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江山[重生]》 第1节 书香门第【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一桶江山[重生] 作者:流年忆月 文案: 重活一世,晏殊楼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替母妃报仇,保护皇弟,争夺皇位,还有……善待被他忽略多年的男妻。 可为何重生后,这男妻总会在晴天白日,故意跑进他的房中,抱着他道:“王爷,外头夜黑打雷,不如来我的被窝里躲躲罢。” “滚!你的手放哪儿?!” 1v1,he,主受。 轻松温馨无虐,攻受互宠,宫斗+复仇+男妻+爽文 ☆、第一章·心仪 日落红瓦,染上金妆,正是近午时刻,清风捎来困顿的睡意,飞鸟倚在黄瓦檐边,慵懒地梳理羽毛,这时里屋一声高扬,飞鸟顿时惊起,在蔚蓝天际留下一道掠影。 “初珩,你呢,可有钟意之人?”天子铿锵的声音一落,几位大臣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晏殊楼身上。 晏殊楼嘴角泛开一丝讽笑,这话何其耳熟,复生前,便是这么一问,定了他的后半生。 复生前他的答案令众人皆惊,时至至今,他依旧要道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但不同的是—— “回父皇,儿臣同杜侍郎家的二公子幼时相识,可惜因儿臣长居宫中,甚少能同其接触。而今随着年纪渐长,儿臣方发现自己多年来对其念念不忘,已在不知不觉中对他生了情愫。” 这话便如一块重石狠狠地砸入众人之中,顷刻掀起了惊涛骇浪。被点名的杜侍郎不敢相信地将耳朵一抠再抠,逮着身旁的一位大臣,指着自己的鼻头再三问道:“燕……燕王殿下,他所说的杜侍郎是指我么?”当然,没人回过神来答复他。 天子显然也被晏殊楼的惊人之语怔住了,半晌后,捋着短须哈哈大笑,一手指向晏殊楼点了又点:“朕也曾听闻杜家二子的美名,只是初珩,朕可不曾听闻你同杜家有过来往啊?哈哈!”笑声虽大,却只字不提是否赞成两人在一块。 晏殊楼腹诽一声老狐狸,面上波澜不惊,拱手弯腰,将“恭敬”二字捧在脸上:“父皇日理万机,儿臣这点琐事自是不敢惊扰父皇。” “恭喜圣上,燕王殿下如此有孝心!老臣听闻杜侍郎家公子虽自幼体弱,但是才识不浅啊,燕王殿下好眼光。”一旁识得皇帝颜色的大臣立马上前作揖,其余大臣也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 “好了好了,”天子大手一挥,止住了大臣的马屁,笑容渐而敛下,“初珩有心上人了,也是好事一桩,你母妃泉下有知,定会十分高兴的。” “父皇言重了。” “嗯,那你们呢,”天子指向了在场的几位皇子,“可有钟意之人?”三言两语,就把话题扯到了别人之上,在六皇子答话时,天子更是将所有的视线凝注在了他上,似是眼里完全没有他人的存在。 晏殊楼低垂着头,看似安静地聆听,但一双目中浪潮翻涌,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几乎要将掌心扎出血来。 今日书房的议会,在场只有几位天子的亲信同成年皇子,但饶是如此,几位皇子也不敢放肆,老实地一一道来,而只有六皇子敢随心所欲地畅所欲言。 六皇子的答案一如复生前那般深得天子之心,不大的书房瞬间被天子的朗笑声撑得满满当当,大臣们也随着腾满笑意,作态地跟着溜须拍马,很快便将晏殊楼引起的轩然大波压到了心底,全然挂在了六皇子身上。 六皇子得宠,是当朝朝野人尽皆知的事实,更有人私下流传,他很有可能将取代太子之位。晏殊楼咬紧牙关,忍住内心的嫉妒与憎恶,强迫自己不踏出一步,将自己的拳头送到六皇子那虚伪的脸上。 世人皆说六皇子爱民如子,为人和善,却无人深知在那张亲和的脸下,挂着怎样虚伪的假笑。当初若非是他,自己便不会……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长远的回忆被一中年男音拉回了现实,晏殊楼赫然抬首,眼底的仇恨转瞬被淡漠取代:“杜侍郎。”话音落时,方发觉不知不觉中,议会已散。 “燕王殿下。”杜侍郎左右一顾,征得晏殊楼同意后,引他到了一处角落,局促地一拱手,目光游移,迟疑问道,“敢问您……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晏殊楼声音一扬,将杜侍郎吓了好大一跳,“咳……杜大人,您所指的,可是本王所说的钟意令郎之事?” “嗯,不错,”杜侍郎扬起了几分愉悦之色,声音轻快了不少,“您……所言非虚?” “当然,莫非本王还骗你不成!嗯,咳咳……”晏殊楼握拳抵唇,压下自己的燥脾气,挤着笑容道,“不然,本王可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杜侍郎斟酌着晏殊楼话中之意,诚然,凭自己在朝中式微的地位,晏殊楼接近自己,也并无好处,可他幺子自幼体弱多病,家门都甚少出,又怎会与燕王殿下相识。 晏殊楼不耐同杜侍郎废话,咬了咬牙,将声音刻意压低,显出他的不悦:“杜侍郎,您尚有何疑问?” “不敢不敢,”杜侍郎连忙摇首,给晏殊楼深揖一礼,老实地回道,“燕王殿下钟意犬子,也是犬子有幸。” “嗯,”晏殊楼挥了挥手,随意地问了一句,“几日不见,令郎可好?” “他……”杜侍郎方亮起的眼,又暗淡了下去,摇了摇首,脸上浮现无奈的神情,“多谢燕王殿下关心,他身体不大好,前几日,他的毛病又犯了,接连咳了数日,还起了热。” 晏殊楼眉心深深陷了下去,他的毛病又犯了么?记得复生前,同自己一并被圈禁的寒日里,他一直在咳嗽,高热不退,可即便正在病中,他却还拥着自己调侃道:“天寒地冻,没有暖被,只能委屈王爷你就着我这大火炉来暖身了。” 当时自己还嫌弃他,将他推到了一旁,不愿让他靠近,如今细细回想起来,那时的他,想必是想靠着自己汲取温暖罢,可惜自己太不识风情,以致让其病情恶化,差些丢了性命。 这段时日,每当回想起过往之事,晏殊楼心头便如同被根根细针狠狠刺入,看似毫发无伤,但在日积月累中,千疮百孔。 心口拧成了一个死结,任他如何地挣扎,都无法解开,那人的病就像是一个毒药,深深地种在他的心底。晏殊楼脸上浮现了复杂之色,与同杜侍郎告别,便上了自己的马车,往自己王府而去。 马车虽经过下人精心的布置,但快马一奔,还是禁不住地左摇右晃,弄得车上的晏殊楼都昏昏欲睡。困意卷上心头,复生前的故事便如梦般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最后凝在了天子的那一声询问他可有钟意之人上。 犹清晰记得,复生前的自己,心比天高,自命不凡,总以为这皇位终究都会落到宠妃之子的自己身上,以致大言不惭地回上一句:“儿臣心仪之人,乃是方大人的千金。” 当时众人震惊的模样,他至今仍历历在目。方大人,方千昀,官拜中书令一职,位高权重,他提出心仪方大人的千金,其中意味何其深长。那时的他太过年轻气盛,被傲气蒙了眼,看不清宦海风波,摸不透勾心斗角,方会如此胆大在众人面前道出惊人之语。 当时天子对此并未置评,只点了点头粗略说了声“嗯”。 但当六皇子溜须拍马地说了几声,自己所钟意的女子世间难寻,必得有父皇的大度,皇后的从容等等诸如此类拍马屁的废话时,一向不喜大臣曲意逢迎的天子便朗声大笑,连连说了几声好,还当场下令将方大人之女许配给六皇子。 到底是普通凡人,这好听的话,谁人不爱听。可这些逢场作戏的事情,晏殊楼自问自己吹嘘不来,是以复生后只能强迫自己低调行事,谨言慎行。幸而今日他提出心仪之人乃是男子,引得天子大惊,不然,只怕又似复生前那般,令天子震怒,将方大人之女当场许配给六皇子了。 过往之事幕幕而过,得获重生后,他已然看透,他不过是父皇数十子女中的普通一人,用之则来,挥之则去,曾受圣宠的母亲已然过世,自己背后只有外祖父的势力相撑,比之嫡出的太子,以及得宠的六皇子,他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存在。 而今重活一世,他定要篡改自己的命格,不再走前生自取灭亡的路子,还有,善待那个被他忽略多年的人…… “停车!” “吁——” 骏马朝空划过一声嘶鸣,疾驰的马车渐而慢下了速度,缓缓停下,晏殊楼掀帘跳出了马车,挥手让赶马的晏新先一步回府,而他则踱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往西北方向而去。 他怎会忘了,复生前因方大人之女被嫁予六皇子,他心中不甘,跑去醉风楼买醉,因而意外结识了那个人,今日复生前的故事再度重演,他又焉能错过与那人的相遇。 嘴角微微勾起,素来不喜于色的晏殊楼划开了一丝笑。 晏新将眼睛一揉再揉,方才他莫不是看错了罢,燕王殿下竟……竟然会笑?思及燕王殿下每次笑后所发生的惨事,晏新赶忙将头缩回,一扬马鞭策马而去,以致当晏殊楼走了数十步,发觉自己有东西遗漏车上时,已寻不到马车的踪影了。 “该死的,谁让你走的,给本王回来——” 声音远荡,只闻回声,不见马车。 晏殊楼气结,狠一跺脚,带着一脸的怒意怒气冲冲地往醉风楼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o( ̄ヘ ̄o* )[握拳!] 我说这篇文会有很多感情戏,乃们信么! 本文主受,晏小受字“初珩(heng,第二声)”。 ☆、第二章·拼酒 雕栏画栋,酒旗轻扬,嗅着醉风楼中徐徐飘出的酒香,晏殊楼一阵恍然,昔日的自己便是被这酒香熏醉了心,方踏入楼内,同那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晏殊楼高高仰首,隐约见到楼上的窗边,露出了一张绝色之颜。杜侍郎幺子身体不好,甚少外出,但一旦出外,那是长街之上,各色莺燕美人都暗淡了颜色,连见惯皇宫内各色绝代佳人的晏殊楼也得惊艳了眼。 “哎哟,这不是五公子么!今儿个又来饮酒么,快快快,里边请!”门口招客的小二长了一双尖利的眼,看到人便压弯了腰,嘿嘿谄笑着把人往里带。 晏殊楼挥手让小二将自己引到楼上,再三嘱咐,他要坐他的老位置。 小二脸色一僵,挂不住笑了,端着小心,搓手嘿嘿轻问:“五公子,十分不巧,您的老位置上已有一位先来的公子落座,敢问您是要……” 复生前小二也问了同样的话语,当时晏殊楼正因议会之事憋了一肚子的火,火气上来就一巴掌扇到了小二脸上,让其将那占位的公子赶走,也即是因此,他意外结识了那个人。 可复生后的他再不会如此莽撞冲动,晏殊楼让小二退下了,径自拾阶而上,顺着复生前的路,步步迈向那单手撑颔眺望远方的白衣公子——杜明谦。 “这位公子……”话一出口,晏殊楼就被自己的话酸得差些咬破了舌,强压下腹中翻腾的不适,僵硬地笑道,“此处位置……啊……观景正好,平日在下来醉风楼皆坐于此,奈何今日公子先来一步,占了我……心仪之位,可在下也不愿割爱,故冒昧请问,在下可否……那个与公子同桌?” 对方徐徐转过了身,当先撞入晏殊楼视线的是一双深邃的眼,这双眼好似盛了漫天星斗,闪烁着奇异的光辉,让人一看进去,便出不来了。 “公子……”羽睫一颤,眼中波光微荡,杜明谦好似看着一个登徒浪子般的把晏殊楼上下打量了一遍,古怪地一笑,有礼地平手指向对面,“请坐罢。” 晏殊楼还未坐定,便僵硬地开口道:“为表……那个歉意,我先自罚三杯。”说罢,唤小二上了一坛子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三杯下了肚,他的话也顺畅了,一揩酒渍,扬声赞道,“好酒!” “醉风楼的招牌酒,自然是好酒,”淡然地看晏殊楼喝完,杜明谦唤身侧的小僮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手捧高酒杯敬道,“公子如此盛情,我不回以一杯未免太过失礼,公子请。” “等等!”晏殊楼拦住了杜明谦的手,皱眉道,“你……你脸色如此苍白,别喝酒了,喝茶!” “如何使得?”杜明谦放下了酒杯,微皱眉道,“既是公子敬酒,岂有不回之理。若是公子怜惜,醉风楼有味药酒甚是不错,我们便喝药酒如何?” “也成,我请你!” 杜明谦推却不得,嘴角兴味一挑,暗中给自己的小僮使了个眼色,无声说了几个字,小僮点点头便下去拿酒了。 很快,一排排的酒坛子平分两份,摆了满桌,晏殊楼抄起面前的一坛,爽快地扯开酒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请!” 杜明谦笑容不减,拿起酒杯,示意地举了举:“公子请。”云袖半拢,仰首之时,眼底笑意瞬间变得冰冷,但酒杯一放,笑容又恢复了温度。 一杯饮尽,看着酒中朦胧的倒影,晏殊楼无法抑制地回忆起了过往,当时他发怒要将坐在他位上的杜明谦赶走,但杜明谦始终不动,僵持之下,他瞧杜明谦身体不好,便生了恶心,言道要同杜明谦赌酒,若杜明谦输了,便得同他磕头道歉并滚出酒楼,若他输了他便离开。 然而,赌酒的结果他始料未及,杜明谦看似体弱,却酒量惊人,十数坛下去面色不变,谈吐正常,反倒是他醉得云里雾里,连自己如何回的王府,都不知晓。 由此,他同杜明谦结下了梁子,每逢遇到他便没个好脸色看,在被迫娶他为妻后,对其更是厌恶,于是,便这么带着憎恶的心与他蹉跎了数年。直待死后才知,他方悟了他错过了一个待他好的人——无论他辉煌还是落魄,杜明谦自始至终都站在他身边,忠心不变,情意不减。 “呵。”晏殊楼一声冷笑,可惜,复生后的他得顾着杜明谦的身体,不能放肆地拼酒了,他放下了酒杯,叹道,“我不喝了!省得你又得陪我喝。” 杜明谦眼中霎那逝过明光,他淡定自若地举起了酒杯,挑衅般地笑了笑:“那公子未免太过扫兴。这方几杯下肚便不喝了,莫非是公子喝不……” “谁说我喝不得了!”晏殊楼一恼,连忙倒了三杯一饮而尽,故意大幅度地揩去酒渍,洋洋自得地将空了的酒杯显摆出来,“你瞧我还能喝!” 杜明谦笑容弥深,其实他不过是想问对方是否喝不了药酒,没想到话未说完,对方的直脾气便上来了,当真是……不过既然能喝,那最好不过,省得他花费气力去灌醉人了。丹凤双眼一眯,他坏笑道:“是我失礼了,既然如此,公子务必要多喝几杯,公子请。” 第2节 “请!” 两人后来再不多话,就是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却没想,不过十数杯下肚,晏殊楼便醉态横生,含含糊糊得话都说不清了,反观杜明谦却只是脸上染了淡红,咬牙吐字却清楚得紧。 “奇怪了……唔……”口齿不清的吐字显出他的醉态,晏殊楼歪歪斜斜地单手撑额,双唇张了又张,“怎么今日……醉得那么快……” 杜明谦看了眼那见底的酒坛子,笑意都逸出了唇角。他给小僮送去一眼,小僮机灵地把桌上的酒坛子给收拾了个干净,转身下去了。 璟朝男风盛行,民风开化,遇上心仪之人当面搭讪也是平常,杜明谦平日出门没少遇上这类的人,故而一旦碰上有人搭讪邀酒,他便会让小僮准备两种药酒,一种是低纯度的,给自己喝,另一种则是高纯度的,给对方饮。因此,酒过三巡,醉的是别人,清醒的是自己。只是今日,他故意让小僮给晏殊楼挑了个最高纯度的酒,只因他…… “王……主子,原来您在这,让小的好找!您的东西落车上了,我给您送来了!”一个人影飞一般地扑到了晏殊楼的面前,看其醉得厉害,又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扶住了晏殊楼,“主……主子,你还好么?” “头……头好疼……” “他醉了,快些带他回去罢。”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了声。晏新一愣,对着杜明谦点了点头,架起晏殊楼就走:“主子你醉得不轻,小的先带您回去了。” “嗯……走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晏殊楼蓦然回头,歪歪斜斜地指了半天,都没指到自己的鼻头,“我名唤晏殊楼,字初珩,你给我记着了!” 杜明谦站起身来抱拳恭送:“在下杜明谦,字铭玉。” “铭玉……好名字……”说着,晏殊楼就红着一张脸,昏昏沉沉地倚靠着晏新睡了过去。 目送着主仆两人离去,杜明谦微勾冷笑,他一低下头,便见桌上放置着一个精致的银盒,祥瑞纹云嵌于盒上,摸在手里都觉得有些瑞气。想到这是方才晏新遗落之物,他赶忙抄起了银盒追了上去。 气喘吁吁地将银盒放到了晏新手里,他笑着道:“检查一下罢。” 晏新讪讪地摸摸脑袋,打开银盒看了一眼,确信里头东西未丢后,便同杜明谦道了声谢,跳上马车策马而去。 在其身后,杜明谦沉下了脸,满腹疑虑,脑中万千思绪盘旋。方才他粗略扫了一眼,看得仔细,那银盒中所盛之物,乃是一种名唤“暖心”的药物。此药产自璟朝东北的雪山,罕有稀世,对一般人而言毫无用处,但畏寒之人服用后,在寒冬便不似原先那般畏惧严寒。前生他曾服用过一只略小的暖心,但效用撑不得几年,在圈禁的时日里,他又畏寒了。 而今,晏殊楼怎会带着这东西,莫非晏殊楼畏寒?可在他印象中,晏殊楼身体一向很好。呵,总不可能是给自己的罢,便凭那人前生对自己的态度……不过想想,方才那一顿酒,也算给前生眼瞎的自己出了口恶气罢。 “铭玉!”不远处,有人扬声高呼,杜明谦回身之时,来人已经喘着气弯腰到了眼前,“铭玉,你怎地偷跑出府了?这天有些寒凉,若是你风寒了怎办?” “爹,”蹙起的眉心柔和地舒展开了,杜明谦捧着一脸讨好的谄笑,给到来的杜侍郎捏了捏肩头,锤了锤背,“我这不是穿多了一件外衣方出门的么。您便甭担心了。” “成了成了……”撇开他献殷勤的手,杜侍郎鼻头皱皱,一径嗅到了杜明谦的身上,“你喝酒了? ” “没喝多少。” “这还叫没喝多少么?你自个儿喝的……不不不,你可不会独自一人喝酒,那是同谁喝的?” 杜明谦一怔,心思落到晏殊楼之上,讽笑道:“一位故友。” “故友?”杜侍郎吊起了眼梢睃向他,摆明儿不相信,“你甚少出门,哪儿来的故友,还不老实同爹交代。” “爹你不信我?”杜明谦睁大了眼,眼中泛出受伤的神情。 “也不是……”爱子的杜侍郎瞬间便软下了声,“爹这也是关心你么。”他一顿,将“故友”两字反复咀嚼,骤然压低了声音,小心问道,“爹问你,你同燕王殿下晏殊楼相识么?” “相识?”杜明谦眼底写满了好奇,他今日同那人见了面,也当算是相识了罢,“呵,算是罢。爹为何如此一问?” “没……没什么,相识便好,相识便好。”杜侍郎支支吾吾却不道明,转身拉住了杜明谦,就带着他往家门方向走,“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府罢,不然你娘便担心了。” “好。”杜明谦随着杜侍郎加紧的脚步而去,但他眼中却冰冷得毫无笑意。 他爹怎会突然有此一问,尚有,今日那本该盛怒来赶走自己的人,怎会邀自己喝酒,那人究竟在想什么……似乎有些事情朝他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而数日后,天子的一道圣令,更让杜明谦出乎意料。 ☆、第三章·大婚 数日后。 秋日天燥,连拂来的风都捎带着干燥的味道,午后的阳光微醺,蒸腾得人睡意朦胧,禁不住想停下手中的忙活,打上一个小盹,养一养精神。 而晏殊楼却是满面春风地跨出天子的寝宫朝临殿,踩着轻快步子上的马车,笑容明朗得连驾马的晏新都禁不住打个哆嗦,反复揣测今日可有惹着晏殊楼——晏殊楼的脾性可不大好,不笑则已,一笑则必藏刀,完全可在人不经意时,夺人性命。 坐稳于马车之中,晏殊楼的唇角又不经意地扬了起来,今日他的父皇将他招了进宫,询问了一些关乎杜明谦的事情。他小心揣摩圣意,言辞小心,拿捏有度,既不会过分夸赞,也不会刻意贬低,恰好对着天子的胃口道出自己对杜明谦的关爱之情。足足半个时辰的对谈后,天子对杜明谦本人十分满意,遂当场唤人拟旨,下令赐婚,择日完婚。 天子赐婚的圣令不日便会送到杜侍郎的家中,现今晏殊楼当做的,是好好准备聘礼,以迎娶杜明谦。 他望向那装着“暖心”的银盒,神思渐而放远。复生前,被圈禁的地方,条件艰苦,供暖不足,杜明谦常常冷得发颤,复生后他几经打听,方知杜明谦畏寒,在其幼时时曾服用过“暖心”以解寒体,故而他便特意派人去寻来 “暖心”,以赠与杜明谦服用。 可他屡次带着“暖心”进宫,屡次见到杜侍郎都给不出手,生怕杜侍郎误以为自己是无事献殷勤,有何不轨之举。以致于这“暖心”日日随身带着,已成了习惯,只待有一合宜之日,能将其送给杜明谦。 眼珠子慢慢从空洞无边的地方凝聚回来,晏殊楼嘴角倏然泛开了一个弧度。到达王府后,他一跃下马车,快步入府,逮着府中长史莫聆便低声嘱咐:“想法子去查此次我大婚的媒人是何人,唤其悄声到我府上。”虽说他乃是复生后的,但前生的婚礼于他而言太过糟糕,以致于这媒人是何人,都毫无印象。 “是。” 屏退了莫聆,晏殊楼脸上的笑意更盛,手心里的银盒,都被攥出了热汗。他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将“暖心”送至杜明谦手中了。 . 天子赐婚从不二话,当赐婚圣旨落到杜侍郎家中时,全家皆惊,犹以杜明谦为甚。 杜明谦当时便懵在了当场,木木地看着传旨公公,连起身接旨都忘了,还得他爹轻轻撞他一撞,他方回神过来。 跪拜接过圣旨的那一刻,杜明谦心情复杂难言,这圣旨仿佛带着烫人的热度,让他禁不住想将其抛出去。 告别了传旨公公,杜侍郎脸上却仿佛开了花,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拍着他的肩头,说我家儿子有出息了。他的娘蒋氏也含着笑意,默默地点头说好,只有他的大哥绷着一张脸,询问他怎地会同燕王殿下有了纠葛。 他无奈一笑,不知如何说明。燕王在朝中口碑一向很差,其人性情暴躁,阴晴不定,谁人见之都得退避三舍,巴不得同他毫无纠葛。 杜侍郎听闻杜明谦大哥所言,眉头一竖,说铭玉能能嫁予燕王殿下,平白让自己得了一王爷亲家的身份,那可是好事一桩,日后同皇家攀亲带故,可少不了好处。燕王殿下人品虽不大好,但好歹也是个王爷,只消铭玉老实一些,待燕王殿下好,定能得其所好,况且燕王殿下他对铭……然而,后边的话还未道尽,便被他事所阻,转身他便去办事去了。 杜明谦静默地立于堂上,心中疑虑陡升,他爹未尽之话究竟何意,尚有,他记忆里的赐婚,应是在三个月后,为何此次赐婚,竟早了足足三个月? 然则,他疑虑还未消,他大哥便抓住了他,再三询问他怎会同晏殊楼有瓜葛,他怔愕之后,只能无奈地将自己同晏殊楼那一日醉酒之事道出。而蒋氏生怕杜明谦受其大哥责骂,遂拉开了他大哥,安抚了杜明谦几句,让其准备下嫁事宜。 杜明谦怔然回了房,一坐到房内,各种繁杂情绪不断涌上。他知晓他爹为何如此高兴他能嫁予晏殊楼,盖因他爹虽是侍郎一职,却是个可有可无的闲官,而他大哥为官数年,一直未能拔擢,他则身体不好,常年待在家中,故而他爹一直期望他能有点出息,娶个有权有势的女子,或是嫁予高官为男妻,以光宗耀祖。 然而他爹却不知,复生前他非但没有光宗耀祖,还因晏殊楼之故,将自己全家卷入了皇位之争,最后落得全家受连,被圈禁的下场。可是即便复生,天子圣令他亦不能违抗,只能被动接受这可笑的命运。 遥想前生的他,为晏殊楼掏心掏肺,甚至在其死后肝肠寸断,随其而去,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得过晏殊楼半点关爱与信任。而今重活一世,方知所谓的情情爱爱,不过是浮云遮眼,当云破天晴时,会发现世间浩大,该爱之人比比皆是,不应在一步值得之人身上,再付痴心。 既然他嫁予晏殊楼的命运不可改,那便只能改变晏殊楼的命运了。只是在改变之前,他得先将自己的心包裹起来,不让其受一点伤害。 可是,想法终归是好的,当数日后,收到聘礼之时,杜明谦又动摇了。 这日一早,纳征、发册的正、副使便持节到来,杜侍郎在正堂出迎,而杜明谦则在房中更换内官拿给他的冠服。衣讫后,杜明谦随着引官到了正堂,行往册案前,听女官宣罢册书中内容,躬身接过册书,行四拜大礼。在杜明谦落座之后,他家人亦随同四拜大礼,将礼物回奉燕王殿下。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毫无纰漏,一如复生前的那般,顺顺利利地便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正、副使不久便回朝复命了,家中下人则清点着送来的聘礼,就着礼书一样一样地念着礼物,杜明谦无心听闻,看罢没有自己的事情后,转身便欲回房,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高呼:“二少爷,二少爷!” 回头之时,他的贴身小厮便跑到了近前,左顾右看,小心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他:“二少爷,这是媒人方才悄悄给小的,她道此乃她受燕王殿下所托,要交给少爷你的聘礼。” “聘礼?”杜明谦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手中这被上好的红纸包裹的小盒,“既然是聘礼,为何要私下交予我?” “这小的也不知了。”小厮挠了挠头,笑嘻嘻地道,“二少爷,您看看罢,兴许会是什么宝物呢。” “宝物?嗤,”杜明谦敲了小厮的头一下,“成了罢,这等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收,若是里头装了什么毒药,打开来岂非要我的命……天,快让人查查此物上可有毒素,不然你我中毒了便糟了!” 