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祸金钗》 第1章 十二金钗系列之《闯祸金钗》 作者:猫子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回到大观园 二○○年。 古时候的人重男轻女,怕女子有才能后不肯受礼教束缚,认为女子无知无识、只知顺从便是美德。 所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很抱歉,e时代的新女性可不来这一套! t大历史系就有十二个博学多闻、通晓古今的才女,她们个个生得眉清目秀、气质独特,在校园里拥有“十二金钗”的封号。 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求知欲旺盛的十二金钗趁着连续假期,不约而同报名前往北京参观秦始皇文物展的旅行团,打算来趟知性之旅增广见闻。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在她们飞往北京的途中,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弥漫起混沌诡谲的氛围,不消多久,一阵暴风骤雨袭来,飞机也渐渐飞离航线不受控制,在一番震天撼地的摇晃之后,飞机更以惊人的速度坠毁…… 呜……真是天妒英才!想不到她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女不但要英年早逝,而且还即将摔得粉身碎骨,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是的,这正是十二金钗在飞机坠落的刹那打从心底发出的大喊。不过在她们衷号的同时,却也察觉自己正被一股神秘强烈的力量吸引过去,眼看自己渐渐脱离身体,意识也渐渐模糊…… 这……这是哪儿?纷纷醒来的十二金钗奋力睁开双眼想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东瞧西瞧却只看见一个女子的陶像。 她们定睛一看,发现陶像和真人一般高,而且那陶像水灵秀丽的容貌宛若出水芙蓉,盈盈浅笑的娇态更是栩栩如生。 十二金钗发挥研究精神仔细打量眼前的美人陶像,却也发现一丝不对劲—— 她……她的身体怎么轻飘飘的?还有点儿……透明?而且——她什么时候离美人陶像这么近?! 眼看就要撞上去了,“不要、不要啊……” 果真是祸不单行?……她竟被吸进美人陶像里头了。而且还出不去! 谁来救救她?她是听说过灵魂出窍,可没人告诉她灵魂出窍后会碰上这么悲惨的事呀!要是让她知道是谁把她封在陶像里头,她非要那个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算了、算了,随便诅咒人家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这会儿可真是应验了“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句话! 正当十二金钗想收回先前的咒骂,不想再造口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时,天老爷却抢先一步地打了一记响雷,不偏不倚,正是朝美人陶像身上劈去,让被封在陶像里的她们再度失去了意识…… 有句成语说“无独有偶”。十二金钗同时搭上失事班机,又分别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封在十二个美人陶像里头,除了某些细节,其古怪的际遇可说是如出一辙! 还是不懂?那举例说明好了,就拿“她”来说吧—— “我还活着?而且通体舒畅,四肢活动自如……”嘿嘿!这么个折腾法都还没蒙主宠召,也称得上是天下奇闻了。 她在心里感谢老天爷的厚爱,让她“重新做人”。她走到波明如镜的湖边,想瞧瞧自己劫后余生的神气模样,不意却被自个儿映在水面上的容貌给吓了一大跳。 这是她吗?剪水秋瞳、桃腮杏脸,一身“古色古香”的妆扮更添风韵,连自个儿看了都陶醉不已。不过,她这绝色容貌似曾相识,就好像——那个陶像美人! 敢情她的灵魂附在陶像美人身上,而陶像美人复活了?唉!实在是太复杂了。她低头拉拉身上碍手碍脚的衣服,思索着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算了!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先解决当下的问题比较实际。”现在肚子正高唱空城计,得先找个地方饱餐一顿才是。 可,走着走着,触眼所及净是些古时的房舍、街道以及古装打扮的人。 方才她走来仿佛听见有人歌颂着咱们大明皇朝如何、如何,难不成她回到了历史上那个明朝?! 咦?是哪个古人这么嚣张?走没三步路就在墙上张贴告示,惹得她好奇心大发,不得不暂时将填饱肚子的正事摆一边,停下脚步瞧瞧上头究竟写些什么—— 美人帖 贾府为广召天下美人,将于近日举办“选美大会”, 录取名额十二人。 若有幸入选“十二金钗’者,贾府将提供免费食宿 作为奖励。 意者请洽贾府总管。 是她孤陋寡闻吗?历史念这么久都没听过古代也有选美这档事,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免费食宿”这一项根本是为她设的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打探一下这大手笔张贴告示的贾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就他了!前面这位向她走来的老人家看来慈眉善目,应该不会诓她才是。 “这位大叔,小女子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不知是否方便?” “姑娘请说。” “这四处张贴告示的贾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姑娘是打外地来的吧?在金陵没有人不知道贾家的。” “是、是啊。”而且还远得很呢! “这贾家是金陵首富,世代经商,不但有钱有势而且交游广阔,政商关系良好,人家说‘龙交龙,凤交凤’,出人贾家的可都是文人雅士、达官贵族呢!姑娘对贾家这么感兴趣一定也想参加选美,听说贾家评审的标准十分严格,不过姑娘放心,凭你的条件一定可以入选……” “谢谢大叔的赞美,小女子这就去贾府瞧瞧,后会有期!” 天!古代人都像大叔一样热情吗?瞧他一副欲罢不能的模样还真是怪可怖的。 不过言归正传,她历史系可不是念假的,在大叔说得口沫横飞之际她发挥速记的本事归纳出以下重点: 第一,她现在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明成祖时代。 第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明朝时的“金陵”。 第三,贾家富可敌国,就算多张嘴吃饭也没差,这么好的饭票不容错过,是她“算计”对象的不二人选。 她在古代举目无亲,现在的模样又是美得不可方物,不去参加选美太对不起“自己”了,再说连阅人无数的大叔都说她选得上了。事不宜迟,马上就去贾府报名…… 就这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她们凭着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如愿选上贾府的十二金钗,住进贾府。不过,各位可别误会,远道而来的十二位才女才不稀罕赢得“十二金钗的头衔——因为她们自己就是! 对她们而言,在古代找个“衣食父母”好让自己衣食无忧才是当务之急…… 金陵贾府 十二金钗个个貌似天仙、风姿绰约,无论才貌、气质皆是万中之选,生性爱热闹的贾老夫人对这十二金钗疼爱得紧,还收她们为养孙女。 不过,就算平淡的日子多了这些人陪伴,老夫人还是颇有怨言。这天—— “我说老爷啊,每回我想找丫头们总要等人通报,麻烦得很,而且……” 贾府辈分最高的老太爷贾金正埋首书堆中,蓦然被耳边高分贝的噪音拉回思绪,万般无奈地说:“好了。我替你找人来,有什么怨言你自个儿同他们说。”话才说完,眼尖的老太爷便瞄见贾家总管从门前经过,连忙扯开喉咙喊:“贾尚!” “我有重要的事惰要找人商量,你替我去找老爷、夫人和少爷到大厅,顺道要贾妆去请我那几个孙女一块儿来。”贾老太爷看了面有难色的贾尚一眼,继续说:“你就说是我要他们立刻赶来,一炷香的时间后还是见不着人就惟你是问!” “是,奴才这就去办。” 就在贾老太爷等得不耐烦之际,贾老爷总算偕同贾夫人步入大厅,而贾家少爷懒洋洋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 “究竟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得要我立刻赶来?” “宝玉,别这么不耐烦,不会耽搁你太久。我长话短说好了,我想替那几个宝贝孙女换个空气好一点、地方宽敞一点的住所,免得委屈了丫头们……” “这算哪门子大事?!”贾宝玉率先发难,回头给了两个贴身侍从一记白眼。 好歹他也是贾家的独子、贾府现任当家,怎么不见有人心疼他操劳过度?他难得悠哉地在他的地盘品茗赏花,这两个侍从居然没搞清楚状况就“架”着他来。 噢!顺道提一提,正心虚低着头的两兄弟是贾府总管的儿子贾仁、贾义,打小和贾宝玉一块儿长大,和贾宝玉情同手足,所以才会如此斗胆“以下犯上”。 “丫头们在这儿住不惯吗?”发问的是一脸困惑的贾夫人。 “那倒不是,只是我想……” “您想怎么样都成,这事几由您全权做主。” “哎呀!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我……” 老夫人正想发表长篇大论,贾妆领着十二金钗进入大厅,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瞧你满头大汗的,天气有这么热吗?”贾银纳闷地打量甫进大厅的贾妆。 “启禀老爷,我奉命去找十二位孙小姐,可人找齐了,我的腿也快废了!” “贾尚,你这位夫人跟了你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不知交通?”贾银实在快被这对宝贝夫妻给打败了。 “要她一个一个去找是我的意思,你们瞧瞧,贾妆她身强体壮,可要她在贾府里找齐十二个丫头都像去了半条命似的,何况是我这个老太婆?” 第2章 “原来如此啊!”贾宝玉笑得可得意了,他这个奶奶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你们别用那种眼光看我,难道我说错了?” “您说得都对,可住得好好的何必换环境,到时候还得重新适应呢!” “好?我想和丫头们说句体己话还得跋山涉水,哪里好了?再说……” “那就全住进‘大观园’好了!离主屋近,风景好,里头的阁楼、院落格局独特,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想独处时也可以不受人叨扰,奶奶想看孙女还可一次看个够!”贾宝玉见老夫人还想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众人,干脆主动献计。 经过众人一番讨论之后,十二金钗住在哪一处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甄晴委被安排居住于“怡红院” 花袭人被安排居住于“探花坊” 柳元春被安排居住于“绛云轩” 彭迎春被安排居住于“蝶梦苑” 武探春被安排居住于“舞春阁” 辛惜春被安排居住于“晓风馆” 何妙玉被安排居住于“梦园” 秦可卿被安排居住于“天香楼” 王熙凤被安排居住于“凹晶溪馆” 史湘云被安排居住于“彩云阁” 林黛玉被安排居住于“露香别苑” 薛宝钗被安排居住于“蘅芜苑” “好极了,我心头的大石总算可以放下,接下来就轮到你们的终身大事……” “什么?!”十二金钗闻言不禁尖叫连连。 这还得了?十二金钗是以“选美”之名行“骗吃骗喝”之实,住进贾府是想先找个落脚处,再等待回二十一世纪的契机,她们压根儿没想过要在这儿长住,更别谈找个良人共度一生了。十二金钗此刻可说是“人在古代,身不由己”! 她们接下来的日子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发挥一下想象力,谜底即将揭晓! 第一章 金陵贾府 三更时,贾家当家贾宝玉的房里,精致的窗户被一道从窗棂飞人的黑影推开,那道黑影利落滚落地上翻转一圈又跃起,惊扰梦中人的动作实属轻盈。 若不轻盈,门外伺候主子的两兄弟早冲了进门来。 “谁在那里?”方要人睡的贾宝玉敏感察觉到有人闯入,略带沙哑睡意的声音却不惊慌,似乎还夹带着几丝无奈的叹息。 在黑暗中透着窗外月光,他只能隐约看见闯入者的方位。 对方的体型中等,跟他自己差距不算太大。 “姓贾的,你知道我是谁。”一身黑衣的男子哼出冷笑,兀自点着房内烛火,逐步朝贾宝玉的睡榻逼近,最后立于床边,颇有几分寻仇的气势。 “你把脸都贴过来了,要我不知道你是谁的确困难。”贾宝玉举手揉着惺忪的睡眼,完全不把对方嚣张的态势看在眼里。反正这人对他贾家的财富看不上眼,至少不会绑他回去跟贾家换钱。 在对方眼中,他恐怕很不值钱。 身为金陵首富的当家,被这人如此瞧不起,贾宝玉倒是没有太多想法,也不会有任何想整人的念头。 “哼!你现在有心情开玩笑,待会儿就……”对方用犀利眼神睨着他冷笑。 “就、就怎样?就要我一条小命吗?不速之客,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更了?” 从床上坐起的贾宝玉,难掩困意,打断对方的口气不禁透露些许不悦,只想尽快弄清楚不速之客的来意。“这么晚了,你到底想干吗?”弄清楚,好知道怎么打发掉。 “我想怎么样,你会不知道吗?”察觉贾宝玉的不悦,对方放软了口气,在他的床榻边坐下,深深凝视着他的黑眸。 他的眼神一变,气氛一下子多了几分诡谲的暧昧意味。 “我不知道。”贾宝玉很不客气回道,一点面子也不打算给。 “别装傻,你明知道我想对你怎么样,装傻也逃不过。”修长的手指往他的下颚一挑,对方显露暧昧的企图。 贾宝玉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冒出不少。 摇了摇头,他放弃跟对方周旋,万般无奈地道:“小王爷,若只是为了表达你对我无限深情的爱意、很想对我怎么样,你不用选在三更半夜穿着黑衣潜入;要是被下人认作贼人误伤,我可负不起责任。” 啐,再闹下去,他今晚就别睡了。 没错,这个闯入者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而是他贾宝玉同窗之友——宁王府最受宠、性格恶劣难搞的小王爷……朱翎。认识多年,朱翎好的不教专教他坏事,经常瞒着宁王爷私出王府,上门找他到处吃喝玩乐。 朱翎心血来潮地夜访贾家,自然也不是第一回。 说起来,贾宝玉是有几分后悔,他干吗告诉朱翎潜入贾家的密径。 自作孽不可活,总有其真理。 损友,真是不折不扣的损友哪!要不是得罪不起宁王府,他还真想把这损友从往来名单上删去,省得晚上老睡不安稳。 “你家下人没那本事。”收回玩笑的手,朱翎笑得自负。 自小为防身练功,他对自保的身手还有几分自信。 “是是,我家下人没那本事。”贾宝玉敷衍地虚应了两句,便转回正题问: “你准备告诉我这回半夜跑来,王府又是什么事烦到你了吗?” 只要有事就往他家躲,每回都是这样。 眸光一闪,朱翎把贾宝玉往床里头推,利落地占了靠外的位置睡下。 “你干吗?”贾宝玉被推得一拐一愣的。 “我要住下一阵子。”撂下话,朱翎兀自躺好,不客气地把他身上华丽的锦被拉来一半,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似的。贾宝玉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就算是三更半夜,朱翎也不曾在贾府住下过;因为宁王爷是个很罗嗦、家教很严的人。 “来看你家十二金钗。”朱翎随口丢了句话。 “真话呢?”贾宝玉摆明不信。 又不是一两年的交情,他岂会听不出朱翎话里的虚假。 要看被奶奶收为养孙女的十二金钦,大白天可一个个叫来让他看个够,没理由非选在三更半夜跑来告诉他,还说要住下一阵子。 朱翎侧过身,悻悻然地丢下另一句: “老头最近有够烦人。” 明成祖年间啊…… 竟然从天上掉人明朝来了,教人如何说服自己这不是做梦,而是不管怎么样都醒不过来的事实?读历史系,喜欢研究中国历史,不代表她必须实地勘查,从而到古代一游吧?教授从没说过要修这种学分,老天爷跟她开的这个玩笑可大了。 见鬼,为什么她会碰上这种事? 慵懒地趴在窗户旁,史湘云显得没啥精神,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到现代,偏偏一点头绪也没有。事实上,别说是回到现代的头绪,她对自己所遭遇的种种怪事,到现在还不能—一地消化理解。 是哪里出了错?时空扭曲了吗? 努力地从记忆里搜寻关于时空错乱的信息,把零零总总听过的说法总结之后,她所得到的结论是——没有结论。她甚至感叹自己从前对古怪离奇的事不感兴趣,没有研究几度空间的嗜好,不然对于回二十一世纪也能多些苗头可循。 现在,她只能暂时寄身在这古代人家,莫名其妙地过起古人生活。 幸好,在古代举目无援的她,多亏了陶像美人的外貌,至少有个栖身之所,不至于凄惨地流落街头,成了三餐无济的乞丐。 唉!在她想出回到现代的办法之前,除了住下也别无他法可想。 如果她曾想过这种怪事有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或许就会多研究些怪象的由来了。从发现自己像游魂一样飘荡,到被吸人那尊美人像,最后灵魂竟然附在美人像上成了真人,没有任何状况是她旧有的观念能理解的,要是她研究过不可能之现象学,自然会比较适应。 呃……最起码能多些概念不像现在仿惶。 算了,光趴在这里叹气也不是办法,去花园走走散心,顺便找找看有没有回到现代的办法,自振作起精神来,决定不再消极下去。 她得要寻找任何蛛丝马迹,想办法回到家人身边去。 刚要走出彩云阁外,史湘云便发现有个人在园子里晃头晃脑。 那人一身朴素的青衣,多半是贾府的下人,可她没见过这个人池奇怪他鬼鬼祟祟在做什么,不觉升起几分戒心。 照理说,是府内的人怎会鬼鬼祟祟的? 愈想愈不对劲,她觉得他像是官小不轨之徒。四下瞄了瞄,她悄悄拿起搁置在砖墙边的木棍,从后头一步步靠近他,在一段距离外停住。 “喂,你过来广她喊道,暂时把棍子藏在身后。 升起了防卫之心,她的口气自然不可能多么温柔婉约。 闻言,在附近掉了随身玉佩、正四下寻找的朱翎吓了一小跳,回头看见一个以母夜叉之姿瞪着自己的女人。他左右看了看,才不确定地问:“你叫我?” 一脸凶婆娘面目,不过她脱俗的外貌倒是挺漂亮的。 看在这点分上,先不计较她的无礼,况且美人任性无礼些并不为过。 “这里只有你跟我,不叫你叫鬼吗?”史湘云不耐地嗤哼,简直是在嫌他白痴。她本来就不是会对男人轻声细语的女人,就算掉到古代来也不可能突地转性,何况面对的可能是具危险性的可疑分子。 失翎呆愣了下.黑眸里却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而后,他恭敬不如从命地道:“喔,那我这就过来了。” 从没受过此番待遇,他觉得挺有趣的,而且他知道这女子并不知道他是谁,也想弄清楚她对自己口气恶劣的原因。 第3章 “站住,别再过来了!”在剩下几步距离时,史湘云制止他继续上前。 在确定他的身份之前,当然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近距离把这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发现他长得相貌端正,不像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坏人,但她仍感到一股危险气息——因为他不安分又略带邪气的眼神。 在打量他的时候,她知道他同时在打量自己。 “一会儿要我过来,一会儿又要我站住,姑娘这不是拿人消遣?”虽如此抗议,朱翎仍停下脚步,并没有继续往前走。 既不受欢迎,靠近也换不来好睑色,保持距离何妨。 “少废话,你是打哪儿来的,在我彩云阁鬼鬼祟祟地做什么?”没理会他的话,史湘云开门见山地问,明眸里充满了警戒。 “我?”被如此质问,他朱翎还是有生头一遭。 瞧她的态度,岂不是把他堂堂宁王府的小王爷当贼看?难怪她的眼神充满敌意,像被侵人私人领域而龇牙咧嘴的小母猫! 把他当作坏人,真是太失礼了,很需要好好地教训一下。 “不是你还有谁,我说过这里只有你跟我,不问你难道真问鬼吗?”史湘云冷哼,开始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 人长得好有啥用,脑袋像是浆糊做的,中看不中用。 她从以前就最讨厌虚有其表、跟不上她思考逻辑、说话自目的男人,就算是古人也一样。一想到现在面对的人,都是本来早已经死掉的古人,她就觉得鸡皮疙瘩跑出不少,感觉实在乱诡异。 至今,身处在过去的时代,对她来说仍像是一场梦——一场想醒却醒不来噩梦。 “你问我就非得回答,你以为你是谁?”很明显地感受到了羞辱。朱翎与生俱来不容冒犯的自尊冒出了头,显现出他的不悦。 身份尊贵的他,何时遇过人如此不敬的态度。 “除非你是贼,否则干吗不回答?”史湘云以着冷冷的眼神挑衅,并没有被他不爽的口气吓到。啐,她又不是被男人吓大的,她才不吃男尊女卑那一套。 “说不定我就是贼,采花贼。”朱翎眸光一闪,突然往前跨近一步,吓得她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总不能老实说,他昨晚踩她彩云阁的屋瓦而过,可能不小心在这园子里掉落随身王佩吧?而她的反应,倒是让他挺乐的。 他很想挫挫她不同于一般女人应有的锐气。 “你是外头的人?”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 从她墨黑的水眸里瞧出一丝恐惧,兴起玩心的朱翎故意用下流的眼神打量她。 “是呀,听说这府里来了十二金钗,我特地溜进来瞧瞧十二美人,看能不能找机会扛一个回去当娘子。这彩云阁也是十二美人的住处之一[奇书网—isuu.]。我瞧你长得细皮嫩肉、姿色不俗,肯定就是十二美人之一。”眸子一转,他朝她邪邪一笑,“会让我碰上你,想必你是老天爷赏赐给我的美人。” “你放屁!”史湘云握紧身后的棍子,想也不想地怒道。 古代的男人要是都这个论调,她就知道“食古不化”四个字打哪儿来了。还扛一个哩,难不成他老兄是山里的山大王、流寇山贼? 一心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可是没有当他压寨夫人的兴趣。 