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妻四妾》 一 碗兒十八歲,被送進南府廚房裡當差。 她跟一群新進的丫環跟在嬤嬤後面,魚貫穿過南府中院的時候,聽見蓮花池旁涼亭裡有男子們爽朗的笑聲,她好奇的偷偷抬起頭,看見三位公子喝酒談笑,遠遠的就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 十三歲那年入冬,她還跟著她娘在悅樓對面賣包子,一天三位公子從悅樓走出來,有說有笑來到包子攤前。 其中一位看起來溫文儒雅的少爺點了三個包子,爽朗的笑說「悅樓的東西請不起,我只能請你們吃包子。」 她小心翼翼個拿出三個包子,用紙包著交給他們三人。 那位少爺從衣袖掏出一碇銀子給她。 她紅著臉發慌「公子,這有點多...」 「沒關係,妳太瘦了,拿去吃點好的。」這位少爺便談笑風聲的跟另外兩個公子拿著包子離開。 這位少爺可能不會記得五年前冬天因為一碇銀子讓一個姑娘和她娘在寒冬中得一個溫飽,但對這位姑娘來說,他的模樣卻深深烙印在她心中。 碗兒沒想到五年後還能再見到這個面孔,原來當年那位公子是南府的少爺-南向如。 自從進府那天在蓮花池匆匆一瞥之後,她就沒有其他機會能再瞧見他,因為她只是個在廚房裡生火起灶炊食的丫環。 她總願意做任何別人不想幹的活,夏天縟熱,她拭汗生火,冬天寒冷,她捲袖洗食,再怎麼艱苦,她嘴角總能有一抹微笑,只要能讓南向如冬天喝上一盅熱湯夏天嚐上一口涼菜,她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這天送菜的丫環接過碗兒準備的涼糕急急忙忙送出去,由於三位公子突然上南府小酌,灶房嬤嬤不在,差她臨時做幾道涼糕,她有點擔心涼糕不合胃口便偷偷跟在送菜丫環後面。 場景跟那天她入南府一樣,蓮花池畔的涼亭傳來男子們爽朗的談笑聲,她躲在柱子後面偷偷看著丫環把涼糕遞上。 南向如拿起一塊涼糕放進嘴裡,露出驚訝的神情「恩?灶房嬤嬤換人了?」 「呃,嬤嬤不在,差一個丫環臨時做的。」丫環有點緊張。 「唔嗯......手藝不錯。」南向如開心的又拿起一塊放入嘴裡並招呼另外兩位公子「賢兄,陸兄,快吃,挺好吃的。」 丫環鬆一口氣。 躲在柱子後面的碗兒露出會心一笑。太好了,少爺喜歡...... 「碗兒,妳怎麼跟出來了?」送上涼糕後,丫環站到一旁等候差遣,發現躲在柱子後的碗兒。 「怕少爺吃不習慣......」 「臨時突然拜訪,也不先說聲,這時間大夥都偷懶去了,我卻還得在這站崗。」丫環忍不住小聲抱怨。 「不然......姊姊,我也沒事,我給妳站吧。」碗兒怯怯的提議,畢竟自己是廚房的丫環沒服侍過人,不知她會不會答應。 「真搭?」她還恨不得全部的差都丟給碗兒,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喜歡幹活。 碗兒點點頭。 丫環笑嘻嘻的把手上一壺酒交給碗兒「好妹妹,謝拉,等會兒酒沒了給他們斟上就行了。」說完開開心心的跑去偷懶。 碗兒拿著酒壺站在一旁,臉忍不住發紅,南向如現在就在咫尺,她可以聽得見他說的一字一句,看得清他一顰一笑,對現在的她來說,只要能癡癡望著他就夠了。 在談笑中,賢信發現一旁有個拿著酒壺的丫環呆呆望著南向如,他向前傾身,小聲的說「南兄,那個丫環怎麼看你看傻了。」 「是嗎?」南向如轉過頭去看碗兒。 碗兒連忙低下頭。 南向如回頭對賢信說「之前沒見過她。」 賢信不懷好意的笑,對碗兒揮手「來斟酒。」 碗兒低頭拿著酒壺走過來,倒酒的手還微微發抖,斟滿後,她又退到一旁。 「看來對你有意思,南兄。」賢信拿起酒杯喝下一口。 「別開玩笑,看都沒看過她。」賢信老愛開自己玩笑。 「看起來挺乖巧,納來當小妾也不錯,考慮考慮吧,南兄。」陸允文色瞇瞇的說。 三人哈哈大笑。 二 這天夜裡,南向如又跟賢信還有陸允文去悅樓鬼混到深夜才回府,才經過中院,就看見蓮花池旁有兩個人影,他好奇靠過去,在月光下看見是自己的貼身丫環小招跟一名家丁牽著手。 「我得先走,少爺差不多要回來了,我得回去當差。」 「嗯,好,別太辛苦,早點休息。」他在她額頭上一吻。 兩人依依不捨告別後,小招鬼鬼祟祟的離開蓮花池畔,南向如從背後叫住她。 小招嚇得趕緊轉身「少...少爺!」 南向如走到她旁邊「你們多久了?」 「......少爺看見了?」 「是阿。」 小招不敢多說什麼,跟在南向如後面。 「離開南府吧。」 小招心裡一緊。 「找個日子離開南府,去外面過倆口子的生活。」南向如知道待在府裡當丫環不能嫁人。 小招很感激「多謝少爺。」 「不用謝,妳在南府也待上一陣子,是時候為自己著想。丫環嘛,再找就行。」 小招跟著南向如進屋內「小招跟著少爺這麼多年,萬分感激少爺如此替奴婢著想,有個丫環我想會比我照顧少爺照顧得更周到,不知道少爺願不願意。」 「喔?好阿,妳說說。」 「她叫做碗兒,是在灶房當差的丫環。」 「灶房當差的?」 「是阿,她為人心細很關心少爺,為了您她隨時都在廚房待命,無論何時少爺想吃什麼,她都給您準備」小招不好意思「老實說,有時候您半夜吃的那些點心宵夜,我偷懶,都是她給您做的。」 「嗯,好,那就叫她來替妳。」 碗兒沒想過有這一天,可以從灶房的丫環變成南向如的貼身丫環,沒想過自己能每日見到他,還給他倒茶、整理被褥、準備衣物。 她總是紅著臉低著頭,儘管南向如跟她沒說上過幾句話,只要能默默注視著他那就夠了。 成為南向如的貼身丫環後沒多久,府內謠傳著南老夫人要南向如迎娶鄭府千金的消息,因為跟鄭府聯姻對南府事業幫助很大,據說南向如堅持不肯並與老夫人大吵一架,自此之後南向如每晚都跟賢信還有陸允文去悅樓鬼混,而且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 這日,南向如同以往喝得酩酊大醉,被幾個家丁抬進屋放在床上。 碗兒照例給他褪鞋襪,用溫毛巾給他擦擦臉,南向如突然坐起,扶著床延吐一地,碗兒給他撫背,遞上一杯溫茶給他解酒。 南向如喝一口,皺著眉靠在床頭「是碗兒?」 「是,少爺。」碗兒拿手絹拭去南向如嘴角的茶漬。 南向如一把抓住碗兒的手「那天在亭子斟酒的丫環,是不是妳?」 碗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是,是的,少爺。」 他拉碗兒的手輕撫自己的臉,眼神溫柔的看著她「碗兒,妳喜歡我嗎?」 碗兒臉色泛起紅暈,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不知所措。 他在她手心吻一下「妳喜歡我嗎?」 「嗯。」碗兒靦腆低頭「喜歡......」 「那...嫁給我好嗎?」南向如低頭吻她。他綿密的吻她。 「唔......」他溫柔的吻讓她無法抵抗,她覺得自己要融化了。 他細細的從她的嘴吻到脖子,掀開她的外衣,手探入衣內,摸上她柔軟的胸。 給他吧,把身子給自己長久以來愛慕的男人。 他把她放在床上,掀起她的衣裙,解開自己的褲頭,從後面抱著她,吻著她的耳後,他混濁的氣息在她耳邊遊走。 他發現她下面已是一片濕溽,直接將硬物從後放入,她皺眉悶哼一聲,被溫暖包覆的感覺使他不禁前後加速,一直到達到頂峰釋放無限歡愉。 三 隔日一早,他帶著碗兒進大廳,南老夫人在大廳裡喝茶。 「娘,我要娶碗兒,請把鄭府的婚事退掉。」南向如義正嚴詞的說。 「南府夫人怎麼可以由個丫環亂來!」南老夫人頗生氣「原來這樁婚事是有丫環在背後搞鬼,來人,把這丫環趕出去!」 碗兒緊張得跪趴在地上,她流下淚,她不想走,她可以不要當什麼夫人,只要能在他身邊就好。 南向如喊「趕她走等於趕我走,我們已互許終身,我非取她不可!」 「互許終身.......」南老夫人氣得發抖「好,要取她可以,你得先把鄭府千金娶進門,南府夫人只有可能是鄭府千金一個人!」 「娶就娶,休想我踏進她房門半步!」南向如生氣的甩頭就走。 南老夫人指著碗兒「把少爺的貼身丫環給我換掉!」 碗兒在井邊辛苦的汲水洗衣,她已經不是南向如的貼身丫環,只是個洗衣房的丫環。她沒有怨言,只要不要把她趕出南府都好,只要還在府裡,她就有機會看他一眼,就可以為他做事,只要這樣就好。 這日是南鄭聯姻的大喜之日,上上下下忙著張羅婚禮。 自從那天被南老夫人直接派去洗衣房後,碗兒就再也沒見過南向如,本來堂堂一個少爺是不會到洗衣房這種地方的,至於那夜的事,對碗兒來說已是她此生最好的紀念,有沒有娶她也不重要了。 碗兒擦掉額頭的汗水,把洗好的衣服放在籃裡,才抱著籃起身,就看到南向如在面前朝自己跑來。 「碗兒,太好了,妳果然在這裡。」南向如總算打聽到碗兒被派到洗衣房。 碗兒低著頭「少爺,你不該來這裡。」 「說什麼話。」南向如把她手中的籃子放到地上,拉著她往洗衣房外跑。 他帶她到東苑,東苑是南府一個偏院,離中院有點遠。兩人進東苑一個房內,這屋子不大,也沒什麼陳設,雖簡陋但整潔乾淨,看來是請人打掃過。南向如安排她住在這裡,還給她安置一個丫環和分配一些比較好的衣服。 南向如雙手放在碗兒肩上「雖然不能明媒正娶,不過妳以後也是我的妻子。」 碗兒感動得看著他,眼裡泛淚。他要娶我,儘管只是個妾,他還願意娶我。 「傻瓜。」他把她摟在懷裡「你等我,我晚上來這裡找妳。」 「嗯。」她點點頭。 當天晚上,南鄭喜事辦得熱熱鬧鬧,南向如又喝得酩酊大醉,家丁把他抬進新房的床上後便離開。 鄭如戴著霞冠鳳批坐在桌邊,她掀起蓋頭一角,看見不省人事的南向如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自己把紅色蓋頭掀起來,褪下這套繁複的新娘服,稍做梳洗後就自己躺上床睡去。 隔日一早,鄭如起床稍事梳洗,南向如還宿醉爬不起來,她便自己帶著她從鄭府帶來的丫環-春兒上大廳跟鄭老夫人請安。 還沒進廳內,她看見一個女子跪在廳門口一側。 她小聲的問春兒「這姑娘是誰?」 「聽說是少爺的小妾。」 才進門第一天就納妾?鄭如面無表情看一眼碗兒,沒說什麼進入廳內。 春兒把茶水遞給鄭如,鄭如接過恭敬的奉茶給南老夫人「娘,這是小如準備的清茶,請用茶。」 南老夫人拿起一杯「嗯,坐吧。」 鄭如把清茶放在桌上,至一旁的椅子坐下。 「向如呢?」南老夫人朝外望。 「少爺昨日喝得大醉,今早還未起身。」一旁的家丁趕緊稟報。 「這兔崽子......」南老夫人細聲罵一句,趕緊堆起笑臉對鄭如說「他昨日高興,難免多喝幾杯,不要見怪,等會兒我去教訓他幾句。」 「不要緊。」鄭如還是一貫撲克臉「娘,讓門口的姑娘進來敬茶吧。」 南老夫人一臉尷尬「只是個妾,敬茶我看免了。」 鄭如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南老夫人急忙說「本來只是向如的丫環,誰知道好上了,男人嘛,喜歡新鮮免不了三妻四妾,興頭過後也就晾在一邊。」 南老夫人拉起鄭如的手「放心,南府夫人只會是妳一個。」 鄭如臉上仍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娘沒要讓她進來,就請她回去吧。」 南老夫人趕緊差個家丁去說。 家丁來到碗兒旁邊「二夫人先請回吧。」 碗兒低著頭仍無動於衷。 「哎呀,碗兒,是老夫人說讓妳回去」以前碗兒還是丫環的時候跟家丁們都認識,這名家丁看她臉色不好便好心勸她「要是老夫人認妳早就讓妳進門,還用得著放妳在這跪好幾個時辰?我看妳還是回去吧。」 碗兒整夜沒睡又一早跪在這裡,她抬起頭虛弱的看著家丁,家丁對她點點頭。 她這才緩緩起身還踉蹌一步,一旁丫環趕緊前來攙扶著她離去。 四 日上三竿,碗兒在屋內拿著針線在刺繡,柳眉細眼的專注神情,雖沒到漂亮但也算溫柔婉約。 「碗兒!」 碗兒聞聲抬頭,南向如從門外興沖沖的進門,拉張她旁邊的椅子坐下。 「碗兒給您添壺香茶。」碗兒放下手邊的針線活起身。 南向如拉住碗兒的手「昨夜我喝多了,才沒過來。」 「不要緊。」碗兒微笑的看著他,拍拍他的手。只要他肯來看她就夠了...... 不久,丫環把熱香茶遞上,還端盤涼糕。碗兒接過,茶入杯,香氣熱氣繚繞。 就是這溫婉香氣,無論他從外頭回來的晚或早上起的晚,總有這香茶涼糕給他暖胃,只要碗兒在身邊,隨時都有這樣的香茶涼糕,這就是碗兒的味道。 碗兒把茶放在他面前。他就只看著碗兒,細細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南向如輕抬起碗兒的下巴,一吻,與碗兒不熟稔與害羞的小舌纏繞。他牽她來到床上,褪去她的衣褲,手往下探已是濕溽一片。他也褪去衣褲,將她一腳抬起,直頂進去,碗兒悶哼一聲。是那熟悉的溫暖感覺,他擺腰,深入,貪婪的要吞噬她所有香氣。就在到達峰頂的那一剎那,一攤春水緩洩於洪谷之中。 碗兒癱軟在床上,南向如彎身輕輕吻她。 這晚,南向如從外面回來,直接上東苑,才到碗兒屋門口就發現家丁關著門守在那裡。 「少爺,二夫人身體不適,請上別處休息吧。」家丁前來阻止要開門進去的南向如。 「身體不適?怎麼?我看中午的時候還好好搭。」南向如想進去看一眼。 家丁拗不過南向如只好小聲的說「少爺,您就別進去了,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南向如氣沖沖的回中院,要上南老夫人的房理論,也被擋下來,因為老夫人說她已經休息。 南向如無處可去,只好生氣的走進鄭如房裡,鄭如已經趟在床上休息。他看一眼床上連睡覺都面無表情的人,就更煩心。 他坐在桌前,拿起壺倒上一杯茶,喝一口大斥「怎是涼的,來人!來人!」 一個丫環趕緊進來「是,少爺。」 「換一壺熱的。」 沒多久丫環拿一壺茶進來,倒上一杯,這熟悉的香氣,南向如一聞到就起身要奪門而出。 「二夫人說你今晚還是留在這吧。」丫環拉住他小聲的說「她要你喝口茶,消消氣,畢竟鄭府千金也是你夫人。」 南向如這才嘆口氣坐下,喝下這杯香茶後,稍做梳洗也躺上床,身邊的鄭如仍是不動聲色的睡臉。是阿,這也是我的夫人,那就如你們所願吧....... 南向如吻鄭如的嘴,鄭如毫無反應,向是睡死一般,他掀開被褥,看見鄭如若隱若現的長腿,又細又直又白,不虧是千金出生有雙照顧得當的漂亮玉腿。 南向如色心大起,褪下鄭如跟自己的衣褲,手從腳踝往股間撫過,皮膚細緻光滑。他將她一隻腳抬上自己的肩,臉靠在白皙肌膚上忍不住在她腿上吻一把。當他伸手下探,她並沒有預期的濕溽感,他不理會,直接放入挺進,不適的摩擦感讓他稍微皺眉,稍微擺動後才漸漸好轉,一陣興奮之後他才退出她體外。 他看身下這個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好像是隻死魚,沒有半點反應。他突然想起碗兒,突然了解一個女人的全心全意真心付出。 五 南向如跟他的好哥兒們賢信和陸允文在大街上閒晃。 「南兄,一次取兩個老婆,吃得消嗎?」賢信話一出,三人皆笑。 「哎呀,鄭府千金聽說人無趣長得又不怎樣,我看南兄根本不想到那去吧。」陸允文打趣的說。 「真沒想到那天那個丫環,還真的給你納成妾了」賢信想起那天在蓮花亭的一句玩笑話。 「我看無論妻還妾,還是都沒悅樓的姑娘好。」陸允文露出色瞇瞇的表情。 「當然,大家閨秀怎麼可能懂什麼房中之術呢?」賢信調侃「怎?陸兄想帶一個悅樓的姑娘回家?」 「是阿,想到香逢那個柳腰纖肢,玉脂凝肌,我還真想把她天天藏在我的被窩裡。」陸允文忍不住舔嘴唇。 「好好好,每天聽你提那個香逢姑娘也夠膩的。」賢信笑。 「贖悅樓一個姑娘,應該不少銀兩吧。」南向如說。 「是阿,不過有這樣的姑娘日日在家暖被香褥,夜夜相伴,多好。」陸允聞癡癡的笑。 誰會這麼傻花一大筆銀子娶一個悅樓的姑娘呢?南向如也忍不住失笑。 「既然帶不回家,咱們就自己去悅樓玩玩,還怕姑娘不出來阿。」陸允文大笑「聽說悅樓最近新來一批姑娘,人美藝高,咱們就今日瞧瞧去。」 三人悠悠晃晃進悅樓。 「哎呀,是陸公子、賢公子和南公子呀,今日來我們悅樓,是要......」 「聽說有批新姑娘。」陸允文直接打斷她的話。 「是是是,現在正好姑娘們在表演呢。」 她帶他們三人進去裡廳,還在廳外就聽到幽幽的琵琶聲嘈嘈切切,曲調優美卻不失哀淒婉轉。一進裡廳,就看見一名女子,白素的臉,如瀑般又長又黑的直髮覆著臉龐,手持琵琶,雙手白嫩細若無骨,眼神低垂的望著在琵琶上舞動的雙手,嫻靜淡雅之姿一時讓南向如看傻了。 三人在一張桌子坐下,沒多久悠蕩的曲聲停止,台下爆以如雷掌聲,不少公子起身走向一旁的管事嬤嬤。 南向如也起身。 「南兄?」賢信看南向如舉止怪異。 「難得,南兄對悅樓的姑娘有興趣。」陸允文興致盎然的看南向如,因為南向如向來不買姑娘過夜。 南向如沒有理會他們,走到一旁管事嬤嬤那邊,聽見公子們一個一個喊價。 「芙姑娘賣藝不賣身,公子們就別再喊了,別急別急,後頭還有更多更美的姑娘出來獻藝。」管事嬤嬤極力安撫將自己圍成一圈的公子哥,儘管價格已經比紅牌的姑娘還高,管事嬤嬤還是不願意鬆口,眾人才漸漸散去。 