳,杯中大半的液体突然倾倒,自上而下,淋湿了自己大半的衣襟,浓厚细腻的香气登时四溢。 谢冬回手上的动作一停,显得十分委屈:“说好要喂我,姐姐怎么能没拿稳?” 季颜宁轻咬着唇,“下流”两个字在舌尖走了一遭,终是无声地沉进心底。 擅长洞悉人心的上位者Omega,又怎能听不懂女孩话中蕴藏的深意?打落了对方的晚餐饮品,自然是要做出另一番补偿。 季颜宁将视线移至一旁,不敢去看女孩脸上的表情。将手中的空杯放下,随即右手移动到自己领口。 纤长白皙的手指自行拉开胸前湿淋淋地领结,附着在衣物上不被饱和的乳白液体,随即自敞开的领口滑落内里。 谢冬回的视线殷切又灼烈,足以将季颜宁的耳尖烫红,口中却吐出冰冷冷的命令:“继续。” 被协议伴侣言语支配的女人眼睫轻颤,葱白的指尖在片刻停顿后下移,紫晶钻扣自上而下一颗颗从扣洞中被剥落,渐渐暴露出衬衫布料之下的肉欲盛景。 黑色蕾丝胸衣将雪白丰腴的奶团堪堪遮掩,粉嫩小巧的奶尖儿,由于侵入胸衣内刚刚作恶的手,而裸露在胸衣上缘。 或许是个头远远高于其他Omega的缘故,谢冬回清癯秀美的手显得修长宽大。如同玉笋般的手指,骨节分明,此时,挂上了几道乳白汁液,捏触在季颜回胸前,说不出的淫靡色情。 季颜宁褪去湿漉的蝴蝶领衬衫,丢掷到餐桌的一旁,手上动作未停,背及身后轻巧解开了内衣扣,直到最后的束缚也被脱落。 “现在可以吗?谢小姐。” 极少在人前赤裸的尊傲Omega,媚态尽显,正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的完美身躯。 “唔,不行。” 谢冬回掬起奶团,拇指磨蹭着在空气中立起发硬的粉色乳首,再次刁难起自己金主。 “呃……” 敏感的乳首被拨弄,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酥痒,直接反馈在季颜宁身体上,她的身体再难使力,便下意识双手勾抱住身前人的肩颈,使自己不至于向后瘫倒。 “做这种事的时候,怎么能用这么客套又生疏的称呼?” 言语间,谢冬回扣在季颜宁后腰上的手猛地收紧,耻骨贴住后者不断有花液流注而出的腿心,极速挺胯,狠狠磨砺着。 裤子面料粗粝,摩擦着从花唇中肿胀冒头的阴蒂,令挂在谢冬回身上的季颜宁嘤咛欲泣。 “不要……好痛……” 氤氲的水雾在薄红的眼眶内打转,女人迷乱地扭动腰摆,企图逃开被女孩所赋予的强烈刺激。 谢冬回微微喘息,停止自己下身的动作,在平复躁动之后,再次开口:“季姐姐该叫我什么?” 犹豫的时间只有一瞬,季颜宁尝试着对女孩念出:“……冬回?” 谢冬回唇角微扬,俯身轻啄了下季颜宁的脸颊,予以肯定和奖励。 这样简单亲昵的碰触,令季颜宁心尖暖意融融。女孩并没有察觉,金主对“冬回”二字脱口而出的熟稔……那是从数月之前起,季颜宁午夜梦回时,经常萦绕在其唇齿间的痴缠眷恋。 唔。 两人再次唇舌交接,温柔细腻的亲吻令彼此交换着口中的津液。 因为接吻而轻喘不止的季颜宁,甚至来不及一一实践那些从书册中学来的技巧,唇齿间舒适的触感,便轻易唤醒了谢冬回最原始的口舌欲望。 不再满足于亲吻的女孩,松开了身下女人的唇,幽深的瞳孔中暗涌出汹涌贪婪的欲求。原本覆在季颜宁乳丘的手在移开前,坏心眼地将手上沾附的汁液,尽数涂抹在雪白丰盈的双乳上。 随后,她停下所有动作,等待着金主继续先前的补偿。 眼神太过赤裸直白,容不得季颜宁装傻。 姿容瑰丽明艳的Omega坐在桌边不得不直起身体,乳房尽可能地迎着女孩向上挺立。这动作使她的上半身用力向后绷紧,脊骨曲线呈现出妖娆的性感。 季颜宁轻咬着下唇,勾抱在谢冬回颈后的双手也暗暗加劲,把她的脑袋拉至饱满挺立的雪团之间。 在年下Omega双唇即将碰触到粉嫩小巧的奶尖时,久居高位的Omega不可抑制地因心下突然再度萌发的羞耻感而颤栗连连。 -主动向人献上双乳的姿态,真的过分淫浪…… 『烈日冰霜』06 被年下双手托起后背的Omega,坐在餐桌边缘呈现出分外妖娆的曲线。 硬翘柔软的红果被唇舌含吮,酥麻细微的电流自乳芽尖端散开席向全身。 前所未有的陌生快感令季颜宁呜咽出声,音线都在发颤,泪珠瞬间自薄红的眼尾滚落。 年上Omega的颈后腺体再次在肤下肿胀跃动,信息素分泌得比先前还要浓郁许多,隐隐有焚爆的趋势。 但显然,年下似乎也颇为情动。冷冽冰霜席卷住炽火烈阳,信息素交感得更为激烈,极端温差行成阵阵无形的信息素风刃,同时将两个人卷入信息素风暴的中央。 尽管,呼吸没有受阻,季颜宁仍然觉得,如果女孩仍旧保持这样不急不慢的节奏,自己很快就会缺氧窒息而亡。 求你—— “再、再多一点……嗯~~冬回……” 松开轻勾在谢冬回颈后的双手,季颜宁难耐地从乳根向上拖起丰裕挺立的一双乳肉,掬弄起来。 被女人自己托起双乳的浪荡模样一激,先前害怕弄痛她的年下Omega,再也耐不住,吸吮得更急更为用力。 就像饥饿进食的猛兽,放开了狼餐虎咽,唇舌在两只丰盈之间轮转巡回,除了季颜宁粉嫩的乳首,连同白腻的乳肉也吞进口中不少。 柔软的口腔过分吸紧,导致像抽泵一样冷硬。连同原本柔韧的舌,也变得蛮横有力,一刻不停地勾动舔触着香软的红果,连同先前雪白丰腴上沾染的汁液也尽数舔舐得一干二净。 分不清是疼痛还是舒爽,敏感的奶尖传来阵阵酥麻胀痛,季颜宁浑身激颤着仰倒在女孩的手掌上,腹下酸涩的情潮一浪高过一浪在宫腔内翻腾滚卷。 仅仅只是被谢冬回的唇舌持续不断激烈爱抚乳房,便情动难耐地将身体内最隐秘的腔口完全打开。 腔口打开的一瞬,强烈的胀麻感令本就满溢的生理泪水自眼框接连滚落,模糊了季颜宁视线。 紧贴谢冬回裤子的腿心,正一阵阵涌出激热暖流。 “冬回……谢冬回……呜……” 她身体僵直,脸上挂满泪痕,哭了出来。将女孩的名字痴缠于唇齿间,却只能把“喜欢”两字深藏于心田。 如果被对方知道,自己在很早以前就觊觎着她,女孩一定会把自己和那些为了满足私欲而不择手段的Alpha一样,当成垃圾吧。 思及此,刚刚经历了宫腔喷潮,心灵十分脆弱的年上Omega,白皙的双臂重新攀上谢冬回的肩头,哭得异常伤心。 沾染上津液而淫润红肿的乳尖,被谢冬回不舍地从口中吐出,她小心翼翼询问着哭泣中的女人。 “弄疼你了吗?” 却不想,女孩的话刚一问出口,季颜宁反而哭更凶了,眼泪不断涌落,也不敢再呼唤女孩的名字。 -好烂啊自己,明明对她运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所以现在才会被拥抱,这样温柔美好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卑劣,居然还在担心…… 季颜宁原本漂亮瑰丽的眉眼由于过分难过而蹙在一起,视线瞥向一旁,显得可怜又凄迷,甚至带有几分不明就里的委屈。 一向冷静的谢冬回,不由得神情微变,心间充斥着强烈不安,甚至开始懊恼自己刚刚的失控,原本打算在金主面前伪装成经验丰富的调情高手,结果,却翻了车。 带给对方这么差劲的体验,简直糟透了。 “哪里不舒服吗?” …… 这一夜的最后,谢冬回很难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 明明自己就在季颜宁身边,夜晚同样还很漫长,甚至还没有正式开展。明明一开始是那样愉快,那样明艳高贵的女人,在自己的支配下都已经放下身段,展露媚态来引诱自己…… “谢小姐,对不起。今晚,我很抱歉。” 最终止住了眼泪,平复情绪后的季颜宁,尽管全身上下不着片缕,身上还充斥着爱欲浓厚的信息素气息,却恢复了原本的矜傲和自持。 为季颜宁言辞间的客套疏离所打击,一时呆愣当场的谢冬回,眼睁睁看着这位女性Omega在情潮中推开自己,淡然走向客厅,取出价格高昂的抑制剂,熟练地自我注射。 那一瞬间,谢冬回如同被人从高空中推落,狠狠坠入冰洋。 谢冬回的唇角勾起充满自嘲的弧度,对方之所以和自己签订那种伴侣契约,也仅仅只是因为带着严寒属性的信息素极度稀缺,对她能起到安抚作用而已。 就算,拥有极寒性质信息素的人并非自己,对方也同样会投怀送抱,不是吗?如果是位Alpha,那就更好了。 果然,自己始终不是Alpha,甚至连拥有短小肉根的女性Beta和男性Omega都不如,没有那种物件,无法在女性Omega体内完成射精,更不会像Alpha那样成结,满足不了自己的金主呢。 自己那点稚嫩的调情手段,在不知曾经拥有过多少位情人的女人面前,自然上不来台面。 “既然,今晚已经不需要我了,那我就先走了。老实说,突然接到电话,我都没来得及告诉妈咪今晚会不回家的事。” 于是,骨子里同样骄傲不容折辱的谢冬回,淡漠地拒绝了对方让自己留宿客房的邀请。 由于信息素不久前的交感,让季颜宁轻易捕捉到了她的不耐烦和抵触。所以,本就心虚的女人没有再做任何挽留。 “我安排司机送你?” “不用了,打车很方便。况且深夜再劳烦别人过来,不太好吧?季大小姐。” 拒绝金主任何示好的谢冬回,冷寂得不近人情。离开时,更是毫不留恋,只剩下咣当的关门声。 季颜宁在女孩离开之后,神色莫辨。捡起散落在玄关下的衣物,紧紧抱于怀中。 除了自己身上,似乎,只有这些布料上,残存有极地幽兰的气息。 等从高级公寓楼里出来,谢冬回这才注意到自己裤子上布满了被大量淫液浸泡后留下的干涸白痕。 打车的念头也在瞬间作罢。 她不想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些独属于季颜宁留下的痕迹。 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她只想快点回家。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抑制不住那充斥在眼眶内的该死涩感。 谢冬回走得极快,走着走着便飞奔起来。 就像身后的街区,有正在追逐着她的凶猛野兽。 落荒而逃。 『烈日冰霜』07 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天气由暖转热。 名为《SX》的大型网络综艺选秀节目在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进行了赛事官宣,并成功空降。在网络各大平台推送了上百名未公布第二性别的俊男美女,成功闯进大众视野。 一夜之间,《SX》成了人们争相议论的话题。 “我赌了,all in!谢冬回一定是Alpha,这也太明显了吧!救命!我感觉到了爱情!她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公!” “索蓝小哥哥好棒啊,五官干净清爽,透着青春活力,少年气十足!虽然眼神总似有若无透着一股妩媚,但完全没有油腻感!不知会不会是Omega?!” “云景老婆也很不错!虽然样貌在一众美人里边不是特别亮眼,但是气质好独特!一看就是骨子里特别强势的那种,是我梦寐以求的女王大人!” “呜呜呜!已经看花眼了,爸比问我,为什么对着哥哥姐姐们,我的眼泪不争气地从蘑菇头里流出来……” “于君怡的气质样貌也好绝,看起来就分外可口甜美!是谁的DNA动了!是我!小姐姐务必家暴我的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既然大家都这样,我不能输!冬回!老公!爆炒我!” “超蓝我的笔!易鹤老公!” “林雾寻姐姐今晚务必到我梦里超市我!” “……” “大家都好骚哦~初舞台评级都没开始,微博就已经变成关不住的大型鸡笼了。能不能注意一下上网文明,看节目的还有很多未成年学生呢 :-)” “哇,有没有搞错,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搞网路执法?云网智脑都没进行言论屏蔽。我不理解,是哪个用词不文明了?” “等一下,怎么会有Alpha也来参加这种选秀节目?感觉完全是在降维打击,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其他选手吗?” “有什么Alpha不可以参加地规定吗?SX,其实就是『Series X』,序列未知。不公布第二性别,不就是为了打破Alpha、Beta、Omega之间所谓的固有性别标签吗?” “说的轻松,可Alpha群体本身就占有强烈的社会等级优势,这也是事实吧?” “虽然但是,你们怎么就笃定谢冬回一定是Alpha呢?长到一米八、甚至一米九的女性Beta和女性Omega也大有人在吧!况且那些国际超模们,哪个不是脖子以下都是腿的极品Omega?!” “如果谢冬回是Omega,我愿意为她出柜!” “……” 节目的第一期,囊括海内外娱乐公司旗下的练习生争相登场。 节目记录了各位选手离开了经纪公司,各自独立或结伴进驻到由阳光、海浪、沙滩、森林构筑的梦想岛。从刚刚碰面到互相结识,到建立良好的友谊关系,互相刺探彼此虚实,实际上,任何人都没有将各自的才艺进行展示。 可久违的全民选秀参与感,隐隐让这款节目有了现象级的趋势。而且,更是大胆涉及第二性别序列话题,让更多的人关注其中,一时之间热议不断。 作为《SX》的独家出品方,用户覆盖率达到全球四分之一的日冕星辰视频娱乐,丝毫不吝啬给予这些选手们铺张话题和热度。热搜一个接着一个,哪怕是在工作日,网络上的议论声也持续高涨。 而话题投入的回报结果,也很快就呈现在了季颜宁眼前。 通体湛蓝的大楼,在阳光下,由单向玻璃的外涂层折射出璀璨如星的耀眼光辉。 日冕星辰,正是由季颜宁一手负责的季氏集团旗下新生代网络视频平台以及影音娱乐产业公司。 “季总,截至目前,陆陆续续已经有上百家全球性品牌向我们发出了合作邀请,已签订前三期合同的十七家赞助商也在节目播出后不就提出加码。 其中,Otherworldly想要签下谢冬回和索蓝,作为赛期推广大使。当然,他们要求节目组确保两人能一直留到决赛。” 面对商务官的汇报,季颜宁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告诉Otherworldly的品牌对接人,他们的眼光不错,看上的都是实力非凡的种子选手。就算没有这些要求,这两个人也一定会留到最后。但一口气企图签下两人,那可不行,我最多只能让出一个。 况且,推广大使的头衔太过低廉,他们是蓝血品牌,我的选手难道就是街头白菜? 如果他们拿不出继续合作的诚意,就在前三期结束之后,把选手们的私服赞助换成Bigwig。我想,已经痛失先机的Bigwig一定不会再对我们吝啬。” 面对强势又明艳的Omega总裁,身为《SX》节目组专属的Alpha商务官,方毅犹豫了一阵,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Superior不做考虑吗?他们愿意给出的资源投入和赞助费用,比Otherworldly和Bigwig都要优厚。” “暂时不要,Superior这些年虽然也陆续推出了大众服饰,接受了Beta和Omega客户,但以服务Alpha精英至上的理念一直没有废弃。这和我们的节目宗旨相背离,等节目结束后再另行打算吧。另外,除了奢侈品牌,其他赞助商如果也有看中的人选,你们尽管放开手将价码开到最大,不用担心招惹赞助商非议,我们后面还有上百个备选。” 季颜宁对节目第一期播出后的效果十分满意,在结束对节目赞助商的态度审查之后,遣退了商务官,转而向节目总导演王悦确认节目热度和第二期初舞台的支出预算。 王导虽然是一位四十岁的女性Beta,却是名副其实的娱乐真人秀第一人,是国内目前最好的综艺编剧。在飞速发展的全民娱乐时代,她已经持续奔走了十多个年头。 “和预想中的一样,只需要投放一些零星的热度,网民的情绪就会持续不断地高涨。这两天下来,目前日常物料率先投放的三十多位选手已经隐隐有了粉丝群体在凝聚,如果需要进行人员调整,也不是不可以运作。” “等第二期之后,看各经济公司的态度吧。选手们在节目中的去留,不仅需要把自身实力和镜头转化为流量变现,还需要仰仗背后公司的态度。” “目前,话题度最高的选手,谢冬回,已经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节目热度。”王导的语气并不轻松,“但问题也出在这里。” 坐在设计感十足的办公桌后的Omega,美艳的脸庞微侧,眸光闪动,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询:“是这个选手有什么问题吗?” “她虽然没有明确拒绝日常公区物料的拍摄,但是自从入驻梦想岛之后,除了体能训练和餐饮时间,她几乎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不参与到和其他选手的互动当中。如果她在第一轮淘汰赛之后,仍然没有改变,我们就很难让这样一匹独来独往的孤狼,最终参与到团队当中。” 在梦想岛上,选手们居住在拥有二十栋独立别墅的休闲生活区,仅按照公开的第一性别男、女进行分组居住。 选手们各自所居住的房间都设有单独的卫浴,别墅的公共区域则都安置了全天摄像跟随的直播云镜。 在很好保护选手们隐私的同时,也保证了每个人的镜头曝光。如果在节目正片中没有很好展现实力的选手们,也可以在云镜头前多做些努力。 “知道她每天在房间里做些什么吗?”季颜宁忍不住问。 王导似乎也十分地困惑,但还是老实作答。 “我曾经让工作人员和她沟通过,得到的答案是,她在准备初舞台的节目。” “可事实上,她的经纪人为她申报的节目,是一段钢琴独奏。” 每栋别墅都在一楼公区配有钢琴,但是,这位选手未曾弹奏过一次。 (待续) 『一朝风雨』起 1. 高中结业之后,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听从父亲的安排,在供销社百货行里做了一名彩电售货员。我本就对做买卖不感兴趣,再加上那些常来光顾我柜台的顾客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总拿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上下打量并说一下惹人生厌的话语,也不会买下什么东西,所以,我便在上班时,常拿一些诗书来打发时间。 其实,社里的生意远不如之前红火,社会经济改革之后,街道上也多了许多小卖部和烟酒超市。越来越多的员工买断工龄,提前内退。我算准了,只怕过不了今年,父亲给我的这副“金饭碗”就得砸锅。 我倒不担心之后的去路,毕竟我出身乡绅世家、书香门第。祖上在道光年间出过探花,曾祖父还做过军阀文书。祖父则在建国前入了党参与过剿匪,家里有功勋在,父亲现如今也是说得上话的食品厂厂长。 换句话讲,就算第二天社里宣布倒闭,我也可以稳步转职到其他事业单位再谋个新职。这年头,大学生稀缺,有文化的高中生同样稀缺。更何况,市长最为得力的年轻秘书也正在追求我。 父亲让我放弃求学的原因,我多少都猜得到一些,只是我着实没有那份做官太太的闲心。所以,面对那位年长我七八岁的秘书官,总是爱答不理,时间久了,他便很少再来我这里碰灰。 我本以为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要在渐渐无人问津的社行里虚度,谁知,竟会遇上她。 那天,刚好是惊蛰,午后响过几声春雷便是一场急雨。 我独自守在社行,因左右没有顾客到访,便关了播报社会新闻的收音机,坐在躺椅里,取出央求上大学的弟弟帮忙抄录的西方诗歌译作。 “我们将是两颗果核,不会被种植我们停留在房间里,关上门,灭掉灯我与你一起流泪,没有羞愧,也没有自尊。” 我看着这样的新奇的爱情诗文,不免想起自己被父亲妥善安置、别无其他选择的一生—— 最晚今年入秋之前,那位父亲眼中年轻有为的萧先生一定会向我求婚,而我却连爱情的滋味究竟是何都不曾体会,便要和这样一位年长我七八岁的男士共度余生。 思及此,我不由扯起唇角露出戏谑的轻笑,想要站起来为自己去倒一杯足以润喉的水。 就在我从躺椅上坐起的瞬间,她收拢着雨伞走了进来。 “抱歉,我迷了路,想在这里躲一刻雨。” 她的声音温雅如水,语调平缓,吐字清晰,不带丝毫地方口音,是比收音机中的广播员还要标准的普通话。 那一刻,在我近乎枯涸的心田,忽然扬起一场极细密的春雨。 2. 那日她初来乍到,不辨方位,便央求我帮忙指路。我用顺手一指,换了她的名字——吕秋雨。 “秋雨,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那你也要记得我的名字,我叫乔夜。” 她大概是因猜不透我一时兴起和她交换名字的意图,不由怔住,随后对我笑了笑,表示一定谨记。 她从海外来,是投资房地产的侨商之女,暂时借住在距离社行不远处的街尾旧楼房里,恰巧,单位给我分配的宿舍也在那处,只是我上下班回家骑自行车也很方便,就鲜少光顾。 之后,吕秋雨闲来无事时,便总到社行里来找我聊天,不时会带一些新奇的小物送我。 我听她抱怨钢丝床睡着又硌又不舒适,笑她身子娇贵的同时,不忘从家中取了自己昨年和母亲一起新置的一套床褥被子来给她。 我只睡过一次,便是在赠予她的头一晚。 她拿到后的第二天,笑逐言开来朝我道谢。那也是她第一次抱我,我被她发丝上的芳香熏得满面飞红。 吕秋雨的身量很高,能让大部分男性都望而却步。我若离她相近,就不单得抬眼,更需要抬首才能看向她清秀文雅的面庞。但凡有她在,便能帮我挡去了不少异性顾客的言语骚扰。于是,我便时常盼着她每日都能早些来陪我聊天。 但这样的日子并未维持太久,忽然有一天,她便不再来了。 我从旁人口中得知,政府把有待开发的土地给了其他投资商,她父亲没能拿到地,便带着她失望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心下气恼,恨她就这般离去,也不和我打过一声招呼,就这般悄无声息地从我的生活中擅自撤离。如同那日惊蛰,她不曾打过一声招呼,便闯进了我的世界,在我心湖上投下一抹挥之不去的影。 人心都是极脆弱的,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难再愈合。 之后,再有人来社行里躲雨或者问路,我总懒洋洋趴在柜台上,充耳不闻,连头都不舍得再抬。 再后来,渐渐步入夏天,我以上下班方便为由,从家里搬进了单位分配给我的旧楼房宿舍。 因为靠近供水水塔的缘故,这一带的房屋极易受潮,尽管我住在临街朝阳的那边,室内的墙皮还是一片一片地脱落。我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清扫,却在倾倒垃圾的那一刻难过得想哭。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倔强些什么。 我于她而言,可能只是无所事事时,尚且聊得来的,可以用以打发时光的向导陪客。她于我而言,也不过是滚滚红尘之中偶然遇到的一位过路客。 日子还是需要一天一天过,直到一次轮休日。 我的床正对着临街的窗户,隔着窗纱,我穿着睡裙趴在窗台,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下车水马龙。不觉,天又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总是强劲。伴随着一道道闪光和震耳欲聋的轰鸣。 街上的行人很快就不知躲去了何处避雨,连在街道上行驶的车辆也寥寥无几。我正打算将视线收回,不想一辆很少见的黑色轿车冒雨在街道上穿行,很快便停在了我所在的旧楼前。 稍刻,一道颀长的身影下了车。 车门被她闭合的一瞬,轿车飞快驶离,溅了她一身泥泞。她没有打伞,滂沱的大雨很快也将她浇了个透顶。 我再按耐不住自己的心绪,飞也似的跳下了床,生怕自己再慢一步她就会消失不见。 最后,在楼下黑洞洞的楼道口,我自她身后将浑身湿透的她紧紧拦腰抱住时,她还在兀自狼狈地用湿透的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水滴。 “乔夜?” 温雅的声音带着那么一丝不确信,她转身看向我,神色中还有些许诧异,似乎不明白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再次抱紧她,生怕她再挣开。声音都在发抖: “吕秋雨,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她低头用冰凉的鼻尖碰了碰快要哭出来的我,浅笑出声。 檐外明明还在下雨,而我的世界已然放晴。 『一朝风雨』承 3. 自归来时淋了雨,吕秋雨便感染上了风寒。纵然是在夏日,她吃了西药,也久久不见好转。 我猜想,她租住的房屋位于楼房背阴的那一侧,又只是在较低的二楼,或许和湿气太重有关。我不由暗骂着昧良心把社里楼房租给她的老油皮,便打算趁下午休班的空档,陪她去老药房抓取一些调养的中药。 不曾想,来接班的女同事会挤眉弄眼冲我打趣:“小夜,如果不是知道萧先生已经在联络媒人准备去你家下聘,我都要担心你会不会被那个姓吕的外来女迷了心窍,要去搞玻璃。” 搞玻璃,其实并不是什么新奇词汇。同性恋,从古至今本就没有断绝过。现今正值社会开放,百业待兴,人文风气混乱的同时,又透着别扭的老正古板。就算是在最先开放沿海的城市,这也是和疯子、精神病划着等号。 “乱讲。我只是可怜她一个女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平白了被你们欺负。况且,你不是也知道吗?我很快就会订婚。你这么说,我是无所谓,但是要小心别传到我爸爸那里去,不然,下一个被买断的就该是你。” 我立即打断了同事的话,并搬出自己父亲来压她,同事冲我翻着白眼,但也只能识趣地闭上嘴。 可我自己并不像面上那般平静,登时心乱如麻。 我快步朝门外走去,一直走出好远才脚下一停,回头便瞧见,靠在社行门外的墙角不知早已等候了我多久的落寞身影。 吕秋雨穿着件中规中矩的白色立领式衬衣,以及配了两条过肩黑色背带的浅灰色西装裤。纵然留着及肩的长发,也无端透着股光风霁月、温文儒雅的假小子作派。 她望着我,眼神沉寂,不知是失望,还是难过。 我笃定,她一定是听到了我和同事的闲谈,不然便不会任由我独自走出老远,也不曾叫住我。 蓦地,我感到自己的喉咙,似被一双无形的双手紧紧扼住,我冲她张了张嘴,却再发不出丝毫声音。 一定是了。 我明知是她租住的房子有问题,却不敢挑明,更别说大大方方劝她把房子退了来和我同住。只因,她只是远道而来的外地来客,而我却不同。我自幼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家风严正,虽然任性娇气,但也要顾及门庭,不敢肆意妄为。 就算我百般思慕于她,离了她便失魂落魄六神无主,也只能以一见如故的好友、现如今同楼栋的邻居,这样的身份同和她往来。 