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山谷》 第1章 《玄色山谷》 作者:星海之君 整理制作,并提供下载 第一卷神鸡的传说 第一章偶然发现 这本是一个月牙形的清幽山谷,四面青山,一侧的山脚下,有一条河经年流淌着,山谷内除了一两个不大的村落之外,少有居民,只有寥寥几家猎户散落在周围的山脚。 唐氏三兄弟来到这里,见碧野四合,山环水绕,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们在这里建起了房子,定居下来。那本是清高宗15年时,现在经过近五十年的垦荒,这里已经变成了世外桃源。 山脚下的猎户已经不再天天进山打猎,他们在自己居住地的周围开垦了大量的土地。因为在卧虹山下,自然形成了卧虹村,而唐氏兄弟所居住的地方就成了唐家宅。 开始的时候地广人稀,山谷内可供垦荒的地方很多,人们之间保持着一种和谐美好的关系。很多时候,一个人或者一个村的力量有限,往往需要互相帮助,何况儿娶女嫁,附近的人们大多沾亲带故,这种和谐始终没有被打破。 一拨又一拨的逃荒者来到这里,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也想结束流浪生活,于是村子的规模慢慢变大,而相隔四五里远的地方也就形成了新的村子。 北面是以穆家和谭家为主的翠屏村,依翠屏山而居,东南是以刘家为主的鸡鸣村,坐落在鸡鸣山下,东南河那岸是以宗家和刘家为主的峙山村。翻过唐家宅东山,乃是以阴家为主的阴家寨。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放牧,打猎捕鱼,好像原始社会一样。这是一种多么恬淡静谧的山村生活啊! 1799年,世纪老人高宗皇帝病死在北京,4年前接替皇位的仁宗皇帝终于摆脱了太上皇的阴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捕并问斩了和珅,开始了自己对庞大帝国的统治。但发生在北京城内的这种天翻地覆的大事,对于山谷内的人们来说,好像是发生在遥远的星球上,他们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想与闻! 这种生活本来一直这样持续的,直到有一天,开山的人们发现了一座神秘的坟墓。 这天正是重阳节后的第六天,天气晴好,艳阳高照,阴家老三在西山采石时炸裂了一个石门,露出了一个洞口。人们不敢遽然而入,围着洞口猜测着,争论着。 唐家已经成为附近村落的领袖,同时这片山因在唐家的东面而成为唐家势力范围,因此这一天,唐家掌门人带着族中子弟来到洞口,阴家三兄弟和唐氏家族组成了联盟,他们准备好火把,还带上了长矛等武器,一行人鱼贯而入。 他们使用了祖传的办法,先让火把在前面试验,发现火把燃烧很好就往里走,如果火把熄灭,他们就会停步。 空气里虽有浓重的腐烂气息,然而火把“哗哗”的燃烧着,表明里面空气没有问题。 门在南方,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进入山腹,甬道呈倾斜状,越往里走越高,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石门的一侧有一个环形拉栓,阴家老三用力拉动拉栓,只听见轰隆隆几声巨响,石门开了。 这实在是一座很讲究的坟墓,地穴为东西方向,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竟然是个空坟墓!里面既没有棺材,也没有金银财宝,似乎是修完了就没有人用过一样! 石壁上雕刻着很精致的花纹,从雕刻的情况看,年代已然很久远了。从大厅有三个门可以通往三个石室,每座石室看上去功能各不相同,其中有一间可能是作为厨房的,里面有一个方形的锅炕。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用过呢?这个坟墓到底存在多久了?是谁修建的呢?大家互相探询,希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然而每个人都失望了。 在远离大门的一侧石墙上,刻划着很多奇怪的形状,不是一般的字,每个人都看到了,但是谁也不解所谓。那绝对不是坟墓里常见的字或画,那么是什么意思呢? 一行六人正准备离开,突然每个人都听到了石墙里面传来了声音,声音十分沉闷,听不真切,似乎是鸡鸣声。六个人面面相觑,这么一个完全封闭的坟墓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众人都吃惊不小,一霎时忘了身在何处,竟然都凝神谛听。后来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大家一起往门口跑去。 而大门,竟然轰隆隆的在缓缓闭上,唐生亭因为距离门口最近,一个箭步跑了出去,同时他大喊一声:“快!快出去!” 但是后面的人毕竟晚了一步!除了唐生亭一个人跑了出来,其他人,就这样关在了里面! 唐生亭虎口余生,心有余悸。站在门前,看石门已经完全闭合,严丝合缝,他拍打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传出来。他快步跑到甬道的入口,看看围观的人们还在,他焦急的喊着:“快!快去救他们!” 人们都盯着他,希望他能解释原因。唐生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石门!自己关上了!他们都在里面!” 一听这话,周围围观的人们如坠冰窖,而唐家和阴家的人关心则乱,都懵然不知所措。 第二章唐门春秋 这时候,唐氏三兄弟早已作古,掌管唐氏家族的正是长支的长子唐生亭,唐生亭已经45岁了! 唐氏三兄弟中的老三没有结婚,故没有后代,老大老二分别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的就是唐生亭,不过唐生亭兄弟三人中倒有两个少亡。老二的三个儿子都颇为健壮,目前正是三四十岁年纪,目前的唐门就变成了四兄弟。这四兄弟分别娶妻生子,但从总体上看,唐门人丁不旺。 不过唐生亭是个人物,他有着敏税的商业头脑,年轻时外出闯荡,沿途收购农产品或猎户的猎物,再到另外一地进行交换,没几年就创下了一大片家业,回来自己建造了高墙大屋,相比之下,唐生仁、唐生义、唐生礼三兄弟就显得寒酸了一些,也唯其如此,三兄弟对这位大哥极其尊敬。 唐生亭修建的这个园子,占地极广,他一共有四个儿子,最近,他另娶了一房姨太太,一个年青的姨太太,只有22岁。生活过得可以说悠闲自在,他很注意教育儿子,希望他们能够光大自己的门楣。 这天,已经21岁的大儿子学风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头野狼,四面八方都是猎人的箭。学风醒后,泪流满面,想起梦中的情景,兀自觉得后怕,他一个人悄悄出了唐家大院,越过清水河,来到卧虹村,他要找宋叔叔说说。 宋叔叔就是宋柏青,比唐生亭小六岁,一直是猎户,在卧虹山上打猎为生,后来在他25岁左右,不再打猎,开荒种田,现在只是偶尔还去山上打两只野兔。 宋柏青自小就对风水很留意,可惜没有受过名师指点,但在附近,也就算是一本“老黄历”了,附近的人们打墙盖屋,出门沐浴,走亲会友,婚丧嫁娶,都来找他看看,久而久之,宋柏青成了风水先生。 唐学风来到这里的时候,宋柏青正点上旱烟袋,悠闲的坐在那里。宋柏青对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算满意,他有三个女儿,但只有一个儿子,很希望自己再添个儿子。 他有时候从卧虹山鸟瞰东面的翠屏山和山下的翠屏村,那里住着二三十户人家,他记得有一次和穆家的老大穆天成聊天,老穆也很无奈,老穆有四个女儿,可是一直没有儿子。老穆曾经跟他说过:“我们穆家,子嗣本来就不广,如此下去,堪忧!”和他比起来,宋柏青觉得老天已经待自己不错了。 现在他看着老唐家的后代跑过来,还以为是找他儿子的呢,可是学风直接来到他跟前,向四周望了望,才开口说:“宋叔叔,我做了一个梦,你给我看看。” 宋柏青潜意识里有点妒忌唐生亭,不单日子过得很好,四个儿子也生龙活虎的,真是让人羡慕! “哦,什么样的梦?你说给我听听。”宋柏青倒很喜欢这个孩子,毕竟他平时很懂礼貌,对待长辈很尊敬,而且学风小的时候经常来找自己的大女儿永红玩。 “我梦见自己走在大山里,忽然变成了一头狼,到处找东西吃,然后遇到了很多猎户,他们都带着箭,要来射杀我!”唐学风看来还是有点余悸,或许梦里曾经被追得四处奔跑。 原来是这样一个梦!宋柏青凭着他敏税的触角,感觉有什么不对,是什么呢? 这个梦有两解,一解是关于唐家,但对于唐家是祸是福,一时还看不清楚;二解是关于唐学风个人的,那就是他个人也许会有不测之祸,这两种说法都不妥,自己还是装糊涂为妙。 所以宋柏青只是把这番意思留在心里,他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告诉唐学风,这个梦没有任何意义,学风也就悻悻的回去了。 他走回家的时候,正遇上村里人忙忙乱乱的往外赶,每个人都很兴奋,他拦住一个人问,才知道是在东山上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洞穴,他对这些东西天生没兴趣,就回家了。 唐学风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小夫人在家,小夫人名叫赵香草,乃是离本地很远的虎山人氏,家里穷得吃不上饭,正好赶上唐生亭到了那里。 唐生亭已经很久都不出去收购了,他通常在家里指挥下人,收获庄稼,现在他又突然静中思动,希望出去走走。他一口气就来到百十里外的虎山,其实这在他不过是在重温以前的日子。 唐生亭生的虎背熊腰,四方大脸总是红红的,颇受人注目,他在虎山后坡只收购了一些虎皮虎骨,就想回去了。 到了虎山前,他又来到赵家,以前他总是在赵家休息,第二天再赶路。 第2章 可这次真的不巧,赵家的顶梁柱赵大炮在几天前给人家放炮的时候,因为事先喝了点酒,醉醺醺的脑袋有点犯迷糊,竟然被天上飞来的巨石砸中脑袋,抬回家就没气了。唐生亭看看赵家,孩子一大群,生活够艰难,他决定扔下点钱走人。 可是赵嫂子不同意,她不同意的主要原因来自女儿香草,香草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她很小的时候就对这位唐叔叔很感兴趣,现在则私下跟母亲露过口风,想嫁给他。那时候赵大炮还在,母亲自然不同意,可是现在呢?情况变化了,赵嫂子对这件事重新权衡,她觉得这未始不是一个办法,所以她委婉的跟唐生亭提了。 唐生亭感到很突然,他自己并无此意,再说这件事实在还要跟夫人商量,当然最好听听老大学风的意见,唐生亭甚至有个想法,把赵香草许配给老大也许更合适,所以他百般推托,无奈赵嫂子坚决要他自己拿个说法出来,说到后来,香草出来了。 “妈!你就不要为难赵叔叔了,他既然不愿意,何必强扭呢!”香草对她妈妈说,连看都没看唐生亭。 唐生亭觉得这是个绝大的误会,苦于不好措辞解释,只是说:“原要跟夫人商量一下的,虽说父亲不在,这件事自己可以做主,但是为了家庭和睦考虑,这个步骤不可省略。” 赵嫂子母女都同意了他的这种说法,就放他回去了,临行前再三叮嘱,要早去早回,别让她们望穿秋水。 唐生亭回到家,跟夫人刘氏简单说了,夫人不置可否,让他自己拿主意。唐生亭自己也就不那么起劲了,没料想儿子唐学风倒有话说。 他的说法是:母亲年龄也大了,身体又不是很好,如果有个人照料父亲,最好不过,母亲就可以静养身体了。 最终儿子一锤定音,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香草进门以后,由于她本人性情谦和,加之对刘氏夫人极为尊敬,大家很快就把她纳入了唐氏家族,而唐学风和她,由于年龄相近,格外说得来,在人前称呼“赵姨”,背后呢,干脆叫香草。 赵香草正在水亭刺绣。 看到唐学风,香草笑了:“大少爷,今天没读书?” “没有呢,还读什么书!”学风把做梦的事情告诉了香草。 香草听他说梦,心里一动,觉得好像有个什么想法,似乎自己也做过类似的梦。她有点替他担心,但也只能泛泛的安慰了他一下。 恰在此时,村民们扶着他父亲回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急,唐学风这才知道,三个叔叔竟然都陷在了坟墓里!他们曾经回去拉那环形拉栓,但是没用,石门纹丝不动!而里面声息也无,那五个人,都去哪里了? 第三章班门弄斧 常氏兄弟来到翠屏村的时候,正是早春二月,田野一片萧条,老大常思纲是石匠,老二常思目是木匠,他们带着手艺已经走了很多地方,领略了人情冷暖,阅遍了世态炎凉,看翠屏村山青水秀,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们决定在这里安营扎寨。因为他们手很巧,村民们也很欢迎他们,帮助他们盖起了房屋,他们就这样住了下来。现在已经住了半年了。 翠屏山在西面,和后面的卧虹山隔着一箭之地,翠屏山上多有青色巨石,常思纲在这里采青石做成各种材料,卖给附近的人们,有时候干脆到别的村子里去帮人家盖房子。 常思纲和常思目兄弟俩的房子坐北朝南,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南山松柏,四季常青。翻过这座山,就是唐家宅。 到了唐家宅出了坟墓事件之后,唐氏家族的唐学云来请他们俩,唐学云把前因后果粗略说了一遍,常氏兄弟二话没说,带上工具跟着唐学云就来到唐家宅。 这时候唐家大院里聚集了很多人,都在商量着营救里面被困的人。除了唐家的人、阴家的人因为血脉相关,周围村子很多人也闻讯赶来,宋柏青、刘氏家族的刘立本还有宗氏家族的宗人诚都带着本门子弟赶到了这里。 常氏兄弟到的时候,听宋柏青正和唐生亭争论着什么。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听得出唐生亭十分焦急。 “唐大哥,不是兄弟不着急,实在是风水攸关,这山腹内绝对不能用炸药!”宋柏青沉着脸争论着。 “我也知道!可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宗人诚这时候也插嘴:“唐大哥,如果用炸药,有可能导致山体坍塌,里面的人很难说有救。还是要另想别的办法。” 唐生亭眼睛都是红的,他看到常思纲兄弟二人来到,如遇甘霖,上前握住兄弟二人的手,“二位常老弟,可有什么高明教我?” “我们想去看看现场。”常氏兄弟一向是大哥发言。 “嗯,走,我带你们去。”唐生亭带上几个人,另外带上火把、铁棍等工具,再次来到这个神秘的坟墓入口,这已经是唐生亭第五次来了! 常氏兄弟在唐生亭的引导下,进入了甬道,慢慢的走进了山腹,来到坟墓门口。他们看到了那个拉栓,这是个打造的很精致的石环,里面套住是一个圆柱形的石柱,拉东圆环也就带动了石柱,而石柱同里面的机关连在一起,可以四两拨千斤,开启巨大的石门。 这是个巧妙的设计,然而在常思纲眼里,这是个平常的设计。 常思纲走过去拉石环,石环纹丝不动,似乎里面别住了!听听里面也没有声音,常思纲陷入了沉思。 常思目也在想着,他用的是木匠原理,在思索着里面这个机关的构造。他拿出木尺。认真的量着各种数据。[手机电子书网isuu.] 常思纲拿出一根撬棍,伸到石环里,先平着向外撬动,没有反应,然后左右旋转,让所有人高兴的是,石环转动了半圈,就停住了,但还是拉不动。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都有所询问。他们决定暂时离开这里。 唐生亭不无遗憾的跟着他们回到唐家宅,暮气渐浓,营救工作还无进展,他的心里极为难过,这里面困住了他的三个兄弟,他的责任重大啊! 还有阴家的人,脸上悲悲戚戚,一个劲的求着常氏兄弟。 常氏兄弟走到一边,在地上迅速画出了一个设计草图,然后他们一边讨论一边修改,直到双方认可,才来到唐生亭面前,众人也都围拢来,听他们怎么说。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香草安排下人请各位到客厅便饭,顺便送来了几盏马灯。 众人无心吃饭,先听常氏兄弟解说。 常思纲把马灯举着,使光芒刚好照到地上,开始解释。 这一定是个未启用的坟墓,所以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拉动门闩会起作用,可以顺利开启石门,但是人在进去以后,应该立即把里面的一个机关启动,保证石门不会闭合,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没注意到这一点,所以过了一段时间,石门闭合了,与此同时,外面的机关也就不起作用了! “那,”唐生亭沉思着,“现在里面的人还能不能开启石门呢?” “不能!”常思纲解释,“因为按正常的道理,石门闭合以后,里面就是死人了!所以无需再设置机关。” 宋柏青点头称是:“是这样!常兄弟,那按你说的,外面也不该有机关了?” “宋世叔见得是!”常思纲赞同,“外面如果设置机关,不是方便掘墓者吗?” 众人听了大都恍然大悟,可是每个人的眉头也都皱得更厉害了!因为按照常氏兄弟的说法,这扇石门已经无法打开了!那里面的人岂不是要被活埋? 但是常氏兄弟居然还微笑着,难道他们还有办法? “办法还有!不过是一种可能性,需要一试。”常思纲沉吟着说。 “常兄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唐生亭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过要发动大家去找,我们刚才已经做了测算了。如果我们推算的正确的话,那么在甬道内还应该有一个机关,这个机关深埋在某处,一旦找到了他,就可以再次启动石门前的环形拉栓,也就可以打开石门了!” “老弟你说,我们听你的。”唐生亭看到了希望,他不是一个被轻易击垮的人! “找一些人,在甬道内开挖,我们会给出大致位置。” “好!好!”唐生亭豪兴顿生,“来吧,各位!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嘛!学风,你们招呼各位叔叔伯伯吃饭!” 众人觉得有了希望,顿时心内亮堂起来,气氛也不象刚才那么凝重了。所有的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宋柏青把常思纲叫到一边,低声询问着什么。 常思纲虽然提出了一个办法,但是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宋柏青一问,他就低声说了:“老世叔,这没有很大的把握,但是绝对可以一试,总比这样坐困愁城来的好吧?” 宋柏青怕引起误会,连连解释:“常老弟,不要介意,我也是担心罢了。” “这是按照常规,”常思纲解释,“我家祖上多有匠人,也给人家做过坟墓,通常会留下一点退路。不过对于这座坟墓,我不敢打包票的。” “嗯!嗯!我理解!”宋柏青不说话了。 这一夜,很多人注定无眠了。 唐氏家族和阴氏家族的后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营救队伍,加上周围的乡邻,数十人来到山脚下,来到了洞口。 这座山没有名字,形状完全是一口倒扣在地上的锅,在宋柏青的眼里,它就象一个阴森森的坟墓! 隔着一条小的季节河,对面就是鸡鸣山,传说中的鸡鸣晓月就是这里。 第3章 鸡鸣山在晚上看来,那黑乎乎的剪影像极了一头大公鸡,正昂首向天。 常氏兄弟带领大家进入了甬道,他们从石门向外走了20多步,停下了。常思纲环视身周,在寻找着突破口。 唐生亭有点焦急的搓着两只手,注视着常氏兄弟的一举一动。而所有的参与营救者已经被分成了两组,一组在外等候,另外一组排列在甬道里。 常氏兄弟根据自己的计算锁定了一个位置,唐生亭就指挥大家挥镐扬掀,大干起来。甬道内并不潮湿,但是山石间杂,颇费力气。加之气流不畅,很快的,大家都挥汗如雨,呼吸变粗了,然而还是了无发现。 人们渐感呼吸困难,唐生亭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休息,第二组进入,接着挖下去。 挖起的土被一筐筐抬走,现在他们已经在长度约30米的地方挖了一个一米多深的沟,然而,要找的机关还是踪影皆无! 常氏兄弟头上热气丝丝升起,唐生亭也由希望变为失望。失望的情绪在人们浓重的呼吸声中蔓延。 突然,有个后生的铁锹被重重硌了一下,一块扁平带皱褶的石头滚了出来,常思纲眼睛一亮,他示意在周围慢慢挖。 两个人很小心的挖开周围的土,整个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只石公鸡! 那被铁锹劈掉的石块,竟然是公鸡的鸡冠! 第四章神秘失踪 常思纲跳到下面,用手扫净浮土,公鸡就完全显露出来,那公鸡昂首向天,公鸡的两条腿就是一个圆形的石柱,伸入到一个巨大的中间有孔石盘里,可以旋转。 常思纲抬起头,看看上面的人们,大家都在紧张的盯着他。 “唐世叔,你带几个人到石门前面去,这里再下来两个人。” 唐生亭看了一眼身后,有几个人跟着他望石门那边走去,常思目也跟着走了过去。唐学云和阴寒心则跳到坑内。 常思纲站起来,指挥两个小伙子在公鸡的身体下面伸入撬杠,缓缓用力,公鸡开始转动。 就在公鸡开始转动的一瞬间,每个人都听到了清脆的鸡鸣声! 鸡鸣声不是发自石公鸡之口,而是来自甬道的外面。无论是哪个村子的鸡鸣,声音都不可能如此清楚,不可能传的如此之远! 这声鸡鸣,如此逼真,距离如此之近,让每个人觉得就在身边,有几个人甚至开始环视,然而甬道内除了人,决无他物! 大家一时惊恐莫名,学云和寒心则撬杠脱手! 然而就是这一转,石门那边所有的人都听到坟墓里面传来巨大的“喀嗒”声,石环门闩也微微动了一下。 唐生亭伸手拉动石环,大门就这样轰隆隆的开了。 这座神秘的坟墓又一次暴露在人们面前,人们高举着火把,唐生亭推常思纲兄弟率先进入,自己则紧随其后,然后是唐家和阴家的几个后生,外面的人们则在甬道内一字排开,紧贴着右面石壁。 常思纲率先找到了室内的机关,把它放置在开启状态,这样,石门就不会关上了。 这时候唐生亭已经疯一样的找遍了室内,他一边找一边呼唤着他们的名字,然而奇怪的是,坟墓内竟然没有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活应见人,死应见尸,就算是死了,总会有尸体吧?何况这么短的时间,但他们找遍了石室内每一个角落,竟然一无所获! 那五个大活人就这样神秘消失了! 唐学云和他的几个堂兄弟已经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了!这个打击,太大了!从希望渺茫,到艰难的打开石门,本指望立即能见到活着的父辈,却没料到是这样一种状况! 陡然的灰心和绝望袭上每个人的心头,让大家都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其实是无法承担这种浓重的失望罢了。 只有常氏兄弟还保持着清醒,他们在墙壁上搜索着,也细心检查了放置棺材的地方,然而了无发现。 大家离开这里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痛哭失声。唐生亭老泪纵横,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石室,那种绝望,让所有人不忍。 然而大多数人在悲痛的同时,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发自心底,慢慢扩散,互相影响着,每个人都用眼神交换着恐怖,是的,恐怖,而不是疑虑! 宋柏青自始而终跟着唐生亭,他们一起回到唐家宅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四更天了。宋柏青悄悄拉了拉常思纲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所以当赵香草眼睛红红的出来迎接他们时,常思纲兄弟谢绝了。 “府上遭遇大事,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到卧虹村宋世叔家去,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唐生亭黯然无语,目送宋柏青和常氏兄弟走出了唐家大院。 “老弟,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走在路上的时候,宋柏青问常氏兄弟。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常思纲若有所思。 到了家,宋永红还未睡,一个人在灯下做着针线,给父亲等门。 可能是没有预料到父亲会带两个青年男子回来,永红慌慌张张的起来躲避。父亲则很随便的笑了笑,把客人让到正厅,然后喊永红上茶。 永红端上茶的时候发现客人正专注的和父亲谈话,她听到父亲好像是在说鸡鸣山的事情,她很想问问父亲,今天的营救工作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她到底没有问出口。然而,他们竟然说到了。 “老弟,”宋柏青开口问,“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常思纲想了一会,疑惑地说道:“宋世叔,你也看到了,坟墓的机关和我预料的一样,我也把它打开了,可是里面怎么会没人呢?我仔细检查了,没有发现里面还有机关呀!” 永红害怕了,怎么呢?没人?人都到哪里去了? “是呀,”宋柏青沉思着,“常老弟你可听说过鸡鸣晓月吗?” “没有啊,这是怎么样一件事?”常思纲兄弟睡意全无,兴致盎然的问道。 永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上了酒,还收拾了几个小菜供他们下酒,她甚至歉然的对常氏兄弟说道:“实在没什么好酒,凑合一下吧。” 常氏兄弟赶紧站起身:“夤夜造访,已属冒昧,还要劳驾姐姐,实在不敢!” 宋柏青冲他俩摆摆手,他们才坐下了。而宋永红则躲在帘子后面,也偷偷听父亲谈话。 “两位老弟,我阻拦唐大哥用炸药,那是有原因的。”宋柏青这样开头,“这座山形状奇特,关乎山谷的兴废!我所有的风水知识本是一位先生所教,所以略知一二。更重要的是,这座山,和对面的鸡鸣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常氏兄弟瞪大了眼睛,凝视着他。 宋柏青先喝了杯茶,看了看二人,开始讲述。 “那还是……” 第五章鸡鸣晓月 那还是50多年前,宋柏青还没有出生,而唐氏三兄弟也还没有来到这里。宋柏青的祖上就在附近一带打猎,他们最常去的是双峰对峙的峙山,长虹卧波的卧虹山,当然也会到雄鸡高唱的鸡鸣山去打猎。 在一个秋天,宋柏青的父亲宋合元到鸡鸣山打猎,他发现了一头狼的踪迹,于是约好了鸡鸣山的猎户刘老五,一起去追赶那只狼。 这一来直到月上东天,也没能赶上,两个人看天色已晚,决定下山。 那鸡鸣山上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实在有点让人害怕,不过两个猎户都是经多见广的,怀里掏出一葫芦酒,一人一半先喝了个痛快。 月色在林中筛出阴影,两个人仔细辨认着路,从鸡鸣山的尾部来到头部下面,由此下山,路已经很近了,依稀可辨下面星星点点的灯火。 两个人跑了一天,都已经很疲劳了,他们决定坐下稍微休息一会,刘老五先点上一根烟,而宋合元还在喝水的时候,他们就听到清脆的鸡鸣声。 这时候天未交二更,山下人家的鸡还在酣睡,而山上的鸡竟然叫了。 不过两个猎户并不觉得奇怪,也许是山鸡在叫呢。然而接下去他们看到的事情让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他们突然看到从鸡鸣山的鸡头上,飞下来一只巨大的鸡(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怪鸟),两翼展开足有数米长!那只鸡一个俯冲,扎进了树丛,转眼之后,它就叼起了一只狼一样大小的野兽,停在了鸡鸣山鸡脖子的位置。 那里本是一片悬崖,月光下看得分明,那的确是一只鸡,但是两个猎户谁也没见到这样一只鸡! 他们都对她巨大的身体不敢再看,两人的眼里都写着惊恐,直到那只鸡回到了鸡鸣山的鸡头部位,他们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们悄悄下山,宋合元没有敢回家,住在了刘老五家。而半夜里,他们又听到了那声鸡叫,和在山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宋合元第二天早晨走过鸡鸣山的脚下,他抬头仰望鸡鸣山,发现那个鸡头真得酷似昨晚所见的那只鸡的鸡头! 然而从此以后,周围的猎户就不得安宁,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每逢月圆之日,总会出现事故,附近的人家中先后有十来个孩子失踪,而每次失踪前,孩子的父母都能在半夜听到鸡鸣声。 孩子丢了以后,家人多方寻找,最后总能在鸡鸣山的鸡脖子附近找到,然而,只有衣服,身体却总是不见!宋合元找到刘老五,两个人把以前遇到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公鸡精! 一帮人合计了好久,才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修建鸡鸣寺!供奉着它,拿供品堵住它的嘴。 于是大家出钱出力,在鸡鸣山半山腰修建了一座简陋的鸡鸣寺,每逢阴历的三五之夜,附近的人们抬着供品,来到山上,供奉在高台上,那台子设计的滑如明镜,寻常野兽根本不可能上去。 第4章 然而到了第二天,供品就没了,而且是干干净净,点滴也无!不过它倒似乎明白人们的心情,享用了供品,就不再伤害儿童了。 如此这般的经过了两年,人们就慢慢这把件事淡忘了,好象那只鸡再也不会出来伤害孩子了,至少人们那种诚惶诚恐的感觉没了。 刘家有个无赖,名叫刘邋遢,私下觉得这件事做的太没骨气,他要反对了。 然而周围的人们到了三五之夜,还没忘了上供,刘邋遢就自己偷偷的摸到小庙里,把供品取下来,自己带回家了。 可是半夜里,刘邋遢家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等人们醒来并赶到的时候,看到他家大门洞开,刘邋遢人已不见,而厨房里的案子上,还摆放着那块供品!人们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带上供品上山,然而,鸡鸣寺前,见到了刘邋遢的贴身短衣! 这件事之后,恐惧感重新笼罩了附近的居民,他们下个月的月圆之夜仍去供奉,不过奇怪的是,供品并未消失! 村民们还以为神鸡发怒了,但查点周围,也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 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出了一口气。说也奇怪,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什么事!以后的几个月里,人们供奉的供品总是完好无损的留在那里。 久而久之,人们把这件事忘了,而那鸡鸣寺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宋柏青一口气说到这里,常氏兄弟陷入了沉思。突然灯花“啪”的一声,把三个人都惊醒了,常思目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宋柏青一拍大腿,对了!今天是九月十五!怪不得他老是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呢!原来是九月十五! 联系刚才的传说,每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恐惧。难道那个传说中的神鸡,又开始要为祸人间了? 在帘子后面听故事的永红早就害怕的不敢听下去了,她出来续了一次茶,请父亲和常氏兄弟休息,可她自己却睡不着了! 其实又何止她呢?这四个人都在床上辗转反侧,耳边仿佛听到了那雄鸡高亢的鸣声!几个人担心的是,现在自己已经参与了这件事,那么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呢?如果真的是一场大祸事,假如说已经拉开了序幕的话,那么它的力量能有多大?波及面能有多广呢? 而宋柏青想的是,如果真的是那只鸡,那么是什么让那只鸡再度出现呢? 第六章走方郎中 人们都起床了,太阳还是那么温暖明亮。 但人们被那个神秘坟墓弄得六神不安,愁云惨雾笼罩了整个山谷。 唐家人一早就来到这个洞口,继续搜寻失踪的亲人,他们还存着万一之想,总觉得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石门开着,好像一个可怕的虎口,唐家子弟站在洞口,领头的唐学风打了个寒噤。 坟墓内一如昨夜,墓门大开,地上满是零乱的脚印,而那几个人还是踪影不见。经过一个上午的努力,依然无功而返,所有的人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唐生亭已经起不来了,坟墓事件像一条蛇,残忍的吞噬着他的心。弟妹们在他的大院里无声的哭泣着,这种凄凉景象让他欲哭无泪。渐渐的,唐生亭经常恶梦连连,晚上还会咯血,胸闷气喘,露出了下世的气象。 十月初,野菊凋零,秋草渐黄。 一个走方郎中来到了山谷内的卧虹村。此人只有二十四五岁年纪,方面大耳,双目炯炯有神,一袭玄衣,身上背一个百宝箱。 宋柏青见到他的时候,心下骇异,觉此人天生异禀,貌相不凡,于是引到家里,不料一番清谈下来,甚为心折! 原来此人名叫方子平,精医理,晓阴阳,对子平之术也颇有心得。一席话直谈到日影西斜,竞而忘倦。于是置酒再谈,方子平腹笥很宽,且经多见广,他甚至评论起乾隆皇帝的八字来。 那还是乾隆皇帝为阿哥的时候,有一天带着方观承和福彭微服外出,遇到了一尘子,此人目不能视物,然而却是子平世家,然而一张嘴瞧舌如簧,皇帝的八字经一尘子推断,绝对是个贵不可言的八字,为王为臣,都是可以睥睨群雄的。并且断言,如果这个八字生在王侯家,那一定就是皇上! 八字面相其实本源就是易经,方子平关于风水、相面的一番话令宋柏青有茅塞顿开之感,真是相见恨晚! 第二天,村内的人们就请他看病,而方子平望闻问切之后,随手开方,三服药一过,莫不痊愈。三天之后,唐家就来人请了。 宋柏青犹恋恋不舍,陪同到了唐家。唐生亭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枯瘦如柴,令人不忍卒睹了!宋柏青没料到一至于斯,心中叹息。 方子平冷冷的看着唐生亭,眼神中扫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光芒! 方子平先看了看舌苔,切了切脉,又问了很多事情,都是唐学风在旁解说,之后三人一起离开了卧室,来到大厅。 “令尊此病,乃是悲痛过度,忧思五内而不能散发,日则焦虑不安,夜则梦魇缠身,挥之不去,虚火上升,实乃虚妄之相。”方子平一边沉思,一边给唐学风分析。 唐学风连连点头:“正如先生所言,家父惊吓、忧虑、愧疚几下夹攻,一至于此。请先生开方。” “病人病体虚弱,不能用药过渡,最好采取洗浴疗法,再加上每天一付药配合,庶几可以恢复。但是要完全恢复到以前,唉!难哪!”方子平摇着头。 “那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罢了。”唐学风眼中含泪。 据方子平讲,需要他上山采几种药,配齐了,才可以施救。 于是就在唐家吃过中饭,稍微喝了点酒,席上听唐学风谈坟墓事件,方子平听得兴味盎然,很想去看一看。学风答应等老父身体稍好,他可以带方子平去。 酒是赵香草给拿出来的,山野之人,少有男女大防,何况是对先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而方子平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赵香草两眼。 吃过饭,方子平独自上了山,饱览了山野风光,他对这里山脉的走势甚为着迷,有时间一定好好研究一下,当然方子平的研究,一定也带着一定的目的。但谁去怀疑他的目的呢?他不过是一个走方郎中。 要想采药,可不是最佳时候。方子平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仍未把药采齐,只能先着手治疗了。 方子平晚上就这样住进了唐家大院,熬汤煎药,亲自动手,赵香草指挥着几个小姑娘,帮着料理,等把汤熬好了,服侍唐生亭入内洗浴,还是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了进去。 这期间,唐生亭每天都要喝方子平开的药,赵香草煎好了,拿来喂他,而方子平就坐在那里看着。 如此这般到了第五天上,唐生亭已经感觉饥饿,能够吃一些东西,脸上也有了些颜色,半个月过后,竟然能奇迹般的拄着拐杖下地了。 唐生亭眼前的幻觉也消失了,晚上不再被噩梦折磨,二十天之后,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不过每天还需要卧床休息。 这天,方子平由唐学风陪着来到神秘坟墓,他很想查看一下坟墓内的情况。 来到石室,他驻足在西侧的墙上,观看那些神秘的符号。唐学风在旁陪着,也盯着那些神秘的符号观看。 方子平似乎读懂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又从大厅转到了别的石室。 他盯住了那个巨大的锅炕,如此规模的墓室,似乎没必要做一个锅炕!。 锅炕是寻常的农家大锅炕模样,也许是为了做的逼真,竟然做了一个风箱。为什么这里要做一个风箱? 唐学风也盯着那个风箱看,没看出有何异样,两个人出了石门。 回到唐家大院的时候,唐生亭睡着了。方子平问了问病人的情况,就坐在那里看书,而唐学风告了罪,也出去了。 不一会,香草过来送茶,问他去查看坟墓可有什么收获。 香草很美,她经常自己在家洗澡,即使在伺候照料唐生亭的时候,也从不间断,刘夫人甚至取笑她,可香草不为所动,依然故我。 方子平现在盯着香草看,看得她很不好意思,然而内心深处,又很喜欢他这样看自己。经过二十多天的相处,香草很喜欢方子平,他人又潇洒,知道的事情又多,香草特别喜欢听他说话,她还不知道这就是朦胧的爱。 可是她能喜欢他吗?她痛苦的想。香草当初嫁给唐生亭,只是凭着一时的冲动,似乎没有很好的考虑,一个二十出头岁的姑娘,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现在见到方子平,她的爱情似乎一下子被唤醒了,可她,没有机会了。 方子平给她说着坟墓内的发现,香草认真的听着,一双大眼睛凝视着他,心里充满了无限温柔。方子平心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香草坐在了子平的身边,子平拉过她的手,给她看手相。他感叹着:“妹子,你的手真美!” 似乎很自然的,香草依偎在子平的怀里,那种感觉,令两个年轻人陶醉。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浓重的咳嗽声传来,把两个人都下了一跳。他们迅速分开,扭头去看,唐生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满脸冰霜的盯着他们。 香草脸红红的迎了上去,子平一言不发,起身出去了。 晚上,唐生亭叫来方子平,很客气的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命,然后命儿子奉上酬金,那是白银二百两。 方子平没有说话,也没有拿酬金,转身出了唐家大院,没入了夜色。 第5章 唐学风追出来,然而没能叫住他,只能目送着方子平头也不回的去了。 作者注:本章关于乾隆八字一节参见高阳先生曹雪芹系列之《三春争及初春景》(三)一书,原书极为精彩,不妨一阅。 第七章平地青烟 听到赵香草上吊的消息,方子平在宋家睡了三天。 三天后,他起来了,眼睛里没了神采。 这时候,宋家正忙着嫁女儿,大女儿宋永红嫁给了常氏兄弟中的老大常思纲。 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无需准备什么,倒是常家,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接下去天气变冷,所以日期很急。 方子平什么也不问,万事不萦于怀,其实他在想香草。 方子平走后,赵香草跟着唐生亭进了房间,她不敢抬头,慢慢坐在一边无声的哭着,生亭也不去理她。 晚上,唐生亭打发走了方子平,更令香草悲愤,她在生亭的病榻前默默哭了一阵,看生亭没有说话的意思,起身往自己房里去了,走出门的时候,她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盘旋:“生又何趣?死又何难?” 哦!香草恍然大悟,不是还有一死吗? 唐生亭,你太决绝了!人家治好了你的病,你就这样待人家吗?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一时的犯傻至于如此不可原谅吗? 香草努力的去想那一刻是怎么发生的,但总是想不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模糊。 唉!香草相信宿命,她就这样在无人劝解的情况下走向了黑色的死亡! 唐生亭自然感激人家救了自己性命,可他是个执著的人,他不能原谅方子平给他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晚上他面对着香草,默不做声,自然是心里还在生气。 香草哭了一阵,默默走出去,然后再没回来。 早晨家人来报,香草上吊了!这想不开的丫头,竟然如此决绝! 唐生亭既感于最近一段时间家庭的变化,又心伤赵香草,病情竞而有点反复,可他不同意家人再请方子平来治病。 方子平依然在附近给人家看病,也帮人看看风水,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的过着。但和唐家没再来往,唐学风倒是请过他,看他不明内情的样子,方子平不愿多说。 他觉得唐生亭做事实在过分,香草的死,让他对唐生亭深深憎恨。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事情何必做得这么绝!如果说香草还能让方子平放弃什么的话,那现在这一个关碍已经不复存在了! 哦,香草! 他有时候在外面转着看风水,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家里思考着什么。 方子平到翠屏村的时候,常思纲新婚燕尔,满面春风。 他来这里是想进一步了解神秘坟墓的有关事情。 常氏兄弟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三个人坐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宋永红虽为新妇,但上无翁姑,下无小姑,自然也无需问丈夫“画眉深浅入时无”了。她撇开新媳妇的羞涩,责无旁贷的张罗着茶水,偶尔也听他们聊聊。 听了鸡鸣山的传说以及开启神秘坟墓之门的经过以后,方子平沉默了。他以前听别人介绍过,但是语焉不详。 良久,他对常思纲说道:“常兄弟,宋大叔待我不薄,有些事情我已经简单跟他谈过了,对你,自然我也不作外人观,这个坟墓蕴藏着一件极大的祸事,第一个打开坟墓的人已经神秘失踪,你作为第二个打开坟墓的人,必须懂得趋避之道才行!” 常思纲忙问:“方先生请指教,如何趋避?” “嗯,我还没想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唐家还有一番灾难。” “唔。”常氏兄弟满腹心事。 “不过现在说起来为时尚早,我先从你这里着手,明天我们再出去转一转。”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踏着积雪,在村子周围查看。他们先看了看穆家林,穆家林坐落在翠屏山北侧的山腰,满坡杏树,一条山路翻过翠屏山,奔卧虹山蜿蜒而去,方子平看得直摇头。 走到谭家林的时候,方子平站住了,这片坟地,接着东侧跑马山的余脉,大可保三百年。只是位置离村子太近了点。 三个人来到村子的东南,这里可以绕过南山,直奔阴家寨。方子平抬起了头:“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村民俗谓之南山,尚无名字呢。” 就在几个人抬起头遥望山顶的时候,苍茫茫的天宇下,一大片白色的云彩笼罩了山头,云彩变换成各种形状,忽而如大鹏展翅,忽而如猛虎下山,山头的一切全部陷入了云雾之中。过了很久,云彩散去,山头重现,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山就叫灵落山吧。”方子平沉思着说。 “灵落山,灵落山。”常思纲在体会着。 “嗯,常老弟,你该选择林地了。” “哦,可我还很年轻呀!”常思纲觉得修坟本是孩子们给自己做的事情,可现在他才结婚呢。 “不!这也是趋避之道的一种。我可以给你们选择林地。” 据方子平讲,灵落山脚下的那块平地就是极好的林地,北侧跑马山,南侧灵落山,两山夹拱,而东南角乃南北通衢,未来一定是交通要道。此处风水之佳,绝无仅有! “就选在此处好了!你明天就准备石料,开始修建,我包你子孙万代,瓜瓞绵绵!”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几个人正准备回家,突然发现他们刚才议定的那块地上,一股青烟,袅袅上升,直奔灵落山而去。几个人跑到近处一看,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穴,并不很深,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塌陷了。 “呵呵,”方子平笑了,他竟然不以为异,“常老弟,连地穴都给你选好了!” 第八章桃之夭夭 春暖花开的时候,唐家人忘却了不幸,他们登上北侧的灵落山(现在这个名字已经叫开了),发现一个小山谷内全是桃花! 这条小山谷正对着唐家大院,每个人看到桃花都很高兴,三月天气,山谷内春意盎然:满坡青草,欣欣向荣,万树桃花,灼灼其华。唐家人在欢呼! 唐生亭很少出门,不过身体倒无大碍,他宁可待在家里,让儿子们去忙活。学风学云学雨学雷四个儿子生龙活虎的,唐生亭看着他们,自己也觉得年轻了。 这段时间,方子平一直呆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他手执中医学和阴阳玄学,已经被附近村民视为神仙。所以附近的山河道路,往往请他命名。 方子平给了这个山谷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桃花箭。箭者,形容山谷狭小,乃一箭之地也。 有个晚上,唐氏家族的老大唐学风和他的堂弟唐学山在桃花箭内心伤落英缤纷,看满地落红成阵,学风特别伤感。他的伤感还有一层理由,那就是赵香草之死。 唐学风对这位赵姨印象很好,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很有感情,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父亲也不让问,而活生生的赵姨一夜之间,奔赴九泉之下,让人感到生命的无奈。 唐学风属于多愁善感型,家族在去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唐学风本人感受更多,父亲的重病,赵姨的横死,几个叔叔的神秘失踪,让这个青年感受到了生命无常,人生祸福难以逆料,学风更加沉默寡言了。 堂弟学山走到另一边去了,学风盯着一株桃花看,他觉得那株桃花就是赵姨的化身!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朦胧中,赵姨站在自己面前,学风呆了! [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赵姨,是-你-吗?” “是我呀,”香草笑着,“学风,你怎么如此失魂落魄的?” “唉!赵姨,真的很想念你!你怎么就走了呢?” “那都过去了,还说什么呢!学风,我来告诉你,唐家大院不能住了,你最好搬出去。” “可是为什么呢?” “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反正你最好远走高飞。” “可是理由呢?” “没有什么理由。听我的,啊!”赵香草流下了两滴晶莹的泪。 学风眼一眨,香草不见了,学山跑过来,他们就一起下山了。 一路上,学风心不在焉,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赵姨让他离开唐家大院? 由于坟墓事件,村民们到鸡鸣村和阴家寨都不敢再走山脚,他们强烈要求开辟一条新路。 唐生亭下了决心,在山的北侧开一条新路。那时候修路其实也简单,无非是铲除杂草和树木,填平沟壑,搬走大石,一条路就修成了,这条路,唐生亭管它叫青山路,然而附近的村民依然请教方子平,而方子平给了它一个很奇怪的名字:锅山路! 方子平有自己的解释:此山形状像锅!另外锅山路包含有过山路的意思,大家也就接受了,谁也没有多想。对于青山路,方子平嗤之以鼻:青山路,哼!青山入梦遥吗? 方子平同时对发现坟墓的唐家东山给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经由宋柏青之口传遍了山谷:米山。宋柏青的解释是,希望此地多出粮米,则山谷之内无饥馑矣! 唐生亭不置可否,这个名字就被沿用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方子平计划的一部分,首要的是,他读懂了坟墓内的咒语,知道一场大祸不可避免,因此预作安排。 米山对面隔着一条河就是鸡鸣山,那鸡头只要一低,就可以吃到粮米,自然也就不会害人了。可是米山呢?它属于唐家! 唐家算上唐生亭的四个儿子,“学”字辈共有兄弟八人,姐妹三人。 第6章 那另外四兄弟乃是山青水秀四兄弟,而三姐妹分别是唐雪霜、唐雪桃和唐雪衣。大姐唐雪霜嫁到五十里外的山村,唐雪桃也嫁到鸡鸣村刘立本一族,只有唐雪衣待字闺中。雪霜乃是唐生仁的长女,雪桃是唐生亭的女儿,三个人年龄一般大。而雪衣乃是三叔唐生礼的女儿。 唐学风回到家,告诉父亲他想离开家一段时间,唐生亭不让,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学风不能外出!学风扭不过父亲,只好继续留在唐家大院。 入夜,唐学风来到最后一进房子,这本是他和几位弟弟的书房,唐学风独自坐在大厅里,孤灯不明,思绪紊乱,想来想去都是赵姨对他说的话。 这所宅子,自己住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感觉到什么,那么赵姨为什么要这么说?学风百思不得其解。 恰在其时,前面传来哭声。学风一惊,连忙跑出去。 大门外奔进来一个人,是二姐夫,鸡鸣村的刘龙游!只见他一身素衣,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双泪交流,学风心一颤,难道是二姐雪桃? 二姐夫扑倒在唐生亭面前,抽抽噎噎的诉说着。原来今天傍晚,行将临产的二姐忽然喊疼,大家都以为是产前阵疼,待到弄明白是心口疼痛,再去请郎中,二姐已经在抽搐了!勉强挨到了一会,一瞑不视,可怜腹中胎儿,竟难保全! 这件事对唐生亭打击太大了!他起身想去搀扶二姐丈夫,可自己竟然摇摇晃晃跌坐在椅子里。 学风双眼模糊了!二姐和他乃是双胞胎,竟尔一别永诀,此情此痛,谁能解得? 学风眼前,又是落英缤纷,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零落如水,碾碎如尘,就这样永远的逝去了! 第九章深闺疑云 唐雪衣一向不住在唐家大院,她是唐生礼的女儿,今年17岁,父亲的失踪让她痛不欲生。她不便跟着去,后来跟着母亲,带着弟弟到神秘坟墓去祭奠父亲,雪衣才得以见到。 就是这个坟墓!父亲和伯伯们在这里神秘失踪!唐雪衣看弟弟唐学秀有点害怕,就过去握住他的手。 唐雪衣也看到了那个大锅,她盯着它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父亲的死让她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憎恶,而不是恐惧! 然而一切似乎只是个开始,后来赵姨上吊,二姐雪桃在临产时暴卒,雪衣凭着直觉,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投落到唐家来。 雪衣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她喜欢春天的花,秋天的叶,但看到落红成阵,叶落归根,雪衣的眼里就会涌起两行热泪。 雪衣特别喜欢香草,她喜欢她的名字,喜欢她的性格,喜欢她的秀美,她们是一对好朋友。赵香草嫁过来的时候,雪霜、雪桃姊妹俩已经双双出嫁,香草自然的就和雪衣成了好朋友。 大伯父生病的那阵,雪衣也经常过去,香草说起方先生来的那种淡淡的喜悦和哀愁,让雪衣暗暗心惊,她不同意香草对方子平的评价,凭着直感,她不喜欢这个方先生,他独自一个人沉思的时候露出的那种神色,让她害怕! 她决定有时间好好和香草谈一谈,不过大家都在忙伯父的病,而她自己还沉浸在父亲失踪的巨大阴影里,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然而再也没有机会了! 雪衣去过桃花箭,她很喜欢桃花,那里的桃花开得很美,灵落山阳坡的山沟,阳光充足,而且水分也多,因而花开得极为繁盛,但她不喜欢箭,她总感觉,这支箭,面对着她。 雪衣回到家,来到自己的卧室,书桌上铺开纸笔,她想画朵桃花。 雪衣特别擅长静物写生,她画的花鸟鱼虫,让人拍案叫绝,伯父家几个哥哥弟弟读书的书房里,还有一幅“二马同槽”,那本来是取笑学风哥哥和学云哥哥的,因为他俩经常鸡争鹅斗,而且都是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但学风哥哥说画得很好,他很喜欢,就让人裱糊了,挂在那里了。 今天的桃花,雪衣也蕴含了深情,把对香草的思念贯注其中,因而一个多时辰下来,那桃花鲜艳欲滴,雪衣心灵得到了寄托。 天气转暖了,山谷内,曾经刺骨的北风早已吹面不寒。尽管有高山遮挡,村前的河已经解冻,河水哗啦啦的流着,新的一年开始显露出无限生机。 这样的天气,唐雪衣心情也稍稍好些了。她看到弟弟提着小水桶回来的时候,对他笑着,还看了看他的水桶里,那里面有几条鱼,看来他这次去河边,满有收获。 雪衣回到家里,帮着妈妈做事情。母女俩拉着家常,弟弟学秀把鱼倒在一个盆子里,那几条鱼就在里面游来游去,雪衣也坐在旁边看。 “快去换换衣服,你看你,把衣服都弄湿了!”妈妈嗔怪的训斥着弟弟。 弟弟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去了。 好长时间,他都没回来,妈妈还骂:“这小鬼!又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学风来了。 “三婶,哦,雪衣妹妹,”学风坐下了,“这是小秀捉的鱼?” “是呀,这会又不知到哪里去了!你大姐那里谁去了?”是三婶在问。 “哦,父亲让学云和学雨去了。是这样,明天是二叔生日,去年我们还围在一起给他祝寿呢,今年我们兄弟几个想到米山去祭奠一下。” “你们去吧,不过别呆时间长了,雪衣就不去了吧?” “不!妈妈,我也想去。”雪衣不同意。 “衣妹妹就不要去了,让秀去好了,我们会带好他的。”学风这样回答。 雪衣嘴撅的老高,冲哥哥撒娇。 学风笑了笑:“对了,我还有事和你说呢。” 雪衣回嗔作喜:“那好吧,到我房里去,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雪衣,你顺便看看你弟弟,是不是又出去了。” “我知道了。”雪衣说着,自己先出去了,学风给三婶告了别,才出来。 一走出来,学风的脸就阴沉了,兄妹俩且走且谈,声音很低。 “雪衣,你没有梦到赵姨吧?” “没有啊!但我真想她!你梦到她了?” “我没有做梦。不过那天在桃花箭,我遇到她了。” 雪衣有点害怕,盯着学风的脸看。 学风简单说了那天的情况,然后问:“赵姨让我离开家,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雪衣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那是什么?”学风很关注。 “我也说不好,朦朦胧胧的。”雪衣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有,我不喜欢那位方先生,还有他给这些地方起的名字。” “你是说米山,还是锅山路?”学风不理解。 “都是!还有桃花箭。” “哦。”学风沉思了。 “我听说,他还在给周围这些地方命名呢。一个外地人,干吗管这么多的事情,真不理解!”雪衣继续发泄着。 他们来到了雪衣的房间前,推开门,雪衣让哥哥进去,自己要去厕所。 “在桌上摆着呢,上午刚画的,你看看吧。”雪衣转身走了。 “哦,又画的什么?不是给我画得吧?”学风说着,走了进来。 他直接来到书桌前,看到了雪衣的画,画的真是很好,雪衣妹妹有这方面的天赋! 但他觉得不解,他摇了摇头,等雪衣回来。 雪衣回来了,她在擦着手,轻声问大哥,但语气中难掩得意之情:“你觉得怎么样啊?” 唐学风没有说话,只是支吾了两声。 雪衣来到桌前,看大哥神色凝重,她还微觉奇怪呢,可当她一看那张画,脸色立刻就变了! 画,还是那张画,就是雪衣上午作的那张画,桃花盛开,娇艳欲滴,可是,远处射来一支箭,正中花心! 尽管雪衣知道那不是自己画的,可那笔法,作画的技巧,无一不是模拟的极为逼真,连雪衣也迷惑了! 而学风不明所以,更是茫然的望着她。 听雪衣说完,学风的脸色也阴沉了,是不是秀作的?秀喜欢恶作剧,但他们都推翻了自己的假设:秀根本做不来,他能把一支箭画成棒槌。 雪衣环视房间,除了前门和窗,更无出入口,自己画完了就在院外边站着,没见人来,那么这支箭是谁添上去的呢? 她的眼睛盯着地上,感觉告诉她有人进过自己的房间,那么是在内室? 内室和外室之间,乃是一层帐子,帐子上开了个小门,门上挂个门帘。这样一想,不知是因为有风,还是心理作用,顿时觉得那门帘的下摆,微微晃动! 学风的目光也盯着那里,他略一迟疑,走上前去,而雪衣也跟了过去。 学风猛地挑开门帘,就站住了,雪衣侧身走了进去,她看到了什么? 弟弟!唐学秀!这家伙,脏衣服也没脱,和衣睡在自己床上,两个人心情不觉一松,难道是秀?这家伙什么时候把姐姐作画的高超技艺学去了? 可当雪衣来到床前,她愣住了。 第十章惊涛骇浪 雪衣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她是如此近的接触到死亡,等学风上来一看,学秀已经四肢冰冷,死去多时了! 他全身蜷曲着,似乎很难受,可他竟然没发出一点声息,真是奇怪!要知道,雪衣和母亲在前面,离此不远,如有声息当能听到。从死前的痛苦来看,学秀应该会大叫的,而他没能叫出来,就一命归天,则这种病症之迅速,非同一般。 雪衣嚎啕大哭,学风也流泪了,不知发生何事的母亲赶来了,她看看儿子,扑上前去,抱着他,惊呆了。 第7章 儿子!片刻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儿子,你从河里抓来的小鱼还在那里游动,你怎么了?怎么就不动了呢? 母女俩围在学秀身旁,大放悲声。 学风陪在一边无声的哭泣着,他在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去年开始,悲剧就在这个家庭里上演,先是三个叔叔,继而是赵姨、大姐,现在是最小的幼弟学秀。 他忽然又想起了赵姨曾经跟他说过的话,那是在桃花箭,赵姨怎么说?哦,她说:“学风,我来告诉你,唐家大院不能住了,你最好搬出去。”而且没有原因,学风眼前,依稀出现了赵姨那慌急的神色。 方子平最近声名鹊起,远播周围上百里,谁都知道翠屏村住着一位方大神仙,能预知祸福。因此很有一些人来找他,看如何断断今世,修修来生。方子平那三间高堂大屋,顿时门庭若市。和他一墙之隔的常思纲,也颇不觉得寂寞了。 然而最近常思纲颇为疑惑,也有点惴惴不安,因为根据子平的预言,山谷内将有一场大灾难。子平虽然没说明白,无疑的是针对整个山谷的。 不过子平似乎有趋避之道,他开玩笑的对常思纲说:“老弟,你的面相,温和敦厚,与世无争,一生要过三道大关,现在已经平安度过一关,大可不必担心了。” 