南向如靠過去,推一把銀子給管事嬤嬤。 「公子這做啥呢?我已經說芙姑娘不賣身......」 「見個面就好,讓我跟她說說話,用不了一時半晌。」 管事嬤嬤惦惦這銀兩,這可是一般姑娘一個晚上的價,光說話見面就可拿到這白花花的銀子倒也心動。 「只是說說話?」 「嗯。」南向如點頭。 「好吧,我給您安排。」管事嬤嬤把銀兩收到袖子裡「公子先到院裡的歇亭等著,我差人叫她過去。」 一縷月光悠悠照著歇亭,跟悅樓裡喧囂的人聲比起來,顯得格外幽靜。一個女子身影緩緩飄然而至,芙月站在他面前,清瘦端雅的面容看得南向如心怦怦跳。 「嬤嬤說公子找我有事?」芙月的聲音平和卻冷。 「呃......」其實南向如也沒什麼事,只是想要見她一面「姑娘琵琶彈的真好。」 「謝謝。」 「能學一手好琴著實不易,姑娘應該非出生一般貧戶,敢問姑娘怎會淪落至此呢?」 芙月對南向如的問題感到有些驚訝,畢竟在這悅樓遇到的男人都只是貪圖她的美色,有誰會在意她的身世呢。 「家道中落,父兄欠債,小女只好到此賣藝維生。」芙月露出絲絲愁容。 南向如思考一陣,這才鼓起勇氣開口「若我願替芙姑娘贖身,不知姑娘可願意?」 南向如向前牽芙月的手,芙月輕輕將手抽開「公子別開玩笑了。」誰會這麼傻花一大筆銀子娶一個悅樓的姑娘呢? 「唉唷,南公子原來在這阿?」管事嬤嬤打斷他們的談話「賢公子跟陸公子在找你呢。」 管事嬤嬤給芙月一個眼色,芙月默默轉身離開,南向如想喊她,管事嬤嬤輕扯他衣袖「南公子,我剛是特例給您個方便,要看她下次再上我們悅樓來吧。」 南向如一直盯著芙月幽幽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六 自此之後,南向如幾乎每晚都上悅樓欣賞芙月的琵琶聲。每次芙月彈奏完,往台下看,南向如總是探頭探腦就為和芙月四目相交的剎那,幾次芙月看到他後,也漸漸習慣每回演奏完對他含首而笑,南向如總是感到很開心。 看南向如連續幾個禮拜如癡如醉的行徑,陸允文忍不住打趣的說「看南兄對一個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這麼積極,打算娶回家阿?」 「恩。是阿。」南向如喝乾一杯酒問陸允文「贖一個姑娘要多少銀兩?」 陸允文跟賢信相視而笑,他們知道他們拜把的兄弟陷進美人關了。 「哎呀,南兄,這芙姑娘可是很多公子哥兒爭相詢問的對象,要是用銀兩可以贖早就給人贖去。」陸允文夜夜與香逢耳鬢廝磨,悅樓裡姑娘的事都成枕邊話,無所不知「人家之所以還在悅樓,是在盼她意中人來贖她呀。」 「意中人?芙姑娘有意中人?」南向如感到驚訝,畢竟他覺得芙月願意與自己交會眼神,還帶微微笑意,應該對自己也有點意思,但沒想到她另有意中人。 「是阿,還是個大人物呢。」陸允文笑著乾一杯酒。 賢信也笑「難怪其他如狼似虎的公子哥兒都打消念頭,看來這芙姑娘真不簡單。」 「什麼樣的大人物?」南向如不禁皺眉。 陸允文傾身靠近桌中,賢信跟南向如也都傾身向前,悄聲道「我們知縣大人。」 南向如默默的坐回椅子,看來有些失望。 「南兄,別喪氣,試試吧。」賢信有注意到南向如老是跟芙月眉來眼去的,覺得搞不好還是有希望便鼓勵他。 「試試?我看也得他家老的願意。」陸允文由衷感慨,畢竟他自己家裡不允許他花大錢娶一個悅樓姑娘,所以香逢至今還在悅樓。 「只要芙姑娘願意,我定娶她。」南向如把手上這杯酒一飲而盡,眼神堅定的離開悅樓。 「要娶悅樓的姑娘?你存心把我氣死是吧?」南老夫人覺得光納一個丫環當妾就夠丟人了,居然他這個兒子還要再娶一個青樓女子。 「娘,無論如何,我定會娶她。」南向如知道南老夫人一定不可能答應給他花錢娶悅樓女子。 「當初碗兒你也說要娶她,今兒個新鮮勁頭一過,放在那裡丟面子!」南老夫人氣得發抖。 「我也順您的意娶鄭如做南府夫人,可沒給您丟什麼面子。」南向如理直氣壯。其實當初他以為娶個別的姑娘就可以把鄭府這門婚事甩掉,看在碗兒賢淑溫婉一心一意對自己好的份上,便先讓事成下來,誰知南老夫人非但沒讓步還開條件,他只好娶鄭如當夫人然後自己再立碗兒做妾。 南老夫人太了解她兒子,她知道兒子倔強,他兒子是必娶這青樓女子不可,既然不能讓步,就只好再開條件「很好,你先給南府添孩子,我就准你讓她進門。」 「好。」南向如一口答應下來。讓碗兒懷上孩子有什麼難呢? 「我指得是南府的香火。」南老夫人斜眼看南向如「南府夫人生的孩子。」 南向如面有難色。要他跟鄭如這條死魚生孩子...... 「不成,那此事作罷。」南老夫人背過身。這個條件無論南向如答不答應,她都沒有損失。 「成!」南向如怒氣沖沖的甩頭就走。 為了芙月,他什麼都辦得到。 七 晚上,南向如從悅樓回來,喝得醉醺醺的一腳踹開鄭如房門,坐在案前看書的鄭如看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將視線轉回書上。 南向如到鄭如旁邊,一把拿起她手中的書就甩到地上,一手抓她就往床上拉。鄭如沒有反抗,臉上也沒別的表情,就這樣任憑他對自己粗手粗腳,整個人跌臥在床上。 他粗魯的扯開她身上所有衣物,一手揉捏她的雙峰,一手拉開她細長白玉的雙腿,直接沒入,鄭如還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她面無表情的樣子激怒他,他不斷挺進,又急又猛,一次比一次還使力的撞擊,整個木床都隨著激烈的推擠發出吱吱吱的聲音,她的胸部隨著他劇烈的上下晃動。一次次深入後,漸漸她額頭微微滲汗,就在南向如最後一次洩憤般朝她頂進的時候,她忍不住嗯一聲。 發洩後南向如隨即抽離她的身體,套上衣服穿上褲子離開房間,剩鄭如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一雙白玉的腿有南向如狠狠抓住的痕跡,顏色如火般燒在腿上,兩股間淌著南向如留下的體液與她的血。 之後每夜,南向如天天來,日日如此,一次比一次久。常常到最後,南向如覺得身下這個人都快要被自己的蠻力給撞散了,但是鄭如還是面無表情,不吭一聲,連嗯都沒有。 一日,南向如照例從悅樓回來,醉醺醺的要進鄭如房間,但是才在門口就被家丁攔下。 「少爺,今日夫人身體不適,請您到別處休息。」 「我管她身體適不適!」南向如要進去,家丁拉住他,他在鄭如房門口大鬧。 直到他感受到一個柔軟的身軀貼著他的背,像是從杯裡散發出一股溫柔的香茶味道,一雙熟悉的手拉住他,他才醉眼迷濛的安靜下來。 「少爺,別這樣......」碗兒細細的說。 南向如認出碗兒的聲音跟味道酒意漸省「碗兒......」 碗兒溫暖的雙手握著南向如的手,低著頭說「今日夫人身體不適,少爺就上我這休息吧。」 從中院走到東苑,一路上兩人默默走著沒有說話,進房後,他已聞到熟悉的香茶味道,碗兒為他倒上一杯熱香茶,他喝一杯,酒意這才舒緩許多。 碗兒從櫃子裡拿出一個木盒,放在南向如的面前「我知道不夠,可是碗兒只有這麼多。」 南向如一臉狐疑的把盒子打開,裡面是白花花的銀兩「妳?妳這是做什麼?」 「少爺不就需要這個,才上老夫人那。」碗兒柔柔的說。 南向如沉默一陣「妳知道了?」 「嗯。」碗兒低著頭「那個姑娘......美嗎?」 「嗯。」南向如點點頭,抬眼看低頭的碗兒,她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哀愁,他突然覺得很愧疚「碗兒,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碗兒用溫暖的手撫上南向如的臉龐「你娶我,我已滿足。」 他摸上她的手。碗兒對不起,妳給我妳一生的愛,我卻沒辦法去愛妳。 他吻她的手心,他不願辜負她,今天晚上要用盡一切疼愛她。他細細的從她的手心吻,輕柔的吻上胳臂、鎖骨、肩頭、下巴、唇、鼻、眼、眉、額。碗兒忍不住輕顫,身子發軟的依偎在他懷裡。他抱她上床,吻遍她每一吋肌膚,舌頭綿密的在她兩腿間游移,他的鼻息已經可以感覺到她那股潮熱,他的唇貼上她乘著花蜜的花朵,細細吸吮,碗兒忍不住唔唔叫幾聲,扭動身軀。他大手沿著她的腰間往上覆住她的胸,手指在峰尖游移。 「嗯......少爺......」她面色潮紅,感受他全心全意的對待。 他脫去兩人衣物,吻著她的唇,將硬物漸漸頂入,她覺得被充滿,不自覺瞇起眼,他吻她含水的眼睛。他稍往後退,更往前推,她嗯的一聲,咬著下唇,他感覺身下這個女人完全屬於自己,而這個女人正用她的生命包覆他。 他深深吻她。 八 這日南向如照舊上悅樓聽芙月演奏琵琶,但是這天芙月並沒有出現。 「芙姑娘病了嗎?」南向如焦急的問陸允文。 「哎呀,不過就一天,總要放假的嘛。」陸允文不介意的說。 南向如魂不守舍的喝一杯酒,四處張望,忍不住站起來,又一會兒坐下。 賢信看南向如這模樣忍不住向陸允文開口「陸兄,我看你就幫南兄問問。」 陸允文勉為其難的答應。他招來一個倒酒的丫環,向她耳語。 丫環點點頭,端酒出去,沒一會兒又端一壺新的酒進來,跟陸允文耳語後便離開。 南向如不禁靠過去「怎樣?芙姑娘病了?」 「沒,香逢說你的芙姑娘去私會老相好。」陸允文搖頭「我看南兄還是打消念頭吧。」 南向如失望的倒一杯酒,一飲而盡,突然起身要離開。 「南兄。」賢信喊住他。 陸允文也說「別去了吧,搞不好人家早已在知府裡翻雲覆雨。」 「出去透透氣。」南向如心事重重的離開坐位。 儘管賢信跟陸允文都勸南向如放棄芙月,他還是忍不住想去找她。往知府的路上,經過河堤,遠遠的他看見一名女子的身影,大半夜一名女子隻身在人煙稀少的河堤旁是不太對勁,他忍不住走近瞧,看見一份清瘦端雅的熟悉面容。兩人見到彼此,都十分驚訝。 「好巧哇,芙姑娘。」南向如突然看見芙月,隨即尷尬的擠出幾句話。他沒料到會在外頭遇上她,畢竟他也和他的哥兒們一樣認為她應該在知府裡。 芙月勉強微笑一下「嗯,我也沒想到會是你......」 「芙姑娘在......等人?」剛南向如走過來就看見芙月一直站在這裡。 芙月點點頭「嗯。」她的眼神往南向如身後飄移,帶著淡淡哀傷。 南向如猶豫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等知縣大人?」 芙月低下頭,看著腳邊,輕輕緩口氣「嗯......」 夜深露重,南向如看芙月微濕的的髮梢,知道她已經在這等一陣子「天又濕又寒,還是回去吧。」 芙月沒有挪動腳步「他答應過我會來,再等會兒。」 「嗯。」南向如沒說什麼,默默站在她身邊。 兩人並肩站一會兒,芙月緩緩抬眼看他「公子?」 「他來前,我陪妳。」 「謝謝公子的好意,外頭冷還是請您回去吧。」 「不冷。」南向如把披肩拿下來,給她披上。 芙月急忙拉住他的手「不用,公子,您還是回去吧。」 「我願等妳。」南向如握住她冰冷的手「一直等妳。」 芙月把手抽開別過臉。 「只要妳願意,我便娶妳。」 她雙肩顫抖,最終忍不住淚水潰堤,她哭著「怎麼是你......為什麼會是你......」 他伸手要為她拭去眼淚,還沒觸到她的臉,眼淚一滴落在他指上,甚是冰涼。 「明天,明天你能娶我嗎?」芙月的嘴唇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天冷還是情緒激動。 聽到芙月這樣說,南向如馬上露出欣喜之色,但又想到南老夫人的條件,目前鄭如的肚子還沒消息「再多給我幾天,我一定娶妳!」 「我只有一天的時間。」芙月縮著身子極為害怕。 「怎麼回事?」南向如發現不對勁。 「明天開始,嬤嬤要我......」芙月臉色蒼白神色哀悽。 南向如馬上緊張的抓住芙月的肩頭「不是賣藝不賣身嗎?」 芙月默默掉下眼淚。 南向如知道現在芙月聲勢如日中天,悅樓怎麼可能放過從姑娘身上海撈一筆的機會,只是沒想到這天來的這麼快,也難怪她匆忙跑出來,還跟知縣大人約在這裡,等不到人竟不願意走。 「別怕,我買妳過夜,在娶到妳之前,我天天買妳過夜。」 只要妳願意,妳便只屬於我。 九 芙月的房門被丫頭推開,芙月緊張得往門口看,南向如笑嘻嘻的走進來,外頭的丫環闔上房門。 南向如笑著走進來坐到芙月旁邊「可嚇死我,出手一個比一個闊,還好我有先準備。」 南向如昨夜知道消息後,可是回家準備一大筆錢,加起來足足是買兩個紅牌姑娘過夜的價錢,就在剛剛全花光,並且他還塞給管事嬤嬤一筆,不然這麼慌亂瞞天喊價的情況下,不知道芙月的初夜就被哪個財大氣粗的恩客買去。 芙月看著他沒有說話。 「怎麼了?」南向如覺得芙月沒有像自己一樣高興。 「芙月今晚會好好伺候公子。」芙月斂眉。 「芙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想澄清他買她過夜不是因為要得到她的身體。 「公子都已經花那麼多銀兩,不就是要買個痛快嗎?」芙月別過頭。 「我只是捨不得妳給別人欺負」南向如牽她的手「妳不想,我不會勉強妳。」 芙月羞愧的看他「可是,這麼多......」 「傻瓜。」南向如失笑「妳高興我就高興。」 芙月露出笑容,像是一朵嬌豔的花。 那天之後,南向如每天在悅樓從下午待到深夜,深怕自己不在嬤嬤就把芙月推去伺候別的公子。兩個人在房間裡面,一會兒談心說笑,一會兒彈琵琶,一會兒看書畫畫,相處愉快,都不嫌膩。 一個禮拜後的某天晚上。 「芙月,咱們今天出去玩?」南向如一進門就悄聲對芙月說。 「嬤嬤不會放我出去的。」 「別告訴她。」南向如賊賊的笑「我們偷溜出去。」 芙月也露出頑皮的笑容。 南向如以前就常跟賢信和陸允文在悅樓鬼混,芙月也在悅樓待過一段時日,兩人將悅樓的地形還有控管狀況討論一下,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偷偷摸摸的翻牆出去。 南向如帶芙月往郊外走,來到一片草原,這天天氣很好,星空甚美。 「還不知城裡有這樣的地方。」芙月看這滿天星斗不禁讚嘆。 「我跟賢信還有陸允文小時候還沒去悅樓鬼混的時候,都是來這。」南向如懷念的說「躺在草地上看星空,愛待多久就待多久。」 兩個人有默契的對望一眼,一起躺下。 「這兒怎麼都沒人?」芙月好奇的問。 「這塊地是賢信家的,荒廢著沒人來管。」 「賢信?那個第一個妻子過世後就再也沒娶的你的那個朋友?」 南向如笑著轉頭看她「妳從哪聽來的?」 「當然是香逢那個大嘴巴。」芙月嘟起嘴「說到這個,枉費我跟她那麼好,她居然把我跟知縣大人的事告訴你。」 「多虧香逢這個大嘴巴,要不是她跟陸兄說妳去知府」南向如一臉寵溺的望著她「我也不會去那裡找妳。」 「找我?」芙月轉頭與南向如對望,她想起那天他們在河堤旁遇到「你是特地......」 「三更半夜誰還會去河堤。」南向如溫柔的看著她。 芙月臉紅。 「他們還勸我別去,說妳應該在知縣大人府裡,但我還是想見妳。」 芙月不好意思的問「你這麼喜歡我?」 「嗯。」南向如點頭,看著她那雙狐媚的眼睛,細緻的鼻骨。 「這幾天發現我任性又愛欺負你,還喜歡我?」芙月看著南向如瞳孔裡反射的自己。她就喜歡南向如眼裡只有自己,寵著自己,讓著自己,喜歡下輸棋跟他發脾氣,喜歡躺在床上發懶,要他說故事或是要他拿吃的。 一開始南向如的確是被她的外表跟琴藝吸引,後來膩在一起的這幾天,發現她古靈精怪跟外表不搭嘎的個性反倒越發喜歡。 南向如把臉挪近芙月「喜歡。」 他看她的唇,忍不住吻她,輕吸她的下唇。她小嘴微張,他舌進去與她纏綿。 他喜歡她,好喜歡她。 十 這天,兩個人又在悅樓膩在一起,南向如在芙月房間裡頭,兩人並肩坐著在看南向如帶來的山水畫冊,翻沒幾頁,南向如聽見隔壁房裡傳來男子講話的聲音。 「這聲音好耳熟,是陸兄?」 芙月挨在南向如身旁,頭枕在南向如的手臂上「是阿,香逢的房在隔壁。」 「怎前幾天沒聽過?」 「你這色鬼想聽什麼?」芙月偷笑。 「妳才色鬼。」南向如伸手捏她鼻子一把「我就不信妳沒聽過。」 芙月邪惡的笑,把嘴貼近他耳朵,小聲道「不只聽過,還偷看過。」 芙月的氣息輕輕搔著南向如的耳朵,他也邪惡的笑「咱們今天也來偷看。」 兩人頑皮的對望一眼,躡手躡腳的開門,偷偷在隔壁房窗櫺上用口水把窗紙上糊一個洞,兩個人擠在小洞前偷看。 陸允文與香逢兩人在床上,頭上腳下對趴著,香逢小口對著陸允文的硬物上下吸吮,陸允文則是吸舔著香逢的私處。 「難怪陸兄對悅樓的姑娘念念不忘......」南向如突然想起陸允文提過的房中之術嚥口口水。 芙月倒是見怪不怪,畢竟在悅樓待得久,姑娘們的談話也聽得多,更何況香逢這個大嘴巴,怎可能不拿與陸允文之間的事來說嘴。 香逢的小嘴離開陸允文,手繼續上下套弄,她直起身子,轉過身面對著陸允文,噘起翹臀,對準私處,從陸允文身子坐上去,舒服的呻吟一聲,扭動身軀,圓潤飽滿的胸部上下晃動,髮絲紊亂的披在雪白的身上,陸允文伸手揉捏她的胸部,她隨著擺動舒爽的叫喊。 芙月像是孩子看把戲,眼睛盯著屋裡閨房樂事都沒眨一下,隔壁的南向如忍不住斜睨她一眼,內心蠢蠢欲動,他手伸去搭在她肩上,手指不安份的摩娑她的肩頭。 