我畏惧着人言,怕被戳断脊梁骨,更惧怕流言传入父亲耳中的后果,不敢轻易尝试越这雷池一步。 想起同事眼底的龌龊和狎昵,我没由来的一阵恶心和犯呕,等回过神,已弯腰在马路边缘干吐了半晌。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了手帕给我。 “乔夜,你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去抓药。你总帮我,被人误会了不好。” 她看着我,明明是在笑,却比哭还难过。 倔意上头,我终归没有听她的话,反而死死拽住了她的手。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再开口。 她住的房间甚至连个煤气灶都没有,更不要说是煎制中药的锅具,我便在自己室内帮她熬药。这也是我第一次邀请她来我房间作客。 反锁上了门,她只能干站在一旁瞧我忙碌,似是坐立难安。 贴了彩色窗纸的窗户被白色的窗纱遮挡,她被我按坐在床边,皱眉看向手中盛着乌黑药汁的汤碗。 我知她怕苦嗜甜,却不肯给她拿一颗硬糖来。她浅尝了一口药汁,五官便被涩得挤在了一起。 “吕秋雨。” 我念着她的名字,骑跨到她腿上,在她错愕的注目中,解下自己碎花吊裙的肩带,捧了双乳奉至她唇边。 “你要记得,我有多甜。” 自幼,我便从母亲那里习得烹饪调味的道理。 深谙,只有极致的苦,才能将口中其余百味皆化作极细腻的甜。 4. 那天下午的事,我和吕秋雨极默契的,谁都没再提及。彷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一如往常,她会在每天清晨上楼来敲我的门,当我开门时便会后撤一步,问我要不要一起到楼下临街对面的小食摊点吃早餐。 有时我会同她一起下楼,有时便会耍赖,转身回房去拿饭碗瓷缸,让她帮我捎带上来。她向来不会怠慢于我,自然不会在楼下吃独食让我空等,只好打两份饭来陪我同食。 入夏之后,天气逐渐炎热,还好楼外巨树成荫,又是在清晨,早风凉爽,我坐回床上,推开了窗子想透透气。楼下的街景和吕秋雨匆匆穿过街道为我买食的身影,便尽数收入了眼底。 我视力极好,从四楼往下看,尽管隔着宽敞的街道,也能将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看得分明。目光痴缠在她身上,便再挪不开半分。 好似,楼下为我买早食的人是我的新婚丈夫,而我是被她宠爱的新婚妻子。思及此,我的心下无端泛起丝丝缕缕甜蜜的涟漪。 突然,响起刺耳的口哨声破坏了这份独属于我的静谧,隐秘于我心内的甜便在瞬间荡然无存。 “乔夜,早起啊,下来和哥哥们一起吃个早饭呗。” “才不去,看见你们就倒胃口。” “哟,我们的乔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以前可不这样啊,上学的时候小嘴可甜了,天天追在哥哥屁股后,让哥哥带你出公园看猴子。听说,你家里为你应了门亲,本来还想安慰安慰你,怎么这就对哥哥们翻脸无情了?” “鬼扯也不撒泡尿照一照,谁会跟在你屁股后叫哥哥,无聊!” 冲楼下路过的年少相识的两三青年啐了一声,我翻了个白眼迅速合窗,并拉上了窗帘。合上窗的瞬间,我下意识朝对街匆匆一瞥,只见吕秋雨正回眸抬头来看向我,没来由的慌乱自心底油然而生。 一时,我竟不知,让她帮我买早食,究竟是在捉弄她,还是捉弄了自己。 我终归是要嫁人的。而那个人,不会是楼下路过时与我打趣鬼扯的青年男子,更不会是正在帮我买早食的女人。 父亲已催了我几番,容不得我再找理由拖延,这个周末趁着放休,萧诚约我共进晚餐,以及,同去影院看一场电影。 门外再次响起了叩门声,令我不得不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不同于旁人急促粗鲁的拍打,就连敲门,她都惯有着自己的节奏,轻缓且谦逊。 “咸水豆腐今晨落了蝇虫,不干净,便只打了豆浆。我怕你不喜甜,所以没让店家放糖。” 她自顾将盖子上放了颗茶叶蛋的瓷缸和一份用油纸包好的生煎包放于桌上,目光闪躲,却不敢迎我的视线。我早上素来少食豆浆并非不喜吃甜,只是更爱吃咸。 “少来,你分明是在欺负我。” 我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言语含嗔。 豆浆无糖,只会生苦,令我难以下咽。我若不喜甜味,又怎会收下她送我的一盒盒软糖? 何况,尽管隔着窗纱我也看得分明——在我合上窗后,吕秋雨方才阻止了摊贩往我碗中盛水豆腐,改换了豆浆。 她单纯只是不想让我如意……只因,她见不得那些青年可以置身楼下,同我隔着老远便能自然打趣。 关了门,我拉她到放置在门后的洗手盆架处净手,顺便拿出沾了冷水的毛巾拧干,去为她擦顺着鬓发落下的薄汗。 却不想,她却忽然向后仰着身体一避,我的上肢紧追着她导致重心失衡,只能扑进她怀里。 “乔夜。” 只是被她拥着,我便心慌意乱,更不用说,她又刻意用唇厮磨着我的耳颈。 “我想再换种方式……欺负你。” 我四肢绵软地挂在吕秋雨怀里,最后被拥上了床。一如那日午后,室内只响起压抑着欲望的低迷喘息,以及仅两人可闻的,似痛似痒的轻浅呻吟。 置在方桌上的早食,变成了室内随意摆放的装饰物,再无人去顾及。 『一朝风雨』转 5. 诚如吕秋雨所言,她在欺负我,且欺负了许久。 我一次又一次隔着她身上齐整的衬衫,轻咬上她单薄的肩头,才克制住哭叫的冲动,却不能阻止泪腺分泌,只得任由泪水顺着眼尾滑落鬓发。 直到窗外日上三竿,隐隐传来街道上鼎沸的人声,她才依依不舍地从我身上爬起。却在我伸手准备去捞被她扯落在一旁的胸罩时,又心存不甘地将我重新压下,于我乳首附近的雪白丰腴上留下印记极重的吻痕,这才放我起来穿衣。 等穿好衣物,下床的那一瞬间,我的腿因之前绷得太紧,导致一触及地面就酸软难耐,整个麻得不行。 我噙泪咬唇坐在床畔,吕秋雨便蹲跪在我脚边。 她生得不仅高挑且皮肤白皙,五官俊雅,拥有远山含黛的极致秀美,此刻帮我做疏络活血的腿部按摩,表情温柔又认真,极易招人入迷。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刚想触及她的面庞,她已抬起头望向我,询问我是否还难受。 一阵脸红心跳,我匆忙收回手,将视线从她面容上转移。 “乔夜,别这幅表情。不然,我会忍不住继续欺负你。” 心跳漏了半拍,不久前身体被极致酥软侵袭的记忆因她这句话再度被唤醒,我忍不住打了个颤,逃一般站了起来,快速走离床区的危险范围。 可每走一步,不仅需要强忍着腿心泛起的强劲酸痒,还得竭力控制身下随时会涌动出来打湿内裤的湿液。 “不吃早餐了吗?都冷了。” 我急于转换话题,生怕她再提及刚刚欺负我的事来。她却似看透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我如愿。 她站起跟了过来,声音闷闷不乐:“乔夜,已经第二次了。” 我知,吕秋雨在怨我,怨我事后装傻,怨我不肯挑明。我也同样,痛恨着自己的懦弱和自私,身上还留有浓重的欢爱的痕迹和被她包裹的气息,却只是避而不答。 轻巧转身,我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欢喜:“秋雨,我剥鸡蛋给你吃呀。” 她只眼睫颤了颤,掩下所有失落和酸楚,无奈轻点了下头。如此,我便将她欺负我的,又全数还给了她。 6. 周末和萧诚的约会,我没敢和吕秋雨言明,只说家里通知我回去吃顿便饭,叫她不必等我。思及,她房内没有厨具,又或许是我担心她到外面买食再遇到我,便留了钥匙给她,让她自己在我室内做饭。 我自知这般行事不妥且十分卑鄙,却又无可奈何。 萧诚虽比我年长七八岁,看起来颇有风度,但言行举止和与我同龄的鲁莽轻佻的男子没什么两样,会在吃饭时讲一些低俗的笑话,会在看电影时对我动手动脚。尽管我极力躲避,可还是被他占了些许便宜。 掩下心中的厌恶,我堆砌着虚伪的假笑,只想让他尽早放我回去。 这夜还算清凉,晚风徐徐,繁星点缀。走在昏黄的街灯下,我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与我作陪的男子身上。 “乔夜,到了七夕那一天,我们就办酒席吧。我会等到我们的新婚之夜,让你做最幸福的新娘。” 他自顾自表达着自以为是的浪漫,根本丝毫未曾察觉出我对他的抗拒和抵触。甚至,故作君子风度,说会等到新婚之夜再要我。 我一路沉默,说不出的焦虑和烦闷。这副姿态落在他眼中,却成了羞怯和欲拒还迎。 等萧诚步送我到单位旧楼房下时,夜幕已深,路上行人已屈指可数。我无意间瞥向他左腕间的手表,时针正在向十靠拢。他却误以为我对他腕间的手表感兴趣,抬手来给我看。 “不过是一些大路货,还算能用。乔夜,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块进口的女士手表。”他说着便伸手将我扯进了怀里,不顾我的抗拒,朝我唇间狠狠一吻。 我竭力控制住自己作呕的冲动,轻轻推他:“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乔夜,不邀我上去喝杯水吗?” “好晚了,烧水又要好久,下次吧。” 他缠着我,在我面颊上反复亲吻,拉着我在路灯下又闲聊了半晌。我漫不经心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眨了眨眼睛,不时抬头看向自己房间的窗户。一遍又一遍在心下确认,漆黑的窗后没有亮光,想来吕秋雨定然和往常一样,怕别人非议,所以并未曾在深夜于我房内逗留。 我和萧诚道别后,迅速穿过街道,钻进了漆黑的楼房门洞,循着楼梯上了楼。 哪知,刚转上二楼的台阶,想要循着楼道窗户透窗而进的光亮去敲吕秋雨的房门,便在走廊转角撞上一个略微僵硬的身躯。我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生怕眼前人闻到我面上残存的男人口水味。 “秋雨,怎么在这儿?”我一愣,心下难免吃惊。 “乔夜,你总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我刚想去楼下等你。” 她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只是多了一丝困倦,想来是深夜犯困,我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重新放下,随便编了个理由。 被她握在掌心煨得发烫的钥匙塞进了我的手里,吕秋雨催我快去睡觉。也许是我自己心虚作祟,便急忙上了楼,并未多做逗留,更没有留意有什么不妥之处。 直到次日,吕秋雨一早收拾好了行囊,抱着一座四四方方的檀木匣子来找我作别。她的双眼因为一夜未眠而熬得通红,我才意识到自己头一晚掩耳盗铃的行径有多可笑。 “乔夜,今后自己要记得去吃早餐,别总赖床……” 她总是这样,说话温温雅雅,让人听不出起伏和情绪。我倚着门,心腔仿似浸入了满腔的苦水,没敢出言挽留,甚至没敢再正眼抬眸看她。 “吕秋雨……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吧。这样落后的内陆城市,三十年内都没有什么好的发展光景,父亲说,还是去沿海投资比较好。总归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她语气轻松,我的眼泪却随着她无情的字眼,不争气地一颗一颗往外涌。 “这个,本来是想过一阵子再送给你的,但我要走了,也没有其他相熟的人可以托付转交……乔夜,别哭啊,今后没人会欺负你了……” 直到她放下手中木匣走出许久,我才惊慌失措地爬上床,攀着窗眼巴巴地望,却再未看到她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垂下眼眸。这才注意到,刷着绿油漆的窗沿上,不知何时留下了数道划痕。 原来,昨夜,她就在这里,将临街灯下的男女互动一览无余。 我失魂落魄地打开那个四四方方的匣子,里面放着一架冷瓷制的蛋型八音盒。流星、四叶草、旋转木马,无一处不精巧别致。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在首都的黑市也很难能买到。底座的金色三脚架上,雕刻着极小巧的字眼——赠予乔夜。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是专门的定制品。 扭转八音盒顶部设置精巧的金冠旋帽,很快,随着木马的旋转,便听到了极为清脆的旋律。 是我极喜爱的台南女歌手的成名曲。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迹……” 吕秋雨……我默念着她的名字,一时之间,竟弄不明白,这段时间,究竟是她欺负狠了我,还是我欺负惨了她。 『一朝风雨』合 7. 那一日,她走得匆忙,便留了很多衣服物件在租房里。 将房屋租给她的老油皮在清扫房子时,将她拉下的东西一并拿来给我,其中便包括,我赠她的那套床褥被子和各种小巧的手工物件。 仔细想想,我似乎没有赠予过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她也一样都未曾带走。 