有片刻的错愕,朱翎不甚赞同地皱起眉头,“美人儿,你说话太粗俗了。”说着,他移动双脚,又朝她的方向欺近几步。 一个水水的姑娘家,气质全教说话给破坏了。 “你别过来,我会喊人来的!”在这种时候,哪还管说话粗不粗俗?史湘云这才发现自己叫住一个可疑分子,实在不是明智的举动。 早知道,她该先叫人把他给捉起来。 “你喊哪,看谁会来救你。”朱翎笑得诡异。 她要是真喊人来,场面可有趣了。 他倒想看看她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他这宁王府的小王爷要如何善后,如何给他好好赔罪,他等着看她骑虎难下的窘境。 呵,她懊恼的模样一定令人非常愉快。 愈靠近愈发现她美得很精致,像挂画里才会有的美人儿,粉雕玉琢般的五官实在诱人,恐怕没有男人见了不会垂涎心动。朱翎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碰她粉嫩的脸,瞧瞧是不是跟看起来一样柔软。 然而,身份尊贵的他,别说碰碰女人,他想把人吃了也没人敢反抗。想当然耳,他完全没有料到事情的发生。 见他欺到跟前之时,史湘云也没有多想,立即抽出藏在身后的棍子奋力出手,不偏不倚地朝他的脑袋击去。 “砰”的一声,正中目标! 出手快、狠、准,史湘云几乎为自己喝彩。 感于二十一世纪的社会混乱,身为女人的不安全感,她趁课余闲暇时去学过几招防身术,面对歹徒自然不会手软心软。没想到训练出来的强悍,会在古代派上用场,拿来教训古人。 把她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古代女子,恐怕是这家伙失算的地方。 没料到她藏这一手、防备不及的朱翎闪躲不及,被木棍揍个正着。眼冒金星、瞠目结舌的他仅能瞪她一眼,随即一阵晕眩,硕实的身体就这么倾倒下去。 霎时,重物落地,激起了不少灰尘。 “瞪什么瞪,蠢货!”在他晕倒之后,史湘云伸腿踹了他一脚,看他是不是真的完全不省人事,评估着要不要补他几棍。 而在他倒下前,她毫不费力地从他的眼神里读出震怒。 挨了一棍,不会生气的也只有傻子了,可是身为非法人侵的歹徒,他瞪她也未免太可笑了吧。以为女人就不能反击、不会保护自己吗?只有冥顽不灵的古代男人,才会有这么迂腐的常识。 见她是个女人,就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本来就是蠢货。小看她、想吃定她,可是门儿都没有! 不过,现在该拿他这来路不明的老兄怎么办? 确定他真的失去意识之后,史湘云撩起累赘的裙摆,跨开双脚蹲在昏迷的他旁边,忍不住用食指戳戳他以坏人来说太好看的脸,开始伤脑筋起来。 交给贾府的人?形象不保,似乎不好。 在能回现代之前,她还要在这府里混一阵子哩。毕竟身在古代,被人发现她不如外表柔弱端庄,招来过多非议也麻烦。 毁尸灭迹?嗯,这主意不错,反正古人本来就作古了,宰了他应该没关系吧?问题是,宰了他还要找块地方掩埋,光想就挺费工夫的。 埋在彩云阁的花园里,害她晚上觉得毛骨惊然自然是不成。 “我很忙耶,你没事给我找什么麻烦?”她得忙着找寻回家的线索,根本不该在这儿烦恼怎么处理一个大男人。左想右想,她就是想不到好方法,于是没好气地捏了他的脸颊一把,很不客气地把气出在他的身上。 想着,她又补踹他一脚,而后懊恼地站了起来。 啊……烦死了!不如先把他拖回房里再慢慢想办法吧! “小、小……” 从厨房端茶水回来、正在四处寻找史湘云的丫鬟春荷,发现自个儿小姐正力大无穷地拖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回来,好半天都瞪大眼睛、张着嘴,就是说不出下文。伺候湘云小姐一阵子,她察觉到小姐似乎有些异于常人,但总说不出哪里不对。 现在却是大大不对了啊! 要是小姐拖着男人回来的画面被别人瞧见……噢,她真的不敢想象。 “别小了,还不找绳子来帮我把人绑起来!”好不容易把人拖回来,史湘云休息五秒钟,喘了口气才喊着瞠目结舌的春荷帮忙。春荷是和她整日相处的丫鬟,所以她一开始就没在春荷面前装模作样,省得累死自己。 当古人已经够累了,她哪有办法整天装温柔婉约的大小姐。 反正春荷对她这主子还算颇为忠心,不会随便在府里嚼舌根,做出坏她名誉的事。要是她的眼光出了错,那就再说吧。不认同春荷贬低自己的奴性,但春荷认主子的死心眼,对目前的她的确较为有利。 既然对自己有利,何须抗议?她又不是傻子。再说,她不会当一辈子古人,春荷迟早会去服侍别人。 “把、把人绑起来?”虽然结巴,春荷还是勉强挤出话来。 “别问了,照我说的话做就是。”觉得春荷的样子很好笑,史湘云微微挑眉不急不缓地恐吓道:“否则待会儿这恶徒醒了,打算拿你当点心,可别怪我让你给他扛回去当压寨夫人,只顾着自己先往外逃。” “压寨夫人?”春荷一听,喘的气可不小。 在惊喘之中,她以眼角余光瞄了被史湘云丢在地上的男人一眼,认出他不是贾府里的下人,却觉得这男人有几分眼熟。不过最重要的是,小姐怎么会把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给拖回彩云阁里?不提小姐哪儿来的力气,这事传出去还能听吗?一个黄花大闺女做这种事,肯定名声全毁,教人议论啊! 老天,救人喔! 既然是恶徒.小姐干吗还拖回来折人的寿?彩云阁里就她们主仆两个女眷,哪来制伏恶徒的本事,虽然小姐好像一个人就把他给摆平了,说不准只是运气好……等等。她还在胡思乱想个什么?办正事要紧! 开玩笑,要是恶徒现在醒来,她们主仆俩可就真的完蛋了。 小姐不知道是对这恶徒做了什么,才能把他弄晕给拖回来的?不用费力想,她也可以想象对方要是清醒过来,心精绝对不会太好。 要是他对小姐怎么样,她护主不力的下场肯定很凄惨;而要是他对她怎么样,没了清白,那她也不用做人、不要活了! 第4章 “小姐,我去找绳子!”在史湘云想说话之前,惊觉大事不妙的春荷,在后知后觉的恐慌中,急急忙忙往房外冲。还想什么呢,无论恶徒是打谁的主意,她的下场都会很悲惨,绝不可能轻松看待。 不管如何,至少先依小姐的话把这恶徒绑起来再说。 眼见慌张的身影奔出房外,史湘云哑口无言,旋即噗笑出来。 啧,丫鬟心思,教人不懂也难,真够胆小的了。 第二章 在这个时代,她所做的事绝对惊世骇俗。 古代女人温柔婉约、弱不禁风的特质,在她身上实在很难找到。 然而,她在现代,可也没有打晕一个男人,拖回房里绑在椅子上瞪着看、骑虎难下的经验啊! 史湘云靠着茶几,一再用指腹抚着发疼的太阳穴,望着正前方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还被塞块布的陌生男人。 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毁尸灭迹似乎是最好的主意。 “呜……” 问题只在,这家伙还没翘辫子。 “呜呜呜……” 要是他能自动暴毙,她的问题至少解决了一半。 “呜呜呜……”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暴毙呢? “呜呜……” 唉,烦死人了,为什么就没有轻松一点的办法? “呜呜……” “不要一直呜呜、呜呜叫,你吵死了。”老觉得有只苍蝇在耳边吵,她不悦地掏掏耳朵,想也没想地斥责。旋即,她发现那只苍蝇就是恢复清醒的朱翎,而他似乎气得脸红脖子粗,正奋力朝她发出模糊不清的吼叫。 嘴里塞了块布,他想大吼大叫的确困难了点。 “喔,你醒了呀!”他不但被绑着,连嘴巴都教她给封了,所以史湘云对他凶神恶煞瞪着自己的模样毫无惧意,还颇有逗小老鼠玩的兴致。反正现在的她,除了找寻回到现代的方法,在古代也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 第一次玩弄别人的生死,她倒是得心应手。 “呜……”朱翎气急败坏地瞪着她,偏偏无法说话。 后脑勺还隐隐作痛,让他清楚地记起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仍不敢相信她竟敢对他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而他还让她有机可乘! 他何时被这样五花大绑过,还是女人所为!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他才没有升起警戒心。 该死!简直该死得彻底! “我不是说了,你呜呜叫很吵吗?”史湘云站起来,在他身边左绕右绕,有一搭没一搭地瞥着他调侃:“别以为眼神凶狠可以吓人,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有什么话想说,你就清清楚楚说出来,光是呜呜叫我怎么能明白?”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密密麻麻的绳子绑得够牢固,否则就教他挣断了。 从这家伙愤怒难当的反应看来,他极可能没栽在女人手上过。 呵,真是如此,更大快人心!也该有人替古代女子出头,惩治一下这些古代大男人主义的猪猡,让他们知道不可小觑女人了。 啧啧,瞧他怒不可遏瞪着她的眼神,不只喷出火,连火箭都快发射出来了。 不呜呜叫了,朱翎却快要把黑眼珠给瞪爆。被女人如此羞辱,无疑是大耻。 “怎么,你很想跟我说话呀?”史湘云的语气挑衅,还伸手拍拍他倏地紧绷的脸庞,完全无视他大受屈辱的眼神,玩得愈来愈起劲。一想到他之前那副吊儿郎当、不把女人看在眼里的欠扁样,她更恶毒了几分。 若拔掉他嘴里的布,说不定他会气得咬牙自尽呢! 她突然觉得,老天爷会让她掉到古代,或许是赋予了她使命,要她替中国五千年以来,受尽迂腐男人打压的女性同胞出一口气!反正这家伙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坏人,好好教训一番也是应该。 五千年岁月所受的打压,也不是一两口气可以扯平的。 “好吧,给你机会!” 在朱翎气得头顶冒烟,像是快要瞪出眼珠子之前,史湘云拍了下他的额头,才一把抽走他嘴里的布,有点希望他会真的咬牙自尽。 这么一来的话,她可省事了。 “无知女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一能说话,朱翎就朝她暴吼。在此时此刻,她水灵灵的美貌,已经不能让他的语气因欣赏较为缓和。 竟然拍他的脸、拍他的额头,就像拍只蠢狗一样! 他只想把这女人大卸八块! 她以为她是谁,又以为他是谁! “不知哪儿潜人的鼠辈,我知道你是谁干吗?没兴趣。”瞥他一眼,史湘云就像是很不感兴趣地走开,回到茶几旁坐下,拿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来。事实上,除了寻找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方法,她对什么古代的奇人异事都没兴趣。 而她一点也不介让他发现,她对他的来历兴致缺缺。 “我是朱翎,宁王府的王爷之子!”朱翎一口气吼了出来,等着她跪地求饶。 照他所想,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她应该吓得花容失色,“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乞求他的宽恕原谅,为她之前对他的不逊后悔莫及。 可是,她仍坐在原位,身体动也没动。不但镇静如斯,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反应,她还…… “是呀,你是流落贾府的小王爷。我还是唐朝的落难公主哩。”史湘云继续嗑着瓜子,还用讽刺的眼神脱着朱翎,说着嘲弄的风凉话。 想吓唬她,笑话! 况且,管他是朱翎还是猪岭,她根本不认识。 想吓唬她也得说个她认识的名字——譬如说贾宝玉。虽说就算他是贾宝玉本人,她也未必买他的账就是了,因为她对这三个字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事实上,贾府里已经有个她见过的贾宝玉,他也不可能是那个贾宝玉。 “你……”朱翎气得说不出话来。 对女人下手不是英雄好汉,但他此刻恨不得能亲手掐死她。 一世英明,竟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他无法想象,要是贾宝玉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会如何窃笑在心底,恐怕要耻笑上他好几年。 该死,都怪他大意失策! “你什么你,吵死了你。”皱了皱眉,史湘云把手中的瓜子壳朝他印堂一丢,在他难以置信的狂怒眼神中,又硬是把布给塞回他嘴里。(奇书网|isuu.) 清静多了。 “小、小姐。”直到此刻,傻愣在一旁的春荷才怯怯地出声。 “说话像蚂蚁走路一样,我怎么听得到?”不理会朱翎直瞪着自己不放的憎恨目光,史湘云兀自轻斥说话像是吞口水的丫鬟。 简直是考验她的听力嘛! “那个……他……”春荷不确定地望着朱翎,对他说的话耿耿于怀。虽然她只远远地见过跟少爷交好的宁王府小王爷一两回,可是听他这么一提,她觉得他似乎跟自己记忆中的模糊影子的确有些重叠。 至少,这伟岸男子的个头和气势都像。 一想到他若不是什么采花贼,而真是宁王府的小王爷,春荷整个腹部都开始绞痛了起来。若真的是朱翎,小姐就闯下了无可挽回的大祸。 而她,必遭池鱼之殃。 “到底怎么了,说话干吗结结巴巴,你的舌头被猫咬掉了是不是?”在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之后,史湘云没耐心地追问,望着像是快要晕倒的丫鬟。 奇怪,又没打她鞭她,干吗要晕倒啊! 吞了口口水,不确定地瞥着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春荷决定打听清楚再说,随即惶惶不安地道:“小姐,我去查查,你先别对人家太恶劣。”说完,她便很快地往外走。 怎么,又没打他端他,拿棍子补他一棍叫他别吵,只是拿瓜子壳丢他,春荷就对她的态度看不过去?同情心过剩了吧!对春荷莫名其妙的言行举止,史湘云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打算理会。 啧,这样折腾下来,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老跟臭男人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床上小憩一会儿。她伸了个懒腰,毫不客气地在朱翎的瞪视中打个呵欠,像只彩蝶般翩翩飞上了床。 烦恼,一切等她小睡过后再说。 “小姐,不好、不好了,大事不妙了!” 睡意朦胧中,史湘云听见大呼小叫的声音由远而近,很快地便冲到床边,硬是把她从意识不是很清楚的状态中挖起。 想揍这丫头,就不知道她会不会变成恶劣主子。 “火烧贾府了是不是?”被春荷吵醒,史湘云口气不好地问。 打算睡上一两个小时,现在才睡不到三十分钟左右,刚要睡沉的她哪能马上清醒陪丫鬟发疯,不想拿主子身份压人,所以没打春荷一顿屁股就不错了。如果换个时空,春荷是她那挂闺中密友,说不定她真会诉诸“温和的暴力”。 “小姐,不是的,我——”春荷挥舞着双手,急忙想把话说清楚。 然而,史湘云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既然不是,你急嚷嚷什么?天又不会塌下来。”她慢条斯理地打断她的话,还附赠一记白眼。落难古代,她最先学会的一件事,就是试着用慢步调过日子,所以搞不懂春荷干吗凡事都那么大惊小怪的。 丫头该像主人咩!老是一头热有啥乐趣。 至于她,一个没亲没戚的时代,积极对她有何意义。 “小姐,你好心让我把话说完吧,真的大事不妙了。”神情惶恐地朝朱翎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春荷压低声音,更是拼命对史湘云挤眉弄眼。 在她看来,天的确要塌下来,而且小姐根本顶不住。 第5章 “好好,我好心点,你说。”不是凡事都没得商量,史湘云终究对春荷举起投降白旗,等着听她大惊小怪干扰自己小憩的理由。 用力吸了口气,春荷仿佛鼓足勇气,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道:“小姐,我偷偷查过,他真的是宁王府的小王爷,少爷找不到他的下落,正要人在府里上下找个仔细,我们这下闯大祸了。” 春荷的表情十足认真,只怕自家小姐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宁王府派人上门,少爷都推说朱翎没来,可见情况有多严重。 小姐再不放人,说不定宁王府也开始找起人来,在大街小巷贴上寻人告示,这真的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史湘云的神情还算镇定平静,耳边却仿佛听见熟悉的词句飞掠过脑海,自己恍如那将要蠢到去送死的荆轲,真背。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望向被自己五花大绑的朱翎,而他正用十足火大的眼神瞪着她——恐怕从她打算去小憩休息开始,已足足瞪了三十分钟不止。 春荷再小声谨慎,那家伙肯定还是听到她的话了,而且正等着她后悔莫及地认罪,扑到他的脚边求他大人大量饶恕。 所以,他愤怒的眼神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辉! 瞧,男人就是这种自大可笑动物!以为抓到把柄,别人就该俯首称臣了吗? 谁的命把在谁的手中还不一定呢! 史湘云思考着目前的状况,用沉着的眼神与他四目交接,显然还没有懊悔、打算扑到他脚边求饶的意思,似有水波流转的黑眸里还隐隐带着挑衅。 思量后,她第二次拔出朱翎嘴中的白布块。 “还不快点替我松绑!”以为占回优势的朱翎,趾高气扬地命令。嘴巴酸得要命,身体都快僵了,后脑勺还剧烈疼痛,他和这女人有的是账要算。 报复的念头不时充塞着他整个快要抓狂的脑袋。她再不放了他,他恐怕真的会砍了她漂亮的小脑袋。 “慢点,还不急。”此时此刻,史湘云的脸上依旧无慌乱不安。 “不急?”朱翎愣了下,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在确定他的身份之后,这女人还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还敢用有待商榷的态度对他?简直比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还胆大妄为!愤怒之余,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她的反应实在太不正常,根本不像一般女人。 可想而知,她对他做的事也一样,已超出正常女子所为! “没错,我有话得先问你。”史湘云慢慢补了句。 “什么话?”朱翎没好气地哼着。 下一秒,他突然觉得她打量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如果这女人真的疯了,或许他该省了报复的念头,能重获自由就该偷笑了。 情况真的不太对劲啊! “我放了你,下场会怎样?”懒得理他像白痴模样的反应,史湘云只是用怪异的眼神斜脱着他,不慌不忙地丢出疑问,等着他的回答。无疑,她得确保自己不会莫名其妙地葬身古代,成了作古名单里的一缕冤魂。 他是哪家王爷还是明朝天子,关她屁事! 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信口开河爱胡言乱语,说什么他是山上下来抢压寨夫人的采花贼,所以她才会把他当成坏人敲晕且五花大绑,他怪得了谁。 自作孽不可活,怪她误认伤人岂还有天理! “在你做出那些以下犯上的行径之后,下场将会怎样,你会不知道吗?”哼,还懂得害怕!好不容易可以吐口恶气,朱翎自然故意恶声恶气地恐吓。她的冷静让他不满,觉得她至少也该城惶诚恐些,好歹让他平反一点怨气。 该死,她一点反省的感觉都没有,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犯错之后,尤其像她如此娇美的女人,该懂得适时扮弱、表现委屈认错的模样,总比一身傲骨瞧不起人、抵死不低头的女人容易获得原谅,至少让男人找到台阶下,有个原谅她的理由。 可她的反应,却是会让人发怒抓狂,容易失控处以重责。 “除了大卸八块、剁成肉酱喂狗之外,有没有其他选择?”史湘云侧着头,像是看穿他的想法,直接问道。 “没有!”朱翎一半赌气,一半气愤冷嗤。 “噢,这下子只能宰了你,更不能放你走了。”史湘云略略思量之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让春荷、朱翎都错愕不已的话 事实上,她只是想软禁他,直到她找到回现代的法子。 或许,毁尸灭迹还真是个好方法。除了春荷,又有谁知道她打晕了他绑回来,只要她能说服春荷,让她三缄其口的话。 不过,说真的,别说是人了,她连小鸡都没杀过,要实际行动的确缺乏了一点点勇气。 算他走狗运,她并不是很想让他成为手下亡魂的第一号。 若培养出变态的兴趣,回现代时手痒那还得了!“本以为小姐会放了小王爷的春荷,像是要晕倒在一旁地倒抽了口气,只能猛力吸气吐气以平缓快要爆炸的胸口。 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她真的完全不解。她只知道,她这条小命等着平白送人,准备等着跟小姐陪葬。 “你不放我走?”极为困难地吞咽,朱翎简直无法相信,僵直地问。 她不只不放他走,甚至打算杀了他,而且完全不在乎让他知道她狠心的打算。生平第一次,他发觉天生该受男人保护的女人,除了像朵需要呵护灌溉的娇弱花朵,也能旋身一变成为恐怖的夜罗刹! 他不是不明白她想湮灭证据自保的心情,可是他绝对无法接受。 用似乎很同情的眼神瞥他一眼,史湘云煞有其事一叹,再度摇了摇头便转身,背着他像是万般无奈地道:“要怪,就怪你那张愚蠢的大嘴巴。” 常言有理:自己种的因,自己去尝果。 是的,怨不得人咩。 第三章 是做梦吧,才会出现如此荒诞不经的画面—— 一把锐利的短刀,此刻正在他的面前刺眼地晃呀晃。 他朱翎可是宁王府那个尊贵无比、身份高高在上、从小没受过委屈羞辱、可将人的生死如蝼蚁玩弄手心、极受皇太后和皇后宠爱的小王爷啊!无论怎么想,他都只觉得此刻的处境像是一场梦,不可能在他的生命里发生。 然而,他的理智清楚,也确定这不是梦。 是梦也该醒了,哪来如此强烈的愤怒和束手无措的挫败感。 眼见眼前女子毫不在意男女授受不亲,不只用无礼轻佻的眼神对他上下打量,不时还碰碰他的手腕和脖子,似乎正考虑在哪里下刀才能令他一刀致命。 朱翎感到一阵酸水在胸口翻搅个不停,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要葬身于一介女流之辈手里。 虽然他多少也能明白,她会宁可豁出去的心态,但他不得不承认,遇上疯子是最可悲的事。 