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魁》 1 A 倚栏远眺,艺坊院内的美景尽收眼底。 “小姐,还没看够啊!”小玉笑着把茶点放在小桌上。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是,您是在做梦,我也跟着您一起做梦呢。” 柳韵寒不好意思的一笑:“小的时候,我曾经想过有一天会住到这样一座楼里,有这样的一座院落。可是我知道那是一个梦,我们那样的一个人家是不能够的,后来就更不可能了。” “是啊,我想有一天我会住在一座砖房子里,可以一天吃一吃顿白米饭、白馒头。我从来都没有起到会有一天住在这样的大院子里,住在这样的高楼里,不只有白米饭吃,还有新衣服穿,有丝绸的被子盖,还遇到你这么好的姐姐。” “真是想不到啊。”柳韵寒临窗坐下来。 “小姐,这是什么?好漂亮。是什么做的?不是金银,可是沉得很。‘传奇’?这是什么意思?” 柳韵寒释然一笑:“他说,乱世的女子出红颜,太平盛世的女子就做个传奇吧。” “传奇?” “对,传奇。”柳韵寒抚着那两个字,深深的品味着冷飞的用意。 传奇?他给她希望,让她有希望,去实现希望。而今呢?他要她成为传奇,让一个女子成为传奇,让她这样的女子成为传奇,她想吗?她可以吗?真的象是个梦啊!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那一年她七岁,妹妹五岁,一群凶恶的衙役冲进来,操没家产,封宅拘人,直到她和妹妹没官为妓,才知道是因为当官的父亲得罪了权贵,被定了谋逆问斩,家眷没入官妓,母亲受不了打击在牢里就去了…… 她们被带进了凤翔楼,连母亲被葬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在凤翔楼,每天天不亮就被人打起来,去做饭,倒马桶,洗衣服,擦楼板,三餐以稀粥残羹果腹,夜半三更才得入睡,睡的也是四面露风的顶棚露雨的窄小仓房。 提水的井绳把她的手磨破了,溃烂了,连碗都拿不起来,还要妹妹一口一口喂她吃饭…… 柳韵寒抚着右手食指,那里有一个浅浅的疤,伤口虽好了,但是心里的痛却仍在。想她一个大家的小姐,不说是含金披银,家里也是仆佣成群,手里拿得最沉的是饭碗,洗过最大的物件是丝巾,哪里做过这样的粗活?更不要说是挨鞭子了…… 柳韵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下,耳边好象还能听到鞭子划过空气锐利的声音。 “小姐,要喝茶吗?”小玉递上一杯茶。 一口热茶下肚,温暖也在身体里四散开,驱散了原本深入骨的寒冷。看着眼底下的那一片风景,抚着刻着“传奇”两个字的牌子,她浅浅的笑了:“如果说人生如梦,我真的是仿佛做了场梦一样。” “我可不希望是场梦。” ……第二年冬天,大风雪天里,妹妹病了,烧得跟个火碳似的,她哭着求老鸨子找个大夫,老鸨子来看了一眼,居然让人把妹妹抬出去扔了,她千求万求,叩头把额头都叩出了血,老鸨子才答应把妹妹暂时留了下来,那一刻,她真的觉得人命不过一介蝼蚁,不,那时候她们的命连蝼蚁都不如,那一刻她真的想到了死,若妹妹不在了,自己一定会跟着她一起去的。 一个在厨下做饭的老妈妈看不过去,私下里偷偷的给妹妹一点药,要不然那个冬天她们姐妹就一起去了。 妹妹大病了一场,身体一直不大好,她的身体也累得不成样子,真的,她现在都想不出还能活过来,那一年冬天走了三个女孩儿,都是病得半死被扔出去的。 老鸨子想是在她们身上赚不到钱,所以刚刚开春就把她们买到了翠花楼。 翠花楼的老鸨子知道她认些字,也会弹琴,就让她们一边做粗活,一边请先生教歌舞。记得当时老鸨子让她们姐妹睡在房子里时,她还高兴的向她叩头谢她呢…… 柳韵寒苦笑了,她哪里知道她日后的算计,还当她是个大好人呢,原来她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一个笑面的恶人,从哪个时候起,她才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信不得的。 “小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看着柳韵寒挂在眼角的泪,小玉的心里不由得酸酸的。 “我十一岁那年,就开始挂牌做一个卖艺不卖身的艺妓。我唯一的条件是妹妹要跟在我身边,我不能失去妹妹,不能再让她受一丝丝的委曲,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绝不能失去她。看着妹妹一点点长大,是我最快乐的事,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下去。” “老鸨子不让你接客吗?”小玉忍不住问。 “其实我心里知道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有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湘儿聪明。”柳韵寒自嘲的一笑。 “她?聪明?”小玉怎么也不会把聪明和那个没有一刻安静下来的柳湘儿联系在一起。 “她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所以她不仅私下攒了些钱,还跟那些护院打好了关系,有一次她已经跑出去了,如果不是我……老鸨子终于发了话,要我满十五岁时开门接客,一个个的男人都疯了,有人叫出了一万两的价。据说有人当时已经出了五万两卖我的第一夜,如果不是妹妹,我真的想一死了之。我们计划逃走,可是……妹妹被她们抓住了。” “那你?” “想问我有没有接客吗?我没有,就在前一夜我遇到了爷。”想着那纷乱的一夜,柳韵寒不由自主的笑了:“遇到了爷,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好人,可是刚遇到他时,我还以为他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呢,有好几天我都吃不下睡不着,胆战心惊的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 小玉好奇极了,她拉近了凳子:“小姐,小姐,快点讲一讲给我听。” “在那种地方住得太久了,见过的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男人,看多了他们下做的嘴脸,万般的风流也掩不住他们的淫心□□,在那种地方男人是没有真心的。”柳韵寒幽幽的叹了口气。 “那爷呢?说真的,跟了小姐这么久,还真没见过爷对哪个女孩子动过手脚呢。” 柳韵寒想到当日的情景不由得嫣然一乐:“当日真的是一片混乱,我在房里给妹妹清洗伤口,感叹这世上的不公,老鸨子告诉我已经有人开到三万两,她带来了一套衣服,告诉我如果我乖乖听话,可以让妹妹多过几年轻闲日子。我还能说什么?除了认命我什么都不能做。那一刻我真的恨我生为女儿身,如果我是个男人,就算是被流放千里,做世上最苦最累的活也好。最可悲的是我连选择死的权力都没有!就在我最绝忘的时候,爷来了。” “他来救你了?” “我当时只当他也是来标价的寻芳客。”柳韵寒不自觉的又笑了:“他当日的衣饰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进来说就是为我们姐妹赎身的,老鸨子哪里肯,但是行里没有不准清官赎身的规矩,所以老鸨子就狠敲了一笔,她要十万两的白银。” “十万两?爷真的用十万两赎了姐姐!”小玉的眼睛闪闪发亮,十万两白银耶,她连想都没起过。 柳韵寒抑制不住笑出声来:“爷哪里用了十万两?你看咱们爷是任人宰割的人吗?他说老鸨子当年用三十两银子卖来我们两姐妹,这么多年我们姐妹也为她做了不少活,何况我挂牌几年,为她也赚了不少的银子,看在她没有太过为难的份上,他给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小玉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老鸨子同意了吗?” “怎么可能?她当即叫那些打手把爷扔出去。没想到爷三两下就全把他们打趴下了,老鸨子还想叫,也被爷一巴掌打飞出去,他就把我们姐妹两带走了。” “你说咱们爷会功夫?”小玉瞪圆了一双眼睛。 “平常也会有人来闹事,可是我还没见过动手那么……厉害的人。他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只问那老鸨子同不同意他的价,那老鸨子才一摇头就会打了出去,我根本想不到他会突然出手,都被吓傻了。刚跟着他那几天,我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他会突然出手打我。” “爷怎么会打人?”小玉不想信,她又不是没见过练武之人,这林子里的护院哪一个不是五大三粗的,说爷那么瘦弱的人会功夫,怎么可能? “爷当然会打人,你只是没见过,就是那些江湖人到楼里生事,也是先说些场面上的话,亮一亮兵器,哪有人一边笑着喝茶一边就动手打人的,任谁见了都会害怕的。” “小姐,那你现在还怕爷吗?” “怕?”柳韵寒想了想:“我想我是不怕他了,但是我敬他,如果不是他,我一定会变成一个活死人的,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想那样的日子,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抖了下,她真的不敢去想,也真的不愿去想。 小玉突然诡异的一笑:“小姐,你说咱们爷是不是喜欢你啊?否则这么大的家业不交给别人偏偏交给你?” 柳韵寒的心跳顿了一下,一时间为小玉的话出神了。见惯了各色的男人,她早就没了心,更告诉自己这世上男人是最信不得的人,最碰不得的。她早就知道如果有一天她一定要交出身体,那么她一定要把心留给自己,好让自己活下去。喜欢吗?爷是喜欢她吗?喜欢?她的心又顿了一下,她知道……什么是喜欢。 “小姐,你也一定喜欢咱们爷吧。”小玉充满希翼的道,眼睛如星星一般的闪亮,才子佳人啊,多好的金玉良缘。 柳韵寒摇了摇头,叱笑道:“你别做白日梦了好不好,爷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他只是把我当成……当成一个妹妹。” “我才不信呢,爷那么样的人品,小姐这么绝世的容颜,是最相配的了。” “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亲人。”柳韵寒心里溢满了一种叫幸福的东西,自从父母离世,她就再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而现在,她觉得有人真的关心自己,不求回报。是啊,亲人,家人,她也有家人了,真好!可是爷也当她是家人吗?唉,自己真的是太贪心了,有点得陇望蜀了。都是他害的,让她要有什么希望,看,她都被教坏了! “我才不相信呢。”小玉撇了撇嘴:“你就是害羞不承认罢了。” “你这个小脑袋一天到晚的都想些什么?” “想什么?想小姐你啊。你每天吃什么,穿什么,你长大了当然要为你想着要嫁什么人啊。” 柳韵寒不禁失笑:“你才多大啊,就想这么多。” “我当然要想了,小姐嫁的好我这个当丫头的才有好处啊,若是你嫁了个凶神恶鬼的,我还不被吓死了。” “说了半天还是为了你自己着想啊,哪是想着我这个小姐。” “我当然是为了小姐着想啊,这嫁人可是一生的事,是女人最重要的事。” “你啊,别想那么多了,现在还早着呢。” “我的小姐,不早了,不乘早下手怎么能挑个好姑爷呢?我看就数咱们爷最配小姐了。” “小玉,你就不能想一点别的事吗?” “不能。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吗?就是咱们一同来的那位夏姑娘,整天巴望着咱们爷会娶她呢,想尽了办法引咱们爷去看她。她也想进坊里来,还以为爷会让她当个管事,没想到爷安排她到李姨手下去教人认字,当时就看她生气上了车。等到后来看到爷把这么一座楼让小姐住,她更是气得哭了呢。还有,你没看到色馆里那些女孩子看到咱们爷,口水都流出来了,差点把爷给生吞了。” “小玉。”柳韵寒真的是哭笑不得:“这么长时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长舌妇的本事。” “小姐,这是不一样的,你也知道我不爱说人闲话,小姐也告诉我不要说人闲话。可是这是关系小姐的终身大事,我当然要管了,爷可是让我照顾你的。再说咱们爷那样的人怎么可以配夏姑娘?” 柳韵寒拿起桌上的一粒蜜枣塞进她的嘴里,成功让她止声:“小玉,爷的事自有他去管,你不要问不要想更不要乱打听,我只是快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并不是明天就必须嫁出去,再说我们将来自有爷来安排。爷虽然叫我大小姐,对我好我心里知道,可是我们都是爷买来的人,不能因为爷对我们好就自己忘了身份,管好我们份内的事就算报达爷了,万不可乱生是非。” “可是……” “小玉,不可为难夏姑娘。” “我才没有呢。”小玉翻了翻眼睛,爷也真是的,难道他没看到是那个小妖精在为难她们小姐吗? “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夏姑娘也很可怜的,自小死了娘,家道中落,吃了不少苦,正成年时又死了爹,一无亲二无故,只得卖身葬父,如果不是爷买下她,她或是为奴或是为妓。你也说了,咱们爷的人品你也说是上等的人才,哪有女孩子不爱慕他的,你就没想吗?” “我?”小玉哈哈大笑起来:“小姐,这点自知之明小玉还是有的,我要模样没模样,要学问没学问的,嫁给爷?不如自己卖块豆腐撞死得了。” “好了,这天也不早了,不如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搬家呢,有你忙的。” “爷也真是的,倒是早告诉我们几天,让我们好收拾东西,准备准备啊。明天府里还不乱成一锅粥才怪呢。” 柳韵寒想了想道:“小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二更二刻了,小姐,您早点休息吧。” 俯瞰眼前的一切,如画如幻,真不想把眼睛错开一分,生怕一闭眼就会消失了。住在这仙境一样的地方,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等着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起来。 小玉放下先脸盆整理内室:“您这是又在写画些什么啊?” “爷起了吗?” “起了,他让人传下话来,请小姐到酒楼去用早点。” “知道了。” 晨光下的艺坊更是美的仿若仙境一般,晨起打扫园子的仆佣立在一边施礼,对这样一位天仙一般的女子只敢偷眼观瞧。 “姐,你来了,坐这车子里真是闷得厉害。”柳湘儿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饭碗:“一会我管冷飞要一匹马来骑,又快又威风。” “你呀,就想着好玩的事,这里面怎么可以跑马?万一踢到人了怎么办?” “你说的也是,这里面虽然大,可是要说可以跑马也只有你那个叫什么艺坊的才有地方。” “姐,姐,姐。”柳晴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如果不是跟在她身后的孟北及时提了她衣领一下,她肯定会摔个五体投地、鼻青脸肿。 “晴儿,没摔到吧。”柳韵寒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没事,没事。”柳晴来不及整理衣服,一把拉住柳韵寒的胳膊:“姐,姐,姐,我想去你园子里玩一玩行不行?” 柳湘儿一听,把碗一扔抓住柳韵寒的另一只胳膊:“姐,我也要去玩。” 孟北错步接住柳湘儿扔出来的碗交给站在一边的仆人,跟她们姐妹俩久了,应付突变的能力也被练得强了。 “你们和爷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爷说要我们问你。”柳晴说。 “问我?” “是,问你。冷飞说只要你同意就行,他不管,他说由你说了算。” “等我们搬完了家再玩吧。” “耶!姐,你真棒!” “大小姐,爷请您进去呢。”一个丫环走过来回话。 柳韵寒跟着走进去,没想到会坐了一屋子的人,她微瞟了小玉一眼悄声说:“怎么不早叫我过来,让大家等。” 小玉吐了吐舌头:“爷只是传话让我们过来用餐,没有说是什么时辰过来啊。” “来,坐在这儿。”冷飞招了招手。 “爷,起晚了。”柳韵寒施了礼,才在冷飞身边坐下来。 “我们人虽然过来了,可是还有东西没过来,我要出去几天,家里的事就由你来安排。” “可是……爷……您不能晚几天再走吗?”柳韵寒本来心里有了点底,这一下子又掉入深渊里了,他当她是什么?神仙吗?还没搬进来就让她管事,而且不是小事,几百口子人呢?她连进自己家都会迷路,让她管事?还是想借她的手想把“快活林”倒掉? “爷,我们都知道大小姐能干,可你是不是也太……强人所难了。”无名有点看不过去了,她们都知道柳韵寒能干,也见识过她的本事,她管起家来确有过人之处,可是……也不能让她们连人都认不全就当家作主啊。 各管事的脸色也多多少少有点担忧,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那个纤弱的小姑娘还能赚钱吗?那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能担得了这么大的家业吗? 冷飞如何不知道她怎么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我只是出去两三天。” “两三天?”无名不屑的哼了声:“你哪一次不是说出去两三天,结果一出去就是半年一个月的。” 冷飞淡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他站起身来:“今天在这里我正式向大家介绍我‘快活林’的另一个主事,就是大小姐柳韵寒。” “见过大小姐。”众管事起身施礼。 “不敢当,小女子学识浅薄,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事办得怎么样不知道,但是话让人听着舒服。 “我出去几天,由大小姐安排搬家的事,也乘此机会熟悉熟悉各位管事和生意,你们要尽力帮助大小姐作事。” “请爷放心,我等听大小姐吩咐。” “别担心,放开手去做事,我晚上来看你。”冷飞悄悄在柳韵寒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在说什么?晚上来看她?他不是要出去办事吗?而且还要出去几天,那他如何能在晚上赶回来?他如果不出门又为何这么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他要出去?他又在计划什么?看着他走出去,她又不懂了。 “爷。”夏宛若匆匆走进来,她刚刚才知道要在酒楼里用餐,拉着春絮给她着衣,可是昨天来得匆忙,她跟本就没有带衣服过来,只好把昨天的衣服再穿上,真是太丢脸了。刚进门就撞上了冷飞,她忙用衣袖半掩起脸来,只想着早一点来,都没来得及做细细的修饰,她怕遇不到他,走得太急了,她的气都还没有喘匀呢。天啊,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啊。 “爷。”春絮微微欠身一揖。 冷飞不动声色的道:“去用早点吧。” “爷,你去哪里?”夏宛若看冷飞要走,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又觉得不妥忙又松开:“对不起,爷。”她的脖子一定红了,天啊,她怎么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啊!今天早晨怎么了?她怎么总是在他的面前做出失礼的事,如果地上有一个洞她一定会钻进去的。 冷飞骑上小厮备好的马出去了。 夏宛若望着那渐远的身影失神了。 “大小姐早,叶夫人早,无名姑娘早,几位小姐早。”春絮一一施礼问安。 “给夏姑娘加一个座位。”柳韵寒招来女佣。 “不必了,我就坐在这儿吧。”夏宛若白了一眼,她以为她是谁?别人都当她是大小姐,在她夏宛若眼里她就是个□□,少在她面前摆什么架子。转身在冷飞的位置坐下来,春絮递上净手的丝巾,又把送上来的餐具反复擦干净了才摆在夏宛若的面前:“小姐请用。” 无名翻了翻眼球:“来,安安,再吃一口粥,乖宝宝。” 叶绣娘想说什么,看柳韵寒不动声色的用着早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姨已经站起来了,见柳韵寒的反应,转身为自己去添一碗粥。 满厅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喝了杯清茶,小玉嘟着嘴送上一个小册子,柳韵寒站起身道:“我们这几日要把一些东西搬过来,‘快活林’里的事还请各位管事多费心了,各行其是,不要了乱章法。” “这本是我等应该做的。” “我想用三天的时间把东西搬过来,省得人多手杂丢了东西,少了物件。今天请夏姑娘和柳晴,湘儿先搬过来;明天请无名姐姐和叶夫人搬过来;我那里东西颇为杂乱,就最后再搬吧。” “你就说了算吧,我们都听你的。”无名举起安安的小手招了招:“安安,我们要搬新家了,你高不高兴啊,等咱们搬过来,姨就教你怎么勾引女孩子好不好?” “噗!”一连串喷茶之声不绝于耳,对一个还算得上是小婴儿的家伙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孟北跟她们也有些日子了,早就对这些标准称得上是“人不可貌相”的女人见怪不怪了,和同有心得的麻胡子以茶代酒对了一杯。 夏宛若想说什么,却又只白了柳韵寒一眼闭上了嘴。 好累啊,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躺在浴盆里真不想出来,玫瑰花瓣的清香充斥在空气,让她紧张的神精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觉得仿佛飘在云里。 “这一天是不是很累?”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柳韵寒本能的缩进水里,本想叫人来,可是一听到那熟悉的放肆笑声,就知道来的是谁了,悄悄的吐了一口气,刚想站起来出迎却想起自己还没着装呢,忙又缩回水里,这叫什么事啊?她这个爷也……也太过分了吧。 冷飞哈哈大笑道:“害羞了?不用看我也知道你一定羞得水都被烧开了。” “爷,别吓坏了大小姐。”小玉笑着把衣服送进去。 “别那么急着出来,难得今天水好,天气也好,多泡一会儿很舒服的。” “这天也好,水也好,可是呀人来得不巧。”小玉嘻笑道。 柳韵寒着好便装出来:“爷这么晚来不知有什么事?” “来,尝尝我新做的梅子酒。” “好喝。”柳韵寒浅尝一口,甜而不烈,齿间留香,忍不住一口饮尽。 冷飞给她又倒上一杯:“慢一点喝,这还是酒,不是茶,会醉的。” 柳韵寒才不信呢,一点酒味都没有怎么会醉人呢?不知不觉中又一怀下肚,紧张的神经也松懈下来:“爷不是专门来找我喝酒的吧。” “今天做得开心吗?” “多谢爷挂心,还好。” “爷,别听我们小姐乱说了,什么还好了,你不知道那个夏姑娘多为难小姐。” “小玉。” “让她说。” “多谢爷。今天小姐安排湘儿姑娘,晴姑娘,夏姑娘和麻胡子,孟北搬过来。本来大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可是搬过来以后夏姑娘一见湘姑娘和晴姑娘住的地方就不干了,大哭大闹,还骂了小姐,骂得好过分,把我们大小姐都气得哭了呢,她自己又搬回旧宅去了,说是等爷回来问个明白,为什么对她不好?” “你哭了?” 柳韵寒摇了摇头:“没什么。” 冷飞叹了口气:“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你会变得坚强,勇敢,到底是女孩子啊!” “爷,不是我们小姐不坚强,你不知道夏姑娘骂得有多过分,任谁听了都会受不了的。她骂小姐……哎呀,小玉可学不上来,没想到平时温宛可人的夏姑娘骂起人来会那么凶。” “我都听见了。” “您听见了?”小玉大吃了一惊:“爷您没走?那您听见了为什么不出来给小姐做主?” 柳韵寒微低着头,她不想让冷飞看到她在流泪。 “宛若说的是事实还是胡说?” “她当然是胡说八道了。”小玉气呼呼的悄悄递给柳韵寒一块丝巾。 “韵寒?” “她……说的是事实,并没有……” “哎呀,小姐,你就是太老实了才被她欺负的,要是我呀……”小玉看了冷飞一眼吐了吐舌头。 “要是你便怎样?” “我打不过她也要骂死她,可是我们小姐根本就不让我说。”一提起来小玉就气死了,如果柳韵寒不拦着她,她一定会给夏宛若好看,是爷让小姐当家作主,她有什么不平的? “你想怎样做?打她吗?” 柳韵寒摇了摇头。 “学小玉一样,骂死她?” 柳韵寒忍不住笑出来,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学,唯独学不会打人更不会骂人,想象不出自己当街骂人是个什么样子。 “你想怎样?” “听爷吩咐。” “我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柳韵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她一向只管过账,当然也管过人,可是夏宛若跟那些佣人不一样,她怎么管? “你今天一定看到我给她们安排的住处了吧。” 柳韵寒点了点头。昨天住进来的匆忙,都是各有仆从安排住处,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最特别的,可是今天一看还不只于此呢。