转眼已是夏日的假期,父母把在外读书的弟弟也叫了回家。我也从旧楼房里搬离,回到自己家中居住。来时大包小裹,走时只带走了一个木盒和一枚钥匙。 偶尔,我也会在午后休班时回来暂居。可趴至窗前,人群往来的街道上再也难寻颀长高挑的利落身影。 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吕秋雨已经离开了一个月,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父母之后又屡次三番催促我点头,被逼无奈之下,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便答应了和萧诚的婚事。但要求婚期需得在入秋之后。 实际上,我只是,还无法从心间将吕秋雨放下。 阿晖,小我两岁的弟弟,他也对我能同意这门婚事感到十分满意。对于陪同萧诚去一同置办新房所需家具家电,我总表现得兴致索然,阿晖则出任我的军师,生怕我会被萧诚怠慢,挑得尽是市面上最好的牌子货。 而我,连对于萧诚一早准备好的新装修的婚房都无心去看。还是被母亲强拉着,才去转过一次。全家上下都洋溢着热情,比我这个即将结婚的人都要上心。 只有我一个人,对自己被安排的婚姻感到无比焦虑。 我总是无法安心入睡,尽管在夏夜里铺了凉席,也总是辗转难眠。一闭上眼,便总是梦到吕秋雨离开时通红的眼眸。我知,自己放不下她,却又深知,自己伤透了她的心。她不会再回来,我便和她再无可能。 我甚至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跟她一起走。 8. 这天,同样是午后。 我和同事完成交接班之后,便一人守在社行里。门外知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格外吵人。我心下烦闷,也无心看书,便打开了录音机,拿出一卷新港歌手的磁带放了进去,试图压下那吵人的蝉鸣。 可是,手指在快进和播放之间反复横跳,我始终没有心情去听完任何一首歌。不出几分钟,便快进完了一整卷磁带。 “我原不知道,你还喜欢用这种方式听歌。” 温温雅雅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我心下止不住开始打颤,抬眼望去,久别的身影已然踏了进来。她穿了件纯白的体恤衫,外罩了黑色的坎肩背心,脖颈间挂着相机绳带,是旅行观光客的打扮。 “吕秋雨……” 我呢喃着,带着一丝不确信,生怕这只是我在午后陷入深睡的一场白日迷梦。 “乔夜,好久不见。” 她明明在朝我微笑,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疏远与客气,很快向我说明了来意。 “过两天会有流星雨,沿海城市的夜晚光污染太严重,会影响观看效果。所以,我带了朋友一起来。可是,之前租我房子的老伯已经不打算再将房子借我。他说你已经回家住了,所以,可以把你那间房先租给我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随同她一起进来女郎,一身火辣的包臀裙装,浓艳又风情。我愣了半晌,竟回不过神来。 “Darling啊,我究竟要纠正你多少次,你才能记得,我们是情人。” 女人伸手攀上吕秋雨的肩颈,似是极为不满,在她脸上印下极为鲜红的印记。吕秋雨便只好伸手拦住女人的腰肢,让她别闹。 这样的场面令我大惊失色,胃里突然泛起无法言喻的酸,迅速沿着食管上爬。我慌忙背过身去,快步绕至陈列墙柜帘后的小屋,翻找出垃圾桶,压低了声音干呕。 “看吧,你的这位朋友也不过如此,甚至忍受不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亲密。所以啊,你还是老实跟我在旅馆呆两天就回去吧。” 冷笑从外间传来,带着特意的嘲弄。 无法压制的,自五脏六腑泛起的酸楚,极速漫上鼻梁,我一时不禁泪流了满面,再直不起腰来。 或是我太久没有出去,让吕秋雨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我不知她是如何进来的,但如今手足无措的人,又换作是了她。 “乔夜……” 她试图帮我擦拭脸上的泪水,却被我奋力推开。 “吕秋雨,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说过,今后都不会再欺负我的……” 说着,我再难自控那份被她蹂躏至碎的心酸,不可抑制地抽泣。 一个月前,我的懦弱和不坦诚,将她从我身边推离。而现下,她面颊上残留着未拭去的唇印,则是对我自私行径的指控和报复。 曾经,心底那些因她而激荡起的甜,化作刺向我心腔的刀刃和酸苦。 皆成了,我无法解开的死结。 我终归不敢细想,吕秋雨和那个女人一起入住旅馆是何等情形。恨不得脸上挂着鲜红唇印的她立刻在我眼前消失,又害怕她真的再一次离开。 她失落欲走时,我便不顾面上肆意的泪水,花费了周身的力气去挽留她。 “你别走……”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踮起脚尖去吻她的唇,我的自尊,却在她侧首避开的瞬间被击得粉碎。 “抱歉,乔夜。我朋友还在外面……” 这一刻,我似乎听懂了她话里“朋友”二字的弦外之音,便再次克制不住泪腺的汹涌,内脏被心底荡起的酸反复重刷着,不禁发起抖来。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像你我之前那样……亲密的朋友吗?” 我重复着从她嘴中说出的这个词,于唇齿间反复咀嚼,眼前好似被抹上一层雾霭,一时之间,狼狈得甚至看不清吕秋雨面上的神色。 到了嘴边的质问,又全部吞咽腹中。 那个女人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把双乳当作软糖喂给她吃?是否也会被她压在床上,被掰开双腿摆出羞人的姿势,任由她品尝支配?是否也会紧拥着她一遍又一遍流泪? 她似不忍面对我的颓丧,开口解释:“没有,还没确定关系。” 还没确定关系……这样的潜台词,我又怎会不明白?至少,吕秋雨对外面的那个女人的亲昵并不抗拒,且已有意…… 我强忍着自己一败涂地的颓然,抬手拭去面上的眼泪,冲她挤出一个笑容。 “好啊,那我把房间借给你。但,只能分你一半的床位。这几天天气多变,我不想回家了。” 僵持了良久,最终,我听到她的字正腔圆的声音,带着半真半假的无奈和若有似无的感叹。 “是我借住你的房子,你怎样决定都好。” 我强撑起精神,整顿好情绪,方才跟着吕秋雨从里间出来。但面对环臂驻足在社行里的陌生女人,我始终没勇气再正面回视她一眼。 她身上的自信和张扬,是我不曾拥有的。每多看她一眼,都会让我生出无地自容的自卑想法来。 直到,我取下旧楼房宿舍的钥匙塞进吕秋雨手里,她带着她那名为“秦琴”的朋友离开,那些强压下去的酸楚再次漫过心头,我才捂住嘴巴哭了出来。 下班后,我回了趟家,匆匆吃过晚饭,便找了借口回到旧楼房那边。只是也当真应了我的话,天有不测风云,去往旧楼房的半道上便刮起大风,等我到了地方,已然下起了豆大的雨。 毕竟是事业单位的楼房,有单独的供水塔和煤电锅炉,水房连着卫生间,位于每一层的楼梯口,洗澡十分方便。洗去一身风尘雨泞,等到了熄灯入睡的时分,我和吕秋雨始终没有找到能聊的话题。 窗外风雨大作,她背对着我,自觉睡在了较为靠窗的位置,腾出大半的床位给我。我不甘被她冷落,便擅自贴在了她的身后,匍匐在她耳畔,伸出右手搭在她腰侧,勾住了她的腰腹。 人总是这样,只有在既定的命运面前,因为强烈残存的不甘,才愿意孤注一掷。 “吕秋雨……” 只是低喃她的名字,用舌尖品尝她的耳骨,她便受不住,呼吸加重,刻意装睡而保持一动不动的身体颤了又颤。 我笃定,自己不甘心,吕秋雨又何曾甘心? 否则,她便不会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重新回到这里,故意令我痛苦。 毫不犹豫地下沉手腕,手掌侵入到她裤内,她的脊背瞬间也在我怀中僵硬绷紧,就连肩膀也因为过度紧张而吃力耸起。 “吕秋雨……” 右手指尖在碰触到她腿心时,我又一次于她耳畔发出呢喃痴叹。 她再难装睡,便转过身来,将我压在身下不住亲吻,同时自顾自顶蹭我没入她腿间的指尖。 “乔夜,乔夜……求你不要嫁人……我爱你……” 借助窗外闪过的雷电亮光,我抬起左手,用指腹揩去她通红眼尾的湿意,心下酥麻一片。 “你带我走,去哪儿都好。” 落花流水,天上人间。 (完) 『课间』一 1. 夏日炎炎,自从进入五月,午休时间就变得格外长。 我正靠窗坐在同桌的座位上,左手托腮,看向现下不仅与我隔了一个走道,更隔着一个空位的鹿与思。 她正戴着耳机在草纸上解我看不明白的数学题,马尾低低束在颈后,连碎发都打理得有序,将多余的发丝别至耳后,露出漂亮的额头。 她侧脸如冰、眉眼冷峻,鼻梁又正又挺,就是一双唇太薄了,显得无情。 好可惜,这样一个极品,竟是位不解风情的直女。不然,我很是愿意为她表演打鸣。 就比如现在,我直勾勾地看她,目光肆无忌惮地撩拨过她每一寸裸露在校服外的肌肤,她居然都能毫无反应。 我暗自可惜,正打算收回视线,门口就传来叮叮咣咣的声响。 只见两三个男生满头大汗,吵吵闹闹地回到教室,也不管惊扰到其他正打算休息的同学。 “白伊,来帮我测身高吧?” 刚从操场打完球的同桌,坐在本属于我的位置,戳着我的手臂。我刚想拒绝,就瞥见快被他挡住的鹿与思正用眼尾余光扫向我们。 我看了看人高马大站起来起码一米八的邹昭,又看了看脸色渐渐铁青的鹿与思,心下暗自骂着臭直女。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个圈,又咽回了腹里。 我懒洋洋地抬起下巴,对着男生说:“好呀。” 拿着绳尺,脱去鞋,我踩着袜子站上属于邹昭的方凳。 邹昭双手虚虚护在我腰两侧,抬头看看我:“你小心点,可别摔下来。” “原来当巨人是这种感受啊~” 他现在也就刚巧到我胸前的高度,难得能居高临下,让我很是受用。伸手俘过他头顶,毛燥燥的短发还透着热气,有点扎手。 “别乱摸,没听过男人头碰不得吗?” 我不在意地轻笑,问:“怎么?我都不嫌弃你臭,你还嫌弃起我来了啊?” 他哼了一声,板着脸,眼睛平视。我伸出双手绕至他脑后,将绳尺从手中垂落。 预料之中,周遭还没睡的同学纷纷开始起哄。 没办法,这是颇为暧昧的姿势,先不论我胸部顶端距离邹昭鼻尖有多近,单从鹿与思的角度看来说,现在邹昭就跟埋在我怀里没什么两样。 我越过邹昭的头顶,对上她阴恻恻的视线,回以轻蔑。 “一米八二。” 随口报了一个大致的数字,便收回了手中的绳尺。 我和邹昭换回位置,坐在自己的座位,面朝走道,弯腰去系鞋带。 系好拍了拍手,我刚直起身,就对上了临桌足以冻死人的视线。 原来,鹿与思还在看着呀……倒是我,小瞧了直女的嫉妒心。 我对着她虚伪地笑了笑,正想着要怎么回敬这位暗恋我同桌的直女,就被她突然伸过来的手擒住了后颈。 还好教室拥挤,一排并着五张双人桌,过道不过一臂之距,不然被她猛地使劲一拽,我非得连人带凳一同摔了不可。 “鹿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我稳了稳身形,不得不朝她的方向倾着身子,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容,目露困惑,装作不知她在生气, 我抬起手,想拉开她锁在我脖颈上的手指。 她掐得很用力,还真有点痛呢。 她吐出两个字,声线也是冷冰冰的,音量几乎低无可辩。 可我听得分明,却也不觉得生气。 索性指腹搭上她的手腕,一路抚上她露在校服袖外的半截白藕玉臂,毫不遮掩自己对她美好肉体的觊觎。 我故意伸出舌尖,在自己上唇舔了半圈,朝她暧昧一笑。 “没错,我是呢~” 。 她说—— “骚货。” 2. 网上说的倒是真不错,最仇女的,永远是女人,尤其是拜屌癌的直女。 就为了一个臭弟弟,居然骂和自己同性别的妙龄美少女是骚货。 说委屈吧,谈不上。说不难受吧,又真得很难不心梗呢。 午睡时,我双手垂在课桌下,脸颊贴着摊开放置在桌面上的课本,仅隔着走道,望向还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的鹿与思。 目之所及,她左边袖口依旧半挽着,露出光润白皙的半截手臂。 我的思绪就又飘了起来,肌肤很软,肌肉紧致,骨头很硬。 算了,摸到就是赚到,反正她也不在意。 仅仅想到她刚刚用那只修长有力的手,卡在我颈后,我便忍不住渐渐屏住呼吸。 这样还不够,想让她从背后抱紧我,用白皙有力的手臂横梗在我的两肋和胯骨之间,勒得我无法呼吸,只能无助地仰躺在她怀里,勒得我不得不收紧小腹在她怀里摆动挣扎。 这样,膀胱和子宫就会不停被挤在一起,因她收紧的手臂被压得发酸发胀,酥酥麻麻,随时有可能失禁…… 我就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观摩着她意淫,仅是胡思乱想就周身发软,渐渐有了尿意。 “呃……”闷哼出声。 我仅仅尝试收缩了一下小腹,刺激到了已经快蓄满尿液的膀胱,登时,贴在课桌上打了个无比剧烈的激灵,生理眼泪瞬间溢满眼眶。 感觉有点奇怪。 但是,好爽…… 我自己虽看不见,但也知道,自己现下脸颊有多烫。这幅发春的模样若是被男生看到,还不知道要被他们怎么意淫。 