只有疯子,才可能无惧于他的身份,在犯下大错以后完全反向思考,不但不打算放人乞求饶恕,还打算把他宰了毁尸灭迹。 该死,他可不信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套。 何况他没尝到甜头,一点好处也没捞到! “你,做事情要想清楚,杀了我不能解决问题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几次暗自深呼吸,朱翎开始改变原本高傲的口气,试着扭转她打定的主意。本来想找机会命令贾府的丫鬟去求援,可那叫作春荷的丫鬟早被她差去当看门狗。 眼下,他惟有自力救济。 “我知道你很怕死,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出来其他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史湘云用像是没得选择、很抱歉的口吻说:“两个非得死一个溉然目前局势对我有利识好委屈小王爷一游地府!” 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当个无情的杀人凶手。 “不是我怕死,而是我们两个之间,实在没有非死一个的道理。”无法接受她说他贪生怕死,朱翎不由得辩驳。 大丈夫,死有何惧—— 但毕竟死有重如泰山、轻如鸿毛,怎么说,死在女人手中也太可耻,他不过是不愿意死得如此冤枉。 “喔,怎么说?”史湘云好心情地问着。 生平头一遭得当个杀人犯,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反正耗在古代,就是时间多嘛! 无妨听听一个堂堂的小王爷,为了求生,会说出多么荒谬可笑的话来;再说,刀子晃了半天,她也还没培养出当凶手的勇气。 很显然地,当坏人需要时间的磨练。 “杀了我,你也不能确定不会东窗事发,落得更凄惨的下场吧?如果你放我走,我保证不跟你计较今天的事,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说这样如何?”朱翎用相当宽容的口吻妥协,当是不跟女人计较。 事实上,他已经非常佩服自己有这番弘大的情操。 “话是你说的,到时计不计较谁知道?”史湘云回以冷冷的微笑。 “你竟然不相信我的保证?”朱翎震惊莫名的表情,活像是在屋内被雷劈到,极度不可思议。 显然,他从来没被人质疑过。凭他的身份,一言九鼎,绝不可能违背承诺的,所以他相当在意她毫不留情的否定。 就他而言,生存之道恐怕已被严重颠覆,让他难以接受。 “你我非亲非故没有交情,要我凭什么相信你?”史湘云轻哼,更是语夹轻讽地道:“就算小王爷今天‘大人大量’,不计较小女子因一时误会而犯下的错误、下的重手,又怎么能确定到了明天,你会不会挟怨找名目报复我?” 第6章 她绝对赞同,随便相信男人的承诺,是女人踏入自毁地狱的第一步。 朋友中,有太多的案例可以支持她的想法。 何况,常年研读历史,熟悉的故事典故让她论定,咬金汤匙出生的古代贵族,尤其从小被宠坏的纨绔子弟,十个有九个都是傲慢又自以为是,多数不把别人的命或感觉放在心上,尤其是得罪他们的人。 “我娶你总行了吧!”朱翎脱口而出。 娶她总行?真亏他说得出口。 偏偏他似乎很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史湘云以匪夷所思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古人”,实在很难相信。他竟然能用这么冲和不甘心的口吻,吐出类似向女人求婚的字句……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她想,这种感觉大概跟他无法相信世间有她这种女人的心情相似。 然而她也很确定在现代,没有女人会答应嫁给用这种口气求婚的男人。 谁敢嫁?活像要娶她回家上演满清十大酷刑,嫁给他不是疯了。 等她爱上sm,再来跟她商量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砰”的一声,春荷在贾宝玉跟前跪了下去。 察觉突然冲上前的春荷并无威胁性,贾宝玉挥手要挡在身前的贾仁、贾义退开,以温和的口气问道:“你是哪房的丫鬟,怎么了?” 还没开始说话,春荷已经不断地磕头流泪,整个人失去分寸地哭泣不已。 “说话,别光是哭。”贾宝玉有些急切,心中产生不样预感。 一个丫鬟莫名其妙地跑到他跟前哭,任谁都会觉得事情不对劲,尤其正值府内有人平空失踪的敏感时刻,更让人觉得两者之间可能有所关联。如果丫头哭泣的理由跟朱翎的失踪扯上了关系,那更不是什么好兆头。 眼皮跳啊跳的,似乎更努力强调他心中不样的预感。 “小、小的春荷……伺候湘云小姐。”春荷怯怯地抬头,从哽咽中挤出话来。 “好好的,你不去伺候湘云,哭什么?难道她出事了?”贾宝玉听了马上追问,怕是史湘云有个失足落湖,抑或是出了类似的意外事件。 没出大事,丫头没理由哭成如此,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 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被选人府里的十二金钗深受奶奶的喜爱,奶奶认了十二金钗为养孙女,所以他也就多了十二个貌美如花的姊妹。 虽说平日跟她们并没有太多接触,但他也将她们视为亲人手足看待,关心自然不在话下。 要是十二金钗出了差错,奶奶肯定会非常伤心。 “不是小姐,是小主爷……”跪在地上的春荷猛摇头,不多犹豫地便把朱翎此刻的危险处境—一说了出来。 替小姐看门的时候,她前思后想都觉得杀了小王爷不对,更认为小姐不该选择铤而走险。怕小姐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毫无转圜余地之前她决定对少爷说出一切,希冀这一切不算太迟。 纵使会受到责罚,她也希望阻止小姐犯下杀人罪。 一时之间,三个男人因为春荷的话张口结舌。 下一秒,脸色铁青的贾宝玉气急败坏,无法置信仍当机立断,对两个随身侍从下命令:“贾仁、贾义,快去救人!” 下人没对他说谎的胆,所以春荷说的肯定是实话。虽然他还是完全无法相信,身手还算不错的朱翎会被女人撂倒,被看起来像是手无缚鸡之力、连绣花拳脚都使不上的史湘云所制伏。如果朱翎安然无事,糗他一番是必要的,但那也得朱翎真的平安无事。 若有事,贾家上至祖母、下至门憧,恐怕全都完蛋。 若没事,希望朱翎的度量还在,至少看他颜面不多计较这荒谬的事。但是如果朱翎无比愤怒,为受辱大发雷霆,奶奶也保不住史湘云了吧! 一听吩咐,贾仁、贾义立即毫不犹豫地朝彩云阁疾奔而去。 他们清楚一迟,整个贾家会跟着毁了…… “我很严肃地认为,你正因为性命堪忧而心绪错乱,所以你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自动当作没听到。” 思索过后,史湘云用正经的口吻下了评断,甚至打算当作从来没听过他这次无礼的“求婚”。 啧,如果能够真的当作不曾发生就好了。 有点生气,第一个跟她求婚的男人,竟然会是迫于无奈。对女人而言,这应该是莫大的屈辱了。 “我没有因为性命堪忧而心绪错乱,你可以认真答应我的要求。”的确是性命堪忧,朱翎却突然有种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虽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但他并不觉得承诺过于荒唐。愿意娶她,是因为她的确是少见的美人胚子,娶她并不吃亏。 对于眼前秀色可餐的诱人美色,第一眼便惊为天人的他还是相当心动。虽然她的性格上很有问题,不像一般大家闺秀,但她会对他做出如此疯狂的事,也是基于错认他是坏人自我保护的立场,并非完全不可原谅。 “不要,就算你现在是认真的,仍不能确保你不会事后反悔。”史湘云拒绝,显然完全不相信他的人格,口气充满不信任,“一旦你后悔,说不定马上要人把我铡了,让我连怪你食言而肥、说话不算数的机会都没有。” “在你眼中,我就那么小人?”朱翎眉头紧皱,没好气地道。 天晓得,他竟然得和一个女人讨价还价婚姻大事。 世局真是变了,女人变得不可理喻。 “的确很像。” 史湘云瞅着朱翎,不留情面地回了句话,差点气死他。 “好,我身上有对龙凤玉佩,是我娘打小佩带在我身上的随身之物,本来凤玉就是打算让我赠予未来的娘子,送你当作定亲信物总行!”朱翎的口气已近乎赌气。 严格说来,她根本不认识他这个人,说他像是小人未免有欠公允,而且无法否认,她羞辱男人的功力实在够狠。 原本,朱翎的脾气温和,不只对亲朋好友、对下人也宽宏,幽默感向来不错。只是他的这些特质,在几度受到无情打击以后,已经快要被她消磨殆尽。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说是我偷了你的玉佩?”史湘云不屑地一瞥。 “我朱翎说话算话,从不打诳语。”朱翎失控低吼,忍耐力快要达到极限。 终于,史湘云一脸若有所思,露出愿意考虑的表情。 “你这主意不错,可惜我不想嫁给你。”她缓慢磨人的柔柔声调逸出,却不是吐出会让对方转怒为喜的话。 “什么?”朱翎有一时错愕。 “我说,我不想嫁给你。”真烦,简单几个字还要人重复。 “嫁给我是京城每个姑娘都求之不得的事,你为什么不想?”朱翎气呼呼地吼着,比起她打算杀他的念头,她拒绝嫁给他这件事更是让他无法容忍。 这是天大的严重羞辱! 斜睨他一眼,史湘云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老兄,我赏了你一棍,趁你昏迷踹了你几脚,而且不但把你像粽子一样五花大绑,还打算毁尸灭迹,你不记恨我就不是人了。” —一回想着自个儿做过的好事,史湘云边啧啧有声,边不以为然地摇头,“就算放你一马,你会实现诺言娶我而不是杀了我,但谁又知道你心底打什么主意?说不定等着我过门好虐待我,打算让我生不如死地活着。你以为我真那么天真,傻到以为嫁给你会有荣华富贵的日子过?” 认定女人再笨,至少也要有个最起码的限度。何况,她只想回到有泡面、电视的时代,才不要嫁给古人。 活在这个没有任何便利电器的时代,还要整天面对早已被女人宠坏、完全大男人主义的丈夫,那不痛苦到老死才真有鬼。 天啊!这个女人竟然还趁他昏迷踹他几脚?她做过的好事可真是不少!朱翎在心底咬牙切齿,酷酷的脸上却不敢显现不悦,怕更坚定她的想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能活下来,他有的是方法雪此怄人之耻。 “怎么,你不抗辩了?” 见他光是瞪着自己瞧,史湘云反倒觉得有些无趣。 跟他斗嘴,是她掉到古代以后,极少数让她感到好玩、而且数度让她忘了自艾自怜倒霉的际遇有多莫名其妙、忘了处境不再一再地叹气的事。 “算了,要杀要剐随你高兴。” 朱翎望着眼前绝美容颜,突然放弃说服她的打算。也许是老天注定,他这辈子荣华富贵有限,投胎运好却不能长命百岁享受,再争也争不过她。想开了,他便从命地闭上眼睛,颇有义无反顾等着受死的味道。 就当作是他前辈子欠她,所以这辈子得死在她手中。 命中注定,那么强求何用! 第四章 贾家大厅,一片鸦雀无声。 朱翎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之上,当家的贾宝玉和其祖父贾金、祖母贾老夫人,以及父亲贾政和母亲贾夫人个个脸色难看,战战兢兢地立于一旁。 对史湘云而言,眼前的阵仗如同审判日到来。 被押跪在地上的她,俨若是……十恶不赦、胆敢在青天大老爷门前作案、东窗事发后等着被审判的那个犯人。在她真的狠下心,准备来个杀人毁尸灭迹之前,房门就被冲人的贾仁、贾义给踹破了。 转眼间,错愕的她已被夺去手中的利刃。像只待宰羔羊一样被活逮。 她的手里拿着充满威胁性的刀刃,椅子上是被他用棍子打昏且五花大绑的受害者,在下一步行动前,她亲身体会了八点档肥皂剧里被“人赃俱获”的感觉。 第7章 没错,就是人赃俱获——人证物证齐全,想赖也赖不掉。 生平第一次学着当恶人,就彻彻底底地失败了,看来她没作恶的命。 会轻易被春荷给出卖,是她始料未及。是的,信任别人是她错了。 在这个男人头戴巾帽、头束网巾,女人身穿比甲、水袖长裙的明代,来自二十一世纪、没有真正的亲人朋友的她,根本不该相信任何人。瞧,信任别人的结果,让她像个低下人跪在一堆人面前。 长这么大,她何曾忍受过跪人的屈辱。 然而,身不由己,她也只能委屈自己先忍下这一口气。对古代人迂腐守旧,重视阶级的观念相当清楚,所以她明白,除非不打算活着回到爸妈身边,否则现在绝对不是她逞强、跟人家硬碰硬的时候。 “你有什么话想说?”终究是死里逃生的朱翎首先打破沉默。 在听了她一堆迫不得已、实在是非杀他不可的理由之后,似乎也该听听她是否曾想过,杀他不成的此情此景该作何打算。 史湘云低垂着头,咬紧唇瓣并不说话。 “别老愣着,小王爷叫你说还不快说。”惟恐得罪权贵,贾政一旁斥道。 虽然大家对这次的意外事件还不清不楚,小王爷也没有怪罪他人的意思,但史湘云进了贾家就是贾家的人,何况贾老夫人还认了她当养孙女,贾家自然要为她的行为举止负起责任,不可能对她冒犯小王爷的事置身事外。 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姑娘家,哪来绑个大男人的本事? 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就该乖乖当个弱不禁风的小宝贝,等着男人保护、等着男人来疼吗?让贾家人都想不通的是,明明是个像花朵一样娇弱的女人,怎么会对小王爷做出如此大不敬、骇人听闻的恐怖举动? 除了惊吓,他们更是暗暗好奇,她是如何做到这件事。 尤其是贾宝玉,比起对此事的愤怒,确定同窗好友没事之后,他还比较想私下跟她询问一番。他想,肯定会有一番可消遣朱翎的故事可听。或许每个人都想问,只是顾及朱翎的面子问题,不敢当着他的面问。 除了春荷和贾仁、贾义,也不可能让其他下人知道这件事进而传了出去。 “湘云知道错了。”深吸了口气,史湘云才一副莫名委屈状,模样怯怯地道:“我……我只是错认小王爷是贼了。”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自保。 平日,她内敛的表现在这时代尚且合宜,刻意收起过于外放的行为,跟他们这儿的普通姑娘并没两样。所以她很能体会,为何众人会觉得她加诸于朱翎的作为,对她来说应该是不可能的任务。 朱翎匪夷所思地盯着判若两人的她瞧,很怀疑哪一个是她的真面目。被她五花大绑的时候,他可完全不敢幻想她有这么楚楚可怜的一面。若不是她有张绝美的皮相,让人难以想象她是妖魔鬼怪,他真会怀疑她是阎罗派来提命的母夜叉。 “知错何用,你可知你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贾老太爷也轻责。 对人府的十二金钗,他跟他的夫人同样怜惜喜爱,然而为了贾府的前途,就算他夫人想保人,他也不可能包庇犯错的养孙女。 史湘云把头垂得更低,试图表现出对此事的懊悔。 眼角余光睨见朱翎始终不说话,贾家人又都等着他的发落,完全看他的喜怒决定怎么处置她,她是生是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史湘云的眸光不由得一闪,突然用摆在膝上的手使劲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泪水就这么从她明媚的黑眸多眶而出。 没有助力哭不出来,她只好借助自力救济的方式。 深谙美人落泪总是让人心疼,所以纵使这一身美丽的皮相并不是她与生俱来的姿色,但她不好好利用美貌换求生路,岂不是太笨了! 一滴、两滴、三滴……她的泪水往手上掉,的确揪紧众人的心。 掉着眼泪、跪在地上的她还真是美得像幅画。 包括明明被她整得很惨的朱翎在内,看得差点完全忘了之前被她欺负得有多惨,而曾经有过打算将她碎尸万段的念头,也都被她的泪水给弄乱了。 “别哭了!”朱翎突然心烦地命令。 她以为到底是谁受伤、受了委屈?简直是颠倒是非! 发现他的身份的时候,要是她懂得害怕、流泪乞饶,或许情况就大不相同,何况她连他说要娶她都拒绝,让他一想起来就一肚子气。 史湘云咬住下唇,怯怯地瞄了贾老夫人一眼,像是强忍着泪水却还是掉落。 哀兵策略奏效,众人暗自叹息心疼,的确都同情起她来。不过,大腿恐怕都捏青了,她的泪水不继续掉才怪,很痛的呢! 要是这招没效,她以后再也不用这招虐待自己了。 “小王爷,你说该怎么处置湘云?”见不得她那副可怜样,贾老夫人不忍心养孙女受到过度重责,为一时犯下的错误永无翻身之日,终究用试探性的口吻向朱翎询问,想知道有没有挽救、弥补的办法。 能力范围所及,她还是愿意救救养孙女。 朱翎拧眉,望着姿态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史湘云,一再地反复思考,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收放自如、个性成谜的女人。 逐渐地,好奇心淹没了他的愤怒。 在众人的注视中,朱翎的嘴角缓缓往上扬,挂起一抹清楚的微笑,让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如坠五里迷雾中。无法猜测他心情上的变化,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史湘云更是觉得他的笑容诡异。 此时,她渴望有看穿人心的超能力。 发现她泪水不掉了,仅仅是用掉过泪后特别迷蒙、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的黑眸凝望着自己,朱翎的心情逐渐拨云见日,好上加好。 他喜欢她此时的表情,更喜欢她如此专注地看着他一个人。 是男人自满的自尊心在作祟吧!那种整个人飘在云端的感觉很难形容。每个男人会飘上去的理由亦不尽相同,眼前的史湘云则的确让他飘了上去。 她的弱者之姿令他心情愉悦。 “翎……咳,小王爷,你想怎么处置我家湘云妹子,说出来好让我们为此事作打算如何?”在娘亲不赞同他直呼朱翎名讳的眼神之下,贾宝玉咳了一声改变称呼,不动声色地拉回朱翎像是停滞的注意力。 别说大家搞不清楚,就连他也搞不懂朱翎的反应。不过,从朱翎那抹贼兮兮的笑容看来,湘云应是没有性命之忧。 吃了多次亏,他太了解朱翎会笑成如此的意义。 “嗯,关于这个嘛……”朱翎拖长了尾音,直直望着一脸茫然、眼中有着警戒的史湘云,略挑眉后才沉沉地道:“在我离开之前,让她来伺候我,怎么处置就看她自己表现,离去之前我自有定论。” 拒绝当他娘子,现在就来尝尝不识好歹的后果。 丢下话,朱翎当下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屋子错愕的人。 在众人的眼神示意之下,史湘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跪久了,膝盖有些发麻疼痛,她只能暗自诅咒,忍下极度不爽的感觉,朝朱翎的背影追上去,有点怨恨这种身不由己、看别人脸色做事的滋味。 猪头!走那么快,是赶着去投胎吗? 既然赶着投胎,干吗不让她直接一刀宰了他更痛快!恨死自己了,要不是拖拖拉拉,早点把人宰了埋一埋,现在她也不会那么窝囊。回去的方法都还没开始找,她就给自己惹出天大的麻烦,运气简直是烂到极点。 人在倒霉的时候,横竖都不可能会有好事降临在身上。 身处最诡异的情况之中,她不认命点都不行。 “喂,你等等我——” “告诉我,你叫谁喂?”听见后头追喊的声音,朱翎蓦地煞住脚步,一个转身让追上来的她差点撞上,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口气冷冷地问。不知悔改,也该知道现在是谁能捏死谁,谁的生死掌控在谁手中。 除非她活腻了,否则以戴罪之身得罪他,不会是聪明的选择。 话说回来,就算她活腻了,宁可选择受死的方式向他赔罪,但在两人的账还没算清楚之前,他也不会让她死得太痛快。 “小王爷。”史湘云吸口气,闷闷地改了称呼。 shit!真希望方才能动手宰他的时候,自己不曾迟疑半分!这家伙是愈看愈讨人厌,性格比她还恶劣啊! 斜脱她一眼,朱翎才板着睑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刚才厅上那个掉起眼泪会使人心疼的美人儿,不但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还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厌恶,让他的心情瞬间差了起来。 可想而知,大家都被她纯熟的演技给骗了。 那个弱不禁风、胆子像老鼠一样小的史湘云,根本就是可笑的幻影。“奇怪了,你不是要我伺候你吗?老人痴呆症发作了不成……”愣了一下,史湘云当场认定他是故意找麻烦,不由得低下头碎碎念。 “你叽叽咕咕什么,说我坏话?”朱翎着实纳闷,脸色也差。 这女人看来一点都不怕死!因为她胆大包天的个性,早就可以让她死上数十回。 既不怕死,刚刚假哭个什么劲,让人完全搞不懂。 听不清楚她窃窃咕哝些什么,但他料想绝不是说他好话,既然不是好话就是坏话了,而且不管怎么看,她怪异的部分都实在糟蹋那副做人的美貌。 朱翎不禁暗自惋惜,要是她正常些多好。 “我没说小王爷的坏话呀,只是相当惶恐,小王爷刚刚不是要我伺候你吗?” 第8章 史湘云赔起笑脸,挤出他要是大人大量、就别跟她一介女流之辈计较的暗示笑容,好像忘了自己曾对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她突然想起了,小命还操在别人手中这回事。把大腿都快捏青了,到此地步才自毁生路岂不是气人! 女性主义抬头,聪明的她还是懂得拿捏轻重,视保命为第一要务。 “是吗?”朱翎撇嘴,摆明不信她扯的话,又冷冷地讽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伺候人的,还不走快点跟着,难不成要人吃饱闲站着,光等你慢慢拖、慢慢走。”’ “我哪有?”被伺候惯了,一下子反要伺候人,史湘云的心中一时难以调适,脸上却保持面无表情,没有出现过多的不爽。因为她发现,自己愈不开心,眼前的臭男人就愈得意,而她从不做让人称心如意的事。 他想看她挫败,她更不可能轻易投降,举起白旗。 筹码不够,她未必会从此败北,输得一塌糊涂。明明处于弱势,他都能彻底咸鱼翻身,她迟早也会速到机会[奇书网—isuu.],狠狠地给他一次痛击。 风水轮流转,天底下没有永远的输家。 呃,应该是啦…… 叫她做这件事,绝对是存心刁难。 贾家有好几个大厨和厨娘,朱翎却叫她煮饭菜给他吃,还不许任何人帮忙,这不是刁难她是什么?瞪着厨房里对她来说根本是超级古董、得用柴火生火煮菜的大炉灶,史湘云很想在夜里摸黑再夜袭朱翎一棍。 别说用炉灶煮菜,她连生火都有问题。 回头觑了一眼双臂环胸晾在后头、存心等着看她笑话的朱翎,如果挨一顿打能抵销她对他做过的事情,说不定还来得轻松简单。顶多屁股开花,得躺在床上疗伤一阵子,至少不用花尽脑筋烦恼。 