方子平说话总是语带禅机,至少在常思纲听来是语焉不详,不是很明白。他说的第一大关乃是开启神秘坟墓,可能带来杀身之祸但现在已经过去了。 方子平的解决办法也很玄妙,他给出常家老林的具体位置后,立即布置开建地穴的工作,并且亲手丈量尺寸,选定方位,等地穴建好,已经是春天了,春寒料峭,而子平却让常思纲在地穴里躺了一天一夜! 人没死,先用上坟墓了,听听都新鲜。然而看着方子平那个严肃劲,那一本正经的劲头,谁也不觉得好笑。 常思纲躺了一天一夜,出来感冒了一场,没关系,方子平三付中药,那常思纲又生龙活虎了。而这一关,据方子平讲,是过去了。 宋永红很关心山谷内的灾难,很想打听个明白,可是子平总是乱以他语,就这样含混过去。她委婉的跟丈夫提出,希望方子平去看看自己的父亲。 宋柏青嫁女后,倒是也到翠屏村来过几次,来了就住在方子平那里,两个人经常彻夜交流。宋柏青对于风水一道又了解了很多,然而关于山谷内的事情,方子平很少说起。 这天听到唐家人神秘死亡,方子平一声没吭,低着头想心事,似乎这件事发生在很遥远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无动于衷。 阴历的六月,天气突然转热,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没有下雨了,似乎谁也没有经历过这么热的天,山谷内闷不透风,人们根本喘不过气来。 唐生亭短裤背心,坐在后院的几棵大树下乘凉,孩子们一天到晚泡在河里。 鸣蝉在树上不住声的叫着,连小孩子都知道它叫的内容,周围山上的树木因为气温持续走高而蔫儿吧叽的,打不起精神。方子平顶着酷暑,顺着灵落山山脚的小河来到卧虹村。 宋柏青正在门口的老榆树下挥着大扇,听河水唱着歌。看到他来,连忙站起来,让他坐。子平擦了一把汗,接过宋柏青递过来的茶水和扇子,连声喊热。 柏青脸上都是愁云:“这样的天气如果在持续十天,今年就是大荒年了。” “不用持续十天,也是大荒年!”方子平说着,脸上的镇定让人吃惊。 柏青听这话有玄机,赶忙请问何故。 “宋叔,您应该明白啊,天气热得如此反常,那一定是在孕育大暴雨啊!” 宋柏青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他清楚的记得十岁那年,一场特大洪水袭击了山谷,从四面山上顺流而下的洪水,把山谷变成了一片汪洋,那种境况可真是惨烈!墙倒屋塌,家畜被掠劫一空,人或为鱼鳖! 那种情景,思之如历历在目,照方子平所说,难道还要来一次? 子平的眼睛盯着南面的高峰,那座叫做峙山的顶峰,这座山,双峰夹峙,两侧又各有一座稍矮些的山峰,四峰之间形成了三道山谷,峰高谷深,极为险要,两峰之间的距离很近,加之在山的背阴面,山谷内常年不见太阳,少有人敢去。 子平看着,目光有些游移不定,宋柏青看着他,茫然不解,他顺着子平的目光望去,不见有什么异处。方子平交代了几句,就回翠屏村了。 就这几句话,让宋柏青感到惊心动魄。 两天以后的午后,山谷内燥热难当,天地好像都凝固了,没有一丝风,人们什么也不能做,凑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 唐学风干脆光着膀子,穿个短裤,坐在后面的凉亭里。天气太热了,书也看不下去,昏昏然却又无法入睡,烈日刺透长空,直烤到每个人的心里! 学风于昏昏沉沉之中,突然感觉有一丝风掠过脸颊,学风一喜,环视周围,枝不动柯不摇,哪有什么风?学风觉得奇怪,仔细看看,还是没有,阳光依然刺眼,他又闭上了眼睛。 突然,学风觉得有一个阴影笼罩了自己,他睁开眼睛,远处的阳光依然明亮,而自己的凉亭却遮在一个阴影里! 他还能看到远处的山脉,然而,然而,好困!学风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雀跃,老天爷终于睁开眼了!他先在天上投下一块云,然后迅速扩散,遮天蔽日,先是白云,继而灰云,最后终于成了墨云! 蚕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乘凉的人们迅速作鸟兽散,他们喊着,叫着,声音里充满了难言的喜悦,每个人都没想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已经投射到山谷,而他们或多或少会被阴影所笼罩! 雨,迅猛的来了! 风,也来助阵了! 似乎是从天边而降,狂风大作,肆意扫荡着山谷内的一切,而暴雨,下到极处天地一片,几步之内看不清人,直下到天黑也没有稍歇! 大树的树头被折断,很多人家的房屋也被掀走,不得不到邻家躲雨。 雨,一直在下,到了半夜,犹未稍停。更为可怕的是,山洪开始爆发!山谷内顿成一片汪洋。地势低矮的唐家宅首先遭遇洪水围困,唐家人拖儿带女,哭喊着,冲出了自己的房屋,到附近地势稍高的地方躲避洪水。 唐生亭的唐家大院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的人都携带着木板迅速冲进没了小腿的洪水中,顶着水流,拼命往高处奔去。 而这时候,方子平正在家,他跪在那里,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翠屏村占了地势高的优势,在山谷内几个村中,所受灾难最小,常思纲兄弟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第十一章风云三箭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灾难!奇怪的是,周围的村子几乎没有人员伤亡,而唐家损失不可谓不大,唐生仁、唐生礼的妻子也在这次水患中失踪,更为奇怪的是,唐家大少爷不见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雨才起来的时候他似乎是在后面的凉亭里,然而后来大家的心情都集中在大雨和洪水上,竟而把他忘了。 洪水是很快的消退了,然而它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大面积的颗粒无收已成定局,每个人看着自己坍塌的房屋,无不悲从中来。 唐家人再度经历了一次大丧,洪水事件导致三个人丧失性命!唐生亭最心爱的儿子,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加上唐生仁三兄弟,唐家人已经有六个尸骨无存! 生礼一家只剩下了唐雪衣,生仁的女儿嫁给鸡鸣山刘家,所以只有学山一个人,只有生义家三口人,可是房子也没了,奇怪的是,唐家大院丝毫无损。所以唐生亭把它们都接到了唐家大院,大家住在一起。 宋柏青来到唐家大院时,唐生亭正抬着头,背着手,站在门前,目光似乎落在对面峙山上,几天以前,方子平也盯着那里看过。 两个人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蹲在那里,生亭背靠着门框,点上一锅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唐大哥,你看这洪水是不是老天发怒呀?今年的光景没法看了。”宋柏青说。 “老弟,你不是懂风水吗?你看是怎么回事?” “唐大哥你听说过吗?前河里上来河床半米就没有水,咱们村子地势比河床要高很多,为什么就浊浪滔滔呢?” “我也听说了。据老弟看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觉得跟峙山有关呢。” “哦!老弟的意思是全靠这座山?” “我是这么捉摸的。峙山四峰两两对峙,三个山谷都只有一箭之地,地势险要,蕴藏着灵气呢。” “嗯,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要借点灵气,这条河嘛,大家都喜欢称呼唐家河,我看不如叫作温河,希望它以后能容纳百川之水,不要让河水在岸上肆虐了。” 唐生亭没有回答,他在考虑着。唉!唐家真的败了!宋柏青不相信还能借唐家的运气,要给这条河改名了。 “哦,”生亭不置可否,他先宕开一笔,“那座山呢?” “这座山,主要是两峰三谷,两座主峰一东一西,难分轩轾,东侧就叫朝阳峰,西侧的就叫落日峰,大哥看怎么样?” 落日?唐生亭被触动心肠,蓦地感到了一丝悲凉,一口气转不来,被呛得直咳嗽。 “嗯嗯!好好!”他应付着。 “那三个山谷呢,依次叫做风云雨,东边的叫做穿风箭,中间的叫做凌云箭,西侧的叫做断雨箭。 第8章 大哥看怎么样呢?” “嗯,这有什么说法吗?” “这次就是乌云翻滚,狂风肆虐,暴雨成灾的,我们希望这三个箭守候着山谷,调和天气,使之风调雨顺。” “这倒不错。” “唐大哥如果没意见,我就组织匠人上去立碑了。还有河呢?” “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只要能解除水患,风调雨顺,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那好,就按大哥的意思。”宋柏青如释重负。 “那位方先生怎么说?”唐生亭似乎闲闲的问起来。 “他倒是料到有场大雨,但这场雨出乎他的意料。” “你们起名字的事情没有请教过他?”生亭又问。 “我自己捉摸出来,先请教唐大哥,然后再让他看看。” “行,你们去办吧,我可以出点钱。”唐生亭似乎对这样的说法甚为满意。 宋柏青说到做到,很快就把事情给办了。当地人说起来,都对这风云三箭充满了敬畏,据说,方子平很喜欢这三个名字。 但只有宋柏青和方子平知道,名字,其实都是方子平拟定的。 唐生亭自己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健康了,可是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浓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眼前鬼影晃动,可睁开眼,什么也没有。 唐生亭夫人这次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儿子的失踪让她痛不欲生,她不停的祈祷,希望儿子能够回来。 晚上老两口相对无言,夫人低声啜泣着,生亭抽着烟,眉头紧锁,浓浓的烟雾弥漫在房间里,呛的妇人直咳嗽。 “你能不能不抽了?”唐夫人咳嗽连连。 “唔。”生亭答应着,把烟袋放到一边,忧心忡忡的样子。 “唉!你也别想太多了,自己的身体要紧。”夫人倒翻过来劝他。 “我唐生亭纵横半生,无往而不利,处处占上风,不想最近连连遭遇祸事,夫人想,那是什么缘故?” “我哪里知道!”唐夫人又悲从中来。 “唉!报应!报应啊!有件事夫人也许还不知道。”生亭低下了头。 夫人正想问什么事,就听得外面轰的一声,好像是房屋倒塌了的声音,两个人披上衣服,抢出门去。 凉亭! 凉亭倒了,木头柱子的凉亭在大风大雨中没有倒,现在月明风稀,它竟然倒了! 孩子们也都起来了,大家围着凉亭,谁也不说话。唐雪衣和二伯母住在一起,两个人提着一盏灯笼,最后来到这里。 凉亭的柱子是在离地面四十多公分处被折断的,唐学云接过马灯,凑到跟前,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一声。 这个凉亭有四根柱子,分居东西南北,唐生亭上前一看,东西两侧的柱子下面,流着一摊黑忽忽的液体,而半截柱子的顶端,兀自在流淌不止,唐生亭不用细看,光那股血腥味,就足以让他明白了! 唐生亭抬起头,正看到黑魆魆的北山,也就是灵落山,灵落?难道落在我家了? 他转过身,看孩子们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都在盯着他这个当家人,而唐生亭的脸,在阴暗的灯影里,显得有些吓人。 唐生亭挥挥手,示意大家去睡觉,见怪不怪,奇怪自败。他同时作了安排,要求每个房间至少三个人一起睡,有情况大声喊。 年龄最小的学水紧紧拉着妈妈的手,而唯一的女孩唐雪衣似乎胆子最大,她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疑惑。 生亭让他们去睡觉,而让学云留下来,学云浑身哆嗦,马灯昏黄的光就在周围晃来晃去,倒是雪衣,自告奋勇留了下来。 生亭让学云凑到柱子前,他细心察看。柱子是平着断的,南侧有一个很小的豁口,他又查看了其他几根柱子,只有西侧的与这根柱子完全相同,同已经被折断的上半截对照,可以看到有被箭穿的痕迹。 而那血,还在不停的流出,流出,似乎永不凝固! 第十二章午夜惊变 唐家大院陷入了恐慌,这一夜,除了最小的学水,大概都没有睡好。但这一夜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好像以往任何时候,平静得让人吃惊。唐生亭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听到灵落山桃花箭附近有一只鸟唱出难听的歌。 唐生亭召集全家人开了个会,特别声明,每晚入睡前门窗紧闭,一个人不得单独外出,每个房间要有三个人以上,大家也都郑重其事的允诺了。 学云的脸特别苍白,显然一夜没睡。饭后,他又陪着父亲来到后面的亭子。奇怪的是,血没了!就好像始终不曾流过一样,唐学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父亲,疑惑不解。 而唐生亭也是双眉紧锁,盯着这一切,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感觉自己的呼吸困难了。 是谁? 唐生亭早晨就在自家院落门口察看了,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这件事,来得奇巧,走的神秘,令人无法想象。 一连几个晚上,唐家人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唐家大院还是以前的唐家大院,而门前的青山,依然青郁,温河的绿水,依然永不停息! 就这么憋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唐生亭让大家到山上劳动,灵落山角的那大片地可能是今年全家的口粮了,大雨之后,太阳更加毒辣,正是庄稼生长的最好时机,当然,如果不加以管理,青草也会疯狂的生长。 劳动的效果是明显的,每个人都把心里的事情暂时放下,而经过一天的劳累之后,晚上也能睡得着了! 唐生亭居然也睡安稳了,他甚至进入了梦境,他来到一个山环水绕的小山村,住在一户人家里。那真是个好地方呀,春天山花烂漫,夏天水流潺潺,秋天满山野果,冬天皑皑白雪。年近岁逼,唐生亭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的家。 那时候,生亭还很年轻呢,那个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唐生亭叹息一声,就醒来了。他听到南风叩响门扉,窗户上,有一块破烂的窗纸咝咝作响,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睡不着了,就下了床,坐在那里想抽烟。月光从窗户进来,所以屋里并不显得特别的暗。 点上一袋烟,烟袋锅就一明一暗,阴晴不定。 他的心也在起伏着,他想了很多很多。冥冥中,也许都是报应呢。生亭叹口气,磕掉了烟灰。 唐夫人突然“唉哟”起来了,而且声音渐高,显见的是极为难受。 生亭掌上灯,豆粒大的火头并未增加多少亮度。他端着灯来到床边,连声问怎么了。 “浑身疼!唉哟!你看看,怎么回事?”女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得见脸上汗水,层层渗出。 生亭先看了看胳膊,他的脸就变了!等解开对襟的短袖,看到身上,生亭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唐夫人圆睁双目,脸上五官全部扭曲的变了形,而身上,在皮肤上生出一层细密的肉疙瘩,除了面部,竟然没有光滑的皮肤了! 唐夫人比生亭小五岁,16岁嫁给生亭,虽然生育过四次,但因为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皮肤一直很好,未显松弛,现在可是令人不忍卒睹! 那一粒粒疙瘩,还在生长,初时只有小米粒大小,很快的就长成大米粒大小,唐生亭亲眼目睹,看妻子疼得忍不住,自己五内如焚,禁不住老泪纵横! 妻子的大喊声引来了孩子们,生亭让他们后退,而让雪衣和她二伯娘过来,这时候,唐夫人尖声哭嚎,嗓子都沙哑了! 唐夫人的两只手就开始抓自己身上的肉疙瘩,肉疙瘩在长大的过程中和皮肤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丝,所以在夫人随手乱抓之下,肉疙瘩纷纷掉落,身上皮肤或皱巴或扭曲,而鲜血就从皮肤里渗出来。 其时,月上中天,山谷内静谧异常,只有唐家大院声嘶力竭的哭喊,如子夜鸟啼,悲凉如许! 生亭看了看身后,学云学雨兄弟在那里无声的哭泣,生亭抹一把老泪,吩咐快去请郎中。 “爹,去请谁呢?”学云问。 对呀,请谁呢?生亭一愣,随即摆摆手:“去翠屏村请方先生吧。”雪衣很快的看了大伯父一眼,但她没有说话。 学云答应着,转身就走,生亭稍一思索,看门外月色如魅,吩咐学雨同去。 学山站了出来:“大伯父,我和云哥一起去。” “好吧,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哥俩才走,唐夫人就面颊潮红,呼吸急促,头发零乱,神情极为亢奋。雪衣取来一杯水,给灌下去。 唐夫人猛的坐起来,双手握成拳头,对准自己的胸部擂去,她还不停的摇着头,两条腿在床上上直扑腾,而鲜血,染红了被单! 生亭吩咐快抓住她双手,雪衣和二伯娘满面泪痕,上去抓住她的双手,哪里抓得住? 而唐夫人在一阵近乎疯狂的折腾之后,晕了过去。她本来就患有心功能病,不能干沉重的活,现在如何经得起这种折腾? 守候在她身边的唐雪衣感觉她呼吸渐微,急得不行,可月影东移,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那哥俩还不见踪影。 翠屏村离此地大约5里地,兄弟俩知道情况紧急,一定会跑着去的,说起来这时候应该到了才是。 就怕方先生不在家,外出行医,彻夜不归,那就麻烦了。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彷徨无计。 而唐夫人,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周围,身上似乎不疼了。 而那肉疙瘩,再也不长了,但不论谁看了,都想呕吐! 第9章 唐夫人似乎没了力气,她先看了看雪衣,又越过她,把目光对着生亭和学雨学雷。 唐雪衣站了起来,跑到门外,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 生亭和两个孩子来到床前,唐夫人看了看两个儿子,又把疑问的目光转向了生亭。生亭连忙擦擦泪:“没关系的,云儿和山儿去请郎中了,你暂忍一时,会好的。” 唐夫人的头在枕头上左右摇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坐起来,双手往前伸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直视着窗口。 众人一齐向窗子望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的射进来。 唐夫人大叫一声:“风儿……”两只手平举着,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就此气绝! 唐家人放声大哭,雪衣和二伯娘上来给草草套上件衣服,把她的手放平,二伯娘给她合上了眼睛。 唐夫人在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后,终于解脱了。然而,曙色初透,那去请郎中的两个人,始终没有回来。 第十三章误入歧途 灵落山倒是经常云环雾绕,这座山不算高,但在山谷内,也就是高峰了。由此绵延到南侧的米山,锅山路隔开了这两座山。 学云去翠屏村,无需走东边,他出了唐家大院,一路往西,绕过卧虹村东北,从灵落山的西侧折往东北而去。 这条小路,毗邻一条无名小河,小河由此南下,流经卧虹村,进入温河,也就是唐家河。 俩兄弟一阵快跑,不一会身上就大汗淋漓了,算算行程,还只一半,这时候他们才绕到灵落山西北。 学云惦记母亲的病,所以纵然疲劳,依然脚下生风,学山也紧紧跟着,两个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翠屏村。 前面一个三岔路口,往西北去就到了翠屏山后,往东北去就可以直通翠屏村,学云走过,所以毫不迟疑的往东北方向而去。 月色朦胧,星光暗淡,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两个人看得真切,是个人!这么晚了,还有人走夜路?学云一向胆小,很紧张的盯着来人。 那个人和他们相对而来,一直低着头走路,很快的就走近了。 那人抬起了头,啊!再也不会让学云这么惊奇了,那个人是大哥学风! 学云学山兄弟俩喜出望外,大哥失踪好多天了,一直没有消息,父母为此都特着急,想不到现在竟然在这里遇到,两个人异口同声叫出大哥来,都恨不得上前一把抱住他。 大哥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可以说根本无动于衷,他只是抬起头,似乎看也似乎没看他俩,那种冷漠,让哥俩诧异。 大哥侧身从学云一侧走了过去,学云伸手去拉,竟然没有拉住他,哥哥的速度还加快了。学云大骇,连声叫着哥哥,转身去追,学山也紧紧跟上。 月光淡了,兄弟俩已经不去看脚下的路,只是紧紧跟着,说也奇怪,无论他们走得多快,学风总是在前面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 路开始陡峭了,有些地方还要手足并用,哥俩不去管,只是紧紧跟着,真是奇怪,学云甚至忘了自己的使命了。 他们早就不辨方位,两个人都好像被魔法控制了,一路黑黝黝的,根本没有路可走,怪石嶙峋,苍松林立,而学云学山两个人根本视而不见。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所在,学风在前面站住了。 学云和学山还要再往前走,竟然过不去,有几块巨石拦住了道路。 学风竟然站在一个凉亭里,等学云仔细一看,他差点叫出声来,那不是自家的凉亭吗?难道跟着大哥回家了? 一阵浓雾掩住了凉亭,学风不见了,学云急得要哭出来,还好,须臾雾散,学风已经坐在凉亭里睡着了! 学山也开始大叫,可是学风听而不闻,他似乎睡得很好。 学云看眼前的景象总觉得朦朦胧胧的,他定定神,仔细看凉亭,感觉似乎悬空而建,距离倒不远,好像一步就可以跨过去,学云看怎么也不能把大哥唤醒,就想跨过去。 睡梦中的唐学风伸了个懒腰,嘴里似乎说了句呓语,然而学云和学山听不真切。 这时候,月亮似乎不见了,天突然变黑了,一阵风吹来,松涛顿起,两个人都打了寒噤,看看四周,只有青松怪石,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学云想要跨出一步进入凉亭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飕飕的声音,猛一回头,是两根箭,已到面门! 唐学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躲避却是万万不及,心中只想:“我命休矣!”而唐学山不知道是因为松涛阵阵还是精力集中在大哥身上,竟然没有回头! 眼见得这两根箭一奔学云,一奔学山,都是直穿脑门,学云一瞬间念头电闪,只来得及脑袋稍微一侧,那根箭就过去了。 再看学山,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而自己呢?他摸摸脑袋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 这是幻觉?明明觉得箭已经直射中自己脑门,可竟然没感觉,真是奇怪!他才回过头来,就觉得学山拉住了他的胳膊。 而学山跟着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大哥!大哥呀!” 学云赶紧把视线盯着凉亭,只见大哥痛苦万分,他的胸口插着一柄桃木小剑! 学云也叫:“大哥!”再看学风,人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膝盖上方,赫然就是刚才那两支箭,箭头已经穿过了整条腿。 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唯有凉亭内如同白昼,所以一切都看得分明。 学风努力的站着,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两只脚好像钉在了地上,学风往后仰去,他的身体齐着两支箭射穿的位置折断了! 学风的上身,重重跌落!那两条腿,兀自站着,血液咕咕流出,看上去极为诡异。 学云大呼:“不!不!大哥,我的大哥呀!” 他的身体,跟着纵出去,同样失去理智的学山,几乎同时也纵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们身体刚刚离开原地的时候,惨惨澹澹月光重新回来,一切幻象都隐去了,可怕的是,凉亭也不见了! 没有了大哥,没有了箭,甚至没有了凉亭,他们是从悬崖边纵出去的! 学山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他低头下望,学云正痛苦的坠落,喊声传来,化而为凄厉!其实学山不知道,他自己的喊声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悬崖很高,学山经历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才坠落到地。 他看见了二哥学云的身体,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堆,而自己跟着就坠落到地。 身体被撕裂成片,脑浆迸裂的感觉都在,奇怪啊! 接着,学山就看到了好多亲人:父亲、二叔、三叔、母亲、姐姐雪桃等,每个人都含着笑,似乎在说:你,终于来了! 天亮了,方子平的目光如鹰隼一般,他在盯着灵落山顶突兀的山峰。 谁也猜不到他的目光中所包含的含义,方子平被一种无形的幻象所折磨,他昨晚听到了来自山顶的喊声。 他仔细辨别了,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的喊声。他赶紧凝聚心神,看到了!是唐家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刚刚跌落到悬崖底! 正如方子平看到的,早晨去灵落山桃花箭上方锄地的阴寒心,见到了血肉模糊的肉酱,他吓得大叫一声,回了家,而这个消息也就迅速在山谷内传开。 唐生亭知道这回事时,已经是中午,他带着几个子弟上了山,果然,从衣服上可以判断,事实上也只能从衣服上判断:是他的儿子学云和侄儿学山! 完了! 是什么阴魂不散的缠上了唐家?唐生亭怒吼:来吧!对着我来吧!我不怕你! 学雨一边哭一边劝慰父亲,而唐生亭就像发怒的雄狮,面目狰狞,举头望天:来吧!你怎么不对着我来!天呀!我的儿子呀! 唐生亭就哭了,他一下子坐倒在地,没有了一丝力气。 第十四章束手无策 唐家人悲不胜悲,老少七人愁颜相对,谁也没有主意。而周围的人们,看着唐家大院,无不充满了恐惧,唐生亭站在门口,村民们都老远的绕开,不敢从他身边经过,唯恐惹祸上身。 如果说那个坟墓是个开端,为什么阴家人就没事呢?唐生亭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在这里打结,所以他觉得那一定应该另有原因。 是的,一山之隔的阴家寨在坟墓事件中死了两个当家人,然后一直风平浪静,似乎那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经宋柏青之口而流传的神鸡似乎也没有现身,人们早已不关心坟墓和那神鸡,毕竟那早已经过去了,然而现在唐家遭受的厄运,让大家唏嘘之余,又像躲避瘟疫一样谈唐色变,不谈又实在忍不住,因为这件事情有点离奇。不在死亡本身,而在于死法也很离奇,大家的猜测是,唐家一定惹上什么了。 已经是七月天气了,七月流火,山谷内又是闷热难当。 看大伯父独自静坐,雪衣走了过来。这个女孩,面对着危险,无所畏惧。 “大伯父,您在想什么?”雪衣柔柔的问道。 生亭怜爱的看着这个女孩子,眼睛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温柔和期许。他以前很少注意到这个孩子,也许是儿子和侄子们太多了,这个女孩不太显眼。 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生亭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孩子,长得真是漂亮!瓜子脸,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细长的柳眉,那是他唐家的特点,而那细腻白净的皮肤,则完全从她妈妈那里继承而来。 第10章 山谷给了她充足的养分,茂盛的树木,少有的风沙,都让这个女孩娇嫩如花。更难得的是,雪衣自小就喜欢跟着哥哥学风读书,还有一双丹青妙手,可是现在,谁还敢和唐家结亲呢? 生亭想到这里,轻轻的叹息一声,温和的说:“伯父在想事情,你的弟弟们呢?” “学雨和学青大概去河里洗澡了吧,您没看见?学雷和学水跟着二伯娘呢。”雪衣说。 生亭想起来那两个孩子确实是出去了,唉!看这脑子,都恍恍惚惚的了。 “伯父,有件事想跟您说,那天我在家画了一朵桃花,后来学风哥哥去的时候,上面被人添上了一支箭,正中花心,我弟弟就是那时候死的。学风哥还说他曾经作了一个梦,梦到赵姨告诉他,让他立刻离开唐家大院呢。”雪衣看着生亭,沉思着说。 “哦!”生亭很关注,他记得学风曾经跟自己说起要离开家一段时间,而自己没有答应他,那时候好像是三月份吧,想起学风,生亭眼睛湿润了。 “伯父,你想过吗?我们家每一个人死得都很离奇,我隐约觉得,跟那个方先生有关。那个方先生呀,我看着他的神情就害怕。”雪衣说着,脸上表情凝重。 “哦,你害怕他什么?”生亭内心隐隐有个猜想,现在听雪衣一说,似乎抓住了关键。 “他的眼神。那时候你生病了,他住在咱们大院,有时候沉思就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一看到我,眼神就变了,我觉得他好像带着面具。”雪衣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山峰。 唐生亭自己只是感觉这位方子平有点面善,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以前应该没来过吧?对子平,他因为香草的事情一向懒得想他,也许他真的需要认真想一想。 雪衣不做声,静静的看着伯父。 生亭在梳理自己内心时忽然发现:即使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依然不感激他,这是为什么?他生亭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啊!起初觉得是因为香草,可在香草死亡之前呢? 生亭冥思苦想,但很模糊,似乎确实不喜欢他的神情,看上去超然物外,对任何事情都一付无动于衷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冷漠。生亭能够确信,那是冷漠! 想到方子平,可以联想起很多事情来,尤其是地名,他命名了不少,这些命名有什么含义吗?要知道,方子平是风水先生,对于此道,自己知之甚少,不,几乎可以说是无知。 要说方子平,那也有两个结,一个是坟墓事件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来,第二是自己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他亲自采药救活了自己,就算是香草之死刺激了他,也不至于此呀! 唉!也许冥冥中有一双未知的手操纵着这一切,而自己全家都在这双手的笼罩之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伯父,我想这几天没事的话,我去一趟翠屏村,去会会方先生。我有些事要请他帮忙。”雪衣看生亭半晌不言语,低声说。 生亭看着她,满怀歉咎,这孩子懂事明礼,而且有主见,倒不可以寻常裙钗目之,当此时,也许只有她,能够和自己商量。 生亭柔和而又赞许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雪衣那充满稚气的脸上。他重新挺直了腰板,恢复了一点生气和自信。 晚上,一轮圆月。 大家都去睡了,唐雪衣灭了灯,在屋子里想心事。 突然,雪衣听到二伯娘的叫声:“雪衣,快叫你大伯父来!快点呀!”叫声里还夹杂着学水和学雷的哭喊声。 两个人什么也没想,拔脚往后面跑去,听声音,就是又发生事情了,而此时唐雪衣隐隐听到鸡鸣声。 雪衣首先跨进房,生亭也随后赶进去,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学水的妈妈在一边不知所措。 那两个孩子都只穿了一件裤头,赤裸的上身有几点青紫,疼得他们呲牙咧嘴,呼爹喊娘。生亭来到学雷的身边,仔细察看,发现那很象是被啄伤的痕迹,似乎是被一头凶猛的大鸟所啄伤。 生亭看得暗暗心惊,但这还远没有结束,经过短暂的停歇之后,啄伤又在增加,而程度也在加深。 两个孩子几乎同时被啄,每一下都让他们哀哭不胜,气氛无比凄凉。 雪衣在一旁看得两行泪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不得天气闷热,给他们每个人捂上了一件夹衣,雪衣希望这能帮助他们减轻所受到的伤害。 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夹衣在一啄之下,就会被洞穿,身上的伤痕依然如故。 这时候,两个孩子两臂交叉环抱,而胳膊上,背上,肩头上,腿上,甚至脸上,啄痕越来越多,慢慢的,有些地方被啄破,流出了鲜红的血。 老少三人围着他们,都是束手无策,唐生亭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血,开始在身上流淌。学水妈妈受不了了,她上前抱住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住他。 可怎么能护得住呢?没有护住的地方啄伤密度明显增加,不过这给了他们一个提示:至少可以护住脸吧? 雪衣也上前抱住学雷,把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 两个孩子已经疼得麻木了,浑身的疼痛让他们再也没有感觉了,新增加的啄伤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全身疼痛的一部分,不像一开始那样了。 生亭悲愤莫名,两手抱头,颓然蹲坐,心如刀绞。 当啄伤深入到肌体内部的时候,谁都知道,已然没有希望了。 一轮明月当空,照的唐家大院惨白如魅,窗户犹如黑乎乎的洞口,昭示着唐家已经彻底败落了。 第十五章于意云何 凌晨,两个孩子已经死去了。每个人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床单,学青看看自己的妈妈,早已哭得没了力气。 学雨学青两个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死掉的两个孩子停灵一天,被草草安葬,而其时夕阳在天,一抹红云遥挂天际,正是残阳如血的时候。 唐家的这个夜晚过得凄惨难言,每个人都没有了泪。 生亭低着头,他已经苍老了许多。 他们晚上甚至没吃饭,没有谁觉得肚子饿。五个人谁也不睡,都坐在院子里,相对无语。 “伯父,我想今夜去翠屏村一趟。”雪衣面向生亭。 是呀,也许应该去一趟,可是这个晚上,一个女孩子,总不能让她自己去吧? “明天吧。”他很担心,觉得雪衣也许会一去不返。然而在家里就安全?唐生亭无奈的感到,自己没能力保护他们了。 午夜时分,学雨学青首先耐不住,要去睡觉了,生亭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第二天中午,方子平在自家的院子里泡上一壶茶,正慢慢的啜饮。 子平喝茶很有讲究,他每天都要携带一个大葫芦去翠屏山后的石洞内取水。那个石洞,在两山之间的横梁下,泉水终年不绝,甘冽清新,最宜泡茶。 附近多有果树,春天满树繁花,秋天则硕果累累。子平每天看着这满树山果,能看上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上了翠屏山顶,子平会找一个树荫,坐下来休息,同时也浏览一带山河之胜。翠屏山顶曾经有一个庙宇,但是现在破败了,断墙残垣,昭示着历史的久远。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今天是他方子平登临此山了。 这两山之间,乃是一条狭长的小山谷,站在翠屏山顶,感觉对面的卧虹山伸手可及,故而翠屏实在是卧虹山的屏障。就在今年的春天,子平登上此山,花香鸟语,春意盎然,他曾经兴起了终老此山,不问尘世的感慨。 方子平六岁学艺,师从一位老中医,这位老中医,人称老神仙,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难得的是更有一付侠义心肠,带着子平,游走四方,说阴断阳,悬壶济世,端的是救活了无数良贱。十五岁那年,子平因为家中有事,回乡一趟,可等他再回去时,师父已经坐化成仙。子平悲伤不止,安葬了师父,自己又苦读了三年,算是给师父守灵。 三年期满,方子平叩别师父的在天之灵,带着穷师父毕生精力而成的四卷经书,飘然下山。走街串巷,很快的,方子平闯出了万儿,加上他方面大耳,浓眉剑鬓,赢得了无数芳心暗许,而子平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谁也不肯亲近,所以到了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听得柴门有异,子平侧头,一个面如凝霜的女子,站在柴门之外。 这个人,子平见过,就是唐家三姐妹中的小妹唐雪衣。 待唐雪衣站定,子平也对面站着,不发一言,两个人默默对视着。 “方先生不肯赐座吗?”唐雪衣轻启朱唇,语声清亮如环佩丁东,子平想起了石洞内的泉水。 “失礼失礼!唐小姐请坐。”方子平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方先生一定听说了我唐门的遭遇,我就不绕弯了,此番前来特为请教先生,来的冒昧,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我也听说了!府上的事,的确令人同情。区区在下,愿尽绵薄,请小姐吩咐下来。” “先生切莫言不由衷,吩咐是不敢当,小女子既然来了,自然是愿闻先生的说法,我自然是要肝胆相照,也请先生报我以肺腑之言才是。方先生曾经救我伯父性命,我唐门老少,一向感激无已的。” “唐小姐既如此说,似乎认定在下存着什么私心。你既然开门见山,在下也就开诚布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了。” “先生此言,让小女子欣慰。那我先请教,我唐门之祸,其在天也,其在人也?” 第11章 子平没想到唐雪衣会这么问,低头沉思片刻才说:“天理就是人心,有些事本就难言,小姐这样问,可难倒我了。” “那我再请问先生,我唐门之祸,始于何时何事,何时终了?” “小姐难道不知?米山坟墓,不是你唐门被祸之时吗?至于何时终了,我也难以断言。” “我再请问先生,先生既然悬壶济世,自然怀有一颗仁慈之心。那么自去年坟墓事件以后,对我唐门的打击接二连三,有些事件玄异百端,先生近在咫尺,对我满门的遭遇,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呢?是推波助澜呢?还是要助我唐门脱困呢?” 子平把头转向一边,良久没有回答。 唐雪衣也端然静坐,目光如炬,盯住了他的脸。 子平端起一杯茶,放到嘴边,又放下了。 “先生既然不回答,足见先生诚恳,先生既然不回答,也就说明在我唐门这件事上,先生纵非推波助澜,那也是未加援手,可是这样?”唐雪衣咄咄逼人,词锋直刺方子平心底。 方子平微微点点头。 “既然先生未加援手,可否把原因明示?先生与我唐门难道有何仇恨,忍心见我唐门蒙此大祸,而不肯救人于水深火热?” “唐小姐,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在下力有未逮。”方子平感觉无法招架了。 “如果先生肯把原因说明,我自然无话,就算是天要灭我唐门,我唐雪衣虽然一介弱女,也绝不会怨天尤人。”雪衣说话掷地有声。 “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好生敬仰。然而此事恕在下不便明言。” “那先生就这样坐看云起,等着我唐门全家覆灭?”雪衣说到这里,悲从中来。 全家覆灭!方子平的眉毛抖了几下,他的头疼起来了。 这段时间,赵香草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而且相对无言,默默垂泪,方子平午夜梦回,总是心烦意乱,竟而头疼病大作,虽吃了几付自己开的药,总不见效。 而此时,他又头疼欲裂。他双手按住太阳穴,拼命按压。 雪衣看得不忍,不再说话。 然而方子平说了:“唐小姐请回吧,我不能相助,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唐雪衣美丽的眼睛眨了几下:“在我临死前吗,方先生?” 方子平耸了耸肩,但他很快又抱住了自己的头。 第十六章触目惊心 唐雪衣回到唐家大院的时候,唐家又发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在中午,也就是唐雪衣还在方子平家中的时候,学雨和学青耐不住酷暑的煎熬,又去河里洗澡了。 这时候河里有很多孩子在戏水,互相打着水仗,很是热闹,但是唐家两兄弟一来,孩子们就都躲得远远的,大概是在家听了大人的嘱咐。学雨和学青默默无语,来到一个小河弯,钻到水下,躲避酷暑。 两个孩子回到家,吃过了饭,在室外大榆树下铺下草席,在那里睡着了。 生亭戴着一顶草帽,去米山了,临走时跟学青妈妈打了个招呼。 鸣蝉的叫声不绝于耳,偶尔一丝清风,掠过他们的身体。学青的妈妈这两天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唯恐再出什么意外,现在她坐在旁边,先是拿扇子扇风,后来被蝉声吵得心烦,也坐在那里低头思睡。 一切都这么平静,宁静的山谷似乎永远这么平静。的确,在此之前,确实就是这样的。 学青妈妈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她听出那是她的儿子学青。她惊魂未定,连忙问儿子怎么了,儿子大喊:“我的脚!我的脚!” 几乎与此同时,学雨也在惊呼。学青妈妈看看两个孩子的脚,天哪!两只脚的皮肤在迅速的溃烂,不,也不是溃烂,是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道痕迹在迅速沿着腿往上走,到了哪里,哪里的皮肤就消失了,露出血糊糊的肉。 那道痕迹走得极为迅速,很快就已经越过了膝盖,地上,一汪淡黄色的水在沿着席子流到了地上。 学雨的情况也大致相同,皮肤好像是在溶化,学青妈妈再低头看看他们的脚,天哪!脚在迅速溶化掉! 生亭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溶化到腰了,而他们的脚,竟然不见了,人就好像成了一支圆规。 唐生亭似乎眼中无泪了,他无奈的看着两个孩子,他突然跪倒在地,面向灵落山,叩拜有声,额头上都被地上的碎石硌出血来。 这真是为人父母最无奈的时刻,唐生亭活了46岁,走南闯北,创下了一大片家业,不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真是莫大的人间悲剧! 学青妈妈也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看看两个孩子,都大睁着双目,却还没有死亡。唐生亭看看他们二人,腿已经没了,就这样全部溶化掉了! 一个人竟然能溶化!是什么力量,是什么牛鬼蛇神,天灭我唐门呀!唐生亭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亡,为什么? 唐生亭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山村小院,抬头就可以望到青山,房子后面是流水潺潺。 人还在溶化,唐生亭的心也跟着溶化掉了。 唐雪衣走出方子平的院子的时候,她没有再回头,隔壁常思纲家也是静悄悄的。唐雪衣抬起头,看到了灵落山山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和自己经常在家里看到的绝不一样,一座山原来可以有不同的面目。就如同一个人,可以有不同的侧面,让人难以捉摸。 唐雪衣盯着山顶,那里就是她的学云哥哥和学山哥哥失足坠崖的地方,他们本来是奉命来请方先生的,怎么会到那里去? 雪衣突然发现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起过。这座山,难道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是啊,难道不值得奇怪吗?她决定回去问问方先生。 方子平的回答是:“没有!他们压根没来过。” 从他语气的坚定程度上,雪衣断定他没有说谎,但是他的眼神还是闪烁了一下,那就是说,方子平还是有所保留的。 那么方子平到底了解些什么?他不说,雪衣也无从忖度,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方先生心中,一定存着什么,而且和她唐家有什么关系。 唐雪衣疑虑重重的回到了唐家大院,她没法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这时候,她的两个弟弟,学雨和学青,已经神奇的消失了,这次的消失倒不神秘,然而更加可怕! 就象是传说中的化尸粉,整个人一点点化掉了,蒸发掉了,成了一汪水,人的生命可以这样脆弱? 雪衣眼睛湿润了,她看看伯父,整个人似乎已经垮了,满脸的皱纹,再也没了往日的自信。 二伯娘呢?她在问生亭。生亭向后面努努嘴,示意她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唐雪衣慢慢踱进房间时,她感觉不对,空气中有浓重的异样,迅速包围着她,雪衣猛然发足,冲进了房间。 是二伯娘!她已经在梁上吊死了!脚下的凳子歪着,二伯娘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 哦!为什么,唐雪衣愤怒了。 在唐家祖坟,一老一少象两座雕塑,不同的是,生亭坐着,雪衣站着。 唐家祖坟毗邻米山,就在米山西面,唐家宅的东边,依着山坡,几个坟头高低错落,倍显凄凉。 唐雪衣凝望着峙山的朝阳峰和落日峰,两座山峰拔地而起,就如两个哨兵,守卫着山谷的南大门。 而唐生亭默默的抽着烟袋,他的思绪,又飘到哪儿去了? 第十七章煮茶渐沸 宋柏青来到女儿家,看女儿女婿都不在家,就先到了方子平那里,子平正在给人看病。病人他也认识,就是峙山村宗人诚的老三和他媳妇。 子平冲柏青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坐。 宗家老三替他的媳妇在说:“我家那个房子是新建的,俺才结婚两个月,可到了晚上,她就闹,弄得我也睡不好。” 他的媳妇就白他一眼:“我哪里是闹!确实听到了嘛,我一听到就缩到帐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的。” “那我怎么没听到?”宗老三冲他媳妇嘟囔。 “声音这么大,又是在夜里,你怎么会听不到?睡的和死人似的,还能听到什么!”新媳妇不怕自己的丈夫。 方子平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吵,然后问那新媳妇:“你听到是一声,还是连续的?” “好多声呢,一声接一声的。”新媳妇夸张的说。 “能持续多长时间?”子平想知道的更详细一点。 “那也说不好,有时候要一个更次呢。” “这么久?每天都这样?” “也不是,每个月就两三天,十四那天晚上就能听到了,然后十五十六两天也有。” 子平看了一眼宋柏青,柏青点了点头。 “嗯,你这是妄思症,晚上好好休息,我给你开一付药,每到一个月的十四那天吃上,十五、十六也吃一次,保证没事。”方子平说着,提笔开方。 子平的字很潦草,寻常人看不懂,写完了,交给宗老三。 打发走了他们,子平的脸阴沉了,他盯着柴门,沉思着。空中过来一片云,在柴门附近投下阴影,子平看得出神。 “宗家老三媳妇听到的是什么?” “鸡叫,半夜鸡叫。”宋柏青脸色变了,他好像有预感了。 “还是来了。该来的一定要来的。”方子平沉吟着说。 “贤弟,你上次让我命名的那些名字有什么作用吗?” 第12章 子平点了点头,又看看周围:“不过原因我暂时不想说,请宋大叔原谅。回头给你单独谈。” “那是自然,不过唐家,方贤弟怎么看?” 子平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掩盖了他心底的东西。宋柏青也茫然的思考着,可他想不起来什么,似乎自从坟墓事件以后,就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宋柏青的问话有其目的,方子平多次提出的地名,在宋柏青看来,也许大有文章,然而他既然不说,自己也就只能以唐门的事情相询。 然而方子平依然不正面作答,他拿起水葫芦,里面已经滴水也无了,他提在手里,问宋柏青:“宋大叔是坐等令媛归来,还是随我去打水?” 宋柏青知道这话有文章,自然是有些话不希望在家里说,所以慨然允诺,两个人出门往西,直奔翠屏山而去。 其时已近中午,太阳直烤着大地,两个人都是粗布坎肩,头戴斗笠,由村子西北往翠屏山北峰而来,不一时,脊背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了。 登上翠屏山顶,眼前就是卧虹山,山顶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犹如长虹卧波,翠带当空。方子平看着后面的狭长山谷,一言不发。 这道山谷,由西北斜斜而来,如一枝长箭,箭尾就是眼前的横梁,箭头直指唐家宅方向,去势惊人! 宋柏青也不说话,自顾自点上烟,端详着这道山谷,他也动容了。 两个人沉默着,然后像约好了一样,又绕上横梁,这里有一条路,蜿蜒而下,直插谷底,那就是方子平取水的地方,他称之为剑泉。 子平先灌满水,然后拿起瓢,舀了一瓢水,先递给宋柏青,宋柏青接过来,一饮而尽,方子平自己也就着瓢喝了一瓢水,抹抹嘴,坐在了山石遮挡的阴凉下。 “这水真好!卧虹山和翠屏山层层过滤而成的山泉水,比济南府趵突泉水还要好!”方子平似乎陶醉了。 “哦!”宋柏青很感兴趣,“原来老弟到过济南府,那可是好地方,俺还是小时候听一个说书先生说起那里!” “是呀,好地方!七十二泉甲天下!那趵突泉乃是乾隆老皇爷亲口御封天下第一泉,三股水腾空而起,我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真是不想走啊。”方子平举头望山,满目憧憬。 “济南府乃是大地方,人口也不少吧?那里的泉水难道还能喝?” “怎么不能喝?众百姓提着水桶前去打水,回家做饭洗衣,好东西都糟蹋了!其实那水,也最宜泡茶。连乾隆老皇爷南巡,到济南府必定住一些日子,就为了那泉水,听说还用趵突泉水来洗水呢。” 宋柏青睁大了眼睛:“老弟,玄哪!水也能洗?” “嗯,听说老皇爷比较喜欢北京的玉泉山水,就一路带着,可是到了济南府,那水就混浊了,只好用水洗,就用趵突泉水来洗。可惜,我也不知道怎么洗呢。” 宋柏青觉得闻所未闻,脸上不觉露出了不甚相信的神气。 子平笑笑不做声,两个人再喝点水,踏上回程,一路来到翠屏山顶,子平找了个树荫,先坐下了,宋柏青也坐在离他不远的树荫下。 “宋大叔,关于神鸡的事情,你给我详细讲过了,不过我没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 宋柏青注意的听着:“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坟墓里的布置和几个符号,约略知道其事,因此已经预作了安排,没想到还无法制止。” “老弟所说的安排是……” “米山,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锅山路,希望借此止住神鸡的步伐,毕竟,鸡要是落到锅里,那就插翅难逃了。” 宋柏青恍然大悟,以此思考开去,那温河也是此意了? “对!还有四枝箭,封住要道,使它不敢为所欲为,而朝阳落日,都是白天,神鸡须等月圆之夜才能行动,故此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至于北面,”方子平指着灵落山,“此山名为灵落,在于进一步压迫它的活动范围,目前看,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那宗家老三媳妇听到的鸡叫,也是它了?” “是呀,从这里看,它的活动范围将限于阴家寨、鸡鸣村和峙山村。” 宋柏青很想问问:“那唐家呢?”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咽下了。 回到家,方子平准备茶壶茶碗,水壶里,水先温后响,慢慢的沸腾了。 方子平看着沸腾的茶水,心里也翻腾着,绝不是彷徨无计,他是在反复掂量自己的力量,也许正如煮茶渐沸,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第十八章青龙白虎 一杯茶没喝完,又来了好几个人,都是阴家寨鸡鸣村的人,他们来的目的和宗家老三一样:半夜鸡叫! 大家看着唐家的遭遇,不约而同的感到可怕,而听宗家老三一说方先生为此开了药,这些人也就从庄稼地里跑来了。 宋柏青也帮着张罗,方子平给了他们同样的说法,开了同样的药,又跟他们吩咐了几句,打发他们走了。 两个人对视一样,心中都是一句话:“来了!来了!” 坐了片刻,看看太阳也不是那么毒辣了,恰好常思纲夫妇回来了,宋永红做了点饭,两个人匆匆吃了,叫上常思纲,一起出门,由灵落山的东侧山脚,奔阴家寨而去。 阴家寨的当家人听了村民的传信,已经等在村边,见到方子平一行三人,热情招呼回家喝水,子平等只说没时间,于是约上一起,到了鸡鸣村,而峙山村的当家人也到了。 几个人匆匆寒暄几句,就步入正题。 方子平先说话:“各位知道,咱们背后这位神鸡奶奶,已经有了200多年的历史了!” 大家都是一愣,但谁也没说话,都看着方子平。 “我也是知之甚少,语焉不详。但我粗略知道而已,50年前它曾经现过身,现在整整50年过去了,它也许又要现身了。 “我为此已经预作布置,然而还不够,现在看西侧的米山、锅山路阻挡住了它继续西进的步伐,风云三箭和北侧的灵落山、桃花箭让它望而生畏,温河只能部分阻挡,所以峙山村也还没有保障。” 方子平说到这里,大家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子平明白大家的意思:“你们是说唐家,那是另一回事,咱们暂且不说,眼前之事是要制止它进一步为患。” 大家的疑惑并未消失,但都清楚子平的意思了,所以一齐凝神倾听。 “我还有最后两招,暂时说一招。”子平顿了一下,喝了口水,继续说,“趁现在刚刚度过了月圆之夜,我们还来得及布置。第一是鸡鸣山下这条河,它沿着鸡鸣山后山而来,绕过鸡鸣山,流进温河,这条河必须有个名字,就叫青龙;鸡鸣山后山主峰高出鸡鸣山一些,形状象虎,就叫白虎山。青龙围住它,白虎居其后,这样一来,它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种围困的办法是否可行。 刘立本说话了:“方先生,你虽不是本地人,但为了我们山谷内这几个村子,想尽了办法,我们大伙都看得见,心里都感激你呢。不过能不能和以前一样,供奉它更好呢?” 子平看其他几个人也在微微点头,知道大家心存畏惧,其实平心而论,子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但现在除了放手一搏,别无良策,何况自己还握有一张王牌,必要时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纵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强于什么也不做,徒然的坐以待毙来的好。 “各位,我方子平跟各位本来素昧平生,但我今天既然赶上了,也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我以性命担保,只要合我等众人之力,终究可以铲除它!而如果我们继续供奉它,只能饱它一时之欲,遗患无穷,势必殃及后辈子孙。难道就因为我们不肯担承,坐失良机吗?” 子平一席话掷地有声,说的众人都低下了头。 宋柏青清清嗓子,开始发话:“方老弟正逢其时,这是我们的好机会,我本人曾听父亲说起来,那段日子端的是愁云惨雾笼罩。立本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既然方老弟有此心,我们正应该齐心协力,众人拾柴,和它搏斗一番,一了百了才是!” 刘立本点了点头,阴家寨的当家人也不说话,而峙山村宗人诚则热烈响应,就算一致通过了。 办法很简单,就是沿着河从上游开始,多树上几块牌子,表明这是青龙河,而在白虎山顶,树上一块碑,注明白虎山就可以了。 办法简单到这个地步,大家又疑惑是否能够起作用。方子平微微一笑开始解说:“如果是对付寻常的老虎恶狼,这些办法自然不能起作用,可是现在咱们是对付神鸡,恰恰需要这些手段。我的办法大家只管照着去做,没有效果我认罚。” “不过,”子平又警告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唐家那边就不必参与了。各位还要注意,一旦出现异常,要立即告诉我,切莫迁延不说,贻误时日,那可能就没法收拾了。” 每个人都郑重点头,他们每个人都识得厉害。 “还有,须防困兽犹斗,所以要做好准备,今天所有参与的人夜间不得单独外出,外出时须另外有人同行,并且要带着这张符子,记着,贴身收藏。” 子平从怀里掏出一叠符子,给了每个人一张,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号,谁也看不懂,但都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各人脸上表情严肃。 子平继续吩咐:“五日内,必须完成,四块石碑分别由每个村负责一块,翠屏村常兄弟负责白虎山的石碑。” 第13章 常思纲点点头。 “五日之后,咱们还要去一探坟墓,那时候我还有话说。” 提起神秘的坟墓,恐怖瞬间布满了每个人的脸,大家对近在咫尺的唐家宅唐门的遭遇,可以说是五味俱全,同情有之,恐惧有之,惋惜有之,悲愤有之,而大家说起来,都是唯恐躲避不及,难道现在还要去探坟墓?坟墓难道不是唐家悲惨遭遇的发端吗? 自从开了锅山路,坟墓边上的那条道已经很少有人走了。人走在那里,就要抬头看,而看到那个黑魆魆的洞口,所有的关于它的事件都会立即浮上脑海,不用别人吓唬,光自己的联想就够吓人的了。 那个洞口,连七八岁的孩子都被告知,就是虎口,绝对不可以走近的。 然而现在方子平却要带着大家再去探索一番,这对每个人来说,心头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就算自己身为男子汉,不愿被人耻笑,不肯落后于人,然而还有家庭呢?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儿女会怎么想? 方子平笑了。 他举了个理由:“阴家寨的当家人也在,当初坟墓事件阴家也是有份的,何以阴家人可以幸免?大家说是怎么回事?” 的确,阴家人除了失踪的二人外,再没人员伤亡,这件事很有说服力。 