湘儿是柳晴住在一幢小二楼;麻胡子住在赌局的最后面,独立三间房还有一块练武场;孟北住在色馆后面,也是三间房加练武场;叶绣娘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三大三小六间房,外带自己的厨房;无名住在色楼里最高最华丽的一处,连红颜和祸水都有三大间房,夏宛若却只在一间屋子,这让她心里实在是不平,换做是自己也一定会大哭的。 “爷,您是不是给夏姑娘换一处。” “换到哪里?” 她对这林子里了解的不多,哪里知道还有多少空房子:“不如搬来和我同住,这里有空房子。” “喜欢这里吗?” “多谢爷。” “我是问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不是让你谢我。” “喜欢。”柳韵寒低低的说,她还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觉。 “你知道吗?你住的地方比我的都大呢。” “爷。”柳韵寒心里顿时惶恐不安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盖这样一座楼吗?” 柳韵寒摇了摇头。 “因为这是你想要的。”冷飞又给她倒了杯酒。 因为她想要?她什么时候表现出来了?抬起一双写满问号的眼睛望着冷飞。 “你只住进来两天,对这座楼还不十分了解,这里一楼是艺坊几位管事会帐及处理日常事的地方;二楼是你的画室、琴室,我没有安排绣房,有空闲写几笔字就够了,绣花那东西太浪费时间;三楼就是你和小玉的住处。我想你一定还来不及细看你的住处。”冷飞敲了敲茶桌上的荷花图,只听“唰”的一声,一只铁笼子把三个人罩住了。 “爷!”小玉惊叫了一声。 冷飞又一点,笼子缓缓的被绞了上去,棚顶和拢,看不出一丝痕迹来。 “爷,这是……”柳韵寒有着十分的好奇。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是让你做一个快乐的大小姐,不是去做引狼的肉饵。” “爷!”柳韵寒扑进冷飞的怀里哭起来,除了她早逝的父母,还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小玉吐了吐舌头,机灵的退了出去。 “爷,对不起,韵寒失礼了。”柳韵寒忙转身整理衣服。 冷飞哈哈大笑:“难得我们大小姐也有失礼的时候,来坐。” 柳韵寒怯怯的坐下来,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自己情绪上的波动,再和冷飞坐在一起,觉得怪怪的,心跳得好厉害,且喜又怕,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冷飞收了她面前的酒杯,换了茶:“怕我吗?” 柳韵寒点了点头,忙又摇了摇头:“不是。” “放轻松,我没有想吃你的意思。” 柳韵寒一时间有点迷惑,有点听……不太懂。 “没听明白?就是我现在只想和你聊天,还不想和你睡觉。” “呀!”柳韵寒觉得脸上热得都能烧开水了。 “韵寒,小韵寒,你怎么听了这种话还会脸红啊?”冷飞连连摇头:“在翠花楼这么多年了,你早应该练成金钢不坏之身了,我还没脱衣服呢,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脸红了,看来你锻炼的还不够啊!” “爷!”柳韵寒真想钻到地缝里,看他都说的什么啊,她可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就是小叶子在听了他的话只怕也会惊叫震天的。 “好了,不说了。不过……小玉,进来吧,别躲在门口偷听。” “爷!”小玉不只羞红了一张脸,连手指头都快能滴出血来了。 “哟,还害羞呢,你躲在门口想听什么,不就是想听男欢女爱的事吗?等过几天色馆开门接客,我就让你去听个痛快,看个明白,如果你想男人也可以挑一个去玩玩。” “爷!”柳韵寒的脸都快埋进桌子里了,小玉低着头跑出去了。 冷飞哈哈大笑:“我只是说说就这样了,哪天你们两若是真的嫁了人,怕不是没圆房就先羞死了。” “爷!”走又走不得,听又听不得,她也不能学无名伸手捂住他的嘴,只能低叫一声,否则冷飞还不知会疯到什么时候,不说得她们血溅五步怕是不会放过她们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对夏宛若有什么安排?” “我想等过几天我熟悉了这里,给她换一个好点的地方。” “为什么?” “她是……她是秀才之女,是一个小姐。”柳韵寒的声音渐低了下去,不知道她这样安排好不好?她还是第一次做主处理这样的事呢。 “你也是官家之后,你爹应该是进士吧。” “是。” “你也是一个小姐啊。” “可是……韵寒卖身妓馆。”这是她唯一比不过的,让她抬不起头来。 冷飞叹了口气:“这一点你不如无名看得开。” “无名?” “按照你们的想法来说,她是清白之身入娼门,她也是一家的小姐,也是大家闺秀。” “无名?”小玉大吃了一惊,她端着一盘水果进来,终是忍不住好奇想来听听:“为什么?” “因为她想要快乐,要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小玉有点听不懂了,哪有女孩子自愿入娼门的? “韵寒,到翠花楼不是你自愿去的,那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不在意呢,当今天夏宛若大叫她是一个□□时,她只觉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你觉得卖身葬父的女子是该让人唾弃还是该让人称颂呢?” “应该是让人称颂的。” “即使她被卖入娼门吗?” “是。” “为什么?只为了她尽了一份为人子女的孝道吗?” 柳韵寒点点头。 “韵寒,你错了,大错特错。世间有哪个父母会让自己的女儿卖身入娼?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会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的。人死了是什么?是一堆腐肉,是一堆白骨,什么都不是,是一堆尘土。活人为死人殉葬为世人所唾弃,活人为死人受罪,赔上一生的幸福,甚至赔上性命与之有何异?” 柳韵寒知道冷飞说的有道理,可是他说的又不对,哪里不对又说不懂。 “可是‘孝’是天下第一大道,哪有让父母暴尸街头,死无葬身之地呢?”小玉问。 “你是做了孝女,可是你活得生不如死,值得吗?这就是父母把你养大想看到的吗?父母都希望子女幸福,没有希望自己孩子受苦受罪的。” “可是……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为什么要管他们怎么说?你活着就是为了你自己,你活得好,你父母才会快乐,才不枉他们养你一回。” “可是也不能任他们连块下葬的棺木都没有啊!”小玉还是有点不平。 “下葬就要有棺木吗?还要有好衣服,好的玉器,好的祭品,好的坟地,请问小玉姑娘想把自己卖几回才能尽了孝心?” “我……反正最差也要有一付棺材。” “要棺材做什么?” “当然是装……死人的啊。” “然后呢?” “然后埋进土里啊。” “然后呢?” “每年清明去祭拜啊!”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人的尸身是会腐烂的,就是再好的棺木也都会一起烂掉,即然都会烂掉有没有棺木有什么区别吗?” “可是如果不用棺材的话会被人骂不孝的。”小玉道。 “不孝?每年至少会死三千个人吧。” “不止呢,前几年打仗,有一次听说死了几万人呢。” “春秋秦与赵战,赵败,被秦杀十几万人,我说的只是一个最低的数。小玉你来算一算,我们只当每年死三千人,打从有人那一年开始到现在有万年了,死了有多少人啊?” “有……我算不出来?” “我们把这么多死人一个一个挨着埋下去,只怕是这所有的地上都躺满了死人都排不开,然后我们在上面种地盖房子,你知道哪块地下躺着自己的祖宗?如果说坏人坟墓如割人骨肉,我们翻土种地是什么?尸身烂为肥长出的庄稼被我们吃掉又是什么?” “爷,你别说了。”小玉觉得嘴里苦苦的。 “那么你说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 “当然是活人重要了,可是……” “不要太重视别人有话,别人的话都是说别人的事,别人话怎么说怎么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值得去听去想。” “爷的意思是……” “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其实他们不懂,巾帼就是巾帼,为什么要和须眉比,就象是辣椒和豆腐比哪一个更辣一样。我只是希望你做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大英雄不问出身,这做女人的就更没必要去计较那么多,你只要记得你是我这‘快活林’第一总管,是我‘快活林’的大小姐就行了,其他的都不要在意,明白吗?” “爷的意思我明白,可是……”知道怎么做是一回事,实际去做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也不勉强你一定要每件事都做好,做得完美。夏宛若这件事我想听听大小姐的意见。” “爷,这件事我的确不好做,她毕竟是爷亲自带进来的。” “学得奸滑了。” “爷,这是您让我讲的。” “好,坏人就由我来做,她就先不要搬过来吧,等我过几天回来再说。” “爷还想玩几天?” “三、四天吧。天也不早了,你们都早点休息吧,这楼里的东西别乱动,有些地方是很危险的,等我把设计图送过来。” “爷您也早点休息吧。” 小玉关好门嘻嘻一笑:“小姐,您还说爷对您没意思吗?” “小玉,别乱猜。爷对我没别的意思。” “是吗?这女孩子入浴被男人看到可是要嫁那个男人的。” “我们中间还隔着门呢。” “爷有没有进去看,我可不知道了。” “小玉,这种话万不可乱说,小心我把你送出园子去。” “别生气,我不乱说就是了,您休息吧。”小玉吐了吐舌头跑了出去,她才不相信爷会对小姐没意思呢,以为她什么都不明白吗? 2 B 一听说冷飞回来了,夏宛若连忙赶过来,还没进酒楼的门就哭声呜咽:“爷,爷!” 冷飞放下茶杯,挥手让一干管事下去:“进来。” “宛若见过爷。”夏宛若娇娇的施了一礼便扑在他身上,他怎么就这么把她扔下不管,任那个贱女人欺负她,他好狠的心啊。 “什么事这么伤心?”冷飞把她扶起来:“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爷!”夏宛若羞红了脸,爷还是心里有她的,他真的是好温柔啊,真想躺在他的怀里不想起身,可是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以随便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呢,太失仪了。 “有什么事,慢慢说。”冷飞招手让小丫头给她倒一杯茶。 好温柔啊,夏宛若的泪又忍不住滴落下来。 “别哭了,慢慢说。” “爷,你怎么不管宛若了?” “怎么不管你了?” “爷,你不在这几天,你都不知道她们怎么欺负我的。” “说来听听。” “爷,我,我要……”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了,却又说不出口。冷飞静如止水的表情让她心里没了底。 “爷,我们家小姐想请爷给换一个住的地方,原来那一间有一些不好的东西,总是让我们家小姐寝室难安,还常常做恶梦被吓醒呢。”春絮上前道。 “没有吃一点清心安神的药吗?” “已经吃了,可是也不大见效果,这几天爷也不在,所以我们就暂时没有搬过来。” 冷飞点点头:“原来那座宅子也清空了,拿出去卖也多卖不了几个钱,见了你我倒是有了一个主意,不如在那里为你开一所学馆,所有的营收就由你来管,你看如何?” “为我开一所学馆?”夏宛若的眼前不由得一亮,由她来管,她也要做管事了,爷心里面还是有她啊。 “宛若,不要枉负了你父亲教你识文断字的一番苦心啊,开一所学馆想必也是你父亲的心愿,好好去做吧。” “多谢爷!”想起死去的父亲,夏宛若不由得又是悲从心来。 “别伤心了,好好去完成他的心愿,我想若是他九泉之下有知也必会为你而感到心慰的。”。 “我一定会尽力去做的。” “春絮,好好帮你家姑娘。” “是,爷!春絮一定会尽心去做的。” “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这几天我就把先生请过去。” “爷,您真的想让宛若管吗?” “你不相信自己会做好吗?” “爷放心,宛若一定会做得很好,会做成第一流的学馆,我见过爹怎么教书的。” “好好做吧。” 夏宛若得意的冲柳韵寒白了一眼,爷还是重视她的,用不了多久爷就会让她掌管整个“快活林”的,到时候就有她好看! 时间就在一天接着一天的忙碌里过去。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跟着冷飞和一应管事开早会,然后便是核对前一日的帐尾,下午若有空闲便去各处走走,晚上要查对一天的帐目。 她真的是很忙,可是忙得却让她高兴,让她觉得精神百倍。 小睡起来,小玉送上清茶:“小姐,今天您要到哪一处去?” 柳韵寒梳好头:“爷今天到哪一处去了?” 小玉掩口而笑:“爷啊,刚才送来话,说是和那位楚大侠出去玩了,要三、五天回来。” “三、五天?他不会三、五年回来就好。”柳韵寒可不报什么太大的希望,每一次都说三、五天回来,哪一次准时回来过? “小姐啊,也不能这么说了,就我所知有一次爷说出去可是因为你一点点都没有离开过啊。” “别忘了看好你的舌头,你知道规矩的。” “我知道了。”小玉吐了下舌头。 色馆要到入夜的时候才会正式开门做生意,来的早一点的客人就等在大厅里喝茶,听听琴,看着今天准备接客的姑娘一张张彩牌挂出来,思量着找哪个姑娘陪,往小厮手里递上碎银子,给相中的姑娘传个话,打好招呼先押下牌子。 柳韵寒从侧门进去,无名迎了出来:“大小姐可是有日子不来了。” “想姐姐就来看一看了,还好吧。” “姐姐。”红颜和祸水也跑出来。 “你们两个也好吧。” “还好了。” 梳妆好的女孩子有的在廊下闲聊,有的在嘻闹,有的在调丝弦。见柳韵寒来都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爷可真是有先见之明,没有让大小姐掌管我们色馆,否则哪里还有我们的饭吃啊。”红颜在柳韵寒耳边道。 “那你还不多谢谢我不跟你抢饭碗。” “是,谢谢大小姐给我们这群小女子一个露脸的机会。”祸水娇滴滴的倚过来。 柳韵寒连忙转到无名的另一侧:“别用你对付男人的办法对付我,算我怕了你了。” “小女子说的是实话。”声音当真是娇媚入骨。 “祸水,祸水,你可真是个祸水,连我都被你叫得骨头软了,我看那些男人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你的手心。” “唉,男人真是好可怜啊!”祸水轻拭根本不存在的泪滴,一举手一投足更是风情万种。 “快点扶我一下,我没有力气站了。”柳韵寒笑倒在扶栏上。 “姐姐,你说我美吗?”祸水那张出众的小脸贴过去。 柳韵寒忙伸手把她的脸推到一边:“你若不美,这世上的女子都要自杀去了。” “可是爷从来就不多看我一眼。”美人轻愁也让人心动,恨不得把月亮摘下来只为搏她展颜。 “你还不死心啊。”小玉惊呼一声。 “好象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啊。”柳韵寒微频了秀眉。 无名也在坐在廊下:“这群小妮子闲来无事,就比看谁能让咱们爷动了色心。” “什么叫动色心,姐姐说得好恶心,我们这叫让爷入凡尘。” “大小姐,你看我们这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人间的绝色?红颜、祸水,还有大小姐你,可是咱们那个爷啊,跟我们笑,跟我们闹,可是却没有跟一个女孩子上床。” “咱们爷会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啊?”祸水软在椅子上猜测着。 众女莫不皆翻白眼。 红颜道:“他会有病?我才不信呢,你看他哪一次来不吃女孩子的豆腐?我想爷是有爷的规矩,所以才能够坐怀不乱。“ “什么规矩?”祸水精神百倍的坐起来。 “咱们爷不会沾家里的姑娘。” 众人深思以后,莫不连连点头。 “我想爷不是个很看重身份的人,可是他若是动了咱们姑娘,说起话来做起事来就失了威信,老板娘,您说呢?” “红颜就是红颜,让她这么一说还真是满有道理的。” 无名的贴身侍女红菁上来回话:“老板娘,李先生有话回您,要他上来吗?” “不必了,他有什么事?” “李先生说有一位爷订了艺坊的香舟,可是他去得迟已没有空船了,请您示下。” “他在哪儿呢?” “就在楼下呢。” 无名从楼上望下去,一个年轻书生束手而立。 “李先生。”无名扬声道:“你是有意忘了还是真的忘了?” 李靖阳抬起头来,一看到无名的脸孔,一时间喏喏不成言:“是……是小生……不小心忘记了,请老板娘责罚。” 祸水低低的笑起来,红颜亦不禁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事?”柳韵寒觉得很奇怪。 “你不知道?那个酸秀才好朽,一看到无名就会头重脚轻,连连犯错,有一次看到了祸水差一点掉了下巴呢。”红颜耳语道。 柳韵寒一时好奇,起身望下去。 “李先生,你即做了我这里的差事,就要依规矩办,扣你一钱银子的工钱,我们这里没有打呀杀的,若有下次,我这里也就不能再留用你了。拿着这根签子去找赵管事。” “是。”李靖阳连忙去拾扔下来的竹签子,手忙脚乱的差一点踩到衣摆上摔个跟头。 无名掩口而笑,祸水已经大笑出声来。 李靖阳脸红若滴血,躬身一礼:“多谢老板娘给小生一个机会,小生一定会尽心做事的。”眼睛在看向无名身边的柳韵寒时一时呆住了,他惊愕的伸出手指,转而惊喜非常:“妙莲姑娘!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他不顾一切的想奔上楼去,却被楼下的侍女拦住了。 柳韵寒也一时呆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个人,那个男人。 “妙莲姑娘,妙莲姑娘,我是李靖阳啊。”李靖阳复又奔回楼下大声叫起来。 无名试探的问:“妹妹认得这个人吗?” 柳韵寒的脸颊掠过一抹可疑的飞红,她轻轻的点点头。 无名向下招了招手。 李靖阳几步冲上楼来,紧拉住柳韵寒的手:“妙莲姑娘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见到你。” 柳韵寒害羞的把手抽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生一时失礼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会重见姑娘芳容,一时冲动失礼了,请姑娘千万不要见怪。”李靖阳一礼及地。 “李公子多礼了,请坐。公子怎会到此处?” “自离了姑娘,小生便到京师应试,不想临试之前有病在身,卧倒街头,是这里的刘管事将小生救回才保得有命得见姑娘天颜。”李靖阳偷眼望向柳韵寒,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她了,比梦里还要美上千倍万倍。无名也是美,但太过张扬;红颜美在知心,但是姿色不及;祸水呢,人间绝色,却是太过妖媚非正途也;只有柳韵寒,不只美若天仙,而且举止得宜,琴诗书画无一不精,这才是他李靖阳心仪的女子。 “李公子的病可好了?”一听他说病了,不由得心里不舒服的一紧。 “多谢姑娘挂念,已经好了。不知姑娘在此,否则早便来拜见了。” “不知李公子有何打算?” “小生自当加紧读书,以待来年应试。” 柳韵寒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李靖阳越看心里越痒,但是有无名在一边,他只好忍下来:“小生本不该问,可是心里又着实记挂得很,小生到京后曾给姑娘写过一封信,不知姑娘收到否?” 柳韵寒摇了摇头,就算是信送到了,想必也被老鸨子给压下了:“不知李公子可有要紧的事要□□?” “不是,只是问候姑娘可好,你……你给了我,小生担心那位妈妈会为难姑娘。” “想是信没有送到。”难怪有一段时间老鸨子对她横眉立目的,这书呆子也太老实了吧,怎么连给他银子的事都写在信里了?若不是她正当红,老鸨子指着她赚银子,恐怕早打死了。 “再有就是写了这京里的美景,若李某承祖恩高中定接姑娘到京一游。” “多谢李公子挂心。” 李靖阳忍不住问:“姑娘请莫见怪,小生……小生不知姑娘怎会到京里?” “是爷带我来京的。” 李靖阳的心里不由得一凉,他是见过那位爷的,也是非凡的人品,与柳韵寒真的是天生的一对,转而他又想自己也不差啊,那个冷飞不过是一介商贾,若来年自己高中,必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他还不巴着自己才怪呢。一念及此,神彩不由得又飞扬起来:“小生来了有些时日,还不知姑娘住在哪里,姑娘做得一手好诗,改天想登门请教一、二,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大小姐,冯管事请你到酒楼,有事找您商量。”一个红衣小丫环跑了上来。 “彩鸾,是不是湘儿又惹了什么祸?”柳韵寒一颗心提了起来,这彩鸾是湘儿的丫环,不会平白无故来找她。 “您去了就知道了。” 柳韵寒匆匆下楼,连道别都忘了,一心只想着她那个淘气的妹子,有一个麻疯子撑着她已经够让她胆大妄为的了,再多一个冷飞,更让她玩得无法无天。 “大小姐?”李靖阳有点呆了,他在“快活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里地位仅次于冷飞的就是名叫柳韵寒的大小姐,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认识的妙莲就是那位大小姐,这是真的吗? 好戏散了,几个女孩子无聊的打着哈欠散了。 若还看不出这个傻小子什么心思,她无名这么多年不是白混了?她带着点别有用心道:“你不知道吗?她是我们这里的大小姐?” “难怪我没有看到她的牌子。”李靖阳喃喃道,她是大小姐了,她是冷飞的左膀右臂,他们私下里也曾议论过那个闻声不见面的大小姐每日里如何睡金卧银,他什么都想了,就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认识的妙莲,不,应该叫柳韵寒。柳韵寒,韵寒,这名字更美好,是冷飞给她取的吗?一念及此,心里立刻变得不安起来。柳韵寒为什么能做大小姐?为什么能得冷飞的如此信任?难道他们……冷汗湿衣,他不敢想下去了。 “李公子?李先生?”无名叫了两声不见他回答,不禁大声吼道:“李靖阳!” “啊?啊?”李靖阳被吓得跳了起来:“老……老板娘。” “别站在这儿发傻,该干嘛干嘛去,若再误了事,我就扣光你的银子。” “是,小生这就去办。”李靖阳失了魂似的跑下楼去,还跌了个跟头。 无名扶拦大笑起来。 自那日见面,李靖阳信若失了魂一样,坐卧不安,寝食不宁,每次走到艺坊的门口,又折返回来。 天黑下来,他在门口勾对应卯姑娘的牌子,可心里却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柳韵寒。她是不是也在这粉灯下应对着冷飞?为他弹琴,为他唱曲,为他歌舞?他虽没有与柳韵寒山盟海誓过,可是他的心她明白,她的心他也明白,否则她不会义助他上京赴考的。 色馆里传来阵阵淫声亵语,让他听得不是面红耳赤,而是如蚁虫啮骨,痛彻心脾。柳韵寒是不是也在服侍冷飞?他不想去想,可是越不想越在想,想得他用头去撞墙。 “李先生不舒服吗?”无名轻摇香扇走过来。 “没……没有,多谢老板娘掂记。”李靖阳知道自己失态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无名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在想大小姐吧。” 李靖阳不自在的扭过脸去:“老板娘说哪里话来?小生……小生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无名看了看时辰道:“天也不早了,如果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就下去休息吧。” “谢谢老板娘。”李靖阳知道自己站不下去了,正好乘此机会躲个片刻安宁吧。 望着他离开色馆的背景,无名叹了口气,一个“色”字也伤人啊。这个李靖阳,模样也算是出众,人品也不坏,若要配柳韵寒也算是一对佳人才子,就是个性有点迂腐,不过书读多了都是这个样子。若真让她看,他配不上柳韵寒了,配不上现在的柳韵寒,他不知道心仪的人变了吗?如果两个人真的曾默默相许的话,只怕也不好复和了。 “月!冯月在吗?”一个大汉边叫边闯进来。 护卫这几日对这样的出场也见多了,没一个出来阻拦的。 无名只觉得头上起黑云,冷飞拉着楚翼快活去了,却留下她活受罪,她是招谁惹谁了?心里是万般的不愿,脸上还得露出招牌笑容迎客:“哎呀,这不是叶家丈夫嘛,快请进!快请进!大家都是自己人,看中了哪位姑娘,我算你便宜点了。” 葛云鹤一听就气得肝肠寸断,想他葛云鹤也是“风云堡”一堡之主,跺一跺脚地也会颤一颤的人物,怎么打从进这“快活林”就诸事不顺呢。这些女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了,不叫他一声葛堡主也就算了,都喊他“叶家丈夫”,他是什么?只是叶绣娘的丈夫吗?一提起他那个妻子就更让他头痛不已,原想是见了妻子定会小鸟依人涕泪交流,互诉相思苦之后便是夫妻双双把家还。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是见到妻子了,也见到一双儿女了,可是……她的妻子不回家,被人认做了冷飞的夫人也不在意,不解释;他的儿女不认他也就算了,还管冷飞叫爹,更可恨的是他的妻子居然到色馆“卖笑”,乐此不疲。让他这个堂堂“风云堡”堡主的面目何存?他真想一气轰平了这“快活林”,可是他那小妻子这辈子也不会理他了。怎么办啊?