大夫到来反复探了几探,发现此物外表并无毒,遂再问杜明谦可要将其打开来看。杜明谦犹豫再三,让人将此物打了开来。 红盒一开,他便愣住了。这所谓的聘礼,竟然是“暖心”! 霎那,杜明谦心潮澎湃,各中滋味复杂难言。 . 一个月后,晏殊楼的大喜之日。 晏殊楼自打上彩舆之后,一直坐立不安,连前方仪仗的欢庆乐曲听着都索然无味。 当日媒人归来禀报,暖心已交到了杜明谦的手中,但至于杜明谦他接到暖心后的表情,媒人却未道明,急得他抓耳挠腮的,恨不得冲进杜明谦的家,问问他可是欣喜自己所赠之物。 本来这等小礼物,在其嫁予自己后再送也是可以的,可这东西捧在手里,不送出手,都觉得不安全,老担心哪一日可会被人偷了去,故而左思右想,他还是将其借着聘礼的福风,送了出去,也好让杜明谦早日调好其畏寒的体质。 颠簸的彩舆在晏殊楼煎熬的期盼中,终于到达了杜侍郎的府上,只见满眼红色,喜庆连连,连往来的路人脸上都挂着喜庆的笑容,在高兴地庆贺拊掌,周围一片欢腾雀跃,带得晏殊楼担忧的心都跟着欢快起来。 下了彩舆,晏殊楼在主婚人的带领下入了中堂,正见盖着红盖头的杜明谦静默地立在堂中,低垂的盖头掩下了他所有的脸色,让人捉摸不透,他对此婚事是喜是怒。 晏殊楼小心地走上前去,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呼吸重了一些,便让眼前一切随风而去,成为幻影。 主婚人的一声轻扬,晏殊楼便在杜明谦一拳之隔的地方站定,深吸口气,领着杜明谦步步小心往府外而去。 复生前,杜明谦在上彩轿前,因盖头遮路之故不小心地趔趄了几步,差些摔倒闹个笑话。当时晏殊楼便在近前,却只冷笑地负手观望也不搀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可得小心地看顾杜明谦才是。 心念方生,杜明谦的身体便微微一晃,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去—— ☆、第四章·晕倒 “小心!”晏殊楼眼疾手快,将杜明谦轻轻一扶, “铭玉,你无恙罢!” 杜明谦身子一颤,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挣脱,摇了摇首示意无事。晏殊楼松了口气,对着女官再三嘱咐:“你们小心点看着他!” “是。” 晏殊楼搁在杜明谦身上的心还是放不下,坐上彩舆后,眼珠子不断地往杜明谦身上转,看他安然上了轿,这心方踏实下来。 一路吹拉弹唱,欢声喧天,入了宫到了承德殿内,天子同皇后已经端容正坐,见到新人的到来乐呵呵地朗笑,金銮大殿霎时被欢庆之声溢满。夫夫俩在主婚人的扬声高呼中,同行了四拜礼,拜了天地,继而谢别天子同皇后,继续踏上彩舆与彩轿,回王府而去。 亲王的婚礼枯燥而无味,不过都是些走过场的形式,既闷又累,一上了彩舆,晏殊楼的眼皮子就撑不住地打起了架,一会儿下耷,一会儿又撑起,没个精神。他甩了甩头,看下方无人看他,就如偷腥的猫,悄悄地把脸挪向后边的彩轿。可惜,轿外一片殷红,轿帘翩跹,却掀不起一个让他可窥轿内之人的弧度。 不知铭玉如何了,方才那一摔,他可有受伤? 怀揣着对杜明谦的关切之心,晏殊楼一路都惴惴不安,一到王府门前,他就在彩舆停下的同时,跳了下地,走去将轿中的杜明谦扶了下来,引得周围一片高呼王妃好福气。 看着面前红绸绕梁之景,晏殊楼的心砰砰直跳,前生的他一下彩舆,便甩开杜明谦径自往王府内走,错过了这一生中难得的幸福时光。这一次,他绝不会错过。晏殊楼泛开了笑容,拉着杜明谦拾阶而上,跨过门槛,带他入了王府。 王府内的大道铺满了红毯,依照规矩,王爷需得执着王妃的手,踏着红毯路步步走回喜房,意为夫夫俩人执手走过地老天荒。 手心里的手柔软修长,轻轻一按,就磕到了骨头,晏殊楼忙松了松手,只虚虚握着,生怕用点力便会按痛了杜明谦。 “铭玉,你小心些走!我……嗯?”晏殊楼脚步一顿,方才无意中碰到了杜明谦的掌心指根处,那儿明显有着一层淡淡的茧子,杜明谦一界文人,并不习武,怎会在那处有茧? “王爷?”带着迟疑的柔声拂入心间,晏殊楼怔愕半晌,又继续拉着杜明谦往前走去,但指腹有意地往杜明谦的指根按去,但不知可是杜明谦故意躲避,每每将要碰到之时,手心一滑,又按了个空。 晏殊楼眉峰微蹙,淡笑着将其抛诸脑后。绕过新漆的红柱,穿过挂满红绸的小径,一径走入了两人的新房内。 满眼红妆,喜庆连连,晏殊楼拉着杜明谦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坐到了大红的新床之上。 一切做毕,晏殊楼好似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重重地从胸间逸出了一口气。接过侍女递来的喜秤,他嘴角微扬,将喜秤送到盖头之下,带着期盼将盖头掀起。 熟料,当先撞入眼中的,竟然是一张惨白无色的脸! 第3节 “铭玉!”丢开喜秤,晏殊楼扶住了杜明谦,赫然发现他竟然浑身发颤,身体微冷,双眼无光,显然是强撑着方未晕倒过去,“大夫,快唤大夫!” 长声一破,揭开了王府匆忙的一日,新婚之日,王妃竟然晕倒了!这消息登时如同长了双翼,一会儿的功夫就传遍了王府,甚至还传到了府外。 大夫的胡须急得都翘上了天,匆匆赶来时,杜明谦已经被晏殊楼安放在了床上,微微阖眼,身体泻出丝缕的颤意。 大夫对着晏殊楼还未揖礼,便被晏殊楼拉住了胳膊,丢到了床前:“快看!” “是……是!”大夫冷汗涔涔,连搁在杜明谦脉上的手都在打抖,生怕自己诊错了一些,便栽了脑袋。 时间一分一刻地过去,大夫满头是汗,将搭脉的手收回,恭敬地回道:“回王爷,王妃并无大碍,只是兴许这几日事情繁多他累着了,方会晕倒,稍后老夫开个方子给王妃补补身,再让王妃吃些东西,便无恙了。” “累着了?”晏殊楼疑惑地吊了一声,吓得大夫身体抖了三抖,更不敢多说一句。 亲王娶亲,不比民间男女成亲,其中准备事宜颇多,过程繁杂,耗时许久,且新娘子在前一夜便需空腹,以免在婚庆时出什么意外。故而杜明谦至今,可是将近一日未曾进食,他身体底子便不好,一日不进食进水,那晕倒也在常理之中。 大夫走后,典府女官慧质上前来询问晏殊楼可要继续饮合卺酒,晏殊楼目光半寸不移杜明谦那张苍白的脸,冷冷地回道:“这时候还喝什么喝!成亲了便是夫夫一场,合卺酒不过形式罢了,下去!” 慧质告退。挂满红绸的新房内,仅剩晏殊楼两人,鼓瑟笙箫都远了耳,周围静得只余呼吸之声。 怪道方才杜明谦一直沉默不言,还险些摔倒,原来他早早便觉不适,可叹自己顾着高兴,忘了照顾他。 晏殊楼静静地望着那天生昳丽的容颜,即便是在病中,依然美得让人心醉。可对着那一副模样,晏殊楼的心便如被锥子狠狠地刺入,拔出,再寻另一空隙刺入,疼得肝肠寸断。前生的他,最后见到的便是这般模样的脸,不同的是,前生的人身着白衣,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今日的人,红衣似火,妆红如殷,只是一件衣裳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铭玉,我对……”一拳砸下,晏殊楼叹恨摇首,这迟了一辈子的对不住还是道不出口,他是心高气傲之人,为了杜明谦歉疚至此,已经是极限了,“你好生歇息!我……我去拿药给你!” 语落时,他人已经走出了新房,他还是无法正视那同记忆里般苍白的脸。愧疚上了心头,将他重重淹没,前生若非是他,杜明谦又怎会因病而逝……杜明谦,是他对不住了一辈子的人…… 晏殊楼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医阁,坐立不安地等了一盏茶的时候后,抢过大夫手里方煎好的药,风一般地又刮回了新房内。 而此时,杜明谦已然醒转,迷糊地转着眼珠,看到晏殊楼的一刻,双眼登时聚焦,半撑起身体就要请安:“王爷……” “躺着躺着,起身作甚!“ 将人按回床上,晏殊楼也跟着坐在了床边,勺起一勺滚烫的药,他轻轻吹了一吹,动作轻柔得令人难以置信。 “铭玉来,喝药!稍后再吃点东西填肚。”一声一词,敲金击石,莫名地让人感觉到心安。 杜明谦的情绪复杂难言,心里涩涩的,说不上话来。前生的大婚,晏殊楼进了王府便丢下他朝另一方向走了,连过场的形式都不愿走,还让他搬到一间普通的偏房住。那时他悲愤相交,在进房的一刻便因身心疲惫而晕倒了,而晏殊楼也不来看他一眼。复生后,他虽然已经在婚礼前吃饱喝足,但是亲王的婚礼,实在太过繁冗,凭他的身体终究还是没撑过去。本以为今次又似前生那般孤寂一人在房中养病,没想到清醒时,便闻到了鼻前的药香。 带着三分怀疑,七分期待,杜明谦问道:“王爷,为何待臣如此之好?” “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王妃,不待你好,待谁好!诶你别问了,喝药喝药!”一勺药液送去,堵住了杜明谦的嘴。这等害臊的话他说得真别扭,以后绝对不说了。 隔着缕缕白烟,杜明谦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耳根红了,动作也乱了,晏殊楼这是羞了?脸皮子还真薄…… “王爷,臣非女子,这等小事臣自己来便好,不必你费心了。” “不成!”晏殊楼错开了杜明谦伸来的手,“我来喂你便成!” “这如何了得,”杜明谦微微蹙眉,他可不想让晏殊楼喂,“还是臣自己来罢。” “不准乱动!”晏殊楼喝了一声,将手里的药碗捧得更高,“你若再乱动,我就……就……” “就……如何?”杜明谦不动了,笑容微露,饶有兴趣地看着晏殊楼。 “就……就……” “就?” “那……那就让你动!”看到杜明谦双眼一亮,晏殊楼又补了一句,“只准口动不准手动!” “……” ☆、第五章·前生 “王爷,快,快走!” “滚开!别碰我!”他奋力甩开了他的手,横指向身前的侍卫,怒吼,“杜明谦,这些人究竟是谁!你将我救出,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眼中的波光瞬间暗淡了颜色,杜明谦苦笑道:“王爷,这些俱是我私下为你而培养的死士……” “哈!真是好笑,你堂堂男儿嫁予我为妻,又不得我所爱,你却会为我培养死士?!你说,你收了六皇子那混账多少好处,竟伙同他一块诬陷我弑君造反。我当时便该猜到,除了你,尚有何人能进入我房,放入龙袍!” “王爷!现今不是说话的时候,一会儿侍卫就会发现我们了!”杜明谦脸现急躁,又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王爷你信我!” 但他一如方才那般奋力甩开了手:“信你?做梦!你是想救出我后,将我的命交给六皇子罢,呸!给我滚!我不会信你,要走你自个儿走!我……”他转首看向那圈禁了自己一年的房,终究还是抵不过逃出外的诱惑,对着自己的贴身小厮道,“我同王喜走!”说罢,带着王喜径自朝另一方跑了出去。 身后之人没有追上,他迟疑地往后一看,只见杜明谦脸上盛满了哀色,他每多跑一步,杜明谦便会跟上一步,但始终都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心头莫名大恸,他咬了咬牙,继续带着王喜朝前冲,快了,即将看到外边的天光了…… 然,天光未见,他便见一道刺目白光从他的身边斜斜射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随之毫不留情地入了他的身体—— “啊!”晏殊楼猛然惊醒,惨白着一张脸,连眼中都仿佛盛着魑魅魍魉般,充满恐惧,他竟然在睡梦中梦到了过去的光景。 “王爷?”门外柔和的嗓音恰时拂来,如风般扫去了晏殊楼的阴霾,他不解地皱眉,这是铭玉的声音,他不是还晕着么? 昨晚见杜明谦身体不适,他便到了偏房睡了,并未与杜明谦同床。 “铭玉?进来罢。” 咿呀的门声落下,杜明谦捧着端着两碗热粥入了门来,他强扯起笑容道:“王爷,用早膳罢,一会儿还得进宫呢。”哪怕心里不愿,但天子赐婚并非小事,该走的礼节还是得走的。 “进宫……”是了,大婚第二日,他们得进宫拜见天子同皇后。晏殊楼眼底逝过厌烦之色,翻身下床,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衣裳便往身上套。 “王爷,我来罢。”一双手把他手里的衣裳夺了过去,杜明谦好奇地凝视着晏殊楼,好似在奇怪他为何会亲自动手穿衣,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问,安静地给晏殊楼穿衣扎带。 杜明谦的好奇不是没有缘由,晏殊楼因是宠妃之子,自小便被骄纵惯了,去哪儿都要人伺候着。然而复生前,王喜的背叛给了他心口狠狠一剑,而复生后,他又从喜口中逼问得出,王喜竟六皇子私下派来刺杀他的探子,悲愤交加,心中大恸,他秘密处死了王喜后,至此再难相信亲近之人。但杜明谦却是唯一的可让他毫无保留信任的人。 前生受了王喜毫无征兆的一刀,他重伤倒下,是杜明谦当先一步冲了过来,杀了王喜,穷尽一切办法地帮他止血,可惜,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弱,他只依稀看到杜明谦泪红了眼,其余皆看不清了。后来他是怎么逃出那个地方的他都不知,他只知道在临死前,抱着他的是一双温暖的手。 当人死了,什么都没了的时候,才明白所谓的爱恨皆是身外物,死后带不走,生前留着也无用。 含恨而逝,死后成魂,多么可笑的诡异事情竟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但也庆幸他有此遭遇,方让他明白谁才是对他好的人。 杜明谦,这个他憎恶了多年的男妻,在他死后,竟抱着他的尸首痛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三日后,毅然站起,联合了自己的手下,替他寻找寻害他之人。当时他看到这一切,竟惊愕于杜明谦不俗的能力,又震惊于他对自己的感情——杜明谦是受他牵连方会被圈禁的,他死后,逃离出宫的杜明谦也不会有几人上心,杜明谦完全可趁这机会远离世俗纷争,没想到,杜明谦竟然为了替他报仇,重回朝廷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惜的是,杜明谦还未寻到仇人,便因心力交瘁,病倒在床。 复生后他一直都无法忘记,杜明谦临走前躺在床上的模样,那常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撇去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冰冷的苍白,搭在被上的手瘦如枯骨,仿佛一握上去,便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杜明谦最终因病,追随着他而去了。当他从杜明谦眼角的泪中惊醒时,已然重获新生。 看着眼前那细心地帮他穿衣的人,晏殊楼心头一悸,他将杜明谦娶来,一来是想弥补当初自己对他的亏欠,二来,从私心而言,是想看看杜明谦这人究竟藏得有多深。 “铭玉,你……咳,身体如何了?”扶住了弯身的杜明谦,晏殊楼的话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杜明谦不着痕迹地错开了晏殊楼的手,撇了撇嘴:“多谢王爷关心,臣身体已经无碍。王爷快用膳罢,一会儿便凉了。” 晏殊楼点了点头,拉着杜明谦一同走向桌边,当先看到放在右手边的白粥时,他愣住了。 ——“又是白粥?!拿走,我不吃!” ——“王爷,多少吃些罢,总比没得吃好。” ——“说了不吃就不吃,给我滚开!” ——“哐啷!” ——“你!王爷,你可知天下多少百姓为了一餐白粥而奔波劳累,天下又有多少贫苦百姓难以果腹,你身为一被圈禁的皇子,能有一餐白粥吃已甚是不错,你还挑三拣四,将白粥打碎,好,你不吃,那你便饿着罢!” 从长远的记忆里走回,眼前淡然的脸同记忆里发怒的面庞重重叠叠,迷乱了晏殊楼的记忆。那是他自认识杜明谦以来,初次见到杜明谦发火。后来,他还真的被杜明谦饿了一日,结果因长期喝粥养分不足之故,饿晕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就看到自己在杜明谦的怀里,一口一口地吞着杜明谦喂来的白粥。 只有饿过才知道,白粥也是一人间美味。 “嘁。”脸上难得地生了一丝笑意,晏殊楼拉着杜明谦坐下,把这碗白粥端了起来。 “王爷,这白粥是臣的。” “嗯?”晏殊楼这才发现桌上还摆着一碗自己喜欢的燕窝粥,“膳房怎么回事,怎么让你吃白粥!晏新……” “王爷,大夫说我方醒,应吃些清淡的东西。” 晏殊楼一顿,把燕窝粥捧起递给了进门来的晏新,“这碗燕窝粥赏你了!你去给我上碗白粥来!” 晏新乐滋滋地捧着香味馥郁的燕窝粥下去了,杜明谦却狐疑不浅:“王爷你为何要吃白粥?”他记得,晏殊楼向来喜好吃小米粥,或是燕窝粥,最讨厌白粥。 “自古夫妻有难同当,你吃白粥,那我也吃白粥!”正说着,晏新风一样地把白粥上上来了,晏殊楼点头夸了晏新几句,舀起一勺粥就往嘴里送,吃得可香了。 “铭玉,盯着我作甚?莫非我脸上生花了?”看杜明谦还在对着自己发呆,晏殊楼问了一句。 杜明谦一愣,一个坏主意上了心头,诡异地笑道:“王爷的唇边有米粒。”这么说,这好面子的王爷该发火赶自己走了罢。 果然,晏殊楼一巴掌拍到了桌上,脸色难看,谁知就在杜明谦以为他要发火时,他顿了半晌,又笑着地把自己的脸凑到了杜明谦的面前:“那铭玉,你帮我擦!” …… 诡异的早餐作罢,晏殊楼带着杜明谦入宫了。 此时天子同皇后已在殿内笑意盈盈地等候。皇后程氏乃当朝门下省侍中的长女,其人兰姿蕙质,秀外慧中,表面看似人畜无害,但她能在宫中多年地位屹立不倒,可见其还是有不少玲珑手段的。晏殊楼从来都不喜欢皇后,下意识地便想远离这令人看不透的女人。 晏殊楼拉着杜明谦的手跨前一步,对着帝后两人深揖一礼。 天子乐呵呵地唤两人起身,形式般的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皇后盈盈一笑,跟着也说了几句。 晏殊楼垂首聆听,但长发遮掩下的脸上,分明是不耐烦的神情,相较之下,杜明谦反而安静许多。 一通训话过后,杜明谦上前跪下,朝天子深一磕头,将茶奉过头顶。礼毕,收受天子的赏赐,他仿照方才的动作再给皇后奉了茶,再次收受了皇后的赏赐。 站起时,杜明谦的身体微微一晃,晏殊楼见状忙将人扶稳了,低声嗔怨:“你站那么快作甚!小心些不成么!” “抱歉,”杜明谦僵硬地一笑,别扭地撇开了晏殊楼的手,“给王爷造成困扰了。”真是,晏殊楼不是应该不理自己的么,扶自己作甚,还亏他故意绊了自己一下。 “你……” “哈哈哈,好一对羡煞人的鸳鸯,”天子龙颜大悦,对着底下两人竖起手指点了又点,“皇后你瞧,这一对人怎样?” 皇后抿唇一笑,话说得恰到好处:“缘分自有天定,岂是妾身三言两语便可说尽的呢。” “好一句缘分自有天定,”天子捋着短须,带着深意地在低垂守礼的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初珩,莫怪父皇好奇,你同铭玉的缘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定下的。”这话摆明了便是问两人何时相遇的。 晏殊楼的话哽在了腹中,他稍挑起目光,便能看到天子精明的眼,天子这话问得正巧,若非熟知自己父皇的为人,他还真会落了圈套。这话该如何说,可是有讲究的。 原先他同天子说过自己自小同杜明谦相识,若是此时杜明谦不认,这便是他作谎欺君,若是杜明谦认了,杜明谦却答不出所以然来,那他还是落下了作谎的罪。看来,即便赐婚了,天子还是不相信他,也是,毕竟他娶的可是朝廷官员之子,其中意味深长。 “回皇上,”杜明谦颔首一笑,恭谨地回道,“当年微臣年幼,随同家父到了京城外的江边上的湖心亭赏景,微臣便是在哪儿意外结识了出宫玩耍的王爷。说到这湖心亭,皇上若是有机会,还真得去看一看,那儿的景色可美了……”三言两语,便将话题转到了宫外的景色去了,在杜明谦绘声绘色的演说下,天子同皇后的心都被带到了宫外,随着宫外的清风在湖心亭边上飞扬。 等到他们跪拜离开时,天子仍不住地拊掌称叹:“若有一日,朕定出宫去看看这些美景。” 然而,晏殊楼却非他父皇那般好糊弄,两人走至一拐角,晏殊楼便抓住了杜明谦的手,沉声问道:“湖心亭是什么地方,为何我从未听过?” 第4节 ☆、第六章·白虎 杜明谦淡然一笑,不答反问:“王爷你不知么?” “我知晓还问你么?”晏殊楼眉头皱紧了,幼时他好玩,也曾唤宫人带自己出宫,但在他印象中并未听过湖心亭这地方,杜明谦敢如此胡诌,也不怕得罪了天子,被灌个欺君之名。 “连王爷都不知晓的地方,圣上自然也不知晓,”杜明谦答得别有深意,笑容幽深,“越是不知晓的地方,越是好奇,那自然而然便忘了要询问的本心了,不是么?” 这话说得玄乎,晏殊楼听得一知半解:“你……你说这话也不怕父皇发觉,若是他追究起来……” 杜明谦怀着深意地看着晏殊楼的表情:“王爷,你当真不记得了么,十三年前的金江边,那时还不叫湖心亭,而是金……罢了,王爷贵人多忘事,忘了便忘了。” “什么鬼东西?”晏殊楼更是迷糊,看杜明谦的眼中都盛满了古怪之色,“铭玉,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杜明谦耸耸肩头,岔开话题了,“王爷,稍后我们要去何处,可要回府?” “不……”晏殊楼掐指一算,“我记得今日是祭拜圣兽之日,稍后你我同去承天殿罢。” “圣兽?”杜明谦愣怔了一瞬,这方想起,璟朝有一被奉为神明般的白虎圣兽,代代相传,其兽乃是天子的象征,与天子同殊荣,共患难,如若神明,庇佑璟朝天下。每年固定的时日,天子必得偕同百官与皇子前去祭拜圣兽,求其保佑璟朝国泰民安。听闻多年曾有一天子因不愿奉白虎为圣兽,拆其兽阁,得罪了白虎,结果翌日,该天子便受到圣兽惩罚,暴毙在龙椅之上,此后再无天子胆敢违抗圣兽。而天子之所以将婚期定在祭拜前一日,也是为了让白虎庇佑这门亲事。 圣兽的传闻虽传得玄乎,但一些野史上有所记载,初代白虎不过是璟朝开国皇帝璟武帝在打天下时,在树林里捡回去收养的,后经过强训,初代白虎成了璟武帝打天下的得力助手,其威名开始远扬。因白虎在当时的年代里是凶煞的象征,璟武帝登基后,不忍抛弃陪伴自己多年的白虎,便给白虎赐予了兽阁,将其奉为了护国圣兽,除却天家之人,其余人等皆不可轻易接触,便是照顾白虎之人,也得是天子钦点。经由多年相传,白虎现已成为璟朝人民供奉的圣兽,若能见圣兽一面,必能祥瑞罩身,平安一世。 “王爷,臣一外人不应接近圣兽罢。” “你嫁给了我,便是我皇家中人,因此你也得同去!” “可……臣听闻众王妃并不能一同拜见圣兽。” “女子身有忌讳,自然不可接近圣兽,而你是男子之身,便无此禁忌!成了成了,不说废话,同我去便是!” “是。” 随着晏殊楼到往了承天殿,发现百官与众皇子已经在此集结了,各个均是身着正装,打扮得一丝不苟。 天子一声令下,众人虔诚地同天子揖礼,尾随着天子,浩浩荡荡地往兽阁方向而去。 “吼!”厉声虎啸震慑出阁,众人脸上神情一肃,目中盛满了敬意,将头低了再低。 晏殊楼反手握住了杜明谦的手,给他送去安抚的一眼,声若蚊咬:“不必惊慌,圣兽性子温顺。” 杜明谦不咸不淡地听着,微微展露笑颜,表示自己有在听。 白虎在宫人的引导下,从兽阁缓缓而出,目光如炬,声若洪钟,睥睨众生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种无穷的穿透力,能刺入人的内心窥其是否对己充满敬意。 “吼——”虎啸一放,百树皆摇,一步一步,皆重如沉石,仿佛有神明之力罩身,一吼一动皆能引起自然之力。 众人容色一整,恭敬地弯腰,深深揖礼,虔诚如神明庇佑的子民,双唇一张一阖,诵念出祈求白虎圣兽庇佑璟朝天下的颂语。 这颂语每年都一样,毫无心意,念了二十年,晏殊楼早乏味了。他微微侧首,正见杜明谦弯腰躬身,极尽低眉顺目之态,虔诚二字在他脸上摆得一丝不苟。日辉斜落,正镀在他完美无瑕的脸上,于白皙的脖上打下浅浅的光影。明暗分隔的一线,正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滑至衣襟之内,皮肤透过阳光映照,平添三分的诱人味道。 晏殊楼看痴了。 “王爷,王爷?” 身体受到轻轻一推,晏殊楼愕然回神,方发现祭拜已经结束,白虎已不在,天子已走,大臣们也纷纷四散,只有几位走得慢的还在慢吞吞地往兽阁外挪。 王爷,你出神许久了。杜明谦微扬眉头,坏笑道,莫不是臣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值得王爷盯着出神? “谁……谁看你了!”晏殊楼撇开了头,“我看的是……”话音骤止。 杜明谦疑惑,顺着晏殊楼的目光望去,只见方才还受人祭拜的白虎正窝在角落里,扯着一个小皇子不放,还站起来用两爪子抱着那小皇子,亲昵地在他脸边蹭来蹭去。 这圣兽看似神圣,但其实不过是一普通的白虎,因沾染人气之故,特喜欢同人玩耍,玩性忒大。听闻有一日,白虎自己钻了个小洞,偷偷从兽阁跑了出去,正急得众人满头大汗时,有人来报,这白虎竟跑去了后宫,同不谙世事的小皇子们玩成了一片。此后,天子明白了白虎也有七情六欲,而非神圣得清心寡欲。