宋柏青一直没说话,他想的是:“按照方子平的说法,唐家人之所以被此横祸,另有原因。那么,原因何在?” 第十九章魂牵梦萦 唐生亭彻底衰老了,人之衰老,不在于年龄,而在于心理本身。 唐雪衣只是憔悴了很多,但是憔悴难掩她的美丽,她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但目光也更加坚定了。这个女孩子,经历了家庭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没有倒下,而是多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镇定。 她一直记着方子平的话:“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真相!唐雪衣不怕死,她亲眼目睹了亲人们的死亡,但她希望搞明白,至少到了阎王那里,也是个明白鬼。 她一直负责伯父的吃饭穿衣,晚上就睡在伯父的隔壁。她能清楚的听到伯父起床抽烟,也能听到他沉重的叹息。 晚上,唐雪衣在后面的房间里洗澡,这个女孩子保持着几乎每天都要擦擦身上的习惯,那怕是在冬季,她也会隔一天擦一遍。 现在天气暖和,唐雪衣坐在一个大盆里,慢慢的洗着,洗澡对于唐雪衣来说绝对是一件乐事,然而现在她的心情变了。她变得不那么活泼了,坐在那里慢慢沉思。 雪衣身体洁白,略显苗条。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肢,即使按照比较苛刻的标准,也属于美女。 现在她把水掬起来,撩到双峰上,沿身体流下来,水带来的那种感觉让雪衣感到特别舒服。 她闭上眼睛,陶醉在水所带来的清爽里。 月亮已经出来了,外面很亮,雪衣隐藏在暗影里,她用温软的布擦洗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她感觉有什么不对,抬起头,看看窗口,是一双眼睛! 唐家大院只有伯父和她,这双眼睛是谁的? 她赶紧取过衣服,盖住了身体,再看窗口,那双眼睛没了。 没有脚步声,雪衣穿着宽大的浴袍,冲出门来。明月在天,星海无垠,天地都凝滞了,万籁俱寂,雪衣疑惑了。 她走过伯父的门前,听到伯父鼾声大作,均匀的呼吸表明伯父也许香梦沉酣。雪衣怀疑自己感觉出了问题。 雪衣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灯下沉思。这个人的眼睛,好熟悉!就那么惊鸿一瞥,已然印象极深,可雪衣很疑惑的是,真的有那么一双眼睛看过自己? 雪衣的脸红了,眼前灵光一闪,她想起一双冷漠的眼睛,那是方子平,是的,那是他的眼睛!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双眼睛,完全没有冷漠,似乎有满腔柔情。然而究竟是他真的来过,还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一个影子呢? 雪衣上床了,然而久久无眠!脑海里全是方子平的影子,这个人就象谜一样,而对于唐家,更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雪衣想起和他见面的那一次,方子平的神态显示出他既不愿意骗她,也不愿意说实话,而对于唐家的遭遇,方子平似乎也没什么表示,这曾让雪衣很气愤。 雪衣记得,以前自己对方子平充满了怀疑,然而现在,这种怀疑似乎不再那么深,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方子平!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人。 唐雪衣心颤了,良久才平静,而一旦平静了,睡意袭来,唐雪衣进入了梦乡。 梦中一个少年,英俊潇洒,戴着草帽,姗姗来到她的身边,停住了。雪衣满怀激动,脸上灿若明霞,艳若桃花,她陶醉了,以至于梦里都咯咯笑出了声。 也许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在家庭惨祸面前,还能有如此春梦吧!谁也不会为此责备她的。 唐生亭来到一个美丽的山坡,他肩挑手提,挥汗如雨,来到这山坡上,顿觉清风送爽,果香扑鼻,更难得的是水流潺潺,生亭停了下来,把斗笠取下,扇着风。 这真是个好地方,生亭赞赏着,浓郁的果香勾起了他的馋虫,他走进果园,随手摘下一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咔嚓”一口咬掉小半,又甜又脆,适足以解馋解渴,生亭满脸含笑,几口吃完一个,又伸手去摘。 “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摘俺家的果子呀?”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头扎两个小辫,仰起充满稚气的小脸,煞有介事的质问生亭。 生亭倒不好意思了,又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好玩,就逗她:“我不知道这是你家的呀。” “妈妈说了,客人口渴了,俺会让他摘果子吃的,可你也不问问俺,就自己摘了,那不是偷吗?”小女孩人不大,却口齿伶俐,显见的聪明明理。 生亭倒不好再说别的,就学着她的口气说:“那俺给你认错了,俺口渴了,能摘个果子吃吗?” 小女孩倒笑了,看着他,脸上满是研究的神气:“你走了很远的路吧?要是渴了,俺请你吃果子,你要是累了,可以去俺家,俺妈妈一定会招待你的。” “苹儿,和谁在说话呢?”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果园深处传出来。 “妈妈,有个叔叔,走路累了,我请他吃果子呢。” 生亭有点尴尬,小孩子还罢了,正主儿出来,自己真是觉得不好意思,他站在那里,憨厚的笑着,等着小女孩的妈妈出来。 只觉眼前一亮,女孩的妈妈走出了果园。那女人皮肤略微有点黑,身材极好,一双眼睛似乎要说出话来。 生亭脸红了,连忙解释:“这位大嫂,我走路累了,看满园的果子长得这么好,过来解解渴。” “哦,”那女人看了生亭一眼,垂下了眼帘,“原来是位大哥,走路辛苦。” 她顺手摘下两个苹果,要递给生亭,或许是觉得不妥,转身交给了小女孩:“苹儿,去给这位叔叔。” 生亭嘴里说着:“够了,够了。”还是接过了小女孩的苹果,但他没有吃,放在了自己担子里。 看看天色将晚,唐生亭有点发愁,前面的集镇今天是赶不到了,这一夜需早作打算。 那小女孩听妈妈说了句什么,回过身来:“叔叔,你还要走好远的路吗?” “是呀,叔叔的家可远了。” “那你晚上怎么办呀?” “到前面的镇上歇息了。” 那小女孩就走了,没多久,女孩的妈妈走了过来:“前面的镇子好远呢,兄弟若不嫌弃,到俺家休息一夜好了,明天再走。” 生亭心里一喜,又有点踌躇,素昧平生,怎好打扰人家?不过他看看自己担子里的货,决定接受那位大嫂的好意。 那真是个美丽如画的小院,生亭陶醉了。男主人似乎不在家,生亭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回到家以后,那小女孩就出去了,过了没多久,背上背着一个孩子,进了院门,那孩子看上去也就是两岁,是个男孩,一双眼睛很大很圆,滴溜溜的朝着生亭直看,唐生亭整天走南闯北,家的感觉早就没了,现在他洗着脚,点上烟,感觉有家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那小孩子竟然冲他笑了,他把他抱在腿上,逗他玩,又从自己的包里取出点心,给他吃,孩子吃着,笑得更甜了,甚至笑出了声。 那孩子笑着,笑着,就哭了,好像是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小嘴咧得很难看。哇哇的哭声不绝于耳,怎么也哄不过来。 第二十章再探灵墓 哭声如魅,在生亭耳边萦回,而那孩子的脸也似乎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为一个奇怪的形状,终于变得越来越难看,生亭看着那张脸,一惊而醒,竟然是南柯一梦! 这个梦很离奇,然而生亭心头却如擂鼓,那烦闷劲久久不去,就好像有人在耳边打鼓,而自己却偏是奄奄思睡一样。 唐生亭坐起来,接连抽了两三袋烟,心头的烦闷依然挥之不去,他觉得那男孩的眼睛极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象谁。 生亭走出房间,夜风如水,凉凉的拂过他的身体,而月光也如水,洒在身上,竟而一宿无眠,听得西厢房内侄女雪衣梦中还在咯咯直笑,生亭摇头,唉!这就是孩子,这么大的家庭变故,她还能笑得出声!然而生亭很快就不再感叹,家破人亡之后,幸亏有这么个孩子在自己身边,要不然,自己怎么活得下去呢? 五日后,方子平、宋柏青一行六人一起察看石碑的情况,他们先来到阴家寨,看了青龙河上游的石碑,接着上了白虎山,这个主峰比米山高出很多,从这里看去,米山就象一个圆丘,趴在灵落山前,这个圆丘,象极了一个坟墓,宋柏青有个感觉:似乎这个米山是人为堆积的一样。 第14章 而鸡鸣山恰如一只昂首天外的公鸡,正在奏出嘹亮的晨曲,公鸡的尾巴连接到白虎上,在两山之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界限。白虎山则像一头卧虎,虎蹄就是四道山梁,形状各异,虎头紧随在鸡尾,圆乎乎的,正炯炯的盯着鸡鸣山。 众人看得暗暗心惊,都有恍然大悟之感,此山一直叫做鸡鸣后山,实在是浪费了,诚如方子平所言,如果早一些把它叫做白虎山,也许会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宋柏青则看得暗暗点头,方子平这一招很高,他现在对于阴阳玄学的造诣已经比以前高多了,所以能理解方子平这样做的意思,攻敌所不得不备,让神鸡有后顾之忧,前后夹攻,以前的布置也许才可以起作用。 这样做有没有危险?方子平是否考虑过呢?经过这一番布置之后,雄鸡四面楚歌,它就肯简单的缴械吗?宋柏青有着这样的疑问,但看其他人满面春风的样子,他也不好提,只好闷在心里。 常思纲做的那块石碑,已经矗立在虎头上,“白虎山”三个大字乃是子平亲笔写就,子平善草书,这几个字也就写的龙飞凤舞,张牙舞爪,遒劲有力!这也是子平有意所为,给白虎平添一股王霸之气。 石碑下半截深埋土中,周围用巨石加以固定,一般的风吹雨打,绝对不能损它分毫,大家看得啧啧称赞。 由此下山,经过鸡鸣山的山脊,渐次而下,来到鸡鸣山的鸡头之后,大家抬头仰望,雄鸡高出此处数十米,的确有一股惊人之势。 等下了山,已经是中午时分,刘立本家准备了简单的饭菜,大家吃过,又来到村西头的青龙河边。 这块石碑比白虎山的石碑要小,“青龙河”三个字却是宋柏青所书,用的是小篆,字若游龙,蜿蜒飘逸,以柔取胜,正是要四两拨千斤,摆下一字长蛇阵,困住神鸡。 大家三三两两,看着,想着,低声交流着。就这样沿着青龙河,来到温河大坝,青龙河水由此汇入温河,奔流东去。 此处两块石碑,面朝北方的是温河,面朝西方的是青龙河,一体为宋柏青所书,温河水波浪滔滔,永不疲倦的奔流着,这条河,其实乃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命脉,人类最早,大约也是依河流而居的,有了常年不断的河水,人类子孙繁衍,生命才会在延续中不断壮大。 大家看罢,都很满意,不约而同的看着子平。 子平没有说话,却转身往回走,于是都沉默着,跟着他沿原路返回,又来到鸡鸣村西头。方子平交代刘立本几句,其他人原地等待,刘立本匆匆回家,不一会,带着两盏马灯,返了回来。方子平带着大家,往米山奔去。 阴家寨的当家人乃是阴寒心的堂兄阴冰心,由于他最年轻,呼吸先急促了。子平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保持镇定。 一行人保持着难见的沉默,虽然烈日高照,仍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洞口,每个人都很熟悉。这些人都曾经进去过,而当时的感觉,虽经历了近一年,记忆犹新。 子平一马当先,宋柏青紧随其后,其他人跟着他俩,鱼贯而入。 甬道内有些潮湿,或许是大雨的原因。 初时外面的光亮还能起作用,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大家点上了马灯,继续往里走,他们走到那个石鸡,都小心翼翼的绕过去,石鸡依然如故,鸡冠部分被刨掉一块,站在坑里,神态狰狞。常思纲盯着看了一分钟,虽然曾经在自己的坟墓里躺了一天一夜,可现在看到经自己之手发掘的机关,依然感到可怕。 大家来到石门,石门大开,阴冰心心中擂鼓,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幸亏没人看得清楚。而宗人诚努力镇定,刘立本呼吸也急促了。 方子平依然沉着,率先进了石门,坟墓内湿气很重,每个人只能隐约看到其他人的脸,大家集中在一起,唯恐落单。 方子平举着马灯,看了看墙壁上的符号,大家也凑过去看,宋柏青注意到某些符号和子平给他们的符子上所画的符号似乎很象,心中不觉一动。 而后大家来到其他几间石室,细细察看。在那个巨大的锅炕前面,常思纲站住了。 这个锅炕本来依石壁而建,和石壁连接的严丝合缝,现在竟然有了明显的裂痕!方子平也看到了,他只是淡淡的朝常思纲点点头,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常老大心中有了疑问,看来子平曾经不止一次的来过坟墓,以一个匠人的眼光,这个大锅蕴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如果在方子平看来呢? 众人也都过来盯着那口大锅,默默无语。 子平向大家点点头,众人一起退出。等看到了阳光,每个人心头的压力为之一松。 第二十一章穷追不舍 唐雪衣听说了方子平最近又在命名附近的河山,据说是白虎山和青龙河,根据人们的说法,这样做可以制止神鸡进一步为患。那么他以前的命名呢? 唐雪衣最近的思绪经常萦绕在子平身上,这个人像谜一样,雪衣很希望能弄明白。对于自己家中的事,雪衣倒是坦然抱定宗旨:最坏也不过是全家覆灭,所以除死无他事,一个人既然想通了,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同样想通的还有唐生亭,生亭好像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他似乎看到死亡在向他招手,也许还有什么事没有办理,所以努力坚持着一样。 真正想不通的是其他人,所以他现在耳闻目睹着方子平和其他几个人为了山谷而奔波,自己没有丝毫热情,倒是他们去探望坟墓,生亭还有一丝兴趣,然而他也懒得打听。 远离唐门的唐家大女儿唐雪霜灯下独坐,泪眼模糊,自己家的遭遇让她悲痛至极,一个赫赫扬扬的唐门就这样消亡,唐家大院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宅,雪霜想着想着,就会悲从中来。 父亲的死就是一个谜,母亲也在洪水中神秘失踪,自己竟然都没能见到亲人!就算是死了,女儿去看看遗容也好,然而,什么也没有,到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这怎不叫做儿女的肝肠寸断? 唯一的弟弟死的也是极为惨烈,整个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从家里回来的那几天,雪霜整天卧床,终日以泪洗面,没有一丝力气。 雪霜离开家快一年了,然而就是她走后不久,家庭开始罹祸,接二连三,打击纷至沓来,使这个家庭迅速走进巨大的阴影里。 南风临窗,灯头被风吹的轻轻晃动,雪霜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一紧,雪霜觉得房间里多了个人,她仔细看看门,是的,门没有开,也看不到有人,但是凭着感觉,绝对是的! 雪霜一时恍惚,还觉得自己是思念心切,也许父母的灵魂出现在自己的意念中了。 但那个人已经站在雪霜身边了,而雪霜依然看不到他,她的周身立刻被寒意所包围。是谁?自己的丈夫睡在隔壁,雪霜独自一人,感到害怕。 接下来没有任何反应,油灯的光非常暗淡,灯头飘忽不定,雪霜感觉那个人似乎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这种感觉,在静静的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下,绝对会让人不寒而栗。 而那个人还在向雪霜逼近,进入了雪霜身体的潜意识保护范围,雪霜终于惊恐的尖叫起来,这声叫喊,在午夜深宅,格外响亮,也格外刺耳。 睡在隔壁的衣本正首先被惊醒,几乎光着身子跑了过来。嘴里连声喊着:“雪霜!雪霜!怎么了?” 就在丈夫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幽灵不见了,雪霜周围巨大的压力突然之间消失于无形,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衣本正打量着四周,屋子里没有任何异样,他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妻子,希望她解释。 雪霜向丈夫投去抱歉的目光,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这只是一种感觉,男人不会迷信这个。 “是……有个人……进来了。”雪霜有些吞吞吐吐。 “是谁?在哪里?”衣本正眼睛睁得大大的。 “也不是,唉,说不清楚,是感觉。” 丈夫放心了,女人就是这样,太迷信自己的感觉,他甚至微笑了。 就在他刚要转身出去时,雪霜突然大叫:“不!” 衣本正回过身,看到妻子的瞳孔因为骇异而被放大,她正出神的盯着梁上,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哪里有什么!不用说梁上君子,一点异样也无。 妻子的嘴里还在喃喃的说着:“啊!绳子!系好了扣的绳子,好漂亮。” 这次丈夫真的害怕了!他决定今晚就在这里睡,不离开妻子。 看着丈夫疲劳的样子,雪霜不忍,她让丈夫上床去睡,自己则歪在外侧,但她睡不着啊。一闭上眼睛就是弟弟学山血肉模糊的一团,悲伤、疲劳与惊恐交并,令她欲睡还醒。 夜深了,睡意渐渐袭来,雪霜慢慢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一双手落在她的肩头,慢慢向下滑去,落在了酥胸上,雪霜有感觉了,她嘟哝了一声,犹未睁眼。而那双手极为温柔,雪霜舒服的叹息着。 那双手还在向下,向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摩挲着她的肚子,让她有点痒,雪霜觉得自己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雪霜突然感觉肚子上一紧,她被惊醒,灯已经熄了,丈夫还在熟睡,能听得见他磨牙齿的声音,而周围的压力,又出现了! 雪霜想坐起来,没有力气,她才要大喊,却感觉嘴被堵上,雪霜拼命挣扎,身上的压力更大,巨大的疼痛感让雪霜猛的坐起来,但她又无力的倒下了。 第15章 的确是太疲劳了,衣本正揉了揉眼睛,醒来了,阳光已经撒上窗子,透射进屋子里,好温馨的阳光。 他再度闭上眼睛,稍事休息,这下彻底醒了,看看妻子,她似乎还睡着,脑袋向外侧着。衣本正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他要感受一下阳光的气息。 他突然发现妻子脸色有异,头发散乱,好像遇到了极大的意外,他有点怪自己,睡得太沉了,也不知道这半夜妻子是怎么过来的! “雪霜,雪霜,是我呀,我是本正。” 唐雪霜艰难的睁开了眼,看到是自己的丈夫,凄然一笑,往后就倒,本正抓住了她的胳膊,慢慢放下她。 晚上似乎有一番搏斗,衣本正估量着,他叫来自己的妈妈,妹妹衣本淑也跟着跑过来。 母亲惊恐的看着儿媳妇,又看看儿子,冲他使了个眼色,母子俩就出去了。 “小正,我看要冲一下,你到前村去找找你李大叔吧。” “唉!好罢。” “我和小淑伺候她,你就先跑一趟吧。要快啊。” 儿子答应着,转身就走。来到前村,衣本正不费丝毫力气,就找到了李大叔,那时候他正在喝茶。 李大叔名叫李山西,他的父亲带着他,从山西来到这里,定居于此。 听明来意,李山西给他倒上一碗水,然后问了他和他夫人的八字,李大叔就坐下,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起道道来。 “你夫人的情况,有点棘手。这样吧,我到你们家去看一看。” 两个人相跟着来到衣家,房前屋后查看了一圈,然后到厢房落座。 衣本正一气喝完水,焦急的看着他。李大叔抬起头,用他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衣本正,然后娓娓道来。 第二十二章不速之客 李大叔喝口水,开始叙说:“你家的房子没有什么大异,似乎不应该出现此类现象。不过今年的情况特殊,还是应该稍作安排。” 衣本正点头,眼中有所期待。 “你家门朝南,应该走西南门,可你现在走的是东南门,今年乃是你本命之年,犯了太岁,此是一。门内没有影壁墙,开门见山,鬼神排闼而入,了无阻碍,此是第二。 “你家窗前有棵枣树,枣之为物,小则无用,大则欺主,留之实在无益,此是第三;最麻烦的是房子后面那条水沟,从东北角斜斜而来,冲了你家的宅子,以改道为宜。 “还有你家的老屋,破烂不堪的靠在正房东墙,屋脊上都是茅草,且比正房要矮,殊为不宜,可以把它盖的和正房一般高矮,则宅子里应该就平静了。” 衣本正听得很是佩服,也有了信心,自己觉得雪霜当可无事,自然喜出望外。 衣本正喜上眉梢,只顾自己盘算,他没有发现,李山西看着眼前的杠杠,兀自愁眉紧锁,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有解开。 过了一会,衣本正才注意到李大叔的异样,他心中惴惴,小心的问:“大叔,有什么不对吗?” 李山西沉吟着,没有回答,良久,才叹息了一声。这一下,衣本正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看得出,他既希望知道缘故,又怕闻不好的消息。 李山西抬起头,看着本正:“哦,贤侄,你夫人娘家,最近可有什么事?” 衣本正敛眉:“是呀,她娘家最近不好,她弟弟新亡,我们都去了,回来以后,她就终日以泪洗面,慢慢的,竟尔成了症候。” “那她弟弟是怎么死的?” “说起来死得也很怪,是晚上爬到悬崖上失足落下的。而且她娘家,唉!最近可是灾连祸结!”本正说得连连叹气,摇头不止。 “贤侄何妨慢慢说,说实在的,老朽卦中,颇有不祥之音。” 本正暗暗心惊:“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最好当面问她。” “可是她这个样子,多言殊所不宜。” “那我就我所知,都告诉大叔好了。” 衣本正略微说了一些唐门的遭遇,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而有些,又语焉不详,所以弄得李山西也没听明白,不过大概意思是知道了,那就是唐门最近颇有灾难,而且,从唐雪霜的情况来看,灾难还没有结束。 “那你的外弟死的都有些稀奇了,还有那个坟墓,难道没请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倒不用请,他们当地也有一位先生,想必你也听说过吧?” “哦,是方先生?这位方老弟我倒听说过,可惜未曾谋面。他又怎么说呢?”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敢多问,每次去都是白事,自然大家也没有多少心情讲。” “嗯。”李山西手拈胡须,沉思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说:“看来要想你夫人没事,我们要到她娘家走一趟。” 本正很关心:“哦,大叔认为雪霜这症候来自娘家?” “不错!要是我判断无误的话,一定是她娘家的问题。” 本正点着头,还在想什么时候去,不料李山西又说话了。 “她娘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位伯父,另外就是她叔叔家的一位妹子。” 李山西动容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唐门就几乎灭亡了!这种情况,一定有外力作用,否则不会这样,现在看来,坟墓很可能是一个原因。 本正想回家商量一下,李山西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好了。我那里有个朋友,叫做宋柏青,住在卧虹村的。” 本正倒是松了一口气,眼前家里的情况,自己也实在走不开,可不去又不好,人家这是为自己在出力呢。“如此,有老大叔了。”本正拱拱手。 宋柏青才要出门,李山西推开柴门走了进来。 宋柏青哈哈大笑:“稀客稀客!” 李山西也在笑,笑声很爽朗,震得宋柏青耳鼓嗡嗡作响:“好久不见了吧,哈哈,特来看看老朋友。” 宋夫人也赶紧出来迎接客人,宾主落座,奉上清茶,宋柏青才问:“老兄一向可好?” 李山西亮开洪亮的嗓门:“好!好!” 宋夫人自去准备午饭,老兄弟俩互相致意,然后李山西话锋一转,落到唐家。 “你们山谷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 “一言难尽。”宋柏青开了这个头,于是把山谷内近一年发生的一些情况简要作了陈述,这件事本身就够惊心动魄,饶是李山西早有思想准备,还是听了个目瞪口呆。 “那么方老弟为何作此命名呢?”李山西对于方子平命名的地名,颇感兴趣。 宋柏青把子平的用意说了一遍,李山西先是点头,继而沉吟不语。 “山西兄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宋柏青倒是希望李山西能够进一步解开他的疑团。 “唔,唔,”李山西支吾着,“方老弟此举,确是高明,那神鸡最近没有什么动静?” “那倒没有,我最担心下一个月的月圆之夜,那就是中秋节了。”宋柏青低着头,担心显而易见。 话没说完,宋夫人很快的先做出了两个菜,让他们老哥俩喝酒。二女儿宋永荷帮着收拾桌子,还从里屋抱出一坛酒来。 李山西看着宋永荷婷婷的身子,笑着对她说:“二侄女,找婆家了吧?” 永荷脸都羞红了:“李大伯,您看您!” 宋柏青接着说:“还小呢,她姐姐去年底才出嫁。” 宋永荷摆好酒菜,转身出去了,柏青极力劝酒,李山西也是酒量甚豪,两个人且喝且谈,宾主相得甚挈。这顿饭也就吃的酣畅淋漓,宋柏青多日来老是提心吊胆,这时竟也是酒足饭饱,甚是痛快。 李山西抹抹嘴,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肚子,向着宋夫人称谢:“弟妹真是好手艺,倒亏的我胃口好,口福啊!哈哈。” 宋夫人谦逊着:“李大哥几年不见,身子骨真是硬朗,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这才真是福气!” 母女二人把东西收拾了,去灶间吃饭,这里两个人又喝了一会茶,才双双出门而去。 第二十三章推本溯源 李山西以前倒是来过山谷,不过从未多想,现在综合了衣本正和宋柏青的介绍,再来看山谷内的布局,李山西暗暗心惊。 他们相跟着直接到东北角的灵落山顶,山路蜿蜒,倏而有青石当道,倏而又怪松横斜,加上青草黄草深可及膝,而丛生的荆棘,侵占了原本不富裕的路面,这番攀登,煞是费力。 来到山顶,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天上几朵白云,悠然自得,身边一缕清风,沁人心脾。而峰顶的怪石铺出一块很平整的地面,在此驻足,北可望远山,南可看峙山,几个村子都是一览无遗,还可以看到东南一侧的鸡鸣山、白虎山和青龙河,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宋柏青低声说了唐学云和唐学山由此失足的情况,李山西详细查看,除了零乱的脚印还依稀可辨,再没有别的痕迹了。 “然则唐家这两人是深宵外出,何以会爬到这座山上呢?”李山西有着浓重的疑问。 “这不清楚,只听说本来是要去请方子平治病的,结果到了这里,失足坠崖而死。” 李山西趴在悬崖边的石头上,看悬崖深不见底,只能看到桃花箭一道狭长的山谷,奔唐家大院而去。 “这山名为灵落,不该是为了神鸡。”李山西看着唐家大院,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柏青很感兴趣,同时也有浓浓的疑问:“那以山西兄看,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还不清楚,不过这座山这样命名,无论是凌空落下也好,飘零凋落也好,似乎都不是很好的,要对付神鸡,现成的名字为什么不用?” 第16章 “什么名字?” “老弟你看此山,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山梁,如两翼乍展,山顶这堆巨石,构成了雄鹰的头部,为什么不叫做鹰山呢?” “鹰山?”宋柏青咂摸着,回味着,仔细看山的两侧,两道山梁勾画出的形状,的确如一个两翼展开的老鹰的翅膀,面前几块巨石突出,从一侧看的话,确如老鹰尖厉的嘴,虎视眈眈,目光正对鸡鸣山! 难道是方子平疏忽了,还是他造诣不深,不能很好的加以利用呢?宋柏青转过身来,面对着翠屏村,陷入沉思。 李山西还在看着,他为唐家感到了一丝悲哀。 唐门合该有此一个大劫,这是李山西得出的结论。唐家虽为山谷的中心,但地理位置实在不好,周围的环境对他们很不利,他认真的看着双峰对峙的峙山,还有四座山峰所形成的三道箭形山谷,这三道山谷,如三条平行线,绝不往两侧发散,三枝箭齐刷刷的射向唐家!加上灵落山南麓的桃花箭,如果再算上鸡鸣山,唐家大院才真是四面楚歌! 李山西叹息一声,转身看西侧的卧虹山,长虹卧波,翠屏掩映,一道山谷只能够看到谷口,但这已经够惊人了,因为这道山谷明摆着,目标竟然就是唐家大院! 两个人转到灵落山东侧,由此下山,去看看鸡鸣山附近的情况。宋柏青一路走着,想着,怎么也想不通,他想起方子平命名风云三箭和温河的经过,当时还是自己根据方子平所言去给唐生亭提出来的,难道方子平真的另有深意,而没有对自己明言? 经过锅山路,李山西心中的骇异更浓了,这条路,据说乃是唐生亭的创意,何以命名锅山路?李山西看得直摇头,心中一声声,全是叹息。 绕过米山,李山西看到了那个坟墓的入口,也看到了鸡鸣山的雄姿,他心中有个想法,不过不成熟,还需要验证,想了想,没有说出来,看天色不早,他们想绕过唐家祖坟,回卧虹村。 “宋伯伯,您好!” 唐雪衣像幽灵一样突然从唐家祖坟冒出来,倒吓了宋柏青一跳。 “哦,是雪衣侄女?”宋柏青对唐家人倒不像其他村民那样敬而远之。 “宋伯伯,我有件事想请问您。” “哦,什么事?你大姐最近遇到一些事情,这位是你大姐夫请来的李大伯,想到这里帮她看看。” 雪衣立即表现的极为关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李伯伯好!我大姐姐怎么了?” 李山西看着这个女孩,内心里充满了同情,实在不忍心让她多担心,所以他只是淡淡的谈雪霜的情况:“哦,没什么,最近老是疑神疑鬼的,我看了他们家,又到这里来看看。” 雪衣还是不放心:“我大姐真的没事吗,李伯伯?” 李山西点点头。 雪衣也向他点点头,拉住宋柏青,走到一边,李山西打量着米山和唐家祖坟。无疑的,唐家祖坟借米山的灵气,风水是不错的,只要没有惊动米山的脉气。 唐雪衣正在问宋柏青:“宋伯伯,我想请问,您给峙山上的三个山谷那样命名,有什么原因吗?” 原因都给唐生亭说了,那本就是方子平的意思,宋柏青自己,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所以他坦言相告。 雪衣凝神听着,神情极为专注,听完风云三箭命名的原因,她的眉头皱着,好久没有舒展开。 李山西站在一边,也听清了前因后果,但他知道,这件事还需要深究,自己不便贸贸然发表看法。然而当他听到唐雪衣的说法以后,心中灵光顿时闪现。 唐雪衣说的是:“为什么叫这样的名字呢?我觉得是很凶的名字,我大伯父家几个哥哥弟弟就是风云雨雷呢,这几天经常梦到学风大哥,在梦里,我们俩就坐在伯父家大院门口,他的目光总是盯着峙山,我才疑惑,想起来问问您。” 宋柏青一惊,是呀,穿风、凌云、断雨!这三枝箭,名字好凶,唐雪衣不说,自己还未想到,现在经她一提,的确不详!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清秀的一张脸,似乎在向他询问什么,柏青记得,学风曾经做过一个梦,没想到梦中情景,竟然真的成为现实! 李山西看了宋柏青一眼,转而问唐雪衣:“你这一辈都有兄弟姊妹几个?” 雪衣看着他回答:“兄弟八人,风云雨雷山青水秀,我们姊妹三人,大姐雪霜,二姐雪桃,我是雪衣。” 李山西点了点头,向宋柏青使个眼色,两人别过唐雪衣,向卧虹村走去。远远的,宋柏青回过头,看着那女孩子娉娉婷婷的身子,在夕阳的阴影里,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第二十四章壶里乾坤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明。方子平玩的,是壶里乾坤,就是那壶茶,方子平已经喝了若干年了。似乎还是跟随是父学艺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茶。 方子平对于茶,只是一味的喜欢,并不苛刻,事实上,就他所居住的条件来说,也不允许他细细品味,尽管如此,方子平还是乐此不疲,尤其是对于水。子平来到山谷以后,他就发现,山水本是一体,这里有很好的山,山上有很好的植被,这水,碱性小,经过山岩过滤,矿物质丰富,特别适合于泡茶。 最好的当然是雪水烹茶,方子平想起厨房上那副对联:“雪水烹茶天上味,桂花煮酒月中香。”这副对联,与其说是白描,不如说是联想。 所以他并不存雪,反正有很好的山泉供给,他也就懒得去扫梅花雪了。这不,方子平才带着葫芦,从翠屏山后面的剑泉取水回来,门口就站着两位客人,一位是老朋友宋柏青,另一位却不认识,看来已经是小叩柴扉久不开了。 子平走乡串店,见了谁都是自来熟,所以也不客气,只点点头,说声:“来了?”就自管自打开柴门,率先进去。 三人落座之后,宋柏青首先为双方介绍,方子平作为后辈,执礼甚恭,李山西也谦冲为怀,三人之间倒是客套多,谈话都很困难。 李山西老于世故,自觉既不宜倚老卖老,也不宜太过谦让,如果话题单刀直入,方子平很可能避而不答,岂非失策?所以闲闲的,先说茶。 “方老弟也喜欢喝茶?” “是啊,不夜之侯嘛,其实茶才是真正的饮中君子。” “那倒是,古人讲究有客远来茶当酒呢。” 方子平哈哈大笑:“我也是以茶当酒了,两位前辈不可嫌我怠慢。” “哪里,哪里!得能赶上煮茶渐沸,就是口福了。” 两人相对大笑,气氛为之一松。 宋柏青趁机问方子平:“方老弟,作这一番安排之后,神鸡还能有所作为吗?是否需要进一步的布置?” 方子平笑笑,不即回答,却反问李山西:“李前辈都知道事情经过了?以你看,这样做是否足够?” 李山西使出太极推手:“老哥我所知甚少,无从置喙。倒是愿意听听方老弟的想法。” 方子平再笑笑:“限于我的水平,只能作此布置,且等中秋月圆,自然见分晓,成与败之间,犹在未定之天!” “方老弟,”李山西投石问路,他指着南面的灵落山,“此山名叫灵落,自然大有深意,能否说来听听?” “灵落此山,自然是为压迫神鸡的活动范围了。” “哦,那么此山形状颇像一只展翅的雄鹰,何以不名鹰山呢?” “我那时候,还没想到神鸡会有多大的能量,以此山祥云笼罩,故名。” “那么锅山路和风云三箭呢?”李山西语气平淡,实则绵里藏针。 和唐雪衣分手后,李山西就和宋柏青回到了家。一直到吃晚饭,李山西都没有说多少话,似乎一直在思考,晚上,两个人又稍微喝了点酒,联床夜话,李山西一番话,令宋柏青悚然心惊。 按照李山西的看法,桃花箭和风云三箭,乃至朝阳峰、落日峰、温河、锅山路等一系列命名,绝对不只是方子平说的针对神鸡,事实上矛头所指,就是唐家! 宋柏青自然要问原因,李山西说:“连唐雪衣都觉得不对劲,自然说明这里面确有玄机。” 李山西的看法是,方子平很好的利用了周围的地势,把这几个山谷做了这种命名,那确有用意。 唐生亭自然不该开锅山路,但此路名为锅山路,实际上是把唐家陷入绝境,加上温河,锅中之水已温,自然可以化掉唐(糖)!这一招甚是高明,一般人自然想不到,何况方子平还有个很好的掩护,那就是神鸡。 难道方子平真的有此用意?宋柏青百思不得其解。 那风云三箭呢? 风云三箭,箭箭不落空,穿风箭针对唐学风,凌云箭针对唐学云,断雨箭针对唐学雨,至于唐学雷,朝阳落日双峰对峙,艳阳高照,一天云散,何来雷声滚滚? 宋柏清越听越是心惊胆战,眼前似乎乌云翻滚,巨雷阵阵,如此说来,唐家的灾祸里竟然也有自己的一份? 宋柏青想起唐门老少十数口,死得非常之惨,如果自己稀里糊涂的参与了此事,那真是不可饶恕,难道方子平真的是利用了自己? 宋柏青内心的负疚感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使他感到自己呼吸困难,而李山西并未察觉,自顾自的叙说着。 方子平把唐家祖坟所在的青山改名为米山,其用意也是昭然若揭:山青水秀变成碎石满山的米山,而那米又是喂给神鸡吃的,如此一来,唐家已经四面楚歌了! 灵落山将会令山前的唐家人七零八落,何况还有一枝桃花箭,此箭一出,唐雪桃在劫难逃! 第17章 昨夜这些言犹在耳,现在李山西一句话问到点子上,宋柏青自然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所以他紧紧盯着方子平,眼睛并不稍瞬。 方子平浑若无事,他淡淡的看了李山西一眼:“难道宋大叔没跟您说?” “说了,方老弟这么安排真是煞费苦心。”李山西依然话里有话。 “李前辈是高人了,我修为尚浅,正想聆听教诲呢。” “岂敢岂敢!方老弟为了山谷内一众百姓,已然尽力了,宋老弟说起来,都是好生敬佩!” 方子平的脸色好看了些,他对李山西说:“我大约明白李前辈的意思,不过内中实在别有原因,如果你看过了坟墓,你一定会明白。” 宋柏青听着,很奇怪,原来方子平还有说法!那坟墓自己也曾进去过,实在没看出还有什么奇特的,那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难道不承认李山西的推测? 李山西看着方子平镇定的样子,他也疑惑了:是自己的看法有什么问题?也许,他对于神鸡,所知甚少,方子平的布置或许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大有深意存焉呢! 方子平又说话了:“李前辈此来,正好能分我重担,恳望老前辈暂时不要离去,待中秋月圆,我们共谋其事,或许到那时,底蕴尽显,也不用我过多饶舌了。” 方子平既肯如此说,李山西掂量一阵,觉得自己留在这里,自无不可,但是还需略作布置,而且唐雪霜那里,还需要自己走一趟,所以当时就做了决定,自己先回家一趟,两天之后一定会来,那是也还不过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时间倒还来得及。对这种安排,方子平不置一词,宋柏青点头称是,当下,就在翠屏村分手,李山西告辞而去。 第二十五章心灵审判 宋柏青心灵深处的震颤始终没有停息,他试探着问方子平,是否风云三箭和朝阳落日峰乃是针对唐家人,方子平叹息着,微微点头。 “那,到底是为什么?”宋柏青在得到印证之后,反而更加无法平息心中的愧疚,唐生亭似乎怒火满腔的矗立在他的面前,令他感到害怕。 “宋大叔,我相请您陪我去一趟唐家宅。” “哦,为什么?你想去做什么?唐家现在可就剩了两个人了。”宋柏青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满。 “我正是要去找唐生亭,你可以作证,一切的一切,唐生亭不会有怨言的。”方子平说着,脸上的表情坚定而平静。 宋柏青顿时有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唐雪衣正站在大门内的大树下,远处两个人向这边走来,等走近了,雪衣看清楚了,正是方子平和宋柏青联袂而来,她眼神里浮起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微笑。你们两个来了,好啊,我正要找你们呢。 走到雪衣面前,方子平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他尽量不去看雪衣的眼睛,却向她拱拱手:“雪衣姑娘好!请问令伯父可在家?我等二人特来拜访。” “方先生,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到底来了!我期待很久了,我想你一定是来兑现诺言的吧?是不是新的变故就会出现了?”雪衣把心底的一切掩盖起来,冷冷的盯着方子平。 子平不为所动,客气的回答:“我这次来是特为拜访令伯父生亭先生的,雪衣姑娘不必如此。” “那倒是我有失待客之道了!方先生,请!宋伯伯,请!” 唐生亭就坐在太师椅上,面庞有些浮肿,目光有些呆滞,三人进去的时候,生亭的目光正望着虚空,似乎整个人的思绪都陷入了虚空中。雪衣轻轻叫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看到宋柏青和方子平,他报以苦笑,甚至没有记起来还应该打个招呼。 倒是雪衣落落大方,安排两位坐下,自去泡茶,一切准备停当,她就站在大伯父身边,静静的等着方子平开口,子平似乎有些踌躇,宋柏青也不知道子平想说些什么,自然没法替他代言,只好保持着沉默,这一阵短暂的沉默使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方子平终于开口了,由于这一段时间的沉默,他的嗓子略显沙哑,也很低沉:“唐老爷,别来无恙啊?” 人们寻常打招呼所用的近乎口头禅式的这句语话令唐生亭感慨万分,无恙!自己倒还无大碍,可是妻子儿女一下子如树倒猢狲散,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无恙么? 但这话不能说,要说了,那就有点抬杠的意味。所以他只是简单点点头:“啊!托福!托福!好歹还没死,嘿嘿。” 这话听在宋柏青耳朵里,格外不是滋味,他感觉唐生亭也许了解到了什么,所以语带讽刺,而且颇含怨气,显然的,也有针对他宋柏青的成分,既说是托福,自然也托他宋柏青的福了! 方子平却不去理他话中的意思,管自发问:“唐老爷,你一定在怨天尤人,说不定还大骂苍天无眼呢,是不是?” “我唐门的事,既已至此,我也无法可说,难道方先生有以教我?”唐生亭一旦恢复镇定,其词锋也极为尖锐。 “那你可知道桃花箭和风云三箭所为何事吗?”方子平瞄了一眼雪衣,只见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脸上则神色凄然。 生亭看了一眼宋柏青,后者目光游移,躲避着他:“那不是要借此山灵气,为我山谷祈求风调雨顺吗?” 方子平仰天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唐老爷,你真的这么以为?那么你开辟的锅山路呢?” [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我叫他青山路,所谓锅山路那是你改的。” “说实话,你的青山路实在更不高明,不过要改锅山路,那自然是针对你们唐家,你没想过吗?凭他多么坚硬的糖,只要进了锅,无不化尽的!你小小的唐门,能逃脱吗?哈哈!” 在方子平的大笑声中,唐生亭满腔怒火,目眦尽裂,而唐雪衣除了对着方子平怒目而视,眼神中还有一种绝望的东西。宋柏青本来努力的挺立着,现在也撑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方子平还在叙说,口气中竟然满腔得意:“唐老爷,你看看,北面的桃花箭指向你唐家大院的正中心,这支箭射出来,如果不是针对你们唐家,那又是针对谁?。” 方子平索性撇开其他人,眼睛望着别处,只管自己痛快:“唐老爷,你再看看,那朝阳峰落日峰照着你们唐家,你们这糖难道还不化吗?还有那温河水,呵呵,风云三箭呢,穿风、凌云、断雨,嘿嘿,唐老爷,你那三个儿子难道不是叫学风、学云和学雨吗?” 宋柏青听得这话,已经完全呆住了!这和李山西判断的完全一样,方子平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方子平此前所说的关于对神鸡的防范,到底是真是假?宋柏青呼吸急促,额头上汗水,一滴滴渗出来。 而唐雪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对于方子平那种朦胧的感觉早已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愤怒和不解!方子平这样做,的确太过分了,他竟然利用自己的玄学知识,来对付自己的家庭!雪衣心中的方子平开始变得扭曲,他的形象逐渐朦胧,除了愤怒,雪衣觉得,自己还有心痛。 而唐生亭身子颤颤巍巍,居然还挺得住,他努力使自己平静,眼中的怒火变得非常炽烈,他质问方子平:“方先生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既然要对付我唐门老少,为什么还要救我性命?你既然救我性命,为什么要害我满门?” “唐老爷,我如果不救你,怎么能让你看到你满门老少如此悲惨的遭遇?你要是死了,我又怎么亲手报仇呢?” “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什么这样做?你的理由是什么?” “嘿嘿,对付你唐老爷,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雪衣怒不可遏,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燃烧着怒火,那团火焰,卷向了方子平:“方先生,众生本就平等,你自己觉得高人一等么?你有什么权力这样来对付别人?” “唐小姐,你问问你的这位伯父,我没有理由吗?他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嗯?” 唐生亭嗓子沙哑,他咽了口唾沫,用低沉的嗓音问:“方先生,请你明示了。我唐生亭站得正行的直,倒也不怕别人来诬陷于我。” 方子平嗤之以鼻:“还需要诬陷?好个站的正行的直!唐老爷,我来问你,你应该认识方芙蓉吧?你也应该认识平春海吧?” 子平说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唐生亭,后者乍闻这两个名字,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气焰一下子就消了。 “方-芙-蓉?平-春-海?你认识他们?那,你-是-谁?”唐生亭问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子平看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哼!我是谁,这重要吗?你怎么不说你是否认识方芙蓉?” “你-是-谁?”唐生亭固执的问着。 “我吗?你听好了:我是他们的儿子平子房!我没有资格来审判你吗?” 第二十六章爱恨情仇 李山西回到家,很快的作了处理,唐雪霜身体虚弱,然而并无大碍,李山西交待得很细,衣家人奉命唯谨,李山西得以放下一切事务,于第三天冒着风雨回到了卧虹村。 宋柏青就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躺在床上,面色焦黄,眼睛周围黑了一圈,那双眼睛闭着,格外憔悴。李山西很奇怪,何以两天的时间,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宋夫人把李山西拉到外面,悄声说了经过,但是在唐家大院发生的一切,她也就说不上来了。 第18章 “没有问他?” “他什么也不说呀!回来就叹气,连方先生走,他都没起来,方先生还真不错,也没说什么,只嘱咐我,让我好生伺候,有什么情况及时跟他讲。” 那就是说,在唐家大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看宋柏青睡得正甜,李山西不想等了,他决定直接到唐家大院,好在他的身份允许他这么做。 唐雪衣满脸泪痕,正自静坐沉思。伯父的病,一下子加重了,方子平带来的是死亡诅咒,而伯父听到他的咒语,竟然就长吁短叹,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变得又浓又密,雪衣看着,忍不住跑出来独自垂泪。 但是关于那个方芙蓉,雪衣还是只知道名字,知道她是方子平的母亲,其余的一概不知,看来这个人物和伯父一定有什么瓜葛,但是长辈的事,雪衣没法过问。 但是方子平是报仇来了,这个念头令雪衣悲愤不已。一个方芙蓉,竟然要唐门满门来抵命?方子平就算是再有道理,雪衣也要和他辩论一番,方子平未免还是过分。 雨后的大地,还有些潮湿,在秋阳蒸腾下,湿气很重。 伯父出来了,拄着一根拐杖,他冲雪衣招招手,雪衣来到他身边,问他是否需要水或者其他什么。 “雪衣,伯父有点事要告诉你,你先坐下。” 雪衣顺从的坐下了。 伯父抬起头,深沉的目光掠过了群山,掠过了蓝天白云,然后他低下头,好久才抬起来,看着雪衣。 “孩子,你伯父一生,其实也不是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的,我的确做错了一件事,这么多年了,我虽然时时想起,却从没有跟谁说起过。那时候,我才二十一岁,还没有和你伯母结婚。” 那时候,唐生亭生龙活虎,一年到头忙着外出做生意,唐生亭说着说着,就好像进入了梦境,是呀,要是一个梦该多好,那就不用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了! 然而,谁受的折磨更大呢?方子平从唐家大院出来,心中何尝平静!父母亲在自己的心目中,连一个模糊的印象都没有,父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两岁。自己一家四口,如果不是唐生亭,应该多么幸福啊! 唐生亭呢?他真后悔走进那片果园,走进那个原本温馨的家。他也许一生只作过一次错事,但这足以长期折磨他的灵魂,足以让他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地方,生亭永远怀念那片美丽的山坡,山沟里终年不断的溪流,山坡上那一片果树园,春天来了,果树开花了,慢慢的结成果实,秋天一到,山风送香,周围就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生亭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干脆不回家了,就住在那儿,每天都出去做生意,其实就是到大山里收一些希奇山珍,然后到府县去卖,他的生意做得很好,人又精明肯吃苦,所以倒也成了一个声誉不错的生意人。 他越来越留恋那个地方,倒不全是因为地方好,他自己还没有感觉的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方芙蓉。慢慢的,他的苦恼来了。 最难堪的是,男主人平春海对他也很好,经常酒肉款待他,平春海为人热情,是个性格粗豪的汉子,拿生亭当自家人,而生亭,偏偏喜欢上了他的妻子! 生亭决定躲避,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于是半年没有到方家去。秋天来了,生亭怀念那片果园到了痴迷的地步,自己无法排解,本来预定要走另一条路的,结果鬼使神差,又绕上了那道山梁,那个黄昏的落日真美啊! 半年没有来,方芙蓉消瘦了很多,所以她一见到生亭,周身都是笑,给他做了好吃的,还摆上一壶酒,生亭酒足饭饱,甚是惬意。 往事不堪回首,那个晚上,小女孩已经睡了,丈夫出去喝酒未归,院子里两个人还在乘凉。秋天的夜啊,多么的多情!撩人心弦,生亭闻着芙蓉的体香,中人欲醉。 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亭和方芙蓉抱在了一起,在生亭平时休息的厢房内,两个人成为一体,生亭平生第一次接触女人,他付出了巨大的热情,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一声炸雷也似的怒吼在门外响起,平春海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门,正喘着粗气,满面怒容的看着他们。 妻子羞愤无已,夺门而去,平春海拦住了生亭,挥拳就打,生亭躲了几拳,终于被击中额头,顿时鲜血淋漓,头脑一片混乱。 春海根本不罢手,身子虽然趔趔趄趄,借着酒劲,仍然双拳狂舞,唐生亭眼前模糊一片,朦胧中只觉得小姑娘也哭着过来了,他实在没法招架春海连珠炮一般的双拳,加之酒劲上来,他举手还击,没想到一下子就把平春海击翻在地。 女孩子被父亲一带之下,也摔倒在地。生亭霍地站起身,也不去管眼前发生的一切,冲出柴门,奔向山坡上的果园深处,他在那里洗了洗脸,长吸了几口空气,头上依然火辣辣的疼。 天快亮了,生亭决定再到平家去一趟,看看他们家的情况,顺便取走自己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的进了院门,院子里没有人,房子里也静悄悄的,不过还亮着灯。他本打算到自己房子里取走东西,可是走到正屋门口,他改变了主意。 他来到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他觉得阴森可怕。 门“支呀”一声开了,他闪身进去,一丝风吹了进来,灯头摇摆了好几下,他艰难的往里看去。 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芙蓉,一个人吊在梁上,舌头长伸着,形容极为可怕,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显然是在痛苦中挣扎过。 他的心一下子就狂跳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敢再看,转身冲出去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回来时要干什么了。 生亭一路狂奔,直到筋疲力尽。 天亮了,可他心中,依然漆黑一片,而凄风苦雨,倏然来去,荡涤世间万物,生亭觉得,唯独不能洗去自己心中无穷无尽的罪恶感! 李山西就站在门口,听到了最后几句,他叹息一声,世上本无事,岂非庸人自扰?人生无常,而天道轮回,又有谁知呢? 第二十七章仙人指路 李山西没有进门,他悄悄的回到了宋家,宋柏青兀自高卧。李山西独自一人,转身出门,来到北侧的卧虹山。 其时秋阳正劲,南风乍紧,温河像一条长练,从卧虹山西侧的群山之中蜿蜒而来,流过峙山脚下,从山谷的缝隙里穿出,直奔东天而去。这条河,汇集了山谷内几乎所有的支流,今年夏天,雨水并不稀少,加之最近的这场雨,所以颇有泛滥之势,波浪滚滚,在阳光下化作粼粼波光,翻腾不息! 踏上这座山,秋草经过一个夏季的疯长,有的地方可以没到他的腰间甚至胸间,草丛里不时会出现受惊的野兔或者其他小动物。他心情并不轻松,爬上卧虹山顶,找块大石头坐下了。 他的目标,是这道山谷,据宋柏青讲,方子平对这道山谷很感兴趣,经常去山谷内打水,而且会看着这道山谷沉思,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沿着山谷的趋向作了认真的考察,确信方向是唐家大院,同时,也正对着米山和鸡鸣山,那么方子平对这道山谷感兴趣,是为了唐家还是为了鸡鸣山? 山上真安静,李山西仔细计算了方位,就盯着灵落山的双翼出神。 唐家真的没救了?李山西善于从死棋肚子里出棋,说不定还能弈出一步仙着,把这块棋盘活呢! 太阳慢慢西沉,大树的影子越来越长,李山西拿出随身带着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嗓子里不再那么烟熏火燎的了。 李山西拖着长长的影子下山时,附近几个村子已经是炊烟袅袅,他拨开丛草,迤逦来到山脚,宋柏青的二女儿宋永荷正在那里张望,看到他,欣然跑过来:“李伯伯,我爸爸等你回家吃饭呢。” “呵呵,这么早?我还不饿呢。” 宋柏青就在门口大扇摇摇,一来清风送爽,二来驱赶蚊蝇,看到他,微笑了:“哈哈,看我这一番睡,可怠慢了老哥。” “老弟这两天没休息好呢,我没敢惊动,出去转了转。”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出了门,直奔米山唐家祖坟。李山西是行家里手,看了好半天,心中有了主意,他决定要挽救唐家人,也许真的还有个办法值得一试,不过,要跟方子平商量。 而方子平恰好来到米山,后面还有常思纲。方子平明显憔悴了,脸上疲惫不堪,似乎还在忍着疼痛。 “李前辈也在,有些事情我们正好商量一下。”方子平微微一笑。 “方老弟但请吩咐,我本来就是来供驱策的。” “岂敢岂敢!本就是要借重。” “方老弟请看,唐家的祖坟风水不错呀,正好借米山之灵气,灵落山双翼乍展,拱卫着它,岂非是个好地方?” “李前辈所言不差,我也是这么看的,但假如你看过了坟墓,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哦,”李山西沉思着,“难道唐家祖坟和坟墓还有关联?” “正是!” “那么你什么时候还要进去?” “有个疑窦尚未解开,还需要作进一步的探索。而且,”子平欲言又止,“青龙河的石碑竟然裂碎了!” 宋柏青闻听此言,大吃一惊:“是哪一块石碑?” “就是鸡鸣山前的这块了。” 原来,一场风雨之后,鸡鸣村的人们外出发现,他们村西的青龙河石碑裂成了四块!刘立本不敢怠慢,赶紧派人给子平送信,子平因为外出,接到信的时候是昨天下午,所以今天一早,就带着常思纲赶来了。 第19章 几个人一起去看石碑,那石碑本是宋柏青所书写,现在它已经碎成了四大片,堆在地上,只有深埋在土里的半截还残存着。 常思纲拿起一块,认真研究着,石碑似乎是用铁锤砸碎的,但是上面了无痕迹。破裂的地方并无纹路,说明这块石碑本来是一个整体的。一场风雨,难道就碎了? 宋柏青皱着眉头问:“其余两块呢?” “那两块很正常。”子平回答。 众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着鸡鸣山,心底里都存着浓浓的恐惧。那是一种深深的敬畏,虽然天气很热,但大家身上还是有股寒意。 方子平和宋柏青、李山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拉上常思纲,四个人在一起密谋。结果大家认为最好不动声色,再把石碑竖起来。 常思纲没有再参与此事,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了,他需要照顾宋永红,所以抽不出太多时间来。宋永红在怀孕初期就闹得很厉害,子平经常给她开安胎药,现在她已经是行将足月,等待临盆了。 宋家安排永荷在家照料宋柏青,宋夫人住到了翠屏村常家,帮助照料。 而李山西住在宋柏青家,他没有进坟墓去进一步考察,他已经取得了子平的同意,将灵落山改名为飞鹰山,宋柏青对这件事极为支持,也许他骨子里想要赎罪了,或者通过这种方式向唐家道歉。然而子平对他们的行为不以为然,他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无助于唐家的。对于子平来说,这是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可现在大家都知道方子平和唐家的仇恨,谁也不会相信他,他对此唯有苦笑。 他为什么要到唐家去见唐生亭呢?心底深处的仇恨,这股盘踞了二十多年的仇恨,一旦爆发,气势也是惊人的,然而,如此一来,谁还会相信方子平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山谷呢?方子平恨自己,他的头更疼了。对于唐家,也许还有别的手段,至少方子平不认为一切都没有办法弥补,可是那也只能是从现在开始,这又是没法说清楚的一件事。 “那你的大仇算是报了吗?”宋柏青悄悄问子平。 子平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其实唐生亭纵然不是生不如死,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明眼人看得出来,生亭衰老的太厉害了,或许是精神支柱彻底倒了。唐雪衣看在眼里,心里极为难过。