陸允文起身,壓著香逢的腰,香逢跪趴著,讓他從後面進入,兩人身子撞擊出淫靡之聲,香逢含糊不清的說著穢語。 南向如的手從芙月的肩頭往下,撫上腰際。 芙月扭一下身子,嘟著嘴回頭對南向如說「別摸了,你不是要看嗎?」 春宮在前,美人在旁,南向如二話不說嘴湊過去芙月嘟著的小嘴。 「唉唷...嗯...」芙月沒掙扎幾下就被南向如又吸又舔的嘴給收服。 南向如手探進她衣內,掌握她小巧的乳房,摸上尖頭,芙月輕呼一聲,他扯開衣物一口啣住,又吸又舔,她扭著身子嬌喘連連。 「別...嗯...別...」 他手下探,在股間已摸到一陣滑膩,手指輕撫其中,她身子扭得更厲害,大腿細蹭他的腫脹。見她雙眉輕蹙、雙頰緋紅、朱唇微啟,他更是血脈噴張,手指探入花穴,見她沒有反抗,緩緩沒入。 「喔唔......」她嬌哼一聲。 他緩緩往回又內推,返又進,她忍不住聲聲嬌喊,聽得他腫脹難耐。 他鼻息沉重的靠近她耳邊「芙月......給我,好嗎?」他抽出手,她驚呼。 他解下褲子,抱著她,將硬物放在蜜口,吻著她的唇,進入。 芙月尖叫,指尖在他臂膀抓出痕跡「疼!好疼!」剛剛的綺夢瞬間驚醒,她奮力掙扎要推開他。 他緊抱著她沒有放手,在她耳邊安撫「不疼不疼,芙月乖,一會兒就不疼。」 芙月哭著,眼眶都是淚「我不要了,好疼......」 他吻她的淚「好好,不要不要。」南向如不敢動,兩個人就這樣抱著。 「你壞。」芙月嘟著嘴抱緊他。 南向如笑,手又不安份的摸上她的胸。 「還摸阿...」話沒說完,胸尖敏銳的快感又一陣襲來,她忍不住輕顫。 見芙月的理智又漸漸從臉上被情慾抹去,他下身輕輕往返,感覺火熱被陣陣暖流包圍,隨著速度越快,裡頭像有好幾隻小手緊緊愛撫他。 快感隨著節奏進入一次比一次還高的顛峰,她皺著眉不住呻吟,他感到無比興奮。終於,兩人躬著身,一起迎接這美好的一刻到來。 十一 大夫開了去瘀活血的方子給春兒「照這個給夫人抓藥就行了。」 春兒接過方子。 「每日早晚各一盅。」大夫起身收拾看診的東西對春兒叮嚀。 「大夫......」鄭如撐著身子勉強坐起身,春兒趕緊上前扶她 大夫急忙回頭「哎呀,夫人多休息,不用送。」 「大夫,我這......」鄭如琢磨半天好不容易啟齒「是喜脈?」 大夫嘆口氣「是過於勞累,夫人天生體弱血虛,身子濕氣重過於寒,恐怕不容易有孩子。」 「嗯。」鄭如臉上表情仍是沒太大的改變。 「夫人保重身子。」 大夫正要離開,鄭如叫住他「東苑有個二夫人,聽說最近也身體不適,麻煩您也去幫她看看。」她最近聽到丫環們耳語碗兒身子不好,儘管如此,南老夫人不可能像幫自己請大夫一樣去幫她請大夫。鄭如給春兒使個眼色。 春兒點頭從一旁櫃子的小抽屜拿出一小袋銀兩給大夫。 「哎呀,夫人,這......」 「還請多多擔待。」鄭如讓春兒領他去給碗兒瞧病。 春兒帶大夫來到東苑進碗兒的房,碗兒聽到有人來訪,硬是從床上撐起身子,丫環趕緊到床邊攙她。 「二夫人不用起身,是夫人要我帶大夫來給您瞧瞧。」春兒連忙阻止碗兒下床。 「不礙事,休息個幾天就好。」碗兒虛弱的微笑。 「二夫人,還是讓老夫給您診個脈吧。」大夫已經收下鄭如銀兩,不好意思不看病,他看一眼丫環,丫環把碗兒虛弱的手遞給他,他手指輕放與腕間觀察脈向。 大夫露出欣喜之色「恭喜二夫人,是喜脈。」 這晚南向如興高采烈的從悅樓回來,想到幾個時辰前芙月已經成為自己的人就難掩興奮之情。這幾日他上悅樓找芙月,總是待到三更半夜才依依不捨從悅樓回來,他當然不想待在鄭如房裡,很自然的就去碗兒那,碗兒總是等他回來,才幫他更衣入睡,但自從上次他在鄭如房門大鬧後,便天天上悅樓沒有再碰她,每回回屋也僅只睡覺而已。 他照例直接步入東苑進碗兒的房,碗兒坐在桌前拿針線,微笑著幫一雙小鞋繡圖案。 「不是說別等我嗎?怎麼坐著?」南向如心情輕鬆在桌前坐下「身子好些?」 已經有好幾天碗兒身體不適,沒辦法坐著等門,儘管躺在床上休息,但是一聽到南向如回來的聲音還是勉強起身,沒想到她今天坐在桌前做針線活。 碗兒放下手中針線,幫他倒杯香茶「嗯。夫人今日有請大夫來給我瞧瞧。」 「喔?鄭如請大夫?」他喝上一口香茶「大夫說妳如何?」 碗兒嘴角藏不住笑意,靦腆的說「說我有孩子了。」 「真的?鄭如呢?她也有孩子了?」南向如內心一陣狂喜。鄭如有孩子的話,南老夫人就願意幫他花大把銀子把芙月娶回家。 「沒有,說只是過於勞累。」碗兒手溫柔的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滿臉愛憐看著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裡有你的孩子,我最心愛的你的孩子,他會帶著我對你的思念永遠在我身邊,無論你在哪裡。 南向如激動的抓著碗兒的手臂「那什麼時候?什麼時後鄭如也會有孩子?」 碗兒被南向如突然其來的舉動嚇一跳。 南向如發現自己失態,趕緊鬆開手。 碗兒手護著肚子唯唯諾諾的說「聽春兒說,夫人身體虛寒,不容易有孩子。」 南向如一臉失望。鄭如不容易有孩子,那娶芙月的事不就泡湯了?這怎麼可以。 隔日一大清早,南向如匆匆奔到蓮花池邊,南老夫人站在亭柱旁,關愛的看著亭上掛著籠子裡的鳥。 「娘,碗兒有孩子了。」 南老夫人沒有理會他,伸手逗弄籠裡的鳥。 「娘,我都聽說了,鄭如很難懷孩子。」 南老夫人頓時停止動作。 「把碗兒的孩子過給鄭如。」南向如振振有詞「我要娶芙月。」 南老夫人嘆口氣「罷了罷了,隨你吧。」 南向如高興的轉身飛奔離開。 十二 一得到南老夫人的首肯,南向如積極籌款,他等不及馬上把芙月娶回家,當天晚上他笑嘻嘻的踏進悅樓進芙月的房。 「笑什麼阿笑?」芙月轉頭見他一臉傻笑走進屋。 南向如從後抱住她,在她脖子上吸吸吻吻、磨磨蹭蹭。 芙月譴責的表情卻充滿笑意「唉唷,別鬧,鬍渣弄得我疼。」 「一想到妳是我的人,就開心阿。」南向如笑著伸舌頭舔她耳垂。兩人的身體很快記起前一日的滋味,甜甜蜜蜜的又一場魚水之歡。 芙月累得趴在南向如赤裸的胸膛前,他看見她滿足紅潤的臉,決定等籌齊銀兩交給嬤嬤的那天再告訴她他要娶她,他彎下身親吻她的額。 幾日後,這天終於到來,南向如帶著大筆銀兩上悅樓,這麼大筆銀兩無論誰看都會兩眼發直,何況是悅樓的總管嬤嬤。 「行行行,不虧是大情聖南公子,對心愛的姑娘毫不手軟。」總管嬤嬤笑臉吟吟摸木盒裡的銀兩,這可是贖兩個姑娘的價「今天晚上南公子就把芙月帶走吧。」 南向如笑著離開總管嬤嬤的帳房,一步併兩步跑去芙月房裡。 芙月又看他一臉傻笑的跑進來忍俊不住「又發什麼神經?最近老是這樣屁顛屁顛。」 南向如笑著抱她。 芙月臉埋在他懷裡「喂,屁顛。」 「誰是屁顛阿?」南向如手不安份的在芙月身上摸來摸去。 「你阿。」芙月紅著臉偷偷抬眼瞧他「屁顛,我今天剛學一樣事,我們來試試好不好?」 「喔?學了什麼?」 芙月蹲下,一把扯下南向如的褲子,南向如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跳。 「妳...」 南向如妳字還沒說完,芙月已經抓住他的硬物,湊上小嘴。她整個嘴覆上,他感覺她的小舌像頭蛇一般在裡面滑呀鑽的,口水的濕潤感讓他不自覺想起她充滿慾望的表情與聲音,還有渴望他深入的身體。她手輕撫他的囊袋,用嘴前後刺激一陣後離開,尖聳的硬物從她嘴裡彈出,律液從她嘴角牽引著硬物的慾望,她伸舌勾引那道鴻溝與情色的頂端。 他伸手摸她賣力的臉龐「傻瓜,什麼不學學這個。」 「嗯......嗯......」芙月照著香逢叮嚀她的細節,吸舔他的前端。 南向如呼吸變得有點急促,閉起眼睛,忍不住雙手按住她的頭,不自覺擺腰。好想...... 他帶她到床上,兩人對趴著,他看見她含苞待放鮮嫩欲滴的花朵,閃著嬌豔透明的色彩,他將舌往裡竄,儘管她含著巨物還是從喉頭悶哼出聲。她感覺他的舌溫暖綿密的從裡到外,舔拭每一處的敏感,翻滾在前端刺激的時候,更是好幾次讓她忍不住停止吸吮而狂亂出聲。他見她汨汨流出愛慾,狠狠吸吮,她幾近瘋狂的叫喊。 她起身,面色潮紅眼神迷亂的看著他「我想......」她抓住他,對準蜜口,滑溜進去,他感受她的愛慾從頂端到根部,甚至流落囊袋股間。 她朱唇微啓,香汗涔涔,髮絲緊貼滿臉春色,乳房隨著律動起伏,淫慾的眼神失焦不知盯往何處。他手摸上她平坦的小腹,感覺自己正在這裡頭給她快樂,抓上她的胸,感覺自己在她的心裡,撫上纖腰,享受愛情的擺動。她是他的女人。 他讓她曲著身,從後面直直穿入,她愉悅的喊出聲,他拉起她的手,看著她臉上隨他動作所有的牽扯,都是因為他。他感覺身下這個女人因為他而快樂,只有他能給她這樣的快樂。 一陣交纏後,兩人癱軟在床上,依偎著彼此。 南向如拉起芙月的手親吻她的指尖「嫁給我,好嗎?」 芙月輕輕閉著眼睛微笑「少來。」 「碗兒添孩子,娘一高興終於答應幫我籌錢,我今天已經把銀兩給嬤嬤。」南向如把芙月的手放在臉旁磨蹭「今天晚上,讓我娶妳進門。」 「碗兒......」芙月睜開雙眼沉下臉色,把手從他手裡抽回,坐起身「妳妻子?」 南向如沒發現芙月反應不對勁,開心的說「嗯。碗兒有孩子了。我......」 不等南向如解釋湊錢的事,芙月神色凝重的打斷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妳有妻子?」 「呃,我想說妳應該知道。」南向如認為香逢從陸允文那邊應該早就聽說而且也會告訴她。 芙月臉色難看「這幾日從悅樓走後,你都上哪?」 南向如覺得她有點奇怪「回家阿。」 「你都去碗兒那裡對不對?還讓她懷上你的孩子!」芙月雙手抱胸,退後幾步,充滿敵意的看著他「噁心!跟我溫存後還上別的女人的床。」 「不是這樣子。」南向如傾身向前,要安撫芙月,芙月往後退不讓他碰。 「就是這樣子!離我遠一點,不要碰我!」芙月流著眼淚穿起衣服,顫抖的說「你就是想要我成為你三妻四妾的其中一個,這樣晚上輪流快活比較方便,是不是?」 「當然不是。」南向如看她哭也著急,芙月滿臉警戒瞅著,像是一隻受驚嚇的小貓「不然妳要我怎麼做,妳才會相信我?雖然我有兩個妻子,但是我只喜歡妳。」 芙月望向別處「只要碗兒在那,你就會上她的床。」 「不會,只要妳進門我就不會上她那。」 「所以我不嫁你,你就繼續上她那?」芙月彷彿是一隻驚弓之鳥,眼神慌亂的看他。 「不......」 芙月低下頭不等他解釋「出去。」 「芙月......」 「我不嫁你,你出去!」芙月對他吼。 南向如沒有辦法,只好離開。 十三 都已萬事具備,南向如沒想到芙月居然不願意跟自己回來,只好叮嚀嬤嬤讓她在悅樓多住幾天,改日再領她走。 跟芙月吵架後,一整晚南向如心不在焉臉色難看,回家路上不斷忖度,他習慣性走入東苑,碗兒見他回來,依舊放下手上繡一半的小鞋,起身將香茶溢滿。 見他心事重重,碗兒開口「少爺有煩心的事?」 南向如沒有接過香茶,也沒看她,只是盯著熱茶上的煙霧繚繞,猶豫一會兒「碗兒,妳願意......」 南向如不知如何開口,兩人陷入一片沉默。 碗兒坐在他身旁,溫暖的用雙手握住他的手,面帶微笑「我願意。」 「我都還沒說呢。」南向如臉帶愧疚。 「為了我們的孩子,我都願意。」碗兒眼神溫柔且堅定。 「妳......」南向如嘆一口氣「願意去別莊嗎?」 「別莊......?」碗兒愣愣的看他。 南向如避開她的眼神「嗯......不會很遠,在近郊,南家在那有個別莊,景色好,屋大,小時夏天的時候,娘常帶我去那避暑氣,住起來很舒適。」 碗兒沒說話,看著繡一半的小鞋。可這會兒是冬天阿。 「放心,我會多差幾個丫環跟家丁過去。」南向如轉頭看碗兒,碗兒臉很沉靜「冬天......冬天是有些冷,放心,我會叫他們天天給妳熱床坑。」 碗兒不自覺手摸上肚子。 「還有件事......」為了讓芙月進門,南向如狠下心一次說到底「等妳生下孩子,鄭如會把孩子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疼的,我們會好好待孩子。」 她扶在肚子上的手微微抽動。 為了娶芙月,南向如答應南老夫人要把碗兒的孩子過給鄭如,為了芙月點頭進門,碗兒不能待在這。就這兩個條件,她愛他,她理應答應。 碗兒抬起頭看他,淚水在眼眶打轉「別把我和孩子分開......」 別把我對你僅存的一絲思念也一併帶走...... 「......好嗎?」一滴淚水從右眼奪眶而出。 這幾日南向如上悅樓,芙月房門深鎖不願見他,回家後沒跟碗兒說上幾句就上床歇息。碗兒看他終日悶悶不樂,鬱鬱寡歡的睡臉,手摸上肚子,咬著嘴唇,到底還是不忍。 翌日正午,碗兒來到悅樓門口。如此幸運能讓南向如深愛著的是什麼樣的女子? 小嬤嬤領碗兒到內廳後進去通報,不久一名纖瘦女子容貌清瘦端雅,從裡頭緩步出來,氣質內斂如大家閨秀卻不失悅樓女子的嬌豔,相形之下碗兒覺得自己普通的多。 芙月臉色沉靜從裡頭走出來。自從那天南向如提起妻室大吵一架後,這幾日她都不禁猜想碗兒會是什麼模樣,聽香逢轉告陸允文的說詞,是男人都會想要娶一個的賢慧乖巧女子,今日看她溫婉賢淑的氣息,倒是讓芙月自嘆不如。 兩人在桌前坐下,各有心思。 「芙姑娘。」沉默半晌,碗兒最終緩緩開口「少爺近日心神不寧,日夜就盼妳進門。」 芙月低頭沒回話,眉間露出微微不安,任憑碗兒輕輕柔柔的字句把自己帶入更深一層悲傷。現在面對的這個女子,果然是每個男人都會想要的賢慧乖巧妻子...... 「不用擔心......」碗兒也低下頭「我不會打擾你們。」 芙月別過臉「有妳照顧他,還有孩子,他會幸福的。」 「芙姑娘.....」本來要勸芙月進門,這會兒沒勸成還讓情況更糟,碗兒有些著急。 碗兒是真心誠意希望芙月進門,只有這樣南向如才能恢復以往開朗的模樣,她只求安安靜靜待在南府一角,她願意不去驚擾任何人但至少讓她待在南府,至少還能聽到他一點消息,就算是關於他抱著別人微笑的消息也好。 「我會要他別再來。」芙月淡淡的說「回去吧。」 芙月悠悠晃晃離開大廳,感覺自己彷彿跌近一個無底洞。原來我才是這場愛情裡的局外人...... 十四 春兒托著一碗補湯跟隨鄭如進東苑,才靠近碗兒的房,兩人便看見丫環跟家丁忙進忙出。 「怎麼回事?」鄭如小聲的問春兒。 春兒搖搖頭。 進房後,兩人發現碗兒雙眼發紅眼神空洞的坐在床上,碗兒見鄭如進來趕忙下床。 「別,妹妹休息,只是給妳燉碗補湯。」鄭如上前攙扶她,才感受到鄭如柔軟的手,碗兒眼淚撲簌直下。 鄭如面無表情的臉微微抽動「妹妹,怎麼了?」 從小到大,除了親娘,沒有人願意對碗兒如此好,鄭如還是第一個熬補湯關心她身子的人,她慢慢了解鄭如只是不擅長表達情感,繃著的臉下卻有顆無比柔軟的心。想到此,碗兒更是不停掉淚。 「這樣哭對孩子不好。」鄭如不知道怎麼安慰。 「還望夫人也能如照顧我這般照顧我的孩子。」碗兒紅著眼眶,摸摸一旁繡一半的小鞋。 「嗯,會的。」鄭如覺得碗兒突然提起照顧孩子不太尋常。 碗兒拿起手絹擦乾眼淚「孩子在別莊出生後,我再差人帶給妳。」 鄭如不解「怎麼回事?」 「夫人保重身子。」碗兒眼裡盡是哀愁「也請您好好照顧......少爺。」 那兩個條件,她愛他,她本應答應。 南向如今日仍是垂頭喪氣從悅樓回來,更令他心碎的事,芙月盡然讓丫環告訴他別再上悅樓找她,他整個人六神無主心煩意亂的很。 他熟悉的走入東苑,卻感覺非常陌生。沒有繚繞溫暖的茶香,沒有在燈下繡鞋等門的碗兒,人去樓空徒留一片空蕩,冷又晦暗。 他趕往中院,一路上看見家丁就問「怎麼回事?碗兒怎麼不在東苑?」 「二夫人下午急急忙忙上別莊去了。」 南向如有些吃驚,她終究還是答應自己的要求。他握起拳頭,扭頭就往門外跑。我南向如絕不負妳碗兒的成全。 他氣喘吁吁到悅樓,這次他不顧小嬤嬤的阻攔,直接進院子。 「南少爺,你不可以去,不可以去阿。」小嬤嬤使力拽他。 「我有話跟芙月說。」南向如一把推開小嬤嬤。 小嬤嬤心急脫口而出「芙姑娘房裡有人。」 南向如像是凍結般,愣愣的看著她「妳說什麼?」 小嬤嬤發現說溜嘴,懦懦的瞥南向如「方才,方才知縣大人指名要見芙姑娘......」 南向如氣急敗壞的吼著「我已經贖下她,要妳們好生看著,妳們居然還讓她見客?」 「小的本來也不讓見。」小嬤嬤頭低得不能再低「是,是芙姑娘說要見他......」 他呆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段日子為妳著想所有枝枝節節,付出心血交瘁,難道只是一廂情願?每一時刻用心對妳的濃情密意,難道只是虛情假意?妳我之間風花雪月,難道只是過往雲煙?我傾盡心力用真心對妳,難道只是一場錯誤?如果我無法到達妳心裡那塊埋藏他的地方,那我又能在妳心裡哪裡駐足?原來,這就是妳給我的回答,要我不再來找妳的原因...... 心裡被她狠狠挖走的那一塊,讓他感覺不出什麼是冷涼。 「呃,南公子?」小嬤嬤納悶怎麼激動的南向如突然安靜下來。 一陣酸楚,南向如低下頭,默默離開。 十五 芙月白素的臉益發憔悴,細若無骨的白嫩雙手在琵琶上舞動,眼神低垂輕蹙眉,她不想顯露哀傷,卻遭到琵琶聲聲背叛,音音濃烈纏綿彷彿淚流不止。 知縣大人-盧不思坐在桌前,聽著旋律,靜靜看著她。 