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隨》 一、永生 大講堂裡,一身隨性T恤、牛仔褲的教授站在台上,口沫橫飛地講解著今天課程的內容。 圓框眼鏡搭配上下巴沒刮乾淨的鬍渣,讓他平添了幾分藝術家的落魄氣質。相較於大學中的其他教授早早便開始使用Powerpoint播放自己的上課內容,他仍然使用著傳統的幻燈機,在講台前方的大布幕上『喀啦喀啦』地播著一張張的幻燈片。教室四周的黑色窗簾因而全都拉起,儘管此刻是大白天,室內唯一的光源卻只有來自前方那台古老投影機所映照出來的暈黃光線,台上的教授站在光線可及的距離之內,臉上的表情台下看得清清楚楚;相較之下,台下背光的,黑壓壓的一群學生,在教授眼中看來不過就是一團團模糊的影子。 而~還有什麼選修課能比這種課程更輕鬆?! 這堂課的名稱叫做『世界鄉野奇譚』,主講的教授具有民族學及人類學雙博士學位。這堂課沒有任何考試,只要期末交個心得報告;平常課堂上,教授也不太點名—在這種光線下要點名也有技術上的困難。所以,這堂選修課自從開放大學部學生選修之後,年年爆滿,沒選到的莘莘學子們莫不咬牙落淚,捶胸頓足自己錯失了這麼好的一個『學習』機會—學習『蹺課』的機會。 只見坐在講堂前排的學生,多是這位教授自己的研究所學生,人人專心致志,振筆疾書;至於後面幾排的嘛……或趴或躺或交談,奇形怪狀什麼姿勢都有,也算是一種校園奇觀。 「今天要跟各位談談所謂的長生不老。中國古代,有許多皇帝都非常著迷尋找所謂的長生不老藥,最有名的莫過於秦始皇派出了徐福,率領三千童男童女,遠赴東瀛找尋。其實關於徐福究竟有沒有找到長生不老藥的說法眾多,有些學者相信~其實徐福是有所發現的,只不過出於貪念,自己私吞了,為躲避秦始皇的追究,所以才遠避他方~ 「至於長生不老藥究竟是種什麼藥?許多人都非常感興趣~普通一點的說法會認為是藥草、丹藥,奇幻一點的說法則會認為是某種有靈性的生物,像是所謂的人參王、靈芝王等等鄉野傳奇便是。也因此,有一派學者相信:自然界中也許真的存在某種生物,具有某種特殊的永生能力,使其能夠長長久久地生存下去。只不過,這樣的能力是否真能夠過渡給人類;而我們人類,是否又真能單純用『吃』這樣的方式便獲取這樣的再生能力,其實都有待商榷……」 『噹—噹—』 悠揚的下課鐘聲響起,許多陷入昏迷的學生紛紛被喚醒,台上的教授推了推圓框眼鏡,微笑著道:「今天就先上到這裡吧,下回再繼續跟大家介紹埃及對於永生的追求以及該民族是如何自製所謂的長生不老藥~」 教授的話聲方落,雜沓的腳步聲,此起彼落的說話聲便開始在偌大的教室迴盪著。學生們背起背包,有下堂課的急匆匆地趕教室去,沒下堂課的商量著等會兒要到哪放鬆,沒人注意到坐在最後排,在這大熱天裡還穿著一身高領毛衣,有著一張蠟黃臉孔的東方少年,慢吞吞地站起,收拾著桌上的紙張。 像這樣沒有報告,也從不考試的大堂課,根本沒有人會去記得每節一起上課的有誰。因此,就算少年看來十分面善,大家也都會自動認為應是哪個蹺課王今天終於洗心革面爬出宿舍來上課了。 少年垂著眼,薄薄的唇瓣是罕見的胭脂紅色,此時,那紅色一張一闔,用著誰也聽不見的音量低喃道:「……愚蠢的永生……愚蠢的人類……」 望著自己鞋尖的左眼迅速地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綠光,隨即隱沒。 他將背包甩上肩頭,轉身往後方的門口走—才剛跨出一步,便被後頭嬉鬧著的學生撞了一下。 「啊~抱歉抱歉!你沒事吧?!」那撞了他的少年有張一張爽朗的臉孔,手掌一探就要直接搭上他的肩—他的反應是迅速地往旁一站,避開那隻過份熱情的手掌,然後,一句話也沒回,逕自朝著原先的目的地走去。 徒留下那人,維持著手臂平伸的姿勢,微笑斂起,一臉恍在夢中的表情。 他的同伴頗感古怪地推了推他。「喂!人都走了,你幹嘛?!」 少年緩緩轉過頭望向他的同伴,神情是其他同學所未見過的,混雜著熱切、飢渴、貪婪…… 「喂……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好香的味道……」 好香好香……讓人好想好想~把那香氣的來源撕成碎片,吃下肚……填補那無法形容,像要穿破肚皮,鑽進皮膚般,深深的飢餓…… 二、初見 歲 十 中國 東北 操!這地方是迷宮還是啥的,這麼多彎彎曲曲的密道,如果他在這裡掛了,恐怕等到他化為白骨的那一天都不會被人發現吧~ 額角陣陣抽痛,黏稠的液體一滴一滴自額際滑落,有些直直落在灰撲撲的水泥地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血花,有些則是恰好落入他睜得大大的眼眶,那種刺痛又灼熱感覺激得他又低聲飆了不少與年齡不符的髒話。 他用滿是擦傷和塵土的小手揉了揉眼,卻把自己一張還算清俊的小臉抹得髒兮兮的,幾乎看不到原本正常的膚色。 他嘗試著集中精神,感應著方圓數百公尺之內是否有活著的生物存在—雖然這鬼地方的混蛋不少,但只要能告訴他該怎麼走出這該死的迷宮,他也許可以按捺住脾氣,不恥下問。 額際的抽痛干擾著他的專注力,不過就他的感應範圍所及,一片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腦波活動的痕跡。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短短腿拐過一個轉角,卻被一個背靠著牆壁蜷縮著的小小人影給嚇了一大跳。 「……」他在極度震驚及恐懼的情況之下,只覺得喉頭的肌肉繃得死緊,連一聲驚叫都發不出來。他唯一能作的,只是瞪凸了眼,死死盯著那一團不知是人是鬼的肉球。 不可能……不可能啊……就這麼近的距離,沒道理他什麼都感應不到……!!他用力地閉起眼,集中了注意力再試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完全沒有人類腦波活動的證據—所以……這『東西』……是活的死的……?!! 就在他思考著究竟該轉身就跑,然後繼續更嚴重的迷路,還是直接繞過這鬼東西,死命地往前衝之際,那團物事動了動,然後,一顆像是頭顱一樣的東西緩緩抬起— 他對上了一雙讓他嚇得更加魂飛魄散的眼睛—右眼如闇夜般漆黑,左眼則宛如墓地中的鬼火一般瑩綠。 媽的!真的大白天見鬼了! 他尖銳地倒抽了一口氣,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跑。不管啦!管他是要一輩子困在這迷宮裡面還是怎地,總好過現在被抓交替吧~他年紀還小還不想那麼早去見列祖列宗啊!!! 「喂!」 一隻細瘦的手臂無聲無息卻迅捷如閃電地伸來,以人類幾乎不可能會有的速度精準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他再度歇斯底里地倒抽了兩口氣,不過不能否認,熨貼上他的,那屬於人類皮膚的溫暖與濕潤,讓他原先的驚懼褪去不少。 真、真是人嗎……?可~怎麼會……完全感應不到……?? 「你在流血~」 那原本蜷成一團的物事抓著他的手,緩緩站起……就外觀上看來就像個尋常不已的小男孩,穿著一身寬鬆的,縫滿了補丁的舊衣褲,留著一個循規蹈矩的髮型,就連聲調也是軟軟的,聽起來十足無害,如果不是那雙奇異的雙色眼眸,他看起來就像這附近隨處可見的貧困農村小孩。 他僵著身子,動也不敢動地看著那抓著他的小男孩在棉褲後方的口袋中摸索一陣,然後掏出一條洗得泛白但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輕輕地拭去他額際上的血痕。 暖暖的奶香味隨著對方的接近而襲來,雙色眼眸極其專注地盯著他額上那仍然微微滲血的傷口……他望著對方近在咫尺,看來與他差不多歲數的小臉龐,本能地再次凝神感應,希望挖掘出對方的身份……可惜,依舊是徒然—他的腦子告訴他:感應的結果是~沒有任何生物存在。 「還在流血呢……」小男孩挪開手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用著沒拿手帕的那隻手搭上他的頸背,微微勾下他的脖子。 他不是很情願,但也沒那個膽拒絕,他幾乎可以聽到頸關節彎曲時『喀啦喀啦』的僵硬聲響,睜大的眼直直地瞪著自己的鞋尖。 一抹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眉間,然後,一團軟軟熱熱濕濕的物事貼上了他的額角,細細地舔去上頭的血污……他猛然閉上眼。 「我……你……我的血一點也不好吃,你千萬別吸我的血!我這麼小一隻,不夠你吃飽的!真的!……」他緊閉著眼胡言亂語,也搞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麼,心裡只想著:死定了!原來這傢伙不是鬼,是吸血鬼!怎麼他就沒想到隨身攜帶個十字架什麼的呢! 隱隱約約中,似乎有一聲輕輕的嘆息逸出,小男孩鬆了勾住他的手臂,讓他得以直起頸子,額角的疼痛亦在同時消散得無影無蹤。他驚奇地『咦』了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摸上自己的額際—一片光滑乾淨,別說摸不著原先汩汩冒著的血水了,就連那道長約十公分的撕裂傷痕都憑空消失了!!! 他緩緩放下手臂,愣愣地望著眼前又蹲下身,將自己蜷縮成一團的小男孩。 這……是什麼能力……??他從沒見過…… 「往這條路直走,在下一個叉路右轉,就可以看到出口。」小男孩用那軟軟的聲調說著,將臉蛋埋進了環抱自己的雙臂中,不再搭理他。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邁開短短的腿跑了幾步,又突然停了下來。他半轉過身,望著那像尊雕像般動也不動的小小身影,再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喂!」他在還沒察覺自己想幹嘛之前就朗聲喚了對方。「我……會再來找你玩的!ㄒ、謝啦……!」語畢,他莫名所以地脹紅著臉,順著對方的指示往前方跑去。 小男孩抬起頭,望著對方離去的方向,臉上是怔愣夾雜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粉嫩的唇微微勾起一個美麗的弧,就連那森然的碧眼此刻亦添了一絲暖光…… 「蓮兒……你這小淘氣,又躲去哪裡啦……」低沉渾厚的叫喚自遠而近,小男孩唇角的弧度瞬間弭平。他再度將臉蛋埋進雙臂中,似一粒迅速乾枯了的微塵那般。 如鷹爪般的五指一左一右,抓握住他細瘦的肩膀,輕輕鬆鬆地就把他整個人提起。他被對方攔腰抱著,刺鼻的古龍水味圍繞著他,還有對方乾冷的皮膚帶給他的刺痛感……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反胃。 「怎麼啦……?怎麼在發抖呢?……會冷是不是~早叫你不要跑離實驗室太遠的……小搗蛋~」男人刻意放輕放柔的嗓音讓他的胃部更是一陣陣酸氣直往上冒,小小的身子抖顫得更為厲害—換來的卻是男人將他攬得更緊。 「蓮兒……該不會~你遇上了誰嗎?……有人闖進這裡嗎?!」男人的聲調突然一轉,變得尖銳且憤怒,箍住他的手臂亦一陣使勁。他咬了咬唇,忍住一聲痛呼,緩緩搖搖頭。 「沒。沒人來過這裡……」細若蚊蚋的嗓音,依舊是軟軟的。 就像電台切換頻道一般迅速,男人的嗓音轉瞬間又變回原本的和緩溫柔,彷彿方才一閃而逝的冷硬全是錯覺。「當然~蓮兒不會騙我的對吧……你爸爸要你乖乖地待在這兒喔,你最聽他的話了對吧……」 高大的身影,懷中摟著微微顫抖的瘦小身軀,伴隨著漸遠漸淡的洗腦,消失在昏暗的長廊轉角…… 三、破心者 歲 十四 「……你都不知道那有多驚險,那傢伙打不過我竟然就惱羞成怒,想要違規使用異能~我當然也不會輸他啊!我一心控他啊,他的手掌就朝著自己噴火了~哇哈哈!!你都沒看到他一面殺豬叫一面到處亂跳有多精彩!!」 滔滔不絕陳述著的嗓音介於變聲期前後的尷尬,帶著一種半粗糙半尖細的質地,聽來實在不算悅耳,然而,聲調中的爽朗與開懷卻是無庸置疑,讓聽者不由自主地感染到說話者的那份快樂。 正一面說話一面比手劃腳的少年生得一副清俊的皮相:濃淡適中的眉,高挺而少肉的鼻梁,略厚的唇……若不是屬於年少的稚氣尚未完全褪去,這會是一張令人眼睛一亮的面孔。此刻,那雙閃閃發亮的細長黑眸因著大笑而彎彎的,少年大剌剌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紅色果子,絲毫不在意細緻的果肉和汁液隨著他粗莽不文的咀嚼方式而四處噴濺。 「喂~你也吃啊!聽說這叫蘋果,很少見、很好吃的喔!!」反正是人家『進貢』來的『保護費』,他就做個順水人情,餵餵這看起來營養不良的小子吧。 被他吆喝著的另一名少年較他看來纖瘦許多,一頭過長的黑髮柔順地披散至肩頭,圓亮的大眼,胭脂紅的菱唇,尖細的下巴,身穿一襲過大的灰毛衣,襯得他的體型更為嬌小……若不是他開口說話,那嗓音同樣是屬於變聲期的鴨嗓子的話,任誰都會將他誤認為是一名清秀的少女~ 「這……哪來的啊~?!」瞪得大大的眼好奇又敬畏地看著手中的紅色果子,自其中散發的淡淡甜香讓他的口腔瞬間充滿了唾液。但~對於這種從來只有聽說,從未親眼見過的東西,天性謹慎的他畢竟還是帶著幾分忌憚,沒敢放膽撲咬下去。 「你管!」少年眉頭一擰,沒好氣地睨了對方一眼,三兩下便解決掉自己手中的蘋果。「快吃!否則我要拿回來吃了喔~」 一聽他這樣威脅,秀雅的少年終於忍不住地湊上唇,雪白的貝齒在張開的紅唇間一閃而逝—他小小地咬了一口,那種酸甜多汁的滋味讓他微微瞇起了奇異的雙色眼瞳。 「怎樣?好吃吧~」儘管對方沒有開口,但他已經自對方的腦波中讀出愉悅的訊息—清俊的少年笑嘻嘻的,滿臉自得之色,左眼尾的殷紅血痣更顯張揚。 這些年來,他的能力一日千里,不但在讀取與控制別人心靈這部分越來越得心應手,就連小時候一再讓他感應不到的少年,如今他也能夠若有似無地讀取到對方某些片段的心緒,只不過~不知是對方與生俱來的屏障還是怎的,他的讀心術遇上他總會變得特別鈍感,更別提要操控對方了—不過反正他們是朋友,也不會用上這能力,倒也無所謂。 「外頭……還有很多像你一樣的人嗎?」秀雅的少年小口小口地啃著手中的蘋果,低聲問著。他的嗓音已不復小時那樣細細軟軟,但那種吞吞吐吐、沒啥底氣的說話方式倒是沒變。 「才不是咧!」清俊的少年皺了皺鼻,隨即又笑開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外頭全是一些弱雞,哪能跟老子比!」他從小沒受過正規教育,市井粗話講得比喝水還自然。「只不過……在上頭可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能力者~」他探手,替秀雅少年拭去唇畔沾到的果肉,沒察覺對方幾不可見的僵硬。 當他再更懂事一點之後,他便發現這棟巨大到足以讓人迷路到天荒地老的建築物裡頭,收容的全是一些具有特殊能力的異能者,就是普通話所說的『超能力者』。而這些人又依照各自能力屬性的不同,分成不同的組別,分別接受能力提升的訓練—不知道到底是誰有這種閒工夫蓋這麼大的房子來做這無聊事。 而,他因為心中一直記掛著當初在那地下室迷宮迷路時遇見的奇特男孩,他後來又偷偷溜到那從來沒人敢接近的地下室好幾次,有時會撲空,有時會遇上對方如初見時那樣靜靜地抱著膝坐著……一回生、二回熟……他們就這樣建立起了小小的友誼。 「我告訴你喔~可不是我自大,老師最近稱讚我是他看過最有天分的『破心者』喔!!」清俊的少年昂起下巴,自鼻孔噴著氣,臭屁得不得了。 『破心者』指的便是他這種懂得讀心術,甚或是心靈控制的能力者。而,在他能力漸趨成熟之後,小時候那些老愛欺負他的傢伙現在可都一個個對他逢迎諂媚,卑躬屈膝得很!嘖!人性哪~ 「呵呵~尚本來就很厲害。」紅唇勾起,秀雅的少年十分配合地應和著,語調滿是真誠,完全滿足了對方的虛榮心。 許尚輕易地就被取悅,摸著頭傻笑了半晌才道:「你才厲害呢!舔一舔就能把傷治好,超屌的!」他振振有詞地說著,突然話鋒一轉:「喂~蓮……你不覺得一直待在這地下室裡很無聊嗎?要不要跟我上去轉轉?!上頭那些弱雞看到你的能力鐵定會對你五體投地的,哈哈!」他幻想著眾人瞠目結舌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沒注意到端木蓮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 「我不能……」他垂下眼,搖了搖頭。 「走嘛走嘛~只出去一下下就回來,又不會怎樣!」許尚畢竟是少年心性,壓根兒沒察覺好友的不對勁,依舊繼續鼓吹。 「不……」蓮繼續搖頭,連唇色也顯得有些青白。「博士會發現的……」 而且,他怎麼配跟許尚,還有其他人站在一起……他們是受到栽培的能力者,他~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實驗品罷了…… 許尚皺起眉,在外頭呼風喚雨慣了的他,開始覺得對方的拒絕很是刺耳。「那個什麼博士的有什麼了不起,他要敢生氣,老子馬上就……」 「蓮~你在哪?」低沈渾厚的嗓音似遠似近地傳來,連帶打斷了少年滿口天真的自吹自擂—端木蓮悚然一驚,猛地站起,一個沒拿穩,手中吃了一半的蘋果落了地。 「快走!」他低叫,拽著許尚的手臂就往出口走。「博士回來了~」 「他回來得正好啊!我剛好跟他一對一地單挑,問他為什麼要把你關在這……喂,蓮,你別拉我啊!」少年一面被硬拖著走,一面還磨著牙嗆聲。 你不懂……你不懂你要面對的不是人,是個惡魔!蓮絕望地想。他看過男人懲治那些不聽話的能力者的手段—用一些精心設計的機械徹底廢了對方,讓對方生不如死……就算許尚是高強的破心者,對方一定也有辦法對付他的~ 一思及此,蓮更是死命地將對方往門外推。「快走~!快回到樓上去!」 許尚的嘴開了又闔,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沈重的門扇卻已在他面前『磅』地闔上—被隔絕的是端木蓮秀雅卻死白的臉孔~還有,那若有似無的,逸散在空氣中的香氣…… 許尚嗅了嗅自己方才被抓握住的手臂,那股淡淡的香氣竄入鼻間,勾出滿口的唾液和體內翻湧的某種衝動,像是飢餓,又不只是飢餓…… 他皺了皺眉。大概是殘存的蘋果香吧……他想著。無奈地旋過腳跟,朝樓上走去。 蓮貼在鐵門邊,側耳聽得許尚逐漸遠離的腳步聲,他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緩緩滑坐在地上,將自己環在自己的手臂中,埋起臉孔,一如以往那般。 這扇通往出口的鐵門,從來就沒有上鎖……因為那人知道,自己絕不敢忤逆他的意思,私自逃出這地下迷宮—除非他想看自己的父親,還有他出生村子裡的村民遭遇不測…… 這男人……實驗著他的能力,也實驗著他的忠誠……接下來,他到底,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他……已經一無所有了…… 「蓮~」低沈的嗓音此刻近在咫尺。「怎麼又蹲在這兒?有人來過嗎?」 男人一如往常地,總要問他有人來過嗎?有跟誰見面嗎? 「沒有。」經過這些年,他的否認已經越來越像那麼一回事。 「哦~是嗎?」男人的音調這次有些奇異,蓮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向他,然後,呼吸一窒— 鮮紅色,被咬了幾口的飽滿果實,正靜靜地,躺在男人的手掌中。 四、實驗 偌大的實驗室裡,日光燈只開了一半,剩餘的一半空間籠罩在黑暗中,只見巨大而繁複的儀器上頭輪番閃著的五顏六色燈光,還有靠牆面放置的木架上,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各式刀具隱隱折射出的金屬冷光。 他坐在實驗室中唯一一張,鋪著雪白床單的小床上,背脊挺得直直的,雙腿懸空,隱隱顫抖著的兩手交疊在大腿上。垂著眼的他看來有種異常的平靜。 一定會被懲罰得很慘……他坦然地想著。但~不過就是這樣吧……受受皮肉之痛,還有男人無情的言語攻擊,他在今天之前的每一天,不都是這樣熬過來的嗎? 一思及此,他突然不發抖了,默不作聲地,等著男人的發落。 高大的男人將豔紅色的果實隨手擱在一旁的儀器上,就正對著少年,似乎有意無意地要挑起他的恐懼或罪惡感。他脫下外出的長外套,露出裡頭的白襯衫和外罩的灰羊毛背心—一身莊重的打扮讓他看來就像個儒雅的學者,只有那雙閃著異彩與狂熱的眼洩漏了他真正的本性~只是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掩飾得極好。 「蓮……」男人拖長了語調喚他—明明是和緩的嗓音,卻讓他的背脊竄過一絲惡寒。「我今天~去拜訪了你的父親呢……」 天外飛來的一筆,讓原本垂著眼的少年迅速抬起頭。男人輕笑了聲,似乎很滿意自己成功地吸引了對方的注意。 「怎麼?想不想知道他最近的狀況啊~?」輕柔的嗓音像是在誘哄他。 蓮沈默了兩秒。「不想。」他重新垂下頭,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 他奇特的再生能力來自於母親的遺傳,那隻奇特的碧眼亦然。而,據說在他沒有任何記憶的小時候,他們一家三口是感情非常親密地生活著,村裡的人也都將他母親奇異的眸色視為稀鬆平常。不過,在某一天,離他們家約兩條巷子的宅子莫名起妙地著火,當時人就在那附近買菜的母親英勇地衝進火場,救了那一家留在屋裡的小嬰兒,這本來是個值得大力讚揚的義舉—如果不是圍觀的民眾親眼目睹他母親那條被樑柱壓斷的手臂自行生長回來的話~ 他父親又氣又懼,從此將他的母親,以及帶著一隻母親眸色的他視為妖物,不是冷言冷語,便是飽以老拳,村子裡的人亦從此將他們母子當成隱形人,只要他母親一出門,街上的行人便紛紛走避,拿她當瘟疫一般看。 他的母親受不了這樣的精神摧殘,在某個颳著大風雪的晚上,來到他的床邊,親了親他,跟他說愛他之後,便出了門,從此沒再回來~至於他,則在不久之後,被父親賣給了這個男人—男人那時打著研究員的名號找上門,說想要研究他的特殊能力,把他視為燙手山芋的父親自然滿口答應,至今他都還記得那時那生物學上被稱做他父親的男人,數著手中鈔票時,滿眼放光的喜悅神情~殊不知他就這樣將他自己的親生兒子推入了地獄。 抽血檢驗只不過算是暖身,割下他的皮肉去研究細胞生長也還能忍受,最難熬的各式各樣,人工製造出來的傷口,說是要觀察他復原的速度、極限等等……最慘的一次,是他被用球棒打斷了腿骨,只為了要研究他的骨頭是否也具有再生能力~結論是有的,只是在長回來的過程當中他每日在實驗床上哭叫、痛嚎,而這個惡魔及他的手下卻只是冷靜地重複著觀察、抽血、紀錄……這些冷血的動作,完全沒有幫他注射止痛藥的打算—藥物可能會干擾實驗數據,男人那時笑望著痛得滿臉冷汗的他這麼說。 他想逃,他從第一天開始,就想逃離這煉獄,然而,因為父親在送他出門前,惡聲惡氣地警告他別想逃跑,就算他逃回家他也不會認他這個兒子~所以他忍了下來,乖巧而絕望待在這地方,斷絕所有重見光明的想望……他對他,已經是仁至義盡~要他再更想念、關心那叫『父親』的男人,無非是痴人說夢。 「是嗎?」男人玩味地分析著少年淡然語調中難以扼抑的恨意,驀然伸出手勾起那尖細的下巴。「但我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迫不及待地想跟蓮你分享呢~」 那語調中刻意的甜膩穿過少年的耳膜,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什、什麼事……?」他故做鎮定,強迫自己不閃也不躲地回望著男人那雙滿溢著狂熱的倒三角眼。 男人笑了笑,鬆開了他的下巴,站直身,用著像是聊天的語氣說道:「你父親見著我,倒是十分熱情,又是泡茶,又是倒酒~就連我這人笨手笨腳,不小心將杯子打破了,你父親也是一馬當先地就伸手去收拾那些碎片……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幾乎笑彎了一雙眼,少年戒慎地瞪著他。 「他被碎玻璃劃破的傷口,竟然自己修復了呢~!」 雙色眼眸瞪大。他說什……?!! 男人不理會他震驚的表情,自顧自地說下去:「他自己好像沒發現,可我卻注意到了~不過這很奇怪,不是嗎?……你的母親與你的體內因為流著已經滅絕的古老種族—仙果族的血,所以有著這樣的能力,可是~你父親,一個徹頭徹尾的平凡人類,怎麼可能會有呢?!在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終於~讓我想通了……」 男人彎下了腰,手臂一左一右地撐在他兩側,俯視著他,背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雙眼眸的光采特別熾烈,像是要穿透他。 灰紫色的唇衝著他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煙燻的黃板牙泛著油膩膩的光澤。「交合。」男人不輕不重地吐出這兩個字。 五、求救 交……?!! 明明不算是太難懂的詞彙,他的腦袋卻像是卡住的齒輪一般完全運轉不過來,也完全無法理解這個詞背後的含意~ 然而,男人卻已經等不及他的思考,大掌一推,便把他壓倒在床上,一把掀起了他身上過大的鼠灰色毛衣—屬於少年的,發育不良的乾癟身子暴露在死白的日光燈下~ 那一根根浮凸的肋骨實在會掃了男人的『性』致,但那細緻的、沒有一絲毛孔的肌膚倒是彌補了這缺憾。 一直到男人乾燥而粗糙的手撫上他的腰側,蓮才彷彿大夢初醒般地掙扎起來— 「住……手!!等一……你瘋了!!我是男的!!」蒼白的臉孔因為激動而淡淡地抹上一些血色,他死命地抓著寬鬆的棉布褲頭,不讓其被男人扯掉。 男人如他所願地停下了動作,臉上卻勾著一抹古怪的笑容。如蛇般邪佞的倒三角眼與那雙在盛怒下反而顯得璀璨非常的異色眼眸對視了一會兒,男人伸出舌,像是在幻想什麼美味般舔過自己的上唇,咂咂出聲。 「我親愛的蓮兒……」男人如鷹爪般的五指鬆了他的褲頭,改而撫上他秀雅的臉龐,蓮咬著牙,頭一側避開了對方的碰觸。「就因為這樣~才有實驗的價值呀……」 在蓮被他的話語吸引了注意力而怔愣的瞬間,男人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扣住了他的腕,將之高舉過頭,同時,騰出了另一隻手按下了實驗床旁的按鈕— 『鏗鏗』兩聲金屬相擊,自床頭處伸出的鐵製扣環無情地銬上了纖細的雙腕。 蓮瞪大了眼,自靈魂深處發出一聲悲鳴:「不—不要!!放開我!!別碰我!!」 他像瘋了般扭動、踢腿,卻敵不過一個成年男子的力量—寬鬆的棉褲伴隨著底褲一齊,被人一口氣剝至足踝,再掉落到冰冷的磁磚地面上。雙腿被人一左一右地拉開,位於床尾的金屬扣環同樣被人開啟,自動將修長的裸足左右固定住。 男人伏在他上頭,自上而下地觀賞著他受辱的表情、無用的掙扎,以及羞恥的姿勢—四肢被銬緊,上衣被掀至胸口,下半身則是完全赤裸……他甚至可以感覺到男人的目光似有意志般地舔舐著他每一吋肌膚……蓮咬著唇,倔氣地嚥下一聲示弱的嗚咽,再次不死心地扯動著手腳的扣環,那冰冷的金屬卻仍然屹立不搖,正象徵著他今日的在劫難逃。 不……他絕對不要……!!!過往的皮肉疼痛他尚且可以忍受,但要用這種方式被人凌辱,他寧願死!!拜託誰來讓他一死解脫吧!! 許是他眉宇之間隱隱浮動的絕望與剛烈洩漏了他的心思,男人撇了撇唇,俯下頭貼近他的胸口—男人呼出的濃濁氣息拂過他赤裸的肌膚,蓮只覺得反胃欲嘔。 「你沒發現嗎?蓮兒……身上的香氣……仙果族人一旦成人之後,身上便會自然透出那種果實成熟的香氣,也算是可以生兒育女的一種證明……自此,他們的能力將會越來越強,甚至擁有起死回生,或是永生不死的能力……」男人乾燥的唇落在那起伏劇烈的胸口,耳中傳來金屬扣環被人瘋狂扯動的『鏗鋃』聲—他相當具有閒情逸致地笑了……抬起眼,他望向那滿懷恨意與絕望的獸瞳。 「你想死,也要看你身上的血脈讓不讓你死~」 雙色眼眸望著男人說完這句話後,便直起身子,褪下自己的長褲與底褲,醜陋而猙獰的分身屹立在那毛髮叢生的下腹部—少年原本已經失了血色的臉龐再更死白了三分。 纖細的腰身被人抬起,下體被人猥褻地把玩、揉弄,還有那種被異物擴充的感覺……蓮終於忍無可忍,頭一偏,掏心掏肺地嘔了出來。 男人像是安撫的話語在耳邊迴盪:「蓮兒乖……等我找出能夠取得你能力的方法,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也不用一直被關在這裡啊……」 才怪!!這惡魔絕不會放開自己的!!這他從來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經有所體認了!!只是沒想到……真正的地獄之門,現在才開啟~ 令人戰慄的高溫抵在後庭緊閉的穴口,並開始嘗試著要入侵……他在男人的眼中望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絕。他猛然閉上眼,緊緊咬住下唇,告誡自己:絕對不呻吟、不求饒……儘管心中已然崩潰地大聲哭嚎: 許尚、許尚……救我……!! 六、逃離 嗡— 腦子裡突然傳來一聲震動,不頂明顯,悶悶的,像是耳鳴那樣,許尚幾不可見地皺起眉。 近日來常常發生這樣的情形,一開始他不以為意,但後來,他卻越來越覺得古怪,心裡隱隱翻騰著一種不祥的預感,卻說不上來~再加上自從那天被蓮趕出了地下室之後,這幾日他三番兩次地溜回去想確認對方是否安好,蓮總會靜靜蹲著的老地方卻始終空蕩蕩,不見人影,也感應不著他的腦波。 在他腦子裡響著的,像雜訊一樣的東西,如果說……是蓮發給他的訊息呢?!! 這突如其來的聯想讓許尚悚然一驚,他猛然站起身— 「哎喲!」嬌滴滴的嗔叫聲來自於從許尚身上跌下來的美少女—在許尚站起來之前,她整個人基本上是像隻章魚般巴著對方的。「許尚~你搞什麼?!」青春美艷的她向來只有被男生們捧在手掌心的份,幾時受過這般粗魯的對待。 許尚隨睨了狼狽跌坐在地的女孩一眼,連要攙扶對方的意思也沒。他整了整衣著,拉好長褲拉鍊。「抱歉,我想起我還有事~」 十來歲的他已然發育得人高馬大,手長腳長,一張桃花臉又帶著一抹令人不設防的稚氣,完全是雌性動物會瘋狂的類型。像這樣接受女孩子的邀約,兩個人關在廁所裡偷嘗禁果已經不是第一次~只不過,這次的女孩,可不是這麼好惹…… 他轉過身,轉開廁所門把,才將門打開了一條縫而已就聽得『磅』一聲巨響,一股巨力將門重新關上,同時,外頭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像是有許多物品堆疊在門外那般。 許尚皺起了眉,用肩膀抵著門扇,再度嘗試著要推開門,那門板卻是文風不動,似被什麼東西卡住那般~ 他嘆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果不其然看見那跌坐在地的女孩一臉憤懣,伸直了手臂,五指成掌,正對著門扇的方向。 操!『運行者』真是有夠麻煩! 「把門打開~雪羅,」向來帶著笑的嗓音此刻變得冷硬低沈,尤其是當他再次感應到腦中傳來那古怪的『嗡嗡』聲時。「不要惹我生氣。」 一滴冷汗滑下女孩精巧的下巴,她的額角在隱隱作痛,眼前所見的一切開始扭曲,而她很清楚這是男孩給她的輕微警告,可~她就是不甘心! 她咬了咬唇,大著膽子回道:「不要!誰叫你……啊啊啊—!好痛!!好痛!!」 一聲淒厲而綿長的尖叫自她口中逸出,她縮回手臂,抱著頭,像只陀螺一般在原地打滾—就在許尚一眼瞪向她之後。 門扇後方再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原本堆疊起來,擋住門的物品似乎坍塌了下來。許尚半轉過身,握住了門把,一旋,這次門順利地被推開。他邁開腳步,風風火火地跨出小小的廁所隔間,看也不看那半昏迷的女孩兒一眼。 「不自量力。」 低低撂下的語句在一片凌亂的廁所迴盪著。 迅速交替的長腿在來到地下室之後放輕了行走的力道,這次他改變了策略,從另外一側從未走過的方向去尋找蓮的所在,一面走他也一面集中精神感應著對方的腦波…… 有了! 就在盲目地走了約五百公尺之後,他接收到了那微弱而凌亂的訊息……就頻率看來應當是蓮,但那腦波似乎帶著巨大的,令人喘不過氣的哀傷……許尚一震,更加速了前行的腳步。最終,他在一處由圓形玻璃牆環繞著的巨大實驗室前頭停了下來。 實驗室裡頭燈火通明,咖啡杯、夾克、文件……四散著,但是卻沒有半個人影,也許是因為中午休息時間的關係……他想。而在實驗室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小小的,僅供一人容身用的實驗床,上頭躺著一個赤裸的…… 許尚倒抽了一口氣。 蓮?!!! 緩緩探出的手臂帶著幾不可見的顫抖,對方那白如紙的臉色、輕淺得幾乎感受不到的呼息讓他又驚又懼;那白皙身軀上青青紫紫的印記,還有一片紅白交雜的下體則是讓他眼底燃起一盞不容錯認的怒火。帶著試探的指尖還未碰觸到床上那飽經摧折的身軀,少年便似已感知到什麼似的猛地睜開眼,瞪向來人—那雙異色眼眸中毫不掩飾的戒慎及驚恐讓許尚心頭一揪。 憑什麼……他們憑什麼這樣對你……?!! 他想對著那些擺弄他們命運的人咆哮出聲,但最終,他只是放任自己的指尖輕輕地觸碰著對方白皙而冷涼的臉頰,像在撫摸一件精巧的瓷器一般。 「是我~」千言萬語,只化為這輕聲兩個字的承諾。 那雙異色眼眸裡的戒慎、憤恨與恐懼在認出了他之後逐漸轉為一種隱忍,一種決絕…… 「殺了我。」多日來的嘶吼、哭喊讓他的嗓子像被砂紙磨過般又粗又啞,但他說出這三個字時卻又是那麼的鏗鏘有力。雙色眼眸瞥向實驗室角落木架上陳列的各式刀具,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許尚笑了,年輕稚嫩的笑靨中卻帶著一抹與年齡不符的反骨殺意……原本輕觸著對方臉頰的手指緩緩挪移至那細白的頸項……蓮閉上了眼,如死灰般的面容一片寂然。 兩相無語中,只聽得許尚輕聲道: 「別開玩笑了,蓮……我幹嘛殺你~」手掌俐落地往側邊移動,不加思索地便按下實驗床旁的按鈕— 『鏗鏗—鏗鏗—』接續著的金屬撞擊聲,靠住少年四肢的鐵環瞬間鬆了開。 蓮睜開了眼,突如其來的轉折讓他還在怔愣當中,眼前就又突然一片黑暗。 他探手抓下罩住視線的物事—是一件實驗人員隨手擱著的白袍。雙色眼眸轉而望向身前的少年,此刻對方轉過身背對著他,緩緩半蹲下身,作勢要背他。 「走。我帶你離開這裡。」 七、對決 少年背著他,像陣疾風般奔跑……跑過昏暗的迷宮長廊,跑上陡峭的螺旋長梯,來到了他從未到過的~上頭的世界……再一路往前狂奔,朝著未曾見過的出口前進。 他伏在少年的背上,『離開』這兩個字就像少年震動的背部一樣在他心頭鼓動著,與心跳同步複誦……不知多少次的想望,不知多少次下定決心然後又放棄~如今他真真切切地在親身實踐著這兩個字,他只覺得一切恍在夢中…… 也許有些顧慮像是浮光一樣地掠過他的心頭,但那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實在太過響亮,全身的血液都為了即將獲得的自由在沸騰,讓他分不出心神來思考其他~ 過程中他們當然也與不少人錯身而過,但,他們就像是完全無視於他們兩人的存在那般,自顧自地談笑著,彷彿從他們身邊掠過的只是一陣輕風,而不是兩個樣貌狼狽的少年。 蓮只疑惑了一會兒便瞬間頓悟— 催眠術。許尚曾經跟他炫耀過的招式之一。只不過,之前許尚都只用來一挑一地對付前來挑釁的能力者,現在他們即將要面對的卻可能是幾百人、幾千人,尚他……可以應付嗎? 被他環住的頸背滿佈細密的汗珠,不知是因為劇烈的奔跑,抑或是精神力過度消耗……在他思索之際,背著他的少年陡地煞住了腳步— 「蓮,你看!」半變聲的嗓音帶著掩不住的興奮與熱切。 他偏頭,越過少年的頭顱往前望,兩扇巨大而厚重的對開鐵門就在他們正前方約五百公尺處。視力優於常人的他甚至可以看見門扇上頭一道又一道的繁複掛鎖。 「尚……」一直遠在天邊的希望突然就近在眼前,一時之間他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低低地喚著對方的名字。 許尚一臉的桃花笑從來沒有這麼燦爛過,他手臂一個使勁,將背上的少年托正,精神抖擻地喊道:「我們走囉!」 豈料,才跨出了一步,刺耳的警鈴聲就像是炸開的地雷般響起,伴隨著的是從四面八方湧來的,雜沓的腳步聲。蓮原本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龐瞬間刷白,他抓著許尚上衣的十指用力得泛白;許尚則是煩躁地皺起眉,轉過身面對自四面走道朝他蜂擁而來的人群。 「別怕。有我在。」他低聲地安撫著背上驚惶的少年。犀利的眸由左到右掃視過那些朝他衝來的雜魚,一個凝神,眼眸一瞇,跑在最前頭的一群人就像是突然失神了那般突然頓住腳步,後頭的人一個收勢不及,紛紛迎面撞上—一時之間,叫的叫,嚷的嚷,罵的罵,一群人頓時之間成了一排散沙。當然也有真正惹不起的傢伙,一面喃喃咒罵,一面自懷中掏出了黑亮的槍枝,但同樣在少年的一睨之下,像著了魔似地將槍口轉向,朝著自己人扣下扳機— 『砰—砰砰—』巨大的爆炸聲響伴隨著鮮紅色的體液噴濺,少年勾出一抹噬血的笑。 「尚……」滿屋子的血腥氣讓蓮頭暈欲嘔,他扯了扯許尚的頭髮。「我們走吧~」 許尚撇撇唇,正欲旋過身,一抹悠悠響起的嗓音卻頓住了他的動作— 「蓮……你能逃去哪呢?」 一名高大的男子,正緩步跨過地上橫陳的,血肉糢糊的屍身,朝他們兩人走來……那人有著鐵灰色的皮膚,往後梳得整整齊齊的油亮髮型,還有一雙倒三角眼。此時,那雙眼中正閃爍著詭譎的紅光,直直盯著不住顫抖的蓮。 背上人兒的憤怒與恐懼如此明顯,就算他不刻意窺探男人的心思,從蓮的反應也能夠猜到—這人,就是親手將蓮推落地獄的惡魔!!而,當他開始感應對方的心思,那一幕幕掠過的,不堪入目的凌辱畫面更是讓他怒不可抑。 「你!」他跨前一步,正待發作,一隻軟軟的手掌卻摀住了他的眼。 「尚~放我下來。還有……」沙啞的嗓音壓低了音量在他耳畔響起,帶著一絲說不出的冷硬。「幫我弄把槍來。」 八、光明 許尚蹲下了身,好讓背上的人兒能夠下地。赤裸的腳趾碰觸到雪白的大理石地磚,細緻的肌膚立刻感受到自地上透出的那股寒氣。足掌,再來是足跟……腳板平貼在地面之後,直直壓下的,屬於自身的體重,讓腰背處傳來一陣陣抗議的吱呀聲,近日來被不斷侵犯的那處更是熱辣辣地生疼,與充斥全身的冷意形成強烈的對比…… 被強迫進入而撕裂的傷口在男人進出他的過程中蠕動著緩緩癒合,然後於下一次的侵犯時又再一次被撕裂……流血、痊癒、撕裂……這樣的過程一再重複……他雖然能夠自行修復,可不代表他沒有痛覺,尤其方癒合好的組織極其敏感脆弱,再一次受創的痛楚較之初次時簡直要痛上好幾百倍~男人卻像是非常享受著這一切般,不斷地用淫言穢語攻擊著他: 『蓮兒……你的小嘴在一下一下地吸著我的肉棒喔……是你的傷口在癒合,還是其實你被我肏得很爽吧……』 『啊……真是可惜……血好像不流了呢……沒有血作潤滑的話,你可是會比較受罪喔……嘻嘻……』 『……』 垂在身側的拳緩緩捏緊,他抬起眼,隔著一段距離注視著那氣定神閒,抱著胸微笑的高大男人—對方那胸有成竹的態度讓他瑩綠的眼眸瞬間凍成寒潭。 儘管腳邊橫陳著許多腦子爆開,鮮血橫流的屍體,男人的嗓音還是一貫的溫和平穩:「蓮兒……乖孩子……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可以完全不追究今天發生的事,和你的那位小男朋友喔……」帶著妖異紅光的倒三角眼睨向一臉憤懣的許尚,紫紅色唇咧出一個猙獰的笑。「蓮兒,你應該知道~你的小男朋友可是一個『破心者』喔……你以為他是毫無理由地幫助你的嗎?你以為他不曉得你身上的秘密嗎?……傻蓮兒~他不過是想利用你的能力罷了!」 許尚瞪凸了眼。「喂!」他大喝一聲。若不是忌憚著蓮方才的阻止,他真想讓這人也試試被一槍爆頭的滋味。「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 穿著過大實驗白袍的小小身影舉起了一隻手,算是對身旁伙伴的一種安撫。「他,是我唯一相信的人。我絕對不會再回你身邊,再回到這裡……這~也是無庸置疑的。」他不閃也不躲地迎視對方犀利的眼神,平心靜氣地說完這一段話。 高大的男人笑了,笑容中卻帶著一抹狠戾。「是嗎?……那你爸爸呢?那些村民呢?你有了小男朋友就不管他們了是嗎?蓮兒~」 惡魔總是很懂得人心最柔軟的那處,並且緊抓著作為最後的把柄—可惜,他已經連解決方案~都想好了。 乾裂而欠缺血色的唇緩緩綻開一抹笑,襯著他秀雅的小臉,恬靜的氣息,當真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我當然~不會不管……」他像是突然雲破月開那般笑得極為開懷,然後陡地面色一正,沈聲一喝:「許尚!」 幾乎在對方出口喚他的同時,許尚已經心控了一名拿槍的小嘍囉,讓那人眼神發直地把槍扔給蓮。細瘦的手臂往側邊一伸,精準地攔截了那柄沈重的金屬,手臂平移了九十度,他將槍口對準了那掩不住驚訝的高大男子。碧綠色的左眼此刻淡得幾近無色,他幾乎完全不看瞄準鏡,纖白的食指只頓了0.01秒便扣下扳機— 『砰!』『磅!』 男人的左胸炸開了一朵血紅色的花,他整個人往後平飛,直到撞上了大廳的圓柱。高大的身軀順著柱身緩緩軟倒,與四周的屍身一齊靜靜躺著,不再移動。 許尚挑了挑眉,邁開步子想去確定男人的生死,衣袖卻被人一把扯住—方才那勇猛將人一槍斃命的少年如今腎上腺素一消退,全身抖得有如風中柳絮,連手上的槍都握不住。 「我們走吧……尚……離開這裡……」雖然手刃男人一直是他深埋在心裡的黑暗願望,但他畢竟只是個半大的少年,這麼隨隨便便就殺了一個人對他的心理衝擊不可謂不大。 