伯父这个人给雪衣的印象一直是乐呵呵的,属于乐天派,没想到他的心里还存着这么一大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竟然给唐家带来了灭门之祸! 转眼就是中秋。十四这天,月亮已经很圆了,整个山谷如同蒙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朦朦胧胧。然而,参与其事的所有人都无心赏月,他们围在一起,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方子平的计划是直接进入坟墓,在这里他将施展手段,彻底埋葬神鸡。大家感觉有些冒险,都面面相觑。 子平胸有成竹,他冲大家点头:“其实也不需要很多人,这里的各位中,李前辈、常兄弟是一定要进去的,宋大叔留在外面,作为策应,如有意外,启动王者之箭!” 子平继续:“宗家、阴家那边,多派人守护青龙河石碑,鸡鸣村刘大叔也派人守护,同时监视鸡鸣山动静。” 李山西点头:“现在我们应该有信心,飞鹰山、白虎山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另外,最好在有两个年轻人一同进入坟墓,宋老弟带两三个人在外。” 方子平点了点头,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似乎身体有所不适。常思纲极为关切,向他提出疑问,子平摇头。 这是方子平第三次来坟墓,他先带李山西到墙壁上看符号,李山西看得极为动容: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唐家不能怪别人,只能怨自己了。 眼前无暇他顾,他们的目的是找到开启大锅的机关。 这口大锅,附着在墙壁上,似乎和石壁是一体,然而现在却出现了裂纹,那并非外力所为。然而机关到底在何处? 方子平一直在想,可他也没有想明白。 这里曾经有五个人神秘失踪,他们到底存身何处?几个人分头寻找,苦无线索。 他们本来点燃着两盏马灯,突然,马灯光芒消失,坟墓内一片黑暗。 那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李山西此时正在面向西侧石壁,他感觉有个地方透出光亮,他仔细辨认,那是一只手,指向大门。 马灯瞬间又亮了,李山西再去看时,石壁很光滑,什么也没有! 指向大门,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示出路何在?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子平等四人,大家都在思索。突然,常思纲一拍大腿,欣喜若狂! 第二十八章疑云重重 机关,一定位于门后的位置。这是常思纲的推断。 说出来,大家也都认为很有道理,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后来者每次进来都是开着大门,自然无人想到门后可能会藏有机关。 而失踪的五人,是在大门关上之后失踪的,他们才能看到机关。 这样的设计,也许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可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把门关上。这是任何人首先都能想到的,然而有一定的风险:常思纲不能断定,甬道内的石鸡是否还能启开大门。 那么,可以在门口放置一块巨石,那就非一时所为了,至少今天没法实现。然而方子平似乎根本等不及,他在和常思纲讨论关闭石门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个冒险,不过在方子平看来值得! 李山西拈须沉吟,另外两个年轻人则露出胆怯的神色来。 方子平毅然决然的作了决定:准备必要的工具,然后关上石门,同时让宋柏青派人守在石门之外,以铁锤敲击为号,约定了联系的方式。两个小伙子则不必让他们同时涉险,就让他们在门外守候好了。 安排完毕,他向宋柏青拱拱手,又向李山西说句客气话,再向常思纲歉然一笑,似乎是说:“该让你在外面,可是实在需要你!”常思纲挥挥手,方子平又抬起头,看看一轮圆月,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是啊,进入那个黑暗的世界,谁也没有把握,说不定就会和外面的世界永别!那一轮月亮,也许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见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众人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意味。 三个人转身走进了甬道,宋柏青和另外一个小伙子跟在后面,待他们进入石门,几个人都神情肃穆,和外面的宋柏青等人拱手相别,常思纲开启机关,几分钟之后,石门缓缓闭上,到最后,砰的一声,石门重新又闭合的严丝合缝!门里门外,顿时就是两个世界! 无论如何,这需要勇气,如果这扇门再也不能开启,那就意味着,这座坟墓,将彻底埋葬他们三人! 守卫着青龙河石碑的三拨人马不敢怠慢,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每拨人中都有一人怀抱着方子平预先请常思目打就的宝剑,而宝剑系着红丝穗头,上面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剑已出鞘,发着寒光。 大约在方子平他们进入坟墓小半个时辰的时候,月上中天,众人耳中,隐隐的若有鸡鸣声,而三柄长剑几乎同时,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每个人都严阵以待,刘立本手中拿着一柄牛刀,盯着鸡鸣山。 似乎是一片云,遮住了天空中的满月,田野顿是暗淡下来,长剑响得更厉害了。怀抱长剑的,正是唐雪霜的丈夫、刘氏子弟刘龙游。只见他身体在随着长剑颤抖,众人连忙上前保护,而刘龙游在马灯照耀之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鸡鸣声渐行渐近,也越来越大,刘立本望着鸡鸣山高高的山峰,心中的骇异也越来越浓。与此同时,另外两拨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身边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神鸡的目标无疑就是这三块石碑! 刘立本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如果不是身受,说起来实在难以置信,合六个人之力量,只能勉强站稳。 月亮不见了,大家在继续坚持着,而马灯,竟然莫名其妙的熄灭了。刘立本心中暗暗叫苦,而每个人都在盼望着方子平,他现在怎么样呢? 方子平一行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 石门刚一闭合,常思纲就在门后找到了机关,这竟然是一个风箱的拉手!他上前把他轻轻一拉,说也奇怪,那口大锅连同风箱一起,就慢慢向外打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洞口,方子平跟李山西商量一声,决定由李山西守在外面,他和常思纲矮身进入洞口,思纲转身在石壁上找到一个拉手,把它拉下来,两个人进入室内开始搜索。 果然,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地上零乱的脚印说明了一切,那五个人一定是经由这里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也说明,这一间石室其实不过是过道,还另外有路可通。 常思纲搜索着石壁,令他们两个感到疑惑的是,石壁上竟然有很多机关!看来可以通往好几个地方! 方子平略作思索,辨明了方向,他认为只有正北方向的机关才是有用的,因为由此可以通往山腹,而其余的机关,则分别往东和往西,那里可以很快的接触到山表,自然不是真正的机关。 思纲点头称是,毅然决然的拉下了最里面的一个机关。一扇旋转门就此开启,两个人分别由一侧进入。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这是个方形的石室,中间是八卦图,四周的方位分别按乾坤艮震等八卦排列,乾三连坤六断都刻画得极为清晰,子平啧啧赞叹着,绕室一周,来到了西侧的墙壁,这里依然刻画着很多符号。 这些符号,思纲看不懂,他关心的是石室内的机关和整体布局,他是以一个匠人的眼光来看,而子平不同,他看的是关于坟墓修建的原因,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时而紧缩,时而舒展,偶尔还自言自语,或者停下来想一想。 第20章 坟墓绝非为某个人所建,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现在他需要找到真正的王者之剑,这也许正是坟墓的最终秘密所在。 子平完全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浑没听到外面石门隆隆开闭之声。思纲第一次闻听,还没怎么在意,到第二次闻听,脸色骤变,赶忙往外跑,只见东侧的石门刚刚闭合。 思纲大声喊着喊李山西,然而,却无人应答,他赶紧喊子平过来,二人来到最外面的巨大石室,李山西踪影不见!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他进入了东侧石室?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呢? 两个人判断了一下,思纲拉开了东侧的机关,出乎他的意料,石门竟然没有开启!他用锤子敲敲门,高声问: “李前辈可在里面?” 声音经过周围石壁的激荡,震的人耳鼓生疼,然而没有回答!回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显然的,思纲呼吸急促了。 子平喝了口水,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 李山西是江湖老手,他这样做说不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们一味在此寻找他,或许会贻误时机。 子平想到此,心就静了下来,他把寻找的任务交给思纲,自己则来到石壁,继续思索。 第二十九章王者之箭 常思纲终于打开了西面的石门,一股阴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打了寒噤,顿时觉得,自己衣服穿的少了。 马灯那一团光照出一个圆形的范围,然后在自己的身后留下了无边的黑暗。就是这样,已经足以让思纲发现什么,因为在地上,他发现了躺着的几个人。 这些人自然死去多时,思纲走上前,他看见了,是唐家三兄弟和阴家兄弟俩。 这几个人,思纲都见过,但要说是认识,也不过是因为预先知道,否则,就凭他们这付遗容,实在难以辨认。 现在看来,这些人并非像当时大家传说的,是死于神鸡,而是自行走入了坟墓,如果大家没有这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作一番认真的搜索,说不定他们不会死。然而世上之事本就难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谁也没有留神到大锅其实是一个出口。 这个念头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因为他马上想到要赶紧出去,这里还是存在问题:那就是石门还会关闭! 而石门真的开始关闭了,思纲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在石门关闭的一瞬间,侧身而出,好玄! 等他去看子平时,发现他竟然浑身抽搐,整个人萎缩成一团,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当此时,思纲已经不暇他顾了,他扶着子平,来到坟墓出口,敲响了石门。 尽管思纲凝神倾听,外面的敲门声却始终没有传来!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一袋烟的工夫又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也过去了,外面一片死寂,约好的敲门声,始终没有传来! 那时候阴家寨的人们只是感觉一阵破空之声,阴冰心手中的长剑就开始泠泠作响,他几乎握不住了,长剑就在他一怔之间,脱手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峙山村宗家老三也是虎口发麻,长剑脱手,两拨人虽在两地,但一样的心惊胆战,他们一齐举头望去,只见长剑在空中翻飞,舞出几个剑花之后才向下掉落。 就是这一舞之间,天空中月光复明,大地重又亮堂起来,一阵风过,几许羽毛随风冉冉上升,渐行渐远,渐至于无。 而刘立本那里,情况却要糟得很,他们几乎已经无法应付了。 刘龙游怀中的长剑颤抖不止,响动频仍,终于脱手而去。刘龙游急忙闪开,额头被剑身划了一道口子,血就流了下来。 长剑入空,在空中盘旋,良久不落。 隐隐的鸡鸣传来,众人都是一震。刘立本让族中子弟速去坟墓那边报信,并要求增援。 那人闪身欲走开,竟然不得其便!合众人之力,才把他推开,而一旦离开石碑,身上压力竟骤然消失于无形。 宋柏青得报,心急如焚,他敲敲石门,了无回音,眼前之事只能暂顾一头,他决定暂时放下这边,带着三个人来到青龙河畔。 河边的人欣逢大援,个个抖擞精神。宋柏青长剑在手,令众人稍稍后退,舞了几个剑花,顿时一股血腥之气。宋柏青横剑当胸,嘴里念念有词,随即远处隐隐传来虎喉之声,声音低沉,但是雄健有力。再看河边,一天云散,月光复明。此时已经是落月西斜了。 众人喘息未定,而身上的压力骤减,感觉好不轻松! 宋柏青也松了口气,看来今晚也就只能如此了,他嘱咐了刘立本几句,转身而去,坟墓内,子平和女婿他们,也许等得急了。 一行人匆匆走入甬道,来到石门前。然而当他们敲了几下门,里面并无回声时,宋柏青才真的有点着急了。 他决定不管里面,先启开石门。两个小伙子带着撬杠,来到甬道,他们要旋转石鸡,开启石门。 宋柏青还记得当时女婿开启石门的方法,他指挥着,小心的把撬杠伸入,慢慢转动。石鸡在一撬之下,缓缓转动,然而石门竟然并无动静! 宋柏青满头是汗,惶急无助,如此一来,子平他们真的要葬身坟墓内了? 撬杠松开,石鸡重回原位,再次操作,依然如故!这次,柏青连基本的希望都没了。他一下子坐倒在地,依稀看见,老妻和女儿悲伤的眼神,透着埋怨。 还有老友良朋,都将陷身于内,宋柏青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看着别人伤心。 他来到门口,用力的敲击石门,期望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然而他失望了,没有任何回音。 就这样,他们坐等天亮,刘立本眼红红的,也来了。柏青问他,立本摇头:“是龙游那孩子,说着胡话,似乎神志有些不清。” 阴家寨和峙山村的人也都来了,每个人都象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心情都不轻松,然而当他们听说方子平等人还困在坟墓内,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今天已经是十五了,如果还不能困死神鸡,后果如何?宋柏青混乱的思绪中突然透出一丝光亮,哦,对了,子平不是说过,要启动王者之箭吗? 现在他们都还在坟墓内,启动王者之箭是否合适呢? 宋柏青五内如焚,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是否合适,也不知道子平他们在坟墓内有没有新的发现,如果贸然启动了王者之箭,自己实在不知道有何后果! 但就这么等下去?他决定再作一次努力,然后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按照预先约好的信号,他再次敲击石门,让他们欣喜的是,在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里面出来了回声,甬道内的人们立即欢呼起来! 该如何搭救他们呢? 宋柏青开始敲击,他让众人安静,自己拿锤子连敲三下。里面也回了三下,联络开始。 他再敲一下,告诉对方打不开门,里面回了三下,表示知道。那下一步呢?敲击三下表示询问,里面的回答是两下! 那就是说,开启王者之箭! 宋柏青顾不上吃饭,立即组织人到了卧虹山后面的山谷,竖起了石碑,上面两个大字:王箭!这就是王者之箭了!此箭一出,已经是最后的赌注了! 然后他来到子平取水的剑泉,虔诚跪拜,并在旁边竖起石碑:剑泉!宋柏青顶礼膜拜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才做完这一切。而时已近午,一行人立即急如星火的赶到米山坟墓,敲击了五下,表示任务完成。 里面又没了动静! 刘立本派人送来饭菜,大家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就算是敷衍了午饭。此时,王者之箭已经开始发威了。 第三十章无妄之灾 再说刘龙游,守卫石碑时被剑划伤额头,刘立本一旦腾出手来,立即安排人送他回去,龙游的妻子正是唐门之后的唐雪桃,已然仙逝半年。 龙游的家人见伤的并不重,均不以为意,早饭已过,让他独自卧床歇息。大家不便打扰,纷纷离开,都驻足街头,探听消息。 这时候宋柏青已经赶往卧虹山前的山谷,去竖立王者之箭了。这支箭,据说乃是针对神鸡的最后一招,如果这一招不能起作用,势必功败垂成,所有的努力将化为泡影,而对于整个山谷来说,这个中秋之夜,山谷内的人们将面临末日! 因而大家不再去注目方子平和唐门的是是非非,而是关注米山坟墓和鸡鸣山的动向,每个人都在祈祷方子平能够只手回天,挽狂澜于既倒,拯救山谷内一众百姓。 事情似乎没有取得进展,方子平等三人依然被困坟墓,无法和外面取得联系,太阳在慢慢走过头顶,人们的感觉似乎糊涂了:不知道是感觉慢了,还是感觉快了,反正这个中秋,过的绝对令人难以忘怀。 刘龙游的妈妈回到家的时候,龙游正圆睁双目,望着房顶,似乎出神了。 妈妈叫他,他也不理,灵魂出窍了?妈妈这才慌了,转身出去找大夫。 大夫是个年轻人,还未出徒,只为师父出诊,这才不得不来,看了龙游的状况,自己先就慌了手脚。 事实上,龙游的情况的确不妙,他的额头上,就在剑伤之处,竟然生出了一排毛发,毛发并不呈现黑色,而是淡黄柔软,似乎是鸟的羽毛! 奇怪的是,毛发生长的很快,直竖在额头上,淡黄色渐渐褪去,露出了黑色的底子。大夫大概从未听师父说起过这种病状,瞳孔放得很大,愕然不知所措。 龙游已经疼得忍受不住了,大喊大叫,五官因痛苦而扭曲,看的人触目惊心。 第21章 刘妈妈老泪纵横,看大夫这个样子,知道不行,就央求邻居去请宋柏青。 宋柏青这时候还在甬道内做着努力,无奈里面又没有回音了,幸亏当时带的水足够,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柏青有点怨恨自己:或许当时再带些饭就好了,或许因该先把石门闭上再说,或许……可是谁能想到门根本不能开启了呢?唉,还是没有策划停当,否则也不会出这样的漏子。现在可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尽力而为,尽人力而听天命罢了! 宋柏青带着无比遗憾和沉痛的心情还在自责,刘立本走过来,低声告诉他:“龙游的情况很奇怪,也很不妙!” 看看周围这么多人,宋柏青也不愿意弄得人人皆知,所以走出甬道。刘立本双眉紧锁,把他所知道的情况简要说了,两个人迈开大步,来到刘龙游家。 还未进门,远远的已经能听到刘龙游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二人对视一下,心中都是十分戒惧。 进了门,那年轻的后生神色尴尬的在一边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又无法遽然离去,只是向才进门的两个人投去期待的目光。宋柏青直接奔向病人,而刘立本只看了一眼,就拉着龙游娘走到一边,开口动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龙游娘抽抽噎噎的叙述着,“早晨回来我很害怕,可是看他什么也能说,饭也能吃,我就放心了,额头上裹上块布,让他自己睡觉,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发现他有些发呆,叫他也不应,我才着急了。” 立本简捷的问:“那额头上的毛呢,是怎么来的?” “大夫来了以后才发现,开始很浅,是黄色的,后来慢慢变色,他疼得哭爹叫娘的。唉!苦命的儿子呀,媳妇死了才半年,你怎么又这样呢?这不是不让我活了吗?”龙游娘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立本低声相劝:“你先别哭,这能治好孩子?宋柏青对于这种奇症倒说不定能有办法呢!快别哭了,过去帮忙!” 这句话很有效,龙游娘立即收泪,返身来到床前,只见宋柏青正在详细检查,而刘龙游依然哀号不绝。 就这一阵,刘龙游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羽毛已经长成,在剑伤的痕迹上密密的分布着,有十来根,那已经不是鸟的羽毛了,看上去象是鸡的羽毛! 宋柏青神情严肃,低头盘算了一阵,他决定拔除羽毛!这自然也是要冒险的,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羽毛的根部比较粗,深深地植于肉中,如果拔除,有可能会令病人疼痛致死,也可能导致流血过多而死。可是如果不拔,这些羽毛还在生长,根部自然也会往肉里生长,如果深及脑部,自然也是无救! 刘立本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可是拔除,不见得很好,他绕室彷徨,突然看到了年轻郎中,随即问他:“你师父呢?” 年轻人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神不敢对着刘立本,期期艾艾的说了半天,众人耐着性子,才算听明白。 原来他的师父昨天就出诊去了,一夜未归,走的匆忙,家里人只知道要去很远的地方,连地名都没搞清楚。 冥冥之中都是天意!柏青心想,如果方子平或者李山西在此,说不定当可有救,偏偏他俩都被困在坟墓里,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情势也不允许他们再拖下去了,他们只能做个决断,宋柏青看着刘立本,希望他能发表意见。刘立本同龙游娘商量了几句,向柏青点了点头。 柏青立即吩咐准备好干净的盆,还有温水,另外准备温软的布和止血之物,一切准备停当,他自己也净了净手,开始拔除。 他先从远离眼睛的地方拔起,一根羽毛被他轻易拔出来,而刘龙游疼得大叫一声,就此晕过去。 这根羽毛,酷似鸡毛,而且是鸡翅膀上的毛,深入肉里的部分其坚似铁,而羽毛拿在手里则其软如绵。 血就涌出来,向头发上流去,柏青忙用布包住。他准备稍待片刻再拔除第二根,反正不过十来根,自可一一拔掉。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裹在额头上的布被顶起来,刚刚拔掉的地方竟然又长出了新的羽毛!这一次,生长的速度更快,很快就同原有的羽毛差不多长了! 这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宋柏青心中叹息:没救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刘龙游在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之后,终于垂首西去,那时候正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在西天的背景上,归鸦数点,哀声连连。 第三十一章穷途末路 宋柏青看看没救,早早的离开了刘龙游家,他还有很多任务要做。然而当他来到坟墓,还没有进去,唐雪衣双眼红肿的来到坟墓外,请宋柏青过去看看,唐生亭似乎不行了! 起因正是王箭石碑竖立之后的一个多时辰,似乎垂垂老矣的唐生亭突然大叫着儿子学风的名字,颤颤巍巍倒了下去,等雪衣赶来,生亭躺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 生亭心中,一生的经历如浮光掠影般一幕幕闪现。儿时的一切,平时感觉早已忘记的,此时也却上心头。 生亭最得意的是青年时代,他是家里最不安分的一个,为此和老父多次闹别扭,然而生亭无怨无悔的走自己的路。 这条路,颇多风雨,却也多有温暖,一路上世态炎凉阅遍,人情冷暖熟透,最不敢想的是,走入了那片果园。 在这个时刻,生亭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和无情。他逃开平春海家的时候,心中的罪恶感如涌泉之水,但就是没有勇气再回去看一看。 所以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到底有多大,罪行到底有多深! 也许他一直以为,方芙蓉之死自己应负完全责任,至于其他,他不去往深里想,就这样把他深埋心底了。 方子平来到山谷,生亭本能的对这个人有看法,自己当时不以为意,后来午夜梦回,梦到了平春海的儿子,总感觉他的眼睛像谁,可怎么也没想起来,其实,那不就是方子平吗? 生亭记不清楚发生意外的那夜方子平的情况了,只记得子平的姐姐当时在场,被自己的父亲带倒,而生亭接着就跑了开去。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生亭后来想起来总感觉模模糊糊的,似乎还有什么细节没有捕捉到。 现在生亭躺在这里,他还在想,他的神智非常清醒,他突然想起来方子平说的话,是不是平春海也在那次受伤了呢? 唐生亭看到了过去,也看到了很多他以前从未去想过的事情。当雪衣扶着他向房间走去的时候,他依然可以看到大儿子唐学风脸色惨白的向他扑过来。儿子手中捧着一张纸,生亭只能看清楚上面的两个字,咒语!那是什么意思呢? 儿子学风像一个谜一样失踪了,再没有见过,其他几个儿子都死得很惨,但生亭切切实实的看见了,只有学风,很神秘的消失了,就像一阵风,吹过寰宇,风过去了,一切都没有留下,在当时,唐家并未风雨飘摇,然而,并没有人去想,或者去寻找。 生亭想,是不是每个人的潜意识里,学风已经死了? 生亭的眼前只有学风,没有学云学雨他们,甚至,也没有自己的妻子或赵香草。 他本来还能听到雪衣呼唤他的声音,但他好疲劳呀!终于舒服的要睡着了。 雪衣看生亭似乎睡着了,感觉很害怕。她悄悄溜出去,去找宋柏青。 这时候,柏青才从刘龙游那里回来不久,看石门内依然了无声息,柏青之烦躁可想而知!从昨晚进去到现在,已经六七个时辰了,真是急人! 来到米山坟墓,雪衣才知道,原来李山西和方子平他们都已经被困在坟墓内里将近一天了!联想到父亲就这样神秘的死在了里面,雪衣顿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方子平来到唐家说明他们之间的仇恨以后,雪衣对子平依然无法真正恨起来,尽管当时,雪衣一度怒火中烧。 也许很多事情都无可索解,那就难得糊涂吧。现在,方子平是在为山谷出力,雪衣安慰自己说:“子平是和我唐门有隙,可他现在是为了山谷内所有百姓啊!” 伯父昏迷不醒,子平又被困坟墓,雪衣心悬两头,心中柔情百转,竟而又临风洒出两行热泪。 然而当此时,生亭家三兄弟竟然联袂来看生亭了!生仁代表他们说话:“大哥,我们好久没见了,真是想念你呀!” 生亭见到兄弟们,也很激动:“是呀,都快一年了,你们到底在哪里?我努力去寻找你们,石门是打开了,可没找到你们!” “我们都很好的,大哥,现在唐家四兄弟就你了,孤零零的也好寂寞吧?” 生亭听到这话,似乎才突然想起了他们三兄弟已经失踪,自己和他们阴阳相隔,怎么能够见面呢?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神色大变。 生礼出来说话了:“大哥,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怨恨方子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只求你看好小衣,对我而言,那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生亭骇异莫名,转身就跑,似乎怕人追赶,一路狂奔,不知跑过了多少地方,慌乱中跑入一处果园,生亭唯恐被追上,依然拼命奔跑,看前面一个小院,遂破门而入! 站在房门前,生亭有点疑惑:这个地方,似曾相识,房间内点着灯,但是寂然没有人声,这时候他已经慌不择路了,就冲了进去。 丈夫和孩子躺在床上,似乎都睡着了,而妻子正嘤嘤哭泣,神情似乎很是伤心! 第22章 她哭了一阵,回过头来,生亭大吃一惊,这个女人,竟然是方芙蓉!那么床上躺着的,一定是她的丈夫平春海和女儿了! 他们都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床上不动?生亭要和芙蓉打个招呼,可芙蓉就好像没看见他一样,自己擦着眼泪。 生亭来到床前,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平春海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枕头上全是血迹,而他们的女儿就躺在里面,身体都挺直了! 这两个人,难道都死了? 生亭依稀记得,自己曾经一拳打倒了平春海,而小姑娘也给带倒了,他们怎么会死呢?他还在沉思,就看见芙蓉转身出了房间,生亭连忙跟出去。 天上没有星星,好静谧的夜! 芙蓉低声哭泣着,来到院子里的椿树旁,那里挂着一条细而结实的麻绳。 这一刻,生亭似乎了解了些什么,他跑上前去,想拦住她,可他竟然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他努力的要站起来,手上沾上了黏稠的东西,是血,似乎才要凝固,还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旁,有一把劈柴的大砍刀,也被血迹包围了。 他奋力站起身,冲入房间,芙蓉已经在梁上搭上了绳子,开始系扣,他大喊着:“不要!”然而却无半点声息发出。 芙蓉已经把脑袋伸入了套中,双手抓住绳子,犹自转头去看床上,那里,并排躺着两个人,都是了无声息! 芙蓉还在哭着,突然脚下一空,人已经悬起。 生亭跑上前去,要抱住她的腿,却抱了个空,自己也扑倒在地! 再看芙蓉,荡了几下,终于稳定了。生亭转身跑出去,不知跑了多远,大雨如注,倏然来去,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宋柏青急急忙忙的跟雪衣回去,看到唐生亭躺在凉席上,浑身大汗淋漓,两只手上,竟然沾满了黏糊糊的血浆,人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 他睁开眼,看到宋柏青,眨了眨眼,说明他神智还清醒。他努力的举起手,指了指雪衣,柏青含泪点头,而雪衣,早已把头转向一边,痛哭失声! 到了下午,生亭终于一冥不视。而巧合的是,唐雪霜的丈夫衣本正竟然赶上为他送终! 第三十二章探微寻源 原来唐雪霜中午忽然昏迷,手指着唐家宅的方向昏过去了。请来的郎中忙着救治,雪霜才醒过来。一家人稍微松了口气,按照李山西指定的法子为她供上纸人,婆婆则催着自己的儿子速去唐家宅请回李山西,没想到赶上为雪霜的伯父送终! 李山西呢?竟然失陷在坟墓内?衣本正六神无主,唉!运气真是坏到头了! 晚饭后,唐雪衣走出了唐家大院。伯父的死,让这个女孩子彻底绝望了。雪衣更心伤人情如纸,现在竟然没有人肯来到唐家,哪怕是慰问一声。 其实,现在山谷内已经一片恐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了解了这件事,因而感到世界末日就要来临,谁还顾得上呢? 唐雪衣送走了姐夫,答应为他去找李山西。她给伯父烧了纸,又点上香,抹一把眼泪,悄悄的离开了唐家大院。 雪衣回头看了一眼灵堂,只有一股肃穆庄严的气氛,她浑没有一丝害怕。唐家,现在只剩了生死未卜的大姐雪霜和她,唐雪衣! 她想起一年前的中秋节,吃完了月饼,她来到伯父家找大哥学风,学风临窗望月,正在背诵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词: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她还笑哥哥:“这么年轻,就有这多感慨?”香草也来打岔,说学风是老学究,然后两个人就嘻嘻哈哈的笑。 学风也笑了:“你们哪里能体会?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唉!真是一语成谶!现在,雪衣真的体会到了!难道这种感悟,真的要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以后才可以吗? 偏偏又是月圆,偏偏人已不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雪衣对着那轮月,幽幽的叹了口气。 子平和李山西被困坟墓,宋柏青只好主持其事,上午鸡鸣村的人们曾经察看了鸡鸣山,发现了很多神秘的血迹。柏青闻听,兴奋异常。他真希望能把消息赶紧通知子平他们,让他们能够高兴一下,也好做下一步的筹划。 月亮早已经很亮了,山谷内宛如下了一场轻霜,月夜山谷,静谧而又安详,谁会相信在这样的夜晚将会爆发一场事关生死存亡的决斗呢? 唐雪衣随着众人一起进入了甬道,来到了石门前,雪衣曾经进过坟墓,对于这座坟墓,她不像一般人那样害怕,如果说唐雪霜还是因为离家较远而得以幸存的话,那么,也许正是雪衣的胆量和一身正气让她在唐门大难中得以保留下来! 然而,谁也不知道,唐雪衣还能走多久,神秘的力量,是否还要继续吞噬唐家人呢? 宋柏青一直未放弃希望,他相信方子平和李山西。这一老一少都是腹有良谋、机变百出之辈,不应该就这样被困死在坟墓内。 所以他不断的敲击着石门,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回音,然而,他一次次失望了! 昨夜,常思纲扶着子平,来到室门前敲击的时候,恰逢宋柏青带人去了青龙河,凭借着宋柏青仗剑作法,青龙白虎同时发威,终于击退了神鸡的第一次攻势,牺牲了一个刘龙游,也让神鸡受了伤,留下了几多羽毛,几滴鲜血。 等了一会,不见回音,二人无法,思纲决定熄灭一盏马灯,二人不再分开,又扶着子平回到了最里面的石室。而这时候,子平已经缓过劲来了。 石室中间的八卦图也是子平关心的对象,这是一个先天八卦图,乾坤相对,坎离分居东西,虽然浮尘很多,但因刻画得比较深,所以也能看清,但那只是第一印象。现在他走入八卦中间,认真推敲,他的一只脚踏上了乾位,用脚抹去浮土,三道横杠,代表乾卦,那自无异意,可当他抹去离卦的浮土时,他惊呆了! 熟悉八卦的人都知道,“离中虚,坎中满”,这是常识了,可现在偏偏不是这样! 思纲上前帮助他,两个人迅速的把八卦符号全部扫去浮尘,确实,只有离卦,与众不同,那其实是一个乾卦的符号:三道横杠,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为什么?里面有何玄机? 子平的手指从中间那一道杠中划过,这不会是一时的失误吧?如此精致的八卦图,子平也很少见到,怎么会有如此低级的错误?乾代表天,而离代表太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也不容他们继续做研究,昏暗的马灯还照出了很多模糊的线条,思纲从肩膀上拿下一块软布,把浮土全部抹去,八卦图的中间,竟然还隐藏着一幅地图! 那些山和水都很浅,子平认真看了一会,这正是山谷的布局!中央一大片地方空白,那就是唐家宅的位置,北侧乃是灵落山――现已更名为飞鹰山,南侧峙山,东侧的米山,西北侧的卧虹山,还有一条河流,乃是温河! 这个地图是何人所刻?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意呢? 马灯光已经被调到最小,所以看出去昏黑一片,子平把灯放到地上,仔细看去,突然发现了蝇头小楷,子平细细辨别,才发现那些字,竟然是这些山和水的名字!他看了一处,又看一处,越看越高兴,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思纲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但也是脸带微笑,望着他,想听他解释。 子平指着那些名字:“常兄弟,你来看,这些名字竟然和我的命名大致吻合!” “哦!有这等事?”思纲也满脸笑容,“都一样?” “嗯!除了风云三箭,其它完全一样,”子平看着思纲模糊的脸,“李前辈是很厉害!这里的命名正是飞鹰山!” “那风云三箭都是叫什么?”思纲的兴趣也被提了起来。 风云三箭的名字说起来平淡无奇,由东至西依次是大中小飞箭! “那么,”思纲又问,“这些命名,目的何在呢?” 子平显得有些得意:“确实是为了对付神鸡,不光是这些,还有这里,正是神鸡的坟墓。” “这个坟墓!”思纲感叹着。 他顿时想起来这个坟墓的不同寻常之处,确实,坟墓的开启正是采用了一个石鸡作为机关,而坟墓内有口大锅,也许正是为了对付神鸡! “其实,最绝妙的是,”子平也难掩得意之色,“坟墓的位置!这本就是我的最后一招,没想到前人早有安排,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早发动。” “现在,我们需要找到李前辈了。”思纲说。 “这也不急,”子平似乎成竹在胸,“常兄弟,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石室内还有机关,我们也许从这里就能找到他。” 这有点玄妙,不过思纲很相信他。 “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坟墓内乃是无边的黑暗,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子平觉得,还是应该先想办法同外面取得联系。 二人再度来到石门前,敲响了石门,他们并不知道,此前宋柏青已经敲过石门,但就在他们敲响之后,外面终于传来了回声! 第三十三章神秘诅咒 现在子平已经很有把握,他知道门已经无法打开,所以果断的让宋柏青去启动王者之箭,在中秋月圆之夜发动最后的一击! 通完信息,他们还要继续工作,在天黑之前要弄明白很多问题。 现在,首要的是弄清楚坟墓的来龙去脉,子平还是把重点放在八卦图上。这并非文王八卦,无论如何,在这里设一个八卦图会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或许大有深意存焉。 第23章 别的不说,就是离卦,已经说明蕴藏着机关了。子平想,错在中间,或许中间就是机关的所在。 他决定试验一下,反正常思纲随身带着工具,他按照子平的要求,把钎子放在离卦的中间,右手抡锤,用力的砸下去! 一击之下,钎子的尖竟然一下子洞穿了地面,下面竟然是空的!而那空空的地下,埋藏着一个圆柱形的机关,可以捅入钎子。 常思纲就这样将钎子捅进去, 就在这一刻,石室内起了变化,一侧墙壁豁然开了个大洞,粉尘粉飞,两个人连忙向外面逃去。 等里面尘埃落定,两人再次进入,石室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东侧墙的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洞口,里面黑魆魆的,看着有点恐怖。 子平和思纲却不惧怕,他们一前一后,向石门走去。 这间石室,比起其余的都要小,但子平看过一圈之后,却失声惊呼! 这里的墙壁上,写着一首短诗: 月夜石扉轰然开, 山青草碧鸟飞回。 猛虎下山游龙起, 箭雨无边悄然来。 旁边写着一篇短文,乃是说明坟墓的成因。 原来300年前,山谷内本是有不少人的,可有一天,开始有很多人接连失踪,谷内居民大起恐慌,不知该如何应付。 这时候,有个大人物衣锦还乡,适逢其会,其势无法置身事外,所以要求大家组织起来,摸清楚原因,以便应对。 原因很快就搞清楚了,原来是附近的一个神鸡,趁着月明之夜,偷偷溜出来害人,被害之人竟然尸骨无存。 “照这么说,神鸡害人并非空穴来风,乃是真有其事的。这个山谷,地形复杂,委实会出现一些神秘之物。”子平想起了师父的话。 他继续看下去。 这位大人物请了一位风水先生,为他出谋划策。方子平看着文章,对这位老前辈甚是仰慕,这位老前辈所用的办法,乃是瓮中捉鳖! 首先在米山山腹内开凿一个坟墓,然后充分利用周围的地形,引诱神鸡进入,困死在这里,当下计议已定,开挖米山。 一年以后,坟墓建成,风水先生却突遭变故,一切都来不及发动,他就仙逝了。不过临死之前,留下了一套办法,这位大人物凭借着这套办法,竟然能让神鸡不敢轻易现身,只能每隔五十年出来一次! 这个坟墓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就因为它位于米山,和鸡山只有一步之遥,所以神鸡空有神力,不敢妄动,不敢离自己的老巢太远,就怕触动坟墓的机关,导致自己有家难回。 但这个五十年一次,也让很多人受不了,于是大家纷纷迁徙,米山和鸡山周围更是无人居住了。 这位风水先生最为了不起之处在于,他设计了一个神秘的咒语,并把它刻画在坟墓内,这个咒语,方子平第一次进入坟墓时就已经隐约捉摸出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作着筹划。然而咒语的详细内容,子平那时还不是很了然。 这个咒语,其实有两部分,第一部分正是针对神鸡,这么多年一直起着作用;第二部分乃是针对米山坟墓而言,为了不破坏坟墓的脉气,他设计了这个恶毒的咒语来保护坟墓,这个咒语是如此恶毒,以至于方子平看了咒语的全部内容,也是悚然心惊。 他叹口气,心中有些烦躁,只得自己拼命压制。 这个咒语,无需任何外力,只要涉及了它的范围,它就会启动,一切其实都是预先的设计,委实玄妙无比,子平看着,心里感叹着。本来他在接触到外面的八卦和地图时还有点沾沾自喜,毕竟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说明自己这么多年确有所获,然而看到这里,他才真正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现在,一切要看这最后一搏了。 从那首字面简单含义却深得小诗来看,今晚坟墓将有一个重大变故,诗的内容很明确,但没有指明时间,不过现在再简单不过了: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以后,那就是它发动的时间了! 子平现在要弄明白的是,他还需要做什么,这很头疼,还有某些未知数,需要去解开,尤其要估量发动以后的后果,时间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不想到时间还好,一想到时间,肚子竟然开始饿了,事实上早就饿了,但此前集中精力思考,还不觉得咋样,现在可是被突然唤醒了。一旁的思纲,也是饥肠辘辘,两人只得拼命压制住饥火,静下心来想其他的事情。 子平觉得,如果这时候李山西在就好了,看来还要首先寻找他。思纲说过,他已经被困在另一间石室,唉!这里石室真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也许,跟那个咒语有关。他还未及多想,只听得门外轰隆之声大作,两个人转身就要往外冲去。 就在他们刚要往外走时,旋转门那儿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思纲举起马灯,才要去照,那人说话了:“是我呀!李山西!” 三个人同时大笑,子平忙问:“怎么出来的?” “嗨!别提!我进去石门就关闭了。我对那些机关不在行,找了好久也未找到,后来干脆不去找了,等你们来找好了。” “哦,那里面,有什么吗?” “嗯,我都看过了,可惜我的灯已经熄灭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把门给打开了!哈哈,我还以为要埋骨于此了呢!” 子平苦笑着,雅不愿此时告诉他洞口无法打开的问题,所以只是说:“走吧,再去看看。” 原来李山西看子平他们进去之后,大锅再不回复原位,料想无碍,随即尾随而入,他看子平他们在石室内察看,自己没有进去,而是来到东侧石室,这间石室很小,李山西还在察看,没想到石门竟然自己闭上了。 墙壁上,到处都是石箭,却不着一字,李山西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这些箭是干什么用的。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呢?”子平望着他问,思纲也望着他,盼望他给一个解释。 第三十四章万事具备 李山西笑了:“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我的灯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里面呼救,你们也听不到,只好靠墙站着。” 说起来奇怪,这时候人反倒能够收摄心神,认真思考问题了。李山西想了很久,倒想明白一个问题,他自己觉得很兴奋,很想有个人说一说,可是跟谁说呢? 在一个位置站的久了,身体感觉很累。他抬起胳膊,原地动了一动,立即感觉房间好像变了位置! 他本来在灯熄灭之后,凭着感觉来到门口,现在用手慢慢摸去,才发现身周竟然都是箭! 他吸了一口冷气,开始一根根摸去,这些箭,形状各异,大小粗细不均,箭头并不尖利,甚至可以说有点鲁钝,似乎并不具有攻击性。 然而无论如何,在一间石室内,密布着这么多的箭,还是很让人吃惊。 李山西一路走着,一路摸着,石室并不高,李山西举起手来,几乎可以触摸到顶,他也不知道摸了大概多少根箭,更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反正他自己感觉很久很久。 突然,他感觉手中的一根石箭似乎能够活动,他的手慢慢顺过来,两根手指被箭头的倒钩挂住,他轻轻往外一拽,整根箭就被拽下! 而石门也在那一瞬间轰隆隆大开,李山西辨明方向,闪身而出,他根据感觉,摸到隔壁石室的门口,而方子平和常思纲,竟然就在此时出现了。 三个人虽然饥肠辘辘,但再度相逢还是让他们极为兴奋,他们喝了水,勉强压制一下不断上升的饥火,又分别交换着看了一下其他石室的情况,三个人就围着那盏不明的孤灯,讨论下一步的方案。 还是思纲先想到:“我们还是应该先给我岳父通个消息,他们没有我们的消息会着急的。” “对!”子平表示赞同,李山西则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看过的八卦图中,一脸茫然,未置可否。思纲就摸索着来到门口,和外面通消息。 巧得很,才从王箭回来的宋柏青敲击了五下,表示任务完成了,常思纲得到消息也没回信,就返身进入了石室,然后好半天都没出来,因为这时候子平和李山西正商量到紧要关头。思纲也就蹲在旁边,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 子平听说王者之箭已经启动,脸上并无喜色,相反,却眉头紧锁,看上去存有极深的担忧。 他们再度来到八卦图旁边,李山西看到了那张地图。 李山西认真看着山谷内的布局,并思考着那个神秘的诅咒,他想起了唐雪霜。雪霜现在怎么样了呢?如果不能在今晚完成一切,那么雪霜也许将性命难保。 问题是,为什么在有了这样一个诅咒之后,雪霜和雪衣竟然未受侵犯呢?他刚才还想到,如果神鸡被歼灭,那个咒语是否也就解除了呢?他看着子平,不觉就问了出来。 子平不即回答,却转头看着思纲:“常兄弟,你来告诉李前辈吧。” 李山西转头看着常思纲,不解所谓。 思纲也面对着他:“听说李前辈曾经和我岳父攀登过飞鹰山?” “是呀,”李山西看子平聚精会神的盯着地图,他就继续和思纲说话,“就在那次,我就决定命名飞鹰山。” “那李前辈一定注意到飞鹰的翅膀吧?” “你说的是两侧的山峰?是呀,不过我们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未上去。”李山西记得很清楚,当时为了抄近道,并未登上两侧的山峰。 第24章 “那就是了!那两座山峰,一名衣屏峰,一名翼展峰,早早的就命名了。我岳父倒是听我说过的。” 衣屏峰?翼展峰?那是什么时候命名的?方子平既然没有把这座山命名为飞鹰山,又何必这样命名两翼乍展的山峰呢? “哦!”李山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方子平哪里是没有识透?其实他早就看出,不过并未作修改而已。或许他是要留到最后才用。自己可不能倚老卖老,看轻了这个年轻人。 “李前辈,你请过来一下。”子平招手叫他。 等李山西蹲下身,子平比划着地图,问:“李前辈,你看为什么坟墓所在米山没有命名呢?” 的确,这座山在地图上没有名字,只有坟墓的位置,标在其中。 这座山和被锅山路分开的另一座山峰相连,地图上也标了出来,这两个山峰,被用线条勾画出来以后,竟然是一个虎的形状! 两个人同时发现了,相互对视了一会,忽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座山山向基本是正南正北,尾部直伸到飞鹰山的山角,毗邻桃花箭,圆丘型的米山则成了虎头,而虎口,正是坟墓! 前人的设计多么巧妙,子平由衷的佩服,李山西也是笑逐颜开,到此为止,所有的关节都被打通,剩下的,就是发动了。 这个设计的前半部分,方子平已经完成,那就是最大限度的利用地形,压缩神鸡的活动范围,然后在启动王者之箭后,利用一龙二虎,逼迫神鸡出动,最终歼灭它! 发动的时间大约是在午夜子时,一切要等待最后的关头。三个人都很兴奋,竟然连饥饿也忘记了。 “方老弟,看来我当初还是错怪你了,总感觉你和唐家有仇怨,哪知方老弟胸怀宽广,屈己就人!”李山西对子平说。 子平则显示出了一种豁达:“李前辈别如此说,当时您还不了解这个诅咒,而我对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所以预先作了布置。” “是呀。或许唐家命该如此,你已经最大限度的作了努力。不过唐家现在总算还剩了两个人,如果今晚我们顺利完成任务的话,也许就能保住她们的性命。” “现在还不好说,一切要看造化了。”子平想起了唐雪衣,她曾经造访过子平,那双朗若寒星的眼睛,给子平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且他的心中,还隐藏着一个秘密,鲜为人知。 思纲又回来了,他已经同外面取得联系,了解了时间,专等月上中天,便即动手。 “方老弟,我们自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不过这位常家侄儿,乃是宋老弟的佳婿,方老弟看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让他趋避?” “嗯,常兄弟倒是吉人天相,对他一生而言,这一关最具凶险,但在我看来,依然可以平安涉险,我预先也作了安排。” 思纲走了过来,对李山西说:“两位不必多虑,你们为了山谷出力,我自然也不会退缩。” “常兄弟,常平快要出生了。”子平低声说。 常平,那是子平给思纲的儿子起的名字。方子平其实姓平,这个名字似乎是用了他的姓,实则含有常保平安的意思,而倒过来看,那就是平常,而恰恰是这个平平常常,可保孩子长命百岁,一生幸福。思纲想着子平给孩子起名时的那一幕,眼睛有点潮湿。 孩子,那就是思纲生命的延续,思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柔情,那种即将为人父的自豪感,令他豪气陡生! “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即使牺牲一己的性命,那也在所不惜!”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着,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竟因而缓和,既然无法预知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所以干脆置之度外,倒也省却很多烦恼! 第三十五章生死搏斗 坟墓外的人们都非常焦急,虽说能够和里面互通消息,但是无法了解更为详细的情况,只知道里面三个人安好,然而这无论对宋柏青还是唐雪衣,都显得不够。 常思纲带出来的消息是一切布置就绪,专等时辰一到开始动手,那么方子平和李山西身具坟墓如何控制指挥呢?这也是一个令宋柏青苦恼的事情。所谓时辰一到就要动手,是什么时辰?是不是午夜子时呢? 还有,外面是否需要人,如果需要,多少人比较合适?光靠敲门无法取得实质性的信息,宋柏青眼看着月亮慢慢移上中天,心中的急躁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脑门上都是汗水。 而唐雪衣在这个时刻,依然显示出了难得的冷静,她跟宋柏青商量,让多余的人散去,光保留五六个人,其余人回家,不得出门。然后他们准备好灯笼火把,以及干粮和开水,守在石门边,安静的等待着。那份镇定,连宋柏青都自愧不如。 而此时的方子平和李山西正在紧张的准备着。 李山西已经看过了这首诗,他认为一切会自行发动,不需要借助于外力了,子平本来还有点疑惑,现在听他一说,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不作他想。他们转到西侧的石门,去查看死亡的五个人。 那五个人尸体完好,神态犹生。不过脸上表情极为惨怖,他们三个人把所有尸体抬到接近坟墓大门口处,静等石门开启。 石门真的会自行开启吗?常思纲有点疑虑,但他对子平已经奉若天人,所以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 宋柏青前来敲门,按照约定的信息,这是说午夜子时到了。 坟墓外的六个人都听到了隐约的鸡鸣声,他们都满脸郑重,互相诫惧,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也都不做声。 常思纲连敲十下,那表示有非常紧急的情况,每个人都应该离开! 在这个时候离开,无论是刘立本、宗人诚还是宋柏青、唐雪衣,都是雅非本愿,所以一时大家都没有动。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宋柏青果断的一挥手,六个人鱼贯而出,甬道内更无人声。 正如子平所料,石门就在这一刻突然自行开启,轰轰隆隆的声音在甬道内显得格外响亮。李山西首先背着人出来,常思纲也背着一个人,最后是方子平,横拖着一个人,来到甬道外面。 月光下看得分明,那是三具尸体!而唐雪衣看到其中一具,扑上去大放悲声,原来那竟然是雪衣失踪近一年的父亲唐生礼! 宋柏青等惊骇之余,大喜不已,他们三个人最终还是顺利的走出了坟墓,而关键是,有了李山西和方子平,宋柏青肩上的胆子一下子就卸掉了,这种轻松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自己本就觉得不胜负荷,现在好了,他又有了主心骨。 常思纲只来得及和岳父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两个人去搬运另外两具尸体。而子平扫了唐雪衣一眼,就坐下来,闭目养神。 李山西和宋柏青老友重逢,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而李山西清楚的知道,真正的考验就要到来,他们只是打个招呼,没有过多的寒暄,李山西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在此之前,方子平就让思纲在米山的位置上刻上了三个字:黑虎山!而他自己,在乾卦的位置钉下了一个楔子,他认为,这里正是八卦发动的主机关。因为乾卦乃是八卦的关键所在,而乾卦身为太阳,正好可以用来对付神鸡。子平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尸体已经全部运出来,子平和李山西席地而坐,令余人退到西侧百步以后,他俩则面朝鸡鸣山,开始做法。 妙在时间正是午夜子时!子时为鼠,以这个时刻驱动神鸡,妙不可言。 神鸡的鸣声越来越响,人们要掩上耳朵,才能勉强抵御,与此同时,山谷内所有的居民都听到了那令人胆战心惊的鸣叫声! 隐隐的,鸡鸣山背后传来了虎吼,吼叫声并不大,但是低沉有力,令所有人闻之一振。 站在子平后面的宋柏青等人蓦地发现,青龙河水开始发出极大的流水声,似乎河水突然暴涨。 唐雪衣早已把父亲的尸体放在地下,她抬起头,看到了!鸡鸣山的山头,开始晃动。 而月光开始变淡,星空也如被遮住一般,田野在一步步走向黑暗。 高高的飞鹰山似乎慢慢隐去,然而飞鹰头昂然独立,两翼也开始煽动,总未被完全遮住。 一切都已经发动,在经过了六个时辰之后,王者之箭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亲身经历这个时刻的人们弄不准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激动还是惊骇,一个个大汗淋漓,心,好像要跳出胸膛,年轻人则几乎不敢睁开眼看! 刘立本清楚的感觉到了压力,前一个夜晚他曾经深切的感受过,现在,那种无形的压力又来了。 压力越来越大,周围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子平和李山西却如两个入定的老僧一样,毫无反应,旁观的七个人只能看到,风渐渐鼓起了他们的衣服,似乎他们正在努力的抗拒着,然而周围地上却非常平静,纤尘不生。 可是期待已久的坟墓机关,却一直不曾发动! 这个机关一经发动,那就是欲罢不能,如果不能得坟墓内的机关及时相助,后果不堪设想,连玉石俱焚都只能是妄想,很可能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子平浑身被汗水湿透,心中念头电转,却总是想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眼看着神鸡已经离了老巢,振翅欲飞,这一刻决不容有失,和李山西取得默契以后,他独自站起,双手上举。 背后的唐雪衣只看见似乎有一柄宝剑,从子平身上拔出,剑尖向上,举火燎天,剑气如虹! 第25章 而旁观诸人犹未明所以,只有宋柏青知道,那是剑泉之剑! 是的,这正是剑泉之剑!这一剑刺出,有惊天动地之势,混沌的月光渐明,星垂平野,周围的地势开始遥相呼应,坟墓内乒乓作响,子平长出一口气:终于发动了! 旁观诸人看的分明:刚才矗立不动的米山,松涛阵阵,绵延到桃花箭附近的米山后山,晃动着身体,远处飞鹰似乎已经振翅高天,宋柏青犹未忘记回头,峙山双峰似乎也在向这边赶来,带着风云三箭前来助阵。 白虎山黑虎山开始长嘶,青龙河水得剑泉相助,宛若蛟龙出海,波涛滚滚,对鸡鸣山形成了合围。 神鸡似乎并未现身,但地上却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射到青龙河心,也掩盖了米山(黑虎山),那正是神鸡,它无法安坐老巢,只能冒险出动,做最后的挣扎! 子平现在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手中的宝剑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举起来,他两腿颤颤,几乎支撑不住了。 而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唐雪霜,此时只剩了一口气! 这场人神大战,何时结束?大家都带着深深的企盼,关注着形势的变化。 对峙!就这样对峙着,天地万物似乎不再存在,大家的念头里,只有方子平的身影,昂然屹立! 突然,月光忽明忽暗,满天星斗若有若无,子平但觉有个影子来到身边,周围的一切顿时隐去,慌乱中,他听到其他人一起惊呼,而唐雪衣的娇叱声,更是深深敲击着他的心扉! 