为了能亲近白虎,他私下给白虎起了个名,唤“嗷唔”,还派人打了一条暗道,通往后方一处特意辟出的花园,白虎若是想出外玩闹,便让宫人带它到花园去玩,而小皇子们也可到往花园陪白虎玩耍。但这是宫中仅有几人才知的秘密,对外时,天子依旧将白虎奉为神明。 小皇子被白虎缠得脱不开身,往自己怀里掏了掏,就抽出了一小块肉干,往白虎的嘴里喂去。 “昭其,不要喂!” 晏殊楼声音再快,比不过贪吃的白虎快,不过三两下功夫,白虎便将肉干嚼了个干净,满足嗷叫了一声。 晏殊楼的双脚似被重锤一击,深深盯在了原地。 若问这喂白虎的小皇子是谁,那便得说到晏殊楼家世之上。晏殊楼的母妃贤妃乃是大将军之女,其父对天子忠心耿耿,镇守塞北一方,深得天子器重,只是天子为人多疑,不敢对他人放权,因此他权势并不算大。 而贤妃温柔贤惠,帮天子分了不少的忧,深得天子喜爱,为天子诞下了两位皇子,其中一位便是五皇子晏殊楼,而另一位便是晏殊楼的胞弟,十六皇子晏昭其。晏昭其小晏殊楼十余岁,今年方五岁,与晏殊楼的性子是天南地北,晏殊楼性情暴躁,不喜同生人接触,晏昭其却活泼开朗,一张嘴似灌了蜜一般,见谁都能甜腻腻地叫声好,夸上几句,谁人都喜欢他,连天子都不例外。 晏昭其是晏殊楼身边为数不多的可信任之人。前生,晏殊楼的母妃意外离去后,晏昭其大病一场,久久都不见好,晏殊楼想将其接出宫中,但天子却以他性子不够稳重,将晏昭其接出不能保全其为由,将晏昭其留在了宫中,以致将来,待他发现晏昭其受人所害,病入膏肓时已经迟了——他最可爱的弟弟,最终将生命停留在了十岁的年纪,还未成年封王,便这么离开他而去了。 没了母妃,也没有了胞弟,晏殊楼的性子愈发暴戾,更将母妃同弟弟的故去缘由嫁接到了天子身上,对天子深恶痛绝,以致越来越藏不住自己想登基为帝的野心,不识得低调为人,最终被人陷害,导致圈禁的下场。 当晏殊楼复生时,他发现他回到了母妃方故去的那年,于是马不停蹄赶往了启阳宫,也即是晏昭其的寝宫,安慰还在心伤中的晏昭其,还给晏昭其灌了许多的补药,硬生生把晏昭其的身心给调理好了。为了不让过去的遗憾重演,晏殊楼利用短短一年的时间,暗中培植了自己的亲信,用以贴身保护晏昭其。 晏昭其自幼同白虎玩闹长大,因此今日白虎缠着晏昭其,也是在常理之中。但见到一人一虎开心的模样,晏殊楼却高兴不起来,时间过得太久,前生有些事情他都快忘了,现今看到晏昭其喂虎方恍然忆起,前生祭拜后,晏昭其便是因偷喂了白虎一块肉干,差些酿出大错。可惜方才他兀自出神,阻止慢了一步。他悔恨地跺了跺脚,既然躲不掉,便只能这样了,于是他跨前一步就要冲过去,谁知白虎见到他,高兴得很,嗷叫了一声,兴奋地往他的身上扑。 岂料这时,意外突生。白虎在晏殊楼抱到的一瞬,骤然放声虎啸,血盆大口一开,就往晏殊楼的喉头咬去。 “初珩——”千钧一发之刻,杜明谦眼疾手快,将晏殊楼重重一推,同时他身子快速地一矮,敏捷地避过了白虎的攻势。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看不清。 无暇思虑杜明谦为何身手如此敏捷,晏殊楼一站稳,就冲去保护被白虎攻击的杜明谦,不想心急之下,他没能避开白虎的利爪,反被它抓出了好长一条伤痕。 晏殊楼反手一掌打上了白虎的腰部。瞬间,白虎的身体便如被抽了骨般软了下来,厉声虎啸也被低低的抽气声所取代。 然而事情还未结束,天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作响,晏殊楼浑身僵硬了。 “初珩,你这是在作甚!” ☆、第七章·顶罪 天子与众大臣还未走远,耳闻一声虎啸,恐圣兽生变故,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眼望去,只见白虎趴伏在地,还在低低喘|息,天子怒不可遏,一挥长袖,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曹于!” 曹于是负责饲养白虎的公公。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求饶,连哭带泣地将事情经过道出。简言之,便是十六殿下先给白虎喂了一块肉干,而后五殿下抱着白虎时,白虎便攻击了五殿下。三言两语就轻轻松松地将事情推到了晏殊楼两兄弟身上。 曹于的话音方落,赶来的大臣们便窃窃私语起来。 “圣兽竟被皇子所伤,这事可不得了,唉,不知圣上该如何发落这两位皇子。” “龚大人,你此言差矣,两位皇子再不济也是圣上的亲子,圣上又怎会怪责。” “王大人,圣兽乃是天子象征,与天子共殊荣,同患难,你维护两位皇子,这是在触犯神明!” “荒唐,白虎圣兽焉能同人的性命相比。” “够了!都给朕住嘴!” 天子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晏昭其乃是他的宠子,而白虎却是象征着他的圣兽,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天秤计量。 他推开了围着白虎的侍卫,蹲下摸了摸白虎的脑袋,白虎看到亲近之人,叫声更是凄厉,听得人心都跟着颤了。 “初珩,昭其,究竟怎么回事!” 晏殊楼的眼中都腾起了巨火,转瞬嘴角微微一勾,不过不打紧,既然对方能害他,他便有办法对付对方。于是,他双唇一张,就欲为自己辩解,谁知一人适时地将话插了进来。 “呀,这是怎么回事,圣兽?”乱上加乱。六皇子晏品城走了过来,看着白虎的皮毛,乍然一惊:“天呐,白虎的腰上好大一个掌印!” 天子一看,勃然大怒:“初珩,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 晏殊楼反而不说话了,他的父皇正在气头上,他越说反而越显得在强词夺理地辩解。 晏品城假惺惺地上前去拍天子的后背:“父皇别气,儿臣想,五皇兄定会给您一个答复的,是么,五皇兄?”挑衅的目光射向了晏殊楼,他的眼里分明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大字。 同是宠妃之子,晏品城同晏殊楼自幼便不对盘。原先贤妃还在世时,晏品城的母妃地位仅次于贤妃,因此,晏品城他见着晏殊楼,还得低声下气地讨好。后来贤妃过世,晏品城的母妃趁机安慰心伤的天子,独占圣宠,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从一昭仪一跃成为了德妃,而晏品城也因此得势,开始明目张胆地同晏殊楼对上了。不过晏品城虽背地里阴招不少,但在众人面前却是一副好人的模样,相对之下,晏殊楼性情略燥,经不得晏品城的挑衅,何样的情绪都溢于言表,以致后来屡屡中了晏品城下的套子,最后一败涂地。 三皇子晏广余出面了,上前来淡淡地说了一声:“父皇请息怒,此事有异,且事关两位皇弟,儿臣认为此事应另有隐情。” 晏品城暗中瞪了晏广余一眼,也强笑着附和道:“是极是极,三皇兄所言甚是在理。” 天子的火气被晏广余冷飕飕的声音给降了温。看其火气降了,晏殊楼就准备开口了,谁知,一直沉默不言的杜明谦抢先一步道:“圣上,此事同燕王殿下与十六殿下无关,一切事因都在臣的身上。” 众人皆惊,双双惊愕的眼射向了杜明谦,连晏殊楼都不例外。 “铭玉,你胡说些什么!” 杜明谦无视晏殊楼的怒气,双眸一敛,嘴含苦涩,平添了几分病弱之态:“其实事因昨日臣在洞房时身体微恙,突然晕倒,染了小病。今日带病前来祭拜圣兽,圣兽对臣带病亵渎它有所不满,故而发出吼啸,攻击臣。臣不识武艺,王爷救臣心切,便不得不出手。此事从始至终,皆是臣一人所造成的,还望圣上勿降罪王爷与十六殿下。臣所言非虚,望圣上明察,勿让小人害了两位皇子。”美目一横,自有一股寒意射向了曹于,骇得曹于浑身打颤,不敢置一词。 天子看曹于发抖,以为他真是故意作谎来嫁祸两皇子,脸色更是阴沉了。虽说杜明谦的说法也不大可信,但好歹能让心中的天秤平衡一些,且能使那些聒噪的大臣信服,不然闹大了,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不好处置。他眉心微蹙,顺着问道:“果真如此?那你昨日为何会晕倒?” “父皇,”看到杜明谦送来的目光,晏殊楼咬了咬牙,决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此事只怪儿臣照顾不周,铭玉身体本便不好,亲王婚礼太过繁冗,他又一日未曾进食,因而便晕倒了。父皇您若要怪,便怪在儿臣的身上!伤圣兽的是儿臣,害铭玉染病的也是儿臣,儿臣愿一力担责!” “不,圣上,此事同王爷无关,皆是臣个人的原因。” “铭玉,同你无关,父皇……” “成了成了!”天子听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为对方辩解,鸡皮疙瘩都被两人肉麻得掉了一地,“此事究竟是何原因造成,交由大理寺彻查,但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们三人都拖不了干系!初珩你身为兄长,对幼弟不严加看管,还伤害了白虎,罚俸三月,回府面壁三日!杜明谦身为王妃,不制止初珩伤虎,同样罚俸三月,回府面壁三日,至于你,”冷着脸指向红了眼的晏昭其,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你……罚你回去抄《训诫》二十遍,明日上交给朕看!” 接着,他对着曹于臭骂了一顿,责其监管不力,还胡言乱语,让人将所有伺候白虎的人都拖下去打了十数大板,一瞬间哭喊声充斥着空气,长长的声音荡到了数里之外方绝。气最终消了个干净,天子一抿唇,拂袖便走。 晏品城见没好戏看了,不悦地撇了撇嘴,暗中瞪了杜明谦一眼,晏殊楼一跨步,挡住了晏品城射向杜明谦的视线,而晏广余给晏殊楼送去安抚的一眼,也跟着走了。 晏昭其已经被这一系列的事情吓得胆都飞了,他怯生生地抱住了晏殊楼的胳膊,顿了一顿,察觉到晏殊楼身体上传来的寒意,他又跑去抱住了初次见面的杜明谦,无辜的眼瞳里溢满了害怕的光:“皇嫂,我……我真的没对嗷唔做什么,呜哇,我给它的肉干是父皇赐给我的。” 杜明谦将晏昭其抱了起来,坏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小声地凑到他耳边道:“别怕,这不是没事么,圣上定会查明事情真相的。况且不过是抄抄书而已,圣上已经在宽恕你了。” 晏昭其的眼就亮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晏殊楼皱皱眉头,唤来内侍带晏昭其离开后,就气匆匆地拉着杜明谦到了一处角落,对着他叱道:“你知不知你在作甚!若是今日你有个万一,我……我……我该怎办!” 杜明谦微有一愣,淡淡地笑了:“王爷是在担心臣么?” “屁话!”晏殊楼一哽,侧过了脸去,耳朵尖莫名地红了,“你……你是我王妃,我自然担心你,不然你出事,王府都得遭殃!” “原来王爷担心的,只是王府的安危啊……” “不是,我是真的担心你……”话未说完,看到杜明谦促狭的笑容,晏殊楼的脸全红了,“我就是担心王府的安危,怎么着!” 杜明谦笑意更甚,想想,原先说好要远离这人,封闭自己的内心,可一见到他出事,便忍不住地出面帮忙了。感情这回事,当真是……挡也挡不住。 “今日臣若不出面,王爷打算如何?” “能如何,自然是解释清了,此事存在如此多的疑点,父皇不傻,还瞧不出来么。哼,那人敢下如此毒手,明日我便不让他好过!” 杜明谦笑意满满,看来复生后,晏殊楼成长了许多。 “不过铭玉,今日还真多亏了,多……多谢你!” “没什么,我只是感谢你给我暖心罢了。”冷冷地一声,杜明谦又试图用冰冷的话来伪装自己。 “暖心?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东西好用么!” 杜明谦愣住了。 第5节 ☆、第八章·抄书 杜明谦真想打自己一嘴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对晏殊楼怀有戒心,暖心到他手里,转眼便被他搁到房里存得密实了,看都不多看一眼,如今晏殊楼如此一问,他还当真不知如何回答,说好用也不对,说不好,也不成。 迎着晏殊楼那双希冀的眼睛,杜明谦心虚得不敢直视。 对方迟迟没有反应,晏殊楼还以为杜明谦不知那是何物,于是解释道:“暖心便是当日我下聘时,令媒人送给你的,你没收到么?莫不是那该死的媒人贪了?!” “不,我收到了。” “那便好,”晏殊楼咧开了唇角,将方才的不开心忘了去, “暖心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服用者可以缓解畏寒症。”接着,滔滔不绝地说自己寻的过程如何艰辛,如何地辛苦。 “特意为我寻来?”杜明谦却不为所动,眉尾兴味地挑出个弧度,怀着深意地凝视晏殊楼,“王爷,你我当时相识不过数日,为何特意为我寻来这东西?” 晏殊楼笑容顿僵,心道一声不好,又暗暗庆幸当初自己没在醉风楼前将暖心给杜明谦:“嗯……我在酒楼同你共饮后,对你心生好感,遂打听了你的事情,得知你畏寒,故令人寻来这东西赠与你了。总而言之!这东西是本王历尽千辛给你寻来的,你定不能辜负本王的一片苦心!” 杜明谦内心的疑虑越来越盛,虽然晏殊楼三言两语将问题涵盖过去,但当时在醉风楼时他已见到了暖心,那时他们方相识不久,总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晏殊楼便对自己有了好感,还打听了自己身体状况罢,唯一能让自己信服的解释,便是晏殊楼也是复生过的了。可自己又没有十足的证据,且也无法排除晏殊楼可能在醉风楼前见过自己。还是多加试探晏殊楼来得稳当。 杜明谦回以一笑:“原来这便是暖心的功效,原先我还不知,便放起来了。左右现今离冬日还早,不急着用。” 晏殊楼点了点头,脚步一拐,往出宫的方向而去。方走几步,后方天子的近侍于公公便追了上来。 “哎哟喂,燕王殿下,你让老奴一顿好找!”于公公一揩额上的汗,给晏殊楼揖了一礼。 “于公公,有何事么?” 于公公左右一看,小心地压低了声:“圣上有令,十六殿下年幼,今日受了惊,恐难抄书,故让您暂缓回府,到启阳宫陪陪十六殿下,安慰安慰。” 天子分明是后悔给晏昭其布置如此多的抄书任务,但拉不下脸来反悔,只能让晏殊楼留下帮晏昭其抄书了。晏殊楼脸上浮现了半分笑意,转手拉着杜明谦就往启阳宫赶去。 杜明谦差不多是被晏殊楼拽进启阳宫的,晏殊楼松开手时,他的手上已经落了一圈的红印,真是的……这人总是这般莽撞。 “昭其,昭其!” 声音方落,晏昭其就拖着自己的小玩偶冲了出来,一见到人,连小玩偶都丢开,直接往晏殊楼的身上扑:“皇兄皇兄,抄书抄得我手好疼哇。” “抄书手疼正常,闹什么!给我瞧瞧,哪儿疼了?”前边还斥人家,一会儿就转了语调,晏殊楼拉着晏昭其的手给他呼呼起来,“好了好了,一会儿上些清凉药便不疼了,你也该,叫你喂嗷唔,你还喂,也不看着点。” 晏昭其泪眼汪汪地吸了吸鼻子,对着杜明谦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一双眼闪亮闪亮的,无辜极了,让杜明谦都无法拒绝。 “昭其还小,又怎知晓这些呢。王爷你也别怪责他了,写了那么久,他也累了,快去哄他睡个午觉罢。” 晏昭其偷偷地给杜明谦扯了个鬼脸,拉着晏殊楼撒娇地打了个呵欠:“皇兄我困了,快来哄我睡觉。” “这方什么时候你便困了,不准睡,继续抄书。” “皇兄……”晏昭其嘴巴一扁,摇着晏殊楼的胳膊晃来晃去,“皇兄,我手好疼,你舍得我手坏掉么。” 晏殊楼向来疼这个弟弟,一直都无法拒绝,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他入了内室,给他脱鞋除袜,抱上|床去:“成了,你快睡,我还得帮你抄书呢。” 晏昭其透过镂空围屏朝外一望,只见杜明谦撩袍下坐,对着那还未抄完的纸上,沾墨点字,轻巧地写了起来。他龇牙一乐,抱着晏殊楼的胳膊就不放了:“不睡不睡,皇兄我睡不着,给我讲故事罢。” “我不会讲。” “随便讲讲罢,就讲你同皇嫂认识的经过罢,嘻嘻。” “胡闹!大人的事情你也过问,”一个榔头敲了下去,晏殊楼脸上不可抑制地浮现了一丝红晕,斜向外边背对着他的杜明谦,背影婆娑,身形颀长,仿佛一阵风过便能杜明谦带走了。 遥远的记忆翩然从眼前掀开,以前杜明谦也总喜欢在房中静静地书画,万事万物都难扰他,他仿佛便是一幅岿然不动的画,只可供人远观而不可亵玩,那时的自己但凡心情不好,总会不自禁地走到他的房外,看着他细心读书写字,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躁动的心都不自觉地感受到了宁静。 “那……我便说一个负心人的故事罢。” 这个故事很长很长,是融合了晏殊楼前生的经历以及悔恨而编纂出的,只是可惜他没讲故事的天赋,说不得数十句,晏昭其便听得乏味地睡了过去,而他却依旧看着雕花的床顶,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个故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穿透的魔力,钻到了杜明谦的耳里。杜明谦抄书的手顿在了半空,久久都无法下笔,一滴墨水顺着笔尖重重跌在了纸上,晕开了一抹深邃的黑。当故事在长叹中收尾的时候,他方发现,笔尖已干,纸张也已污了。 他隔着一方围屏看着不远处的晏殊楼,兀然发觉,晏殊楼此刻的神情是如此的不同寻常,摒去了平日的躁狂,只余下温柔缱绻——晏殊楼的笑意淡淡地漫在唇角,动作轻柔地给晏昭其盖上被,将他的身体往床内抱了抱,小心周全地对待着。 杜明谦沉寂了许久的心砰然跳动起来,好似一面鼓在胸腔间反复地擂,不将心击跳而出便不罢休。 “你竟然会模仿他人字迹?”震惊的声音近在咫尺,将出神的杜明谦吓了一跳,原是晏殊楼到来了。 杜明谦笔下的纸张虽污,但他模仿晏昭其的字迹还是依稀可见,这字竟同晏昭其的十分之像,无论神韵或是习惯,都挑不出半点不同之处。 “没什么,往日里在家闲来无事,便拿他人的字迹来练,练多了便会了。王爷时候不早了,我看十六殿下方抄了一遍,尚余十九遍,你我一同分担着抄罢,也好省却气力。”说着,杜明谦便埋头继续抄了。 晏殊楼见其无意搭话,深觉无趣,转身拿了一本书册对着抄了。晏昭其时而玩闹,被罚抄书也实属平常,以致他在日积月累中,练就了模仿晏昭其字迹的本领,可他能做到这点,凭靠的是积累,杜明谦这一方见过晏昭其字迹的人,却能做到这点,可见其能力不俗。杜明谦究竟藏得有多深,竟有如此令人惊讶的能力。 时间点滴流逝,静谧的时刻里谁人都不说话,安静得只闻呼吸的声音,晏殊楼写得很不安定,时而抬首去望睡熟的晏昭其,时而偷偷地睇眼打量杜明谦,将近一个下午下来,他方抄了六遍,余下的都被杜明谦揽了过去。 “王爷,你看什么呢,臣的脸上莫非生了花?” 晏殊楼立时僵直了身体,瞪了笑意盈盈的杜明谦一眼:“本王看自己的王妃还不成了?!” “不是不成,”杜明谦拿笔的手轻轻枕在额边,笑意不减,挑衅的意味却分明显露,“只是王爷大可光明正大的看,不必如此偷偷摸摸,臣又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偷看的小动作被逮了个正着,晏殊楼的脸瞬间红了个透,一巴掌把杜明谦的脸蛋推开,继续执笔写字,但这手却不听使唤地定住了,怎么都落不下字。他又不自禁地把目光斜移到了杜明谦的身上,阳光斜倚,将杜明谦的模样刻得分明,他宁静安定的气质就这么在微晃的影子中丝丝缕缕地沁了出来。他的字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小心翼翼,仿佛笔下的是一幅心上人的画像,需得周全对待,认真书画。有那么一瞬,晏殊楼好想变成他笔下的那张纸,去感受着他的温柔。 日暮红光,为其病态的脸庞添上一分霞色,墨迹淋漓,衬得他修长的手更加白皙,晏殊楼隔着近在咫尺的空气望着他,也许,他还可以更近一步,贴近两人的距离。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将自己的双唇往那张脸送了过去…… ☆、第九章·对付 “王爷你可是累了?要不你歇着罢,臣来抄便好。”杜明谦恰时一转身,收势不及的晏殊楼便跌到了杜明谦的怀里。 “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罢了,”晏殊楼很快地坐回身体,佯作不适地揉了揉眉心,“我再抄一会,不必理我。” “王爷?” “说了别理我!”将身一背,晏殊楼咬牙切齿地敲了敲桌,方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结果却泡汤了,铭玉啊铭玉,你在这时转身作甚! 看着发闷火的晏殊楼,杜明谦却勾起了唇角,想亲他,想得倒美,在他还未对晏殊楼放下心时,他不会让晏殊楼亲近他的。如是一想,内心又翻云覆雨起来,滋味复杂难言,连落在纸上的字都乱了神韵。明明说好要封闭自己的心,可那个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心阖上大门时,硬挤了进来,生生地将那道门撑开了一条缝,让他的温柔缱绻流入自己的心中,一次一次让自己动容。 初珩,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接近我究竟想作甚,是如你故事所说的,想弥补我,还是想利用我…… 《训诫》一册厚倒不厚,但内里的字却是密密麻麻的,饶是两人帮晏昭其抄,还是抄了一日。天边的霞光微绽时,杜明谦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搁下了笔来,看晏殊楼还在打着呵欠奋笔疾书,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香茶:“王爷喝茶,醒醒脑罢。” “唔,”寥寥挑起一眼,晏殊楼困得看人都模糊了,将手头上的抄完后,抄过香茶便灌,随口说了一句,“太累了,方抄得七遍,铭玉你抄了多少了?” “我啊,”杜明谦不咸不淡地捧着香茗,吹了吹上边的茶沫儿,“约莫有十二遍罢。” “噗!”一口清茶差些喷到了杜明谦的脸上,自己一日方抄了七遍,杜明谦却将近抄了自己的两倍,这是何等惊人的抄写能力。晏殊楼愣愣地擦出唇边的水渍,古怪地将杜明谦打量了一眼,这人究竟是什么东西构成的,怎么好像什么都比别人厉害一等。 杜明谦单手挑起了自己耳边的发,本想调侃几句,却被晏殊楼抓来的手给止住了话。顺着晏殊楼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因长期握笔而被压红的指尖,淡然一笑:“红通通的,也甚是有趣。” 晏殊楼眉心一皱,跑去拿来了一瓶清凉的药液,细心地给杜明谦涂抹上去,动作笨拙地吹了吹:“好了,这下便不疼了。” 杜明谦蹬鼻子上脸了:“王爷并非我,怎知我不会疼了呢。” “说了不疼便不会疼,这可是上等的药,怎么可能还会疼!”晏殊楼的耳朵尖瞬间红了,瞪了杜明谦一眼,愤愤地丢开了他的手,但半晌又抓了回来,“还疼的话……那再给你擦擦!” “噗,”被晏殊楼赶起床的晏昭其,捂着嘴巴在床上打滚哈哈大笑,“皇兄你那么凶,万一皇嫂不要你咋办。” “你小子啰嗦,快起来,还有一遍没帮你抄,得你自个儿抄作作样子。” 晏昭其嘟囔着下了床,背着晏殊楼扯了个鬼脸,正好晏殊楼回头看到,气得就要过去敲他个榔头。杜明谦及时救驾拦住了人,晏昭其就嘻嘻哈哈地跑了出去。 “铭玉,你帮这欠揍的小子作甚!” “若真打了他,心疼的还不是王爷你,王爷你现今当做的,便是回府休息去。” “也是,啊……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晏殊楼揉了揉眼,“走罢走罢,累死人了。” 杜明谦并未马上离去,他转身对着跑回来扬手送人的晏昭其小声叮嘱:“一会儿呢,你将最后一遍抄个大半,切勿抄完,作作样子给来检查你进度的父皇看,并大声哭诉自己抄了一夜手都疼了,届时不怕你父皇怪责你了。” “好、好厉害!”晏昭其高兴得蹦了起来,抱着杜明谦转了几个圈,就蹦蹦跳跳地回屋去了,还乖乖地扬了扬手,“皇嫂我回去啦。” 扬扬手同晏昭其道别,晏殊楼在启阳宫前站定,顿了半晌,脚步一拐,直往天子寝宫朝临殿而去。 前生晏昭其喂了白虎后,白虎突然肚疼打滚,正巧被天子看见,罚他禁足。事后晏殊楼偷偷去查,发现此事乃晏品城所为,只可惜苦无证据,天子又不相信是晏品城所为,这事只好不了了之。复生后,虽然可能因他的人在给晏昭其东西时,都会检查一遍之故,肉干中并未被落毒,但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了晏品城的暗算。不过他可不会让自己吃闷亏,既然对方想害他,那他便将计就计! “殿下,这是朝临殿的方向。”引路的许公公疑惑地提了一句。璟朝皇室有规矩,每位进宫的皇子在宫中均会由固定的内侍伺候,由其负责接应皇子并引路。许公公原是贤妃身边的人,贤妃过世后,天子感念贤妃之子尚年幼,便责令许公公来伺候晏殊楼两兄弟,于是许公公便成了晏殊楼往来启阳宫与宫外的接应人。 “我知晓,”晏殊楼点了点头,脸色不变地继续前行,还小声地叮嘱道,“一会儿在人前,记得我要求你做的事。” “老奴省得。” “是了。”