許尚再看了一眼男人倒地的方向,確認對方沒有任何移動之後,他彎下身背起抖顫著的少年,轉過身,大跨步地,朝著光明,也朝著他們兩人不知名的未來繼續前進。 一夜未闔眼,也沒人開口說要停下休息,他們就這樣盲目地在黑暗的林子裡一直走一直走……野獸的嚎叫聲此起彼落,細緻清冷的月亮只替他們照亮眼前數公尺開外的路程,可他們沒有其他選擇……即使被林子裡的枯枝劃破了衣物、手臂、小腿……即使全身傷痕累累、滿是塵土,還是只能往前走…… 彷彿只要繼續走著,沒倒下去,就有希望。 當然蓮不只一次提議過要自己下地行走,以減輕許尚的負擔,但想當然爾,許尚亦十分乾脆地一口回絕了。他想自己還沒那麼泯滅人性到讓一個不久前才被人強暴,渾身上下只有一件白袍蔽體,連鞋襪也沒穿的傢伙下地走這種泥濘粗糙的山路。 所以,當第一道晨光自山頭露臉,當他終於聽到有別於野獸的,人類的說話聲,當他聞到空氣中那隱隱浮動的,溫暖的食物香氣,他在全身放鬆的同時也察覺到全身的肌肉似乎都背叛了他似地咿呀作痛著。 「蓮、蓮……醒醒……」他低聲喚著那因為體力不支趴在他肩頭上睡去的少年。「我們安全了~」 淺眠的少年被他喚醒,揉了揉迷濛的眼,順著許尚蹲低的身子下了地,一雙異色的眼眸帶著點驚喜與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他們所處的地方看來已不在山區,而是在一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早市。腳踏車的鈴鐺聲,攤販的吆喝聲,牲畜們的低鳴聲,讓四周的一切看來充滿了生氣,彷彿已經準備好迎接這美好的一天般……只不過間隔了短短的一天而已,他的世界就從死寂與封閉的灰迎來了這般繽紛的色彩~ 『咕嚕嚕……』 就在他仍沈浸在這種不真實感時,一聲再真實不過的腹鳴聲就從他身側傳來—蓮轉過頭,看到許尚半捧著肚子朝他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 「不好意思啊……咳……」半大不小的少年硬要撐起原先的鎮靜與神氣,掩飾性地咳了咳,卻止不住那仍隆隆作響的肚皮。沒辦法呀~精神一放鬆下來就會開始察覺到生理本能,這也不能怪他是吧! 許是心理壓力一下子解除的關係,被許尚這麼一鬧,向來緊繃的蓮竟也『噗哧』一聲,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他拍了拍因而不滿瞪視他的伙伴,低聲喃道:「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人肯雇用我們~」 他的想法很正直,也很單純—從實驗室逃出來的他們兩手空空,自然什麼也買不成;而想要有錢,就必須要有工作,這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推論。但,對古靈精怪的許尚而言,這世界運轉的法則,可不是如此! 「你真的很呆耶!」他戳了戳蓮小巧的腦袋瓜子。話說如果要等到他們找到工作,領到錢,他恐怕早就餓死了也說不定!這傢伙還真當自己是普通人哪!腦袋都不會臨機應變的! 「看我的好了……啊~就決定是那個小鬼了!你看他那一身衣服的料子,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他雙眼放光,白花花的鈔票彷彿就在他眼前飄盪。蓮皺起眉,扯了扯他的衣袖。 「尚……你該不會是想……」逃離了那座牢籠之後,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從此過著平凡的生活,藏起自己異於常人的能力,如果可能的話,能夠說服許尚跟他一起甘於平凡是再好不過~但現在看來…… 許尚的雙眼直直盯著不遠處,那側身對著他們,看來與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對方一身玄黑色的貼身唐裝,一頭半長髮俐落地束在腦後,胸前掛著一只長命鎖,正垂著頭望著攤販陳列的小物事。光看那質料上等、剪裁合身的唐裝便知道此人出身不凡,再加上那在陽光下折射著黃澄澄金光的長命鎖……許尚嚥了嚥滿嘴的唾沫,滿桌豐盛的食物似乎已在向他招手~ 「沒事的,蓮……我只是讓他乖乖地掏錢出來給我們……不會傷到……」他微微瞇起了眼,才正要心控對方— 『砰!』 巨大的爆裂聲伴隨著刺鼻的煙硝味響起,一切就宛如昨晚的夢魘再現—不同的只是,如今那一朵血花就近在咫尺地開在許尚的左肩上。 溫熱的血珠濺上了蓮的臉頰,他瞪大了眼,望著身旁的少年像只布娃娃般軟軟地癱倒在地—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他甚至連驚叫都來不及發出。 「許尚、許尚……」他蹲下身,無意識地喃著對方的名字,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只是本能地想用手掌去摀住那自焦黑彈孔中湧出的溫熱液體,那鮮紅色卻還是爭先恐後地自他的指縫中竄流而出。「不會的、不會的……你沒事的……」他狂亂地搖著頭,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安撫許尚還是想安撫自己。清澈透明的水液順著他甩頭的動作四下紛飛,落在四周的泥地上、少年的傷口上。 好不容易……他們好不容易才從那個爛泥般的世界中拔足而出……怎麼可能~又會遇上這種事…… 熱鬧的市集因這聲驚天動地的槍響而有一瞬間的靜默,然後,是雜沓的腳步聲和手推車的輪軸聲響起—在這種與世無爭的小地方何時見過這種械鬥的場面,大夥兒爭先恐後地,只想著逃得越遠越好~至於那兩個看來纖瘦無助,顯然尚未成年的少年,就算有人心中曾經升起過一絲憐憫,也迅速地被明哲保身的念頭所取代。 如潮水般褪去的人群中,氣定神閒地朝著少年們走來的高挑身影顯得特別突兀且顯眼,特別是當來人還穿著一身豔紅色爆乳高叉旗袍、一雙黑色卯釘長筒軍靴,轉著一柄黑星手槍,槍身上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金蛇。 「哎呀呀……我還以為是哪個暗殺組織派來的『破心者』……沒想到竟然是個小鬼頭~哦,還帶著小女朋友……」嬌甜嗓音的主人是一名有著一張成熟豔麗臉孔的東方女子。她慵懶地撥了撥一頭及腰的大波浪捲髮,朝那滿臉淚水與恨意的少年露出了一個風情萬種的笑,緩緩蹲下身與其對視。「不過,小女娃……妳的男朋友要挑下手對象前是不是也該稍微讀一下對方的身份呢~」她天真爛漫地歪了歪頭,緩緩舉起了手裡的槍。「竟敢把主意打到封少爺頭上……不可原諒……」嬌甜的嗓音開始滲進不容錯辨的冷意,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仰躺在地,無力反抗的少年的心口。 蓮大吃一驚,想也不想地便撲身向前,以身護住許尚。 「等一下!……他不是有意的!他什麼都還沒做!是真的!妳放過他吧!!……」不知道仙果族的復原能力挨不挨得過槍傷,不過算了~像自己這種違反自然法則的人活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但許尚絕對不能有事!!……腦子裡轉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蓮一邊哭叫一邊抱緊了許尚的頸項,已經作好了替對方挨子彈的準備。 良久良久,他預期中的槍聲沒有響起,也沒再聽見女子有進一步地移動,一陣沈默之後,只聽得女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發出了一個拖長語音,意味不明的單音: 「哦……」 下一秒,緊繃著身軀的他被揪住了衣領往後扯— 「等……不要!許尚、許尚!!」他激動而絕望地揮舞著雙臂,卻敵不過身後那隻手臂的力量,被扯離了許尚的身上。不斷掙動的他被轉了半圈,對上了蹲著的紅衣女子飽含興味與了然的注視。 女子色澤飽滿的豐唇在他的淚眼中一張一闔:「仙果族人。」 九、仙果族 什—?! 蓮的動作驀地頓住,一瞬間懵了的他順著女子似笑非笑的視線轉頭望去— 許尚左肩上那原本汩汩冒著血的傷口如今正像是有生命般詭譎地蠕動著,而散落在傷口四周的透明水液則像是有所感應般地朝那洞口匯流,被那洞口所吞噬,然後長出粉嫩的芽肉組織……嵌在肩骨裡的子彈受到修復中組織的擠壓,緩慢地被推出洞口,再『喀啦』一聲滾落少年身旁的泥地……整個過程就像是科幻電影般的場景。 是眼淚!!! 調回的惶然雙色眼眸重新對上了然的美麗鳳眸,後者朝他眨了眨,笑得像隻捉到了肥魚的饞貓。 一直到身體浸入了溫熱的泉水中,他才發現自己一直到前一刻為止都處於渾身緊繃,不斷顫抖的狀態。當被人架著上了車的那時,他本以為自己又即將迎來下一個地獄,但卻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雙色眼眸戒慎而好奇地打量著目前身處的這座巨大浴池—滾燙的天然泉水正從四個方位,雕刻成響尾蛇頭部形狀的黃銅出水口源源不絕地湧出,為其中和的冷泉則自埋在四個角落不起眼的金屬管中涓涓流出。整座浴池是由天然的巨岩挖鑿而成,岩石上天然風化的孔洞恰好能讓冷熱兩種泉水在其中中和、釋出,較之其他任何材質都還要適合拿來作為泡湯浴池的建材~這些,蓮自然看不出門道,他只是純粹地為了眼前種種大刀闊斧的裝潢與建築而感到讚嘆罷了。 『唰—』日式拉門被人果斷拉開的聲響在一片水霧繚繞的浴池中響起,也讓他重新繃緊了神經。空曠的浴池回音甚大,再加之此刻白霧瀰漫,就算他瞪大了眼四處張望,一時之間竟也看不出來人究竟位於何處。 「找我嗎?」帶著笑意的甜嗓在他頭頂響起—蓮紮紮實實地被嚇了好大一跳,迅速地轉過身,池水因他的大動作泛起了一陣波瀾。 只見那名女子,那名持槍打傷許尚的紅旗袍女子,此刻綰起了一頭長髮,跪在池邊笑意盈盈地望著他,身上不多不少,只圍著一條輕薄的浴巾,泰半的白嫩胸脯以及豐盈的大腿全都毫不在意地袒露在外。 『嘩啦—』池面再度濺起水花,來自於少年再度猛然背轉過身。蓮垂著頸,臉上不知是被熱氣薰得還是怎的,宛如要滴血一般紅。 他自幼便與世隔絕,雖沒人教他關於異性的知識,但他卻本能地覺得這樣看一個女性的身體應是不太恰當的,只不過~該搞清楚的事還是得搞清楚…… 「許……咳……許尚呢……」因緊張而過度拉扯的聲帶造成了發聲的困難,他咳了好幾聲才好不容易將問句說出口。 那時他們兩人分別被壓上了不同的座車,所以,要想知道許尚的下落就只有問眼前的女子了。 「嘻……」身後傳來了輕笑聲,然後,是嘩啦嘩啦的落水聲……蓮還沒決定究竟該再逃得遠一點,還是乾脆鼓起勇氣轉身面對對方時,眼前就突然一片黑~ 他忙亂而笨拙地抓下兜頭罩下的物事— 浴巾?他望著手上的雪白怔愣,還沒想通前因後果,背後便襲來那獨屬於女性的柔軟與馨香~皎白的藕臂環上了他低垂的頸,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畔。 蓮瞬間石化。 似察覺了他的僵硬,女子吃吃地笑出了聲。溫熱的舌捲上了他冰涼的耳垂,塗著鮮紅蔻丹的纖纖素手亦挑逗地撫過少年那細瘦的腰身,順勢往下探去…… 「啊~真不愧是仙果族……這身香氣真是教人受不了……」豔紅的舌在白皙的頸項上劃下一道淫靡的水痕。「不用管你的小男友了~姊姊會教你很多好玩的事喔……呃~」能酥人骨的呢喃氣音終結於一聲短促的低喘— 五指成爪,驀地自溫熱的池水中竄出,精準地掐住了女子,竟像是不費吹灰之力般就將其高高自池水中舉起。少年木然地望著因窒息而脹紅臉的女子,秀雅臉孔上原本的侷促與惶然在一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狠戾與冷絕;碧眼的顏色轉淡,看起來就像是閃爍著的鬼火…… 「許~尚~呢~?」彷彿變了一個人的少年一字一字地說著,壓低的嗓音聽來像某種野獸的低嘯。 幾乎整個被提離水面的女子低頭望著迥異於以往的少年,詭異地,露出一抹釋懷的笑容,原本像是放棄而停止踢動的長腿猛地一個抬高,使勁踹向少年的胸口。 絲毫沒有面對這樣攻擊的經驗的少年紮紮實實地挨了這一擊,在鬆了手的同時亦雙腳打滑,沈進了池水中,『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口泉水之後才狼狽地站起。 胡亂抹著臉上水珠的少年又露出了先前那懷著驚懼與戒慎的表情,方才那令人心驚的兇殘已不復見。女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許尚他沒事,只是有些失血和失溫,封少爺請了醫師來,正在幫他輸血~」同樣是嬌甜的嗓音,那絕豔的臉孔上卻已不復方才賣弄的風情萬種,反倒顯得有些慵懶。 蓮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意會到對方正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一聽聞許尚的下落,他難掩激動地跨前一步。「那我要去照顧……」 「在讓你們見面之前,我想先跟你談談~」女子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原本帶著笑意的嗓音亦轉為冷硬。她半靠著石製浴池,貌似渾身放鬆地浸在泉水中,那雙鳳眸卻是炯炯有神地直盯著眼前的少年看。「你~對仙果族瞭解多少?」 女子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蓮愣了三秒。瞭解多少??他連『仙果族』這個詞彙都是從博士那裡聽來的,對母親的印象亦已模糊得差不多了,話說他能瞭解多少?! 「我……」他心虛地才吐出一個字,便又讓女子截走了話尾: 「傳說中,仙果族是一個與世無爭,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文獻記載的種族。他們居住在東北杳無人跡的深山裡,靠果實及泉水果腹,與大自然及百獸萬物和平共處。」女子像是在背書那般,娓娓說了一大串話,蓮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關於仙果族的來歷,眾說紛紜,有一種傳說是一隻發饞的山貓精,偷偷闖進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園,偷叼走了一顆成熟的蟠桃,躲到人間來想要好好享用,誰知牠一個粗心大意,竟讓那仙桃掉在人間的土地上。仙界之物原本就極有靈性,那仙桃一沾土壤便鑽到地底下去,化為種子狀態,那山貓精許是因為不甘,竟在原地躑躇了數十個寒暑,等待那桃樹再度開花結果……後來,那開枝散葉的蟠桃幻化成了人形,與那固守著山貓精結成了連理,繁衍出後世子孫……雖然傳說終歸只是傳說,不一定可信,但卻可以藉此解釋仙果族人長生不老的能力,以及如同野獸一般的視力及行動力~」女子笑了笑,比了比蓮奇特的左眼,蓮滿臉複雜地摀上了自己的眼。 「就跟其成謎的起源一般,仙果族人為何會絕種的原因同樣沒有人知曉。有一種猜測是由於身處封閉的環境,近親交合的結果,造成其繁衍能力的下降;也或許是從秦代以降,帝王們多醉心於長生鍊金之學,關於仙果族的古老傳說亦不知被誰挖掘了出來,一時之間中國境內歷史較為悠久的深山皆被皇城派出的人加以開墾、搜索……有沒有找到沒人知曉,但倒是破壞了不少仙果族人原本的棲息地是真的。」女子伸了伸懶腰,就此打住了話,似有意要讓他提問。 一時之間接收到這些似真似幻,像是傳說般的資訊,蓮還是有些如在夢中,他只能喃喃地低道:「妳……怎會知道這些……??」 現在回想起來,這女子真有些奇異—她不但能夠感知許尚正在施展心控術,甚至還能看出並點出他是仙果族人,然後~現在又這麼鉅細靡遺地向他述說他們種族的來處,難道……她也是實驗室的人?!!! 這個推論讓蓮悚然一驚,望著對方的眼眸更添了絲戒備。女子像是看穿他的疑慮般嘆了口氣,解釋道:「我的母系本家是源於東北的古老巫女世家,雖然我不像你和你的小男朋友那般有異能,不過我有遺傳自巫女血統的超強靈感,就算是那個『破心者』也別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搗蛋~」她嗤哼了聲。「至於這些關於仙果族的傳說,我從小就聽姥姥們當床邊故事說……當然,我自己也費了一番功夫查證、蒐集是真的~」 雙色眼眸仍然瞬也不瞬地瞪著她。「妳為什麼對仙果族那麼感興趣?!」果然又是另一個想要他能力的傢伙吧! 女子百無聊賴地把玩著垂落下來的一綹髮絲。「為什麼啊……」她望向滿臉敵意的少年。「喂~你的母親是不是曾經從火場中救了一個小女孩?」 女子突如其然的問題讓蓮愣了愣,遲疑地緩緩點了點頭。當然那是發生在他還沒那麼懂事的時候,不過~長大後的他從那些村民的私語交談中倒是聽了不下百遍。 女子抱著胸,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那般吁了口氣。「那個小女孩……就是我。」美麗的鳳眸定定瞅著那難掩震驚的雙色眼眸。「我找你很久了,端木蓮。」 十、封神 身上裹著輕暖舒適的棉質浴袍,腳上套著細軟的絨毛拖鞋,此刻,他置身在一條歐式長廊上,陽光透過左側的彩色琺瑯窗篩進室內,更替四周的寧謐添了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至少,對於剛結束和女子談話的他而言,現在仍是感覺恍在夢中般不真實。 『我後來離開了村莊,出國留學,再回來的時候~你和你母親都已經不在了……我也試著去尋找你父親口中的研究員和實驗室,但卻是一無所獲……』美豔女子—她自稱作璇—靜靜地陳述著這段往事:『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你,也幸好,封少爺對你們很有興趣,才應許我帶你們回來宅子裡……』 過多太剛好的巧合,過多太虛幻的真實讓蓮有些恍惚,低聲的輕喃像是在自言自語:『所以說……許尚小時候之所以感應不太到我的腦波,是因為~我不是人類……?』 璇微笑。『也對,也不對。他還感應得到你是因為你有一半人類的血統,否則,他應當是接收不到你的任何腦波的~』她頓了頓,又道:『如果你願意留下來,我可以敎你怎麼控制自己的思緒,讓人察覺不到你,以及怎麼運用仙果族人與生俱來的能力~』 留下來?!這個提議讓蓮悚然一驚。話說這跟他原本遺世獨居的打算可說是完全背道而馳。 『嘩啦』一聲,他驀地自溫泉池中站起。『不,其實我……哈啾!』義正詞嚴的拒絕終結於一聲畏寒的噴嚏,完全是個弱掉。 璇噗哧笑出聲,撈過池邊擱著的乾淨浴巾朝他走去。不顧那瞬間臉紅的白斬雞又是後退又是搖手的,密密實實地將浴巾圍上那細瘦的肩,輕柔地擦拭了起來—嚴格上來說,是半擦拭半亂摸。 『你考慮一下吧,想要在這世界站穩腳步,你和你的小男朋友都還太嫩了~而封少爺……是個難得的主子……』纖纖素手不經意地下滑,有意無意地在那滑膩的大腿根部擰了一把,蓮瞬間成了化石。『還有,放一百二十個心,姊姊我對你沒什麼興趣,你實在太瘦了~』她戳了戳對方浮凸的肋排,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如果要吃的話,我倒想嚐嚐你的小男朋友喔~那身體格……嘖嘖……』她妖嬈地舔舔唇,蓮只覺哭笑不得…… 腳步在一扇雕著五色花瓣的門扉前打住,纖細的手掌搭上了門把,卻遲遲沒有動作,腦中仍在轉著璇那時的提議。 會不會就像璇講的一樣,從頭到尾都是他太過天真—妄想著不靠任何人而生存下去,可是其實這個世界的險惡與真實根本遠超乎他的想像……但是,留下來……這裡到底是哪裡?璇口口聲聲說的封少爺,又是什麼身份?他不也完全一無所知嗎?…… 懷著滿腹心事,他壓下了門把,推門入內—映入眼簾的是一派歐風裝潢:厚重的織布窗簾,阿拉伯地毯,沒點火的壁爐,散落在房中央的小沙發和水晶茶几……還有,那交疊著長腿,面對著門口而坐的唐裝少年。 蓮本能地倒抽了一口氣—話說原本一心以為這房間裡是休息中的許尚的他壓根兒沒預期到會直接面對面迎上這少年。不過其實璇只是要他找一扇有上頭五色花瓣的門,是他自己傻傻地以為對方在告知他許尚的所在地……可惡! 正當他還拿不定主意究竟該很孬地掉頭逃跑,還是故作鎮靜地關上門時,坐在沙發上的少年已經給了他明確的指示: 「把門關上。過來。」帶點空靈的嗓音很適合朗讀床邊故事。 雖說少年似乎與他和許尚一般的年紀,但對方的氣勢明顯地強過他們太多……蓮一面乖巧地帶上門,一面在心中感嘆著。他邁開沈重的步伐朝少年走了一步、兩步……才剛站定在少年面前,手腕便被一股蠻力一扯—他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前仆倒,而唐裝少年就像隻獵豹般一躍而起,在空中俐落地轉了個身,運用體重與巧勁一把將他壓進了柔軟的沙發裡。 做夢也想不到整個情況會朝這種方向發展,迫人的氣息撲天蓋地地襲來,他只憑本能笨拙而慌亂地掙扎著。「喂!你!……放……」 下顎被人扣住,他被迫近距離地對上一雙如夜色般深沈的黑眸,對方那微抿的紅唇距離他不過咫尺,此刻正微微開闔著:「好奇怪……明明擁有一雙野獸的眼睛,行為舉止卻相差十萬八千里~」 少年像是自言自語的字句傳入他耳膜,蓮過了好半晌才理解到對方是在嘲諷自己(似乎)。一股火氣上來,他掙扎得更為起勁,只不過他的花拳繡腿少年似乎完全不看在眼裡,輕輕鬆鬆地便再度制住他所有反抗。 「太弱了~」少年用雙膝壓著他欲踢的腿,僅單手地抓著他揮動的雙手,幾乎整個人壓在他身上。英挺好看的劍眉朝他皺了皺,老氣橫秋地說:「跟著我吧,我可以讓你變強。」 蓮停下了掙扎,戒慎地盯著眼前面無表情的少年。「你何不直說你想要我們的能力呢?!」過往的夢饜被觸動,讓他忘了此刻受制於人的處境,放膽地嗤哼出聲。 少年歪著頭看他—這時候倒現出一絲符合其年齡的稚氣—勾著唇笑了。「如果你指的是璇提過的什麼再生能力的話,那很抱歉,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他鬆了對他手腕的抓握,改為撫上他的碧眼,蓮偏過頭避了開。「我想要的~是你壓抑著的……野獸的這部份~」如夜的黑眸現出了點點狂熱,認真的神色看不出一絲假裝—可是誰知道呢?……蓮懊惱地想:可惜許尚不在這兒,否則就能知道這人說的是真是假。 「也許我並沒有你所想要的什麼野獸的那部份,也許我就只是個有古怪眼睛的膽小鬼!」蓮突然覺得無比煩躁,連帶地說出來的話也半像是在賭氣。 少年輕笑出聲,收回手,從他身上離開,緩緩站直了身,轉了轉頸脖。「有什麼關係,我相信你有就好。」 這麼一句莫名自信的話語,卻莫名地撞擊了他的心。蓮怔愣地望著少年旋過腳跟,朝門口走去,背對著他擺了擺手。 「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若不願意,我會請璇送你們出去。」 在他還沒意識到之前,他已經出聲喚住了少年:「喂~」 少年一手搭在門把上,半轉過頭望著他,堪稱是精巧的臉孔上依舊是面無表情。 蓮結結巴巴地說:「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決定跟著你,那會怎樣?」 少年定定地瞅著他,靜靜地說:「總有一天,我會站上這個組織的頂點,而你們,將會是我最得力而忠誠的左右手,一起打造我們想要的世界與正義。」 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像是在描述一種遠景,反而像在說著一種既定的事實。 「還有~」他又突如其來地開口,仍被他先前的豪語所懾的蓮愣愣地望著他。「我不叫喂,我叫封神。」 他壓下門把,大跨步地走出房間,徒留下陷入沉思的蓮。 十一、新任務 歲 十五 「喂~你說封少是不是有點怪,幹嘛要把每個人都取個玉字旁的名字,是一種強迫症嗎?」 煙硝味瀰漫的射擊場內,面貌俊朗的少年摘下耳塞,趁空和身旁的夥伴打屁。 他身旁一名蠟黃臉孔,奇醜無比的少年隨他一齊摘下了耳塞,淡淡地回道:「比起這個,你不覺得你會挑『瑕』這個名字才真夠奇怪的嗎?」 「不奇怪呀~」一臉桃花的少年轉著槍,嘻嘻笑著。「因為我永遠只看到人性最醜惡的那部份嘛~」 雙色眼眸的少年有片刻的沉默。也許……對方越大越顯得嘻皮笑臉也是為了要掩飾當看透越多人的心,接踵而來的無窮黑暗與失望吧~ 不甘寂寞的桃花少年又戳了戳他的肩膀。「話說回來,璃~你不覺得……你這次的人皮面具,做得有點……」他微微瑟縮了下,做了個畏縮的表情。 「完美~對吧。」雙色眼眸的少年極其自然地接續了對方的話尾,言語之間滿是自得,無視對方瞬間石化的表情。「璇也說我這次的面具擬真度相當高呢!」 「是嗎……明明就可怕得像鬼……」瑕喃喃自語著,璃則是一臉平靜地裝作沒聽到,自顧自地裝填著子彈。 「這麼想知道封少爺是不是有強迫症的話,幹嘛不去讀他的心?」他繞回原本的話題,反問對方。 「啊哈哈!」瑕誇張地大笑出聲。「不,謝了。」他露出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 璃勾起唇角,但配上那張醜惡的人皮面具只是讓瑕環著肩不住哆嗦。 過去要心控封少爺時挨的那一槍或多或少都對瑕造成了一些影響,那他呢~?討厭被人碰觸,不論天氣冷熱都穿著高領衣服,對於別人的高度不信任,著迷於將自己藏匿於人皮面具之後的過程……他的『心靈創傷』還要跟著他到何時……? 不過……不管這些創傷在不在,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他……一定會變得比過去,比現在,都還要更強,也更堅強……不是嗎? 歲 二八 灼熱的呼息伴隨著腐臭的氣味噴灑在他臉上,他難掩反胃地別過臉去,卻隨即被一隻有力的大掌扳正,一團軟軟熱熱的物事隨之覆了上來,瘋狂地吸吮著他的唇,還處心積慮地想將一個滑溜的東西塞進他的嘴裡…… 好噁心……真的太噁心了…… 胃中的酸水不斷上湧,整條食道傳來腐蝕般的燒灼感,他『嗚嗚』地叫著,搖擺著頭部想要甩開那吸盤般的嘴唇,卻次次都徒勞無功。 冰冷乾燥的手掌在他赤裸的身上游移著,以令他想要尖叫的方式撥弄著他的乳頭,撫摸著他的腰側,再一路往下……撫上他敏感的股間。 『嗚嗚嗯嗯嗯……』他抗拒的驚叫全數被那蠕動的吸盤吞吃,他想扭動身體掙扎卻發現四肢全都動彈不得,似是被什麼東西銬緊。 粗糙的指腹把玩著他毫無反應的玉莖,再往後滑……撥開了他的臀瓣,嘗試著要擠入他窄小的花穴~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能出聲的抗拒化做淚水橫流,卻沒辦法阻止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一個巨大而堅硬的物事取代了手指,像具利樁般猛力地往他體內一刺— 「啊啊啊啊—」 野獸般的哀嚎迴盪在空曠的寢室,他猛地從床上彈坐而起,全身淌滿了冷汗。 他抹了抹臉,指尖碰觸到的,屬於人皮面具的粗糙觸感讓他找回了一點真實感,也讓他失序的心跳微微平復了下來。 「見鬼了……」他低咒著,翻身點亮了床頭燈,下了床,準備換下自己被冷汗浸濕的睡衣。 已經很久了……他已經有很久不再做這樣的夢,為何今晚會……?? 他脫下棉質睡衣,偏瘦削的體態仍有著精實的肌肉,俐落的線條,更有著與人皮面具不符的雪白膚色。當他正欲套上乾淨的睡衣時,床頭櫃上未關機的筆記型電腦也在此時傳來嗶嗶兩聲— 他轉過頭,原本單調的待機螢幕一轉而為一隻由小漸大,張開血盆大口的金蛇—在巨蛇上下顎閉合的那一刻,一個小小的氣泡框跳了出來,上頭以著龍飛鳳舞的字體寫著: 『安東 邀請函』 他微微挑了挑眉,奇異的雙色眼眸迅速地掠過一絲疑惑。 這是來自冥主直接下達的任務指令,無庸置疑,只是……這次的任務解說未免太……簡潔了點。 不過沒關係,他總會想辦法,順利完成任務,就跟之前無數次一樣。 他將套到一半的睡衣扔到一邊,自衣櫃中拿出高領毛衣穿上。一手下意識地撫上胸口,尋找那令他心情平靜的香包,卻在撲了個空之後想起那香包早在幾天前便不知遺落在哪個地方—害他這幾日不管外頭溫度再高都只能穿高領套頭的衣服……嘖! 搞不好是中了暑才會做那種莫名其妙的夢!! 「真是諸事不順……」他喃喃咒罵著,換上了簡單的牛仔褲,大跨步走出了房間。 十二、蠢羊 法國 巴黎 位於巴黎市中心的Grand Hotel是一幢十分富有歷史色彩的古老飯店。儘管經過擁有者再三的翻修,內部早已是最現代、最時尚的裝潢,但其外部從巴洛克時期便遺留至今的圓柱與奢華繁複的雕刻卻還是刻意保留著。這樣古今交錯的迷人氣質,反而替這間旅館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的觀光客。 一輛銀藍色的雙門藍寶堅尼跑車正停在飯店旁的狹窄防火巷中,此刻正值深夜時分,沒有路燈的巷中一片黑暗與靜寂,只聽得時不時自半開的車窗中飄散而出的對談聲與喘息聲: 「啊……悠……別舔了……人家……啊……」嬌嗲的女聲來自一名金髮碧眼,身材火辣的女性。此刻,她正雙腿叉開,跨坐在駕駛座的男子身上。只著一身超短緊身洋裝的她,此刻窄裙的下襬幾乎要捲至腰際,上半身則是整個被人剝下,暴露出傲人的胸脯……一片昏暗中,只隱約見得一顆頭顱在她胸前挪移著。 爽朗的輕笑聲自女子的胸前飄出,那顆頭顱緩緩抬起,露出一張屬於東方人的俊朗臉孔—劍眉星目,挺鼻厚唇,男人渾身上下洋溢著正向陽光的氣息,看來就像個鄰家大哥哥一般可親。 只不過,不是每個鄰家大哥哥都會把手伸進女人撩起的短裙下頭。 在敏感處肆虐的長指讓女子嗚咽出聲,她用膝蓋當作支點,微微撐起了身子,熱切地將下半身更貼近男人的手掌,亦磨蹭著男人的下體~ 「悠……快點……快來……」纖纖葇荑大膽地探入男人沒紮起的襯衫內,著迷地撫摸著那外表看不出的,鍛鍊精實的胸膛……再難掩期盼地往下,隔著西裝褲撫上男人蠢蠢欲動的下半身,忽輕忽重地搓弄著。 儘管被這樣的尤物用這樣高超的手法挑逗,男人仍然笑得一派輕鬆,吐息絲毫不見一點紊亂,只是那雙燦亮的眼眸微微轉深。 「怎麼?被我摸了幾下就不行了~?」戲謔的調笑摻了一絲沙啞,鑽入耳膜只覺得全身好似通了電般一陣酥麻。有力的大手探至駕駛座側邊,放低了座椅,好讓那軟玉溫香能夠盡收懷中。 女子故做嗔怒地扭了一下腰。「還不是因為你最近手術排得那麼多,都沒有時間陪人……」 『磅!』 自車頂蓋傳來的一聲巨響讓女子驚詫地打住了話尾,也讓男人猛地坐直了身子。 『碰!』 繼車頂之後是前方的引擎蓋傳來巨響—昏暗的光線下只見一團頗為沈重的物事自車頂翻落,在引擎蓋上彈跳了一下之後,墜落在地上。 「什麼東……」女子的問句還沒說完,男人已經果斷乾脆地推開她,下車探看— 「嗚……」 就著飯店建築本身發出的微光,他直直地朝著那團隱隱抖動的物事走去。雖然看不真切對方的樣貌,但聽那呻吟聲應當是個人類…… 仙道悠大概只考慮了0.01秒便探出手。「喂~你還好嗎?沒事吧……」就在他的指尖即將接觸到那團黑影的當下,一隻有力的手掌驀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同時感覺到溫熱的液體及冰冷的觸感。 還來不及仔細思考,空氣中浮動的,熟悉而濃重的血腥氣味讓他暗叫聲糟—他借力使力地反抓住對方的手臂,一個使勁便將他架上了肩。 「喂~你撐著點!我現在馬上送你去醫院!!」先不論這人究竟從哪裡掉到他的車頂上,光聽那撞擊的聲響便能猜測對方身上的傷勢應當不輕。 他攙扶著那人走向自己的跑車,車內的女子見狀,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氣呼呼地推門跳下了車,嚷嚷著:「喂!你搞什麼!該不會要讓他上車吧?!」 仙道悠瞥了滿臉怒容的女子一眼,隨即便專心且輕柔地將傷者放置到副駕駛座上。「我要送他去醫院。」 女子這下更是氣得跳腳。「不~准~!!那我呢?我怎麼辦?!」這款跑車頂多就容得下兩個人,這男人不會這麼不解風情地在三更半夜把她一個絕世美女丟在這兒吧! 仙道悠微微推開了擋路的女子,側身坐進了駕駛座。「妳可以叫計程車。救人要緊,明天見。」 女子的紅唇不可置信地一張一闔,還想要再說些什麼,銀藍色的跑車卻已經發動,炫目的車燈照得她瞳孔一縮,反射性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前已經空無一物。 「可—惡—!」高分貝的咆哮響徹雲霄。「仙道悠—我要跟你分手—!!」 穿著火紅緊身洋裝的女子將高跟鞋踩踏得『喀啦喀啦』響,氣沖沖地走出巷口。約莫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處之際,『唰』的一聲,一抹黑影快速而安靜地以半跪姿落了地,而後緩緩站起…… 落地的人影有著瘦削的身形,他手裡拿的物事在無燈的巷子裡發著微光—若仔細瞧會發現那是一條長長的銀鞭,而那人將長鞭拖在地上行走著,與地面摩擦發出輕柔的喀喀聲。 人影在前一名男子墜樓的地方繞著圓圈,轉動著頸脖嗅聞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氣與屬於人類的氣息……然後,他緩緩蹲下身,探出手撫上那兩道幾乎淡得看不見的胎紋。 「藍寶堅尼LP700-4……真是部好車……」輕聲的低喃隨著夏夜晚風打轉。「不過……敢帶走我的獵物就不是明智之舉了,小羊……」森森碧眼裡倒映著夾雜在胎痕中的斑斑血跡,四周模糊的一切在那隻眼眸中看來就宛如白晝一般清晰。 他站起身,手臂一揮,銀鞭順服地纏回他的腰間。他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我該怎麼找到你呢~小羊……唔……你身上~有著醫院的消毒水味……」 雙色眼眸閃了閃,嗜血的光芒一瞬即逝,醜惡的蠟黃臉孔上綻出一抹猙獰的笑。 他看上的獵物從來沒有失手過~這次,當然也不會被一隻自以為好心的蠢羊破壞了他的紀錄。 十三、鎖定 早晨六點,巴黎市內最富規模的私人醫院附設員工早餐吧內,已經陸陸續續湧進了早起上班的醫師們。 他們三三兩兩,一面或讀報或聊天,一面喝下大量充足的咖啡因。 仙道悠一身皺巴巴的白色長袍,頂著一顆雞窩頭,眼下帶著一夜未成眠的陰影;他一面打著彷彿永無止盡的呵欠,一面站在咖啡機前,等著裝滿他的咖啡杯。 「嘿~早安!」肩上猛然挨了不算輕的一掌,他慵懶地回過頭,一張充滿朝氣的燦爛笑臉正對著他。 「哇喔~!你是怎麼回事?!昨晚玩通宵嗎?!」同樣一身白色長袍的女醫師笑嘻嘻地調侃他。 「沒,開刀開到剛剛……」說著說著,他又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大呵欠—反正一夜沒睡的人絕對不會體面到哪裡去,他們這群同類的人也早就見怪不怪,沒什麼好遮掩的。 「咦?!為什麼?」與他攀談的女醫師—席拉—疑惑地歪了歪頭。「你昨晚不是沒值班?」 「是沒有,不過在外頭碰到了一個重傷的病人~」不想多談的仙道悠拿起咖啡杯,順手將一頭亂髮抓得更亂。執著咖啡杯的那手手腕上,一抹銀光一晃而逝……若細看會發現那閃光來自一只像是給女性配戴的手鐲式腕錶,差別只在於這只手錶的錶面上沒有數字,也沒有指針,只是單純的一片薄鏡面金屬,然後在中間打了一個小圓孔,完全看不出作用為何。 這東西,是昨晚他救起的那人硬扣在他手腕上的。冷涼的金屬看不出是什麼材質,卻是緊緊地嵌著他的皮膚,像是要與他的皮肉密合在一起那般,任憑他怎麼找都找不出這手錶的缺縫在哪,也壓根兒解不開它……真是弔詭!! 他望著那抹銀色,心思飄回昨晚那不眠夜,直到清脆的女聲再度拉回了他的心神。「哦~所以菲碧在那兒哭訴說你無情無義地把她一個人丟在大街上什麼的,是真的囉?!!」 仙道悠微微擰起眉望著明顯幸災樂禍的女子。「丟下她總比丟下重傷的病人好吧~」他是真的這麼想啊~ 席拉再度嘻嘻笑出聲。「是是是~能夠遇上我們的外科聖手,那人絕對是前輩子修來……」 「他死了。」仙道悠喝了一口咖啡,靜靜地說:「我沒有救回他。」 席拉迅速地斂起笑,明顯地有些手足無措。「抱歉……我不知道……」在他們這行,死亡是摻了些負面色彩的話題,她有些懊惱自己方才的魯莽。 仙道悠擺擺手。「沒事啦~他送到醫院的時候,本來就已經失血過多了。」有人用長獵刀在他身上捅出一個一個的血洞,讓人雖然不會立刻死去,卻能感受到那種全身血液慢慢流乾的恐懼感……是足以把人逼瘋的兇殘手法。 他皺了皺鼻子,回想起那人的傷勢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席拉拍了拍他的肩,傳遞她無言的安慰。「你盡力了……不過,好心提醒你:最近小心部主任找你喝茶~」 菲碧是與他們同期的皮膚科醫師,另一個身份則是這間醫院外科部部主任的掌上明珠。只能說仙道悠這人平時遊戲人間,換女人像換衣服一樣,現在連頂頭上司的女兒仍然秉持『初衷』,不改本色,實在令人由衷敬佩。 仙道悠咧嘴笑了,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就好似這世上沒什麼真正值得他煩心的事,也沒什麼天大的困難無法解決那般—就連身為兩個孩子的媽的席拉都無可避免地被閃了一下。 「那……希望部主任泡的茶夠好喝囉~」他笑著,朝席拉眨了眨眼,換來的是一記爆栗— 「別隨便對人妻放電啊,混帳!」 離表定的下班時間很久之後,仙道悠才垮著肩,拖著腳步朝停車場走去—這時如果再搭配上一雙下垂的耳朵和一條晃盪的尾巴,看起來活生生就是一隻鬥敗的大型犬。 累~死~了……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讓他氣力耗盡的不是今天的手術,而是下班之後碰上了菲碧那嬌蠻女,一哭二鬧三上吊地纏了他三個鐘頭。 他真搞不懂……明明滿口抱怨的是她,分手也是她提的,現在又反過來指責他無情無義不挽留她是什麼意思啊?!!嘖!女人哪…… 就在他朝他那輛新買的藍寶堅尼跑車走去時,自遠而近地,斷斷續續地傳來了人聲與碰撞聲…… 仙道悠茫然地抬起眼,心想著:都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有人跟他一樣沒下班~?! 然而,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瞠目結舌— 只見約一百公尺處,就在他停車的地方,有兩道人影正在那兒拉拉扯扯,看身形應當是兩名男子;其中一名較為高壯的男子一把將較瘦弱的那方死死地壓制在他那輛銀藍色跑車的引擎蓋上,然後,開始動手撕扯起那人的衣服…… 不是吧、不會吧……光天化日,不,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不過~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竟然會上演這種強X的戲碼!!這、這也未免…… 幾乎不需要思考,他已經拔腿朝著那兩人的方向衝了過去,而,隨著距離越近,一聲聲不堪入耳的話語也隨之傳入他耳中— 「噓、噓……別反抗……我沒要對你幹嘛……我只是想聞一聞你的身體……藏了什麼好香的東西……」 「住手、住手……不要這樣……」帶著點嗚咽的反抗極容易激發男人的保護欲—仙道悠腦中一熱,想也不想地便喝道: 「喂!那邊的!你在做什麼?!!」 那名高壯的男子聽到來自第三者的聲音似乎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著仙道悠的方向望來—兩人對上眼之後,嚇一跳的反倒變成了仙道悠~他驀地頓住了腳步。 那人,竟是他平時道貌岸然的同事—瑞克。 此刻,瑞克的臉上帶著點恍在夢中的朦朧,不太像是被慾望沖昏頭的樣子……他望著仙道悠一臉震驚,再垂下眼,望著被他扯去上衣的男人,然後,像是自己也被自己嚇了一大跳那般踉蹌退了好幾步,抱著頭喃道: 「我……怎麼了……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他一面說一面後退,在仙道悠正想開口叫住他之前,他轉了個身,倉皇地跑走了。 仙道悠百思不得其解地抓了抓一頭亂髮,將注意力轉向那正整理著殘破的襯衫,渾身抖顫的男人。 不看還好,這一看,他不禁慶幸自己還沒吃晚餐,否則~他必定會失禮地把胃裡的東西全數吐出來。 真是……好~醜……的男人啊……!! 這時他不禁開始懷疑瑞克今天是隱形眼鏡掉了還是喝醉酒了,品味竟然不可思議地跌宕至此! 蠟黃的臉孔,坍塌的鼻梁……實在是慘不忍睹……仙道悠迅速地調開了視線。愛美愛俏乃是人之常情,特別是他出身背景優渥,又有份人人稱羨的職業,以及一副得天獨厚的俊朗長相和身材,圍繞在他四周鶯鶯燕燕無不是上上之選,幾時讓他的眼睛受過這等折騰! 不過……仙道悠再次嘆了一口氣……送佛就應當要送上西天。就剛剛那一眼,他已經發現男人身上的襯衫幾乎已經被撕得不成樣,幾乎沒有遮蔽的功能,雖說夏天夜晚溫度宜人,可~也不可能叫男人這樣出去見人吧! 仙道悠盡量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鞋尖,慢慢走向男人,避免接觸那張驚天動地的醜臉。他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男人幾近半裸的身上,正經八百地建議道:「那個……我的宿舍就在這附近,不嫌棄的話,我去拿件襯衫給你吧~」 「真是謝謝你!」男人的音質很乾淨,夾雜著一絲沙啞,聽來頗為悅耳。冷涼的觸感搭上了他的腕,是男人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腕。 