此时已不容多想,他转身望坟墓里跑去,那个影子也是如影随形,进入了甬道,但听得后面大翅扇动,神鸡已然进入了坟墓。 子平闪身欲躲开,已然不及,石门内刷刷作响,黑暗中但觉箭雨无边,纷纷而至! 第三十六章梦里落花 唐雪霜就好像是在经过了一个巨大的波浪之后,突然浮出水面,此前震慑着她的一切梦魇转瞬消失,她立即下床,来到门外,此时月亮刚过中天。 雪霜拜倒在地,虔诚的磕了两个头,起来要吃饭了。衣本正也和她一起叩谢上苍,他们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依然感激李山西,感激苍天对他们的眷恋。 不光他们,还有很多人也不了解,甚至曾经和李山西方子平共同谋过事的刘立本和宗人诚,也不了然。但在那个时刻,他们看到唐雪衣娇喝一声,随即躺倒在地,宋柏青上前扶起,发现唐雪衣已是气若游丝。 这时候也已顾不上她,子平已经追进了坟墓,宋柏青让别人照顾雪衣,自己则和李山西随后跟进。 前面传来鸟类翅膀震动时发出的猎猎声响,看子平时已经接近坟墓大门,李山西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不好!”拉住宋柏青转身奔出。 就这一刻,神鸡悲鸣之声大作,响彻在山谷,鸡鸣山周围顿时被这种极为凄厉的叫声所包围。 本来卧倒在地的唐雪衣突然神奇的站了起来,也就在此时唐雪霜也神奇的恢复了。一旦神鸡被消灭,那个神秘的咒语也就轰然不存,唐门中看上去硕果仅存的两姐妹终于得以死里逃生。 月光真好,照得每个人面目清楚异常,大家神色焦急,都很关心方子平的情况。 李山西侧耳细听,坟墓内已经了无声息,他招呼柏青,一起进入,而思纲和唐雪衣也坚决要求进去,四个人急匆匆走了进去。 李山西在前,常思纲紧随其后,而宋柏青走在最后。甬道内满目狼藉,鸡毛遍地,场面说不出的诡异,李山西心中有数:这说明神鸡确已经被歼灭了! 石门依然大开着,常思纲首先沉不住气,大声呼唤着子平。 没有任何声音,坟墓内一片死寂。 血迹沿着甬道,进入了坟墓,最后来到那口大锅前,消失了。 思纲举起马灯,看着大锅,大锅内似乎还在沸腾,冒着气泡。 慢慢的,大锅内平息了,思纲把马灯凑到近前,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是一泓碧血,碧油油的发出惨淡的光芒。 然而,方子平呢? 一行四人开始搜寻石室,每一间石室都看遍了,没有子平的身影。 但这时候他们也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首先是八卦图,已经神秘消失,那张山谷地图则清晰异常。唐雪衣站在地图旁边,看呆了。 这张地图,再清楚不过的表明了山谷的地理形势,唐雪衣看到,几乎所有的命名都和方子平的命名一致!这就是说,子平的命名确实是对付神鸡,而不是她唐家! 李山西在旁边看着,他明白雪衣的心情:“是的!唐家灭亡,乃是另有原因。” 雪衣看着李山西:“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请到这边来。”李山西说着,领雪衣来到隔壁石室。那首诗不见了,但是咒语还在。 雪衣看完,眼含热泪:“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唐家居住此地已有五十余载,没想到祖坟选在米山,竟然是错了!” 李山西看着这个女孩子,心里充满了同情:“的确,这个诅咒乃是为了保护坟墓不受侵犯,所以凡是涉及到他的势力范围的,均在被剔除之列!” 剔除!是的,咒语中使用的就是这个字眼。可同样是唐家人,为什么唐雪衣没事呢? “原因很简单,是方子平预先为你做了布置。飞鹰山两翼,一名衣屏峰,一名翼展峰,那就是屏障,纵然是这个咒语,也没有冲破子平设置的屏障!不过那也是你的造化,假如再晚一点消灭神鸡,你的生命也许还是有危险。唉!难怪这位方老弟在当时丝毫没有犹豫,奋起泉剑,发动了机关。而你的姐姐雪霜,也在方老弟保护之列!” “那又是为什么?”雪衣很奇怪。 “你姐夫他姓什么?难道不是姓衣吗?这位方老弟,我真是服他了!现在你姐姐当可无事!” 雪衣想到子平对自己竟然爱护有加,在如此强烈的诅咒之下,竟然成功的保护了唐家两姐妹,心底对他的怀疑和怒火早已一扫而空,而再联想到现在子平下落不明,顿时心乱如麻。 思纲和岳父一起,也来到了那间布满了石箭的房间,奇怪的是,石箭没有了,四壁光滑如镜,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石箭。如果不是常思纲预先看到过,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多么奇妙的坟墓!就算是从一个匠人的眼里,他也够神奇的。 然而,方子平呢?这样一个坟墓,不会对子平不利吧?然而子平确实不见了。 当初那五个人,还可以因为进入了坟墓内部,被困而死,现在坟墓的秘密已经全部揭开,子平还能到哪里去呢? 每个人站的立场不一样,但是对子平的感激却无二致,无论是作为朋友,同道,还是恋人,他们都在内心呼唤子平,企盼他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逢凶化吉,涉险过关。李山西仔细勘察了坟墓,子平的确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方子平最先了解了这个诅咒,他尽了自己的努力,保住了唐家两姐妹,他本人呢?是否会因此而被祸呢?李山西不敢想下去。 月亮已经西斜,这个中秋之夜端的是无比美好,假如方子平不出意外的话。 看看这样搜寻下去没有什么结果,宋柏青果断的让大家都回去,等天亮了再说。雪衣也没有带走父亲的遗体,毕竟,大家都太累了。 思纲和雪衣都没有回自己的家,他们连同李山西一起来到宋柏青的家里,宋永荷陪着母亲,灯下静坐,因为中秋节,宋夫人才从女儿家回来了,两个人一般的提心吊胆,忧心忡忡。看到柏青一行回来,这才放下心来。 “方子平没来?”柏青的夫人看大家心事重重的样子,首先关心方子平。 “是,还没有下落。不过,神鸡是被除掉了!”宋柏青简短的回答。 “那快吃点饭吧,给你们留了饺子。永荷,快去端上来。”宋夫人给女儿发话了。 唐雪衣洗了洗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和永荷一起收拾。每个人都吃了一点,实在是困倦不堪了,男人们挤在一起先睡了。 永荷拉着雪衣,到自己的床上,迫不及待的问这问那。雪衣也是长话短说,满足了永荷的好奇心,自己悄然而卧。 可她哪里睡得着?心事如潮水,纷至沓来。一夜竟然不曾安睡。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山谷内的人们在经受了长时间的骇怕之后,终于可以高声的唱歌了。大家都在庆祝,从此不再受神鸡的折磨了。 宋柏青等人细看了阳光下的山峰,所有的山峰和山谷,依然如故,似乎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寻找子平,成了山谷内居民唯一的心事。然而,到处都找遍了,子平却踪影皆无。 五具尸体被安葬,唐雪衣下午回到家,大院空落落的,萧条不堪,再也不复有往日的快乐和热闹。 雪衣回到房间,倚墙而坐,芳心可可,全在方子平身上。 而方子平就那样走来了!脸上还是微微的笑,看见雪衣,向她伸出手,似乎在说:“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的,现在我实现了!” “是呀!”雪衣快乐的简直要蹦起来。 他们依偎在一起,畅谈着过去种种,这一年内发生的事情,让雪衣迅速长大了。 “那你还恨我的伯父吗?”雪衣看着子平,深情的问。 “不,在我看到那个诅咒之后,我就没有恨过他,说实话,我对你们一家只有深深的怜悯。可惜我力量有限,不能保护住你们唐家满门。” “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第26章 雪衣轻轻的说。 “可惜,我就要走了,我已经做完了我应该做的,暂时别过。答应我,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你不能留下来吗?我们大家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呀!” 子平微微笑着,轻轻摇头,那种眼神,令雪衣心醉,然而也是心碎!方子平挣脱了雪衣的怀抱,慢慢向外走去,雪衣非常着急,站起来追了出去。 一阵浓雾过来,子平不见了,雪衣因为跑得太急,撞在了一根柱子上,她一下子就醒了,竟然是南柯一梦!而梦中情景,历历如见。 那根所谓的柱子,竟然是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雪衣一撞之下,纷纷花落。 (第一卷完) 第三十七章山谷风云(写后) 大约200年前,这个山环水绕的地方发生了一桩离奇的惨祸。那时候,这里的人们经过了可怕的洪水袭击,生活困苦不堪,人们靠树皮、野菜和打猎,才能勉强生活下去。 有位心胸狭窄的阴阳先生适逢其时来到山谷,他择地而居,并在此成家立业,不知为何和唐门交恶,结果阴阳先生新婚不久的妻子死于唐门之手。 阴阳先生跟唐门仇深似海,但他人很深沉,并不刻意表现出来。日子长了,连唐门都把这件事情给忘却了,然而那实在是不能被忘却的呀! 阴阳先生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他为他们勘察地基,确定坟地,后来人们无论远走投亲,开山动土,甚至住宅布局,院门走向,婚丧嫁娶,庭院布置,无不找他相看了才能定局。阴阳先生估量自己的力量,感觉复仇的时机来了。 唐家的东边有一座未名山,乃是唐门的财产,唐家的祖坟就在山脚下,这座山形状如大锅俯地,山上碎石遍地,松柏林立,东南角有一条河,隔河相望有一座山,状如雄鸡,昂首向天,鸡头正对着这座小山,阴阳先生决定由此下手。 那就是把这座山命名为米山! 经过暴雨冲击的山谷居民自然渴望米如沧海,庶几可以解除他们的荒灾,听先生一说,众人击掌叫好,而唐门老少,也未做他想,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而对面的那座山,竟被命名为鸡山,老鸡啄米,阴阳先生神不知鬼不觉就在唐家的势力范围内打下了一个楔子! 事情才刚刚开始。 唐家的正北是一座山峰,名为灵落山,南侧一个狭长的山谷,正对唐家大院,因为山谷内桃树甚多,被命名为桃花箭;唐家大院的西北角,也有一个狭长的山谷,阴阳先生命名为王箭;而南面,双峰对峙的峙山有两个山谷,正对唐家,这里就被命名为大飞箭和小飞箭! 这时候的唐家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这些命名的用意所在! 唐家到东面的村子,要绕过米山,还要涉水,非常麻烦,于是号召周围的村子一起开了一条路,这条路被阴阳先生命名为锅山路子。 到此为止,一切都已经布置停当,阴阳先生收拾行囊,离开了山谷。读者可以看到,《玄色山谷》中山谷和河流的布局,完全可以画出一张图来,事实上,作者在写作之先,就已经画出了地图。 两年以后,唐门满门老少,悉数神奇死亡,竟然无一人得以生存! 那段时间,山谷内的居民谈唐色变,很多人说是一场瘟疫,可这难以服众:为什么其他姓氏的人就没事呢? 就在唐门即将灭亡的时候,又有一个阴阳先生来到了山谷,他看破了机关,于是把米山连同后山命名为黑虎山,虎能吃鸡,或能阻止,可惜为时已晚,已经回天乏术了。 这就是著名的“锅化糖”传说。我在故事里基本采用了这个传说,不同的是,增加了神鸡、坟墓和诅咒,其实这也是从阴阳先生那里化出来的:鸡山就是神鸡的雏形,而整个计划,岂非就是一个诅咒? 平春海一家和唐家的关系,虽然是小说的支线,但却是传说的重要部分,所以我作了修改,尽可能详细的安排到小说中。 现在唐家的祖坟成了一片耕地,唐家大院也早已荡然无存,但是站在这个依然叫做唐家宅的村子中心,还可以看到那四枝箭,依稀正向唐家飞来,的确触目惊心! 这种阴阳玄术是否灵验,作者也不得而知,但是写玄异小说,不能站在科学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以作者只是把故事整理出来,不去考证这个传说的可信度。 故事的结尾或许不能令很多读者满意,但在故事本身,那也是一种必然。方子平为了拯救唐门的最后两个人,用了非常的办法,站在咒语的角度来看,他也许无法逃脱惩罚。问题是,方子平在当时是否想到了? 如果想到了,那就是从井救人,这简直是圣人的行径了。对我们而言,其实大可不必追究那么深:毕竟,那时候大家还不了解坟墓内的构造,后果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所以结尾采用了比较晦涩的写法,请大家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理解好了,不必去计较方子平到底死没死,还是看成一个梦比较好。需要说明的是,在第二卷里,会有交代。 写作过程中,不断有读者谴责作者对唐门施以辣手,对唐家则表示出了极大的同情,我本人何尝不是如此?就小说中的人物而言,我对方子平和唐雪衣也特别关爱,相信读者诸君也有同感。但故事就是故事,最终我给山谷留下了希望:不论是唐家一对姐妹花,还是常思纲和宋永红的儿子常平,都是山谷的希望。 玄色山谷创作过程中,得到了网友们持续的鼓励,给了我创作的原动力,我要感谢所有支持和关注我的网友们。在这里,尤其要感谢我的朋友大袖遮天、青霜玉指柔和七根胡,她们对玄色山谷热情关注并发表了自己很好的意见,使本文得以顺利完成。 在起点发文的过程中,我是乌江龙、我爱黑猫、写意林和宫廷御液酒等等大量的朋友对我表示了极大的支持,在此一并谢过! 请各位继续关注本书,关注本书的第二卷。 第二卷潜龙传 第一章夜半钟声 跑马山在翠屏村正东,绵延数十里,山势巍峨,起伏不定,形成了山谷的绝好屏障。由此开始,渐次渐高,终于到达跑马山的顶峰--回马岭。常思纲站在回马岭上,极目远眺,还能看到鸡鸣山和白虎山、黑虎山,而远处的峙山,比起此处,还要矮一头。 常思纲最近喜忧参半,喜的是,儿子刚刚满月,虎头虎脑的招人喜爱,思纲看着儿子,那种初为人父的自豪感让他浑身是劲;忧的是,方子平依然下落不明,现在都过去了30天,方子平还能回来吗? 事过之后,他曾经和岳父、李山西一起探讨过,三个人也曾多次回到坟墓,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岳父满面愁容,李山西却总是双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大的难题,然而总未能找到答案。 他叹息一声,神情落寞的回到了家,妻子永红已经下床,开始帮着岳母忙些家务。产后的妻子,在岳母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或者是一个多月未出小院吧,养得白白胖胖的,更显风韵。思纲看着,喜悦和爱怜再上心头,那种浓浓的暖意,在身体内荡漾开来,令他的眼睛有些潮湿。 妻子回身看到他,笑着打招呼:“你回来了?累了吧?快去洗洗,饭一会就好。” 思纲也笑着点头,给岳母打个招呼,就要去看儿子。“睡了!”妻子明白他的心思,笑着说。但思纲还是走进房间,来到里屋。 这段时间,思纲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儿子,抱抱他,或者逗着他玩一会,一旦没看见儿子,心里就空落落的,这已经成为每天必做的功课了,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天已经有点凉了,儿子穿着姥姥缝就的柔软的衣裤,静静的睡着,呼吸声很平静,思纲默默的看了一阵,心里踏实了。 记得儿子才出生的时候,思纲看着这柔弱的小生命,心里很是惊诧: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他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以至于不能抵御任何外来力量的攻击,思纲总喜欢盯着他看,实在也是好奇。午夜梦回,听到孩子的哭声,他反倒能安然入睡。 很快思纲就改变了看法,孩子哭声嘹亮,食欲旺盛,好像才吃饱一会,也不过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就饿了。幸亏永红奶水充足,小常平每次都能吃得饱饱的,直到小肚子滚圆滚圆的,才算作罢。 思纲走出房间,习惯性的看了隔壁一眼,那里是方子平的房子,思纲有钥匙,每次回家,他都去隔壁看看,就和原来子平在家时一样。潜意识里,总希望某一次走进柴门的时候,会和以前一样,看到子平一个人静静的树下独做,小桌上摆着一壶茶,正冒着热气。 而子平看到他,总是含笑起身,跟他打招呼,他也就默默走过去,坐下来喝茶。 现在树影婆娑,而子平却不在,思纲顿觉小院空空荡荡,毫无生机。取代那种幸福感的,是一种深深的落寞。 他打开房门,洗洗抹布,开始扫地,擦桌子,这段时间天天如此,其实地上既无垃圾浮土,桌子上、窗台上也是了无纤尘。 子平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调的人,他不但喜欢喝茶,也喜欢把自己住处收拾的干干净净,常思目给他打造的书柜内,也总是纤尘不生。他不在家的时候,永红就过来帮他收拾,这段时间永红不方便,则由思纲代劳。 收拾完毕,思纲在自己惯常坐的位置静静的坐了一会,似乎子平还在座,两位好朋友促膝谈心一样,当然,大多数时候,是子平在谈,而思纲默默地听。 第27章 坐在这里,思纲往往很平静,虽然那时候子平并不说明白,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目的何在,但思纲总是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就叫常平吧。”子平热切的说,“常保平安!” “常平!”思纲念叨着,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他飞快的起身,跑出门去,子平站起来含笑相送。思纲回到家,告诉妻子,子平给儿子起名常平,然后他凝视着妻子:“你喜欢吗?” 永红也笑着,大声说:“好啊!这么好的名字!子平大哥,这个名字好啊!”一墙之隔的方子平听到之后也笑了,笑得很响,两座小院内同时爆发出三个人爽朗的大笑声。 笑声还在耳畔回响,眼前人却已经踪影皆无,思纲这个很重感情的汉子顿感眼前模糊起来,他在小院内站了一会,心情略略平静了,才带上柴门,回到自己家。 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岳母想给他拿酒,被思纲止住了,他请岳母上座,自己也坐下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很快的吃过了饭,儿子就醒了。 思纲把常平抱起来,托在手上,永红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看着他爷儿俩:“说过多少次了,就是不会抱孩子!快看看褯子,是不是尿了?” 常平可能是感觉不舒服,还在啼哭不止,思纲看了看,确实是尿了,他嘿嘿笑着,要去给儿子换褯子,永红接了过来,自去料理。 饭后一家人围做在如豆粒般大小的灯头下,闲闲的聊着,农家小院,溶溶月色笼罩,静谧异常,温馨异常。 思纲独自睡在厢房,才合上眼,就进入了梦乡。 明月缓缓移动,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思纲朦朦胧胧的似乎回到了孩提时代,他们几个孩子由本家一位先生拢在一起读书,那是个年代久远的破庙,一口大钟铜锈斑驳,先生就靠那口钟招呼孩子们。 思纲似乎还在神殿后面玩耍,就听到钟声激越,响在耳边,他连忙往前跑,可哪里有破庙的影子?伙伴们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奇怪的是,大钟也不见,何来钟声? 他一惊而醒,发现自己直喘粗气,似乎跑了很远的路,而钟声“嘡嘡”,犹在耳边,震的他心头烦恶,永红也醒了,过来叫思纲,思纲才穿上衣服,就见弟弟思目来扣柴门了。 “哥!哥!哪里敲钟?”思目惶急无措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去找谭大叔。”兄弟二人在此住了一年多,从所未遇,所以急急忙忙夺门而去。 谭大叔世居此地,他的住处离此不远,是一个单独的院落,他们到的时候,谭大叔正举头望天,似乎在辨别钟声的方向。 谭大叔向他们点点头,自己继续辨别,兄弟二人也不作声,一起辨别钟声的方向,而这时候,村子里很多人陆陆续续来到谭大叔的院子。 钟声似乎来自东面的跑马山,然而,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跑马山上除了一座道观,别无他物,而道观内荒草遍地,已经破败,却绝无大钟,那么钟声到底来自何处呢? [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第二章晨曦初透 钟声一直敲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平息,山村重又恢复了平静。然而这天外凭空而来的钟声却令村民们无法安静下来,他们围在谭大叔周围,纷纷猜测,众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 谭风林大叔摆摆手,等大家安静下来,他才开始说:“这钟声来得蹊跷,周围村庄并无如此大钟,也从没有半夜敲钟的,这件事需要进一步调查,大家看,这钟声来自什么地方?” 众人又开始唧唧喳喳的议论起来,但大家普遍的看法是来自跑马山顶峰的回马岭,那座道观虽已破败,但年代久远,比翠屏山上的风霞寺历史还要古老,或许是来自那里。 谭风林果断的作了决定:大家先回去睡觉,天亮以后,派几个得力的小伙子去跑马山做一番调查,当时就在这里点兵:谭人瑞谭人祥两兄弟,那是他的两个儿子,常氏兄弟,再加上穆家的穆天峰穆天岭,总共六人,由他自己带队,天亮以后在这里集合,去跑马山。 众人纷纷散去,然而钟声带来的震荡依然没有平息,回到家,却很少有人还能睡着。 坟墓事件在山谷内刚刚平息,损失了一个方子平,唐门也几乎被灭门,然而翠屏村的人们并未遭受损失,大家只是在上个月中秋节前后那两天,才有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现在钟声在人们耳边敲响,究竟昭示着什么呢? 雄鸡已经扯着嗓子高唱了几遍,常思纲早早的准备好,带上一柄长剑,告别了妻子和儿子,来到谭风林家。 重阳节过后,天气一直很干燥,只是在早晨才会略略感觉有一丝寒冷的意味,鸟儿没有任何异常,聚集在大树林中做它们早晨惯常坐的功课,这实在是一个很寻常的早晨。众人都是紧张之中有些兴奋,尤其是谭家兄弟,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少年不识愁滋味,带着跃跃欲试的神情,令余人大为宽怀。 谭风林脸上严峻异常,扎束停当,率先走出了院子。此处已是村后,他们由此往北,折而往东,来到跑马上山脚。一条小路,蜿蜒而上,两侧是从生的杂草,渐露柴黄,因为雨量不够充沛,早早的开始衰败了。一路走过很多山峰,小路时而在峰前,时而转到峰后,众人都是荒山野地里走惯的,脚步甚健,几里地的山路,并不觉得累,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一行终于走上了一个山脊。 这个山脊,斜斜的直插峰顶,连接回马岭,险峻异常,两侧都是悬崖峭壁,山脊中间一条小路,埋没在荒草与荆棘之间,几不可辨,人称阎王鼻,极言其险。 北侧群峰环绕,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山谷,山高谷深,少见日光,故而少有人来,峭壁下多有石洞,乃恶狼天然栖身之地,正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狼窝峪。南侧则正好相反,谷中甘泉经年不断,土质肥沃,有各种野果树,交错而生,未经人工修整,一到秋天,野果飘香,阴家寨和翠屏村的人们相约来收野果,这段时间,人声鼎沸,笑语喧阗,跟狼窝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行人攀登的极为吃力,走到峻峭难行处,要靠附近的小树帮助攀登,谭风林走在中间,他的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常氏兄弟当先,穆家兄弟走在最后面。只听得众人呼吸之声渐粗渐重,而每个人的衣服都贴在背上。 日上三竿,他们终于站到了阎王鼻的最高处,这是一个比较平整的开阔地,离回马岭只有很近的一段路了,众人席地而坐,少事休息,重又攀登,此时山脊的倾斜度已足以让千里良驹举步维艰了,虽只有不长的一段,但也是寸步难行。 顶峰是很大一片开阔地,东西狭长,成山岭状,这就是回马岭了。破旧的道观座北朝南,居于要冲,真不知道是何人所建,在此处修炼,别的不说,单是粮米水菜诸项,就已经殊所不易了。 道观山门阔约一丈,石拱为顶,虽经多年风雨,依然坚固。石拱上方条形巨石上书有三个正楷大字:回龙观,字迹遒劲有力,显是名家所书,众人才要进入,就听得南侧山脊有人说话,众人一惊,驻足静听。 片刻之后,终于见到四个人,攀援而上,原来是阴家寨的阴冰心和阴寒心带人来到,那么,昨夜他们也听到了钟声? 阴家兄弟陡然见到山顶有人,也是一愣,随即绽开笑脸,互致问候,谭风林拉住阴冰心询问。 “是呀,谭大叔,昨天半夜里突然听到钟声,我们都起来了,辨别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我们决定来看看。” “那正好,我们也是觉得声音有异,才来查看,我们一起进去吧。” 思纲也和大家问候,阴冰心曾在最后歼灭神鸡时和思纲共过事,而且思纲还曾在去年帮他盖了三间房屋,大家都很熟悉,两个人跟在众人后面,小声交谈了几句。 冰心问思纲:“孩子满月了?” “是呀,刚刚满月呢。” “方先生还是没有消息吧?” “没有。李山西老伯也回家了,说好有了消息大家互相通气的。” “但愿方先生吉人天相。可那种情形实在不好说,我担心……” 一语未毕,里面常思目和阴寒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大哥快来!”两个人不暇他顾,急忙跟进了大殿。 正殿内有座真武泥塑,显得比较臃肿,思纲昨天还来过,那时候塑像站立着,一绺胡须飘在胸前,神情庄重肃穆,而现在,塑像倒在地上,似乎被大风所折。 正殿是除山门外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唯一建筑,大殿的四面墙皮虽已脱落,但是石墙本就坚固,所采用的石头乃是比较讲究的条形石,每层同高,加之大殿本身建造在峰顶的石基上,基础牢固,所以虽历经数百年而不受损。但是现在,后面的墙壁竟然裂开了一道缝! 条形石从中间断裂,这道缝看上去是受到了冲击所致,这种冲击,快捷无伦而又力道极大,绝非人力所为,那么是什么力量呢? 这种力量,连塑像的基石也动摇了。 谭风林接过儿子手中的铁棍,敲击着塑像残缺处,竟然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众人这才醒悟:原来真武塑像并非泥身,而是铜塑,何以外面又裹上泥塑呢? 思纲蹲下来,塑像的脚下果然是空的,思纲将铁棍伸入,金属的撞击声更加清脆,那么这个中空的塑像,也就成了一口里面空空的大钟,昨夜的钟声或许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第28章 然而究竟是谁在敲钟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对摇头,想想这深山道观,午夜时分,有谁会到这里来呢? 矗立了不知凡几的塑像一旦倒下,谁也不知道这会预示着什么,被坟墓事件折磨了很长时间的阴家人面如凝霜,他们在活泼泼的太阳下,眺望着阴家寨和白虎山,还能依稀看到由此山而去的青龙河以及远处的温河,宛若游龙,恰似长练,穿插在田野山间,波光闪闪。 看罢道观,又分头在周围四散察看,确信无异,两帮人就在观前作别,分头而去,约好择一黄道吉日,重树塑像,谭风林带人向阎王鼻走去。才走不远,只听得背后道观内钟声一响,众人吃惊回头,一齐立定,良久,余音消失,道观内复又归于沉寂。思纲眼望着谭风林,听他示下,谭风林摆摆手,大家原路下山,不一时,来到阎王鼻下,秋风送爽,众人只感大畅心怀,禁不住都深深吸了口气。 第三章翠屏之颠 常思纲回到家,时已近午,肚中饥火上升,他先喝了一顿水,就忙着要吃饭,竟然连儿子都忘了看了。 “怎么样呢?你们去有没有发现?”妻子站在一边,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边劝他慢点,一边问他。 “唔,”思纲嘴里满是饭,说话含混不清,“是道观内的塑像。” 妻子听着直纳闷,塑像怎么了?可她不忍心再问了,先让他吃饱饭再说罢。 饭后思纲简要描述了一切,永红听得也很奇怪,不过她有自己的想法:“兴许就是塑像倒了呢,可怎么会传那么远呢?我看,还是叫我爸爸来看看吧。” 对呀!思纲一拍大腿,顿时兴奋起来,或许岳父能有说法呢,那还是自己去走一趟吧。没想到岳母到有自己的说法:“思纲,现在平平他妈也能下地了,我也想回去一趟,顺便对你爸说一声,让他来一趟。” 思纲顿感歉疚,岳母在这里伺候母子俩都一个多月了,期间也没回家看看,岳父和永荷倒是来过几趟,但岳母一直呆在这里,只在中秋之夜回过家,今年秋天虽说不算很忙,可秋收本来是农村的一件大事,看岳母形容有些消瘦,那自然是劳累和操心之故,其中自然也有睡眠太少的因素在内。 他点了点头,妻子自然去收拾些点心之类的东西,让妈妈带上,思纲送到村西。也不过才过午,宋柏青就行色匆匆的走进了常家。 思纲自去泡茶,柏青摆摆手,他先看看外孙,眼睛里笑意盈盈,眉毛胡子又抖又翘,隔代人对孩子那种亲切和疼爱,与父辈又自不同。 孩子看着外公,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也在笑,大家被他的神情逗乐了,忍不住一齐大笑。 笑罢,思纲把茶桌拉到院子里的楸树底下。思纲的院子本就是建在荒野,树木本来很多,思纲伐掉了一些,只保留了几棵大树,可以遮阴凉。这棵楸树,就是保留下来的树木之一。 翁婿两个直接谈到钟声的事情,原来晚上宋柏青所在的卧虹村也听到了钟声,不过隔着飞鹰山,钟声弱了许多,而且方向也不好辨别。但他对这件事非常关心,有坟墓事件的前车之鉴,宋柏青谨慎了许多,对任何风吹草动却变得更加敏感了。 “我们去翠屏山走走吧,子平喜欢去那里,我都好久没去看看了。”宋柏青感触良深,他的目光落在方子平院中的大树上,以前,他来到女婿家,总是喜欢到子平那里去,一老一少坐品香茗,笑谈天下,实在是游哉悠哉,大快平生。 思纲明白岳父的心思,他没说什么,带上一葫芦水,爷儿两个出村外西北,直奔穆家林方向。秋阳正烈,南风乍紧,田野里还是火热一片,单看此时,浑没有秋天的气象。大部分庄稼已经收了,只有地瓜叶子还是深绿色,也快到了收成的时候了。 宋柏青默默走着,常思纲也不说话,绕过穆家林,山路变陡,曲折绕回,直奔翠屏山顶。宋柏青来到一株大树下,这里就是他和方子平经常休息的地方,那时候,方子平半真半假的透露了他对付神鸡的计划,宋柏青现在想来,那自然都是他的肺腑之言,而自己因为唐门的缘故,偏偏有所怀疑,实在愧对子平! 方子平是和唐家有仇,说起来是跟唐生亭有仇恨,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子平嘴上不说,心里的难过可以想象,他来到山谷,绝非无因,可能早就有所计划,但是到了山谷之后,他对唐家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救活了唐生亭! 这件事方子平也解释过,他是要唐生亭看到整个唐门的灭亡,但是结合后来他对唐门所做的一切,这件事,真的是这样子吗? 还有唐雪衣,一个人幽居在唐家大院,就算一个小伙子,也不敢独自在那里住,可唐雪衣不怕,但是自从伯父去世,子平失踪,这个可怜的孩子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颜,唉,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呀! 宋柏青曾经见证了方子平和唐生亭的那次会面,他解开了生亭最怕也最不愿去面对的一幕,生亭面临那次打击,几乎当场晕厥,而事实上,这次事件导致了生亭迅速走向死亡! 可是那时候方子平才一两岁,事发当天他又不在家,那么他当时会在哪里呢?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进而来找唐生亭报仇呢? 宋柏青发现方子平这个人永远有不为人熟知的一面,这一面,他隐藏得很深,且从不拿出来示人,自己和他相交一年多了,也是上个月才知道他和唐家竟然有这么一层关系!方子平貌似轻松潇洒的外表下,隐藏了很多很多的东西,而他也确实出人意料,在事情行将结束、大功将要告成之际,突然失踪,令多少人为之惋惜心痛不已! 现在宋柏青站在树下,目光缓缓移动,掠过横梁,转向卧虹山,卧虹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沿着山梁他再往下看,剑泉后面的高大的石壁映入眼帘,这个剑泉,乃是方子平和女婿等三人被困坟墓以后,自己带人来立的碑。而剑泉,乃是子平寻常取水的地方,子平喜欢喝茶,但不看重茶,却看重水,这大约也吸取了古人喝茶的精髓。 现在剑泉依旧在,子平却音信皆无,宋柏青一直抑郁不欢,偶尔路过唐家宅看到唐雪衣苗条的身影,他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翠屏山顶有一座破庙,年代久远,破败不堪,宋柏青打量着断壁残垣和墙顶的杂草,心中感慨良多。 爷儿两个在一处墙头坐下,正好可以眺望跑马山的回马岭,山顶的道观在此处看来,成为很小的一个垛,远处白云悠悠,围绕着峰顶。柏青接过思纲递给他的烟,猛吸一口,深深陶醉,然后他盯着回马岭出神。 而恰在那时,回马岭顶那个垛的中心位置,升起一股白色的烟雾,袅袅上升,渐渐稀疏,终于融入苍茫茫的天宇中了。他扭头看看思纲,思纲正表情凝重的盯着回马岭方向,看来,他也发现了! 第四章兴风作浪 唐雪衣站在院子里,看着峙山,目光有点迷离,中秋之夜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印在脑海里了。 自那以后,除非梦里,雪衣再也没有见到方子平,而那种感情,并不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趋平淡,恰恰相反,更趋浓厚了!到了极处,无法排解,难以控制! 唉!如何遣情情更多!唐雪衣实在不知道这份感情该如何处理,剪不断理还乱,唐雪衣在家庭巨变面前,无所畏惧,面临自己的感情,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唐雪衣现在常常去找宋永荷,唐家的事情现在已经澄清,大家对待雪衣也不像以前那样了,而宋柏青更是因为受生亭临死前的重托,对待雪衣视若自己的子女,加之雪衣和小友子平的那层关系,柏青自然更加看重,因而也越发上了心事。 宋永荷半是安慰,半是转移视线,不愿过多提及子平,可话题也不能说谈到唐家,那也是一块巨大的隐痛,难为宋永荷常常为话题而冥思苦想,雪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心感之余,不愿让人家觉得太过为难,所以也常常谈起自己的家人,她再怎么大方,到底是女儿家,雅不愿向别人谈起自己感情方面的事。所以这次谈的是学风。 “听说学风哥奇怪的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很清楚。那天大家都在洪水中四散奔逃,谁也没有注意,等洪水散了,学风哥就不见了。” “我听爸爸说起过咒语的事情,不甚明白,咒语是怎么对你们唐家的呢?” “这个我也不很清楚,不过他……他命名的那些地名或许就是咒语的一部分吧。”雪衣说起子平来,语气没那么潇洒。 永荷也唏嘘不已,二人相对叹息。 “可我总觉得,学风哥失踪的很离奇,有天晚上我倒也是见了,似乎是那个什么风云三箭射穿了伯父家的柱子,然而,那跟学风哥真的有什么关系吗?我也不甚明白。” 就在此时,母亲回到了家,低声说了翠屏村的夜半钟声,以及常思纲要宋柏青去的想法。柏青听完,二话没说,转身就出了院子,而永荷还在和雪衣议论:这件事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下午,天空中突然乌云翻滚,思纲和柏青刚来得及跑到家,大雨如注,兰天被黑色的帷幕遮住,对面难以见人,阴家寨的一个小孩子此时还没有回家,他们的父母外出寻找,村民们都说未见,后来问到一个老光棍,那人说小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曾在村前的游龙河边看到过他。 父母二人双双冒着瓢泼大雨冲到了村前,而他们简直被惊呆了: 游龙河河水疯狂泛滥,冲出了河床,往高处不断爬升,慢慢的,一绺水线爬到了白虎山的半山腰,而他们在河的这岸,虽然近在咫尺,河水并不稍长,甚至还低于河坝。 第29章 他们吃惊非小,相互戒惧,不敢向前。 而雨停了以后,游龙河水势只是稍微大了一些,却顺着河道奔流,毫无异样,但他们的孩子,却再也没有找到! 孩子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却再也无法找回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件事,阴冰心迅速在雨停之后赶到翠屏村,他见到了谭风林和常思纲,也很意外的见到了宋柏青。 谭风林听罢,先问宋柏青:“柏青兄怎么看这件事?” 宋柏青略一沉吟,方才开口说道:“我认为这或许是妖物作怪,故有此兴风作浪之举!” “那么这个孩子呢?是被妖物所吃,还是被他送给了白虎呢?” “这个还不得而知,眼前之事还需多作防范。唉!要是子平在,他一定能识别这究竟是何物!” “那位李山西先生呢?”谭风林问柏青。 “山西兄已经回家了,嗯,我看应该请他来看看。”柏青说着,示意思纲说话。 思纲明白岳父的意思:最好找个人去请李山西,可他天性不善辞令,故尔嗫喏难以出口,谭风林却已经洞彻了他的想法,他吩咐自己的儿子,准备礼物,立即去请李山西。宋柏青要来纸笔,随手写了几句,交谭人瑞带去。 余人继续讨论,大家的看法是,这件事应该和昨天晚上的钟声联系起来,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一件事。 这样的讨论自然没有什么结果,事实上,大家也不过是互相交流一下彼此的看法而已。雨是早已停了,天却依然阴着,浓云蔽空,不见星星,众人心头,也如被乌云笼罩一般,难见天日。 “谭大叔,我们中午曾在翠屏山顶见到回马岭上青烟直冒,不知道是何缘故,要不要先把塑像立起来?” 谭风林看看宋柏青,见他低头沉思,看来他也知道这回事,他不好直接表态,只是含含糊糊的说:“嗯,我看,是要竖起来吧。那青烟,暂时先不必考虑。” 宋柏青听到了,他说:“谭老弟,我看不必急急乎把塑像竖起来,就如此静观其变的为好。” “宋大哥既然如此说,自然有你的道理,请说说看。” “也没什么道理,我是设想,借此可以看看事端的发展。” “唉!但愿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山谷已经多灾多难了,幸亏有高人相助,才得能化解,此番方子平下落不明,如果再有什么意外,我可是无力化解,还要仰仗各位合力解决才好!”谭大叔突然满面愁容,继而庄容相谢。 宋柏青拱拱手:“本来如此!天下人管天下事,何况迥非局外,自不能坐视不管,且看未来事端的发展,再做定夺好了。” “还有子平,都失踪了一个多月了,难道他……?”思纲叹息着,没有说下去,而在座的每个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谁也不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压抑。 “这件事,”宋柏青慢慢开口,“还未到绝对悲观的时候!” “哦,”众人一齐看着他,谭风林发问,“宋大哥你怎么看?” “这也不是我的看法,山西兄曾经跟我谈起过,我认为也许有一定的道理。” 每个人都很兴奋,大家纷纷询问,宋柏青不慌不忙,点上了一支烟。 第五章愁云惨雾 李山西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呢?这件事,思纲其实已经知道了。 那时候宋柏青、常思纲和李山西再度考察了坟墓,常思纲忧心忡忡,宋柏青迷惑不解,只有李山西沉默不语,看上去似有所得。 在回家的路上,李山西一直不说话,直到宋柏青动问,他才缓缓的说:“我还没想明白。不过有一点很明显,方子平并非为石箭所伤,这可以肯定,事后我们都去过箭室,所有的箭都不翼而飞了,而且四壁光滑如镜,以至于我们对这些箭是否存在过都发生了怀疑。我想,这也许只是坟墓惩治神鸡的一种手段,说穿了,箭只在某一个时刻存在,而并非真的存在。” 这虽然有点玄,但思纲还是有所领悟,所以用力点头:“李前辈说得有理,我当时确实有这种感觉。因为从一个匠人的角度来看,这本身不可思议:如果石壁那么光滑,怎么可能挂得住那些石箭?可如果石箭确实存在于石壁之上,石箭消失之后,石壁又怎么可能那么光滑?” “是的!这就是我推测的基础。我们几个当时也想进入甬道,但我那时想起了那首诗和石箭,所以急忙退出,然后神鸡悲鸣之声大作,甚是骇异,可我们并没觉得有石箭射出,这些石箭,在射杀了神鸡之后,也就神秘的消失了,那么它的作用,岂非只是对神鸡有效?只是不知道子平当时是否感觉到或者看到石箭。” 李山西这番说法合情合理,宋柏青深深点头,在自己脑子里印证着,而思纲却是喜动颜色,拨开浓雾竟然见到一丝光亮,这在他,实在是莫大的惊喜!因而他继续发问: “那么依李前辈看,子平兄现在何处呢?” “这个问题难以索解,按说子平应该位于坟墓内的某个位置,可我们都看了,确实没有,如今都已经过去五天了,我也很有些担心。真怕……”李山西一语未了,唐雪衣转了出来,神色惨然,脸庞清瘦,但秀发梳洗的很整齐,看来在此等候很久了。 宋柏青和她打招呼,她礼貌的和每个人招呼过,然后问子平的消息。 三个人都是心中歉然,虽然已经数次来到坟墓,却一无所获,自己发愁倒还罢了,现在看到唐雪衣凄然的神色,三个男子汉心中都是不忍,谁也不说话。雪衣冰雪聪明,鉴貌辨色,已知就里,所以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不发一言。 三个人无可安慰,只好默默从他身边走过。走出一段,思纲回头,看雪衣俏立路旁,兀自翘首企盼,压抑不住,真想告诉她李山西的推测,可这究属揣度,目前尚无佐证,纵然是能安慰她一时,如果将来的事实证明,这不过是镜花水月,那岂非多此一举?所以心下黯然,唯有叹息而已。 现在宋柏青把这番话说出来,大家依然默不作声,柏青也知道,确实,如果是一个月前,大家还存着希望,而这番说辞,确实有其可能性,而现在都一个多月过去了,希望更趋渺茫,这种推测,也就更加显得苍白无力了。 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李山西并没有来,下午大家还是聚在谭风林那里,等着李山西。不过众人对眼前这件事都没有底,故而都不开口。 谭风林看大家不说话,缓缓开口:“唉!方先生大智大勇,而又襟怀宽广,我们都企盼着他逢凶化吉。如果有他在,我们却也有主心骨,现在之事,却要我们去应对,今天我让小儿一早就去了回马岭,如有情况,他会回来报告的。” 恰在其时,院子里玩的几个孩子齐声大呼:“快来看呀!真好玩!” 房间里的大人们还以为这不过是孩子们眼中的趣事,都不赞一辞,有个孩子却跑了进来:“爷爷,爷爷,快来看,有块黑云呢。” 众人也觉得天光骤然黯淡,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转眼之间,巨大的阴影就投落到大地上,所以一齐跑出了房间,抬头往天上看去。 只见一大块墨云,翻翻滚滚,从东天而来,掠过了头顶,顿时整个大地被浓雾笼罩,咫尺之外,不能视物。裹在浓雾中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声,孩子们则吓得哭起来,宋柏青大声喊着:“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谭风林心中一惊:“我喊谁的名字,谁就答应!”然后他一一喊到,都有人答应,喊到一个孩子的名字时,却没回音。他再高声喊一遍,依然没人答应,有个孩子则说:“他刚才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玩着呢。”他的父亲乃是穆天河,这时关心则乱,连声呼唤,哪里听得到回声? 孩子也许是害怕,或者躲在房间里了。谭风林只好嘱咐大家相互拉住手,慢慢向房间靠拢,就在此时,浓雾渐烯,众人的身形可辨,慢慢的也就清晰了,须臾浓雾散去,大家顿感心头一宽。有的人就忙着找孩子,有些人还在注意乌云,只见那云慢慢往西边移去,云很低,翻转变化成各种形状,做着各式各样的动作,移到了翠屏山和卧虹山顶,不再移动。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懵然无措,只见云中倏而电光一闪,接着是雷声隆隆,在人们心头滚过,乌云顿时开始燃烧,烈焰腾空,很快的燃烧殆尽,阳光再度复明,大地光彩重生。那种壮观的景象,震的大家魂胆俱丧。 而那个孩子,却不在院子里,人们都喊他的名字,还是没有应声!几个人出门寻找,穆天河带着哭腔,像疯了一样的四处寻找,几个人也陪着他一起四处找寻,穆天河一路呼唤着,回自己的家去了。 “爸爸!爸爸!” 是谭人祥焦急的声音,从东山下来,只见他一路跑着,进了院门。 “怎么了?跑这么急?”谭风林冲他问。 “你们……看见这……块云了?”人祥上气不接下气的问。 每个人都看见了,风林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先进屋吧。”思纲对大家说,谭风林也被提醒了,向宋柏青笑笑,于是大家陆续走进了房间。 谭人祥喝了口水,稍稍恢复平静,脸上汗水兀自涔涔而下,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我在回马岭的回龙观内呆着,时间久了,觉得害怕,就跑到西北侧背阴的地方,开始没什么变化,我坐在那里有点打盹。”说到这里,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冲思纲和宋柏青笑笑,思纲也笑笑表示理解,他这才说下去。 第30章 原来他这一睡,就是一个多时辰,醒来倒不见有何异样,看看天已过午,先吃了点饭,打算再坚持一会,就要离去。 忽听得轧轧连声,人祥急忙站起,回头观看,只见回龙观大殿后墙裂开了一道很宽的缝子,接着乌云如狼烟般涌起,越聚越多,很快整个回马岭都被乌云笼罩! 谭人祥见事不好,趁乌云还未笼罩西北角这片地方,跑步下山,迅速溜下了阎王鼻,沿着小路往回疾奔。回头看时,那片乌云,还在回马岭顶积聚着,慢慢向自己方向扩散。 很快的,乌云就向西移动,谭人祥借着下山之势,疾若奔马,而乌云笼罩了东天,黑压压的卷了过来。终于在跑马山尽头的山坡上,弥漫大地,人祥见目不能视物,索性原地等待,片刻之后,云消雾散,人祥向前看时,只见整个翠屏村都被浓雾笼罩了。 第六章灵蛇飞箭 浓雾掠过翠屏村的时候,李山西恰好从后面的大坡走上翠屏村的后坪。翠屏村后面有一块平地,再往外就是大山环绕,这是山谷的北屏障,两山之间,有一条狭长的山隘,渐次渐矮,是通往山谷以外的最好通路。 这个山隘,俗称灵蛇箭,沿着两侧的大山山势,去势惊人。东侧是由回马岭延伸而来的一个山脊,而这个名叫回形山的山脊,同跑马山那一侧环绕成一个三角地带,正是狼窝峪,西侧大山连接翠屏山后面的卧虹山,卧虹山正是其主峰。这两道山脊如对垒的两军,在咫尺之间相对,妙在整个山隘宽度几乎相等,似乎非天然而成,而是经人力穿凿一样。这道箭形山隘,由翠屏村往北,越来越低,终于到达山谷之外的第一个村落:崖下村。 灵蛇箭蜿蜒曲折,两道山峰相隔太近,所以抬起头来看,两侧陡壁悬崖,天只一线,好天的时候一个人走在里面,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夜晚一个人是更不敢通过的,赶上下雨下雪,道路泥泞滑溜异常,人走在山隘内,战兢兢如履薄冰。无风时已经有种风溜溜的感觉,到了冬天北风肆虐,从翠屏村到崖下村,简直是活受罪,北风如刀,割在脸上,感觉脸已经不是你的了! 灵蛇箭有很多玄异之事,关于夜间行走,有个传说。有一个当地人,因为赶路,只能在夜间跨越山隘,没奈何只好选择单身行走,结果死在山隘内,奇怪的是,身上毫无损伤,只是气绝。所以这夜间不能穿越的说法也就越来越流传开来,偏偏谭家祖上有个憨大胆,乃是谭风林的爷爷辈,从外回来,到达崖下村天已大黑,村民挽留他,他拒而不听,一个人带着火把夜闯山隘,天亮以后,遗体被家人发现,早已死去多时,而身上还是了无损伤。这一来,更没人敢夜间行走了,外出或回来的旅人都要算好时间,争取在中午或者下午太阳老高的时候,穿过灵蛇箭。 灵蛇其实就是龙,村民们这样称呼,也是为了避讳。据说当初回形山同西侧的卧虹山本来连成一体,有一天,一只巨龙打从此处而过,看山势连绵,挡住了去路,巨龙狂性大发,奔着正中冲去,硬是冲开了一道山隘,巨龙行走时蜿蜒而前,所以这道山隘也是曲折蜿蜒,迥非直路。而山隘两侧,留下了高高的悬崖,多年以来,草深树茂,山体并未滑坡,但正因为人迹罕至,所以益觉荒凉,这种阴森森的感觉也就伴随着它,挥之不去了。 李山西和谭人瑞就是经由灵蛇箭到达翠屏村。早上,谭人瑞早早出发,不到中午,就见到了李山西,李山西闻听,二话不说,赶紧往这边赶,正好赶上浓雾弥漫,翠屏村被迷雾笼罩,李山西示意谭人瑞站住,自己不动声色,盯着看了许久,直到浓雾落在翠屏山北头,烈焰腾空,终至于无。谭人瑞直看得张口结舌,好久没回过神来。 “人瑞,翠屏山顶可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 李山西问了,谭人瑞才惊魂稍定:“您是指哪方面呢?” “哦,我是说象山神庙、祖坟或者岩洞什么的,这里可有?” “嗯,翠屏山顶确实有一座寺庙,已经破败不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我小时候经常去玩,房子是一间也没了,只有断壁。祖坟嘛,刚才云头降落的地方是穆家的祖坟,岩洞却没有。”人瑞思考着回答。 李山西不作声了,这座庙宇,难道有什么古怪?他已经听谭人瑞说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本来以为问题会出在回马岭的回龙观,现在看,未必如此,至少不会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李山西顿时感到心头有点沉重,神鸡的事情再一次浮上脑海,连带着,方子平的形象也清晰异常了。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议论纷纷之际,李山西走进了谭家大院。这些人本来大都认识,所以只道辛苦,不说俗套,很快的就步入正题。 谭风林推宋柏青说话,他略略谦让,先开了口:“山西兄已知其详吗?” “是的,人瑞贤侄一路跟我说了,刚才的那阵浓雾我们正好赶上,确实来的有点奇怪。”李山西说这话的时候,谭人瑞不住点头,加以强调,显然还有余悸。 “哦,那我们可以少费唇舌,不过村子里还是发生了一件怪事,穆天河的儿子本来也在这里玩耍,浓雾到来之际,对面难以视物,不想就此失踪,而且了无声息,现经多方寻找,踪影皆无,殊为可怪!” “还有这等事?”李山西也很诧异,“如此说来,已经有两个孩子失踪了?阴家寨的那个可有下落?” “那个也没下落,我们曾经嘱咐阴冰心有了消息立即来告知,现在看,一定没好消息。” “他是在河边失踪的,村前的青龙河?” “是呀,就是子平谓之青龙河的河边失踪,因家寨人还是喜欢称呼游龙河。” “哦,原来就是青龙河。”李山西对这条河印象很深,中秋之夜,自己和方子平曾在河边并肩战斗,终于歼灭了神鸡,这一段惊心动魄,虽历时一月有余而感觉犹新,此刻提到这条河,无限感慨纷至沓来,一时竟有些神思不属。 宋柏青领会他的心意,目光温和,表示理解,李山西看到他的眼神,才悚然而惊,赶紧收摄心神,继续思考眼前之事。 “那么,这条河源头在何处?”他问谭风林。 “就在回马岭下。” 那就是了!回马岭山高林密,青龙河这才四季不断流。李山西想:这几件事都有些诡异,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然而细心梳理不难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回马岭!回马岭是个重要线索,必须搞清楚,不能轻易放过。 虽然明知道或许会有危险,任务也格外艰巨,或许会很棘手,但他在谭风林的恳求下,还是一诺无辞,答应身任其事。而首要的,还是要再上回马岭,细心搜罗线索,但愿能有所收获,不过,那无论如何要等明天了,当下各人散去,谭风林虽然力邀李山西,李山西还是坚拒,跟着宋柏青来到女婿家,而宋永红早已得知其事,摆出了好几个菜,三个人边吃边谈,把一些细节都设想到了。 晚上,宋柏青和李山西来到方子平的房间休息,李山西这是第二次来,他东走西看,在一面墙边,他站住了。 第七章初露端倪 这里竟然有一首诗,没有题目也没有落款,但却表明了日期,己酉年冬夜,算算干支,那应该是乾隆五十三年,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少岁浮灾不知难, 鹰翔凤飞料应闲。 灵蛇当道夜无边, 雪落梅花满平川。 宋柏青也看见了,他以前就注意到这首诗,但从未多想,现在看来,这首诗方子平很重视,或者他认为很重要,难道是他自己做的?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字迹不像,宋柏青对方子平的字迹很熟悉。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自然不是写景,从前两句来看,似乎是说人生无常,如果没有确指,的确难以索解。李山西探询的目光转向了宋柏青,而后者只是抱歉的摇头,显然也是不解所谓。两个人都不想睡,住在子平的房子里,更是心事如潮水,一波一波,竟而难眠。 早上却是很好的太阳,李山西听得林中鸟鸣,心情略略轻松。一行五人中,除了他和宋柏青未曾到过回马岭,其余诸人均是刚刚来过,饶是轻车熟路,这一番跋涉,却也煞费心力,走在阎王鼻上,谭风林气喘吁吁,挥汗如雨,而李山西也显得颇为吃力了。 好不容易来到平整处,一行人或坐或站,略略休息。从这里眺望南侧山谷,李山西不禁兴起终老此山之念。这个开阔的山谷内林草丰茂,果树累然叠翠,青龙河从回马岭的巨大石壁下面发源,顺着被雨水冲刷而成的沟壑,在两岸丛林的夹峙之下,宛若游龙,顺流而下。由于树木的遮蔽,河流或隐或现,在从林中穿行。从回马岭伸往南侧的巨大山脊,因很象一头巨兽趴在回马岭前,故名伏兽山,而青龙河就是沿伏兽山脚,流到阴家寨东侧,被白虎山挡住去路,由此折而向西,绕过鸡鸣山的。 伏兽山擦白虎山后尾而过,继续向南延伸,构成了山谷的东屏障,一直延伸到峙山的最东端,两山夹峪,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峡――凤尾峡,温河泛着波浪,从这两山之间的凤尾峡流出了山谷。 沿着温河有一条曲折的小道,经过凤尾峡可以出入山谷,这个出入口,加上上游温河水流入山谷的老河口,以及翠屏村以北的灵蛇箭,成为山谷连接外面的三道大门,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李山西收回目光,仰望回马岭感觉好似在头顶一般,他抹抹脸上的汗水,一马当先,开始最后的攀登,当然,正如泰山十八盘,这也是最艰难的地方了。 第31章 谭风林二话不说,拔腿就走,谭人瑞紧紧跟着,而宋柏青和常思纲走在最后面。 终于,回龙观在眼前了!谭风林先不入内,而是直接来到后墙,的确,不过才两天不见,这道缝子已经很大了!而地面上,也出现了很宽的裂缝,远远望过去,似乎在微微冒出蒸汽。 李山西找了一块细长的石头,扔到裂缝里面,石头不见了,但却并没有响声传来,似乎很深很深,李山西皱着眉头,莫可索解。 宋柏青跟着谭风林来到山门,“回龙观”三个正楷大字,宋柏青并非初见,不过那还是很久以前,自己跟随父亲,饶过飞鹰山,登临此山,自己的书法造诣不高,缺乏鉴赏能力,所以这时一看之下,心下赞叹,竟而立足山门,踯躅不前。 李山西却没有这种雅兴,低头踱了进去,几乎和谭风林一起步入正殿。 塑像倒在地上,通过后墙的裂痕已经可以看得见外面,显然,除此之外,并无怪异之处。不过如果照此发展下去,这座正殿很快就要坍塌了。 两个年轻人想扶起塑像,终因重量过重而放弃。李山西走出正殿,信步来到一侧的偏殿,这座偏殿的西墙,和正殿东墙只有数尺之遥,中间一个很狭小的过道。 李山西走了进去,残垣断壁,碎石满屋,周围的墙只剩下不到一人高了。墙头上的泥土里,生长着一些野草,愈增其破败的气氛。 他在石头上走来走去,颇为小心,唯恐一个站立不稳,崴着脚踝。 有块石头被他一踩之下,因下面悬空,竟而翻转,露出的一面极为光滑,显然是经人工磨过。李山西也未在意,还在四处张望着,常思纲从后面过来,盯着这块石头看,他认为这上面有字。 思纲蹲下身,把石头调了个个儿,上面竟然有笔划,宋柏青也走过来,蹲下来辨认,那是三撇。李山西也发现了,大家一齐动手,很快就找到了若干块这种石头,虽不很全,但拼凑起来还是成了八个字,按照顺序依次是: 龙回道观,肃穆清幽。 “这是什么意思呢?”大家都望着宋柏青和李山西。 李山西欲言又止,还在思考着,终于自己摇了摇头:“这似乎不完整。宋老弟,你看呢?”宋柏青点点头:“是啊。这八个字并没有什么意思呢,似乎也说不通。” 的确,本来是回龙观,何以说龙回道观呢?这座道观,不过一个院落,一正一偏两间殿宇,“肃穆”都有点过分,“清幽”更没着落。回马岭本是附近群峰的最高点,如此说法,实在没什么道理。或许本身就没什么,不过是大家瞎猜疑罢了。 然而的确没有别的字了,常思纲费了好大的劲试图寻找点什么,证明不过是徒劳无功,终于放弃了。其时已经是正午时分,秋阳如火,蒸烤着大地,回马岭上的巨石已经被晒热,因为此处树木较少,无可藏身,加之没有一丝风,众人还是来到大殿暂避,顺便在此处稍微吃点东西,补充点水分,而李山西是不肯闲下来的人,随即拉着宋柏青出了大殿,环绕着道观走了一圈,看看还有什么发现。 这座道观,年代虽然久远,但是建造的还算坚固,所用石料也是比较讲究的,故而虽经风吹雨打,且无人修葺,大殿和院墙依然能保存的完好。李山西出了山门,转而往东,东侧院墙,顺着山势曲曲折折,向北而去,一直到大殿后墙位置,突然拐弯,院墙变矮,墙体也薄了。李山西叫来常思纲,让他看看这墙体是否因为坍塌而变矮,思纲认真看了,摇了摇头。围墙为什么要建成曲线形状,从一个匠人的角度来看,建成曲线费时费料,却并不坚固,这种设计,委实费解。这件事以前思纲就看到了,但是没有想出为什么。 宋柏青一直沉吟不语,和他们两个不同,他们只是研究围墙本身,而他则是注意看周围的地形,注意看山顶难得的那几颗柏树。 沿着后墙来到西侧院墙,这里和东侧围墙非常对称,墙体的高度、厚度、曲折的程度都严格对称,一直到南侧,围墙才转而变厚,墙体加高,终于汇合到中央,形成石拱顶,构成了阔约一丈有余的山门。 这两侧围墙,宛若游龙,南部为龙首,北头是龙尾,二龙汇合,两只大嘴构成了山门,这个设计,颇具匠心! 宋柏青看着李山西:“山西兄,你注意过这里的树木吗?你看。”他顺手一指。 李山西、常思纲和才由大殿出来的谭家父子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几株大树,老树虬枝,树杆如铁,拧着一个个麻花,艰难的生长着。 第八章雾满龙岗 这些树显然历史更为悠久,要远比道观古老,当初建造道观时,人们可能就曾在树下乘凉,其后很多的道士山人、善男信女也都曾在这里坐过,以至于树下有很多比较大的方形石,围绕着每一株大树。 松柏适合在山高苦寒之地生长,四季常青,不惧干旱,树根可以扎入岩石的缝隙,并从那里汲取绝不丰富的水分,在回马岭见到别的树尚可奇怪,而见到松柏,大家还是觉得习以为常,司空见惯。 这些树有什么特点?宋柏青为什么指点大家观看?每个人都望着他,听他解释。宋柏青一向很沉稳,此时也不急于说话,他点上烟,猛吸一口,然后用低沉的嗓音,解说他的发现。 “刚才山西大哥看到了道观的围墙,感觉里面大有深意。”谭氏父子听了,微微颔首,这围墙他们见过无数次,但熟视无睹,不觉有异,的确,围墙有必要建成弯弯曲曲的形状吗?