他是不是发现她根本不会做菜呢? “拖拖拉拉的不动手,你是有什么问题,需要什么东西吗?”察觉她的回视,朱翎不由得微微抬眉,调侃地说着风凉话。想当然耳,他佩服自己闪过要她做菜的念头,如愿瞧见她为难不已的表情。 能收能放,但她有种很奇妙的坚持。一直想不到欺负她的好方法,至少踩踩她不服输的个性。 “没有,我什么问题都没有,小王爷吩咐,煮个菜有什么难的!”禁不起朱翎瞧扁人、认定她是千金大小姐肯定不会做菜的嘲弄眼神,史湘云生气地回头,口气不好地喊着,气呼呼地在炉灶前蹲了下去。 煮菜嘛,有什么了不起! 生火嘛,有什么了不起! 没用过古董煮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是把柴火丢进古董里烧,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是连火都点不起来,有什么了不起…… 气死人了,古时候到底是怎么点火让柴火烧起来的啊?可恶,要是有瓦斯炉就好了,这什么鬼时代,连瓦斯炉都没有,存心跟她作对让她丢脸嘛! 这样……还是那样…… 啊——她快疯了! 她不是不会做菜,可是炉里的柴火根本就点不着,教她怎么做?不行,她不能在这节骨眼认输,抛弃剩下没多少的自尊。她得心平气静好好想想,电视剧里的那些古人,都是怎么烧柴点火煮饭的?步骤好像是…… 咦?她刚没瞧见这玩意,这玩意应该是火种吧? 火、火苗耶,她做对了? 啊,等等,别熄火啊,别熄……熄了…… 呜,好想哭喔,老天爷根本是故意跟她作对嘛?先是把她丢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古代来,又让她招惹一个不该招惹的古人,不是存心找她麻烦是啥?坏心眼,何不干脆让她死在那场飞机失事的意外算了。 “呵呵……”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史湘云大为失望地叹口气,觉得耳边的噪音很刺耳,自言自语般啐骂,倒也没多想他是在笑什么。 对着炉灶骂,她几乎忘了厨房里还有别人在。 “呵呵呵……” “还笑,你是没瞧见我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苗,刚点着那么一点点就灭了吗?”瞪着干枯的柴火,史湘云满心不悦地嘟哝。 烂木头,为什么烧不起来? 该死的火种,明明是点火用的东西,怎么那么难用啊!不能点火就别当火种用嘛,明目张胆摆着是存心气死她,还是用来消遣她有多笨,有火种还生不起火?哪个该死的讨厌鬼,还一直窃笑不已,欠扁是不? “哈哈哈——”朱翎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狂笑起来。 他是想看她出粮,存心为难她没有错,可她生不起火的懊恼写在脸上、表现在肢体语言上,那变化无穷的表情,也实在太好笑了。 好像火之所以点不着,全都因为那火种是劣质品的关系。 如果他允许,真怀疑她会不会把炉灶拆了,恨不得没进过膳房。 她不是大小姐是什么,连火都点不着,还能期待炉里有火能让她煮出菜来吗?可她好像跟炉子杠上了似的,仍是非常认真想把火点起来。他觉得这样的她不仅有趣,而且意外地可爱,才会忍不住愈笑愈大声。 史湘云总算发现,原来耳边的噪音不是出自她的错觉。 一手拿着火钳,一手拿着火种,以着不是很优雅的蹲姿转过头来,她纳闷地望着狂笑不已的人,又低头看看自己哪里不对,有什么事值得他笑到快要岔气。他妈——妈买的西瓜芭乐,别人忙得满头大汗,有啥好笑的! 想幸灾乐祸也选个好理由吧! 一心想整她、报复她,这家伙八成是死咬敌人不放的天蝎座。 虽然知道他想看她笑话,叫她煮菜根本是想刁难她,可是她连火都还没生起来,也还没进行到可以让他大笑的部分——煮菜。 不过她想,不曾特地学过料理,炒个青菜萝卜还难不倒她。 没下过几次厨,至少也替妈妈端过菜。 只要火能生起来就好了…… “你笑什么?”忍了半天气,也不见朱翎脸上的笑意退去些,史湘云握紧火钳,再也无法容忍他无逻辑可寻的笑容。 真想撕了他令人火大的笑脸! “一个人笑很需要理由吗?”朱翎仍是笑意不减地问。 “如果你肯承认你是疯子,没有理由也行。”斜睨着他欠扁的笑容一眼,史湘云不由得小声嘟哝,随即移开嘲弄的眼神。 多看两眼,得罪他更多,倒霉的也只有自己。 不能忍,她会发作;能忍的事,她会要求自己尽量忍耐,控制不住嘴巴,至少控制一下老向他挑衅的眼神。挑战古代贵族的大男人主义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她还想活着回到爸妈身边呢! “你说什么?”这女人肯定是活腻了。 “我说小王爷身份尊贵,实在不应该待在这种不像话的地方,要吃饭不如到外头凉快的地方等去,别跟我在这乌烟瘴气的膳房里惹油烟。”史湘云回头对着没感情的大炉灶看,有些自暴自弃地咕哝着,管他话里有多少尖酸的讽刺。 朱翎惹的不是油烟,是她心中的火。 “依我看,你说的话才不像话。”朱翎深深感叹。 一个大美人,说话却像没受过礼教的村野姑娘,真的不太像话。 瞧她蹲在地上的姿势,还真像塞外来的豪放女。 “没读过几年书,失礼了。”背对着他,史湘云一点也不抱歉地自嘲。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说自己没读过几年书应该没错。 随便听也听得出来,他对她说话的方式是打从心底不以为然。 照古人的看法,生于现代的女性,肯定没一个合乎当小姐的标准,更别说成为名门闺秀。光一点温柔婉约,民主进步的二十一世纪,就没有几个女人能够保持二十四小时不变,随时随地笑脸迎人,永远没有自己的脾气。 望着她赌气的背影,朱翎好笑地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别弄了,走吧!”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和理由。朱翎拉着她走出膳房,边走边笑边摇头。 史湘云见了他暗爽不已的样子就有气,不过,她是不怎么介意尽速离开这里就是了。 第五章 小人,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生火煮菜也就罢了……现在,他叫她做什么? 史湘云端着一盆水的双手一阵一阵发抖,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坐在床边的朱翎,不愿意接受自己所听到的命令。 她宁可承认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也不愿意接受命令。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动手洗?”见她脸色发白,好像快晕倒的样子,朱翎实在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血色尽无。 不过是脱下靴子,要她替他洗脚,又不是要她的命,也比要她生火煮菜简单多了。 或许史湘云认为这是报复,可是对让人服侍惯了的朱翎来说,这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事,他根本还没想好要怎么认真欺负她。以报被女人羞辱之耻。 史湘云原本认定他要的那盆水,应该是用来洗脸才对。再说,洗脸都应该自己动手,何况是洗脚?又不是缺手缺脚的残废!如果他没手没脚,她才有可能心甘情愿替他做这件事。 真想剁了他的手脚! 史湘云俯下头,嫌弃地看着他的双脚,毫不保留心中的排斥感。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蹲下去替他洗脚的意思。 拜托,对她这非古代女性来说,替男人洗脚是多难堪的事,就连她母亲。奶奶那一辈的人,都未必有几个会替老公洗脚了,更别说是她这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 第9章 天啊!干脆叫谁来杀了她如何! “小王爷,让梅儿来替您洗吧!” 见史湘云一脸为难的表情,被贾宝玉临时派来伺候两人、吩咐见机行事的梅儿立即殷勤地开口,伸手就要接过史湘云手中的铜盆。 在梅儿眼中,像史湘云这样的美人,被当丫鬟使唤的确可怜,何况,她怎么说也已经是贾家的小姐呢! 虽说小姐得罪了小王爷,可是让小姐做她们丫鬟做的事,反而让她们这些丫鬟在一旁闲站着,她便觉得惶恐不安,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毕竟小姐才是金枝玉叶,应该好好呵护。 不明白史湘云如何得罪朱翎的梅儿,根本无法想象她做错的事能有多严重。她所能想象最严重的地步,也不过是史湘云不小心说错话,对小王爷犯了言语上的不敬。 梅儿的话让史湘云顿时松了口气。继续僵持下去,最坏的情况就是她把命僵持掉了。 “多事,我要谁洗就谁洗,轮得到你替我作决定吗?” 在史湘云刚松口气想把铜盆交给梅儿的时候,朱翎冰冷的口气吓了两人一跳。 幸好史湘云还没完全放手,否则那盆水肯定洒在地上。 “梅儿不敢,梅儿多嘴,小王爷饶恕!”“咚”的一声,梅儿已经整个人跪下去趴在地上,害怕的身体不停微微颤抖着,头也不敢抬。 一人犯错,她全家可能都要遭殃,吃不完兜着走啊! 史湘云错愕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对发生的事没一个确定的概念,她只知道无辜的梅儿好像为了帮她忙被连累了。 “好了,你到门外候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不等史湘云回过神来,朱翎已经朝梅儿挥挥手要她出去,并没有处罚她的意思。若非情绪恶劣,他本来就不是对下人严苛的主子,很少像一般的贵族子弟动不动就处罚下人,甚至拿他们当出气筒。 “是。”梅儿仍满脸恐惧,一路低着头往后退到门外。 她已经尽力,帮不了湘云小姐不能怪她了。 看见朱翎稍微一斥,梅儿就吓成六神无主的模样,史湘云第一次感受到古代身份的阶级观念有多严重,好像一道坚定不移的牢固高墙。难怪朱翎对她的冒犯显得震惊,好几次的眼神总拿她当作未开化的番女看待。 生错人家,命就不值钱,被人视为蝼蚁践踏也得认命。 生在人人追求平等时代的她,岂能接受如此没有人权的对待。虽然她也清楚,这本来就是个无法讲究人权、极度不公平的恐龙时代。 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神却闪烁着朱翎无法理解的忿忿不平。 “你有什么不满吗?”思索一会儿,他不解地问。 她不满的眼神好像他对梅儿做了不该的责罚,压根儿就是个残暴不讲理的主子。可是,他除了叫梅儿出去,并没说难听的重话,口气也不算太坏,她怎能用如此嫌恶的眼神批判他,好像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被曲解的不悦,缓缓从他心口蔓延开来。 “没有。”没看他一眼,史湘云直接蹲了下去。 她二话不说地把他的脚放进铜盆里,沉默地替他搓洗双脚,懒得再和他多说废话,勉强遏止住把整盆水倒在他头上的冲动。如果能找到回去现代的方法,回去之前她一定会好好恶整这个竟敢叫她洗脚的王八蛋。 忍下一口气太子报仇,三年不晚。 等着吧,残废的猪八戒! 虽然,史湘云并没有拒绝接受他的指使,可是朱翎也发现,她几乎不肯正眼看他,跟他说的话也少得可怜,最重要的是,让她服侍他以后,他整整七天都没看过她笑,连嘴角稍微往上牵动都不曾见过。害他有点怀念她误绑自己,使坏时不怀好意展现的笑容了。 尽管看了让人生气,也比她这副死人模样来得有趣。 美人就该常常笑,娱悦众人的心不是吗?连笑容都吝啬,岂不是枉费她有如此绝色天姿? “你该多笑。”冷不防地,朱翎挑起她的下巴道。 走在他身旁、随他在贾家后院里随意看着假山流水的史湘云,本来刻意忽视他一如近日常有的凝视,现在却不得不和他四目交接,有些来不及反应的错愕。若不是发挥最大的忍耐力,她已用力挥开他的笨手。 死男人,干吗对她动手动脚! “你刚说什么?”还不把手收回去,以为摸免费的就尽量摸,省得吃亏不成!忍住和他作对的冲动,史湘云懊恼地深吸了口气才平稳心绪。她之前的注意力,全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分了心,让她一时没听清楚他的话。 一再对自己做心理调适之后,她才比较习惯古人的思维模式。 为了自保,她还在学习和一个“小王爷”相处的态度——把他当一个缺手缺脚的废人,所以什么事都需要别人伸出援手,替他做好就是了。为了说服自己,她尽量不去看他那张讨人厌的嘴脸,跟他完好无缺的四肢。 在她愈来愈得心应手的时候,他又想找什么麻烦? “我说,你该常笑。”朱翎不厌其烦又说了一次,态度相当认真。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更想看到她的笑容,而且想看到的渴望愈来愈强烈,就像吸烟管上了毒瘾,光瞪着烟管不吸也解不了瘾。她若是烟管,她的笑容就是烟管里头那让人尝过就会上瘾的毒物了。 “笑?”史湘云愣愣地确认。 眼前这呆子是疯了,还是哪儿秀逗了吗? “没错,笑。”朱翎很高兴她听懂了,正等着她服从命令。虽然她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叫她做什么事她都做了,要她笑一下不为难吧!跟其他他要她做过的事情相比,要她笑这件事应该是再简单也不过。 笑,不过是两边嘴角往上牵动一下就完成了。 “谁规定我得常笑的?又没有让我想笑的理由。”史湘云咬牙地咕哝,莫名其妙掉到全是古人、古物、像在演古装剧的明朝来,没有任何文明电子信息能帮她找到回家管道,还得听他指使,她没嚎陶大哭就不错了。 笑?她还比较想扁他出出气哩! 真恨当初那一棍不够用力,若是一棍把他敲成白痴的话多好。 “为我。”朱翎突然进出话来。 “为你?”啥意?跟她玩猜谜啊!“你可以为我笑。”朱翎昂起下巴,一副像是赐恩的口气。 歹年冬,多疯子!史湘云肯定他的精神等级离疯子不远,就算明成祖到了她的面前,她也未必肯为个皇帝笑一笑,他以为他是谁。 “没心情,我笑不出来。”一翻白眼,她给了一个不赏脸的回答。 真讨厌,为何她非得伺候一个有毛病的男人? 回家的路到底在哪里啊?她已经开始异想天开,是不是找个悬崖往下跳,再一次濒临临死经验,跟阎罗王打个招呼,她就能如愿回到最亲爱的家人身边,而且她是认真地考虑起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唉,爸妈一定担心死她了! “笑很简单,只要这样往上动一动就成了。”似乎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朱翎突然像在玩个小孩,捏住她的双颊往上扯;教他意外的是,她的脸不只看起来像掐得出水来般柔软,真的掐起来也像在掐水一般的舒服好摸,让人想一摸再摸呢。 “好痛,你做什么?”史湘云气急败坏地挥开他的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欺人太甚! “喔,教你怎么笑啊!”朱翎欺向她,轻佻地嘲弄。 一欺近她的身子,便闻到一阵淡淡的女人香。他不由得暗忖,脸那么柔软好摸,身子看上去香滑诱人,抱在怀中肯定是舒服百倍吧! 光是想象,他已有些心神荡漾。 “我知道怎么笑不用人教!”史湘云没好气地反驳。笑还要人教,他当她颜面神经失调吗?想欺负人也别找如此可笑的理由!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朱翎忍不住又用手背去碰她的脸。 接触过不少姑娘,他却很少如此情不自禁想多碰她几下。 “小王爷请自重。”为了闪避他的碰触,史湘云连对他发怒的余力都没有,就在回廊上慌张地往后一退,想尽量拉开彼此过于暧昧的距离,却发现自己的背已经贴在桥桩上,没有后路可退。 死古人,要是在现代,她绝对会告他性骚扰! “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规矩?”朱翎的口气很无辜,不断朝她靠近的手脚却不是那么回事,已经把她逼到半个身体都快倾出栏杆外。 很少见她如此慌张,他是乐在其中。既然她吝啬,怎么也不肯对他笑一下,让她紧张点也应该。 若不是他对她的感觉真的很特别,他从来不曾对一个姑娘这么有兴趣。他才不会浪费这么多精力在一个曾得罪他、罪行足以判死刑的女人身上。他不禁怀疑自己,在她对他做了那些不可饶恕的事以后,他怎么没有真把她给碎尸万段。 而且,后脑勺不痛以后,他的气差不多也消了;反而是她老板着一张冷脸给他看,显然气他拿她当丫鬟使唤。 “如果是我误会小王爷了,请你用确实的行动证明你的无辜。”半个身体挂在没有倚靠的半空中,再往外倾斜极有可能落人水池中,史湘云宁可陷人危险还是不愿意把身体拉回来一点。 除非她有力气一脚端开他,承担冲动之下的后果,否则身体一拉回来,她整个人都会被迫埋进他的胸口。而她很确定,他打的正是这个主意,可她一点也不认为他的胸口会是个温暖的避风港。 能保持距离,她不会想更贴近他一点。 第10章 “咦,我不明白该如何‘用确实的行动证明我的无辜’呢?”朱翎扬眉,耍着无赖手段,对两人几乎相贴的暧昧姿态相当满意。要是有人看见他们的样子,肯定传得满天风雨,到时她不想进宁王府就只能以死明志。 再怎样,她也不可能宁愿选死,而不愿意跟着他。 不管如何,朱翎早已笃定她这辈子是他的人,就算他不要她了,也不可能让别人捡去,相信也没人敢要他朱翎要过的女人。 “离我远一点就是了!”明知故问,好歹也装得像一点!这男人果然惹人厌,可恶得要命! “这样远一点了吗?”黑眸里闪烁着邪气,朱翎做着跟嘴上所说完全相反的举动,不只没挪开身体,还整个人都压到她身上去,让两个人看上去都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起跌出去、摔进水里当对落水鸳鸯。 他故意的程度很明显。 勉强用双手顶住他欺上来的胸口,史湘云的小腹仍受到莫大的压迫,男人沉重的身体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由于近在咫尺,她无法假装没看见他那对晶灿的黑眸里,正闪烁着和她作对的恶作剧光芒。 愤怒之余,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故意和人唱反调,他就跟个和大人斗气的小孩没两样。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被迫“欣赏”他轮廓分明、端正俊朗的脸庞,她倒是不难猜测,以他的身份加上如此俊容,有多少姑娘会不顾羞耻,宁可冠上荡妇之名投怀送抱,只求他肯稍稍青睐一两眼。 能嫁给他,就算是做小妾,她们恐怕也趋之若鹜。 所以,当她拒绝嫁给他时,他会一脸震惊并不奇怪。 简单地说,他是被宠坏了,不能接受女人的拒绝,只是,他既然不缺女人,于吗还调戏她呢?就因为她不小心有了张美丽的脸孔吗?无论古今似乎不变的是,除了不服输的好强天性,男人永远是好色的动物,不管外表多优秀,男人的骨子里其实相差无几。 咦,怎么温温热热的? 史湘云有一刻失神,回神后察觉到不只脸很温暖,唇上亦有温热的感觉,下一秒才发现朱翎竟然趁她分神的时候小人,不但色胆包天地吻住她的唇,还把舌头伸入她的嘴里逗弄,问也没问过她的意愿。 霎时,她整张俏脸涨红,因为震怒而全身僵硬,因而让他多吻了两秒。 光是两秒,就足以让她发现他的吻技不错。天知道他吻过多少女人,才有这番光是一个吻就让人几乎腿软的功力。 愈想愈气,愈觉得自己被白白占了便宜,史湘云毫不犹豫、狠狠地挥出一掌,却没有命中目标,反而被朱翎牢牢地抓住手腕。 “怎么,还没亲热完就翻脸不认人呢?”朱翎坏心地笑着。 眼前红艳的樱唇,就跟看起来一样甜、一样好吃,所以没让他失望。 嗯,他喜欢吻她的感觉,真不错。 “谁跟你没亲热完,古董的自大狂,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你的,随便你想要亲、要爱都可以吗?去你妈的臭男人——”连串诅咒从史湘云嘴里脱口而出,愤怒异常的她再也顾不了三七二十一,一古脑儿朝他猛打。 “你冷静点,不过是个吻。”听不明白她在骂些什么怪话,朱翎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弹,只能试图制止她疯狂的扭动和捶打。 受了她的疯狂影响,他亦渐渐心浮气躁。 “不过是个吻?”哈一声后,史湘云更激烈地怒骂;“你根本不懂得尊重别人,当然不过是个吻,我还不过是个屁咧!”八成是只滥情的种猪,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她的初吻,而初吻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就算不觉得重要,她也不要这种最差劲的回忆啊! “你讲不讲理……”当初她还把他敲昏,甚至五花大绑地东讽西刺,他都没像她气成这样呢!朱翎对她失控的怒气不能理解。 “男人是猪,女人干吗需要讲理!她已口不择言。 “你的嘴巴该干净点。”朱翎有些温色。 “我还没嫌你嘴臭,你觉好意思嫌我说的话不于净,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史湘云毫不留情地抨击讽刺,不断宣泄她满心的火气。 力气比不过他,她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你说够了没有!“嘴尖舌利,真不像个姑娘家!朱翎突然松手一挥,使得她无法平衡的身体来不及反应而往后跌去。 当朱翎察觉自己一时不察使了太大的劲,力道完全不在掌控之中后,连忙想把她往栏杆外跌去的身体拉回却为时已晚,抱住她的腰却连自己也跟着跌下去,以狼狈的姿态双双落水。 第六章 “哈啾!” 被拖上岸之后,全身湿漉漉的史湘云立即打起喷嚏。 贾家几个池子大小不一,池子的深度却不浅,几乎每个都约莫有三个人高,朱翎和史湘云更是落在养了不少锦鲤的大池子里。 史湘云并不会游泳,一吃水几乎是濒临失控状态。她像是攀住浮木,紧紧地勒住朱翎的脖子,不管他说了什么安抚的话都听不进去,差点把他勒毙、害两人双双灭顶。 天气本来就有点阴冷,再加上史湘云在水中挣扎,让想救她上岸的朱翎费了好大的劲,多花了不少时间泡在冰冷的水里。 上了岸,冷风一吹,他们早已冻麻的身体自然是不停地发颤。 现在,狼狈的两人趴在池子边喘气,总算是死里逃生。 远远望去,他们就像两只好不容易得救的落水狗。 “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唇齿颤抖,朱翎在喘息过后不满地抱怨,用谴责的目光望着衣服头发全都湿乱了、反而有另一种楚楚动人风情的史湘云。 为了她,他又如此狼狈不堪。真怀疑她是他的克星,还是前世仇人了。 “我做了什么好事?”史湘云杏眼圆睁,气极地怒瞪着眼前的始作俑者。听他口气,敢情是以为她喜欢溺水,所以特地跳进水中溺一溺不成?要不是他调戏她、吃她豆腐,又怎么会把两人弄成这样! “把我拖下水。”