好小的手,幾乎圈不住他的手腕……仙道悠有點恍神地想,本能地抬眼,對上了一雙近在咫尺的黑眸~ 心臟因為不明的原因大力撞擊了一下,連呼吸也跟著有些紊亂……那雙眼眸靈動而富有生氣,摻了些方才哭過的水光更顯得媚意橫生……仙道悠愣愣地往下望……嘴唇顏色也是恰到好處的胭脂紅色,形狀微微嘟起,像在勾引人親吻那般,是他最抵擋不了的唇形…… 「先生……先生……你沒事吧?」一聲聲地叫喚讓他回過神,猝不及防映入眼簾的整張蠟黃臉孔讓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沒、沒事……」仙道悠面色鐵青地別過臉,努力抑制嘔吐的衝動。真是太可惜了……那麼漂亮的眼睛和嘴唇,臉卻……哎呀!別再胡思亂想了!! 他甩了甩頭,探出手攙住了那看起來仍搖搖欲墜的男人—當然依舊盡量不看對方的臉。「走吧,我帶你去拿衣服~」 視線完全沒落在身旁人兒身上的他,自然無從察覺到靜靜靠在他身旁的男子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仙道悠手腕上的銀色腕錶,左眼迅速地閃過一抹綠光;胭脂紅色的唇則是徐徐地,勾起一抹弧度……襯著那張奇醜的臉孔更顯猙獰…… 找到你了……小羊…… 十四、伏擊 仙道悠攙著男人走進單身宿舍的電梯,按下了八樓。一路上平視前方,壓根兒不想也不敢再掃過去男人那兒一眼。男人也只是低垂著頸,靜靜地跟著他的腳步,那奇醜的面容因而隱沒在陰影之下,模糊不清—正如仙道悠所願! 他掏出鑰匙開了宿舍門—醫院分派的宿舍是兩人一間,空間適中,環境也算清幽,不過他與室友在市區皆有自己的房子,所以幾乎不住在這裡。沒有過多長物的臥室顯得乾淨寂寥。手腕上的銀製錶在此時幾不可聞地震動了兩下,但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而沒有在意。 他鬆開男人,朝衣櫃走了兩步,同時一面解釋道:「我看看我還有沒有多餘的襯衫放在……」 話語在不自然處打住,因著那驀地抵上他後腦勺的冰冷硬物。 仙道悠瞪大了眼。此刻,他的正前方就是半開的玻璃窗,而,襯著外頭墨黑的夜色,窗面宛如是一面清晰的鏡子,正清楚地倒映著他身後那衣衫不整,看似怯懦無害的蠟黃臉孔男子,正挺直了身子,執著某樣黑漆漆的物事抵著他的腦袋。 呃……那是槍吧,那真的是槍吧……喂~有沒有這麼倒楣的…… 仙道悠潤了潤乾澀的唇,嘗試著擠出一點聲音:「等……」 「給我安東交給你的東西,我不會傷害你。」男中音依然悅耳,只是摻了絲不容錯認的強勢與冷硬。 仙道悠再一次傻眼。「我……不認識什麼安東的……」雖然聽起來很像是電影裡頭被無辜打爆頭的那些小配角常說的推託之詞,但他可全是實話實說~他是真不知道安東是誰啊!! 男子沈默了一下,補充道:「你在Grand Hotel外頭救的那人。」 仙道悠瞬間恍然,但下一秒,他反射地道:「他並沒有交給……」 男子像是已經耐性用罄,不但將手上的槍往他腦門子使勁一頂,同時更截斷他的話尾,不悅地道:「你是說你手上那腕錶是你自己的?」 仙道悠一愣—他是真的到此刻才想到手腕上那東西。「不……但是我不知道……」怎麼拿下它。 『砰砰砰!』 他還來不及解釋完,門外就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混雜著咆哮、尖叫及槍響……而且聽起來正朝著他們這間房接近。 仙道悠與男子同時一愣,不過後者很快地便反應過來—男子收了槍,跨前兩步,一把抓住仙道悠的手臂,將其反扭在後,然後將他轉過身來,一起面向門口。 男子的身高幾乎不到他的肩頭,身形也是瘦削又纖細,但那拽住他手臂的力道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大,疼得仙道悠冷汗直冒,完全掙脫不得。 在他咬牙忍耐的同時,房門已被人一腳踹開,手裡拿著機關槍的兩名蒙面男子用法語向他們咆哮:「不許動!你們兩……」原本該下的指令好像瞬間忘了,兩名蒙面男子面面相覷,同時將視線投射在較矮的男子身上,唯一露出的雙眼閃著一絲困惑,還有更多的貪婪…… 「喂~你藏了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讓老子聞一聞……」那兩人像是著了魔般地走向蠟黃臉孔的男子,雖然看不見表情,但那眼眸中的濃濁和迷茫簡直和瑞克如出一轍……仙道悠心一驚。 只聽得身旁的男子不耐地『嘖』了一聲。「麻煩死了……」一聲低咒之後,是宛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他抬起腿,凌厲而迅速地踢倒了朝他接近的蒙面人,然後抽出腰間的配槍—仙道悠別過臉。 『砰!砰!』一人一槍,貫穿腦門。 新生的槍響像是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嗡嗡的說話聲像潮水般自遠而近地襲來。蠟黃臉孔的男子皺起眉,鬆了對仙道悠的箝制,同時抽出腰間的長鞭,手腕一抖,那鞭尾挾帶著勁風掃向門扇,『磅』的一聲關上了門,順便掀翻了放在門旁的置物櫃,充當擋門的障礙以拖延一些時間。 仙道悠還在轉著手臂,減輕那彷彿要脫臼般的痛楚時,腰間就突然一緊,然後是雙腳騰空的感覺—他竟然被男子用單手扣著皮帶就抬了起來~!!媽呀!這是什麼怪力?!! 他目瞪口呆,無法言語,男子卻像是很滿意般上下惦了惦他的重量,然後開口問道:「喂~你該不會有懼高症吧?」 仙道悠反射地回答:「沒……喂喂喂喂~你想幹嘛?!」他是沒有懼高症沒錯啊,可是這人勾抱著他朝窗邊走,還把窗子整個打開是想怎樣啊啊啊啊?!!!這是八樓!這是八樓耶!!! 男子別過頭,睨了他一眼,又撇了撇唇,似乎在嫌棄他的大驚小怪。同時,以著難以想像的俐落身手,一躍上了約莫到他腰際的窗台—當然,是勾抱著仙道悠跳上去的,輕盈的動作彷彿仙道悠的體重只不過跟一團棉花差不多罷了。 「你如果怕的話,就抱著我好了。」仙道悠發誓他沒看錯,他真的在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嫌惡』與『勉強』的情緒。 有沒有天理啊!!!他都還沒有嫌對方醜到讓他難以直視耶,這個醜男竟然還一副施恩的模樣?!!天啊地啊!! 門口處傳來的撞擊與槍響讓蠟黃臉孔的男子眼色一凝,左眼亦緩緩轉淡,成了鬼火一般的瑩綠色。 「叫小聲點。」他撂下這句話,然後,縱身一躍— 「什……哇啊啊啊啊啊啊—」淒厲的喊叫聲先是響徹雲霄,然後,逐漸淡去。待一行蒙面人破門而入,房中早已杳無人跡。 「可惡!」為首的高大男子,朝那沈重的置物櫃踹了一腳。沈聲喝道:「再重新定位!一定要把『鑰匙』搶回來!!」 十五、亡命 他從不知道原來人從高處墜落時是會全身汗毛直豎,同時噁心得想吐—現在他知道了。 他也從不知道原來人在高速前進時,會因為四周景物變化得太過快速,同樣會感到頭昏眼花及強烈的噁心感—現在他知道了。 「等……等一下……」為了忍住強力上湧的胃酸,仙道悠的臉色忽青忽白的,好不精彩。 雖然在醜臉男跳窗之前他是百般不願意親近這株醜壁草,但現在他頭腦發昏、四肢發軟,管對方生得是圓是扁,他只管像八爪章魚一樣攀著對方便是了。 更何況,對方在落地之後,依舊用飛也似地速度勾著他往前狂奔,他要是不抓緊恐怕就跟從一輛飛車上被甩下來沒啥兩樣。 「你……能不能慢點……」四周的景物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往後飛掠而去,撲打在臉上的氣流刮得人生疼,他總算放下自尊地出言懇求。 男子半轉過頭瞥了他一眼,他也是這時才察覺對方的左眼不知何時已變成了詭異的碧綠色,但他已經連驚訝的力氣都沒了。 「你確定要我慢點?」男人拋出這個平淡的問句,順道抬起腳踹開一顆滾至腳邊的手榴彈—轟然巨響伴隨著沖天的火光在他們身側不遠處響起,輻射而來的熱流與震波讓人腦殼子一陣發麻,男子卻依舊眼也不眨地以高速奔跑著,連大氣也沒見他喘一下。 「不……麻煩你再快點,謝謝……」仙道悠虛弱地說,像是徹底放棄了那般將臉埋進了對方的肩頸處,藉以避過那迎面襲來的沙塵與熱風—儘管他自知高大的自己攬著一個比他瘦弱那麼多的男人簡直怎麼看怎麼怪,不過這時他已經什麼都不管了。 「他們到底想要什麼,你給他們不就好了,有必要這樣冒著生命危險嗎?」 『噠噠噠噠—』像是機關槍掃射的爆裂音掩蓋了他的喃喃自語,卻沒逃過男人異於人類的聽力—雙色眼眸睨了那緊抱住自己的男人一眼,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自在與嫌惡。 「你。」 「什麼?」仙道悠抬起頭,四周的爆裂聲讓他一時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麼。 「我說~他們要的就是你。」長腿輕巧一躍,男子輕鬆地跨過了高約一公尺的圍欄,來到了他們方才相遇的停車場空地。「你手腕上的『鑰匙』。」 什……仙道悠瞪大了眼。一直到剛才為止他都以為自己是被對方拖累才需要這樣亡命天涯,敢情原來那些蒙面人的目標其實是自己嗎?!!這太誇張了,他只是莫名其妙地被套上那支腕錶,根本就沒拿到什麼鑰匙啊! 「可是我……」他還想再釐清這整起事件的弔詭之處,眼角餘光卻突然瞥見— 「等、等、等……停下來!停下來!」他揪著男人身上的外套(他借給對方的)領子,大吼著:「有小孩啊!!」 一名身穿碎花洋裝的小女孩正站在停車場外緣的草皮上,一臉茫然地望著眼前這一場混亂。不知是驚呆了還是不解世事,她就這麼動也不動,避也不避。 蠟黃臉孔的男子擰起眉。以他的視力,他自是早已注意到那小女孩,但眼下這種狀況,要分身乏術去管這種閒事簡直是嫌自己的命太長! 他無動於衷地繼續奔馳著,腳步沒有絲毫遲疑,沒料到仙道悠卻猛力一個掙動,甩開了他的手臂—在堅硬的水泥地上狼狽地滾了許多圈後,緩慢地站起身,拖著腳步朝著那小女孩跑去。 「喂!你!」男子猛然煞住腳步,不可思議地瞪著那蹣跚的背影。暗暗咬牙,他抽出腰間的長鞭,揮開朝他打來的子彈,追著那高大的男人而去…… 一枚子彈擦過他的衣袖,手臂傳來一片熱辣。仙道悠憋著氣,摀著冒血的傷口,依舊像不要命似地往前衝,來到小女孩的身邊,一把壓下她的頭,護在自己懷裡,同時彎低了身子朝建築物的方向,也是相對安全的地方快步走去。 「唔……嗚嗚……」 流彈四射,在他們四周揚起一道道沙塵;小女孩好像直到此刻才瞭解到置身在多麼危險的情況下般,埋在他懷裡嚶嚶哭出了聲。仙道悠摸了摸她的頭,將懷中稚弱的身軀護得更緊。就在他終於摸到醫院主建築的外牆,鬆了一大口氣的同時,腳邊亦同時傳來堅硬的異物感— 他低頭一望,暗叫聲糟— 銀色的蛋型定時炸彈在他腳邊泛著金屬的冷芒,倒數計時的紅燈閃爍著,越閃越快、越閃越快…… 現在想逃跑也已經完全來不及……仙道悠十分認命地側倚著牆,背向那滴滴作響的定時炸彈,懷裡仍然箍著那張著無辜大眼望著他的小女孩。 抱歉啊……都是叔叔害了你……他在心中低喃著道歉,緩緩閉上眼……只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夠替小女孩擋去一些爆炸所帶來的衝擊。 『咻—』『碰!』 高頻的破空聲之後,是巨大的爆炸聲……隔著一段距離傳來……咦……? 仙道悠緩緩睜開眼……茫然地摸了摸自己安在原位的頭顱和手腳,再摸了摸懷中開始扭動起來的小人兒……一滴、兩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他額頭,他反射地抬手抹去,卻見到一手的血— 他猛然抬起頭— 一張無比醜惡的蠟黃臉孔正對著他,面無表情;那雙異色眼瞳卻盛滿了怒氣,彷彿想要用眼神將他燒出個洞那般。男子雙手撐著牆,半彎著腰,投下的陰影正好籠罩住仙道悠和女孩,也剛好護住他們免受被他一鞭揮開的炸彈的波及,但這姿勢可保不住他自己—豔紅色的液體正自他額角、肩膀、手臂湧出……順著重力一滴一滴往下墜。 仙道悠怔愣地望著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蠟黃臉孔的男子已經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要……宰了~你這個蠢蛋!!!」 十六、Lotus 銀藍色的藍寶堅尼在夜晚的公路上快速奔馳著,男人握著方向盤的大掌堅定有力、游刃有餘地加速再加速,一雙眼卻掩不住擔憂地時不時瞥向副駕駛座,那滿頭滿臉滿身是血的蠟黃臉孔男子。此刻,對方正彷彿沒事人般在手中的PDA上鍵入一連串數字,尖銳的『嗶嗶嗶—』聲響個不停。 方才在醫院那兒又是爆破又是炸彈的,想當然爾,沒多久,數十輛警車便蜂擁而至。蒙面人趁亂逃竄,也有不少人被警方逮個正著,上了手銬。小女孩兒被他們交給了醫院外頭的警衛,然後,他便被這醜男壓上了他自己的車,逼著開上了高速公路。而~這人竟就這樣放著自己滿身的傷不管,也不打算包紮一下,簡直不可思議……!! 仙道悠在心裡咕噥著,眼眸卻總是不爭氣地瞥向對方—蠟黃臉孔男子手上的PDA再次發出刺耳的警訊,而他低咒一聲,用力摔下那機器。 「喂……」仙道悠抓準了時機開口:「我們到底要去哪?」其實他心中的問題何止這個:你到底要不要處理一下傷口?我們回醫院去你覺得怎麼樣?你到底是誰?他們那些人是誰?我救的人又是誰??什麼鑰匙?鑰匙是幹嘛用的?為啥大家都想要它?而我又為什麼脫不下來……???上百個疑問在心裡盤旋,最後他只挑了一個不是那麼難回答的。 而~老實說,雖然對方一開始也是拿槍威脅他,要他交出手腕上的『鑰匙』,但,也許是因為方才對方那番拼死相救的關係,現在兩人單獨待在這個封閉的車內,他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生命受到威脅的風險~反而……覺得有點安心……還有擔憂對方的傷勢。 雙色眼眸再次用那種高傲而不耐的眼神睨了他一眼。「帶我去有無線網路的地方。」 高性能的跑車無聲無息地停在黃金地段的高級住宅區中,一幢精緻的小別墅前。最近的鄰居彼此相距起碼一百公尺以上,是真正獨門獨戶的豪宅。 璃抱著胸,望著眼前像是小型皇宮一樣的建築,嘴角一陣抽動。「這是哪?」他問。 「我家啊~」仙道悠理所當然地回答,彷彿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似的,順手從口袋中摸出鑰匙來開門。 璃心想:眼前這傢伙要不是天真到不可思議,就是真的蠢翻了! 話說他在不久前還曾經持槍威脅過他,也在這傢伙面前眼也不眨地殺過人,現在這傢伙卻大剌剌地帶他回家?!!是怎樣?!以為他會一直保護他嗎?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他只是還沒思考好該用什麼刀把對方的手腕連同『鑰匙』平整地一起鋸下來罷了! 他惡意地想著,跟在仙道悠背後走進了富麗堂皇的玄關。仙道悠正摸索著牆上的電燈開關,璃卻突覺一陣勁風朝他襲來—他本能地掏出腰間的配槍,但來人的動作比他更快,衝勢比他預料得更猛,轉眼間他已被一股蠻力撲倒在地— 沈重的壓力抵著他胸口,某種濕濕黏黏的東西則淌了他滿臉……咦? 『啪!』客廳的美術燈亮起,室內頓時大放光明。仙道悠的驚呼在他上方響起:「Lotus!不可以這麼沒禮貌!……喂~你想對我家的狗幹嘛?!!」 璃瞪著自己槍口下的目標—一隻垂著臉頰肉,朝著他呵呵呼氣的大丹狗,前腳踩著他的胸口,後腳踩著他的大腿,整個重量都壓在他上頭。圓溜溜的雙眼正好奇地望著他,濕潤的鼻頭在他四周嗅呀嗅的,垂著的舌頭則滴得他滿身口水。 果然,如果主人不怎麼聰明,寵物看起來也會是一臉蠢樣……璃毫不客氣地下了這個結論。而且,還有一點他很有意見…… 「你說……這隻狗叫什麼名字?」是他聽錯吧,拜託是他聽錯。 正打開室內空調的高大男人回頭望他,自豪地笑出一口白牙,其燦爛程度直比他頭頂上那盞五爪美術燈。 「Lotus啊~是根據我最崇拜的外科醫師,Lotus Li命名的喔!!」 好吧……現在他宰了這蠢傢伙的理由又多了一項。 璃開啟了隨身攜帶的PDA,將它置放在檜木書桌上搜尋著無線網路的訊號—此刻,他對於這樁任務冒出了許許多多的疑問,亟需某個資訊靈通的人來給他解答。 他坐在正對著書桌的大床上,盯著毫無動靜的黑色屏幕,左側卻突然傳來開門聲— 他聞聲望去,一人一狗正站在書房門口,各自眨著一雙清亮的眼望著他。 仙道悠手上提著一只急救箱,一臉凝重的表情,彷彿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他反手關上了門,朝著坐在床上的蠟黃臉孔男子邁近一步。 「喂~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我這裡有一些基本的消毒器材,可以幫你……」 「不用。」璃很快地站起身,抱著胸瞪著他,像極了弓起背的貓兒。「我沒事,出去。」 大眼與小眼互瞪著,一個不住前進,一個則不住後退……到最後變成了繞著房間 的躲迷藏~ 「喂!你怎麼那麼固執,你知不知道傷口不好好處理是會化膿爛掉的……你……」 大手一伸想抓住對方,對方卻比他更快地連退好幾步。 「我說了不用就是不用,你幹嘛那麼多管閒事!」雙色眼眸噴出火花,他被對方的窮追猛打激出了少見的脾氣,才正要一腳將對方踹出房門,後退著的腳跟便突然絆到了一樣物事—他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一跌,恰好落在了床上。 「幹得好啊!Lotus!」他聽見男人興高采烈地這麼說,才恍然大悟方才是那隻蠢狗埋伏在他後頭絆了他的腳。真是……好個卑鄙無恥的寵物啊!!到底是誰教出來的!! 他氣極,才正要從床上起身,仙道悠已經撲身上來,精實的身軀牢牢地壓住他,雙膝分跪在他大腿上,直接用體重的差異讓他動彈不得。同時,趁他呆愣之際,大掌一探,一把扯掉他腰間的長鞭和手槍,將其扔往床下。 什……璃被對方異常俐落的動作給驚呆了,一直到修長有力的手指開始解著他身上外套的扣子,他才宛如大夢初醒。 「等……一下!!別碰我!!滾開!!」他真太大意了,竟讓這男人這麼輕易地就靠近他,還卸了他的武器,真是有辱冥門的名聲! 他不斷地拍掉男人的手,男人卻始終再接再厲地伸來解他的扣子……一來一往了好幾回之後,仙道悠索性用一隻手將對方的雙手手腕壓制在頭頂,只用單手脫去他身上的西裝外套,一面碎唸著:「你別那麼激動啊,我又不是瞎了……我是說,我不會對你怎樣,真的單純只是幫你治療傷口而已啊~」而且要不是這傢伙是因為救自己才受傷的話,他才懶得管他這麼多咧,正對著他的醜臉可是很傷眼的耶……唔~不過……這傢伙的腰真不是普通的細……好像他用雙手就能合抱住那樣……皮膚的觸感也很好,白裡透紅得像是能掐出水來一樣,跟那張臉完全不一樣……而且……乳頭竟然是粉紅色的……!!話說他還沒遇過粉紅色乳頭的女人咧……咦……?!! 他借給對方的西裝外套已經落在床下,他的手停在對方殘破到幾乎可說是衣不蔽體的襯衫上,被下腹猛然竄上的熱流給驚呆了。 不……會吧……他、他這是對這醜男產生了遐想嗎……?!!哇啊啊啊~不、不可能……這太可怕了!!! 「我~警告你……最好……趕快放開我……」咬牙切齒的威脅傳來,他本能地朝對方的臉望去— 只見那雙異色眼眸燃著跳躍的怒火,夾雜著羞憤的水光,狠狠地瞪著他。那隻原本像是鬼火般森然的碧眼因著怒氣而顯得燦亮異常,就像是在陽光下波光蕩漾的翠綠湖水……仙道悠只望了一眼便急匆匆地調開視線。 死定了死定了……現在連那張醜臉看來也不那麼醜了,而且~他下半身的小兄弟到底是在精神個什麼勁哪!!他、他可是很挑對象的啊!!! 仙道悠用力地甩了甩頭,卻甩不去那種口乾舌燥,渾身像爬滿了蟲子一般的騷亂感……挑開殘破襯衫鈕釦的大掌開始帶了絲顫抖,他喃道:「我、我是真的沒要對你幹嘛……只看看傷口,看傷口而已……」他重複著『看傷口』這幾個字,也不知在說服對方,還是說服自己。 最後一顆扣子被他挑開,他心煩意亂地扯開了那件破襯衫,然後,愣住— 西裝外套是帶血的,襯衫亦然,白皙的身軀上沾了些暗紅色的污漬,但基本上,乾乾淨淨,別說傷痕或彈孔了,連條小疤都沒有~ 「咦……怎麼會……??一點傷口都……沒有……」大掌不死心地在那玉雕般的身軀上滑動,試圖找尋上頭一絲絲凹凸不平的痕跡,卻只是徒然讓手掌與肌膚之間摩擦帶來意料之外的戰慄—就像是觸電一樣,仙道悠與璃不約而同地抖了一下。 「所以~我不是說我沒事嗎?!!」揚高的音量,不悅的措辭,只為掩飾現下兩人尷尬的處境,還有自己莫名的心悸。「還不快從我身上滾下去!!!」 這應該……只是一種不習慣他人碰觸的噁心感而已……一定是的!!璃在心中下了一個斬釘截鐵的結論。 他也不想這麼親近這個醜男啊,可是……這皮膚的觸感好好……這腰線好稱手……這傢伙生氣的樣子……怎麼這麼該死的勾人……!! 黑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手掌與那白皙肌膚的貼合處,腦筋一片混亂,嘴唇一張一闔,自己也說不出究竟還壓著對方的理由是什麼~「可是……」 『啊~哈囉!你找我嗎?璃~』爽剌的清亮嗓音驀地響起,像一把尖刀瞬間劃破此刻房內的高張氛圍—床上的兩人同時望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桌上立放著的PDA,此時的螢幕已然不是一片漆黑—一張桃花臉孔轉著妖嬈的丹鳳眼,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屏幕上,只是,那張臉孔上的慵懶微笑在望見床上交疊著的兩人時瞬間凝住。 眼前的一幕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一個高大的男人壓著一個瘦弱的男人,後者的頭頂被高舉過頭扣住,前者的手還曖昧地貼著對方的胸口……這~好像也沒有多少解讀的空間。 一時之間,詭異的沈默降臨,三個人六雙眼互瞪著。屏幕裡的人先反應過來,他轉了轉眼,詭異地嘿嘿笑了起來:『啊~真抱歉……不打擾你們兩位了……請繼續、繼續……』 「喂!等一下!瑕!不是你想的這樣!……混蛋!不准斷線!!喂!」 PDA 的屏幕一閃,瞬間又變回了漆黑—璃怒急攻心,使勁一掙,將一腳用力抽離對方的壓制,然後~凌厲地一掃,還跪在他身上發愣的大個子瞬間便被他踹下了床,將趴在床下等待著的忠狗壓個正著。 「噢!」 「嗚~」 一人一狗的哀鳴聲同時響起。 十七、信號 大動肝火的蠟黃臉孔男子將那對苦著臉唉疼的一人一狗給轟出了書房,順道落了鎖。此刻,他身上穿著仙道悠的乾淨襯衫,下襬未紮,凝著臉抱著胸坐在床緣,瞪著重新亮起的PDA 螢幕。 『喂、誒……你別板著一張臉嘛,我怎麼知道會這麼剛好打斷你的好事……』PDA屏幕上的桃花臉男人眨巴著一雙無辜的眼,左眼尾殷紅的血痣微微上揚著。『啊~不過你眼光真的不錯,那男人當然生得沒我俊,不過體格挺不賴的,床上功夫應該不錯吧……』他絮絮叨叨,一臉淫賤地笑著。 聞言,璃的臉色更是鐵青了三分—當然,從人皮面具上看不出來。 「就跟你說了不是這樣……」依舊是從齒縫擠出來的僵硬嗓音。 『哦哦~那你怎麼沒廢了他一手一腳,或者是拿槍直接崩了他的頭,再把他的屍體丟到海裡頭餵鯊魚呢?』桃花眼滴溜溜地轉著,裡頭的精光異常犀利,問句亦相當一針見血。 璃面不改色地回道:「我不想為非目標的人浪費時間。」望見瑕一臉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他不耐煩地直接切入重點:「我要的資料呢?」 『哦……那個啊……』一談到正事,瑕轉瞬間斂起了笑,吊兒郎噹的態度收得乾乾淨淨。『你猜得沒錯,所謂的邀請函並沒有在安東的身上,安東擁有的是”鑰匙”。』 他頓了頓,又說:『幾個月前,似乎有位神秘人士透過特殊的管道向頗具規模的幾個國際大幫派展示了某種特殊的物品,也許是軍火,或是毒品,不太清楚……總之,這些黑幫老大們趨之若鶩,爭相接洽這位神秘人。所以,神秘人士寫下了邀請函,上頭註明了他希望交易的時間和與地點,但是~邀請函,傳說中總共只有十張,而且沒人知道他藏在哪;然後,他發下了所謂的『鑰匙』,也就是指示『邀請函』所在地的關鍵物。 『鑰匙』生得什麼樣,同樣沒人知道,但是每天特定的時間,『鑰匙』都會發出特殊的訊號,只要有收訊器便能接收到……十把鑰匙,十張邀請函,只有搶到的人才具有被允許交易的資格。安東是其中一個搶到『鑰匙』的人,他是法國北區軍火商的首領,但是,他不會是鑰匙最後的主人,就算你沒殺他,也會有更多的人來殺……基本上,就是想要邀請函的人各憑本事,強者生存弱者淘汰,在時間之內活下來,並找到邀請函的人才是贏家。』 瑕沈默了一下,對上了璃沈思的眼眸,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不太好的預感……關於真正的敵人,還有他們究竟想向這些黑道老大們兜售什麼東西,我完全查不出來……這還是頭一次……』 瑕語帶保留,但是璃聽得出來對方是在為自己擔心。他安撫似地勾了勾唇角,雖然那笑依舊醜惡得讓人打冷顫。 「算了,冥主既然指示了這任務,我也只有盡力完成這個選擇,思前想後還不如蒙著頭走下去~」他從床上站起身,走到桌旁。「謝謝你幫我查了這些,再見。」他作勢欲關閉PDA,卻被瑕喚住: 『喂喂喂……等一下啊!』利用完他就要趕他走了,也太無情了吧!『我聽說你的香包不見了~』 欲按上開關的指尖頓住。 「你怎麼知道?」璃挑起一道眉。在出任務前夕發現這事,他還沒時間去思考解決方法,也沒跟任何人提過,為何瑕會知道? 『我聽你行館的傭人說最近大熱天的你還是一身高領毛衣出門,就猜了~』屏幕中的男人聳聳肩,璃卻微微皺起眉。 真是碎嘴的一群傢伙……他心想。 「不礙事,衣服穿厚一點,把氣味遮住就還好~」只是那香包是當初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待在南美的雨林區,與當地的植物和香料專家一起配製出的,可以中和他身上特殊香味的香包,全世界就這麼獨一無二的一只,裡頭的成分表他當時出於謹慎,老早就銷毀掉了,現在要再重新做出一個想必又得煞費苦心。 『嗯……其實我只是好奇,剛剛那個……就是……壓在你身上的男人,他怎麼好像~沒怎麼受影響……所以才想跟你確認你的香包到底在不在……』瑕撫著下巴說,璃卻像是大夢初醒般震動了一下。 咦……??? 璇那時候告訴他:他身上的這氣味其實是仙果族人性成熟的證明,像是某種費洛蒙之類的。只是,這氣味於人類而言效果似乎就像是興奮劑或是催情劑,也因此替他招來了不少麻煩……除了自制力超群的瑕和冥主之外,當初他成年時可把整個冥門搞得雞犬不寧,弄得人人像是發情的野獸那般,後來他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去研發出那個香包,徹底擺脫香氣的困擾。 而,瑕說得沒錯,從頭到尾,這男人都彷彿聞不到他身上的香氣似的,即使距離他再近也無動於衷~這……難不成他的自制力和冥主一樣驚人嗎???他不得不說,就對方那副蠢樣實在是……看不出來。 璃一面沈思著一面拾級而下,然後在離地兩階處停下腳步,望向客廳— 此時已接近午夜時分,男人關了美術燈,只留下一盞閱讀用的立燈。此刻,他正坐在長羊毛地毯上,背靠著沙發,專注地轉動著手腕,貌似在研究那只銀製的手錶。垂著臉頰肉的大丹狗則是慵懶地趴在他膝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搧動著細細的尾巴。 昏黃的光線投射在男子半垂著臉孔上,鮮明的光影交界更襯出他五官的立體。璃不得不承認:這人真是生得好。同樣是一張好皮相,瑕是顧盼之間總會不自主地流露出一絲邪魅,這人卻是一臉標準陽光好青年的正派模樣,就算沒作什麼好事也適合上台領獎的那種。 他邁開腳步,走下最後兩階,男人因察覺了他的腳步聲而抬眼望向他— 「為什麼我解不開它?」他苦惱地揚高手臂,銀製的腕錶閃著金屬的光芒。 璃走近他,面無表情地回道:「因為它很有可能被設計成除非死亡才會從擁有者的身上脫離。」就像安東一樣。所以瑕也警告他:最好不要動什麼想把『鑰匙』鋸下來的主意,因為不曉得會不會就此破壞『鑰匙』和邀請函之間的連結。 嘖!這不就表示在他找到邀請函前他都得寸步不離這個傢伙嗎?!真是個噩耗!璃撇了撇唇,心想。 仙道悠看不出對方的百轉心思,只是單純地因為這回答而愕然。 死亡……?!!那不就表示……他要一直被之前那些凶神惡煞的傢伙當作槍靶直到他掛點的那一天嗎?!!這……真是個噩耗! 雖為了不同的理由,但此時此刻,兩人皆同時陷入了不小的低潮,四周籠罩著一股不自然的沈默,就在這個當口— 仙道悠腕上的手錶突然傳來輕柔的嗶嗶聲—原本只是像讀秒那樣的速度,到後來卻是頻繁得讓人神經都繃緊……Lotus揚高了頭顱,對著那銀製的物事低咆了幾聲;璃和仙道悠則是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它。 就跟響起時一樣突然,在嗶嗶作響了約十來聲之後,聲響又戛然而止,然後,自腕錶錶面上的小孔洞中突然迸射出一道錐形的光束— 在只有閱讀立燈照明的客廳內,自腕錶中射出的光線顯得銀白且耀眼……在場的兩人皆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能微張著嘴望著這匪夷所思的一切:銀白的光束裡飄浮著一些像是懸浮微粒的東西,這些微粒開始旋轉、聚集在光束的頂端,再朦朦朧朧地組合起來……一開始還有點像在霧裡看花一般,影像顯得模糊不清,但漸漸地,就像攝影機的鏡頭逐漸對焦了之後,浮現在光束裡景象亦越見清晰鮮明— 那是一幢座落在陡峭懸崖旁的歐式小別墅,米黃色的,模樣看來很討喜……它靜靜地在光束裡旋轉著……小別墅的四周淨是一整片光禿禿的石灰岩岩壁,岩壁的下部浸泡在透明而清澈的海水中……就像是從空中俯拍一樣的鏡頭,這樣的景象持續了大約十秒鐘,然後再度變得模糊不清,散成光束裡的微粒……最後,那錐形的光束開始變淡……就像是被擠壓那般緩緩退回錶面上的孔洞中。 客廳裡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璃和仙道悠兩人面面相覷,皆可感覺到自己胸腔中快速搏動的心跳;Lotus則是煩躁地不斷在原地踱步、低咆。 『噹—噹—噹—』悠揚的鐘鳴突然響起,在場的兩人皆震了一下—璃抬起頭,牆上掛鐘的指針正好指向~午夜十二點。 十八、金蛇令 「Calanques?那是什麼地方?」 銀藍色的藍寶堅尼在高速公路上急馳著,璃坐在副駕駛座上,撇過頭問著那正穩穩操控著方向盤的男人。 「哦~那是馬賽的一個海岸,我之前曾去過那裡攀岩。」仙道悠解釋著:「不過,那時我倒沒注意到岩壁上頭還有那幢屋子。」 璃想了想,問道:「從這兒過去大約需要多久?」 仙道悠沈吟著:「大約半天的時間吧~不遠。」 璃不再回話,只靜靜地思考著。 昨晚那銀白色光束和光束裡頭的影像讓他印象深刻,更令他驚訝的是:原來光束裡所顯現的景物是真切存在著……Calanques,卡蘭克斯海岸,如果身旁這傢伙沒誑他的話。這樣想來,也許昨晚那光束便是『鑰匙』在指引它的擁有者該如何找到邀請函。只是……如果所有『鑰匙』的擁有者得到的指示都一樣,那就表示他們在到達小屋之後還會和其他的搶奪者來上一場硬仗;就算不是如此,那小屋裡頭還埋藏著什麼陷阱目前也是個未知數…… 看來冥主是真的嫌他最近過得太閒就是……璃在心中哀嘆了聲。 仙道悠一面注意著前方的路況,一面也用眼角偷偷地覷著身旁那沈默不語的醜陋男子。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他感覺得出來對方也不是什麼正派的人物,但他卻自始至終不曾真心畏懼過對方,甚至~當他知道因為手中的腕錶無法解開,所以男人必須得一直跟著他(的腕錶)直到任務結束時,他甚至有那麼一點點點……的竊喜……更有甚者,連對方那張一開始令他噁心欲嘔的醜臉現在竟然也越看越順眼…… ?!!!等等等……仙道悠你真是夠了~沒有必要因為這醜男曾經救了他,還為他受過傷,讓他摸遍了全身就徹底地扭轉自己的審美觀吧!!而且,雖說是為他受過傷,那時候也是一點傷口都找不到啊…… 手腕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也打斷了他漫無邊際的思考—仙道悠古怪地睨了腕表一眼,現下那震動已停止,銀色的錶身一如以往靜靜地圈縛著他的手腕。 就好像……在醫院的那晚一樣…… 「怎麼了?」璃何等敏銳,同樣皺起眉望向對方的手腕。 仙道悠聳聳肩。「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它剛剛好像……」震了一下。 最後的關鍵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已經從後照鏡中看見— 四輛沒有車牌的黑色轎車,如同鬼影一般悄無聲息地冒出,緊跟在他的車身後頭,同時,自車 窗中緩緩伸出一把狙擊槍…… Shit!他和璃交換了一眼,心中大抵同時浮現了這個字。 這下他終於知道……原來當手上的腕錶震動的時候,就表示麻煩來的時候! 「呼……呼呼……呼……」 震耳欲聾的子彈爆裂聲,不停歇的機關槍掃射聲,讓這座原本已經廢棄了許久的港口籠罩在一明一滅的火光之中,熱鬧得緊。 他用力地眨眨眼,眨去那流進眼眶裡的溫熱體液,即使沒有伸手去摸他也曉得自己一定是滿臉的血。敵人的數量超乎他想像得多,不過……他也沒有浪費自己的子彈,至少殲滅了三分之二的敵人……只是~剩下的,他真的沒力氣了…… 他俐落地一個前滾翻,躲進了岸邊隨意置放的成堆汽油桶後方,對等在那兒一臉焦急的高大男子淡淡說了句:「快走。」 他的再生能力異於常人,連帶的血液代謝的速度也是常人的好幾倍,若不是大量的失血,通常他的身體能夠很快地代償,不過……他甩了甩昏沈的腦袋,滿頭滿臉的血珠隨之紛飛……從他此刻渾身無力的狀況看來,他方才至少流了好幾十公升的血……大概可以捐好幾輛捐血車了。 他自嘲地撇了撇唇,再次對那直直盯著他,一動也不動的男人吼道:「還不快走!」這蠢蛋在這種生死一瞬間的關頭還在給他放空啊! 仙道悠定定地望著他好半晌,然後,突然身子一傾扯住他滿佈血痕的手。 「要走一起走!」他猛然站起身,緊扯著他蒙頭往前衝。 什……璃簡直連生氣都快要沒力。他用僅存的一絲氣力揚起長鞭,迴旋的氣流阻隔了從四面八方朝他們猛擊而來的子彈,另一方面,他也歇斯底里地轉動著手腕,想要掙脫男人的抓握。 「笨……蛋!!你待在這裡只會拖累我!!我雖然沒子彈了,但是至少可以自保,要再保住你我可沒辦法……放、手!!仙道悠!!」 他頭一次,正正經經地叫著對方的名字—關於對方的資料瑕自然也幫他全都調查得清清楚楚。男人頓住了腳步,愣愣地回頭望他。 那雙異色眼眸裡帶著某種他不樂意見到的決絕,那隻滿是血痕的手緩緩從他的掌心中抽回。 「我不會受傷……記得嗎?」輕輕的嗓音以著平平緩緩的語調這麼說著。仙道悠動了動唇,還想再說些什麼,璃已經先他一步打斷他:「況且,你手上的『鑰匙』會發出訊號,我會很快再跟你會合……」他手腕一個翻轉,鞭身轉了個方向,『喀喀』又打落兩發子彈。「現在,快走!」 仙道悠望著眼前傷痕累累的男人,咬了咬牙,發狠似地左右擺了擺頭,再次探手要去抓他,點墨般的黑眸裡閃著一絲哀求。「不要!我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小心!!」 眼角瞥見一道不自然的閃光,他想也不想地便撲身護住對方— 腰腹間傳來一陣熱辣,伴隨著皮膚和筋肉的撕裂感,痛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渾身脫力地癱在對方身上…… 「喂!喂!!仙道悠!!你……」細瘦的手臂正搖晃著他的肩,冷靜不再的嗓音終結於一聲尖銳的抽氣—對方顯然發現了他正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 「別晃我……好痛……」仙道悠虛弱地把臉埋進對方的肩頸處。 好奇怪啊……明明是個醜男人……不軟也不香,但這樣偎著他,他卻覺得……無比安心…… 「白~痴~白痴白痴!!!」對方的大吼震得他耳膜生疼,卻不難聽出那聲音底下藏著的一絲顫抖。「你幫我擋什麼子彈!!!我不是說了我不會受傷嗎?!你這個、這個……」 唉……明明就很感動嘛~這個了老半天不也是罵不下口嗎……仙道悠很想耍耍嘴皮,調侃一下不復冷靜的對方,可惜失血讓他很難集中注意力,眼前的世界開始失焦、模糊…… 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擠出最後一絲氣力回應對方的辱罵:「就算不會受傷,可也是會痛的啊……」他就是不想看他毫不在意地流血,不想讓他痛,這也礙著人了嗎? 他低低喃著,然後,下一秒,很孬地暈倒在對方懷中。 璃愣了好半晌,然後……緩緩抬起抖顫的手,緊緊圈住懷中還溫熱的身軀。 「你這隻……蠢狗……蠢死了……」他咬牙切齒一遍遍咒罵著,斷句間卻帶著一絲可疑的鼻音。 「媽的……竟然會輸給瑕這傢伙……真不甘心……」他自言自語著,一隻手仍圈抱著男人的背,另一隻手則探進懷中,拿出一顆金色的彈珠。他取出腰間已經空了的配槍,將那彈珠裝填進彈匣中,然後,『喀啦』一聲拉開保險栓,將槍口對準天空,食指一個收攏— 『砰!』比一般子彈擊發更巨大的聲響在他頭頂爆開,連正對他發動攻擊的敵人都被嚇了一跳,抬頭望向天空— 只見一隻巨大的金蛇在夜空中閃耀,咧開了一口尖銳的獠牙,正用牠三角形的蛇眼俯視著地上驚疑不定的人們。 一時之間,整座港口靜悄悄的,竟似被那栩栩如生的爬蟲給震懾。直到那金蛇的形體逐漸淡去,化為夜空中的星塵時,那包圍著他的敵人才像是鬆了一口氣般地訕笑出聲: 「哈哈!這是什麼!惡作劇圖案嗎?!!」 「以為這樣我們就會怕了嗎~!真是愚蠢!!」 「嘿嘿嘿……就當是他們臨死前的小小掙扎~我們就意思意思害怕一下好了!!」 「有道理有道理……」 嘈雜的嘻笑聲順著夜風飄來—對方似也知道已將他們逼至窮途末路,此時竟閒情逸致地停下掃射,動起嘴皮子來。璃只是靜靜地坐著,環著那一動也不動的大個子,置若罔聞那些存心要激怒他的冷嘲熱諷,在心中默默倒數: 五、四、三、二、一…… 『嘰—嘰—』約莫與他倒數結束同時,四周突然響起此起彼落的尖銳煞車聲,然後,是雜亂的驚叫聲: 「喂!喂!你們是誰啊!哇啊!」 「混蛋!哪個道上的!」 「……」 叫罵聲、槍擊聲,還有哀嚎聲不絕於耳,璃卻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只緩緩地自地上站起身,攙著仙道悠一齊。 一名身著黑色唐裝的男子快步來到他跟前,俐落地單膝跪下。「璟不知右護法在此遇難,請護法原諒!」 冥門在國外的分支繁複且龐雜,且平時負責的主要業務多是情報蒐集。他身為其中一支分部的幹部,幾乎沒有機會見到主要在上海活動的冥主和左右護法,以致於今天在天空中見到那金蛇令,一時之間他還以為是他眼花。 而,之所以機警地叫對方一聲右護法,主要是對方手中那條閃閃發亮的銀鞭,還有……那混著血腥氣味,卻更顯得濃郁的香氣……在他靠近對方之際更是肆無忌憚地包圍著他…… 傳說中,右護法不僅醫術過人,鞭法精妙,更有一身神奇的異香,當時冥門上上下下無不為之所惑……現在他終於也親身體會到那種心猿意馬,滿腹飢渴湧上的感覺……璟恍惚地想。 走神的黑瞳微微上揚,對上了一雙冷冷睨著他的雙色眼眸,頓時像是一桶冷水兜頭潑下,讓他從頭冷到腳,自知僭越地垂下了頭。 「護法……」璟渾身冷汗涔涔,連出口的嗓音也止不住顫抖。冥門上下階級甚嚴,若是他方才的冒犯與走神被護法識破,就算護法在這兒一鞭殺了他也不會有人有異議的。一思及此,他幾乎是氣若游絲地開口:「今晚歇息的地方已經幫護法準備妥當,不知道護法打算……」 璃將凍死人的目光調離不住發抖的璟身上,望著癱在自己懷中呼息清淺的的高大男人,淡淡地應道:「帶路。」 「是,護法。」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像是起死回生般俐落動作了起來,銜命而去。不多時,仙道悠那輛銀藍色的跑車便和另一輛黑色的積架一齊開至他身邊。 璃單手勾抱起仙道悠,邁開腳步朝那同樣滿布彈痕的藍寶堅尼走去—途中璟曾探出手臂欲接過他懷中的男人,卻讓他巧妙地側身避過,未言明的佔有欲讓璟朝那昏厥過去的男人多投去了好幾眼,終究還是出於職責地,硬著頭皮開口詢問: 「護法,他是……」接下來他們將前往冥門的分部,他總是得搞清楚這名陌生男子的身份以方便跟上級稟報吧。 璃將那沈重的身軀以著輕柔的力道放置在副駕駛座上,繫好安全帶,自男子腰腹處湧出的紅色體液很快地便弄髒了皮質椅墊……雙色眼眸暗沈沈的,像是沒有光線的死水。 「他只是……一隻蠢狗。」 他丟下語意未明的解釋,用力地摔上副駕駛座門,往前繞過車身坐上了駕駛座,發動了引擎。 璟立在車窗外,恭敬地再問道:「護法,那……這些人,該怎麼處置?」他瞟向不遠處那已死傷慘重的敵方。 璃垂下眼,望著染上自己衣服的,大片大片的暗紅色……對方溫熱的體液一滴滴落在他身上時那種刺進心坎的不明痛楚好像只是上一秒鐘的事…… 十指收攏,他握緊了方向盤。 「別讓我看到活口。」冷冷的命令,殘虐的殺意,全因心中翻湧著的,無法平息的憤怒。 璟揚起一個嗜血的笑容。「遵命,護法。」 十九、弱男子 放著熱水的浴室霧氣蒸騰,他看著鏡中模糊成一片的醜陋臉孔,心思逐漸飄遠…… 『住手、住手!!放開我!讓我走!我要離開這裡!!媽媽、媽媽~~!!』淒厲而絕望的哭叫聲繚繞著。 『哈哈哈……你能逃去哪裡?!你以為會有人真心關心你嗎?別傻了!他們只愛你的再生能力,還有你身上的香氣……離開了我,你也只會淪為其他人的玩物罷了……乖乖的依了我~蓮……只有你跟我……統治這個世界……』 『……』 浴室的水流聲越來越響,霧氣也越來越濃……他卻像完全感覺不到一般,只是死死地瞪著鏡中的自己,紊亂地喘著氣…… 不會的,不是這樣的……就算我不靠再生能力,也一樣活得很好,也一樣可以保護自己,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所以他二十歲暫時離開冥門去國外念了醫學系,短短幾年的時間便取得外科醫師執照和兩個外科次專科執照,發表了幾篇論文,寫了幾本書,然後~在他的名氣還沒有響亮到無法控制之前,他回到了冥門,從此他的一身醫術與本領,只貢獻給組織。 