晏殊楼站住了脚,扯过许公公,附耳轻声地说了几句话,许公公不住地颔首示意,松开许公公时,他面上已经恢复了深冷。 特意绕到朝临殿附近再往承天殿而去,不期然间便同来上朝的六皇子撞了个正着。晏品城虚岁二十,年尾将及冠,天子已经让其参与朝政,而他的寝宫不巧便在朝临殿的另一反向,因而晏殊楼从朝临殿方向出来,正可与他碰个对面。 “五皇兄。”晏品城礼数向来不差,恭恭敬敬就给晏殊楼行了个礼。 晏殊楼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没多说几句便拉着杜明谦离开了。 前方不远处便是承天殿,许公公再不可往前一步。他迎上了仍驻足原地的晏品城,登时脸色一变,换作了谄媚小人的模样,对着晏品城点头哈腰。看晏殊楼离得远了,晏品城轻笑着将一块玉佩塞到了许公公的手里:“许公公,五皇兄从何处而来。” “六殿下,您这可问煞老奴了,”许公公的腰弯到了底,脸都看不着了,“六皇子比老奴还熟这宫中的路,这同您的寝宫相左还能通向何方?” 晏品城脸色稍沉,复又挑起了笑意,再将一块品质更好的玉佩塞给了许公公:“许公公,有话不妨直说,你可知,本殿平日可没少给你好处。” “六皇子说得在理,说得在理,”许公公高兴得眉毛都挑上了天,左右一顾,小心地压低了声音,附手在唇边道,“昨夜圣上招见燕王殿下,具体何事,老奴也听不清楚。只依稀听到什么,让燕王殿下斟酌它该不该杀,燕王殿下好似说了什么那是父皇的圣兽,重罚不得,结果怎么着,”许公公一拊掌吊起了晏品城的胃口,“圣上竟然发了火,说什么燕王殿下只会曲意逢迎,不做实事,还说什么视人命如草芥,唉,老奴年纪大了,不大记得了,总之圣上将燕王殿下训了足足一夜,这不,燕王殿下现今还累着呢。” 晏品城心底一沉,听许公公的话,莫非父皇竟是有心要重罚白虎?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他微勾唇角,得意地将一锭碎银抛给了许公公,甩甩袖走到了一处角落,对着自己亲近之人叮嘱道:“你派人去散布谣言,言道燕王妃在大婚之日晕倒,是因其对天子赐婚有所不满,而故意所为。此举乃是对天子大不敬,理应重罚!” “是!属下即刻去办。” “哼,杜明谦,想帮他顶罪,还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另一厢,晏殊楼前脚方离了晏品城,后脚便撞上了晏广余。 “三皇兄。”唤晏广余的口吻中多了几分生气,晏殊楼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复生前的他,因性子暴躁之故,不得人心,除了晏昭其,其余大部分皇子皆对他避而远之,也只有晏广余对他不冷不淡,同他较为亲近些。 晏广余点了点头,一双手负了起来,慢慢踱过晏殊楼,在擦肩时迅速地在晏殊楼耳边留下一句:“我昨日见到曹于,神色诡异,时不时便会抬眼瞧六皇弟,你小心。” 晏殊楼脸色不变,似对这起因早已知晓,淡然地回了一句多谢,带着杜明谦走了。 ☆、第十章·归宁 出了皇宫,两人上了马车后,晏殊楼心花怒放地握住了杜明谦的手:“既然被罚闭门思过三日,那正好就有多余时刻,可以陪你好好归宁了!” 第6节 杜明谦不着痕迹地抽出了手,淡淡地一笑:“王爷,现今我们可是被禁足三日,而非休沐三日,圣上若是知晓定会大怒,臣修书一封同家兄说明即可,放心,臣不会将今日的始因说出去的。” “嗯?”晏殊楼反手又把杜明谦的手抓上了,用力一按,好似非要确信出什么东西来才肯放手,“你当真不在意?婚后三日归宁,一生只得一次!” 杜明谦无奈地撇了撇嘴:“事已至此,臣在意又有何用,”悄悄地把晏殊楼的手捏起,放回到了他的腿上,“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 晏殊楼盯着那甩开自己的手皱皱眉:“铭玉,你无需多说,归宁一事,我必定是要陪你走一趟的,你便放心罢,我自有办法解决父皇。不过,你当真不在意?不然,为何屡次将我的手甩开?噢,我知晓了!”他一拊掌,龇牙一笑,“你在闹、别、扭!” 杜明谦立时把晏殊楼的手抓了回来,十指相扣! 果然回到了王府不久,就有宫人来报,天子上朝前去看了晏昭其一眼,见其还在抄书,一时心疼,便免了其责罚。得了便宜,晏昭其又蹭上去同天子撒了撒娇,言道自己皇兄皇嫂被其责罚,会误了归宁之日,望天子也能一同免责。天子看在晏殊楼两人也帮晏昭其抄了一夜书的份上,消了点气,派人偷偷地给晏殊楼传讯,准其到杜侍郎府“禁足”一日。 得到这消息,晏殊楼乐得眉头都挑了起来,得意洋洋地环胸看着杜明谦,而杜明谦却是无奈至极,摇首不言。。 考虑到杜明谦一宿未睡,疲惫至极,晏殊楼便让人给杜侍郎书信一封,告知其他们午膳过后再归宁。匆匆沐了浴,晏殊楼就让人将自己的被褥枕头放到偏房去,把主房腾给杜明谦睡。杜明谦哪敢受礼,忙说自己嫁过来,王爷不愿与他同居便罢,怎么还能让王爷睡偏房自己睡主房,晏殊楼却是不耐解释,挥挥手就让杜明谦出去,自己把被子一蜷,就面壁……睡了。 面壁思过说得难听,其实不过是给他休息三日,就是不得食用荤菜,只能用素,且不能出门不得听乐,意为要耳根清静,不触外物,方能定心思过。 晏殊楼确实也累得慌了,前日方因杜明谦晕倒受了惊,昨日又被白虎之事弄得心惊胆战,心情起落不定,大悲大喜。待他醒来时,已将近晌午了。 “笃笃笃。”时刻刚好,便有人叩了门,原是长史莫聆到来。 莫聆得令一进门,当先把门阖上,接着才将今日得来的消息告知晏殊楼。 原来今日在朝上,天子询问了众臣关于白虎之事的看法,大臣各分两派,一派认为根据璟朝律法,兽类伤人便得诛,而天子与庶民同罪,白虎与地位相当,虽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惩罚是少不了的。而另一派则认为白虎乃是神明,不可罚,当罚伤它的燕王。 双方各执一词,辩驳了将近半日,最后,以晏品城一句“白虎伤人,理应重罚”而结束争吵。当时全殿骤静,有心庇护圣兽的天子,气得鼻头冒了烟,当场斥骂晏品城不将为父放在眼底,便退了朝。至此,众人再不敢随意评判,揣度圣意。 听完这些消息,晏殊楼笑得眉头都弯了,这会儿,想救下圣兽的天子,定会全力追查罪魁祸首了,而他便只需待在王府做做戏便可。至于晏品城……呵,不急,慢慢来。 唤莫聆下去后,晏殊楼高兴地在床上抱着被褥滚来滚去,滚够了就依依不舍地下床来,穿衣着裤,唤人给杜明谦准备了一大车的回礼,作为回门礼,不想失了一分半毫杜明谦的面子。 到了杜侍郎家,一家子都早早得到消息出到了门口相迎,一见晏殊楼,就是齐齐行了一个大礼,晏殊楼忙不迭地将三人扶起,转头回到马车把杜明谦迎了出来。 入了正堂,伺候着晏殊楼坐下,杜侍郎看蒋氏一直拉着杜明谦的手神情闪烁地看着自己,想来她定是想同杜明谦说上几句体己话,遂问道:“燕王殿下,想来他母子二人应是有些体己话要说,不知您可否……”。 晏殊楼头也不抬地喝着香茶,挥了挥手便允了。 蒋氏福了一礼谢过,又征得晏殊楼同意后,便将杜明谦两兄弟带至后院了。 “铭玉,不知燕王殿下待你可好?”蒋氏纵是当日双手赞成将小儿嫁出去,但也免不了担心,毕竟杜明谦是无法育子的男儿之身。 “娘亲,他待我极好,无需担心。” “哼,他待你也算得好么?”一旁的杜御恭却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杜明谦望了杜御恭一眼:“大哥。” 杜御恭同杜明谦的相貌相似,只是杜明谦的容貌偏于柔和,他的面部线条偏于刚硬,更不同的是,杜明谦的一双丹凤眼水波流转,他的眼却狭长若狐,平添几分阴狠象。他又冷冷地嗤鼻一声,将杜明谦被罚之事的始末告知了蒋氏,并在言辞中透露出杜明谦会顶罪,是因晏殊楼无能之故。 “哎哟,这是怎么了,”蒋氏拉着杜明谦的手拍了拍,“好端端的怎么会让圣上给罚了呢。” 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情,且涉及到圣兽,杜明谦不愿详细明说,只拍着蒋氏的手安抚道:“娘亲相信王爷是无辜的便成,日后天子一定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哼。” 微不可闻的轻哼,并不能逃出的杜明谦耳朵,他斜斜挑向杜御恭,皱了眉头:“大哥我知晓你对王爷有些误会,但此次确实是他受了冤屈,若是我不替他顶罪,他在宫中定会受人排挤,不利于日后在宫中驻足。”。 杜御恭始终板着一张脸,不予置评。 蒋氏却看不过眼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杜御恭的额际:“同敬!燕王殿下什么身份,也容得你对其不满,为娘瞧,你这是嫉妒铭玉寻了个好人家,而你还未娶亲罢!” “孩儿不敢。”杜御恭语句谦卑,但神情却十分倨傲。 蒋氏斜睨了他一眼,忙转首对着杜明谦笑道:“铭玉你切莫放在心上。你大哥同你爹一个样,就是个死脑筋,不够圆滑,说话直来直去得罪人都不知。想想他这都入仕几年了,都未升迁,一直做个殿中侍御史的小官,连个媳妇都讨不到。幸而圣上开眼,给你赐了婚,不然待到你兄长娶亲了,你再嫁娶便晚了。”。 杜御恭为人正直,但凡见着一点贿赂之事,必将其纠察检举,以致常常受到他人打压,为官几年都不得升迁,杜明谦是心知肚明的。比起这个,杜明谦更在意他娘亲口中所说的圣上开眼赐婚。这话听起来是殊荣,但依据前生他对天子以及晏殊楼关系的理解,天子罔顾他上有未婚兄长而赐婚,不过是心急着让晏殊楼娶男妃,让其断了继承皇位的资格。虽说璟朝自建朝以来,男后并不少见,但天子为了血脉纯粹,均不会将皇位传给有男妃的人。 杜明谦笑了一笑,转口就闲话家常去了。 归宁的时间不过短短半日,三人叨了些家常要赶在日落之前回王府了。 送走了杜明谦两人,杜御恭将蒋氏扶回了房。这方阖上门出来,便见杜侍郎在悄悄地同自己招手,杜御恭走了过去,低声询问:“爹,怎么了。” “燕王同铭玉被罚闭门思过,究竟是怎么回事?”杜侍郎眉头拧成了一个结,昨日他出城办差,今日方归,因此并未参加祭拜圣兽之礼,“尚有,为父今早赶回来时,听到宫中有人传言,说什么铭玉在大婚时故意晕倒,旨在以行动反抗天子的赐婚,这……这究竟发生何事,铭玉怎么就背了如此多的罪名呢!”。 “具体情况孩儿也不知,”杜御恭摇首道,“凭孩儿的地位还不足以参加祭拜之礼,孩儿所知的一切均是从大臣口中听来的。至于针对铭玉的风言风语,孩儿总感觉是有人故意所为,昨日还相安无事,今日便突然疯了一般地传了出来,孩儿担忧,”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会不会是燕王不喜铭玉,而故意设的局?”。 “不喜铭玉?!”杜侍郎的声音吊了起来,“怎么可能!那他今日为何要陪铭玉回来?而且,当日还是他在圣上的面前提的亲呢。” “什么!”杜御恭大惊失色,“爹你说谁提的亲?” 杜侍郎迟滞了一瞬,便将当日在书房之事道出:“当初为父也大吃了一惊,但为父一侍郎身份没甚可图的,铭玉也承认他与燕王是故友,故为父也未多想了。为父看今日铭玉的脸色不错,燕王应是没有亏待他的。”。 杜御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孩儿原先还以为是圣上主动赐婚的,只是没想到……那燕王为何要主动断了自己的继承资格?” “为父也想不明白,”杜侍郎叹息一声,“莫非你觉得此事有异?” “依孩儿对燕王的了解,此人心机过重,好大喜功,性情暴躁,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情爱而放弃皇位之人,是以当日铭玉嫁给他,孩儿是一百个不乐意,只是孩儿以为是天子赐婚,不敢胡言罢了。现在,孩儿担心燕王令是目的。爹,那当日他提出爱慕铭玉时,可有说为何会倾慕于铭玉么?” 杜侍郎捋了捋短须,沉吟了半晌回忆道:“好似说什么他同铭玉幼时相识,分别后对其念念不忘。” 杜明谦常年身居家中,甚少出门,又怎会同晏殊楼这一皇子有所接触,莫非晏殊楼,想起了那件事?不,不对,杜御恭又甩了甩头,若是如此,铭玉定会同自己说起的。既然铭玉未说,那只可能是,晏殊楼意外发现了铭玉的能力,想利用他……。 不成,杜御恭骇然一惊,他得提醒铭玉,切莫对晏殊楼上心! 于是,杜御恭面色一整,火急火燎地就转身去写了一封信,让人追上去送给杜明谦了。 可惜,送信的人始终慢了一步,杜明谦已进府了。送信之人出来匆忙,没有身份表征,王府的守卫是不给其入门的。送信之人无奈,看莫聆还在府外忙活,便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让其替他将书信转交给杜明谦。。 莫聆接过书信,赏了送信之人一些碎银,转身就回府去了。 可惜送信之人不知,王府戒备森严,管制严格,他一身份不明之人送信过来,为免信中有诈,莫聆是不会直接将其送给杜明谦的,而是转交给晏殊楼,由其决定该如何处理。 打听到了晏殊楼所在,莫聆赶了过去。 正在莫聆赶来时,晏殊楼正心情愉悦地拉着杜明谦的手,在王府一风景小道上闲逛,晏殊楼边走边开心地给杜明谦介绍风景,说得兴起了,就不知不觉就带着他走到了偏僻的小径。 这时,左方的假山处,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 “听说了么,王妃大婚晕倒,其实是其故意所为!” “不会罢,他为何要如此做?” “听闻他是不满天子的赐婚,是以方故意晕倒。其实要我说来,这王妃也忒邪乎了,进府之日晕倒,翌日进宫便被罚了禁足,还连累了王爷,啧,每一件事均是对天子的大不敬啊。” “可不是么!诶你说,王妃可会是因体弱,被什么阴魂给缠上了,所以一进府便带来了霉气。” “呵,你说何人进府带来了霉气?” “还能是谁,自然是……”那说闲话的女子顿时一僵,惊悟到这问话的竟然是一男子,而这男子不是他人,正是晏殊楼! “怎么不说了,嗯?”晏殊楼的双目含冰,一股冰冷的威压向两位侍女压了过去,“方才说得不是兴起么,再给本王说说?” “王……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一瞬间的功夫,两位侍女就扑倒在地,笃笃笃地磕起了响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恕罪?你倒说说,”晏殊楼冷意不减,弯下了身子将其中一位侍女下颔捏了起来,强迫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对着自己,“你犯了什么罪?”。 “奴……奴婢犯了……”侍女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抖得续不上话了,“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婢不该乱嚼王妃的舌根,奴婢知错了。” “你知错了有何用!”晏殊楼双眼危险的一眯,“你伤王妃的话,能吞回去么!” 侍女脸色大变,哆嗦着喊自己知错了,求王爷恕罪。 晏殊楼却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本王给你恕罪?想得倒美!”他狠狠地一脚踹翻了两位侍女,阴鸷着脸厉声骂道,“看来本王对你们太过仁慈了!本王王妃可是真龙天子钦定的王妃,自有真龙庇佑,自带祥瑞之气!尔等蠢奴竟如此大言不惭,毁本王王妃声誉,该当何罪!来人,唤全府的人到练武场,再将这两人拖到练武场,杖责百下!本王倒要看看,尚有何人胆敢乱嚼舌根!” ☆、第十一章·偷亲 练武场的嘶声渐渐离了耳,杜明谦在晏新的带领下,朝房间的方向而去——晏殊楼罚人后,不忍让他见到这血腥的画面,便让他先走一步。 另一厢,晏殊楼冷笑着坐在场上,闲适地翘着一双腿,饮着新进的香茶,冷眼看那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侍女,以及吓得不敢吱声的众人。 毕竟乃女子之身,十几棒下去,那两侍女便断了气,晏殊楼满意地看着人将两人的尸首拖下去,他闲适地掸了掸袖站起,负手而立,一句话也不说,只挂着抹冰冷的笑容,从众人面前走过。 不发一言,其势胜过发言。 至此,再无人敢对王妃有一丁点儿的不敬,见之均是恭敬有礼,言辞有度。 晏殊楼怒气冲冲地回房后,莫聆逮着机会便那封给杜明谦的信递交给晏殊楼,说明了信件来由。 “你来打开!” 莫聆从怀中取出锦帕,包裹了自己的手,将其打开,抽出一张纸写满字的纸递给晏殊楼:“王爷请。” “念!” 第7节 莫聆深吸一口气,顺着字句而念,而越念下去,他越不敢念,到最后语音哽在了喉中,不上也不下,稍稍抬眼,便能看到晏殊楼气得紫红的脸。这是兄弟间往来的书信,因而用词上就没了礼数,批驳晏殊楼时,用语用字更是难听。 “继、续、念。” 梗着脖子将余话念完,莫聆试探地问道:“可要某去唤王妃过来……” “叫!” 莫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走到拐角处便同过来的杜明谦对上了。 “王妃,您快过去罢,王爷正气着呢,你快去安慰安慰。” “嗯,没什么的,我去说几句便好。”以为是晏殊楼对嚼舌根之事余气未消,杜明谦进房看晏殊楼脸色狰狞,忙不迭地上了前去——毕竟事因出自他,他若不安慰几句,未免说不过去。 “王爷,消气消气,”杜明谦不怒反笑地上前拍了拍晏殊楼的后背,笑容灿烂得让晏殊楼都狠不下心说狠话了,“你生气有何用,事实都摆在眼前,也无法改变,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罢,管得住嘴也管不住心,今日他们也长了教训了。” 杜明谦显然还不知书信之事,但晏殊楼又不愿捅破,于是他只能另发脾气,长袖一扫,桌上的茶盏落地碎成一片:“我咽不下这口气,那些人凭何说你!你的声誉岂容他人诋毁!” 杜明谦眉尾稍挑,试探地说了一句:“臣都不介意,臣问心无愧。” “可我介意!”晏殊楼猛地抓住了杜明谦的胳膊,咬碎了牙,“先不论你是是否是我的王妃,即便你是一普通人,我也不容许他人诋毁你的清誉!” “为何……”杜明谦愕然,眼前的晏殊楼竟维护他至此,一点都不像是他所认识的了。 “因为……因为……”晏殊楼咂舌了,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只是单纯地想维护杜明谦,不让他受一点伤害。 “因为什么?”看晏殊楼的耳朵红了,杜明谦坏心一生,将自己的唇送到了晏殊楼的耳边,呵气如兰,“莫非是因为王爷你……喜欢臣?” “谁……谁喜欢你了!”晏殊楼懵了一瞬,把杜明谦给推开了,“自作多情,我……我是为了王府的名声!”他偏过了脸,耳根红了个透顶。 杜明谦只觉那红通通的耳根可爱得紧,心口一紧,眼睑瞬间一低,故作黯然失色状:“王爷不喜欢臣,那为何娶臣。” “娶……”晏殊楼的话续不下去了,起初一心娶他,不过是为了能弥补上辈子对他的亏欠,可仔细想想,在当初父皇问他喜欢什么人时,他毫不犹豫就出了口,若他真对杜明谦没有一点感情的话,哪能如此不心虚地说出爱慕的话来。 看晏殊楼期期艾艾说不上话,杜明谦的眼底真实地漫起了悲伤,本就不该奢望太多的情感,兴许他娶自己,不过是前生见识到了自己能力,想着利用而已。如是想着,他唇角勾出了讽笑,不想下一瞬晏殊楼的表现,立时击溃了他的嘲讽——只见一温热的身躯朝他靠来,只是短短一瞬,柔软的双唇便若蜻蜓点水,点到了他的唇上,可惜,彼此的温度还未交换,那双唇便离开了。 “懂……懂了么!”晏殊楼涨红了脸,别扭地甩过了头去。偷偷瞄去,半晌见杜明谦都没反应,以为杜明谦高兴得说不说话了,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又亲了一口。 “嗯……我方想起传出风言风语害你之人还不知,我派人查去!”晏殊楼带着一脸的燥热风风火火地走了,殊不知,长袖一扫时,袖中的那封书信便落了下来。 而杜明谦的脑中此刻一片空白,愣在那儿半晌都回不过神,期待已久的亲吻,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给出去了,这感觉当真是怪异。他抿了抿自己的唇,上边还沾有余温,人已走,味道却未尽…… 嘁,既然晏殊楼如此主动,那他也不可再落于他之下了,他要重掌主动权方是。 杜明谦一笑,正欲离开时,恰巧看到了地上遗落的一封信,信上的署名正是自己。 这字迹……是兄长的,他兄长的书信怎会在晏殊楼这里? 他狐疑捡起,发现该书信已经被人拆过了,心头一悸,立时抽出信纸匆匆看了一遍,顿时脸色大变。上边骂晏殊楼的话简直不堪入目,而晏殊楼方才可是看到了这个,所以大动肝火?若是他为难自己兄长的话…… 他一凛,赶忙书信一封,再以自己身体不适为借口,唤慧质入了门来。其实,慧质表面是王府的典府女官,内里却是杜明谦年少时培养出的亲信,慧质的进府,亦是杜明谦一手安排的,目的是为了给他传递关于晏殊楼的消息。 “帮我送给我大哥。再有……”杜明谦顿了一瞬,想到方才晏殊楼对自己的言行,叹声道,“我听闻现今有许多不利于我的风言风语,你想办法我晕倒之事,嫁祸给晏品城,切记,不要露出马脚。” 慧质领命,即刻下去办了。 . 这边晏殊楼刚偷完香,不久,宫中的天子便听闻了晏殊楼在练武场训人之事。 天子拎着的笔僵了一僵,又淡定自若地挥笔批奏折了:“哦?可打听出是何原因?” 于公公捏了把冷汗,眼珠子一转,小心揣度着圣意,把事情始末道了出来。 天子的笔停下了:“竟有此事,为何朕不知?” “其实……”于公公吞沫了一口,小心翼翼地说道,“近日宫中有人传言,燕王妃在大婚时晕倒,是为了反对圣上的赐婚,而故意所为。其行是对圣上的大不敬,理应受罚。甚至近日还有人传言,燕王妃体弱多病,易被阴魂缠身,因而嫁给燕王后,便给燕王府带来了不幸。但老奴想,空穴不来风,此谣言不在大婚当日传出,而是祭拜之礼后开始疯传,定是有人故意所为,完全不足以为信,因此并未让圣上知晓。” 天子对此不予置评,眉头微拧,继续提笔批奏折:“成亲前,钦天监不是给这杜明谦算过八字么,当时是如何批的?” “这……老奴年纪大了,记不大清,似乎是说这杜明谦有旺夫相,同燕王爷的八字十分契合。老奴也记得并未有任何不祥之兆。” “嗯……”天子点了点头,沉吟了许久。虽然天子同杜明谦接触不多,但从祭拜当日杜明谦的言行来看,他也是个有胆识的聪明人,定不会以如此愚蠢的消极手段来反抗赐婚。况且天子是过来人,瞧得仔细的很,杜明谦分明对晏殊楼有情,又岂会反对。 说到底,这钦天监算的八字是天子亲眼过目批准的,人也是他选的,风言风语这般谣传杜明谦的坏话,岂非是说天子他识人不淑,有眼无珠?这如何了得! “你派人去给朕查个清楚,究竟大婚之日的晕倒,究竟是何原因。若是有人故意陷害,造谣此事,便将那人抓到朕的面前,朕要好好地办他!” “是,老奴省得。” 于公公退下,行至一处角落,低声嘱咐了亲信几句。亲信授意,过了不久,就出宫去了。 当晚,杜明谦收到了于公公的传信。 原来几年前,于公公还只是宫中的一普通内侍,在宫内打混了多年,都得不到拔擢,后来一次意外,奉圣命送东西却将其弄丢后,他无颜苟活,跳河自尽,却被当时路过的杜明谦救了上来。也是由于杜明谦的帮助,于公公重拾信心。过后几年,于公公发迹,渐而爬了现今天子红人的高位,但他始终未忘杜明谦的知遇之恩,常私下帮助杜明谦。 看罢了消息,杜明谦拧紧了眉头。于公公在提醒自己,将他晕倒之事撇到他人身上,但他思虑的却是另一件事:天子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晏殊楼这厢方教训完人,天子那头便得到了消息,若说这王府中没有天子的内应他倒真是不信了。 他得想个办法帮晏殊楼将天子的探子找出来方成。 他沉吟一瞬,出了王府,到与晏殊楼初次见面的醉风楼传了几句话,不久,掌柜就差人风风火火地往一条巷子走去了。 这醉风楼其实是杜明谦用他师父的遗产,私下置办的产业,用于传讯之用。他知晓晏殊楼消息的来路,是以方让掌柜派人去给晏殊楼的人传讯。 果然,他挑着两坛子药酒,慢悠悠地归府时,晏殊楼已经开始彻查府上的探子了。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探子就被拎了出来。至于这探子是被收买还是被杀了,杜明谦便不知了,他只知第二日晏殊楼上朝去时,满面笑容。 ☆、第十二章·白菜 归宁回来,杜明谦心情愉快许多,原本看向晏殊楼时冰冷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柔意。毕竟是嫁出家门,若是归宁因被罚不能回,他定是要遗憾一生的,因此在这事上,他是十分感激晏殊楼的。 禁足的三日,时光很快便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一日的傍晚。 那时,晏殊楼正在处理公务,而杜明谦却在看着慧质给他的王府地形图,以及记着晏殊楼喜好的纸张。实话而言,王府的地形以及晏殊楼的喜好,他在复生前早已摸了个遍,但如今考虑到晏殊楼可能是重生的,一切都有可能改变,所以确保万一,他便让慧质将这些给自己弄来了。 看罢了所有一切后,杜明谦愣住了,大体上同复生前没有多大区别,但在喜好上,稍稍有所变化,譬如说,晏殊楼喜欢上了吃白粥,还喜欢吃清水白菜。而好巧不巧,清水白菜却是吃不得重口的杜明谦,所爱的菜色之一。相反,晏殊楼却喜好重口味的食物,因而他喜欢吃清水白菜,在杜明谦看来是十分荒谬的。 “王爷前段时间十分古怪,餐餐都唤人备清水白菜,尚有不少的清淡食物,不过吃下来,就只有清水白菜入得了口,喜欢上了。” “清淡食物?”杜明谦心头一悸,有什么想法正往自己的脑子里上涌,“他都吃了什么?” 慧质一一罗列,杜明谦越听越是心情复杂,慧质罗列的每一样菜,都是他所喜好的食物,晏殊楼竟然强迫自己去尝他喜好的食物,若说这是巧合,杜明谦当真是不信了。 杜明谦定望了一瞬那纸张:“一会儿拿去烧掉罢,现今时刻也不早了,看王爷忙完了么,唤他用膳罢。” “是。” “什么东西拿去烧掉?还得将其烧了,再唤我用膳?” 晏殊楼的声音倏然从门外而响,杜明谦吓了一跳,连忙将地形图塞回慧质的袖中,并故意大幅度地把那张记录晏殊楼喜好的纸张放入怀中,正好让推门而入的晏殊楼看到。 “铭玉,你偷偷藏着什么呢?” 杜明谦故意惊慌失措地站了起身,局促不安地背过了身去摇首不言,他越是这般鬼鬼祟祟,晏殊楼越是好奇他藏了什么东西。 “铭玉,给我瞧瞧?”晏殊楼一个怀抱,就去夺杜明谦怀里的东西,东拉西扯间,那张纸条便落了下地。 杜明谦故作惊讶地去夺,却特意放慢了速度让晏殊楼先一步抢走。晏殊楼拾起纸条一看,眼里瞬间笼上了复杂的光。 “同她无关,”杜明谦侧身一挡,遮住了晏殊楼射向慧质的视线,“是……是臣要求她替臣找来的。臣平日在家闲着,无甚事情,便学了一手厨艺,既然嫁与了王爷,便得好生伺候你,研究你的喜好来给你做吃的。” 几分疑虑,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晏殊楼一个怀抱拥住了杜明谦,声音沙哑:“铭玉……”哽在喉咙的话说不出口。自打母妃过世,他再也没能尝过一个亲近之人所做过的东西了,哪怕杜明谦只是表态一声,那一份心便足以让自己感动。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自己都亏欠铭玉太多了。 杜明谦没想到晏殊楼竟然如此激动,那些个话不过是他用来试探晏殊楼的,膳房之地油烟过重,若是晏殊楼真在乎他,定不会让他下厨。由于前生晏殊楼不同他接触,故他对晏殊楼的了解浮于表面,并不知晏殊楼内在的世界,如今一看,方知自己对晏殊楼了解得还太少太少。 晏殊楼也没有让杜明谦去下厨,他只是抱着杜明谦好一会儿才放开手,拉着他的手坐下:“时刻不早了,慧质你唤人去准备晚膳。” “是。”慧质退下后,杜明谦捏了一把冷汗,方才幸而他机灵,将晏殊楼的视线引开了,不然被他发现慧质手里的地形图就糟了。 方热好的菜上了来,一路看过去,竟大都是杜明谦所好的食物,而相对重口味的,也就只有一碟淋了点酱油的白切鸡了。 晏殊楼忙不迭地给杜明谦舀了一勺水豆腐,叮嘱道:“你多吃些,你爱吃的豆腐。” 杜明谦夹筷的手都略有一抖,神色复杂地唤慧质上了双公筷,夹了块鸡翅就给晏殊楼送过去:“王爷,吃鸡翅。” 但晏殊楼筷子一挡,把那块鸡翅送到了杜明谦的碗中:“给你吃,我吃白菜!” 杜明谦老实地给他夹了一块白菜,心绪不宁地扒起白饭来。 而晏殊楼却是满腹疑云,杜明谦为何要用公筷给他夹菜,况且他喜欢吃鸡翅而非鸡腿,这是连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莫非那张纸上还记了自己喜欢吃鸡翅? 满肚子的疑惑,令晏殊楼吃得都不安心,两人心不在焉地用毕后,晏殊楼便回房收拾下东西,准备出门。 离开了杜明谦,晏殊楼将那张记载着自己喜好的纸张拿了出来,从上看到下,都未见到有写到自己喜欢吃鸡翅之事,那杜明谦又是从何知晓自己喜好的? 身体骤然一抖,沉在内心深处的记忆又浮现到了眼前—— ——“王爷快看,今日中秋,圣上赏了我们一碟鸡呢,您快吃个鸡腿罢。” ——“我不喜吃鸡腿!别夹给我!” ——“好好好,那不吃鸡腿了,那王爷爱吃什么,我夹给你。” ——“走开,别用沾了你唾沫的筷子夹给我!还有,谁让你与我同桌了,滚边儿去!” 后来,他给自己夹了一个鸡翅,气冲冲地吃掉了。 圈禁的日子里,他的性情愈发古怪与暴躁,时不时便会拿杜明谦出气,兴许今日允许他与自己同桌,给自己夹菜,明日便因心情不好而让杜明谦滚出去。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怎么如此狠心,竟对待杜明谦。 说起来,他唯一暴露自己喜欢吃鸡翅的事实,是前生在圈禁的日子中,既然那张纸上没有记载,那杜明谦会知道这事的唯一可能,就是…… “王爷!宫中传来紧急密报!” 晏殊楼被吓了一跳,转脸看到莫聆,神情肃了起来,冷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不是大事,莫聆不会如此震惊的。 “方才宫中传讯,看管圣兽之人尽数暴毙!” “什么!”晏殊楼瞳孔一缩,“死因为何?” 莫聆面色沉重:“大理寺仍在详查,但从宫中带来的消息来看,似乎结果并不乐观。” 晏殊楼身体一怔,当日能对白虎下手的,也就只有在场之人,若他们都死了…… “父皇是否知晓此事?” “圣上已经知晓,正拎着大理寺的人开训呢。” “那他有何对策。” “圣上似乎秘密派人去查圣兽的身体,尚有十六殿下给圣兽的食物。” 晏殊楼松了口气,万幸这次父皇没被怒气冲昏头脑,处事还算淡定:“既然如此,便不必惊慌了,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动手,那人也够大胆了。想必父皇为了面子,定会全力追查的。下去罢。” 第8节 “是。” 然而,相比震惊的晏殊楼,同样得到这信息的杜明谦,却显得镇定许多,他抓起一缕长发绕在指尖玩了玩,约莫一炷香的时刻后,他书信了一封,让慧质拿信下去办了。 ☆、第十三章·刺杀 晏品城因上次说重罚白虎之事,被天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今日上朝见到晏殊楼时,眼底都萃了毒,只是自己理亏,敢怒却不敢言。于是,带着这一腔的怒火,在天子招晏殊楼去书房时,他对着晏殊楼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五皇兄好福气,竟能接连得到父皇的垂爱。不过近日父皇心情不太好,皇兄可得小心些。” 晏殊楼三声冷笑:“多谢六皇弟的提醒,比起这个,为兄以为,六皇弟还是回去多多念经,保佑圣兽安然无恙的好。” 晏品城的脸瞬间胀了个通红,诚然,在这个档口,若白虎出了什么事,保不齐天子震怒,将原因归结到提出重罚白虎的自己身上。他狠一握拳,对着晏殊楼的身影啐了一口,转过身时又恢复了平和的一面,淡笑地嘱咐自己的手下:“派人去保护圣兽,切记,别露出了马脚。” “是。” 晏殊楼跟着天子的脚步到了书房,天子负手回身,在房门关上的一刻,拉下了脸道:“当日看守嗷唔的人尽数暴毙。” “什么!”晏殊楼很警觉地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焦急地问道,“这……这究竟发生何事?死因为何?” 天子的眼珠子在晏殊楼的脸上走了一圈,好似在确定他的惊讶是否作假:“大理寺已经查清,他们皆是中毒而死,下毒之人是膳房的,其人被发现时已经死亡。这事你以为如何?” “圣兽身上是否有疑点,尚有……昭其喂食圣兽的食物……” 天子抿紧了唇:“昭其喂食的食物正常,也并非嗷唔的忌口食物,至于嗷唔的身体,朕也查了,没有疑点。” 晏殊楼内心松了口气,他沉吟半晌回道:“父皇,可否允许儿臣去查那些死亡之人。” “他们身上有毒,朕生怕出事,令人将他们埋了,你可还要查?” “那便算了,”晏殊楼想想自己并非仵作,也查不出什么来,于是道,“请父皇准许儿臣给圣兽检查。” “嗯,”天子点了点头,挥手道,“去罢,记得从暗道过去,小心别伤了嗷唔。”因晏昭其常同白虎玩闹之故,晏殊楼也常与白虎亲近,彼此间感情甚好,故而深知此事的天子,对晏殊楼接近白虎放心得很。 “是,儿臣告退。” 晏殊楼走后,天子冷冷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一直在琢磨他是否有反常:“于进,你如何看。” 于公公躬身回道:“老奴不敢妄言,但老奴以为,确实非燕王殿下所为。” “何以见得?” “殿下的眼神并未闪烁不定,听到线索断时,也未有何窃喜之色,故而老奴以为,定非殿下所为。但老奴的看法是否正确,还得圣上明断。” “嗯。去告知兽阁之人,若嗷唔有何异常,便可当场拿下燕王。”摞下一句狠话,天子埋首处理奏折去了。 于公公在默默捏了一把冷汗,天子表面给人以信任,但实质却始终抱着怀疑。若是晏殊楼以为天子信任他了,而对圣兽做手脚,那便落了天子圈套了,不得不说,天子这招引蛇出洞委实高明。 晏殊楼到往兽阁时,白虎正躺在正中睡得正香,听到脚步声,耳朵尖朝后一动,立时从地上精心铺着的毯子上弹跳而起,看到是晏殊楼,就嗷叫着扑了过去。 有了上次的教训,晏殊楼心里有了阴影,稍稍错开了一步,使得白虎扑了个空,落下地来,不满地低低嗷叫。 “嗷唔,”白虎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叫得可怜极了,站在地上,不住地用自己的脑袋拱着晏殊楼的大腿,时不时便抬起首来,睁着对湿漉漉的眼盯着他。 晏殊楼屏退了上前来的宫人,皱皱眉头蹲了下来,顺了顺白虎的毛发:“嗷唔,一会儿我要检查你的身体,你可得乖乖的,听见了么!不准再攻击我,不然日后我不让昭其来陪你了。” “嗷唔!”白虎大声应下,两爪子一抬,就抱上了晏殊楼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侧蹭来蹭去。 “这才乖!”晏殊楼的嘴角划开了淡淡的笑容,揉了揉白虎的脑袋,开始在它的身上,寻找起可疑点来。 将近一个上午的时刻耗去,晏殊楼面色沉重地站了起身,抖了抖衣裳上沾上的白虎毛,再揉了揉白虎的毛发,走向侍卫身边,低声叮嘱了几声,便离开兽阁了。 不久,兽阁便有消息放出,燕王殿下已经寻到了伤害圣兽的罪魁祸首,明日上朝时,便会当众捉拿凶手。 当这消息落到晏品城的耳里时,他大惊失色:“晏殊楼竟然找到了凶手?!线索不都全断了么。贺朝,这该怎办!若晏殊楼他……不成,你快给本殿出个主意!” 贺朝乃晏品城的谋士,他恭敬地回了一声:“殿下莫急,只消圣兽还活着,便不惧燕王会对您动什么手脚,您只管静观其变便是了。” “圣兽活着……是了,”晏品城强吸了一口气,弯起了唇角,“快,你快去加派人手保护圣兽!千万别让它死了,不然晏殊楼这家伙嫁祸到本殿的身上便糟了!” “是,某即刻去办。” 转身之时,贺朝脸上的恭敬瞬间被嘲讽取代,眼瞳中闪烁出精明的光芒。当日,他便给晏品城的人通了消息,责令其,在今夜将圣兽杀掉! 当夜,兽阁里安静无声,白虎正在地上无聊地打滚,晚膳还未到,它无聊地舔着爪子。 “圣兽,您的晚膳到了。” “嗷唔?”白虎翻了个肚皮转过身来,闻声奔了过去,隔着那人的手嗅了嗅食物,高兴地叫了一声,张开了大口,好似要人家将食物喂进它的口中。 便在此时,送饭的内侍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直往白虎的要害刺去! 嗖! 一物从天际凭空而来,正击在内侍的手上,匕首哐啷一声落了下地。 白虎嗷叫一声,反身扑到了内侍的身上,张开血盆大口便咬。谁知内侍也是有两把刷子的,一个翻身避过了攻击,反手为掌,同白虎相缠起来,僵持了一段时间,内侍一掌劈上白虎的腰部,白虎痛嚎声过后就趴地不起了。 内侍捡起了匕首,亮起双眼,又往白虎的身上刺去,但这时一人从天际而落,反手打上了内侍的手掌,双掌相对的一刻,彼此惊讶了一声。 “是你?!” “是你?!” “王爷他……” 砰!话音未落,一人踹门而入,众多侍卫如潮水般汹涌扑入,灯火顷刻通明,将正缠斗的两人照得一清二楚,其中行刺之人竟是新换来照顾白虎的内侍,而另一位全身黑衣短打,黑布遮面,不知何人。 “好大的胆子,竟然刺杀圣兽!抓住他们!”晏殊楼令声未下,侍卫就往那两人合围过去,不想那黑衣人见机不对,早在侍卫冲过来前,凭空一跃,生生撞开了屋顶,脚踏轻功奔了出去,快得连侍卫都包抄不及。 相对之下,那个内侍就逃脱不掉了,他狠一咬牙,正想服毒自尽,这时一位蒙面人突然从破掉的房顶落下,拉着这内侍就要把他往上带。 晏殊楼这次哪还会将人放走,祭出一掌,挥出烈烈掌风,劈向蒙面人的后背。 蒙面人侧身翻过,反手一掌,掌劲强盛,将晏殊楼的掌风逼退了半分,同时他将那内侍朝高处一抛,竟不偏不倚地将人从那破口丢到了屋外。 晏殊楼趁机欺身而上,一掌直打向蒙面人的面门,蒙面人一转身,双掌相对,两人正面迎上。但蒙面人是临时对掌,掌力不足,掌心一滑,晏殊楼的掌劲便顺势拍到了蒙面人的左肩头。蒙面人轻吟一声,狠色从目中射出。 晏殊楼一愣,此人的眼竟细长之至,眼角微微上挑,竟如一只狐狸,阴冷地盯着猎物。趁着晏殊楼出神,蒙面人扬手一挥,一样不知名的东西打落在地,瞬间白烟升起,目再难视,当视野恢复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众侍卫正要去追,晏殊楼却喊了一声:“慢!”众人停下,他微扬起了唇角,冷笑道,“不必追了,本王自有安排,他们逃不掉。” “燕王殿下,那……” 声音未落,便闻四面八方冲来“抓刺客”的响声,晏殊楼皱眉奔了出去,发现宫中许多侍卫不知被何人喊来,人数众多,场面混乱,那逃走的两人更加难寻。 晏殊楼嘴角浮现的冷笑更甚,好一招调虎离山!他脸上表情快速变化,揪着当先冲来的一队侍卫头领,故意喊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卑职方才听到有人喊兽阁有刺客,人手不足,便带人冲了过来。” “混账!也不瞧瞧是何人喊的便冲了过来……不好!”晏殊楼故作震惊,“快去保护父皇!” ☆、第十四章·蒙面 晏殊楼带人冲到了朝临殿,看到天子立时扑了上去,故意拉着天子东看看西看看,假装紧张兮兮地问:“父皇,你可有事!”面色表情认真,惶恐的神情溢于言表,但内心里却是巴不得他父皇出事,死了干脆。 晏殊楼今夜设局捉拿罪魁祸首之事,也是经过天子同意的,只是天子未加入其中,不想还没听到晏殊楼报来的好消息,就见一堆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吓得天子差些大喊“救驾”。 “作甚呢!”天子惊魂甫定,推开了晏殊楼,厉声斥了一句。 晏殊楼神色故作惊慌,又上前去拉过天子左看右看:“父皇,你无恙否!” 天子狐疑不浅:“朕好得紧,这是作甚!” 晏殊楼松了口气,抚着心口,揩着一头的冷汗道:“父皇你无事便好!方才儿臣在兽阁布局引蛇出洞,不料对方竟使计引来了宫中的大批侍卫。儿臣担忧是贼子调虎离山,欲行刺父皇,便急忙赶了过来,而今看父皇无恙,儿臣也放心了。”他又吁出一口气,将关切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天子蹙着眉头看晏殊楼的表情,好似非要从他脸上发现一丝做戏的模样,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一点痕迹。莫非他是真心关心朕的安危? 看着眼前这都比自己高的孩子,天子紧绷的面容松动了,自己是有多少年没认真看过他了,如今细细一看,方发现随着时间推移,这孩子的眉目间愈发有贤妃的样子了,自己可是忽略他太久了? “父皇……”晏殊楼好似方发现自己的失态,立时整了整衣衫,恭敬地弯身退下,“儿臣失态了,请父皇恕罪。 “无妨。”天子表情依旧严肃,但眉目间却带了几分柔和,“可有查出蛛丝马迹?” “儿臣无能,让贼子跑了,请父皇恕罪。”晏殊楼扑通一声跪下,认真地请罪。 天子却未怪责,将人虚虚扶起:“非你之过,事情总有水落石出之时,起罢。” “谢父皇!” “若无他事,便退下罢,嗷唔之事急不来,你……也切莫累着了。” 晏殊楼猛地抬首,眼底散出了光亮:“父皇,你……”他话语一哽,又跪下给天子深深地磕了一个响头,“谢父皇!” 看晏殊楼的一举一动,天子的心也跟着涩涩地抽动,他挥了挥手,叹道:“下去罢。” “是,儿臣告退。”他从府上揪出的探子口中得知,天子虽疑心过重,但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晏品城之所以得宠,便是因他表面功夫做得好,知晓如何挑天子的软处去讨好天子,因此晏殊楼若想得到天子的宠爱,便得学会做戏。 另一厢,在晏殊楼告退回府的档口,逃出宫的蒙面人提着那内侍,几个起落,落在了城东的一处豪宅外。 “你……究竟是何人!”看到那处豪宅,内侍惊讶地打开了蒙面人的手,尖细的嗓音竟变作了纯正的男声,原来是个假的内侍。 蒙面人细长的眼斜斜睨向假内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从眼底射出,他没有说话,三两下点住了那假内侍的穴道,拎着他就利落地翻入了宅内,直奔正堂而去。这一路过去,惊得侍卫大呼刺客,灯火依次通明,瞬间照亮了整座大宅。蒙面人在正堂面前落定,不言不语地丢开了假内侍,冷脸看着围上来的侍卫,刻意压低的声音冷得空气降了几度:“六殿下,你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这座豪宅正是晏品城的私宅,他虽未及弱冠,未在皇宫外盖府,但多年来靠官吏的贿赂,贪了不少的银子,银子无处可用,便用在这城东盖宅了。而天子又宠他,想到他已将及冠,心定是野了,故对其常常偷出宫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晏品城闻声后觉得怪异,端着小心走了出来,同蒙面人相隔了数寸:“你……你是何人!” “与其问我是何人,不如问你的人做了什么好事。” 晏品城目光下掠,看到假内侍还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假内侍一凛,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就现出了一张晏品城熟悉的脸:“王竟,你穿的这身作甚!” 王竟连滚带爬地起来,心里一个咯噔,料想事情有变故,于是把自己今日得来的刺杀白虎令道了出来,晏品城听后大惊,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本殿何时说过此话了!贺朝呢,给本殿滚出来。” 贺朝到来,闻之面色大变,忙说自己不知此事,是王竟胡乱冤枉。 便在这混乱的档口,一黑衣人从天而降,跪倒在晏品城的面前,原来他便是晏品城派去保护白虎,并在今晚阻止了王竟刺杀之人。他当场指出王竟违抗王命,刺杀白虎,使得王竟百口莫辩。晏品城一气之下,将王竟给杀了,令人将其尸体丢出去。 将王竟处理干净了,晏品城这方发现蒙面人一直杵在原地观望,登时脸色一变:“你究竟是何人!是敌是友!” 蒙面人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晏品城:“我来是同六殿下做个交易的。” “做交易?无缘无故,本殿为何应你!” “便凭我一份真诚。六殿下是聪明人,想必知晓,今夜王竟若未被我带出,会有什么后果。” 晏品城打了一个寒噤,若是王竟被天子所抓,供出自己,那自己便危矣:“晏!殊!楼!” 第9节 “看来六殿下已经明了了,不必我再多说。其实我同殿下你的敌人一致,你何不考虑同我合作呢。” 晏品城强收起怒气:“你是何人,本殿为何要与你合作!”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是否有心对付敌人。我敢说,殿下听了我的计划后,定十分乐意同我合作的。” “你便不怕本王将你杀了!” “我是抱着诚心而来,也望六殿下诚心相待,不然我不会如此涉险,但若六殿下不义……哼,我既然能从皇宫安然逃出,那么从此处逃离也不是难事。” 晏品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时贺朝上前来低声附耳了几句:“殿下,此人能力不俗,既然有此信心,定是有过人之能,不妨先试探试探。” 晏品城面色稍霁,对着蒙面人道:“你待如何?” “不如我们私下相商。” 晏品城看了贺朝一眼,贺朝点了点头,屏退了周围之人。 “你究竟是何人。”入了正堂,对上那双狭长的双眼,晏品城打了几个寒噤。 那人冷笑一声,慢慢地揭下了面纱。 “你是……”顿了半晌,晏品城脸色微变,“是你?!” . 翌日,晏殊楼上朝时,总感觉到有一股视线凝着在自己身上,盯得他后背发麻。他顺着感觉而走,便同晏品城的视线对上了。 晏品城忙错开了目光,但嘴角的那抹讽笑却逃不开晏殊楼的眼睛。 昨日捉拿白虎的罪魁祸首失败,怪不得晏品城今日心情如此之好,还得意地嘲讽自己。 晏殊楼轻蔑地一哂,完全不将他放在眼底,他多的是办法对付晏品城,便让晏品城得意一时罢。 天子今日心情并不大好,许是因伤害白虎之人迟迟没有抓到,在朝上明里暗里地暗示了他们一番,要求其尽快找出凶手。 晏殊楼却心情愉快地回了府,把杜明谦从房内拎了出来,高兴地蹭来蹭去:“铭玉,今日我开心!” “王爷今日为何如此开心?”杜明谦疑惑不已,“昨日不是未抓着伤害圣兽之人么?” “嗤,怕什么,多让父皇的人忙活几日,至于抓伤害圣兽之人么,我早有安排。” “王爷,有密信!”声音方落不久,莫聆赶至,躬身将密封好的信呈给了晏殊楼。 抽出密信一看,晏殊楼的嘴角扬了起来:“铭玉你瞧瞧!” 杜明谦接过,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一遍,原来这封信里说的,正是昨夜蒙面人带王竟入了晏品城私宅后发生之事,在信的末尾,注明了一个小小的“七”字:“这是何人?” “暗七。”晏殊楼得意地挑眉解释道,“我安排在晏品城身边的暗卫,他明面上是帮晏品城做事,暗地里却是我的人。”经由晏殊楼一番解释,原来这暗七便是昨夜救下嗷唔的黑衣人。 “王爷考虑得如此周全,果真厉害。”杜明谦诚心地拊掌,替晏殊楼高兴,“臣佩服之至。” “铭玉,你竟然会夸我。当真是难得!”晏殊楼高兴得眼都弯了,“不过,我不会因你夸我而感激你的!” 杜明谦一笑,方在内心腹诽着自己也没期望他感谢时,晏殊楼的唇就压到了他的唇上,吧唧一声,特别响亮。 “我只会赏你!” ☆、第十五章·死尸 杜明谦怔怔地点上自己的双唇,温热的温度还留在唇上,带着晏殊楼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轻轻一抿,好似还能尝到桂花的味道。 “王爷,你不必如此主动的。” 晏殊楼挑衅地挑起了眉头:“我亲自己的王妃还不得了?” “自然是可以的,”杜明谦坏笑着点了点晏殊楼的面颊,“只是王爷脸皮子太薄,亲人了还脸红呢。” “谁……谁脸红了!”晏殊楼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打开杜明谦的手,红着脸就走了。 将人惹恼了,杜明谦不敢妄言,追了上去握住了晏殊楼的手,笑着按了一按:“是臣胡言了,王爷切莫生气。” 晏殊楼别扭地甩开了杜明谦的手,杜明谦的手好似带着一种烫人的温度,一摸上,就烧得他全身都热了起来:“你拉着本王的手作甚!本王还未消气,不准拉。” “咦,臣的手怎么不听使唤了,”杜明谦坏笑着将自己的手指往晏殊楼指缝里挤,“不好,臣的手喜欢上王爷的手,松不开了,王爷你说咋办? ” “本王宽宏大量,不同你……的手计较!”晏殊楼本还想将人推开的,但听了这声,心花怒放了,他的指节稍稍松开,使得两人十指相扣,“抓好了,不然一会儿不见了人,就别怪本王丢下你了。” “是,”杜明谦拉起两人的手,一个翻转,把晏殊楼的手扣在了手里,“臣遵旨。王爷,这是要去何处。” 晏殊楼一顿足:“出外找尸体。” 要找的尸体,自然是王竟的。昨日王竟被晏品城杀死,尸首不知丢向何处,暗七未免自己行踪被人发觉,也不敢去找,只给晏殊楼通风报信。 但京城何其之大,一具随意乱丢的尸首,岂是如此容易被人找着的。晏殊楼先是派人去找,后不放心,又带着杜明谦到了官府,私下问了一声,并未听到有人报案,又到大街小巷寻了一遍,都不见王竟的一根头发,最后只能作罢,交由手下去寻。 晏殊楼垂头丧气地把自己脑袋枕在杜明谦的肩头,灰心地叹气:“铭玉,找不着,好烦躁。” 杜明谦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了几句,心念一转,鬼使神差地就问了出口:“王爷既然心情不佳,不如同臣去一处地方罢。” “什么地方?” “湖心亭。” 原来京城当真是有湖心亭一景的,只是此处偏僻,周围的高树如张开了怀抱般展开了叶脉,成片的茂盛树叶把不大的湖心亭围在了中央,只有走近了,方能看到湖心亭一方亭檐。 “幼时,湖心亭周围的树,还未有如此蓊郁,那时可空了,往来的人也不少。只是日久天长,这儿的树愈发茂盛,成为蛇鼠出没之地,久而久之,便罕有人来往了。它能存在如此多年,也甚是不错了。”一片绿叶随风扬到了湖心,荡开了圈圈的漪澜,杜明谦静静地凝望着,出神地自言自语。 飞檐之上的雕花,已经失了当年的风韵,古老的亭子,经过雨打风吹,已经破旧不堪,只有临近湖面上的乐坊还唱着幽幽古韵。 晏殊楼的心在这风中平静下来,望着湖水怔怔发呆:“你原先同我提过湖心亭之事,究竟是什么事。” 杜明谦目光深幽地凝注在晏殊楼的脸上:“你当真不记得?” “记得什么?”