朱翎很不客气地指控。 “如果你不——”史湘云抱着双臂跳起来,一口怒气却梗在胸口。 冷死了,她还对着一个不能生气的人发神经! 忍,她得再忍一忍。 “我不?不怎样?”衣服滴着水的朱翎缓缓跟着她站起来,有些明知故问。突然怀疑她整个人抖个不停,是冷得发抖,还是气得发抖。纵使自己也冷,他却担心她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体,会不会因此受凉。 眼前的他们在做什么呢? 全身湿透,冷得让人想诅咒池子的水。他们应该回去换件干爽的衣服,要人煮些热汤来喝才是,可两人却还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实在是可笑了点。以往,每个女人都臣服在他的脚下,他偏偏拿她没辙,真不知是何道理。 “算了,我不跟你……哈、哈瞅!”鼻子一痒,史湘云又打了个喷嚏。 水冷到心窝里去了,她更厉害地发起抖来。 “过来。”朱翎突然把她拉进怀里,想用拥抱替她挡些冷风,让她的身体暖和一下。当下决定不管她想说什么,先回彩云阁换下湿衣服再说。 要是拖延之下,真让她着凉就不好了。 “色狼,你放开我!”史湘云误会他的用意,猛力朝他胸膛一推。 “啊——”两个人本来就站在水池边,面向她的朱翎又是背对水池站着,被她这么使劲一推,措手不及的他又摔进冰冷的池水里。 扑通一声,又一次水花四溅。 史湘云张大了眼,吓得用双手捂住嘴巴,没想到会把他再推回水里。完了,她又做出会害死自己的事了,虽然她不是存心故意,但谁会相信她? 好死不死就在此时,她发现回廊那一端,有人看见朱翎落水,正朝他们惊叫地冲过来。恐怕,她是跟着跳进池水里,也不能证明自己的无辜。而从朱翎落水前无法置信、似乎想砍人的眼神看来,绝对会判她不可抗辩的罪该万死。 噢,她的小命真要不保了? 赶到的一群人,连忙下水七手八脚地救朱翎。 呛了水的朱翎,从水中上来之后始终不吭一声地瞪着史湘云,完全没有理会周遭此起彼落的嘈杂声,刺人的眼中净是跳跃着噼里啪啦的火花。 从旁人看来,他八成是想要掐死史湘云。 “我、我不是故意的……”纵使解释可能没有用,史湘云不安地望着更加狼狈不堪、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的朱翎,硬是把话挤了出来。 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她说的是实话。她自己也被失控的情况吓到了。 朱翎直勾勾地望着她写满忏悔的脸蛋,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不同的是,他眼中的怒气渐渐消失,衍生出另一种情愫。他很意外她会低声下气地解释,而且,她好像是真心地感到内疚,不是为了替自己脱罪。 “对不起……”咬了咬下唇,史湘云又补上了句歉意。 一想到落水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放她自生自灭,顾着自己上岸,还努力把碍手碍脚的她救上来,她的确觉得害他二度落水是恩将仇报的行为。想跟他算账,她也不会选在人家刚救了她,大气都还没喘够的时候。 气他调戏自己,跟他没有弃她于溺水不顾是两码子事。 不论对象是不是讨厌鬼,她本来就恩怨分明,是那种要报仇之前,会把欠对方的恩情还清再来算账的人。 朱翎瞥了她一眼,转身就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彩云阁走去。 第11章 看不出来他有多不悦,却觉得他要她步步跟上不得落后。史湘云只能拖着又湿又沉重的裙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头。 唉!她觉得好累。 在两人换好干净衣裳时,梅儿刚巧送上热乎乎的姜汤。 在下人通报之后,急忙赶来的贾宝玉问发生了什么事,朱翎只是淡淡地回答:“闲得慌,没事找事忙罢了,不用一个个都那么大惊小怪。” “真的没事?”贾宝玉不怎么相信。 听下人们说,似乎是湘云又闯祸了。若真是如此,继续让他们相处下去,恐怕就不是好主意了,只好以处罚湘云作为交代。 “我说了还不算话吗?”朱翎冷冷地回望同窗好友。 “算、算,当然算。”贾宝玉连忙应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原来眼高于顶的人也对女人动真情了。湘云妹子有本事,小两口吵吵闹闹的私事,他也不多管了,省得自找麻烦。 只要朱翎人没事,不至于让贾家无法向宁王府交代就好,而且朱翎不计较,自然没有人会鞑伐湘云闯了什么祸。 “没事你可以滚了。”朱翎突然下起逐客令。 “你这人可真是喜新厌旧,有了新人忘旧人哪!”贾宝玉耸耸肩,煞有其事的感叹才刚来一会儿就被人赶着走,不打算逗留的双脚却直往外走。 没事就好,他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如果你要留下来伺候,我也乐于接受你的心意。”朱翎送到门口,伸手勾起贾宝玉的下巴,眸中闪过暧昧的邪气,似乎很期待他的私人照顾。 听傻的史湘云,就见两个男人在那里一搭一唱,好像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存在似的。 “我当然愿意,可惜一个人不需要两个人伺候,有湘云在就好。”轻轻拍开朱翎的手,贾宝玉二话不说地退出门外,还顺手把门关上。 他做人一直很识相,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别人空间的。 朱翎嘴边扯起一抹几不可闻的冷笑,旋即,他将长腿缓缓一转,直接走到史湘云面前。 史湘云有很多事想问,好奇他和贾宝玉是不是有啥暧昧,更想知道他为什么隐瞒她害他落水的事;可是望着他那张若有所思的脸庞,她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因为,他沉默的眼神好认真,看起来像是没见过彼此的陌生人。 她连呼吸都变得轻微,但朱翎突然抱住她,整个头都枕在她的肩上。 “喂,你又来了……”本以为他狗改不了吃屎想吃她豆腐,然而话没说完,史湘云就发觉他体温高得吓人,立即扶住他沉重的身体,慌慌张张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 老天,他脸好烫啊! 既然不舒服,于吗不早说呢? 史湘云不得不认为,他刚刚是在贾宝玉的面前逞强,硬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的状况不对劲,却不明白他如此逞强的理由何在。说她自作多情也好,她开始认为他是因为想保护她,不想让她因为所闻的祸受到责罚。 朱翎在当晚发起了高烧。 贾家人在手忙脚乱之下,也不敢隐瞒宁王府这件大事。 想当然耳,宁王府很快地就派了总管过来,决定把朱翎接回宁王府去。 而宁王府宁总管到时,替朱翎诊治的大夫把完脉。开过药,刚看完诊打算要走,却被总管留住问了一堆问题。直到完全确定朱翎不过是受了风寒,吃几帖药就会无碍,宁总管才肯放大夫走,急忙来到头昏昏沉沉的朱翎身边查看。 史湘云正用冷毛巾替朱翎拭着脸上的汗水。 “小王爷,您还好吧?”以为她是丫鬟,总管一把将她拉开。 史湘云没吭气,乖乖地退到一旁去。 不知何时蹿起的热度,早已烧得朱翎头昏脑胀,只能无力地摇摇头。他的眼神却跟着史湘云移动,想叫她回来却没有叫人的力气。无法细思理由,朱翎突然觉得从小看他长大、简直当他是亲生儿子的总管很混账。 就算总管一脸关心,也不能减少他觉得他混账的念头。 总管那么用力扯湘云的手,不知道她痛不痛? “到底是谁把小王爷弄成这样的?”听说了朱翎是被人推落水中,才会着凉发起高烧,看他根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宁总管立即转身面向众人,气急败坏地准备揪出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罪魁祸首。 他非好好处罚罪魁祸首,给一顿好打不可! “这个嘛……”知道宁总管是代替宁王爷出面管这档子事,不可能轻易饶恕冒犯朱翎的人,贾宝玉显得很犹豫。 湘云不过是个姑娘家,恐怕挨不住几大棍,一下子就被打死了。 而且从宁总管的神情看来,他是绝对不可能对闯祸的人手下留情,打死人也会当作其人罪有应得。偏偏朱翎烧得乱七八糟,就算有心也未必有力保住湘云。要是他任由总管处罚了湘云,谁晓得朱翎事后会对他怎样,是否会怪他没有力保。 并不确定朱翎有多喜欢史湘云,可是贾宝玉很确定他对她是有所感觉的。 唉,要是计算错误,他往后的日子可不会太安康。 “是我害的。”见贾宝玉相当为难,史湘云自己站了出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该、也不想连累别人。 史湘云一开口,所有的注目焦点理所当然落在她身上,宁总管更朝贾宝玉怒道:“贾家竟然让冒犯小王爷的丫鬟伺候小王爷,这到底是何居心?” 他震惊非常,无法相信贾家竟会做此安排,简直不把宁王府看在眼里! “她不是……”贾宝玉想解释她不是丫鬟,而且是朱翎坚持要她伺候。事实上,只要总管仔细看过史湘云的穿着打扮,不难看出她不是下人才对。 情况乱了,实在让人头痛。 “真不知你们贾家在搞什么鬼,隐瞒小王爷在这里也就罢了,还让小王爷尊贵的身体受恙,简直是胡来,太胡来了!”不给贾宝玉把话说完的机会,宁总管在一番责难之后,立即朝门外带来的人喊:“来人啊,把这女人给我拖——” “谁都不许!” 宁总管的命令还没下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怒声。不断地咬、不断地喘气,朱翎却瞪大了眼,让众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贾宝玉愣了一下,眸中旋即问过一抹狡黠光芒,他立即悄悄走到史湘云的身后,一把将她推向床边。 站在一旁的史湘云,毫无防备地被贾宝玉推了一把,脚步一个踉跄就往朱翎的怀里跌去,在众人的愕视中扑倒在生病的朱翎身上。 被撞上的朱翎不由得闷哼,却没有把史湘云给推开。 倒是尴尬不已、霎时满脸涨红的史湘云急忙自己爬起来,没好气地回过头,朝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瞪去,才发现那个推她的人竟是贾宝玉。而她当然无法明白贾宝玉想把她推入“避风港”的计量打算。 贾宝玉自然是觉得她离朱翎的位置太远,无法受到保护。 “小王爷?”宁总管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在史湘云退开距离之前,朱翎以坚决的态度扯住她的手,以尖锐的眼神瞪着宁总管,硬是挤出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一字一句、吃力却清楚地道。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他做出处置她的决定! 热烧当头,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思考,态度却很坚决。 他知道宁总管会怎么处置她,而他不可能让宁总管真的处置她。如果他病好了,却发现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肯定会宰了欺负她的人。 “小王爷,您是不是病昏了头?”宁总管真的是如此怀疑石则小王爷怎么可能袒护一个大胆把他推进池子里的无礼丫鬟,而不让她得到应受的处罚?他已经准备差人把命令得候在外头的大夫给叫进来。 “我是病了,但绝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朱翎喘着重气说道。 见他不稳的身体往外倾斜,史湘云急忙扶住他可能摔下床的身子,因为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来,最后只好暂时在床边坐下。 那老人家瞪她,可她也是莫可奈何,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老总管的眼神仿佛在说,她竟敢用美色诱惑他们家单纯天真的小王爷,究竟是打哪儿来的不知死活的狐狸精! 老天,多大了还当朱翎是孩子看,真是老糊涂。她敢打赌,他家小王爷绝不可能未经“世事”,哪有他吃亏的份,她才是会吃亏的人哪。 “可是小王爷……”宁总管还想说话。 “是天反了,还是有人真当我快要病死,说的话没人要听?”没有力气听宁总管唠唠叨叨,评断他的决定是否合宜,朱翎哼出冰冷的自嘲;明明身子病得虚软,紧紧抓着史湘云的手却没有稍微放松过。 他像抓小偷一样抓住她的手,惟恐她消失不见般牢牢不放。 那力道,好像是跟别人暂时借来用的一般。 “小的知道了,请小王爷好好休息。”被指责的宁总管自然不能再争辩下去,望了史湘云一眼便打道回府。 既然小王爷没事,他得先回宁王府回报状况。 而在总管一退出房外,朱翎无法逞强的身子再也坐不住,整个人便已瘫回床上躺着,房内立即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朱翎对史湘云的重视程度,众人至此已心知肚明的领悟。 每个人都很确定,朱翎将保她无事。 他的脑子里,装的是啥西瓜芭乐? 要不是喝过药的朱翎在昏睡前说了不准任何人带走她,史湘云相信自己已经被宁王府守在门外的人趁他意识不清的时候拖出去砍了,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第12章 因为他的坚持,现在的她才能坐在床边,傻傻地望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 明明沉沉地睡着了,他的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醒着。 在他昏睡以后,史湘云要把手收回并不困难。只是,她带着复杂的心绪陷入冥想,始终忘了要把手抽回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就像现在一样坐在床边,痴痴地凝望着他的睡脸发呆。 她真的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呵! 在她对他做过那么多坏事、说过那么多无礼的话以后,她以为他应该是对她恨之人骨,会想尽办法折磨她,可是他非但没有,还以保护者之姿不许别人伤害她。除了要她亲自服侍,让她的自尊有点受伤外,他从来没有过于刁难。 朱翎的表现,完全不像记恨于她的样子,甚至,他似乎有些过于保护她了。 个中缘由,令她百思不解! 第七章 梅儿熬好了药,小心翼翼地捧给坐在床边的史湘云。 要是有卖西药多好?坐在床边的史湘云接过药碗,不禁对着碗里乌漆抹黑的颜色皱眉,对中药独特的药味亦无法恭维。她很确信自己就算生病了,可能一口都喝不下去,宁可等病自然好。 明知这是中医所谓的良药苦口,但是给她的感觉真的很像在喝毒药。 不谈视觉上的排斤,她连这股药味都快受不了,何况要她把药喝进嘴里。还好从小到大生了病,爸妈都没逼她吃过中药,她可以敬中药而远之,否则她对生病肯定会有许多痛苦的回忆。 西医不但药丸五颜六色,闻起来没怪味道,吃起来也不苦。 “你想喝的话,这碗就给你喝。”半躺半坐在床上、观察着她的神情的朱翎,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十分温柔地说道。 看她的样子,好像很想喝喝这碗用珍贵药材熬的药。 宁王府送来十几味稀奇昂贵、连贾家都啧啧称奇的药材用来熬成一碗药,一般人恐怕重病都无法吃得起,会想尝尝味道如何也是人之常情。贾宝玉就说了,他很好奇这几味药有何神奇功效,竟能一帖不止千金。 “呃?”史湘云猛然回神,怀疑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不是想喝吗?”朱翎轻声地问。 “我哪时说了我想喝,我才不要喝这跟水沟的水一样臭的东西。”史湘云皱皱鼻子,想也没想就说出肺腑之言,口气极为认真。 是得喂别人喝,所以她才勉为其难捧在手中。药是挺臭的,不过看他今天的精神好了些,不像昨晚根本像只瘫软的醉虾,连站都站不稳,这帖中药的药效应该是还不错。 “你说什么?”一帖千金的药,竟被嫌弃成臭水沟? “我说……呃,我是说药很贵,应该给生病的人喝;我又没病,怎么能随便浪费糟蹋。”察觉自己用词不当,史湘云连忙改了说法。 真糟糕,竟然一下子说出了真心话。再怎么说,他还得喝上好几碗那中药,听起来的确会不顺耳。 听梅儿说她也知光这一小碗黑药的价值,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都赚不来十分之一。瞧梅儿每熬一次药,全神贯注两个时辰不曾离开矮火,不敢稍有差池的模样,不就是怕熬坏或是打翻一碗药,一辈子都赔不起吗? 可是再怎么珍贵,她还是对手中的药起不了好感。 若是把同等价值的黄金—一摆在她的眼前,她可能还会眼睛一亮。至于这中药,吞下去就没有的东西,那么苦又那么臭,她才不感兴趣。 再昂贵也无法保值咩。 让她比较好奇的是,光是感冒就让朱翎吃那么好的药,要是他快翘辫子了,不知道会喂他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喝。就是因为过度保护,身体才会这么娇弱;她一个弱质女子都没事,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好意思感冒。 不过是泡泡冷水嘛,虽然他比她多泡了一次。 朱翎瞅着她看,当史湘云没说话般,缓缓地道:“落水的又不是我一个,万一你稍后也跟着病了不就麻烦?这药有病治病,没病可强身,所以你也喝吧。” 愈发现她排斥,他愈想见她喝药的表情。 “我的身体向来很好,不用喝了。”简短的几句话,听在她的耳里有些惊心动魄,连胸口的起伏都明显起来了,很勉强才没企图“失手”打翻手中的黑药。 开玩笑,住在贾府是不愁吃穿,可她也没钱赔这碗贵死人的中药。 要是卖个丫鬟可以抵偿,她头一个就把被派走的春荷卖了。 虽不至于耿耿于怀,但她也没忘了春荷的背叛……虽然到现在都还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杀人的勇气,可现在的她却有些庆幸,当初未曾真的铸下大错。 顶多是风流,朱翎并不是个坏人,不该死于非命。 “这是命令。”朱翎语气虚弱却不容质疑。 他要她喝,要她多分不会生病的保障。 说真的,她的表情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从小没病过没喝过药,所以才会出现完全排拒的反应,要她喝碗药好像要她宝贵的命一样。不过是碗药罢了。 “都病了还那么会指使人。”史湘云低下头咕哝。从小就习惯命令别人,所以他根本不能接受别人的拒绝;得天独厚的人当惯天之骄子,以往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可想而知没太多让人商量的余地。 不用别人一再提醒,她也晓得他已经十分容忍自己。 以她冒犯朱翎的次数,照梅儿的说法,早已被拖去砍头十次不止。无疑,得罪了万万得罪不起的皇亲,每个人都认定她早该受死了,是朱翎宽弘大量才让她苟活至今。显然,在这时代冒犯尊贵的人,就好像存心自找死路。 在别人眼中,她的行为举止恐怕像是活得太腻。 “我不过是要你喝碗药。”朱翎的神情疲惫,口气仿佛有些委屈了。他要求她喝的是他也在喝的东西,又不是毒药啊! 要她喝个药还要哄半天,天知道他曾几何时做过这种事。 史湘云看着他,又看看手中仍温热的黑药。 鬼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听话,心底内疚个什么劲呀,在朱翎的注目中,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舀起一匙碗中乌漆抹黑的药汁,盯着汤匙中的药汁好几秒,才以壮士断腕的表情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把药喝下去。 “咳咳咳……”喝得太急,她被不习惯的味道呛着,吐了些出来。 “要不要紧?”朱翎忙着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把药碗放在一旁,没理会被她一吐不小心弄脏的雪白衣袖,只是担心地直起虚软的躯体靠向她,像对个孩子一般拍拍她的背,慌忙中朝梅儿道:“快倒杯茶来。” 唉!喝口药也会呛着,不像个孩子像什么。 “是,茶这就来了。”梅儿亲眼目睹生病的人去照顾没病的人,差点没憋不住笑了出来,不过还是急忙端了茶水上前。 呵,少爷说小王爷喜欢湘云小姐,应该是真的吧! 朱翎接过茶杯,温柔地喂史湘云喝了两口。 “好苦喔,什么玩意嘛!”喝了茶,史湘云紧皱的眉头才舒解开来,带着不满的眼神瞪向被朱翎放到一旁的药碗。 突然间,她有点佩服喝过好几碗苦药的朱翎。 这么难喝的东西,亏他能够面无难色、一碗一碗地喝下去。喝这一口,已经让她对中药敬谢不敏,决心将之列为拒绝往来户。 “药主要是治病强身,本来就有点难以人口,习惯味道就好了。”朱翎像安抚个孩子,黑眸里闪烁着温柔的笑意。每个人从小到大总生过病、吃过几回药,她排斥得好像从来没喝过似的,真是奇怪。 再说,坊间百姓用的药更苦上几倍呢! “是呀,小姐,习惯就好,小王爷说的没错,能保身体比较重要啊!”梅儿接过朱翎递回的茶杯在一旁帮腔,倒是很羡慕能让小王爷如此关心的湘云小姐。有几个女人能如此好命,让尊贵的小王爷这般在意她的身体呢? 恩宠可不是每个女人受得起的。 “习惯什么,你们别想再叫我喝黑药了。”史湘云急忙摇头表态,对梅儿话里羡慕不已暗示要知足的口吻不感兴趣,谁也别想逼她再喝中药。 “黑药?”朱翎愣了一下,旋即轻笑出来。 药汁的确很黑没有错。 “苦死了。”史湘云还在嘟哝。 “呵呵……” “这回你又猛笑些什么?”史湘云奇怪地着着朱翎,他老是看着她胡笑一通,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些什么,眼里是把她看作什么了。 他笑起来的确很好看,可是她讨厌别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笑,乱诡异一把,好像她是个笑话一样。还笑,最好把眼睛给笑得脱窗,她可不是生来让别人看笑话的,真是圈圈叉叉猪里个b。 见他笑意不减,史湘云心底可怄了,少少的内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他又很不爽起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气呼呼的样子很有趣?”朱翎忽然若有所思地道。 “没有!从来没有!”史湘云火大,非常迅速肯定地反驳,死命地瞪着朱翎含笑的脸。 死人,果真拿她当笑话看! 可恨!