最後一個彈指像最後一滴眼淚,音輕脆卻遮掩不住強忍哀愁的企圖。芙月抬起沉靜的臉。 「一曲傷心。」盧不思點點頭。 她眨眼,落下一行清淚。他果然聽得出來...... 「那日府裡走不開,三更尋妳,妳已不在。」盧不思無時無刻總是溫文儒雅。 「等,我總是在等......」她手放於弦上,下一曲熟悉的曲調悠然響起,是當初兩人相逢與送別,芙月為他而彈的曲子『見離人』。 那時盧不思只是一個沒沒無聞的窮書生,他上私塾學習,奮發向學常至深夜仍秉燭夜讀,一道牆的另一邊總是傳來琴音相伴。 某日,琵琶聲樂萬分優美,他忍不住放下手邊的書本拿起紙筆『纖手琵琶弄,香書秉燭中,伴爾珠玉盤,顏如玉自逢。』 一陣風吹進書房,捲起宣紙,將他的情感送過牆,落入芙月閨房的院子內。琵琶聲停,再響起時是一首『見離人』。他用詩陪她,她用樂陪他,兩人相遇於悠揚的琴聲後,一起度過無數寒暑。 一日,芙月的娘發現那疊篇篇情詩,奚落她一頓「我們馮家好歹也有頭有臉,妳是馮家的閨女,怎麼跟個窮書生胡來。」一把燒掉盧不思給她的字字句句。 一縷情感的濃煙裊裊升空,伴隨芙月哭泣與對她娘的懇求,隻字片語仍煙消雲散。盧不思不忍,他本不求功名,但為了芙月,他決定上京趕考。 赴京前一日,兩人私會,芙月手彈琵琶,盧不思靜靜欣賞。同是一首見離人,當初離而見,如今見而離,不再是淡淡敘說即將見到的期待,而是濃烈急訴分別的不捨。 「等我。」盧不思在一片皎潔月光下,撫著芙月不捨的臉龐親吻她。 一等就是五年。 盧不思官帽加身光榮返鄉,轎子在馮家前停下來,他開心的步出轎,快步來到馮家大門前,手才叩門已歪落半傾,院子是一片荒涼景象蕭條瑟肅,芙月抱琵琶的笑顏與樂聲恍若隔世。 「馮家怎麼了?」盧不思茫然的問。 「馮家生意失敗,兄長欠債,怕是連夜搬走了。」扛轎的小僕回答。 「纖手琵琶弄,香書秉燭中,伴爾珠玉盤,顏如玉自逢 ......」盧不思佇立在門前許久。他得到功名,再回首,那人已不在燈火闌珊處。 不消幾日,新官上任,他想找她卻無從找起。 一日回府路上,坐在轎裡的盧不思突然掀開簾大喊「停轎停轎!」 扛轎小僕們正覺得奇怪,此處是條小巷並無門口人家,怎麼知縣大人要求在此下轎,但是也不敢抗命,小僕們對看一眼還是放落轎。 盧不思站在一道牆前,裡頭傳來曲調優美卻哀戚的琵琶聲,他站在那裡很久,連曲子結束他還站在那裡。 他深思半晌,看著這道牆才緩緩開口「這間是哪戶人家?」 「大人,是悅樓。」 盧不思心裡抽動一下。 當晚,盧不思著便服自行一人來到悅樓,向嬤嬤詢問一個彈琵琶的姑娘。 悅樓的嬤嬤沒有不機靈的,認出盧不思是知縣大人,跟其他嬤嬤使使眼色後便沒有多說什麼「沒錯,悅樓最近來幾個新姑娘,其中有一個琵琶彈的甚好,公子運氣好,她們今天第一次獻藝,就要開始了,還請公子裡廳稍坐。」嬤嬤領他進去裡廳。 不一會兒,一個女子低著頭臉色蒼白身子纖細,抱著琵琶翩然而至,大廳頓時陷入一片安靜,她坐下,手扶上弦,第一個音九悠百轉而出,他悲痛萬分。她等我五年,再見她之時,我居然是一個台下的香客...... 演奏完畢,芙月昏昏沉沉回房,今夜她將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她聽見身後房門被推開,芙月閉上眼睛,落下淚水。 不知那時隔壁牆的書生還記得他曾寫給隔壁女孩的頁頁詩篇?不知是否還記得夜夜伴他的琵琶聲至今還在等他? 「纖手琵琶弄, 香書秉燭中, 伴爾珠玉盤, 顏如玉自逢。」 似曾相識的嗓音,最深刻的詩篇,她睜開眼回頭,見到他泣不成聲。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偕去她臉龐的淚水。 他雖是知縣,府庫雖富卻並非他薪俸,新官剛上任所攢的錢還不夠贖一個姑娘,他便應允擇日會再帶銀兩來接她,看在知縣大人的面子上,嬤嬤答應讓盧不思先拖欠著,但直到他贖前芙月得賣藝。自那次之後,她再也沒再見到他。 見盧不思遲遲沒有奉上銀兩,總管嬤嬤還是起了貪心,再也無法放著芙月這樣的金山銀山不管,要求芙月開始伺候其他公子。她無助的在夜裡趕去知府敲門,只換來一句小僕轉述的話「在河堤等我。」 她總是等。 夜深露重,她在河堤寒得直打哆嗦,有個身影漸漸接近,她滿心歡喜,想著這次他終於來接她...... 「好巧哇,芙姑娘。」是半夜裡尋她的南向如,褪下自己的大衣披上她肩頭的南向如。她老是在等待的那個人,終究還是沒有出現。 每次我都以為這會是一場不會傷心的愛情,然而場場都傷心...... 一曲『見離人』不再說期待,不再道不捨,只有失望的決絕。音音明,響響愁。 「別再來了。」芙月悠悠看著盧不思的眼睛,她不想再等他的另一個無窮止境的承諾。 「對不起。」盧不思不知該說什麼。 芙月搖搖頭,對他微笑。 盧不思勉強將嘴角上揚,起身離開。 盧不思一離開,總管嬤嬤趕緊上芙月的房「芙月阿,那個贖身的事......」悅樓什麼不怕,就怕得罪人,當初總管嬤嬤看到南向如的大把銀兩就見錢眼開,一股腦把盧不思交代的事拋在腦後,畢竟她也不知道他哪時才會奉上銀兩,沒想到今天卻上門討人,然而已經收下南向如的錢,總不能在南向如眼皮底下把芙月送給別人吧,左右為難之際趕緊來跟芙月商量。 「我跟知縣大人往後再無瓜葛,南公子的銀兩也請退還他。」芙月淡淡的說「明天,讓芙月開始伺候公子們吧。」 十六 陸允文讓南府家丁匆匆領進中院蓮花池,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人影佇立在亭子邊,水中模糊倒影反映此人不明朗的情緒。 陸允文來到南向如身後,南向如絲毫沒有發覺,仍一動也不動站在亭子邊看蓮花池發呆,深冬早已沒有蓮花,只有死氣沉沉的平靜池水,如此寂寥的景象還有人能注視良久,陸允文忍不住搖頭嘆口氣。 「南兄,這又是何必?」 南向如沒有回答。 「你們兩個是在鬧啥彆扭?好好膩著不膩,偏要搞得死去活來。」陸允文實在看不懂南向如跟芙月兩個人在演哪齣戲。香逢說芙月最近老是悶悶不樂,分明跟在蓮花池發呆的南向如一模樣,明明前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可以好好在一起不在一起,偏要搞得茶不思飯不想,自討苦吃。 南向如仍沒有搭理。 「唉,我本不想管,香逢硬是要我來說」陸允文看他沒反應有點不悅,打算趕快把香逢交代的話說完了事「芙月今晚開始伺候別的公子。」 南向如立即轉身「為什麼?」知縣大人不是贖了她? 「我哪知道為什麼,我還想說不是前幾日早給你贖了嗎。」陸允文一臉莫名奇妙,上一秒南向如還不理不睬,現在又這樣激動。 「昨夜知縣大人不是在她房裡?」此話一出,南向如心裡感到一陣椎心之痛。 「聽說是來過,不過好像早早就走了」陸允文搖搖頭「悅樓的姑娘不是每個都巴望著人來贖嗎?你們倆如此痴心,她還全拒於千里之外,真不知她求的是什麼。」 南向如倍感驚訝「她沒跟知縣大人?」 「沒阿,聽香逢說,還不讓他再見她咧。」 南向如想到昨天芙月轉告丫環也要他別再找她。 「哎呀,南兄,別想她了,今晚我跟賢信在悅樓陪你喝兩杯。」陸允文拍他的肩「只不過是個姑娘,悅樓多的是。」 南向如看著如鏡般的死池下,有幾條紅色的錦鯉輕輕快速游過後便消失。難不成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決定下,有著什麼稍縱即逝的東西存在,而我卻沒發現? 他陷入沉思。 芙月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今晚起,我什麼都可以給,除了心。 她拉起一束如瀑般的黑髮,蒼白的手握著紅梳,黑髮紅梳交纏,順著蒼白的手滑落至髮尾,分開。 門被咿呀推開,她沒有理會進來的人,只是垂眼看著自己蒼白的手一次又一次拿著紅梳與黑髮交纏,分開,又交纏。 她感覺那人來到她身旁「芙月今晚會好好伺候公子。」她稍稍側身,頭也沒抬,一聲不吭解下對方腰束,纖纖細手握住對方的硬物,搓揉一陣放入嘴裡。 她小嘴吞吞吐吐,舌滑溜四周,她感受到那人手心摸上她的臉,那麼溫柔,就好像是...南向如,她內心一陣翻攪。果然還是忘不了他,他那溫柔的手摸上臉龐然後憐惜的喊她傻瓜,就好像是昨日的事。 不是剛還躺在他的胸膛嗎?不是剛還取笑他嗎?不是剛還讓他捏著自己的鼻子?不是剛還跟他溫存?不是剛還疼惜的吻我?不是剛還要娶我?不是剛...... 淚水在眼裡翻攪,就在她用力對硬物吸一口氣的時候,終究忍不住滑落臉龐。是不是每個承歡的夜晚都會想起他。 那人撫著芙月小臉的手,感受到滑落臉龐的冰涼淚水,與那日在河堤落在他手上的淚的溫度一樣。 「碗兒走了......」南向如拇指在芙月臉上摩娑,偕掉她臉龐的淚水「嫁給我,好嗎?」 芙月吃驚的停止動作,一抬頭看見南向如複雜的神情,夾雜著不捨、擔心、難過、沮喪、祈求,她一度以為自己在做夢。 「怎麼是你?」她想壓抑自己內心的澎湃,咬著顫抖的下唇嘗試鎮定,卻讓臉部更為扭曲「你有妻兒,該好好待他們,不該來這。」 南向如看出她的掙扎「我答應過妳,娶到妳之前,天天買妳過夜。」 她再也隱藏不住,崩潰的哭出聲。我只是一個青樓女子,有什麼資格跟他溫碗賢淑的老婆與孩子談愛? 他抱緊她,彷彿要把她揉進他的身子「嫁給我,好嗎?」 她伸出手,緊箍他的背,抓他的肩,再也不願意放手。 十七 芙月進門的事南府上下傳得沸沸揚揚,聽說她被安置在東苑的一間大屋,丫環家丁的多少與排場擺飾都不輸鄭如的房,全是南向如一手精心安排,而且自從進門之後,兩人更是如膠似漆成日膩在一起。 鄭如對此倒是不在意,讓她想不透的是,是什麼力量可以讓碗兒願意放棄自己的孩子然後隻身一人在別莊待完下半輩子,南向如如此讓她傷心,為什麼她還可以妥協選擇言聽計從。 春兒燃眉之急般從外跑進來「夫,夫人......」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事這麼著急?」鄭如聽見春兒的叫喊便回神。 「不,不好了。」春兒邊喘邊說「去別莊一路顛簸,二夫人才要下轎就昏倒,說是摔著了。」 鄭如緊盯著春兒「母子均安?」 春兒想著就難過「小產了......」 鄭如起身「備轎。」 碗兒吃力的撐開沉重的眼皮,不曉得自己睡了多久,她不自覺手摸上肚子,虛弱的側頭,看見鄭如坐在桌前看書。 碗兒疲累的闔上眼。我回府了嗎? 不知又昏昏沉沉幾個時辰,碗兒感覺到熱毛巾輕柔的在自己臉上沾點,好溫柔。 「娘......」碗兒緩緩睜開眼。 「妹妹醒了?」鄭如見她出汗多,幫她擦汗。 碗兒勉強要起身「夫.....」 「別。」鄭如擋著她肩頭「餓嗎?我叫春兒弄點吃的給妳。」 碗兒虛弱的牽動乾白的嘴唇「謝謝夫人。」 「沒事就好。」鄭如一方面高興她醒過來,一方面又很忐忑。孩子小產的事,到底該不該說。 「我......回府了?」碗兒看著鄭如。 「我們在別莊。」 「夫人怎麼會......」碗兒虛弱的沒法把話問完。 鄭如看碗兒奄奄一息的模樣,萬分感嘆。南府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碗兒如此重病,一個大夫都沒給請,也沒來看她。 「妳病了,總得有人照顧。」鄭如用濕毛巾輕沾碗兒的嘴,使她舒服些。 「勞駕夫人......」碗兒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皺起眉頭。看來我病得很重...... 「別說了,等身子好些再說吧。」鄭如看她連說話都有點吃力。 碗兒手不自覺摸肚子「孩子還......好?」 鄭如避開碗兒的眼神。 碗兒被一股不安的感覺籠罩「夫人...孩子......」 春兒從外面送飯菜進來擱在桌上,端補湯給鄭如後,到床頭扶起碗兒。鄭如接過補湯,爻一勺匙吹涼,遞到碗兒嘴邊,碗兒不願吃。 「夫人...孩子......」碗兒眼神祈求的看著鄭如,肚子上的手不自覺捏緊衣裳。 「身子好些再說吧。」 有什麼事要等身子好些才能說? 碗兒嚐一口補湯難以下嚥。是別莊的丫環手藝不好?怎麼這湯這麼苦呢?苦到我眼淚都停不下來。 南老夫人一個人坐在大廳裡「怎麼這麼多日都沒見著夫人?」以往知書達禮的鄭如早晨都固定來跟老夫人請安,雖然鄭如不閒話家常為人無趣,但是該做到的禮數不會少。 「夫人上別莊去了。」總管回答。 「別莊?她去那做什麼?」那是夏天避暑的南家外莊,冬天去那做什麼? 「照顧二夫人。」 「照顧?她怎麼了?」南老夫人不耐煩的問。都已經把她送那麼遠,還想耍什麼花招。 當初碗兒懷孕,南老夫人就十分不高興,覺得碗兒覬覦南家,故意在鄭如不能懷孩子的時候懷上孩子,儘管後來說要把孩子過給鄭如,可是南老夫人總覺得碗兒在府裡就是不安好心,不知日後孩子長大,又要使上什麼計策,所以當她得知南向如要送碗兒去別莊的時候,倒樂得開心,還勸南向如乾脆要碗兒生完孩子後就休掉,但南向如不肯,畢竟還有情份在。 「小產了......」 南老夫人挑眉看著總管。孩子沒了,鄭如又不能生,碗兒芙月卑劣的身分給南家添香火豈不笑掉人大牙。 南老夫人眉頭深鎖正愁不知該怎麼辦,瞬間一個想法上心頭展開笑顏「三叔伯外甥的那個姪女今年幾歲?」她想起以前南向如還小的時候,有門遠房親戚看南府財大勢大帶姪女來攀親,在南府留上半把個月,女孩倒也伶俐可愛,很得自己歡心。 總管一臉疑惑。 「就之前在南府待上半把個月的遠房親戚,那時不還帶著一個姪女嗎?」 「曹老爺的姪女曹伊人?」 「是是是,伊人,是伊人。」南老夫人滿心歡喜。 「應該今年有十六。」 「十六,十六好。」南老夫人笑吟吟的說「快去,去請她到府上來玩。」 十八 伊人十分興奮坐在轎內,轎雖不大但舒適,這會兒她覺得自個兒真像富家千金,不僅有小僕給她扛轎,還有丫環伺候,想停那兒歇息就停那歇息,想吃啥他們就幫她買啥,爹爹家哪比得上。 伊人的爹爹正是曹老爺-曹衡,雖非親爹,但因她父母早逝,沒有一兒半女的叔叔曹衡長期收養她,待她如自己的親生女。他經營一家小雜貨鋪,收入不豐但也足夠維持曹家一口,家裡頂多也只請得起一個打雜嬤嬤,可沒南府這樣多丫環小僕供伊人差遣,更不用說出門還坐什麼轎子。今日只不過南老夫人找她上府裡玩,就得此小轎可坐,還有好些丫環小僕供使喚,若是以後一直都能有丫環家丁伺候著,那多氣派呀。 伊人還沉浸在她富家千金的美夢時,轎子停了下來。 「曹小姐有失遠迎,老夫人在裡頭等妳呢。」總管對著轎子說。 伊人掀開轎簾就看見南府大宅的大門,雖無雕樑畫棟倒也是簡單大氣。真是大呀...... 總管牽她下轎,伊人開心的跟在總管後頭進南府,穿過南府中院的時候,聽見蓮花池旁涼亭裡有男子們爽朗的笑聲。伊人停下腳步往蓮花池的涼亭瞧,她兒時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 那年蓮花正盛,爹爹牽著她的小手經過這陌生的園子,她聽見蓮花池涼亭裡有孩子嬉戲的叫聲,看見三個小身影追阿鬧的,還沒看清爹爹就拉她往大廳去。 進廳後她看見南老夫人害怕得躲在爹爹身後,爹爹輕輕推她「伊人,叫姑媽。」 「姑媽。」伊人怯怯的抬頭。 南老夫人笑著說「哎呀,這雙眼睛真水靈,真是可愛。」 這時嬤嬤拽著兩個小身影,一個小身影跟在後頭,急急忙忙進廳內「老夫人,少爺他們來了。」 兩個小身影在嬤嬤手裡不服輸的掙扎,另一個小身影看著在偷笑。 「不像話,有客人在還顧著貪玩。」南老夫人從嬤嬤手裡牽一個小男孩到伊人面前「伊人是你的小表妹,來我們這兒住上幾天,給我好好待人家!聽見沒?」 本在嬤嬤手裡的另一個小男孩掙脫嬤嬤,跑到伊人面前「我是妳陸哥哥。」 南老夫人的手裡的小男孩過去擋在那個小男孩前面「我是妳南哥哥。」 十年後,蓮花池的涼亭還在,亭裡已經不是傳來小孩的嘻鬧,而是男子爽朗的笑聲。 陪著伊人十年的熱鬧兒時回憶,全都浮上心頭,她開心的往亭子跑。 「曹小姐。」身後的丫環發現本來跟著總管後頭的伊人,突然往旁邊的蓮花池跑。 總管聞聲急忙回頭追上去「曹小姐,去哪?老夫人還在大廳等您呢。」 伊人不理會身後的叫喊,一步併兩步循著三個男子爽朗的笑聲往亭子跑,彷彿自己還在那段無憂無慮的孩提時光追逐。 「怎麼好像有姑娘朝咱這跑來?」對女人十分敏銳的陸允文眼尖的發現遠方一個靈巧的小身影。 賢信也朝陸允文的視線看過去「這打扮不像丫環。」 「喔?」南向如也好奇轉過頭。 「不會是你房裡的芙姑娘等不及,上這來把你拽回房?」三人哈哈大笑。 「她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東苑都沒力走,更何況上中院來。」南向如笑著說。 「瞧你把人家折磨成什麼樣。」三人又大笑。 伊人滿心歡喜的闖進亭子,看見眼前三人笑顏大開。 當年那個紅唇齒白像個姑娘的賢哥哥,如今已是文質彬彬的儒雅男子;那個老像猴子似東蹦西跳捉弄自己的陸哥哥,如今已是風流倜儻的瀟灑男子;那個圓臉胖皮總是答應她所有要求的南哥哥,如今已成有稜有角濃眉大眼的溫柔男子。 