所以他们都神情专注的继续听下去,“我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我观察了这里的树之后,有个想法,提出来大家看看。” 众人都默不作声,雅不知树和围墙有什么关系,所以只是望着他,希望他作出说明。 “我发现,这里的树呈螺旋状,扭曲着上升,不是寻常树木的形状,这说明山顶风大,而且一年四季主要风向轮流转,导致树木总是沿着一个方向旋转,故而长成这种形状。夏天这里是南风,秋天变成了西风,冬天是北风,春天是东风。是不是建造道观的时候,当时的人们注意到了这种形状,所以把围墙建成曲折的,可以有效地抗击风的力量呢?” 这倒有可能!南侧是厚厚的围墙,而且有山门通风,北侧有房屋作为屏障,东西两侧只有薄薄的一层围墙,回马岭地势较高,常年有很大的风,山风大起的时候,完全有可能会把一面平平的墙推倒,如果建成曲折的围墙,可以有效降低大风对围墙的作用,围墙不再是整个面受力,而是局部受力,同时这种流线状也会延缓风的作用,确实能起到加固围墙的作用! 这虽然是个妙不可言的设计,然而对于前来探索的五人而言,并无任何帮助,这只不过是一个建筑设计而已,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东西。所以大家殊无欣喜之意,只有思纲,似乎有所领悟,眼睛看着,手里还比划着,似乎在说:曲折的围墙真的会有这样的作用? 然而却不容他多想,就听得“轧轧”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依然来自大殿方向,一行人快步进入大殿,发现那裂痕似乎又宽了,成为一道半尺有余的大缝,里面竟然在微微冒出青烟! 青烟还在积聚,慢慢增多,大殿内被一股炎热的蒸汽所笼罩,大家感觉很难受,只有退出,来到树下,看李山西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谭老弟,宋老弟,这个现象有点奇异,我觉得有两种可能。”李山西清了清嗓门,神情郑重而严肃,“第一种,这道缝乃是由上而下裂开,为干涸所致,如此,则无甚怪异,不足为惧,这样最好;第二种,这道缝乃是由下往上裂开,属于异物所致,如此则大为堪忧!现在我们还不能判断,不过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第二种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需要稍作防范。现在的问题是,回马岭地势较高,往来奔波比较费力,而如果不在这里,又不能明了所发生的变化,这有点棘手。” “还有,”宋柏青接口说,“照山西兄所言,如果是异物所致,现在我们不知道它下一步还会有什么行动,因此防范也比较难做。” 谭风林点点头:“这确实是问题。第一个问题好办,派大家轮流值班,每天都来人观察,我负责来做好了。” 李山西从山门望过去,看了一眼大殿,低声对谭风林说:“谭老弟,你知道吗?这可能有危险的。” “我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山西老兄不必过虑,身任其事,自然不惧危险,如果一味退缩,任由事端发展,终非了局。” 李山西赞许的点点头,谭风林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他紧缩的愁眉松开了,开始用心的想趋避化解之道,此时的思路自然是信其有不信其无,他需要通盘筹划一番。 大殿上的云雾开始慢慢散出,弥漫了整个大院,继而向外扩散,谭风林看李山西低头筹划,遂上前拉住他的手:“走,山西兄,且回村子再作道理。”李山西点了点头,大家绕过道观,往西北方向走去,而浓雾慢慢扩散开来,追逐着他们的身影,慢慢的,大家感觉周身事物开始隐去,眼前道路辨别困难! 这时候如果走阎王鼻,那将非常危险,一个不小心掉下两侧的悬崖,都会粉身碎骨,谭风林唯有苦笑,招呼大家在附近坐下,静等云雾散去。 众人席地而坐,在浓雾中只能感觉到周围依稀的身影,谭人瑞大起恐慌,紧紧靠父亲坐着,不敢稍动,那种紧张表情,比起昨天乍从灵蛇箭过来的时候,看到云雾笼罩了翠屏村还要远甚。 第32章 思纲拽着岳父的手,和李山西靠得很近,大家虽然看不清其他人,但通过动作或者语言互相提示,常思纲所谈的,就是云雾的源起。 “李老伯,从这云雾来看,缝隙应该很深,且里面饱含水汽,不会是干涸的原因吧?” “思纲说得对。”宋柏青先赞赏了一句,“这个裂缝,绝对有异,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怪物,所以难以防范。” “对,”李山西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认为两个孩子失踪事件跟这里有关系,就必须有合理的解释,现在看来,缺乏说服力。” “也不是,”谭风林接口,“山西兄,阴家寨的那个孩子还可以说跟这里没关系,天河的那个孩子呢?他可是在浓雾笼罩村庄的时候失踪的。” “嗯,”宋柏青同意,“山西兄,我看你还是着眼于这件事,先做做文章吧。” “唔,”李山西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我……我……”就此寂然。 浓雾之中,不知李山西到了何处,宋柏青焦急的喊着:“山西兄!山西兄!”却没有回音。常思纲伸出手,向刚才李山西坐的地方摸去,却摸了个空! 谭风林父子也是大惊失色,想不到巨大的云雾竟然能吞噬人体,简直匪夷所思!他们也跟着大喊,却哪里听得到回应?空旷的山顶上,四个人的声音显得沙哑难辨,而李山西竟然就是没有动静! 云雾不但不见散去,甚至越来越浓了!似乎是没风的缘故,山顶之上云雾难以消散,所以裹住了众人。 李山西刚才坐的地方离悬崖尚远,他本人是个谨慎的人,不可能在大雾中到处走动,而且刚刚还在说话,转瞬之间踪影既无,实在可疑!穆天河的那个孩子年龄幼小,在浓雾中失踪的时候没有片言只语发出,尚可说是年龄原因,李山西可是老江湖了,就算是突遭变故,也应该大声呼救才是,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宋柏青绝不放弃,还在焦急的喊着,而喊声似乎也为浓雾所罩,不能及远,听上去,嗓子都有点哑了! 第九章山中危情 雾散之后的回马岭,一如平日,如果不是身处其中,有谁会想到这里刚才有一场大雾!而浓雾一旦消散,周围一片澄明,那种混沌未开的感觉没了,不再感到压抑。阳光还是那么刺眼,石头依然有种灼热感,浓雾来去无定,没有改变什么,也没有带来什么,但是,难道也没带走什么吗? 大家似乎从梦中醒来一样,一齐往身周环视,寻找李山西,常思纲和谭人瑞则跑到附近的山石后面去找寻,宋柏青独自往回走,他想要到回龙观去看看。 谭风林来到阎王鼻的顶端,极目下眺,阎王鼻如一个惊叹号,直竖在眼前。他只是瞄了一眼,就惊喜的大叫起来。 虽然相距尚远,但从衣服和身形上,谭风林还是一眼看出了李山西,他的惊呼声唤回了其他人,宋柏青不过才走了几步路,闻听之后立即转回,驻足观看,的确,那是李山西!他禁不住大声呼唤起来。 崖下的李山西似乎全未听见,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样,还在慢条斯理的走着,不肯回头看一眼。 常思纲和谭人瑞也赶了过来,大家不愿意再等,匆匆下山,阎王鼻山势陡峻,上山固然不易,下山也是很难。谭风林和宋柏青都是小心翼翼的,靠周围一些野树的帮助,缓缓而行。常思纲却速度很快,一个人率先脱离了大家,向李山西追去。 而李山西还是那么慢腾腾的走着,浑若无事,也不理会后面的人群,自顾自往前走。似乎大梦未醒,独自梦游一般。山上追踪下来的几个人都是心中纳闷,不知道李山西这样做的用意,谭风林却还在想:刚才浓雾如此之大,对面不见人,而阎王鼻这条山路险峻异常,该如何行走?就算走了,何以众人连声呼唤,他竟然不回应呢? 宋柏青也是一般的心思,他知道有异,却不知道程度如何,更不明了实际情况,只想赶快追上李山西,也好问个明白。刚才是见不到人心中着急,现在看到人了,心虽放下,却又希望能尽快打破心中的闷葫芦,这种心理,也算是人所共有吧。 李山西还在欣赏着两侧的风景,常思纲渐渐接近他了,上前大喊一声:“李老伯!等一等!”就见李山西站住了,也不回过头来,好像被当头棒喝,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此处地势稍微转平,不复刚才的险峻,思纲几个起落,已离他一箭之遥。 思纲气喘吁吁,脚步放慢了,笑着和他说话:“李老伯,你走得这么快,也不打个招呼,我岳父和谭大叔都非常着急,你看,他们都下来了。” 李山西本已静止,此时却突然移步,但不是往前,而是向一侧走去!那是狼窝峪方向,崖高谷深,一旦失足坠下,后果可以预料。思纲大惊失色,浑没料到如此变故,更不知李山西是何用意,他反应也是极为迅速,当即启动,上身前倾,手臂突然前伸,就在李山西行将踏空的一刹那,抓住了他后摆的右手!这一瞬间电光石火,端的是惊险之极,常思纲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抓住他,用力往后拖。 尚在阎王鼻上行走的三个人也都忘了走路,站住了,一齐惊呼,“哦、欸、啊”之声从山脊迅速滑下,而当事二人却都未听见! 思纲大手如钳,既已抓住,如何肯放,任凭李山西如何挣扎,总是不肯放手的了。而李山西猛然回过头来,思纲大为骇异,原来李山西双目紧闭,脸上惨白如纸,已经昏迷。 思纲把他拉到一块开阔处,让他坐下,用右手中指去掐人中,良久,李山西咳嗽一声,缓缓睁开了眼。他如梦方醒,认真看了一会思纲,然后问道:“思纲呀,我们这是在哪里?”思纲心中激动,加之刚才一阵奔跑,呼吸尚不平稳,这时见李山西认识他,大为振奋:“李老伯,我们还在阎王鼻上。” 李山西双目茫然,看上去浑身无力,环视周围,看到上面三个人来到跟前,宋柏青蹲下身,拉住了他的手:“李大哥,吓煞小弟了!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李山西茫然摇头,看着谭风林特表关切的脸,他倒笑了:“谭老弟,我李山西命硬,寻常情事,未必能击跨我的,虽说是在阎王鼻子上,嘿嘿,阎王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当然是笑话,谭人瑞笑了一下,看大家没有笑的意思,赶紧住口,看李山西时,浑身没力,被常思纲扶着,勉强走了几步,不得不颓然坐倒,自己倒苦笑起来。 谭风林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要特别注意安全,然后迷惘的目光盯着李山西,希望他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宋柏青给送上半葫芦水,李山西举头望天,喝了个痛快,抹一抹嘴,望着回马岭,暗暗沉思。宋柏青自顾自抽旱烟,也不催问。 李山西还在惊异之中,身当其事,却依旧糊里糊涂,无法说清楚自己的遭遇,不免又有一丝惭愧,自己虽然豪言壮语,要化解事端,却如坠五里雾,说给众人,大家不免愈加气馁,待要不说,看着八只眼睛把自己团团盯住,心下不忍,禁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李山西纵横半生,遇到的疑团无数,从不曾退缩或者被难倒过,现在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难的是没有踪迹可循,如云似雾,来去无踪,李山西突然发现,自己一向很少叹气的,现在这声叹息中所包含的无奈和窘迫,同样令他自己难受。 在回马岭顶,宋柏青要他着眼于这件事,做做文章,他正要答应,突觉眼前一亮,随即没有知觉,等他有感觉时,发现自己来到一处所在,李山西仔细辨别,才知道这是个山洞,四周全是光滑石壁,初时洞腹不大,渐行渐里,渐觉宽敞,石洞内水流潺潺,沿山溪的这条小路滑溜异常,李山西小心翼翼,生怕掉入深涧 他沿着小路来到一个拐弯,不知道该向哪里走了,他决定向右侧拐弯,初时甚高,慢慢的越来越狭窄,越来越矮,最后不得不低下头,矮着身子,李山西看这里没甚出路,只好返身往回走,奇怪的是,虽然身处一个巨大的洞腹,无需借助火把却能看得很清楚! 他来到小溪边,再往右拐弯,头顶的高度更高了,可是他却是在不停的下坡,坡度越来越陡,他只好一手扶住石壁,才能勉强下行。 水流更大了,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在宽大的山洞内轰鸣,震得李山西心烦意乱,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今天的使命,既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日渐偏西,脑中一片澄明,似乎不会思考了。 就这样的来到了一处宽阔的所在,顿感光明耀眼,而鸟语草长,似乎已经离开了山洞,李山西感觉地势还在往下,而眼前出现了眩目的光环,他慢慢移步,等踩实了再往前走,却不料脚底一空,似乎是一处悬崖,就在此时,他只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就此昏迷! 第十章秋暮闲情 这次事件对李山西打击很大,以至于他回到了翠屏村以后,精神萎靡,无法振作,昏睡了一夜,犹未见好,第二天竟而不能起床了! 宋柏青深以为忧,自己对于歧黄之术所知甚少,不断在一边搓着手掌,苦于无能为力,看李山西深深昏迷且时有妄语,却束手无策。 常思纲抬头望天,只见东边天际一抹红霞,灿烂澄明,而李山西缠绵病榻,岳父双眉紧锁,自己实在爱莫能助,只好独自出门,收拾翠屏山北侧的那点粮食去了。 出村不远,一条小路蜿蜒而行,直奔翠屏山北侧,从这里可以看到卧虹山弧形的山体,罩住了山谷的西北大门,翻过卧虹山,就是山谷之外的胡杨村,卧虹山在这里一改南侧的风格,怪石嶙峋,青面獠牙,荆棘遍地,实在是寸步难行! 第33章 思纲收回目光,来到翠屏山和卧虹山相连的横梁之下,这就是他的那些山地了。山岭薄地,开垦不过一年多,土质很生,并不适合作物生长,不过思纲尽管铁匠手艺娴熟,种起田来也是一把好手,看上去那垄畦整齐的红薯,长得还不错。 今年曾经大水,不过横梁却了无妨碍,水从沟壑里迅速泄出,山梁上未受其害,相反,正因为水量充足,这里的庄稼反倒长的特别好。 其实田野里已经没有多少庄稼了,思纲之所以没有早收,是因为这里光照不足,虽过了重阳节,但庄稼长势依然喜人,秧苗绿油油的,加之秋阳正劲,所以推迟至今。何况中秋之夜以后,常思纲外有方子平失踪,内有小常平出生,好容易过了满月,回马岭的事件笼罩着翠屏村,故而直到今天才有闲暇,来看看自己的庄稼。 和一般庄稼人一样,常思纲看着满地绿油油的庄稼,就会喜动颜色,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并不亚于郎中治好了一个垂危病人的性命、工匠造就了一个设计独特的建筑。所以当穆天成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穆天成兄弟四人,老大就是天成,老二天河,老三天峰,老四天岭,天成天河早已成婚,妹妹天英天慧已经出嫁,最小的两个弟弟天峰天岭尚未结婚,不过年龄也不小了。 天成共有四个女儿,却无儿子,自己深以为忧,看看年将不惑,不自禁的有些担忧,最无可奈何的是妻子比自己还要大两岁,而且生了四个女儿,赚来一身病症,整天缠绵病榻,黄黄的脸,更叫天成发愁。如果命中注定没有儿子,那就只好从三个弟弟那里“过方”(双祧)一个,以免晚年膝下凄凉。 老二天河两个儿子,却没有姑娘,天成比较看好小儿子穆存真,存真的哥哥存善已经十三岁了,天河自然舍不得,存真年龄不大,但却聪明伶俐,招人喜爱,天成经常把他领回来,让妻子给他做好吃的,而且天成最小的女儿存叶比存真稍大一点,正好能玩在一起!不光穆家人这么想,村里其他人也都知道,将来就是存真给他们老两口养老。 没成想一场大雾,掳走了这个孩子,也夺走了穆天成的希望!他最近本来就病体支离,所以凡事总未出面,这一场大祸,从天而降,对他的打击很大,老穆那眼窝显得更深了! 穆存真的死让老穆欲哭无泪,他的痛苦比起穆天河来犹有过焉,现在见到思纲,眼睛湿润了,希望思纲能给他说一下事情的原委,思纲爱莫能助,只说现在还不分明,李山西酣睡未醒,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原因,可惜,思纲作为一个工匠无法洞察。 “思纲,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老穆徒然无助的问。 “穆大叔,我岳父和李前辈正在想办法,这件事目前还不甚分明,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么?” “我揣摩着,这件事还远未结束,唉!一个神鸡已经把唐家弄得家破人亡了,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为害人间?今年可真是多灾之年!” 常思纲心中一动,神鸡事件已经证明是一个诅咒,这次由钟声而云雾,进而导致阴家和穆家孩子神奇失踪,其中莫非蕴藏着更大的祸端?但他秉性忠厚,事情未发生不愿多做猜疑,因而只是泛泛的劝慰:“这也许只是偶然,穆大叔不必太过忧心。” 老穆却突然神色有点紧张,他看了看思纲,拉他蹲在地头:“思纲,这件事不会对我们家有什么不利吧?” “哦,”思纲极为专注,但也只好设言宽慰他,“穆大叔,您别多想,存真那只不过是一个意外,再说,还有阴家人呢,而且他们在前,存真的事情在后。” “是我的感觉,”老穆叹息着摇头,“不知怎的,我现在会这样想,我记得去年那件事之前,阴家人也有份,可是他们最终没有被神鸡所害。” 那件事不能这样论,思纲自己在想,那件事的起因并非发现并进入坟墓,而是预先设定的咒语针对整个唐门发动了,说实在的,方子平所做的一切只是帮助咒语得以实现,而最妙的就是,咒语的很多内容已被方子平洞悉,进而加以利用。 想到这里,思纲有些无奈,虽然李山西竭尽全力,但还是不能窥探到这件事情的端倪,而同方子平在神鸡事件中表现的那份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相比,还是有一些差别。 他默默的想着,老穆也不作声,一起望着卧虹山那起伏的山梁,只有老穆的烟袋锅冒出青烟缕缕,点缀着秋日的田野。 思纲忙完了地里的活计,招呼老穆一起走,他们没有从来时的路走,而是顺着山梁上的小路,往翠屏山脚的穆家林走去,那里是穆家的祖坟,思纲也喜欢从那里走,毕竟,满坡的杏树,间杂着一些柿子树,在日渐衰落的田野里,已经是难得的生机了。 此时,柿子正红红的,挂在树梢上,一个个灿若晨星,思纲远远的看着,就觉得那是什么动物的眼睛,隐约闪烁在万顷碧波之中。 第十一章翩若惊鸿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默默走在满是碎石的小路上。两侧的秋草在连日的骄阳暴晒下,已经开始露出迷离的枯黄色,毕竟已接近九月下旬了。 穆天成无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祖坟,这里长眠着穆家两代祖先,从穆天成的祖父拖家带口闯荡到这里,并很快死在这里开始,他的父亲继续着拓荒的步伐,十年前也长眠在青山脚下了。大大小小的坟头,竟然有了六七座,背靠青山,标志着连绵不断,而天成也给自己留下了长眠的位置。他的目光盯着三年前已经落成的墓穴,眼神有点迷惘。 最靠近上面的是祖父的坟墓,一直只有一个长满荒草的坟头,今年春天,方子平在去剑泉取水的时候,蹲在这里端详了半天,回去找到老穆,让老穆尽快给他的祖父立碑。那时候,方子平才到翠屏村不久,但已经被人们奉若神明,所以老穆不问理由,就找到了常思纲,e而恰巧子平也在。 “要立碑?那我要到跑马岭后的狼窝峪去开山取石了。”思纲沉思着说。 “不!”子平插话,“你还是在卧虹山北峰开山好了。” “可那里的石头并不理想,尤其是做墓碑,不如狼窝峪外口的来得好。”思纲固执己见。 “思纲,这件事你听我的,不会错。”方子平对于穆家的祖坟位置颇不以为然,现在倒热心此事,令思纲不解。 老穆自然没什么意见,事情就这么说定,穆家四兄弟加上常思纲整天在卧虹山北峰寻找石头,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作为墓碑的巨石,运下山,思纲带着手摇机械,穆家兄弟帮着磨光,请子平写字,除了表明祖父名讳及立碑之人以外,方子平略略沉思,在一侧写上“荫佑子孙”,另一侧写着“千古流芳”,都是正楷字体。这块碑,直到今年七月初才立起来。那时候因为坟墓事件已经进行到紧要关头,无论是常思纲还是方子平,都是无暇他顾,这块碑,就只能是穆家和谭家人齐心合力竖起来了。 坟墓事件结束以后,常思纲少有闲暇,因而也没专程过来看,前几天到翠屏山因为心中有事,只能匆匆一瞥,现在既然路过了,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 老穆也没说话,跟着思纲就走了过去。可他很快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到底是什么呢?他发现了! 在祖父的坟墓上,有一种很深的爬痕,似乎是很大的蟒蛇,从圆丘形坟墓的最底端开始爬行,绕坟墓环行而上,一直爬到最高点,那里本来是一个圆球形的“坟头”,压在顶端的坟尖上,现在,“坟头”不见了! 思纲也怔怔的盯着,疑惑不解:为什么有爬上去的痕迹,却不见下来的痕迹呢?两个人目光对视,心下均感到一阵倏然来去的寒意。 穆天成还在研究,就听到思纲的惊呼声,他赶紧转过身来,思纲正盯着墓碑,难道,墓碑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穆移动脚步,使自己能正面面对着墓碑,定睛观看。这块墓碑他再熟悉不过,他带领三兄弟从山上运下来,在水塘边磨光,亲眼看着方子平写上字,而思纲刻划石碑,四个月的时间里,他的脑海里一直是这块碑,现在几乎不用仔细去看,就能知道,的确是有变化了! 中间那几个字还在:祖父大公讳飞龙之墓。下面是父亲的名字,再下面是他们兄弟四人的名字,在天河的名字之下,是存善存真兄弟俩。两侧靠近墓碑边缘的位置,方子平写了“荫佑子孙”、“千古流芳”,然而,其他的字还在,这八个大字“荫佑子孙”和“千古流芳”却没了,消失了! 也不是没了,墓碑并非变得平整,而是被两条龙覆盖了! 这两条龙,刻划得栩栩如生,两侧绝对对称,一体的头上尾下,龙口大开,似乎昂首向天,正自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声。 一股深深的寒意从穆天成的脊背上升起,慢慢的向周围扩散,他的眼睛也因为惊恐而睁的很大,额头上的汗水,就这样一滴滴的滴在坟墓前的供台上。 常思纲举起手,也去抹自己的汗水,却发现手掌心里,已经潮湿多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两个人更不敢多说话,都想赶紧离开,怎奈双脚如钉,竟而举步维艰! 常思纲用力的弯曲自己的膝盖,好容易移开两步,不料这一下,他吃惊更甚!而老穆还在用衣襟擦着汗,没有挪动地方! 老穆看着那两个游龙,竟然和字体刻划出于同一人之手,在墓碑上点缀得恰到好处,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以为是做墓碑的时候刻划上去的。 第34章 老穆有点悲哀的想:“是呀,真的设计上去的话,那也很合适,祖父的名讳不正是穆飞龙吗?”他自己想着,虽然觉得荒唐,思维却不受他自己控制,似乎停滞,也似乎正信马由缰。 “大叔,你,过来一下。”思纲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低沉,浑不是平时自己的声音!老穆听着,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在喊着他。老实说,即使身处米山坟墓,常思纲也不觉得害怕,现在何至于此呢? 思纲抬起头,太阳还是暖洋洋的照着,这一切绝非幻象,自己的影子映在石碑上,竟然也能吓着他!哦,思纲一霎那间明白了,在米山坟墓,正是方子平给自己壮了胆呀!那时候方子平居中主持,对各种可能都有了充分的考虑,而事先又作了详尽的布置,一切似乎只是水到渠成,思纲只要唯子平马首是瞻就可以了,那是何等的轻松?而现在诸事都无头绪,李山西还病着,思纲是因为感到自己不胜负荷,才会胆小若斯! 事实上也不容他不害怕,石碑的背面本来是非常粗糙的,是思纲用钎子一点点剔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在背面写字,现在居然也是光滑如镜,岂不怪哉? 而更加匪夷所思的,后面竟然有八个大字,整齐的排列着,闻声而来的老穆看着,还没什么感觉,而思纲看在眼里,简直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再没有什么比这八个寻常的大字更让他惊恐的了。 第十二章飒飒西风 常思纲神色慌张,拉着穆天成就走,他急于要逃开这里。这八个字,震惊了他,巨大的冲击让他睁不开眼!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思纲脑子飞快的转着,他要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看,可惜,思纲虽然对于复杂的建筑设计,很快就能明了,可遇到这些事,他就脑筋迟钝了。“还是赶紧告诉李前辈和岳父比较好。”思纲步履如飞,老穆紧紧跟随,感觉还是跟不上。 走出很远,思纲悄然回首,那片高低错落的坟墓依然如故,哪里有什么异样呢?思纲甚至觉得,刚才这一切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觉!他有点疑惑了。 可那毕竟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呀!那块墓碑,思纲也很熟悉,而穆家林所在的位置相对较高,只要出了村子就能看到,别说老穆了,思纲无论外出收种庄稼,还是开山取石,都曾经无数次走过这里,从来没觉得害怕,现在青天湛湛,白日炎炎,却散发着诡异的气氛,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尽管心中疑惑,却委实不敢回头再去探访,心中念头转着,脚下生风,竟然更快了! 老穆也没有回家,直接跟着思纲来到方子平的小院,让思纲高兴的是,李山西竟然起床了,正在院子中的树下喝茶抽烟,和宋柏青的烟袋锅一起,也正冒着袅袅蓝烟。 “李前辈好些了?”思纲一直沉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但转瞬即逝。 “已经好一些了,刚刚吃了点大侄女做的稀粥。”李山西一旦身上有些力气,就恢复了爽朗的本来面目,笑声也洪亮起来。宋柏青眉宇间也有喜色,这让思纲稍稍放心。 他看看院门,又听听自己家的动静,没有哭声,看来孩子在睡觉,思纲走到两位长辈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把刚才他们遇到的事情拣要紧的说了,宋柏青神色郑重,看看李山西,先是认真的听着,慢慢的,眉头成了一个巨大的结! “思纲,你没看错?确实是这八个字?”他嘴里问着思纲,目光却看着老穆。 老穆也严肃的点头,这八个字在他是初见,所以不明白为什么这两老一少都这么郑重其事。 “嗯!虽说是矫若游龙,毕竟是要现身的。”李山西转向老穆说,“‘龙回道观,肃穆清幽’,这八个字,我们三个人都在回马岭的回龙观内见到过。” “这件事,看来慢慢的要露出真面目了!”宋柏青沉思着,“本来,我们对这几个字都不解所谓,现在看,有点意思了!” 李山西磕掉了烟灰,转身吩咐思纲:“思纲,你赶紧通知谭风林,顺便问问今天他们那里有没有人去回马岭,另外让他找几个人,准备一个祭坛,时间很紧,如不尽快,我担心还会出事!” 思纲转身而去,老穆心下紧张,不知道李山西说的“出事”,是什么样的事,或者针对谁,可又没法问,所以神态在惶急之中带着尴尬,嗫喏着,一付不知道该从何处措手的样子。就在此时,李山西吩咐了: “老穆,你的任务是约束同族中人,不要单独行动,尽量避免外出,尤其是到跑马山回马岭方向。” 老穆犹未回答,谭风林匆匆赶到了,神色焦急,一进门就喊着:“宋大哥,山西兄,小儿才从回马岭回来,那几个字,已经不见了。” “什么字?‘龙回道观,肃穆清幽’?”宋柏青接口就问。 “正是!”谭风林接着说了原委。 原来谭人祥奉命到回龙观,看看一无变化,很是放心,他把那几块石头摆在道观院子里,本想看看还能组合出什么,结果听得门外风声大作,沙走石飞,而院内却纤尘不生,人祥很是奇怪,出门观察,门外却已经风平浪静,人祥心下害怕,返身进了道观,可他不敢相信:刚刚自己摆在那里的石头,已经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呢?人祥不断问自己,他闯入大殿,又进入倒塌的偏殿内,都没甚发现,走遍了整个院子,人祥不能不相信了,这几块石头,就这样飞走了。人祥不敢怠慢,飞奔下山,事实上,恐惧让他不敢迟疑,他只想立即离开回马岭。 回马岭上,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岭顶的平地,谭人祥拖着自己的影子,溜下阎王鼻,一溜烟跑回家,好半天才能恢复正常。 宋柏青点点头,这件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这八个字会出现在穆飞龙的墓碑上? 李山西同时也交代了谭风林,应郑重告诫族中子弟,不可轻出,而且回马岭暂时不必再去了。 当夜,李山西在草草准备好的祭坛前作法,这次他身着道袍,长发披肩,脸上露出祥和的光,口中念念有词。 祭坛是帷幕围就,中间一个巨大的草体字,也是宋柏青所书写。宋柏青提起笔来,先就苦笑:龙!以前为了对付神鸡,子平要他写“青龙河”,现在李山西又让他写“龙”字了。今年正是辛酉年,那就是鸡年了,要说闹神鸡事件,还说得过去,这龙年,不是还早吗? 但这也是一时之念,宋柏青还是饱蘸浓墨,挥开大笔,想象着千龙图中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脑中顿有灵感,写了个巨大的“龙”字,虽自觉不甚满意,奈何周围一叠连声的催,也就作罢。 入夜以后,李山西焚香净手,自去作法,其时群星暗淡,天地间密不透风,常思纲想起早上的东边的红云,看来是要酝酿一场秋雨了! 祭坛在村外的高岗上,众人不敢在附近逗留,待李山西进入帷幕,相约纷纷散去,李山西表情凝重,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开始作法。 天近子时,正是天人合一的混沌境界,只听得远处有了些动静,初时如萍末之风,李山西要凭着敏锐的触觉去捕捉,片刻之后,风势渐强,脸上已能感觉到,再待片刻,风势更劲,帷幕的一角被轻轻飘起,慢慢的,如钱江潮水,滚滚而来,飒飒秋风,以摧枯拉朽之势越过高高的卧虹山,直贯山谷! 第十三章风雨如晦 西风骤紧,然而星空依然无垠,李山西心如澄照,真正是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此时的宋柏青却也不曾入睡,正在谭风林家的小院里喝茶,以此止息心中的焦躁不安。 西风乍起的时候,两个人并未进入房间,而是来到靠近西侧院墙的木棚内,继续喝茶,反正今夜要睡也难以安眠,不如就这样等待下去。 渐渐的夜色深沉,山谷内居民开始酣睡,西风开始在山谷内肆虐,星空渐渐不明,群星隐去,天空开始呈现灰蒙蒙的颜色,谭风林给宋柏青倒上一杯茶,眺望着跑马山黑魆魆的山岗,陷入沉思。 宋柏青也把玩着手中的烟杆,默默不语。现在看,这个神秘的事件中,“龙回道观,肃穆清幽”说不定蕴藏着能够拨开迷雾,窥探真相的奥妙,可这到底是什么呢?宋柏青发现自己的确力有未逮,这个事实,还是令他难过。 谭风林突然惊呼一声,宋柏青急忙看他,却见他目注东天,满面惊愕!他本来面南背北,而谭风林对面而坐,不过由于宋柏青侧身向里,所以并未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接着,他就听到了! 那是一声巨响,有若沉雷,在回马岭方向,沉闷之极,似乎是从地下传来,虽然只有一声巨响,但因为声音巨大,木厅中喝茶的两位都被震得心头烦恶,几欲晕倒。 “到底怎么回事?”宋柏青看着谭风林,他不知道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 “流星!一颗流星坠地了。不是我们平时看到的那种,是,很低,很低的!”谭风林先是被流星,继而被巨雷震的有些神智不清。 “流星坠地?坠到何处呢,是不是回马岭?”宋柏青自己说着,神色也慌张起来。 “是呀,我觉得,正是那里!”谭风林依然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风中带着浓浓的雨意,降落到山谷之中,宋柏青站起身,谭风林跟在后面,西风潇潇,细雨潇潇,二人快步转出小院,向祭坛走去。 李山西并未看到流星,甚至一声巨雷,也只能让他额头微皱,风约雨来,李山西浑然不觉,有如老僧入定一般,风开始围绕着帷幕旋转,而李山西的衣角只是微微荡起。 第35章 渐渐的,风窜入了帷幕,中间书写着“龙”字的帷幕开始随风飘舞,终于被吹倒!李山西挥汗如雨,却顾不上擦拭,形势却已经万分危急了。 李山西兀自强自支撑,随着帷幕被一阵狂风卷起,他也彻底倒下了。恰好赶过来的宋柏青等二人,目睹了帷幕被狂风卷掠而去,急于跑上前去,却为大风所阻,苦于无法近前。模糊中,又看到李山西委顿在地,似乎没了力气。 宋柏青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呆呆的看着这一阵狂风席卷帷幕,飞上高空,向回马岭方向而去,他依稀看到自己书写的那个“龙”字,在昏暗的背景上,似乎在向他示威。 等帷幕看不见了,大雨如注,倾落而下,宋柏青终于能够举步了,他抢着赶到李山西身边,扶起他,发现他已经紧闭双眼,雨水打湿了头发和衣服,谭风林也上来架着另一条胳膊,李山西身子软塌塌的,趴在二人身上。 就这样连拖带拽,一任雨斜风狂,回到了方子平的房间,宋柏青早就喊醒了常思纲,三个人给他擦洗,换衣服,安置到床上,思纲又匆匆回家,拿来红糖、生姜和开水,就在厨房的炉子上烧了半锅红糖水,李山西还能略略张嘴,喝下两碗红糖辣姜水,脸上是有点人色了,身子却还不住的抽搐。 雨,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窗台上开始有水流下,思纲收拾了一堆炉灰倒在窗台下,这才能安坐,又点着一把火,催促着宋柏青和谭风林快换衣服。 谭风林年近半百,身子骨硬朗异常,只是在思纲点燃的火堆旁烘烤衣服,宋柏青却换上了一套子平经常穿的玄色衣服。 门外电闪雷鸣,大雨无边,淹没在深深的夜色之中。 突然院子里传来“冬冬”的脚步声,虽暴雨如注不能掩其声,见的事情急如星火。众人一起往门口看去,只见穆天河满面的水滴,衣服贴在身上,一开口就带着哭腔,结结巴巴的说: “谭大叔,存善,存善,不见了!” 三个人一起站起来:“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啊!本来……” 本来,一家人都在酣睡,哥哥天成傍晚时分曾经来过,嘱咐大家一定不要外出,尤其是单独外出,天河深深点头,入夜以后,也不去串门,早早的约束孩子睡下。 可是天河哪里睡得稳?总会睁开眼看看对面的床上,只有看到孩子在那里睡着,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之声,自己才放心。可不知过了多久,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及至西风大起,东山的回马岭方向传来的巨响惊醒了穆天河,他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加之窗外的电闪雷鸣,竟而忽略了对面床上的孩子。 等他完全清醒了,发现自己听不到孩子的呼吸声,天河还觉得一定是风雨声太大了,可当他来到床前,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孩子的身影? 他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赶紧唤醒了孩子妈妈,点上灯寻找,却发现窗子上有个巨大的窟窿,窗棂被穿破,似乎是怪兽张着一个血盆大口,形容诡异万分! 穆天河顾不上其他,打开房门,冲进了无边的风雨之中。他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顺着水流哗哗的街道,先来到谭风林家,听说谭风林不在家,他才转身奔向这里。 适逢其时,门外一个电闪,站起来的几个人都从门口看得分明,那天幕被烈焰撕开,火舌并非一闪而没,而是在那里停留了一霎,宋柏青首先喊出来: “龙!”的确,那就象草书的“龙”字,被大自然用神秘的力量写在无边的天幕上,如果这是一幅作品的话,那么这种气贯长虹的气势,这种自然天工的潇洒,将是任何人的力量所不能比拟的。 几个人惊魂未定,听得李山西呼吸渐渐平稳,总算略略舒口气,而今听天河一说,禁不住又愁从中来。 第十四章天门乍开 穆天河几乎哭成泪人,常思纲看着他,想着常平,那种浓厚的父子之情,思纲已经深有体会,可在这风雨之夜,几个人还能作甚么呢?思纲也只能陪着掉泪,欲劝无词,而宋柏青不停的抽着烟,桌子上一灯如豆,映出几个人模糊的影子,既然都是束手无策,只能在风雨声中坐困愁城。 雨就这样止住了,在天色渐渐放亮的时刻,穆天河早已回家,谭风林在雨停之后,也来到了穆家,可他看到的是一副凄惨的景象。穆天河夫妻两个早就欲哭无泪,在存真存善先后失踪后,两夫妻如被摘掉心肝,简直是痛不欲生!谭风林只能陪着掉泪。 天亮了,李山西依然昏睡不醒,这件事也无法了然,李山西昨夜不能说话,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李山西这样子,不能指望他再作什么了。宋柏青和谭风林商议一番,还是决定要上回马岭,这已经是第三次前去了。 回马岭上惨不忍睹,道观已经被掀翻,一片狼藉只有东西两道院墙残存着,南侧的大门塌了很多,但“回龙观”三个字还在,岭上不多的几棵大树中,已经有三数棵倒地。 大殿全然倒塌,中间雕塑所占的地方,现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谭风林诧异之余,回想起昨夜的景象,看来是流星所致。宋柏青默默纳罕,流星?真的是流星吗? 如果不是流星,那将更加可怕,现在大家对于出现的一切事情,首先要同钟声及迷雾联系起来。 几个人在周围勘察一番,并无其他发现,宋柏青呆呆望着那两道未塌的院墙,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子平。 唐雪衣被闪电惊醒,披衣下床,心中一阵阵的难以平静,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是自己思念太甚,可这没来由的心烦气躁令唐雪衣很是不安。 前几天是父亲一周年的忌日,唐雪衣收拾了一点菜,带着父亲爱喝的老白干酒,来到坟前,唐家祖坟在去年一年顿时扩大,这些大大小小的坟头,让雪衣心痛不已!这里长眠着他的几位父辈,还有平辈的兄弟姐妹,她素来坚强,此时却也无法止息心中的悲痛,泪水无声的流下,雪衣也不去擦,就这样坐着,哭了个痛快。 她知道现在不是因为对父辈的思念,而是另外一种情感,那件事被她深埋心底,此刻午夜梦回,思念却如流水,无法遏止。子平!这个名字就让她心颤不已,“子平,子平!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大雨洗劫着世间一切,荡涤着尘埃,却不能令她的思念稍减。雪衣默默回到床上,也不去睡,耳听着狂风摇荡着院内的大树,心绪更加难平。 这时候一个闪电,裂开长空,也把房间内照得亮如白昼,雪衣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觉得房间内多了个人! 那个人静静的站在门边,并无丝毫声息,就这一瞬间,雪衣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他的眼神! “是谁?你,你是谁?”雪衣颤声问道。 没有声息! “你,到底是谁?是-你-吗?”雪衣说不清自己是惊恐还是渴望,声音颤的更厉害了。 依然没有声息!那个人就那样沉默着。 雨,还在下着,风也在一阵阵吹着,听得见院内的树叶,还在刷拉拉作响。 又是一个闪电,雪衣凝神盯着门口,那个影子消失了。她急匆匆冲下床,来到门边,是的,这里空空如也。她拉开门,房檐上滴水已连成水柱,倾泻而下,成为一道水帘,雪衣看到有个人影,正顶着疾风暴雨,走过桂花树,走向大门。唐雪衣蓦地感觉这副情景曾经经历过,她急得大叫:“方子平!” 只有哗哗的大雨声,没人回答她的呼叫。 唐雪衣顾不上一切,夺门而出,冲入无边的雨幕,三步两步就追上那个身影:“你,站住!” 那个影子就那样走到门边,消失了。唐雪衣追出大门,天地间成为一体,如此大雨,哪有半个人影? 雨水浇湿了她的全身,雪衣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她清楚的记得,中秋之夜后的梦境中,方子平就曾这样和她告别,而今,他再次出现,到底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启示呢? 雪衣悻悻的回到房间,抹净身子,秋夜秋雨的寒意让她连打几个冷战,她披衣而坐,怔怔的想着心事。门外闪电如烈焰飞腾,头顶滚雷似山崩地裂,在她都不闻不见。 雪衣想,方子平一定有些高明的手段,并不仅仅局限于他所展示出来的这些。雪衣还记起自己有一次洗澡的时候,从窗外看到过他的眼睛,难道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无论如何,雪衣都不相信。 天亮了,唐雪衣梳洗起身,她要到米山坟墓,现在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告诉她,这是一种感应,而不是人们常说的幻觉,她希望能亲手把握住这种感应。 来到米山坟墓,雪衣凝神端坐,她相信在这个子平曾经失踪的地方,她也许会有好运气。然而一旦雪衣进入忘我之境,听到的竟然是哭声! 哭声来自东北角的阴家寨,雪衣听得分明,那绝非一人的哭声。 哭声漫坡而上,掠到飞鹰山脚,直奔翠屏村,来到方子平的住处时,李山西高卧未醒。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山谷,这种倏去倏来大雨在夏季雷雨季节较为常见,而到了秋季则很少出现,很多有年纪的老人都在慨叹今年实在非比寻常啊。 这时候的宋柏青等人都去了回马岭,宋永红伺候好孩子,听得哭声大作,开门来看时,只见阴家寨的阴冰心带着几个人凄凄惨惨的站在方子平院门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和丈夫都不在家,永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早晨起来刚刚知道穆天河家的孩子存善神秘失踪,现在阴家人难道也遭逢了什么不测吗? 第36章 永红的心提起来了。 此时回马岭上诸人犹自彷徨无计,常思纲先向洞内投入大石,不闻回声,而这洞口朝天的巨大地洞,有如一口大井,深不可测。 宋柏青拈须沉吟,看谭风林也在思考,他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这个洞自然是大雨之前出现的,昨夜如此大雨,竟然未灌满这个地洞,足见其深,可为什么我们投入石头竟也不闻回声呢?” 是呀,如果投入石头,因为洞内积水,自然会有声音传出来,看样子,此洞或许还有出口,或者根本就有漏水之处,那么,应该在何处呢? “岳父,我看我们应该到狼窝峪、回形山、伏兽山脚去找寻,说不定能有所发现呢!”常思纲脸上带着笑容,为自己的突然发现兴奋不已。 第十五章谁叩柴扉 常思纲提出的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宋柏青和谭风林安排了任务,一行四人分做两组,常思纲和宋柏青作为一组,勘察伏兽山和跑马山南麓,谭风林和谭人瑞作为一组,重点考察狼窝峪、回形山一带,根据情况再决定是否考察回马岭东侧的巨大山谷。 伏兽山陡峭异常,等闲不能在此行走,而北侧的回形山则有小路可以直达狼窝峪,两组人马就此分手,谭风林带着儿子先走,常思纲陪岳父随后由阎王鼻下山,要到达阎王鼻底端以后,顺着葫芦谷的林间小道蜿蜒而下,再从果树园攀登,等于是绕一个大圈子,才能到回马岭的悬崖峭壁下。 行将到达阎王鼻的底部,一直注意着悬崖峭壁的常思纲突然有了发现。他指给宋柏青来看,后者顺着思纲的方向一看,确实,在距离地面大约七八丈高的地方,能看到一个圆圆的洞穴。洞穴朝西南方向,从阎王鼻看过去并不显眼,加之阎王鼻上杂草丛生,兼有树木掩映,且方向并非相对,何况来得时候,各人心中所想,都是要到岭顶一探究竟,所以这凭空出世的洞穴竟然被忽略! 一旦有了新的发现,常思纲也不觉得累,足下生风,很快的来到阎王鼻下,只见远处山梁上,匆匆跑来二人,渐行渐近,看的出一个是谭人祥,另一个宋柏青感觉不认识,及至到了眼前,才看出是阴冰心。 二人一般的气喘吁吁,一般的神情焦急,宋柏青目注二人,希望他们说明。 昨夜风起云涌,随后雨斜风狂,阴家寨的人们却也不无担心,大多早早睡下,巨雷轰响惊醒了沉睡的人们,阴冰心听的大门一阵急促的响动,连忙起身,却见堂兄弟阴如云神色慌张的站在门口,手中举着一个破马灯,一身的蓑衣,滴水如注。 “什么事?”他努力沉着的问。 “你快去看看吧,”阴如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寨子里进水了。” 听到这个,阴冰心倒是略略放心。阴家寨地势是北高南低,发源于回马岭的游龙河,也就是方子平所说的青龙河,从村子东侧绕过,还有从北侧跑马山下来的水,从地势远远高于他们的翠屏村下来的水,都会在这里汇集到一起,浩浩荡荡,波涛汹涌,流入温河,进入水流湍急的风尾峡,流出山谷。所以只要是一场大雨,整个阴家寨的街心便会成为一片汪洋。为此每家每户在盖房子的时候,总要将地基抬高,饶是如此,每年夏天雨季前后,房屋内依然潮湿不堪,很多粮食或衣物都会霉烂,而墙皮经水浸泡或泛潮,导致大片脱落的情形时有发生,宅基较矮的厨房、猪羊牛圈门前尽管都有一个防水的弧形隆起,却也阻挡不住大水的入侵,经常积水盈尺。所以这样的大雨,寨子中进水实在不足为奇。 然而阴冰心低估了这次大雨!今年夏天,山谷内曾经历过暴雨的洗礼,唐家宅变成了一片汪洋,唐家有几个人更是神秘失踪,那时候阴家寨却没有什么损失,房屋被淹没的自然不少,可几乎全村的人都冒雨来到翠屏村南,这里有几间石屋,地势较高,而且坚固异常,所以得以幸免。现在的雨,难道能和那场雨相比? 等他离开院门,来到村子中心,不由得叫苦不迭:大水已能没过小腿,能听到很多人家的惊呼和哭声!阴冰心细看水流,竟然是由南而北,逆地势流淌,难怪自己家里尚不见积水呢!然则是游龙河水泛滥? 他们趟着流水,来到村前,灯影里,水势惊人,但觉波涛滚滚,奔流而来,似乎无边无际,的确骇人!至于从何处发端,在无边暗夜中,却已经不得而知了。 奔流不息的波涛似乎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除了村前几间茅屋被大水泡榻根基,少有损失,然而到了天亮,大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根本就是一梦!而走街串巷检查损失的阴冰心,突然接到消息,阴如云家唯一的男孩子,也是阴家唯一目前唯一的后代,竟然不见了!就在洪水退去的时候,孩子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本来一直在眼前,可阴如云在院外弄来石头垫脚,老婆要到厨房做饭,等她回来,孩子就不见了。 阴冰心发动全村人找了很长时间,也没能找到只有七岁的孩子,无奈之下,带着人奔赴翠屏村,阴家两个孩子的失踪都是在雨天,他们自己无法找出原因,只能寄希望于翠屏村张罗这件事的谭风林、宋柏青和李山西几个人了。 而李山西却还卧床不起,红日东升,阴冰心看看无法,只得让如云留在思纲家,自己和谭人祥往回马岭走去。 这一路都是青山碎石,所以虽然刚刚下过大雨却也不觉泥泞,翻过几道山梁,尚未来到阎王鼻下,就见半山腰里,常思纲陪着岳父急匆匆下山而来,谭人祥看了半天,不见父兄踪影,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深恐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一路小跑,迎将上来。 思纲先是对人祥点点头,简要说明了他们的发现和设想,人祥才长舒了一口气,接下来,阴冰心也把昨晚的情况粗略说了一下。 宋柏青点头,也给大家说了思纲的发现,提议让思纲和谭人祥去查看,自己带阴冰心回翠屏村。 而李山西此时犹在昏昏然不知其所之,梦里还在嘟囔着:龙回道观……回道观……肃穆……清幽。 宋柏青摸了摸他的额头,很有些烫手,见的是高烧,长此下去,自然对内脏不利,他一面让永红做些稀饭,熬点姜汤,一面凭着自己的记忆,开了个药方,让常思目去抓些药。否则就要出灵蛇箭或者凤尾峡去请郎中了。 这自然不容易,灵蛇箭沟壑深远,泥泞难行,而凤尾峡经昨夜大雨,温河水一定暴涨,小路本就是沿河而行,此时更是有危险,宋柏青万般无奈,正要挥毫运笔。柴扉本是虚掩,此时却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第十六章绝处逢生 宋柏青本已焦头烂额,都打算自己开药方了,却听得柴门有异,急忙转身时,门外两个年轻人,都是气定神闲,而宋柏青看着他俩,半天没合拢嘴巴! 门外二人中的一个,足有二十五六岁年纪,方面大耳,双目炯炯有神,天生异禀,貌相不凡,一袭玄衣,愈发衬托的他身材颀长,面容清瘦,更显精神,身上背一个百宝箱。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方子平! 另外一个,细高身材,眉清目秀,说来更奇,那竟然是唐门大少爷唐学风!如果宋柏青在别处看到这两个人,一定会以为自己见鬼了,现在看到他俩,除了惊奇,那种喜悦,不解,好奇,激动,加上终于能有所依靠而带来的轻松感,最近五内如焚而又摸不着边际的种种烦恼,一时全都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竟然相哭! 方子平还是那样潇洒,快步走进院来,和宋柏青紧紧拥抱,一刹那间,交流了千言万语。这种在患难时刻结下的深厚友谊,在二人紧紧的拥抱中互相升腾,迅速爆发,两个男子汉眼角都湿润了。 唐学风也上来见了礼,子平也见过了阴冰心,来不及叙述别情,方子平先去看李山西,只见他呼吸不稳,脉象微弱,显见的是心力交瘁,此时不宜打扰,方子平挥挥手,大家都退出来,方子平看笔墨现成,提笔就写,一挥而就,交常思目去取药,自己则招呼宋柏青等坐下,那边常思纲的妻子宋永红也已经得到信息,迫不及待的带着常平,来看方子平。 子平起身,热情招呼,目光最后落在孩子身上,这孩子不过满月几天,虎头虎脑,因为奶水充足,小常平吃的浑身上下滚圆滚圆的,带着明显的奶胖,特招人喜欢,那一双大眼又圆又明亮,眨呀眨的看着方子平,似乎在说:“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子平半是喜悦,半是伤心,看着这个由自己命名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柔情,他从永红手离接过孩子,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不知怎的,突然“腾”的一下想到了唐雪衣,子平的脸上,出现了柔和的表情,令学风和宋柏青都感觉诧异。 子平收摄心神,摆弄着常平的小手,又蹭蹭他肉乎乎的小脸蛋,才恋恋不舍得交还给永红,不暇他顾,就要动问最近山谷内发生的一切。 尽管大家对方子平的归来都饱含着无限好奇,可也无法动问,宋柏青才要开口诉说,柴门响处,常思纲匆匆走了进来。 他看到子平,两个眼睛睁的大大的,子平也愣愣的看着他,两个好朋友都不说话,双目交流,双手相连,互相打量,好象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突然相遇在陌生的异域,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紧紧拥抱在一起。常思纲笑出了眼泪,子平也鼻子酸酸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滴落在尘埃。 小常平不理解他们为何发笑,好奇的看着子平和爸爸,永红拉起孩子的包布擦拭着泪水,这种惊喜,思纲长了二十多年,也是从所未遇! 第37章 等大家都镇定下来,纷纷落座,永红要把孩子交给思纲,宋柏青不愿意,上前接了过来,永红立即回家,带来茶叶和开水,拉过小圆桌,且泡上一壶茶,自己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常思纲先从午夜钟声说起,谈到奇云怪雨,导致阴家寨和翠屏村两个孩子失踪的事情,然后说到三上回马岭之所见所闻,这些事思纲大部分都亲身经历,所以说的详尽而又生动,理路清晰,子平听到“龙回道观,肃穆清幽”八个字两度神奇的被发现时,眉头皱紧了。 “这八个字,确实早就存在于道观?”子平抓住思纲说话的空隙,插嘴问。 “是的,”思纲说,“那些石头,确实是道观偏殿上的,我仔细查看过了。” 子平点点头,又了解了一些回马岭新的变故,就陷入沉思。手中那杯茶,只喝了一口,就把杯子交到左手,片刻之后,又交还给右手。 常思纲和谭人祥同宋柏青他们作别后,顺葫芦谷小路而下。这葫芦谷,谷口小而山腹深,两侧都是参天的松柏,四季常青,遮天蔽日,小路被丛草淹没,几不可辨,因为谷内终年不见阳光,丛草高而不够粗壮,斜在小路上,潮湿滑溜,须得处处留神。 人祥走在后面,还是被摔了两跤,险些滚落葫芦谷,幸得思纲扶持,才能安然无事,饶是如此,两个人都弄了满身的泥巴,狼狈不堪。 谷底却有溪流,流水潺潺,在谷内显得异常清脆,思纲见自己葫芦里的水所剩无几,先饱饮一顿,然后灌满,沿溪流一侧的小路,小心的前行,终于出了葫芦谷。 阳光已经满山,田野展示着最后的生机,二人都是精神一爽,开始穿行果园。果园内各种山果树混杂,上月中秋,常思纲忙于米山事件,宋永红待产之身,未曾前来收取野果,思纲回家后却发现各种山果堆积了不少,那都是谭风林专门让人给送来的。 这一番跋涉,虽是上坡,却比葫芦谷内舒服的多,也爽气的多了,一路鸟鸣相伴,自也不觉寂寞,很快的来到回马岭的悬崖下。 仰望回马岭,壁立千仞,挺拔高耸,似乎直入云端,这份雄姿,让思纲啧啧称奇。青龙河水,由悬崖峭壁下的一个大石洞内发源,石洞外是人工挖掘的一个方形水池,外侧是半圆形出水口,山泉水由此一泻而下,进入了青龙河道,初时水并不大,沿途经过伏兽山脚,兼收并蓄,水流不断加大,终于在阴家寨南侧,形成一条阻断交通的大河,方子平就用它困住神鸡,终成大功。 就在水池的正上方,有个圆形洞口,大小同回马岭的地洞相当,直径两人多高,峭壁上还残存着流水的痕迹,想来水从此洞流出,直接流入了水池,再由半圆形泻洪口流出。这也就间接证明了宋柏青猜想的正确! 这个地方思纲并非初次前来,而谭人祥更是多少次来过,每年秋季野果飘香时节,人祥都要跟随父兄叔伯,来此摘果子,渴了就到水池中灌水来喝,这个地方绝对亲切。 那时侯从来不曾发现有这么一个洞口,虽说人们往往熟视无睹,可这么大的洞口,岂能一无印象?人祥冲思纲严肃的点头,证实了思纲心中想法的正确性。这个洞口,竟然能同高在云天的回马岭地洞相通,听上去确实有些匪夷所思,然而方子平听着,不觉其异,相反的,他感觉自己的思绪正在抓住一个关键,他刚要触摸到它,突然一阵云来,掩盖了一切,那些思绪就又飘飘渺渺的,甚至变的支离破碎了。 第十七章奇幻百端 常平在外公怀里睡着了,平稳的呼吸让大人们感到平和安详。永红接过孩子,抱回家去。方子平甚至忘了和她打招呼,而杯中清茶,业已冰凉。 方子平的心思全在这件事上,他在听的同时已经对这件事情有了深刻的了解,尔后的盘算只是为了想办法对付。看他一个人静静的想,宋柏青也不愿意打扰,悄悄拉唐学风出来。柏青看到唐学风,心里的感觉可以说是欣喜若狂,这个孩子从小他就喜欢,后来因为他的父亲唐生亭曾经托孤,让他照料侄女雪衣,宋柏青却始终有一种负疚感。尽管子平再三说明,唐门之事源于一个诅咒,在这件事中,人力有时而穷,即便是他,也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可不知道为什么,宋柏青心中的负疚感总是盘踞在心灵最深处,无法磨灭。 他想起方子平交代他命名风云三箭,三箭依次是穿风、凌云、断雨,李山西以一个老江湖的眼光看出这三箭,箭箭不落空,都是针对唐家,方子平也曾这么说,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一切的确都是为了针对神鸡,宋柏青在坟墓内也曾见到地图,方子平的命名暗合了前人的安排,但唯有这风云三箭却不是,无论如何,总给人一种针对唐家的印象。 不过有一个问题,李山西忽略了,宋柏青自己也忽略了:在命名风云三箭的时候唐学风已经失踪! 唐学风的失踪其实是在大雨之前,这件事连学风也不甚了然,只觉得凉亭被一个巨大的阴影所笼罩,而自己无法克制冉冉而来的睡意,终于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好像被人点了睡穴,或者被施以咒语,唐学风就这样失踪了。 宋柏青还记得雪衣说过,生亭就是在死的时候还叫着学风的名字,那么在生亭看来,是否还对学风抱有希望呢? “那你在失踪之后到了哪里呢?”宋柏青无法掩饰心中的好奇,拉住学风的手问他,眼睛则一眨不眨地盯着学风略显苍白的脸。 “宋叔叔,这件事还是要问子平兄,我没问过他,也不甚了然。但他给我说过家里的事情,他说自己无能为力。”学风或许是想起了逝去的父母,心中无比难过,眼泪扑簌簌流下来,他也不去擦,一任自己双泪交流。 柏青拍拍他的背,表示安慰,心中也不自禁的替他难过。 他回头看着房里的子平,还在端着茶杯,不发一言。他也无奈的摇摇头,子平才一回来,大家都来不及关心他,了解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却要他立即跳起又一付重担,柏青刚才因为仔肩重担一卸而引起的轻松感,立即被巨大的歉疚所代替。 子平终于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对着宋柏青笑笑,请他过来。柏青来到房间内,跟子平到墙边,那里贴着那首诗,宋柏青曾和李山西共同参详过,惜乎不得要领。 那首诗写于己酉冬夜:“是的,那是乾隆五十三年,”方子平沉思着,脸上肌肉在抖动,“这是我师父写的,真快呀!他老人家仙逝也有十年多了!” 宋柏青又看了一遍,写的是: 少岁浮灾不知难, 鹰翔凤飞料应闲。 灵蛇当道夜无边, 雪落梅花满平川。 他睁大眼睛看着子平,心中突然有所领悟:“难道是他老人家写给你的?” 思纲一听,也看着子平,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 子平点点头,看了看学风:“是的,师父说我毕生都会悬壶济世,可我将来还有一些事情,他老人家都已料到,所以写了这么四句暗示给我。” 那年冬天天气异常寒冷,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师父带着子平外出给人看病,回来的路上,子平困顿不堪,对着师父发了几句牢骚,师父很是不悦,但没有说话。 回到家里,师父端着子平泡好的茶开始教育他:“平儿,我们的前辈中不乏克己助人之辈,神农亲尝百草,扁鹊列国周游,华佗为关二爷刮骨疗毒,最终却死于奸雄曹操之手,本草之王的李时珍游历山川,撰写了《本草纲目》,这些前辈圣贤不仅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典籍,也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师父我虽然才疏学浅,但世代薪火相传,救人的宗旨无时或忘,也将平生所历之疑难杂症并皆罗列,其中有些已经证明可以治愈,而有一些却还需要像你这样的后人去努力。” 师父对子平一向并不严厉,甚至有些和颜悦色,今天面凝寒霜,一口气说了许多,令子平甚感惶恐,他低着头,听师父继续教训。 “这四卷经书,都是我平时积累,其中有心得,有疑问,有偏方,也有对前人典籍和疑症的思考与尝试,现在都交给你,你要认真去看,有什么问题提出来,我或能解答。” 师父喝了口水,继续说下去:“平儿,你天分甚高,假以时日,当有成就,高于为师,并非虚妄。一定要抱有济世救人的信念才行,好在你本性善良,为师无需多嘱。只有一件,那就是你的身世,或能成为解不开的死结,左右你此后的所作所为,令为师担忧。” 