到这个地步,还听不出他话里的消遣,那她重新投胎做人算了,还活着丢人现眼干吗! 还以为他对她有意思,所以才想把她留在身边哩!不让别人动她,原来只是拿她当生活乐趣,根本恶劣到了极点。 “真可惜,竟然没人发现你这么可爱的地方?”无视于史湘云不悦的反应,朱翎勉强抬起虚弱的手,在她不知所措的反应中碰了碰她的脸,对她笑得格外温柔,一点都不像在调侃她的样子。 第13章 像云絮般柔软,他真的蛮喜欢她双颊的触感。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拂开他的手,史湘云微微的脸红了。 没谈过恋爱,她无法招架如此温柔的眼神和笑容。对方想跟她吵架没问题,一旦像宠爱小情人一样对她,她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何况,她真的对他昨天明明都快不行了、还不准任何人把她带走、一心保护她的举动有些感动。 感动犹记在胸,她的确很难摆冷脸色给他看。 “我说的是实话。”朱翎又笑了。 也许是全身乏力的关系,他完全不想跟她怄气。 “药凉了,让梅儿再端一碗来吧!”史潮云对他认真的眼神无所适从,只好撇开了脸,在尴尬不已中转移话题。 生病就该安分点,于吗躺着还老惹她脸红心跳呀,真可恶! “嗯,药晚点再喝,要是你肯对我笑一笑,说不定我的病马上就好多了。”朱翎带着浅浅笑意,煞有其事自言自语似的轻叹。 说穿了,他还挂念着几乎没见过史湘云的笑容。 不管她有多讨厌他,费尽心思还是看不到她笑的样子,他怎么想也不甘心。而那股不甘心,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其实贾府的十二金钗,个个都美得像是花中极品,美貌不分轩轻,可是他对其他人的笑容并不感兴趣。 十二美并列,他第一眼都会先看见史湘云。 明明吃了她不少亏,他也奇怪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气她,还对她的一言一行格外感兴趣,不时地想和她在一起。 自己仿佛有被虐倾向的喜好一样。 “你在寻我开心吗?”不正经的病人!史湘云很明显地脸红起来。她突然庆幸,他连吃她豆腐的力气都没有,病久一点也好。 “我要寻你开心,有别的方式。”朱翎意喻不明地轻笑。 她一脸红,有种属于女人娇羞特有的美感,美得让人无法转移目光。很难想象她把他五花大绑时,曾是那么恐怖吓人。回想起来,当时的他一度以为她真的会要了他的命,甚至暗暗准备做了鬼再来找她报仇。 现在,她竟然会在他的面前脸红。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改变。 “是呀,叫我跟厨子抢饭碗,丢脸给你看就是了。”史湘云白了他一眼,可没忘了他曾让她多难堪,连厨房百里都不得不敬而远之。啧,贾家的厨子和厨娘,恐怕到现在还在暗笑她的笨手笨脚。 不等所有人都忘了她曾丢过的脸,她是不可能靠近厨房一步的。 “真有那么难吗?”顿了口气,朱翎才凝望着她不解的表情,轻轻地叹问: “对我笑,是件会让你很痛苦的事吗?” 美人一笑之所以能值千金,正因为难求吧! 若千金能买她一笑,一掷千金也不会让他的眼睛眨一下。 唉!只怕千金还难买她一笑呢! “呃……”她该如何回答?笑不是难事,问题是要她笑的对象是谁罢了。 “改天,你得要为我笑一笑。” 见她为难不已的模样,朱翎失笑道,等于是给了史湘云一道特赦令,令她大大松了口气。 连一抹笑容都得慢慢商量,实在有点辛苦。可是他并不想看见她如此烦恼。 真是怪人,为什么非得看她笑不可呢?何况他愈是要她笑,她愈是尴尬愈笑不出来啊!难道他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未免迟钝过了头!史湘云虽然松了口气,还是在心底暗暗感叹,想不明白。 好歹他也长得风流惆傥,怎么一点也不了解女人心呢? 其实,就当作是补偿抑或是友好的象征,她已经不很介意给他一个笑容,只是实在找不到对他笑的好理由。要她莫名其妙对着他笑,很像撞鬼的疯子耶,他知不知道?真是宇宙无敌大笨蛋一个! 宁王府总管又带着一批人来到贾家。 百般无奈的贾宝玉,心底嘀咕也只能开门迎客。谁教他偷偷收留了一个瘟神,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呢! 现在,只要宁王爷没追究贾府“藏匿不报”的罪名,那可就千幸万幸了;大门多开几次,多看几次宁总管满布皱纹的冷肃老脸,伤伤眼又算什么。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尚且卧床的朱翎,望着闯进彩云阁的大队人马皱眉。 “来势汹汹,是想把这里的地踩平、动手把楼给拆了吗?”不是中气十足,但他阴沉的语气足以让人打了个寒颤。 “启禀小王爷,王爷吩咐,您在贾家叨扰太久,要小的接您回府里去。”宁总管的态度尊敬,完成使命的神态却坚决不已。 王爷下了通牒,不容小王爷抗拒地把他扛回宁王府。 “你们走吧,告诉我爹我现在不回去。”朱翎毫不考虑地拒绝,冷漠的面容倨傲无比,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听见朱翎的话,一旁的贾宝玉叹了口气。 还不走啊?存心想害他贾家一门遭殃,横祸不断哪!(奇书网|isuu.) 既然老是厚着脸皮说他们是同窗好友,少陷害他一点会死吗?跟朱翎同窗,没从宁王府那里得到太多好处,噩梦倒是一件一件发生。要是朱翎肯滚回家,叫他把史湘云送给他带回去都成。 反正,湘云妹子迟早是留不住…… “小王爷,小的奉王爷之命办事,请您别让小的为难。”宁总管恭敬地请求。认定主仆关系绝不可逾越,对宁王府百分之百忠心的宁总管,不希望非得用强迫的方式,才能把小王爷架回宁王府。 然而,非得有个选择,他第一个服从的当然是宁王爷。 “少拿我爹来压我,如果你们硬是要捉我回去,除非先把我杀了。”朱翎轻哼,冷冷地白了宁总管一眼后说出重话。照他现在身体虚弱的状况,绝对不可能敌过众家仆之手,只好把话说得狠些。 话说绝了,朱翎就不信这些家伙有胆对他动手。 “你这小子,臭脾气怎么还是一样硬?”一个带笑的男子突然从门外走进房里头来,直接走到朱翎所卧躺的床榻旁。 见到此人的出现,宁总管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 史湘云研究着眼前不但温文尔雅、身形修长优美、像是古代书生典范的男子,第一次不由自主地对个初见面的男人怦然心跳,不由得目光胶着在他身上。 好个美形的书生啊! 注意到史湘云微微脸红、转不开眼神的反应,朱翎突然心情不快,吞吐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二哥。” 她竟然为别人脸红,那他算什么?他有哪点比不上她才第一次见面、根本没交谈过的二哥? 一把妒火在朱翎的胸口猛烈燃烧,让他对向来敬重的二哥突然厌恶起来。 朱苻察觉了他的不悦,略有所思地看向立于他床边的美人。 随即,他带笑的眸中闪过一抹诡谲光芒,直接丢下爆炸性的宣言:“回去吧,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奇*书*网-整*理*提*供],再怎么躲还是得娶不是吗?” 呵呵,翎竟会为了个女人,对他这个二哥吃干醋哪! 真是太有趣了。 第八章 娶?什么意思? 朱翎要娶谁吗? 一脸铁青的朱翎,在朱苻刺激他若是男人,就该多些担当的口吻中,中了激将法,坐上宁王府派来的轿子。 贾家一行人,包括史湘云在内送人送到贾府外,贾家人无不如释重负的感觉,史湘云一颗心却像压了大石,整个人有些郁闷。 站在人群后头的她,连多看朱苻几眼的兴致都没有了。 倒是朱苻绕到后头,主动走到她的身边。 “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翎了。”朱苻近距离打量眼前的美人儿,认为宁总管说是她魅惑了翎,才让翎的性子大变,未免有些夸大偏颇。像她这样的绝色美人,不用媚功也能把男人迷得团团转。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是有其道理的事。 美人与醇酒,对男人来说都是缺一不可,人生大乐也。 “不,民女得罪小王爷不少回,该感谢小王爷大人大量不计较才是。”如今—一回想,以朱翎天之骄子的身份,的确是对她百般纵容。还真亏高高在上、被众人逢迎惯了的朱翎,能将她的无礼完全包容下来。 至今平安无事,留下了一条小命,或许她该感谢祖宗保佑。 想起来,她不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捏了把冷汗。毕竟这是人命如蝼蚁、权贵可掌控一切的明代,谁晓得她得罪像朱翎这样尊贵身份的人,会换来什么样惨不忍睹的下场?自莫名其妙地掉到古代以来,或许她根本是靠着一时的好运气活下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想到这里,她决定往后更加谨言慎行,至少当是为了爸妈吧! “别这么说,你的贡献或许不在实质上,可还是值得感谢的。”朱苻一派斯文地微笑,话里藏着似有若无的玄机,温柔的眼神却仿佛能摄走女人的心。 朱苻温和的俊笑,使史湘云有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我不明白……”看他看得失了神,她腼腆的神情有些娇羞。 那像邻家大哥哥般无害如阳光和煦温暖的笑容,让落至古代的她不由自主对这时代的人第一次产生安心的感觉。身为独生女,她已经习惯独占父母的爱,也没渴望过多个兄弟姊妹的想法;可是,如果有个像他这样的哥哥,她一点也不会反对,也许还会很开心。 哥哥啊,她突然好想要一个喔! “迟早会明白,不急于一时。”朱苻笑着碰了下她的下巴。 不知为何,史湘云对他的碰触不但没有任何排斥的感觉,脸上的红晕反而更加深,好似一个女人在跟心爱的男人说话时,才会产生的羞涩反应。 第14章 “二哥,不许碰她!”朱翎突然将身体倾出轿外,不顾众人的错愕冲着朱苻大喊,还微微高烧的孱弱身子甚至激动地从轿上掉下来,是下人们七手八脚及时扶住,才没让他当场摔个狗吃屎。 朱翎在轿子里头将那令他炉火中烧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初见面的二哥了? 朱翎气朱苻竟然当着他的面,随便伸手去碰史湘云;但他更气的,是史湘云不但没有像抗拒他的碰触一样抗拒二哥,竟然还一脸娇羞不已的模样。她对他们的差别待遇,加上让他吃醋的对象又是在家里他最喜于亲近的二哥,其中复杂的心情起伏,只有情感酸涩的他自己明白。 朱翎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产生如此复杂的情绪。 而所有人都瞧见了朱翎眼中的独占欲.连史湘云都看傻了。下一秒,烫火的热度已延烧至她的整张俏脸。 朱翎吃醋的方式,还真直接明显啊!面对众人回头的注目,满脸通红的史湘云尴尬不已,心窝却缓缓漾起一股让人觉得幸福的暖流。 她郁闷的心情,在瞬间纾解了不少。 “瞧,你的贡献。”朱苻不但没和她保持距离,反而更加凑近她耳旁轻笑。对他来说,么弟对他投以如此憎恨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 啧啧,不过为了个女人!亏他特别疼他,照顾这个么弟二十几年了呢! 一听到朱苻的暗示,史湘云脸上的高温几乎让她热出汗来。 “二哥!”见朱苻都快吻到史湘云的脸,让人扶着的朱翎不由得怒喊。 这一喊用掉过多力气,使得他喘息不已,但他愤怒的眼神却如狂洪猛兽;他怕二哥也对史湘云感兴趣了,而史湘云又似乎对二哥比较感兴趣。 该死,到底是为什么?他知道二哥打出娘胎就犯桃花,是女人见了他都不免脸红心跳,从小到大在女人堆里都是无往不利;可是二哥哪个女人不好犯,干吗犯到史湘云身上?朱翎满心诅咒,却只能兀自焦急,希望二哥离史湘云愈远愈好。 别人他还抢得起,可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二哥抢。 “好好,我知道你一刻见不到我都难过,我这不就过来陪你了;别老是大声小声地嚷嚷,人家还以为你为了个女人,对你最爱的二哥吃醋呢!”对史湘云眨了眨眼,朱苻便好声好气地走向轿子,话里不乏明讽的凋侃。 真是男大不中留,疼了多少年都是白疼了喔! 朱翎远远望着史湘云,欲言又止的。 史湘云杵在原地跟他四目相接,一时间也不知道心口紧缩的感觉是为了什么,最后只是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对他挤出一抹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不知为何,朱翎突然脸色铁青,不发一语地坐回轿子里。 等两个主子都坐好。宁总管立即命人起轿。 史湘云莫名其妙的手僵在半空中,根本不明白朱翎在气什么。想起朱翎曾经半威胁半利诱、殷殷切切地要她为他笑的事情,明明笑不出来,她还特地为他挤出笑容,他怎么可以对她生气?这样糟蹋她的心意,别想她下回再为他笑了。 对了,说不定没有下回,不会再见到他了,朱翎他……要娶妻了不是吗? 挥之不去的烦躁,一直跟随着莫名郁郁寡欢的史湘云。 自从朱翎离开以后,她连找寻回家之路的心情都没有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这个时代,她就像个来历不明、没亲没戚的孤儿,她明明就很想回到电话、泡面一样不缺、亲人朋友都在的电子世界啊! 她有好几个要交的研究报告还没写,大学学分也没修完;再不想办法回去,她肯定会被当了惨遭留级的命运……可是,她胸口这股让人无力的感觉是什么呢?一想到那只身份高贵的色狼,可能再过不久就要娶哪家门当户对、跟他出生在同个时代的名门闺秀,她就莫名地心烦。 可是,心烦个啥劲啊?朱翎要娶谁明明不关她的事啊! 那没感情的家伙,要娶乌龟还是王八,只要他高兴就好,关她屁事?她应该努力思考,该怎么尽快找到线索,可以回到爸妈的身边才对…… 史湘云暗恼,却是意想愈生气。 那混蛋离开贾府以后,再也没回贾府来看过她一回半次,以为吃别人豆腐是不用负责任,吃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吗?男人果然一点也不值得用心对待,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湘云妹子,你独自在这儿气些什么呢?” “我没有在生气。”被贾宝玉突如其来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史湘云仿佛被看穿心事般,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 她想得太过人神,竟连何时有人走在后头都没发现。 “既然没有,无辜的花朵儿是为谁不幸、为谁而亡?”贾宝玉望着她手中被捏死的花,不是很在意珍贵花朵被糟蹋地轻笑调侃着。 花儿本就年年谢,缘起缘灭自有生死定论。谢在美人手中,花儿不也算是值得,总比被卤莽大汉糟蹋的好。 “噢,我怎么会……”手一松,紧捏的红花落了地,史湘云也涨红了脸。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是何时残害了一朵花的生命,还泄愤似的紧握不放。望着陈尸于地的花朵,正以残缺不全的花体,无言地控诉着她的残忍。 一朵好好的美丽花朵,竞然被她捏得不成形哪。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学那《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葬花,好弥补自己在无意识中对花朵犯下的罪行。愕然发现自己蓦地多愁善感起来,史湘云立即甩了甩不太正常的脑袋,完全歼灭那葬花的念头。 “不用太在意,只是朵花罢了。”贾宝玉好笑地道。 十二金钗,不但绝色天成,而且个个性格独特,的确让他大开眼界。 一想到十二个义妹将来出嫁,一个接着一个,热闹不已,他不由得泛起浅浅笑意。奶奶最怕寂寞无聊,十二金钗要是—一出嫁,可让奶奶有得热闹好长一阵子;不过,也许奶奶会舍不得她们嫁掉,一个也不让她们走也说不定呢。 “喔。”史湘云低应一声,还有几分尴尬。一想到贾老夫人认了她当养孙女,贾宝玉也算是她的干哥哥,她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有了个哥哥,只是因为他的名字,所以她一直有点嫌弃这个哥哥,才没把和他的关系放在心上罢了。在她眼中,贾宝玉其实长得相貌堂堂,只可惜名字坏了些。 光是“贾宝玉”三个字,就让她对他多了几分反感。 姓贾也就罢了,为何非得叫宝玉呢?多令人不愉快的名字啊!虽然把整本红楼梦都研读完了,可她对书中生活在女人堆里、性格懦弱、无法为女人撑起一片天的贾宝玉,说实在的,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对了,我今天要去‘宁王府’走一走。”眸子一溜,贾宝玉突然哺哺自语。 “喔!”光听见宁王府三个字,史湘云的心就猛跳。 可她不懂,他要去宁王府跟她说干吗?存心想看她有什么反应,学朱翎拿她玩着穷开心吗?那岂不是一个卑劣样子! 她恐怕永远也搞不懂,男人欺负女人有啥乐趣可言。 “要不要换个衣服,跟我上宁王府一游?”像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贾宝玉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其实非得把她骗去宁王府不可! 唉!只叹朱翎不好打发,朱苻可也不好应付。 不过是同窗伴读,他跟朱翎的交情明明没那么好,不由得让认识朱翎以后、不停劳碌的贾宝玉开始怀疑,贾家是欠了宁王府多少债?朱翎一天到晚找他麻烦就算了,现在连朱苻也老找上门来添麻烦。 “我?”史湘云疑惑,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 而且,她为什么还得换衣服?她这身累赘的古人装虽然不是华丽到哪儿去,但也不至于丢了贾家的门面,穿着到哪儿都很适合吧! 若嫌她不体面,不就自曝贾家没给她穿好的了。 “是呀,宁王府准备办喜事,现在可热闹得很,去了包准你不无聊。”贾宝玉不断地鼓吹,发现史湘云的脸色倏地一变,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 有迹有影,他也觉得有趣了。 “要办喜事?”难不成……是朱翎的喜事? 来不及分析缘由,史湘云的心已直直地往下沉,掉到自己也找不到的黑洞里。直到此刻,她仍不愿对自己承认,不知何时对朱翎有了难以释怀的情愫。打死她,她也不会在如此郁闷的情况下承认对他有了感情。 在他要娶别人的时候招认自己的感情,未免太悲惨了一点。 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做,而且她迟早会找到方法离开这个年代,她根本不该对一个“古人”产生感情,否则早晚也是会伤了自己的心。她比谁都还要确定,自己不该在此时爱上任何人,问题是她的心……好像正麻麻痛痛的。 讨厌的感觉,能不能不要? “嗯,你要不要去瞧瞧有多热闹?”贾宝玉含笑而问。 他有强烈的预感,自己将会轻易地达成嘱托,虽然她看起来还在考虑…… 宁王府的确正张灯结彩,一副准备办喜事的模样。 红红灯笼高挂,让史湘云得仰起头才能看个仔细。早已沉没的心,此时不知哪里去了,并不在意的她也无意寻找,只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想法;望着名门贵族喜气洋洋的巨大宅第,她始终无法用脑子思考。 怕一有感觉,她的心又开始让她心痛彷徨,麻木了也好。 第15章 是呀,这样也好,反正她从不属于这个时代;古人要嫁要娶,应是与她并无关联。 “小史,别看宁王府壮观就傻傻地看愣了,别人会以为贾府穷酸,你才这么稀奇,我们进去吧!”贾宝玉轻咳了声,唤回史湘云失去已久的注意力。 之所以喊她小史,因为她此时正是一副仆从的男子装扮。 史湘云在三思四想,决定跟他来以后,贾宝玉就要她乔装打扮。而他给她的理由是怕惹人闲话,要他带一个姑娘家四处走动不太方便;再加上她可是贾家的小姐,怎可轻易跟他出门抛头露面! 理由冠冕堂皇,没有她不信的道理。 不过,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似乎也让史湘云松了口气。 “是,少爷。”来确定是不是朱翎娶妻,真像是自虐的呆子。明明打心底认为,无论朱翎娶谁,她和他也不可能有结果,她还来做这么蠢的事。愈笃定便会愈难过,倒不如完全不知情,直到离开古代都被蒙在鼓里来的好。 唉!明知不可为而为,是不是人一辈子都会傻一次呢? 慢慢放下头,史湘云觉得脖子都有点酸了,这才发现自己打从一到宁王府,就足足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而贾宝玉竟然没有早点喊回失神的她。吸了口气,她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宁王府。 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没有办法了。 一进入宁王府,贾宝玉就被几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团团围住。 史湘云被挤在一旁,连想走到贾宝玉身旁的空隙都找不到,见他朝自己抱歉地投来一瞥,她并不介意受到排挤冷落,反而兀自四下张望。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找寻某个熟悉的身影。 纵使如此,她的眼睛还是没闲下来过。 突然,史湘云被人往暗处一拉,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不清楚对方的模样,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已经被硬塞进白布。恐惧占满心胸,可她仍死命地挣扎,还是挣脱不了力大无穷的陌生人。 她不明白王府里谁会想绑贾宝玉的仆人。 应该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会对一个仆人模样、乍看平凡的她感兴趣才对啊?糟糕,难道是有人相中她的男子装扮,碰上喜欢唇红齿白男孩的变态了?不要啊,她不想被变态给玷污,绝对不要! 不要,不要!不管是喜欢男人或是女人的变态都不要! 呜,谁来救救她? 她一路被拖到宁王府角落一间放置柴火和工具、地理位置并不显眼、不太有人会走动的柴房前,而后立刻被拖进阴暗潮湿的柴房里。 嗅到腐木的味道,她更确定这间柴房可能被弃置已久。 该不会是天要亡她? 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断地从史湘云的体内往上蹿升,以至于感到求助无门的她双眼微微发红,眼看着就要不顾自尊地哭了出来。