虽然我不介意,但还是将右手臂抬了上来,遮挡住了后方可能投来的疑问视线。 鹿与思似乎被我反常的动静打断了解题思路,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水笔,转头看向我。 我对她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嘴巴无声开合: -陪我上卫生间。 她眉心微蹙,应当是没看清我说了什么。 于是我就挑重点最后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卫生间。 待看清我说了什么,鹿与思眸光一沉,原本漆黑的双眼更显冷酷。 本就单薄的唇线也绷直了紧抿,现在更是连一丝弧度都没有,可见她不爽到了极点。 但她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得意,故意冲着她眯眼微笑。 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凳脚摩擦地板发出刺耳声响,还不等我也起身,就扯住我的校服衣袖,大步流星往教室外走。 我懒洋洋地走在她身后,任由她牵着拽着。 ——遛狗嘛,狗一般都会跑在主人前面。 这么一想,我更觉开心,自顾自笑起来。 她领我走在无人的走廊,穿过一间间教室,到楼道尽头。 卫生间近在眼前,她却没停下脚步,而是扯着我踩上楼梯,往楼上走。 今天是周末,除了高考在即的高三生正常补习,一二年级的学生都得以放休。 三楼四楼五楼明明现下都空着,她偏要拉我到最顶层。仍由我一路上怎么抱怨,都不肯停。 无情直女是这样的,毕竟现在膀胱受挫的人,不是她。 我能怎么办呢?只好加紧腿心,跟着她一步一个台阶磨蹭到了五楼。 鹿与思拉我进了五楼的女厕,从外至里,一间一间推开隔间的门板,一直到最里面的最内间,确定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还没来得及夸赞她的谨慎,便被一把推了进去。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还好扶住了马桶上的抽水箱。 她跟进来,将门别上。 “脱裤子啊,难道这也要我帮你?” 明明这么清冷好听的声线,怎么就那么不解风情呢? 我刚直起身想回头抱怨,她就粗暴地拽下我的校服裤子,连同内裤一起褪至脚踝,并强迫我抬脚,尽数脱去。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从背后将我揽进怀里,两手托着我的两条腿弯,将我抬起。 “别,不要这个姿势……” 鹿与思用劈开双腿把尿的姿势架起我,虽然我早已经意淫过了无数遍,但真这么搞,还是让我觉得十分羞耻。 “骚货,装什么呢?你不一直这么想的吗?” 她冷哼一声,嗤笑:“还记得上次你怎么说的吗?” 上次? 我眨了眨眼睛。 和她的每一次,想忘记都很难呢。 当时我被她按在床上欺负惨了,哭喊着开始胡言乱语。 -我要去找邹昭,反正他喜欢我。他可以从背后抱着我,把我整个抱起来,一颠一颠地把我弄得很舒服,才不像你!垃圾女人,只会让我跪着,把我当母狗! 看,我就知道。 直女是这样的,说到底,还不是怕我去睡她的心上人。 『课间』二 3. “快点。” 鹿与思催着我,命令的语气,满满不可违逆。 我索性把重心都移到后背,依在她柔软紧实的腰腹间,眼睛盯着她两只分别托在我腿弯处的手。 她的手掌骨骼轮廓分明,修长好看,重点是白皙又干净。让人很想将之弄脏…… 没关系,一会儿就要脏了呢。 这么想着,我不由抿着唇翘起了唇角,一时竟尿不出来。 “你在笑什么?能不能快点,我手酸。”脑袋上方又传来冷酷无情的催促声。 “还不是怪你,非要拉我爬这么高的楼梯。憋太久了,尿不出来。” 我语气平淡,态度多少有点薄凉,最后一句更是冷漠,仿佛,这整件事都跟我无关一样。 鹿与思懒得再理我,暗自蓄力,之后,突然将我整个人颠了起来。 她的两只手臂随着这一颠,猛然上勾。等我落下时,她用两只臂弯勾住我的腿弯,双手和小臂都得以释放,将我双腿敞得更开。 我那处本就不生毛发,现下更是风光尽显。 一时之间,膀胱里的积液都随着我整个人被抛起,又随着失重落下,在腹腔内翻滚整整一周,被这一激冲撞,我登时难受无比。 “呃~”反正左右无人,我一点都不想扼制自己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味这一刻胀涩的冲击力,鹿与思冰凉凉的指尖,擅自触上了我从午休开始勃起的滚烫阴蒂。 她蹭得很用力,还很快,一下一下,尖锐又强烈的快感随之在我身下阵阵荡开,刺激得我浑身上下瑟缩不止。 嗯—— “呜啊…思思……” “思思……慢、慢一点……” 轻咬住唇,我并不想让自己在鹿与思手上太过忘形,但声音还是从喉咙里被拽了出来,带着淫淫媚媚的哭腔。 我再禁不住,整个脑袋都在烧,眼前只剩下自己被她臂弯勒簇,上下不住摆荡的双脚。 鞋袜明明都还完好地穿在脚上… 这样的场景,也不知正好触及到我心底哪点诡异又隐秘的渴望。 “尿出来!” 猛地,我浑身一震。 在她清亮嗓音的命令下,一直紧绷的尿道括约肌瞬间松弛,明黄的液体潺潺而落。 “呃呃呃……好爽……” 尿口的软肉受到酣畅淋漓的尿液冲击,酸涩异常的微疼带出一阵阵极麻的颤栗。 有别于情欲中的极致,但也足够令我泪流满面。 “啊…思思……别碰了……呜呜……已经尿出来了,求你……别揉了……疼疼疼……呜呜……” 同时,她仍执拗地,快速又激烈地,搓揉我此刻敏感到疼痛的阴蒂。 丝毫不顾及我近乎竭力的哭喊和剧烈的挣动。 远远超出我承受范围的尖锐刺痛,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凌虐和惩罚…… 湍急的尿流随着我的挣动在空中乱抖个不停,但最终都稳稳落入马桶。直到我将最后一滴尿液放尽,再泄不出,她才缓缓从阴蒂上停手。 我缩紧身子靠在她怀里呜咽不止,心里忍不住暗骂。 鹿疯狗,根本就是报复! 直女懂什么? 直女什么都不懂,只会为了男人发疯,只想着和同为女性的人撕逼,搞什么雌竞。 我都哭成这副样子了,也不来哄,可见她心下正为我的惨象而暗爽。 她静默着不理我,指尖轻柔,在我涩疼到快无知觉的穴口抚弄了好一会儿,才将我放下。 由于最近回到学校上课,训练量骤降,仅仅被架了这么一会儿,双腿血液不畅,刚一触地,我就腿软得厉害。 鹿与思一只手臂从背后圈住我,然后,用刚刚欺辱我的另一只手,按下了冲水按钮。 随着马桶轰隆的抽水声,我靠在她怀里渐渐放缓了呼吸,止住哭泣。 “很疼?” 我迷茫了一瞬,严重怀疑自己幻听。 她在说什么? 刚才欺负我的不是她吗?我喊疼她听不见吗? 我回头,困惑地望向她冰山一样的脸。 “下次再当众发骚,就让你更疼。” 嘶——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 4. “思思……” 我在鹿与思怀里费力地拧转身体,面朝着着她,仰脸冲她轻笑。 “我现在,不正对着你一个人骚吗~” 说完,我垫起脚,抬着下巴作势去吻她,但被鹿与思侧首避开了。 我心下失落,面上却掩饰得极好,依旧笑吟吟的。 没办法,直女,就是这样的。 我第一次在家里,在她给我补习功课的时候,擅自迎面坐到她大腿上厮磨,骑在她腿上放浪地淫叫连连时,她就是这样了。 我在她腿上高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爽得直哭,她也不推开我。 不抗拒,也不觉得诧异,只是全程沉默,脸上没有表情,一言不发,避开我亲吻的渴求,只用手护在我腰后,稳稳地托住我。 事后更是只字不提,装得和无事发生一样。 好像,她裤子上的那一大片湿痕不是从我身体里磨出的淫汁,而是不小心被打翻的一杯水。 哦,她当时从我家出去后,还真的是这么对别人讲的呢。 肯和我上床,可以和我做爱,能满足我各种羞耻play的诡异性癖,就是没办法和我接吻。 据说这在她们直女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叫什么——闺蜜之间互相帮忙解决生理需求的慰藉。但是不会接吻,接吻太恶心? …… 我家和她家隔得不远,打小虽不在同一处玩耍,但时常能遇到。 再加上从小到大同级,偶尔同班,想说不熟都很难。更何况,她品学兼优,家人之间也相熟,我妈没少劳烦她去我家帮我补习。 勉勉强强,应该算得上是闺蜜吧…… “你好了吗?好了我们回去。” 她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一贯如此。只有对我是冷冰冰的,连软话都不肯说上半句。 在老师家长面前,那个刻苦谦逊的好学生、礼貌讨喜的好孩子,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眨了眨眼,我轻轻地伸手攀上她的肩头,虚虚地环抱住她的肩背。 我轻声叹气,望着她清亮眸子正映射出我的脸,然后闭上了眼睛。 “邹昭不会这么问我。他会迫不及待地抱我吻我,把我顶在门板上,用力肏我,鸡巴一下一下地凿,在我经历排尿后的空虚腹腔内不停灌精,让我做他的肉便器……” 我有病,鹿与思也不见得有多正常。这话,是她最喜欢听的。 她就爱听我瞎缠乱造和邹昭之间莫须有的情事,说得越脏,她越兴奋。 每次只要被我三言两语一激,她的情绪就会被完全调配,高涨到极点。 仿佛在我的话里,和邹昭做爱的人,不是我,而会是她。 她在透过我的话,窥探邹昭的性癖。——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还会因为和邹昭“上床”的人是我,对我进行报复。——语言上的羞辱,或者身体上的惩罚。 乐此不疲。 我再度睁开眼,她原本清亮的眸子变得暴戾,眼眶里渐渐凝出血丝,呼吸变得又粗又重。 看,这就是我的狗,虽然不听话,但我想让她往东,她就不会往西。 “白伊,你就这么欠肏?” 她怒斥我,声音都在抖。她生气了,为了一个男生,因为“我睡了她的男神”。 我只回她浅笑。 “思思,你不能给我,我就去找邹昭。虽然我不喜欢他,但还享受和他做爱的感觉~谁让我有性瘾呢?” “我可不要别的男生,其他男生那么脏,哪里有邹昭干净?” “已经做了那么多次,他的鸡巴颜色还是又浅又白,完全勃起的时候,只有龟头是紫红的,别提有多好看了……呃……” 我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呼吸骤停。鹿与思一手紧紧扼住我的喉咙,把我抵在墙上,目眦欲裂。 我的背抵着墙上,却不得不因为水箱和马桶的位置,向前顶着抬高腰部。 连一点前戏都没有,鹿与思另一只手擅自探向我光洁的阴户,并着中指和无名指,狠狠顶了进来。 虽然不是特别疼,但还是酸涩得让我忍不住龇牙。 疯狗…… 『课间』三 5. 刚升入高中的时候,我问过鹿与思,将来要念哪一所大学。 她冷冷淡淡瞥了我一眼,也不答,只对我说:“管好你自己。” 那时还没分文理科,虽然我一早听从我妈的安排,选择走艺考的路子。 我这个人,从小读书没天分,中考前硬是费尽了脑子,好不容易才挤进排名最好的高中。 连我妈都觉得,这是我、她以及我爸三个人,上辈子烧高香积福才换来的奇迹。 我妈本来是打算直接送我进艺高的,可我死活不肯,硬是要去省重走读,她拗不过我,只好妥协答应。 为此,我妈没少怀疑我中考作弊。 哎,所以说嘛,亲妈。 我感人的智商肯定一脉相承于我妈——她只会怀疑我有没有作弊,不会怀疑我硬要上省重的动机。 用鹿与思的话就是,我,白伊,压根不会从事情根源上思考逻辑关系,太过容易流于事物表面,注定在逻辑严谨的学术上不会有什么成就。—— “所以,早点放弃吧,好好去学你的古典舞。” 我笃定,她说这话,就是嫌弃给我补习,太耽误她的时间。 刚升入高中那段时间,大家谁也不认识谁,只有我天天跟在鹿与思身边。 她人长的好看,又是一副高岭之花的做派,给老师同学之间都留下不错的好印象。 好多人都以为,我和她从小认识关系亲密,这才形影不离。 事实并非如此。 我呢,单纯看她不爽,围在她身边,就是想看她哪天翻车。 所以,我总想方设法地给她找麻烦。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利用那群荷尔蒙萌动的男生。 刚开始,总会有男生托她给我递纸条,她除了不耐烦,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一直到,邹昭有一天课间来旁敲侧击我的喜好,她当众就黑了脸。 每每回想起她当时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但等到笑够了,就会感到累和疲惫。 ——直女嘛,总会有在意的男人。 我知道的,她对邹昭是不一样的。 入学军训的时候,我见过的,一向有洁癖的鹿与思,展露着我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笑,给他递了一包纸巾,以及自己拧开喝过一半的水。 我也曾经向她索要过水喝,她也只是会给我拧开一瓶新的。 …… 也是从那次鹿与思黑脸之后,我就病了。 我在高一上半年结束就提前办理了休学,不再往学校去,而是专攻舞蹈课程。每天在练功房里耗尽体力,来遏制自己无处宣泄的淫思。 对啊,是性瘾。 