都沒變,她都還記得,三個陪她度過美好玩伴時光的小男孩,如今都已蛻去稚氣成為成熟的男人。 陸允文看著面前這眼睛水靈的小姑娘笑臉吟吟的樣子,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唷,南兄,哪時又多藏這麼一個quot;小quot;妾阿?」 「哪,我壓根沒看過。」南向如急忙辯解。 「不然你南府怎麼就這麼蹦出個丫頭?」陸允文從頭到腳看她一遍。 「反正不可能」南向如皺眉頭「好不容易碗兒走了,鄭如的事也是讓我好說歹說,芙月才不繼續鬧脾氣,還再納這麼個妾,芙月不砍死我才怪。」 沉思已久的賢信總算開口「南兄,你確定不認識?我倒覺得有點眼熟。」 此話一出,伊人眨把眼睛頻頻點頭。 「我還說什麼呢,原來是賢信的老相好呀。」陸允文打趣的說。 「什麼我的老相好」賢信嘴角上揚「是你的好表妹吧,南兄。」 「不會吧?那個煩人的跟屁蟲?」陸允文也想起來「以前老壞我們事的那個?」 這時總管上氣不接下氣追進亭子「曹小姐,先跟我進大廳見南老夫人吧。」 伊人扁嘴「我想在這多待會兒。」 總管一臉為難。 「是娘找妳來的?」南向如有些驚訝「我看妳還是先去看她老人家吧。」 伊人不捨的看南向如一眼。 「曹小姐,請吧。」總管欠身。 南向如對她點點頭,曹伊人才不情願的離開。 等他們走遠後,南向如嘀咕「怎麼娘突然把她叫來。」 「看來你們南府又要有一場風波囉。」賢信由衷感嘆。 南向如皺眉「風波?啥風波?」 「該不會是你娘給你找的quot;小quot;妾吧?」陸允文打趣的說。 「怎麼可能,她都三個媳婦了,還不夠阿?」南向如露出驚恐的神色。三個就夠我折騰,還第四個咧。 「沒給你生孩子,就不夠。」賢信回。 「芙月會給我生。」 「要老夫人認青樓女子的孩子?得了吧。」陸允文嗤之以鼻。他想起當初香逢懷上自己的孩子,本以為可以藉此將她娶進門,沒想到陸老夫人居然帶著一干人上悅樓,逼著香逢喝下小產的藥帖。 「不要,我已有芙月,誰也不再娶。」我南向如此生,除了芙月還是芙月,再也容不下別人。 十九 總管帶曹伊人進南府大廳。 南老夫人馬上認出伊人那雙水靈眼睛,跟小時後一模一樣,如今已經是亭亭玉立的黃花閨女,儘管臉蛋還有些稚氣,但是也已不是小娃娃。 她笑不攏嘴走上前牽住伊人的手「小娃兒,一路可辛苦?」 伊人笑「不辛苦,姑媽家小僕丫環伺候的可服貼呢。」 南老夫人拉她到身旁坐下,命人給茶水「怎麼?妳爹爹沒給妳帶上丫環?」 「家裡哪有什麼丫環,只有一個做事的嬤嬤。」伊人委屈的嘟嘴。 南老夫人看見伊人可愛的樣子打從心裡喜歡「呵呵,妳這麼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麼不給找個丫環伺候呢?」 「就是嘛。」伊人嘟噥「爹爹說小貨舖沒錢養,只不過是一個丫環伺候,又不需要多少。」 南老夫人把伊人的反應看在眼裡,笑意更深「在南府,豈止一個丫環,要多少姑媽都給妳找。」 「真搭?」伊人開心的眼睛亮起來,雙頰紅嘟嘟的煞是可愛。 「是呀,姑媽在這大宅子悶,找妳來談談心,怎可虧待妳。」 伊人笑顏大展,窩在南老夫人懷裡撒嬌「姑媽對伊人真好,伊人一輩子都陪姑媽談心。」 「傻瓜娃兒,說什麼一輩子呢,閨女大了總要嫁人。」南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不要,人家伊人不要長大,偏要一輩子賴著姑媽。」伊人皺皺鼻子。 「妳喔,都過好些年了,怎麼性子還跟妳小時一個樣。」南老夫人開心的捏捏她鼻子「說什麼一輩子陪姑媽,我看是妳自己想嫁妳南哥哥。」 伊人小臉緋紅「姑媽說什麼呢。」 「怎麼?不喜歡妳南哥哥了?」 伊人害臊的把臉撇開,她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她最喜歡的就是她的南哥哥。 她的南哥哥不像賢哥哥無聊的很,老是要她看書,也不像陸哥哥,閒她煩又欺負她,只有她的南哥哥總是寵她慣她,帶她吃好吃玩好玩、買她喜歡的東西給她,那時她還一天到晚纏著姑媽說要嫁他,怎麼可能忘呢。 她想起剛剛在蓮花池亭子匆匆一瞥,南向如小時圓臉胖皮早不復見,現在已經是個有稜有角濃眉大眼的成熟男子,那模樣可讓她心撲通直跳。 「呵呵,只要妳想嫁給妳南哥哥,姑媽一定給妳做主」南老夫人緊握伊人的手「到時,妳要幾個丫環,姑媽都送妳當嫁妝。」 「謝謝,姑媽。」伊人難掩雀躍興奮的心情依偎在南老夫人懷裡「伊人一輩子都孝順姑媽。」 「好好,伊人就是貼心。」 雖曹家遠親不是什麼大戶,好歹也是正當出身,多個小媳婦談心,給自己添孫,也比每天跟無趣的鄭如大眼瞪小眼好。 南老夫人親暱的摟著伊人,忍不住微笑。 在蓮花池亭子送走賢信跟陸允文,南向如興高采烈的回東苑,一進芙月背著門躺著床上,黑髮撒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頸間與額骨現明顯的下巴,那窄小的肩線與玲瓏有致的腰蓋著暖和的羅被,她怕冷最喜歡成天窩在被窩裡。 南向如一抹壞笑,輕巧闔上門,躡步來到床側,偷睨她側臉,她正睡著,紅潤的臉龐與睫毛整齊的覆在眼窩上,尖挺細緻的鼻骨與鮮嫩欲滴的唇,也難怪早晨一番折騰才會睡得這熟,似乎她的嬌喘還在耳邊,白裡透紅的身軀還在她手心上顫抖,好幾次嬌媚的哀求用狐媚的眼睛勾著他,頓時他又覺得心癢難耐。 他輕輕坐在床邊,小心翼翼撩起撒落在她肩上的髮絲,在她細白的肩頸綿密的親舔。 芙月扭扭身軀,側身向他,一隻手推著他的額「還來阿?」 「嗯......」他的唇來到她鎖骨,手探進她衣內。 芙月拉開他的手「怎麼?在蓮花池瞧見青梅竹馬,心癢難耐才來找我?」 「什麼青梅竹馬?」南向如側臥在她身側,臉偎在她下顎,撫著她腰的手指摩梭,眼睛笑彎含情脈脈「陸兄與賢兄?跟妳說過,我去蓮花亭與他們小敍一杯,妳還說妳累,不願同我們一起。」 「才不是說他們。」芙月偷看他一眼,看見他色瞇瞇的樣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表妹不是來找你嗎?」 南向如失笑「大人,冤枉阿,娘請來陪她自個兒,不干我事呀。」手探進她的褻裙。 「是嗎?不是說她那眼睛大得漂亮,不像我這細眼。」 「那哪比得上妳這狐媚眼。」南向如的手緩緩磨蹭她敏感地帶,嘴角勾笑「還能有誰能像娘子這樣浪的我如此喜歡呢。」 「嗯阿......」芙月感到他手在小核一陣輕抖,忍不住嬌嗔出聲「討厭,早上折騰的還不夠呀。」 他伸舌賭上芙月的唇。 門外,有一雙水靈的眼直盯著他們。伊人本來是想找她南哥哥帶她上街玩兒,家丁跟她說他在東苑,才靠近屋就聽見女子嬌聲,她好奇便在窗上挖洞偷看,映入眼簾是一絲不掛的白嫩嬌軀與粗壯的身體糾纏。 芙月伸舌逗著南向如的耳墜。 「小狐狸想做什麼?」他捏一把她白翹的屁股。 「嗯......」她像是報復似的,一嘴吸上,用牙齒輕嚙。 南向如閉上眼睛,皺起眉頭,呼吸漸趨急促「小心....看我...等一下...怎麼....」 芙月得意的笑,用舌勾著他的耳聒,暖暖的鼻息朝他耳裡噴「怎麼呀?」 「欺...負妳。」南向如才睜開眼睛,下身又一陣舒爽的感覺,又閉上眼睛。 芙月握上他早已聳立的硬物,小嘴嘟上去,又是一陣逗弄。 在窗外的伊人靜靜看著。 二十 南府總管與幾名家丁扛著好幾個大紅箱子往小雜貨舖裡頭擺,小小的雜貨鋪都快被擠滿了,曹衡命顧店的小二-齊三郎把箱子往裡頭的倉庫堆。 這些雕龍畫鳳的紅箱分明不是裝雜貨的,齊三郎好奇的問「曹老爺,這些紅箱是做啥的?」 曹衡呵呵笑「想不到南府相中咱們閨女。」曹衡很開心伊人有個好歸宿,雖然他不清楚南少爺的為人,只有十年前的印象似乎是個不壞的孩子,但是伊人嫁進南府下半輩子不愁吃穿,曹衡便放心。 「小姐要嫁了?」齊三郎心涼一截,臉一陣青一陣白,放下手上正要搬的的紅箱。 「是阿。」曹橫一回答完,齊三郎頭也不回的直奔門外,曹衡著急喊他「喂!三郎!你要去哪?今天活還沒幹完呢......」 齊三郎朝南府一路狂奔。伊人以前跟他描述過南府在烏言城,是這附近最熱鬧的一個城市,她總是無時無刻懷念著烏言城的繁華,南府的氣派,說有多好玩就多好玩。可是她懷念的這一切,不是只是一個回不去的童年回憶嗎?她不是應該下半輩子就在村裡小雜貨鋪跟他齊三郎安靜的生活著嗎?他內心波濤洶湧,那個摟著她抱著孩子站在小雜貨鋪裡的畫面搖搖欲墜。 總算趕到烏言城,齊三郎如無頭蒼蠅般抓一旁的路人倒頭就問「南府在哪?」 南府宅大,絕大部分烏言城的居民都知道在哪。此人打量齊三郎一番,見他衣衫簡樸,經奔波有些髒亂「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嗎?」 「大哥,求你了,告訴我吧,小弟喜愛的女子就要嫁進南府了。」 這位大哥噗哧發笑「這南少爺聽說都納兩個妾了,還要再納你的姑娘做第三個妾?」 齊三郎彷彿受五雷轟頂,有點站不穩「妾......她居然是給人家做妾。」 大哥拍拍齊三郎的肩膀搖搖頭「唉,如果是這樣,人家寧願給富人納妾也不願嫁你,這種女子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我去問她......我這就去問她肯不肯嫁我。」齊三郎握緊拳頭「求大哥告訴我南府在哪吧。」 男子似笑非笑的嘆口氣,給齊三郎報路,他拔腿狂奔。 他想起自己十二歲的某天,幫他娘買鹽進小雜貨舖子,便看見伊人在雜貨舖子裡跟曹衡賭氣,她嘟著嘴才扭頭一對水靈雙眼從他眼前一掃而過,那匆匆一瞥讓他此生難忘。後來,他總算想辦法掙到小雜貨舖小二的事兒,整日無所事事的伊人也常上雜貨鋪子閒晃,年齡相近的兩人漸漸變成無話不聊。她最喜歡跟他說那個遙遠、恍惚、美麗的南府時光。 齊三郎不由分說,一腳踏進一直以來伊人那段美麗的舊夢-南府。 南府家丁以為齊三郎是曹老爺派來傳話給伊人的小僕,領他進去中院伊人的屋,才進院子齊三郎就看見伊人那雙水靈的眼睛,只是她已不是盤著簡單的髮髻,是給人梳的一個精緻的樣式還簪著幾支漂亮的玉釵,也不是衣著簡單大方的粉衣桃裙,而是鵝黃絨衫羅裙繡著細膩的梅花圖樣。 伊人與身旁的丫環開心談話,才轉過頭就見到盯著自己傻愣在原地的齊三郎,她愣了一下才回神,趕緊跑到他面前「三郎?你怎麼在這?爹爹要你來的?」 齊三郎發現眼前這個伊人似乎已經不是雜貨鋪裡撐著頭看著自己的姑娘,而是一個離自己很遙遠某戶富貴人家的千金,想要說的話如梗在喉「妳......要嫁人了?」 「是阿,聘禮送到爹爹家了嗎?很多嗎?」伊人水靈的眼睛笑彎起來「姑媽說會給我準備很多。」 齊三郎聲音微抖「妳知道妳要嫁的南少爺,是什麼樣的人嗎?」 伊人不解齊三郎的問話「不就是我的南哥哥嘛。」 「你是嫁給他做第三個妾。」她天真的水靈雙眼直勾著他,他不知該怎麼勸「他已經有其他妻室了。」 伊人一臉疑惑。那又怎樣呢? 齊三郎鼓起勇氣「如果妳跟我在一起,我齊三郎這一生不再納任何一妻半室,永遠只愛護妳一人......伊人,我喜歡妳,嫁給我好嗎?」 伊人天真的水靈雙眼充滿疑問「喔,可是我想有丫環伺候著,出門想坐轎子,想穿漂亮衣裳,你有嗎?」 齊三郎一時語塞,他只是一個十六歲的窮小子。 喜歡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嗎?原來這兩個字這麼廉價...... 二十一 芙月坐在屋內椅上,門沒關,直勾勾的就盯著外頭,一臉憤怒甚是可怕。 南向如一如往常興高采烈的從商行辦公回來,一進南府便直上東苑,還沒進門就看見一向發懶的芙月今個兒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前,內心不安感才油然而生,一張椅子已經被臉紅脖子粗的芙月丟到他眼前。 「你這個騙子!」芙月表情扭曲。 南向如摸不清頭緒,一臉莫名其妙「妳這是做啥?」 「做啥?你不是說她只是來陪你娘嗎?」芙月忍不住哭喊「為什麼你還要娶她......你這個騙子!」 「呃,我沒有阿。」南向如覺得委屈,看她如此傷心也著實心疼「我沒要再娶。」 「你有......你就是有」芙月抽咽著吼「都差我的丫環去給她佈置新房.......還說沒有。」 「我真沒有」南向如趕緊解釋「我今個兒一早從妳這出門,直接上商行,一結束就趕回來陪妳,我根本不可能差丫環什麼的。」 芙月轉身背向他,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水,表情突然由撕心裂肺的傷心轉變為淡然的表情,臉上只徒留剛才激動的紅暈與哭腫的雙眼。 南向如見芙月冷靜下來,趕緊上前摟住她的肩。 「別碰我。」芙月咬著下嘴唇,顫抖的吐出三個字「我恨你。」 南向如鬆開手,內心的怒氣對這無中生有的指控也漸熱起來「妳別發脾氣了好不好?」 「別發脾氣?你以為我喜歡發脾氣嗎?」芙月憤怒咆嘯「你自己怎麼不想想看你做什麼事讓人生氣!」 南向如辯解「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就算真發生什麼事,那也是我娘的主張,不是我的意思。」 「好。」芙月嚥下一口氣「就算你不知情,全都是你娘的主意,如果你跟她沒有什麼你娘會給你們打什麼主意嗎?」 「這次她回來,我也只有那一次在蓮花亭跟賢兄陸兄小酌看過她一眼,是能打什麼主意?況且我也不想打她什麼主意。」 「這次沒有主意,那上一次呢?上上次呢?」芙月酸溜溜回嘴「你們可是你娘看在眼裡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正登對呢。」 「妳也行行好,那都好幾年前的事,那時也只是小孩子。」南向如對她這樣的醋勁很受不了。 「所以?我就活該要當你們青梅竹馬的犧牲者?」芙月眼眶又溢滿淚水。你過去那段甜美無憂的回憶將勾引著你漸漸忘記我......到時候你還會再垂憐一個悅樓出身的女子嗎?你還會記得我們夜夜相伴的開心時光嗎?你會不會對下一個妾說『quot;她quot;已經是幾年前的事,那時也只是一時新鮮』呢? 南向如壓抑脾氣「不然妳希望我怎麼做?」 「問我?這種事你還問我?」芙月氣得跺腳。 「好好好,我去找我娘問清楚。」南向如轉身,不放心回頭瞅她一眼「妳在這邊等我,別胡來,我去去就回。」 他離去的身影映在她瞳孔裡,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南向如快步進中院,當他看到一路上高掛許多紅色綵球,他漸漸明白芙月為何如此激動,腳步越來越焦慮,不等家丁呈報就直接闖進南老夫人的房間。 南老夫人嚇得趕忙從椅子上起身並責備訓斥「你這沒禮貌的孩子,怎麼這樣闖進來?」 「那些綵球怎麼回事?」南向如指著外面。 南老夫人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給你納妾。」 「我沒說要納妾。」南向如有些憤怒。 「男人三妻四妾本來就正常,我幫你納妾,給南府添後,這又錯了?」南老夫人皺眉頭。 「添後我自個兒會想辦法,不需要娘操心。」南向如振振有詞「我跟伊人只是小時後的事,兒子對她並無兒女私情,請您取消這門婚事。」 「你就只想著跟你喜歡的人過得逍遙快活」南老夫人低下頭「你有想過我嗎?」 南向如一時語塞。 「大宅深院,有誰可陪我說話?」南老夫人轉過身去「你白日忙商行,晚上一回來就上東苑,自從媳婦進門,你還同以往與我用膳嗎?」 南向如低下頭。一開始鄭如的事他跟她娘賭氣,後來一心只想著芙月哪還記得他娘。 「我這一生,嫁給你爹,他走得早,只剩你這兒子,我何曾想干涉你,要你門當戶對娶妻生子,是慰你爹在天之靈與南家列祖列宗」南老夫人的背影如此寂寥「為你們南家忙大半輩子,這次我只是想要你們南家給我個上心的媳婦,陪我說說話。」 「娘......」南向如從沒想過她母親竟如此孤單。 「我不想說了。」南老夫人嘆口氣擺擺手「你走吧。」 南向如為難的離開南老夫人的房間。他沒想到他對自己的母親是如此殘忍,他只想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進門,卻在不自覺中剝奪可以陪伴母親的人,那個從小陪伴自己的母親需要陪伴的時候,自己卻不願給。 他心情複雜的踱步回東苑,芙月的房門仍敞開著,院子裡還靜靜躺著芙月憤怒丟出來的椅子,屋裡沒有人。 二十二 別莊一早,鄭如像往常一樣梳洗用膳後,拿著一本書去碗兒的房,以往她總是和春兒幫碗兒擦臉餵藥,碗兒歇息她就在一旁靜靜的看書,日子雖平淡無奇倒也平靜踏實,今日才進碗兒的房門,就看到碗兒已經起身坐在敞開的窗旁,靜靜望著窗外。 「窗子敞著不妥,外頭風寒。」鄭如走到碗兒身邊輕輕闔上窗。 儘管窗已闔上,碗兒還是動也不動的癡癡望著窗外。 在鄭如細心照料下,碗兒的身子已經好轉很多,這陣子稍微可走動,儘管身子好養,但心病難醫。鄭如握上碗兒沁涼的手,試圖給她一些溫暖。 