子平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此时听师父说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凝神静听。 “世上是非纷扰,善恶之间,那也难说,你的父母都非寿终正寝,他们和你的姐姐在同一天先后死去,个中详情,我也不甚了了,等你有机会回家问你的姨母,便知端的。” 原来父母姐姐一并死于非命!方子平眼含热泪,恨得不插翅飞到家乡,问问姨母,了解父母的详情。可师傅还有话要说,子平克制住心中的悲痛,听师父继续说下去。 “平儿,你可知道人世间最刻骨铭心的感情是什么吗?”看子平摇头,师父接着说下去,“不是爱,不是幸福,而是仇恨!这正是为师最担心你的地方,如果此念横亘心中,你就会失去理智,无法判断是非,而对你行医也好,说阴断阳也好,势必成为最大的滞碍,也会影响你的成就。你要记住,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自己站定了立场,问题才会看得更加透彻。” 第38章 说完,师父提起笔,写了这四句偈语,并作了解释:“平儿,这是你一生中比较重大的事情,我们只说第一句,你知道为师为什么这么写吗?” 子平摇摇头不做声。师父看着他红红的眼圈,叹了口气:“唉!少年时的这件事对你而言乃是浮灾,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因为你本就不知,而且是非远非你能判断,你只记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这个浮灾,你也许不会在你姨母那里生活,说不定为师也不会遇到你,我们师徒之间也没有这种缘分了,冥冥中自有天意存焉。” 子平似懂非懂得点点头。那下面几句是什么意思呢?子平想问。 “对你父母之死,你有权力作出自己的判断。为师只希望你能正确对待,对待别人,也对待你自己。后面的几句将来你会明白,我也只能说这些了。”师父闭上眼睛,有些累了。 子平那时候尚不自知,其实师父已经对自己的身体有所感觉,所以预作交代,这件事之后不久,子平奉师命回家,见到了姨母,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可等他回到师父身边的时候,这位一生行走四方,济世救人的“老神仙”,竟尔已经仙去! 第十八章解铃系铃 方子平眼睛湿润了,正是师父对自己的培养和谆谆教诲,让他学就一身本领,成为一名走方郎中,而一旦他觉得自己功力足够复仇时,他来到了这个山谷,他要会会唐生亭。他带着满腔仇恨而来,可他来的时候,适逢米山坟墓事件刚刚发端,其势不能袖手,子平就这样被玄异的力量卷了进去,而他自己突然发现,他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好恶,只能随波逐流,这可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存焉了! 那段时间,子平很痛苦,他被唐家请进大院,看到了唐生亭,那个奄奄一息的唐生亭给了方子平很大的刺激,在大自然生老病死的规律面前,人类显得多么渺小和无奈!方子平那一个下午,名为采药,实则是观察地势,心中盘算应对之策,结果他经过了痛苦的掂量之后,选择了治疗对方的病,亲手治好了唐生亭,之后,他跟着学风来到米山坟墓,目睹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咒语,子平突然发现,把自己弄得家破人亡的唐生亭一家面临着巨大的死亡威胁,这意外的机缘,使子平深深陷入矛盾之中! 这真是绝大的讽刺,天道轮回,这次该唐生亭家破人亡了。方子平内心天人交战,以致他疲惫不堪,夜不能寐,在卧虹村盘桓的那段时间,方子平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然而这件事而又无人可以诉说,这更增加了他烦恼。最终他北上翠屏村,并暂时定居于此,心中的波浪,翻翻滚滚,总未止息。 该怎么办呢?自己该如何处置?他在三月间的一个夜晚,静坐独思,徘徊良久,终于月亮钻出了云海,照亮了方子平才落成不久的小院,这使他眼前顿时明亮,而心中的这番斗争,也终于有了结果。最终,师父的教诲、方子平本性的善良起了作用,他决定还是出手相救。此前他曾在唐家呆了很长时间,除了赵香草,还有一个唐学风最为子平看重。他估摸自己的力量,只能先救唐学风,也算是走一步看一步了。此后唐雪衣亲往子平家中的那次拜访,言辞激烈,直刺他的心底,令方子平顿生豪情,他终于决定要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和神鸡搏斗一番。 方子平避开坟墓咒语的笼罩,动用了自己的全部能量,将唐学风安置到一处山洞,而山洞所在的山谷,正在峙山南麓,方子平叫它风平谷。而就在解救了唐学风之后,子平在翠屏村自己的家中,双手抱头,痛苦不堪,那一个下午,子平绕室彷徨,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极为鄙视,最后他双手合十,跪在那里,祷告良久,请求父母的原谅! 唐学风就在这里昏昏睡去,浑不知一山之隔的唐门此后迭遭变故,一时间愁云惨雾,邪风淫雨,弄得唐家七零八落,家破人亡,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哪! 此后,方子平迅速命名了风云三箭,直指米山,这个诅咒竟然因此而无法越峙山半步,唐学风才得以安全涉险!而此后方子平迅速启动青龙白虎,并在飞鹰山设下衣屏峰和翼展峰,借以保护唐雪衣。 方子平因为保护了唐门多人,在中秋之夜神鸡被诛之后,竟然也未逃脱咒语的惩罚,面壁六六三十六天,到今天方始脱困。 宋柏青和常思纲都听的啧啧称奇,对于子平如此的深谋远虑和大义大智,双双佩服不已。而同时,宋柏青也对子平多了一层感激,那就是为唐门保留了唐学风,使他可以将来能够面对唐生亭。这本是一种奇怪的心理,可宋柏青始终无法摆脱。“可我们后来多次去过坟墓,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并没有你的踪迹呀。”思纲提出疑问。 子平笑了:“那自然因为我并非在坟墓。” 事实上,坟墓内一切都是虚幻,即如箭矢本身,也属虚幻,等闲不得见到。方子平进入甬道,接近墓室之门的时候,箭已启动,神鸡被射落在大锅内,而一旦完成任务,诅咒就开始对方子平薄施惩罚,所以后来人根本无法见到他。 三十六天对于山谷内的翠屏村居民来说,实在不短,可对子平他们来说,那不过是一夜!方子平一觉醒来,发现了身边的唐学风,推醒他,二人相视大笑,他们甚至不去管身处何地,也不去管此时已经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的眼睛都适应了黑暗,沿着狭窄的洞腹,渐渐向上,终于走出了山洞,而一旦见到阳光,映入他们眼帘的,竟然就是翠屏村。 思纲瞪大眼睛,疑惑不解,宋柏青微微颌首,表示领悟,对他们无恙归来,心中庆幸不已。 方子平看着墙上的诗句,自言自语:“以前总也不知道这几句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豁然开朗了。” “哦?”宋柏青也是饶有兴致,似乎顿悟,“这‘鹰翔凤飞’是说神鸡?” “是呀,其实主旨就是‘风飞’二字。”说到这里,方子平心情沉重起来,脸上露出深深地忧虑,“虽然我们已经感觉心力交瘁了,可我师父说处理这件事还是‘料应闲’的,而对付灵蛇,就不那么轻松了。很长时间了,我就在猜想这几句话,直到神鸡出现,才知道应在这里。‘灵蛇当道夜无边’,夜既无边,那就表示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听方子平尚且这么说,同坐诸人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大家本来对子平寄予了莫大的期望,如果子平尚且有畏难情绪,那么这件事,可真的要“夜无边”了。 方子平双目炯炯,注视着谭人祥:“谭大叔还没回来吗?” “没有,我们刚才路过我家门口,没有发现。”人祥说道。 “如果谭老弟回来,他一定会到这里来的。”宋柏青这样说。 “嗯,”子平答应着,迅速作了决定,“学风,你先回家一趟,跟你妹妹说明情况。思纲,我们两个,再加上阴家兄弟,先到翠屏山脚的穆家林去查看,而后由青龙河发源之处开始考察,顺流而下,一直到温河,回马岭暂时不必去了。穆家兄弟和阴家寨的阴家族人,暂时应当注意安全,尽量聚众而处。宋叔,您在家调度,一方面关注李前辈的病情,另一方面等待谭大叔回来。” 这番吩咐,清晰明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大家心里都有了精神,群龙无主的局面得到了彻底的改观。 也许是因为对子平依赖已久,常思纲听着方子平的吩咐,心中感到特别放心,有子平在,他顿感轻松无比,看着他,信心重新回归,浑身又满是劲。 学风首先和大家作别,回唐家宅而去。这条小路多么熟悉,发源于跑马山和卧虹山北峰的两条河流在飞鹰山西北角交汇,然后傍着飞鹰山脚欢快的流去,分隔开了卧虹村和唐家宅,流入了温河。可当他再次走在这条小路上,心情却已经非常沉重,真是重来事事堪嗟!飞鹰山双翼乍占,卫护着唐家宅,自己和衣妹妹固然得此峰卫护,而唐家老少十几口竟然悉数遭劫,学风从子平嘴里得知之后,热泪横流,而子平也没有去安慰他,任凭他一个人哭了个够。 现在他的眼睛又湿润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山路崎岖不平,学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顾不上擦拭泪水,也没有发现来到了拐弯处,这已经是卧虹村的东北角了。 “啊!你,是谁?你怎么……”模糊中,学风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学风感觉很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怔怔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 第十九章初探风霞 学风这才想起,其实自己已经失踪很久了,说不定别人把自己当作鬼魂呢。他定定神,看清楚了,原来是宋叔家的二姑娘宋永荷。他感到一丝歉疚,赶紧回答:“我是唐学风呀,我回来了。” “可你,你不是不见了吗?”永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两只眼睛惊恐的望着他,身体在往后退着。 “是呀,可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学风努力的笑着,使自己看上去显得和普通人差不多。可是他的脸太苍白了,还是吓着了这个姑娘。 永荷还在后退,终于转身就跑。学风也不敢去追,他想想这件事确实不一般,一个失踪很久的人,尤其是家族遭遇极为凄惨而又失踪那么久的人,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难怪人家害怕。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过身,朝东走去,那里是他久违的唐家大院。 唐雪衣才从米山回来不久,一个人端坐着,百无聊赖,方子平曾如此真切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在米山竟然一无所获,这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第39章 可她突然吃惊的抬起头,在门外,站着他的大哥唐学风!“学风哥,是你吗?” “是的。是我。”学风简短的回答。 “你,终于回来了。”雪衣惊喜交集,而喜悦尤甚,她站起身,朝学风走去。 兄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这种劫后余生式的重逢,简直如在梦境,而对雪衣来说,那是恍若隔世。而算算时间,也就三个多月。 雪衣哭了,哭声中包含着委屈,心痛和无奈。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家门迭遭变故,十余口人先后遭遇到各种不测之祸,雪衣亲身所历,除了大姐雪霜,本不再指望能生见家中诸人,没想到上天突然给她送来大哥学风! “是真的吗?”雪衣还不相信,趴在学风的肩膀上,兀自在问。 学风拍拍她的背:“是真的。”他几乎被哽噎住了,但还是坚定的回答。 学风也哭了,哭声中包含着各种难以名状的辛酸和心疼,就好比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亲人全部死于瘟疫。自己亲爱的父母都永远无法见到了,还有三个弟弟,略显懦弱的学云,温文尔雅的学雨,还有活泼可爱的学雷,再也不能见到了! 兄妹俩这一番痛哭,把积攒了很长时间的悲痛都宣泄出去,哭过之后,都觉得心腹间畅快多了。 “学风哥,你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呀?”雪衣擦干了眼泪,让哥哥坐下,一边仔细打量着他,一边问。 “我也不甚了了。是子平兄解救并藏起了我,这次,我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什么?!方子平?他回来了?!唐雪衣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雪衣生涩的问,“怎么救的你?他既然回来了,又在哪?” 子平正和常思纲他们在穆家祖坟察看,这块石碑本是根据他的建议所立的。虽说他忙于神鸡事件,无暇分身,可他确实曾见过这块石碑,这上面所有的字都是他所书写,两侧的八个大字“荫佑子孙”和“千古流芳”也是他动了一番脑子写上的,现在赫然被两条龙代替! 龙!果然是龙。子平想,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它在作祟了,不过自己现在对它知之甚少,不若当时对神鸡那样有把握。 子平对这两条龙看了很长时间,才来到背面。据思纲讲,坟墓上曾有蜿蜒而上的痕迹,不知是因为大雨冲刷还是什么原因,已无法看到了,但那八个大字,子平是确确实实看见了。 龙回道观,肃穆清幽。这条龙,回到回龙观了?子平突然想到,这个道观的确奇怪,为什么会叫做回龙观呢? 既然叫做回龙观,那么很简单的道理,龙自然要回来,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一行人又仔细察看了坟墓各处,除了这里,再没什么变化了。 从穆家林走到路上,子平一直不说话,思纲知道他又在用心思考了,通常这时候他不喜欢别人打扰,思纲来到路边,自然拐往回家的路,不想却被子平叫住了。 “常兄弟,我们到翠屏山去看看。” 上翠屏山?为什么?思纲想问。 “这个地方,我有感觉呀。”子平笑笑,故作轻松。思纲转身,跟这子平往翠屏山走去。其实他说得不假,思纲想,子平却是对于翠屏山深有感觉。 走在路上,阴冰心一直不说话,直到子平问他:“阴兄弟,你对自己的姓氏了解吗?” 冰心说不甚了然,只知道祖上世居河南南阳。子平点头:“哦,原来是阴丽华太后一族的后人”。据子平讲,这位阴丽华,乃是东汉开国之主光武帝的皇后,生得美丽非凡,深受光武帝喜爱,及至明帝即位,尊为太后,阴氏族人得太后荫庇,因而颇得时人尊重,一时称盛于河南南阳。“其实,阴兄弟,”子平继续说,“你的姓氏非常古老,出现在商朝时期,最早是封地。不过发展比较大的一支还是管仲的后代,因为被封为楚国阴大夫,所以改管姓为阴。那也够古老的了。” 阴冰心对自己的姓氏的确不甚了然,听子平一说,原来自己的姓氏都有两三千年的历史了,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子平笑笑不再说话,他们经过一番疾驱,已经登上了翠屏山。 子平带着他们,往南侧走去,一路踏着残败的秋草,来到了风霞寺。思纲还记得,自己曾和岳父到寺庙附近坐眺回马岭,青烟袅袅,而到了下午,一场大雨,竟然夺走了阴家一个孩子的生命。 子平却没有去看回马岭,他绕着风霞寺转了一圈,然后开始深入寺内,在断壁残垣间察看,思纲和阴冰心虽然不理解他的用意,也帮着他在寺内到处察看。 这座寺庙极为袖珍,奇怪的是山门不曾向南,而是朝东,思纲站在门口的位置,极目远眺,发现这个寺门并非正东方向,竟然正对回马岭的回龙观! 第二十章横空出世 这本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常思纲却觉得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他曾经多少次登上翠屏山,也绝对不止一次眺望回马岭,然而却从未去想凤霞寺和回龙观会有什么联系,然而不经意之间,他却发现,翠屏山的寺庙的山门不朝南方,却向回马岭方向,或许会有什么含义呢。 子平点头称是,但并未再进一步思考,他反而凝视着翠屏山北侧的横梁沉思起来。这道横梁,由翠屏山北侧延伸出去,同卧虹山交汇,使翠屏山看上去像一把镰刀,而凤霞寺正位于镰刀把与刀刃交界处。同回龙观的位置一样,这里本身其实不是很适合建一座寺庙的,子平有点痛苦的想。 风微微的吹着,柏树发出轻微的声响,秋草随风而动,太阳正逼近卧虹山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子平坐在一块大石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落日,卧虹山之上的落日,正由云层移出,显得又大又圆,而整个王箭以及子平取水的剑泉已经进入了巨大的阴影之中,那正是卧虹山投下的影子。 彩云满天,颜色由白而红,随着落日一点点的落下,西天的云彩整个被染成红色,这种壮观的景象令在翠屏山顶三人嗟叹不已。 三个人似乎被壮丽的晚霞所吸引,都无心他顾,良久,方子平“嘿”的一声,也同时惊醒了另外两人,他们都从别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中看到了自己。 阴冰心凝视着回马岭方向,这倒不是他要从那里找到什么,而是,实在说,从翠屏山看回马岭,和自己平时从阴家寨看回马岭,确实有很大的不同,跑马山直伸过来,回形山往西北方向直伸出去,同卧虹山行将接到一起,却突然被一个山箭分割,这就是灵蛇箭了。 他的目光从灵蛇箭收回来,灵蛇箭正南方就是翠屏村,而翠屏村正好位于跑马山的尽头,翠屏村和阴家寨一样,都是四面环山,地理位置应该不错,但是翠屏村沾光在它的地势还要比阴家寨高。 阴冰心一头看着,一头想着,他没有注意到子平他们二人在做什么,直到太阳完全落山,黄昏来临的时候,他突然惊叫一声,寺院内的二人愕然抬头,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大张着嘴,半天合不上了! 只见回马岭顶的道观附近,一股黑云冉冉上升,初时还是很粗很浓的一股,渐渐的越来越细,越来越长,形状也变得蜿蜒曲折,这股黑云,在微风吹拂下,先是慢慢往东而去,继而在空中一个转身,迤逦往这边而来,掠过了跑马山,很快的罩住了翠屏村。 “黑云!”常思纲惊恐的叫着,他有过两次经历,一次是在村子里,浓雾笼罩,对面不能见人,还有一次就是最近在回马岭,大雾笼罩了一切,李山西当时竟然神奇失踪,后来浓雾散去,才发现他已经下到阎王鼻的底端,那次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李山西可能就要身坠悬崖,粉身碎骨了! 方子平虽听思纲说起过,但远不如这种感受来的真切,就见整个翠屏村都陷入迷雾的包围,跑马山只能看到山头,东南侧的飞鹰山竟然也只露出雄鹰的头部,而村子里就有人声传来,显得极为慌乱。 浓雾从翠屏村渐渐散开,升到半空再凝聚在一起,然后凝聚成细细的一根烟柱,而此时,翠屏村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内! 那道黑色烟柱飞舞升腾,渐渐升高,在阴冰心的惊呼声中,竟然缓缓向翠屏山飘来,而从方向上看,目标正是风霞寺! 方子平看着呆立不动的二人,心中悚然而惊,连声高喊:“快走,快走!”自己先往北而去,打算循原路下山,常思纲和阴冰心这才如梦方醒,往北就跑。说时迟,那时快,那股烟雾迅速卷了过来,把风霞寺和三个人一起罩入雾中! 方子平还在叫着:“常兄弟!阴兄弟!” 浓雾中思纲的声音传来:“我在这儿,阴兄呢?” 就听阴冰心大喊着:“我在这里!啊!龙!啊……”一声凄惨的叫声之后,就此寂然。山风大作,飞沙走石,吹的子平脸颊隐隐生疼,双目难睁。而翠屏山上松涛阵阵,因此时已是黄昏,雾中的感觉又自不同:似乎浓云蔽空,星月无光,好似进入了黑夜。 方子平强摄心神,端然而坐,口中呢喃,这才感觉风小了一些,而眼前一丈之内也能视物了。 常思纲却还是无法睁眼,幸好抱住了一棵树,慢慢坐倒在地,勉强和风云抗衡。 一盏茶的工夫,云消雾散,光明重见,方子平睁开了眼睛,看到不远处常思纲坐在地上,怀抱一棵柏树,犹未睁开眼睛,他走上前,连叫思纲,思刚才努力的睁开眼,但子平四处搜索,却不见了阴冰心。 第40章 子平只记得彼时阴冰心惊呼连声,然后就寂然无声,他到那里去了呢?子平心中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而等他到寺内搜寻一番之后,这种预感就更强烈了! 这一番较量,子平未占到上风,他知道这个化身为云雾的怪物,绝非易与之辈,不过有一点令他欣慰:那就是他触摸到了怪物的外层,虽未及本质,却已小有收获,然而代价却也惨重。 常思纲徒然的在山顶到处搜索,终于一无所获,等他确信阴冰心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之后,思纲神色惨然,垂头丧气。 唐雪衣在巨大的幸福到来之际,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她唯恐这本是虚幻,自己还会失去,因而牢牢抓住哥哥学风的手,要他讲讲别后的情况。这次重逢,对她冲击很大,以至于饭后坐在床上,睡意朦胧。 也难怪,一夜折磨,几乎不曾合眼,此时哥哥劫后余生,兄妹重逢,加之闻听方子平已安然涉险,回到翠屏,一昼夜之间,经历了大悲大喜,这种感情,最耗精力,所以倚床而坐,竟而沉沉睡去。 学风看妹妹睡着了,自己悄然离去,一个人来到米山脚下的唐家祖坟,无声的垂泪。直到红轮西坠,彩云满天,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而唐雪衣感觉一个人来到翠屏村方子平的小院,婆娑树影下,方子平大扇摇摇,还在喝茶,看见雪衣,满脸含笑,站起身来,来迎接她。雪衣也笑着往前走,突然远处飘来一阵浓雾,隔开了他们,雪衣骇然,赶紧跨上两步,就走入了浓浓的迷雾中。却见方子平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而身上,有条巨蟒,缠住了他,正在用力紧缩。 巨蟒勒住了子平的咽喉,子平嘴里“嗬嗬”连声,渐渐气紧,喉头咯咯作响,眼珠突出,坐以待毙! 第二十一章水到渠成 雪衣这一惊非同小可,欲待上前相救却挪不动步,眼见得方子平就要毙命,唐雪衣大喊一声“方子平”,倏然而醒,而此时天已近黄昏,而哥哥唐学风正关切的望着她,眼睛里满是疑问,似乎在说:“你怎么会叫他的名字?” 雪衣看着哥哥关切的目光,脸上一红,不自禁的低下了头,似乎被别人窥透了心事。她抬起头,看学风还在凝视着她,提抗议了:“学风哥,干吗这么看人家?” 学风把脸转到别处,掩饰一下自己,他觉得也许是因为妹妹听方子平救了自己,所以印象深刻,以至于偶有所梦的缘故。自己倒不可胡思乱想,臊着妹妹。 这时候方子平却没这么轻松,他还在和常思纲焦急的寻找着阴冰心。然而暮色渐浓,对面已经几乎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了,却还是一无所获。子平看翠屏村已经透出点点灯火,怕家里人着急,决定暂时回家,再作打算。事实上也不容他们再作盘桓了,因为远处一个黑影在呼叫着常思纲,思纲凝神倾听,告诉子平:“是穆大叔。” 是穆天成?这么晚了,仅仅是来找寻他们吗?子平联系刚才浓雾起时,翠屏村中出现的异样,他判断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果然,穆天成循声而来,带着哭音诉说着村中的遭遇。原来浓雾笼罩翠屏村的时候,穆天河夫妇正在天成家,一家人诉说着两个孩子的事情,都在掉泪,浓雾迅速降临,天成家大门开着,只关着用草做成的“半门”,浓雾迅速潜入房间,屋里顿时黑暗,穆天河只来得及叫了一句“哥”,就不见人了! 加上阴冰心,这次又是两个人,而且还是穆家和阴家的人。子平无言,他无法安慰老穆,思纲上去握住他的手,三个人一同回家。 方子平回到家,宋永红带着孩子还等在这里,看见他们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宋柏青看他们脸色阴沉,又发现后面没有了阴冰心,顿时心一沉,用眼光向子平问讯。子平心情沉重的缓缓点头,思纲则一屁股坐下,闷着头抽起烟来。 “你谭大叔已经回来了,狼窝峪那边,也有个地洞,他们往里走了走,因为没有带火把等物,只好退出来了。”在此之前,谭风林曾经来过了,所以宋柏青急着把情况告诉了方子平。 子平点着头,又到里面看了看李山西。后者还在沉睡,据宋柏青讲,一个下午也没醒来。子平把把脉,耳听得李山西呼吸正常,而脉象中又不见有什么异处,大可放心,不过就这样不能说话,也够人心烦的了。 方子平这次真正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在此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听闻,并非亲历,此时亲身经历,就在咫尺之间,人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较之神鸡和坟墓诅咒,有过之而无不及,子平觉得,这件事的确有点棘手。 他手里端着油灯,沉重地踱到墙边,看见师父写给他的那几句话。“灵蛇当道夜无边”,师父是这么说的,可他没有说解法。“我该如何化解呢?”子平苦恼的想,“如果师父在就好了,师父名家风范,一定有办法对付。” 子平这一站,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心中念头转了无数,都没能让他下定决心。他还不能肯定,以自己的功力,是否能和这怪物抗衡。 第二天一早,子平起来了,眼睛红红的,看上去一夜没睡好。他先来到阴家寨,把阴冰心的事情告诉他们,阴寒心和阴如云闻听都是怔怔的站在当地,半天无话。 子平也无可安慰,扭头走出了阴家,往村前的青龙河方向走去。 河水并不特别混浊,水量最大的时候显然早就过去,此时河床的两侧还残留着淤积物,子平呆呆的望着河水,心潮起伏。青龙河和一侧的白虎山曾经帮助他完成围歼神鸡的任务,此刻它却要为祸一方,而自己看着他猖狂行凶,竟然束手无策吗? 子平顺着青龙河往上游走去,伏兽山盘踞在那里,在河西岸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方子平不时的抬头看着这座山脊,似有所悟。伏兽山的确是一头怪兽,可是那是什么兽呢? 从回马岭往南,一个又一个山峰渐次渐矮,连绵不断,延伸到凤尾峡,此峡名为凤尾,然则是伏兽山之尾,非峙山之尾,那么难道这头怪兽,竟然是凤吗? 不过凤乃百鸟之王,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兽的。思绪在此打了个死结,无法取得突破了。方子平转而盯着青龙河,眉头凝成一个结。他凭着印象,觉得在青龙河的某一处河段,河床本来很窄,而洪水滔滔,竟未溢出河床。 那自然不是别的什么缘故,子平发现这一处河床其实被拓宽了,所以前夜湍急的河水得以顺利通过,而没有溢出河床,窜入田地中。这段河床。竟然突然加宽了! 在约好的时间,子平见到了常思纲和谭风林,这一老一少也都是忧心忡忡,见到子平,都是若有期待的望着他。 “常兄弟,谭叔,”子平先问,“阴家寨东北侧的那段河床不是很窄吗?” “是呀,”是谭风林回答,“河水大的时候,就会溢出,阴家寨倒是几次想把河床拓宽,但因为河床本身是巨大的青石板,加之青龙河四季水流不断,河床太窄,总也不好施工,所以一拖再拖,只在西岸加了一段防洪堤。” 子平深深点头,防洪堤只剩下了痕迹,但河床却被拓展了,是什么力量呢? 他们现在来到青龙河发源处,思纲盯着半圆型的出水口,惊呼出声。这个半圆形出水口历经多少年而未变化,现在竟然被撞碎了,这个人工造就的水池已经荡然无存。 子平想起夏天的大暴雨,如果那场雨也未冲坏的话,前天的雨和那时候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何以竟把水池冲坏了呢? 思纲发现的那个洞口,依然有很细的水流出,就算是回马岭顶的雨水同时汇集到这里的话,也不该有如许的力量!每个人都在想着,却想不出答案。 秋风吹着,谭风林觉得有一股凉意直冲心底,很多事情都无法索解,那是他这么多年从所未遇的。 他们从山梁上穿过果园,从泥泞的小路上进入葫芦谷最深处,谷内溪流潺潺,寒气侵人,他们不敢多作停留,迅速攀援而上,日光半咸不淡,失去了往昔的魔力,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狼窝峪比起朝阳的一侧更象深秋,谭风林老而弥坚,一马当先,带领方常二人来到了一个洞口前,洞口前的草地上,有明显的洪水冲刷的痕迹,那自然也是这场雨所留下的,然则水从何处而来?总不会,也是从洞口内流出来的吧? 子平看着黑黝黝的洞口,陷入沉思。 第二十二章神龙见首 就在子平决定进入石洞的时候,山顶上有人高喊,大家凝神细听,原来是谭人瑞的声音,只见宋柏青和谭人瑞高叫着谭风林,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走了下来。 来到近前,才看出那人原来是鸡鸣村的当家人刘立本。刘立本握住子平的手,神色颇为激动和欣然:“刚听说老弟安然脱险,大家都很高兴,老弟还好吧?” 子平苦笑着说:“刘大叔,多谢你和大家惦记。” 宋柏青迫不及待的说:“子平,立本大哥刚刚来到村里,说有要事相告,我们就赶紧来到这里了。” 子平转而望着刘立本,刘立本立刻忧形于色:“是这样,今天早上,青山外出跨青龙河时,石板桥边有身衣服漂在水上……” 衣服漂在水上不足为怪,奇怪的是,衣服似乎穿在人身上,且水流甚急,而衣服根本不动!刘青山看得有趣,找了个长棍试图拨弄那身衣服,衣服挑起来了,可能是因为湿透了的缘故,长棍打弯,衣服又掉回河里,如此三番,竟然挑不起来。 第41章 青山还要继续挑时,水里突然冒起一个怪物,大嘴长须,酷似龙头,青山一惊,长棍随之脱手,而那衣服还是原样。 青山连忙回村子,叫来刘立本等人,衣服却不见了。 “衣服?什么颜色?” “赭青色,一件长衫,一条长裤。” 常思纲和方子平同时惊叫出声:“那衣服,是阴冰心的!” 啊?其余诸人莫不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天无法合拢。昨天黄昏,阴冰心离奇失踪,他的衣服竟然到了青龙河! “那是什么时候呢?”子平颤声问。 “一个时辰之前吧。”子平算算时间,自己那时候大约在阴家寨前。子平想起青龙河的命名,本为对付神鸡,没想到却真的引出了一条龙,他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众人都在低头想这件事,子平却抬起头,看着洞口,黑黝黝的看不进去,他又抬头看着狼窝峪遍地的荆棘和树木,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觉得抓住点什么了! 这件事在思纲向子平解释回马岭下的洞口时,他就有所领悟,却没有抓住,现在看着这里的洞口,他蓦然领悟:无论回马岭顶,回马岭下还是狼窝峪内,这几个洞口都是新近才有的,如此说来,此怪必为潜伏之怪,而且老巢正在回马岭下,而回马岭顶的回龙观一定跟这件事有关系。 假如真的是这样,回龙观其实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地点。子平想,先前光听思纲介绍,自己并未去查看,此时想来,大错特错了,用自己的眼光去看这个问题,一定和思纲他们不同,而且,子平心中还有个想法,现在也基本成熟了。那就是在这三个洞口出现之前,一定还有其他的出口,而这个出口,说不定就在回龙观。 而且回龙观中发现的那八个字,明确的说出了龙,子平先在要思考的是,这条“龙”,跟他所命名的青龙河有没有关系呢?为什么刘青山会在青龙河见到它呢?这个问题需要研究,子平想,如果和青龙河有关系,那会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子平决定改变思路,还是要上回马岭去探究一番。 这番探究,已经是第四次了。不过在方子平那还是事件之后的第一次,所以子平和刘立本看到一座道观的正殿偏殿竟然全部倒塌,也不自禁的生出沧桑之感。 子平的目光首先关注着两侧的围墙,那弯曲的围墙,竟然没有被震塌,实在是奇迹,宋柏青曾经用建筑设计的道理来解释围墙做成这种形状的原因,但在子平看来,那不过是一种象征,或许跟建筑的道理没关系。 正殿的后面已经裂开了一道纹路,而真正的洞口则出现在塑像的下面,深不可测,而且微微的泛着热气,大殿虽然坍塌了,所有的碎石瓦片却没有在洞口留下,而是四散开去,那么谭风林他们所见的流星坠地到底是真是假? 那是幻象!子平想,真实的情景并非如此,其实巨大的力量也许来自地下,冲开这里的岩石,冲向太空,然后回来的。可他们不是在见到光芒坠地之后才听到声音的吗? 然而这也不是问题,回马岭距离翠屏村有数里之遥,中间峰峦又颇多曲折,声音后听到也不足为奇,这正如雷声和闪电,电光一闪,接着才能听到雷声,老百姓常常能从闪电和雷声的间隔时间大小,来判断即将到来或正在进行的雨是大是小。而方子平曾亲眼目睹常思纲放炮取石,他坐在翠屏山北麓,距离对面的卧虹山足有三四里地,他看见思纲点燃了药引,随后就能够看到碎石伴随着尘土升腾,稍过一霎之后,沉闷的爆炸声才会传来,再过一会,回声又传了回来,子平认为,回声其实是声音被周围的山体激荡,再传回来的。 如果这样来解释,则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巨龙冲破了封锁,升空而去,片刻之后带着光芒回到洞穴,然后声音才会发出来,而坐在翠屏村谭风林家喝茶的宋柏青和谭风林才会听到,这样解释,应该合理吧? 就在这一冲之间,正殿被冲得粉碎,屋顶自然因为受到巨大的力量而四散开去,而四周的墙壁也会被这股力量所左右,在倒塌时,自然是向外倒的,故而这个洞穴附近并没有碎石和尘土留下。问题是,这个洞口以前有吗? “以前没有。”思纲肯定的说,是的,钟声之后思纲曾经来过此处,那时候塑像已倒,可洞穴却没有。那么洞穴还在别处?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子平一边找洞口,一边想,龙可乘时变化,又该如何和他搏斗一番呢? 子平眺望鸡鸣山,以及远处的峙山,希望能找到什么可以助他一臂之力。青龙河波光粼粼,呈现出“之”字形,终于流入了温河。而子平诸多纷繁芜杂的念头,也有了完整的思路。 首先要找出它的弱点,看能否就地取材,利用山谷内诸多的牵制来制服它;其次要弄明白它发作的原因,它存在于此处看来为时很久了,为何最近发作;第三,如果能找到前人的一些办法,那可能是最好的捷径,庶几可以事半功倍。不过,方子平在这一瞬间就做了决定,这件事不可和神鸡事件同日而语,所以对付的方法自然也有所区别,至少,不能存着歼灭它的念头! 第二十三章宝塔镇山 方子平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实践。他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就是要尽可能从回马岭找到线索。所以听思纲说此处原本没有洞口时,他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吗? 子平沿着曲折的围墙来到山门,“回龙观”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子平自信写不出这样的字来,他站在山门,南望群山,伏兽山的山峰渐次渐矮,匍匐在回马岭前,一直延伸到白虎山后,由白虎山向南,山势渐高,到凤尾峡达到高峰,而山势陡然止住,壁立千仞,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垂落江边! 子平进入山谷的时候,正是经由凤尾峡,他沿温河河堤直奔唐家宅南侧,来到卧虹村,子平那时候确实是满腹仇恨,要对唐门实施报复的。然而现在,不过一年的时间,一切都已经改变了,真是如梦似幻。 子平看大家还在院中忙着找寻,他叹口气回到院内,却在正对山门的一座塔前站住了。这座塔并不高,只有一人多高吧,但极为精致。最下面是方形巨石作为基石,并不厚,基石上面是四块石头磊就,尺寸和基石相当,而且不是采用寻常的泥土石灰磊在一起,而是在石头的周边凿有凹槽相互镶嵌,所以极为牢固。上面是一根圆形的石柱,石柱的顶端,是一块块的圆石,越来越细,构成了塔尖。 子平见过很多塔,形态各异,有的极为高大,有的则颇为袖珍。此处的石塔虽然寻常,而且就地取材,然而也是建造的极为坚固,以至于这次巨大的冲击竟然不能完全损坏它,不过最顶端的几块石头还是掉了下来,散落在旁边,而那个圆形石柱也有点摇摇欲坠了。 思纲和宋柏青也走过来,这个石塔他们见过多次,视若无睹,现在看子平在研究它,顿觉好奇。石塔之中,莫非另有古怪? 塔上不刻一字,但石头却都打磨得光滑异常,思纲顺手从地上拿起一块石头,轻轻敲击塔身,顿时发出噌噌脆鸣。无疑,塔身中空。 基石大半被深埋入地下,无法深入研究,子平决定从上面着手。他招呼众人过来,看石柱微微向西北方向倾斜,所以大家分成两组,一组聚集在东南方向,一齐用力,向外平推,另一组则在西北方向,支撑住石柱,使它不致倒下,石柱并不很重,晃了几晃,终于斜斜滚落在常思纲等人的肩上。 塔的顶端,赫然是一个圆形的洞口,而石柱的底端竟然插进了洞口,随着石柱的摇晃,下面平放的这块石板,也已有所松动了。子平凑过去,俯身往下瞧,竟然黑黝黝深不见底!如此说来,连作为基石的底座也是中空的了。圆形石柱底端也露出来,竟然还有一个堪称中华第一图的太极图!子平对于这个图的熟悉程度并不下于先天八卦,这种广为人知的太极图,其形状正如阴阳两鱼互纠在一起,因而被习称为“阴阳鱼太极图”。不过这个图的来源却和八卦不同,至今无人能道其详,子平最早看到它,大抵是在七八岁的时候,他为之着迷,一连几天脑子里没有别的,全是此图。 这个图设计简单,但却包含了非常之多的内容。图本圆形,概括宇宙洪荒,中间一道美妙的曲线等分了圆形,一半为阴,一半为阳,而阴阳中各有一点,互为对称,实在是妙不可言!小小的太极图包含着重要的中华哲学思想,把雌雄、阴阳、对称、和谐、圆通、依附、转化等等诸多概念囊括于内,如果说《易经》的阴阳爻、阴阳卦正是阴阳思想之符号化的话,那么太极图的黑白相间、首尾纠合正是阴阳对立统一、消长流行、互动理念的最佳图示。而阴阳相合,阳中有阴、阴中有阳、阴阳流变消长,正是太极图重要的思想。太极两仪生四象,遂得八卦,这些玄异的理论令子平极为着迷。 此图后来在房屋、桥梁、玄术、阴阳等处广有流传。子平看过封神演义,对于太极图能令皇子殷洪丧命,就很向往。他少年时从师云游四方,也多次见到师父用此图降魔镇邪,为人解除梦魇般的痛苦。想不到几年之后,在此处又赌此图。 子平拿起一块石头,投入了洞口,却寂然不闻回声,此洞之深,难以想象。现在就很清楚了,这就是原来的出口,而且被宝塔中的太极图镇住了,故神龙一直不能动作,一定潜伏了很久。 第42章 子平招招手,众人小心的把圆形石柱放回洞口之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则这个道观,一定是为此龙而建,大致没有疑问,何以没有将建观原因明示呢?子平看看两侧的围墙,根本就是两条龙,蜿蜒游动,直奔南天,汇聚到方形的山门,恰似两条长龙的龙头相对,而山门所对的,不正是起伏不定的伏兽山吗? 无论是思纲还是谭风林,本来就对这个道观生疑,以回马岭之高,往来甚是费力,柴米油盐诸项,就是一个大问题,且回马岭本系附近制高点,山风甚烈,在此处修行,确是考验意志,不过道观山寺,宜乎建在清幽之地,在这样一个山顶,背山无郭,临水无源,殊所不宜。 那么道观是为镇压潜龙所建,大致不错吧?由此思之,此龙曾经为祸人间,而为术士建观镇压,虽依然不知年代,却也是不错的推理了。看来“龙回道观”之“回”,正是约束神龙,不使它外逃,然后宝塔镇山,以太极图镇慑,最终高墙圈禁,才得以制服。当然,此时,龙在道观之下,还不能说在道观之内。 子平看看宝塔,想像着前辈英贤的风范,心下佩服无已。凭借着几块巨石,一纸太极,就能制服神龙? 不,子平想,一定还有符咒辅佐,方能制服它。子平抬起头,坚定的目光掠过了层层山峦,起伏的山峰,在渐渐冷淡的阳光中,层林尽染,萧瑟无限。 第二十四章遨游长空 入夜,阴如云独自在家,西风乍紧,阴如云关好了门。大哥的突然失踪令阴家人倍感恐慌:似乎中秋节前那些日子重又回来,而山谷也再度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人心惶惶,唐家人的灾祸似乎随时会降临到某一个人头上。而如云的妻子正是因为害怕,中午匆匆回了娘家。 如云看看黑漆漆的夜空,叹了口气,风吹起了院子里的落叶和轻尘,窗棂上有窗纸破了,风一吹,发出奇怪的声响,如云盯着窗棂看了好半天,他发现其实是自己多心了。 在此之前,曾经有多少次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多少次秋夜秋风,吹打着窗棂,多少次一个人呆在家里,从没有这种感觉,如今竟然一丝丝恐惧不时掠过心头,似乎整个屋子里没有都安全的地方。 阴如云把门关好,插上上面的“门关”,想了想,又把下面的也插上了。然后对着桌子上如豆的油灯,点上一枝烟,一股浓浓的烟雾上升,迅速散开,他吐出烟圈,长舒一口气,又猛吸一口,那种浓浓的土烟味道弥漫开来,令他感到亲切。而这种烟雾竟然造成了一个奇怪的氛围,好像把人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一样,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西风又紧了,羊圈内的几只羊儿似乎也没有吃饱,还在那里“咩咩”的叫着,如云站起身,打开了门,去喂羊。 风突然的灌了进来,衣服单寒的阴如云打了个寒噤,浑身瑟瑟缩缩,不敢迈出一步!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有什么钻进了眼睛,也许是风中的沙粒吧。眼中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而那口烟还没来得及散出,竟而又回灌了进去,让他感到特别难受。 他一手揉着眼睛,走到了羊圈旁,奇怪,里面居然突然亮起了灯,从草门的缝隙中透出点点灯光!如云知道自己家的羊圈里是没有灯的,哪来的灯光呢? 羊圈孤零零的在小院的一角,院墙的外面就是街道,这个灯光来得蹊跷!如云俯身拿起一根棍子,蹑手蹑脚的来到羊圈旁。羊儿刚才还饿得叫呢,现在倒没了声息,这也令如云觉得奇怪。 草门掩着,如云拔出插销,解开链子,想了想,后退了一步,用棍子一下推开了门。他突然发现,里面的灯光真亮,乍从黑暗中看到这么亮的灯光,他还真适应不了。 如云的心“扑扑通通”的直跳,他突然觉得汗水开始从头上涔涔流下。周围已经非常安静,安静的有些异常,也许村民们都早已睡下,可他真希望有个人能在旁边,为他驱除心中的恐惧呀,那怕从外面的街道上走过也好!可天空为墨云所遮,连一丝星光也不可见,除了不时扫过小院的西风,更无他物。 他扔掉烟头,壮着胆子走了两步,来到门边,终于看清了羊圈内的一切!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吐,天哪!他看到都是什么呀!羊圈内的群羊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羊头羊腿羊身全部分离,血流满地,那股血腥的气味弥漫斗室,中人欲呕。如云看到头羊身子似乎还在动着,眼睛睁着,却已经气息微微。 墙角是挂起来的一个羊头,两只眼睛发出两道明亮光束,照射的羊圈内如同白昼。如云从来没发现,羊的眼睛看上去竟然是如此的恐怖! 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而无法忍住心头的烦恶,只觉得一股热流激射而出,顿时“哇哇”的大吐起来。 或许是他的脚步和叫声过大,吵醒了沉睡的雄鸡,子时未交,竟然鸡鸣声大作,那阵势有如唱晓,此起彼伏,附近人家的鸡也开始此起彼和,一霎时群鸡高昂的啼叫连成一片,真个是半夜鸡叫。 羊圈内的灯倏的熄灭,院内重又一片漆黑。阴如云再也无法抵挡心中泛起的阵阵恐惧,拉开柴扉,不顾一切的冲到了街上,他要摆脱这一切,他实在不知道如果再呆下去,自己是否会发疯! 而此时的唐家大院里,唐雪衣正香梦沉酣,娇喘细细,口中呢喃,如有睡语。乌云散落在枕上,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显然对外面的西风无甚感觉。在如此狂风大作的无边暗夜里,雪衣梦到了什么呢,竟然还能笑得出声来?是梦到了儿时的趣事,还是方子平悄然入梦了呢? 不,都不是。她来到了一个山谷,繁花似锦,好鸟相鸣,炊烟袅袅,细流叮咚。而最妙的是,雪衣对这个山谷极为熟悉,可那竟然不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唐家宅,而是,唐家所在山谷的外面,哦,外面的世界,那居然也是一个山谷。 雪衣长了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自己所在的山谷呢,虽然山谷实在并不大,但她竟然没有离开过,奇怪吗?雪衣的妈妈是个孤儿,蒙祖父收养,后来嫁给了自己的父亲,所以雪衣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外婆的疼爱。外婆,中国民间最传统的也最亲近的一个长辈,雪衣却没有。她从小看着别人依偎在外婆的身边,听着“摇摇摇,摇到外婆桥”的童谣,心里简直羡慕极了。 不过母亲是很疼爱她的,这令雪衣多少忘却了没有外婆的不幸,不过正因为如此,自己没有多少亲戚可以走,也就失去了离开山谷的机会。小的时候雪衣曾经登上卧虹山,极目远眺山谷外面的世界,远望群山连绵,峰岭叠翠,间或松涛阵阵,细雨绵绵,有时繁花似锦,满山飘香,这都令雪衣着迷。 可她固守着山谷的界限,并没有逾越一步,似乎在山谷的边缘有条看不见的线,把她挡在了里面。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同了,雪衣不用担心有人来反对自己,而且她也不是跨越山谷的界限,而是飞越了! 雪衣很是惊奇,她侧身看看自己的身体,是否长上了翅膀,才能得以和小鸟一样的飞翔,可她微微失望了,因为身体的两侧什么也没有。没有翅膀,居然也能飞行! 雪衣只觉耳边风声呼呼,青天在上,地下山峦起伏,河流在山谷间蛇形迂回,一个个的村庄点缀其间,这情景简直从所未遇,顿时令她心胸开阔。 天已经黑了,雪衣飞行一个圆,从伏兽山飞回了山谷。她感觉自己飞过了阴家寨上空,只有两三点灯火,还在点缀着夜间的山谷。 但见流星坠地,直扑地上那盏灯火,灯火明灭有时,雪衣被暗夜弄得晕头转向,胸中一口气憋着,禁不住想要大喊起来。 第二十五章风起云涌 李山西终于能起床了,看到方子平,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不相信,终于向他伸出手,看看自己的境况,李山西知道是方子平救了自己,不由得感动的热泪交流,竟而呜咽无言。 天气渐渐寒冷,翠屏山已经不是翠屏了,山上到处都有了一层柴黄的颜色,远远望去,能深深感觉到秋天的那种肃杀气息。 而宋柏青看到李山西已经好转,心中也是甚为高兴,尽管精力还不济,但已无性命之忧,足可高兴,遂让女儿永红烧了几个菜,都来到思纲的房子,一边逗弄着常平玩玩,大家一边喝酒,李山西也拖着虚弱的身子坐下了。 李山西本来就酒量甚豪,此时因为身体尚未复原,故而浅尝辄止,不过应景而已。而方子平已经好久没有尝到酒味了,故而一闻酒香,先就努力的吸了吸鼻子,脸上愁云顿扫,甚而至于喜动颜色了。常思纲则既有长辈在上,也有好友重逢,加之算是主人,因而殷勤布菜,孩子则交给老岳父了。 不过思纲的话依然很少,在这种场合他总是如此。李山西精神不佳,宋柏青还要看孩子,而且大家心里也还有事,所以这番杯酒言欢,却不如想象中来得那么热闹。不过方子平且搁下心里的事情,杯到酒干,不住的赞叹。 思纲只管斟酒,大家开始闲闲的谈到李山西做法时的事情,李山西直摇头,良久方叹了一口气:“是的,我接触到了它。好可怕,那看上去是一团烟雾,似乎是龙卷风,围绕着我,想要扑过来。” 大家都注意的听着,谁都没有说话。李山西嗓音有些低沉,浑不似平时豪爽的模样,似乎心有余悸。 那时候,李山西已然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口中呢喃,念着什么,却见西风乍起,掠过卧虹山,进入了山谷,初时并不大,慢慢的从帷幕的缝隙窜入,李山西不用睁眼,脑海中一片澄明,只觉有一物围绕着身周穿行不定,阻碍他继续作法,继而进入了他的力场,干扰他的注意力。 第43章 李山西此举,也不过是为了求得真相,了无他意,希望探求到真相以后,能够想出破解之法,使山谷内的生命免遭不测。没想到这个东西,却不在三界之内,纵然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却依然“两处茫茫皆不见”,这可让李山西犯了难。 现在它终于出现了,进入了自己的力场,李山西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它终于出现了,自己可以和它正面相逢,自然可以识别此物的真相,怕的是自己力量太过单薄,无法和它抗衡,牺牲一己的性命倒不要紧,无法完成任务岂不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他收摄心神,脑海中空明坦荡,浑若无物,而帷幕的一角被掀开,怪物终于出现在李山西的视野里。 其实他也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似一股青烟,细若长蛇,蜿蜒游动,围绕着自己身周。以李山西以往的经验,此时应是加倍注意的时候了。 没成想这时候东山之上,流星坠地,继而霹雳一声!李山西未看到流星,却听到了巨大的鸣响声。这一声在常人听来,已觉惊天动地,而在脑海一片澄明的李山西听来,更如巨雷当头,可他一大半心思都用来对付身周之物,竟然无法听得明白,轰鸣的雷声就已经过去了。而李山西大汗淋漓,心慌意乱,已然无法自持! 雨声渐大,大风忽然而来,吹倒了帷幕,也卷走了“龙”字,直刮上东天而去。而这一切,李山西却看不见了。一阵急痛攻心,他已经晕了过去,蚕豆大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身上,在他都无所感觉。秋雨最是伤身,李山西年近半百,经此一番折腾,若非宋柏青和谭风林及时赶到,不把老命送掉才怪呢。 “那你到底也没窥见真面目?”方子平脸有点红了,斜着眼,看着李山西,后者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天早就黑了,方子平也酒兴阑珊,却在低头盘算着。 再说唐雪衣大梦初回,胸口起伏不定,刚才的恶梦历历如见,让她惊恐不已。雪衣记得本来是遨游长空的,她对自己能够离开山谷,领略秀美的风光感到很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颗流星突然坠地,而唐雪衣正出现在这里。 那也许是阴家寨,她看见了一个人,从羊圈中仓皇逃出,犹未看清,唐雪衣就从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竟然跟着跌落尘埃。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欲待自救,苦于无攀附之物,百忙中低头一看,身下正是一条河流,滔滔水流浑浊不堪,似乎正卷起了一个个的旋涡,要吞噬她。 雪衣只感觉在劫难逃,无奈不由自主。她自小少有玩伴,根本不识水性,这要落下去,虽然侥幸不致跌个头破血流,然而性命依然堪忧。好在她生性豁达,这一刻只好把生死置之度外,听天由命了。 跌落的速度不快,雪衣感觉几乎是轻飘飘的落入水中。入水的瞬间,雪衣感觉特别舒服,似乎自己曾经很多次跳水,品味过入水时的美妙,而这次,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次罢了。 真是不可思议,雪衣从未在水中游泳,不要说水库,就是水塘里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自然是幻觉了?不过当其时,她几乎不再思考,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垂直而不是水平落下,脑袋率先冲开水面,进入了水中。 雪衣努力的睁开眼,水却没有那么混浊了,清澈见底,鱼儿游来游去,突然看见她,略有些惊慌的逃开,然而游不了多远,却又回来,似乎在观察着这位来客。 雪衣开始在水中游动,这在她似乎是天生的本领,水底顺潜流而下,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惊慌就这样被惬意代替,在依然丰茂的水草间,在高低不平的河床上,在偶露峥嵘的礁石旁,在倏然来去的鱼群中,开心的游着,端的是一种享受。 这似乎是她的世界,是她所属的地方,那种惬意,那种归属感,那种自在,都让她深深着迷。 终于,她感觉有点累了,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水底,来到了岸边。她看到了一个影子,倒立在水中,在浑黄的水面上依然清晰可辨,这是我么?雪衣惊叫一声,扭头就跑。 迈步却异乎寻常的困难,似乎总在原地不动,雪衣使出浑身的力量,无奈双脚如钉,不能挪动分毫,她急得大哭起来。 这一哭,却让她从梦中彻底醒来,翻身坐起,喘息不定,身上衣服似乎被水泡过一样。看看天光暗淡,她大叫哥哥学风,却没有听到回答。 雪衣立即下床,双脚着地,刚一迈步,却“咕咚”一声,倒在床前! 第二十六章老树虬枝 雪衣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脚并拢在一起,似乎已经麻木,任凭她努力,怎么都分不开。雪衣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拼命挣扎,费了好些力气才站起来,却又颓然坐在床上。她想起梦里自己在水中游的情景:在她上岸以后,曾经就着水中倒影看过自己,那时觉得脊梁骨都有些发麻,因为里面的影子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雪衣当时只是觉得奇怪,还以为是自己眼花,那个怪物是在水中,现在想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呢?哥哥学风听到声音,只穿个裤衩,莽莽撞撞跑了进来,一脸的茫然,看着雪衣直发愣,雪衣则带着痛苦的神色,浑身湿漉漉的,双腿并拢,坐在床上。 “衣妹妹,怎么了?”学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似乎清醒了许多。 “我,我的双腿麻木,不能动了,也不能分开了。”雪衣痛苦的说。 “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来看看。”说着走上前看着雪衣的双腿。雪衣穿着宽松的内裤,山村的女孩子,向来没有裹脚的习惯,所以雪衣一双天足,不着丝袜,纤细修长,白皙透明,极为动人。雪衣从小就很佩服这位哥哥,一向跟着他玩,翻山越岭,穿林涉水,在他面前向来不避惯了的,所以此时倒也不觉得难为情。 学风握住她的两条腿,向两边分开,奇怪的是,没有任何效果,学风很是奇怪,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和他抗衡着。 *** 方子平这顿酒直喝到半夜方才结束,宋柏青不怕夜路,说家中有点事还要处理,率先回卧虹村自己家。思纲要去送,被他拦住了,只好和子平送到门外,作别而去。李山西托言身体不适,也提前离开,回去睡觉了。这里宋永红让孩子先睡,自己则静静坐在一边,做着针线,看这哥俩继续喝酒,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子平聊着天,询问着他离开坟墓和回来的经过。 “呵呵,我这是以幻制幻,这就像我们行医之人常说的,实病用药攻,虚病用术攻。而这个‘术’,自非江湖骗术,乃是有所针对的。” 子平说到这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夹了几口菜,满意的咀嚼着,抬头看永红已经停止了手中的活计,兴味盎然的看着他,子平笑了。 “你知道有个典故叫做杯弓蛇影吗?”子平简单叙述了一下这个典故,然后总结道:“其实有时候人的病并非来自肢体内脏,而是来自头脑,也就是疑虑所致。那次……” 那次是在很远的一个偏僻小镇北斗坪,子平告别师父的坟墓下山,已经有几个春秋了。这日来到北斗坪,时已近午。子平汗湿短衫,来到一个粗大的老槐树下乘凉,这棵槐树须四五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挽着手,方有可能抱过来,然而树冠却并不大,偏向一侧,其他地方的,都枯死掉了。子平取下头上的斗笠扇着风,然而风是热的,丝毫不觉凉爽。 一个老太太带着老花镜也在槐树下做活计,看见子平,努力的从镜片后面看了他一眼,就问:“小伙子,你是货郎还是郎中?” “我是走方郎中,出徒不久。”子平保持着谦虚的美德,世上疑难杂症本就多多,谁也不敢说自己对任何疾病都有把握,就算神仙,恐怕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时候,何况自己浸淫未久,连师父的那些书籍还不敢说钻研透彻,确实有束手的时候。 “走吧,到我家去喝点水。”老太太脸上毫无表情,带着子平来到家中,还未进入正房,就听一侧厢房内“哎哟哎哟”的叫声。“那是我儿子,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头疼。” 子平且不做声,也未进屋,就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坐着,老人进屋,泡上一杯茶,放到子平面前,子平连声称谢,毕竟日高人渴漫思茶,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的边轻轻吹着,边尝试着喝一口。老太太则静静的坐在一边,只是看他喝茶,就这样子平早已不顾三杯乃是解渴之物的古训,连喝数杯,只要嗓子眼里不再冒火。直到身上有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才感觉通体舒泰极了。 子平看着老人询问:“说说吧,怎么回事呢?” “还不是门口这棵槐树!”老人嘴里抱怨着,却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槐树,子平注意到,这棵槐树的树冠已经遮住了房顶,通常这样子会很快把房顶给弄坏的。“小山子看到树头盖住了房子,就上去把这块树头给折断了,没想到惹祸了。” 那棵树流出暗红的液体,一下子喷射到山子的身上,猝不及防的山子从屋顶滚落下来,却不曾伤及身体,不过头疼得厉害。 老太太请来郎中,连吃了一个多月的药,终于有所好转,可晚上一睡觉就会梦到一条青蛇在身边游动,山子和他搏斗半天,也不能战胜。 正自焦急,只见那青蛇蜿蜒而起,直逼他的左眼。山子双手乱挥,无奈挥之不去,就见那蛇突然自眼前消失,他只觉左眼一阵刺疼,竟然由左眼窜入了大脑! 此后山子常做恶梦,而每每被恶梦惊醒。 第44章 这天到山上拣柴,回来的路上被一条青蛇拦住了去路。 山子从小就知道,燕子低飞蛇过道,那是有大雨来临的征兆,所以也没太在意。山村之人,自幼见过的蛇也太多了,自然并不觉得这条蛇有什么异样,但当他在路上第三次遇到这条蛇时,他终于发现不对了。 因为,三次遇到的都是同样的蛇:颜色一样,大小一样,花纹一样!这还不奇怪吗?还有更奇怪的,他本来觉得这条蛇有些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梦中的那条蛇! 