晏殊楼很奇怪,这是杜明谦第二次问他记不记得了,究竟什么事情,需要杜明谦屡次问他记不记得。 杜明谦眼中波光潋滟,随着湖面圈圈漪澜的荡开,拉开了长远的记忆:“我五岁那年,同我父兄出来此处赏景,结果那时我调皮,一不小心,摔了下去,”他伸手指向那片宁静的湖泊,眼底逝过了痛意,“那时的湖水还未有如此地宁静,我不识水性,落下去后慌张乱划,结果父兄还未救急,我便往下游冲了过去。那时的水很冷很冷,我甚至至今还能感觉得到水漫过我头顶的寒意。” “后……来呢。“晏殊楼哽住了,愣愣地看着杜明谦。 “后来臣被救上来了,”杜明谦化开了一抹笑意,“不然臣今日怎会出现在这儿,只是这过程太过艰辛,臣因为害怕许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臣睁开眼,便见到一个与臣同岁的男娃,同臣说……” “啊!这……死尸,死尸啊!” 凭空一记惊叫,将杜明谦的话打断了,晏殊楼皱皱眉头,看杜明谦的视线也转到了来声处,只得放弃让杜明谦继续说下去。 那具死尸正在湖畔,随着湖水拍打,缓缓往岸上漂浮。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去,死尸被围得看不到了。 “王爷可要去瞧瞧?” “去,当然要去!不过……”晏殊楼皱皱鼻头,“你不许接近湖边。” 感心晏殊楼对自己的关怀,杜明谦笑开了颜:“不接近,若是我掉了下湖……” “你是我王妃,我会救你!” “那最好不过了,”杜明谦坏笑地看了远处一眼,“其实……臣现今识水性。”说着,就丢下晏殊楼,先一步跑向死尸那处了,徒留下晏殊楼一人在他之后发愣。 “该死的!杜明谦,给我回来!” 拔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晏殊楼抓住了杜明谦的手:“别乱跑,一会儿丢了怎办。” “王爷舍不得丢臣的不是?”杜明谦调侃了一句,转首看死尸去了,这死尸似乎经过了一夜的湖水浸泡,有些浮肿了,面目有些发皱,模样看不大清。 晏殊楼蹲了下身,从怀中取出锦帕裹手,在那死尸脸上扒了几下,越看越觉得有些面熟,但对于此人是否是王竟,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王爷可是认出了此人?不如唤人来帮你查查。” 晏殊楼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不久,有人将此事报了官府,官府的人谨遵晏殊楼的指示,将人抬入了衙门,唤仵作给人检查尸首,并依晏殊楼的指示去城东豪宅附近调查此人的来历。而杜明谦则根据仵作的解释,以及自己的观察,依照着死尸的模样轮廓,大致画出其原来的相貌,给了晏殊楼看。 晏殊楼沉默不言,越看这画像,越同昨日刺杀嗷唔的内侍相像,但现今却无证据。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官府之人来报,经由调查问话,死尸正是城东豪宅的王竟。 眼见事情有望,晏殊楼急忙让官府之人带他去见证人,几经问话,确定了人证物证,证实了王竟的身份,他朗笑一声,拉着杜明谦就走:“铭玉,走,我们进宫去!” 叮嘱加威胁地要求官府之人不许将此事张扬,晏殊楼拉着杜明谦风风火火地抄小路往皇宫而去。 得了天子允诺进了朝临殿,他拉着杜明谦就是一个大礼,开门见山地道:“儿臣有要事禀报,请父皇见谅。儿臣已经寻到昨夜刺杀圣兽之人!” “嗯?”天子猛地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双眼亮起了些许明光, “你所言非虚?你可知查刺杀嗷唔之事,已经出了不少的岔子。” “正是因出了不少的岔子,儿臣方不敢妄言,”晏殊楼禀明道,“儿臣期望父皇能再信儿臣一次,此次儿臣定当全力捉拿伤害圣兽之人。” “刺杀嗷唔之人,你不是已找着了么,怎么还不拿下!” “找是找着了,可惜是个死人,”晏殊楼咬牙切齿地道,看天子面色阴沉,忙加了一句,“但儿臣已经知晓此人背后的主子是何人!” “哦?是谁。” 于是,晏殊楼将方才官府探出的消息,添油加醋地道了出来,句句皆在认定,这死尸便是刺杀圣兽的王竟:“儿臣查明,此人乃是城东一富贵人家的奴仆,但这富贵人家是何人,请恕儿臣目前还未查清,父皇……” “查!”天子拂袖站起,脸色阴沉得可怕,“给朕查个清清楚楚,究竟是何人胆敢生出这等伤害圣兽的谋逆之心。” “是!儿臣领旨。” 晏殊楼是笑着离去的。他知晓,他多疑的父皇不会完全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定会派人去查,但没关系,他早已布置好了一切。这一次,他一定会用王竟来做文章,慢慢将晏品城端掉。 ☆、第十六章·惩罚 几日后,一道晴天霹雳的消息在朝中炸了开来。晏殊楼得蒙圣恩,带天子钦点之人顺着王竟的尸首查了下去,查到了城东的那处豪宅,发现这座豪宅坐地宽广,内里陈设样样金贵,一看便是有钱人家。天子听闻此消息,默不作声,挥手让晏殊楼暗地里再查清此豪宅究竟为何人所有。于是,在晏殊楼的刻意引导下,天子的人顺藤摸瓜,查出了豪宅的主人,竟然是晏品城!天子勃然大怒,晏品城一未及弱冠的皇子,哪儿来的银钱去置办如此大的豪宅,即便是他的娘家代代为官,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俸禄去购置大宅。 天子当场发难,要晏品城一个解释,晏品城吓得跪地磕头,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言道自己从不知此事,他从未购置过如此大宅,还望天子明察。天子的火气一上来,什么话都听不入耳,若此豪宅当真为晏品城所有,那他得吞了多少的银钱!若是他将这些银钱用于招兵买马的话,那岂非将天下大乱! 天子多疑,最忌讳自己的孩子上行下贿,生出叛逆之心,因此在自身利益面前,哪怕是自己的亲儿也得让步。于是天子大手一挥,将晏品城软禁宫中,其母被贬为昭仪,查封其私宅。而在众人怔愕天子雷厉风行之时,震惊的消息接连传出,原来在查封之时,天子的人手竟在晏品城这座私宅内,找到了用以施行巫蛊之术的器具,还有数个被针扎的小人,而这咒术的施加之人,竟然是杜明谦! 晏殊楼听闻此消息怒气冲天,言道原来当日成婚时杜明谦突然晕倒,近日还有人风传于杜明谦不利的消息,俱是晏品城所害,立时当场质问被带过来的晏品城,为何要如此陷害杜明谦。天子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无论晏品城害杜明谦是何用意,归根结底,杜明谦乃是他金口赐婚,晏品城如此作为,那是在挑衅他的尊严。 晏品城被样样列出的证据堵得百口莫辩,只有不住地跪地求饶,祈求天子明察,晏殊楼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火上浇油地说道,晏品城在圣兽受刺之日还同他说,要派人去保护圣兽,指不准他是以保护圣兽为名,杀圣兽为实。 晏品城咬碎了牙,瞪着晏殊楼的眼底冒出了火光,连忙说自己并未说过这话,晏殊楼却说当日在场不少人都听见了他这话,于是,在天子的恩准下,他将一些早已被他收买的人招了进殿,那些人一致口径指明是晏品城亲口说明的,还有人说他听到晏品城在暗地里做了手势让他手下将圣兽杀掉。 所有证据均指向晏品城,论他晏品城平日里如何同朝中人交好,也无人敢在这等时候出面,替他说一声好话。于是,晏品城在无法替自己辩解的情况下,再次被天子软禁宫中,而其母受其所累,被降为婕妤,其母的娘家也不得不接受御史台的盘查。 看着晏品城哭嚎着被人拖走,晏殊楼心底是止不住地畅快,过不得半把月,便是晏品城的及冠之礼,依照前生,他的父皇会给晏品城赐封亲王,食邑万户,赐封京城最富庶之地作为他的王府,而他母妃也一同受赏了黄金百两,绫罗绸缎百匹,成为后宫众人艳羡之人。而今,晏殊楼给他安排了这么一出,估摸着这亲王是封不成了,若是天子狠心,完全可给他封一个普通爵位,赶他去西北的荒凉封地。但晏殊楼却知,天子的怒气不过一时半会,过不得几日,天子便想起晏品城母子的好了。而晏品城他外家的势力可硬着,定是有法子帮晏品城脱罪的。 撇去同晏品城的恩怨不谈,晏殊楼也不得不承认,这两母子有十分厉害的玲珑手段,一张嘴好似抹了油一般,见谁人都能圆滑地说出几声贴心的话,做出几个贴心的动作,将人心收服得服服帖帖的,所以天子宠他们俩,并非没有道理的。相反,晏殊楼能得宠一时,不过是沾了他娘贤妃的风罢了。 第10节 他娘贤妃同德婕妤是两种极端的性子,他娘温婉尔雅,是璟朝大部分女子的普遍特征,而相比之下,德婕妤却是性情火爆,外热内温,尝腻了温柔似水的柔情,偶尔尝尝火辣辣的滋味,也是别有风趣。德婕妤也是深知天子对她奇特的喜好,方能如此稳地抓着天子的心。 如是一想,晏殊楼方扬起的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好不容易弄倒了晏品城,若是他东山再起,自己岂非又得受气。不过说来,这一些事情似乎太过容易,总感觉好似有一双手在背后帮助自己一般。更让他疑惑的是,他的人称,他们只在晏品城的私宅内放了扎针小人,并未放巫蛊之术等物,那这些巫蛊等物是从何而来,莫非,晏品城当真有此害人之心?! 想到这个,晏殊楼火气又冲了上来,差些就要踹开眼前晃来晃去的百官,让他一路畅通到晏品城的面前,揪着他暴打几下。幸好他理智地将自己的怒气压了下来,哼了几声,拂袖回府去。彼时他还不知,这巫蛊之物是杜明谦着人放的。 另一厢,被带回寝宫软禁的晏品城,咬碎了牙,一被关入宫内,就拂袖扫掉了一桌子的瓷器,却还不解恨,逮着身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内侍,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该死的晏殊楼,我饶不了你。”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内侍不敢还手,只能在地上翻来滚去地躲避,喊得越是撕心裂肺,越是激起晏品城的虐待之心。 晏品城的火气已经冲了顶,越打越凶,直将人打到断了气了,方将人丢开,狠狠地踹了一脚:“将他丢出去!” 旁边伺候的内侍不忍地偏过头去,哆嗦着手,小心地将人拖走了。 但晏品城怒气未消,正欲再打人出气时,外边宫人一声长报,原是他的母妃到来了。 晏品城一喜,似乎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见着自己母妃的衣角就扑了上去,抱着母妃哭诉。 德婕妤是个火爆脾气的,一上来就是对着晏品城一个耳光:“竖子!你瞧瞧你做的好事,连累了我们一家子!” 晏品城捂着脸,咬了咬牙,不敢吱出一声,生生受了两个耳光后,德婕妤的气也消了大半。瞥见晏品城红着的脸,德婕妤歉疚心起,摸着他的脸痛心地道:“儿啊,打在你身痛在娘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品城一下子就溃了防线,将来龙去脉道出,直说自己冤枉。 “这……那害圣兽之事……”德婕妤压低了嗓音,小心地问道,“果真是你所为?” 晏品城的下唇咬得发白,点了点头:“贺朝同我说,可用此法陷害晏殊楼,动手的人均是孩儿的亲信,做事绝不会留痕迹,母妃您瞧,晏殊楼都查不出蛛丝马迹,可知孩儿的亲信做得有多利落了。谁知晓,竟然在这最后的档口,晏殊楼反将了一军!母妃,你足智多谋,快帮孩儿想想法子罢,若再这般下去,过段时日孩儿及冠,连个王爷都封不成了,这不是给您丢脸么。” “你还好意思说丢脸!”德婕妤又是一掌掴了过去,“你将我们的脸都丢尽了!现今圣上查到你外祖父的头上了,若是被他发觉你外祖父这些年贪的钱……哎哟不成,这事儿得赶紧找个人帮你顶罪才成!” “母妃,这档口,谁人会替孩儿顶罪啊!”晏品城急了,“孩儿连这门都出不去。” “现今你外祖父正被圣上的人盯着,本宫也不好帮你联络他。你想想,在宫中有何亲信可帮你的,母妃定帮你将话带到。” “什么狗屁亲信,大难临头就各自跑了,孩……等等,”晏品城双眼一亮,突然那想到了那一日的蒙面人,嘴角顷刻扬了起来,“孩儿想到可让谁相助了!” . 当日,燕王妃听闻六殿下使巫蛊之术害他之事,气急攻心,病倒在床。而燕王心挂爱妃安危,守着爱妃寸步不离,废寝忘食,天子感念其恩义,给其放了数日的假,让其好生留待家中,照顾爱妃。 因而,为了养病,我们的燕王妃就被燕王殿下勒令不准下床了。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燕窝粥,杜明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自己身体虽然不好,但还不至于听了一点消息就会病倒在床不起,更何况那消息还有自己伪造的份。可晏殊楼为了能偷得几日闲,硬是要他乖乖地躺在床上,假作病倒之态。于是,他便成了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日日享受燕王照料的人了。 “王爷,汁滴落了。”杜明谦轻轻伸指戳了戳那端着一勺子燕窝,却在笑着出神的人。兴许是对晏品城的下场幸灾乐祸,打从晏殊楼回府后,笑意都没停过,好端端的一个人都笑成个傻子了。 “啊?噢……”晏殊楼回神,将那勺子搁碗边蹭了蹭,往杜明谦的嘴边喂去。但一双眼游移四方,手都偏离了杜明谦的嘴巴,还不自知。 “王爷,你笑得唾液都流下来了。” 唾液?晏殊楼的脑中瞬间浮现了一幅场景:他双手捏拳,对着晏品城那惹人厌的脸蛋狠狠地挥上几下,打得他鼻青脸肿,唾液横飞…… 杜明谦无奈,他不来就己,只能自己就他了,于是他伸长了脖子过去,够上那勺燕窝。 谁知,晏殊楼想得兴起,这手仿照着出拳的姿势左右摇摆起来,燕窝没让杜明谦吃着,汁倒流了一被子。 “……王爷,回神了。” 回神?不成,得打得他回不了神才成! “唉……”看晏殊楼的心都不在自己上了,杜明谦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碗燕窝,将他还留在空中的手掰了下来放好。 瞅了瞅手里这还剩大半的燕窝,杜明谦不饿,不大想吃。想到晏殊楼喜欢吃燕窝,他便细心地把自己用过的汤匙,就着案几上的茶水反复冲了几遍,再拿丝绢擦了干净。洗净后,他舀起了一勺的燕窝,坏笑着往晏殊楼的唇边送去:“王爷,乖,张嘴。” 张嘴?对,还得打得他张嘴大喊救命才泄气!哈哈哈……唔…… 趁着晏殊楼大笑,杜明谦连忙把那勺子燕窝塞进了他嘴里,晏殊楼只是怔了怔,但并未回神,还咂舌地舔了舔。 “来,再来。” 再来?!好你个晏品城,竟然还有气力站起,同我再来,那我便不客气了!喝!唔…… …… 于是,杜明谦就这么一勺一勺地把燕窝塞进了出神的晏殊楼嘴里,一碗见底后,晏殊楼方回过神来。 “铭玉,你那么快便吃完了?!” “……”杜明谦默默地看了眼晏殊楼嘴边的水渍,将碗放下了,“是啊,我肚饿了,吃得快了些。” “那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必了。”他可不想再喂晏殊楼吃一碗。杜明谦抓住了晏殊楼的手,看他嘴角悬着的水珠甚是不顺眼,一顺手就将其揩了去,“王爷你先擦擦嘴罢。” “擦嘴?”晏殊楼擦了擦,还舔了几舔,“怎么我的嘴巴是甜的……”他一顿,古怪地扫了一眼杜明谦的嘴巴,看得杜明谦毛骨悚然的,以为自己偷喂他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铭玉,你越来越坏了!”晏殊楼勾起了唇角,竖着手指,朝着杜明谦坏笑地点了点。 “什么?” “还不承认,方才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不就喂他吃了碗燕窝么,至于笑得这么古怪么。杜明谦后脊一凉,看晏殊楼凑了过来,心虚得将头微微一仰:“臣……什么都没做。” “还说没做!铭玉,没想到你脸皮也挺厚的!” “什……什么?” “还不承认,你方才偷偷亲了我是不是!” 王爷,你的脸皮敢再厚些么! “……是。” ☆、第十七章·怀疑 晏殊楼心情一好,盯着杜明谦的嘴巴看了半晌,铭玉亲我了,我也得礼尚往来才成。于是,双唇一抿,就往杜明谦的嘴巴凑去。 “王爷,”杜明谦身子一侧,坏笑着把倒在他怀里的人抱着,“小心些。” 晏殊楼红着脸从杜明谦的怀中探起头来,瞪了他一眼:“铭玉,为何你总是避开我。” “哪有,”杜明谦眼珠子一转,几分受伤的表情便腾在了脸上,“王爷冤枉臣了。” 晏殊楼上下盯了杜明谦一眼,看这燕窝也吃了干净,没啥乐趣了:“趁着今日我无事,我同你回娘家看看罢。” 杜明谦忽然想起了上次兄长的那封信,虽然经过多日观察,晏殊楼并未为难兄长,但心结却是结了,便找借口道:“不了,臣今日有些不适,还是不去了。” “铭玉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臣……心口有些疼……” “我帮你揉揉!” 一个大爪子就这么往杜明谦的胸口摸了上去,偏生晏殊楼还不觉得廉耻,认真地给杜明谦揉了起来,好几次刮到了杜明谦的红点子上,引得杜明谦抽气连连,立时一巴掌打开晏殊楼的手。 “王爷,”杜明谦喘着气整了整衣衫,“你不必如此主动……” “你是我王妃,不主动照顾你怎么行!”说着,晏殊楼的爪子又按了上去,杜明谦一翻身下了床,抖抖衣衫道:“王爷,臣的身体突然恢复了,我们回娘家罢。” …… 临出门前,晏殊楼换了一身紫色的缎子衣袍,上绣祥云团,袍边滚着金色纹线,一看便觉贵气。相比而言,杜明谦的却简单得多,一袭普通的白衣,上边银线勾着雅致的竹纹,雪白的滚边显得人温文尔雅。 晏殊楼揪起杜明谦的衣裳瞅了又瞅:“改明儿让裁缝师父给你做几件新衣,都嫁给本王了,还穿得如此朴素,走出去都让人笑话。” 杜明谦摇首婉拒:“不了,朴素也未尝不好,说明王爷节俭。” “屁话多,让你换你便换,有何意见么?” “……不敢,谨遵王爷的令。” “这还差不多,走了。”也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晏殊楼就把杜明谦的手抄在了手心里,拉着他上马车去。 燕王爷突然要带着王妃回府,让毫无准备的杜侍郎一家炸开了锅。蒋氏一惊,赶忙唤下人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生生在半个时辰内,将府上杂乱的东西整理得有条不紊,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茶具都换上了上次回门时,晏殊楼赞不绝口的新具。 晏殊楼扶着杜明谦下了马车,打量了一下杜侍郎府,不悦地蹙蹙眉,上一次来还未能看得仔细,这一看方发现这儿有些年久失修,一些砖瓦都旧了,墙上的漆都脱落了不少:“我平日的开销不大,攒了不少的银钱,改明儿你去账房支点银钱,将你们府修缮一下。不然王妃的娘家如此寒酸,别个人还以为我亏待你们呢。” “这怎么可以,”杜明谦婉拒道,“这是王爷的积蓄,臣怎么能用。” 晏殊楼撇了撇嘴,招手唤了莫聆下来,叮嘱道:“听见我方才说的了么。” “某已知晓,一会儿回府后,某便去办,定将杜侍郎的府修葺一新。” “嗯,这还差不多。瞧瞧,人家多灵活,你就一个死脑筋。” 杜明谦无奈一笑,晏殊楼的钱他哪敢用,若是哪一日晏殊楼对他的心冷却了,让他把钱还回去可怎办。 拉着杜明谦的手进侍郎府时,杜侍郎一家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着人,杜侍郎忙挂上了笑容,给两人行了一个大礼,把人往里迎去。 到了正堂,杜侍郎招呼着晏殊楼就坐,晏殊楼先将杜明谦扶坐得稳了,方撩袍下坐。香茶奉上,晏殊楼同杜侍郎一家子天南地北地谈了起来,他说得兴起,杜明谦都说不上话,后来想到杜明谦同他们定有许多体己话说,晏殊楼很识趣地站了起身,说自己想出外逛逛杜侍郎府,杜侍郎忙说相陪,晏殊楼却挥手让其留着,陪杜明谦说说话。 为免将堂堂王爷晾在那里,杜侍郎给杜御恭使了个眼色,杜御恭便上前去陪同晏殊楼了。 “大哥,我……”晏殊楼顿了一瞬,发觉好似又没什么话同这个不苟言笑的杜御恭说,转首又看别的去了,“没什么。” “嗤。” 微不可闻的哂笑,逃不出晏殊楼的耳朵,他眉心一蹙,侧首一望,顿时大骇。 一双狭长似狐的眼睛,微微眯起,三分阴冷七分不悦,一张脸板得老直,线条绷紧得好似一蓄势待发的猛兽。 而这双眼,晏殊楼何其熟悉,正是嗷唔被刺当晚,将王竟救走的蒙面人所有! 晏殊楼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阴冷一笑,想到当时蒙面人的左肩受了他一掌,于是他故意大幅度地折身,一巴掌拍到了杜御恭的左肩之上,只见杜御恭呼吸一重,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但脸色却是不变。 晏殊楼双眼一眯,笑得诡异:“大哥,不知你对现今朝廷局势有何看法。” “臣不敢妄言。”杜御恭答得言简意赅。 晏殊楼哂笑,又着力拍了拍杜御恭的肩头:“大哥在朝中如此多年,一双眼定是看得仔细的了。璟朝自武帝以来,崇文尚武,文武兼修,但这几年开始,天子开始向武艺方面倾斜,培养皇子皆以武艺为主。大哥你以为如此现象是好是坏?” 杜御恭呼吸不可抑制地一沉,将脸部线条绷得更紧,抿紧唇从齿缝中挤出一声:“臣一介文人,并不知这其中利害。” “一介文人?”晏殊楼假作震惊地倒抽口气,“原来大哥不会武么?前段时日,我见铭玉意外使出了几个招式,还以为你同他一样,秘密学了武呢!” 第11节 杜御恭的脸色微微一变,铭玉会武之事,竟然被晏殊楼发现了? 双眼一眯,晏殊楼看到杜御恭眼中的迟疑,更是笃定了杜明谦会武的事实:“大哥?” 杜御恭打个激灵,调顺了呼吸道:“王爷怕是误会了,臣同臣弟均不会武,尤其是臣弟,体弱多病,焉会是习武的料。” “是么?”晏殊楼眼中盛满了怀疑,“那我那一日亲眼所见,又是何回事!” 杜御恭绷紧的脸撑不住了,咬牙道:“兴许是铭玉见到王爷练武,偷偷学上了几招罢。王爷,若是铭玉有何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得罪?这倒不会,我宠他还来不及呢!”晏殊楼一笑,转口道,“说来,前段时日我布下一局,意图围剿一只耗子,谁料这耗子厉害得紧,竟然被其同伴救了,我派了数人去寻,都寻之不着,狡猾得很。大哥你说这耗子我该如何抓的好。” 杜御恭沉默地低下了头,导致他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臣不知,还望王爷明示。” “简单!”晏殊楼拊掌一笑,“这耗子已经受了伤,跑不远了!我只需跟着它的血迹,寻到它的窝点,将其一锅端了,这下不便成了么。大哥,”他笑着又将杜御恭的肩头一拍,听他呼吸沉重,更是笑得欢了,“你说,这耗子若是知晓自己所为,给其一窝耗子带来灾难,它会不会出来自首呢!” “不会,”杜御恭斩钉截铁地道,“耗子并非人类,焉会出来自首。再者,”他顿了一瞬,眼中波光流转,三分讽笑七分自信,“耗子如此之多,王爷又焉知哪知耗子是你所寻的呢?即便凭借血迹去寻,您也无证据证明,这血迹是被王爷所伤而留下。 ” 晏殊楼双目一瞪,诚然,他并无确切的证据证实那一日的蒙面人是杜御恭。看杜御恭眼底写满了自得,顿时气结,他双唇一张就要发难,这时身后一声温柔的呼唤,让他的气都吞进了肚里。 ☆、第十八章·陪睡 “王爷,您在这,让我好找。” 循声一看,竟然是蒋氏,晏殊楼的脾气也发不出了:“娘。” 这声娘着实是出自心坎里的,蒋氏一听,什么地位有别,不宜唤娘的话都说不出口,反而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好孩子。”说完,两人也愣了。 蒋氏是对自己如此逾礼而惊愕,而晏殊楼却是回忆起了过往,以前他母妃也常常这么摸着他的头叫他一声“孩子”。勾心斗角的皇宫之中,他同他的母妃是少有的母子情深。只是可惜他母妃年纪轻轻便走了…… 趁着晏殊楼出神,蒋氏给杜御恭使了个眼色,杜御恭便悄悄地离去了。方才蒋氏担心杜御恭不会说话,惹恼了王爷,便丢下了杜明谦赶了过来,不巧正看到两人之间电光火石擦得正热,赶紧过来救人了。 蒋氏将一样东西送了出来,慈爱一笑:“这是我前几日绣的,正打算今日让同敬送过去呢,王爷您便来了。” 蒋氏的手不如贤妃保养得好,一双手上或多或少长了一些茧子,平添几分沧桑。盛在她手心里的是一个香包,对见惯绫罗绸缎的晏殊楼而言,绣工有些粗糙,有些线还缝歪了,但在一针一线中却沁满了用心。 “手艺不好,还望王爷切莫见怪。铭玉以前总睡不好,我便给他绣了这香包,放些安眠的籽儿,给他戴在身上。王爷金贵,所用所需定是不差的,我也不知能送什么,就只能绣绣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给王爷了。” 晏殊楼双手接过,放鼻尖里闻了闻,只觉一股淡而温的清香从绣包里溢出,在鼻尖团团绕绕,顿时让人心口舒畅,睡意上涌。 “好东西。多谢。” 看晏殊楼笑颜眉开,显然忘了杜御恭,蒋氏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王爷喜欢便好,这……”蒋氏揪着手里的丝绢,欲言又止,“同敬他……” 晏殊楼一怔,这方发现杜御恭已经走了,睨了眼心虚的蒋氏,他也不好发脾气,挥挥手道:“无事,方才我不过是同大哥聊聊政事。” 