想鹿与思用纸巾为我擦汗,想鹿与思喂我喝她喂过的水…… 我啊,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做爱,想和鹿与思做爱,想到浑身上下每一处骨头缝里都在发痒。 然而,我妈对此毫不知情。 她还是有拜托鹿与思,每个周末来我家帮我补一下当周的重点文化课。 用我妈的话来说就是,请了家教也是花冤枉钱,我这木头脑袋最多只能听思思讲两句。 于是,在一个夏日的周末,我不管不顾地坐到了她的腿上。 我当时以为,她没推开我,或许也是喜欢我的…… 直到再一次,我坐到她的腿上。 她冷着脸说:“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离邹昭远一点。” 邹昭家刚巧和我们舞蹈教室距离很近,他每次路过,都会在楼下叫我一声,我也只是趴在窗前,遥遥和他打了个招呼。 “好呀~” 我看向她,装作毫不在意地轻笑。 随后,伏在她肩头,难过地眨了眨眼。 6. 鹿以思从来不用面对面的姿势和我做。 如果有,那定是我擅自坐在她大腿上。 她一贯不在意我用怎样的姿势在她腿上自渎,哪怕我高潮迭起,攀在她肩上呻吟喘息,她都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滋生。 大多数这种时候,她只会一手护在我的腰后,一手拿着笔,风轻云淡地越过我,去解数学题。 也只有在第一次的时候,或许是被我的胆大妄为所震惊到,她全程凝视着我的脸,放任着我骑在她腿上发疯。 我深知,她对我向来不会产生欲望。 所以,后来,我也渐渐害怕看到做这些事时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连主动坐到她腿上这样的事都渐渐做不到。 我更喜欢她从背后抱住我,倒不是我多喜欢后入的姿势。 只是因为,这样可以留给我遐想的余地—— 她每次进入我时,随着力量和速度的递进,或许也会渴求着我,也会激动得双目绯红,情难自制。 她或许在我每次高潮将至的时候,有那么一丝瞬间,表情会是温柔的…… 或许,她对我每一次执拗的抚弄,并不是冷冰冰地机械运作,而是因为携载着过量的欲望…… “唔呃……” 被扼住呼吸的我难受至极,艰难地伸直脖颈,伸出双手抓住鹿与思的手腕,贪婪地摸触着她的手臂线条。 白皙紧致线条流畅的手臂上,现下浮显出一道道青色的静脉血管,好看极了。 再多一点,掐死我也没关系…… 我这么想着,便闭上了眼,眼尾沁出湿热,不敢去看她过人伤人的面部表情。 鹿与思扼着我的力道陡然一松。 她似乎在为自己的失态而后悔,拇指轻柔摩挲着我颈动脉,连置于我体内冲刺的手指都放缓了力道。 我抖着身体,便生出更多的不满足。 费力地挺动悬着的腰肢,身下穴肉主动吸吮着她的手指,原本酸麻生涩的穴口很快就有了快感,泌出大量淫液,顺着腿根不住下淌。 “思思……思思……腰……撑不住了……” 我呜咽着哀求,她移开了固在我颈间的手,很快拖住我后腰。 高潮来得很快,在她托住我后,又奋力顶弄了十数下我体内的敏感,我瑟缩起身体,快感沿脊椎往上蹿升,很快令我头皮发麻。 这次有点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我有点说不上来。 鹿与思的手指还埋在我体内,没有抽离。我浑身上下懒洋洋地,使不上力,重新回到她的怀里,我双手勾抱在她颈后,挂在她身上,贪婪呼吸着她身上清爽又温柔的香甜气息。任由她在我敏感的穴肉里辗转,将高潮的余韵无限拉长。 “白伊。” 鹿与思,突然唤了我的名字。 “高考之前,你想做,随时可以找我。” 嗯……潜台词也很明显。 不要去找邹昭。 我鼻子一酸,闷哼出声。 明明一直都知道的,但,这次还是不一样。 明明手指还埋在我体内轻轻捣着,怎么还有心思去想着别的人。 果然,姬恋直,撑死,也就这一个下场。 和她做爱,在高潮灭顶的快感之后,享受着她给予的温存,却要感受她为男人心不在焉而心碎成冰。 我兴致全无,突然不想再继续被她弄。 “不要,不舒服,以后都不找你了。” 我挂在她怀里,违心地连说了三个不,语气和性冷淡比,也不逞多让。 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说,鹿与思浑身一僵,连持续捣弄淫汁的动作也都跟着停了。 我叹了口气,松开她,将她埋在我体内的手指抽离。 “思思,对不起啊,是我不该把你弄脏的。” 我对她弯了弯眉眼,难得有礼。 “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再招惹邹昭了。” 那天下午,我没继续在学校呆,而是在邹昭盯着我脖子上的掐痕万分惊诧的视线下,将所有课本都打包带走。 早已经过了艺考,文化课只要能过线即可,我本就没有在学校浪费时间的必要。 鹿与思…… 我放过你了。 也想放过我自己。 『课间』四 7. 时间转瞬即逝。 高考结束的第三天,所有学生不得不返校一趟,领高中毕业证,以及拍摄毕业合影。 还有,我,受到了同学们的邀请,一起去吃顿散伙饭。 考前,鹿与思有来过我家数次,但不是她被我拒之门外,就是我躲回房内避而不见,让我妈去招待。 我妈对她倒是一如既往地殷切,也不知道鹿与思在我妈面前究竟如何表现的,导致我妈觉得,和鹿与思断绝往来,仅仅是一场我单方面闹别扭耍小脾气的幼稚行径。 有时,我会把脑袋闷在空调被里,忍不住坏心思地去想…… 彭女士,如果您知道,您的女儿被您眼里的别人家孩子,压在床上摆出各种屈辱的姿势肏干,不知您会露出什么崩裂的表情? 想想还真是刺激。 不过,我并没有自毁的打算,更不想自己成为鹿与思未来人生上不可抹去的污迹,所以,还是闭嘴惊艳吧。 毕竟,和鹿与思的性事,都是我自行索取的,现在回想起来,再难受,也不过是我自作自受。 考后,她倒是一次也没来过。 我不由想起最后一次,她对我冰冰冷冷讲的话。 时间节点恰好也是“高考之前”。 我不免耻笑,鹿与思所谓来提醒考前事项的到访,不过是想看我会不会继续发病,有没有去找过邹昭吧? 把节点放在高考,或许是因为,她本打算考后就立刻向邹昭表明心意吧? 说来也好奇怪,自打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想过那档子事了,就算是想着鹿与思发呆,也没了随时会陷入发情的冲动。 年纪轻轻就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如果被父母知道,他们的女儿,从骑在别人身上就能高潮的性瘾者,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性冷淡,唔……还是会开心多一些的,对吧? 我妈取出了我在艺考时只穿过一次的定制舞服,她觉得毕业合影毕竟是件人生大事,必须盛装打扮一番。 好让多年以后,同学们对着照片回忆往事的时候,不至于说那个白伊啊…… 平平无奇…… …… 烫金浅绿渐变的素白大摆裙,浅黄色裹胸,还有和裙摆同色的轻纱大袖衫。 挽发盘髻,画了面妆,且在眉心点了朱砂。 出门前,我站在镜前发呆了许久,任由我爸对着我妈在那里——女儿真是“出水洛神”、“敦煌天女”、“奔月嫦娥”之类的尬吹。 他哪里是吹我?分明就是在奉承我妈。 我眨着眼睛,心思却不在这里。 也不知,鹿与思看到后,会不会觉得我这一身,像是在发骚? 这种古典舞表演服,和正经能穿在大街上的汉服可不一样。衣料没有那么繁重,在舞台暗色幕布的映衬下,会显得仙逸出尘,但私下穿出来,那可就难讲了。 毕竟袖衫可是透着光的,跟裸着两条手臂肩背没什么区别。 非要说有,那就是欲露还掩、风情更浓了…… 我又想起自己先前着力备考,央求老师帮我改过无数次的那套自编剧目—— 《鹿鸣》。 除了艺考,我还不曾在人前完整表演过。 “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 穿着这一身去吃散伙饭嘛,不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讲,都是最好不过的了。 8. 事实上,是我想多了。 同学们都很友善,眼中除了惊艳,很少有什么令人不舒服的目光。虽然是有男生看着我脸红。 至于鹿与思…… 她穿了件无袖的圆领黑背心,很好勾勒出漂亮的肩颈线条,随意搭了条牛仔长裤,发丝又黑又直随意披在肩上,冷冷酷酷的。 在和我短暂的对视之后,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我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艰难地把视线从她漂亮的锁骨和肌肉流畅的手臂线条上移开。 突如其来的感觉很糟糕,我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了……谁知,竟还在贪恋她。 顺利拍好大合影之后,班级主任一一给大家颁发了毕业证书。 大概,拿证即自由,大家不多时就欢闹着一哄而散。 在人群渐散的时候,邹昭朝我走了过来,炫耀了一番他新换的机车,拿着钥匙在手上转了一圈,问我要不要坐他的车回家放证书,然后再去饭店。 我正要回绝他,就听见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的车,现在被征用了。” 最后就变成了,被没收车钥匙的邹昭哭丧着脸走在我们身后,鹿与思牵着我,往校外的停车棚走。 而我脑子里飞转,一时有些不解。 “你和邹昭……” 已经在一起了吗? “他是我弟弟。” …… ??? !!! 得到答案的我,一时之间如遭雷劈,当了机,停下步子,错愕不已。 “我从小和你一起,你什么时候有的弟弟?!” 说完,我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不止有一点大,所以飞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邹昭,他正一脸困惑望着我们。 鹿与思侧头看着我,一脸平静地解释:“他是我二叔家的孩子,出生不久父母就离婚了,后来他妈改嫁,他随他后爸姓邹。他是我亲堂弟。我们以前都很少见的,他妈不允许他跟我们家来往。我记得跟你讲过,他是我家人。” 我被这个回答震惊,一时转不过弯来。 “你什么时候跟我讲过?还有,你……你是想跟他骨科?” “白伊。” 她念着我的名字,盯着我的眼。 “高一军训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把喝剩下的水给邹昭。我当时和你说过的,我跟他是一家的,他喝我的无所谓,不然,你要我把留给你的那一瓶给他吗?” 唔……可是,我以为一家的是那种意思…… “高一下半年,你就已经不在学校了,有女生为了追他,去找教导主任举报我早恋,闹了笑话,那个时候,整个学校都已经知道他是我弟弟了。” 所以,邹昭是鹿与思弟弟这件事,感情只有我一个人不清楚??? “我问过邹昭,他和你的关系。他说,他想追你,但一直不敢跟你表白,因为怕被你拒绝。每次,你和我做过之后,我都会去盘问他。” “盘问?盘问什么?” “在你所说的时间地点里,他在哪儿跟谁在干什么。我甚至以失窃的名义去查了道路监控。你要不要先跟我解释一下,你每次和我做的时候,讲的那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思思,我和邹昭做了,就在舞蹈室附近的旅馆。抱歉,谁让我想要的时候,你不在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身体僵直,四肢冰凉,脚趾抓地,浑身上下的血瞬间都在朝脸上涌…… “你在说什么呀思思?我都听不懂的好吧……今天天气还蛮不错的唉……” 我的视线开始乱飘,尝试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却怎么也挣不脱。 如果,我再挣一会儿,手没出来,人可能就要先哭出来了。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因过分羞耻而产生的焦虑,终于舍得松开我。 “没关系,今天我有的是时间,会让你听懂的。” 懂?懂什么?怎么懂? 我眨了眨眼睛。 散伙饭,好像没得吃了。 『课间』五 9. 鹿与思骑车载着我回到家,父母均已外出。 鬼使神差的,在她借用我家洗手间的过程中,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给彭女士打了个电话,并开了公放。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外出会晤朋友,晚上也在外面吃饭,让我聚餐结束自己去玩。 然而,现在的时间才10:45。 鹿与思在我挂断电话之后,就擅自将我按在了沙发靠背上。 她的手是湿的,根本就没有擦干,冰冰凉凉的,还夹带着洗手液残存的清香,恶劣地将水尽数抹在我的袖衫上。 头皮发紧,身体却在发软。 “思思……” 明明她什么没有都没有开始做,我已经先行委屈起来,声音发抖,被情欲焦灼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班长通知大家到饭店的时候是12点整。白伊,你乖一点,我不想迟到。” 