就算是对付域外四魔时他也不曾这么难做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大男人也不会跟女人计较太多了。葛云鹤咬着牙长出一口气,冷飞那个恶魔且留下以后再算帐,先把他的妻子弄回去再说。他压了压火气:“月呢?” “月是谁啊?我们这里有十几位带月字的姑娘呢,您是都叫来吗?”无名明知故问道。 一提起这个,葛云鹤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他的妻子连名字都改了,叫什么叶绣娘,而且还不改回去了。都是冷飞那个恶棍教坏了她甜美可人的小妻子,他在桌子上大力拍了一掌:“我找绣娘。” “原来是见我们叶当家的,早说啊!”无名招了下手,绿袖掩口走过来:“您有什么事?” “去把叶当家请来,她相公要见她。” “是。”绿袖笑着跑进去。 小女孩就是手脚利落,葛云鹤还没倒第二杯茶就回来了。 “回老板娘,叶当家有客人,她说请葛爷先回去吧。” “什么?”葛云鹤的火腾的起来了,他起身就要往里闯,却被无名拦住。 “叶家丈夫要去哪啊?” “去找我妻子,不行吗?”葛云鹤的火起,若不看她是个女人一掌下去还有哪个敢挡? “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你找妻子我不拦你,但是要见她就得拿银子。” “给你,够了吧。”葛云鹤一把银票扔过去:“闪开。” “谢葛爷。”无名一点都不生气,示意绿袖把银票拾起来。 “闪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请葛爷喝茶等一等,小叶子还有客呢。” “我现在就要见她。” “葛爷别动气,您若是硬闯进去,我们谁也挡不住你,可是你也要知道,小叶子是这里的当家,她若是知道您坏了这里的规矩会不高兴的。”无名说着风凉话。 葛云鹤迈出去的脚硬生生的收回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妻子跟她生气,可是……他那个温柔的小妻子也变得太多了吧,都快成……快成“母老虎”了。 “葛爷请这边坐。” “拿酒来。”葛云鹤一拍桌子。 无名不经意的抬起头来,看到隐身在二楼纱帘后的叶绣娘不由得暗自摇头。 唉,一个情字,怎生了得! 出了色馆,李靖阳失了魂似的,不知不觉走进了艺坊,守门人也认得他:“李先生今天休息的早啊!” 李靖阳木呆呆的也不理人家就走进去了。 “唉,这李先生今天是怎么了?”门人甲问门人乙。 “怎么了?我猜啊又是看到那边色馆里的哪位漂亮姑娘了。” “你还真别说,这色馆里的姑娘真是漂亮,上一次我只隔着轿帘看了一眼红颜姑娘,我半个月都没睡好觉,听说色馆里最美的是祸水姑娘,嘻,爷怎么取了个这么名字?就是叫香草也比祸水好听呀,叫祸水还有哪个男人肯花银子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没有不好奇的,越是取个稀奇古怪的名儿,男人越想见一见,听说只要见了那位姑娘一面的男人再也见不得其他女人。” “有这么美吗?” “唉,擦擦口水吧,还没见就流口了,若是让你见了怕不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少来取笑我。你说那位李先生该不是见了祸水才这个样子的吧。” “不好说。”他哈哈一笑:“你来得晚,没见过那位李先生闹的笑话呢。” “快说来听听。” “那位李先生来应职的一天,见过色馆的老板娘,当时人就傻了,如果不是有护栏挡着就从楼上摔下去了,自那儿以后只要见到无名老板娘不是摔跟头就是变得跟白痴似的只知道傻笑。据说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无名老板娘走过去,李先生当时就傻掉了,小候子给他饭里放一条蚯蚓他看也不看就吃进去了。” “真的啊?这个是不是读书都读傻了?那样的美人,换了是我也会傻掉了,天,那样的人间绝色,只要让我见一眼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少做白日梦了,听说真的有人见了祸水姑娘之后就得了失心疯呢,你真的想不要命了?” “天啊,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是在那里面当差的二旺亲眼见到的。” “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攒两年钱,取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你小子,心眼儿还不少呢。” “你说这位李先生是不是见到祸水姑娘了?” “不好说,看着吧,这些个读书人读得脑子都有问题了。” 几位公子从艺坊里出来,两个人忙开门送客。 李靖阳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湖边了,自己怎么会走到这儿来了? 湖中央有一幢掩映在绿林花海里的三层楼,过湖的吊桥被高高的拉起来。 他平日也常到这里走动,这里是整个艺坊里最美最清幽的地方,听说里面住着大小姐。他以前来这里只是喜欢这里的景致,万万没想到大小姐就是让他魂牵梦绕的妙莲姑娘,原来让他喜欢的不是景而是里面的人。 一定是老天知道他相思之苦才指点他到之里的,否则“快活林”这么大,他怎么只喜欢这里呢。 二楼一个袅袅的身景出现在扶栏前,白衣胜雪,衣摆轻扬,仿佛要乘风飞去。 李靖阳心里一热,他扬了扬手,想喊却止于另一个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这里的大当家冷飞。 李靖阳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的……韵寒啊,一定吃了不少苦。想当初在翠花楼她就是回为不见客被老鸨子打过,他见过那伤口,也见过她的倔强,为她的美貌心仪,也为她的品性而倾心。一别经年,她怎么可以含羞带怯的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呢?她变了,变成了一个□□! 心痛得不能呼吸了,李靖阳不由自主的蹲下身去,忍着那种剜骨之痛过去。 不,他的韵寒不会变的,一定是冷飞那个恶魔用了什么不齿的手段要挟了她,当年翠花楼的老鸨子不就是利用碧莲妹妹让她接客的吗?冷飞一定是用了更凶手段强迫了她,她一定是生不如死,一定是。否则那么贞烈的女子怎么会倚门卖笑啊! 一阵风,楼上的人影飘摇,冷飞伸出手环住她的肩膀。 李靖阳也忙伸出手去,却是隔之万里,好恨啊! 风里送来女子的声音,是她吗?一定是的,否则怎么听在他耳朵里都是伤心绝望的哭声啊! 衣衫湿了,是自己的泪吗?是为她而落泪。不知她是怎样的强颜欢笑,他还记得她的话“若要我去接客必定生不如死”,他知道啊!知道她是怎么样的痛苦。 心又开始抽痛起来,痛得要从胸里撕裂出来。 他好恨啊!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冷飞只不过是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做恶,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玷污那样天仙似的美人,而他却只能在这里痛恨,唾骂,懊恼!这世上何其不公?若他有一日高官得中骏马得骑,第一件就是把冷飞这样的恶人杀了,不,要让他流放三千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谁在哪儿?”巡视的护院走过来。 李靖阳拭了拭脸上的泪,站起身来,却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啊,是李先生。”护院里有人认得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走一走。” “李先生病了吧,脸色不好看呢。”灯下,李靖阳一身的汗湿,面色苍白。 “没什么。” “用不用我们送先生回去?” “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先生早一点走吧,艺坊要静园子了。” “我知道了,多谢几位。” 李靖阳坐在地上等呼吸稍平稳了,扶着柳树站起来,他不敢抬头去看,否则他一定不会活着走出去的,他一定会心痛而死的。他的韵寒,是他无能啊!才让她受苦了。他无能啊! “在看什么?”冷飞接过小玉递过来的披风给柳韵寒披上。 “没什么。”柳韵寒的身体不由得一缩:“今晚的月色好美。” “是好美,但是也没有我们大小姐美貌的万分之一。”冷飞看到了河边有个人,太远了,看不清相貌,依稀是个男人。 “爷在看什么?我脸上脏了吗?” “不是,是你的脸好红。” “我?”柳韵寒捂住了脸,手上传来灼热的温度,她看不到,可是感觉得到,一定很红了。 “呀,小姐,您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快进来,别站在那里吹风了,这要是病了可怎么了得。”小玉忙把人拉进来,关上了门。 “我没事,想是刚才酒喝得多了。”柳韵寒低下头,不敢看冷飞,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那个书呆子,怎么跑到河边来了?不知道晚上湿气重吗? “小玉,服侍你们小姐休息吧,睡前喝一点姜汤,真的病了就不好办了。” “爷不是还有事吗?”柳韵寒问。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办不迟。” “有些帐册还要请爷过目。” “有你和无名、小叶子看就好了,我一看那些东西就头痛,你早点休息吧。” 送冷飞走的小玉回来,却发现柳韵寒又在廊下吹风:“大小姐,你怎么又在吹风,别真的弄病了就麻烦了。” “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唉,这脸色真的好多了,不那么红了,不过一会儿还是喝一碗姜汤再睡觉好一点。” “我没有事。” “你刚才是在送爷吗?” “我没有。” “啊,脸又红了,刚才也是在想爷所以脸红了对不对?” “小玉,别乱说。” “是,我不说,来吧,我的小姐,睡觉吧。” 柳韵寒有一点担心起来,刚才冷飞是不是看到他了?依他的精明一定不难猜出她脸红的原因,天,她……她怎么可以那么失仪?冷飞该不会为难他吧,这么远的距离一定看不清他的相貌,她真不该放冷飞走,他一定会追上去弄个明白的。天,怎么办,怎么办? “小姐,您怎么了?”小玉担心的问,小姐连衣服都没有换就上床休息呢,是不是真的病了。 “什么?”柳韵寒没有听到小玉的话。 “小姐,还没有换衣服怎么就睡了?” “啊,我这就换。”今天是怎么了?是他的出现吗? 小玉无奈的翻了翻眼睛,今天晚上她的小姐怪怪的。 一大早,冷飞就被两大美女压到了柳韵寒的住处,因为他这个大当家的做得太过分了,她们辛苦的为他赚钱也就罢了,为他管帐也能说得过去,谁让她们的命都是他救的,可是他连数钱的事都不做就太说不过去了,毕竟他是当家人啊。 纤白的玉指在青玉的算盘珠上飞舞,清脆的声音如泉水跳涧,有人怎么说的,叫大珠小珠落玉盘,真是世间绝美的声音啊!人美,声音也美,周公也……好美! “啪”。 “好痛!”冷飞捂着头,百般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哀怨的扁着嘴看着面前的三名喷火女郎:“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欠打。”无名放下凶器——绣鞋一只。 “今天早晨我们该做什么事啊,大爷!”叶绣娘眯着眼睛。 “对帐。”好可怕,冷飞向后缩了缩。 “你呢?” 冷飞瞄了瞄桌子上的帐本,他睡觉流口水,帐面花了,那他的脸……冷飞起身跑上楼去。 “你要干什么去?”无名被弄得一头雾水,哽在胸里的怨气被突如其来的紧张弄得也发不出来了。 “他怎么了?”柳韵寒担心起来。 “上去看看。”叶绣娘一马当先冲上楼去。 冷飞坐在镜子前左看右看。 “你在干什么?”叶绣娘问,毕竟有功夫在身,连大气都不喘,柳韵寒还没上来呢。 “我看看脸上有没有沾到墨。” 让人吐血的答案,三名美女再度变身成夜叉,枉费她们那么担心,什么绣鞋,珠串,茶杯茶碗,抓到什么扔过去什么,如果有刀子,冷飞一定会被分尸当场。 “睡醒了吗?”叶绣娘横眉立目的问。 冷飞连连点头,天,他的头好痛,一定青了,那是小叶子扔出的茶杯打中的,只有她有那样的手劲,有那样的准。 “难怪你相公怕你。” “你在说什么?”叶绣娘咬着牙媚笑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我这就看。”冷飞立刻满脸堆笑。 “大小姐认不认识手艺好的铁匠?”无名挑着绣鞋,一摇一摇的。 “认得,城北王家铁铺里的师父手艺很好,家里的铁器都出在他们家。” “明天把他叫来。” “无名美人想做什么?铁的不好看,不如做个金的或者银的。”冷飞讨好的说。 “我想做一双铁绣鞋,下一次打某人的时候会很舒服。” “我也要来一双,大小姐就做一只铁茶杯好了。”叶绣娘笑道。 “你们好残忍,我是你们的爷啊。” 柳韵寒轻笑道:“现在才想起自己是个爷啊?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小韵寒,你可不能被她们给带坏了。” “你说什么?”无名拿起了桌上的茶碗。 冷飞忙拿起桌上的帐本挡在面前。 “看在帐本的面上先饶过你一次。”无名喝了口茶优雅的放下茶杯。 “谢谢老板娘。请问我可不可以吃点东西?”冷飞躲在帐本后面。 无名心里一动:“小玉,叫来三份早点,我们饿了。” “只叫三份吗?” “只叫三份,我要一碗银丝面,大小姐来一份玉米粥加葱香饼,小叶子就来一份小笼包加馄饨吧。” “我也要吃。”冷飞举起了手。 “不准。”无名酷酷的说道:“在你没有看完那些帐本之前别想吃东西。” “我会饿得头昏眼花没有力气看的。”冷飞软软的趴在桌子上。 “你可以多喝点水。”叶绣娘给他出主意:“一天两天的死不了。” “最毒莫过妇人心。” “多谢爷夸奖。”柳韵寒竟然对他深施一礼。 “天要亡我!”冷飞衰叹道。 “好人命不长,你这种恶人不会短命的。”叶绣娘体贴的为他继一杯茶。 “你可真了解我。”冷飞认命的拿起笔对帐。 无名拿下头上的梳子,给冷飞梳头,整理仪容。 “唔——,还是无名对我最好了。” 无名一个巴掌落在冷飞头上:“少给我灌迷魂汤,快点看你的帐本吧。” 早点送上来了,真的只有三份,好香啊,冷飞吞了吞口水:“真的没有我的早点啊。” “少在那里扮可怜,看你的帐本吧,否则还午饭都没得吃。”无名理都不理他。 “姐姐,我们是不是给爷吃一点儿。”柳韵寒有点看不过去低声问。 “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太心软了,你想被他压迫一辈子吗?”叶绣娘问。 “不想。”柳韵寒连连摇头,刚开始时还好说,二个月过后帐本都堆成了山,让她一个人看,就算她长出八只手四个头也做不完,她可不想做恶梦。 “那就吃你的吧。”无名夹了她盘子里的一块饼:“真好吃,咱们家的厨子若是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不知道比皇宫里的御厨如何?” “姐姐还想进皇宫吗?”柳韵寒问。 “若是我想一定会进去的,不过听说那里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规矩多如牛毛,我自由惯了,还是这里呆着舒服。” “爷,夏姑娘求见。”小玉道。 “夏宛若?”好久没有见到她了,怕是有两个月了吧,冷飞从帐册里抬起头:“让她进来吧。” 无名招了招手,小丫环收起食盒,送上茶水。 “夏姑娘,爷请您进去呢。”小玉传了话。 几日不见,这夏姑娘的妆扮越发让不敢直视,大红绣金牡丹的纱衣,头上金叶牡丹花斜插金步摇,都是时下最新的衣饰,比大小姐的衣饰都华丽,只是有必要戴那么多的金饰品吗?干脆包一金人多好。再看她身边的春絮也是一样的衣饰华丽,光彩。 夏宛若偷偷看了一眼隐身在湖对岸的男人一眼,好俊的人品呢。 几位老先生走过来,当先一人拱手一礼:“烦请通报一声,就说书馆里的几位教书先生请见冷爷。” 夏宛若一见来人立刻横眉立目起来:“你们来做什么?” 那几位先生理都不理她,都转过头去。 “你们几个都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夏宛若摆了摆手。 “这位姑娘,请您给通报一声。”几位先生根本没理她。 小玉道:“请几位先生稍候。” “回来。”夏宛若叫住了小玉。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小玉问。 “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 “对不起,夏姑娘,我们是找冷爷有事。” “你们也太没规矩了吧?如果是教馆的事我说了算,不用找爷。” 想是吵闹声惊动了里面,红菁出来道:“爷让你们都进去回话。” 夏宛若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走了进去。 3 C “宛若给爷见礼了。”夏宛若飘飘下拜,微低着头,带着七分笑三分羞。 “冷爷。”几位教书先生气哼哼的施了礼。 柳韵寒起身出去,看这样子她还是不在座的好,那个夏姑娘看见她就露一付要打人的样子,叶绣娘也跟了出去,她冲无名招了招手,无名摇了摇头,她才不要走呢,好象要上大戏呢,不看多可惜。 “都坐吧,书馆那里还好吗?”冷飞观察着几个人的脸色。 “谢爷挂念,都还好,听说爷出游回来,宛若便过来给您请安。” “几位先生可好?这天也热了,我正想这个月给您几位加二两茶钱。” “多谢冷爷,我们几个可承受不起。”教书先生气哼哼的说。 “怎么了?”冷飞皱了皱眉。 “没什么事。”夏宛若用丝巾掩了掩口,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人听到她在哭。 冷飞推开帐本道:“说来听听。” 一个教书先生想说什么却让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爷不知道我一个女孩子独挡一面的难处啊!” “说!” “爷给宛若做主啊。”夏宛若哭得更伤心了。 春絮上前一步道:“原本我们今天来是不想说的,既然爷问起了我们就和爷说一说。是几位教馆的先生不听小姐的安排,还带头闹事。” “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一个教馆先生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大叫。 无名冲他招了招手,那先生哼了声坐回去。 “您看,您还在呢他就这样大的火气,在我们小姐面前常摔东摔西的呢。我们小姐想请先生讲这本书,先生呢,却偏偏讲那本书;小姐说要教画山水,先生偏要教白描;反正小姐说往东他们肯定往西。还不只这样呢,小姐平时想到学馆看一下先生们的教书情况都不成,他们说女人不能进书堂。这书馆还是爷让小姐管呢,为什么不能进书堂,如果小姐不能进书堂怎么知道你们教得好还是教得坏?他们不只聚在一起骂小姐,还鼓动那些学童骂小姐。爷即让小姐管学馆的事,你们就不应该闹到爷这里,有什么事自有小姐担着,你们还是读书人呢,一点规矩也不懂。我们小姐原本还想留几位先生教下去,你们即这样,就不用再教下去了。” “你不要做梦了,就算是你求我们,我们也不想再教下去了呢,我们今天来是向冷爷请辞的。”教书先生再也忍不住火大起来。 “想走,早说啊,这事我们小姐就做得了主,你们走吧,哪里要闹到爷这里。” “你……你……”教书先生气得一时说不下去了。 “爷,您都看到了吧,他们欺负宛若,请爷给宛若做主。”夏宛若哭得悲悲切切。 一个稳重些的教书先生站起身来:“冷爷请不要见怪,我们也知道您把书馆的事交给夏姑娘打理,我们原也不想为这点小事惊动了冷爷,您说的什么茶水钱我们也不敢贪占,我们只要拿到我们的工钱立刻走人。” “无名,每人支十两银子,外加五两辛苦钱。” 那先生摇了摇手:“冷爷,您也不用多加什么辛苦钱,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们只要我们的工钱,两个月二十两,您给足银就行。” “两个月?”冷飞一皱眉:“宛若,二个月没有给先生工钱吗?” “是这样,上个月我又添了些桌椅,想多招点学童,所以就没有给他们发工钱,这个月一起算。”夏宛若瑟缩了下,偷偷看着冷飞的表情,好象并没有不高兴。 “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你还是没给啊!”暴脾气先生大叫道。 “爷!”夏宛若娇弱的哭起来。 春絮指着那先生的鼻子喝斥道:“你哪里有一点教书先生的样子?我们爷是‘快活林’大当家的,在这京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么大的家业还怕不给你二十两银子吗?” 火暴先生站起来叫道:“你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居然敢辱我等斯文之人,真是太无礼了。冷爷,我等今天来只想讨回工钱,既然说到这儿,我等也不能任她颠倒黑白。她们是添了东西,可不是添书馆的东西,而是她房里的东西,什么描金嵌玉的椅子,什么绣花挂珠的帐子,她添什么本与我们无关,可是她们两个每天穿得袒胸露背在学堂里走动,弄得学童无心学业,只一旬离学另就的有十之六七;她们每日里轻歌慢舞根本就无法讲书;学童正在读书就被她们打发出去买什么胭脂水粉,我们有位先生与她理论,这个小丫头居然打了先生,还扣一个月工钱。她们在外面不只欠我们的帐,还欠了好多帐,什么金银手饰店,什么酒楼,绸缎庄的,这几日都堵上门了。现在馆里只剩下三个纨绔子弟,一个空房子了。冷爷,您有一座金山我等也不眼红,今天来只是讨回工钱立即走人。” “宛若。”冷飞不温不火的低唤了声。 “爷!”夏宛若怯怯的抬起头,又慌忙低下去。 “无名,请几位先生休息一下。” “我们知道冷爷有钱有势,今天既来了就不怕什么。她不给我们发工钱,反倒给自己请了六个小丫头服侍她。” 无名听了不由得吐了下舌头,冷飞连个贴身的小厮丫头都没用,叶绣娘因为有孩子是特殊情况,她也只有两个丫环,还是半打理她的生活半当助手,这夏宛若就用了七个使女,真是好大的手笔:“几位先生请这边。” “想带我们去哪里?要杀我们不成?” “先生真是说笑话,这里是京城重地,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敢伤人?更何况爷只是欠每位二十两银子的工钱而已,万不会因小失大,因为百两银子扔了这万两的家业。小女子只是想请几位先生到门前的树下饮杯茶,消消火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一位美人,几位先生跟着无名走出去。 “几位先生来得早,想是还没有用过早点,绿袖,到前面拿一壶好酒,八样好菜,吩咐厨子,说是给爷的贵客用的,让他们做的尽心些。” “是。” “姑娘客气了。” “几位先生坐,我们那位妹妹年纪小,年轻便会气盛,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几位请不要记恨她,小女子这里以茶代酒向先生陪礼了。” “姑娘太客气了,我们方才说的也有过激之处,希望冷爷不要见怪。” “先生不必担心,我们爷是最敬重先生的,不会记得先生曾说过什么。再说先生也是为了学馆的好才会如此费心。” 一提起学馆,几位先生连连摇头:“说一句真心话,那处学馆怕是开不成了。” “不提那些事了,先生还没有看过我们‘快活林’的景色吧。” “早听说是这京里第一等的去处,可是……我等只是教馆的先生,哪里有闲钱出游,如果不是养家急用,我等也不会找到此处,真是有辱期文啊!” “今天既来了,就尽兴而归,一会我就陪几位先生在这院子里走走。您几位今天真是来巧了,这一处翠烟阁是不对外的,只有我们爷和几个姊妹过得那湖来坐一坐呢,就是当今的王候将相也不得入内。” “我等真的是有福气,让姑娘你一说这里真的是美不盛收啊!” “来,先生请用些酒,这酒也是我们这里独有的。” “好酒,香气扑鼻啊。” “小女子敬几位先生一杯。” “多谢,多谢!” 屋子里只剩下冷飞和夏宛若,春絮了。 “人都走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冷飞合上了帐本,今天是看不成了。 “爷不相信宛若吗?” “如果我不相信你怎么会把学馆交给你来管?” “多谢爷!”原来他的心里还是有她啊。 “不要哭了,我就想听你说一说。” “爷,您知道的,我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好辛苦。哪个人都能欺负我,哪个人都能骂我。”想着想着又觉得好伤心,低泣起来。 “帐册带来了吗?” 夏宛若轻轻摇了摇头:“今天宛若只是来问候爷,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事来。” “放在哪儿了?我着人去取过来。” 夏宛若忙阻拦道:“爷,不用。” “怎么?”冷飞挑了下眉。 “我……我没有记帐。”夏宛若声若蚊蚋。 “你能告诉我还有多少余钱吗?” 夏宛若摇了摇头。 “没有了,还是不知道?” 春絮突然觉得好冷,冷飞没有生气,怎么她觉得好象有一把刀在割她的皮肤一样? “没有了。”夏宛若汗如雨下。 “还欠外面多少钱?” 夏宛若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冷飞突然安静下来,屋子里的空气好象也跟着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夏宛若偷偷的抬起头来,正对上冷飞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吓得她连忙低下了头。 “当初学馆支了一千两银子,招了五十名学童,每人每月收五两银子,这是二百五十两,去了五位先生月钱五十两,午饭、灯烛等开消每月二十两,你们二人日常开消每月二十两,每月基本赢余一百六十两。