他之所以念醫,就是想證明:即使不靠仙果族的再生能力,他還是可以延續其他人的生命。至於他自己……打小就接受那麼多殘虐無道、泯滅人性的人體實驗,他早就非常清楚~自己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 以前在實驗室的時候,他被那些刑具折騰得昏過去再醒過來,心中總會質疑著:為什麼自己還活著?為什麼自己總是死不掉?但現在,不管大大小小的傷,他都已經能等閒視之,甚至~他開始慶幸自己流著仙果族的血脈,才能夠踩著別人的屍體爬得更高,力量更強……只是,不管從前或現在,從來沒有人在乎過他~受了傷會不會痛…… 小時候拿他做實驗的那些畜生們當然不會管他,長大了之後,自己也學會了不去在意這種娘兒們的小事—反正死不了就好,痛或不痛,不都是同一種結果? 沒想到……被人在乎著自己是不是受傷了會痛……原來會是這麼~奇妙的感覺…… 好像有點開心,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害怕…… 鏡中倒映出一雙茫然的眼眸,向來堅硬的冰湖表面似乎漸漸地裂開了一道縫隙……有什麼東西在源源不絕地湧出…… 他被那一閃而逝的,赤裸裸的情感給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地,他抬手一擊— 『鏗—』鏡子應聲碎裂,鏡中倒映的蠟黃臉孔瞬間切割成了無數個小塊…… ……沒有人會真的關心你……他們只是為了你的再生能力,你的香氣而已…… 可是他不一樣……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身上的香氣……他~應該是……不一樣的…… 他望著手背上被鏡子碎片劃破的傷口蠕動收縮著癒合……幾秒之內,原本傷痕累累的手再次平滑如昔,鏡子的碎片像是閃耀的星辰般墜落在他腳邊……粉唇抿出一個扭曲的線條。 別傻了……沒有什麼不一樣……怎麼可能會有人~真心愛一個怪物……是吧…… 四周一片霧茫茫的,他伸出手也看不見自己的手指,更別說要搞清楚自己現在在哪…… 他有些困惑—話說他上一秒不是還在黑幫火拼的槍林彈雨之中嗎?怎麼下一秒就來到了這個鬼地方……?不好!莫非這就是人家說的……死後的世界?!!! 嗚哇哇啊—!!他不要啊!!他還這麼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還有一大票年輕貌美的女護士等著他!!!他不想要就這樣死掉啊—!!! 前所未有的沮喪襲向他,仙道悠抱著頭,頹喪地蹲下身,哀悼自己短暫而絢爛的一生。 垂下的視野所及,原本同樣是一片單調的白霧,卻在他唉聲嘆氣之際突然出現了一雙小小的裸足— 他愕然地緩緩抬起眼……一雙奇異的雙色眼眸正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看,眼眸的主人是一個有著如雪般膚色的小娃兒……及肩而服貼的黑髮,秀雅的五官,穿著一身素白的,像是實驗衣之類的衣裳,沒有穿鞋。 不知道為什麼……那種高傲的鎮定的總像是在掩飾什麼似的眼神,讓他覺得好眼熟……他像是夢遊般朝著眼前的娃娃探出手,娃兒卻睜著大眼,後退了一步,朝他齜牙咧嘴了一番之後,轉身跑走了……那交替迅速的小小短腿轉瞬間變成有力的後肢,原本直立的姿態亦逐漸轉為四足著地—眼前的小娃兒不知何時化成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山貓,在跑離他一段距離之後又轉過頭來望著他……不變的是那雙異色眸子和那靜靜望著他的神態…… 他像是被那雙眼眸所蠱惑那般緩緩站起身,邁開腳步想要追過去,卻突覺腰腹之間一陣劇痛— 「呃~」 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他微微震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簾……倒映在眼底的不再是沒有邊際的白霧,而是一整片雪白的天花板,還有懸掛在其上的藝術吊燈。 「嘶……」一陣刺痛再度從腰腹處傳來,他尖銳地倒抽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上半身完全赤裸。甫適應光線的眼眸本能地望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對方頭頂漂亮的髮旋,還有看來手感極佳的柔軟黑髮……似乎察覺到他目不轉睛的注視,那原本只用頭頂對著他的頭顱動了動,緩緩抬起……蠟黃色的臉孔面無表情地對著他,鑲嵌於其上的雙色眼眸則是閃著一絲疑似怒火的光芒。 「怎麼?我還以為你沒痛覺的咧!」蠟黃臉孔的男子嗤哼了聲,丟開手中沾滿血的紗布,改覆上另一塊沾濕的乾淨紗布,輕柔地擦去傷口周圍的血漬和沙塵。 嘖!他只要一想起他為了這傢伙輸了和瑕的賭約就覺得滿肚子不爽! 話說一年前他和瑕打賭,誰能在一年之內完全不靠組織的援助,不用金蛇令完成任務,誰就勝~那時他可是自信滿滿地以為勝券在握,誰知道這次這棘手的任務和眼前這棘手的傢伙,讓他難得嚐到灰頭土臉的滋味。 雪白的紗布不過幾分鐘便再度染成了血紅色,璃更顯煩躁地換上了一塊紗布墊,丟在他腳邊的帶血紗布已經堆疊成一座小山……雙色眼眸中的怒火更盛。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腕卻突然被人扣住—輕柔,卻不失堅定。 他怔愣地抬起眼,正對上一雙宛如一泓春潭的黑眼。「你……沒事……吧……?」腰腹間的傷讓他換氣有些不順,連帶地講起話來亦氣若游絲,但那一字一字間真摯的關心還是令人聽個分明…… 璃咬了咬牙,恨恨地抽回手,覆上那再次暈開紅花的紗布,用力一按—不意外地聽見仙道悠慘呼一聲。 「沒~事~我當然沒事!有事的是你這隻蠢狗!!你以為你是子彈打不穿還是血流不完!學人家擋子彈~你是憑什麼?!啊?!!……該死的這血怎麼這麼難止……!!」他粗暴地再次揭開覆住傷口的紗布,微微拉扯到的皮肉讓仙道悠又是一陣虛弱的痛呼。 「等……輕……點……慢……好痛……喂……你幹嘛……?!!」他看著對方不耐煩地撥開他探出欲阻擋的手臂,挪動身子跪在他雙腿間,彎下身、低下頭……這、這姿勢實在……不是普通的曖昧啊啊啊啊!!話說他現在雖然因為重傷而動彈不得,可也不能這樣欺他一個弱男子,趁機『玷污』了他的肉體是不?!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對方那看來無敵霹靂粉嫩的唇已經接近了他正在冒血的傷口,並低低拋出了一句:「閉嘴。」 然後,溫熱而濕軟的觸感拂過了他的腰間…… 二十、變態蠢狗 (微H) 一開始,是乾燥而柔軟的觸感……應是對方的嘴唇貼上了他的傷口,細細地吮吸、吞嚥下那汩汩湧出的體液……再然後,是滑溜而帶著濕意的舌~一下一下地,沿著傷口的邊緣輕舔,偶爾蜻蜓點水地移至傷口中央,蘸上一點唾液……舌頭在傷口附近兜轉的感覺……該怎麼說呢~很微妙……不至於疼痛,但是刺刺癢癢的,讓他全身的神經都莫名地緊繃了起來…… 仙道悠捏著拳,緊閉著氣,連大氣也不敢吐一下……也沒為什麼,就是有種預感:要是一鬆懈了他搞不好會忍不住地發出一些怪聲來……至於什麼樣的怪聲~他也不敢去細想…… 對方的唇舌執拗地只在他的傷口上打轉,對於他袒露的精壯上半身是看也不看,坦白說,在心底深處他有些覺得被刺傷,偏又覺得有這樣想法的自己很怪……男子徐緩的鼻息規律地拂過他敏感的腰間,還有那屬於口腔的熱度和濕度……啊啊……不妙不妙……他在心裡哀叫……最怪的是他覺得他下半身的小兄弟莫名地開始蠢蠢欲動起來……不~該不會是這幾天沒發洩所以才那麼容易被撩撥吧,明明他以前也沒這麼重色慾啊~! 璃抽開唇,滿意地看著那原本約五公分長,兩公分寬的裂口,沾著他的唾液,緩緩地開始收束、長肉……他輕吁了口氣,微微挪動了一下開始覺得僵硬的頸脖,不意臉頰卻擦過了一項散發著熱度的物事— 他疑惑地轉過頭,還想著對方是把什麼東西放在下腹部這處了,映入眼簾的卻是~那在牛仔褲拉鍊下頭,紮紮實實的一包隆起……!! 所、以……剛剛他臉頰碰到的……該不會是……?!!! 「等……你先別激動,我可以解釋……慢著、慢著……你手舉那麼高是想幹嘛~?啊!喂!你這樣打下去會出人命的啊~!!等等等……」 仙道悠見對方瞬間沈下眼,高舉雙手做出鷹爪功的起手勢,馬上也顧不得自己還是個傷患了,從床上跳坐起來,想也不想傾身就去擋對方落下來的手掌~一個是氣急攻心,猛力發動連擊;一個則是捍衛自己的子子孫孫,撥擋兼備……一時之間兩個人四隻手交纏得難分難捨,最終是仙道悠用身形的優勢將對方壓制在床上,同時將對方的雙手高舉過頭,以保護自己脆弱的小兄弟。 「你……咳……那只是生理反應罷……喂~你別再來了!」對方手部無法自由移動,竟然俐落地抬起膝蓋欲撞往他胯間,幸好被他再度提早識破—有力的膝蓋壓在身下人兒的大腿上,形成最佳防守。 雙色眼眸怒瞪著他,被壓制成這副德行讓璃更是火冒三丈,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你這隻變態的蠢狗!」竟然讓他的臉碰到那種東西……!!呸呸呸!早知道剛剛就不要一時好心去幫他療傷了! 仙道悠尷尬地皺了皺臉。雖然是他自己理虧,可他也很苦惱啊……自己竟然會對這醜男起反應,這光想起來就讓他毛骨悚然好嗎?! 「你別那麼激動嘛~我還是個傷患……咦?!」腰腹間一片清爽的感覺讓他低頭望去—方才還在冒血的傷口如今一片平整,只殘留下血跡,不見半點疤痕。 「你……」他愕然地望向對方,璃也正用那種『恩將仇報』的憤恨眼神狠瞪著他……猶自帶血的粉色唇瓣顯示了方才對方的確是靠著舔他的傷口就將他的出血給止住了…… 這……真是太神奇了……而且……那顆佔據著對方唇瓣的血珠看起來好礙眼……他好想要……把它舔掉……咦~他怎麼好像想到奇怪的事情上頭了……?? 仙道悠恍惚地盯著對方的唇,喉間好像吞了一把火般口乾舌躁的,心跳得又猛又快,好似在驅策著他做些什麼,又好似在警告他不該做些什麼…… 璃看他一臉蠢樣地緊盯著自己的唇,不禁微微皺起了眉。「你看什麼?」他以為自己唇上沾了東西,下意識地便伸舌去舔。 那顆礙眼的血珠是被舔掉了沒錯,問題是……那粉色的小舌刷過唇瓣的樣子,才真的是…… 啊啊啊啊啊~受不了啦!! 仙道悠聽見心裡的自己抱頭哀嚎著,然後~下一秒,他頭一低,狠狠地堵住了那被唾液潤澤之後,看起來顯得更美味的唇瓣。 一下下,只要親一下下就好……就當作我失心瘋吧……唔~可是……這傢伙的嘴唇好小、好嫩、好軟、好香……讓他……還想要更多…… 原本密實的貼合滿足不了陡地上湧的慾望,他開始吸吮、啃咬……甚至探出了舌,想頂入對方的唇間,搜尋更美味的東西…… 璃一開始的反應是怔愣,然後則是缺氧及昏茫……他以為他會覺得噁心或厭惡,畢竟他童年時期對於親吻的記憶完全只充滿了人性的污穢,但是~當仙道悠吮著他的唇,滑溜的舌鑽進他口中翻攪時,他發現……他實在~不怎麼討厭這隻蠢狗的氣味…… 嘖!該不會這傢伙的血帶了什麼催情的成分,才把他變得渾身都虛軟了起來吧! 仙道悠原本壓制著他雙手的大掌改為捧著他的臉,而他則是茫茫然地將雙手環上了對方的頸,容許對方更貼近他……兩顆頭顱時而貼近、時而分開,嘖嘖交換的水聲在四片唇瓣磨合時斷斷續續地響起,兩人舌尖上勾纏的唾液更是平添一股情色的氛圍~ 糟糟糟……他好像有點煞不住車啊……小兄弟何止是精神,都快要口吐白沫了說……不行哪~他要是真的跟這醜男怎樣了,他仙道悠還有眼光可言嗎?還敢去泡那些尤物小護士嗎?不不不……他絕對不可以…… 他微微抽身,想望望對方令他倒盡胃口的醜臉讓自己清醒些,不意卻對上了一雙因慾望而顯得迷濛的雙色眼眸……那隻碧眼波光蕩漾、瀲灩含春……別說清醒了,根本就是一頭栽進去溺死了啊啊啊! 算了!他放棄!墮落就墮落吧!!先安撫小兄弟要緊哪! 他牙一咬,再次低下頭,洩恨似地肆虐著對方的口腔……連對方因呼吸不順而自喉頭發出的哼吟都讓他覺得興奮得快爆炸……大掌本能地開始往下游移……輕而易舉地就探進對方身上僅有的一件浴袍裡頭……喘息變得紊亂且粗重……媽的這傢伙洗完澡只穿這樣果然是想要誘惑他吧! 就像某條將他們兩人固定分隔在一定距離的那條線突然間斷開那般—他們在此時此刻,同一時間,都感受到那種亟欲碰觸對方,也被對方碰觸的飢渴……沒來由的,說不上原因的,卻是真真切切,讓靈魂都為之顫動…… 他究竟什麼吸引了我??他們兩人也許都在心中這樣問過自己。或許是那清冷(坦然)的眼神,或許是那孤傲(隨性)的姿態,也或許……是那自己從未在他人身上感受過的震撼(溫暖),吸引了自己…… 總之,這樣的衝動來得又快又急,就像捲上岸的大浪一般瞬間把人吞沒,除了隨波逐流、俯首稱臣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靈巧的舌執拗地纏著他,幾乎要吮盡他口中的最後一滴津液,那探進他浴袍的粗糙掌心滑過他平坦胸口的上的小突起,引發全身像是連鎖反應般的戰慄……璃同樣覺得激動莫名,喘得無以復加,他的碧眼忽深忽淡,變化出多般的色澤……最後,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那樣~隻手抵上仙道悠的肩,腰部一個使勁,轉瞬間便將對方壓在他身下~ 還抓不到訣竅的凌亂的吻落在剛毅的下巴、上下滾動的喉結,再往下……零零星星地灑在賁起的胸膛,壁壘分明的腹肌上……纖細的手指攀上了對方繃得緊緊的牛仔褲,拉下了金屬拉鍊…… 「呃……等……」仙道悠紮紮實實地倒抽了好幾口氣。當那軟嫩的唇碰觸到他的底褲邊緣時,他差點以為他就要因為這樣強烈的刺激而自爆了……然後,那隻細緻的手掌隔著棉質的底褲,覆上了他已完全甦醒的男根,那種撓不到癢處的撩撥更是讓他情慾賁張~ 寶貝……其實你大可以脫掉直接摸呀~小兄弟和我都不會介意的……仙道悠在心裡咕噥著,表面上卻仍然咬著牙任對方的小爪子在自己身上搔呀搔的,反正閨房情趣嘛,是吧……但,對方卻越摸越讓他覺得不對勁…… 白皙的手掌滑過他得不到解放的男根,逕自往後方探去……隔著一條薄薄的底褲撫摸起他結實的臀部。長指在臀縫中戳呀戳的,似在刺探著入口…… 咦咦咦—等……一下……下……!! 「喂……」他喘著氣,半撐起上身喚著那埋首在他下半身的男人。璃抬起眼望向他,手指卻仍然曖昧地在他股縫處鑽動著。「你……該不會~想上我?」 二十一、on top (微H) 事關男人的面子與後庭的尊嚴(?),他也不迂迴了,直接挑明了問。 璃挑起眉,手指正好也在此時抵住了那緊閉的穴口—只微一使力,一小節指頭裹著棉質的布料便戳了進去。 「不然呢?」他反問著臉色瞬間鐵青的大個子。 開~什~麼~玩~笑~!! 仙道悠趁著對方還在想方設法更加深入他後頭的小洞時猛地自床上一躍而起,一把拽住還沒反應過來的璃,反身將對方壓回床上,齜牙咧嘴(被破菊的疼痛所致)地說:「我、我覺得這樣這樣不太對……」 雙色眼眸不服氣地瞪著他。「哪裡不對了?」話說雖然他沒啥這方恩的經驗,但顯然是直男的對方難道就會比他更強?!而且,論力氣、論武術,論尺寸(咳~)……除了身高略遜一籌之外,他可看不出自己有哪點不能on top~? 啊~可惡……這傢伙連繃著臉不服氣的樣子也這麼可愛是要死啦……仙道悠舔舔唇,方才因為被破菊而驚嚇到軟掉的小兄弟又有重新抬頭的趨勢……貪婪的黑眸望著對方被拉開的浴袍衣領下暴露出的粉色乳頭……禁不住那誘人顏色的勾引,他探出手掐了那小東西一下— 「啊!」疑似獻媚的呻吟溜出唇間,璃迅速地咬住下唇,為了竟會叫出這樣甜膩聲音的自己感到懊惱。仙道悠則是像見了紅布的公牛一般,雙眼放光,俯下頭便咬住那被他捏得有絲充血的乳蕾,像小孩兒吸奶般津津有味地吸吮了起來。 「喂……嗯……你……幹嘛……放……唔……」雖說他的性經驗嚴格說起來不算掛零,但童年時期那畢竟非他自願,而且那時滿心的憤怒恐懼怨恨,只覺自己的身體被當作工具,哪有半點享受的感覺,與其說那是性愛倒不如說是一種侵佔的過程。現在對方吸吮著他那意想不到的部位,他在驚嚇之餘卻又覺得渾身發軟,似有電流自被對方吮住的那點源源不絕地輻射至四肢百骸……他顫抖地抬起手臂,揪住對方的頭髮,一時之間竟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該扯開對方還是再將他拉得更近些…… 嘖嘖有聲地吸吮了好半晌,仙道悠終於捨得鬆開那被他折騰得紅腫充血的乳頭……他露出純雄性的饜足微笑,依依不捨似地再度重重地舔了那花蕾一下,滿意地感到身下的人兒揪緊了他的髮,同時發出一聲細細的,惹人憐的嗚咽。 這傢伙的身體反應倒是比他嘴上來得坦率……仙道悠有些失笑地想,凝視著對方的黑眸裡漾著一抹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溫柔。 「吶……你不知道嗎……?」他轉了個方向,俯下頭,伸出舌尖磨人似地抵著乳頭兜轉著,同時用兩指捏著被他的唾液沾濕的另一邊乳蕾,搓揉拉扯著。 「嗯……」璃一手揪著他的髮,一手緊抓著身下的被單,微微弓起上身,被胸前甜蜜的折磨給逼得眼淚漣漣。他昏茫地望著埋首在自己胸前的男人,耳中聽聞對方的問句,神智卻渙散地無法給予任何回應。 像是終於折磨夠了那兩株挺立的柔弱乳蕊,濕熱的唇舌轉移陣地,緩慢下移……大掌三兩下便扯開那礙事的浴袍,此刻橫陳在他身下的人只穿著一件白色的棉質底褲,平坦的小腹沒有半絲贅肉,也沒有糾結著因為過度鍛鍊而賁起的肌肉,乾淨俐落的身體線條,看來有種撩撥人的禁慾感。 慾望的濁流使得原本溫潤的黑眼變得又闇又沈。 「乳頭這麼敏感的人……是不能on top的~」悶悶的嗓音自那擱在他腰腹處的頭顱飄出,垂著頭的高大男人看不清表情。 二十二、不要 停 (微H) 璃的唇張了又闔,闔了又張,還來不及說出反駁,下身就突然一涼—男人一左一右地抓住他的褲頭,毫不拖泥帶水地解下他最後一絲遮蔽物。 「喂……」襲上下半身的冷空氣讓他原本混沌的腦子清醒不少,此刻這種在白熾燈光下渾身赤裸的弱勢姿態讓深埋在記憶中的不安全感蠢蠢欲動……氤氳的雙色眼眸攏上一抹戒慎與陰鬱,他本能地縮起身子,想扯過棉被遮掩自己。 男人比他更快一步地扣住了他雙足足踝,一左一右地將其扯開—有力,卻不至於粗暴。 「噓……沒事的……讓我看看你……」男人原本爽剌的嗓音壓低了說話竟帶了點難以言喻的性感磁性,也似帶有催眠的魔力般,讓他一個恍神忘了掙扎,雙腿便被分開壓至身體兩側。 強烈的羞恥感始終揮之不去,他索性閉上眼,別過臉,盡其所能地催眠自己不去想此刻的淫靡姿態。 男人低笑了兩聲,似被他的鴕鳥心態給取悅了般。讚嘆的眼眸掃過那透著淡淡粉紅色的細緻腿根,那淺色而稀疏的毛髮,色澤紅潤的玉莖……還有~那隱藏在深幽的丘壑之中,緊緊閉合的花蕾。 真是太過份了……這人怎麼從頭到腳看起來都這麼好吃的樣子啊……仙道悠恍惚地想。大掌一把攏住那大小適中的性器,用拇指和食指微微地褪下包覆其上的幼嫩皮膚,露出的傘狀頭部看來極少使用過,顏色是淡淡的桃紅色,此刻在他的注視之下正微微脹大著~ 仙道悠揚起眉,笑望了此刻渾身緊繃,雙眼閉得死緊的小鴕鳥一眼,俯下頭,張開嘴便含進了那看來十分惹人憐愛的東西。 「啊!……」那打算裝聾作啞的小鴕鳥總算忍俊不住,啟唇低喘了聲。他感到頭皮上刺刺的,似有人正難耐地拉扯著他的頭髮……口中的男根頂端隱隱滲出了汁液,帶點苦澀和腥味,卻像是催情劑般讓他覺得興奮莫名……舌尖抵著那小小的洞口,似要鑽入般不住頂弄,雙手亦不斷上下套弄著脹大的棒身,把玩著下頭沈甸甸的囊袋…… 「仙……唔……不……要……哈……」就連此刻對方叫的『不要』聽起來都有夠色情,也讓他嘴上、手上活動得更加賣力。 生平第一次幫同性口交,他原本預期自己會有一些心理上的障礙要克服,沒想到~他倒是出乎他自己預料的還要快上手,不止上手,簡直就是沈迷啊!!比自己擼管還要興奮上一百倍,這……他一定是有病了吧!! 仙道悠一面在心中為自己哀嘆,一面卻也著迷地聆聽著耳邊彷彿仙樂般的低喘、呻吟……靈巧的舌盤旋在男根的頭部,雙頰一收一放……性經驗淺薄的璃怎堪他這般老手的撩撥,過沒幾分鐘便扭著腰低叫:「放……啊……要……射……嗚!」 他渾身一震,平坦的小腹一抽,一股白濁的濃精便盡數射在仙道悠的口中。從未有過這番驚心動魄體驗的他在高潮過後只是渾身癱軟地直喘氣,泛著淚液的眼望著天花板,沒有半點焦距。 雖然心裡也心憐生澀的對方,也想讓對方緩口氣休息一下,但下半身的小兄弟已經充血到他難以忍受的地步,尤其甫高潮後的對方就在他身下慵懶而情色的喘息,這他要是能忍得住,他一定是太監! 他將對方射出的白液吐在掌心中,沾染了濕意的指尖迫不及待地往對方身後探去……一開始,不敢躁進的粗糙指腹只敢輕輕磨娑著那細緻的菊蕾,挑逗地在四周按壓、畫圈……均勻地將指尖上的白液塗抹在上頭……原本閉合的花蕾因著這時輕時重的撩撥困惑地微微綻放了一個小開口,等待已久的指節就這麼抓緊了時機探了進去…… 「嗚……」儘管只是一小節指頭,但那窄小的秘所本就不是設計用來容納東西的,如今括約肌被人硬生生撐開,那種像是要裂開般的壓力和刺痛讓原本還在失神狀態的璃瞬間回過神,陰影與恐懼籠上了他的眸,他軟弱地蹬著腿、縮著腰,想要逃離指頭的進入。 「噓……沒事的……放輕鬆……」 隨著那一聲聲、一句句的安撫,濕熱的口腔再度包覆他在射精過後軟垂的性器,溫柔地舔舐、吸吮著……那進入了一半的指節則是耐心地停留在原地,不再深入。 「唔……啊……」 才剛高潮後的疲軟也不敵男人高超的舌技—雖然緩慢,但下身的火焰再度溫溫地竄燒了起來是不爭的事實……男人的唾液混著他分泌的體液,蜿蜒下逐漸勃發的棒身,再一滴滴淌落包覆著指頭的花穴……一片濕滑的下體再加上被異物入侵的感覺讓他不自覺地縮了縮下腹,花穴裡的嫩肉隨著他這個動作開始蠕動起來……像是嬰孩的小嘴般吸吮著那粗糙的指節。 靠……仙道悠用另一手抹了抹鼻下,果然見到整掌心的鼻血。只是指頭而已就絞得這麼緊,那等一下他的小兄弟進去豈不要被咬斷了……啊~現在不能想這個,否則鼻血就要用噴的了! 他一面抹去不斷落下的鼻血,一面更加賣力地服務著對方硬直的肉柱,同時~那埋在對方體內的手指試探性地動了動,微微一使勁~滑進了那開始泌出腸液的甬道中。 「嗯——」帶著稜角的指甲微微刮過稚嫩的腸壁,帶來些許刺痛,更多的~卻是麻癢……被手指破開的嫩肉很快地便又吸附上去,緊緊絞纏著,隱隱生出的空虛感讓他忍不住扭了扭腰。 「啊!……」腰身的一個轉動讓指尖刷過了內壁的上的某一點,那種如遭雷殛的戰慄感讓他抖顫地叫出了聲—前方的男性一抖,再次噴出稀薄的精水。 「啊……真是讓人受不了……感度也太好了吧……可惡!……這血怎麼流個不停啊!」短時間內連續射了兩次的他渾身脫力地聽得男人在自言自語。濕熱的口腔離開了他被搾乾的性器,然後~某種無骨的濕熱物體在他後穴附近打轉,甚至……輕輕地沿著指頭的邊緣探了進去…… 璃瞪大了眼—即使他無力挪動頭顱也能猜得出是什麼想要進入他~而,這樣的理解讓他覺得難以接受。 「不……要……不…可……以……」他的抗拒帶了一絲明顯的哭音。那麼髒的地方,就算是為了要做愛,也不能……!! 他想逃開,他想撥開男人的頭顱,但當男人一面舔著他的花穴,一面緩緩抽動深埋在他體內手指時,他的力氣便只用在呻吟低鳴了。 「停……嗚……」 粉色的幽穴如今鍍上了一層潤澤的水光,分不清是是男人沾上的唾液抑或是自其內分泌的腸液。男人手指的律動變得順暢且規律,每一次進出總發出『咕唧咕唧』的水聲,響亮得讓人臉紅……食髓知味的長指無聲無息再探入了一隻,被撬開的穴口隨著指頭與靈舌的進出帶出一波波的紅浪翻騰。 「嗯……嗯……」璃神經質地揪緊了身下的床單,腰身不住地輕聳著。男人的手與唇似帶有魔力和火焰,引發的靜電與熱流蔓延至全身,前方的男性再度顫巍巍地挺立……他微張著唇不住輕喘,覺得好像連腦子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不要……停……唔……哼……」 男人撤出舌,還貌似美味地咂了咂嘴,同樣被那自手指傳來的緊窒觸感勾得心猿意馬、衝動不已。 「是不要……還是不要停……?嗯~?」隨著一聲揚高的單音,他猛力地再捅入一根手指,戳刺至深處之後再彎起指節,摳上那致命的一點— 「啊—啊啊啊—哈啊!」白皙的身軀像條離水的魚般不住彈跳,不復白濁的精液濺上了他的腹部。第三次的高潮來得既猛且久,他一直到射出最後一滴精水之後都還不斷地抽搐。 二十三、記號 (H) 不行了……再這樣射下去他一定會先死掉的……不知道醫學上有沒有因為這樣死亡的先例…… 這樣的念頭只在他的腦海中亮了一下,下一秒,一個比手指更粗大、更熱燙的物事便抵上了他狼籍一片的下體。 仙道悠抽出了手指,決定讓對方先高潮三次已經是自己忍耐的極致—對方因為情慾而益顯朦朧的雙眼,汗濕且泛紅的肌膚,動情的呻吟……還有那益形軟嫩的媚肉……無一不在撩撥他雄性的本能~ 幾乎連褲子都來不及脫,牛仔褲及底褲只褪至膝膕處,以成直角挺立的男根便迫不及待地往前抵上那被充分催開的花穴入口—只是輕輕抵住,連頭部都還沒進入,他就能感受到自那花口傳來的,綿綿密密的吸力……他一個屏息,鼻下一熱,一抹又是滿手的血。 「靠……再憋下去搞不好我會失血而死……」他喃喃自語,腰身一沈,碩圓的頭部瞬間撐開了那正緩緩收束的的開口,再用力一挺,粗壯的棒身就這麼滑進那緊窄的甬道中— 「唔……」 「嗚……」 一上一下的兩人同時間發出一聲低鳴—璃是因為被巨物陡然進入的龐大壓力,仙道悠則是因為那剛高潮的甬道一陣陣收縮,將他的男根箍得死緊所帶來的無上快感。 「痛……」一滴超出承載的透明淚液不受控制地滑出眼眶。璃皺著眉,低低抽氣。雖說男人體恤地讓他先高潮了三次,也耐心地催開了他的後穴,減輕進入的痛楚,但那性器的尺寸畢竟不是手指可以比擬,即便他再耐痛此刻也是汗涔涔而淚潸潸。 男人的回應是壓低了身子,拉直了背脊,讓自己密密地貼合身下的人兒,用自己的體溫熨貼那因疼痛而顯得冰冷的身軀,同時俯下了頭,輕輕吻去對方臉頰上的淚水…… 「璃……看著我……」他有些拗口地喚著他的中文名字,璃茫茫然地,用著帶淚霧的眼眸望向對方。 男人用他此生見過,最溫柔的一雙眼眸笑望著他,儘管倒映在那雙眸子裡的蠟黃臉孔仍舊醜惡得無以復加,男人的表情卻像是看到了一件世界上最美好的寶物那般溫存。 「對不起……」男人俯下頭,輕輕吻著他的眼簾,一遍遍地道歉。「忍耐一下……一會兒就不痛了……」 啊……他真的是被抓住了,無處可逃了啊……這男人只不過是對他笑了一笑,說了些溫言軟語,他就覺得整個人都快要溺死在對方那浩瀚的溫柔眼眸中……是有沒有這麼沒用的啊~! 他有些負氣,也有些激動地猛地攬住男人的頸子。「蠢狗……」真的是蠢到無以復加才會對他這個徹頭徹尾都被黑暗浸滿的人這麼溫柔啊~ 仙道悠順著那埋在他肩窩中的柔順髮絲,溫聲道:「怎麼了……還是很痛……唔~」那緊緊包覆著他的花穴猛然一個收縮,毫無心理準備的他,原先的問句瞬間化為一聲抽氣。 乾燥而溫熱的唇吮上他的耳垂,帶著啞的軟嗓在他耳畔令道:「快動啊~蠢狗!你打算要待在裡面多久啊~」 仙道悠心旌一動,莫名地覺得對方那高傲到不行的命令式語氣簡直是……可愛到掉渣啊!!可是……他畢竟還是顧忌…… 「我怕你痛……唔~」他小媳婦地應道,不意那裹住他的幽徑又懲罰似地再度縮緊了一下,爽到他差點要不顧一切地大叫出聲。 那啞嗓再次響起,這次多了些冷意與賭氣。「不動~就滾出去。」語畢,那結實的長腿還當真在他身下不斷蹬著,存心要掙開他。 仙道悠這下哪裡肯依—他先由著對方往上縮著腰,也任由那硬挺的棒身緩緩滑出那濕滑的甬道,然後~就在對方因為體內的壓力減輕而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快、狠、準地扣住了對方的腰身,將其往回一拖— 「啊!」巨根再次凶猛而狠戾地一戳至體內最深處,那種即將頂穿腸壁的無形恐懼讓璃放聲叫了出來。 然而,已被他撩起深埋獸慾的男人可不再理會他半痛半爽的驚叫,有力的大掌緊緊箍著那繃緊的腰身,男根緩緩撤出,再用力頂入……搖晃著的囊袋不住地撞擊那白嫩的臀瓣,傳來『啪啪啪啪』的肉擊聲。 「嗚嗚嗚嗚……」 同時,男人略顯粗暴地揪住他的髮,扳正他的臉,隨即密密實實地堵上他的唇,亦吞吃了他所有的哭叫呻吟。 「寶貝……不是你要我動的嗎?嗯?……這樣操你爽不爽……」 男人興奮時的淫言穢語伴隨著那黏人的纏吻送入他的唇齒間,下身的頂撞既兇狠又極富技巧—男人早熟記了他體內的敏感點,次次往他嬌嫩的的那點頂撞,雄壯的頭部又是戳弄、又是旋磨……漸次分泌的腸液隨著男人的凶猛抽插動作一股一股地溢流下腿根,修長有力的雙腿亦早早便悖離了主人的意志,勾纏上身上男人精壯的腰身,自動擺出獻媚的姿態…… 璃只是大張著眼,耳中一片轟鳴,感覺整個人都要被這波陌生的,名為『慾望』的巨浪給席捲、拆碎,而後便什麼也不剩……他什麼也感受不到~他沒發現自己主動探出,與對方難分難捨的軟舌;沒發現自己夾著男人的腰,放蕩地扭擺;亦沒發現那原本吃疼的哀鳴,逐漸轉為一種淫靡而綿長的浪吟……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男人的進犯……速度、力道、形狀、熱度…… 「嗯……啊—啊……」 男人鬆開了他的唇,轉而攻擊他挺立的乳蕾,或吸或舔……上下交雜的洶湧快感讓他神經質地弓起了上身,發出高亢的呻吟。 對方隱隱收束的甬道,以及抵著他下腹不斷勃動的性器讓仙道悠察覺了對方的高潮在即,他自己同樣也快逼近了臨界點。他抓住璃的大腿,將其往上抬,讓對方的腰身整個懸空,然後~順著體重與重力,一下一下地搗入那已潺潺冒水、無比柔軟的花穴。 「啊啊!啊!不要!……好深!啊!太深……嗚……我要……嗚……」 璃狂亂地甩著頭,被那不堪負荷的快感被逼得崩潰大哭。他緊緊掐著男人的臂膀,指痕深陷,甚至滲出了一點血絲,男人卻仍然像是恍若未覺般發狠地作著最後衝刺。 就在即將抵達那令人心醉神迷的天堂的那一刻,男人再度傾身吻住他的唇,認真地望進他一片恍惚的雙色眼眸,低聲道:「璃……你是我的……你要記得……」 他開闔著唇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男人的話此刻於他而言只是一連串無意義的單音。他只感覺到男人再度扣緊了他的腰,用盡全身力氣壓了上來,體內最深處的一點被碰觸到,他痙攣著、顫抖著,前方的男性再也噴不出一滴精液,他卻還是達到了高潮……同時,一股強勁的熱流射進他不住收縮的甬道,沖刷著他稚嫩的內壁,引發他一陣哆嗦…… 他的下體含著男人的性器,男人的氣味包圍著他……他突然有種,自己已被男人烙下記號的錯覺…… 二十四、有感覺 (H) 小巧卻擺設精緻的房間裡頭繚繞著未褪去的情慾氣息……柔軟的雙人床上,兩具身軀面對面地相擁著,同樣大汗淋漓,同樣吐息紊亂,卻在彼此喧嘩的心跳中交換著這一刻,無以名狀的親暱~ 璃啃著光禿禿的手指,瞪著眼前結實的胸膛發愣。肉體的激情過後,一件件開始浮上心頭的現實鮮明得讓他無處可逃……他在想什麼?!怎麼會這麼容易被一些小事所打動,進而和男人發展到這樣的關係?!他們~注定是不同路的兩個人……如果說對方走的是一條沐浴在陽光下的康莊大道,那他走的路便是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羊腸小徑……他是矇了才會在方才身體交合的那一瞬間誤以為自己可以和一個正常人有所謂『永遠』的關係存在…… 況且,更別說這傢伙還是他此刻的任務—與任務目標有過多的牽扯向來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事,現在他卻在冥門的產業裡幹出這檔事……一滴冷汗滑下他的額際,他簡直不敢去想要是讓冥主知道了,冥主會怎麼對付他,怎麼對付這傢伙…… 嘖!真煩!該清醒一點了……明天拿到了邀請函之後……就搷這傢伙分道揚鑣吧……他果斷地下了這個結論,心裡頭卻沒有因此覺得輕鬆多少,反而像是被什麼纏住一般,沈甸甸的…… 「別咬了……都要出血了……」一隻有力的大掌扣住他的手腕,硬是在他的森森利齒之下搶救了那無辜的皎白長指。男人執著他的手,湊近唇,細細地舔吻著那幾乎要被咬下一層皮的指尖。 這溫柔的舉動,溫柔的嗓音,甚或是那溫柔的眼眸與表情,再次讓璃呼吸一窒~眼眶不知為何一陣發熱,他煩躁地抽回手,翻過身背對著男人,不願再讓自己有任何動搖的機會。 男人似乎不以他的冷淡為忤,依舊親密地從後方抱著他,將臉埋進他頸窩處深深嗅聞著他的氣息……男人的胸膛緊挨著他的背,兩人的溫度交換、熨貼著…… 「對不起……還很疼嗎?……」男人以為他是為了身體的不適在生氣,討好似地用臉頰蹭了蹭他光裸的肩頭。 蠢狗就是蠢狗!!連撒嬌也那麼像狗是要死了!! 璃揚高了手臂,在肩膀處揮了揮,像在趕走一隻無形的黏膩蒼蠅般。「廢話!要不你讓我上一次看……」話尾不自然頓住,璃像是想到了什麼,『虎』地轉過身,眼對眼地瞪著對方。 仙道悠被那雙亮晃晃的異色眼眸盯得有點發毛。「你幹嘛……噢!」一隻神來之手狠狠地擰了他胸口一下,毫無防備的他當場痛叫出聲。「你……」 「你騙人!」璃比他更快一步地截斷他的話尾,橫眉豎眼地。「你乳頭明明就有感覺,為什麼就可以、可以……在上面?!!」學醫學的他相當實事求是地提出邏輯性的質疑。 仙道悠揉著發疼的胸口,不知該怒該笑,還是乾脆把這傢伙抓進懷裡搓揉一番,他長嘆了一口氣~ 「大爺~你這種掐法誰都會有『感覺』吧!我說的感覺是說對摸或舔有反應~喏!不然你試試~」他抓著對方的手貼上自己的胸膛,大有『君子坦蕩蕩』的意味在。 璃不服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垂下眼廉,如對方所說,專注地研究起對方的乳頭……他先是笨拙地沿著對方的乳暈輕畫,見對方毫無反應,便放膽將指尖抵上那微凸的乳首,努力回想著對方之前撫摸他的方式,來回兜轉著那淡褐色的突起……許是玩得興起了,又許是對方自始至終的無動於衷挑起了他潛藏的好勝心,他一不做二不休地推平對方的身子,跨坐在對方的腰上,大大方方地將兩手都擱上對方的胸膛,清攏慢捻抹復挑了起來。 垂著頭專注地研究對方乳首的他,自是沒察覺到另一雙深幽的黑眸正貪婪地打量著他滿是齒痕的雪白胸膛、瘦削的腰身,以及緊窄的翹臀…… 「玩夠了嗎?」帶著一點無奈的問句在他頭頂響起,摻了一絲無以名狀的緊繃,但專心致志的他並沒有察覺。 還真的沒感覺啊……對方平緩的語調讓他不悅地撇了撇唇,他轉了轉眼,收回了手臂,在對方瞪圓了眼的注視中俯下頭— 「喂!你……」仙道悠的制止還來不及出口,那嫣紅的小舌已經溜出開啟的紅唇,帶著點試探地舔過了突起的乳頭。 男人陡然緊繃的身軀和轉為粗重的喘息讓璃心滿意足地勾起唇,更加賣力用舌尖頂弄著那柔軟的乳首,殊不知男人是因為他那不斷出出入入的小軟舌而口乾舌燥、蠢蠢欲動~不知這妖嬈的舌如果纏住自己的小兄弟會是怎樣的銷魂滋味……一定美妙得連魂都要飛掉了…… 男人的黑眸已變得如夜色般闃暗,伏在其身上的人兒卻依然渾然不覺……直到一隻悄無聲息的大掌撫上他的胸,拇指和食指一齊,揪住了他一側的乳蕾。 「啊!」這一聲驚叫,訝異有之,嗔怒有之,嬌媚有之~總之,仙道悠本來只是隱隱抬頭的小兄弟,被對方這麼一叫已經精神抖擻地起立敬禮了。 挖咧~這種反應不叫『有感覺』,那什麼才叫『有感覺』~?!!這傢伙……敏感成這樣自己都沒自覺的嗎?! 「喂……你幹嘛?!」跨騎在他身上的男子隨著他手指的搓揉,雪白的身軀搷著一震一顫的,雖說那張嘴罵得兇狠、那雙眼冒火地瞪著他,可身體的反應總是騙不了人~原本象牙白色的肌膚逐漸暈成了櫻花般的緋色,引人遐想。 仙道悠舔了舔越顯乾澀的唇。「……怎麼這麼會勾引人……」他的自言自語含在嘴巴裡,模糊不清。另一隻大掌卻已經受不住誘惑地往下探…… 「你說什……嗚!」璃橫眉豎目地微微傾身想聽清對方的低喃,不意卻給了對方一個天上掉下來的絕佳時機—大掌巧妙地滑進那微微抬起的臀瓣下頭,修長的中指隨即伸進那因吸納了太多體液而仍顯得濕滑的花徑中……璃毫無防備地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吟。 修長的手指藉著潤滑前後抽動著……突起的指關節有意無意地總會摩擦到男性敏感的前列腺處,引起身上的人兒又是一陣劇烈抖動~ 驀地痠軟的腰身已經讓璃完全無法坐直身子,他像灘春水般化在男人的胸膛上,隨著男人的勾挑而晃盪…… 「住…手……啊~」抵在他腿間的硬物讓他有了危機意識,然而被撩起的情慾卻不是這麼輕易地能用理智撲滅。璃扭著腰想逃離對方手指的進犯,虛軟的下肢卻完全不聽他使喚,只是突然讓對方惡意地將手指進得更深。 「這裡都這~樣~了……」男人大幅度地抽撤著長指,黏膜緊緊吸附著手指的黏膩聲響隨之傳出。「還要我住手嗎?寶貝~」男人親暱地喚著他,好整以暇地舔著他抖顫的唇,一手玩弄著他的乳首,一手在他後穴進出,一派運籌帷幄的慵懶模樣。 璃咬牙吞回一聲呻吟,順便怒目瞪著對方。這死狗……得了便宜便囂張起來了是吧! 「唔……我不管!這…次……我要on……top……嗯……」他一面難耐地喘息,一面仍然堅定地表達自己的立場。 沒道理上一場讓這傢伙唬弄過去,這一場還讓對方壓著玩吧~明明乳頭就有感覺還這樣誑他!!璃不服氣地想。 仙道悠低低笑了聲,對眼前這死不服輸的傢伙簡直是又氣又愛~說也奇怪,他從小到大女人緣奇佳,出社會之後更是萬花叢中過,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床伴也從來沒少過,就沒哪個人能讓他有這種感覺……那種既想掐死對方,又想把對方融進自己骨血裡感覺。 「這有什麼問題……」他撤出手指,沒漏聽了對方唇畔逸出的一絲空虛呻吟—仙道悠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不動聲色地一手扣著對方的腰身,一手挪移著自己已勃發的男根,湊近那尚未察覺危險接近,仍舊兀自開闔著的濕潤穴口……熱燙的硬物抵上了那美妙的花蕾,穴口被繃緊的感覺讓璃終於開始掙動起來~ 「喂!你不是說……唔~」他正要怒聲抗議,男人便猛地一聳腰,凶猛地頂進了他體內。未出口的抗議全被那焚燒著的高溫給蒸成了喘息,自動消融於逐漸旖旎的氛圍中。 男人笑了笑,伸舌舔去他臉頰上被逼出的淚水。「我是說啦……所以你現在不是on top嗎?寶貝~」 我說的on top不是指這個!!你這隻混蛋變態賤狗!! 「啊啊啊—輕……點……深……太深……了……嗚……」 馬上給我拔出去!!不准再動!!不准頂!不准抓著我的腰去撞你的肚子!!變態! 「哈啊……不…要……了……頂到了……啊……別……啊……再……」 蠢~狗!!太慢了!!我都快射了你還在那邊慢吞吞地九淺一深,是打算整我的對吧! 「呵……寶貝……你on top好給力啊……不但自己玩乳頭,還在我身上扭腰……真夠騷……這麼想射嗎?……那我再進深點~」 「……」 停停停—停—要破了!肚子要破了!白痴蠢狗!!我真的要被你搞死了啦!喂!! 總之,這一人一狗的『on top遊戲』一直進行到大半夜,一個是吃飽喝足,一個是筋疲力竭,兩人交纏著四肢,雙雙睡去。 二十五、切割 一輛方方正正,風格粗獷的黑色越野車靜靜停放著。由軍用越野車改造而來的它仍保留著車頭橫排的四個車燈以及車身四周可見的鋼骨擋板,但所有的擋風玻璃則是經過特殊改造,一概防彈防窺,讓這車的性能與安全性都再更上升一級。 此刻,車子的後車廂大敞著,一名蠟黃臉孔的男子正半靠著車身,仔仔細細地審視著手上的衝鋒步槍。而,在他身後的車廂裡,零零散散地堆放著十來把的手槍、步槍,數十盒彈匣,還有幾顆滾動中的手榴彈。 胭脂紅的唇瓣間啣著一根煙,自煙頭冉冉上昇的霧氣使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更添一絲莫測高深的氛圍。 璟垂首斂眉地隨侍在他身邊,別說出口發言了,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是,基於人類與生俱來的好奇心使然,微微上挑的眼尾還是時不時地會偷覷一下眼前的男人。 話說……蠟黃臉孔的男子今日一身黑色高領毛衣,明明是盛夏全身卻包得密密實實,不過也因為如此~自對方身上不住逸散的撩人香氣倒是減弱不少,至少以他此刻和對方的距離而言幾乎察覺不到……璟鬆了口氣地想。倒是……自那高領毛衣的頂端,若隱若現,遮也遮不住的青紫,才更惹人遐想……璟的臉上微微飄過了一抹紅。雖說昨晚讓護法休息的臥室內沒有監視器,可~在臥室外頭還是照規矩地安排了弟兄們站崗,自然……昨晚房內的一番情事,眾人雖謹守著分寸未敢大肆討論,可也是全都心知肚明的。 就不知……昨晚護法帶回來的那男人是什麼身份……竟能得到護法的另眼看待……該不會也是某大黑幫的幫主之類的吧……雖然看那張無害的臉是不太像~ 「璟~」不輕不重的叫喚讓他陡然拉回遊走的心思。 「護法。」他把頭垂得更低,免得讓對方發現了任何一絲他走神的端倪。 削尖的下巴微微一抬。「你們這兒養的狗是怎麼回事?」 璟順著對方所言望去—只見在屋子前方的草皮上,一人兩狗正戲耍得不亦樂乎。那高大的男子呵呵笑著,努力想從兩隻巨犬的爪子下掙脫,兩隻狗兒卻像是十分想親近他似的,不斷咬著他的褲管,舔他的臉、手~男子每回站起身走沒幾步,便又被狗兒們絆住,卻似也不已為忤,反而與牠們打鬧玩耍得好不熱絡……璟的背上滑下一滴冷汗。 話說那兩隻狗兒可不是尋常的家犬,是打中國特別運來的藏獒,渾身豎起的鬃毛再加上半個成年男子高的體型,別說是狗了,簡直是小型的獅子,是特別養來攻擊侵入者用的。半月前便有一位不知死活濳進這屋子想行竊的小偷,活生生地被這兩隻猛獸給分屍。況且~藏獒極為認主,對於陌生人的戒心向來很強,卻不知怎會在今天……這麼反常…… 「對不起……護法……」璟惴惴不安地搓著手。「回頭我會請馴犬師再教育……」 璃微微撇了撇唇,沒發表什麼評論。