她的声音依旧是冷清的,但却带着从未有的低哑,让我情不自禁感到害怕。 “思思,我害怕。”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为什么害怕,因为撒谎吗?那既然会害怕,为什么还要撒谎?” 她明明蹙着眉眼,可仍旧那么好看。 “不知道。” 我小声说着,心虚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但落到她漂亮的锁骨上,再次挪不开眼。 她用指尖轻轻勾触我的脸颊,顺着下颔线的骨头来回摩挲。 我下意识瑟缩得躲了躲。 “不知道?那我猜猜看好不好。”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春日午后从窗前刮过的微风。 “因为舞蹈生训练压力太大,所以你得了性瘾。上了高中,你把邹昭当作你的性幻想的对象,却不敢让别人知道。你抱着我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在想着他,毕竟我们是堂姐弟,或许是因为我们有那么一丝神似?” 我张了张嘴巴,一时之间,我能发出所有的声音都被她的话震得噎在喉里。 他们哪里长得像?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啊……邹昭明明长得就像个野猴子好吗? 鬼知道怎么那么多直女喜欢贴上去……不就是图他高、图他会打球、图他有钱能当饭票? 还有,到底谁告诉她,舞蹈生压力大,就会得性瘾……她这都是从哪里看来的歪理邪说? “但我始终不是男生,不能满足你,所以你更喜欢我从后面上你,这样你就可以把我当成邹昭,当成活的自慰工具。对着我,就可以肆意发泄你那些淫乱的性爱幻想?” 我茫然地重新抬起视线,看向鹿与思,她怎么会这么想? “你…唔……” 我刚一张嘴,想否定她的话,却被她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她双目微红,魔怔了一般,带着似乎被压抑了很久的不满和心酸,继续喃喃说着。 “你就乖这一次。让我说完好不好?” “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白伊,你一开始就知道的,对不对?” “我在享受你对我的投怀送抱,就算,你把我当成别人,也没关系。”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有病。初中?小学?或许更早……” “你第一次骑到我腿上的时候,我明明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泄欲工具,我应该推开你,告诉你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可是我做不到。”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病发的。” “白伊,你告诉我,其实你是一直知道的,所以才有恃无恐,对吧?” “你知道的……” “我喜欢你。” 我乖巧地眨巴着眼睛,等待她将手从我嘴上移开。随后第一时间搂住她漂亮的颈项。 脱口而出。 “不,我不知道。鹿与思同学,麻烦你,把刚刚说的最后四个字再重复一遍,谢谢。” “……” 10. 我没有等来鹿与思确认第二次的“我喜欢你”。 如果不是她的一番刨白,我可能一辈子都意识不到,她有在喜欢着我! 所以,我便抢着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思思,我很抱歉,是我太迟钝了。”她眉头紧皱,让我忍不住伸手帮她抚平。 “我的性爱幻想对象,一直是你,我喜欢的人,从头到尾也只有……啊……” 我一声低呼。 是鹿与思,她猛地将我从沙发上托起,抱着我转了半个圈,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双腿夹紧在她腰两侧。 她抱着我重新坐回沙发,就这样和我调换了位置,让我不得不以面对面的姿态骑坐在她大腿上。 这个姿势对我和她来说,太过熟悉和暧昧,以至于让原本正打算表白的我,瞬间脸皮薄得快滴出血来,言语尽失。 鹿与思见我久久不再吱声,微微抬起一条腿,顶弄着我藏于裙摆后的腿心,惹得我震颤连连。 “接着说啊,你的性爱幻想对象是我,之后呢?” “别这样磨……衣服……会脏……” 她听了我的话,更用力地将我按在她腿上,腿心隔着数层布料,随着她双手推摇,贴在她大腿上前后摆弄。 时隔半个多月的亲密太过于强烈,酥麻的快意自腿心涌动,刺激得我连牙齿都上下一起打颤。 “白伊,诚实点,别骗自己,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鹿与思在主动用腿来磨我,这样的认知,让我大脑停止了运转。 对啊,我到底想对她说什么呢—— “喜欢、喜欢思思……想每天都和思思一起,拥抱亲吻做爱……” “在上舞蹈课的时候也是……性瘾发作的时候,好想让身边的人统统都变成思思。” “在作基本功训练的时候,看有的同学互相帮忙下腰,就会想到思思。想要思思那样来帮我,想得发疯,内裤很快就会湿透……害怕被人知道,每天去上课……都随身带着两条内裤和护垫……呃……” 我第一次看清鹿与思脸上有不一样的表情—— 隐忍的,沉迷的,被欲望焦灼的。 她叹了口气,隐下微不可查的喘息。 “白伊,你第一次坐到我身上来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的,我并不知道这些。你那个时候什么都不说,突然坐过来……我以为你被逼得太紧,压力太大,单纯只是在对着我发泄……” 我突然很想逃避,不想听鹿与思讲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多蠢。于是拉起她固在我腰肢左侧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将她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舔吻。 “不够的,思思,不磨了,你进来好不好……” 我翘起臀部,以趴伏在她怀里的姿态,把内裤费力退下,之后跪坐起来,对着她撩起裙摆。 她屏了屏呼吸,一只手扔护着我的腰后,然后将刚刚被我舔过的手指缓缓放进了早就泥泞不堪的湿软肉穴里。 那一瞬间的满足,让我即刻软进了她怀里。我得脸靠在她怀里,臀部微微向后抬起,舒适地眯着眼睛。 “嗯,慢一点,轻一些……思思……就是这样……不需要太快…会很舒服……” 她听从我黏黏糯糯的指令,轻轻浅浅捣弄,我便继续依在她怀里讲着那些痴傻的念想。 “那时候,如果思思能来舞蹈室看我就好了。想在上课的时候不管不顾飞奔下楼,和思思拥抱接吻,想被思思拉进旅馆里指奸到失禁啊……嗯……” “所以,思思……为什么都不来看我……我以为是因为邹昭……所以你才不来看我……” “还有做爱的时候,想吻思思,却总被避开……明明已经什么都做过了,就是不肯和我接吻……” 被欲望支配到思绪乱飞,尽管鹿与思已经对我说过了“我喜欢你”,我仍被巨大的失真感所惑,一时分不清真假,便又自顾自委屈得呜咽落泪,害怕现下的一切都是我臆想的幻梦。 “白伊。” “今后无论随时随地,只要我在,你都可以吻我了。” (完) 注:『课间』续篇《黑夜蒹葭》,有兴趣的朋友可前往观看。 『西风迟』 “来日西风落玉树,雪腕银铃,笑艳天涯路。 ——衔蝉居士” 九月十二,重阳过后第三天。 黎北侯府上下张灯结彩,黎北侯何玉寒亲手在檐下悬挂了一串随秋风阵阵脆响的银铃铛。 入夜,月明星稀,清风入襟。 不速之客乘风而至。落地前,随手将结满红玉朱果的茱萸树梢折下一枝。夜来者正兴致盎然把玩着手中芳枝,忽辨得晚风之中夹杂清脆细响,不禁闻声去寻。 萧铃足尖轻点飞掠过亭廊,黄衫紫袍本该明丽脱俗,偏她一双眼睛生得伶俐勾人,嘴角又时常噙笑,透着股浪荡邪气。 待她寻得叮叮之声的源头,只见那处卷起竹帘的室内,站着位亭亭如玉手持书卷的年轻公子。 萧铃对其视而不见,径自走到那一串散发光亮的银铃之下。那银铃共有七数,小巧玲珑,由极细的银线串起依次排开。 透过镂空雕纹的银笼,只见那铃中置放的响石却非同寻常,正晕散着落日熔金般的明光。 她眉眼之中露出喜色,取下银铃系于皓白纤细的左手腕间,又以指尖反复抚摸,神情甚是欢喜。 原本手持书卷的公子不知何时走出房间,已来至萧铃身后,负手而立,唇角浮现些许笑意。 “阿宁,今日是你生辰,你可欢喜?” 萧铃回身,嗤笑道:“黎北侯怕是又犯了失心疯,我姓萧名铃,何来阿宁?” 她一把扯下腕间铃串,加了暗劲正欲向何玉寒腰腹间投掷。只是还没将手中物什掷出,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拥进细瘦却温热的怀抱中。 “你不记得,我不怪你。但我送与你的东西,要收好。” 何玉寒虽说是个武侯,却极富女儿气的柔美俊秀。别人只当他自幼着金佩玉被养教得细皮嫩肉,不似沙场悍将那等虎背熊腰伟岸粗犷,倒也长身玉立高挑细瘦。可他竟没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偏长了张偏阴柔的娃娃脸——杏目偏圆眼珠黑黝黝地亮,唇红齿白,天生清透无邪,看似人畜无害。 此时唇凑近萧铃耳朵,夹带清甜气息的呼吸深深浅浅落入萧铃耳边,直教人周身发软失了力气。 萧铃一边气恼当初没能一掌拍死这个三心二意将她认作旁人的小淫贼,一边又将仅剩的力气全用在后背,依在何玉寒怀中。 见她久久不语,何玉寒从她掌心取过铃串拧转着仔细查看,确定没有损坏又重新系到萧铃腕间。 萧铃挑眉,转身抬手勾其后颈,嘴角又添一抹暧昧不明的笑。 “今晚把我招来,只是为了送我这串铃铛?” 何玉寒不理会她言辞之间存心调笑,道:“今日是你生辰,可你我尚未成亲,因故不能告知母亲在府中与你置办寿筵。我命人备了些汤饼果食,在此处设了寿案,想与你庆贺。” 何玉寒知晓自己生辰一事,萧铃倒不意外。倘若有心,自会派人打探。但听完何玉寒的话,近年来在武林中艳名大噪的萧铃,一颗芳心顿时被搅得翻覆。 “你想要娶我?” “在雁旗镇那数日,你随我同室而宿寸步不离,现在天下人皆知你是我的人,若我不娶你,怕是不成的……” “你要负责?” 不待何玉寒继续讲下去,萧铃已将人推开,从温热的怀中滑脱而出。 她美目流转,笑吟吟道:“听闻 ,三年前被你一把火烧掉的璧门山虽是江湖门派,却和黎北侯府三代世交。你自幼被寄养在那山上习武,璧门山主李明殊待你胜若亲子,更是将李长宁许你为妻……不知这些,是真是假?” 随萧铃一字一句,何玉寒虽嘴角仍旧噙笑,但眉宇间多了抹晦暗阴郁。 见何玉寒一言不发,萧铃继续笑道:“如若是真,你这般薄情冷性狼心狗肺,天下谁人敢嫁你?若传闻是假……” 说着,勾着何玉寒腰带的手指便漫不经心向其腹下探去。萧铃动作极其自然,似是情人之间早就习以为常的亲昵举动,但却被何玉寒用虎口牢牢钳制住手腕。 萧铃拧眉嗔怪:“唉呀,你弄疼我了!” 何玉寒面上血色尽褪,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握紧萧铃手腕的手松了松,声音喑哑:“传闻是假……你待如何?” 萧铃轻笑,似安抚般迎面在其唇角轻啄:“传闻是假?那又与我何干?” “阿宁……” 何玉寒还欲再言,萧铃忽地脸色一变,发出一声冷笑,一掌拍向何玉寒檀中,出手狠辣迅捷,迫得何玉寒不得不滑步右撤才避开这直攻命门的一击。 一招未中,萧铃不再做纠缠,就此收手,转身如月下鸿雁飞出。 “黎北侯,何玉寒,何守安,我已经讲过多次,你再将我当作李长宁的替身,便休怪我翻脸无情,将你乃女子之事昭告天下。” 其人已走,其声仍闻。徒留身后之人立于夜下孤庭,黯然销魂。 『摇影』上 民国三十二年,日本昭和十八年,正值春夏交替之际的夜晚,月明星朗,烟花炸裂。 窗外爆竹声声不绝于耳,绒黑的窗帘却冷酷隔绝这烟花盛放的美丽景象。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一根根火柴被轻轻擦燃。 杜若洲穿着睡衣,用掌心小心翼翼呵护着在黑暗中转眼即逝的微弱火光。 她五官清艳、美貌灼人。神色却冷寂,隐隐透着刺骨寒风般的凛然,冷若冰霜。 年去岁来时过境迁,剿匪总司令部军情机要处处长近两次生日办得十分热闹,只是身为处长本人的杜若洲却亲缘惨淡,早早和身处重庆的血亲分道扬镳。 黑暗之中,她凝视着燃动的微弱火焰,冰冷的眼神中才渐渐有了波动。 夜色渐深,巍峨宅园内火树银花灯烛辉煌,乔先生作为杜府管家,负责将酒会宾客一一送出黑色欧式铁艺大门。 大理石浮雕门柱依旧,只是嵌着的黄铜门牌上的隶书已换成了:杜宅。 与此同时,阴风凛凛,一辆插着太阳旗的黑色轿车在银白月色下缓缓开往日军司令部大门。车窗帘子拉着,只见帘布之上暗影浮动。 街道上行人三两,却无人窥看到车驾之上日本特使的风采。 “这帮日本鬼子这回又准备唱哪出?” 阮司令的表情像是一口咬上了生苦瓜。 “这回来的青木小姐,是日本间谍之王青木宣纯在北京任职期与中国女性生下的孩子。就在去年2月,新上任的香港总督矶谷廉介,也算是她的姐夫。” 