碗兒這才垂眼看向鄭如溫暖白皙的手,然後緩緩抬頭對上她的眼眸,看著她木然的臉真誠的開口「夫人,碗兒很好,您還是回去吧。」 鄭如低下頭「我想待在這。」 「這兒寒,對您的身子不好。」碗兒之前聽大夫提過,鄭如不能生孩子就是因為身體寒,不適宜待在陰冷的地方。 「不要緊,春兒天天都給熱爐火。」春兒知道鄭如的身子,每天都給她熱坑,鄭如總是挨著爐火看書。 碗兒又垂下眼「不知少爺怎麼樣了......」 鄭如靜默。南向如連派個人來探望碗兒都沒有,碗兒居然還叨念他。 碗兒手扶上平坦的肚子,望著闔上的窗。她以為當他看見孩子,至少還可以在某些時刻想起自己,就算只是剎那也好,如今老天已經把她可以留給他的一絲思念一併帶走。儘管如此,她還是想他。 「他這樣待妳,為什麼妳還......」鄭如不知該怎麼問下去。 「愛他嗎?」碗兒的臉上彷彿出現冬日陽光。她自己清楚南向如毫不留情對待自己,要她遠走別莊還要捨棄骨肉,以至於後來流掉孩子他也不聞不問,她卻還是想他。 「他不配。」鄭如死板的臉抽動一下。 碗兒露出久違溫暖的笑容,反握鄭如的手「他值得,我愛他。」從第一次見面,她就愛上他。 看見碗兒的笑容,鄭如有點吃驚,同樣自己也不受南向如重視,甚至還三番兩次遭受他凌辱,她內心對他只有厭惡,怎麼碗兒提起他還能笑得如此燦爛,是愛還是傻? 「為了他,我不能回去」碗兒笑容黯然「夫人,您還是回去吧。」 「這裡很好。」對鄭如來說在南府的每個晚上彷彿都是夢魘。 「夫人跟碗兒不一樣,您有機會好好對他,他也會好好待您。」碗兒想起南向如的溫柔「他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我不懂妳說的。」愛可以讓良心泯滅變溫柔善良?要我去愛他? 「夫人有一天會明白。」冬日陽光篩過紙窗,映在碗兒病懨懨的臉上。 只要愛過,便已足夠。 南府張燈結綵,雖無當初南鄭聯姻席開百桌,倒也宴請不少親朋好友一同祝賀南曹喜事。這新婚之夜,南向如又喝得酩酊大醉被家丁們抬進新房。 南向如這樣買醉原因無他,當然是因為和芙月鬧彆扭,那日芙月憤而離開南府,南向如為了找她翻遍南府上下,她的出走讓他怒火中燒。娶伊人又如何?我南向如從一開始到現在所付出的還不夠證明我對妳芙月的真心?難道我在妳心裡一點舉足輕重的地位都沒有,所以妳可以這樣說離開就離開? 南向如知道芙月出南府能投靠的地方只有悅樓,但他像賭氣似的就偏不去悅樓求她回來,也不拒絕表妹這樁婚事,並藉酒席這個機會煩悶狂飲直到不省人事。 伊人蓋著紅蓋頭,當然等不到醉死在床上的南向如來掀,她輕輕的喚「南哥哥?」 沒有反應。 「南哥哥?」 還是沒有反應。 她偷掀起一角,看見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南向如,嘟著嘴生氣的說「南哥哥!洞房花燭,你怎麼喝成這樣!」 南向如醉得沉仍沒理會她。 伊人強忍南向如一身酒臭味,生氣的靠過去推他幾把,南向如扭扭身子繼續睡。 伊人扁著小嘴生悶氣,雖然她具體也不知道洞房花燭要做啥,但是人家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難不成她的南哥哥要像這樣睡到天亮? 「南哥哥,至少陪人家說說話嘛!」伊人生氣的使力推他。從我來南府到現在,你連好好跟人家說一次話都沒有! 南向如的醉態仍不動如山。 她嘟著嘴不知該怎麼辦時,腦海有個畫面閃過。白嫩嬌軀與粗壯身體交疊,女人吸上男人的耳與下身,她的南哥哥露出她從沒看過的滿足愉悅神情,這樣的南哥哥讓她感到陌生卻又令人興奮。 她水靈的眼睛將南向如從頭到腳細看一遍,最後視線停在他髮後的飽滿耳垂,她抿嘴咬著下唇,看著不省人事的南向如思索一陣,她決定試試。 她拿掉礙事的蓋頭與霞冠,小臉偎在他耳邊,看著南向如睫毛掩在醉出紅暈的臉上,她小心翼翼伸出舌尖,蹭一下他耳垂又趕緊縮回來。 南向如的睫毛連動都沒動。 見他沒反應,她放大膽子靠近,伸舌來回勾耳垂好幾回。 南向如身體抖動一下,伊人嚇得趕緊退後,南向如用肩膀抹抹耳又繼續睡。 看南向如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她皺皺鼻子毫不猶豫,一嘴咸住他耳珠,氣呼呼的鼻息直衝入南向如耳內。 「嗯......」南向如皺眉稍稍移動身體。 伊人不打算放,變本加厲用齒嚙。 「嗯.......芙月?」他想起芙月頑皮的小嘴,只有芙月知道他的敏感帶。 伊人開心的用小嘴繼續把玩他的耳朵。南哥哥還真被我弄醒了。 「嗯...芙月...是妳?...嗯...妳回來了?」南向如腦海浮現與芙月歡愉的夜晚,血管裡像是有上萬隻小蟲不停流竄,他好想狠狠的把她壓在身下揉進身子。這幾日我好想妳,妳可知妳多折磨人。 伊人的唇舌還在玩弄耳朵之際,水靈的眼睛已經發現他下身突出,她偷瞧一眼南向如,南向如閉著眼睛露出一種痛苦又愉悅的神情,她又把視線轉回他尖聳的下身,好奇的伸出指尖輕輕碰觸頂端。 南向如一手飛快的抓住伊人的手,翻身用力一轉把她壓在身下。會頑皮戲弄他的敏感除了芙月還會有誰。 南向如醉眼迷濛粗魯扯去伊人繡鳳的紅嫁衣,伊人掙扎「南哥哥,你做啥?這衣裳漂亮,你別扯!」 南向如不但沒有停止,發狂似的拉掉她所有衣物「不准走。」 「我沒要走阿,南哥哥!」他壓在她身上,伊人覺得難受,要推開他推不動。 他捏她的胸。 「疼,南哥......」南向如彎身堵住伊人的嘴。 芙月,不准離開我。 二十三 刺眼的陽光射入房內。 南向如才稍清醒便感到頭隱隱作痛「嘖。」他大掌捂臉,遮住那惱人的陽光。 睡在他身旁的伊人也被陽光刺著,挪挪身子感到全身痠痛「嗚嗯......」 南向如發現身旁有動靜,驚覺事態不對,一股腦坐起身,睜開眼就瞧見伊人一絲不掛睡在他身旁,他傻了。昨夜到底...... 南向如大動作讓床震好大一下,伊人被搖醒揉揉眼「南哥哥......現在什麼時辰?」 南向如迅速跳下床,抓衣服直往自己身上套。怎麼回事?我怎麼可以...... 「南哥哥......」伊人坐起身,看南向如匆匆忙忙穿衣套褲一臉疑惑「你要去哪?」 南向如沒理會她,隨便穿戴好便狼狽衝出去,跑沒多遠,他踉蹌幾步抱頭曲身蹲下,滿腦子都是芙月的笑臉。該死! 伊人氣嘟嘟噘著嘴給丫環梳洗著裝,忍著身體痠痛與下體不適上大廳給南老夫人敬茶,她悶悶不樂來到南老夫人跟前,依照禮俗遞上茶水。 南老夫人喝一口便擱下,親暱的拉伊人到自己身邊坐,哄小孩似的「怎麼?不開心?」 伊人扁嘴點點頭。 「妳南哥哥欺負妳?」 「姑媽!」伊人嘴翹得老高「南哥哥都不跟人家說說話兒!」 「妳南哥哥昨天喝多,當然沒法陪妳。」南老夫人摟著伊人,拍拍她的肩。 「我才不要他陪。」伊人嘟噥「疼死了......」 南老夫人有點吃驚,她原以為伊人嫁進來不會受到南向如垂青。果然男人嘛,只要姑娘年輕漂亮就好。 「姑媽,洞房花燭一點也不好玩!」伊人抱怨。 「姑媽的小娃兒長大了」南老夫人笑著把伊人摟得更緊,疼膩的用手摩娑她的臉「等會兒我們去布莊,挑個漂亮的料,差人做件漂亮衣裳。」 聽見漂亮衣裳,伊人小臉才稍稍有些喜色「新衣裳?姑媽要給誰做?」 「當然是妳阿,再挑幾枚漂亮的髮簪、耳墜、手鐲子」南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等妳給姑媽添個小孫子。」 聽到新衣裳、髮簪、耳墜、手鐲子,伊人滿肚子氣一掃而空,開心摟住南老夫人的脖子撒嬌「謝謝姑媽!」 兩人還在開心討論要買的東西時,家丁進大廳稟報「老夫人,大夫人回來了,在廳外候著。」 「喔?」南老夫人這才想起之前總管說鄭如去別莊照顧碗兒「請她進來。」 鄭如後頭跟著春兒進門,畢恭畢敬的跟南老夫人行禮。 南老夫人拍拍伊人的手,笑著對伊人說「那是鄭如,以後是妳姊姊。」 伊人水靈大眼怯怯的看著鄭如面無表情的臉。 場面有些尷尬,南老夫人不知道該跟鄭如說什麼,只好隨口問問「我們等會兒要去布莊,妳要不要也來瞧瞧?」 「別莊回來,一路顛簸,鄭如想先稍事梳洗。」鄭如禮貌性回答。 南老夫人鬆口氣「好好,辛苦了,妳今天就去歇著吧。」 鄭如晗首,行個禮之後離開,經過廳門外,她想起自己第一天嫁進門,南向如就納碗兒做妾,南老夫人不肯見碗兒,碗兒一臉蒼白跪在那裡的情景。後來碗兒去別莊,南向如納第二個妾,這一趟回來南向如納了第三個妾...... 本來她是念在碗兒對南向如一片癡情,回來替碗兒跟南向如說情,她突然不知道把碗兒朝南向如推到底是幫碗兒還是害碗兒。 回房的路上經過蓮花池,她看見南向如一個人身影佇立在亭上,思忖一會兒,還是往蓮花亭去,她來到他身邊,他沒有發覺。她近看才發現他已有幾分消瘦,臉色很差,蓬頭垢面,衣衫不整,魂不守舍。 南向如滿腦子滿心思都是芙月,但是自己的背叛讓芙悅的臉龐越來越模糊。他很難過,但是懊悔讓他流不出眼淚,心酸讓他啞然失聲。 鄭如猶豫很久,勉為其難開口「夫君。」這是她第一次喊他。 南向如沒有理會。 鄭如也不想多說「請讓碗兒回府。」 聽到碗兒這兩個字就像在冷冽冬天捧上一杯熱香茶,那道溫婉又熟悉的香氣繚上心頭,那道每次都在自己跌落谷底時候溫暖他的熟悉味道,終於讓南向如抬起失意的眼。 「碗兒小產,身子不好,別莊太過陰冷,還是接回府邸較為恰當,也好請大夫和就近照顧。」 「她小產了......」南向如沒有太大情緒起伏。 「嗯。」這就是碗兒說的溫柔善良的人?一個漠不關心碗兒的人? 「好吧。」南向如嘆氣。 他很迷惘,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需要幫助,他需要訴苦,他需要一些溫暖。他需要她。 二十四 碗兒躺在床上,看著眼前熟悉的桌椅、熟悉的窗花、熟悉的東苑小房,好像自己從沒離開過,一切傷心也沒發生過,彷彿昨日他還撫著她的秀髮,彎身溫柔的吻她。 她雖不知為何南向如又納小妾,不過她清楚芙月離開的原因,她也知道自己能回府也是因為芙月的離開。她就像備胎一樣,只要他們鬧彆扭她就遞補上來,他們和好就會把她丟得遠遠的。她不介意。 一個身影從外頭進來,碗兒吃力撐起身子,下床笈上鞋,撐著身子走到桌邊,給杯子斟入香茶,熱煙香氣蘊繞。碗兒抬頭,南向如已經站在她面前,消瘦的兩人無語對望。 碗兒微笑,冰涼的手撫他的臉,那曾經熟悉的鬍渣觸感與肌膚溫熱,就在她手心上發熱。 南向如知道自己虧欠她太多,而她居然還願意對萬惡不赦的自己微笑。 「喝茶。」碗兒溫柔的將香茶拿到他面前輕輕放下。 南向如猶豫一陣,終究還是舉杯啜一口,喉頭因哽咽難以下嚥。 「她會原諒你的」碗兒溫柔的看著他「去找她吧。」 南向如有些驚訝,他是想來找她傾訴苦衷沒錯,卻不知怎麼開口,尚未開口之際,沒想到她已經知曉還主動提起。 「她會明白你的真心」碗兒知道他們一旦和好自己可能又會被趕去別莊,但是她在乎他遠超過自己「跟她說吧,她會明白的。」 「是嗎?」芙月會原諒背叛她的我? 碗兒點點頭。愛是包容,愛是寬恕,愛是原諒,就像我愛你一樣。 一道冬日暖陽在寒冬裡靜靜照著,就算天地悄然無息萬物皆涼,卻仍默默散發溫暖氣息。 悅樓香逢房裡,芙月神情愣忡,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南向如。 「我那天很醉......」南向如見芙月沒有反應,急忙又解釋一次。 她本不想見他,香逢好說歹說下才願意兩人單獨面對面坐下來談,結果他告訴她的卻是他的背叛。她原本還有點懊悔錯怪他,畢竟那個小妾是南老夫人指的,但是他現在居然親口告訴她他已與那小妾同枕共眠。 「我不是故意的。」南向如伸手握住芙月的手,發現她在發抖。 「你只是想說這些?」芙月抽離手。 「跟我回南府好嗎?」南向如見芙月沒發脾氣,趕緊趁機勸她。 她別開臉「休了我。」 南向如感覺心上有根針在刺「芙月!」 她恨,恨不得沒有與他相識,恨不得沒有愛過他,恨不得心裡一輩子都沒有他這個人。 芙月起身要離開,南向如心慌,上前抓住她的手「原諒我好嗎?芙月,原諒我。」 「憑什麼?」芙月甩掉他的手。 「我對妳一片真心」南向如一把抱住她「原諒我。」 芙月掙扎。好一個背叛我的一片真心,如果真心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如果真心為什麼要答應這門婚事?如果真心為什麼要上別人的床?如果真心為什麼對不起三個字說不出口?如果真心為什麼就只是找理由替自己開脫? 南向如見芙月極力掙脫自己,有些失望跟惱怒「事情都已發生,妳要我怎樣?」 「休了我!」芙月生氣的咆嘯。 「為什麼不給我一次機會?」南向如又急又氣忍不住脫口「碗兒說妳會原諒我!」 芙月突然停止掙扎,內心感到無比淒涼。愛是尊重與協商,不是原諒與容忍,對不起,我不是你要的碗兒...... 南向如緊摟她在懷中。 她垂下肩膀,心被抽空的軀殼靠在他胸前,止不住流下兩行淚「放我走,好嗎?」她徹底心碎。 聽到她哀求,南向如緩緩鬆手,他漸漸了解自己已經失去她。愛我不是原諒我嗎? 後來發生什麼事,芙月都不記得,包括南向如後來跟她說的話,什麼時候離開都沒印象。 香逢進房叫她,見她沒反應,擔心的上前拍她肩「芙妹妹,沒事吧?臉色這樣差。」 芙月這才回神,覺得香逢變得好模糊。 「芙妹妹!」香逢尖叫。 愛我不是不會去做需要我原諒的事嗎?芙月闔上眼,四肢無力,暈倒在地。 二十五 芙月醒了,她覺得疲累,沒有力氣睜開眼。 多希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當年馮府房裡精緻的床坎,丫環伺候梳洗晨食,和著鳥鳴與晨露,無憂無慮彈上幾首自己最喜歡的琵琶曲。她寧願一輩子是小女孩,不會傷心有多好。 香逢的聲音從門外隱約傳進芙月的耳朵「真搭?」 「嗯,要安胎還是打胎?」一個老人的聲音。 香逢怪罪「大夫,你說這什麼話呢。」 大夫嘆氣「給悅樓姑娘們看診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老夫知道姑娘們的難處。」 芙月皺眉睜開眼。安胎打胎?是在說我?我有南向如的孩子?這怎麼成。 「打胎。」芙月撐著身子下床。 香逢跟大夫看見芙月舉步維艱朝他們走來,兩人趕緊上前攙她。 「哎呀,芙妹妹怎麼自個兒起來,要什麼跟我吩咐一聲就是了。」香逢擔心。 「大夫,我要打胎。」芙月眼神堅定看著扶她的大夫。 香逢趕緊插嘴「大夫,她睡糊塗,給我們幾帖安胎藥。」 「我要打胎!」芙月用她虛弱的身體勉強掙扎。 香逢有些生氣「妳使什麼性子?好端端的把孩子打掉做啥?」 「我恨他,我要打胎。」從今以後,我要他消失在我的世界,任何跟他有關的都不能留。 「妳說什麼胡話。」香逢口氣不悅。 芙月看香逢發怒有些愧疚,畢竟這幾日都是香逢在看照自己,再加上自己身體虛弱無力抵抗,便悶悶不樂不再多說,任憑香逢跟大夫扶她回床上躺好。香逢小聲跟大夫交代幾句,大夫點點頭後,留下方子便離開,香逢回到床邊。 芙月兩眼憂鬱的看著香逢「我求妳,香逢姐姐,我不想留孩子。」 香逢露出痛苦的神情「別這樣,打胎對身子不好。」她曾經多麼想替陸允文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娃,被陸老夫人強迫打胎後,再也無法生育。芙月就這麼不懂珍惜...... 「可是我真的恨他。」芙月雙眼發紅,嘴唇顫抖。 「鬧彆扭也不是這種鬧法。」香逢斥責芙月。 「不是鬧彆扭。」芙月神色黯然「他會休掉我,我跟他再也不是夫妻。」 香逢有些吃驚,畢竟當初這兩人恩愛的很,還以為芙月嫁進南府算是修成正果,怎麼不出幾個月就一翻兩瞪眼。 「還是拿掉吧。」芙月淡淡的說。 香逢看著芙月,眼裡有說不盡的哀愁。悅樓女子就註定得不到幸福?今天因為美麗因為身段而得到一個男人的寵愛,但是明天呢?後天呢?如果不再美麗,不再是玲瓏有緻的身段,還得的到這個男人的寵愛嗎? 芙月拍拍香逢的手「不用擔心,我撐得住。」 「芙妹妹......」香逢猶豫一會兒「當做是給我生的吧......我一直想要一個孩子。」 芙月噤聲,她這才發現,自顧自的說要拿掉孩子的這席話在香逢聽來應有多麼刺耳難受,那段她照顧香逢小產的日子還歷歷在目。 當初香逢懷孕的時候,嘴裡老掛著這些話,說她這輩子孤苦伶仃就盼有孩子陪伴,老天疼惜她賜給她一個孩子,希望孩子平平安安長大,母子倆相依為命,沒想到有一天,兩人聊的正開心,香逢卻被嬤嬤匆忙喚出去,原來是陸老夫人上悅樓逼她拿孩子,最後已懷有幾月身孕的香逢鬼門關走一遭回來便再也無法生育。 香逢覺得自己有些唐突「還是......」 芙月沒等香逢說完「我聽姊姊的。」芙月握緊香逢的手,喉頭有些乾涸。 二十六 家丁領賢信進門走向蓮花池,才靠近就看見蓮花亭上一個消瘦的身影形影孤單。 「到這就行了。」賢信遣走家丁,不想驚動亭子上的人。 賢信今日受南向如之邀上南府小酌解悶,但亭子上這瘦弱身影並不像是南向如或陸允文,他好奇悄悄挨近,才看清那個瘦弱身影是一名女子,她在亭內靜靜閱讀絲毫沒有發現賢信靠近。 這是誰呢?