抬起的雙色眼眸定定地落在草皮上那仰頭大笑的陽光男子,心想:也許不是那藏獒出了什麼問題,只是同類相吸罷了……思及此,他冷硬的眼眸微微掠過一絲笑意。 「仙道悠。」他開口喚他。不大不小的音量,對方卻聽見了,一轉頭發現靠在車旁的他,一雙黑眼頓時放出萬丈光芒,滿臉笑意地朝他跑來~ 呃……他怎麼覺得這男人跑向護法的樣子……好像……一隻極力想博得主人歡心的大型犬呢……是他眼花吧~璟別開視線,困惑地想。 「寶貝~早。」 璃還沒有反應過來,來到他身前的高大男人已經俯下頭,響亮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附上活力十足的招呼。 璟的瞳孔微微放大,璃則是一個不察,咬斷了口中的香菸。 這~親臉頰還可以說是國外的基本禮儀,但那稱呼~是怎麼回事……?!!這隻蠢狗是沒發現在場還有另一個不住打量他們兩人的第三者在嗎?!! 璃的額頭上跳躍著十字青筋,擱在身側的拳緊緊捏起,還在考慮要不要打暈眼前這傢伙,免得他說出更多匪夷所思的話來~仙道悠卻一把扣住了他的下巴,湊上了臉盯著他不放。 「你的臉色好差~璃……是腰還疼嗎?我本來打算幫你清潔一下的,可是沒想到你先醒了,你有好好把裡……哇噢!好痛!好痛!你幹嘛打我?!!」 「蠢狗!!!!!」 忍無可忍的蠟黃臉孔男子一躍而起,一拳揍向高大男子的腹部,然後便是一陣拳打腳踢……哀嚎聲、肉擊聲不絕於耳。 璟清了清喉嚨,不動聲色地半轉過身,避開那精彩的全武行。 這個……夫妻吵架……還是能閃就閃,免得被波及,是吧…… 「話說你不想我在別人面前談論這個,可以用講的就好啊,用不著動手吧……」而且還是打真的耶!痛死人了! 仙道悠坐在副駕駛座上,拿著一小袋冰塊敷著自己瘀青的嘴角,他的另一側下巴則是貼了一塊顯眼的OK 繃,遮掩住下頭的小裂口。他垂眸扁嘴,配上那副委屈的語調,楚楚可憐的模樣大抵就跟古代受虐的媳婦兒差不了多少。 璃用單手轉著方向盤,一手拿下口中的煙,輕吁了一口氣……煙霧在他周身繚繞了一會兒,再漸漸地由他那側的車窗逸散。他睨了眼身旁不住碎念的男子,沒有回話。 用講的我怕你這蠢狗聽不懂,又給我爆出更見不得人的事情來啊!!他本來想頂回這句話,但不知為何,看見對方皺眉唉疼的模樣,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其實他……也沒有打得多大力……應該是這傢伙太不禁打了……吧…… 他擰起眉,因著莫名心軟心疼的自己,還有那總繞著對方打轉的心思。煩躁地捻熄了手中的菸,他探手從駕駛座上方的置物櫃上拿下一樣物事,拋給身旁的男子。 「喏!」 金屬的光澤伴隨著清脆的『鏗鋃』聲降落在他腿上,仙道悠定睛一看—是他的車鑰匙。 「這是……」 他勾起鑰匙圈,還沒想明白自己想弄清楚什麼,駕駛座上的男子已經淡淡地開口:「等我拿到邀請函,這輛車會讓你開回家去。我已經交代手下,將你原先的那輛車送廠維修保養,再送回你家。」 仙道悠愣愣地望著對方平靜的側臉。「我……」 「理論上而言,只要拿到邀請函,『鑰匙』便不會再發出訊號,不過為了保險起見,璟他們已經前往你家部署保全方面的事宜,他們在這方面是世界頂尖的專家,你大可放心。」 男人思前想後,佈局縝密,每一條後路都幫他安排妥當,可是~為什麼……就是沒有提到最重要的一點…… 「那……」 仙道悠發出的一字單音再次被打斷— 「至於你上班的醫院在那晚所遭受的損失,我會請璟委託律師去談論賠償問題~那次雖然驚動了警方,不過被逮捕的那些人似乎沒有透露什麼口風,所以應當不會……」 「給我等一下!」仙道悠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對方條理分明、不帶感情的陳述。「那你呢?」 說了那麼多,為什麼他就是沒聽到……關於他~跟他呢? 在心中隱隱翻騰的不安讓他覺得惶然,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對方,希望從對方口中得到……得到什麼呢?……他也不確定……只知道……他不喜歡對方這樣,把自己從他的生命中完全抹消掉的敘事法。 蠟黃臉孔的男子半轉過頭,迎上他的視線,那雙異色眼眸清澈、乾淨且……冰封。 「我?」即使是疑問句,他的語調仍然沒有太多起伏。「你是指什麼?」 被他這麼一反問,仙道悠反而有點語塞。「我……你……昨晚……」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他只知道……昨晚對他而言,是他活了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最與眾不同的一晚;對方於他而言,也是他二十八年來所遇見,最與眾不同的一個人……是肉體歡愉、是心靈相契,還是他最避之唯恐不及的『愛』這檔事……現在要他歸類也許他還是有些茫然,但是~至少,他不想就這麼結束!他不想就此看不到對方! 他……從沒遇過像他這樣的人……外表看似很堅強,其實卻全身都是破綻……讓他~想陪在他身邊,想好好保護他,不讓他再露出那種強裝的冷漠……這樣不行嗎? 像是沒看到仙道悠欲言又止之下隱藏的一絲懇求,璃緩緩調開視線,平視前方,靜靜地道:「任務結束之後,我會回上海。」 簡明扼要的一句話,卻像把利刃,一下切斷了兩人之間那種似有若無的連結。 不看著他,是因為怕自己動搖,是因為怕自己太過得意忘形,在那雙熱切單純黑眸的注視之下,忘了自己老早就有別於正常人的身份…… 這樣也好~所有潛藏在心中的感受都無須說出口,愛或不愛,喜歡或不喜歡,只單獨去區分這個太武斷且膚淺……他只知道~這輩子,他難以想像自己有辦法接受對方以外的人,像昨晚那樣的碰觸自己,可……那也不如何……並不構成自己可以任性妄為的理由。 車內籠罩著一片緊繃的沈默。他望著前方的車況,仙道悠望著自身那側的車窗,兩人沒再交談。 只聽得車內收音機中,慵懶而空靈的女聲輕唱著: Who will love you? Who will fight? Who will fall, far behind? Come on skinny love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 lt;lt; Birdy – Skinny Lovegt;gt; 二十六、控制 米黃色的歐式小別墅就像那時光束中顯現的景象那般,靜靜地矗立在灰白色的岩壁上,大約一百公尺遠處就是垂直而陡峭的絕壁。強勁的海風在四周呼嘯著,帶著一些盛夏中少有的涼意,颳得人臉頰生疼、身子泛寒。站在峭壁的邊緣往下望,湛藍的海水反射著陽光,顯得清澈無比,連裡頭的游魚和飄搖的藻類都清晰可見~就是那垂直的高度看得人心慌,往下望一眼可能就覺得頭暈目眩、雙膝發軟。不知是巧合還是因為今天是正常上班日的關係,此刻海岸的四周空蕩蕩的,沒有半個攀岩客的身影。除了風聲與海潮聲之外,一片靜寂。 璃將越野車停在離小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與仙道悠一起下了車。他繞到後車廂揀了兩把手槍,再帶上一排彈匣,仙道悠則是靜靜地站在車門旁,望著遠方的海平面,不發一語。 「走吧。」簡短的兩個字在沈默無波的空氣中震盪了一下,然後又回歸了原先的空寂。一矮一高的身影一前一後地走著,自始至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也許,在這種無意間的小動作已洩漏了他們各自下定的決心~ 過於安靜的空氣讓璃有著揮之不去的煩悶。他想集中精神應付等會兒可能會出現的敵人,偏生又異常地在意那走在他身後的男人……對方現在是什麼表情?對方現在在想些什麼?……越告訴自己不要想,這些疑問好像反而冒得更為頻繁,讓他難以專心。 他在小屋的門前站定,熾熱的陽光熱辣辣地灑在他身上,他卻覺得背後的男人緊鎖著他的視線才更讓他覺得焦躁且……燥熱。 他甩了甩頭,微微收斂了下心神,仔細研究起那門扇,這才赫然發現其上頭既無鎖孔,也沒有門把,倒是有一個黑色的小面板鑲嵌在原本該是門把的地方,若沒有細瞧可能還以為那只是油漆脫落的位置。 璃挑了挑眉,先嘗試著推了推門,再嘗試著左右拉動門,確定門扇完全文風不動之後,他半轉過身,抓過男人的左腕,將其手腕上的錶面湊近那黑色的面板— 『嗶嗶』兩聲輕響,男人手腕上的錶帶在同一時間鬆了開—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退後。」他鬆開男人的手,屬於對方的溫度刺刺地燙在他掌心上,被他選擇了忽略。他低聲地拋出了這句指令,然後自己也後退了一大步,舉起槍瞄準了門扇。 隨著『喀啦喀啦』的絞鍊聲,那木質門扉緩緩地往右側滑開……璃屏住呼吸,那隻碧眼的顏色顯得更淡了些,浮動著淡淡的殺機。 門扇完全敞開,黑色的槍口正對著—一名穿著白色睡袍的小女孩。 璃沒有移開槍,他只是有些訝異地望著那站在門口,幾乎只到他腰際的小小人兒。 女孩兒有著一張稚氣未脫的圓圓臉龐,一雙東方色彩濃厚的丹鳳眼;一頭黑色長髮,伏貼且直順地垂至腰際;她身上套著一件單薄的棉質睡袍,赤著腳,一雙深黑色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不知是無知還是淡定,即便被他拿槍對著,那張圓臉上也不見一絲懼意,甚至~好奇、疑惑……什麼的情緒,也一概沒有。她就這樣望著他,墨黑的眼像是深邃的黑洞。 璃覺得耳邊『嗡』地響了一下,他以為是耳鳴而沒有特別在意,女孩卻在此時調轉了視線,望向他身後……闇沈沈的眼眸中驀地綻放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異彩。 璃頓覺有異,正想轉頭確認仙道悠的情況,背後卻突然襲來一道壓力— 他還來不及轉過身,一雙有力的大掌已經掐住了他細瘦的頸子,其力道之大完全限制了所有氧氣的進入,甚至,他被提得稍稍離了地,腳尖在地上徒勞無功地蹬著。 他被人旋了半圈,瞪凸的雙色眼眸倒映著一張向來充滿了陽光氣息,此刻卻一片猙獰的俊朗面孔—仙道悠扼著他的頸子,面露凶像,溫潤的黑眸此刻渾濁一片,不復清朗……這模樣……他好似……曾經見過…… 他賣力地掙扎著,幾乎用上了全力搥打著對方,可仙道悠卻像是完全不痛不癢那般,掐著他的力道完全沒放鬆,那種表現就好像……其實他根本沒有痛覺…… 璃悚然一驚,像是想到了什麼般,他費盡氣力地轉動眼球,朝著那小女孩兒望去— 此刻,那圓圓的純稚臉孔上不再面無表情—小小的菱唇微微勾起,神色間帶著異樣的興奮與狂熱,那雙黑眸直直地盯著仙道悠,帶著不尋常的專注…… 璃倒抽一口氣—半是因為發現了真相,半是因為仙道悠猛力地將他往前一摜,讓他的背紮紮實實地撞向了屋子的外牆。 糟!是破心者!! 二十七、重逢 他被男人的力道死死地釘在牆面上,像隻在蛛網上奮力掙扎的蝴蝶。他執槍的那隻手仍然不死心地想要瞄準那小女孩,卻因仙道悠總巧妙地擋住他的槍口而屢屢失敗。 渾帳……他在心中咒罵著,抖顫著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腰間,一柄鋒利的迴旋刀握在他指掌間。因缺氧而滿布血絲且瞪凸的雙色眼眸瞄準了仙道悠微微側過身的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間,揮出手上的刀片— 「呀!!」細細的尖叫聲響起,然後,那掐住他頸子的力道一鬆,他整個人順著外牆跌坐在地上。仙道悠則像是一隻斷了線的大型布偶一般,軟綿綿地仰躺在地,昏迷不醒。 那柄鋒利的迴旋刀劃破了女孩的足踝,鮮血不斷湧出。她坐在地上,長髮迆邐,細白的手掌按著那裂口,滿臉憤怒地瞪著他,暫時撤了對仙道悠的控制。 儘管頸子上的淤痕讓他連吞口水都生疼,即使腦袋還因為缺氧而一陣陣發暈,璃還是強打起精神地扶著牆面緩緩站起,先解下腰間的長鞭將失去意識的高大男人纏綁得密密實實,免得他再次被女孩所操控。然後,他轉過身,舉高手中的槍毫不遲疑地指著那披頭散髮,面目猙獰,如今宛如惡鬼的女孩,食指收攏— 『砰!』巨大的爆裂聲迴盪在空曠的岩壁上,震得人耳膜發疼。然而,槍口下的女孩依舊端坐在原地,不似他所料的那般腦袋開花,而是緩緩地,咧開一個詭異的笑……而,在他與女孩的中間,一枚子彈,正靜靜地,躺在地面上。 他還來不及思索這不尋常現象的前因後果,手中的槍便被一股外力使勁一扯,脫手飛出,落入~自小屋內走出的另一個女子手中。 穿著一身迷彩服的女子,大眼豐唇,一頭波浪長捲髮,顯得美艷而強悍,她一面上下拋甩著那黑星手槍,一面挑起了眼尾挑釁地望著他。 只見那迷彩服的女子向那女孩使了個眼色,女孩兒便像意會了什麼似地將目光重新轉回昏迷不醒的仙道悠身上,迷彩服女子則是伸出了手掌,做出了個抓取的動作—原本纏在仙道悠身上的銀鞭似有所感地震顫了起來。 是運行者……幾乎是在這領悟敲入腦中的同時,璃的身體便動了起來—他像道疾風般朝著身著迷彩服的女子衝去,同時自足後跟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 女子皺起了眉,微微後退,手掌一番揮舞,屋內的家具便像被施了魔法那般飛出,一樣樣地朝他身上砸。然而,他的動作卻比這些路障更為輕盈迅速,以人類的視覺幾乎沒辦法真切地記錄下他的身影,只會覺得是一陣勁風掃過。 他輕巧地閃過沈重的沙發,足尖點過沈重的茶几,再跳過巨大的吊扇……碧眼淡得幾乎沒有顏色,他在女子驚恐的瞪視下揚高手中的匕首,狠戾地下揮— 『磅!』 他沒能成功閃過最後朝他飛來的木質衣櫃,匕首直直地嵌入木板中,整個衣櫃雖然在一瞬間被他拆得四分五裂,卻也讓女子竊取到一丁點時間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璃面露殺機,正欲再追上去— 『啪啪啪—』一連串的鼓掌聲響起,再然後,是一道溫文得讓他本能地噁心反胃的嗓音響起: 「真是精彩啊……沒想到這些年,你長大了不少呢……蓮~」 閃著寒光的匕首在女子鼻尖前一吋猛然頓住,女子憤怒且恐懼地瞪著他,他則是不可置信地緩緩轉向聲音的來處—那緩緩自屋內走出,一身合身的鐵灰色西裝,擦得晶亮的黑皮鞋,渾身散發著溫文儒雅學者氣息的中年男子。 雖然那頭黑髮因著歲月褪成了灰白,男子的眼角周圍也多了些細紋,但~他死也不會忘記……這頭禽獸! 「你……為什麼……」雙色眼眸爆出火光,他咬牙切齒地,彷彿一頭即將撲身過去將對方挫骨揚灰的野獸。 「我為什麼沒死是嗎?」男人接續了他未竟的問句,同時勾起了唇。那笑容很溫和,看在璃的眼中卻只覺得偽善到了極點。「雖然你的瞄準技巧很不錯,蓮……但是,總是有少數人他的心臟並不是在左邊,是吧……」男人笑著,緩步朝他走近。那閃著光芒的倒三角眼眸在他身上遊走,用一種舔舐著他的黏膩視線……關於過往的灰暗記憶一瞬間如潮水般湧上,璃想也不想地掏出另一把手槍,也不管那運行者會不會再次壞了他的好事—此刻他腦中除了『殺死這男人』之外,完全無法思考其他—槍口瞄準了男人的右胸,他俐落地扣下扳機。 奇怪的是,那女子這次並沒有擋下他的子彈—男人的右胸處開出了一朵血花,他原本平和的面容上現出了一絲猙獰……璃牽起唇,唇畔的弧度卻在下一秒凍結。 那被他打中的男人沒有倒下,仍舊一步步地朝他走來……雖說面容有些蒼白,但卻仍是隱隱含著笑……更有甚者,男人那被他打中的右胸口處,暴露出的筋肉與血管緩慢地蠕動、收束著,湧出的鮮血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原本鑲嵌在血肉中的子彈亦被緩緩推擠了出來,『喀』地一聲墜落在地面上。最後,除了那襲鐵灰色西裝上頭的破孔之外,男人再找不出一絲槍傷的痕跡。 這一切的過程,如此熟悉……熟悉到讓璃臉色泛青,胃部翻攪。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就算交合可以將他部分的再生能力過渡給對方,但、但……他記得璇跟他說過,以這種方式獲取的再生能力維持不了太久,而且~又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然而,對方的再生能力卻好似較之以往更顯得強大,簡直可與自己媲美……他倒底怎麼做到的?!!! 男人已在他面前站定,渾身如墜冰窖的他雙腳就有如生了根般,半點移動不得。只能僵著身子,任男人撫上他的臉…… 「真是的……你怎麼把原本漂亮的臉搞成這樣呢……真是壞孩子,蓮……」男人皺起眉,端詳著他蠟黃的臉孔,不住搖頭的他看起來就像個心疼孩子的慈父,只有璃知道,這人面獸心的禽獸私下打的齷齪居心。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他得費盡全身氣力才能扼抑不斷上湧的胃酸和嘔吐的衝動。他任憑男人冰涼潮濕的大掌在他的人皮面具上游移著,只冷冷地問道:「你的再生能力……怎麼來的……?」拜託~千萬不要如他所猜測的這樣,千萬不要…… 「呵……」男人微笑起來,原本撫摸他臉頰的手改為勾起他的下巴。那雙閃著狂熱光芒的倒三角眼眸與他的雙色眼眸直直對望著。「傻蓮兒……這世界上……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仙果族人哪……」 二十八、條件交換 就這麼一句,曖昧隱諱的話語,璃便聽懂了,也在同時感到腳下的世界在一瞬間崩塌,眼前驟然一片黑暗~ 媽媽……!! 難怪……難怪那時璇曾經多次派人尋找他的母親,卻始終沒有消息……也許~早在那時候媽媽就被…… 細瘦的身軀抖顫如風中的殘葉,青白的下唇被咬得死緊,不願發出半點聲音;熱辣的液體在眼眶打著轉,亦被他死命憋著,不願落下來。 媽媽媽媽媽媽……!!! 緊緊掐進掌心中的指甲壓出了半月型的血痕,然後又癒合……重複著這樣的過程,他整個掌心都是乾涸的暗色血跡。 「怎麼啦~怎麼抖成這樣……很冷吧……可憐的孩子……」男人似是百般擔憂地這麼說著,探出手臂將他摟入懷中。乾燥而粗糙的唇先是假意溫柔地落在他的額、他的鼻尖……然後,往下~粗魯地堵住了他的唇,舌尖試圖往他的口腔內擠……帶著純雄性的侵略氣息與性慾的飢渴。 「不!」太噁心了……真的太噁心了……!璃咬破了男人的嘴唇,同時猛力推開了對方,全身還在不由自主地發顫。「你究竟想怎麼樣?!!」他歇斯底里地朝著男人大吼。母親事件的重大打擊,對這個男人的排斥與厭惡,還有此時此刻的一切一切……他已經沒有辦法靠理性來思考任何問題,他只想搞清楚對方意欲為何,然後~做個了結— 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 男人用指腹抹去了唇上的血珠,再舔了舔唇,倒三角眼放肆地打量著他被吻腫的唇,彷彿在回味他的滋味那般……男人唇上那被他咬傷的小小裂口同樣很快地便癒合,只是這樣調情般的舉動看在璃的眼裡只是讓他的反胃感更甚。 「我想怎麼樣啊……」男人摸著下唇自言自語。「本來呢,我的目標是那些黑幫首領們~我用這些異能者當作魚餌,設下所謂的邀請函,其實只是想讓他們自相殘殺,削弱各個組織的實力罷了~」男人勾起唇,眼裡閃著貪婪的光。「但後來……我發現你也加入了,這遊戲才開始變得好玩……」 男人深深地望進他閃著火光的雙色眼眸中,開口續道:「回到我身邊吧,蓮……你我聯手,大半個地球的黑道組織都不是我們的對手~我們將能夠一起,站在這個世界的頂點……永遠永遠……」男人放慢了語調的說話方式透著一絲預言般的狂熱,彷彿他所描繪的世界不過是近在眼前的夢想。 璃只是不為所動地回視著他。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個狂妄的黑髮少年,邀他一起打造他們心目中的理想世界,而~他伸出了他的手,也獻出了他的忠誠,迄今~他沒有後悔過……現在,這男人在他面前說著這些話,他只覺得荒謬與可笑—先不論男人是否能夠達成他自以為的偉大目標,光是他們兩人的新仇舊恨加一加,想要他再回到他身邊,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璃半勾起唇,眼神卻是冷的。「你究竟憑什麼……覺得我還會回你身邊~」如果說,媽媽真的落在這人手上,那……他還會需要自己的原因,應該是~媽媽已經遭遇不測了……光是這個推論,他巴不得現在就立刻將眼前這人立斃當場!就算對方身邊有破心者和運行者,還有一堆可能還沒出場的異能者,那也不如何……全殺光了便是!碧眼的顏色忽深忽淺,殺意隱隱躍動。 男人咧開嘴笑了—不同於璃嘲諷的笑意,他笑得開懷自在,自信滿滿,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蓮兒啊蓮兒……」他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快要流了出來,不顧璃益顯鐵青的臉色。「本來我是沒有十足的把握的,但是~你的小男朋友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他笑意滿滿,下巴一揚,視線落在璃的身後。璃臉色一變,轉頭一望— 只見原本昏迷不醒的仙道悠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女孩兒的眼眸再度落在他身上—他俊朗的面孔扭曲,在女孩兒的心控下不斷扭動著身子,想掙開銀鞭的束縛。那銀鞭的表面可不如繩索般平滑,為了攻擊目的而設計的鞭身上頭佈滿了小小的凹槽與倒刺,雖不至於尖銳到足以割傷人,但仙道悠這麼一掙動,那倒刺深陷入皮肉中,在他身上刮磨出深深淺淺的血痕。 「住手住手!!!」璃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目眥劇烈地轉過頭怒瞪著滿臉笑容的男人。「叫你的破心者住手!!!」 「呵……怎麼~捨不得了是嗎?……」男人猝不及防地探出手,扣住他的下巴,料定他不敢掙扎。他俯下頭,親暱地舔了口璃緊抿的唇瓣,狎笑道:「傳說中冥門的右護法冷血無情,連女人和小孩兒都可以眼也不眨地下手……看來這男人,對你真重要……他知道你的身體異於常人嗎?他聞過你身上的香氣嗎?他知不知道……」一張一闔的唇瓣移至對方因憤怒而通紅的耳廓,男人帶著氣音的低喃聽起來就想爬蟲類的輕嘶:「你的身體,早不知被我操過多少回了……」 平視著遠方海天交界的雙色眼眸中,跳躍的火焰漸漸褪去,徒留下一片死寂的灰與蕭索的黑……蠟黃的臉孔面無表情,就連原本緊握的拳也緩緩鬆開……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已經在他身體裡徹底熄滅掉那般。 他瞬也不瞬地望著碧藍如洗的晴空與波濤洶湧的海面,靜靜地,一字一句地道:「放了他~我跟你走。」 二十九、血誓 他收回目光,冰封的雙色眼眸對上了男人聞此言瞬間放出萬丈光芒的倒三角眼,續道:「我會一輩子在你身邊,絕不再逃走,也不再背叛你,只要你~放了他。」 「呵呵呵嘿嘿……哈哈哈哈哈……」男人先是低低笑了起來,然後,笑聲逐漸加大,轉為瘋狂地仰頭大笑。「蓮兒啊蓮兒……我還真的有點嫉妒那男人了呢……竟能讓你做到這種地步……」他止住了笑聲,寬肩還在不斷聳動。「不過~交易成立了。只要你跟我走,我就立刻放了他。」只是不保證他能活著離開這裡。最後一句話,他在心中盤算著,沒有說出口。 璃自然沒忽略男人眼底一閃而逝的狠戾,只是,他什麼也沒點破,只是淡淡地問:「我能去幫他鬆綁嗎?」 男人比了個『請』的手勢,唇畔的微笑始終沒卸下來過。璃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走向不遠處,那被綑縛的高大男子。 腳踝被他割傷的小女孩兒依舊跌坐在地上,只是目光已從仙道悠身上移開,改為戒慎地落在他身上,不過反正自己不是完全的人類,心控術於他而言絲毫不起作用,所以他一點也沒將女孩怨毒的瞪視放在心上。 他在仙道悠身前緩緩蹲下,探出手,替他解開纏繞的銀鞭。雖說女孩已不在心控他,但許是過久的心靈控制依舊對他的神智造成了些許影響,那雙黑玉般的黑眸如今失了神采與光芒,只闇沈而呆愣地望著眼前幫他解開束縛的人,看不出他究竟認不認得眼前這人是誰,也看不出他究竟知不知曉自己身在何處,或是四周的險境。 隨手將解下來的銀鞭纏回腰間,五指鬆了又握,終究~對方痴傻的模樣,還有滿身細碎的小傷痕還是讓他壓抑不住激動地再次探出手,撫過那英挺的劍眉、高挺的鼻梁、那總是衝著他傻笑的厚唇…… 「對不起……對不起……」他傾身,輕輕地將唇印上對方的,以一種怕驚擾到對方的力道,以一種虔誠的姿態。海風吹來,吹散了他破碎而輕聲的低喃,卻吹不走雙唇熨貼的溫度。仙道悠原本烏沈沈的眸好似閃過一些什麼,又隨即隱沒。 他勾著仙道悠的頸子,貌似加深了兩人的親吻,同時,藉著身形的遮掩,他無聲無息地自腰間摸出另一炳葉片型的薄刃,迅速而俐落地在仙道悠的胸口畫了道十字,然後在自己的手心上亦如法炮製,然後~在傷口尚未癒合前,他將手中滲血的十字貼上對方的胸口…… 「以吾等之血,換汝等之命,血脈相親,性命相繫……」他的低語飄散在逐漸增強的海風中,亦消融在兩人輾轉相貼的唇瓣中。就外人來看,幾乎察覺不出他在說話。 仙道悠還是一動也不動地任他親吻著,一雙眼好似望著他,又好似沒望著他……就連方才胸口被人劃傷的那一瞬間,他也沒有任何痛覺的反應,就像一具靈魂被掏空的大型人偶那般。 這樣也好……畢竟~等會兒要發生的事,你還是別看到比較好…… 璃不著痕跡地收回手掌— 仙道悠胸前那被他覆住的十字形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卻仍是鮮紅色的,彷彿有什麼在底下流動著那般;在十字交叉的中心點,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金色的,半透明的光芒在一閃一滅…… 『這是血誓。』璇作勢在手心上畫了個十字,貼上矮小少年的胸口。 蠟黃臉孔的少年撥開了她的手。『這是幹嘛的啊?』東北巫女會的一些奇門遁甲還真不少,簡直比他這個非人類還不像人類! 『這個啊……』璇轉了轉眼睛。『據說只有你們這種,血液本身具有一定力量的種族才有辦法使用,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喂~你的眼神很看不起人喔!』 雙色眼眸的少年撇了撇唇,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副『妳不是在說廢話嘛』的表情—璇氣呼呼地扠起腰。 『我說我不清楚是因為我沒自己用過啦~書上說,所謂『血誓』就是把兩個人的性命緊緊綁在一起,你生他就生,你亡他就亡,絕對不會有人違反誓言先行死去~只不過,一個人一生中,只能用一次而已!懂了吧!』 少年愣了愣。『所以……』 『所以啊~如果你用了它……』璇笑嘻嘻的。『就等同於~你把永生的能力分給對方,只要你不死,分享『血誓』的那人就不會死……』 璃靜靜地望著對方胸口上的十字,腦中想起那時璇的話。 璇教過他的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技法中,就這個~他從沒使用過,效果怎樣,有沒有副作用什麼,他可不敢保證……不過~如果這『血誓』的效用真如璇所言的那般神奇的話,那麼,這男人~的確也是他這輩子,唯一一個他想與他同生共死的人……他一點也不後悔,用在對方身上…… 「等我……」他在對方的耳畔低語:「我一定會活著回來,去找你……」 仙道悠依舊面無表情地平視著前方,像是壓根兒沒聽到他的話,只有眼底再次淺淺掠過一絲浮光。 璃緩緩站起身,那柄薄薄的葉片刀被他小心地藏在指縫間。他轉過身,沒忽略了在同一個瞬間,不遠處的男人朝身著迷彩服的女子拋去的,充滿暗示意味和冰冷的一眼。 他邁開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朝他揚起歡快笑容的中年男子……終於……要把所有的恩怨在今天全部作個了結了~糾纏了他那麼久時間的夢魘,他一直一直……都好想從中解脫……現在這樣很好,他與對方站在同一個基準點上,同樣擁有不死之身,那就交給上天來決定,誰才是應該存活下來的那個吧! 他垂著頭,走向對方,垂著的左眼,眸色逐漸轉淡,全身賁起的肌肉已經為接下來的激戰做好準備……然後~就在他與對方約距離五步之遠時,他猝不及防地拔腿撲向對方—像隻終於掙開四肢綑縛的枷銬,開始憑著本能狩獵的豹子。 眾人大抵只覺得眼前一花—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人類的極限視覺大抵只停留在他起跑前的殘像,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再一眨眼,男人被他凶猛的衝勢給撞得不住後退,腳下一空,連驚叫也來不及發出,兩人便雙雙墜下身後數百米高的懸崖— 三十、剜心 「博士!」迷彩服女子驚恐地大喊,幾個箭步衝到岩壁邊緣往下一望—湛藍的海水在她腳下迴旋、拍擊,不見那兩人的蹤影。她心煩意亂地轉過身,準備進屋裡去通知其他的異能者前來支援,不意卻對上了一個黑森森的槍口~ 執著槍瞄準她眉間的是一名滿身掩不住桃花氣息,左眼尾生得一顆妖嬈硃砂痣的男人。此刻他正挑著眉,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眼底的憤怒與殺意卻是一覽無遺。 「好久不見,雪羅。」男人開口向她打了聲招呼。 一滴冷汗滑下她的眼角。她~認出了他是誰……那個總是開朗地笑著,手段卻比誰都兇殘冷血的少年……凝住不動的眼球緩緩偏轉,望向不遠處的女孩—原本坐在地上的她此刻已經萎然倒地,太陽穴上的彈孔清晰可見,濺出的鮮血染紅了她雪白的棉質睡袍……一名波浪捲髮,身著一身豔紅色爆乳高叉旗袍、一雙黑色卯釘長筒軍靴的高挑女子正扛著一把狙擊槍,站在女孩的屍體旁,槍口仍隱隱冒著硝煙。 她收回目光,望向眼前的男子,眼神流露出一絲驚懼與乞求。「許……許尚……」她知道,面對他,她是一點勝算也沒有的,現在她只希望他念在兩人小時候的交情,放她一馬~ 不知是不是讀了她了心思,許尚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笑容燦爛且充滿魅力,看在雪羅眼裡卻彷彿撒旦在她眼前張開了黑色羽翼般駭人。 「吶,雪羅……妳應該知道,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不自量力的人……還有~」他的笑容益發迷人。「傷害我朋友的人。」 食指收攏,女子的眉間轉瞬間出現了血紅色的印記,瞪著一雙眼的她軟軟地向後倒去,細瘦的身影消失在懸崖邊緣。 許尚冷哼了聲,收起槍,踱至懸崖邊往下望—觸目所及盡是稜角分明的尖銳岩石,就算是前一秒才墜崖的女子此刻也不知是落在哪處的岩縫或是直落海中,連個屍體也看不到。他攏起眉,方才顧盼自得的微笑已不復見,他閉起眼,凝神想感應出璃或男子的下落,卻一無所獲。 眉間的摺痕更深,精神力的過度使用讓他的額際緩緩沁出大大小小的汗珠,往下滴落他不住顫動的睫、搧動的鼻翼……他不死心地欲再擴大搜尋的範圍,銀鈴般的嗓音就在此時於他身旁響起: 「哇……這真的好高……」充滿讚嘆的感想。 『啪!』 許尚親耳聽見理智斷線的聲音,十字型青筋在他額角浮現。失了專注力的他也別想再感應什麼了,轉過頭,他朝著身旁的女子大吼:「不是早叫妳讓我開車嗎?!」 扛著狙擊槍的女子慵懶地斜眼睨他,頂著一張絕豔的臉孔不計形象地打個了呵欠,掏了掏被對方吼得耳鳴的耳朵。「那麼兇幹嘛,我不是把我們兩個都安全送到這兒了嗎?」這死小鬼有什麼好不滿的。 瑕俊朗的臉上一片猙獰,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但~妳迷路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他再度河東獅吼。 這女人的路痴都過了這麼多年依舊一點長進也沒有,而且還是在有GPS指引的情況下迷路,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他煩躁地抓亂了頭髮,像是困獸般在崖邊踱來踱去。「如果我們早點到,璃他就不會……」語句一窒,他又朝女子拋去怨懟的一眼。 不過,他也就僅只敢對女子無禮到這種程度而已,畢竟,他和璃的武術都是對方教的,真要打起來他可能會被這蛇蠍女人直接丟下山崖。 女子朝他擺了擺手,美麗的臉孔上仍是一片漫不經心。甚至,她轉過身,踅離了崖邊。「哎唷……你就讓璃去吧~他也忍得夠久了……也許,他心裡等著的就是這一刻呢……」 她邁開腳步,朝著不遠處那一直呆坐在原地的高大男子走去,銀鈴般嗓音隨著海風輕颺。「況且~冥主給我們的任務只是殺光那個博士手下的異能者,你不覺得冥主早料到璃會自己對博士下手了嗎?」 瑕被對方精闢的分析給堵得一時語塞,思前想後,越覺對方講得有理:話說他老早就覺得冥主給璃的那個任務不單純,但是若冥主沒有下令,或是璃沒有求援,基本上他是不能插手幫忙的~那時他就覺得奇怪,為何這麼凶險的任務,冥主只派璃一個人去……一直到三天前,他接到冥主的命令,去摧毀一個新興組織的總部。他還記得當他一闖入,滿坑滿谷的異能者讓他當場傻眼,他也是當下才知道~原來博士沒死,而且人已經離開了總部,前往布置好的舞台以埋伏他等待許久的甜美獵物……然後,他拖著不斷呵欠的璇,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這裡,偏偏又遲了一步……難道真的像璇所說,其實一切都在冥主的掌控中,他不必太過擔心嗎?……可是~那麼高的懸崖……再加上博士現在也有了不容小覷的再生能力…… 他沒辦法克制自己像老媽子一樣地擔心東擔心西,璇卻像沒事人一樣在仙道悠身前蹲了下來,還伸出一雙纖纖葇荑在對方結實的身軀上亂摸,壓根兒就是吃定了對方無法反抗。 「哦……好俊的男人~」瑕發誓他聽到了女子吞口水的聲音。「我必須說璃小弟的眼光真的不錯……」纖白的長指撫過對方如刀鑿般深邃的五官,再往下,劃過凸起的喉結……手指滑進對方微微敞開的襯衫中,入眼的十字讓她漂亮的鳳眼閃了閃。「喂~他什麼時候會恢復正常?」 瑕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如果他被心控得太久,或是意識被控制得太全面,可能需要一、兩個小時吧~妳要強姦他是綽綽有餘的了……妳也不用顧忌璃啊,這傢伙只是任務的一部份,璃不會對這種背景清白到不行的人有興趣的啦!妳就放膽上吧~!」他很賤地損了對方一下。 「哦~是嗎?」女子輕輕淡淡地哼著。「那是你不夠瞭解璃吧。」 「什……」正要反駁的瑕因著女子勾著仙道悠襯衫的手指一個下扯,隨之暴露出的十字形傷口而噤聲。 那傷口看來更鮮紅了,在光線下呈現一種詭譎的豔麗。而~在十字形的中心點,原本若隱若現的金色光芒如今亦逐漸有了實體的形貌……一朵金色的蓮花,靜靜地綻放在男人胸前,隨著他的呼息一開一合……彷彿有其生命那般。 「這……是什麼……?」瑕看得目不轉睛,屏氣凝神,好半晌才想到要發問。 璇微笑了起來。「這是璃的『血誓』……」她把『血誓』的功用大致描述了一遍。「原本我還擔心~這笨小孩會蠢到跟那個禽獸同歸於盡,不過看到這個~我就放心了……」女子依舊是那慵懶的嗓音,卻不難聽出其中隱含的擔憂。 瑕不敢苟同地皺起眉。「放心?為什麼?」就憑這種奇怪的巫術就能保證璃墜崖之後不會死掉?這是什麼道理?! 璇賞給他一個『你沒救了』的眼神。「因為他已經找到他要守護一輩子的人啊,蠢蛋!為了活著回來見這男人,他不會那麼容易死去的,我對他有信心!」她只怕那笨小鬼兩袖清風,毫無牽掛地兩手一攤上天堂跟他媽媽團聚去了,現在既然他下了血誓,那麼~他就算是爬,也是會爬回來的……這就是她認識的璃啊。 瑕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守……咳咳~你說這傢伙是璃……?!!等等等……這、這不行的吧~!這傢伙跟我們完全不是一路子的!」他記得那時他調查過對方,對方不但家世優渥,還有個受人景仰的工作,跟他們這種滿身血腥的人可是完全不搭軋的!瑕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碎念:「要是讓冥主知道了……哇啊~我不敢想像啊!!!……話說妳幹嘛教璃那種奇怪的東西!」他繞了一個大圈子,還是忍不住怪罪在女子頭上。本來嘛!要不是這傢伙身上有這奇怪的『血誓』……他現在就一槍斃了他,總好過之後冥主怪罪下來,大夥兒跟著遭殃。 璇挑起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抄起一旁的狙擊槍,反手就用槍桿子朝瑕的頭上招呼。「找死啊你小子!沒大沒小的!」也不顧瑕在那兒抱頭痛叫,鬼哭神號的,她橫眉豎目地說:「你懂什麼!我當初教他『血誓』是要他非常時期來保護冥主的~!蠢蛋!難道我有辦法算到這程咬金會突然殺出來嗎?真是的~!」她擱下狙擊槍,又用尖銳的靴跟踩了瑕一腳,讓他繼續像上了發條的玩具般嚎叫。「冥主也別怪罪誰,看看他自己就好~他誰不愛偏去愛一個已經死了幾千年的人,難道這又正常了?!我說你們這些兔崽子……真是一個比一個不成樣!」她不住搖頭,語調透出與她長相不符的老氣橫秋。 她緩緩站起身,瑕則是抱著腳接連地跳離她好幾步遠。「妳別再來了!搞不好璃沒死我倒先被妳打死了!」 璇抱著胸斜眼望他。「我怎麼不記得有把你訓練成這麼不禁打,真是丟臉!快來幫忙把這傢伙扶到車上去吧!還玩!」 瑕摸了摸鼻子,還是很孬地走向前去攙起那高大的男子—沒辦法,論氣勢沒人強,論武力又比人弱,就注定他從小被女子欺壓到大的命運,唉唉~咦?這是什麼? 方方正正的黑色物事隨著男子被他架著肩站起,從褲子後方的口袋中滑出,看起來像是皮夾一樣的東西,但是~裡頭好像還夾著什麼……?瑕用腳尖去撥了撥,然後— 「咦咦咦咦—?」他發出一連串的驚叫:「是璃的香包?!為什麼會……?」難不成,就這麼陰錯陽差,被這傢伙撿走了?!! 難怪……一切都解釋得通了……為什麼這傢伙完全聞不到璃身上的香氣,因為他身上一直帶著璃的香包把香味中和掉了……慢著慢著~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這傢伙不是因為香氣才對璃毛手毛腳,那他不就~完全是因為璃的臉而發情?!!! 哇啊啊啊~這傢伙的審美觀太匪夷所思,太令人嘆為觀止了!!! 璇撥了撥長髮,看戲似地觀賞著瑕忽青忽白忽紅的臉色,不用猜她也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不過……鳳眼瞥向地上的香包,她彎下身將其拾起。她想~她大概可以理解,為什麼璃會對這男人另眼相看的理由了……一個完全聞不到他身上的香氣,也完全不用有色或貪婪眼光注視著他的人……璃~讓你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嗎? 瑕沈默地扛著男人朝停車處走了幾步。「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許是那香包又讓他想起了此刻下落不明的伙伴,向來囂張跋扈的他難得如此憂心忡忡又恭敬有禮。「如果說~那個博士也從璃的母親那邊分得了一部份的再生能力的話,那~到底要怎樣才能殺他呀?」子彈也打不死的人還真難應付。 女子看了他一眼。「剜心。」她平靜地吐出這兩個字。 「什麼?」瑕驚訝地扭過頭望她。 「就是劃開胸口,趁著傷口還沒癒合,挖出對方的心……」 「OKOK!夠了夠了!我已經全部瞭解了,謝謝妳精闢的解釋!真的是……噁……相當精闢……」瑕的臉色忽青忽白,不斷發出可疑的反胃聲。 璇定定地看著前方。「璃的媽媽,就是這樣自殺的。」因為不甘受辱,因為不願對方得到這樣足以禍國殃民的能力,所以選擇結束永恆的生命。也讓她……再也沒有報恩的機會…… 高挑的身影直直地朝停車處走去,海風吹來,她一頭長捲髮隨風翻飛……瑕則是呆立在原地,扛著璃託付給他們的男子,良久良久……不知作何反應…… 三十一、痛死了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的他,沒有人類的形體,而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巨大山貓,因為血腥的氣息而甦醒,因為殺戮而興奮……觸目所及都是紅色……對方身上,自己的身上,可能連眼白都染成了血一樣的紅色……他的手……不,那看來也不像手……而是尖銳細長的爪子……在夢裡他用那雙利爪穿透了某人的胸膛,抓住了一個跳動的物事,然後…… 然後那個夢就變成了一片蒼蒼茫茫的藍色……他在裡頭悠悠晃晃地搖盪著,好像回到母親的懷抱,也好像……某個晚上,有個男人溫柔擁抱著他的感覺……純然的、平穩的……可以交付一切的存在…… 細密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色眼眸空茫地瞪著正上方的天花板以及雅致的古典吊扇。 痛……這是他的第一個感覺。渾身像是被坦克車碾過一般無一處不痛……估計至少有五根肋骨斷了,牙齒斷了三顆,右手腕應該碎了,手臂脫臼……他自我診斷著。 他望著不遠處自己的手掌,想嘗試著挪動手指,結果~想動的動彈不得,卻反而換來整個手臂一陣電擊般的刺痛,痛得他小小地倒抽了口氣。 「璃?」似是發現了他的動靜,原本在他床邊假寐的男人猛地警醒,探手握住他的手。「你還好嗎?」 雙色眼眸瞪著兩人手掌相貼處。嗯……真的完全沒有感覺……好吧~運動神經和感覺神經都斷了,這下可好,神經要長回來可需要長一點的時間。 他腦子裡轉著這些沒有營養的念頭,沒有立馬回答男人的問題。