比起自尊心,当然是被陌生人侵犯的恐惧感严重了些。 早知如此,她宁可把初夜给了朱翎。 反正二十一世纪也没有多少人重视女人的处女膜,不是处女也没啥大不了的!既然要做,第一次她当然想跟喜欢的人做,至少不会太不甘心。 “小云云,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熟悉的声音使史湘云的心弦猛地一震,她这才发现柴房的角落原本就站了个人,颤抖的身体却不敢稍动一下。怕一旦动了,她熟悉的声音便成幻觉,还得面对一个变态。 她没有承受幻觉的勇气。 “怎么把你的嘴巴塞成这样,真是太过分了!”朱翎走向史湘云,轻轻拔去她嘴里的白布,像在为她抱不平地对绑她的人投以白眼,优闲的神态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纵使她完全不施脂粉地跟在贾宝玉后头,一身男仆的装扮,在她一进人宁王府的时候,他还是远从二楼的阁楼一眼便认出她来。谁知,当他正想从阁楼下去跟她说话时,身旁的二哥却比他还要兴奋。 或许是情不自禁,朱苻竟道:“她真的如约来会我了。” 这一句话如同青天霹雳打进他的心底,完全震慑住他的脚步。 她特地改装避人耳目,竟然是为了会二哥而来?朱翎无法否认,他从来没受过如此重大的打击,甚至觉得被侮辱和背叛。他没忘了,她曾痴痴凝望二哥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竟在这之后开始私下来往。 想到他们两个谈情说爱、你侬我侬郎情妹意的画面,让他几乎崩溃。 别说史湘云,二哥怎么可以如此对他?那日回家以后,他明明对二哥表明,他不会把史湘云让给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二哥在内。 他岂知,最亲的人也不可靠! 朱苻连声应好,竟然让他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发现他趁着自己分身乏术之时,跟史湘云偷偷来往,教他如何忍受这种被背叛的滋味?怒火攻心之下,他做出了最疯狂、完全不假思考的决定。 朱翎在宁王府——自家地盘上——竟不客气地掳了贾家的人。 该死的贾宝玉,俨然是让两人幽会的帮凶之一。 他会一个个慢慢算账,哪个也不会漏掉。 心痛早已烧毁他仅剩的理智。 二哥,是他亲二哥…… 而她又为何这般狠心? 第九章 见到朱翎冰冷的眼神里根本不带温柔,本来松了口气的史湘云,突然凉了一截背脊。 再怎么样,她也没想到他会用如此冰冷的眼神,面对久违的她。既然不想看到她,又何苦大费周章把她弄来,吓得她差点心脏无力?完全没变,这男人还是一样独断独行地自我,压根儿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深吸了一口气,史湘云逼自己撇开胸口满溢、令她无法理清的思绪。 “是小王爷要人捉我来的?”她努力以平稳的声音问道,不满的眼神透过柴房镂空的木窗朝外看,瞥向已走到门外尽职替主子守门的“绑架犯”。 以绑架模式吓唬人,她有几条命也不够他玩。 一听到她生疏的口吻,朱翎的心当下一沉,忍不住嘲弄道:“因为我根意外会在宁王府见到你这不男不女的装扮,不由得想和你私下叙叙旧。” 在贾家的时候,除非在第三者面前,她极少乖乖称呼他为小王爷。 一旦她表现出适当的说话态度,反倒让他觉得胸口郁闷;令人憎恨的是,她跟二哥说话肯定不会如此陌生。 “小王爷不知,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可恶的笨蛋!在恐惧感退去,渐渐感到安心之后,史湘云觉得生气,不免对他有所怨言。 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差点被活活吓死了;甚至,连自己让歹徒强奸后,被弃尸掩埋的画面都浮现她脑海中。可想而知,在挣脱不开对方时,她真以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她有多害怕可想而知。要跟她叙旧,派人在她耳边说一声,她就会马上溜来见他了啊! 而且,她会作这副不男不女的装扮,还不是为了想来见他。 她虽不愿承认,心底却偷偷地想着,就算只看一眼也好,她可是怀抱着一颗忐忑期待的心而来,谁知道会让他用这种方式绑来相见,还得承受他莫名其妙的冰冷态度,站在这里被他讽刺一身男仆的穿着打扮。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这张脸,穿这样也没难看到哪里去嘛。 “没料算到这点。”朱翎平淡地回答,眸光却恁地深沉。 他只告诉侍从,在不可伤她、不可惊动任何人的原则之下把她带来。 “算了,小王爷到底想怎么样?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请你快点说。”史湘云叹口气,开始好奇他此举有何目的,期待答案的心亦渐渐急促起来。 “怎么,你急着去见某人?”朱翎倏地讥诮。 他不会让她有任何机会过得了他这关见到二哥,她想都别想! 想去跟别的男人幽会,除非她能踩过他的尸体!朱翎早已确定,无论她会不会属于他,她都不可能再属于别的男人,包括他二哥! 他不允许,也不会让她的目的得逞。 “我……呢,我没有啊!”史湘云被他不善的口气吓到,语气显得不甚确定。 朱翎的怀疑不由得加深,认定她是心虚所以说谎,怒火也慢慢凝聚。他仍旧不能理解,自己对她付出那么多,究竟有哪点比不上比他晚认识她的二哥。 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呢! 朱翎无法忍受,如此纵容一个冒犯自己无数回的女人,撇开高傲的自尊心放低姿态百般示好,竟然得不到她的心,赢不过二哥那半途杀出的程咬金。 除了情场失利,他的自尊心也受到戕害。 非常、非常严重的戕害。 该死透顶,二哥到底有哪里比他好? 虽然长得一副桃花脸的二哥,看起来的确很温柔,可那是不了解二哥藏在无害俊脸底下的劣质本性,识人不清的女人才会傻傻地为他痴迷。而他从没当过被二哥恶作剧下的受害者,所以对他劣质的性格也就毫无异议。 现在,他终于深深觉得成了受害者。 因为他所爱的女人,竟然一眼就被二哥吸走了魂魄似的;可恨的是他,亲眼目睹却无力挽回。 “小王爷?”眼见他脸色愈来愈铁青,史湘云有种不安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哪句话,让他的心情如此恶劣。 “何事?”朱翎被她一唤回了神。 “如果没事的话,我该回去找宝玉了。”想叹气都叹下出来了,史湘云只能百般无奈地道。他发了半天呆,还问她何事哩! 虽想见他可是她没必要继续看他摆的脸色。 第16章 失踪好一会儿,贾宝玉应该发现她不见人影,开始找她了吧。不管怎样,她的确如愿见到了他一面,是该死心了。 而状况失去了控制非她所愿,亦非她所能改变。 事已至此,等她回到贾府以后,必须开始查探回家的方法。 来到这个年代以后,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接踵而来,使得无暇顾及自身的她只能恍惚过日,算不清楚到底离开爸妈多久,这下子应该要正视自己的问题了。 虽然因为朱翎,让她对这个时代多了点不舍;可他毕竟要娶别的女人了,她留在这个时代又有何用,徒增伤心罢了。 “你以为你能走?”眸中冷光一闪,朱翎突然冷笑。 她以为他闲着没有事做,找她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吗?大费周章了半天,若只为了跟她说上几句话,未免也太可笑。 “你不打算让我走?”史湘云骇然愣住,不解他的用意何在,听他的口气仿佛在预谋些什么…… “你很聪明。”朱翎勾了她的下巴一下,邪气一笑,像是赞许她说对了。 含着金汤匙出生、拥有天之骄子与生俱来不轻易放弃与人妥协的霸气,朱翎是没打算让她走,恐怕到死之前都不会同意让她跟别的男人走。 一旦他认定的事情,要他轻易放弃谈何容易! 是他认定的女人,就该是他的女人! “不让我走,难道你要把我关在这里吗?”史湘云下意识地扫了根本不能住人的柴房一眼,她开始冒起涔涔冷汗,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她。 他都要娶妻了,为什么不放过她? 她已经无法猜测,他是因为不曾忘记要整她、报复她的念头,还是迷恋于不属于她的美丽躯壳,要娶别人了还想脚踏双船。她当然很清楚,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的事;不过她可是生在一夫一妻制观念的二十一世纪,不可能接受古代不合理、贬低女人的做法。 宁可心痛,她也绝不受此委屈,与人共事一夫。 若想享齐人之福,朱翎必定大失所望,她宁死也不会是他的妻妾之一。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朱翎一个,等回到二十一世纪,慢慢疗伤,她自然会遗忘椎心之痛,重新寻觅个新好男人,拥有一分专属于她的幸福。 新女性的爱情观,自然是绝不委曲求全,枉费时代进步五千年。 不过,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让受伤的心复元就是了。 话说回来,朱翎要娶她做妾,也没必要因此把她关起来。看样子,他是忘不了曾受她“照顾”的过去,决定要罚她了。 “你真的很聪明。”朱翎轻拍了两下掌心当作佩服。 “你、你这样做是犯法的。”不会换他打算毁尸灭迹吧?史湘云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最坏的预感都闪进脑袋里。 死在心上人手中,该是多么可笑悲惨的情形。 早知道不要喜欢上他就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筋烧坏不对劲了,她对他的好感却是与日俱增;真能早知道,她应该把思念他的心情藏在心中,有朝一日带回二十一世纪,当作一份美好的纪念品,不该糊糊涂徐地想见娶妻前的他一面。 不跟贾宝玉到宁王府来,才是真的聪明。 “犯法?”朱翎轻轻笑了,阴沉的黑眸闪烁着诡异光芒,他一把扯住史湘云闪躲的手臂,将她拉回紧贴在自己胸口。俯视全身僵硬的她,他扬起邪气的眉,在她耳边喃语:“你怎么不问问我,国法是为谁而定的?” 无疑,他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所谓的国法,本来就优先保护皇亲贵族,而他正是所谓的皇亲贵族;就算他一时兴起杀了个老百姓,也绝不可能被迫住进暗无天日的地牢。一旦他犯法,众人只会忙着替他找理由脱罪,受害者更可能当场成了亵渎皇亲的罪人。 朱翎没欺压老百姓的兴趣,但他尊贵的身份绝对毋庸置疑。 宁王府后花园的凉亭里,气氛诡谲到了极点。 “咳,我说翎,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跟我一起来的小厮呢?”贾宝玉跟朱苻交换了一抹眼神后,清了清喉咙放下手中的茶点问道。 史湘云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就这么从他的背后失去了踪影。 等他应付完宁王府的一票女眷,回头想找她的时候,她竟然不知去向了。他同意朱苻的计划,骗史湘云来刺激一下朱翎;可任务完成之后,他毕竟还是得将她完好无缺的带回贾家,否则如何跟奶奶交代。 而且,他跟朱苻都很肯定,她不知是被朱翎藏到哪儿去了。 或许,是朱苻煽风点火过了头,造成不理想的反效果。可史湘云既然已是贾家小姐,要过门总得明媒正娶;像这样不吭一声把人掳走,实在不是君子作为,更不是皇亲贵族值得让人效法的名门礼仪。 无论如何,贾宝玉都得查探出史湘云的下落。人是他带来宁王府,是生是死总要让他了解状况。 “府里最近要办喜事,早晚来来去去一堆人,不过是个身份微不足道的小厮,我怎么会特别注意?”朱翎优雅地喝了口热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口气亦暗示对这类芝麻蒜皮的小事不感兴趣,不明白贾宝玉丢了个小厮怎会找他来问。 总之,他撤得一于二净。 “宝玉是想,说不定你见过,所以问问。”收了贾宝玉一记眼神,朱苻招手要丫鬟替朱翎斟茶,像是随口帮腔的查探。他一喊话,朱翎就跟着不见人影,随后连史湘云也失去踪影,不找他讨人找谁讨。 不好把话抖出来,朱苻也确信人是朱翎给带走。 本来是很好玩的事情,被朱翎这么一乱,就有点大事不妙了。 宁王府和贾家的交情向来不错,何况贾家怎么说也是金陵首富,万一弄丢了贾家的人,没有一个好的交代,让两家人结下疙瘩总不是好事;再说,史湘云还是他一时兴起,硬是要贾宝玉半拐半骗过来玩的。 如今人不见了,要他如何交代? “听你们的口气,好像是准备污蔑我藏了人。”朱翎缓缓放下茶杯,用冷冷的眸光扫过两人,神态自若地恶人先告状。是他们两个瞒着他事情、背叛他的信任在先,所以他半点也不觉得为难他们很抱歉。 “这个……怎么会呢?”贾宝玉吞咽了口口水,斜眼望向朱苻求救。 搞什么这么生气,难不成人不是朱翎带走的?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到底是谁带走史湘云,但他的态度也很难坚决起来;万一他和朱苻冤枉了朱翎,搞到最后朱翎翻脸不认人,那可不是能说着玩的笑话。 朱翎平常挺好的,发起怒来可是非同小可,整个宁王府的人都要让他三分;就连管他很严的宁王爷也宁可顺从么子些,省得闹得宁王府鸡飞狗跳的。若非如此,离家月余的朱翎回家,怎会不见宁王爷对他大发雷霆。 恐怕在朱翎回宁王府当天,就已掀过狂风暴雨了。 准备办喜事,力求欢欢喜喜一家和乐,免得让进进出出的外人看笑话,想必宁王爷牺牲不少脾气,才换来宁王府里的风平浪静。 有个脾气好坏不定的儿子,当爹的也不是挺容易。 “是呀,不见了个人,我们不过是随口问问找找,府里要多少小厮使唤没有,我们怎么会污蔑你藏了宝玉的人。”朱苻也了解朱翎的脾气,跟贾宝玉同感,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没冤枉还好,冤枉了他们可有得好受。 家中,他之所以最疼爱这个么弟,除了因为他在宫内极为受宠、处理事情的手法往往连爹都激赏、亦是几个兄弟中最好玩的以外,也因为他的脾气有得商榷,跟他站在同一阵营,绝对比跟他敌对来得聪明。 老爱约束翎的大哥,不就因此吃了不少闷气。 一肚子气还无处可发泄,同样身份尊贵的几个兄弟,可因此培养出不少好修养,更懂得如何体恤下人,个个都是下人眼中好到不能再好的主子。 “是吗?”朱翎嗤之以鼻。除非是被人赃俱获,否则谁再怎么说也套不出他的话。 “当然,不见个小厮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宁王府又不是赔不起人。”朱苻拍拍么弟的肩膀,对他异常冷漠。带些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他当然明白,么弟是以为他跟史湘云纠缠不清,才会对他存有敌意。 所以,他对他的敌意很能处之泰然,一点也不介意。 微微挑眉,朱翎倒也没继续盛气凌人地冷嘲热讽。 而他的神情写明,如果大家都有默契,这件不值一提的无聊小事就说到这里大可告一段落,别再讨论下去扫了大伙儿聊天的兴致,搞得不欢而散。 反正再探问下去,他也不会给他们想知道的答案。 “是没什么了不起。”贾宝玉叹了口气。 不见个在后头跟脚的小厮,当然是没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是,不见的不但是个姑娘,还是他们贾家的十二金钗之一。 哪能再找来个史湘云呢? 不是他夸口,贾府足以媲美皇帝后宫佳丽的十二金钗,可都是精挑细选再细选的人中之凤;别说史湘云是奶奶认的养孙女,已经是贾家的千金小姐,光要找个同样等级的美人赔给奶奶,恐怕是难事一桩。 唉,无法逼问朱翎,让他只能叹叹气。 夜里,阴暗的柴房中更加恐怖。 史湘云蜷缩在角落,独处在没灯没火、充满腐味、足以考倒男人胆量的破旧柴房里,连有几分优雅意味的虫鸣,在她听起来都像令人胆战心惊的催魂曲。不知是幸或不幸,柴房外头似乎有人轮流看守着,多少让她觉得安心些。 第17章 要是真的只有一个人,她恐怕会害怕得哭出来。 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怕那些来历不名的好兄弟啊! 为何她非得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年代,爱上莫名其妙的明朝人?是老天爷开的恶劣玩笑,或者这是她前世的姻缘,她欠了谁的债来还债的? 史湘云在百思不解后,霍地将整张脸埋在双膝之间,好希望谁能回答她的问题。 该不会,还没死就让她轮回错了年代吧? 让这种荒谬的事发生在她身上,老天爷不是不长眼,就是根本犯了糊涂…… 此刻的史湘云相当同情自己,从来不曾觉得自己这么可怜过;而会把一切的错归咎在不可知的神灵上,似乎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可以的话,她还真想知道是哪尊神仙如此糊涂。 朱翎带给她的打击太大,让她对未知的明天绝望,再也不敢抱存任何积极的念头。经历过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却不曾像现在这般自暴自弃,觉得人生再也无望,仅剩下自艾自怜的力气。 她勇往向前的力气,正从身体里一点一滴地流失了。 结果,不管让她郁卒的原因为何,现在的她恐怕都得当个不肖女,永远都无法回到爸妈身边了…… 不知不觉,趴在膝盖上胡思乱想的史湘云,终于闭上渐渐红润的双眼,在疲惫中缓缓睡去。 呜,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喔…… 轻声掩门,一道清瘦的身影轻盈地走人柴房。 走到史湘云跟前,那道身影才缓缓蹲下身,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她斜倒在地上、像小虾米一样蜷缩着的身躯。许久之后,他才伸手轻轻抚着她犹有泪痕的脸庞,清亮的黑眸中闪过微微心疼。 总以为她胆大过人,他没想到她会偷偷地哭;不是为了哭给别人看,她应该是受了惊吓哭的吧! 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恐怕还没在这种脏兮兮、一入夜更诡谲几分的地方过过夜,会被阴魅的气氛吓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指腹扫过她长长的睫毛,朱翎的确不忍心把她继续关在这里。 “别碰我!”不知何时,史湘云张开了双眼,整个人更往后蜷缩着,以着无比憎恨的眼神瞪视着将她关在这里的朱翎,硬逼自己忽视掉心里头那股因为看见他而感到异常安心的感觉。 又不是认主人的小狗,被主人虐待了,见了主人拼命地摇尾巴。 哼,这么没骨气的事情她才不会做呢!就算她真有尾巴,极可能见到他便不由自主猛摇,让他看笑话她也不会承认。 在女人的矜持之下,要她怎么承认?恼羞成怒之余,她有可能自断蠢尾巴也不一定。 “呵,你以为我若想碰你,还需要你的允许吗?”朱翎皮笑肉不笑的,对她恶毒地提醒,一下子就把她退至角落不得动弹。 光凭力气,他想对她怎么样,都可凭自个儿的高兴;何况,他对她会小人的袭击已有心理防范。 “你……走开……”心慌意乱之下,史潮云说不出更多更绝的话,大气都不敢稍喘一下。说大话也不能保平安,何必像个傻子。 朱翎仿佛从头到脚变了个人似的,让她觉得好陌生。 而陌生不已的感觉,强烈到令她有点寂寞。宁可抱着对朱翎的迷恋,黯然心伤地回到原来的世界,也比这股教她无所适从的寂寞感来的好。天晓得,她是真的后悔莫及,恨起自己干吗要跟贾宝玉跑来宁王府。 朱翎冷漠的眼神,在她眼中已酷似冬天冰雪,教她难以忍受。 现在,她不禁想念朱翎的笑,那种不带冰冷的笑,就算笑得邪气一点都好…… “我不走开,你又能奈我何?推开我,还是用眼神杀了我?”两手圈住她的身体抵在木墙上,朱翎眼底满是讥诮光芒,摆明故意欺负人。然而,贴近她柔软的身体,让他整个欲望都被撩拨起来。 他的心和不能用大脑思考的地方,都已不由自主地蠢蠢欲动。 若是单凭着一股冲动,他会在这里要了她。 史湘云突然失了神,看着近在咫尺、昨日熟悉今日陌生的俊逸脸庞,不知为何深深叹了口气。一如她曾有过的念头,能死在他的手上,或是被他侵犯,总比被个陌生的变态糟蹋来的好,就当作留下明朝一游的纪念又如何! 至少,若她在最坏的情况下真做了鬼,也会心甘情愿些。 既然如此,还挣扎什么呢?逃不过,干吗还浪费宝贵的力气;何况她是真的喜欢他,纵使他变了也没办法抹煞自己的心情。 当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总比当个畏畏缩缩痛哭的女人好。 察觉她的态度转为消极,连最后的挣扎似乎都放弃,朱翎略有所思的眸光一闪,静静地问:“怎么,你打算让我为所欲为了吗?” “我觉得女人很可悲。”史湘云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意思?” 朱翎自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一句怪怪的话,但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从她充满悲伤的美丽眼眸里,竟深深地体会了她所谓的悲哀。他的心揪痛了一下,无法强迫自己忽视眼睛里看见的事实。 纵使,他根本还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悲伤;只是,现在的她,应该觉得愤怒而非悲哀啊。 史湘云幽幽地凝望着朱翎,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像猜谜地道:“想要的时候得不到,不想要的时候逃不掉,不是女人生为弱者最大的悲哀吗?” 朱翎眯起了眼,沉默无语。随即,他放开她豁然起身,打算旋身而去。 不管她话中的涵义为何,至少他能明白她话里的讽刺——他仗着身份和体型力气的优势,将她欺负了个彻底,所以无力招架的她惟有认命承受的悲哀。这一部分,他绝对不会听错,让他像是受了她一记没有出手的重拳。 也许他愤怒,但他并不是卑劣的人。 “你、你要走了?” “我并不认为你需要我的陪伴。”朱翎睨着双手抱胸的史湘云自嘲。 “我……”可是她不想再留在这里。 被吓醒了,外面的天已黑得更沉,她哪还睡得着? “你?”朱翎等着下文。 “我、我想……我是想……”想离开这里,再也不回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史湘云倔强地咬着下唇,吞吞吐吐说不出实话,乞求他好心点让她走。自尊心就剩下那么一点点,如果连那都得舍弃的话,也是很悲哀的。 