杜若洲有着近乎一米八的身仗,比大多男性军官都要高上半头,此刻一身黄绿军装常服,低头看向神情疲倦瘫坐着的阮司令,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阮司令不以为意,继续听她讲述从日军特务机关处拿到的信息。 “青木风见,出生于民国元年,自幼在中国长大,中文名叶点秋。十三年前被日本军方找到并送往德意志留学,后长期活动于江浙一带,于一年多前才首次回到日本。” “自从两个月前日本人自己情报泄漏,导致高原大将的座机被美机击毁。日本人在太平洋战场上接连失利,偏偏这时候又安排这么一位间谍祖宗的女儿来担任亲华特使,哼!你说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阮司令握拳的手突然伸开,在办公桌子上狠狠一拍。 杜若洲冷峻一笑,开口道:“阮司令,日本人在太平洋打胜仗还是败仗,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别忘了,现如今我们吃的可还是汪家饭。切记,谨言慎行。” 阮司令右眼皮子抽搐,倒吸一口凉气。他如今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说来也是托杜若洲的福。自从抓奸灭共一事结案,剿总司令部上下人心惶惶,进特高课过审的人尽数折在里面。虽然杜若洲名义上是他下属,实际已抱上日军特务机关处的大腿,短短两年一跃成为司令部机要处处长晋上校军衔。 何况她那名义上与之断绝关系的血亲,虽是靠属重庆一方的积极抗日分子,但其帮派于国内之庞大不可小觑,日方不知向其发过多少份邀约文书。 现在她杜若洲要想让鸡鸣寺翻个底儿朝天,也只是轻而易举数通电话的小事。 面容清冷的女人身穿和服,足下木屐发出笃笃声响,阮司令的侍从官点头哈腰地将人领进了剿总司令部一楼的大厅。 早已恭候多时的阮司令及其他要职人员,在看清这位青木风见小姐的面容后,这两年进来的新人没什么反应,倒是之前的一些旧部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其是现今特务处的靳处长,当年参与过捉奸灭共一案。此时吓得脸色惨白,嘴皮子都在抖。 “这青天白日的,不是真他娘的活见鬼吧。” 他话音刚落,那日本女人冰冷幽灵似的,也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她身后的一队日本宪兵,齐刷刷地端起步枪对准了他。 阮司令见势不妙扬手就是一巴掌给了这老小子,压低了声音咬牙骂道:“我看你他娘的是活腻了!” 被一个巴掌拍得眼冒金星的靳处长连忙闭嘴。多亏了阮司令这一巴掌,救下他一条小命。——当着日本鬼子的面说见鬼,这可不是找死吗? 靳处长登时有些后怕地想到:幸亏杜若洲那娘们此时不在,不然非得疯起来不可。 “误会,都是误会!想必这位就是青木小姐吧!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阮司令不愧是在鬼门关外逛荡过上百回的,只见他哈哈一笑,快步就迎了上去。 “阮司令,久仰。” 青木风见微微一笑,瞬间如同冰川消融百花逢春。 直到此刻,靳处长悬到嗓子眼里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眼前这个日本女人绝对不可能是死了两年的燕家大小姐燕云屏。 因为,燕家大小姐什么都好,唯独从不会对杜若洲以外的人流露出这般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夕阳余晖下,杜若洲开着她的黑色道奇轿车颠簸在西湖岸边。 轿车沿湖而行,转过几个弯,穿过一片风尾竹林和一道狭长的林荫,迎面便是由持枪哨兵看守的庄园。 开车独行的杜若洲并没有将车开进去,而是在漆黑的铁栅门外停驻了车。 一袭黑色风衣下了车,风穿梭在林间,吹动她的衣摆。 掩去嘴角一抹自嘲,不知想到些什么的杜若洲又深深看了眼这满载回忆的鬼地方,回到车上决然调头离去。空留下接到哨兵通报便匆匆赶来却只瞧见一溜汽车尾气的看守长——杨准尉。 杨准尉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和守卫哨兵面面相觑。 “真是奇了怪哉。谢处长没事总往咱这鬼地方跑,每次来也不进大门!莫名其妙。” 他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忍不住一哆嗦,转头瞥了眼地牢入口,骂了声晦气。 庄院下的地下囚房,常年无光,阴暗潮冷。 被割断舌头又瞎了双眼的阶下囚,一大早便开始闹个不止。他囚衣两道满是血污的袖口空空如也,两条断腿也不能行走,只得在地上打转。只闹得声哑力竭被看守的狱兵搬回草席上去,模样甚是凄惨骇人。 再也无人知晓,这位曾在伪总队风光无限的特务处长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夜幕降临,海军俱乐部外霓虹灯五光十色。 日本特派亲善大使到来,有不少人都等着借这机会增进一下与日本人的关系。阮司令更是下了血本,特地包场子打算办个热闹的宴会,杜若洲自然不能缺席。 只可惜了这位曾经在上海滩大名鼎鼎颠倒众生的青帮大小姐,今晚出席却是一身笔挺的军装制服,比在场大多数男子都要英气俊雅。 可能是天气的缘故,杜若洲制服领口的扣子未系,只端了杯红酒走出宴会厅,站在露台,跟穿着一身西装正抽着烟的靳处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杜处长,今天下午您是逮着机会溜出去了没在场,没能瞧见那日本女特务,一身和服跟唱戏似的,后面跟着七八个端着枪的日本宪兵。枪口齐刷刷朝人一指,那场面真是让人想想都头皮发麻。” 靳处长最后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 “您这掌管特务处的活阎王都能后怕,那日本派来的女特务究竟得长得多凶神恶煞啊。”杜若洲漫不经心地品着酒。 “凶神恶煞不至于,那长相落在您眼里,指不定还是个天大的美人儿——简直和您心心念念的那位一模一样。” 靳处长嬉皮笑脸,重重一拍杜若洲的肩膀,扯了扯领带,离开了阳台。 良久,杜若洲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自阳台上放眼远望。自语道:“一模一样?已经是第三个人这么对我说了。我倒是很希望有人和她一模一样。可惜……”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由远而近,女人满是好奇的提问落入杜若洲耳中。 “可惜什么?” 杜若洲制服下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随即唇边的讥讽一闪而逝。 “可惜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存有绝对相似的两朵花,青木小姐。不得不说,我已经开始期待您的容貌了,您连声音都格外像我一位故交。” “是那位蒙冤受难香消玉殒的燕云屏燕小姐吧。我以前也不信,直到上一个月,我随姐姐去香港探望姐夫,有幸从杜少校您兄长手中看到那位生前的照片。据您兄长说,那照片是杜上校亲自拍的。” “是吗?照片而已,难免失真。” “那杜上校为什么不转过来看我一眼,自己判断?” 杜若洲冷冷一笑,她不仅没有回头反而闭上了双眼:“我承认您的声音很像,所以我想给自己留下一点做梦的余地。毕竟从一个月之前就满是期许之事,一下便轻易落空,对我来说太过残忍。” “原来传闻是真的。” “青木小姐在说什么?”杜若洲沉下脸色。 “杜上校和那位被冤成共党间谍含愤而终的燕小姐之间,存有超出常人的感情。” “日本的女性都和青木小姐一样吗?那你们一定都活得很孤独吧。” “我不懂您这话的意思。” “秘密过多的人都不会有真正的朋友。喜欢到处探究别人秘密的人,一定不会把自己的秘密与他人分享……” 杜若洲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眼前和记忆中完全重迭的容貌。两道视线在不应该有的沉默中对视许久,杜若洲又猛地别开视线,企图压下胸口剧烈的起伏。 “……所以,我说,青木小姐你一定没有朋友。” 青木风见同样手持酒杯,饶有兴致地抿唇微笑着说:“可如今您的反应,正诚实地告诉我,我和您的那位故交是真的很像。” 杜若洲轻轻嗤笑,又倔强地重新看向青木风见:“不,并不是完全相像。” “什么?” “燕云屏的右眼眼尾下方没有泪痣,更不会像您这样穿这种单薄的白色蕾丝裙洋装。以及,燕云屏不喜饮酒,最是讨厌参与宴会活动,更不可能在交际场所端着酒杯四处走动。” “杜上校,您真的是很有趣的人。”青木风见面容上的微笑越来越显眼,“我只是问您,我和那位燕小姐的容貌有何差异,并没有询问我和燕小姐的行为喜好有何不同。” 杜若洲沉默不语,直视着她,目光再收不回去。 “您的心,现在很乱。” 青木风见言罢,作为今晚的主角,朝宴会厅中的舞池翩然而去。 觥筹交错的交际场,杜若洲走出露台,回到大厅,坐到一角的皮质沙发上。 她一杯又一杯地向服务员要酒,从红酒到白兰地再到龙舌兰,不管饮下多烈的酒,唇边总是带着一抹讥讽的笑。她不讲话,就没人敢来招惹。 杜若洲这些年在伪总队里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她心情好的时候,就是路边的乞丐都可捧得,心情不好时,拿上好膛的枪顶司令侍从官脑袋的事也做得。 阮司令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正坐在隔着舞池的对面沙发上,拿了支酒若有所思。 “这杜处长今晚酒量渐长啊。” “整个剿总司令部里,也就她杜若洲不给司令您面子了。”阮司令的侍从官孟秘书在一旁小声嘀咕着。 阮司令装作没听见,又顺着杜若洲的视线挪到舞池边缘上被一群自诩英俊高大的士官环绕的青木风见身上。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一个顶着燕云屏的脸和男人们相谈甚欢的日本特使;一个一杯接一杯不停灌酒可黑漆漆的眼睛总是凌厉地盯着场下伺机而动的机要处处长。谁才是真正的狩猎者,谁又是那个猎物呢? 孟秘书小心翼翼地问:“司令,您不去请青木小姐跳一支舞吗?” “请日本特使跳舞这种‘好事’,还是留给年轻人吧。”阮司令微微一笑,看向一脸不解的孟秘书道。 “不过很可惜。她长得和燕云屏太过相像,谁还敢跟她跳舞?我们的杜处长非得杀人不可。这女人一旦疯起来,那可比男人说的做的可怕多了。” 正如阮司令所说,只见一位高大的年轻军官刚微微躬身向那个音容笑貌都和燕云屏一般无二的女人伸出手,这边杜若洲就放下手中空杯,站起身,直直走了过去。 在青木风见将修长白净的手搭在年轻军官手中之前,杜若洲已然将那只手自半途中截下。 她的手着力握着青木风见的手,弯着眼睛笑嘻嘻的,将人扯到自己跟前。 在场众人又不是真的瞎子,杜若洲这般招摇张狂的行径,谁还惹得起?自然识趣的退避三舍。 青木风见故作苦恼,道:“上校,您喝醉了。” 杜若洲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问:“青木小姐在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贵国有很多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我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性,自然会想多认识了解一番。”青木风见微微含羞地皱了皱鼻子,一副天真烂漫的做派。 “青木小姐,你要知道,从你让我看到你的容貌那一刻起,只要你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都不可能让你顶着这张脸和男人亲热聊天。” “可我不是燕大小姐,更不是杜上校的私人物品。”青木风见从容不迫地笑了笑。 “是,我是掌控不了青木小姐您的意愿,可是旁人,我还是敢管得。” 杜若洲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猛然从腰间掏出把枪来,指向刚刚邀请青木跳舞现在早已退居一旁的青年军官,这一下着实惊到了不少人。 她嚣张跋扈气焰高涨,三言两语左右着旁人的生死。大声道:“今天晚上,谁敢靠近青木小姐一步,我见一个,就打死一个。” 青木风见握住她的枪口,顺势将枪夺到手中。她举到杜若洲眼前晃了晃,随后将枪放回到枪套。又用掌心为杜若洲捋平军装上的褶皱,相继系上衬衣和制服领口的扣子。 她抬眼瞧着杜若洲,眼光清透,声音绵绵,有种顺从的温柔情调:“上校,您是真的喝醉了。” “那青木小姐,你会送我回家吗?” 杜若洲目露轻佻,嗤笑一声并不等其作答,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身后像极了燕云屏的女人皱眉苦思。 深夜里,孤灯长明。满身酒气连军装也未脱下的杜若洲,在家中弹奏一夜钢琴。 从她指尖下响起的,正是《热情奏鸣曲》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