男人卻像是如臨大敵般地緊張了起來—不能怪他大驚小怪,對一個從血泊中撈出來,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完整皮膚,還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傷患,一點風吹草動都是讓人繃緊神經的。 男人微微傾身,與他眼對眼的,向來漫不在乎的眸子裡有著少見的焦慮和認真。「璃,你聽得到我說話嗎?認得我是誰嗎?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嗎?」 有沒有問題這麼多的啊!他到底是病人還是考生來著!!如果不是因為現在連轉動眼球都是一件費力的事的話,他老早就賞對方一個白眼了。 他動了動唇。「他呢?」話一問出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本來,他應當是要回答瑕的問題,應該要說些場面話讓瑕安心,應該要……可是在話溜出舌尖之際,這些『應該要』就全部從他腦中消失了,他唯一只想知道……他在哪? 仙道悠……在哪? 瑕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微妙。他嚷嚷著:「喂~你這樣還是哥兒們嗎?我在這兒守著你三天三夜,你一醒來就只問那傢伙的事?!!」 璃必須說,他從來沒學過破心術,但是面對瑕,他可能比對方所想像的還要更能看破他。沒辦法,畢竟他們可是從小蘿蔔時期就認識了~所以,此刻對方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的心虛,簡直要他想裝作看不到都沒辦法。 「他呢?」沒有語調的變化,也沒有字句的調動,他只是源源本本地把問句再重複了一次,瑕卻嚇得縮了縮肩—通常璃用不變的語氣講同樣一句話的時候,大致上就表示他快抓狂了。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來觀察的心得。 瑕搔了搔頭,坐直了身,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像面對老師的乖巧小學生那樣,吶吶地道:「找到你之後……我、我派人把他送回去了啦!」當然那傢伙也是不自量力地想抵抗啦,還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說要見璃,哼哼~可是這種弱雞哪是他的對手,打點鎮靜劑還不就把他扛回去了嗎?當然這些細節部分就不需要說明了。瑕陰惻惻地想。 璃聞言,只是沉默,雙眼定定地瞪著天花板,沒有再多說什麼。就這樣,一個是於心有愧,一個是莫測高深,一時之間,不自然的寂靜籠罩著病房。 瑕轉著眼,無一刻靜得下來的他被這種緊繃的氣氛逼得慌,絞盡腦汁地思考了會兒,總算又讓他找著一個話題: 「吶吶~你看!」他獻寶似地自口袋中摸出一樣物事,垂在對方的臉孔上晃盪。「是你的香包!」興高采烈的語調透著一絲討好。 雙色眼眸望向那紫金色的香包。「怎麼找到的?」他淡淡地問。 呃……瑕臉上的微笑頓時垮下。 他真是個大白痴!明明就死命地要避免提及那男人,偏偏又自作聰明地拿這香包出來獻寶,這下可好~ 他懊惱地搔了搔頭。「似乎是那個人……無意間撿到的。」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隱瞞這事似乎不太好。 璃這次沉默得更久,瑕只能繼續乾瞪眼。正當他晾在一旁快要打起瞌睡來時,璃才再度開口:「可以……扶我坐起來嗎?」 現在?!以你這種身體?!瑕在心中大聲驚叫著,但現實中,他卻是完全不敢吱聲半句,只默默地站起身,架著璃的上半身,讓他緩緩坐起……只不過幾天的時間,掌下的身軀已經消瘦了半圈,抓握間盡是喀手的骨感……瑕咬了咬牙,有些心疼,更多的是對那博士的憤怒。他輕手輕腳地安置好對方,又俐落地抓來好幾個靠枕,讓對方能夠舒適地半靠坐著。 「我想拿著我的香包。」待一切都安置好之後,瑕還來不及喘口氣,璃又冒出了這句話。 瑕瞪大了眼,也是這時候才察覺對方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天哪……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傷成這樣真的還能恢復正常嗎?! 他惴惴難安地探出手臂,先觸碰了下對方擱在身側的,略顯冰冷的手,再小心翼翼地將其翻轉成掌心向上的狀態。他將香包的吊繩勾上對方的指縫間,再慢慢地彎折璃的手肘呈一個直角的姿勢,讓他只要一低下頭,就能看到掌心中的香包。 雙色眼眸垂下,看著掌心中的紫色,腦中想著的卻是另一個人。 原來……自己的香包在他身上,原來……他是真聞不到他身上的香氣,而不是他自制力過人或什麼的……本來嘛,他就想這種蠢狗哪可能會有什麼多驚人的自制力……胭脂紅的唇瓣彎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蠢狗……連別人的真面目也沒見過,也搞不清楚人家的底細,就這麼巴巴地幫別人擋子彈,就這麼死心塌地地不想分開了,到底~要多蠢,才能作到這種地步啊…… 唇畔的弧度揚得更高,一滴晶瑩的液體卻落在那紫金色的香包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瑕似乎被駭著了。「喂~璃?!!」 「沒事,我沒事。」低喃的嗓音異常平穩,眼眶中的液體卻不斷超出承載,順著重力墜落。「我真的沒事……」 才怪……他全身看不見的傷痕都在向他抗議著有多痛……他以前~到底是怎麼捱過這樣錐心刺骨的劇痛呢……他也不記得了…… 痛死了……真的痛死了……蠢狗……你聽見沒……?!! 三十二、七殺陣 「冥主、冥主……等……你走慢點啊……」一名身著黑色唐裝的長髮男子疾如風地行走著,另一名高大的男子走帶跑地跟在他後頭,顯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你……該知道他不是當真的吧~他……只是一時腦袋斷線,哈哈,只是在跟你鬧著玩而已,你千~萬~別當真哪……冥主!唷呼!」 有一張討喜的桃花臉的男子在後頭不斷喳呼著,長髮男子則是腳步未停地繼續往前走,眉毛連動一下也不曾,只淡淡地回道:「他在道館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不會只為了鬧著玩吧~」 瑕垮下了臉,卻還是得強打起精神,撐起燦爛無比的笑臉跟上前頭男人的腳步—其強顏歡笑的程度足以媲美古時侍奉喜怒無常皇帝的太監。只聽得他信誓旦旦地道:「冥主,你也知道璃才重傷初癒沒多久,那個……那時候可能也傷到了腦子,所以~他等下說的話,你千萬別當真,千萬……」 他還在那兒『千萬、千萬』的時候,道館的紙糊拉門已經近在眼前,長髮唐裝男子探出手,『唰』地一聲拉開了門,也讓那不斷明示暗示的桃花臉男子瞬間閉了嘴。 寬敞的道館內飄散著淡淡的榻榻米香氣,正對門的牆面上掛著兩幅巨大的書法作品。上頭的字跡龍飛鳳舞,俊逸非凡,光是看著都覺得自己的藝術水平提升不少。而,此刻,偌大的道館內,只一抹單薄的身影靜靜地跪坐著—面對著書法卷軸,背對著門,挺直了背脊端正地跪坐著。那堅毅的姿態從那堅毅的姿態實在看不出他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也沒有喝過一口水。 瑕難掩擔憂的眼神落在對方益顯瘦削的背影,唐裝男子則是莫測高深地盯著他,薄薄的紅唇輕啟: 「這是什麼意思?璃?」男人有著一副空靈而慵懶的嗓音,連問句聽起來也帶著一絲漫不經心,但熟知他的兩人都知道,他此番問法隱含的威脅及憤怒。 那瘦削的身影聞言動了動。三天來維持同一個姿勢終究仍是對肌肉造成了莫大的負擔,他在挪動膝蓋時只覺得兩條腿彷彿都不屬於他了那般又沈又麻,但,他仍是咬著牙,遲緩而笨拙地保持著跪姿轉過身,面向唐裝男子,而後~朝對方重重地一叩首。 「請冥主原諒。」久未出聲的嗓子帶了點啞,卻不難自其中聽出破釜沈舟的決心。 聞言,瑕皺起了眉,唐裝男子則是勾起唇,露出了一個冷笑。 「你要我原諒什麼,璃?原諒你為了那個男人,想要離開冥門的決心嗎?」男子冷冷地問。 璃猛地抬起頭,神色複雜地開口:「我……」 他只說了一個字,瑕便急匆匆地打斷了他:「璃~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幾個箭步上前,拽住了對方細瘦的手臂,強硬地想將對方拉起。「你這次受傷得太嚴重了,才會在這兒胡言亂語,醫生說你還需要進行更進一步的檢查,走吧~跟我走!」 一片澄澈的雙色眼眸望著那滿臉心急,扯著自己的高大男子,再轉向門旁那面無表情的唐裝男子……蠟黃臉孔上,緩緩地浮現一抹苦笑。 「身為冥門的右護法,我理當不能想他,不能見他……但是我騙不了自己~」他望向震驚到無法動彈的瑕。「我真的很想見他……就算見一面也好……」隨著他的自言自語時而光彩逼人,時而黯淡消沈的雙色眼眸轉而對上門旁男子冰封的黑眼。「這就是我為什麼要請求你的原諒,冥主。」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找他,但也知道自己終究會去找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封神冷冷地望著那雙閃著堅決的雙色眼眸,啟唇回道:「你的意思是什麼?璃?你想闖七殺陣嗎?」他的嗓音不復往常空靈,而是帶著隱隱的譏誚與怒意。 冥門自創立以來便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凡是想脫離組織的成員,必得先通過『七殺陣』的考驗。所謂『七殺』源於此陣由七個冥門中身手最頂尖的人所組成,若能順利擊敗這七人,便能從此恢復自由之身,與冥門再無干係。只是,自從這規矩定下以來,能夠完好無缺地走出冥門的人幾乎沒有,大多數的人,都只徒留一具冰冷的屍體。 「不管你的再生能力有多麼神奇,只要我和璇和瑕聯手,你幾乎沒有勝算~」只要是活著的生物就會有弱點,他雖然從未對璃的再生能力感興趣,但他相信璇必定知曉破解的方法,璃想要以一敵七,完全沒可能! 瑕張開了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卻在看到封神狠戾的表情之後,又乖乖地把到喉頭的話給吞了回去。 他可以選擇不加入嗎……他在心中哀嚎著。冥主跟璃,他兩邊都不想得罪,更不想跟璃以死相搏呀~!!! 璃先是怔愣,而後便像是想通了一般緩緩垂下眼,低低地說:「如果……真要這樣才能見他的話,那便這樣辦吧……」 什……!? 「璃!你……!!」瑕又驚又氣又急,偏偏又很清楚:以璃的倔脾氣,想做的事沒人能說得動他,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在原地跳腳。「冥主……」這頭拗驢子講不通,水汪汪的桃花眼只好轉向面無表情的唐裝男子,用那電力十足的眼神做出無言的哀求,希望主子網開一面,別讓他們真的得要同門相殘,那多傷感情哪!! 封神只冷冷地睨回一眼,瑕便像隻鬥敗的大型野獸般垮下肩、垂下眼、扁著嘴,滿臉小媳婦的委屈模樣,就只差沒應景地掉下一滴清淚了。 「你要闖七殺,當然沒問題……」封神輕輕嗤哼著。璃的頭顱垂得更低,瑕則是哭喪著臉望向他。「只是~在那之前,我還有個任務給你。」他不知打哪變出一個牛皮紙袋,手腕一振,那頗有重量的文件便朝著璃飛去。 璃只手臂上舉,輕輕鬆鬆便攔截下那挾帶著一定勁道的牛皮紙袋。他揭開紙袋上的封蠟,取出裡頭的文件細看。越往下看,他的臉色就更豐富一層。 「冥主,這是……」 面對那雙突地大放異彩的雙色眼眸,封神依舊面無表情。 「這次的目標物,主要是藉著職務之便,和許多樁跨國的黑市器官買賣有關係。他通常先用他的身份取得受害人的信任,並用一筆微薄的營養金當作誘餌,主要的受害人都是社會階層較低的勞動階級。然後,他在事先安排好的私人手術室中取得器官,再經由不法的黑市交易獲取暴利。大多數被取出器官的受害者事先並沒有做過完整的身體檢查,也不一定身強體壯,有些人甚至就死在手術台上,然後被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更多的器官。」他頓了頓。「你這次的任務,便是終結掉這敗類,然後,順便清除他身邊的走狗和同黨。」 他簡明扼要地解釋完,旋過腳跟就走,卻在紙糊拉門旁又頓住了腳步。「我想,他的同黨應該不少,你一定得一個一個找出來。要是找不出來……你就留在那兒別回來了!」他輕哼了聲,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他一離去,璃便像是被抽乾了全身力氣般軟下身子,全身不斷顫抖著……只是,那穩不下來的手指依舊緊緊抓著那疊有些厚度的文件— 上頭第一行字寫著:安德列?派森,巴黎聖靜醫院外科部主任。 三十三、新主任 巴黎的秋天,清晨與傍晚皆添了一絲涼意。但,整排人行道上的綠葉轉為繽紛多彩的鵝黃或豔紅,倒是替這蕭瑟的季節平添了一絲迷人韻味。 仙道悠半倚著醫院長廊上的小窗,望著下頭的停車場發愣。半開的窗子滲進絲絲涼風,他手中的咖啡已不再飄散出蒸騰的熱氣,他卻像是毫無所覺般只定定地注視著遠處的某一點,不知在想些什麼。 「哈~囉~唷~荷~Doctor~喂喂喂……是不理我還是真沒聽到啊……仙道悠!仙~道~悠!」 在他耳邊不斷響著的雜音終於被他所意識到,他緩緩收回遠颺的目光,望向那站在他身前,插著腰,一臉不悅的褐髮女子。 一察覺到對方的目光終於轉向自己,席拉立刻就原地爆發起來。「你可終於聽到我說話啦!!你最近是怎麼回事啊?!魂不守舍又心不在焉的!麻醉師也說你最近在開刀的時候常常恍神,仙道悠~你究竟怎麼啦?」 話說這傢伙在無緣無故地失蹤了兩個禮拜,再銷假回來上班時就有著說不出的怪異—不但過往的那股活力衝勁全都消失殆盡不說,就連那常掛在臉上的,讓所有小護士為之瘋狂的迷人笑容也都一併蒸發掉了!這小子這幾天來就像個行屍走肉一樣,面無表情地在手術房和宿舍來回晃盪,半夜若撞見他可能還會以為他是哪隻復活的喪屍咧! 仙道悠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沒有笑容。「我沒事。」他說著,目光又忍不住瞥向下方的停車場。 一切~都不是夢……一切~都比真實還真實,每一天、每一個晚上,逼得他無處可逃,連想忘記都做不到。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人不像人類的眸子,異常俐落的身手,還有撲身護住他與小女孩的那一幕……他們在他家過的那一晚,還有,他們發生關係的那一晚……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得彷彿下一刻就會在他眼前重演…… 最後在懸崖那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其實他完全沒有記憶。當他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又回到先前和璃共度一夜的房間裡,躺在同一張床上。璃卻不知為何不見蹤影,只有一對陌生的男女對他品頭論足—女的對他充滿興味,男人則是帶著一些說不上來的敵意。他完全不以為意,他只想知道:璃~在哪? 女子笑而不答,男人則是嗤哼了聲,轉身離去。然後,兩天後,他見到了他—渾身是血、昏迷不醒、臉色蒼白而平靜,幾乎~像是已經沒有了呼吸……他被人護送著要送往一個私人的手術室。那時,他腦子一熱,什麼也無法思考,他緊緊地跟著那群人的腳步,目光片刻離不開那昏迷的人兒,對方胸膛隱約的起伏讓他幾乎想要放聲大哭……幸好,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他不想離開他,他不能在那個時候離開他,但那高大的桃花臉男子攔住了他,儘管他像瘋了似地掙扎、大吼,再三表示自己是外科醫生的身份,可以幫上一點忙……他錯亂地哀求、請求,男子依舊冷冷地睨著他,那眼神帶著一點鄙夷,一點疑惑……然後~他只覺得頸後一痛,眼前一黑,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他在自己的家裡,自己的床上,Lotus一如以往地在他的床尾興奮地低叫,陽光一如以往地從窗外灑進……然後,他知道~這次他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心口傳來一陣幾乎要讓他窒息的疼痛,他手一顫,咖啡濺了出來,他的白袍下襬迅速多了一方污漬。 席拉見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走上前,掏出紙巾替他擦拭著。「瞧你……到底在想什麼呢?菲碧離開了,真的讓你打擊這麼大?」 話說他們的外科部主任在幾天前莫名其妙地閃電請辭,連帶地他的寶貝嬌嬌女也不知去向,所以~該不會是因為這樣,這傢伙才會變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吧……不過之前看他把人家丟在大街上的時候,倒也挺灑脫的啊! 仙道悠再度搖了搖頭,接過對方手中的紙巾自行擦拭。「跟她沒關係。」他跟璃之間的故事,說出來大概也沒人相信。就連他自己也從未想過……他會這麼思念一個人,想得彷彿連心臟都要停止跳動那般…… 那方污漬在白袍上逐漸吸收、暈染……他的擦拭只是徒勞無功……就像那人,在他心上烙了印,現在卻要他帶著這印記,一輩子孤獨地走下去……真的~好殘忍…… 席拉終於看不下去對方笨拙的動作,一把扣住對方的手腕。「哎哎哎……別擦了別擦了!等會兒再用水抹抹吧,院長要我們中午到會議室集合,說是有新任的外科部主任要介紹給我們認識,我們快遲到了,走吧走吧……」 她拽著仙道悠的手腕,急如星火地開始在長廊上狂奔起來。 仙道悠這家醫院的院長,生得一張圓胖紅潤的臉,外加一頭白髮,瞇瞇的眼讓他即使沒在微笑看來也像在微笑。再加上他又酷愛穿著一身白西裝,不穿白袍在醫院裡頭走來走去,也莫不小兒科的小病人們老是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後頭喊他『肯得基爺爺』了。 不過,別看他這副模樣,佐治˙哈波在年輕時可是眾所周知的火爆脾氣,他的急躁性子與他那一雙上帝般的巧手可是同等著名。舉凡在手術室裡摔器械、踹椅子、對助手咆哮……等等,其豐功偉業一時半刻之間可能說不完。不知道人一生中的怒氣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存量,至少佐治在他中年過後整個人作了五百四十度的大轉變,受了什麼打擊倒是沒人曉得,不過再沒人看過他發怒的模樣是不爭的事實……然後,他從公立醫院退休之後,用退休俸開了這家聖靜醫院,當著小朋友口中的肯得基院長,昔日的火爆浪子幾乎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 此刻,他正笑瞇了一雙眼(也許他其實沒有在笑)望著會議室內或站或坐,或醒或打盹的外科醫師們—基本上,這群人在手術室裡頭就像嗑了大量的興奮劑般活蹦亂跳的,但只要沒在開刀的時候就會自動轉成關機狀態,這點,只要身為外科醫師都同樣清楚,所以,佐治也沒有糾正大夥兒儀態的打算,他只是清了清喉嚨,徐緩地道:「相信大家都已經非常清楚我召集大家的目的。很遺憾的,我們的外科部主任,安德列?派森因為捲入了某些醜聞現在正停職接受警方的調查,所以,我們勢必需要一位新血來領導各位……」他頓了頓,會議室裡醫師們面面相覷,臉上多有驚訝之色—他們大約只知道安得列最近請辭的事,卻不曉得~原來還跟犯罪事件有關。 佐治續道:「也許有人會認為我這項人事派令下得太匆促,但是,假若你們知道新來的外科部主任的身份為何的話,你們一定也會同我一樣,覺得再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職務了~」小小的瞇瞇眼突然迸射出精光,圓圓的臉孔容光煥發,滿是驕傲,竟像是瞬間年輕了好幾十歲,又回復到年少時那意氣風發、備受尊崇的模樣。 「各位,向你們介紹我至今最得意的學生,年紀輕輕就考取心臟血管外科和一般外科兩張次專科執照,他在學時的筆記就是現在外科醫師人手一本,當聖經用的『外科札記』,他就是……」 『磅!』 「抱歉抱歉,我們遲到了!!」 佐治口沫橫飛的介紹就在重點處被震天價響的踹門聲,和氣喘吁吁的道歉聲打斷。他皺起眉,望向那最後才進會議室的褐髮女子,和她抓著的高大男子。 「真是的,席拉、悠,你們在搞什麼,動作就不能輕點嗎?……啊~Lotus,真是對不住,席拉總是這麼冒冒失失的……」原本的責難在看到自他後方的暗門走出的蠟黃臉孔男子之後,自動轉為慈愛。「咳……我再鄭重跟大家介紹一遍,我們新任的外科部主任,享譽國際的外科醫師,Lotus Li!大夥兒熱烈鼓掌~!!!」不待眾人回應,他一雙厚實的熊掌已然『啪啪啪』地拍擊了起來。 大約間隔了兩、三秒,稀稀落落的掌聲才隨之響起—不能怪大家不夠熱情,實在是因為那張由陰影處走到燈下的蠟黃臉孔,不是普通的……醜啊!!眾人大抵上都眨了好幾次眼,讓視覺習慣了之後,才記起要鼓掌這件事來。 唉~怪不得……怪不得Lotus Li之前幾乎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面,也拒絕所有的演講邀約,這副尊容……嗯~的確滿傷眼的。不過,院長也真是厲害,要找個外科主任竟然能夠挖出已經在醫界銷聲匿跡好幾年的Lotus Li,想必不久之後,世界各地的外科團隊都會接連著來朝聖了……眾人拍著手,心裡大約都轉著差不多的念頭,也都同樣地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那面容醜惡的男子。 只見他一頭規規矩矩的柔順黑髮,一身整潔沒有皺痕的襯衫加上西裝褲,外罩一件長白袍,襯得他身形瘦削。蠟黃的臉孔雖不討喜,但至少也是五官端正,沒有缺個鼻子什麼的,倒是那雙黑眼,即使有無框眼鏡擋著,還是顯得過深又過於淡漠了點,被那雙眼掃過,總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發冷…… 眾人無意識地攏了攏身上的白袍,以袪除那無以名狀的寒意。佐治卻像是毫無所覺,或者是已然習慣愛徒的冷漠,高高興興地領著Lotus Li,一個一個向他介紹: 「這是貝克,是技術相當高超的泌尿外科醫師;羅伊,一般外科醫師;瑞克,小兒外科醫師……」他每介紹一個,Lotus便與之握手為禮。待走到最靠近門邊時— 「啊啊……這就是仙道悠和席拉,本院非常優秀的兩位心臟血管外科醫師,正好你們可以一起切磋切磋,特別是悠也是東方人,你們一定可以非常談得來……」敢情他把世界真的視為一個大熔爐,只要是黃種人,不管那裡來的都能語言相通就是了。 三十四、肉骨頭 騙人的吧…… 肯得基院長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張一闔,但他實際上說了什麼,仙道悠全沒聽進去……好吧,也許有聽進去一些~什麼外科主任、Lotus云云……基本上,自他一踏進會議室,他就被那張蠟黃臉孔給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再分不出多餘的心神去注意其他…… 璃璃璃璃……他在心中瘋狂大叫著對方的名字,他的目光幾近貪婪地鎖著對方更顯消瘦的臉孔,如果不是他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還意識得到這裡是公眾集會的場所的話,他老早就撲身上去緊緊抱住對方了……啊~這莫名其妙的聚會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啊,什麼時候可以讓他好好感受對方的體溫,還有那緊實的身軀…… 像是沒看到仙道悠過於熱切的目光,鏡片後的黑眸依舊冷然。Lotus在仙道悠身前站定,頭一次在肯得基院長介紹之後沒有立刻伸出手。黑眸落在席拉和仙道悠交握的那雙手,也將仙道悠白袍上的咖啡污漬看在眼裡,左眼迅速地掠過一抹綠光,然後,若無其事地調離視線。 「院長,我想和仙道醫師單獨談談,關於服裝儀容,以及開會守時方面的問題,可以嗎?」Lotus的法語說的很標準,幾乎沒有一般外國人說起拗口的法語時古怪的口音。他的嗓音則和他的表情一樣,清清冷冷的,沒有顯露過多情緒,卻又帶著一定的強勢。 席拉聞言,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佐治院長卻先她一步開口: 「當然、當然……呵呵~你的這種嚴謹態度果然從學生時代到現在都沒有改變哪,Lotus……」他呵呵笑著,彷彿對方提出的要求有多麼中聽似的。在場的外科醫師們面面相覷,心中大抵上都同時浮現了『新官上任下馬威』這樣的想法。 佐治親熱地拍了拍Lotus瘦削的肩,續道:「這些人以後都是你的下屬了,儘管用你的方式管理他們吧,我絕對舉雙手贊成,哈哈~」也不顧周遭醫師們各異的神色,圓圓的臉孔上笑得可真燦爛。「啊~不過一小時後,我們要來討論下週即將舉辦的心臟繞道手術展示的事宜,你應該知道全世界的心臟外科醫師有多麼踴躍地想來看看你大顯身手吧~呵呵……」 Lotus微微頷首表示瞭解,佐治再次拍拍他的肩,一路呵呵笑著走出會議室。老闆一走,眾人也紛紛作鳥獸散……幾道同情的眼光落在仙道悠身上,不過各人自掃門前雪,沒人想和此時院長眼中的當紅炸子雞槓上,所以~頂多拍拍那高大男人的肩膀作為示意,大夥兒魚貫地走出會議室。 席拉放開了仙道悠的手,往會議室門口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想說些什麼,卻在接觸到Lotus冷冽的目光之後縮了縮肩,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順便反手帶上了會議室的門。 瞬間安靜下來的會議室中,一高一矮的男子對望著,一個是滿懷熱切,一個則是淡漠冷然。 先開口的是Lotus。「你……」 他才說了一個字,就被一個箭步跨上前來,猛力擁抱住他的男人所打斷—Lotus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喂……」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璃……」同樣只說了一個字,便被男人悶聲打斷。仙道悠埋在他的肩頭,聲音從那兒斷續地飄出,還帶了一點詭異的鼻音以及伴隨而來的,肩頭的淡淡濕意~ 真夠奸詐啊……這隻蠢狗!Lotus無聲地嘆了口氣,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左眼逐漸轉淡,成了詭譎的碧綠色。 他本來看這傢伙跟美女兩人十指交扣著,一股悶氣憋得慌,才施了一點小伎倆讓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怎曉得還沒酸到對方呢,就被這傢伙先來撒嬌這招~!嘖! 心裡嘀咕歸嘀咕,眼眸仍然抹上了一絲暖意,一點柔情,他抬起手臂,拍了拍埋在他肩頸處的黑色頭顱,粗率的動作卻帶著一點安撫。 「蠢狗,我不是說我會活著回來找你嗎?拜託你好好聽人說話好嗎~?」刻意裝作不耐煩的語調,唇畔勾起的弧度卻是騙不了人。「還有,你抱得我很痛~」他拍了拍男人的手臂,示意著。 仙道悠聞言,立刻放鬆了手臂的力道,同時從他肩上抬起了頭,一雙圓圓亮亮的小狗眼巴巴地盯著他瞧—就只差一副耳朵和一條不住搖晃的尾巴了。璃忍俊不住地想。 「我知道……你說過……」雖然他那時意識昏茫,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恍恍惚惚中,這句承諾不知道為何,卻烙在了他心版上。問題是……「你……全身是血……我、想……幫忙……但、是……他不讓……幫……趕…我……走……」不住的吸鼻子聲讓他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坑坑疤疤的,溫潤的黑眼變得更加水汪汪,好像一個不留神,就要有液體從眼眶裡頭墜落那般。 璃有點好氣,有些好笑,也有絲心疼。好吧~沒想到這隻蠢狗淚腺還挺發達的,虧他長得一副高頭大馬的樣子……而且,瑕當下應當也是有一點公報私仇吧—也許是看出這傢伙總會成為他想離開冥門的導火線,所以才對他那麼百般刁難。 他摸了摸男人扎手的短髮,在男人又一個尖銳的吸鼻子聲時惦起腳尖,貼上自己的唇…… 圓亮的小狗眼瞪得更大,不過那吵人的吸鼻子聲倒是止住了……真是可喜可賀,璃心想。他笑望著男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仙道悠愣愣地望著他,感覺到心跳聲忽然吵雜得讓他想摀住耳朵。 「吶……」璃拍了拍對方呆愣的臉,認真地直視著對方,一字一句地說:「我活著回來了,現在在你身邊,不會再離開,這樣~還需要更多保證嗎?」細白的手指輕佻地滑過對方微張的厚唇,他指的是方才那個蜻蜓點水的吻。 微涼的軟嫩觸感刷過唇瓣,連帶地引起心口一陣撓癢……仙道悠呆呆地望著他,左右搖了搖頭—頭顱正要擺向左邊時卻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打住,改為重重地上下點了點頭,同時,原本水汪汪的小狗眼如今迸射出期待的萬丈光芒,簡直要閃瞎了璃的眼。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隻被餓了很久的狗兒突然看到主人擺上了汁多味美的肉骨頭那般,期待、興奮、熱切……倒是被當作肉骨頭的自己實在不覺得欣慰。 璃撇了撇唇,賞給轉瞬間春風滿面的對方一個白眼。「色狗。」他嗤哼著,耳廓攏上一抹豔色,手臂勾上對方的頸子,他仰起頭,再度吻上對方……只是這次,可沒那麼好抽身— 男人的大掌向後一撈,一把壓住了他的後腦勺—璃嚇了一跳,正想出言喝叱,滑溜的舌就剛好抓準了時機,鑽入他濕熱的口腔中,捲著他的舌糾纏、吸吮…… 「唔……嗯……嗯……」 他勾著對方頸子的手軟弱地下滑,抵住對方的寬肩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仙道悠卻不依—腦後的大掌壓得更緊,另一隻手則箍住那細瘦的腰身,讓懷中的人兒整個人貼向自己。 男人吻得很深、很重……像是想要榨光他所有的氧氣,或是吸乾他口中的汁液那般……像在宣洩,也像在傾訴什麼……冗長而綿密的親吻讓他完全無法換氣,也無法吞嚥,銀白的津液絲絲淌落唇角,濡濕了他的衣領,他卻分不出心神來顧及這些……缺氧讓他神智昏茫,被溫溫撩起來的火焰在四肢百骸遊走,燒得他喉嚨乾渴,下腹騷亂…… 他在男人輕啃著他唇瓣時顫抖著,在男人舔著他的上顎時發出壓抑的低吟……原本抵著對方肩頭的手掌改為揪住對方的白袍,虛軟的雙膝已然撐不住他的體重,仙道悠順著他往後軟倒的身子趁勢將他放倒在會議室的長桌上,半屈起手肘怕壓壞了對方,繼續凶猛地吮吻著對方已然紅腫的唇。 突來的熱情像閃電一樣擊中了兩人,讓他們像紅了眼的野獸般只知分享對方的體溫,只知盡情的交纏。 「璃、璃……不要離開我……」一遍遍的低喚伴隨著濕熱的舔吻往下蜿蜒至纖巧的下巴、凸起的喉結……再往下……仙道悠不耐地扯開那扣得密密實實的襯衫扣子,啃嚙著那暴露出來的鎖骨。同時,有力的長腿頂開了那無意識併攏的雙腿,精實的身軀擠進了璃的雙膝之間,繃緊的西裝褲緊貼著對方同樣繃緊的腿間摩擦……仙道悠自喉間發出一聲低吼。 璃原本渾身癱軟地任由對方的唇舌在他身上遊走,雙色眼眸泛著霧氣,空茫地瞪著會議室的天花板,卻在仙道悠開始摩擦他下體時渾身一震,想起該抗拒這檔事來。 「等……不…行……」 三十五、多多指教 (微H) 他胡亂揮舞的雙手被男人輕而易舉地一把扣住,執至唇邊細細地一根一根手指舔吻了起來……那幾近膜拜般的親吻,那逼視著他的眼神,性感強悍得讓璃簡直想要抱頭尖叫。 真是的!!蠢狗就好好當一隻蠢狗,沒事變身成這種妖物幹嘛啊啊啊?!!! 「不行……不行……」 他軟弱無力地重複著拒絕,到最後已不知是在喝止對方,還是在說服自己。 「沒什麼不行的……」 男人舔完了他細白的五指,貌似仍不饜足地咂了咂舌,俯下頭,隔著薄薄的襯衫輕輕啃咬了一下那微微頂起的稚蕊—璃發出一聲尖銳的抽氣。 那在他下體的摩擦益顯熱切,噴在他身上的鼻息亦然。 「我想要你……寶貝……現在就想要。我知道你也想……」男人腰部用了一點力,壓向了他的腿間—即使隔著層層布料,璃也能感覺到男人勃發的形狀與熱度,當然,不用男人曖昧的提醒他也知道自己勃起了,問題是…… 現在可是在該死的醫院的會議室裡啊啊啊啊!!如果他沒記錯,外面可是緊鄰著醫師辦公室,而且那牆壁的材質看起來實在不太像具有良好隔音功能的樣子~! 男人修長漂亮的手指挑開了他的褲子鈕釦,拉下拉鍊,俐落地鑽了進去……火燙的膚觸讓璃抖了一下,更加劇烈地掙扎了起來。 「不~行~!!……不、能……在這……啊!」大掌滑溜得像泥鰍似的,三兩下便從底褲的縫隙探入,一把攢住他最脆弱的地方—如果不是他反應靈敏地迅速抬起手摀住自己的嘴,方才那聲驚叫可能會連警衛都被吸引來。 「仙道……嗚……住手……」他緊緊摀著嘴,時而仰頭喘息,時而向對方怒目而視,然而,那泛紅的眼角卻完全滅了他可能有的威儀。 仙道悠極盡憐惜地搓揉著掌中不斷搏動的玉莖,自頂端小孔汩汩滲出的汁液沾濕了他的手掌,也讓他手掌的挪動更顯順暢。曖昧的『咕啾咕啾』聲在小會議室中迴盪著,伴隨著璃壓抑的喘息,還有穿著整齊白袍,裡頭的衣物卻一片凌亂的模樣,無異是最上等的催情劑…… 仙道悠的喘息開始變得紊亂且粗重,溫潤的黑眸變得又闇又深,隱隱閃著慾望的紅光……他一手套弄著璃的男根,另一手卻無聲無息地往後摸索,來到那沾染了些許淫液,一片濕滑的美妙花口。長指一個使勁,硬生生地便推進了半個指節— 「嗚!」璃劇烈震動了一下,本能地弓起身子抽搐著。泛淚的雙色眼眸恨恨地瞪著那毫無悔意的男人。 拔。出。來。他暴怒地用唇語示意—因為怕他一發聲便會忍不住大叫出來。仙道悠卻再度用那沁著水光的小狗眼看他—雖然他此刻的淫猥舉動跟單純可愛的小狗可是八竿子打不著。 「求求你……璃……一下下就好……我保證很快結束……」他一面說著,長指一面朝著那花徑深處推進,在裡頭旋繞、轉動著,試圖要軟化那緊窒的穴口……璃又是一陣低喘。 現在要他打住對他的小兄弟而言簡直太殘酷了啊~!!他想、他想啊……想得不得了~!之前以為再也見不到面害他低落個半死,現在人就活生生地在他眼前,下頭的小嘴還把他的手指咬得這麼緊(喂~),要他不能吃他真的會經脈逆流而死的啊!!仙道悠一面努力地壓抑著自己脹到發疼的慾望,一面急匆匆地再伸進一根指頭,為等下的進入作準備。 雖然體內被那深入的兩根長指搞得飢渴難耐,但~他現在比較想先解決的,反而是他逐漸冒出頭的怒火~ 璃咬咬牙,眼中的霧氣被跳動的火焰所取代。 這蠢狗!久沒教訓竟敢連他的話都不聽!!簡直找~死~!! 「仙道悠。」清冷的嗓音帶著點沙啞,但還是很有威嚴。 「嗯……啊?」還在忙碌於手中『活兒』的他只是分出一點心神來虛應了應,壓根兒沒察覺對方繃起的身軀。 「仙、道、悠!」 直到那嗓音帶著明顯的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唸著他的名字時,他才頓覺有異地抬起頭,對上一雙烈焰狂燃的雙色眼眸。 蠟黃臉孔的男子對著那雙手還擱在他下體,一臉怔忡的高大男子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我~以這家醫院外科部主任的身份,命令你~從、我、身、上、滾、開!!」說到後來,他真的大吼出聲。 仙道悠被那河東獅吼給嚇得真的收回了手,還整個人立正站好,茫然地望著眼前的男子一面低咒著,一面整理被他弄亂的衣服。雖然經對方這一嚇,下腹的火焰褪去不少,但他的下半身依舊脹得發疼,仙道悠垮著臉,可憐兮兮地喚道:「璃……」 蠟黃臉孔的男子頭也不抬,扣好襯衫上的第一個鈕釦後低聲喝叱:「閉嘴!上班時間要叫我主任!」 他終於發現這隻蠢狗是屬於得寸進尺的那種類型,這可不行~以後他在這家醫院還想要有臉咧,可不想總是帶著滿身吻痕出去見人,那多丟臉啊!所以~從現在開始,他一定得好好教導這傢伙該有的禮節才行!! 仙道悠愣愣地跟著覆頌:「主任……?嗯?可是剛剛院長明明說……新的外科部主任是那個我最崇拜的Lotus……Li……?!!!」話到尾聲,他突然瞪大了眼。 不會吧! 璃扣好了扣子,抬起頭,衝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冷笑,笑得仙道悠一陣心寒又一陣心癢。 「我就是Lotus Li,仙道醫師~」蠢狗!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開會的時候走神!他探出手臂,掐住了那因過度驚訝而大張的嘴皮子,用力往旁邊一扯— 「哇啊!」 「以後請多多指教~」 仙道悠的那聲慘叫,驚天地、泣鬼神,不少經過會議室外頭的醫師給嚇得噴出了口中的咖啡或茶水。從此,聖靜醫院的所有外科醫師,每個人的白袍上頭全都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連一根頭髮都找不到,跟往常那種一個月才洗一次醫師袍的懶散簡直是大相逕庭~真是可喜可賀……(?) 三十六、打瞌睡 身為一個外科醫生是很忙的。 手術、門診、病房、研究……光這些每天的例行公事就足以讓人覺得一天四十八小時都不夠用,但~直到最近,仙道悠才知道:原來,身為一個『知名的』外科醫師,忙得程度根本不是他所能想像。 自從那天在會議室重逢之後,那人再度在他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明明兩人同在一個醫院裡,明明那外科部主任的確明明白白地掛著Lotus Li的名字,但~他就是遇不到他……餐廳、手術室、門診、辦公室、會議室……永遠找不到對方的身影……這幾天下來,他開始懷疑那天在會議室的相遇其實只不過是他太想望所導致的一場美夢,其實璃根本就沒有回到他身邊,其實Lotus Li另有其人…… 啊啊啊—他已經不太正常了!要是再見不到對方,他一定會瘋掉—被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猜想與推論給逼瘋。 雖然說,對方貴為外科部主任,他的行程安排自己這個小小的主治醫師絕對不可能知曉,但~托Lotus Li響噹噹名號的福,四周總是會有人耳語著對方目前的活動: 『聽說受邀到哈佛大學去表演一場開心手術。』 『好像要和梅約診所(Mayo Clinic)的院長餐敘……』 『受邀在內視鏡手術討論會上演講……』 『……』 身為一個外科醫生是很忙,可是忙成這樣~也實在太誇張了吧……難怪當時Lotus Li在鋒頭正健的時候便突然間急流勇退了—操成這樣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吧~仙道悠心想。(其實那時候Lotus Li是被冥門召回去了) 今天下午他沒排刀,沒有門診,也暫時不想鑽研什麼高深的學問。他穿著手術用的拖鞋在長廊上踽踽獨行,午後燦爛的陽光從成排的透明窗子灑進,在走廊上鋪成或直條或橢圓的光束……他端著沒喝完的咖啡,突然間,想到了他。 就像鬼使神差一般,他朝著外科部主任的辦公室直直地走去,站定在那緊掩的木門外頭,他抬起手,敲了敲門。也沒期待會有人應門,下一秒,他便自行握住了門把,一旋— 不知是主人太隨性,還是壓根兒沒在辦公室裡頭擺什麼值錢的東西,辦公室的門並沒有上鎖,他輕而易舉地便推門而入,反手帶上了門。 約十坪大小的辦公室乾淨、整潔,牆壁上還可看見前主任安得烈˙派森與地方上的政商名流合照的相片,檔案櫃裡每份卷宗收得整整齊齊,分門別類地歸檔好。正中央的檜木辦公桌上壓著一塊透明的水晶桌墊,上頭放著一本最新出版的外科期刊,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也沒有一點點……關於那人曾在這裡活動的蛛絲馬跡可尋…… 仙道悠往前走了幾步,向來爽剌的臉孔此刻帶著一絲悵然,他繞過辦公桌,在那舒適的旋轉扶手椅中坐下,腳跟左右旋著,讓身軀隨著椅子左右搖晃……他有些恍神…… 啊啊……看來他真的病得不輕啊,像這般茶不思飯不想,做什麼事都沒勁的狀況不就是以前他最鄙視的犯相思嗎……?!沒想到~遊戲人間的自己也會有這一天哪…… 他慵懶地彎下身,將下巴抵在冰涼的水晶桌墊上,思緒越飄越遠……好想他……真的好想……早知道那時不應該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給唬住,應該要問清楚他之後所有的行程,然後問他要不要順便搬到他家來一起住……嗯~這主意真的不錯……說到他家……難怪那時候他對Lotus(狗)那麼不友善,大概沒想到他會把狗取成跟他一樣的名字吧…… 俊朗的臉孔上浮起一抹輕輕淡淡,卻是極端溫柔的笑意。午後的陽光暖暖融融地穿過百葉窗,篩落在他背上,彷彿替他蓋上了一條天然的保暖毯……昨晚值班的他眼皮漸漸沈重,思緒漸淡……最終~他鼻息徐緩地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 將西裝外套脫下,交給立在身後的女秘書,裡頭還有一件保暖的喀什米爾羊毛背心。他鬆了鬆開始讓他有些喘不過氣的領帶,女秘書冷然而俐落的嗓音也在同一個時間響起:「請您稍事休息一下,主任,兩個小時後還要和院長開會。」 「知道了。」