山子顿时两股颤颤,浑身瘫软,最近几乎忘记的梦中情景,顿时历历如见!眼前的朗朗乾坤,也如被浓雾笼罩,蒙上一层神秘而又令人恐怖的面纱,山子觉得视线都模糊了。 这之后旧态复萌,再度恶梦连连,头疼欲裂,更不敢出门了,因为老槐树就在门口,一出门看见头疼就厉害。而郎中先生开的一付付中药,喝了多少也不见动静。 “多久了?” “这都快半年了。”老太太说着,连声叹气,就因为这个,行将过门的儿媳妇也没了,真是祸不单行。 子平看看病人,脸上蜡黄蜡黄的,两眼深陷,胡子拉碴,哪里还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子平望闻问切四般功夫全做了,心中有数了,只是不便明言,于是开了些温补之药辅佐,明着却是要捉鬼驱鬼了。 此法果然有效,不过半个月,山子就吃得下睡得着了,一个月之后,竟然神奇的恢复!那未过门的媳妇听说以后,竟而回心转意。这一来老太太对子平那番感激自不必说,且在附近广为宣传,不用说,子平在那里住了很久。 思纲和永红都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免露出疑问,子平满脸绯红,笑笑说:“其实有时候对付貌似玄异之症,往往要有出其不意的方法才能治愈,而无论以前对付神鸡,还是我们即将要对付的雾雨云龙,也是如出一辙,万变不利其总。” 思纲有数了,看来子平心中已经有一个全盘的计划了。尽管他没有说,但思纲却深信不疑! 第二十七章雨燕风荷 永红还追着问:“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呢?” 子平莫测高深的笑了笑:“这个呀,说来也简单,其实象那棵老槐树,存活多年,有些树枝已经严重枯烂,中间都空了,经夏季雨水浸泡已久,颜色自然深红,小山子误信传说,以为得罪了老树仙,惊恐之下,疑虑非常,故而得病。” “那树仙是什么呀?”永红睁大眼睛,很是好奇。 “那是一种灵蛇,老大妈给我说起过。” *** 故老相传,树仙都是美丽的仙女,如同花仙子,而且有人见过。人言凿凿,不能不信,说是半夜回家的人经过老槐树,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而且是个陌生的女声,急忙回头,一个一身绿衣的女子从树后转出来,心中的奇怪感觉和喜悦感觉还没来得及细细体验呢,就中邪了,神志陷入混乱,连家人也不认识了。 这种传说深入人心,小山子自小就听人说过,而且以讹传讹,三人成虎,最后更是有名有姓,有鼻子有眼,不由你不信。因而对门口这棵老槐树充满敬畏,这次因为老树严重威胁到自己的住房,不得不上去折断一个树枝,本就战战兢兢,没想到老树竟然流出血液,自然令他吃惊不小。 “那怎么会梦到蛇呢?这跟那棵树有什么关系?”永红虽然觉得这个传说不可思议,还是喜欢刨根问底。 “那个树仙,就是蛇精。” 竟然是灵蛇!三个人都沉默了。 *** 看看夜色已深,子平起身要去睡觉,思纲也不挽留,起身相送,甫一打开柴门,门外竟然站着二人,虽看不很清,依稀却是一男一女,那男的就叫:“子平兄。”听声音正是唐学风!如此深宵,星斗满天,来此相访,一定是有急事了! “是呀,还是到家里去说吧。” 那女的没有说话,但不言而喻,那一定是雪衣,一个令他心颤而又难以面对的女孩。他默默的走在前面,回到自己家。 李山西已经睡下,微微的鼾声传来,表明睡意正浓。落座献茶已毕,雪衣说话了:“方……方先生,你好。” “雪衣姑娘好。”子平说话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对自己很生气,看看唐学风,深恐被他看破,还好,学风在默默沉思着,没有注意到他。子平轻松了,又恢复了那种潇洒劲。 学风看着雪衣:“你说说吧。” 雪衣开始诉说梦中经历,子平端着茶杯,凝神听着,眉头皱紧了。 “你没注意到飞行时自己的形象?”子平扬扬浓眉,盯住了雪衣。 昏黄的灯光下,雪衣带着倦容,也在注视着他。目光相对,雪衣连忙收回,微微低下了头:“没有,感觉好奇怪,似乎以前曾经经历过。” 子平给雪衣倒上茶,用深情的目光安慰了她一下,三个人都沉默了。 *** 宋柏青回到家,妻子竟然还没睡,正在灯下做着针线,似乎是给小女儿准备的嫁妆。看丈夫这么晚进门,颇为诧异。“李大哥好了吗?” 宋柏青点点头。 “那件事情呢?有头绪了?” “或许吧,方子平也没说,不过看得出来。” “你饿吗?有小米粥。” “算了,睡觉吧。” 永荷妈妈收拾起活计,双双上床休息。宋柏青忽然问:“荷儿的亲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没有什么啊。” “唔,”柏青打了个哈欠,“你没想过?” “怎么没想过?可也没合适的,还不知道荷儿自己怎么想呢。” 柏青不做声了,也是,此事不必急急乎,搁着再说吧。 ***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来了一块云,慢慢的开始积聚,终于乌云满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天已经阴得厉害,而当微微的西风开始吹拂山谷的时候,人们发现若隐若现的雨点落在脸颊上,雨,无可避免的要降临了。 方子平一直观察着回马岭的情况,浮云似乎特别愿意光顾这个山峰,他站在思纲家西侧,看云聚云散,终于,他感觉诧异了! 那一个云团,迅速变幻成各种形状,终于成为一个长长的柱形,围绕着回马岭肆意回翔,子平叫上思纲,告别雪衣学风,匆匆而去。才出村子南头,路过思纲业已造就的坟墓旁边时,两人相视一笑,回想当初思纲曾在里面躺了一天一夜,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子平担心雾雨云龙还会对阴家寨有所不利,所以走得很快,而蚕豆大的雨点已经泻到大地上,初时三三两两,进而如群马奔驰,终于越来越疯狂了,二人披着蓑衣,顶风冒雨,大步流星走在飞鹰山侧,很快的,来到了阴家寨的村西头。 大雨来势何急,大地茫茫一片,密密斜织的雨帘阻挡住了视线,鸡鸣山、黑虎山都隐进弥漫的雨雾之中了。 阴寒心不敢相信是方子平等二人来到,连忙要倒茶倒水,子平摆摆手:“不,我们还要走,这里还好吧?” 阴寒心点点头,旁边阴如云也站了起来,凄然点头,如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子平看着他,默然无语,稍待片刻就告辞而去。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秋雨带来了浓浓的寒意,思纲身体结实,还不怎么觉得,子平却打了个寒噤,顿时觉得背上一种冷飕飕的感觉,寒浸浸的一直冷到了心里。 刘立本还在睡觉,妻子把他喊起来,就见子平和丝纲带着一身寒气湿淋淋的站在当地,立本连说不好意思,子平只是笑,弄的立本在往身上套衣服时更加难为情。 “两位老弟,冒此大雨而来,一定有紧急的事情了?”立本用问话掩饰自己窘境。 “正是,”子平扭头看着外面的大雨,平静的回答,“我想看看青龙河与温河汇接处情况。” “哦,是个拱形桥,造了很多年了,不过都是巨石磊成,非常坚固的。” “平时水面有多深呢?” “不及石拱最高处的三之一。” 如此说来,水流已经占到拱形泻洪量的一半了:“我记得此桥有闸,不知还能用么?” 刘立本沉吟着:“这个水闸已经多年不用,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这座桥修好以后就带水闸,水闸有两用,一是温河水大时可以落闸防止河水倒灌,二是天旱时落闸蓄点水供鸡鸣村使用,印象中,大概是十八年前吧,曾经用过一次,那时候天旱少雨,青龙河水量陡减,我父亲应村民的要求,落闸蓄水,但这个地方只是河床稍微宽一些,并非挖掘的池塘,蓄水并不多。” “如果落闸,对鸡鸣村有无什么危险呢?”子平声音很低,刘立本勉强听到,但听到了,却还是疑惑的望着他,希望他做进一步的解释。 “我来就是想要考察一下,落闸对这里的威胁情况。”子平却含含糊糊,不愿意明示。 “那要看落闸多长时间,”立本沉吟着,“就目前的水量来看,如果一天两天我想没碍。” “两天时间足够!”子平听上去很兴奋,连思纲也颇受感染,尽管他还不很清楚子平的意图。 第二十八章龙争虎斗 “我可能需要做几天的准备,”方子平说,“这样吧,我们过去看看,我记得八月初就曾经到过那里,不过那时候没太注意。” 思纲也默默的回想着,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闸门的样子,作为一个工匠,他对于构造奇特的建筑设计一般是有印象的。 雨终于小了,三个人冒着零零星星的小雨,踏着泥泞不堪的土路,从村西的小桥跨过青龙河,往南而去,一直来到温河和青龙河的交汇处。 第45章 温河的北侧沿河堤有一条路,整个穿越了山谷,从老河口直到凤尾峡,在经过温河的两条支流时,都有一座桥跨河而过,首先是发源于翠屏村东跑马山的河流,沿飞鹰山西北侧山脚流到卧虹村以东,隔开了唐家宅和卧虹村。然后就是这条青龙河,一桥飞架,跨跃了过去,温河大堤实际上是一条大路,也就是山谷中的东西通瞿。常思纲站在这座单跨石拱桥上,也是暗暗点头,此桥既然有几百年历史,历经风雨而不变,依然坚固异常,则设计修建此桥的工匠,真是值得敬佩! 方子平认真考察着石拱下面的水流情况,河床比较深,石拱桥的基石是两个整块的巨石,一大半深埋地下,数百年的河水冲刷,巨石已经棱角全无,而且布满了青苔。此处同温河几乎没有落差,河床上少有泥沙,桥底并无淤积。 闸门在桥的北面,用一根巨大圆木控制,当圆木转动时,方型的闸门石就缓缓落下,直插河底,阻住了流水。 方子平试了一下,圆木根本不动,思纲也来帮忙,圆木稍稍移动,闸门石轰隆隆落下了寸许,看上去机关没问题。 一旦落闸,温河大堤就变成了一条大坝,而青龙河水就会在这里聚积,形成一个狭长的小水库,因河床两岸已被冲刷出很深的沟,所以水的积蓄并不少,这就是刘立本说的可以支持一两天的缘故。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子平和思纲告别了刘立本,沿青龙河北上,到鸡鸣山折而向东北,继续在青龙河一侧走着,细雨霏微,如诗似画,多少解了脚下泥泞深陷之苦,思纲默默的跟在子平身后,并不知目的地在何处。 走过了昂首向天的鸡鸣山,走到白虎山脚,子平停住了脚步,细细观察。 半山腰里,一道明显的水痕引起了他的注意,这道水痕是如此的明显,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可是上次走过这里的时候,似乎没有呀!方子平努力的回想着,他只记得似乎抬头看过白虎山和伏兽山,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不过三两天的时间,这倒水痕从何而来? 水痕如此之高,能把整个阴家寨都淹没进去。他蓦然回头,看着淡淡雨雾中的阴家寨,还好好的存在着,子平放心了,可更加感觉匪夷所思。他决定上白虎山,探索一番,思纲自然跟随。 虽然有雨,但毕竟是深秋了,秋草衰败的很快,在连续几场秋雨的冲刷下,贴在山坡上,已经无力站起来了。 两个人艰难的攀登着,困难处几乎手脚并用,终于来到那一线处。这条水痕远看已经触目惊心了,现在站在近处,更令思纲悚然心惊。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水流掠过,而是白虎山的下半部分曾经被淹没过,而且淹没了很长时间,一些麦秸、杂草、树叶附着在山坡上,挂在荆棘丛上,极为醒目。 子平沿着这道痕迹走着,眉头拧成一字:今晨一场大雨,竟然冲刷不掉这道痕迹吗?它到底存在多久了? 一直到白虎山和鸡鸣山的分界处,这道痕迹才神奇的消失,再也没有了。说是分界处,因为地方并不高,所以山体其实是连在一起的,然而分界却是如此宛然可见,实在有悖常理。而往东看,到了白虎山同伏兽山相对的部位,这道痕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平看着触手可及的伏兽山,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浓,直冷到心里。为什么痕迹没有沿着弧形的山坡伸到南面呢?要知道,伏兽山和白虎山之间有一条狭长的缝隙,如果水漫白虎,自然可以从缝隙流到南侧,何以那里就没有痕迹呢? 子平抬起头,雄伟的虎头昂首挺立,甚为壮观。“看来这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不独对神鸡为然!”子平暗暗告诉自己。 青龙河再度折而向北,在白虎山和伏兽山的直角弯处,因西北角地势也较高,留下了一个深深地水塘,站在下游的小桥上,看着那一弯水,无法想象这里的水位这么低,怎么还能漫到半山腰去。 再度回到阴家寨时,已经是晌午了,阴寒心准备了饭,简单吃过,饭罢喝茶,闲闲的聊起来。 “寒心兄,你们阴家是从何处而来呢?在这里定居多久了?”子平随口问。 “大约300多年了。”寒心沉思着说,“不过后来因为山谷内出现了大变故,我们的祖先们不得不离开了这里,大多数已经远走他乡,只留下我们一支,离开山谷到附近去了。后来从我父亲那辈重又回来。” “难道令兄对自己的家族并不了然?”子平想起在翠屏山颠曾同阴冰心谈起过他的姓氏,冰心似乎是初次听说。 提到兄长,寒心立刻愁云密布:“是的,家兄虽系族长,但时间不长,对家族历史了解不多,我是从小就喜欢听父亲谈起的。” 阴氏家族到这里确实很久了,因为在某一段时间,山谷内颇不宁静,阴家人生死攸关,参与了一些重大事件,此后天灾人祸,居住环境越来越恶劣,阴家的祖先才不得不离乡背井,远走高飞。 “这些事件究竟是什么呢?你可曾听父亲说起过?”子平很感兴趣,无奈寒心也是语焉不详,不过他提到,自己家里有本族谱,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哦,那快找来看看。”子平心中一阵狂喜。 “在我哥那里,我们去吧。”寒心说着,当先带路,子平和思纲都是脸露喜色,三个人一起离开了寒心的小院,往村后走去。 第二十九章蛛丝马迹 “不过,我听父亲说起过,家谱是不能随意翻看的,他一再嘱咐,让我切记切记,所以我虽然知道这本家谱,却不曾看到过。”在路上,阴寒心对子平和思纲说。 这令人难以索解!家谱或族谱乃是供后世子孙翻阅,以便了解自己的根本,阴家的族谱竟然不许后世子孙翻阅,实在奇怪! 几乎是翻遍了所有的厨柜,终于从箱子底下找出了这本《阴家家谱》。从家谱的情形可以看出已经经过了数代人的保存,子平翻开族谱,扉页上几个字触目惊心:“后世子孙不得翻阅此谱,切记!”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又遇到了一个诅咒,眼中都是极为戒惧。 方子平下了决心,突然翻到下一页,然后看看周围,似乎在等待会出现什么异常,然而没有!一切如故,看来不过是故弄玄虚!而下一页的字迹更显陈旧,字迹也和扉页迥异。三个人长舒了一口气,凝神细看。这本首写于明成祖十年的宗族家谱,可以看出阴氏这一支人丁兴旺,自河南迁居而来,迅速壮大。家谱起首简要概括了开天辟地以来的纲常伦理,然后大书宗族家规,敦孝弟,省宗祠,正名分,肃内外,并着重要求族内子弟重桑农、慎嫁娶、崇节俭、守法律、完国课,由家及国,严于律己,约束族中子弟。子平看得频频点头,但由于这些事情对于自己没有什么用处,因而一目十行,看得极快。然后是叙述家族发展情况,这些更是难于在一时三刻搞明白,而后是族中名人列传,子平开始注意,阴寒心也凑在一起,看得很专注。 总体上看,阴家人不太注重仕途,因而少有名人,大多数都是为族中乡里百姓谋利益的人,得到了记载。但遍看全文,了无所获。 其后又是后世编纂的,大约是明武宗年间,再度编纂,其中粗略提到了神鸡事件,子平却不感兴趣了。就在他们都微微感觉失望时,一件事情引起了子平的注意,那就是阴寒心所提及的山谷中出现了异常,导致阴家族人不得不离开聚居多年的山谷,阴家人在这次事件中损失惨重,而对于这次事件,却甚为简略,以至于看完了还不知道事故的起因。 不过也不能说全无收获,这里面提到了风霞寺、回龙观,只说这正是在阴家人的全面倡议下修建的,据说正是为了避祸。而这次事件中还有一个人值得注意,那就是穆宗仁。其人颇有些阴阳方面的造诣,因而参与并主持其事,终于成功,而居于山谷外面的那些阴家族人,也就是阴寒心的祖先,才得以重回山谷。 阴家的祖先秉笔记录下的这些事情,虽然语焉不详,但很值得重视,它从侧面印证了方子平心中的某些想法,也更加坚定了他按照自己的步骤去进行实施的决心。阴家这位祖先名字叫做阴风幽,正是他和穆宗仁策划并实施了这个庞大的计划。 到了清康熙年间,这件事已经成为过去,阴家又出了一位阴玄灵,其人读遍六经,文学造诣很高,曾经在两江的江阴县做过县令,奉公守法,为民作主,颇受汤斌重视,但在汤斌圣眷日衰后,受人排挤,不得不挂冠而去。他选择的是回乡务农,立书塾培养后代子弟,期间续写了《阴家家谱》,而他或许是根据祖先的传说,撰写了一篇小文,简要叙述了灵蛇飞箭的成因。 这时上距武宗年间已逾一个半世纪,很多事情自然都是听人说的。那时山谷内突然来了一位天外来客,这一来气势惊人,但也应该说是有功有过。所谓的功就是冲开了横亘在山谷北面的横山,将此山一截两断,东面连接回马岭,即回形山,西面连接卧虹山,成为卧虹山伸向东北的一个山脊。而中间的这道狭长走廊,就是现在的灵蛇飞箭。飞箭蜿蜒狭长,山高谷深,少见阳光,因而令很多人谈之色变。 阴玄灵还记载了关于这道飞箭的一些传说,大致是玄异百端的,而对其可信度,阴玄灵未加评论,只说凡从此山谷穿过而横死或离奇死亡的人,皆有名有姓,非杜撰而有。 “为什么在提及那次玄异事件的时候,没有提到这个天外来客呢?” 第46章 子平提出疑问。 大家都深深点头,可一时谁也无法解答。门外雨潺潺,各人觉得天光暗淡,这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会不会在当时这还是个忌讳,不能提呢?”阴寒心突然触发灵感,兴奋的说道。 这个说法还是有可能的,等到了康熙年间,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阴玄灵这才写下来。但他还是不敢正面提及那场灾祸的主角,而且只计事件,不谈罪魁祸首,还在扉页上加了一行字,严令后世子孙不得翻看,足见当时这件事非同小可。也正因为如此,接受了保管族谱重任的阴冰心,也从父亲那里得到了不可翻看的祖训,只是收藏起来,自己却不敢翻看。 这个年代似乎和神鸡事件发生的时间基本吻合,其中是否有什么关系呢? “方先生,方先生!”方子平还在沉思着,一个声音传来,很是焦急。 子平答应着,出来看时,原来是宗家老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天气阴冷,头顶上却热气腾腾。 “什么事?”子平沉着的问。 “有个怪兽,在……在温河里。” “谁看到了?在什么地方?” “在……” 在峙山村往东不远的地方,几个孩子不顾凄风苦雨,偷偷的在水里抓螃蟹,让孩子们感到高兴的是,他们很有收获,正准备带着“战利品”回家,突然一个孩子看到了水中有个怪物探出脑袋,似乎正盯着他们。孩子们吃惊不小,连忙就跑,跑出很远,看那怪物却潜入波涛,似乎一路东去。 “是好消息吗?”宗家老三一边擦汗,一边问。 “不能肯定!我不太相信它会离开山谷。”子平的眉头皱成“川”字。 眼前无从推敲,但机不可失,他果断的作了分工,常思纲和阴寒心立即去召集人,宗家老三回家去找父亲,顺便告诉刘立本,立即组织人力,到温河和青龙河交汇处等待,而他自己,稍作安排,也直奔那里。 刘立本带着二三十人,已经等在那里,河那岸的峙山村宗人诚也都带着人到了。刘立本隐约猜出了方子平的用意,特地带着绳索和圆木棍,子平不及多说,只是大声命令:“落闸!”众人一齐奋力,矩形闸门石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落下。 第三十章龙河截流 方子平立即在石闸上贴上符子,又悬挂了一把阴阳剑,这才放心。然后请刘立本和宗人诚到一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任务。大家不顾天色渐黑,立即回家带上工具,赶往阴家寨东南角的白虎山阴。 阴家寨的东南,就在青龙河的西侧有一个比较大的湖泊,难得灌满水,今年虽然雨水较多,但由于浇地需要,且因为下面是泉水,供应不够及时,故现在也还缺不少。 常思纲和阴寒心已经带着很多人开始了紧张的工作。雨后虽然甚为泥泞,所幸这里是青石板,所以影响很小。思纲把人分成两拨,一拨负责运输石头土料,另一拨开挖水沟。很快的,河水就沿着开挖的河沟流入旁边的小湖泊内,而另一拨人趁机开始奠基,并开始构筑坚固的石坝。 这一夜几乎无眠,当太阳终于从伏兽山顶露出了笑脸,人们大都带着满脸的疲惫。然而当他们看到足有两人高的石坝,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 很多人都回去歇息,另换了一拨人继续加固加高。如此三番,直是两天两夜之后,一切方已经就绪。青龙河水注入了这个大水库,借着此处天然而成的位置优势,只要堤坝坚固,这个水库可以贮存足够多的水,保证每年春季用水。 不过谁都知道,这并非方子平倡议修建水库的目的。他的目的其实很明确,那就是截断青龙河,阻止龙回道观,然后从容布置。 这个办法,真的能够奏效吗?人们心中都存着疑问。 或许同样存着疑问的还有方子平,不过子平一向深藏不露,他的心理非常人所能看透。只见他眼窝深陷,双眼布满血丝,胡子也有三四天没刮了,如刺猬一般,根根直刺着,唯一好的是精神,见到谁都带着笑。而其他人,只要看见了子平的笑,心中就如有了依靠,也就吃得下睡得着了。这就是子平带给山谷居民的印象,也正是他在神鸡事件中所表现出的镇定自若,给了人们巨大的信心。 回到翠屏村,唐雪衣从院中出来,倚门而立。这几天,雪衣一直在翠屏村帮着张罗,而子平少有闲暇,因而实在顾不上,现在当门相对,唐雪衣眼波流转,笑靥如花,方子平用疲惫的双眼瞟了一眼亭亭玉立的她,数日来的疲劳顿时蒸发到九霄云外,子平的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和盈盈笑意。 “我,我老是做梦,梦到我,梦到你,梦到……”雪衣白裙的下摆微微晃动,她有点语无伦次,那种洒脱和镇定一时全然不见了。 子平却很重视,他了解雪衣那个飞翔的梦。他注意的看着她,脸上满是关怀的神色:“你做梦了?什么样的梦?梦到你还是我?” 雪衣脸上现出忸怩的神色,极不自然。她瞥了一眼子平,低下了头。萧瑟的秋风掀起了她的衣角,愈发衬托得她明艳绝伦,形同天人。 子平微黑的脸上写着激动,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梦,明白了她梦中的情景,心中的感激溢满心田。子平自幼孤苦,两岁时失去了父母和姐姐,幸得姨妈养育,六岁时蒙师父带到深山,从师学艺,忽忽廿余载,近年来行走江湖,凭着一手绝妙的医术,悬壶济世,救人性命,常常得人尊敬。然而对于儿女私情,子平却一向自诩如霁月清风,不萦于怀,何以在雪衣这个小小女子面前,就再也放不开呢? 子平想起了赵香草,那个让他很有好感的姑娘,同眼前的雪衣对照,是两种不同的美。香草美的纯朴自然,就象路边的一株青草,而雪衣美的明艳深邃,如同夜空一颗星。香草美的含蓄内敛,恰如枝头一抹绿,而雪衣美的热情奔放,好似山坡上万树红花。子平心中那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荡漾起伏,并不少歇。 哦,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理,他对赵香草并不是爱,尽管他曾经以为那是爱,那只能说明他没有爱过。对于赵香草,他还隐隐含着报复唐生亭之心,而香草恰恰是一个工具。后来香草死了,子平对唐生亭误会更加加深,仇恨也随之加深,而对于香草,子平觉得愧疚之外,还有深深的思念,他总是以为那就是爱。 唐雪衣来到子平的小院,质问他对于唐门究竟于意云何的时候,他只是惊诧于她的美,同时因为自己还没有把握,所以嗫喏着,喃喃然不知所云,事后自己想想,感觉很失败,方子平何时如此窝囊! 但也正是因为此次会面,促使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替唐门保留希望,而唐雪衣自然也在方子平保护之列。 现在他看着雪衣倚门而望,双颊生晕,眼波水横,而仪态万千,艳丽不可方物,深自庆幸当初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虽然要救唐家人是在看了坟墓之后就有的想法,然而真正实施起来,却有很多难处,自己为此还小有劫难,但比起助雪衣脱困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他们连个就这样立在原地,口中不言,心中眉头,却似交流了千言万语,直到常思纲来请子平过去吃饭,他才恍然醒悟。雪衣看见思纲,低下了头,一扭身跑进了子平的小院,等她再回到思纲家帮永红盛饭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跟她开玩笑了。 唐学风首先送走了李山西,然后自己回到了唐家大院,巧得很,在巨石排成的跨步桥上,遇到了宋永荷。 宋永荷正从唐家宅那边回来,挎着一个小竹篮,看见学风,满脸堆笑:“学风哥哥回来了?我到桃花箭,还摘了几个酸枣呢,给你尝尝。” 学风也笑着,接过了酸枣,入口甘甜,绝不酸涩,正要开口说话,永荷又呱呱唧唧的说开了:“学风哥哥,我爸爸想见你呢,雪衣妹妹是不是不在家呀?你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 学风赶紧问:“宋叔叔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呀,他说让我顺便到你家去一趟,我去了,家里没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晚上一定要来呀!”永荷说着,一步步踩在垫脚的石头上,过河而去,学风沉思的望着她美丽的背影,目送她走出很远,依稀听到一首山歌,划空而来。 第三十一章八卦玄图 唐雪衣这几天也没闲着,除了偶尔思念子平,她还有一件任务,那就是翻看子平的那些书。书中并无黄金屋,书中展示的是另一个天地,是雪衣从未接触到的天地。就好像一个贪玩的小女孩在田野中玩耍,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花园,而那里面燕儿飞,蝶儿舞,蜂儿忙,不消说,绿叶红花更是漫山遍野,那种喜悦也就可想而知。 唐雪衣以前很少接触到这些东西,因为唐家并没有类似的书籍,而她也从未表现出对阴阳玄学的兴趣。而雪衣在接触之后才知道,以八卦为基础的阴阳术貌似深奥,很多东西其实并不高深。这的确是个绝妙的发现,是雪衣绝顶聪明吗? 雪衣在沉溺于斯后,颇有些废寝忘食,而当她一旦占有了一些基本知识,她就研墨提笔,铺下雪浪笺,开始用丹青演绎阴阳。首先画的是一个横杠略有些弯曲的八卦符号,这是先天八卦,相对于文王八卦,雪衣更喜欢这个。她凝视着这个八卦符号,陷入沉思。 秋夜深了,子平还没回来,外面秋虫在作着谢幕前的演唱,凄凉而疯狂。雪衣了无睡意,她抬起头,看看白色的墙壁,灯光昏黄,映出自己的影子。 第47章 而她再把目光收回时,眼前的八卦符号内,依稀有一条线在蜿蜒游动。 是自己眼花了?雪衣揉揉眼睛,没有,看得很清楚,这条线守着八卦环成的边界,爬行着,游动着。雪衣向下趴了趴,离桌面更近了,但这条线却消失了。 雪衣疑惑的摇摇头,她离桌面远一点了,线又出现了。她站起身,再看着八卦符号,什么也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衣拿起八卦,用绣花针钉在墙上,然后端起灯,细细端详。八卦成为一个笑脸,八种爻卦如同圆圆脸蛋的轮廓,而“离中虚,坎中满”的卦符组成了一幅幅奇妙的表情。唐雪衣的八卦符号或象柳眉弯弯,或象月牙尖尖,烛影摇动之下,这些符号全活了。 雪衣看得有些害怕,她往后退了一步,没错,有一条小线又开始游动了。秋风大作,突然一阵风窜入早就被撕破的窗纸,直扑豆粒般大小的灯头。雪衣连忙去遮挡,已然迟了,灯头在作了最后的努力之后,无声的熄灭了,雪衣顿时陷入了黑暗的包围中。 她是个大胆的姑娘,当下也不再点灯,悄悄来到床边,合衣上床,睡了。而此时,方子平一行人还在青龙河上奋战着呢。 雪衣很快的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还在唐家大院旁边,自家的小院内。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学秀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冬夜漫漫,爸爸就在那里抽着旱烟锅,讲述他从父辈那里听来的牛郎织女还有东海龙王的故事。夏夜,饭后的纳凉也是雪衣喜欢的,院子里铺上一领草席,拿个枕头,仰面望天,看着密密麻麻的星辰世界,也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而突然的,父母亲都消失了,永远离开了她,唯一的弟弟也神奇的消失在自己的闺房内。雪衣能够觉察到诅咒的来临,她落在了阴影中,要逃开却感觉无处可逃! 是方子平,悄悄来到她的身边,伸出一只大手,拼命的拉住了她,而雪衣兀自在往冰冷的阴影身处坠落。她已经身不由己,无法控制。 子平的大手极为有力,而子平也并非孤单一人,他的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山谷青年,都神情严峻的望着阴影中的她,似乎在祈求神灵帮助,这让雪衣在无助之余,多了一份感动! 幸好,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雪衣突然觉得自己身生双翼,在行将坠落到地的一瞬间,突然拔地而起,迅捷无伦的飞上了天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终于看不清地面上的一切了,却还能感觉到方子平举头望天,神色极为诧异。 而阴影开始投射到方子平的身上,唐雪衣双目如电,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危险的降临,她立即降下自己的身体,试图拯救方子平,然而却不知道该如何措手了。 而唐雪衣也在这一惊之下,遽然醒来,额头上掌心中全是冷汗。她迅速披衣下床,点上灯,凭着自己的记忆,努力画下了自己身着双翼的情形,却无法抹去心头的烦恶感,而对于子平,关心则乱,更是不知道遭遇何等危险! 她的目光落在那副八卦图上,八卦似有一股魔力,终于令她镇定下来了。所以她见到方子平无恙归来,竟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而子平看着这副八卦图,却深为诧异:出自唐雪衣之手的八卦图,形似环形山谷,八种爻卦相互呼应,形成了一种巨大的魔力,为子平所仅见!他用眼神询问雪衣,后者郑重点头,承认那是她在全无意识的状态下画出来的。 然而当他看到那张身插双翼的飞翔图时,他更加惊奇了,他凝视着那张图,“雪衣,这张图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就是飞行时的你?” 雪衣点头。子平摇着头,疲劳袭来,他顶不住了。 谭风林来到子平的小院时,恰好看到峙山村的宗家老三站在门外,不住的搓着双手,地上是他零乱的脚印,显然已经来了一会了。 “怎么不进去?” “方先生可能还在睡觉呢,这几天太辛苦了。” “那你一早赶来,可有什么事?” “是。”宗老三看看四周,远处的翠屏山上有一层淡淡的凝霜,“青龙河的石闸,有被破坏的痕迹。我父亲很担忧,让我来通知一声。” “那好,我知道了,你到隔壁去喝口水,我来和方子平说。” “不用了,我还要急着赶回去呢。”宗老三说着,一溜烟跑了。 谭风林就蹲在小院前抽烟,唐雪衣开门出来,看见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是唐家雪衣姑娘吧,我是谭风林。” “哦,原来是谭伯伯,请进吧。” “方老弟呢?还没起床?” 雪衣落落大方的说:“还没有,大概是太累了。” [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是呀,从他回来,就没有好好歇息过呢。” 谭风林说着,走到了树下,大树已经只剩了几片叶子了,在秋风中摇曳,随时会掉落下来。 “是谭大叔?”方子平匆匆走出了房门,看得出,精神已经大半恢复了。 “那面已经差不多了,关键的地方想等你和思纲去看看。” “那太好了!现在我们需要争取时间。” “刚才宗家小三来了,说青龙河闸门受到攻击呢。” 子平摆摆手:“那里倒可以不去管它,大叔,今天我们要去回马岭了。” “那翠屏山呢?” “我不去了,让思纲去就行了。” “还需要做什么呢?” “我已经让思纲去找宋叔了,我有些事情和你们商量一下。” 这一来直到中午时分,很多事情才算商量妥当,方子平带着穆天成、阴寒心和谭人瑞,告别了唐雪衣、常思纲和宋柏青等人,直奔回马岭。 第三十二章风云迷洞 已经是正午了,太阳才感觉有点热,一行四人走得甚是急促,秋草枯黄,田野里山坡上已经了无生机了。 他们先来到狼窝峪,打算从这里探询一番这个神秘的洞穴,然而很奇怪的是才行不过十来丈就此路不通了。只有一个狭小的孔隙,人是断然进不去的。谭人瑞把失望写在脸上,阴寒心不动声色,只有方子平微微露出喜色。 于是重上阎王鼻,从葫芦谷迤逦来到青龙河上游的发源地,他们又见到了那个阔大的洞口,子平看着其他人,没有说话,大家眼里满含一种好奇和跃跃欲试,浑没有害怕和退缩,子平很满意,他先把雪衣画的那种八卦图贴在洞口的下方,然后率先进入,其余三人鱼贯而入,紧紧跟着子平。 因为风霞寺,思纲只好留在那边,那是子平很重要的一步棋:重建风霞寺!事实上这也很简单,远比青龙河截流来的容易,因为几乎所有的石头都在,而且基石也在,但很多地方还需要思纲这位匠人。现在带的这几个人,也决不是轻易选定的,那是子平深思熟虑的结果。 所以在进入宽阔的石洞之后,子平还是充满自信的。谭人瑞和其余二人都是初次经历这种事情,尤其是人瑞,听说过子平和思纲在坟墓内的经历,特别羡慕,故而并无庄严的感觉,反倒觉得有些新奇,还小声的和其他人开着玩笑,好奇的观察着石洞四周的石壁。然而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石洞渐行渐窄,先是仅能容纳一人,到后来需要低头弯腰,再往里则只能匍匐前进,由于洞内甚为潮湿,以至于每个人都弄得浑身的泥。当先的子平要先把火把送到里面,然后身体才能进入,而落在后面的穆天成只能跟着前人前进。 这样的大概走了十余丈,四人一般的呼吸急促,阴寒心已渐感不支,然而石洞却似乎永无尽头,给人的感觉也是越来越窄! 没有一丝风,在潮湿的环境中只感觉闷热难当,除了四个人的呼吸声,更无别的声响,大家的体力和耐心在一点点消耗掉,谭人瑞已经没有了初入洞口时的豪情,心下才对这次探险充满了敬畏,不再嘻嘻笑笑了,事实上,根本没有了那份精力。 石洞弯弯曲曲,他们的身体也只好跟着蜿蜒而进,一行人中要算穆天成个子最高,比之方子平还要略显魁梧,这下可苦了他,四十多岁的人,腰板已经僵硬,如此的折来折去,感觉酸疼难当,由于所有的干粮和水都由他携带,这时背包已经不可能背在身上了,只好拖在后面。 只听得方子平一声欢呼,后面的人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但从那喜孜孜的叫声中可以想见,定是前面的状况有所改善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方子平的火把照出去很远,这里竟然是个巨大的石腹,子平顺利爬入后,突然一下站起来,这种肢体的舒展带来的惬意感让他欣喜若狂! 其余几个人也依次进入,站在子平的旁边,脸上的汗水已经没法擦了,满脸的泥巴,使他们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睛和嘴巴,几个人似乎忘了危险随时可能出现,竟然相互指着别人大笑起来。 这一刻实在是大畅心怀,大家都在尽情活动着酸疼的身体,在火把照耀的范围内走来走去,只有子平开始研究洞腹的情况,因而其他人也跟随着他移动。 这是一个宽阔的石室,似是人工而为,实则完全出于天然。从进洞后不久,路已经斜斜的往上而去,这个石室显然也有此特点,他们进来的地方比较低,前面的开阔地则比较宽阔,但总体来说,石室内还算平坦。 石室并非一个方正或圆形的形状,而是有很多的拐角,方子平随意进入一个拐角,初入还比较宽,慢慢的变窄,最后竟然无法进入,子平用火把照亮了里面的角落,确实,这是一条死路,并无他处可通。 第48章 这样的走了几个拐角,无一例外,子平死心了。 但这也甚是奇怪,难道这么个洞府竟然只有一条路?阴寒心在独自搜寻着,终于他发现越往上越宽阔,而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口,并不知往何处去。 子平站在寒心的身边,举头望去,洞口很小,黑乎乎的似乎高不可测,然而看不到出口何在。 由于洞口很高,子平也无法细究端的,他叫过来三个人,大家叠罗汉,上面的人才能深入洞口,然而,依然无法探知究竟。不过有一点,处于上面的谭人瑞发现了:洞口处有水流的痕迹! 这很重要,如果不是有泉水,石壁上何来水流的痕迹?子平灵机一动,突生奇想,他让穆天成手持火把躲到一个拐角处,洞内顿时已经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了,而陷入无边黑暗的人们却突然发现头顶上的洞口内,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光线!这道光线是如此之微弱,如果不是身处黑暗的环境,根本无从觉察,就算在这环境中,那也需要事先有所了解,才能觉察到。 而子平正是有所觉察,他已经对这个问题作了通前彻后的考虑,心中有了一定的思路,先入为主,所以才会有此定见。 此处本就处于回马岭下,虽然山洞内的道路一直上升,但计算实际路程,离回马岭尚远,如此说来,就算是从回马岭丢下一块石头,落到洞内也不会有声音传出。 想到石头,子平立即叫穆天成,连叫了三声,天成都没有答应。子平明明见到他进入了一个拐角,距离也不远的,怎么就听不到呢? 他摸索着,凭感觉慢慢踱到刚才的拐角处,双手已经碰到了冰冷湿润的石壁,石壁是整齐的一面,没有凹陷,显然位置不对,他继续沿着石壁摸索着,一直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凹陷! 身后传来谭人瑞的哭腔:“子平大哥,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呢。”子平听自己的声音,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 而谭人瑞还在叫着,似乎也没听到他的回答。方子平敏税的觉察到,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对:这个洞府他在一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把握了里面的布局结构,虽说并不小,可结构相对比较简单,断然无法同米山坟墓相比的!然而现在,他却觉得不但自己,其他人也都迷失了。 他慢慢踱回原来的位置,刚才站着的二人都不见了,依稀还能听到谭人瑞带着哭腔的声音渐行渐远,越来越低沉了。 “阴寒心!谭人瑞!”子平喊着,声音激荡着,遇石壁返回,鼓荡在耳边,嗡嗡作响,然而回声过后,洞府内又是一片死寂! 第三十三章稍纵即逝 为什么?人都到哪里去了?坟墓内走失了李山西,方子平胸有成竹,此时周围声息皆无,子平却有点担心了:这次行动是否有点冒昧呢?不过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切才刚刚开始,方子平设置的多重障碍对于潜水之龙来说,几乎是难以逾越的,除非有非常特殊的情况发生,这子平也考虑过了,现在他一边呼叫着其他人,脑袋中念头电转,看看是否还有什么漏洞。 石洞内依然是可怕的寂静,随着时间的流逝,子平心中的耐心也在一点点失去,他头上的汗水在无声的流着。 他凭感觉知道自己来到了刚才的位置,那里有一丝极为微弱的光芒,见的是天光经过深邃弯曲的隧道进入,虽然微弱,但对于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来说,依然值得利用。方子平原地而坐,闭上双目,收摄心神,顿时进入一片澄明的世界。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颗流星,从无垠的宇宙空间坠入回马岭,对,是回马岭!李山西为探究回马岭而陷入迷雾,为此差点跌落山崖,幸得思纲相救,其时李山西自陈曾在恍惚中步入一处所在,洞腹宽阔,且有水流潺潺,那个地方岂非正是此处? 看来那并非李山西的一个梦,不过根据李山西的讲述,他是由高处往下走的,看来最后也是穿越那个狭长的隧道,子平想起来时的局促劲,绝不如李山西描述的那样轻松。 子平就这样在黑暗中呆了很久而没有睁开双眼,他集中意念,捕捉周围信息,直到眼前一亮,只觉洞中一片光明,而奇怪的是,整个石洞的位置全变了! 那也只是瞬间的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子平却觉得这一瞬间极其漫长。 宗家子弟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这个下午,太阳半咸不淡的挂在天上,本应是个很平常的深秋之日,此刻却显得有些不一般,村落内的人们本来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想在温河大堤上欣赏一番这位远方的来客呢,但他们只是呆了片刻,就胆战心惊,终于四散而去了。 只见本来清澈见底的温河水,污浊不堪,从下游而上,卷起了一道又一道疯狂的滔天巨浪!这种拍岸惊涛,直似喷雪,声势惊人。有些堤坝比较矮的地方,根本无法阻挡住骇人的水势,终于被掠岸而出,浑浊的温河水就这样灌入了两岸的田地,果园,甚至向南侧的峙山村以及青龙河以西的唐家宅扑去。 宗老三和他的父亲宗人诚站在温河北岸的大堤上,脚下就是青龙河通往温河的石闸,宗老三甚至觉得,就在一波又一波的怒涛袭击之下,脚下的石闸似在动摇,他并不惧怕掠岸而来的潮水,虽然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打湿了夹衣,令他在微微秋风中瑟瑟发抖。 真正的恐惧,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来自对石闸的担忧,自己到翠屏村见到了谭风林,但并不知道子平他们对此做何考虑,所以他同父亲商量,让他到鸡鸣村去找刘立本。 此时的峙山村大街上,渐成河流,村民们先还在房子里呆着,后来看邪潮汹涌,波涛如怒,纷纷夺门而出,扶老携幼,往后面的峙山退去。才不过退到半山腰,只见下游的洪水,滔滔而来,整个村子终于完全没入到水中! 大水犹未止歇,一时筑起一道雨帘,遮住了人们的视线。宗家老三的媳妇只见水势滔天,看不见对岸的情形,只觉山谷内已成一片汪洋,心下惦记在对岸石闸上的丈夫,禁不住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常思纲带着诸多工匠奋战在翠屏山上,风霞寺早在龙河截流的同时已开始动工,此处一切都是现成的,所以反倒速度很快,而最后的关键,据思纲的分析,乃是山门! 而山门最关键的又是方向,不过好在原来的地基还在,思纲做了测算,大致不差,所以依样画葫芦,加紧施工。 而唐雪衣独坐翠屏村,已经陷入难以自制的境界,她整个下午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枯坐无聊,雪衣来到院子里,遥望翠屏山上,依稀可以看到风霞寺的施工还在进行,从门口的碾台上眺望东天,回马岭被周围的诸峰衬托得愈加高大挺拔。子平,你们平安吗?你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雪衣回到房子里,按照子平的要求绘制另一幅八卦图,然而砚台中的墨几乎用光了,雪衣也没能拿出一幅像样的八卦图来!这些图有些看上去要超过第一幅,可雪衣知道,那仅仅是外表,这些图是一幅也不能用的。 雪衣叹口气,绕室彷徨,不知何以为计。她现在心悬子平,比之自己的事情,更令她无法镇静下来。 常平的哭声也没了,似乎睡着了,屋子里一片寂静,雪衣无法忍耐,她再度走出来,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令雪衣眼前一亮。 她不是别人,正是宋柏青的二女儿宋永荷。雪衣迎上前去,打个招呼:“荷姐姐。” 荷姐姐其实生日比雪衣大半年,今年也是十八岁,由于年纪相仿,也算是雪衣少年时的玩伴了。 今天荷姐姐却似乎对雪衣的问候感到有点吃惊,似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迎上来的雪衣,神色忸怩,皮肤微黑的脸上飞来两片红云。 雪衣却未在意,在这个时候看到永荷,无论怎么说都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她上前拉住永荷的手,往子平的小院走去。永荷很快恢复了平静,指指姐姐的家,笑了。 雪衣顿时感到不好意思:“我都高兴得忘了!你快去吧,一会过来。”永荷盈盈含笑点头。 雪衣回到小院,顺手提笔,就着残墨,信手涂鸦。 眼前是子平焦急的神色,似乎献身于一团巨大迷雾雪之中。衣关心则乱,早已经心骛八极了,挥毫落纸,如云似烟,既无命意,且乏润色,等雪衣略微清醒,看纸上不过乱糟糟的一团,禁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咦!”身后一声惊叹,雪衣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永荷站在身后,却不知何时进来。 “你看我,心思不知跑哪儿去了,都没听见你进来!”雪衣说着,站了起来。 永荷却不理会,只盯着雪衣的涂鸦之作,神色既惊且喜。雪衣忙低头看去,只见纸上所涂,却是一幅完整的画,和自己刚才坐在那里的看的,截然不同! 那正是一个浑圆的阴阳鱼太极图,而太极图的旁边,赫然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火炬,正借助风势,熊熊燃烧! 第三十四章以兔博虎 雪衣和永荷默默对视,在永荷,那是要寻求答案,在雪衣,则是在说明本是无心插柳!雪衣想起了子平带走的那个八卦图,那也是在无意识中画出来的,难道就不能有意为之吗? 看看时间已近傍晚,东山上的子平尚无消息,按照约定的计划,此时应该派人回来送信了。 宋柏青、常思纲、谭风林等人在天光昏暗的时候下了山,各人来不及休息,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子平的小院,却只见唐雪衣秀眉紧蹙,神色忧郁,倒是宋永荷忙着张罗茶水。 第49章 柏青看到了那张阴阳鱼太极图,他动容了:即使在一个外行看来,这张图也具有一股魔力,何况宋柏青参详此道已久,早已颇具造诣了。 柏青想起了回马岭的那张图,回龙观宝塔镇山,靠的正是太极图。而那个塔下面深深的地洞,不知其深有几许,而那张图到底还有何妙用,并不清楚。 几个人按照预先同子平商量的结果,决定去山洞接应,很快,大家准备好火把,饮食,组成了一个小组,宋柏青、常思纲、唐雪衣还有谭人祥,总共四人,谭风林在翠屏村负责联络,夜交子时回来报信,如果子时尚不回归,那就是遇到麻烦了。 方子平当初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大家还是觉得有点冒险,而方子平则表现得比较超然。在他,那也许是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悲壮,也许是因为觉得胸有成竹,所以才表现得如此镇定,不论怎么说,这次事件始终裹着一团难以参透的迷雾。 既然是神龙见首,而且出游温河了,那么此时去探它的老巢应该说正是时候。但方子平这些一时的权宜之计,究竟能对降服神龙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方子平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宋柏青几乎全盘参与了这件事,可他限于道行,难以深入,不过有些事在他看来也许还可以找到更圆满的办法,而不是这样孤身犯险! 而子平在上午的会议上,力持己见,而且还给唐雪衣派了个角色,甚至,他还提到了唐学风。 唐学风回到家以后,于昨晚到宋家来了一次,虽迭经门户大变,学风憔悴了不少,但这孩子依然彬彬有礼,略显瘦削的脸上,依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书卷气,那是自小修炼而成。在家门不幸面前,还是表现出了镇定和力承其事的勇气,这一点尤为宋柏青所欣赏。 也就是从二人联袂归来的那时起,宋柏青对这个孩子多了一份关注,那也不尽是因为唐生亭的托孤,自然也不是对唐门的歉疚,那是一份发自内心的父爱。 唐学风是柏青看着长大的,他也经常到宋家来玩。山野之人,没有那么多的男女大防,孩子们之间也是自小就脱略形迹,不受拘束,起初学风常常找永红玩,而有时候呢,农闲时节,学风会带着雪衣、学云来送家找永红姐妹俩玩,当然,学风这孩子一向很有礼貌,他总会找时机同松柏青聊几句。 永荷做了几个菜,宋夫人也热情的张罗着,让吃让喝,这顿饭学风吃的很多,终于学风笑着坐到一边,摩挲着肚子,说他吃饱了,学风说的是:“宋叔,婶子,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宋夫人听到这句话,眼圈都红了。唐门遭受天外横祸,山谷中无人不晓,还算老天有眼,留下来两姐妹和学风,然而父母兄弟姐妹转眼随风而去,这种残酷的打击,绝非一般人所能忍受,所以大家说起来,总还会暗暗佩服:“唐家人,有种!” 饭罢,宋柏青托词身上乏,要早些睡,学风道过安,就要出门,柏青吩咐:“荷儿,去送送唐家哥哥。” 永荷答应着,不去理会学风的恳辞,还是带上门,和学风一起出门了。 安静然而略显冷清的秋夜,没有月亮,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聊些小时候的事情,那些青梅竹马式的游戏,此刻回想起来,真的很温暖。 送到河边,双双站定,河水哗啦啦的流着,在夜色中声音显得格外大,有如一首永不休止的歌。几乎不用说什么,两个人同时坐下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后来还是唐学风把永荷送回了家,星光中看永荷俏倚柴门,脸上带着羞涩的笑,这才高兴的转身而去,走出几步,回过头来,冲永荷摆摆手,又返身而去,终于拐过一个墙角,不见了。 永荷怅然若失,轻轻打开柴门,脑海中还在回想着适才的一切,似是意犹未尽,实则心满意足。 宋柏青那时候却没有听到永荷回来的声音,他还在轻声和老妻商量着孩子的事,永荷本不想听,可她突然发现父母在谈她自己的事情,于是听住了。 父亲的声音:“我觉得学风这孩子很好啊。” 母亲的声音:“是很好啊,可惜父母双亡,将来日子艰难呀。”[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那有什么!荷儿勤快,学风书读得多,说不定将来还能弄个一官半职呢。” “那总还要问问荷儿。” “唔。”父亲的声音有些沉闷了,似乎是睡意朦胧,“等你有机会问问她吧。” 然后就听得父亲母亲几乎同时打哈欠,而后就寂然无声了。 原来父亲早有此意!永荷脸红了,感觉秋风吹面,甚是寒冷,赶紧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知女莫若父!永荷想,难道是父亲看出点什么来了?虽然是自己的父母,颗永荷依然觉得难为情,这一夜,几乎无眠。 现在宋柏青想到子平的安排,依然有点不解,子平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当初就曾引起李山西极大的误会,现在他要用唐家兄妹来降服神龙,总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而宋柏青心目中,早把雪衣看作了自己的女儿,再算上常思纲和唐学风,自己的女儿女婿们难道注定要为山谷内众百姓出力谋幸福吗? 宋柏青心中除了难以名状的自豪感,还有着深深的忧虑,那不是老人自私,那是父女深情,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幸福,难道不是每个做父母的心愿吗? “虽有子平坐镇,可这不过是几只小兔子,凭什么和老虎斗呢?”宋柏青看着唐雪衣和自己的二女儿,深深叹了口气,但他还是打点起精神,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也许就在风霞寺山门落成的一瞬间,温河水终于平静了,站在峙山山坡上的宗家老三媳妇,终于又看到了温河大堤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自己的丈夫,他还屹立在那儿,坚守自己的岗位。 村子内的水开始泻去,带走了好多的东西:筐子、鞋子、衣服等,很多轻便的东西就这样被卷入了温河,随水东流。 而松柏青一行人在狼窝峪遇到同样的问题后,也来到了青龙河上游的入口,火把哗哗的燃烧着,黑暗中那个洞口如同巨兽的大口,更加显得可怖! “方子平!”常思纲大声喊着,片刻之后,回声传来:“方子平!方子平……”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周围群山沉默,融入到夜色的大背景里,愈显得肃穆清幽! 第三十五章肃穆清幽 方子平正面临着重大抉择,他紧闭的双眼前,有一条曲曲折折的洞穴,深邃渺远,不见尽头,子平认为这正是他要寻找的方向。 谭人瑞、阴寒心和穆天成竟然同时失踪,这确是不可思议,似乎也出乎方子平意料之外,他一个人走在空旷幽深的洞腹中,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 这个洞穴,在子平看来,到处都是机关,到处都是杀气,自己本来很有信心,现在却有点后悔了,无论如何,还是自己先来探测一番的好。他想起了米山坟墓,在那里,自己曾多次进入,也发现了很多信息,然而现在,不但这里是第一次进入,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况,火把先没了,人也失踪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子平现在最需要时间,他不能等,他必须赶在龙回道观之前,找到其他人,并撤出去,当然,子平也准备了以防万一的办法,但那个办法,最好不用,子平苦笑着,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唐雪衣美丽动人的影子。 通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子平自信已经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也设计了一整套的计划,但他还是不敢肯定,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 而这次甫一出师就告不力,有些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能承受任何痛苦和打击,却不能忍受自己的朋友陷入困境,尤其是这个困境看上去是他给带来的。 他综合了子平术,同时分析了神龙的一系列行径,得出的结论是:穆天成和阴寒心将有大难降临,所以此次之行一定要带上他们二人。但这件事除却自己,尚无人知悉,假如在洞腹内稀里糊涂的失踪,自己纵然得脱困境,对山谷内众百姓也是百口莫辩。 子平随身带着一块玄火奇石,黑暗中发出荧荧蓝光,可以助他些许目力。只见这个洞有如一条长蛇,蜿蜒曲折迂回,带着子平走向了越来越深的地方,洞中偶尔穿出一两声鸟鸣,都是些不知名的鸟儿,听上去格外怪异。 洞腹内本来闷热难当,子平早已汗透夹衣,此刻却突然感受到一丝凉风,扑面而来。 假如上面狭窄的洞口能通回马岭,则以回马岭之高,不可能有风,穿山而来,那么着一丝风,一定是来自狼窝峪了? 龙并未回归,却能影响洞腹,其力量不可小视。 子平在山洞内艰难的穿行着,终于他看到了一星光芒,在遥远的地方,穿透了无边的黑暗,把光芒送到这里。 这就是狼窝峪!自己要找的地方!子平只能先撇下众人,去作布置。时不我待,且又分身乏术,两相权衡,且取其重。 那一星光芒渐渐变大,终于成为一个洞口,没错,这个洞口,从外面看到过,现在终于找到它了。 子平取出随身携带的符咒,在洞口张贴好,又念了一个咒语,这才返身离去。 他沿原路返回,本以为一定轻松,不想绕来绕去,却怎么也到不了方才的大厅,子平来时很注意两边的地形,没有发现岔道,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这条道起初平坦,渐渐的开始上坡,到后来越来越陡,四壁光滑,无可措手,简直是难以行走! 第50章 而整个洞穴似乎是新开通未久,越到后来这种感觉越强! 子平只觉得,攀登越来越是费力,到后来手足并用,勉强可以攀登,绕是如此还在一个拐弯之处滑了一下,骨碌碌滚下了很远,幸亏有巨石所阻,方才止住。 再行攀登,子平小心了许多,到了刚才的地方,稍事停顿,一鼓作气,爬了上去。子平觉得,此处的陡峭不亚于阎王鼻! 从狼窝峪方向往回走了没多远,就开始攀登,其位置大体平行于阎王鼻,照此看来,也许再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到达回马岭了! 一想到回马岭,子平蓦地记起回龙观的大殿,这才明白其实大殿所建的位置也非随意选定,而是有深意藏焉! 如此说来,这条通道,绝不会通往别处了。 果然,到了尽头,是一个拐弯,而子平从拐弯中探头,上面已经不是洞穴了,而是一段陡峭的峭壁,而星空深邃,正在头顶! 夜风从回马岭上刮过,只听得呼呼的风声。苦于无法攀登,子平决定在拐弯处设置符咒,这个符咒,其实和回龙观内宝塔镇山的符咒一般无二,但方子平却只能由里面设置,这正是他自己感到无奈的地方,也正为此,子平在看到宝塔下面的符咒时,心中对当时不知名的前辈仰慕不已! 现在他知道这位前辈就是穆宗仁,和阴家寨的阴风幽合作,建立山寺道观,宝塔镇山,封锁住了神龙!而这个道观的位置决定了它的重要性,非同寻常。 风霞寺居于翠屏之颠,同回马岭遥遥相对,任你风起云涌,我自霞光万道,这种玄妙之处,非一般人可以理解! 一切收拾好,子平再度原路返回,才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子平就发现,这已经不是原路了! 这条路开始向左侧拐弯,而陡峭程度依然如故。 子平哭笑不得,但此时唯有奋力前行,好在还是下坡,走起来毫不费力,黑暗中走了不知几许路程,子平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宽阔的洞腹,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番误打误撞,竟然回到了原处! “哈哈哈哈!”子平豪迈的笑声在空阔的石洞内回荡着,经久不绝。 笑声未寂,就听有人叫他:“子平兄,是你吗?” 子平辨别声音,确信是常思纲,这番激动,更加无法形容,连忙答应:“是我!是思纲吗?” 常思纲的欢呼声从下侧的洞内传来,不一时,思纲手里擎着火把,钻了进来,两位好朋友相对大笑不已! 思纲环视身周,没发现其他人,于是看着子平,请他解释。 子平却不说话,接过火把,钻入了一个拐角,片刻之后转身出来,又钻进另一个拐角,就听他欢呼:“在这里了!” 阴寒心、谭人瑞、穆天成三个人倚石壁而立,一般的双目紧闭,而穆天成带的火把在地上,早已熄灭。 思纲架着天成,子平扶着寒心,离开了这里,随后二人再进来时,发现人瑞已经自行清醒,看着子平,一脸的茫然。 他才一离开石壁,子平就发现有异,原来石壁上有八个大字,正是“龙回道观,肃穆清幽”! “常兄弟,神龙没机会了!他不可能再肃穆清幽了!” 思纲茫然不解,子平却不再说,带谭人瑞离开这里,让大家快快离开。 “那你呢?”谭人瑞问,穆天成和阴寒心也已醒来,各人都如大梦初回,看着子平发楞。 “此时无暇细说,大家暂时离开吧,其实我带你们过来,也有保护你们的意思,现在没事了!” “对了,差点忘了!”思纲从贴身之处,取出一件卷的极好的纸筒,递给子平,“这是唐家妹子让我交给你的。” 子平打开一看,上面的阴阳鱼太极图浑圆有若天成,而一旁,正是一个火炬。 “雪衣!”子平兴奋的喊着她的名字,“你终于成功了!”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