衣著樸素但布料卻是精緻剪裁的上好料子、雖無驚艷的面貌但氣質如大家閨秀般知性大方,能識字讀書更不可能是南府丫環,那會是南兄的夫人?這陌生臉孔並非印象中斟酒的丫環碗兒、也非悅樓彈琵琶的芙月、更不是來南府拜訪的兒時玩伴伊人,難不成是南兄的大夫人鄭如? 鄭如讀到一個段落抬頭,發現站在不遠處的賢信,趕緊匆忙起身,賢信因不認識鄭如也不知如何開口叫住她,還在思索時鄭如的身影已從亭子另一端消失,他只好踱步進亭子,看見一本來不及闔上的書被遺落在桌上,應是方才鄭如匆忙離去忘記帶走,而攤開那頁應該也是剛剛鄭如正在讀的那面。 他好奇的挨過去看,向來溫和的表情頓時變得五味雜陳,自從他妻子過世後,他臉上的溫和沒再掀起任何波瀾,這一頁掀開的詩經又把他捲進埋藏心底的漩渦。 〈齊風.雞鳴〉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 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賢信第一次遇見他的妻子-言之音,就是因為這首詩。 五年前,他、南向如、陸允文同在言氏書齋上私塾,南向如雖聰穎但不喜讀書,成天想女人的陸允文更不用提,兩人每次上課幾乎都在發呆跟睡覺,三人裡只有賢信喜書,他最喜歡去書齋的書房尋書挖寶,但他的喜好只限於言情之作。 一日,他進書房又再尋他喜愛的艷情之作時,見一個女子蹲踞書架一角專心沉靜於書海彷入無人之境,賢信好奇是什麼樣的書能讓區區一介女子如此癡狂,觀察她好一會兒,女子才從書中抬起頭來,一見他慌忙走避,把書遺落在那,賢信靠近瞧,剛敞著的那頁是詩經〈齊風.雞鳴〉,賢信不禁揚起嘴角。 識字的女子本就少,就算識字通常以讀市面三流小說為多,會去翻閱經典書籍如詩經的女子令賢信打從心底對她增加幾分興趣,再加上雞鳴是一首女子勸貪睡丈夫上朝的詩,賢信腦裡不禁呈現她在枕邊對自己說教的模樣,讓他心裡不斷鼓譟。 從那次之後,賢信發現這個女子幾乎固定在同一個時間待在庫房裡翻讀詩經,他躲在書架另一側翻著手中的書,不時抬頭從書縫間偷窺她,她聰慧沉靜的神情令他難忘。想與她認識的念頭日與遽增,一日他親手抄下一首詩夾在女子翻閱的詩經中。 〈秦風.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迴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迴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迴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隔日,賢信仍躲在書架另一側,看見女子進門,如往常翻開詩經,他留的字條像一片雪花,溜出書頁在空氣中翻滾一陣滑落下來,女子撿起字條,上頭是字跡工整的小楷,右下角還有落款『賢信』,她皺眉,二話不說闔上書,把紙揉成團,從此沒在書房出現。 蒹葭是一首想靠近愛慕女子而無法靠近之詩,在言之音心裡,留下這首詩的賢信想必也只是個窩藏在書房的登徒子,於是她不願再進書房。之後她再看到賢信這個名字,是在她爹言喻的書房裡。 言喻那天改學生寫的文,要言之音幫忙先看一遍分出佳作與劣作,她看到一篇文章字華辭豔,內容皆是男女情愛,她皺眉,能有如此文筆卻都浪費在風花雪月,看到文末工整小楷署名『賢信』,她二話不說把它歸到劣文。 言喻大致翻一下言之音歸的劣文,最後停在賢信的紙上,細看一回「這寫的不錯阿。」 言喻挑出賢信的文放入佳作裡,這舉動被言之音看到「爹,這文華而不實,盡是風花雪月,不可取。」 言喻笑「之音,妳知道為何偉大的詩作足以傳承數百年嗎?」 「字句優美,對杖工整?」之音不明白言喻為何如此問。 「能感動人數千年的不是那些字句」言喻疼膩的看著從小就聰慧過人的女兒「是情。」 「相較於國家興衰,男女情愛不就顯得微不足道?」言之音不以為然「男子不應該就是要有顧全大局,棄一己之私的情操嗎?」 「自古功臣名將是成全大局,但他們背後犧牲多少父母的眼淚、多少妻兒的心碎」言喻感嘆「之音,能給自己幸福的往往不是顧全大局的功臣名將。」 這個道理,在後來她爹生一場大病後,她便明白。 書院本來收入就薄,言喻的病情來得急去得慢,沒人說書自然也沒收入,與言喻相依為命的之音也能靠著變賣家產應急,言家一度陷入困境,就在此時情深義重的賢信,對父女倆伸出援手,一來是感謝言喻的師恩,二來是對言之音的擔憂,畢竟言之音身子怎堪日以繼夜照顧她爹的操勞。 那個當初她不屑滿腦只有小情小愛的賢信,卻是在緊要關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替她分擔多少擔憂的日子,只有靠在他肩上那份安全感,她才有辦法入睡,他已經成為她生命裡第二個不可或缺的男人。 在之音細心照顧下,言喻的病情漸漸好轉,大病初癒後不久,賢信已經沒有理由待在之音家裡,離開前他親筆抄寫一首小詩當面交給之音。 〈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之音將紙小心翼翼折好,收入衣帶,上前抱住他,他也緊緊抱住她。 之音嫁給賢信一年後,她懷上他的孩子。 「說好有蕡其實,不只一個,妳還要給我生一打。」賢信看到之音抽屜裡珍藏當初自己抄寫給她的小字條。 那天之音看著賢信字條上工整小楷的笑容,彷彿成為不能前進的永遠。懷胎十月後,她難產死了,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那個依稀的笑容和象徵夫妻生活充滿希望與憧憬的桃夭詩條。 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 二十七 「賢兄?」 「陸兄,你哪時到的?」不知何時陸允文已經在蓮花亭裡,賢信這才回過神左右張望「南兄呢?」 「不知道,沒見著人。」陸允文知道今天南向如找喝酒的目的八成是因為芙月的事,他搖搖頭「唉,只不過是個女人,有什麼好過不去呢?」 賢信又陷入一陣沉思。 「你也是!」陸允文知道賢信只有在思念妻子時會陷入靜默「不打算再娶?」 賢信沒回話。 「唉唷,想要會讀書寫字的女人,雖然不多,但是總有嘛。」陸允文實在搞不清楚,他兩個兄弟在執著什麼。 「真羨慕陸兄。」賢信勉強微笑。他知道之音也不希望自己惦記她,但是他沒有辦法,生離死別太難。 「來了來了。」陸允文一眼就看見南向如無精打采的身影。 南向如一臉死氣沉沉進亭子,一屁股坐下,口氣不悅招人拿酒。 「又鬧彆扭?」陸允文和賢信也坐下。 丫環遞杯斟酒,南向如不耐煩要她們留下酒,全遣走後拿起一杯一口乾盡。 「南兄臉色怎如此難看?」賢信從沒看過南向如這麼心事重重。 南向如把酒斟滿,又一飲而盡,過半晌才開口「......我很差勁嗎?」 賢信與陸允聞面面相覷。 「芙月還是不願回來?」賢信和陸允文早就從香逢那裡聽說,芙月因為南向如娶伊人的事負氣離開南府,現在暫住在香逢那裡。 南向如面色凝重又喝一杯「她叫我休了她。」 賢信跟陸允文都感覺事態嚴重。 「他奶奶的,這玩笑也開太大點。」陸允文覺得芙月這女人真不好惹。 南向如手用力握杯,青筋外露微發抖的手將酒又送進口「我跟她是不是完了?」 「男人三妻四妾本正常,你其他妻室有說啥嗎?也沒有,芙月自己應該明白這點。」陸允文覺得這一切合情合理,是芙月彆扭鬧太過。 賢信聞到不對勁「伊人進門,你有要她身子?」 南向如斟酒的手抖一下,灑了一桌子,他索性直接口就壺狂飲起來。 「那又如何,新婚之夜,女色在旁,在所難免。」陸允文替南向如打抱不平「大不了之後多陪她芙月幾夜就是。」 賢信嘆口氣。 「南兄,這樣小肚雞腸的女子,不要也罷。」陸允文拿起另一壺酒斟滿杯子一飲而盡「大不了喝個爽快,幾日後又是一條好漢!來,我陪你喝!」 三人喝著悶酒時,賢信發現遠處有一個身影,他以為自己喝得眼茫,眨眼定睛一看「碗兒?」 南向如沒有理會繼續灌酒。 「我的眼光果然沒錯,瞧,真正關心你的人在那!」陸允文想起當初蓮花亭旁邊斟酒的丫環碗兒,果然乖巧聽話不吵不鬧,他癡癡笑著朝賢信望去的方向指「那才是一個好妻子,才是你應該疼愛的人!」 遠處的碗兒看見蓮花亭裡的南向如醉眼迷茫的朝自己看,她想起自己還是丫環給他斟酒的時候,那時的他談笑風生,如今他滿臉只剩枯槁的愁容。她已經好幾日沒瞧見他,不知他與芙月談得如何,聽丫環說他在亭子與朋友小酌,才在遠處就已看到他借酒澆愁,面如槁木,不知該不該過去,只敢遠遠的提心望著。 三人醉醺醺的散會,家丁們攙扶著賢信跟陸允文離開,南向如醉臥在蓮花亭桌上,碗兒急忙上前用帕替他抹臉。就是這張臉,給她與她娘一頓溫飽,就是這張臉,與她好幾夜的溫存與交纏,就是這張臉,讓她義無反顧的愛。 南向如迷迷糊糊的握住她的手腕,醉眼迷濛的勉強睜開眼睛「......碗兒?」 碗兒一臉擔憂「嗯。」 「我好痛。」南向如一臉扭曲像個無助的孩子。 碗兒心疼的把他頭揣進懷裡,撫著他凌亂的頭髮,一陣鼻酸「沒事,我陪你。」 南向如腦裡突然閃過陸允文的話「碗兒......」或許她才是我應該珍惜的人? 「嗯?」她溫柔的抱著他。 「讓我愛妳。」那日,她也是給醉醺醺的他擦臉,那日,他問她是不是愛他,那日,他溫柔的觸摸她,那日,他說要娶她。今日,他承諾要愛她。 她熱淚盈眶。 二十八 鄭如跟丫環春兒從烏言城最大的書店走出來。 「還是沒有,看來很難了」春兒垂頭喪氣。 鄭如面無表情「去小書攤瞧瞧。」 「夫人,小書攤多半是仿間小說,誰人家會有經史子集這類的舊書要賣呢。」春兒知道雖然主子臉上沒有表情,但是從她執著的態度來看,勢必今個兒沒找著不會輕易罷休。 鄭如沒有理會春兒的勸說,自顧自的走到一旁無人的小書攤,這個書攤跟隔壁擠著好幾個人的書攤相比顯得孤單許多。小木桌上整齊擺放幾本書,後頭坐著一個低頭看書的老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鄭如靠近。 春兒也小跑步的來到鄭如旁邊,眼光看向書攤上擺放的書,這下她了解為什麼這個書攤沒有人了,全都是一些一般人提不起勁的厚重大書,資治通鑑、論語、孟子...... 「夫人!」春兒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語氣興奮。 鄭如點點頭,面無表情的嘴角稍稍牽動一下。 「是詩經耶!」春兒當然非常開心,因為她已經陪著鄭如在各大書店跟書攤找了好幾天。自從上次鄭如把詩經遺落在蓮花亭,等要再回去拿的時候,已經遍尋不到,後來兩人一天到晚跑書市,畢竟對鄭如來說,如果沒有書把她帶離這個世界,現實的她便跟死去般沒兩樣。 小書攤後面的老人家聽到春兒的叫聲,這才把埋在書裡的頭抬起來,看看一臉開心的春兒又看向面無表情的鄭如。 他看到兩個姑娘先是有點驚訝,但忍不住笑意,微笑的說「姑娘要些什麼?」 「老伯,這詩經怎麼賣?」春兒拿出裝著碎銀的繡花袋要掏錢。 老人家忍不住咯咯笑起來「既然姑娘喜歡,就送妳們吧。」 「老伯太客氣了。」鄭如忍不住開口,對春兒使眼色。 春兒二話不說遞上繡花袋「老伯,這都給您吧,書店賣的還不只這個價呢。」經史子集的抄寫本極費人工,市面上需求又不大,幾乎都不便宜。 「別別別。」老人家馬上推辭「我這書攤的書只送有緣的姑娘,而且只送不賣。」 「姑娘?會買書的幾乎都是公子,你怎麼反而只做姑娘生意呢?」春兒想想覺得不對「不對不對,只送不賣,這生意哪做得成呀。」 老人家露出慈祥的笑容「讓喜歡書的姑娘有書看,算是圓一樁小女生前的願。」 鄭如跟春兒都沉默下來。 老人家笑容依舊,但眼裡仍有一絲落寞「這銀兩,姑娘們還是自己留著吧。」 春兒不知該不該收,側頭看著鄭如。 「我跟您借吧,讀完後一定歸還。」鄭如雖面無表情,但內心澎湃,這世道誰又在意一個女子有沒有讀過書呢「讓其它喜歡書的姑娘,也有書看。」 「沒想到真有姑娘跟小女一樣愛書」老人家開心的笑了「實不相瞞,老夫以前經營私塾,生一場大病後便沒繼續給學生上課,那些藏書大都荒廢了,若姑娘有興趣,想借多少就借多少。」 話完,老人家發現詩經夾著一張皺皺的小紙,紙張的一角露在外頭,他沒多想便抽出小紙,在上頭寫下住處,跟著詩經一起遞給鄭如「妳讓我有點想念她呢。」老人笑中含淚。 鄭如接過,她明白,這個女子雖已不在人世,但是她生前一定是幸福的。 兩人跟老人家道別後,春兒從鄭如手中接過紙條跟詩經,看到紙條上寫著住處還有老人家的名字「言喻......言氏書......夫人,這個是什麼字?」 鄭如拿過紙條「言氏書齋。」 「喔,是言老伯。」春兒心情很好,因為不用再為找書東奔西跑。 鄭如拿著這皺巴巴的紙條,感覺這紙條不如一般薄,彷彿有些厚度,她仔細觀察發現這寫著住處的地方是一張對折兩次的紙條背面,她小心翼翼的把紙條展開。 〈秦風.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迴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迴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迴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字條上頭是一首詩經裡的詩,小楷書寫字跡工整,右下角還有落款『賢信』。 二十九 他說會愛我,為什麼我卻不快樂? 碗兒平靜的臉龐眉頭稍稍蹙結,看著桌上已經放涼的香茶,香氣不再紊繞。他怎麼還沒回來?他繞去悅樓了嗎?他見著芙月了嗎?還是他上了哪個妻妾的房?還是...... 碗兒眼睛一眨動,滾燙的淚珠又掉落一串。那日承諾,他的確像當初日日與我同枕共眠,為什麼我還不快樂? 她總是想著過去的美好時光,她以為兩人可以再度重溫那段美好,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傷害與背叛,他們倆早就不再是過去那個南向如與碗兒,他心裡總有個芙月,而她心裡也是。 碗兒無法像從前那樣溫壺永遠熱著的香茶等待,她猶疑的緩緩起身,邁出房門。 還沒到蓮花亭,她就看見南向如熟悉的身影與一名年輕嬌小的女子在亭邊,女子身著錦衣華服,談話時像個孩子般揮舞雙手還不時拉南向如的衣袖,水靈大眼像是會說話般,水波流轉性情豐富。這是那個讓芙月負氣離開的荳蔻小妾? 亭邊兩人不知說什麼,南向如開懷大笑,那笑容讓碗兒一愣。 她垂下眼,落寞離開。 在我面前,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情...... 之音,已經五年了,妳是想告訴我不許我忘記妳嗎? 賢信低頭走著,心中百感交集。這條去言氏書齋的路,是多麼熟悉,從興奮、雀躍、幸福,到不安、難過、悲慟,而今天我該是什麼心情? 他想到上回在書市幫言喻搬書回書齋,言喻開心的告訴他有一個姑娘來買詩經,著實讓他恍神好一陣子,根本沒有心思聽言喻說話。 詩經,怎麼偏偏是詩經,讓我遇見妳的詩經......之音,其實這五年,我根本沒辦法忘記妳。 想著想著,賢信已經來到書齋門口,才要進去就聽見裡頭傳來言喻開心與女子談話的聲音,他停下腳步,愣蹱的望著書齋裡頭。除了之音,還有誰能讓夫子像寵溺女兒這般說話呢? 他兩步並一步衝進廳堂。 廳內兩人同時看向粗魯開門的賢信,賢信直盯著坐在右前方椅上的鄭如,那是平常之音坐的位置。 言喻開心的說「賢信,你來的正好,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買詩經的姑娘。」 鄭如腦裡閃過字跡工整小楷抄寫的詩,右下角『賢信』的落款。是他? 賢信認得鄭如,那日在亭子留下詩經那一頁的也是她,沒想到跟言喻買走之音詩經的也是她。他輕笑。 看他倆對看彼此的眼神,言喻忍不住開口「怎麼?你們認識?」 還沒等鄭如開口,賢信便回「這位可不是南兄府上的夫人?」 鄭如心裡有些吃驚,那日匆匆離開蓮花亭,她並沒有看清賢信,再加上她對南向如一點興趣都沒有,對他朋友是誰更是一無所知。 「阿,抱歉,是南少夫人,老夫還姑娘姑娘的直叫」言喻不好意思的笑「南向如這小子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能娶著這樣一個聰慧的妻子。」 鄭如面無表情沒有多說。 賢信輕笑兩聲,他曉得南向如心裡並不這樣想。 「南少夫人,這位賢信就是我跟妳提的小女夫婿,等會兒要跟我一起上書市擺書攤。」言喻並沒有發現不對勁,仍是滿心歡喜說著,畢竟已經好久沒有人可以跟自己聊聊,鄭如的出現正好慰藉他思女之愁。 「您忙,我不打擾了。」鄭如禮貌的要先行離開。 「我送妳吧。」賢信上前。 「不要緊,春兒在外頭,我跟她一起回去就行了。」鄭如起身。 「讓他送妳吧」言喻親切的說「這兒路他熟。」 