你还添了什么东西吗?” “有……有一套家具,几件衣服,还有几件手饰,一张琴,还有……”还有什么?好象没什么了,她记不起来还买了什么,就这几样东西就用了一千多两银子?怎么可能? 冷飞挥了挥手:“不用想了,时间过了这么久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你今天来看我我很高兴,看到你很好我也很高兴,春絮,扶你们小姐回学馆吧,下一次要记得买什么东西要记帐。” 夏宛若暗暗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施了个礼:“宛若过几天再来看爷。”哼,等她回学馆不打断那几个人的狗腿?居然敢闹到冷飞这里来了,真是胆子不小啊!闹过来又怎样?不过是欠他们点银子吗?有冷飞在还怕什么?爷还是相信我的,爷心里有宛若啊。 春絮悄悄在她耳边道:“小姐,咱不能就这么走啊,严老板可是说好了今天来收银子的。” 一听春絮的话,夏宛若吓了一身的汗,那个严老板可是个凶人,他已经放下话来,若是不给银子就拿她抵债,她可是爷的人,怎么会让那猪一般的人占了去。 走到门口她又返回身来:“爷,宛若还有一事请爷帮忙。” “什么事?”冷飞早料到她会回来。 夏宛若带着哭音道:“爷要给宛若作主啊!“ “说。” “四喜街有一位严老板,宛若不过是买了一朵金牡丹他就要杀了宛若。” “为什么?有人买他的东西还要杀人吗?” “宛若,宛若……宛若只付了定金。” “余款未付?多少银子?” “三百两。爷,就是宛若头上的这一朵,你看,宛若戴着是不是很漂亮?” 冷飞叹了口气:“宛若,你爹在的时候也是学馆的先生吧?” “是。” “他一个月几两工钱?” “五两。” “五两养得起你们父女两吗?” “有的时候还能剩一两多呢。” “宛若,你为什么要戴这朵牡丹呢?” “因为宛若喜欢啊!” “如果你爹在的时候你会买吗?” “怎么会啊,哪有那么多的钱?” “现在就有钱吗?” “爷一定会卖给宛若的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宛若你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忘了自己也曾过得很辛苦。” 夏宛若眨了眨眼睛,她以前过得是苦,可是现在不一样啊,难道还让她吃糠咽菜不成吗? “爷不会让宛若吃苦的。” 真是鸡同鸭讲,一大早的好心情都没了:“夏宛若,你忘了自己了。绿袖,让赵伯、李姨过来。” 工夫不大,赵伯、李姨进来了:“爷,您有事?” “赵伯,从今天起春絮就在你手下做事。” “爷!”春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爷,春絮不走,春絮做得错了一定改,小姐,小姐,您给我求求爷啊。” 夏宛若一时吓坏了:“爷,爷……”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爷想做什么? “春絮,夏宛若年轻不明事理,有些事你就应该指正她,你不仅任她胡为,还搬弄是非,念你初犯,此次不打你,暂且留用以观后效。” “爷,小姐,救命啊!我不去啊。”春絮可是知道赵伯手下是做什么的,让她去划船,每天里日晒雨淋的,还不累死她啊? “爷,爷,您就看在宛若的面子上饶了春絮这一回吧。宛若离不开她啊!” “你还欠多少银子?” “还有……珍记酒楼一百二十两,顺通绸缎庄八十两,余下的,余下的我记不得了。” “李姨,带她下去换身衣服,让她去教坊里的女孩子认几个字吧。” “爷,爷,您不要宛若了吗?宛若哪里做错了,只要爷发话宛若一定改啊!”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高估了你,你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就用你的一技之长养活自己吧。” “爷,您不喜欢宛若了吗?” “下去想一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还有一线希望,夏宛若收了泪站起身来:“宛若会想的,爷,记得要来看宛若啊。”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冷飞真的是头痛。 “怎么了?什么事会让你头痛?” “翼。”冷飞仰躺在椅子上,对他的突然出现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唉,女人真是头疼的动物。” 楚翼淡淡的一笑没有说什么,给他续了杯茶:“到外面走走会好一点。” “我怎么看夏姑娘哭着走了?”无名走进来,她可是好奇死了屋子里面发生的事。 “我让她到李姨手下做事。” “难怪人家会伤心,爷还真是没良心。” “我也以为自己的心早就被狗吃光了呢。” “唉,人家小姑娘可是对你一见倾心呢,你不会是把人家吃了吧。” “要吃我也会先从你吃起啊。” “少来了,我这种徐娘半老的哪有人家水灵灵的小嫩瓜好吃?说真的,你若不把人家吃了,人家也会不想当半个家吧。” “什么吃不吃的,多难听,我们楚大侠要流血了。”冷飞取笑着楚翼,都这么久了还是听不惯这种浑笑话,亏他还是个男从呢。 “哈!是我多嘴了,换一种说法,爷有没有把人家小姑娘带上床唱一出春宫怨啊?” 楚翼受不了掩面而出。 “爷,学馆的先生请见。”绿袖进来道。 “请他们进来吧。” “冷爷。”游了园,几个人的心情明显大好。 “如果几位先生还想教书,就请在书馆留下来。”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气冲在头什么都敢做,气势一泄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有难度,好半天才由火暴先生站出来:“冷爷,您是位好人,可是那位夏姑娘做事的方法着实不敢点评。” “以后学馆里的事由张来福张管事办,一会儿他就送几位先生回去,所欠工钱一并奉上,若是另有高就,冷某也不勉强大家。” 听说换了管事,几位先生的火更没有了:“其实我们还是喜欢在这里教书的,不只是环境好,工钱也高,方才若是言语有失礼之处还请冷爷不要见怪。” “几位先生慢走,冷某不远送。” “请留步!”几位教书先生走了。 冷飞累得趴在桌子上,什么味道好香啊!一双素手,把几样小菜摆在他的鼻子前面:“无名?我好感动!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吃你的吧,别在哪演戏了,咱们的帐可还没对没呢。” “在我吃东西的时候别提那种讨厌的东西好不好,我会吃不下饭的。” “我不提就不存在吗?” 冷飞瞟见门口不远处坐着的身影若有所思起来。 “爷又在算计谁呢?”无名对他这种表情可是太熟悉不过了。 “我怎么会做出那种没品的事来?” “那你这叫什么?”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你自己慢慢吃,我去和那位楚大侠喝个茶。” “喝茶可以配一点干果,‘话梅’就不要多吃了。” “我端一盘他一定爱吃。” “你爱端,我不反对,你不怕我明天把你做成柿饼吗?” 无名娇娇的一笑:“我怕,我怕死了。” 早晨起来,稀里糊涂的用过早饭,李靖阳直到站在河对岸的柳荫里他才知道自己又进了艺坊。 他在昨晚已经发誓不进艺坊,不见她了,怎么又来了。 眼胶着在那座近在咫尺的小楼上再也移不开。 她可好吗?进进出出的仆从侍女,让他知道如今的柳韵寒已经不是当年的妙莲姑娘了,变得更漂亮、更动人、更加的气度不凡了,他被人称为大小姐,身边仆从如云,在“快活林”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她如今……眠金卧银,是他这个一介酸儒不能仰视的,可是他的一颗心早在见她的那日起便已失落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乘乘轻车停在桥边,走下来无名、叶绣娘,冷飞打着哈欠倚着满脸带笑的柳韵寒走出来。 看着走出来的两个人,李靖阳虽然早就知道,心里有准备,可是当他亲眼目睹时,一颗心痛得让他蹲下身去。他的韵寒在笑,他的韵寒在翠花楼里总是带着轻愁,除了面对他时,她从来是不笑的,而今她却在笑,天啊,他的韵寒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这么的放荡,这么的□□,这么的不知羞耻,他那高贵如仙女的韵寒啊!那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妙莲姑娘那里去了?那个宁死不屈的妙莲妹妹哪儿去了? 下雨了吗?怎么有水落下来?原来,是自己落泪了。 唉,世事无常,一文钱都会憋憋倒英雄汉,何况是金山银山,那里能抗拒得了金银珠宝的诱惑?不,他的柳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在翠花楼里那些想见她的人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哪个不是非富即贵,可是柳妹妹从来就没有对那些人正眼看过,只有厌恶、痛恨、不齿与不甘。其后的每一天里她宁愿厚施脂粉也不愿素面朝天,在他为那清若玉莲雅若幽兰的容颜惊叹时,她告诉他:“如果我今生注定要不得自由,注定身陷泥坷,就保有一点点自己吧。” “我不会在别人面前展颜的了。”那是她知道他要去京应试的最后一次见面时,在一曲琴音后低呤出来的,她以为他没有听到,可是他听到了,听到心里去了,那一刻,他真的想放弃去京应试,他真的怕自己走了也带走了她的生机。 她真的是一个聪慧的姑娘,他还没有说出口就告诉他:“公子去应试吧,妙莲会好好活着,都说老天不负良善人,妙莲想信一回。” 她没有说等他回来,可是他知道她说了,用她的心告诉他的心。 可是老天真是捉弄人,他们再次相遇却是在这样的地方,一个更加淫靡的地方。 他们分手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原因让她甘愿被人买下带到这里来?她是空谷的幽兰啊,怎么会甘愿寄身泥沼? 她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她是怎样的强颜欢笑?她又是怎样的度日如年? 李靖阳站在柳荫下,体会着什么叫咫尺天涯。 再一次的重逢,她是那样的欢欣,笑得百花都沉醉了。 他的韵寒啊!可是如他一般的日夜思念着。他的韵寒啊,想得他的心都碎了。能见到她,是老天最大的恩赐,是不是老天也会要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会的,一定会的,韵寒会做他的新娘,她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李靖阳痴痴的想着,双颊飘上一片不自觉的红色,嘴角带着欣然的喜悦,仿佛喜事已近在眼前。 一个红衣女子从面前走过,金光闪耀,香风扑鼻。 李靖阳不由得抬头看去,头上一朵金牡丹,身着大红绣金的衣裙,映得发似乌云,肌肤似雪,莲步轻移,仿似足不沾尘的仙子,走到他身边只是微微点头,笑不露齿,眼不露白,珠玉不摇,娇滴滴仿似云化似,纤弱弱百般的玲珑。 直到她的身影没入翠烟阁,李靖阳才惊觉自己的失仪,他怎么可以用那样的盯着一个女子?真的是失体统。 她怎么也到翠烟阁里去了?她也是这“快活林”里的人吗?也是色馆的人吗? 天啊!冷飞怎么可是这样,有一个柳妹妹还不够,还要让这样的女子为妓,他不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吗?老天无目,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人存活于世啊! 李靖阳为之扼腕,唉,这是不是自苦红颜多薄命啊! 一阵轻风吹过,李靖阳突然想起,能进这翠烟楼的都是一处的管事,色馆已经有无名在了,那她也是一处的管事吗?一定是了!没想到她那样一个玉一样的人却也是不让须眉,真是人不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柳妹妹已是十分的人品,这个女子更是天上才有的样貌,如果说柳韵寒适合陪件左右,这个女子只想让人藏在深阁,阳光都会折损她冰肌玉肤,这样的才是颜如玉啊。 “大小姐好象有什么心事?”冷飞问。 叶绣娘摇了摇头:“没见到有什么事啊,如果说有事可能是因为数银子的手太少吧,如果大爷您再不务正业下去,我看可就有大事了。” 无名笑道:“爷,一个女孩还会有什么事?您是真的不懂呀,还是在装糊涂?” “有什么事好象我还不知道。” “她……是在……有了意中人吗?”叶绣娘试探着问。 “哎呀,就说是思春不就行了,做什么又遮又掩的。” “你以为都象你那么没有口禁的?她不会是想咱们爷了吧,咱们大小姐终于开窍了。” “如果是爷还有什么戏可看?” “不是爷?是外来的客人?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男人能比过咱们爷的。如果我不是早嫁人了,一定会跟着爷的。” “让你们家那个大醋坛子写一纸休书不就行了吗?这有什么难的。”无名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了。” “是啊。别说我了,还是说说咱们大小姐的意中人吧。” “是我们色馆里的一个管记小帐的先生,叫李靖阳。是个秀才,倒也长得人模狗样的,好象跟咱们大小姐认得,我想应该是在翠花楼里的认识的。” “为什么你认为是在翠花楼里认识的?”冷飞问。 “因为咱们大小姐只有到翠花楼里才叫妙莲的,也是在翠花楼里开始见客的,因为依她的性子不可能在街上随便跟一个男人说话。” “你觉得人品如何?”冷飞若有所思道。 “一个酸秀才而已,有些时候有点小骨气,是被冯管事捡回来的,好象是病了,看着挺可怜的,就留在我那当个小记帐的,听他说明年还要应试呢,再详细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无名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依长相嘛,和咱们大小姐倒也相配;依人品嘛,也看不出什么不好来,就是看见漂亮女人迈不动步,这年头哪个男人不这样,象咱们爷这样的人天下仅此一份了,不过咱们大小姐美若天仙,无人能出其右,日后他倒也不会再去拈三搞四的;他能进翠花楼说明他也有些家财,至于现在为什么会落迫于此,咱们就不得而知了;要我说实在话,这小子配不上咱们大小姐。我说爷,大小姐那样的美人,你真的不动心吗?” 冷飞叹了口气:“她的美貌是一等的,可是她没有祸水娇媚,没有无名贴心,没有红颜知心,没有小叶子温柔。” “你还真是够贪心的。”叶绣娘毫不客气扔一颗水果过去。 “你想怎样?”无名问。 “我想怎么样?我想最好给她找一上门女婿,否则她走了谁给我管这么大的家啊!” “自私鬼一个!” “小叶子,常带她出去走一走,总是闷在这里也不好,我听说咱们家外的店铺有几个年轻的管事,让她们见见面。” “你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无名取笑他。 “酸秀才有些时候过于迂腐,他不会让韵寒出门做事的,而现在的韵寒已经不可能在屋里描花绣凤的了,你们给我看着点,两个人见见面可以,但是绝不可以上床。” “爷,韵寒不会轻易许人的,我看她们两个人也只是互有好感,你是不是担心太过了?”无名叱笑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吗?扮猪吃老虎的事我见多了,酸秀才想跟你们俩动手动脚的是讨不到好处的,可是对于不知□□的韵寒,几行歪诗就可以打动小女孩的芳心,你们都不想见到她伤心吧?” “怎么我闻到一股子酸醋味?无名,你也闻到了吧。” “是有那么一点儿。” 冷飞起身出去,不与她们这两个小人一般见识。 “爷,做什么去?” “翼。” 见他走远了,叶绣娘才低声道:“咱们爷最近和楚翼走得很近。” “你就直接说咱们爷喜欢男人不就行了。” “我可没你那么大的胆子。” “也是,否则放着咱们满林子的大美女,他怎么一个都看不上眼呢。”无名想了想:“咱们也别乱猜,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看看再说。是不是你们家那口子也在担心啊?” “他?忙自己的事还忙不完呢,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要说咱们爷也真是,算是给你出了一口气吧。” “谁让他目中无人。” “我看是目中无你吧。” “别胡说。你啊,我倒是看看什么男人能降得住你这个泼辣货。” “还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呢。唉,我说你是真的不心痛吗?” “又不伤皮又不少肉的,我才不心痛呢。” “也是,白天横眉立目,晚上颠鸾倒凤的,哪里是心痛,是肉痛吧。” “无名,看我不打你。” “说中了,说中了!”无名笑着跑了出去,叶绣娘又羞又气在后面追打。 “夏姑娘,夏姑娘,呀,还没起呢,快起来吧,李姨叫你呢。”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推开门,咚咚的跑进来,挑起床帐推了推夏宛若。 “什么事啊,吵死人了,春絮,把她拉出去掌嘴。” 小姑娘吓得一缩脖,忙松开手,这夏姑娘定是做什么恶梦呢,还要打人呢,好吓人:“夏姑娘,快起床吧,李姨叫你过去呢。” 夏宛若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什么事?” “李姨叫你马上过去呢。” “李姨?”夏宛若想起来她被冷飞发到教坊教那些歌舞伎识字,一想冷飞的无情,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可知道昨晚她几乎是哭到天明才昏昏沉沉睡下的?他可想过可怜的宛若怎样的孤守枯灯待天明的? “你怎么哭了,别哭了,快点穿衣服啊,李姨要见你呢。”小姑娘一见她哭了,有点慌了手脚:“你别哭,我帮你拿衣服去,就穿这件绿色的好不好?” 小姑娘把衣服塞进她怀里,夏宛若一见衣服,哭得更伤心了,这是什么衣服啊?她的小丫环春絮穿的衣服都比这件好上不知多少,她恨恨的把衣服扔出去:“我不穿,把我的红衣服拿来。” 小姑娘怯怯的拿过一件红衣服。 “不是这件,这是什么破烂东西?我要那件绣着金丝牡丹的衣服。” “没……没有。”小姑娘向门口退去,这个夏姑娘长得好漂亮,只是脾气不大好。 “我的金牡丹呢?” “没有。” “我的手镯呢?我的玉佩呢?” “没有。” 夏宛若从床上跳下来,扑到梳妆台前打开手饰盒,里面只有她旧有的一些饰物,新做的手饰一件也没有了。她猛的把手饰盒扔出去,撞到墙上四散开去,他好狠的心啊! “夏姑娘起了吗?”李姨可能是等得太久了还不见人过去,听小仆从说听到了很大的哭声,便过来看一眼。 “怎么回事?”一屋子的凌乱,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手饰也散得七零八落的。 “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要穿衣服,我就给她拿,她的什么绣金的红衣服不见了,还有什么金牡丹也不见了,她就哭了。”小姑娘一下子就躲在她身后去。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你们以为爷不喜欢我了就可以随便的来欺负我了吗?我告诉你,拿走我的东西要一件不差的给我还回来。”夏宛若坐在梳妆台前拢着头发,镜子里的人是自己吗,怎么如此的憔悴憔悴?他可知道吗? “我没有拿你的什么东西。”李姨对着满屋子的混乱真皱眉。爷可真是看得起她,教给她的是个什么人啊?看上去那么娇弱的一个人,怎么说起话来却是这般的泼辣?她大小也是一名管事,让她这个小姑娘指着鼻子吆来喝去的,她以后还怎么管人?本想教训她两句,一想她一个小姑娘,突然从天上掉到地上,是谁也受不了,由她说几句吧。 夏宛若突然站起身来,指着李姨恨恨的说:“这种事我见多了,以为我失了势吗?以为我就可以任你们宰割了吗?墙倒众人推,把我的东西还来。” “爷已经让人拿走了,爷让你好好教坊里姑娘们认字。” “我不相信,那是我的东西,爷才不会拿走呢,一定是你见财起意,自己私藏了去。” 李姨压了压火气:“拿一桶水来。” “你别以为我就怕了你,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去见爷!现在赶紧把东西拿出来,省得到时候挨板子,把你赶出去。” “呼”一桶凉水迎面泼下去,夏宛若立刻呆若木鸡。 “夏宛若,你听好了,我不管你以前做什么,现在爷下令命你做教坊教习,你就要遵守这坊里的规矩。你的东西是爷让人拿走的,拿去还你欠下的债。你任学馆执事期间,管理混乱,不仅私用学馆费用,还外欠巨债,责你任教坊教习以观后效。你记住,在这里每天必须早晨寅时二刻起床,授课练功,晚戌时归寝,如无准许不得外出,细节上的事让小红告诉你。今天念你初到不懂规矩,不责打你。赶紧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爷不会这样对我的,爷不会这样对我的。”夏宛若喃喃自语着。 看着她苍白着一张小脸,全身湿漉漉的,那么的软弱无助,李姨叹了口气,也不忍再多说她:“你和爷的事我不知道,但是你做的太过份了,哪有私自挪用学馆费用的?” “宛若只是卖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啊,难道爷不希望宛若漂亮吗?爷家有万金,难道给宛若买一点东西也不行吗?” 李姨气得真想打她一巴掌:“爷的钱是爷的,他给你盖个金屋子都行,但是做为一名管事就不能随便挪用。” “爷喜欢宛若啊!” 真是对牛弹琴:“夏宛若,记得教坊的规矩,明晨到锦绣坊不得延迟。” 夏宛若软软的坐在地上,小红收拾好被她乱扔的东西,把她扶起来:“你快点换一身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就让我病死好了。”被李姨那一番叱骂,她还有什么颜面?爷在怪她吗?告诉她,她就会改啊,为什么要让她吃这份苦啊? “你可别说生病,就是请大夫也不是什么好大夫,病死了也没人理你。” “病死了也没人理?” “你以为呢,这里不错了,我们原来那个地方有个姑娘生病了,还有气呢就给抬出去了。” “抬出去?抬到哪里?” “扔到什么乱坟岗啊,什么荒郊野地啊,最后让野狗咬死吃了。” “啊!你别说了。”夏宛若吓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千万不能生病,否则你那个什么爷就看不到你了。” 夏宛如也顾不得什么难看好看的,抓件衣服就换上了。 “你穿什么都漂亮。” 夏宛若脸上浮起红云:“如果我穿上那件红衣服,戴上那朵金牡丹,满街的人都迈不动步呢。” “来,把头发擦干吧。” “你是叫小红吧。” “是啊。”小红替她灵巧的盘起头发。 “我看你挺灵的,就留在我身边吧。” “留在你身边干什么?” “服侍我啊!”夏宛若一付施恩的口吻。 小红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别做了,服侍我就行了。” “夏姑娘,我要去学跳舞,好赚钱养活我自己。我们锦绣坊里除了李姨,只有月儿姐姐和朝阳姐姐有小丫头服侍的。” “其他人呢?” “自己服侍自己呀。” “你能拿多少钱我给你多少工钱。” “我现在每个月有五十文呢,如果我们表演的好,客人打赏就会赚得多。” “五十文?我给你一两银子,服侍我吧。”夏宛若不屑的道。 “夏姑娘,你每个月也只有二两银子的工钱,给我一两银子,那一两银子你怎么过日子啊,我看你这个珠花也不只二两银子吧,可惜被你摔坏了。” 夏宛若盘头发的手停住了:“我一个月二两银子的工钱?” “是啊,这是坊里的规矩。” “谁订的?我原来闲吃闲住每个月还有十两的月钱呢,怎么现在只有二两银子?” “你别问我,我来的时候就这样,规矩嘛,应该是咱们‘快活林’大当家冷爷订的。” “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够干什么的?”她在学馆里吃一盘菜最少也要一两银子呢,如今二两银子让她过一个月? “李姨每个月多少钱?” “这个我们可不知道,不过她不是赚最多的,坊里赚钱最多的朝阳姐姐,最多的一次她就得了一百两的赏银呢。” “她?是爷赏的吗?” “不是,是客人赏的。我们这里是这样,每天上、下午各有一场歌舞表演,下午表演之后如果有客人点,可以单独表演的,那时候客人赏的钱就归自己了。” “那……那不是艺妓吗?” “不是,艺妓还要陪陪酒之类的,我们只是表演,有小的表演台,演完就走,如果有人想做艺妓就要转到色馆去做。坊里管的很严的,如果有哪个姐妹私下里陪客人喝酒,那就直接被赶出去,就是倒酒也不行,听说还有一位姐妹干脆去做□□了呢。” “为什么?” “赚钱啊。我听她的一位好姐妹说,她准备赚两年钱,然后自赎自身去开一个小店。” “自愿为妓?”夏宛若困惑的问,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 “是啊,为了赚钱嘛。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你收拾一下,等一会儿我带你去坊里四处走了走,认认路。” 夏宛若被她的话所震动,这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事,还有人自愿为妓的? 小红蹦蹦跳跳的跑进屋子:“爷!” “怎么样?”冷飞品着茶。 “放心,我还以为是什么样的人物,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吓她两句就怕得要死了,好骗得很。” “办得不错。” “拿来。”小手一伸。 冷飞把一碇小元宝送过去。 “小红,不能收爷的钱。”李姨伸手想拿回来。 小红早有防备,一低头跑出去。 “小红,还给爷!” “这是她该得的。” “爷,您赏她几个小钱也就行了,您怎么给她那么多?