他那平板的嗓音和女秘書相較之下完全不遜色。他握住了門把,腦中忽然想起應該要拿鑰匙出來開門,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在他手腕一個微微偏折之下,門把被他旋開了…… 他盯著掌中的黃銅門把,鏡片後的左眼快速地掠過一抹綠光。 「有事吩咐嗎?主任?」許是察覺了他周身氣流的改變,女秘書規規矩矩的嗓音再度在他身後響起。 他不禁佩服起佐治˙哈波用人眼光的神準—至少,他分派給他的這個女秘書,拿來當秘書室大材小用了,那種敏銳的觀察力讓他直想把人直接挖角進冥門。 不過……不管入侵者是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Lotus在心裡冷笑,出口的嗓音仍是一逕的平穩:「沒事,一時恍神而已。妳去做事吧。」 身後的女子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是喀啦喀啦響起,逐漸遠去的高跟鞋聲。璃聽得她走遠,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半開的門扇,以及現下躲在他辦公室中的,尚未謀面的暗殺者…… 他右手扣著門把,左手垂至身側,藏在袖子裡的短刀順勢滑了出來,被他隱藏在指掌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地推開門,左手蓄勢待發— 灑滿陽光的室內一片靜寂,什麼人都沒……喔,錯了,有一隻上班偷懶的蠢狗睡到頂頭上司的地盤來了。 璃原本繃緊的表情先是閃過一絲怔愣,而後才慢慢放鬆……這蠢狗……害他剛剛還以為……!!!唔……果然是平靜的日子過太久了,總會胡思亂想,想著喜怒無常的冥主何時會改變心意,下令要他回冥門;想著自己,還能像這樣,過著正常人的生活多久……還能陪在這人的身邊多久…… 他屈起手臂,讓袖刀滑回原先藏在衣物內襯的暗槽裡。無波的蠟黃臉孔迅速地掠過一絲悵然,而後迅速地隱沒…… 也許……他一直害怕著,仙道悠那時對自己的在意,不過是由於他們兩人曾經共同經歷過一段生死交關的考驗~不是有人說:共同歷經險境的男女,總會因此而產生戀愛的錯覺,身為醫師的他更為清楚不過—所謂的戀愛,其實也不過就是腦內一些令人愉悅的激素過度分泌的結果~ 或許,仙道悠就是把這種在逆境中相依為命的親密感,誤認為是愛情~也說不定……畢竟,這蠢狗,可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受歡迎…… 他想起好幾次在醫院轉角,碰見一群嘰嘰喳喳的小護士們滿臉笑容地包圍他的模樣,自嘲地勾起唇角。 他就這樣,靜靜地站在辦公桌的另一面,腦中思緒轉了千百回……終究,沒有靠近對方。 嗯……也許這樣忙碌而空虛的生活也不錯,至少,分開一陣子,可以讓對方清醒些,別再執著於自己~也說不定。 他咬咬牙,硬壓下自心頭猛然冒出的酸澀,旋過腳跟,他打算到圖書館去打發掉這兩個小時。身子才半旋,手臂便被人一把抓住— 「喂—」拖長了語尾的叫喚帶了一點甫睡醒的沙啞,莫名地,透著一絲難言的性感。半是驚嚇,半是被這樣的嗓音所惑,他覺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看到我轉身就走,是什麼意思?」男人的語調很慵懶,問句卻很尖銳。那雙黑眼一點也沒有初醒的濃濁,而是精光畢露,犀利得像是想要穿透對方的內心。 三十七、不安全感 (微H) 拜長久以來值班的警覺使然,只要不是在家裡睡覺,他往往睡得極淺,所以,方才也是璃一踏進辦公室他便醒來了,只是想看看對方發現了他在辦公室裡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一開始,他還興味盎然,想要嚇對方一跳,但,當他發現對方只是站得遠遠的,一點也沒有要接近他的意思,甚至,不叫醒他就打算要離去,他便再也輕鬆不起來~ 璃半垂著眼,表面上是望著那隻扣住他的大掌,實際上亦是為了避開那過於銳利的視線。 「看你睡得很熟,不想吵醒你而已。」他反握住對方的手腕,將對方的手緩緩扯離。 那平淡的語調,遠離他的舉動,再加之這些時日以來兩人的聚少離多……徹底點燃了仙道悠心中的不安與煩躁。 他猛然站起身,重新抓住對方欲縮回的手臂,一個使勁便將對方拉至跟前,兩人隔著一張大辦公桌對望著。 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他與那無框眼鏡後的黑眸在一個水平面上對視著,兩人幾乎是鼻尖碰鼻尖,吐息相親的距離。 璃皺起眉,強迫自己不閃也不躲地與其對望著。自對方身上輻射出來的,不同於以往的強大壓迫感讓他不知為何,隱隱有著不祥的預感,只是,高傲的自尊與倨傲的個性不容許他在這種對峙的場合先一步示弱。 「仙……」手臂被對方未加收斂的握力抓得發疼,他啟唇欲言,卻被仙道悠截斷了話尾— 「吻我。」那雙澄澈坦率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著難掩驚訝的對方,做出了這個要求。 不是有人說:共同歷經險境的男女,總會因此而產生戀愛的錯覺~他其實……一直有著很強烈的不安全感—雖然這人現下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但~他實在太難捉摸,他實在猜不透他……猜不透他~是不是還想著要回那組織去,是不是其實……已經厭倦了他…… 他需要一點保證,一點溫言軟語,一個碰觸,一個擁抱都好!他需要他安撫他,他需要他的保證,保證他再也不走,再也不會像當初那樣,一聲不響地就走出他的生命。 一朵自嘲的笑花淡淡地浮現在唇角,隨即隱沒。這樣無法平心靜氣,隨時隨地都惴惴不安的感受—美其名,叫做戀愛吧—他之前,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歷,也不覺得自己有一天會有……沒想到,做人還是不能太鐵齒,夜路走多了,總會有撞鬼的一天。 雖然自己也被這鬼迷得七葷八素的就是了。 「吻我。」他見對方依舊怔愣著沒有反應,倒也耐性十足地重複了一次,甚至,還很好心地幫忙摘掉了對方鼻梁上的無框眼鏡。 璃瞅著眼前滿臉認真的男人,頭一次,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卻不知為何,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在害怕……從那緊抓著他不放的大掌,從那繃緊的唇角,從那咬緊的下顎…… 害怕什麼呢……他想……自己才是該害怕的那個吧……總是無時無刻地在害怕著,如果~對方其實已經厭倦了他,那他又該何去何從…… 漆黑如墨的黑眸閃過一絲迷惘,在男人有機會捕捉到之前,他湊上了唇,貼上對方的…… 熨貼在唇上的溫度一路溫溫地蔓延至心口,熨貼在唇上的壓力柔軟而美好,他幾乎可以聞到對方吐息之間的,淡淡的咖啡香氣……仙道悠很快地便無法滿足於這樣單純的碰觸,大掌上移,他壓住對方的後腦勺,輾轉碾壓、啃咬著那透著香氣的柔軟唇瓣…… 璃沒有拒絕,事實上,他甚至乖順地微微啟唇,探出舌輕舔了一下仙道悠的唇。 仙道悠覺得自己的理智『喀』地一聲瞬間斷了。 飢渴的舌凶猛地反客為主,闖入對方溫熱的口腔中,放肆地翻攪、勾纏……厚實的唇瓣密密地封住了那滿是齒痕的櫻唇,吞下對方香甜的津液,也吞下對方模糊的嗚咽和呻吟。 璃只覺得肺部的所有空氣彷彿一瞬間被抽乾,全身的力氣亦然……佔據他口腔的唇舌蠻橫地要他與之共舞,而他虛軟得無法拒絕~挾帶著高溫的手掌在他背脊游移,儘管還隔著羊毛背心和襯衫他仍是有種被灼傷的錯覺。 「唔……嗯……唔……」被肆虐的口發不出聲音,他只能自鼻間哼出窒息與快感交雜的呻吟。 那在他背部滑動的大掌緩緩下移,撫過他敏感的側腰、下背……一左一右地罩住他包裹在黑色羊毛長褲下的緊窄臀部,煽情地抓揉。 「嗚……嗚嗚……」那把玩著他臀部的方式著實太過色情,璃在對方的唇舌進犯間抗議著,甚至扭動著身子想逃離那祿山之爪。然而,那小幅度的掙扎看來反而更像是在迎合對方手掌的揉弄,完全達不到預期的喝阻效果。 五指收攏成拳,抵上了男人的寬肩,他試了好幾次,才終於推開那像吸盤一般,緊巴著他的嘴不放的傢伙。 「你……這裡是辦公室!」喘息不順讓他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水霧,左眼又褪回了湖水般的碧綠色。璃喘著氣,用手背擦著嘴,卻擦不去那繚繞其上的,屬於男人的氣味與溫度。 仙道悠緩緩站直了身,彷彿意猶未盡般地舔了舔唇,像在回味方才的美妙滋味般—璃狠狠地瞪著他。 「有關係嗎?」他勾起唇,露出那種壞壞的,顛倒眾生的笑容。「反正在醫院也遇不到你,下班也遇不到你,現在不親熱還等到何時?!」他完全是挑明了說。 親……?!璃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這隻蠢狗憑什麼認為他會任他在這種場合為所欲為啊! 「笨……蛋!」他恨恨地罵著,卻莫名地羞紅了細白的耳廓。「你在想什麼!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 「主任……」男人用著甜膩的語調正式地喚著他,這其中的反差讓璃有那麼一瞬間的閃神—手腕被男人扣住,拉往……「我不行了……主任……真的快憋死了……」男人再度彎下身,在他耳畔低喃。 指尖先是接觸到冰冷的金屬拉鍊,然後,便是火焚一般的高溫—即使隔著一層西裝褲布料都能明顯地感受到那物事散發出來的熱度與蠢動。瞬間明瞭了這傢伙是拿自己的手幹啥去的璃脹紅了臉—雖然有人皮面具的遮眼看不出來—反射地就要收回手,卻被仙道悠抓得死緊,還強迫他在原處上下滑動…… 「啊……真棒……」男人原本乾淨爽朗的音質此刻變得瘖啞。仙道悠的額靠著璃的肩,呼出的熱氣全噴到那通紅的耳廓,斷續逸出的喘息簡直比現場直播的AV還煽情。 這、變、態……!!!璃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卻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乖巧地僵在原地,任由這蠢狗拿著他的手去幹這猥褻的勾當,在他耳邊放浪地哈氣,甚至~他也不明白,那在下腹隱隱騷動起來的熱流為何。 那原本靠著他肩窩的頭顱開始不安分了起來……線條優美的唇沿著他搏動迅速頸動脈印下一個個濕吻,時不時地,還會伸舌描繪他耳輪的形狀,甚或探入他窄小的耳道中……璃短促地換了一口氣,本能地要縮起肩躲避這讓他全身都不對勁起來的碰觸,卻因為一手被仙道悠牢牢扣著而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 「璃、璃……」 那沙啞的磁嗓一遍遍地喚著他的名字,原本輕柔的印吻亦微微加重了力道,細白的頸項出現了點點青紫,那種半痛半麻半癢的感受讓璃微微抖顫了一下……高溫的唇挪移至頸項的中心線,輕輕啃咬、吮吻著那上下滑動的喉結……璃的氣息開始不穩,眼中隱隱浮動著水光。 仙道悠不知何時鬆了扣住他手腕的手掌,但他卻依然渾然不覺地在對方的兩腿間輕撫、按壓,宛如最乖巧的性奴。 埋在細白頸子中的俊朗臉孔為了對方情不自禁的回應而微微勾起唇。 空出的大掌神不知鬼不覺地撩開了那頗為厚重的羊毛背心,拉出襯衫的下襬,俐落地鑽入衣中,沿著側腰微微汗濕的肌膚細細描畫……再慢慢往上,撫上那雖單薄卻精實的胸口,沿著胸大肌的邊緣磨娑,偶爾伸長了手指,撥弄上頭微凸的粉蕊。 「唔……」璃自鼻間哼出了一聲甜膩而難耐的呻吟,微微的電流從被碰觸的頂點流竄至全身,讓他從指尖到腰際都一片酸麻。他擱在對方腿間的手掌不自覺地微微使力,掐了底下熱燙的硬物一下,仙道悠露出一種既痛苦又興奮的複雜表情。 「輕點,寶貝……把它掐斷了可沒人能滿足你……」他喘著粗氣,用空著的那手拉下了自己的拉鍊,再抓著那白皙的手掌壓在那彈跳出來的硬物上頭。 「乖……摸摸它吧……你看它想你想得快哭了……」一聲聲、一句句飽含性暗示的曖昧話語彷彿催情劑一般,讓兩人之間的交互作用升溫到最高點。璃彷彿被這樣淫媚的話語所惑,微微收攏了手掌,執著那肉柱便上下套弄了起來~ 仙道悠吁出一口滿足的輕嘆,手上開始認真起來,揪著那細緻的乳蕊又是兜轉又是拉扯……直把玩得她硬挺、充血,觸在指尖像顆櫻桃般飽滿。 璃發出一聲像是嗚咽一般的抽氣。襯衫底下的肌膚開始沁出薄汗,被挑起的情慾讓他全身的肌膚泛著一層胭脂般的粉紅。 「想不想讓我吸你奶子?」蛇般濕滑的物事由下而上舔過他的耳廓,留下一道銀痕。瘖啞的男中音在他耳邊說著下流的問句。「嗯?主任……」 這傢伙……這時候喊他一聲『主任』無庸置疑地,是在報之前會議室裡的老鼠冤,璃恨恨地心想。更可恨的是,他被這傢伙徹底調教成功的身體正恬不知恥地微微顫抖著,為了對方淫猥的提議而興奮。 被玩弄得充血的乳蕊抵著襯衫,隱隱有種緊繃的滿漲感,好想……有什麼濕濕滑滑的東西能夠舒緩這種刺痛…… 「想……」 細若蚊蚋的回答,仙道悠卻聽得分明。他露出一種純雄性的狡黠微笑。 「那就過來~」他站直身,隔著一張桌子朝對方勾勾手指。「把衣服脫光,坐在桌上。」 三十八、求人的態度 (微H) 「喂……你很沒有誠意喔!」仙道悠抱著胸,滿臉不豫地望著桌上那雖然脫了羊毛背心和西裝褲,卻仍然留著襯衫與底褲,繃著臉瞪著他的男人。「我明明說了衣服要脫光的……」他不滿地碎碎念。 人皮面具下的薄薄臉皮脹得通紅,璃咬著牙,一字一句都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吵~死~了……這裡可是辦公室……」他衣衫不整成這樣已經是他的極限了,這隻蠢狗是還想要怎樣!「你要做就快點!」雙色眼眸飄至牆上的掛鐘—還有一個小時便是他與佐治˙哈波約好的會面時間。 儘管是這樣一個細微的小動作,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仙道悠豈會沒察覺,不久前將對方與秘書的對話聽得分明的他在心中冷笑:哼哼!在我身邊還敢想著別的男人!(?)我就偏讓你沒辦法準時赴約! 突然攏上肩頭的寒意讓璃縮了縮肩,背著光的高大男人面孔顯得模糊不清,令人參不透他的表情,他莫名的沈默也讓璃覺得疑惑。 「喂,你……嗚!」 他才發出幾個字,男人便突然一個箭步上前,捧著他的臉吻上了他。這不是溫柔,或是憐惜的親吻,而是凶猛的,充滿侵略氣息的濕吻。 霸道闖入的舌尖舔遍了他的口腔,糾纏著他欲縮回的舌,強迫他與其交換彼此的津液……璃坐在辦公桌上,仙道悠半彎著腰,兩人的身高上的差距讓璃幾乎是拉直了頸子,坐得直直的。 「唔……呼……呼……」換氣不順的喘息偶爾溜出那輕啟的檀口,不及吞嚥的唾液溢出嘴角,滴落線條優美的下巴,雪白的襯衫被打濕了一小塊…… 當仙道悠的唇離開他時,璃還處在一種茫茫然的狀態……他小口小口地喘著氣,舒緩著幾欲窒息的肺部;眼角濕潤、眼神迷濛……完完全全一副惹人犯罪的模樣。 仙道悠的黑眼顯得更為闃暗,他握住對方細瘦的肩頭,趁著璃恍神的這個當口緩緩放倒了他……自己亦隨即壓低了身子,隔著那薄透的襯衫啃咬著那精實的胸口。 水晶桌墊偏涼的溫度與他渾身散不去的高熱形成強烈的對比,璃眨了眨眼,雙色眼眸重新凝回一絲清明,下一秒,自胸口傳來的刺痛感讓他嚇了一跳。 「唔……輕點……」那尖利的犬齒刮得他生疼,他本能地探出手想推開那在他胸前晃盪的黑色頭顱,不意那皎白的齒列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觸到對方時惡意地刷過他挺立的乳尖,他煞不住地輕呼一聲,五指一個收攏,緊緊揪住了那柔順的短髮。 「仙、道……悠……你……」那尖銳的齒毫不憐惜地隔著襯衫撕咬、啃嚙著他細緻的乳珠,璃發出一聲聲尖銳地抽氣,本能地縮起身子想躲,卻受限於場地而動彈不得。「好疼……」 仙道悠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可是你的乳頭更硬囉……你看……隔著襯衫都能看到形狀呢……好色……」骨節分明的長指拉緊了襯衫布料,只見雪白色的衣料上被唾液暈染出一塊半透明的質地,充血的豔色乳尖正若隱若現地綻放。 雖然自己看不到,但男人活靈活現的形容讓那淫靡的景象彷彿活生生地在眼前播放一般。璃羞怒地伸手便要去遮。「混…蛋……你別看……」 素腕在半空中便被一把扣住,壓回臉頰旁。男人對氣怒的他露出那一如往常的,陽光燦爛的傻笑,惟有過於深沈的黑眸洩漏了他真正的心思。 「為什麼別看……你不是想我舔嗎?……嗯?」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再度俯下了頭,隔著襯衫吸住了那方才被他蹂躪過的乳頭,嘖嘖有聲地含吮了起來。 「嗯……不……」男人戲謔的言詞惹得他火大,然而身體的反應卻是最誠實的,那隔著一層布料吸住他的口腔暖暖熱熱的,微微頂弄著他的舌尖則挑起了最末稍神經的興奮……但是……總覺得~有哪裡不夠……還想要…… 「呼……嗯……嗯……」那原本扣著他的大掌不知何時鬆了開,璃挪動那隻重獲自由的手~揪住了對方的髮,同時本能地弓起了上半身,尋求更深層的悅樂。 「蠢狗……別……隔著……衣服……」如此露骨的邀請在清醒時打死他也不相信自己會說出口,可在現在這當口,渾身血液就像煮沸的水般瘋狂奔流,他只想立刻找到可以宣洩的出口。 那埋在他胸口的頭顱動了動,緩緩抬起……幽深的黑眸緊鎖著他,幾乎要讓他忘了呼吸。 「吶,那你自己把襯衫掀起來吧……主任……」男人勾起微笑這麼說。 惡趣味的男人……璃恨恨地心想。他沒要他把襯衫脫去,卻叫他掀起衣服,擺明了就是要讓他體會到此刻自己不僅淪為俎上肉,還得低聲下氣地央求屠夫快點將他拆吃入腹的心酸哪~ 氣悶歸氣悶,被對方撩起的火焰一時半刻無法熄滅,他再怎麼自厭也只得抖顫著手,抓著襯衫的下襬緩緩上捲……結實而平坦的小腹、小巧的肚臍、白皙的胸膛……一吋吋地暴露出來,上頭兩朵充血的稚蕊襯著雪白的膚色,別有一種怵目驚心的豔麗。 此刻,倒映在仙道悠眼底的,便是那平素高傲冷靜的人兒,如今雙眸噙著水光,含嗔帶怨地瞪著他;僅著底褲的下半身左右叉開,隱隱顫抖著手臂揪著捲至胸口的襯衫下襬,在楚楚可憐之餘亦平添了一股淒豔的墮落美感。 屬於雄性的劣根性在蠢蠢欲動……他真喜歡看他這副模樣,這副臣服在慾望之下,偏又強自鎮定的模樣……好想~就這樣把他欺負得亂七八糟,讓他哭著求饒…… 仙道悠幻想著對方淚眼汪汪地被他壓在身下的模樣,濃濁的黑眼閃著慾望的火光。璃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渾身發毛。 「喂,你到底做不做啊?!」要求他主動掀起衣服自己卻是動也不動的是怎樣!存心耍他嗎?! 男人因他不馴的問句而半勾起唇。「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食指與中指像在跳躍一般在泛著紅潮的肌膚上輕點著,直至來到那紅腫的乳蕾旁,猝不及防地,他用薄薄的指甲狠狠地彈撥了一下。「嗯……?」 直竄上腦門的麻與痛讓璃倒抽了一口氣,張著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兩隻長指更進一步地夾住了那挺起的乳頭,輕輕拉扯、搓揉……時不時地,還用帶繭的指腹輕輕磨娑著頂端。 璃原本的嘶聲抽氣逐漸化為掩不住的喘息,他再度挺起上身,迎合似地將那完全綻放的乳蕊更往侵略者的手中送,仙道悠卻在此時驀地頓住了所有的動作。 「說啊……想要我怎麼做……」兩隻靜止不動的長指依舊揪著那飽滿的乳頭,他噙著笑,近乎著迷地望著那隻深陷情慾中的碧眼忽淺忽深的萬千變化。 璃吞下滿至喉口的一聲呻吟,感覺全身就像是蟻爬火焚那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沒辦法……他沒辦法忍受對方的毫無動作……他還想要…更多…… 「舔我……乳頭……求你……求你……哦……」自乳尖傳來的脹麻感讓他的理智全盤棄守。他放浪地扭著身子,蹭著對方的手指,同時,他也空出了一手至另一邊乏人問津的乳頭,煽情地揉捏、玩弄起來…… 仙道悠瞪大了眼,望著眼前騷浪地玩弄自己乳頭的男人,毫無心理準備會看到如此香豔畫面的他一個氣血翻湧,一管鼻血流了出來~ 三十九、自虐虐人 (微H) 「靠!你這騷貨!」他低咒了聲,胡亂抹去鼻下的熱流,強撐的冷靜至此完全崩潰。他頭一低,直接含住其中一顆乳蕾,發狠似地吸吮了起來,同時,亦騰出了一隻手攻佔另一顆被不甘寂寞的主人玩弄的乳頭,輕輕彈撥、拉扯…… 「嗚……嗚……啊……哈……」被暖熱的口腔包圍所帶來的快感,是單用手指玩弄遠遠不及的,更別提那靈巧的舌尖時不時地繞著他的乳尖兜轉,或是愛撫似地舔著他的乳暈……璃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過激的快感讓他蜷起了腳趾,他緊揪著仙道悠的髮,彷彿希望他永無止盡地不斷吸吮下去…… 他的熱情讓仙道悠十分滿意,將口中的果實吸得又鮮豔又飽滿之後,他便秉持著公平原則去含吮另一顆……直到兩株紅豔豔的乳蕊都鍍上了一層濕潤的唾液才罷休。 仙道悠微微抬起頭,志得意滿地望著自己的傑作,和那一臉恍惚的男人……目光往下,瞟向對方白色的棉質底褲上,明顯的一方深色濕痕。 大掌轉移了陣地,輕輕覆上那隱隱散發著熱度的部位,輕攏慢撚了起來…… 「已經濕透了喔……主任……」沙啞的嗓音說著令人臉紅心跳的逗弄,一方面,他用掌根由下往上地搓揉那底褲下,越來越堅硬的物事,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性器的形狀在棉質底褲下清晰可見,直到那方印記更顯擴大。 長指勾住棉質底褲的鬆緊帶,輕輕往下一扯,精神飽滿的肉紅色物事便彈跳了出來,在男人貪婪的注視之下無辜地吐著晶亮的淫液。 癱軟在桌上不住喘著氣的蠟黃臉孔男子用一雙霧氣滿布的眼眸望著他,帶著無言的乞求、情慾、熱切…… 仙道悠輕輕地笑出了聲,他舔舔唇,手指撫上自己雙腿間的高熱,當著滿眼欲求的男子的面,慢條斯理地,往後落坐在寬大的黑色皮椅上。 他朝那難掩愕然的蠟黃臉孔男子勾了勾手指,再往下比了比自己同樣脹痛不已的慾望。「過來。」 儘管兩人已經有過複數次的歡愛經驗,但他從來沒要求過對方用嘴替他服務,但今天……也許是氣氛使然,也許是地點選得巧妙(?),總之他突然有了那個『性致』,想讓對方服侍一回。 璃望著對方顯而易見的『明示』,腦子一時半刻之間卻還轉不過來,或者說,就算他隱約理解,此刻彷彿大病一場,渾身都綿軟無力的他也斷不可能立即行動。 這、這蠢狗該不會是想……要他……用……嘴?!!! 尚在發愣的當口,下腹一把火燒得難受的男人已經失卻耐心,站起身一把抓著他的衣領將他從桌上扯了下來,在氣定神閒地重新坐回皮椅上,像個君臨天下的王儲般望著那跪坐在他雙腿間,睜著一雙泛著水氣的眼瞪著他的男子。 即使面對對方的臭臉,仙道悠依舊笑得很開心。他彎下身,單手扣住了對方纖巧的下巴,將對方更往自己的腿間帶。 「乖……你想要這個……對吧……」 尺寸驚人的巨物以著猙獰的角度矗立在他眼前,距離他的鼻尖不過盈吋。璃瞪著眼前的孽根,突然生出一種想要掐死眼前男人的衝動。 「快呀……你跟院長的約會快到囉……」男人清朗慵懶的嗓音在他頭頂響起,也讓他悚然一驚。雙色眼眸瞟往牆上的掛鐘,不知不覺離他和佐治˙哈波約定的時間只餘下半個小時,而他現在卻是一副衣衫不整,甚至還處於勃起的狀態……好吧,他現在比較想直接殺了自己了! 「快點……璃……」男人像在逗弄自己心愛的寵物般用指腹磨娑著他的下巴。「這是你欠我的……」輕輕的低語,透露的卻是這些日子以來,沒說出口的擔心、受怕、忐忑…… 璃一震,抬眼對上了那陰鷙的黑眸,在其中找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不安……這段分開的時日,其實~他又何嘗好過? 唉……到頭來,到底是自虐還是虐人呢?真是搞不懂…… 他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垂下眼,湊上唇,極輕極緩地,張嘴含住了那碩圓的頭部。 仙道悠短促地換了一口氣。「很好……慢慢含進去……別碰到牙齒……啊……真棒……」軟熱的口腔黏膜一吋吋地吞納入他的性器,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正在努力地放鬆喉部肌肉,讓自己可以更深入對方的口腔—這個認知讓他感到無與倫比的興奮,在璃口中的粗大性器硬生生地又脹大了半圈。 「唔……呼……嗚……」超乎想像的尺寸讓他下顎發酸,唾液幾乎無法吞嚥,只能像失禁一般不斷往外溢流。蕈狀的頭部緩緩深入,直至他脆弱的喉口,帶來一種欲嘔的錯覺,他難受地擺著頭,想要往後退離頭顱,後腦勺卻冷不防地被扣住。 「好棒……璃、璃……你嘴裡好舒服……」男人一面像是夢囈一般地輕喃,一面雙掌交扣,抱著他的後腦勺,不讓他有任何機會臨陣脫逃。那雙大掌前前後後挪動著他的頭顱,再加上腰身隱隱的擺動,那巨大的肉柱彷彿模擬著性交動作般在他口中進出。 「嗚……嗚……」明明不是很疼,但大部分的氧氣來源都被佔領,只能用鼻子艱困地呼吸的他還是被逼出了眼淚。鼻腔、喉頭……全都充斥著屬於男人的麝香味,他一方面覺得頭暈目眩和窒息,另一方面卻也覺得有種禁忌的快感。 彷彿鬼使神差一般,空閒的雙手緩緩探至自己的雙腿間,撫上那熱度不減反增的肉柱,隨著對方的性器在他口中進出的節奏開始撫弄了起來…… 就仙道悠的視角望去,那蠟黃臉孔的男子原本熨得平平整整的西裝如今皺巴巴的,上頭散佈著被不明體液沾染的痕跡;男人微瞇著眼,露出一種像是痛苦,又像是享受的表情幫自己口交;下身的底褲半褪,白皙的大掌不甘寂寞地握住自己的性器激烈地自瀆著……啊啊啊啊!受不了!這太刺激了啦! 他趕在鼻黏膜再次蠢蠢欲動之前果決而粗暴地揪住腿間人兒柔軟的髮,將其往後扯,對方悶哼了一聲,喘著氣吐出了他的性器,泛淚的雙眼透著一絲不明所以的迷茫。 他沒給對方反應或清醒的時間,一把扣住對方的上臂,用力一扯,順勢將其旋了半圈—急躁之下他拿捏不住力道,璃的手臂瞬間多出了五塊青紫,那迫他轉身的蠻勁則讓他有種手臂快要脫臼的錯覺。璃倒抽了好幾口氣,還沒來得及抗議,轉瞬間他已被反轉手臂,壓在寬大的辦公桌上,背脊與雙腿恰好呈現一個完美的直角。 「痛……」他嘗試地掙了掙,但自臂膀處傳來的鈍痛讓他不敢再動。同一時間,一抹灼熱抵上了他白嫩的臀片。 四十、下次再約 (H) 仙道悠幾乎可說是猴急地掰開那兩瓣護衛著幽谷的桃型臀瓣,因而暴露出的花穴透著淺淺的粉色。不知由於前方男根的汁液往後流淌,抑或是花穴內部分泌的腸液的關係,那花蕾上頭隱隱泛著一層水光,看在侵略者眼裡更加引人遐思。 他執著自己已經脹痛難耐的性器,迫不及待地抵住那緊縮著的花口……這樣黏膜與黏膜之間的私密碰觸讓兩人都同時倒抽了一口氣。那花穴更似有所感般地微微蠕動了起來,像一張小嘴般吸著那蠢蠢欲動的龐然大物。 「等……仙…道……」璃發出一聲像是嗚咽的呻吟,後頭的字句全都消融在止不住的喘息裡,不明白他到底是想抗拒,還是發出一種無言的邀請。 不管怎麼樣,仙道悠都不想猜,也沒那個餘裕再猜—他腰身一挺,藉著體液的潤滑,碩圓的頭部緩緩地擠入那狹窄的甬道…… 被迫撐開的花穴繃緊到了極致,呈現一種淫靡的赭紅色,極富彈性的括約肌肌肉被撐開之後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彈,緊緊夾住了那深嵌於其中的熱楔。 熱、脹、痛、麻……還有隱隱升起的,曖昧不明的快感,自下體不斷地傳來,紛雜的腦袋完全無法處理如此龐大而激烈的感受……璃張大了嘴,不住喘著氣,拉緊的聲帶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蜷起的十指在水晶桌墊上摳抓著,彷彿在尋找著什麼可以依附的東西,卻是徒然。 仙道悠此時同樣是滿頭大汗,才只是頭部進去而已,那種直衝腦門的快感就讓他快要繳械投降了,他得死命地深呼吸才能壓抑住那種想要射精的衝動。 啊,真是……沒想到沒做擴充竟然會這麼緊……該死的!他在心裡低咒,一面抬手抹去臉上的汗水和鼻血,隨即再度扣緊對方的腰胯,運用巧勁,一吋吋地將自己的傢伙挺入對方柔軟高熱的體內。 「唔唔唔……嗯……」璃不受控制地自喉間發出一聲聲意味不明的單音。他覺得自己就像顆被迫敞開的蚌殼,被那巨物一吋吋地破開他堅硬的外殼,直達他柔軟的媚肉。 當那男根的頂端碰觸到熾熱的腸黏膜時,他們兩人皆不約而同地抖顫了一下—璃是因為體內那難以忽視的龐大壓力,仙道悠則是因為那腸道像是要抵抗外物入侵般地不住蠕動收縮,一陣陣地吮著他的鈴口,讓他直想爽快地大叫出聲。 他順從著雄性的本能,緊抓著那精實的腰身,二話不說便開始猛力地擺動了起來。粗長的性器在狹窄的甬道內翻攪著,一次次地帶出裡頭紅豔豔的媚肉和濕滑的腸液。小腹與臀瓣之間的輕柔啪啪聲混雜著兩人紊亂的喘息,成了此刻辦公室內唯一的聲響。 「啊……啊啊……悠……嗚……太…深……了……嗚……」璃像是要斷氣一般地抽泣著,錯亂地喚著身後男人的名字。口中低喃著抱怨,前方頂得老高的性器與隱隱款擺的腰身卻出賣了他,被拍擊得泛紅的臀瓣與粉色的腿根更讓他整個人看來無比色氣。 仙道悠輕笑了一聲,似也看穿了他的口是心非,下身頂撞更為凶猛有力,滿意地聽見對方又是一陣抽泣哀鳴。 「說謊……主任……你明明很喜歡被幹到這一點……」男根一個猛撞,壓上了稚嫩黏膜上的某個凸起,璃就像是被雷殛一般全身痙攣了一下。「我說的對嗎……嗯?」 男人游刃有餘地一面用言語調侃他,一面控制著方向與力道,時不時地便會去戳刺那敏感的G點,璃被他撞得手腳發軟,雙膝顫抖,前方的男根開始滴落晶亮的淫液。 「啊啊……好…棒……再……多……嗯……啊……頂…到了……」 他款擺著腰,迎合著對方撞擊的節奏,一次一次地湊上臀,讓對方得以頂至他體內的最深處。這種像是連身體的最內部被刨挖、翻攪出來的感覺讓他一方面覺得膽戰心驚,一方面卻也不受控制地耽溺於這種令人窒息的龐大快感。 就在仙道悠粗喘著氣,下身次次頂撞有力,而璃的呻吟也越來越形抖顫高亢時— 『篤篤』兩聲,辦公室的木門傳來兩聲精簡的輕扣。 「主任,跟院長會面的時間到了。」隔著一扇有些厚度的木板,女秘書平板的嗓音聽來有些模糊,但字字句句還算清晰。 仙道悠頓住了動作,璃身體一僵。沈溺在情慾中的兩人完全把這檔事忘得一乾二淨。 「等……咳咳……」察覺自己發出的聲音過於瘖啞無力,璃連連清了好幾次喉嚨才重新開口:「等我一下……啊!」強自鎮定的威嚴語調終結於一聲意外的驚叫—來自於身後男人猛力的一個撞擊。 他不可置信地扭頭向後,壓低了嗓音嘶咆著:「你瘋了!快拔……嗯……不、准…動!……嗚……」不管他如何嚴辭恫嚇、嘶聲警告,那雙大掌依舊不顧他的掙動,牢牢地扣住他的腰身,一下一下地在他體內進出著。 「主任……主任你沒事吧??」似也聽到了他那聲來不及壓抑的驚呼,門外的女秘書微微揚高了語調—甚至,璃幾乎可以想見對方下一秒很有可能就會破門而入……等一…… 糟!!門沒鎖!!!! 他尖銳地倒抽一口氣,後頭的男人亦然。 「別夾得這麼緊……寶貝,想要我斷在你裡面嗎?」富有磁性的低嗓在他耳畔繚繞,但他現在只想一腳將對方踹到天邊去。 「別…鬧、了……仙……唔……」他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甩開男人的箝制,體內敏感點的一個撞擊卻又讓他瞬間軟了腰,岔了氣。 「叫她走開……你現在是我的……璃……」男人舔著他通紅的耳廓,低低的耳語像是某種催眠或暗示,鑽入他的耳膜,迷惑了他的神智。 有道理……不!不對!差點就乖乖聽令的璃用力甩了甩頭,同時出了一身冷汗。這男人對自己的影響力實在太過強大,好危險好危險。 「不……行……我跟佐治約好……嗚……」不連串的斷續字句是他被撞擊得神魂分離的證明。 仙道悠輕笑了聲,下體的節奏開始轉為深猛而快速,他卻還能夠游刃有餘地附在對方耳旁輕聲說道:「我無所謂啊……你就被我射得滿滿的去見他吧。」握住他腰骨手掌更為使勁,幾乎是抓著那緊窄的白嫩臀部猛力地往那巨大的性器上撞。 「你!……嗚……輕…點……啊……」原本怒目而視的雙色眼眸在這波狂風暴雨般的侵襲之下再度蒙上一層水色。正當他即將被這波慾望的浪濤給席捲時,那沈著的敲門聲再次響起,伴隨著氣定神閒的女聲: 「主任,我進來了~」黃銅門把被人握住的聲音響起,然後是轉動的聲音…… 璃幾乎沒有多想,他揚起了手臂,拼上最後一絲氣力與專注力,使勁一揮— 『噠—』就在那黃銅門把即將被轉至盡頭的前一秒,薄而銳利的袖刀精準地射中了喇叭鎖,空轉的門把發出『喀啦喀啦』的刺耳聲響。 「主任……你沒事吧?」發覺門被鎖上的女秘書一面不死心地轉動著門把,一面問著。 「我……」那粗長的性器在他敏感點一陣研磨,他努力地嚥下一聲嗚咽。「沒事……」 紫紅色的性器全數撤出,並在他微微鬆了一口氣時在猛地頂入。那種絕頂的痛與絕頂的爽混雜在一起的感覺讓他扭曲了臉。「跟佐治說……我不舒服……」肉棒此刻淺進淺出地試探著他的底線,他拋棄了自尊與羞恥,聳著臀部做著無言的哀求。「下次……再約……」彷彿非常滿意他的投誠,男人再次將他體內充填得滿滿的,然後大力抽幹了起來,『啪啪』的響亮肉擊聲也許連門外的人也聽得見,也許那女秘書仍然心覺有異,並沒有被他這番話給說服而離去,也許、也許……不管再多也許他都已經顧不得了,慾望的浪頭已經打了下來,而他徹底滅頂,只能弓起身子,抽搐著小腹哭泣、尖叫,在男人無止盡的侵犯之下顫抖著射出。 仙道悠自喉間發出一聲像是野獸一樣的低吼,在那因高潮而痙攣的甬道中用力一挺腰,將精華全數射入了對方溫暖緊致的體內。 四十一、婚前同居 「你……這天、殺、的……混……蛋……」 激情過後,仙道悠全身放鬆地癱坐在寬大的皮革扶手椅中,像是這辦公室的主人一般悠游自在,璃則是軟綿綿地被他摟在懷中,蠟黃色的臉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整個都埋進了仙道悠的肩頸處。 這句聽來從齒縫中擠出的咒罵便是從那深埋的臉孔中飄出。不知是激動還是高潮的餘韻使然,那被他摟在懷中的細瘦身軀仍不住隱隱顫抖著。 「你……我……差一點就……」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再也沒臉在這個醫院繼續待下去。在辦公室上演這種活春宮,不只臉皮要厚,心臟也要夠大顆才行!! 仙道悠低低地笑了起來,頰畔厚實胸膛的隱隱震動讓蠟黃臉孔男子又開始磨起牙。 彷彿一隻饜足的大型犬般,仙道悠微微瞇起眼,慵懶地將下巴擱在璃的頭頂心上,大掌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對方的背,像在安撫一隻發怒難馴的的野獸般。 「乖……後來不是沒事了嗎?她不會發現的~」那資深女秘書都當這行多久啦,簡直都要成精了,怎會不知謹言慎行的道理。 璃『虎』地自他懷中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又知道了,搞不好她、她有聽到……」語尾不自然地消音。蠟黃的臉孔上看不出臉紅,倒是原本白玉般的耳垂染成了夕陽一般的豔色。 仙道悠因他這副難得忸怩的模樣而笑得更開懷。他逗弄似地道:「聽到什麼?聽到你喊著說『再深一點、再深一點』嗎?哈……喂誒誒……開玩笑、開玩笑而已,別那麼激動~」他長手長腳、眼明手快地撈回了那脹紅了臉,氣呼呼地要跳離他身邊的蠟黃臉孔男子。 「放開我。」再度被壓回對方懷中的璃氣悶地說:「還沒到下班時間,快回去做你的事。」命令式的口吻透著一絲強硬。 「不要。」可惜,他面對的是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仙道悠—他完全不痛不癢地回了兩個字。雙臂收攏,他更加摟緊了懷中細瘦而結實的身軀。「喂,你搬來跟我住吧~」更有甚者,這天外飛來一筆炸得璃頭昏眼花。 「一……起住?!」他有禮由懷疑自己是不是耳鳴了。「為什麼?」以他的身份和過去的輝煌歷史,跟一個普通人住在一起,只是會把對方害慘了而已—光想像那些不知何時會上門的仇家就夠讓人打退堂鼓了。 仙道悠抓著他的肩,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低下頭滿臉認真地俯視著他,甚至因為他的反問而微微攏起眉。「我們都交往了,婚前同居也沒什麼吧?」難不成璃這麼保守,非得要結了婚才能住在一起嗎?可是他現在就已經覺得很寂寞了耶! 「交……咳~」璃狠狠地嗆了一口口水。對方理所當然的回答再次轟得他七葷八素。『交往』??『結婚』??『同居』???這些三級跳的字眼從對方口中說來簡直輕鬆得令人感到驚悚。而且…… 「我們有在交往嗎?」光是這個前提他就要打上大大的問號了—怎麼他這個當事人完全不知情?! 仙道悠迅速地變臉,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是說~你都把我那根嗶—來嗶—去,甚至還用你的嗶嗶—緊緊吸著我不放,然後你現在想不認帳了嗎?!」他用一種『你是陳世美』的指控眼神盯著對方。 璃已經連糾正對方的力氣都沒了—反正這隻蠢狗的解讀能力再過十輩子也不可能期待他會突飛猛進的,倒是那張嘴天花亂墜,死的都能給他說成活的。 「那只是身體上的吧~」璃淡淡地道,視而不見仙道悠皺到幾乎可以夾死蚊子的眉間。「你對我這個人瞭解多少?」能夠像這樣待在對方身邊已經是冥主不得了的恩賜了,與對方發展成穩定的關係什麼的,他從來不敢想~先別提他黑暗的背景了,正確地來說,他甚至不能算是人類,這隻蠢狗真的知道自己辦家家酒的想法有多麼天真嗎? 仙道悠對於對方單刀直入的問句有一瞬間的怔愣。他動了動唇。「我……」 璃毫不客氣地截斷他的話尾。「你知道我為什麼必須隨身帶著香包嗎?你知道為什麼我身上的傷口都會自行癒合嗎?你知道我背後的組織是什麼嗎?你……」 一隻厚實的掌迅捷地摀住了他的嘴。仙道悠在那雙因不滿而瞪視著他的異色眼眸慢條斯理地續道:「我認識的璃,是一個固執到讓人想掐死他的傢伙;是一個對敵人心狠手辣,對伙伴和朋友卻迴護到底的人;是一個只要認定是對的事,就會勇往直前做下去,不怕粉身碎骨的人;是一個從不開口說『喜歡』或『愛』,但是卻默默地重新拾回『Lotus Li』的名號,回到我身邊的人……」有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他的手臂上,仙道悠墨黑的眼眸裡滿是令人幾欲滅頂的柔情,他直直地望著那雙漾起水霧的雙色眼眸,放輕了語調: 「也許我不能回答你問的那些問題,但是那些問題的答案並不妨礙我對你的觀察和看法,那些問題的答案也並不代表你這個人……」男中音淡淡柔柔的,每個字都像揪住了他的心。璃只覺得眼前一片白濛,眼眶熱得難受,幾乎看不清男人的面容。 「我喜歡你……我愛你……璃,Lotus……不管是哪個名字,不管你的身份,不管你的背景,我就是只喜歡你這個人……」線條優美的純緩緩勾起,他對著眼前淚流滿面的男人綻出一個可比陽光燦爛的笑容,眨了眨眼。「不行嗎?」 大掌隨著上揚的尾音移開,一聲抑不住的嗚咽因此溜出抖顫著的紅唇。 仙道悠還是那燦爛的笑,只是攤開了手臂,接住了那撲身向他的細瘦身軀,感覺到男人緊緊地抓住自己頸後的衣料,吸著鼻子渾身顫抖,像是在極力忍耐哭聲。而他,也只是靜靜地,順著對方細滑的黑髮,像一種無言的安撫,像一種無聲的保證。 「Lotus……是我的中文名字……」帶著鼻音的嗓子有著明顯的沙啞,從他肩頸處飄了出來。「我的本名……端木蓮……」 「嗯……」仙道悠輕輕地應著,彷彿怕驚擾了他難得的自白。「我之前一直以為Li是你的姓氏~」 「不是……」悶悶的吸鼻子聲再次傳來。「Li就是我進組織之後的名字,璃~香包上繡的那個字。」他補充道。 仙道悠輕輕笑了。「我知道。」那個古怪的香包畢竟在他身上一段時間,他也是有好奇地去查過上頭的文字的。他揉了揉對方的黑髮,近乎寵溺的。「剩下的,回家之後都跟我說……好不好?」拐了個彎,他還是想得到對方願意搬來與他同住的保證。話雖問得輕柔平穩,其實他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就怕對方那千迴百轉的心結,一時半刻還是解不開、放不下。 「……」埋在他肩頸處的臉孔突然一陣沈默,仙道悠只覺得心臟都快跳出了喉口。他清了清喉嚨。 「咳……當然……如果你還是……」 「好。」細若蚊蚋的單音,仙道悠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因為太渴望而產生的幻覺。直到肩頭傳來細微的震動,感覺上像是點頭的動作,他才恍然大悟—對方是真的答應了!! 他答應了他答應了他答應了他答應了!!!!! 此情此景,若他真的跳起來歡呼好像不是那麼恰當,但他滿腔的激動喜悅實在無法言喻,只得收攏手臂,將懷中的人兒摟得更緊。 「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好愛你……」 傾訴般的低喃一聲聲、一句句,彷彿要驅除他心中深埋的種種不安、灰暗那般,執拗而誠摯地響著。璃抵著對方的肩窩,感受著對方有力的擁抱,規律的心跳,突然覺得……他時至今日荒謬、陰暗而扭曲的一生,奇蹟似地,迎來了一絲陽光。 不斷重複的愛語始終沒有得到回應,仙道悠也不氣餒—反正對方原本就是一個彆扭又高傲的傢伙,他也沒抱多大期望。莞爾一笑,他緩緩放鬆了摟住對方的力道,沒意料地,那埋在他肩窩處的頭顱卻突然仰起,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畔: 「我愛你,仙道悠。用我的生命。」 這不是個浪漫的告白,比較像是一種宣誓,或賭咒,連語調甚至都是生硬的。