可是、可是这里又黑又脏又臭,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史湘云的半颗心企图说服自己放下身段,半颗心却无法舍弃自尊心,导致求与不求他的念头在脑中吵着,让她的眼神更加闪烁。 可恨,世上就没有两全的好事吗?做人为何非得如此为难自己? “想什么?这儿夜里活像个鬼屋,待久了让人心底发毛,要是你再不赶紧说,我可就不跟你在这儿慢慢耗了……”用词虽冷漠,朱翎的口吻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下来。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几句无心的话,当场吓出史湘云一身冷汗,也令她仅剩的自尊心和理智崩溃。而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她几乎像是真见鬼一般,一脸惨白地从地上跳起来冲到他身边,毫不考虑地紧抓住他的手臂。 她无法抹去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的恐惧感。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环视益加阴森的柴房,纵使泪水倔强地漾在眼眶不肯掉落,她终究不顾颜面地哀求。都怪他,没事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她吵起来,害她的瞌睡虫全被赶跑了。 事到如今,都这个节骨眼了,她还要自尊心干吗?! 朱翎错愕地望着她,觉得整只手臂渐渐温暖起来,连同他的心;须臾后,他缓缓扬起了一抹她久违、渴望看见的温柔笑意。 原来,她还是像个女人可爱些。 至少有那么一刻,朱翎忘了所有的憎怒与受伤的情绪,欣赏起她不再倔强之后,显得格外可爱、令人心疼怜惜的反应。 只可惜,她忙着环顾阴森的环境,始终未曾抬头看他…… 第十章 史湘云如愿离开了柴房,被带到朱翎的房门口却踌躇不前。 幸好夜深人静,她还穿着一身青绿的男仆衣衫,在这个讲究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时代,纵使被人瞧见也不算太糟糕,不会影响了贾家的名声。 “后悔你不经大脑思考说过的话了?”站她身后的朱翎微微嘲笑。 连进个房门都要拖拉个半天,还好意思说要她做什么都可以。他当然知道,她只是想要离开那里,所以才会想都没想便说出不负责任的话,可要是让别人听了去,她大家闺秀的名声也就不保了。 史湘云闷闷地低下头,选择不发一语。 进了房,该不会真的要随便他在床上随心所欲地玩弄吧?她一到安全的地方,便对自己说过的蠢话和保证感到后悔了。 似乎回柴房去蹲着,对她来说才是聪明的选择。 她发现,有些主意想想是一回事,要放手去做还真不容易。 “你不说话也得作个决定,摇头或点头?”明知她心底的仿惶不安,朱翎却恶意地催促,右手五指不停在环抱的手臂上点着,似乎已不耐烦。 谁教她竟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朱翎不会否认,他对她有渴望、有无法控制的企图心,可不代表他能接受她不够珍视自己的思考行为模式。难道,换了任何一个人绑了她,为了脱困她都会乖乖就范吗?光想到这点,就让他烦闷不已。 为无聊的想象生起闷气,朱翎始终无法摆脱男人矛盾的心理。 第18章 说那对人类进步没啥助益的想象力,是爱或是独占欲都无所谓,反正他就是不能忍受她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的念头。 史湘云盯着他上下晃动的手指头,陷入为难的抉择里。 宁可被毒打一顿,她也不想回到那个蚊子跳蚤一堆的烂地方;可是,要她抱持着迫于无奈的心情和他上床,对她来说也是极为伤害的决定。 如果觉得幸福,要她献身给喜欢的人,她绝对不多加考虑。但是,就算对方是她喜欢的人,现在的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甜蜜。 不幸福,献身给所爱的人有何意义?若没有温柔地耳鬓厮磨,在彼此怀里幸福地做爱,一场性爱只像是动物的交合,不是一样会让人难过得想掉泪吗?人类对异性所有的渴望,不该只是性爱而已。 “别哭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听见朱翎的叹气,史湘云才发现低着头的自己脸上温温热热的,竟不知何时掉起眼泪来。她抬起头,愣愣望着一副对她投降状的朱翎。 她明白自己难过的理由,却也意外自己三番两次地哭了。 成长过程一路顺遂,她的生活里没有挫折,加上她对感人肺腑的文艺片电影、妈妈每日镇守的洒狗血八点档都向来免疫,所以从来没有哭的理由;除了上回装腔作势演戏捏青大腿逼自己哭不算,连跌倒掉过几滴眼泪都数得出来。 谁知道,她竟为了一个男人而哭过好几回。 唉!是不是女人谈了恋爱,都会变得好没用。 “本来不是倔性子,现在怎么老是对着我掉眼泪,我就这么像坏人吗?”朱翎一脸感慨地用拇指抹去史湘云双颊的泪痕,完全拿她的泪水没辙。 没有几个男人能对心爱女子的眼泪视若无睹,硬着铁石心肠的吧! 何况.她极度委屈掉泪的模样,还挺凄美动人的。 “你以为呢?”见他态度温柔了些,史湘云不由得轻轻白了他一眼。如果他不欺负她,她没事浪费眼泪干吗?如果不喜欢他,她恐怕踹他一脚就逃了。 “像吧!”朱翎点了头。 听见他的自嘲,泪痕都还未干的史湘云不由得“噗哧”一笑,没想到他欺负人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不算是自负欺人得太无药可救。 一时之间,朱翎看她的笑容看痴了。 虽然她一身男仆的装扮,可她那张脸还是如此可人。不施脂粉、没有华丽的服饰相衬,笑起来反而有种孩子般的纯真,深深吸引他的心神向往。她笑起来,一如他期待中,让他心神荡漾。 朱翎此时更加笃定,她这辈子非得是他的人,只有他能收藏她所有的美丽。 史湘云平安无事地在朱翎的房里过了一夜。 虽然不明白朱翎为何突然变得绅士,但他看她的眼神少了些许冷漠,几乎跟在贾家时一样温柔,让她顿时安心不少。跟上半夜害怕无助又恐惧的情况相比,她下半夜睡得再香甜也不过。 一张眼就看到于净的屋子,让她有种幸福的感觉。 “你醒了?”一个丫鬟走向床边。 她不能理解小王爷为何让一个下人睡他的床,可是小王爷吩咐过,等这人醒来要照料他的需要,所以她只能遵命行事。对主子的命令,下人们永远毋需质疑,只要照命令做好就好,更不用过问主子的理由。 啧啧,这小男仆不只是脸,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是不是要打热水来让他洗洗澡呢? 史湘云张大眼睛,看看丫鬟的脸,又扫视了房子一圈。 ”小王爷出府办事去了。”丫鬟对眼前意图明显的人笑了笑,突然想到昨日过府的贾少爷,不是说丢了个跟着的小厮吗?这人该不会就是那小厮吧?没在府里见过这人,她肯定他不是宁王府的人。 问题是,小王爷为何要藏着贾少爷的人? “喔。”发现自己不太礼貌,史湘云对她尴尬一笑。 “你终于说话了。”丫鬟又是露齿一笑,发现眼前的小男仆不但眉清目秀,笑起来还真是可爱得紧,像个女娃似的。她不由得猜想,是不是小王爷跟贾少爷要人,但贾少爷舍不得给,小王爷一时怄气就把这小厮给藏了起来。 小王爷喜欢跟贾少爷斗气,会这么做也不无可能。 “嗄?”史湘云被她笑得更不自在。 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衣服,她想这丫鬟还没发现她是女人才对。 而丫鬟自己想出一套逻辑,对眼前的小男仆也很有好感,不由得更加和善与殷勤地笑问:“对了,你肚子饿不饿?桌上有早膳,饿了随时可以吃。还是你要先洗洗脸,我已经打了盆洗脸水进来,洗过脸再吃东西也可以。” 反正不管他是什么人,小王爷喜欢的人,便是重要的人。 不知道史湘云是谁,以为她同样也是下人身份,所以丫鬟说话未带敬语,可是她很友善,反而让史湘云觉得轻松下来。 只是,当她刚下床,正想去洗洗脸的时候,一道熟悉的人影像贼一样溜进朱翎的房里来。 “谁?贾少爷?”丫鬟被吓了一跳,随即发现对方是贾宝玉。 “原来我丢的人在这儿,走走走,我们回家去。”贾宝玉因看见史湘云而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就要离开,仿佛不晓得这里是谁的地盘。 托朱苻的通报,他才能趁朱翎出门办事溜进来查探。 没想到运气还不算太差,湘云果真在朱翎的房里,不赶快带走,还等朱翎回来跟他翻脸吗?湘云失踪的事,他瞒得了奶奶一天,可瞒不了一辈子。今天湘云没一早去跟奶奶及爹娘请安,还是他胡诌理由才勉强敷衍过去。 再找不到湘云,他都快折寿了。 史湘云愣愣地让他拖着走,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 “贾少爷,您把人不吭一声地带走,要我如何跟小王爷交代?”丫鬟回过神,急急忙忙上前把人拦下,紧张得像是要被砍头似的。就算他真是贾少爷的人,小王爷肯定还是会找她算看人不力的账。 出门前,小王爷千交代万交代,不就要她好好把人顾着吗? “你就说她在你拿饭的时候醒了,在房外逛恰巧被我看见给带回去了。”瞥了一眼桌上的早膳,贾宝玉教丫鬟如何应付朱翎的质问,省得她不等朱翎回来就怕得自刎谢罪,徒增他无辜的罪业。 理由正当,朱翎不是那种会迁怒下人的人,所以他很确定丫鬟会没事。 怕朱翎随时会回来,贾宝玉也轻松不到哪儿去。不管朱翎打算怎样,他都得先把史湘云带回贾府。事后,他也可以学朱翎装傻,来个一问三不知,说自己只是去找朱苻的时候,在宁王府意外发现了昨日不见的小厮,所以带回贾家有何不对。 “好了,就这样说” 一交代完,贾宝玉立即带着史湘云走了。 惊恐万分的丫鬟,就这样杵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贾少爷带走自己的人又没有错,府里的人都知道,二少爷昨天还帮着贾少爷找了半天人,她总不能要府里的人把他们捉起来吧?何况,她也没忘了小王爷吩咐过,不准把他房里有人睡的事说出去…… 呜,她会不会因此而永无翻身之日? .j+ 贾宝玉终于安然无事、成功地把史湘云带回贾家的彩云阁里。 只是,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势汹汹地上门讨人来了。除了贾宝玉,贾家的每个人都一脸茫然,不知朱翎因何脸色如此阴沉。 无视贾家人的错愕,朱翎直接杀进彩云阁。 正由梅儿换衣的史湘云,吓得拉起未穿妥的衣衫躲进屏风后头。 察觉状况不对,朱翎诅咒地转过头,一古脑儿把正要跟着他进房的贾宝玉跟其他贾家人,连傻住的梅儿都一并推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才背对着屏风语气不善地道:“我不会答应让你嫁给我二哥,你也别想!” 忍无可忍,朱翎终于决定把话跟她说清楚。 察觉她被贾宝玉带走的时候,他几乎想拿一把火烧了贾家。 该死,结打在哪里,到底哪里才是正面啊?这时的史潮云没有梅儿的帮忙,只好自力救济在屏风后头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暗暗诅咒着这身衣服还真难穿;一回神才发现朱翎说的话好奇怪,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想嫁给朱苻了。 “我……嫁给你二哥?”她愣在屏风后头。 “你别做梦了!”以为她有所期待,朱翎断然地吼道。 这年代的男人都疯成这样吗? 史湘云叹了口气,继续打理自己的衣服,在屏风后头讪讪地道:“姑且不论我嫁不嫁给你二哥,你都要娶其他女子为妻了,为什么还来干涉我的婚姻大事?你真以为我能不计较名分去跟你吗?” 荣华富贵她又不看在眼里,要她做妾怎么可能? 依她的个性,一旦觉得委屈,迟早会把宁王府给闹翻;不需多久,她就会因为不服从女子的三从四德,而被扫地出门变成弃妇。至少,朱翎的正室若给她下马威,她就不可能忍气吞声。 “我要娶别的女人?”朱翎诡异地咀嚼着她的话。 看来,这其中的误会似乎大了。 她该不会是误以为贴在宁王府门上的那些喜字是为他……可恶,就算她误会了又怎样,她私下跟二哥幽会仍是事实!朱翎愈想愈气,一把走过去将躲在屏风后头的史湘云拉出来,怒道:“我没有要娶别的女人!” 笨女人,到底谁跟她说他要娶别的女人的! “可是……”那些灯笼、那些喜字……贾宝玉明明说宁王府要办喜事,她也看到宁王府热热闹闹地准备办喜事了呀。 第19章 “要办喜事的人是我大哥!”朱翎没好气地澄清。 讨厌她含讽带刺的污蔑,让他决定在兴师问罪之前把话说清楚。 因为大哥要办喜事,把很多重要的事都托付给他,才害病体初愈的他忙到没时间拜访贾府,让她有了跟二哥幽会的机会。 “嗄?”史湘云霎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对了,的确没人跟她说要办喜事的人是朱翎,就连贾宝玉也不曾明说是谁要娶老婆。 这么说,是她一厢情愿地想错?, 史湘云喜上心头,立即又因为朱翎铁青的脸色回过神,忍不住地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宁王府热热闹闹准备的东西,完全跟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朱翎毫不犹豫地一哼。 “可你刚刚不是说——”史湘云的心蓦地一沉,怀疑他是不是在耍人。 “我大哥办喜事,怎么会跟我完全没关系?”朱翎高傲地脱着她,眼神简直在嫌弃她的不可理喻,竟连这点常识也没有。 “哦!”这回,史湘云被骂不但没有生气,还不觉地松了口气。 原来真的是她误会了……等等,那他说我不会答应让你嫁给我二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没说过要嫁给朱苻,难道是朱苻在呆头鹅之前说要娶她,贾家也应允了这门亲事?不会这样吧? 咦,再等一下下……他不答应是什么意思?难道朱翎对她是真心的? “哦什么,你给我听清楚,我不可能让你跟我二哥——” “我不喜欢你二哥。”史湘云毅然截断他的话。 “啊?”傻子一号表情出现。” “我喜欢的是你。” “啊?”傻子一号的表情再度出现。 深深吸了口气,史湘云露出一朵如花的笑靥,眸光清亮无比地保证道:“你信不信?就算大家骗我上了宁王府的花轿,如果中途发现要嫁的人不是你,我也会义无反顾从花轿上跳下来。” 别期待她主动以死明志就是了。 她又不是古代人,女人先告白有啥了不起。如果非得等着男人先开口,谁知道又会横生出哪些莫名其妙的枝节?朱翎皇亲贵族的拗脾气不小,自尊心又比一般人高,要是她被继续误会下去,恐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趁他傻住,一口气把话讲完才聪明,永绝后患。 至此,她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二十一世纪了。 亲爱的爸妈,对不起! 赶走了众人,自己却在门外偷听的贾宝玉,认为他们的讨论已有结果,于是大刺刺地推开门探了个头进来,赔着一张虚假的笑脸道:“你爱她,她爱你,皆大欢喜,小王爷什么时候托人来下聘啊?” 贾宝玉自己也觉得,现在跑进来是有点欠扁。 可贾家最怕的不就是把事情闹大,惹上不该惹的皇亲贵族而影响“生计”吗?他自然要适时地推这小两口一把;何况,若能跟宁王府结为亲家,对贾家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多亏朱翎的嗓门,让他偷听得一点也不辛苦。 一旦湘云嫁给朱翎,他这义兄应该可以沾沾光吧! “下聘,娶你吗?”朱翎回头望着像只小狗、躲在门边不敢进来的贾宝玉,哼出冷冷的笑。暗自运气,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只是还不能消化她的真情告白。 “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女人。”贾宝玉苦笑。 “如果你是女人,小王爷肯定娶你过门吧。”史湘云歪头思索帮起腔来,她总觉得他们两个的“交情”不同于常人。 至少,朱翎对贾宝玉很有好感是事实。 “搞不好喔!”朱翎对贾实玉诡异一笑。 嗄?贾宝玉百口莫辩地愣在当场,被他们的惊人之语吓得胆战心惊。 这么说,还好他不是女人了……不不,是男人也挺危险,朱翎不止一次夜里跑来贾家找他,把去他房里的路线都摸熟了,每次又对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开啥玩笑! “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了。”贾宝玉二话不说把门关上。 他毅然决定,以后定要跟朱翎保持距离。(奇书网|isuu.) 花前月下,史湘云却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后悔了?”确定是两情相悦,在最短的时间内派人上贾家说媒、敲定两人终身大事的朱翎,下个月十五就可迎娶美娇娘,开心自然是不在话下。却没想到偷空来看看未婚妻,她却也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瞧!三更半夜,他还得翻墙而来呢! “我哪有后悔。”史湘云立即提震精神否认。 先告白的是她耶,她哪敢随便后悔啊,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再想到朱翎为她不顾众人反对,退了一门自小订下的亲事,闹得满城风雨后由他大哥负起责任娶了人家,她感动都来不及,哪可能后悔!虽然对不起另外两个人,可听说他大哥和新娘子感情甚笃,也就没什么好抱歉的了。 “那你笑个来看?”朱翎逗着怀中的人儿。 “我又不是襁褓中的娃儿,别老是这么逗我。”史湘云撇开他捏自己脸颊的手,不满地抗议,随后又笑了出来。 “我最爱看你笑的样子了。”朱翎跟着笑了,出自真心地道。 虽然她闹别扭的样子也很可爱,但绝比不上她的笑来得让他开心。每当她一笑,空气仿佛都甜了起来,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沉浸在一种独特芳香、恐怕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从别人身上获得的幸福味道里。 觉得她的笑容很珍贵,朱翎也珍惜她的每个笑容。 “那不笑呢?”她故意板起脸。 “还是爱看,而且不许别人抢着看。”朱翎摆出正经霸道的脸色,却紧紧拥抱怀中的她一下,又把她给逗笑了。 停顿一会儿,史湘云敛去笑容问:“因为我漂亮?” “嗯,你是很漂亮没有错。”朱翎不否认她的美丽的确为笑容加分,但更重要的是,她的笑让他觉得幸福,这点他没有说出口。 “那——”史湘云深吸了口气,认真地抬起眼,问出让自己突然不开心的问题,“如果我没有漂亮的眼、漂亮的鼻、漂亮的嘴、漂亮的脸,你还会不会要我?” 现下的外貌并不是她自己所熟悉的模样,这毕竟是她心底的一个疙瘩。 她原来的长相并不太差,但却跟她现在拥有的美色差多了。 有时候,她像是在看别人,连自己都会看铜镜里那张脸看呆了,更在心底嘟囔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美的女人,不是存心要打击其他生为女人的自尊心吗?自己都会看傻,更别说男人看见她会产生多少遐想。 不过,像她这么美的脸蛋,贾府竟然就有十二张。 好像女人长成这样很普通似的,害她的审美标准被迫提高,想着自己原来自以为还不错的姿色,恐怕连中等美女都算不上。 总之,她怕朱翎想要的,不过是这不属于她的躯壳。 美貌无法永恒,女人不可能靠美色永远留住一个男人的心。 “你在问我,我是爱你的人还是你的心吗?”朱翎好笑地问,第一次听人这么认真地夸赞自己而不害臊,连一点脸红的迹象也没有。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谦虚总是美德哪! 幸好,他早就体会不能用“正常”的标准去衡量她的一切。 “对。”史湘云猛点头,露出期待无比的眸光。 就算是哄哄她的甜言蜜语也好,她需要留下来的勇气,很希望朱翎能安定她的心,别让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至少可以感受他现在的真心。 “我不知道。”朱翎淡淡一笑。 “嗄?”不会吧?这算什么烂回答! “我不知道如果你不漂亮,我会不会饶过你对我做过的事,让你有机会活到让我爱上你为止。”朱翎贼贼一笑,将怀中的她拥得更紧,凑在她耳边低哺:“但是我知道,我现在需要你这个磨人精天天来磨,一天不磨都会浑身不对劲;所以就算现在的你没有漂亮的眼、漂亮的鼻、漂亮的嘴、漂亮的脸,我还是非得到你不可。” 贾府有十二金钗,若他是个色狼,不全都要了。 那样的话,他何须非要史湘云不可。 “对,我是磨人精,你还欠我天天磨哩!”史湘云在他怀里轻轻娇嗔,佯装生气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释怀的嘴角却暗暗浮起幸福的笑容。 朱翎喜欢她的个性,这就是她要的保证。 “没错,你是我一个人的磨人精。”朱翎得意洋洋地说着。 史湘云机灵的眸子一转,又在他怀中仰起脸蛋,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我说,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信是不信?” 或许有一天,她会跟他说出自己奇妙的经历。 “信呀,为何不信?像你这样稀奇古怪、性情完全让人难以捉摸的女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呢!”朱翎哈哈一笑,深情凝望着怀里不可用常规规范的可人儿,更觉得这可能性十分地大。 “可恶你!”史湘云又有些生气地捶打他。 “哪里可恶了?”朱翎赖皮地笑了笑。 “消遣人!”她埋怨。 “不管你是打哪儿来,我都感谢老天爷。”朱翎突然神情认真、清楚地表白。感谢老天爷,把他肯用性命珍爱的女子送到他的生命中,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metoo。”史湘云懂他话中涵义,感动地回了句。 “你说什么?”哪来的番话?朱翎完全听不懂。 “呵呵,不告诉你。”对了,古人还可以拿来这样消遣呢! 第20章 清丽的眸中闪过恶作剧的眸光,史湘云对他做了个鬼脸,非常邪恶地一笑。若是他往后敢惹她不开心,她就用英文把他骂一顿消消气。 这样一来,谁都不会知道她在骂朱翎对不? 反正没人听得懂她在骂些什么,又可以让她经解情绪,何乐而不为呢? 告诉他?别傻了,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好玩消遣呢! 到时他错愕的表情,肯定有趣呵。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