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可以拿那么多的钱?” “李姨,你可别小看你这个女儿,我看她长大了比你能干。” “爷您真是抬举她了,那银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我花钱自有花钱的道理,里面那个还好吧?” 一提起里面那个人物,李姨就头痛:“爷,我有一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是卖身葬父,我只是看她挺可怜的就买下了她。原以为她有点学识,就给她一个机会。唉,到底是小户人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该怎么管您就怎么管,她能在这里住下就住,住不下就送她回原籍。” “有爷这句话,我也好办事,否则还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你是想让她住下还是想让她走?”小红从窗外探进头来。 “听天由命吧。” “这是什么答案?” “小红。”李姨站起身来。 “这是爷赏给我的。”小红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这孩子真是太顽皮了。” “顽皮才会聪明啊。” “爷,您慢走。”李姨长吐出一口气,这一早晨闹的,累出她一身汗。 4 D “安泰客栈”是“快活林”外面的一处产业。 里外三进,前吃后住,带东西跨院。因为住的舒服,吃的美味,价格公道,开业时间不长却也小有声名。 “韵寒,饿了没有?” “还好。” “咱们就到安泰吃点东西,也休息一下。” “还有多少家店铺我们没有看?”柳韵寒觉得好新奇,她也见过各种店老板,但那都是她向别人买东西,自家的生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还有多少家?且走着呢,这么说吧,我月初走城南月底正好到城北。” 柳韵寒吐了吐舌头:“姐姐还不累坏了。” “还可以,我今天走两家,明天走三家的,只是坐在那听一听,看一看,不象妹妹你,什么事都要管,那才叫累呢。” “我看那些个管事的都很尊重姐姐。” “他们哪一个敢不听话,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呀,真的动过手啊?” “那是,你以为那些个臭男人怎么肯听我一个女人的话啊,虽然没有打得头破血流,也打得他们鼻青脸肿,敢对我动手动脚,真是不想活了。” 看着叶绣娘朝气勃发的样子,柳韵寒掩口而笑:“姐姐还真有点女侠的意思呢,葛堡主刚来那天,我还真不想信你是他妻子,尤其听他说好象姐姐也在江湖里有名得很,我们就更不敢信了,平日里哪见过你动过拳脚,连个虫子都没见你打死过,今天见是真的信了。” “说我装样子骗你们了?”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姐姐这样娇弱的身却有那般的力量。” “最会装样子的还是咱们爷,把我们这些可怜的小女子压榨得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柳韵寒轻轻的笑了:“爷是有眼光,这外面的事也只有姐姐才能独挡一面。” “里面也只有你才能稳得住,换做是我,哪有闲功夫听他们东家长西家短的,早就一顿乱棍打出去了。” 柳韵寒一想那鸡飞狗叫的场面忍不住笑起来。 “夫人,请下车,要通知周掌柜吗?”跟班的仆从请示着。 “不用了,什么事都让他准备了我们还有什么看头儿?” “来,慢点下来,我的大小姐,这家店里有一种扯面,极好吃,是咱们酒楼里没有的,每次我来这里都要吃一大碗。”叶绣娘轻松的跳下车,再扶柳韵寒下来。 几个人正要往店里去,旁边挤过一个粗布衣衫的男人,跌跌撞撞的走进去。只片刻又被两个店小二给架出来扔到对面的墙跟处。 “还给我刀。”那大汉扶着墙站起身来,伸出手抓住一名小二的衣袖。 小二一回身就把他推了一个跟头:“要什么,要什么啊?” “刀。”人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要刀啊?没了,卖了,抵你欠的店钱。” “还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那大汉呼的站直起来扑到小二的身上,两只手掐住了小二的脖子:“还我!还我!” 小二摔了个跟头被大汉压在下面,脸都被掐得青紫了:“快点,快点来救我,快来人啊!” 另一个小二一看同伙被人打倒了,返回来一脚踢在大汉的胁下,大汉痛得松开手翻身缩成一团。 被掐的小二缓过劲来,翻身站起来,招起脚向大汉身上乱踢过去:“你还敢掐我?我看你真的是不要命了?我打死你。” 大汉缩成一团,用手护住头脸,身上一滩血扩散开去。 “小叶子。”柳韵寒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白了一张脸,手紧紧的抓住叶绣娘的手。 “别看了,这种事常有,住店不给钱,他们那两只肉拳打不死人的。” “姐姐,他只是欠了点店钱,我看他们真的会打死人的。”柳韵寒看不下去了:“你们……你们住手。” 那两个小二哪里听得到她的轻声细语,依旧打人不误。 叶绣娘叹道:“爷还真的是有眼光,若是让你来管,不出半个月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上前一步喝道:“都给我住手!” 那两个小二见到来人,立刻换了一张笑脸:“原来是夫人来了,您快请屋里坐,周掌柜出去送客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 “他欠咱们店钱,所以依规矩把他的一把破刀当了相抵。” “欠了多少钱?”柳韵寒问道。 “欠了十两银子。”见她是跟叶绣娘一同来的,小二回话也带了一分恭敬。 柳韵寒本要说什么,但一想这是叶绣娘管的地方,人家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做的有点过而已。她在叶绣娘耳边低声道:“姐姐,我……” “妹子就是心肠软,你若想救人,姐姐我就送你一个人情。” 柳韵寒招来小玉:“你叫人把他送到……”这一时之间还真没地方送了,送进客栈吧,多少有找人麻烦之嫌,送到“快活林”吧,她一个大姑娘没事在街上捡男人玩,这话也不好听。 叶绣娘道:“学馆应该有几间空房。” “就送到学馆吧,给他请个大夫。” “是,小姐。” “夫人,小的来迟了。”周掌柜一脸汗,暗中白了一眼不会做事的店小二:“您看这是怎么说的呢。” “住店交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这个妹子是个心软的人,跟你无关。” “谢夫人,您二位里面请,雅间刚清干净的,您还来吃面吗?” “来两碗。” “是,您请,您请!” 看两个人进去,周掌柜给两小二一人一巴掌:“你们两是怎么办的事?不是让你们把他扔远一点吗?” “我们已经扔得挺远的了,谁知道他还有力气爬回来啊?” “那……你们再把他扔出去不就得了吗?” “掌柜的,是他先动手的,差一点掐死我,你看,现在还疼着呢。” 周掌柜的一看,那小二的脖子真的青紫一片。好在叶绣娘并没有退究:“你们两给我记住了,下回再有这事千万别在大门口给我动拳头,他回来,你们就给我拉到后屋再料理一顿扔出去,记住了,下次再有这事,小心你们俩儿的皮。” “是,掌柜的,小的记下了。”两个人也着实捏着一把冷汗,谁知道今天第一次打人会碰到大老板啊,平时也没这事啊,算是两个人捡回一条命吧。 两个人长吐一口气进去招呼客人了。 “小姐,有人要见你。”小玉走上酒楼的雅间。 “什么人?” 小玉犹豫了下,好象有点不好开口。 冯管事合上帐册站起身:“大小姐您先慢慢看,我下面还有点事。” “说吧。” “还是让他自己说吧。”真是不好开口。 “让他进来吧。” “唉,你进来吧。”小玉向门外叫道。 门开处,走进一个大汉,一身兰布衣服,洗得有点发白了,头发整齐的梳向脑后,没有束起来,只是用一根布带随意的一扎,剑眉,直鼻,怕是有麻胡子高了,不是很魁梧,但是也没有书生的文弱,也没有一点江湖的味道。见到柳韵寒只是垂手而立,即不眼前发亮,也没有面红耳赤,这让柳韵寒生出几分好奇来,这还是除了冷飞以外第一个见到她的容颜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男人,不由得多看他两眼。他不是这园子里的人,也不是管事,那找她什么事? 小玉低声道:“这就是我们大小姐。” “大小姐。”他的声音很好听,有淳钟的味道,浓厚而不压抑。 “你找我有什么事?” “借钱,赎刀。” 柳韵寒听得满头雾水,他在说什么啊? 小玉翻了翻眼睛,真是惜字如金的男人,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了他的命似的:“小姐,他就是你在‘安泰客栈’门口救下的那个人,他想管您借钱把他的刀赎出来。” 原来是那个人,看来他的伤是全好了。 柳韵寒望向那个男人,他的眼睛好象清澈的潭水,让你一下子好象能看到底,一下子又觉得深不见底。他就站在那儿和她对望着,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多少钱?” “二十两。” 柳韵寒拿出一碇银子放在桌案上,那男子拿了转身离开。 连个借据都不写,他是不知道还是故意的?至少要有声谢谢吧。看他不象是那种借东西不还的主啊。 柳韵寒更好奇起来,在他要出门时问道:“如果我不借你呢?” “你借了。”他连停一下都没有就走出去。 小玉看了看大小姐,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外,她的大小姐病了吗?怎么也办出这么没脑子的事,二十两银子就这么借出去了? “他没有写借据。”她好心提醒着,听说那位夏姑娘回到李姨手下做事了,就是因为乱花银子,这如果被爷知道了,还不……还不把小姐发色馆去,想着想着她都要哭了。 “你怎么了?”柳韵寒被她奇怪的表情弄得差一点失笑出声:“在李姨那儿学的新把戏吗?” “爷如果知道你随便借钱给别人,还不……还不会生气吗?” “二十两银子不多,就当是我借给他的好了。” 一听这话,小玉吐了口气,早说嘛,害她担心得要死:“小姐,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借钱给他?” “借就借了,看他也不象个坏人,人都会有难处的时候,我们就帮他一下,送出去二十两银子我们也死不了。” “小姐,你就是心软。” “那若是你呢?” 小玉想了想:“算了,借他了。” 门外的男人轻轻下楼了。 一般她只是上午教二个时辰,其余时间基本上就无事可做,整个锦绣坊只有她虽轻闲。 那些女孩子们一大早就开始忙,忙着习字,练舞,学歌,操琴,上午还有一场表演,未时还有一场表演,其后就是被点牌子的姑娘单独去表演,没点到牌子的三三两两交换着心得,对诗的,下棋的,在坊里散开去,直到钟声响才一同用饭,然后各自回房。 她见到了月儿和朝阳,月儿真的如一勾新月般清雅怡人,朝阳也是人如其名,如一抹朝阳耀人双目,一个歌如天籁,一个舞若天仙。几乎每天都有客人点两个人出去表演。 “小红,他们去哪里表演?” “一般来讲是不出艺坊的,比如说在那边的花船上,或是在咱们坊里的雅间。” “也就是你们也会出去的,是吗?”夏宛若好奇的放下手里的书,在这锦绣坊里她只跟小红说上几句话,即落凡尘,她不让自己沾染太多的泥污。 “极少的。有些大户人家做寿或是有什么大事也会请我们去,还说呢,明天北城的马老爷给孙子过弥月,我们要去一天呢。” “你们?” “是啊,这园子里的姐妹都要去呢。听说那位马老爷是当朝的大官,得这个孙子很不容易,所以要庆祝三天。今天是我们去,明天是邢老爹的百戏坊去。” “百戏坊?” “就是各种手彩,杂耍。还有西域人表演吐火术呢,晚上是最好看的,就这么呼的一声,这么长的一条火就从嘴里出来,听说他们就是吃火的。” “真的?”夏宛若瞪大了一双眼睛,还有吃火的人?“你见过吗?” “有啊,每个月半,艺坊里都有巡游。” “什么叫巡游啊?” “就是大家各用拿手的本事在这艺坊里走动着表演,来看的人好多呢,如果不是冷爷限制进出的人,怕是树上都站满了人。就是那些当官的都要提前一个月才能定到好位置呢,到时候咱们的园子里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夏宛若有一丝担心:“明天我也去吗?” “你怎么会去呢?你又没有表演的节目,是出不得园子的。如果结束的早,我们还可以去逛一回集市,上一次小蛮买了一串红珊珠子,只用了五文钱,便宜死了,她说那是一个极好说话的胡商,明天我们好几个人都要跟她去看看呢。” 逛集市?她记得好久以前她也喜欢去逛集市,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这里看一眼那里瞄一下,还要提心吊胆的不能让爹知道,她最喜欢去的就是卖饰品的小摊了,为那些五彩缤纷的珠串而眼花。然后呢?先是爷送一些小饰品,有时让她在一堆饰品里挑两种自己喜欢的,她有一颗珍珠吊坠就是那个时候得到的,一见了就移不开眼睛,要一百两银子呢,她舍不得放下,爷笑着让她拿去,她高兴得两天没睡好觉,走到哪里都带着那颗珠子。然后呢?她出入银楼,只要专门订做的东西,只要特别的东西,她的金牡丹,这长安城里唯一的金牡丹,要近千两银子呢。而今呢?唉…… “集市上还能看到全身都是黑漆漆的人呢,听说他们是从火里面生出来的,所以是烧不死的,他们的力气可大了,能够开石裂碑。” 夏宛若被说得眼前一亮,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人?去了那么多次市集也没见过什么太特殊的人。是了,自己每一次出门都是坐轿子的,哪里见过什么。 “可惜你出不去,不过你若喜欢什么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那我……就再也出不去了吗?”夏宛若试探着问。 “除非你也去表演。” 在众人面前表演,打死她也做不来,她可是秀才之女,也算是有身份的小姐。如果爷知道她去抛头露面,做那等低下的事,一定会看不起她的。 “想你也不会,还有其他的办法你可以出去。” “什么办法。” “一种是嫁人,外面有了家每天就不用回这里了,就象西凤,每天来表演,晚上就回她自己家。” “她相公让她做这种事?”夏宛若相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男人允许自己的女人去倚门卖笑。 “怎么了?又不偷又不抢的,只是跳个舞唱个曲嘛,又不是作奸犯科。”小红白了她一眼:“夏姑娘,你的规矩可真多,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每日里写写诗做做画,绣个花呀鸟的,这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 “夏姑娘,您是不食人间烟火啊,象我们这一无依二无靠的,拿什么养活自己?每天喝些露水就饱了吗?我就不信一个要饭的整天吃不饱肚子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有心思去写诗做画。你是大户人家的吧?” “家父是秀才,家里……也不少用度。” “难怪呢,原来是能吃饱饭的。你不知道什么是饿的滋味吧?” 夏宛若摇了摇头,爹走的那几天她只是吃不太饱而已,并没有饿过,然后就跟着冷飞一路的山珍海味,哪里受过饿? “一个人饿到极点的时候或者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饿了,然后走着走着‘扑通’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了;或者是饿得什么都能吃,吃树皮、吃草根、吃虫子、吃蚂蚁、吃老鼠、吃土,什么都吃没有了就开始吃人。胆小的就找那些刚死的人下手,刚死的人肉是软的,很好认,用刀子挖一块就跑,好多人看见,可是都没有力气去追;胆大的人就找活人下手,天黑的时候躺在路边,看见一个人走过去,突然跳到他背上,一口咬断他的喉咙,喝他的血,你没见过,有的时候血都喝干了人还没有断气呢,眼看着别人挖自己的肉吃……” “呕——”夏宛若冲到洗手盆边大吐特吐,直到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小红隐着眼里的笑意,明知故问道。 “你……你不要再说了。”夏宛若虚软的瘫坐在地上,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你不相信我说的事?我说的都是真的。”小红跑到她面前睁大了双眼以示证明。 “不要再说了。”夏宛若又是一阵干呕:“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我先出去了,你喝点水就舒服了。对了,这是你一个朋友送来的。”小红把几个纸包递过去。 “什么东西?”夏宛若想不出还有谁会送东西给她,是春絮吗?真是难得她还记挂着,有机会一定好好谢谢她。 “不知道,我没打开。” 夏宛若打开上面的一个包,那是一包蜜酸梅,飘着甜甜的梅子香,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爹在的时候常常买给她吃,她知道爹赚钱辛苦,所以每天只吃一颗,含在嘴里一点点咽下,直到果核都被她含得没了味道,含得亮闪闪的她才会万分不舍的吐出来。但是她还是舍不得把它扔掉,她把这些果核都收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地方,有时间的时候拿出来,一个一个的数一数,好象正在吃一颗颗的梅子。 另几个包都是她爱吃的小点心,这些都是只有过年上供时才买的吃食,爹一个都舍不得吃,她每次只是吃一小口,然后就放在梁下的吊篮里,直到放得硬如石头,要泡在水里才能吃,直吃到下一个年来。 看着一桌子的东西,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家。 “是谁送来的?”夏宛若悄悄拭去泪。 “是一个店里的伙计,放下东西就走了。” “他没说是谁让送的吗?” “没有,也忘了问。一定是你以前的朋友,这坊里常有小姐妹收到东西,不过她们收到的饰物多一点,送吃的也是什么稀奇苦怪的东西,有一回有个胡人送来一只烤羊,我们全坊的姐妹足足吃了一天才吃完,好吃真是好吃,只是弄得锦绣坊到处一股子羊肉味,那几天只好到处洒花水。” 夏宛若轻轻的笑了。 “其实送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如果你不喜欢就是送一座金山也不能让你开心,你说是不是?” 夏宛若把一颗梅子放在嘴里,酸入骨,却又甜入心,就是她最爱的味道。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还要去准备明天出门的衣服呢,记住,明天不可以乱走,否则李姨真的会打人的。” “你也尝一尝。” “不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酸倒牙的东西。” “是甜的。” “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那表情是甜吗?我走了。” 夏宛若不由得去照镜子,看自己微眯着眼睛的样子,真的是酸酸的表情。记得以前自己也常看边吃梅子边照镜子,看自己酸酸的样子,再自己笑一回自己。 会是谁送的呢?谁知道她爱吃的东西?是春絮吧,亦或是爷呢?夏宛若又放进口里一颗梅子。 除了几个打扫的仆妇,锦绣坊只有她一个人,东看看西看看,平日里不太喜欢她们的笑闹声,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却又闷得心里发慌。 走进步幽斋,这里是练琴的地方,锦塌香案檀炉瑶琴,风送绣纱轻烟曼舞。 夏宛若缓缓走进去,坐在中间的塌上,这是朝阳练琴的位置,月儿在她旁边。纤手划过琴弦,丁咚之声缓缓在指下流泻出来,只弹了一半,夏宛若就弹不下去了,她已经生疏了吗?怎么听得如此坚涩?这不是她的琴,她的琴上有一块红玉的,也在冷飞那里吗?他只让她教书,不再让她画画,弹琴了吗? 他还没有听到她的琴音呢,想她的琴技也是有名的,还有她的画,他也没有看到呢。 夏宛若沿着岸边走着,湖上只有携带家人来游玩的船只摇过来摇过去,“快活林”最忙的时候是天快黑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各色男人,为了抢一艘船而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叫骂声,女人的轻起软语,琴瑟钟鼓嘈杂,一盏盏的花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还要夺目。 不知道春絮在哪条船上?她哪有力气划得动船啊!当日应该跟爷说让春絮也到教坊来,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她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但是她可以慢慢学啊,那也比这大太阳下面卖力气强啊!可怜的春絮,爷好不疼惜人。 她如果有错责罚她一个人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累及无辜?不知春絮可好啊?她只是不开心而已,春絮呢?怕是不只要伤心还要劳力了吧。 晃忽中与人擦肩而过,力虽不大,但是对毫无防备的夏宛若而言,足以让她身体不稳而跌倒。 夏宛若本能的闭上眼睛准备挨痛,可是一只有手的臂膀却环住了她的腰,一股淡淡的香草气扑面而来:“姑娘没有事吧。” 夏宛若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映入眼帘:“啊!”她一声惊呼,忙跳开去,整理衣服微一礼:“对不起,宛若失仪了。” “是小生莽撞了。”俏书生一礼及地。 夏宛若忙回一礼:“是小女子走得太匆忙,与先生无干。”这个书生真是知书达礼,当年爹有位学生也是这样,温文而雅,进退有节,举落有度,虽然那时她还小,但是梦里已经与‘他’不知欢聚几回了。偷眼望过去,他比那个人更出色不知几倍,比父亲更儒雅。只是看上有几分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不知小姐有没有伤到哪里?”真是让他恼火,不知是哪个无聊女子冲撞了他,他已经被色馆的俗女缠得烦了,她们不是掉了珠花就是扔了丝帕,让他捡上去时不是在他脸上摸一把,就是在他身上贴一下,那股浓厚的粉气真让他做呕。如果不是能够看到柳妹妹,他早就离开“快活林”了。李靖阳微微抬起头,刚想发脾气,眼前秀气的容颜让他心里莫明的一缩:“敢问小生在哪里见过小姐?” 他记得她,只那么惊鸿一瞥,看他红了一张俊颜亦发让人觉得什么是君子坦荡荡。真是个书呆子,看见女子就脸红。 “前几日在此处与先生见过。”夏宛若羞红了脸,低低的道。 难怪看着眼熟呢,原来是那位红衣仙女。今天她只着一件兰花裙,薄施脂粉,却更加让人怜惜:“原来是姑娘,小生李靖阳见过姑娘,那一日还以为仙女临凡,小生莫不敢忘。方才有失礼之处还望小姐不要见怪才是。” “先生多礼了。”他说她是仙女临凡呢,夏宛若一颗芳心乱跳:“请问先生是来游园吗?” 李靖阳叹了口气:“龙困浅滩,小生暂寄身在此,待明年大比之期。” 原来他是这里雇工,夏宛若多少有点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呢。可是谁都有走霉运的时候,他原来是来赶考的,那他至少也是个秀才吧。 “先生也是有功名的人。” “想我也是薄有功名,却落迫如此,斯文扫地,真是让姑娘见笑了。” “李先生只是暂困于此,待明年大比之期必定会凤鸣九霄。” “谢姑娘如此看重小生,也谢姑娘吉言。” 她与柳韵寒是完全不同的人,更知进退,更谈吐不凡,更温宛可人,如果说柳韵寒是天上的太阳,让他不敢仰视,却又不由自主的去追随,那么这个姑娘就是月亮,明而不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帖近。 看她的衣着想必应是这艺坊里的人,这么可人的女子也在此受辱,冷飞真是天下一等的恶人。看她谈吐不凡,必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冷飞必是用了什么万人唾骂的卑劣手段强占这女子的,待他来年大比得中,第一件事就是查办冷飞这个恶人,解救众女于水火。 “先生学富五车,定是人中龙凤。” “小姐廖赞,小生愧不敢当。小生冒昧一问,不知小姐芳名。” “小女子夏宛若。” “果然名如其人,也只有这样的好名字才配得上小姐的温宛可人。”李靖阳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试探着问:“不知小姐的芳名是何人所取?” “是家父。” 他就知道冷飞那种俗物取不出这样的好名字:“尊翁必是饱学之士。” “先生过讲了,只是小有功名。” 难怪她有这样不凡的谈吐,原来是家学渊源。柳韵寒虽也是官宦之后,可是自幼在花楼长大,那一点点大家闺秀的气度早就磨没了。 “借问小姐,家翁可好?” “家父过世了。”夏宛若神情黯然下来。 “小生无礼,让小姐伤心了。” “不知者不怪。” “小姐何处安身?” “说来也愧对先父,且在这锦绣坊做一文字教习。” 原来不是名伶唱伎,是一名教习,李靖阳有几分莫明的欣然:“不想小姐有此学识,是一位女先生,真是失敬失敬。” “只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让先生见笑了。借问先生家人可好?” “靖阳愧对父母,不得高中,靖阳无颜还乡。” 好有志气的人,夏宛若的心里不免生出一分怜惜:“先生因何落难至此?” “一场大病只落得身无分文,寄身荒庙被酒楼冯管事所救,万般无耐做此等有辱斯文之事,权当报答冯管事救命之恩。” “先生万不可失了气节。