鄭如沒多說,道別後就離開,賢信跟在她後頭。 出書齋大門前,鄭如停下腳步回頭「到這裡就行了,趕緊回去幫忙言老伯搬書吧。」 「南兄是我拜把,這兒去南府的路我熟,還是讓我送妳一程。」諸多巧合帶給賢信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受,鄭如也並非大家口中的無趣,面無表情的容貌下似乎有一顆豐富的心,他想要知道更多有關她的事,他想瞭解她。 鄭如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思索一陣後便喚等在門口的春兒。 「夫人,要走......」春兒進門,看到一旁的賢信愣一下「呃......這位公子?」 「書給他。」聽不出鄭如什麼語氣。 「喔。」春兒從書袋裡拿出詩經,遞給賢信。 「我不是這個意思。」賢信急忙解釋「我不是要拿回書才跟著妳。」 鄭如從衣帶裡掏出紙條給賢信「沒關係,我知道很重要。」 賢信疑惑的接過紙條,發現上面寫著書齋的住址跟言喻的名字「這是?」 「打開。」 賢信這才發現這皺巴巴的紙條比一般的厚,然後發現這是一張對折兩次的紙條,他小心翼翼的展開。 他背脊一陣發麻,一切的一切快速的在他腦海閃過之音的各種畫面。 之音在書庫裡讀詩經的沉靜臉龐、之音把他第一次抄寫給她的詩揉掉、之音難過的跟他求助爹爹的病情、之音感動的把他跟她求婚的詩收進衣帶、之音羞赧的說懷上他的孩子、之音挺著肚子看著他字條上工整小楷幸福微笑、之音流著淚求他保全孩子、之音闔上眼睛再也睜不開...... 他第一次送她的紙條,儘管當下被她揉掉,曾幾何時,她將它小心翼翼的保存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詩經裡。 「公子不用送了。」鄭如禮貌的道別,偕春兒離去。 賢信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三十 「說要來看花燈,結果自己還遲到。」陸允文挑眉,上下打量匆匆趕到的伊人。 賢信站在陸允文旁邊,看見跟在伊人後頭的南向如,不禁皺眉,不知何時他突然開始覺得他這位多年的拜把兄弟有點面目可憎。南向如怎麼可能在意鄭如想不想來燈會呢,應該說他根本沒有想到他還有這位妻子。 伊人噘嘴「等一下又不會怎樣,人家想穿好看一點嘛。」她粉紫色的緞衣羅裙上頭繡工細緻,耳啊髮啊頸啊手的滿滿珠光玉色。 「豬穿什麼衣裳,還是一隻豬啊。」陸允文此話一說,南向如噗嗤笑出來。 「南哥哥!」伊人生氣的雙手插腰。 「好啦好啦,妳不是找大家來看燈會,走走走,給妳買花燈。」南向如最受不了女人鬧性子,在伊人開始耍脾氣前,他趕緊往市集走,一行人也就跟上去。 伊人目不暇給看著各式各樣的花燈,開心的拉著南向如東指西指,陸允文不時插話,三人有說有笑,賢信則是默默走在後頭。 「哇,這魚花燈真好看。」伊人撒嬌的望著南向如。 南向如正準備開口,陸允文隨即插嘴「那眼睛那麼凸,醜死了。」 「哪有!」伊人瞪一眼陸允文,無辜的看著南向如。 南向如只想趕快買一個打發她「老闆,魚燈多少錢?」 伊人兩隻大眼笑得都彎了。 「不不不,老闆,我們不要那個,要這個!」陸允文手摸上一旁的蝴蝶花燈。 「這多少錢?」一個女子已經拿起蝴蝶花燈詢問老闆。 「姑娘,這花燈是我先......」陸允文轉頭正想爭執「香逢!?」 香逢的拿著花燈的手停在半空中「允文!?」她先是大吃一驚,看到旁邊的南向如突然表情變得很複雜。 「妳一個人來看花燈啊?」陸允文天身遲鈍,沒有發現氣氛中微妙的變化,無心的隨口問問。 一旁的南向如也看到香逢,陸允文的問題如當頭棒喝。香逢怎麼可能一個人來燈會呢,最有可能跟她來燈會的不就是...... 南向如急忙四處張望,果然在賣花燈老闆的背後看見一個匆匆離去的熟悉身影,他二話不說收起錢袋忙不迭追上去,不顧伊人在後頭喊他。 燈會人來人往,直到人影消失,南向如才停下來,他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處。河堤景色依舊......曾經在這裡給芙月披上披肩,握住芙月的手,抹去芙月的眼淚,給芙月一輩子承諾......但如今人事已非。 「南哥哥!」 南向如聞聲回頭,伊人嬌小的身影站在河堤上頭比手畫腳。 「給我買魚燈!」 南向如再看河堤一眼,便朝伊人走去。 兩人又回到花燈的攤販前,伊人開心的抱著魚燈,南向如掏錢給老闆,香逢對陸允文使眼色一直用手肘頂他。 「好啦好啦好啦」陸允文對香逢小聲嘀咕,清清喉嚨「呃......南兄?」 「嗯?」南向如看起來跟平時沒兩樣。 「你看見誰了嗎?」陸允文感覺香逢在一旁緊盯著自己,好像隨時說錯話就會被她狠捏一把。 南向如愣一下「沒事,大概我看錯了。」 陸允文偷瞄一眼香逢,香逢用唇語哪哪哪的直說。 「呃......你剛是上哪去?」 一旁伊人開心的提著魚燈拉著南向如「南哥哥,人家想到後頭看去!」 南向如被伊人拉走,香逢急得直瞪陸允文,抓著陸允文的手指都陷進陸允文的肉裡。 「喂!」陸允文痛得忍不住喊「等等!」 伊人跟南向如回頭。 「呃......你們繼續逛,我跟香逢自己逛去。」陸允文靈機一動「你們剛去那好玩嗎?」 「河堤沒東西。」伊人眨把著大眼。 陸允文笑著跟他們揮手道別,就跟香逢離開了。 三十一 伊人、南向如、賢信一起走著。伊人還是興奮的東看西看指這指那,南向如隨口應付她,賢信仍是沒有說話。 「賢兄,怎麼了?看你今天似乎不太高興?」南向如看賢信今天似乎不太搭理自己,便忍不住問。 「沒什麼。」賢信沒有看他。 「喔......」南向如心想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南哥哥!」伊人拉南向如的衣袖「給我買糖葫蘆。」 一旁糖葫蘆攤擠滿了人潮,南向如看一看「喔,那我去買?」南向如看賢信一眼,賢信仍沒看他,他聳聳肩,擠進人潮裡去。 原地剩下伊人與賢信,她看一旁賢信臉色不好,不敢跟他搭話,無聊得四處張望。 「伊人?」 「三郎!」伊人回頭看見齊三郎,她知道齊三郎對燈會沒興趣,一定是有人找他一起來,開心的說「爹爹也來看燈會了嗎?」 「呃......」齊三郎一臉尷尬。 「三郎,遇著熟人拉?」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打斷他們談話,手拿兩串糖葫蘆,遞給齊三郎一隻。 齊三郎接過她手中的一串糖葫蘆「嗯。曹老爺的女兒。」 「她是誰?」伊人不滿的質問齊三郎,皺眉打量眼前身穿大紅衣裳的女子,衣裙裁功簡陋毫無裝飾,長髮也只弄個簡單的髻,上個路邊小販兜售的便宜髮簪,更不用說戴什麼鍊墜。 女子笑臉迎人,臉頰有點泛紅「曹小姐,我是齊氏,三郎的妻子。」 「妻子?」伊人音調不自覺高八度,她看齊三郎「你娶妻了?」 齊三郎尷尬的點頭「嗯。」 「你不是說,如果我跟你在一起,你不納一妻半室?」伊人一臉不開心。 賢信看不過去忍不住插嘴「人家成親了,妳少胡鬧。」 伊人自知理虧,但是覺得很沒面子,惱羞成怒「我哪有胡鬧,他自己答應我的。」 「妳都嫁給南兄了,人家他當然要娶別的女子。」嬌縱的伊人讓賢信火氣全上來。 「嫁給南哥哥又怎樣?就算我嫁給南哥哥,南哥哥也沒要跟我在一起呀!」伊人又氣又委屈,眼淚在大眼眶裡打轉。 齊三郎跟齊氏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時南向如正好從人群出來,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走過來「怎麼了?」南向如看見一旁漲紅臉要哭出來的伊人,臉色不好的賢信,還有兩名緊張的陌生臉孔。 「我不要逛了!」伊人負氣轉頭就跑。 「妳不是要糖葫蘆?我給妳買了。」南向如莫名其妙的緊跟在後。 伊人沒有理會他,邊跑邊擦淚,她覺得好委屈。男人都是這樣,說喜歡我,結果還不是娶了別人,就算嫁進去,根本也不會理我...... 伊人直奔南府大門,留下南向如跟賢信在門口。 「賢兄,到底怎麼回事?」南向如有點不耐煩,好端端的燈會怎麼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怎麼回事?問你啊。」賢信已經無法再忍耐對他的不滿。 「問我?剛剛我根本不在那。」南向如對賢信的指控覺得有些冤枉,明明是自己想盡辦法在安撫伊人,他賢信卻挑起爭吵,還不是都因為賢信打從一開始心情不好在牽怒「我才想說你,你何必這樣跟她吵,她年紀小不懂事,你就不會多讓著她嗎?」 「說我?你自己想想看,你顧慮過你任何一個妻妾的感受沒有?」賢信反唇相譏。 「是,都我的錯,我沒有顧慮她們的感受,但是誰又顧慮過我的感受?」南向如的怒氣整個被挑起「你以為我娶一堆我不喜歡的人很開心嗎?你以為我跟這些我不喜歡的人每天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很快樂嗎?」 話一完,南向如生氣的甩頭進府,一眼都沒看不知何時出現在南府大門旁的兩個女子。 「呃......」春兒尷尬的看鄭如一眼。 鄭如面無表情。 賢信這才發現鄭如站在那,他覺得很懊悔,他知道她一定聽到剛剛南向如說的一字一句。 「夫人,還去燈會嗎?」春兒怯怯的問。 鄭如點頭,視若無睹的走出南府,春兒緊跟在後。 賢信趕緊挨過去,滿臉歉意「對不起。」 「賢公子,用不著道歉。」鄭如禮貌的停下來。其實她自己並不在意南向如那番話,她也知道南向如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當然她對南向如也是。 「我只是......」賢信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自己的感受「妳很好,妳很好,真的。」 鄭如面無表情。 「是南兄,他......不懂得欣賞。」賢信嘆口氣「所以我才......氣他。沒想到他說出那番話......覺得很不值,他這樣對......」 鄭如打斷他的話「賢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 賢信垂下頭。 她禮貌頷首便離去。 原來一個人的疼惜,可以讓心如此暖洋。 三十二 陸允文跟香逢在河堤旁的一棵樹下找到芙月。 「芙妹妹......」香逢滿臉歉意。 芙月看到陸允文,神情頓時又緊張起來。 香逢趕忙安撫「他們繼續看花燈去了,沒跟過來。」 芙月這才鬆一口氣「沒事,姊姊你們去燈會吧,我自個兒先回去。」 香逢瞪一眼陸允文狠狠的在他手臂上痛扁「都是你都是你!要來燈會都不先跟我說!」 「燈會這麼大,誰知道居然能那麼巧給碰到。」陸允文無辜閃躲「而且我哪知道妳們要來,我堂堂一個男人從來就沒在看花燈,是伊人找大夥一起,我才去的。」 芙月忍不住握緊手心,伊人在河堤上要南向如幫她買魚燈的嬌聲似乎還在耳邊。南向如說他跟伊人不可能在一起,一起看花燈買花燈,真是好一個不可能在一起。 香逢看芙月臉色有點不好「芙妹妹,這兒冷,我們先一起回去吧。」 「不要緊。」芙月知道香逢喜歡花燈「不礙事,你們去逛,我自個兒走就行了。」 「怎麼?芙姑娘妳生病拉?」陸允文看香逢似乎很不放心芙月的樣子。 「呸呸呸,別亂咒。」香逢又捶他一拳「芙月她......」 芙月趕緊打斷香逢「我沒生病,姊姊,我一個人沒事。」 香逢發現自己差點說溜嘴一臉懊惱。 「瞧妳緊張的,難不成芙月懷孩子啊?」陸允文覺得香逢很大驚小怪,打趣的說。 香逢跟芙月的臉色突然驟變。 陸允文本來在笑,看到他們兩個臉色不對,感覺事有蹊翹,停頓半晌驚訝的問「芙月妳懷孩子啊?」 芙月一臉不安的看著香逢「姊姊告訴他了?」 香逢緊張的死命搖頭。 「什麼?真的懷孩子?」陸允文十分震驚。 芙月跟香逢知道隱瞞不住,兩人默默點頭。 這個孩子不就是......「南兄的孩子!?」 「我的孩子!」香逢趕緊更正陸允文的說詞「這孩子是我要的,生下來後就是我的孩子。」 「啥妳的孩子,說啥胡話,我在說孩子的爹。」陸允文覺得香逢怪怪的。 香逢一臉認真,蓄勢待發捏著他的手臂「再說一次不是我的孩子試試看......」 「好啦好啦。」陸允文拿她沒辦法,敷衍幾句。 芙月正色說道「陸公子,芙月懇求你別將這件事跟任何人談起。」 老實說,這也不關陸允文的事,看她這樣懇求,他也就答應下來。 南向如滿肚子氣從燈會回來,一進房就悶不吭聲的躺到床上拉起棉被。怎麼自己的處境連拜把兄弟都不能理解,這些事他又何嘗願意。 坐在桌邊椅上的碗兒,緩緩將視線從桌上冷掉的香茶移到床上南向如身上。 她滿臉心事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南向如「少爺去哪兒了呢?」 南向如沒有理會她。 我們已經落到無話可講的地步了嗎?碗兒的眼淚無聲的撲簌落下,她深吸一口氣,勉強控制著顫抖的聲音「跟我在一起......少爺快樂嗎?」 南向如像是被針扎到激動起身,一看到碗兒在哭更是不耐煩「怎麼?跟我在一起很不快樂是嗎?好啊,隨便妳愛怎樣就怎樣,反正我不會再來了!」 他被褥一掀,氣沖沖的甩門出去。 三十三 (完) 南府的每個夜晚都無太大變化,月明星稀、暗覷寂靜、露重濕寒,今晚也是一樣,儘管南府已經少了南老夫人,夜晚並不會為誰哀悼,時間是那樣冷漠又灑脫。 南老夫人隆重繁瑣的喪禮總算完整落幕,南向如第一次有空閒的坐在書房裡翻著帳目,他已經是掌握南府上下身殺大權的那個人,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限制他,沒有人可以逼迫他做不想做的事。 他闔上帳本,覺得有些累。這樣心力交瘁的夜晚能上哪去呢?因為生意利益進門從不理會自己的鄭如?口口聲聲說愛但跟自己一起卻老掛著眼淚的碗兒?曾經深愛如今卻離開南府怨恨自己的芙月?還是那個只懂穿漂亮衣服嬌縱任性的伊人? 愛情難道就不能只是簡單快樂?為什麼愛情總要變得尖銳善妒、多愁心傷?只不過想跟一個喜歡的女子和自己的小孩,安穩和樂的度過下半餘生,就這麼難?難到連四個妻妾裡一個都辦不到...... 他手拄著頭,又翻開帳本,撐著疲累的眼睛。他是南府的主人,他可以依照自己的意願處理他的妻妾,但是他不想,他也懶得再去想...... 同樣的夜裡,伊人從一片漆黑中醒來,外頭風吹的樹葉窸窣、樹影婆娑 ,丫環小僕早遣去睡了,隔壁就是已故南老夫人的房,她一個人感覺很害怕,想找南哥哥,可是她並不知道他在哪。她害怕的放聲大哭,但是沒人理會她,因為並沒有人聽見。 她想念她爹爹,想起齊三郎。或許當初答應嫁給齊三郎,就不用一個人在夜裡受怕......一想至此,伊人哭得更大聲。 南府的另一頭,鄭如闔上書正準備熄燈,門口傳來敲門聲,鄭如批上外衣,前去開門。碗兒站在門口,衣衫單薄、人影消瘦、神情憂鬱。 鄭如面無表情但心裡頭有些吃驚,趕緊招呼碗兒進門,遞上熱茶。 碗兒推辭「對不起,這麼晚打擾夫人,碗兒只是前來告別,一會兒就走。」 「這麼晚了妹妹要去哪?」鄭如摸不著頭緒。 「別院。」碗兒低著頭眼睛瞧著地板。 鄭如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發生什麼事?他欺負妳了?」當初不是她說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 碗兒搖搖頭,眼睛不停眨動,淚眼婆娑「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都沒有改變,該有多好。」我們已經不可能如從前般快樂,現在已經殘忍的將過去裝在回憶裡,不可能再發生...... 鄭如牽起她的手,輕輕拍拍「我懂。」 鄭如送碗兒上連夜趕往別院的轎子,給她一盒銀兩與一些路上充飢的小點,叮囑她照顧身子並允諾擇日探望她。 轎子隱沒在夜色中,鄭如抬頭看見高掛大門上頭的匾額,寫著南府兩個大字。一陣涼風吹來,鄭如拉緊外衣。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便不會奉媒妁之命嫁給未曾謀面的南向如、便不會認識如知己般的賢信、便不用推辭他對自己的一切善意與他保持距離、便不會了解原來世界上還有人願意疼惜自己、便不會了解就算只是淡淡的情愫也多令人滿足、便不會了解或許這就是愛情...... 同樣的夜晚,悅樓某間房裡突然一聲娃兒充滿生氣的哭聲,畫破寧靜的夜空。 在門外焦急來回走動的香逢一聽見哭聲,面露喜色,接生婆懷裡層層裹布包著一個啼哭的嬰孩從屋裡走出來,香逢馬上迎上去「太好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乘著夜色,芙月懷胎十月後在悅樓產下一名女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