可仙道悠卻笑了,笑不可抑,笑得不住擦去自眼角滑落的溫熱液體……然後,再一次重重地擁抱這個用全部生命在愛他的男人。 lt;lt;正文完gt;gt; [番外] 相親宴 1 交往對象 [註]此番外內含流花仙洋同人情節 「喂—」慵懶而拖長的語氣。 「猜猜我是誰?!」電話那頭,像是捏著鼻子般,怪里怪氣的嗓音傳來。 仙道悠翻了個白眼。「老頭,不要沒事打越洋電話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好嗎?也不想想你都幾歲了!」這老頑童真的是越老越像小孩子。 「悠悠,你這個不孝子!哪有人這麼快就猜中的!作弊!」仙道老爹依舊不服輸地喳呼著。 仙道悠掏了掏耳朵。「你到底有什麼事,趕快講一講,我等下還有一台手術。」他抬眼瞥了下牆上的掛鐘,不得不佩服他老爸總是能夠精準地挑在他極少數可以接電話的時段找到他—不知道這種神乎其技是怎麼練成的。 電話那頭突然一陣沈默,仙道悠挑了挑眉。「老爸?」怎麼突然來欲言又止這招。 「咳、咳……悠悠啊……咳……」仙道老爹清了清喉嚨,再清了清喉嚨,就在仙道悠耐心用罄準備出言催促之前,他才支支吾吾地道:「你、你應該還記得上個月和我們一起吃過飯的外川伯父吧……」 仙道悠想了想。由於他的父親與哥哥都從商,且與一些世界知名的大企業老闆往來甚密,他有時也被迫得出席一些商業晚宴,去陪陪笑之類的,只不過次數比起他老哥來是少了太多,那個外川什麼的嘛…… 「好像有印象,幹嘛?」他打了個呵欠。 「呃……就是呢……那個……」電話中又開始出現可疑的囁嚅。不知為何,仙道悠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 「那個……你記得吧,那天你外川伯父的小女兒也有跟我們一塊兒吃飯,據你外川伯父說啊,她對你欣賞得不得了,所以呢……」 「我不要。」仙道悠話都沒聽完就直截了當地拒絕。「拜拜。」 「什……喂誒誒……你這死孩子!不准掛電話!我話都還沒講完耶!又沒要你幹嘛!只是你外川伯父他六十大壽,要邀請你去他的生日宴會而已啊!」 還不是一樣!那種場合,跟變調的相親宴有什麼不一樣! 仙道悠皺了皺眉。「我的回答還是一樣,我~不~要~」他加重了語氣。「我有交往的對象了。」 電話那頭的仙道老爹嗤哼了聲。「你一年到頭不都有交往的對象!哎呀~別這麼不乾不脆的,去祝個壽又不會少掉你一塊肉!!別囉唆了,總之我會叫你哥哥記得帶上你,就這樣啦,拜!」 「什……我都說了我……喂、喂!死老頭!喂!!」 單調的嘟嘟聲回應著他的迭聲叫喚,仙道悠忿忿地摔下手機,煩躁地扯了扯頭髮。 這下可好!他該怎麼跟璃開口呢? 「噗……嘻嘻……」高大的紅髮男子整個人縮在深咖啡色的皮革沙發中,用手掌摀住了嘴,寬肩不住聳著,即便如此,仍有幾聲抑不住笑聲自指縫溜出。 在他正對面,是一張雕刻華美的檜木辦公桌,而,一位蠟黃臉孔的男子正端坐在大辦公桌後,面無表情地瞪著他。 「你笑夠了吧~玦。」他的語調很平板,幾乎與他臉上的木然如出一轍,但若仔細觀察,便能察覺那眉眼間隱隱流洩的懊惱與尷尬,還有那通紅的耳廓。 聞言,不住抖著肩的紅髮男子總算抬起頭望向他,燦亮的金眸裡還蘊著憋笑的水光。 「老實說,璃,我真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你~」櫻木邊說著,邊揩去眼角的淚水。 璃沒回話,只在心中暗咒著某隻害他此刻無比困窘的蠢狗。 話說事情的經過是:櫻木今日恰好到聖靜醫院來探一位工作人員的病,但好死不死地,沒問明病房所在的他下場就是一個大迷路。他繞呀繞的,越走越是人跡罕至,正準備掏出手機來求援時,正好聽到了模糊的交談聲,心想著總算可以問路的他眉間一鬆,也沒多想便朝著那聲音的來源走去,不料~撞見的卻是情侶接吻的場面。 若是普通情侶倒也沒什麼大不了,問題就在於……其中一人,竟然是……璃啊啊啊啊啊!而且和璃接吻的另外一個人~很顯然的,是個男人!! 他倒抽一口氣,蜜色的臉孔瞬間爆紅,自覺彷彿撞破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場面,他想也不想地轉身就跑,然後很快地被高度警覺,從後頭追上的璃給逮個正著。當然璃一見是他也是難掩驚訝,他則是轉著眼,不斷克制自己不要瞟向對方那明顯被吻腫的嘴唇……然後,他就被帶來這間辦公室了。 璃的沈默並未澆熄櫻木的好奇心,他再接再厲地續道:「那男人~就是讓你留在這裡的原因嗎?」 就是因為太知曉璃對冥門和封神鞠躬盡瘁的忠心,他才會對那個能夠留住璃的男人這麼感興趣。 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水晶桌墊,紅唇微啟。「算是吧。」他沒直接承認,但也沒否認。像這種事,他始終不習慣與人剖白。 但櫻木聽在耳裡,他這樣的回答基本上就與坦承無異了。金眸瞪大,他屁股往前挪,整個身子前傾,眨巴眨巴地望著那眼神四處游移的男人。「我……能知道他是誰嗎?」 好好奇啊~真的好好奇啊……那男人,應該不是冥門的人吧,那又是怎麼跟璃認識的呢?!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被這樣一雙坦率熱切的眼眸瞅著,任誰都拒絕不了吧~璃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只手指一振,一張薄薄的紙片飛出,被櫻木眼明手快地接住。 那是一張印刷典雅,中規中矩的名片,上頭寫著『仙道 悠』三個漢字,以及他的學經歷和職稱—外科醫生。 櫻木微微點著頭。原來是外科醫生啊……那正好和璃湊成一對啊,璃的醫術也是很厲害的……等等……仙……道……?? 熟悉的姓氏讓櫻木皺起眉,他抬起頭,困惑地問道:「這個仙道悠……他和仙道集團有關係嗎?」 法國這麼大,就這麼剛好有兩個姓仙道的日本人?!硬要說是巧合也太湊巧了吧。 這個正常的問句終於讓璃望向他。「的確是有關係。他是仙道家的次子,他的父親,是仙道集團的前任總裁,他的大哥,則是仙道集團的現任總裁。不過,他本身倒是對從商沒什麼興趣,所以沒參與任何家族事業。」這些~仙道悠從沒對他說過,瑕倒是查得清清楚楚然後不知在他耳旁叨念了多少次。 啊?!還真的有關係!!那、那…… 「可、可是……這個仙道悠不就是洋平說的,要去參加相親的那個仙道的二弟嗎?……」不過他明明跟璃在一起啦,怎麼能……?!! 困惑的低喃沒有逃過璃的耳朵。他瞇起了眼,左眼碧芒閃動。 「你~說~什~麼~?!!」 [番外] 相親宴 2 標的物 「你今天是怎麼啦?!誰欠你錢沒還嗎?」 精緻古典的歐式莊園中,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食物的香氣混合著男男女女壓低音量的交談聲,一派和樂融融。春日的暖陽自大廳上方的彩繪玻璃窗灑進,散射成七彩顏色。沐浴在這樣炫麗的光線下,每個人看來氣色似乎都好得不得了— 只除了一個人。 大廳左側的小花園中,鬱金香迎風搖曳,經過園丁精心修剪的樹苗簇擁著一條康莊大道,庭園的正中央還立著一座巴洛克風格的鍍金琺瑯噴泉。此刻,兩抹高大的人影正佇立在噴泉旁,與大廳談笑風生的人群隔了一段距離。 仙道彰端著香檳,皺著眉望向自己的胞弟。 這可真稀奇!難得看到他這弟弟板著一張臉,笑也不笑,招呼也不打,明擺著的不悅—要知道雖然這傢伙並不是從商,但是那種能言善道和親和力是與生俱來的,甚至比他這個親哥哥還要善於跟陌生人打成一片(特別是陌生女人)。他雖知道自己的老爸打的鬼主意,也暗自同情他這遊戲人間,一時半刻定不下來的弟弟,但……對方今天這樣的表現,好似過火了些。 「就算你不爽老爸也不要在這裡表現出來。外川家雖然與我們家私交深厚,但畢竟有生意上的往來,彼此的面子總是要維護一下吧~」仙道彰啜了一口香檳,溫文的嗓音相當實事求是地道。 仙道悠瞥了兄長一眼,向來帶笑的唇角此刻仍是一點弧度也無;漂亮的黑眼暗沈沈的,像是反射不了日光的墨石。 「我不是在不爽,我只是……」不知該怎麼接續下去,他索性『嘖』了一聲,煩躁地爬梳著頭髮,將原本整整齊齊的髮型弄得有些散亂。 也許……他是有些罪惡感,也有些說不上來的焦急。他今天來這場宴會,並沒有完全跟璃說實話—只草草帶過是父親的摯友生日,代替父親來祝壽。至於假祝壽真相親什麼的,他一字未提。雖然也覺得自己絕不可能會動搖,也不可能做出什麼對不起對方的事,但沒跟璃坦白,還是讓他有股說不出的鬱悶。 至於焦急的部分……應該歸罪於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跟家人坦承他跟璃之間的關係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明明他哥哥的對象是男人,他弟弟的對象也是男人,明明應該沒有那麼難開口,壞就壞在……他那老爸自從知道了他老哥和老弟的性向之後,感覺上就把整個家族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交到他身上似的,時不時地就在他耳旁叨念著要讓他給他找個媳婦兒~ 他之前女友一個換過一個的時候倒是隨便聽聽,不甚在意,現在找到他想定下來的人了,偏偏又是個同性~這……他實在不知怎麼跟老爸和兄弟們開口!!唉…… 但是~他總不能跟璃這樣一直暗地裡往來吧,好不容易都哄得對方願意跟他同居了,如果能夠得到家長認同,那一切就更完美了,不是嗎? 唉……唉唉唉…… 也許他已經誠實地將心裡的嘆息逸出口,他的兄長眉間摺痕更深。 「悠~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仙道彰上下打量著對方,仍是只有『不對勁』三個字可以形容。他這個弟弟沒啥優點,就是樂天熱情,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轉過身就忘,像現在這樣彷彿便秘了許久的憂愁模樣倒是從來沒見過。 仙道悠望著對方彷彿要看透他的犀利眼眸,欲言又止:「大哥,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已經找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了,你會怎麼樣?」 仙道彰挑起一道眉,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疑惑。「什麼怎麼樣?!帶來給我們認識啊~!而且~你有對象了幹嘛不跟老爸說,幹嘛還跟著他瞎起鬨,你不知道外川小姐對你有意思嗎?」他的弟弟何時笨成這樣來著! 仙道悠再度扭曲著臉,扯了扯領帶。「我不是不說呀,我是……」 「小悠!小彰!真是的!你們倆杵在外頭幹嘛?!做日光浴嗎?大夥兒要吃蛋糕了,還不進來!」 中氣十足的叫喚自不遠處傳來,也打斷了仙道悠的剖白。一位穿著咖啡色毛呢西裝,打著黑色領結,十足英國風裝扮的中年人,正抱著胸,站在庭園的入口處,抱著胸瞪著他們—他們的老爸。 仙道彰看了他老爸的方向一眼,嘆了口氣。「走吧~等會兒我會幫你頂著點,別板著那張臉,跟外川家鬧翻對我們可沒有好處。」他點到為止,相信他聰穎的弟弟必定能聽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就算是作戲也好,至少得裝出賓主盡歡的樣子,免得大夥兒臉上都掛不住。 仙道悠隨之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我知道。」他雖不及他的兄長八面玲瓏,可出身商家的他在察言觀色這方面可一點也不遜色。只是,鬱悶感始終揮之不去,讓他有些煩躁罷了…… 兩抹高大的身影,邁開步伐,往人聲鼎沸的大廳走去。 原本四散聊天的眾人此刻在大廳圍成了一個小圈圈,環繞著中央的一個三層蛋糕,以及一座精緻的香檳塔。這場宴會的主人—外川正彥,亦笑吟吟地站在蛋糕旁,點頭向眾人致意。一名穿著淡粉色禮服,外罩一件雪紡紗小外套的長髮女子,正靜靜地站在他不遠處的身後,垂首斂眉,一派好教養的模樣。 「外川螢子,外川伯父的么女,也是最得他寵愛的女兒。聽說個性還不錯,溫順婉約,是不少世家公子眼中的好對象……」仙道彰用香檳半遮著唇,輕聲低喃,以只有他和身旁的仙道悠聽得見的音量。 如他所言,放眼望去,在場有不少年輕男性皆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垂著頸,看不清長相的女子,想親近的意圖昭然若揭。 「那她就從這之中選一個不就好了,門當戶對不是嗎?」仙道悠亦壓低了音量回道。 仙道彰輕笑了聲。「這就要問你那時吃飯的時候到底對人家放了多少電吧~」 「我才沒……」仙道悠不滿地正要反駁,外川正彥也在此同時朗聲道: 「感謝各位朋友今日齊聚一堂來幫老夫慶生,真的令老夫這小小的寒舍蓬篳生輝~」 仙道悠的身後有人發出一聲低笑。像這樣佔地數百坪的歐式別墅卻被主人自謙為寒舍,聽來實在過份謙虛到有些刺耳。 站得有些距離的外川正彥也許沒聽到這聲雜音,依舊喜上眉梢地續道:「等會兒就請大夥兒吃吃蛋糕,喝喝香檳,想要跳舞的,也可以在這兒跳支舞,享受一下悠閒的午後時光,呵呵~」他自顧自地呵呵笑出聲,續道:「當然,小女螢子也會下場開舞,到時候還請各位男士多多指教喔~」他意有所指地說完,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仙道悠的方向;在他身後的女子亦微微抬起了頭,掃視了全場一圈,目光落在仙道悠身上,而後又很快地垂下頭。 仙道悠與仙道彰同時皺起眉。 「看來不太妙……」仙道彰的喃喃自語含在嘴中。很明顯地,自家的弟弟已經成為外川父女的首要標的物。 「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嗎?」仙道悠不抱希望地問道。 「除非你想被老爸打斷腿~」仙道彰毫不考慮地回答。 「可是……」仙道悠苦著一張臉,還沒發完牢騷,大廳入口處便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對開式的雪白雕花門扇被人緩緩推開,燦亮的陽光灑進室內,也鍍了站在門口處的三抹人影一身金。 眾人先是眨了眨不適應的雙眼,待看清了門口的來人身份時,嗡嗡的低語聲瞬間繚繞了整個大廳—眾人瞪大了眼,交頭接耳的,不敢相信竟會在此見到如此罕見的稀客。就連身為主人的外川正彥亦瞠目結舌,一副難掩震驚的模樣。 仙道彰挑起眉,站在他不遠處的仙道老爹倒是搶先一步高聲招呼:「唷~紅頭髮的小子,怎麼你也來祝壽啊!」 [番外] 相親宴 3 頭號粉絲 「等一下!等一下!為什麼我一定得穿上這東西?!」蠟黃臉孔的男子背部緊緊貼著雕花房門,四肢屈折著,像一隻被釘在門上、無處可逃的獵物。基本上,若不是房門此刻被人鎖住,而且鑰匙不在自己身上,他肯定會破門而出。微微放大的瞳孔裡倒映著一件以銀絲線編織,各色水晶綴飾而成,晃動間光彩閃耀的斜肩小禮服。 拿著禮服的娃娃臉女子有些疑惑地撇過臉,望向身側那正抱著胸看好戲,喔不,是沈思著的紅髮男子。 「櫻……」櫻今天是請託她來幫忙打理關於穿著禮服的事宜,可她沒想到,要穿上這件高級訂製禮服的竟然是……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一個長相這麼……抱歉的男人……雪莉微微別開了臉,將視線自那蠟黃臉孔上挪開,反胃的感覺才終於舒緩了一些。 櫻木乾笑了兩聲,先安撫那臉色蒼白的娃娃臉女子:「沒事、沒事~雪莉……讓我來跟他談。」他跨前一步,與那釘在門上的男子面對面。 「璃……你先聽我說~」他先一步打斷像是要出言怒吼的對方。「聽著,我們的目標,是要斷絕其他女人對那個仙道悠下手的任何機會,這次的宴會場合,將會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絕佳時機。」他頓了頓。「所以~你—」長指抵上了對方坍塌的鼻頭。「絕不容許失誤,一定要風風光光地把他贏回來!」 「要把他贏回來也不一定要穿這種衣服吧!!!」璃終於忍無可忍,直接暴吼出聲。 「這個……」櫻木的長指萎靡了下來,被對方的這麼一個獅子吼一嚇他反倒顯得有些心虛。「當然……這只是一個權宜之計嘛~總不能一開始就先把仙道老爸嚇得心臟病發對吧……」他先是囁囁嚅嚅,後來便像是也被自己說服了那般振振有詞了起來:「而、且~你不是也一直在找機會想以真面目面對他嗎?」 璃蠟黃的臉孔扭曲了一下。「等……你該不會還想讓我……」 櫻木奪下雪莉手中的禮服,邁前一步,逼近那明顯失了方寸的男人。「沒錯!你會以狐……流川楓的乾妹妹的身份出席這場宴會,大大方方地帶回你的男人!」 「我不……」璃探出手欲揮開那彷如夢魘般的水晶禮服,手腕卻被從另一方向而來的一股勁道扣住—櫻木與璃同時轉過頭,望向那不知何時滿臉熱切,雙眼閃閃發光的娃娃臉女子。 雪莉緊緊抓著蠟黃臉孔男子的手腕,語調高亢:「這麼有趣……不,我是說,這麼熱血的計畫怎麼不早說!來吧!我們快來換衣服,我這裡什麼道具都有,別擔心!」 她使勁一扯,不知哪來的怪力,竟讓璃不由自主地踉蹌跨前了一步。雙色眼眸瞪大。 「喂……喂喂……」 他轉動著手腕,卻莫名地甩不脫那纖纖素手的力道,被直直地拖向角落的更衣間;身後,紅髮男子更是推波助瀾地推抵著他的背,加速他行走的速度。 「你們兩個!!……喂!不准脫我衣服!我說……」 乒乒乓乓的雜音伴隨著斷續的喝叱聲自那小小的更衣間飄出。外頭,自始自終都在場卻完全不發一語的黑髮男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毫無表情的俊美臉孔上透著一絲無奈。 唉……愛上一隻太投入這類瑣事的野猴子,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此刻,站在門口處的三人,有兩位並不需要多做介紹,在場的商界人士皆一眼就辨識出對方是誰。兩人身上皆是三件式的正式西裝,只不過一個是冷黑色,一個則是米白色,襯著他們兩人各自的氣質可說是相得益彰。 至於三人之中唯一面生的一位女性……在場眾人,除了仙道老爹和仙道彰之外,幾乎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射在她身上—一則是因她狀似親密地一手勾著黑髮男子,一手挽著紅髮男子,一則是因為~她那令人驚豔的長相— 深邃而明亮的黑色丹鳳眼,微微上了淺藍色的眼影,波光流轉之間,韻味自現;秀雅的眉峰,挺直的鼻梁,胭脂紅色的菱唇微微抿著,小巧的下巴……在明豔之間隱隱透著一股單純,在羞怯之餘似又隱隱帶著傲氣,總之是一張巧奪天工的精緻臉孔。再往下看……一身銀白色的斜肩小禮服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這樣的低調奢華感與她給人的感覺不謀而合。她的一頭黑色長髮用一支髮夾微微束起,在光線下顯得滑順異常的髮絲讓人手癢得想要上前摸一把。 這女孩兒是誰?和流川家,以及和櫻的關係又為何?這大概是在場所有人此刻心中同時浮現的疑惑。 櫻木眨了眨眼,對於眾人投射在女子身上的,集好奇、驚訝、欣賞……於大成的目光感到滿意得不得了。他捏了捏掌中汗濕而冰涼的手掌,笑著和仙道老爹打招呼:「好久不見了,老爹~你精神看起來很好啊!」一面說著,他一面邁開步伐,與流川兩人,左右挾著女子往前走。 有那麼一瞬間,女子明亮的丹鳳眼閃過一絲疑為懊惱與困窘的情緒,但因她很快地垂下眼而隱沒。 眾人很自然而然地往左右兩旁分開,讓這顯眼的三人組一路暢行無阻地,直直走到外川正彥跟前。 「外川世伯,」流川用他那平板無波地語調道:「聽聞今天是您的六十大壽,家父特別囑咐我帶來賀禮。」這當然只是幌子—在日本商界的排名,外川家遠遠不及流川家,自然,兩家素來也沒什麼往來,只是,聽聞對方這麼一說,外川正彥自然也是受寵若驚。 「是、是嗎……那真是讓正純兄和楓世侄您費心了啊……真是……太客氣了、太客氣了……」眼前的男子雖然年紀輕輕,但本身的氣勢與天生的威儀實在是不容小覷,光是與對方面對面站著就能感覺到那揮之不去的壓迫感,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難怪能夠統率整個流川集團……外川正彥一面冒汗一面想著。 他用眼角瞥向那開始跟仙道老爹熱絡攀談起來的紅髮男子,再挪移到那垂著眼,默不作聲的女子—出於抑不住的好奇心使然,他大著膽子道:「楓世侄與櫻世侄一同聯袂光臨,真是給足了老夫面子,不知道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流川與女子很快地交換了一眼,後者復又垂下眼,前者則是四平八穩地回道:「這是雪莉,是我的義妹。」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莫不面面相覷,數百道打量的目光在女子身上轉來轉去。 話說流川集團的總裁何時有這麼一個義妹,而且還煞有其事地帶著她出席宴會……這~莫不這女子的出身背景也是大有來頭?!!眾人心裡想著。 「啊……是嗎?雪莉小姐,真是失敬……」外川正彥遣字用詞極為謹慎。「都怪老夫眼拙,之前都未在相關場合見過妳……」 「她最近才完成學業,外川伯父沒見過她是應該。我特地帶她出來見見世面,算是提早做準備。」流川極為自然地接下了對方的試探。 做什麼準備?流川沒挑明了講,但在場的人極為自然地會直接想到接班那個方向去。看來這女子雖然年紀輕輕,但以後也許是流川集團內部的要角,否則該怎麼解釋流川總裁親自帶著她亮相呢?!! 「啊……是啊是啊~外川伯父,」本與仙道老爹聊得正熱絡的櫻木不知何時轉了回來,插入三人之間的談話,帶著滿臉燦爛的笑容。「雪莉原本擔心就這樣貿然闖入您的生日宴會太過突兀,不過……」金眸轉了轉。「聽說今天仙道家的二少也來了,身為他的頭號粉絲,就算再突兀也是想見他一面啊,是嗎?雪莉~」 此言一出,外川正彥臉上溫和的笑容一僵,他身後的外川螢子亦吃驚地抬起了頭。仙道老爹骨碌碌地轉著眼,滿臉興味地打量著櫻木身邊那頭垂得更低的女子;仙道彰則是再度挑起了眉,瞥了自己的手足一眼。 至於仙道悠— 他有失形象地張大了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話說這到底是什麼狗屎桃花運啊!!! [番外] 相親宴 4 棘手 雖然仙道企業在他兄長接手之後在商界發展得越來越順遂,規模也越來越擴大,但基本上,對貿易沒啥概念也沒啥興趣的仙道悠對於商場上的大小事是毫無概念的,比一個局外人還要局外人。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能夠敏銳地察覺到整個宴會的人際生態,都因為那後來才入場的三人組,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而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 至少,當圓舞曲的音樂響起時,外川螢子垂著頭,看也不看他地走過他身邊,逕自朝另一位衣著光鮮的男子遞出了葇荑,兩人滑下舞池開了第一支舞。 這樣明顯的轉變,他要是看不出來他就是瞎子了!不過~雖然能夠擺脫外川螢子讓他吁了一口氣,但,眼前這個站定在他面前,一瞬也不瞬瞅著他的黑髮女子,也許才是最棘手的一個。 有些忌憚著對方似擁有足以動搖自家企業的身份,儘管心中的本能在催促著他轉身就跑,也不要再理會這些狗屁倒灶的利害關係,他還是強迫自己盡量和善及有禮地,扯出一抹微笑。 「不好意思……其實我……」那雙盯著他的丹鳳眼過於犀利,且不知為何,隱隱勾起他心中的熟悉感。在這樣的注視之下,他突然有種想向對方,以及這宴會裡的每一個人坦承一切的衝動。 細瘦的手臂向他伸來,也讓他欲出口的剖白硬生生打住—女子平伸著手臂,擺出等他邀舞的姿勢,靜靜望著他,沒有說話。 仙道悠看看對方的手,再無措地望向對方深幽的眼。「小姐,其實我……」他啟唇,復又闔上,重複了好幾次,女子那雙無波卻堅定的黑眼卻自始至終不曾自他臉上移開。終於,仙道悠像是放棄了般,輕輕地嘆了口氣,伸手握住對方的手— 熨貼上掌心的冰涼以及隱隱的顫抖讓他有一瞬間的怔愣,還來不及反應,女子已經迅速地反握住他的手,旋過身,扯著他往屋子外的花園奔去。而,一開始就失了主導權的仙道悠只能被動地被對方拉著走。 轉瞬間,兩抹身影已經消失在花園的轉角處。而,大廳中樂音悠揚,紳士淑女們紛紛下場翩翩起舞,幾乎沒有人有心思注意到這個角落的動靜,除了執著酒杯,始終不發一語的沖天頭男子。 仙道彰緩緩地啜了一口香檳,看似不經意地瞥向身邊笑容燦爛的紅髮男子以及一逕面無表情的黑髮男子,溫文的黑眸迅速地閃過一抹犀利的光芒。 「流川、櫻木,我可以知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把戲嗎?」 當仙道悠被人一路拉著,跌跌撞撞地走過修剪整齊的草坪和花圃,然後又被人粗魯地拽往牆上時,他其實是有些七葷八素的。以致於,當女子雙手撐在他兩頰旁的牆壁上,惦起腳尖,精緻的臉孔朝他湊近時,仙道悠一開始是沒有意識到的。直到那描繪精美的胭脂唇瓣近在咫尺,直到那無香的空氣朝他襲來,他才後知後覺地大吃一驚。 「喂!妳……」他本能地探出手臂欲推開對方,但以他們兩人的身高差,他手臂這麼一個平伸正好是女子胸脯的高度—仙道悠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收回手,轉而迅速地撇過臉,聊勝於無地避開任何可能會有的進一步碰觸。 女子翹挺的鼻尖距離他大約只有幾公分的距離,透亮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望著不願看向她的男人。 「我……不漂亮嗎?」女子輕啟紅唇,逸出口的嗓音不似一般女子的嬌柔,而是略為低沉,像是靜夜中的大提琴聲。 聞言,仙道悠調轉回目光,直直望向那雙漆黑如點墨的丹鳳眼—此刻那夜色般的深邃中隱隱透著一絲失望—並再次感到自心底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與悸動。 他在心中大聲喝斥自己,同時收斂心神,用著最持平、最不會惹人遐想的認真語調回道:「不……小姐……妳是真的很美~」女子的容貌、身材,乃至於家世背景,完完全全沒得挑剔,只是……「不過,我已經有交往對象了,所以~只能跟妳說抱歉……」 就外人的角度看來,此刻的這一幕有些光怪陸離—一個身高幾乎是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大男子,被一個約莫只到他肩頭高度的細瘦女子用雙臂困著,男人身子繃得死緊,全身上下—從後腦杓一直到腳後跟完全緊貼著牆面,務求在有限的空間跟女子隔開最大的距離。 這樣的拒絕,若她還察覺不出來,那她不是瞎了,就是太蠢了。 冷黑色的丹鳳眼閃了閃,女子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再度開口:「你……的所謂交往對象,她~有我漂亮嗎?」 仙道悠垂著眼望她,下一秒,他原本薄抿的唇勾起一抹好溫柔、好溫柔的笑弧。 「啊~在我眼中,他是這世界上最可愛的人了……雖然有時候脾氣有點大,有一點點任性,但是他是非常勇敢和非常堅強的人,我非常……以他為榮……」黑眸因為腦海中浮現的那人而微微瞇起,泛著點點星芒。仙道悠沉浸在自己的思念,與對璃的愧疚當中,沒察覺女子的表情瞬間變得萬般複雜。 「仙……」 『砰砰—砰—』 女子本欲再說些什麼,卻被遠處傳來的,那連續幾響的爆裂聲給中斷—她與仙道悠俱是一愣。 這聲音……丹鳳眼瞬間瞇起,左眼迅速地掠過一抹綠光,女子收回手臂,轉過身,拎著群襬便往他們來時的方向狂奔。 [番外] 相親宴 5 露餡 只一踏進大廳,她便立刻鎖定了爆裂聲響的來源—幾名蒙面的黑衣人,手裡拿著像是衝鋒槍一類的武器,正對大廳進行掃射。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們尖叫著逃竄,雪白大理石地板上滿是玻璃碎片,及傾倒的酒汁,原本整齊華美的大廳如今看起來就像是人間煉獄。 不過,那些人怎樣都不關她的事,她只在乎…… 眼角掠過的一抹紅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見到紅髮男子被黑髮男子挽著手臂,兩人四周圍著一圈紮紮實實的黑衣保鑣,為首的自然是那戴著眼鏡的娃娃臉男子。 有琳在,玦他們應該不至於有危險……她的思緒飛快轉著,蒙面人卻已注意到突兀佇立的她,槍身轉了一個方向,連續的爆裂聲再次響起。 「雪莉!」清亮而焦急的叫喚透過震耳欲聾的槍聲傳來。 胭脂紅的唇瓣勾起一抹訕笑—不知是針對不自量力的黑衣人,還是由於紅髮男子的叫喚。 怎麼說呢~『她』實在不得不佩服玦的入戲,竟在這種關鍵時刻還記得『她』的化名。 『她』神色自若地笑著,同時,素手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腰間一探,再往外一抽— 『鏗鏗—』幾聲金屬撞擊聲傳來,只見女子原本腰間裝飾用的銀鍊如今被她執在手中,手腕一振一抖,那銀鍊就像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在女子身邊打著旋,擋開了所有朝『她』掃射而來的子彈。 見到女子游刃有餘的模樣,櫻木著實是大大鬆了口氣,但是,原本精心布下的一場局如今卻因為這超戲劇化的發展而變成泡影,他越想心裡越不甘心。皺著眉,他有些怨懟地問著身邊的黑髮男子: 「喂~死狐狸,這些人到底打哪來的啊?是衝著我們來的嗎?」如果是他害得璃沒辦法『嫁』得一個好歸宿的話,那自己就太罪孽深重了啦! 流川沒有答話,倒是擋在他們身前的小林開了口:「花道少爺,看起來這群人~應該是衝著外川家來的,與我們應該沒什麼干係。」 他一面說,手指也沒閒著—食指一扣便有一人慘叫著倒地,神準得讓人膽寒。 「是嗎?」櫻木雖然稍稍寬了心,但眉頭卻未鬆開。「真是的,都怪這個外川什麼的幹嘛招惹這些牛鬼蛇神~本天才的計畫都被他破壞光……喂!雪莉!」他的音調陡然轉為激昂,朝著那不知為何往槍林彈雨最密集的地方衝去的女子大吼。 順著她狂奔的方向望去,外川正彥、外川螢子,以及仙道老爹和仙道彰,同樣由一群保鏢護衛著,對抗人數明顯多出許多的蒙面歹徒—很顯然的,這票蒙面人將大部分的火力都集中在此。 雖然外川家與仙道家的保鏢人數同樣不容小覷,但蒙面人的武器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那般,這樣車輪戰下來雙方各有耗損,防衛的圓圈也開始出現漏洞……蒙面人自然沒放過這樣大好的機會,許多柄槍不約而同的轉了個方向,往那尚未來得及填補的空缺掃射。而,暴露在這危險之下的,正是一時之間還未反應過來的仙道老爹~ 「仙道兄!」 「老爸!」 「老爺!」 待仙道等人察覺這樣天大的危機時已是不及,叫喚的、拉人的全都跨上前,但已瞄準目標的子彈卻比他們的聲音,他們探出的手臂更快— 其實也不盡然。 一抹白色的影子,像疾風一樣地掠過眾人眼前,在視網膜底幾乎只留下一抹殘像,以著難以想像的速度與勁道瞬間撲倒了仙道老爹,也讓數發朝著他發射而來的子彈撲了個空。 女子自那滿臉驚魂未定的老者身上緩緩站起,一張絕色的臉孔面無表情,左眼眸色不知為何,顯得有些過淡……她轉過身,銀鍊在大理石地板上拖過,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她邁開腳步,排開擋在她身前的保鏢,直直地,朝著那群蒙面歹徒走去…… 也許是她超脫現實的行為連歹徒都為之震撼,一時之間,蒙面人停了火,面面相覷,似乎不曉得該不該將這看來纖弱的美少女打成面目全非的蜂窩;另一方面,保鏢們亦伸手想要拉住她~ 「喂!小姐!妳瘋啦!」 「別再過去了!危險啊!」 「哪來的瘋女人!」 咒罵的有之,擔憂的有之,勸阻的有之,但她一概置若罔聞,頻頻閃過那向她伸來的,善意的手臂。 他和冥主一樣……實在是不喜歡……槍這種東西……太弱了…… 女子在距離蒙面歹徒約一百公尺處停下腳步,整個大廳靜得連一根針掉落都聽得見。數十雙眼睛對望著,在蒙面人還沒有決定好下一步時,女子笑了— 她笑得非常燦爛,連一雙丹鳳眼都彎了起來,那笑容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異常毛骨悚然……正當一群蒙面人你看我,我看你,沒辦法解釋這種違和感時,女子瞬間從他們眼前消失了。 大白天的難道還見鬼了不成……?!!就在大夥兒心中一突,同時浮現這個想法之際,一道氣流驀地向他們襲來— 「後面!」 「等……在你左邊、右邊……喂!別亂開槍!……」 「哇啊—」 白色的洋裝襯著黑色的長髮在空中飛揚,鮮明而強烈地倒映在在場眾人的眼底,但,卻沒有人能夠真切地指出女子所在的位置— 她就像一抹飄忽的鬼影一般,忽前忽後,忽左忽右……蒙面人喳呼著互相示警,卻往往還沒來得及瞄準就被銀鍊勒住了脖子,亦有人在過度恐懼之下,執起槍來一陣掃射,卻連女子的衣角也沒搆到,反而折損了自己的伙伴。 總之,在一片混亂之後,那群蒙面歹徒昏的昏、傷的傷、倒的倒、逃的逃,女子靜靜佇立在東倒西歪的蒙面人中,除了雪白的洋裝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絲血污之外,吐息依舊徐緩的她完全看不出方才曾撂倒這麼多大男人的狠勁。 「雪莉!」熟悉的叫喚讓她轉過頭,紅髮男子三步併做兩步地衝到她跟前,憂慮地上下打量著她。 「你沒事吧?沒受傷吧?」 「沒事。」她淡淡地回道,順手將銀鍊纏回腰間。她望見那戴著眼鏡的娃娃臉男子依舊寸步不離地跟著紅髮男人,於是順口道:「這批人看起來像是歐洲這邊的地下組織『紅龍』的一份子,」她用腳尖挑起地上倒臥的蒙面人手中的槍,槍托上赫然印著一頭張牙舞爪的龍。「這個組織向來是為錢賣命,看來應該是有人買兇殺人……」 她話是講給小林聽的,但櫻木卻不知為何,一臉尷尬模樣地咳了又咳,還扯了扯女子的衣角。「咳……呃……我說……雪莉……」 過於專注分析的她並沒有察覺紅髮男子的不對勁,依舊自顧自地沈吟:「警方那裡可能甚至不會有這些槍械的資料,這看起來都是一些私造手槍,也許你得借重法國黑道的情報網,才能查出這些人的真……」 「璃!」 他本能地往那叫喚自己名字的聲音望去,卻在頭轉到一半時才後知後覺地想到:玦正在自己身邊,那……會是誰~這樣叫他…… 當他對上仙道悠那雙不可置信的黑眸時,他亦瞪大了眼,轉著眼眸四下張望,一面祈禱應該不是對方在叫他。可惜~ 「璃!」仙道悠幾個箭步便來到他眼前,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怎麼會……?!」他望著他精美的臉孔,凹凸有致的身材,俊朗的臉孔明顯地浮現了疑惑。 咦—咦咦咦—他怎麼可能……?!! 璃往後退了一步,連帶地想抽回手,卻被仙道悠抓得死緊。 不……他一點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跟他相認!而且~他不可能會認出他的,方才他們倆在花園那兒幾乎是臉貼臉了,這蠢狗也沒有察覺,怎麼可能現在突然……?!! 「這位先生……」他轉著手腕,一面腳底抹油地想要落跑。「我想你認錯人了……對吧~ㄐ……櫻~」 求救的眼眸瞥向身旁一臉無奈的紅髮男子,後者朝他聳了聳肩,湊近他的耳畔低語:「我剛剛正想提醒你……你的眼睛顏色~變回來了……」 雙色眼眸睜得更大。竟然是……他自己露了餡?!! 仙道悠沒打算給他自怨自艾的時間,大手一扯,毫無心理準備的璃便被動地踉蹌了幾步。 「我們得好好談談。」高大的男人丟下了這句話,轉過身就走,掌中緊扣著的細瘦女子則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好一副引人浮想連翩的畫面。 「喂喂喂……紅髮小子啊,那、那女孩兒跟我們家悠悠是什麼關係啊?怎麼感覺他們很熟的樣子?」 仙道老爹湊了上來,一雙眼緊盯著那一雙璧人遠去的方向,一面難掩好奇地問。 櫻木抱著胸,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仙道老頭兒~準備辦喜事就對啦!」 [番外] 相親宴 6 攻守互換 (完) 同樣的花園一隅,同樣的粉牆邊,如今卻是情勢陡變,攻守互換— 高大的男人兩手撐著牆面,一身銀白色禮服的絕美女子被他困在雙臂之間,一雙美麗的丹鳳眼卻有著詭譎的雙色,此刻,那雙眼眸正東飄西晃,就是不願對上男人灼灼的黑眼。 男人沒開口,女人也不知該說什麼,沈默籠罩著兩人之間,氣氛緊繃得像一條隨時會斷裂的弦。 正當璃先沈不住氣,打算偷覷一下對方的表情時,粗糙的指腹觸感突然熨上了他的臉頰,也讓他紮紮實實地嚇了一跳— 他轉回目光,仙道悠正聚精會神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彷彿連最細微的毛細孔也不願放過那般。 他終於先開了口:「這……是面具還是什麼的嗎?」溫文的嗓音有些不確定,彷彿眼前的一切於他而言都像是在夢中一般的不真實。 雙色眼眸淺淺地掠過一絲愧疚。璃抬高手臂,覆住那隻在他臉頰游移的溫暖大掌,與其十指交扣著。 「不是~我之前的樣貌……才是人皮面具,這~是我真正的長相。」雖說向對方坦誠原本就是此行最大的目的之一,但在這種情況之下要向對方吐實,他終究還是敵不過因為隱瞞對方這麼久所帶來的小小愧疚感,微微地垂下了眼,擔心面對對方震驚、不信,甚或是失望的表情。 仙道悠怔愣著,手掌就這麼擱在對方滑膩的臉龐上,連移動都忘了。「你……是說……」易容耶~這不是只有武俠小說或是科幻小說才有可能出現的情節嗎?!怎麼會……在自己身邊確確實實地上演??而且~在他好不容易已經習慣,甚至可以說有些喜愛對方原本的那張蠟黃臉孔之後,才突然又來這麼一下戲劇性的轉變,這、這、這…… 對方的沈默讓璃心中一沈,他握住對方的手更為使勁。「對……不起……仙道悠……我不是故意要……騙你……」不習慣向人道歉的他一句話說得坑坑疤疤的。「我只是……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告訴你……」細白的頸子有些挫敗地垂下。「對不……起……」 仙道悠回過神,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地望著垂頭喪氣的對方。要看到這高傲的男人這樣低聲下氣的可不容易,這不就表示~自己有多麼地受他重視嗎? 他緩緩勾起唇,越想越笑得樂不可支,恰好與低著頭,滿臉頹喪的璃形成強烈的對比。 許是對方難得流露的脆弱惹人心憐和心癢,仙道悠傻笑了一會兒之後,總算按捺不住地長手一伸,將對方摟個滿懷。 突然包圍住自己的體溫,和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氣味讓璃先是嚇了一跳,而後便深深地把臉埋進對方懷中,以掩飾隱隱泛起水光的眼角。 「你……不生我氣嗎?」他好怕……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真的好怕……好怕仙道悠會無法接受他的隱瞞,也怕仙道悠會再次體認到他們出身背景的差異……也許~在這段關係裡,他一直處在一個忐忑不安,不知何時會失去的恐懼…… 仙道悠笑了笑,珍惜似地更加摟緊了他的身軀。「我是有嚇到,但是沒有生氣啦~小笨蛋……」他揉了揉對方的頭頂心,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不過……你之後,應該還是會用之前那張臉吧~」他抓著對方的肩,讓璃稍稍離開了他的懷抱,與他眼對眼地尋求一個答案。 雙色眼眸有點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璃遲疑地,點了點頭。「嗯。」之前那張臉醜得讓人不會多看一眼,自然也不會注意五官的細節,對一個學習易容的人來說,是最理想的臉孔。反倒是他本身的相貌太過突出,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所以如果可能,他還是希望用回之前那張臉。 「呼~」仙道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那就好。」 璃挑起眉,有些不能瞭解自己所接受到訊息。「所以~你不喜歡……我現在的樣子……?」雖然仙道悠在與他交往之後幾乎斷絕了與其他女性的往來,但他之前喜歡的女性類型他從醫院裡的護士那兒也聽了不少,總而言之,對方之前絕不是個認為『內涵比長相重要』的新時代男性。怎麼現在卻……?? 仙道悠還是嘻嘻笑著,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那白裡透紅,彷彿透得出水來的臉頰。「喜歡啊~簡直愛死了!不過……」他眨了眨眼,表情瞬間俊朗性感得不可思議。「我不想讓別人看見,不行嗎?」他像是負氣般地加重語氣,再度緊緊地抱住對方。 璃愣了三秒鐘,才頓悟對方話中的意思。他再度將臉埋進對方厚實的胸膛裡,只不過這次,是為了遮掩燒紅的臉龐。 「蠢狗……」不甚嚴厲的嗔怒自悶著的臉孔飄出,仙道悠笑得更為得意瀟灑,微微低下頭,他親吻著對方光潔的額、微顫的眼簾、高挺的鼻梁…… 「別在這……唔……」微弱而虛軟的抗議被飢渴的吻所吞噬,陽光從樹梢篩落,在擁吻的兩人周身鑲了一圈象徵幸福的淡淡光暈…… 此時,仙道悠和璃還不知道,屬於他們兩人的婚禮,仙道老爹已經從這一天開始,緊鑼密鼓地開始籌畫了起來。 lt;lt;全文完g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