您可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 李靖阳的眼前不禁一亮,这是何等的才女啊,聪慧而知内敛:“再谢小姐鼓励,小生当不负小姐重望。” 远处传来“咚咚”的鼓声。 李靖阳无奈的道:“谢小姐宽言,小生当铭记在心,告辞了。” “先生……慢走。”夏宛若看着他伤然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点隐隐做痛。都说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谁又能放弃大好的生命?他的无奈何尝不是她的无奈?如果是月前,她还有能力助他应试,可是现在她自保尚且不足,何以助他。 “哈!哈!哈!听说咱们大小姐花钱买了个男人,在哪呢,牵出来让我看看。”冷飞眉飞色舞的走上翠烟阁。 一听他的声音,再听他的说词,柳韵寒一张脸都绿了。他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买了个男人?那个属木头的男人跟个影子似的,任她说料了嘴皮都没有一丝丝想离开的念头也就罢了,冷飞还来添油加醋的,起什么哄啊?一个楚翼,一个葛云鹤还不够他玩的吗?正经事就躲的不见人影,出了一点点杂事,怎么比狗鼻子都灵,逆风闻着味就来了。什么叫牵出来看看,那是个大活人,不是狗,怎么牵出来?她牵得出来吗?如果她能牵得出来,一定早就把他牵到湖边上缚上大石沉入湖里,让他永世不得露面,省得气死她。 小玉哭笑不得的端上茶果:“爷,请用!” “人在哪儿呢?”冷飞里里外外找了个便,衣柜、浴缸、连床底下都不放过。 真是被他们气死了:“爷,你确定是在找人吗?” “那是当然,难得我们大小姐想男人了,不来见见多失礼。” 柳韵寒气得脸都青了,一只茶杯扔过去。 冷飞笑嘻嘻的接住:“多谢了。小韵韵,怎么学得这么暴力了?这可有失你大小姐的风度啊!小心点,别伤了你的玉手,下一次扔个珍珠啊,玛瑙啊什么的,那才合乎你的身份。” 柳韵寒早就被他时不时兴起的疯言疯话百炼成钢了:“我现在只想把你扔出去。” “我可舍不得劳动你的玉手。”冷飞坐在柳韵寒身边,握起她的手,突然用力一拉,毫无防备的柳韵寒跌落他的怀里,看看渐渐接近的狼嘴不禁惊叫失声:“啊!不要!” 她的叫声刚起,一抹白光从窗外飞进来,直取冷飞的脖子,冷飞翻身带着柳韵寒闪开去。 白光划了个圈落在一个男人的手里,束手而立,刀尖向上立于臂后:“放开她。” “为什么?”冷飞好奇的打量着来人,用手掩住柳韵寒的口不让她出声。 “唔,唔。”柳韵寒想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动,让我看看你男人有几两沉。”冷飞在她耳边轻轻的道。 柳韵寒翻了翻眼睛,什么叫她的男人?怎么男人都不带脑袋出门的?他哪只眼睛看他是她男人?他怎么不说是她儿子呢?还有那个木头男人,他哪只眼睛看她有难了?要他出刀?她还不如自己去做呢。猪,猪!真是气死她了。懒得理这一对猪脑袋,只会用拳头说话吗?就让他们人脑袋打成猪脑袋好了。 那个男人打量着冷飞,抬右手,收肘,刀尖直指冷飞:“放。” “不。”冷飞学着他的腔调,从柳韵寒身后探出半个头来。 那男人也不多说话,挺刀直刺冷飞露出的那半个头,快如闪电。 冷飞缩回去,带着柳韵寒在房里翻转腾挪,那个男人如影相随,无论冷飞怎么闪,刀尖始终停在柳韵寒胸前一尺的地方,即不前进也不后退。 冷飞突然把柳韵寒迎着刀尖推出去,柳韵寒吓得什么都忘了,眼看着雪亮的刀子刺向她的胸口,她闭上了眼睛。 原来死并不可怕,不痛也不痒。 不痛?身上有一个小口子也会让她痛上关天,那么大的一把刀怎么不会痛? 柳韵寒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胸前,那个男人左手扶着他,那把刀从她左腋下穿过去。 一阵“咯啷”声,从她身后传来。 刺中冷飞了?那也不会是这种声音啊! 柳韵寒困难的转过头去,瓷器碎裂、落地的声音接着传来。 冷飞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拿了个瓷杯,正好罩在刀尖上。 呼!真是吓坏她了!心仿佛突然恢复了跳动,跳得要从嘴里蹦出来。 “唰”,她觉得腋下过了一阵风,原来是他抽回了刀。 他就那么抽回了刀,也不怕割伤了她?柳韵寒只觉得又开始乌云罩顶。 “好!”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谢!”冷飞扶着柳韵寒在椅子上坐下。 小玉从门外躲闪着进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都忘了叫人。这要是万一伤着小姐,伤到了爷她死一万次都不够啊! 小玉带着哭音道:“他是我们爷啊!”这万一爷在她们这儿出了什么事,就是把她们撮骨扬灰也赔不起啊! “不知道。”男人酷酷的道。 小玉吸了下鼻子:“他是我们‘快活林’大当家冷飞冷爷。” “穆九。”男人点了下头就算是见礼了。 “你男人真有个性。” “滚,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柳韵寒突然站起身把桌子上的茶杯、茶碗、水果一股脑的扔向冷飞和穆九。 冷飞和穆九跃窗而出,翻身坐在瓦檐上。 “小韵韵平时不这样。”冷飞解释道:“那可是温宛可人,天下第一淑女。” “知道。”是吗?穆九有那么一点点怀疑,那个指着他鼻子骂他的小女人好象和温宛两个字有那么一点点差距吧,好象和她初见面时倒还有点那个意思。 “她刚才只是一时吓坏了,所以有点精神紧张。” “是。” “她一个大姑娘没玩过什么刺激的事,所以难免有一点点失仪,你要多多包涵。” “是。” “真是难得遇到你这么个好人,以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他们当她是什么?是聋子吗?就这么在她窗前说她的事,一个好象她亲爹一样对未来的姑爷交待一些事,全当她死了吗? 柳韵寒拿起洗手盆,连盆带水扔出去:“你们两头猪都给我滚远点,否则我杀了你们!” 两人听到风起,先一步闪身开去。 风里送来冷飞的声音:“走,我带你喝酒去,母老虎发威了,你可要小心别被她剥了皮。” 什么意思?穆九以目光相询,好象是他闯的祸吧,为什么要他担着? 冷飞假装没看见:“走走走,我们喝酒去,好曲当常呤,好酒当豪饮。” 好久,下面才传上来铜盆落地的声音。 小玉从来没见过柳韵寒生这么大的气,爷这一回可把小姐气得不轻。她这个仿似不食人间烟叶火的小姐,原来也会生气的,真的是——好吓人呢。 小心的收起碎瓷、杯、盘、水果,偷偷的观察着柳韵寒的脸色。天啊!阴得跟雷雨天似的。 这平日里温文而雅的人一但发起脾气来才最可怕,真是地动山摇的。 “小姐,休息吗?”小玉小心的试探着问。 柳韵寒想起自己刚才发飚的样子笑起来,从低低的浅笑到纵声大笑,笑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小玉更是搞不懂了,小姐今天这是怎么了?大声的叫骂,还大声的笑?这是她的大小姐吗? “我没事。”柳韵寒擦去眼边笑出的眼睛:“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小玉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是不是就象是爷说的……母老虎?” 小玉也忍不住笑起来:“我说了小姐可不要生气。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嫂子,每一次她丈夫回来晚了,她就不让她丈夫进门,骂他丈夫,用东西砸他丈夫,有一次把菜刀都扔出去了,村里的人暗地里都叫她母老虎。” “我也和一个乡野村妇一样了。” “不过今天爷做得太过分了。小姐可不知道刚才有多吓人,那把刀离你只有这么近,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好象刺到你身上了,换做是我早就吓死了,哪儿还有力气去发脾气。” “我也是吓坏了,你以为我不害怕吗?尤其最后那一下,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 “哎呀,小姐,快让我看看,你伤了没有,有的时候因为太紧张了,根本就不知道疼了。”小玉忙把柳韵寒拉起来,抬起她的左臂仔细的前看后看。 “没有看到血,我也没有觉得哪里疼。” “大小姐,真是奇怪了,连个布丝都没有破。”小玉一脸的困惑,她看到那把刀是冲着小姐插过去的啊。 柳韵寒一听也开始检查自己的衣服,还真的一点都没有破呢。 “大小姐,你说穆九的功夫也很高吧。” “应该是不错吧。”柳韵寒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又怒气勃发起来,那两个无聊人士,哪里是为了她去争斗?只是吃饱了撑的想活动活动,而她只是很不巧成为他们的一个借口,更确切的说是成为他们一比高下的工具而已。 “大小姐,你好象……还在生气。”小玉已经懂得察言观色了。 “没有,我一点都没有生气。”柳韵寒挤出一块笑容来,却让小玉觉得身上好冷。 那两个混人,别想她会放过他们,等着看吧,别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发生了什么事? 李靖阳从柳荫里站出来,他莫不是看花了眼?好象有什么东西从楼上跳进柳妹妹的屋里去。 好象三楼有个人有打斗,太远了,他看不清楚。 接着有两个人从窗口跳出来,还有一个东西扔出来,那两个人从上面跳下来,好象落在树顶上,又好象和树顶有一段距离,然后两个人就在树顶上飘着向北面去了。 那两个是人吗?李靖阳揉了揉眼睛,什么都没有,是他看花了眼吗?不,不会的,他看到了那两个人。那是人吗?哪有人是在树上飘来飘去的?莫不是鬼? 李靖阳立刻觉得冷汗直冒,头发都竖起来了,眼前一阵发黑,伸手扶住树才勉强站得稳。 柳妹妹,柳妹妹怎么样的? 李靖阳跌跌撞撞的跑向翠烟阁。 吊桥高高的悬在半空里,怎么办?湖太宽了,他跳不过去;他半蹲下身,伸出一条腿向下试探,都没了膝了还没踩到底呢。过不去,怎么办呢? 李靖阳也顾不得太多了,长吸一口气大声喊:“柳妹妹,柳妹妹!”只喊了两声就喊不下去了,喉咙好痛啊!干得冒烟,辣得好象着火,他不由得蹲下身干呕起来。 “柳妹妹……” 楼下传来什么人的呼叫声,柳韵寒只觉得眼睛发兰,哪个人不要命了敢在她的楼下大喊?柳妹妹?当她是什么?好暧昧的称呼,好恶心的叫法,她不记得有哪个男人能对她以妹妹相称,她那一家子的亲戚没有受到株连的早就当她姐妹是瘟神一样,躲还来不及呢,哪有可能来上门认亲,再说她们早逝母亲肚皮无能,只留下她们姐妹两朵花,她那个老爹也没听说有什么外室啊,就算是有,而又幸存一男,也会逃命到天涯海角了,哪里还会跳出来现眼,也不怕她老爹从地下跳出来咬人?呸,呸,呸,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大不敬的话,就是想法都不能有啊。都是冷飞带坏了人,气死她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小玉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小姐,是那位李靖阳李公子。” “柳妹妹!”呼声再一次传来。 柳韵寒今天的心情真是糟透了,一听是李靖阳,心里的火气小了些,却也有一点点怨他,这么大喊什么,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家,让一个大男人在窗下大喊,她的颜面何在?她知道他常常在河对岸等她,看她。可是如今的她已非当年的她,不是怕冷飞阻止,而是……她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让她一直没有走出去见李靖阳,只是偶尔从纱帘后偷偷忘过去几眼。今天那个穆九已经让冷飞取笑一个够了,这又来一个喊她“柳妹妹”男人,还不知道被他说成是什么样子呢!她今天是走什么背字啊?怎么李靖阳那么个斯文书生都办出这么没大脑的事来啊?是不是天要亡她! 她没有力气再去扔什么东西了,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让他赶紧走。” 小玉低笑着跑到湖边:“李先生,李先生,不要喊了。” 一看出来人了,衣饰整齐,还面带笑容,李靖阳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深施一礼:“小玉姑娘好,小生这厢有礼了。” “行了,行了,别施那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李先生这么晚了找我们大小姐有什么事吗?”小玉掩口而乐,真是个酸秀才。 “方才我路过此地,看到有……有……异物从柳妹妹房里出来,怕对她不利,心里十分担心,柳妹妹可好?” 小玉是何等聪明的人,这个书呆子一定是在下面等了很长时间,真是痴傻的可爱,看他一脸的苍白,什么异物?想是以为那是鬼在出没。前些日子也有不少仆佣晚上说有鬼,其实都是他们那个没正型的大当家和那一班江湖人懒得走路直接跳来跳去,她第一次看到也以为见了鬼呢。 她板着一张脸道:“先生是看错了,这么晚上先生不应该在这里大声喊叫,您应该回去休息了。” 李靖阳脸上不由得一红,他也知道自己刚才做得有些失态:“小生失礼了,小生失礼了,还望柳妹妹不要见怪,小生方才只是有点担心她会……会遇到坏人。” “先生放心,爷自有保护大小姐不受伤害的办法。”小玉加重了“大小姐”三个字的音。 李靖阳哪里听不出来,暗叫一声该死,他怎么可以……她会不会生气?不,她不会,她那时都允许他叫她莲儿的。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再见她一面,不知是否还是君心似我心啊! 天!他做了什么蠢事啊?如果被冷飞知道他如此称呼柳韵寒,会不会责罚她啊? “小生……小生告退。”李靖阳失魂落魄的走了,他想问小玉冷飞在不在?想求她不要告诉冷飞他来的事,可是他终究说不出口,不知道她是心向着她的大小姐还是向着冷飞,万一做了画蛇添足的事,岂不是更陷韵寒于不义吗?他真傻,冷飞怎么会不派人保护柳韵寒呢?万一被别人染指不是颜面皆无吗?他的柳妹妹,看看他办了什么傻事啊?他哪里是关心柳妹妹,他是害了柳妹妹啊!他真是太傻了! 他怎么了?一下子象失了魂似的,读书的人多少都有点傻。小玉耸了耸肩膀回去了。 “他走了。”小玉回话道。 “他在发什么疯?乱喊什么?”气不顺,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话。 “他路过这里,看到刚才爷和穆九从楼上跳下去以为是见了鬼。”怕你出事所以不要命的乱喊,小玉在心里补充一句。她可是个好丫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可是极有分寸的。说真的,她一直认为只有爷才能配得上大小姐,李靖阳也很出色,可是跟爷就没法比了。他的行为的确让人有点点感动,可是他还是比不上爷为小姐花的心思。 “别跟冷飞说,算了,他喊那么大声,恐怕有耳朵的都听得到了。”天要亡她!真是没大脑,读书真的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天,她怎么也可以说粗话?都是冷飞那个恶人害的。 风吹过,一声玲响,窗下挂着那个刻着“传奇”的牌子在打着转转。传奇?她真的有一种传奇的感觉了。 她从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跟人生气,发彪,扔东西,说粗话。她在翠花楼里过那般生不如死的日子,她都没有动过一点点粗,根本就没想过,只是背地里以泪洗面。她也恨过老天的不公,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动粗。 她真的是变得太大了,再过几天她是不是都会仗剑惩恶,除暴安良了?天!她的头好晕,她怎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那个斯文有礼的柳韵寒哪去了啊? 5 E 今天有外请,所以锦绣坊的人都出去了。 夏宛若拿了一卷画沿着小路慢慢走着。 上一次,李靖阳送给她一幅画,说是见她第一面的感觉就画在上面。晚上一个人时她才掩好了门小心的打开,那是一幅富贵牡丹图。大红的牡丹跃然纸上,娇美异常,花瓣上还挂着几颗朝露,绿玉一般的叶片脉络清晰,风过纸面,仿佛活了一般随风摇曳,还溢出阵阵香味来。 她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月钱把它细细的装裱起来,挂在她的屋子里,她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它,心里就会跳得好厉害。 拿什么做回礼呢?买东西?她从没有给男人买过东西,送一块玉佩,太俗气了。送笔墨,太简单了。思前想后,她想不如自己也画一幅画送他,就画一幅幽兰图吧,和他很配的。一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觉,二来也让他不能轻视了她夏宛若的才学。 昨日那个无名人又送来几包吃食,有的连见都没有见过,可是轻品之下却是极对她的胃口。会是谁呢?不会是春絮的,这么连番送下来,她那点月钱哪够啊?也不会是爷,虽然她希望是,可是她也知道他不会知道她的喜好的,会是谁呢? 想也想不出来,一个俊俏的身影跃然心头,会是他吗?也不会,大家都只刚见过几次面,更不会知道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拿着画走出了锦绣坊,她又犹豫起来,他今天会来吗?她这么不知道矜持会不会让他笑话?只送一幅画会不会显得礼轻了,她应该再加一块玉佩的。 柳树下没有人,夏宛若不由得有一丝失望,一颗心空落落的。他怎么没有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说过每天都会来这里走动,因为这里的景色宜人。一想他出事,不由得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他是不 是病了?还是做错了什么事被无名责罚呢?越想越心焦,越想心里越不安,不行,她要去看看,就算是坏了规矩她也要去看个明白。 转身间,俨然发现他正走过来,控制不住喜悦之情,她扬声叫道:“李公子!”随即又发现自己的失仪,羞红着脸低下头。 李靖阳一夜无眠,他恨死自己了,怎么会做出那样陷她于不义的事啊?他真的想给自己一刀子。不知冷飞在怎样责罚韵寒呢?他见过的,只是因为和男人说一句话就被割去了舌头的女子。他的韵寒会不会……他不敢想下去了。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不,他不能死,否则就没有人为韵寒说明了,他不能死,他要象冷飞解释清楚,要杀要剐任他处治。他不能害了柳妹妹啊! 怎么?人怎么从她身边走过去了?他没有看到她吗? “李公子。”夏宛若又叫了一声。 李靖阳缓缓回过头来:“是宛儿姑娘,小生失礼了。” “李公子这是怎么了?病了吗?”夏宛若看到李靖阳的相貌不由得失声叫起来。哪一次见到李靖阳不是风度翩翩的,发无一丝乱,衣无一丝污,今天他……他发髻半散,面色苍白,眼框发青,衣裳不整,右鞋脏污不堪。他这是怎么了? “宛儿姑娘见笑了。”李靖阳这才发现自己连身衣服都没换,仪容不整就出来了,真是太失态了,这一会见了冷飞气势上就弱了三分,这可怎么办?回去换衣服吧,又记挂着柳韵寒,他晚到一刻她就多受一分苦啊,不换又如何见人? “李公子,你病了吗?” 李靖阳转过头去:“宛儿姑娘休见,恐惊了芳容。” 看着他笨拙的理着头发,夏宛若把画递过去,拉他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我来吧。”取下压发的梳子,为他梳头,用丝巾沾河湿了湖水递给他:“公子就用这湖水将就净一下面吧,然后再擦一下衣服。” 感觉她的手指在他发丝间掠过,一种异样的感觉也掠过心头。 用她的丝巾净了面,脸上都沾染了她的香气,擦去衣摆和鞋子上的污浊,那条丝巾已经脏得失了本色,李靖阳想了想把它放在怀里:“小生真是该死,弄脏了姑娘的丝巾,待小生洗净再送还姑娘。” “公子太客气了,一方丝巾毫末之物,不劳公子费心。” “这是小生应该的。这画……” “是送公子的。”轻声低回,好羞啊!她还从没有送过男人什么东西呢。 “是宛儿姑娘亲手所画吗?”李靖阳想展开来,却被夏宛若挡住了,两只手不经意间碰到一起,又都慌忙收回,躬身向对方陪礼,却不想两个人站得太近了,头撞到了一起。撞得夏宛若头一晕,身形晃动。李靖阳忙伸手相扶,真是纤细的女子,盈盈一握,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李公子。”第一次跟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那扶着自己的手仿若是一团火,仿若要烧化了自己,扑鼻的男人清爽气,让她一阵目眩神摇,如果不是他扶持,她一定会软在地上。 李靖阳松开手退一步:“失礼了,宛儿姑娘休怪小生,小生无不敬之处。” “先生客气,宛儿还应谢公子,否则……宛儿会落水。”轻声几不可闻。 她面对湖水装是看游鱼,他半转身装是在望远。 一乘轻车从他面前走过,看不到轿里的人,但是跟从着的人他认得,是小玉,正兴高采烈的跟轿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只一个影子就可以断定轿里的人是柳韵寒,听到她隐隐传来的轻言笑语,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了下去。 她还好,没有被冷飞责罚。 夏宛若偷眼看李靖阳,却发现他的目光在追随一顶小轿,一股酸意翻涌而起:“李公子认得这轿里的人吗?” “不,不认得。只是觉得这么早就有女眷游湖很是好奇。”他可不敢乱说话了,一来是怕给柳韵寒带来什么麻烦;二来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万万不能提起另一个女孩子,那会伤人心的。 “你没见的多呢,好多未出闺阁的女子专找这早晨没有人的时候来游玩。”夏宛若也不多解释,算是有一分私心吧,不是怕姿色不如人,而是身分不比从前了。 李靖阳暗自吐出一口气,看样子她还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天那么晚,也许根本就没人听见,就算听到了,也未必知道是谁喊的。想是小玉没有对冷飞提及,她还是向着柳妹妹的。即如此,他也就不必在这里杞人忧天,自寻烦恼了。 没了心事,人也变得意气风发起来:“不知宛儿姑娘所绘何物?” “先生回去再看,希望先生不要取笑宛儿拙作。” “宛儿姑娘说哪里话来,象姑娘这样才艺不凡也称得上是当今的奇女子了。” 夏宛若不免有几分得意之色,心底里却有一丝遗憾,她纵有万般才情,爷却不屑一顾啊。这李靖阳虽没有爷的气度,但是那一身书卷气却是爷不能比的,若是来年高中再谋得一官半职。到时候,才子佳人,夫唱妇随不也是一段美谈。只是爷的霸气也是他不能比的啊! 人家说她好,她还要让一下以示为女子的谦虚:“李公子抬爱,宛儿只是粗通笔墨,让李公子见笑了。” “宛儿姑娘太过自谦了。”李靖阳打量着夏宛若,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女孩的心思呢? 冷飞看一会儿帐本,就抬起头来冲柳韵寒笑一下,再看一会儿帐本,再笑一下。 无名受不了的站起身来:“爷,大当家的,您有什么事明说不行吗?别弄得神神密密的,笑得人心里发毛。” “不能说,说了会有人生气的。”冷飞笑得好奸诈。 柳韵寒狠狠的盯他一眼:如果你敢乱说我跟你没完。 “爷,您别没事笑得跟个狐狸似的,真的让人不舒服,有什么话您就说出来吧。” “不。”冷飞摇了摇头,小韵韵越来越有味道了,不再是那个听命行事的小才女,美则美矣,却少了生气。现在又是叫又是吼的,还会摔东西,还会用眼光威胁人了,真是大大的不同,美的叫人不由自主的用眼光去追随她的身影。 “韵寒?”无名真的是好奇死了,再不让她知道她会疯掉的。 “我也不知道啊,爷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你若敢乱说小心了。柳韵寒脸上有笑,一双美目却利如闪电,直盯着冷飞的那张嘴。 “你真的让我说吗?” “你想说你就说,这里你是大当家的,你是爷,谁还能管你说什么吗?”柳韵寒相信冷飞懂她的意思。 冷飞是懂她的意思,可是懂是一回事,听不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小牙一露:“大小姐,我想问你,你男人怎么没有来?” “爷莫是看走了眼,我哪有什么男人?”他还是说出来了,行,算他狠!有仇不报真小人,他就等着瞧吧! 无名可高兴了,叶绣娘也放下了笔:“大小姐有心仪的男人了,是谁?我们认得吗?是不是那个李靖阳?” 无名托着腮:“李靖阳?妹子,不是姐姐说你,那个李靖阳的才学还可以,只是人品嘛有点一般。看到美女就什么都忘了,娶这种相公你会受气的。” “你们订了终身没有,先别订,让我也看看,你别听无名的,她的眼光看人不行,看钱倒是挺准的。 “我没有什么男人,我一天弄这些账就够我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见什么人?”先来个混淆是非,什么是非?是根本没那么回事。 “也是。”叶绣娘颇为认同。 冷飞落井下石:“你们不知道她前些日子花二十两买一个男人吗?” “咚——”,水花四溅,声音真好听。 柳韵寒气白了一张脸:“没有。” “真的吗?不要不好意思了,叫出来让我们看看。”无名是标准的好奇宝宝,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啊?没有看到现场,真是好可惜:“他长得怎么样?有爷俊吗?是文弱书生还是落难侠客?有李靖阳的才学吗?” “别听爷胡说,他就是闲的没有事干,才来兴风做浪的。爷是不想看帐册了吧?胡说八道的,姐姐别信他说的话。”柳韵寒真想过去咬他一口。 “就算我糊说八道好了。”冷飞呲了呲牙:“听说昨天晚上园子里有人练声——柳妹妹。”他尖着声学着。 “咚”又一块大石头落下井来。 柳韵寒被打得趴在桌子上,一点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果然是知道了,她就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去的,可是他也太过分了吧,连着扔石头打她,也不怕打死她? 那两个闲得骨着生锈的无聊女子已经围过来,恨不得扒开她的皮看个明白。 “小韵寒,快说说,是哪个男人这么色胆包天啊?” “什么叫色胆包天,那叫独具慧眼。你呀,也不多看点书,没知识。”叶绣娘点了无名额头一下:“我说大小姐,你那个小奸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柳妹妹,好甜啊!” 吐血,吐血!连奸夫都出来了。冷飞,看你办了什么好事?好,你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不义。看样子,今天的帐目又看不成了。 柳韵寒收起本册道:“我的容貌却不如无名姐姐出众不凡,却也是一等的人品,有几个男人寻上门来不也在情理之中吗?倒是听说最近几天爷和楚翼楚大侠走得十分的近,好象昨天早晨楚翼就是从您房里面出来的。” “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无名睁大了双眼:“小叶子,你知道吗?”楚翼从冷飞的房里出来!多劲暴的消息,她们抓了几回都抓不到的小辫子,这回有人送到手里了还不抓紧了?大小姐的小情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她们也真的是闲极无聊闹一闹,还是先问要紧的再说吧。 两个女人交换了下目光,一齐走向冷飞。 好舒服,也算是小出一口恶气。柳韵寒心情大好,收起东西和小玉走出去。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兰兰的天,干净得没有一丝丝的云,阳光充足却不是很烈:“小玉,咱们去游游湖,也好久没有走动了。” 小玉小心的道:“小姐,我可没有说。” “我知道不是你说的,这园子里就是多一条虫子他都会知道的,何况是那么大的嗓门,死人都会被他吵醒了。” “谢小姐!”小玉一听这话才放下一颗心来:“小姐,您是坐车还是坐船?” “今天有没有人包园子?” “没有,今天锦绣坊和百戏坊的人都出去了,所以游湖的人应该不多。” “那就坐船吧。” “小姐,我们可是有好几日没有坐船了。”小玉一脸的跃跃欲试,她最喜欢到湖里去玩儿了。 “把帐册也搬到船上去。” “小姐,您就轻松一天不成吗?” “如果今天不把昨天的帐理清,明天的银钱就一文都支不出去。”她就躲在船上吧,躲个轻闲。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人,说“快活林”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当家,说“快活林”真正的当家人就是那个女人。然后有色心的,有贼心的,有爱慕的,有爱财的,还有的想人财两得的,反正每天有好多无聊的人等在艺坊的每一个角落里,等着机会见一面那个传说里的大小姐真容,最好是能够一亲芳泽,弄个人财两得。 柳韵寒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她那个大当家的草包脑袋也有一两颗发芽的种子。把她的翠烟阁建在四面环水的小岛上,吊桥一但吊起来,除非你长起翅膀,否则根本就过不去。这样她才能睡个安稳觉。 香车拉进艺坊,走没多远,就有好事者当路阻拦:“柳大小姐,我们小候爷想见您,请您赏个脸下车吧。” “让开。”真是的,当她们大小姐是什么人? 仆人一把推开小玉:“小丫头,一边呆着去。柳小姐,下车吧,只要你服侍得我们小候爷高兴,保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小候爷可是当今万岁爷眼里的大红人怀安候最喜爱的小公子。如果你得罪了我们小候爷,到时候动起手来烧了你的园子,别说我们不给你大小姐面子。” “我不是你们要见的人。”柳韵寒懒得理他们。 “是不是,都请小姐出来一见。”仆人伸手就要挑轿帘。 柳韵寒气得抬起右脚,打从昨天开始她就不高兴,今天还有人来惹她,什么小猴子大猴子的,这园子里还有王爷呢,他一个小候爷就了不起了吗?只要他敢挑起轿帘,她就一脚踢死他。恨死她了,早知道该在轿子里藏根棍子,打死这群无齿之徒。 还没等她动手呢,那个仆人就抱着手软倒在地上,汗如雨下,疼叫连连:“救命啊!痛死我了,候爷,候爷,我的手断了,我的手啊!” 小候爷就是一愣,有人扶起那个人:“爷,他的手真的是断了。” “你去。”小候爷冲他一挥手。 挑个轿帘也会断了手,这事也出得太邪了,任谁见了也不会信。那人上前一步伸手去掀轿帘,手刚一沾轿子就疼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只断了一手还断了一腿,疼得昏了过去。 那个小候爷到底是见过些事面,知道是有武功高的人在暗处护着:“什么人伤我仆从,站出来!” 有几个看热闹的向后退了几步,怕被小候爷叫出名去轻则打一顿,重则被送进官府流放千里终生不得还乡。 小候爷的眼睛向四周扫视了一圈,看每个人都在他的目光下退缩,他满意的收回目光,全神贯注着眼前的轿子:“我知道你就是大小姐,其实也没什么,小候爷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今天只是想请小姐游湖。”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想挑开轿帘,却在距离一寸的地方停住。有两个仆从已经因此而断手,他还不想让自己因为一个女人变成残废。 他一扬手,后面又来一个仆从,胆战心惊的道:“小候爷,有什么事?” “去叫人来,把车子拉走。”他就不信还有什么人敢和他小候爷做对。 “是。”不是让他挑开那个该死的帘子,他的手保住了,他的脚也保住了。 “你们要带大小姐去哪儿?”小玉挡在车子前面。 小候爷伸出手去在小玉脸上掐了一把:“好香啊!好滑嫩的肌肤,连一个小丫头都有这般的姿色,你们家的大小姐肯定更是姿色不凡,不知道比起无名、红颜、祸水会怎么样?” 后面的车夫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竹筒,点燃引信,空中暴出一朵粉色的彩霞久久才散去。 只片刻就有四个大汉走过来,赤着精壮的上身,只着一条红色的长裤,扎着金色的腰带,没带任何武器,但是那壮如小山的肌肉,高人一头的身材足可以让人胆怯:“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们小候爷请你家大小姐喝杯茶。”仆人仰着头鼻孔朝着天,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 “小的见过大小姐。”四个壮汉整齐划一的叩首见礼。 “还不把他们赶出去?”小玉气哼哼的吩咐着,小候爷就了不起吗?以为他们这“快活林”是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吗?开门迎客以来也不不少的人来闹事,有哪一个人是全身而退的?也太小看他们爷了。 “你们四个把这车子给我位走。”小候爷趾高气扬的命令那四个壮汉。再把无名、红颜、祸水都一起接进府里,有四大美女相伴才不妄当一回男人。 四名壮汉理都不理他,立起身来,带头的上前一步道:“回大小姐的话,爷有交代,大小姐的事不用我们管,如果没有别的事,小的们告退。”四个人整齐划一的走了。 “唉,唉,你们怎么走了?”小玉气得直跳脚。 他们在说什么?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什么叫爷吩咐过她的事不用管了?还没等她说话那四个人就走了。 小候爷哪里受过这种气,还从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一个“不”字,就是当官的见面都要礼让,这四个小小百姓居然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他们不要命了:“来人,将他们给我拿下。” 身后仆从追了过去:“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什么事?”壮汉抱臂而立。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们小候爷不恭,爷要教训你们。” “慢。” “怕了?快点向我们小候爷叩头认罪,我们小候爷说不定会给你们留一个全尸。” “你们进了‘快活林’就要依我们‘快活林’的规矩办,不得在林子里生事。如果我们犯了王法,自然由得官府处置。但是如果你们是皮痒了,我们很愿意替人松松皮肉。只是我们爷发下话来,要不可伤了人,二弟,给他们露一手。” 一壮汉上前一步,从腰间拿出块一指厚一指宽三寸长的铁条来,伸出右手,用两指象剪豆腐似的剪成两段,剪掉的那一段是落地有声,那绝对是百分百的铁器,做不得一丝丝假。 二弟把剩的那一段铁条交到仆从手里,压得人手里一沉。 “如果几位的骨头有这铁结实,尽管站出来,我们是不介意给医家找接骨的生意,如果几位也正想休息几天呢,我们就只好劳动劳动手脚了,进了‘快活林’可真是有难得动手的机会。来吧,您几位谁先来啊?闭闭眼就过去了,没等痛就断了。我们爷吩咐,只把骨头断了,不能断了肉,要给人留一分生路。” 围观的人莫不咋舌,谁还敢在“快活林”里生事?人家有这样的护卫在,谁还敢找不自在?难怪从没听过了“快活林”里出过事。 胆小的就散了去,胆大的还在看热闹,一个是强龙,一个是地头蛇,看小候爷怎么收场。 “如果哥几个没有事就回去服侍你们小候爷去吧。” 四个壮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转身走了。 几个仆从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骑在刺猬身上了,坐着不舒服,却又下不去,他可是小候爷,这京城地面上还从没有人不给他几分面子,怎么这“快活林”就这么不给面子?难道他们不知道民不与官斗吗?他可是小候爷啊!只要他爹一声令下,还不平了这个什么“快活林”的地方! 一想及此,小候爷又来了精神,他可是小候爷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去,传我的话,把这个什么‘快活林’的地方给我围起来……” “回去。” 声音离他好近,近得就象是贴在他的耳朵边上。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啊?敢威胁他小候爷,不想活了?刚一侧脸就看到一个人,太近了,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吓他一跳。 “你是谁?” 那人白了他一眼,一抬手就把一个东西扔到他嘴里。 正说着话呢,哪有什么防备,就那么给吞下去了:“这是什么东西?什么虫子飞进我的嘴里了?” “药。”身边的人声音低沉,但每个字都一清二楚的送进他的耳朵里。 “你……”他刚说一个字,却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五毒丸。” (我是小候爷,你怎么敢谋害本候爷?)他比比划划,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碰她,你死。” (我是小候爷!)怎么还有人这么胆大包天得想杀他,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 “叩头,饶你。”冰人多一个字都不说。 (我烧了你的‘快活林’。)他可是堂堂小候爷! “杀你全家。” 小候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他不信,他不信一个民能斗得过官。 (走!)他一抬手带着仆人们走了,等他再来时一定带着大队人马平了“快活林”。 “门前死。” (我一定把你吊死在大门上。) “小姐,穆九来了。”小玉眉开眼笑起来。 他就那么无声的出来了,就象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难怪冷飞发下话来说她的事护卫们不管了,想是他们都商量好了。这两个臭男人! “走”小玉扶着车身,只一转脸,穆九就不见了:“他,他不见了。” “知道了。”装什么鬼?一会来一会走的,也不嫌累? “您还游湖吗?” “回去吧。”还哪有什么游湖的乐趣?她现在看见人都烦。 “哟,大小姐回来了。”恶魔临世。 看见他更烦,什么茶都品不出味了,柳韵寒站起身来,当他不存在一样走过去。 等等,柳韵寒缓缓的转过身,刚才吊桥是吊起来的吧?他是怎么过来的? “想跟我说话了吗?”冷飞坐在那里喝茶,笑得好谄媚。 “你是怎么进来的?”还有以前的好几次,他都是没有过吊桥就出现在翠烟阁了。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我当然是走进来的啊!” “你就是爬进来的我也不管,我是问你从哪里进来的?”柳韵寒丝毫不受他的误导。 “秘道。”冷飞神密的小声说。 “在哪儿?” “不告诉你,因为你现在不需要了。” “可是如果我想知道呢?” “我忘了。” 柳韵寒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在冷飞的身边坐下来,倒了杯茶:“你说是穆九的功夫高呢还是你的功夫高呢?” “威胁我?喜欢你那个男人了?” 柳韵寒脸冒黑烟:“他不是什么我的男人。” “别生气,我知道了,他不是你男人,是你相好的。” “哗”,一杯水全倒过去,外带一个茶壶。 冷飞笑着闪身躲开去:“小韵韵,你可真是脾气见长啊。” 那还不是都被他气出来的。 湖对岸是什么人在吵吵闹闹的? “大小姐,爷!”小玉对突然出现的冷飞觉得很是好奇,但是有更重要的事要禀告:“刚才那个小候爷求见,他……他好象快死了。” 柳韵寒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她没想到穆九会来真的,这要是真的杀了人,还是杀了一个小候爷,这“快活林”不是完了吗?这个穆九,怎么办事这么没脑袋啊? “你男人挺厉害。”冷飞拿了一盘水果闪在一边啃。 懒得反驳他,反正她怎么也说不过他,她说白的他必说是黑了。君子报仇尚且十年不晚,龙也有打盹的时候,有本事他一辈子都别出什么错。 这个穆九躲哪儿去了?柳韵寒气得四下里找不到人,这怎么要他办事时怎么找不到人呢。 “你一叫他就出来了。”冷飞乘吐核的空讲了几个字。 他怎么一点都不急啊?一叫就出来?当穆九是狗啊,一叫就出来,可是这除了喊一声也别无他法,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穆……”让她真的喊却又喊不出口。 “唰”,一道人影落在她面前,吓得她往后大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在裙摆上,他拉了她一下手缓了后退的力量就松开了,任她在那里摇晃了两下才站稳。 气死她了,多扶她一下会死吗?当她是什么有毒的东西吗?一想到毒,她记得有个中毒的小候爷找上门来了,他们的事以后再算帐。 “那个小候爷要死了。” “知道。”他居然一动都不动? “人要死了。” “是”他还是一动都不动,好象她只是来通知他死人了,他的□□功力非凡,当她在表扬他似的。 “如果他死了,整个‘快活林’都完了。”柳韵寒都要急哭了。 “是。”他还是一动都不动。 这叫什么回答问题啊?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啊!多说几个字会死人啊?他不去救人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 “你就直接说让他解毒不就完了吗?”冷飞象看笑话似的看两个人在哪鸡同鸭讲。 柳韵寒白了他一眼,别以为她忘了教训他了,等她办完正事好好剥他的皮。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这事是因她而起的:“给他解毒。” 穆九转身离去,冷飞道:“如果我是你就给他解一半的毒,省得他找咱们麻烦。” 如果眼睛能杀人,冷飞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我想你最好是去看看,他没脑子,别下手挑了小候爷的脚筋。”冷飞提醒着她。 一听他的话,柳韵寒就坐不住了,提起裙子风一般的追出去。 真是搞不懂,爷为什么会招惹小姐生气呢?如果小姐再气下去,保不齐有一天就会用刀子杀了爷的。 穆九跃过湖去,吓得一干仆从退了一大步,他扔一颗药丸在小候爷身上:“吃。” “谢大爷,谢大爷。”如果小候爷没救了,他们一个儿也活不了,都得活剐了,家里的人更是一个也跑不了。 “大爷,没……没有水啊!” “湖。”穆九还是那么面无表情,他能给解药就已经不错了,还想他给拿水,别做白日梦了,要依着他早就拍屁股走了,他是死是活关他什么事? “湖水?”仆从面露难色,哪有给小候爷喝湖水的?可是面前这位爷是万不会给他们拿水的,小候爷又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一个仆从咬了咬牙:“哥几个,今天的事大家都有份儿,谁也不能说出去。” “是。”谁说出去谁就得死啊,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仆从用手舀了点湖水,另一个把小候爷的嘴给掰开,把药放进去,把水倒进去。 这药真是神了,小候爷立刻就睁眼了,而且能扶着坐起来了。 “我……我这是在哪儿?” “回小候爷,是在‘快活林’” “我……我没死?”他只记得自己刚走几步就觉得腿软,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我们把你抬来求人家,人家才给的解药。” 小候爷的眼睛盯着人吊桥上奔来的女子,虽没有看到面貌,但是从那步态足以让他心痒难耐了。 (大小姐!)他困难的咽下口水,想站起身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坐下来。 (怎么回事?不是解毒了吗?怎么他来是说不出话来?) “一半。”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半? “小候爷,他说的意思是你身上的毒只解了一半。如果你进‘快活林’,就要依咱们‘快活林’的规矩来,想玩女人只有你有钱,色馆里有天下美女包你玩得痛快。” 这大小姐的相貌真的是美若天仙,也不知道自己是头昏还是被迷得昏沉沉的,哈,美女啊! “别以为你是候爷就了不起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如果你不怕死尽管和我们‘快活林’做对,到时候有人会去杀光你全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蹲下身来在他耳边道:“如果你再落在我手里,我不打你也不骂你,等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再每天切一块肉下来,当着你的面烤得香香的让你吃下去,养得你伤好了再切下一块肉,加上贝尖,鱼翅做成极美味的肉羹给你吃,到最后你会只吃自己的肉,什么都吃不进去,你会忍不住自己用刀子割自己的肉吃。我想这京城里走失个把人的不算什么吧,小候爷?” 没等她站起身就看到小候爷狂吐不止,边吐边爬,离柳韵寒远远的,仿佛见了恶鬼一般。良久,才有胆大的仆从过来扶住小候爷,抹去他嘴角的污物。 她在说什么?穆九轻皱着眉,依他的功力完全听得到她说的每一个字,她从哪儿看到的,学到的这样的话?真是看为出来,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也说得出这么狠的话来,真是看走了眼,他现在对她倒是生出几分好奇来。 柳韵寒有些失神了,她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她在哪儿听人说过,可是却想不出来了。 “大小姐,这……这另一半的毒。”胆大的仆从小心的问,一向横行惯了,没想到今天踢到铁板了。 “十天一点。”穆九还是惜言如金。 柳韵寒白了他一眼,真是的,还要她来解释:“每十天来一次,给他一部分解毒的药。”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小候爷不听话做出对“快活林”不义的事,那他这条命也就没了。 “谢这位爷,谢大小姐。”知道能保住命了,仆从架着小候爷走了。 “小玉,送客。” 小玉扁了扁嘴,这种恶人还送他,可是小姐发下话来她只能照做。她一招手,路过过来一乘小车:“玉姑娘,您吩咐。” “送小候爷回府,稳着点。” “是。” “谢谢大小姐。”得了命了,赶紧走啊!几个人落荒而逃。 小玉偷眼看她的大不姐,她刚才说了什么话?把那个小候爷吓成那个样子?她想不出来,真的想不出来一句话就能把人吓得吐成那个样子。她……好想知道,可是又有点怕知道。 穆九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小姐,她也能说出那么吓死人的话,真是看走眼了?听她说的他都有点受不住了。这些说词她一个大姑娘家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这“快活林”里唯一能说出那种话的就只有冷飞了。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的?吓得可是她吗? 她想起来了,这句话是冷飞说的,就是刚认得柳晴那天吓柳晴的,也吓得她当场昏倒,还连着做了好几天的恶梦,梦见自己啃自己的手臂,手指头都被她咬得只剩下白骨了,还挂着血丝。 好呕!她怎么突然想起这句话呢?看样子真的是效果非凡,过了一年多了还记得。好……恶心!不过一想到小候爷被吓得那个蠢样子,也真是好笑,出了她的一口恶气。 看着柳韵寒宜然自得的品着茶,满脸的得意之色,还不时露出一抹溅笑,想是刚才做了什么让她非常开心的事。 “小韵韵,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说来听听如何?” 柳韵寒白了她一眼不理他,这种事怎么会跟他说?看着他猴急的样子,开心,真开心,就不告诉他,急死他,自己乱猜去吧。她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了,心情从没有的大好。这天看上去美,茶喝着也香,连风都有一股好闻的味。 “小玉,咱们游湖去。”她高兴得都能漂在水面上了。 “来了。”真是不明白小姐怎么又变得突然高兴起来了。 “什么事让她突然这么高兴?”冷飞问着身边的穆九。 “吓人。” “我教她吓人?我说穆九,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我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听不懂你下的是什么蛋。” “人吃人。” “人吃人?”冷飞突然大笑起来,他自然记得那段人吃人的故事,当时可是效果非凡的好啊!吓吐了柳晴,吓昏了柳韵寒,吓得柳湘儿两天没吃饭,吓得楚翼变脸。她怎么今天想起来说那个故事?一定是吓小候爷了。 冷飞笑得要喘不上气来了:“那个小候爷吓得怎么样?”那个大小姐啊,从她嘴里连个血字都说不出来,今天却说出这等吓人的故事,也真亏了她。不行了,他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穆九也不由得笑起来:“吐。” “一定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吧。当年她听了这个故事都吓昏了呢,没想到她今天却用来吓别人,哈!笑死我了。” “吓昏?”是了,这才合她的气质,一个文弱却又才艺俱佳的女子会有的反应。从她嘴里吐出那样的话来……是很奇怪。穆九笑出声来:“变了。” “变了好,变得好。你可没见过她以前的样子,美是美得要命,可是就象那墙上画的画,泥涅的人,瓷做的俑,不大喜不大悲,就是要她的命她都不会大喊大叫。” 穆九摇了摇头,他才不信呢,那个又叫又骂,还扔水盆的女子会任人宰割?怎么可能? “我说的都是真的。算了,你呀,爱信不信。你觉得她现在的心性如何?” 穆九摇了摇头,他从来都不注意身边女子,什么长相,什么个性,他几乎是从不与人来往的。此次他若不为报恩才不会沾这么多的人气,她是圆是扁他根本就没细看过,更没有想过什么心性的事。 “准备什么时候走?” 穆九摇了摇头,他还没有想到过,人敬一尺还人一丈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不过他也从来没有在哪个地方呆得这么久呢。在一个地方只要呆过三天他便坐不住了,可是在这里都住了半个月了,却没有一丝丝心烦气燥,没有一点想要离开。为什么?是这里的美景吗?美是美,可是哪有群山之险峻?哪有大海的壮阔?那是为什么?他想不出理由了。 冷飞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却也不点破:“我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哪里休息,这翠烟阁的一楼右侧有一门空屋子,你就在那里休息吧。” “不。” “那是给你准备的,风吹雨淋的万一再病了就不好办了。” 穆九想起那四个护院的话,说柳韵寒的事他们不用管了,言下之意就是她的安全由他穆九负责了,可是他终究是在这里呆不久的:“我会走。” “走的时候再说吧,你这几天是不是都在房顶上住着啊?” 好三八的面容,哪里象是大当家的?住得久了,穆九对这林子里的人是越来越奇怪了。一个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大当家,一个不是小姐的大小姐,一个是别家夫人却非要更名换姓的夫人,一个有自己家不回却非要“赖”在这儿的大堡主,一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一个看什么拿什么的大盗,一个看什么什么好奇的小贼,一个天下第一恶人的大胡子,一个媚倒天下男人的小妖精,一个恨不得让天下男人掏心挖肺的魔鬼,还有一个大侠在凑热闹,其他什么蛇豹一流的人物就更是数不胜数了。象今天那四个大汉,那是被称为“中原四鬼”有名号的人物,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当护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每呆一天就好奇深一分。最让他看不透的是冷飞,他的功夫可以说是精深,至少不在他之下,是啊,能够降服麻胡子的人定不会弱到哪里去。 6 F 又有人送东西来了,是一盒珠粉,还带着淡淡的香气,是一种没闻过的香味。那装粉的盒子也不象是中土之物。 小红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这是西域的东西,听说要走几万里的路才送得到呢。” 夏宛若把粉放在梳妆台上,她又不是没见过这西域的什么粉。 “有的路上不大平安,出来十成的货只能到二成,听说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呢。”小红翘着腿漫不经心的道。 夏宛若又把那粉盒拿过来,打开盒盖细细的闻上一回,是有点不同,白细得极是润滑。她沾了点细细抹在脸上,用手背抹过,真的是滑得不可思意。 小红偷眼看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心,这么极难买的东西也买得到,上回有个客人要送月儿姐姐一盒,足足等了半年呢。” “你没见过送东西的人吗?”这应该是极贵重的东西吧,她认得的人里,只有爷有这样的财势,是他吧?他想着宛儿呢,他没有忘了宛儿啊! “是林记的小伙计送来的,放下东西就走了。” “他没说是谁买的吗?” “不知道,我去时东西就在呢,我就顺手送过来了。” 夏宛若没有说什么,会是谁送的呢?梳妆台前还有一朵珠花,一个细银枝挑着一朵银花,没有细加什么修饰,银也不是上等的白银,还杂着不均匀的黑色,那是上一次见面时李靖阳送的。是她手饰盒里最不值钱的、最不起眼的、最不漂亮的,可是她却是最放在心上的。爷也送过她东西,可是那不是用心送她的。 这盒粉也是她收到的第一……第一盒水粉,那滑嫩的感觉直到她心里,那淡雅的香味直渗到骨头里。 她把放在台上的一支笔收进小抽屉里,那是她准备今天见李靖阳送给他的,可是…… “夏姑娘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不跟你说了,我们下午出去,你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 “不了,谢谢你。” 她放下粉盒,把抽屉里的笔又拿出来,那是她还在学馆时有一次上街买的呢,青玉的杆儿,最上等的羊毫,她都舍不得用。 送给他吗? 笔摆在粉盒的旁边,手伸在取舍之间,会是谁送的吗?是爷吗?他可好吗? 走在临水亭,清凉的风却吹不走她心里的烦闷,一艘画舫划了过来,划船的笑道:“夏姑娘,在这儿看景呢?” 夏宛若站起身微一礼,撑船的姓赵,见了几回面倒是说过几回话,人是粗了点,但不是个坏人。 “给你,这是点新采的莲子,清热去火。”一个小口袋扔过去。 差一点没把她砸个跟头,这可真是个“点儿”莲子,夏宛若哭笑不得的把口袋放在脚边:“多谢了。” “别常站在这儿,风大,你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别让风给吹湖里头去。” 夏宛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絮的小姑娘,刚去没多久。” “春絮?知道,那小姑娘长得也不错,前几天被人赎出去嫁人了。” “她……嫁人了?”夏宛若一呆,她怎么就嫁人了呢?都不告诉她一声就嫁人了?忘了她这个小姐吗?是对她不好吗? 她这是怎么了?口怎么这么渴呢? “大小姐,您醒了,要喝点水吗?”小玉递上水,挑起床帐。 柳韵寒几乎是一口就把水喝干了:“还有吗?” “有。”小玉看直了眼睛,又倒了一碗水,大小姐怎么象是一年都没喝水啊? 直喝了四杯水才缓过气来,好舒服。 她这是在自己的房里吧,可是她记得昨天好象在楼下喝茶来的,后来穆九拿来一壶酒,那酒味好香,她就跟着喝,好象……好象后来她还让穆九带她到楼顶上要去摘月亮。 柳韵寒捂住了脸,她真的办了那么失礼的事吗?如果没做过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天啊,她象个疯子似的在楼顶上跳舞,穆九拦都拦不住,她一失脚掉下去了,是穆九接住了她,两个人才毫发无伤的落在地上,她笑着说好玩,让穆九带着她再跳一次。 “怕吗?”穆九看着怀里的美人。 “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快一点,我还要玩,再来,再来。” “好。”他抱起她,她左手勾着他的脖子,笑得明月都为之失色。一股女人特有的体香飘入他的鼻子里,不由得心摇神晃,他平生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触女人,软似绵的肌肤仿佛是水做成的,一握便化,女子都似她这样吗?他有些失神了。 “唉,你在想什么?快一点,我还要跳下去一下。”她的小手毫不客气的拍在他脸上,声音虽不大,却是清脆异常。 他被打得一愣,打从他习武有成就没有人近得他的身,更不要说打还他一巴掌了。她也一愣,自己真的打人了,她只是想……想挥一下手,没想到真的打到了。 她伸出小手轻轻的揉着,还凑上去吹气:“不痛,不痛,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别哭啊!” 她在干什么?怕他疼?她在……哄他吗?让他的心里怪怪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软在心里,提不起来了,好象有一点点喝多了酒的感觉。 “你带我再跳一下好不好?”她的头倚在他肩上,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沿着他的脸线划着:“这……这是什么东西?咬我的手了。这……个东西就是胡子吗?好奇怪呢,你们男人都长这个东西吗?真好玩,可是好痒啊。”她咯咯的笑了起来。 穆九被她的孩子气弄得笑了:“你……醉了。” “没有,我可还记着呢,你还没带着我再跳一回呢。快一点,快一点儿。” “好。”穆九吸一口气足尖在地上一点拔身而起,在飞檐上借了下力便到了楼顶。 “我要抓星星,你看,那么多的星星。”她指着花丛间一闪一闪的东西。 “是虫。”她真的是醉了,哪有星星在地上飞的。 “不,是星星。”看样子他如果敢说个不字,她就能张嘴咬他。 好男不与恶女斗:“是星星。” “去抓来。” “睡觉。” “和星星一起睡觉。” “好。”他飞身带她跳下去,飞舞在花丛间,手掌划过。送她回到床帐,张开手,莹火虫在帐子里飞舞开来,一闪一灭。 柳韵寒躺在床上笑了:“星星,星星。” …… 她想起来了,是穆九送她回房的,她还拉着人家不放手,向他要好多好多的星星……她怎么能做出那么丢脸的事,让她撞豆腐死了吧,她不要活了! “小姐,您不舒服?”小玉关心的问:“是不是发烧了?不热啊。可是脸怎么这么红啊。小姐,你怎么不换衣服就睡了?还有一股酒味。您快洗个澡换衣服吧,爷让您过去呢。” 她不想去,他叫她只定没什么好事! 可是……不去不行啊,她不去,那个家伙一定会闹过来的,到时候还不一定会多生出什么事来呢:“倒水,洗浴,更衣。”她认命的起身。 “大哥,你今天的运气真是太棒了。”三个人勾肩搭背的走进来。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财神爷是我们大哥的结拜兄弟,他不照顾我们谁照顾我们。” “三把就赢了五万两,今天晚上我们哥儿几个怕是赢了有几十万两了。” 当中的大哥翻着眼撇着嘴,真是目中无人到极点:“兄弟,吃好玩好,咱们一会儿接着赌,把他奶奶的‘快活林’都赢过来。” “只要下哥下场定是不在话下。” “你,过来!”大哥对李靖阳一点手指:“就是你,去到前面酒楼给我们弟兄几个叫一桌最好的酒菜,银子我们有的是。”他随意从怀里掏出一张来看也不看就扔过去。 “两千两?这位爷您给的太多了。” “赏你了。老鸨子呢,快去叫她过来侍候大爷。” 赏他?李靖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们三个人就是再能吃也就吃五百两就够了,再来几坛好酒,最多一千两,那他不是平白得了一千两吗?一千两!得的就这么容易!李靖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去的。他们下了三把就赢了五万两银子,现在已经赢了十几万两银子。走出色馆的大门就能听到旁边赌局里传来的喝五吆六的声音,那咯啷咯啷的色子、牌九声让人血脉喷涌。如果他能得几万两银子就能替宛儿姑娘赎身,如果能得几十万两银子,他就能连柳妹妹一起赎出来,然后三个人一同双宿双飞静待大比之日,到时候他会高中头名状元,衣锦还乡……可是,“快活林”里有规定,所有归林子管束人口不得进赌局,轻者打五十板子,重者打八十或辞或卖。等他有了钱还怕什么?只是这赌局的大门他就进不去啊! “来了来了,几位爷可是好久不来了,快请,快请。”无名轻摇着扇子迎出来:“几位爷可有相好的姑娘吗?” “早听说这色馆的妈妈是个人间的尤物,今天一看可真是名不虚传啊。”大哥伸手要摸无名的脸,被无名技巧的挡下来。 “哈哈哈,就照妈妈这般的姿色给我们兄弟每人找两个姑娘来。有清雅的房子来一间。” “对不起,几位爷今天来得迟了,我们姑娘大多都给叫出去了。” “你这里没姑娘还开什么妓院?做什么生意?” “爷您别生气,我先叫三位姑娘来服侍几位大爷,这几位姑娘可是绝非凡品,如果不是象大爷这么出色的人品我还不叫出来呢。” 大哥翻了翻眼睛:“如果不合我们哥几个的心意我们要打人的。” “看您说什么啊?来我们色馆的大爷哪一个不是来开心的,这打啊杀的,怕是会惹得几位爷不痛快。绿袖,去叫几位姑娘过来。” “是。” “这个小姑娘倒是长得不错,就算一个吧。” “她还小,生涩得很。” “大爷我最爱吃生的。” “爷,您说这是蜜桃子好吃还涩桃子好吃啊?” “当然是蜜桃子好吃了,哈哈,妈妈看来也是此道中人啊,我喜欢,我喜欢。” “爷,妈妈我已经是过季的枳子,只剩下这副皮相充充门面而已,爷宽坐,姑娘们来了。” 三个披着粉红薄纱的女子嘻笑着进来:“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啊,如果不好我们可是不依的,可别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啊!” 三个人的眼前莫不一亮,露出色迷迷的眼神来。 “几位爷可相得中吗?” “好,好,好,没想到你这里还真有些好货色。她们哪一个是红颜哪一个是祸水?” “爷,这几位姑娘有一个方面可是别的姑娘没法比的,信我的没错。” “我信你,我信你。” 三个姑娘已经各寻对象倒茶剥果子:“哎呀,妈妈,你快去吧,这里有我们的呢,您不知道一刻春宵值千金吗?别扰了我们的好兴致。” “好好照顾三位爷。” “知道了。” “三位爷,您的酒菜来了。”李靖阳轻叩门板。 “送进来,快点送进来。”三个女子已经坐在男人腿上了,见李靖阳进来也不闪不避,嬉闹如常。 李靖阳倒是面红耳赤,天!那男人的手已经摸进衣服里去了……他掩着面,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引得里面一阵大笑。 “好象里面那几个不是什么好东西呢。”绿袖有一点担心。 “我知道,所以才叫她们姐妹去对付啊。” “麻爷刚才派人送过话来,说那三个人是什么平城三虎,让您小心些。” “知道了。” “快活林”的会帐日是越来越热闹了。先是从她的翠烟阁移到聚芳斋,然后人是越来越多,不是看帐的人多,而是闲人多了。 她身边有一个半神出鬼没的穆九,为什么说是半神出鬼没呢?她出门时他在打坐,可是等她到了聚芳斋他已经在座,还凉好了茶等她。后出而先至,一方面是他武功高强,男人气力足脚程也快,后发而先至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另一个方面……柳韵寒突然灵机一动,冷飞说她翠烟阁里有一条通道,可是没有在那张机关图上标出来,他也不告诉她。这穆九是江湖人,必定对这种机关一类的东西有所研究,他会不会从那条道过来的?等有机会倒要好好问问。 葛云鹤这个大堡主看样子是不想回家了,其实也不是不想,而是他夫人不回去,他也就无法回去。没办法,近几日他把几个弟兄也叫过来了,跟着一起会帐,不过会的是他“风云堡”的帐目。如有空闲乘机用眼睛把冷飞分尸n次。 让他还离不开“快活林”的是他还有个义弟身陷于此,比得自己夫人的事更让他挠头。 楚翼,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法,甘愿为冷飞做仆做奴他也说不出什么,只多会替他报不平。可是……可是怎么成了冷飞的裤下之臣啊?让他咬牙再咬牙啊。说多了不是,说少了也不是,那毕竟只是他的义弟,不是他亲弟弟,所以有些话他不好说。 你看,你看,这成了什么样子?楚翼在伏案批帐,笔走龙蛇,算盘珠响若爆竹。他怎么不知道楚翼还有这种本事?只知道他武艺超群,功力非凡,却还不知他文采也同样上乘。这么好的人才,他却不知道,任冷飞占了个天大的便宜。他悔啊!他恨啊! 所以等柳韵寒走进聚芳斋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楚翼埋头苦干;葛云鹤咬牙切齿,目刀乱飞;小叶子忙里偷闲用脚丫子踢自己相公一下,省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咬人;他那几个属下低着头装样子,眼睛却不放过屋子里的一举一动;无名呢,玉手拱着香腮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她那个越来越不长劲,越来越没出息的大当家倚着楚翼,一会儿还往人嘴里送一块蜜瓜,对葛云鹤呲呲牙,再回答楚翼几个问题;只有偶尔出现的穆九眼观心,心观鼻,鼻观口,对所有的人都视而不见,专心凉他的茶。 聚芳斋里是倒是群英聚会,却也是浪潮汹涌。 这哪是会帐? 柳韵寒长叹一口气走进屋去,她今天是真不想进那屋子去,平日里她恨不得睡在这儿,可是今天……唉,即来之则安之吧。 “小韵韵来了,快请坐,你今天来晚了。” 柳韵寒没气质的翻了翻眼睛,她恨死这个声音了,当初她怎么还会感到他是个好人呢?救她于水火,他根本就是陷她于水深火热啊! 今天就看他这张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她坐在自己的桌案前,展开帐本,小玉研墨,穆九却站起身走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飞在床上放光明,好象一个人大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床都是小星星。” 沾着墨汁的笔当时就掉在砚台里了,溅得墨汁四处乱飞。 她就知道事是躲不过的,他知道了。 喝一口茶,与那个恶魔对视,是谁说的?说他是个恶魔?可真是一针见骨啊!被他取笑久了,借他的福,她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小韵韵。”好事的无名已经移坐过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柳韵寒拿起笔来专心批帐册。 无名不死心的拉过小玉:“小玉,你们家大小姐昨天晚上可有什么访客啊?” “没有啊。”小玉也被弄得一头雾水,爷唱的是什么歌?跟小姐有关吗? “爷?”无名走近冷飞,不知道有多少个长耳朵跟着想听个究竟呢。 “你想知道吗?” “想。” “等你找到小相公我再告诉你,你看,葛野鹤的那个小跟班杨波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太小了。”无名瞄了一眼。 “小的才嫩啊,这嫩的吃了才补身啊,要不怎么都吃童子鸡呢,别忘了吃了以后要包一个大红包给人家啊!” 楚翼一口水没喝好大声咳起来,天啊,这两个人在他身边在说什么?想要他的命吗! “对不住了,你没事吧。”无名的脸上可一点都没有道歉的意思。 杨波一张小嫩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他还只听过男人在一起偶尔会说过女人怎么怎么样,但是绝不在女人面前讲。没想到这个女人讲起话来会这么直白,他这个当事人还在呢说讲得这般百无禁忌的,好象已经的把他给怎么了似的。 这笑话是看别人的好,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好了。他是走也不是,坐着也不是,如坐针毡一样。 那几个同来的兄弟掩嘴低笑,葛云鹤虽然还端着架子,可是那脸上的笑纹可是藏不住的。看看,他这是什么兄弟?什么堡主啊?不帮兄弟说几句话也就算了,怎么还作壁上观呢。真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阿。 冷飞咳了声道:“小叶子,昨天你不在家,赌局里有人闹场子,下面人说是叫‘平城三虎’,赢走了咱们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玩的是什么?”叶绣娘皱起了眉头,自从赌局开业以来还从没有人能一下子赢走那么多银子呢。 “股子。” “没做假吗?” “股子是咱们的,手法上看不出来。” “您怎么不派人叫我?” “小事,你们夫妻也有半个月没见了,我可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来。再说了,他们吃到了甜头今天就还会来,急什么。” 葛云鹤轻哼了声,算他明事理。这一次他可是马不停蹄的从风云堡往回赶的。 叶绣娘的脸却有点红,习惯了冷飞的不正经,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说来反倒有些不适应了:“谢当家的体贴,小的今天一定会查明的。” 冷飞嬉笑道:“如果小晴子和孟北那两个小贼在也不用你出手,不过有你当家的在就是来三十只虎也挡得住。” 吐血!刚对他有一点点好感立时就荡然无存。冷飞当他葛云鹤是看家护院吗?唉,算了,他老婆在人家手里捏着呢,还说什么呀。看来他还得在老婆身上继续下功夫,劝她回风云堡,等她前脚动身他后脚就平了“快活林”。 柳韵寒把自己的帐本查验后交到冷飞的桌案上:“大当家的,您自己个儿好好玩吧,我就不陪您聊了。” “着急回去见你男人吗?” “你要不要也去见见他啊?”被他练久了,她的脸皮也变厚了。 “不急不急,等你用过以后,告诉我好不好使我再去也来得及。”当他是小菜鸟吗?敢回嘴了?有进步!不过跟他比还有得学呢。 柳韵寒立时羞红了脸走出去,他说什么呢?什么用不用的,说得那么色迷迷的。 “老大,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脸皮厚得象座山?”无名真的佩服死他了,那种话被他说得跟喝白开水一样,可怜那些风云堡的男人,一个个要变成蚯蚓了。 “以前没人说过,不过今天看见你了,我知道山的厚度。” “真是败给你了,我倒是看看这世上有什么人能管得了你。呀,楚翼怎么流鼻血了?” “真的?”冷飞急忙站起身,帐册页面上果然有两滴血:“啊呀,我的帐册啊!完了,完了,全完了,还看得清字吗?” 真是败给他,无名大笑着走了。从来都没看他这么重视帐本过,真是好笑,楚翼的面皮发青呢,看样子一会要上演血溅聚芳斋呢,快快闪人吧。 葛云鹤也伸臂夹着叶绣娘带着众属下闪人,他那个义弟的脸色不好看,熟知其个性的义兄自然见识过他的气势,笑话好看,命更重要,跟着闪人。 “怎么都走了?一点都不好玩。”冷飞把帐册随手一扔。 他不是非常看重帐册的吗?楚翼点穴止了血,还没等他有所疑问、生怒,他一张小嘴已经亲上来,一下、两下……直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拥着冷飞正在亲吻他的嘴唇。 冷飞知道他回神了,好可惜呢,他的亲吻真的是让人喜欢死呢。不过看他发呆也是好事,可以好好端详他的好样貌。看样子他还不知道怀里正抱着个人吧?亲不到,享受一下温暖也挺不错的。 楚翼真是太会发呆了,这要是不小心怕是被人占尽了便宜都不知道,太危险了,可要看紧一点。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他把一千两银子交给“平城三虎”,看着他们走进赌局的大门就后悔了。他跟人家一点交情都没有,赌场无父子,赢了还好办一点,输红了眼的人可是什么都办得出来的。他刚才应该跟那三个人立个字据就好了,否则人家拿走了凭什么还给他啊?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三更刚过一更,那个二爷就过来给了他一万一千两银票。 一万一千两银子银票,他好半天都吓得闭不上嘴。 就这么一会儿一千两就变成了一万一千两,而且他们三个人明天还要来。如果他们一进场他就把银票送过去,不是赢得更多吗?那么用不了几天他李靖阳就能得到几十万两,不几百万两的银子吗?到时候他什么事办不成啊? 他可知道,运气来了真的是城墙都挡不住。他曾亲眼见过有人一夜就赢了五千两银子,可是根这三位比起一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站在色馆门口,听着赌局里传出来的声音他真的是热血沸腾啊!没想到这赌局里会有那么多的银子? “李先生,您有什么事吗?”把门的叫住李靖阳。 李靖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赌局的大门口了。他忙施了一礼:“是,是有一位客人想让我来看看他有一位朋友在里面走没走。” “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小生也说不好,但只一看便知。” “对不起,李先生,局里规矩,林子里的人不得入内。” “小生只是寻人,回不了客人的话小生也无法交待,请二位通融一二。” 甲去乙说:“你去把林头儿叫来,请他陪着李先生进去找人。” 还要人跟着他,那他还怎么玩啊?可是这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不进去又不好。 片刻林安出来了:“李先生,你要找的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 “这……小生就不大清楚了。” “这位客人进了你们二道门没有?” “有。” “进来吧。” 赌场里面是亮如白昼,一进门就是八十张赌桌,每张桌前都围满了人,大多是贩夫走卒。 “下了,下了,还有谁下了。” “离手了。” “十一点,大,赔银二两。” ……此起彼伏的吆喝起叫得人心狂跳不止。 “李先生,上楼了。”林安在前面引路。 李靖阳看得入迷,差一点撞到墙上。 “李先生怕是从来都没有看到人赌博吧。” “见笑,见笑!” “也是,象李先生这种饱读诗书的人怎么会玩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先生看这上面可有你要找的人?” 楼上一层分成几个小间,虽没有门,但却比楼下安静些,衣饰也比下面那些人光鲜些,有些书生模样的人夹杂其间。 “先生看了不要笑话,这读书人也是人,大赌丧志,小赌怡情嘛。”他偷眼看着李靖阳,看他捻动的手指想也好此物,却并不点破:“先生可找到了人?” 李靖阳摇了摇头,刚才那一间如果自己下注一定是大赢,这一把怕是至少会翻五倍,那几个人真是傻瓜。 “李先生。”林安拉了他一下。 “啊,林都管。”李靖阳忙施一礼,心下惴惴不安起来,他可是看出自己的破绽了?哼,就算是看出来也不怕,走就走,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来赢他个金银满屋。 “找到人了吗?” “不曾找到。” “那就没有了。” “赌局只这上下两层吗?” “你那位客人只有钱在这里玩两把,里面他是进不去的。先生请回吧。” 李靖阳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走出赌局。 “林头儿,你说他真的是来找人吗?”把门甲说。 “你我都是精于此道中人,来的什么鸟还看不清吗?我看他是心痒难耐了。”门人乙取笑道。 “不过依我看他是个臭手,还能活着真是运气好。” “听说他是病了被冯管事的捡回来的,我看多半是赌输了被人打个半死吧。” “还上京应试呢,就他那样的就是中了也当不了什么好官。” “看住了门,别乱说话,你们知道爷的规矩。”林安走进去。 “是。”两个人吐了吐舌头,站在门两边迎送客人。 7 G 《拈花魁》7 g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 H 《拈花魁》8 h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 I 《拈花魁》9 i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 J 《拈花魁》10 j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