蒋氏暗吁了口气:“王爷不计较他便好,这孩子心直口快,他若是有何做得不对之处,请您告知我,我定好好地罚他。”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对不对的,只要他念在同是一家人的份上,不做些出格的事情,我便不予追究,若是他……” “不敢不敢,”蒋氏急着道,“我稍后定去教训教训这小子!” “嗯。”晏殊楼撇撇嘴,此事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他也想放过杜御恭,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三来他也想给杜御恭提个醒,让杜御恭明白,他们可是一家人。于是,将此事抛诸脑后,他转口道:“娘可会做桂花糕?” . 另一边,杜御恭在冷着脸离去后,他秘密收到了一封书信,拆开一看,冷笑瞬间扬在了唇角。将信一攥,他默默地把信烧掉了。却不知,这一切,均被站在窗外的杜明谦看在眼底。 当日,蒋氏将晏殊楼留下一块儿用膳,晏殊楼推却不得,只得允了。蒋氏还亲自下厨给晏殊楼做了一餐好饭好菜,为了照顾晏殊楼的口味,还特意放得味道重了些。蒋氏的手艺不比王府的大厨,但久未吃重口味菜的晏殊楼,却觉得味道十分的对口。 他吃归吃,也不忘给杜明谦夹几道菜,而杜明谦也礼尚往来,给晏殊楼夹几道。两人之间,看起来相处和谐得很,引得杜侍郎乐呵大笑,胡子都扬上了天。相比之下,杜御恭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对着杜明谦也是板着张脸,原本乐融融的饭桌,都让他一人搅得气氛尴尬。 后来,知晓自己讨人嫌,杜御恭以吃饱了为由,放下了才吃了半碗的饭,就走了。蒋氏既气自己的孩子不识趣,又担心他吃不饱,便着人准备了几道菜,给杜御恭送去了。 晏殊楼受不住冷场,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只是看在杜明谦的份上,方没有发火。 诡异的晚膳之后,晏殊楼心情不快,拉着杜明谦就要求回府了。杜明谦无奈地耸肩,只得同家人告别。 蒋氏见大伙儿闹得如此不欢,心里也是不舒服,她叹息一声,上前去同杜明谦附耳了一句:“是了铭玉,方才王爷问为娘可会做桂花糕,为娘说不会做,王爷似乎就有些失望。你瞧瞧,这桂花糕可是有何典故,为娘瞧王爷似乎挺在乎的。” 杜明谦云里雾里地听着,点了点头,同家人告别后,转身追晏殊楼去了。 . 这一夜,宫中的德婕妤便收到了一封密信,她看罢后,急急忙忙地就拎着裙摆,去寻自家亲儿了。 晏品城看完信后,朗声大笑:“他竟敢给晏殊楼难堪,当真是不怕死!这样也好,等到两人的矛盾激化之时,便是我收网之日。” “你真打算用他?!”德婕妤有些不安,“本宫总觉得他对晏殊楼的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万一他……” “没有万一!”晏品城挥袖道,“两人关系都僵了,还有什么万一!再者,他自己也道明了,他身为长子却不得宠,如今亲弟还被晏殊楼擅做主张地娶为王妃,地位一跃千丈,远在自己之前,因此他对晏殊楼夫夫满是恨意。因此他针对晏殊楼,又有何不妥!” 德婕妤想了想,觉得这也确实有理:“那你现今打算如何?” “等,等到晏殊楼准备办他时,我再出手,我要让他哭着求我救他,这样方能让他甘心为我所用。哼,一个小小的殿中侍御史还如此大的傲气,想同我谈条件?做梦!” . 另一边,回了府上,晏殊楼为了压下不快的心情,特意去洗了个冷水澡,结果还是愤懑不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还被人摆脸色,越想越气,一怒之下,踹开了杜明谦的房门:“铭玉,出来陪我!” 人不在,只有一本搁在桌上的书在随风吹,而哗哗哗地翻着页。 “什么鬼东西?”晏殊楼走过去看,把书册拎了起来,竟然是本糕点食谱? 莫非杜明谦方才没吃饱,所以才研究食谱,想自己做东西吃了? “王爷?你怎么来了。”杜明谦回来看到人,急忙冲过去把食谱夺了回来,“这东西看不得!” “怎么看不得了,”晏殊楼奇怪地道,“里头还藏了什么秘密不成!” “不是,”杜明谦把食谱往身后放,找着借口道,“君子远庖厨,王爷是君子,自然看不得。” “那你是小人了?!” “……” 杜明谦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王爷说是……那便是罢。” 晏殊楼皱皱眉还想说什么,但又转口道:”我心情不好,陪我!” 杜明谦把食谱一丢,谄笑着把晏殊楼的肩头一转,带着他往房门外走,以免他继续留在这儿发现自己的秘密:”王爷想臣陪你做什么,谈天,下棋,还是……” “陪睡!” …… 一炷香后,晏殊楼将自己的被褥同枕头丢上了杜明谦的床。 得,还将自己打包送上来了。 看着那脱鞋除衣的人,杜明谦默默地想,一会儿他要用什么姿势来扑倒化身为狼的晏殊楼呢…… ☆、第十九章·糕点 晏殊楼蹬开了靴子,一股脑爬上了杜明谦的床,脸上的表情很明白,要人陪睡! 杜明谦侧过身,让晏殊楼躺下,单手支颔,撑着身体问道:“王爷,你为何要爬臣的床,臣过去陪你睡不是也可么?” 晏殊楼一怔,方才一时脑热,就想着来找杜明谦了,完全没想到要让杜明谦来陪自己,于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他找到个蹩脚的借口道:“你的床比较香!” 杜明谦哭笑不得,但到底他是王妃,王爷要爬床,他也不能说个不字。他放下了手,乖乖地双手交叠,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等着晏殊楼来……被临幸。 哪知晓,晏殊楼只是十指扣住杜明谦的手,同他黏得很进,半晌都没有动作。 杜明谦从眼缝中撑开了一丝光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呼吸越来越重。晏殊楼虽不及他貌美,但却充满了男子的阳刚之气,容貌俊俏,脸部轮廓姣好,放出去也是个吸引众女子的美男子,尤其是此刻的晏殊楼敛去了一身的燥气,安静得便如歇息的雄狮,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杜明谦毕竟心仪了晏殊楼多年,如今也是余情未了,心爱之人就在自己身边,他哪还不动情。 他吞了一口唾沫,晏殊楼躺得不安分,总是扭来扭去,弄得他全身燥热难耐,哑着声问道:“王爷你不进一步么?”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让他十分地难受。 “进一步?”晏殊楼疑惑地琢磨着这一句话,突然古怪地看了杜明谦一眼,把人看得全身都毛毛的,原来如此,他一个翻身,就躺在了杜明谦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脑袋也枕了上去,“快点动。” “动……动什么?”杜明谦脑袋一懵,“王爷,你是要臣主动坐上来?” “坐什么上来,躺着就好!”晏殊楼把杜明谦欲起的身压住,四肢都挂在了上面,嗔怨地道,“不识情|趣,身为王妃,在我不开心的这等时候,不是应该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么!” “……为何要这么做?” 晏殊楼很古怪地看着杜明谦:“心情不好时,亲人不都是这样做的么!我幼时心情不好,我母妃便会陪我睡,拍着我的背安慰我。你娘难道不是这样安慰你的么?” 杜明谦了悟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陪睡……亏他满怀期待,原来是空等待。他给晏殊楼盖好了被,将他脑袋拨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拍着他背安慰道:“王爷甭气了,你同家兄之事,娘已同臣说了。家兄不谙世事,不知收敛,在宫里就没少因此而受人排挤,他还能在宫中混如此多年,也委实不容易。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嗯?什么?”晏殊楼的脑袋正枕在杜明谦的心口,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正听得上瘾,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当日家兄送来的信,想必王爷也看到了,家兄对您有点误解,让臣远离你,可王爷知晓此事后,非但未怪责臣,也未刁难家兄,可见王爷是有气量之人,那便不要同家兄计较了,省得伤了和气。” “唔……”晏殊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一巴掌按在杜明谦的胸口,出神地摸来摸去,“铭玉,你老实告知我,我可是很讨人嫌。不要顾忌我的身份,实话实说。” 杜明谦怔然,笑了笑:“怎会,王爷是天之骄子,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比起讨人嫌来说,实话而言,家兄比起你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王爷请恕罪,臣便有话直说了,其实王爷的脾性虽不好,却也个热心肠的人……”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杜明谦的眼中,晏殊楼的缺点都成了优点,因而他说的话,句句都十分中听,让晏殊楼的嘴咧得都快合不拢了,高兴得把自己的脑袋在杜明谦身上拱来拱去。 心上人就在怀中,杜明谦再难坐怀不乱,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说到后边声音都嘶哑了,身体也有了反应,无奈只能变换着睡姿,遮掩自己的部位:“王爷,臣可以抱抱你么?” 晏殊楼正是高兴,一拍杜明谦的胸膛道:“准了!” 杜明谦呼吸一重,一双手就开始在晏殊楼的背上游移,起先还只是小范围地摸着,看晏殊楼还觉得舒服地直哼哼,他就愈发地得寸进尺,慢慢地手掌下滑,往晏殊楼的臀部摸去…… “铭玉!”晏殊楼猛地抬首,兴奋地抱着杜明谦亲了一口,“哈哈哈,我高兴!” 杜明谦的手僵在了半空,坏心思也被这一亲弄得半途而废。 晏殊楼亲够了,突然停住了手,目光深幽地直视着杜明谦的眼:“铭玉,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看其如此严肃,杜明谦也正经起来:“王爷请说。” “事关你兄长的……”耳闻杜明谦呼吸一重,晏殊楼又犹豫了,“算了算了,不说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王爷,请说。”杜明谦按住了晏殊楼的手,神情肃然。 “就是……”晏殊楼一抿唇,将自己对杜御恭是蒙面人的怀疑一股脑道了出来,还添了一句,“我告诉你,是因我信任你,你可别将我出卖给你兄长!我这可是给你提个醒,小心一些!” “不会。”杜明谦眼中盛满了复杂,“嫁出去泼出去的水,我是晏家人而非杜家人了。至于兄长的行为,臣也不敢下定论,但求王爷给臣一段时间,臣定会查个明白,给王爷一个交代。” “乖!”晏殊楼高兴地拍了拍杜明谦的胸口,把自己的脑袋拱来拱去,挑了个舒服的地方就枕了下去,“我困了,铭玉,快陪我睡!” 杜明谦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动着双腿掩盖自己的反应,轻拍着晏殊楼的背,哄他睡了。而杜明谦却毫无睡意,待晏殊楼睡得沉了,便给他盖好被,自己出门去了。他拐到书房,他奋笔疾书写了封信,招来慧质,交给她并低声叮嘱了几声,转身又往膳房的方向而去。 翌日,晏殊楼是被香气给熏醒的,睁眼看到凑鼻而来的东西,瞬间湿了眼眶,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 第12节 是桂花糕。 桂花糕后,映着的是杜明谦的笑脸——眼底淡淡的黑晕,手指上沾的粉末,还有红肿的指尖,显出杜明谦为了做桂花糕而付出的心血。 原来昨日从娘家回来,趁着晏殊楼沐浴时,杜明谦向慧质打听了桂花糕的由来。慧质告知他贤妃的老家盛产桂花糕,在晏殊楼幼年时,贤妃常做给晏殊楼吃,因而,桂花糕也成为了晏殊楼最爱吃的甜食。贤妃过世后,晏殊楼也曾唤人来做桂花糕,但都做不出合晏殊楼口味的,晏殊楼说没人能做出娘亲的味道了。 听完这些后,杜明谦便去让慧质给他寻来了做桂花糕的食谱,打算亲手做给晏殊楼。晏殊楼身边真正亲的人,只剩下晏昭其同自己了,那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做出带着亲人味道的桂花糕呢。 “王爷,早。” “早……早什么!”晏殊楼横过了脸去,用力一揩自己的双眼,“谁让你这时候做桂花糕了,我不过同你娘说说而已!” “王爷想吃,身为王妃自然得做给你么,”杜明谦悄悄地揽上了晏殊楼的腰,笑容不变,“王爷高兴便好了么。” “高兴什么!我不高兴!”晏殊楼将杜明谦手里端着一碟的桂花糕,随便丢到了床边的案几上,从床头暗格里掏出了一瓶药,倒出药液就往杜明谦红肿的手指头按去,动作粗鲁,但按揉得却甚是轻柔,“疼么?” 杜明谦不再逗他了,笑着摇头:“有点疼,不打紧。王爷给臣呼呼便不疼了。” “呼什么呼,你当我小孩子么……自己呼!”晏殊楼丢开了他的手,顿了一瞬见杜明谦没反应,又把他的手抓了回来,“呼便呼,呼——” 杜明谦笑得合不拢嘴了:“王爷,快趁热吃罢,不然一会儿凉了。” 晏殊楼喉头哽咽,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垂下泪来,最近究竟是怎么了,先是被蒋氏的慈爱所染,又被杜明谦的关怀而感动,他一定是想娘亲了。 拿起一个桂花糕,含着泪小心地放入了嘴里,桂花糕是新做的,很烫,一入口便烫得他的心都化了。毕竟是初次做,手艺还差了一些,有些还糊了,可这却是自母妃死后,他尝过的最有亲人味道的桂花糕了。 这一日,晏殊楼将杜明谦赶了出去,自己蒙在被里,默默垂泪。前世几十年,都是自己一人默默地在这暗无天日的勾心斗角中,摸爬滚打地过来。在皇室中,家不成家,亲人不成亲人,唯一堪称亲人的晏昭其也被人所害,只留下他孤家寡人了。这辈子,让他重获亲情与爱情,值了。 这日过后,晏殊楼对杜明谦的感情愈甚,更贪恋杜明谦,最后索性将自己的东西搬到杜明谦的偏房,与他同床共枕,问曰为何,答曰,杜明谦的身上有娘亲的味道。杜明谦苦笑不得。 晏殊楼以杜明谦生病需陪同为由,在家待了几天,直到几日后他上朝时,方得知在他不在时,被禁足的晏品城竟被放出来了! ☆、第二十章··长明 晏殊楼听到这消息时,只是震惊了一瞬,又恢复了常态。晏品城会被放出来,在他意料之中。 原来晏品城找了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内侍,帮他顶了罪名,言道是内侍偷拿了他的私章,购买了一处地,并将这块宝地,卖给了一富商建房,但因手续办得不全,这豪宅地契上的名字始终是晏品城的,并未改成富商的。至于豪宅中出现的巫蛊之术,则是那内侍因出宫时,意外见到杜明谦,对其容貌产生嫉恨之心,故在豪宅中使用巫蛊之术,暗害杜明谦。这一番托辞,看似有理,实则漏洞百出。 一来,地契名字无法过户,富商又怎会可能愿意购置房屋。二来,杜明谦甚少出门,同那内侍又毫无交集,怎会就凭见了几次面,就生出害人之心。可是,这般说辞,天子竟然采信了,还将晏品城放了出来。 但天子也精明,生怕自己直接将人放出,会引起非议,于是便称此事归根结底同晏品城监管不当脱不了关系,大罪可免,小罪却不可不罚,责令晏品城闭门思过,待到弱冠之礼时方出,而德婕妤地位不变,至于晏品城的外祖父,则停止调查。 晏殊楼听罢这不冷不淡的惩罚,生了少许的愠怒,知晓天子偏宠晏品城,忌惮其外家,却未想天子偏心至此,竟对他只是罚闭门思过,却不罚俸。不过也罢,经由此事,晏品城在城东的那处私宅也将被查封,损失也是够大的了。再者,即便晏品城得以出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多得是法子来对付晏品城。 在晏品城出来之前,他得先好好地讨好他的父皇,把父皇对晏品城的宠爱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这日上朝,户部尚书当先出列,向天子禀报道,近段时日,璟朝南方一带大片干旱,百姓颗粒无收,生活困苦。奏请天子,征询其是否要赈济当地百姓。 天子斟酌再三,决定着人勘灾审户,依据受灾程度抚恤当地百姓,若有极贫灾民,则依实情加赈。令毕后,天子认为南方干旱的灾情,几乎年年有之,他深表悲痛,遂决定让钦天监挑一个好日子,他要祭天求雨。 众臣复议,高呼天子高义。 晏殊楼也形式地弯身夸上几句,但在朝议后,将此事默默地记在心里。 天子祭天求雨后,这日旬休,晏殊楼起了个大早,将还在床上睡得迷糊的杜明谦挑了起来,言道今日要去城隍庙上香,替百姓祈福。 杜明谦还未醒转,昨日晏殊楼不知发了什么疯,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说,还动手动脚,嘴里嚷嚷着要打什么人,弄得他睡得一会又被吓醒,最后他只好四肢俱上,把晏殊楼缠得紧紧的,不让他动,才能迷糊睡了过去。以致今早,晏殊楼醒来时,就很暧昧地拍着他,语重心长地道:“铭玉,你不必如此主动,我知道你想要,但你身体不好,我怕你承受不住,这事咱们过段时日再说!” 杜明谦欲哭无泪。 被拎上了马车,杜明谦还困得迷糊:“王爷,啊哈……”颠簸的马车让他睡意更浓,“你这是要去作甚呢?” “方才不说了么,去城隍庙上香,替百姓祈福。”晏殊楼捏起一块桂花糕,丢进了嘴里,咂巴咂巴地吃得正香,还识趣地拿了一块,喂给杜明谦吃。 晏殊楼会好心做这些事?杜明谦是不信的了:“王爷你认真的?” “自然!”晏殊楼好似被人抓住了痛处,炸了起来,“你还怀疑不成。” “当然不是。”杜明谦转过了脸去,单手支在窗棂上,勾唇一笑,他从不怀疑晏殊楼,他是直接笃定晏殊楼这是在逢场作戏。 晏殊楼真的是做戏,做一个专门给天子和百姓看的戏。他下了马车,就要拉着杜明谦下车,但杜明谦却以自己坐车不适为由,要晚些时候再下去。晏殊楼关心杜明谦,也不愿勉强,唤晏新照顾杜明谦后,便自己下车去了。 闻讯而来的住持早早便在庙外等候,还令人将前来烧香的普通百姓屏退,晏殊楼见到住持,故意讶了一声,问住持为何亲自出门来迎。连忙让住持回去,还道自己不愿声张,让住持放普通百姓进庙。 住持得令,感谢晏殊楼通人情,唤人去办了。 于是,晏殊楼便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普通百姓一同入了庙里上香。当然,因他身份特殊之故,百姓也自觉地在他进入庙中时,退了出来,待他上完香后再入内。 晏殊楼买香,一分钱都不少给住持,还亲自拿香到了佛祖面前,跪在蒲团上,腰板挺直,念着替南方受灾百姓祈福,望天降大雨的话,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附近的百姓耳中,令众百姓听之动容。 三拜叩首,将香插入香炉,晏殊楼又拜了三拜,捐了一大笔的香油钱,着实用实际行动把自己的诚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住持得了一大笔香油钱,正是高兴,乐呵得花白胡子都翘了起来:“阿弥陀佛,王爷心怀苍生,有济世之怀,佛祖定能明白王爷之高义,降雨赈灾。” “住持过奖了,我身为皇子,为百姓祈福实属应当,可惜我人单力薄,不似父皇可祭天求雨,只能来此处上炷香,聊表心意了。”重活一世,晏殊楼比之任何人都知道如何逢场作戏,在什么人面前说些什么样的话,表现出怎样的一面。 “阿弥陀佛,王爷有如此善心,实乃好事,相信您定能得佛祖庇佑,长命百岁的。” “是么?”晏殊楼不以为意,只笑笑便揭过不谈。 “自然,”住持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还特意说道,“约莫十几年前有个孩子来到庙中,给了老衲一百文钱,要老衲给他一个很重要的人每年都点上一盏长明灯,且要求灯不可灭,灯油耗尽便得续上新灯,直到百年。老衲甚是奇怪,问他为何不亲自来点,而让老衲相代。他告诉老衲,原来他诞生时不足月,大夫断言他体弱,活不过十岁,而他来庙中的那一年,他正好九岁,他早早便想来给那个人点灯了,可惜凑不出钱,如今方凑足一百文,以给那人点百年的长明灯。那时,那孩子真诚的笑容,老衲至今都还记得。其实一百文不足以点如此多年的长明灯,只是老衲看那孩子真诚,便动容了。老衲后来问他为何不给家人点,他笑着同老衲说,他走了,还有他的大哥,他大哥也可替他家人点灯,但是那个人却不会有人帮他点。” “后来呢?”晏殊楼被这故事吸引住了,急忙追问道,“那孩子后来怎样了?” “阿弥陀佛,那孩子临近十岁时,生了场大病,幸得他的善心感动了佛祖,从鬼门关走了出来,且越活越健康。”住持会心一笑,“此后,那孩子每年都会来庙中,亲自给那人点灯,还嘱咐老衲,若他有一年未来,那便是他来不得了了,届时便让老衲代他点灯。” “那孩子……”晏殊楼怔然,“近年还有来么?” “阿弥陀佛,这几年那孩子年年都来,这都已经十年了,他一直坚持不懈地为那人点灯,但去年却奇怪地未来点灯。老衲生怕这孩子有个万一,着人去打听,发现这孩子还活得好好的,只是不知何故而不来,老衲又不好去问,只能代他点灯了。” 晏殊楼听罢,并未说什么,只是在内心为这事而感到惋惜,他还真想见见,这受佛祖保佑的孩子呢。 “王爷,你的香上完了么?” 杜明谦跨着门槛入了内,住持看到他,骤然亮起了双眼,双手合十感慨道:“阿弥陀佛,杜施主,您可算来了,今年的灯还没点呢。” “今年的灯没点?”晏殊楼怔然问道。 “阿弥陀佛,世事皆是缘。王爷,方才老衲口中所说的点灯之人,正是这位杜施主。” “铭玉?”晏殊楼木木地瞪大了眼,世间竟如此多的巧合,那点灯的孩子竟然是杜明谦。 而杜明谦哑口无言,从晏殊楼同住持的对话中,他也依稀猜到了他们所说的大概内容,他讪讪地偏过了头去,支支吾吾地道:“抱……歉,这两年有些忙,无暇过来点灯。” “你……给谁点的灯?”带着一份希冀的期待,晏殊楼走向了杜明谦,定定地望着杜明谦,有什么窃喜的感动正莫名地往自己的脑海上涌。 杜明谦错开了晏殊楼灼热的目光,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王爷你……问住持罢,臣出外等你。” 晏殊楼看向了住持,住持一笑,大约猜到了什么,带着晏殊楼往后庙而去。后庙中的一排长桌,排着一大排的长明灯,而其中一盏又亮又明的灯上,贴着一张写着几个歪斜大字的字条,上书:晏殊楼! ☆、第二十一章·点灯 这张纸条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度了,纸张边处都泛黄卷了起来。 “这是杜施主十年前所写的,他要求老衲点的长明灯上都得贴上这张字条,以彰显他的心意。” 晏殊楼对着那字条兀自发呆,一闭上仿佛便能看到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提着笔,笨拙地写下晏殊楼三个大字,然后像捧着易碎品般,高高兴兴地把这张字条塞入住持的手里,叮嘱他一定要保管好。 他从来不知自己同杜明谦有何纠葛,但他却为自己,默默地付出如此的多,而自己却负他一生……心动神摇,暖流注入了心中那最柔软的地方,汇成了载满爱意的汪洋大海。 “这是我的名字,而他是我的王妃。”晏殊楼坚定地对着住持道。 皇家之人的名讳向来不外说,百姓一般只知皇家子弟的身份,却不知其真正名姓。至于杜明谦,因他是男妃,上不得台面,在外也几乎无人知晓其身份。 “住持,”晏殊楼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张银票,稳稳地按在了住持的掌心里,“劳烦您先给铭玉点上二十一盏长明灯,之后每年都如同他那般点,不可让长明灯熄灭,旧灯灯油燃尽则续上新灯,年复一年。我每年年初也会到来点灯,若是来不了,您便替我点罢。 ” 住持会心一笑,双手合十,谢过了晏殊楼:“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愿王爷同王妃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晏殊楼点了点头,取过红字,认认真真地写下杜明谦三个大字交给了住持,扫到那一排的长明灯,犹豫了半晌,又使了点银两给住持:“也替我父皇点上罢。”他并没有明说,要点多久,住持也不好多问,只按照给的银两斟酌着点了。 晏殊楼又低声同住持叮嘱了几声,住持一一听了,眼底的戏谑笑意越来越甚,未过多时,他便出外去找杜明谦了。 “阿弥陀佛,杜施主。” “住持大师,”杜明谦回以一礼,拉长了脖子看晏殊楼并未出来,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关切地问道,“王爷他呢。” “王爷道他现今心绪不宁,正祈求佛祖帮他平定心绪。” “他怎么……”话未落全,看到住持暧昧的眼神,杜明谦咳了一声,不再问了。 “阿弥陀佛,恭喜杜施主得偿所愿。”住持微微一笑,将方才晏殊楼嘱咐自己给杜明谦点灯之事,一五一十地道出。 心口涌上一丝甜蜜的感动,原来去年杜明谦复生后,认为自己不应将心挂在一不值得的人身上,遂息了继续为那人点灯的念头。只是未曾想,重活一世,得到了许多前生不曾得到的收获。 看来晏殊楼确实是有心对他好了,不然凭他性子怎会做这些小事呢。 “住持,今年点的灯,还燃着么?” “阿弥陀佛,正巧旧灯将尽,老衲正准备换新灯呢。” 杜明谦会心一笑:“那由我亲自去换新灯罢。” 入得后庙,正见晏殊楼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做什么,一会儿弯腰哼哧,一会儿又直起身来叉腰,古里古怪。 “王爷,你在作甚呢?” 晏殊楼猛地回头,看到住持,下意识地就斥:“住持,谁让你告诉他的,方才不是不让你说么。” “说什么?”杜明谦看了迷茫的住持一眼,问道。 晏殊楼的眼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顿时胀了个脸通红:“没什么!” “嗤,”杜明谦憋不住笑了出来,走过去接过晏殊楼手里还未燃起的灯,“王爷,你莫不是想问,住持为何要向臣透露你点灯之事?可是臣不过方进来,您又背对着我们,臣怎知晓你在做什么呢。” 晏殊楼的脸红得可以滴血了,他原打算让住持向杜明谦透露自己点灯之事,而自己再表现出不想让杜明谦知晓的模样,以让杜明谦因窃喜而感动,结果,自己一紧张,便揭了自己的秘密了。 “王爷,灯不是这么点的。”杜明谦知趣地不再调侃他,看着灯上写的杜明谦三字,微微一愣,笑着将人一环,就着他的手,把灯芯对上燃着的明烛上,“瞧,得这么点……” 温热的呼吸洒落衤果露的脖颈上,瞬间升起了鸡皮疙瘩,晏殊楼心头一悸,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杜明谦近在咫尺的脸上,再容不下半点尘埃。昳丽的容颜贴着自己,脸上的汗毛,随着自己的呼吸而拂动着,好似片片羽毛,在挠着他的心。 “王爷,懂了么?” “懂了!”晏殊楼出于反射地回了一声,但发现自己还不知怎么燃的后,又补了一句,“才怪!” …… 两人将灯点燃后,杜明谦拉着还在兴奋看灯的晏殊楼走了。马车上,晏殊楼再次问起杜明谦为何要待他那么好,自己同他究竟有何纠葛,杜明谦始终笑而不言,被问得多了,就补了一句:“当年意外相遇,我对你一见倾心,仅此而已。”前生过往,恩怨纠葛,不应由他来说,而应由晏殊楼忆起。 第13节 于是,察觉到自己魅力大的晏殊楼,抱着杜明谦傻笑了一天。 这日过后,晏殊楼着人在城中散布自己去城隍庙替百姓祈福的消息,还令人在诸如酒楼,青楼等消息流通得快的地方,说些夸赞自己行为的好话,并让当初在府中抓到的天子密探,将此事美化过后告知天子。 后来密探回报,天子听闻此事后十分欣慰,得知晏殊楼给他点了长明灯后,更是笑得眉头上扬,夸了几声好,言道晏殊楼身为一亲王,从嗷唔到祈福之事,皆亲自出面处理,实乃百官之榜样。 自此,天子对晏殊楼逐渐改观,开始看重于他,并将一些不敢放手让他做的事,交由他做,而晏殊楼因有前生经验之故,做这些事是得心应手,样样都处理得极好,深得天子之心。 晏殊楼得了杜明谦的帮助,开始学会收敛性子,圆滑地同百官相处,针对百官的胃口,送了一些慰问之礼,渐而收拢了一批官员的心,他还利用复生之便,救下了门下省侍中因欠赌资而差些被打残的亲儿,使得门下省侍中感恩涕零,甘为他所用。有了门下省侍中这层关系,大臣们也纷纷前来巴结,他在宫中的影响力,逐步攀升,渐逼从前的晏品城。 因其地位渐升,这日下朝后,晏广余挑着一处角落,找上了晏殊楼,迟疑地道:“五皇弟,我可否请你帮我一事。” “三皇兄请说。” 晏广余垂下了眼睑,几近谦卑地道:“此事可能有些棘手,五皇弟若是不愿答应,我亦不会介意。五皇弟,你在宫中,尚有一些贤妃的人手罢,不知你可否帮我将此物交给……良宝林。” 晏广余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他的出生不过是酒醉的天子一时乱性。他幼时便因生母地位低下,而不得宠,生活环境困苦,连宫人都看不起他。幸而他运气好,偷偷跑去同有地位的皇子念书时,意外被天子发现了他的才能,地位就渐渐被扶了起来。天子为了培养他,将他过继到淑妃的名下,由淑妃带其长大。 因此,他一年到头都甚少能见其生母,只有思念过甚了,才能去征得皇后同意,见上一面。在他长大封王后,他生母终于得从正八品的采女升为正六品的宝林,所居之地也好了一些。原以为能同生母多见几次,没想到,在这档口,养母淑妃得罪了皇后,连带着连累了他,皇后将气撒在他的头上,几次他欲见生母,都被皇后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如今算下来,已经有将近三个年头没有见到生母了。 晏殊楼是知晓晏广余的身世的,晏广余已封王,在宫中也有不少的亲信人手,可惜皇后对淑妃意见大得很,把淑妃同晏广余看得老紧,巴不得找出些岔子教训他们俩,因此晏广余也不敢派人偷偷送东西给良宝林,以免被皇后抓住岔子,连累他的人手同淑妃。 “我知晓此事于你而言有些为难,但是我实是寻不到人可帮我了,五皇弟,这皇宫中我能信得过的便只有你了。” 晏殊楼点了点头,将晏广余欣喜递来的东西接过。皇宫中,众成年皇子相斗,他因性情之故,也不讨人欢喜,也只有这个三哥待他好些,他若不帮,也委实说不过去。 “这是什么?” “一个小香包,用以助眠的。我听闻,良宝林她近日思儿心切,辗转难眠,便……”晏广余说着说着,话音便哽咽了,他错开了目光,强自镇定地道,“总之,劳烦你了。” 晏殊楼心头一哽,想到同是收到香包,自己的香包是杜明谦的娘亲缝制交给自己,他的却只能秘密派人送去,还不能亲手相送,其中哀苦何其难尽。 “好!放心罢,我定替你送到。”将那香包放入怀中,拍了拍,晏殊楼淡然一笑,拍着晏广余的肩头安慰道,“三皇兄不必伤怀,若我有能,过段时日我同父皇帮你说说情。” “如此,那便多谢了。” “客气了,我先走了,三皇兄,慢走。” “慢走。” 两人很快便分开了,殊不知,在其走后,一个人从角落走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在晏殊楼的背影之上。 ☆、第二十二章·香包 “昭其!瞧我给你带什么了!”晏殊楼怀揣着从宫外带来的零嘴,跨进了兽阁,正见晏昭其同嗷唔滚在一团,抱着嗷唔的脖子哈哈大笑。 “皇兄!”晏昭其翻了个滚,从嗷唔背上滑下,一径扑到了晏殊楼的身上,“皇兄皇兄,你很久没来看我了。” “嗷唔!”嗷唔也兴奋地奔了过去,两足立起抱着晏殊楼的脖子蹭来蹭去。 晏殊楼脸上尽是宠爱的表情,他将晏昭其抱起来,嗔道:“一身汗,也不擦擦!” “皇兄给我擦。”晏昭其笑眯眯地把自己的小脸蛋蹭了过去。 “胡闹,自己不会擦么!”说话间,晏殊楼已经从怀中抽出了锦帕,往晏昭其的脸上抹了,逗得晏昭其咯咯直笑,抱着晏殊楼香了一个。 嗷唔也不满了,趁机把自己的脸蹭上去,要求晏殊楼一并给它擦擦,晏殊楼哭笑不得,随意糊了它一脸。 “皇兄皇兄,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咦,这是什么!”晏昭其双眼锃亮,从晏殊楼被嗷唔扯得半敞的怀中,抽出了一样东西,一看,竟是一个样式普通的香包。 “皇兄,莫非你说送我的就这个东西呀……”晏昭其嘟囔着挥了挥手里的小香包,嗷唔也凑热闹地把鼻子拱到上边去嗅了嗅。 “慢着,我送的不是这个!” 晏昭其被这突然放大的声音一吓,手心一松,香包直往下坠。嗷唔一爪子捞起,讨好地献到了晏殊楼的面前:“嗷唔!” 晏殊楼看着嗷唔爪中的香包,脸色顿时沉了,原来嗷唔的爪子锋利,将香包拉开了一个口子,里头放的香料洒落了不少。 知晓自己惹祸了,晏昭其很自觉地从晏殊楼怀中跳了下来,跺跺脚瞪了嗷唔一眼:“嗷唔你坏!”就老实地把地上洒落的香料一片片捡起来,捧在手心里递给晏殊楼。 “皇兄,给。” 晏殊楼接过,内心翻云覆雨。香包被弄坏了,他该如何向晏广余交代。 “皇兄,这是什么东西,好像茶叶呀。” “茶叶?”晏殊楼一愣,倏然一个想法冲到了自己的头上,顿时反怒为笑,抱着晏昭其亲了几口,“昭其,你真是皇兄的宝!” “啊?”晏昭其懵了,“皇兄你不怪我了么。” “不怪了!”晏殊楼笑容上扬,看嗷唔凑过来也要亲亲,就揉着嗷唔的脑袋道,“我怪嗷唔!” …… 同时刻,晏殊楼在宫中地位攀升之事传到了晏品城的耳里,他想到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转到了晏殊楼的手里,甚是不忿,立时书信一封,让人送了出去。送信之人出宫后,入了一条通往杜侍郎府上的巷子,约莫一盏茶后,送信人又出了巷,回宫去了。 晏品城看罢来信,高兴得一拊掌,着人悄悄地去唤德婕妤过了来。 “母妃,快快!瞧瞧我的五皇兄做了什么!” 德婕妤一看,笑得合不拢嘴了。原来这书信上写的,正是晏广余托晏殊楼转交香包之事。这事儿说大其实也不算大,但若是经由添油加醋一说,便可成为三皇子同五皇子暗中勾结,五皇子勾结后宫良宝林的大逆不道之事。 如是想着,德婕妤便趁着天子来她寝宫时,故意将此事以传言为由夸大了放风到天子耳中,同时刻,还令人有意无意地透露给皇后。天子皇后听之,勃然大怒,皇后铁青了脸,将淑妃叫过来训了一顿,淑妃被骂得哑口无言,不住地磕头说冤枉。天子比之皇后还多了一份冷静,毕竟这事关自己两个有能力的亲儿,若是此事闹大,自己失了左膀右臂不说,还丢了天家的颜面。于是,他便派人去查此事是否属实。 天子的人进了良宝林的阁中,将里头查了个遍,竟然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每个宫人送来的东西,俱是正常的用需物品,那个堪称罪证的香包都不见影踪。 天子见查不出任何东西,憋不住火了,狠狠地瞪了德婕妤一眼,令人收手不再查,罚德婕妤面壁思过三日,德婕妤大喊冤枉,天子毫不理会,任由她哭诉。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在天子的人手走后,嬷嬷将新来的茶叶捧到了良宝林的面前:“宝林。” 良宝林多年不曾见过天子,而今多年后重见,天子竟是为了彻查自己亲儿而来,她立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如今天子走后,还是惊魂甫定。看向那一盒茶叶,良宝林大松了口气:“亏得燕王殿下精明,将香料掺在了普通的茶叶中,让人偷偷送来,不然这事没那么容易收场了。日后,你若机会见着燕王殿下,定要替我同……齐王殿下跟他道谢。” “是,奴婢省得。” 害人之计不成,竟反被罚闭门思过,晏品城在寝宫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气炸了肺,生生打死了两个内侍。而还因德婕妤告密之事,天子怀疑德婕妤在宫中有眼线,着人暗中调查德婕妤,以致晏品城短期内,也无法向外头之人传递消息了。 这边晏品城母子颓丧,那边闻讯的晏殊楼高兴地扬起了嘴角,抱着杜明谦哈哈大笑,一个劲地夸自己英明,避免了一难。 杜明谦也为晏殊楼而高兴,从接受了晏殊楼开始,他便主动地将自己所知的告诉晏殊楼,教会他在暗无天日的宫中该如何生存,如何保护自己,如今看到晏殊楼此次能如此精明地处理这事,他是十分高兴的。晏殊楼在听了杜明谦的教导后,大有所悟,觉得前生的自己当真是个混账,白瞎了一双眼,连如此好的谋士都能错过。不过,在聆听杜明谦所言之时,他内心也满是疑虑,杜明谦这一年方廿一,却能知晓如此多事之事,未免太过厉害。且两人相处时,他总感觉杜明谦与前生有些不同,可却总找不到证据证明杜明谦是复生过的,万不得已只得作罢。 数日后,德婕妤终于解禁,这会儿她再不敢往晏品城那儿跑了,以免又被晏品城的消息带得浑身痒痒,禁不住出手害人。但她不去找,却并不表示事情不会找上她。头天方解禁,翌日便有人偷偷地送了信过来,德婕妤看罢,细长的眉尾挑了起来,立时唤人准备准备,她要去见良宝林。 ☆、第二十三章 ·下毒 到了良宝林的小院里,德婕妤便拎着丝绢,半掩云袖半掩面地上了前去,拍着良宝林的手,泫然欲泣,低声直说自己冤枉,是受嚼舌根的下人挑唆,方会证据不足便冤枉了良宝林,还望良宝林莫要介意。说着,还将一个顶罪的内侍拖了出来,故意唤人掴了他几掌,装模作样地讨好良宝林。 良宝林毕竟地位低下,加上品性纯良,不好对此惺惺作态之事发表任何意见,见到这掌嘴之事只是抿唇一笑,既不阻止,也不多说什么。 德婕妤看良宝林笑容满面,私以为蜜糖灌的差不多了,就大大咧咧地挑了个相对较暗的位置坐了下来,饮了口茶。茶水顺着口腔滑入喉中,德婕妤惊讶一问这是何种茶?她竟未喝过,可否让她瞧瞧茶叶,见识见识。 良宝林的心咯噔了一下,因生怕天子的人去而复返,那放于茶中的香料她并未拿出,而这整个小院也再无别的茶。她若是拿出那茶叶,被德婕妤发现其中的香料便糟了。德婕妤的请求她又不可拒绝,万般无奈,她轻咬下唇,使了个眼色给嬷嬷。 嬷嬷授意下去,仔细挑了一部分未有掺有香料的茶叶,装好拿给了德婕妤。德婕妤神色有异,借由撩袖摆的动作,趁着两人不注意把一样东西丢了进去,半晌又捏起几枚茶叶捻了捻,捧出一脸瞧不起的神情,寥寥看过一眼又放了回去,嫌弃地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这种低劣的茶。 被当场甩了个冷脸,良宝林也只能忍气吞声,她淡然一笑,不冷不热:“茶叶粗鄙,婕妤见笑了。” 德婕妤同良宝林再无话可说,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德婕妤走远了,良宝林挥挥手,让嬷嬷将其碰过的茶叶处理了,嬷嬷带着茶叶转身退下,方走得几步,良宝林又将嬷嬷叫了回来,言道自己要检查一遍。这一看,便发现在茶叶里面竟还有香料,她摇首叹了一声,将香料取了出来,让嬷嬷另外放好。 这香料可是她难得一见的亲子送的,哪怕是小小一片她也舍不得丢。 嬷嬷拿着多出的香料下去了,还奇怪地嘟囔了一声:“方才明明看得很仔细,里头没有香料来着,哎,果真是老眼昏花了么。” 之后几日,闻讯的晏殊楼不再给晏广余传递东西了,晏广余也知晓事情有变,不敢再同晏殊楼有所接触,生怕被有心人胡言乱语。谁知道不过安宁几日,良宝林便突然染了病,病因不详。 晏广余的人手秘密告知他此事时,他大惊失色,忧母心切的他以久未见生母为由,恳求皇后,答应让他见良宝林。 谁知,皇后因先前香料之事,错骂了淑妃,正是尴尬之时,她又不会委屈自己去道歉,于是明知理亏的她,将气给撒在了晏广余的身上,直接长袖一摆,绷着个脸道:“良宝林近日罕有空余,齐王还是甭叨扰她的好。”一句话便将准备好说辞的晏广余堵了回去。 晏广余忙跪下恳求,言道若不应允,他将长期跪拜不起。皇后却狠心得紧,一挥袖,便眼睁睁地坐在高位,冷笑地看着晏广余跪拜,论他腰板绷得再直,也不动容。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太子晏子阳恰好到来给皇后请安,见到此情此景皱了皱眉,看了眼高高睥睨自己的皇后,一咬牙,垂首将晏广余扶了起来,问明情况后便替他同皇后说了几句好话。毕竟是亲子相求,皇后也不好当场驳太子薄面,咬咬牙便应了晏广余的请求。 晏广余离去的脚步未远,便闻皇后斥骂太子之声顺着安静的廊道清晰传来,似乎在斥骂太子没出息,只知道读死书和弹琴作画,其余什么都不会,骂得声大了,太子方小声地道了句歉。晏广余站住了脚,沉吟半晌又走了。 太子品性温润,性子极好,而皇后却是截然相反的坏脾气,因而太子皇后欺压,是常事了。 晏广余见到良宝林时,都来不及叙旧,便拉着她的手询问他招来的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医老实地回答,原来良宝林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但并不碍事。晏广余勃然大怒,斥了照料良宝林的宫人几句,待太医走后,又一再追问,得知这毒素竟出自晏殊楼带来的香料! 醒转的良宝林闻言,拉着晏广余的手,虚弱地道不是燕王殿下,可能是德婕妤。说着,便将德婕妤到来之事始末一一道出,还道嬷嬷向来心细,定不会将香料掺杂在茶叶中拿出给德婕妤的。因此德婕妤定是在看茶叶时,将香料丢入了茶叶中,以致她冤枉了嬷嬷,还中了毒。 谁料,这厢话方落,嬷嬷就绞了绞手绢道,当时为免德婕妤心存歹心,她背过良宝林,偷偷将那枚掺杂在茶叶中的香料给处理掉了,自己的手也净了干净。 由此一来,德婕妤的关系也撇了个清清楚楚,晏广余再问尚有何人碰过这茶叶,嬷嬷摇首叹息,言道没有了。 晏广余的脸瞬间沉了,而良宝林替晏殊楼辩解的声音,愈发迟疑,最后均止在了一声叹息之中。 . 而相比那边情绪复杂的母子,这边的晏品城母子却高兴得欢了。 “娘,你果真厉害,竟能先一步着人收买了良宝林寝宫之人,让其在嬷嬷将部分茶叶拿出之时,给余下的茶叶落毒!这一招端的是好,把您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德婕妤却不敢邀功,哂笑道:“这一切均是那人的功劳,本宫瞧这人也是个人物,如何,你可有何想法?” “自然有的!”晏品城一拊掌,“待我日后封王,定一手提拔他!” “好!本宫等着!” . 翌日,良宝林被下毒之事便如长了翅膀地飞到了晏殊楼的耳中。他闻言后,气炸了肺,逮着那禀报之人狠狠地摇了几下,怒斥其不阻止此事,差些就要挥拳头打人了。 幸而听闻晏殊楼怒声的杜明谦赶来救人,方使得探子免遭一难。 “甭气甭气,气出病来,谁高兴?” “铭!玉!你瞧瞧晏品城这对母子是如何害我的!” 第14节 “怕什么,”杜明谦给那探子使了个眼色,探子便趁着他将晏殊楼推回房时溜了,“区区一个晏品城,你还怕他们不成。先不说王爷你是他们的兄长,便凭你的身份地位,还怕治不了一个未封王的未成年皇子么?” 晏殊楼冷静地想了想,确实如此,他还怕晏品城不成。 “王爷,喝杯茶消消火,”杜明谦递给了晏殊楼一杯清茶,看其一咕噜喝了个干净,微笑地道,“臣有个主意,可帮你反咬他们一口,你是否要听?” 晏殊楼的眼登时一亮,催促道:“什么主意,你快说!” 杜明谦单手支颔,闲闲地掬起自己的一抔长发道:“王爷,你想知?”看晏殊楼猛地点头,他笑意盎然,点了点自己的面颊示意道,“这是臣绞尽脑汁方想出的计策,王爷是否该给臣一些表示表示?” 晏殊楼一下子便红了脸,舌头也打了卷了:“铭玉,你说这话也……也不害臊!” 杜明谦笑意更甚,晏殊楼总算知些情|趣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调侃道:“臣说什么了?” “你想亲我便亲,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暗示!呶,”晏殊楼把自己的脸蛋送到了杜明谦的唇边,“给你亲!” “……” ☆、第二十四章 ·及冠 受不住晏殊楼那灼热的目光,杜明谦意思意思地亲了亲晏殊楼的脸颊一下,忙把话说了下去,以免这般下去,自己调侃未成,反被晏殊楼占了便宜。 “王爷,我们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到后头,晏殊楼的眼愈发锃亮,到话音止时,晏殊楼激动地一拊掌,抱着杜明谦的脸赏了一个很大的香吻,开心地唤人出去准备了。而杜明谦却在他身后讪讪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真是……越来越主动了,这样下去,自己如何忍得住…… 翌日下朝后,晏殊楼征得天子的同意,去启阳宫寻了晏昭其,将宫中的宫人均赶了出去,只留下晏昭其一人。两人说了什么,谁人都不清楚,宫人只知临别时,晏昭其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到:“皇兄,包在我的身上。”晏殊楼点了点头,满意地走了。 当日午时过后,晏昭其玩心一起,奔出启阳宫四处乱跑起来,愉快的笑声溢满宫中,几岁大的孩子脚上如长了翅膀,一溜烟就飞了个老远,连宫人都拦他不住。不知不觉,他跑到了德婕妤的寝宫之外,看这儿风景独好,就此顿住了脚,拉着气喘吁吁赶来的宫人,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 德婕妤睡得正沉,被晏昭其的喧闹声惊醒,火爆脾气就冒了上来,大吼一声谁人在外嬉闹,将他赶出去。 恰时午间安宁,她这声暴吼穿过宁静的殿中,冲入了晏昭其的耳中,他经此一吓,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宫人劝都劝不住。 闻声出外观看的嬷嬷,忙将十六皇子在外头嬉闹之事禀报给了德婕妤。德婕妤狠一咬牙,硬着头皮简单穿戴一下,强笑着出去迎人了——晏昭其是天子捧在手里的宝贝,凭她现在的身份,她可不敢得罪晏昭其。 “呜哇呜哇。”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怎么了,别哭了哈。”德婕妤眼中逝过厌烦,强笑着安慰了几句,一会的功夫,便让晏昭其没心没肺地咧开了一排白牙,抱着她蹭了几蹭。 晏昭其撒娇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三两下便将德婕妤的心给融化了。将方才的不悦抛之脑后,德婕妤高兴地拉着晏昭其的手,邀他进寝宫里坐坐。 这一坐,便是一个下午的时候,到了晚膳时,晏昭其开心地拿着几个零嘴回去了。 没想到次日一早,晏昭其突然出现恶心,犯吐的征兆,一下子便轰动了皇宫。闻询的天子赶去,正见太医在沉着地给晏昭其搭脉,而晏昭其则有气无力地半阖着眼,见到天子,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泪眼汪汪的模样刺得天子的心可疼了。 太医躬身起迎,面上的表情并不大好,沉着脸回道:“十六殿下,中毒了。幸而毒素不深,没有大碍。” 天子火冒三丈,愤怒地唤人彻查清楚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再又拉着晏昭其的手,细声安慰,哄着他睡下了,方黑着脸离去。 敢对天子最宠的孩子动手,简直便是在拔老虎的胡须。不过半日,天子的人手便查出了毒素的来源,竟在德婕妤昨日给晏昭其的零嘴里。 天子承不住怒气了,德婕妤屡次触了他的逆鳞,这次更是直接害到了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他焉能再忍。由于考虑到德婕妤娘家的势力,天子没将德婕妤打入冷宫,只是将其从三品婕妤降为五品才人,罚其面壁思过,诵佛念经一年,不到时日不许出外。熟料这事未过多久,天子的人手顺着这毒的线去查,竟查到了良宝林的身上,意外得知良宝林前段时日曾见过德婕妤,而在其见过不久,便中了毒,而她所中之毒竟同晏昭其所中的一模一样! 一连串的事情连在了一块,怎么都同德婕妤脱不了干系,天子盛怒,将德婕妤的品轶再降,竟生生降至了六品宝林,罚其禁足三年,不得出外,不得见亲子! 这事对晏品城而言,无异于当头一棒,他因先前之事被罚,现今还未解禁,又摊上了这事,在宫中地位岌岌可危。他识趣地没有给他娘亲求情,也不再同他娘亲相关的人接触,以免再惹祸上身。 而经由此事,天子这方发现自己后宫中竟还有一位被他忽略多年的良宝林,为了操控人心,他亲自摆驾去探了良宝林,甫一入房,得见良宝林虚弱的模样,心生不忍,发觉良宝林在病中带有一种惹人垂怜的柔弱之美。见惯火辣性子的德婕妤,天子再见这温婉之人,顿觉另有一番趣味,尤其是良宝林在气质上有几分同故去的贤妃相似,故而今日一见,念及先人的天子便动了情,竟是其后几日,日日下朝后便来看良宝林,在其毒解后,更是直接招她侍|寝,一夜之间,将她从宝林提为四品美人,晏广余在宫中的地位也随着攀升,晏品城的地位则愈发下滑。 听了这一系列的后续事情,始作俑者的晏殊楼笑得前仰后合,每日都靠在杜明谦的怀中,一一给他细数今日宫中发生之事,一个劲地夸他的主意好。杜明谦总是在晏殊楼笑得嘴角都上天时,使坏地拿起一块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塞进晏殊楼的嘴里,堵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 “王爷这段时日也辛苦了,”杜明谦将晏殊楼枕在自己怀中的脑袋调了个舒服的位置:“主意虽然是臣所出,但收买太医以及天子的手下,却是王爷你出的力,你的功劳也不少。” “铭玉,你也认为我功劳大么!”晏殊楼猛地抬首,兴奋地道,“那你再给我做些桂花糕补偿我罢!” 杜明谦笑容僵住了。打从自己给晏殊楼做桂花糕后,晏殊楼便吃上瘾了,时不时便要求自己给他做,起先自己还以自己不宜进入油烟之地为借口避开,结果他竟然辟出了一间小房,专门给自己做桂花糕用。每次自己不想动,狠狠心想拒绝时,他便眨巴着一对水灵灵的眼睛,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盯着自己,看得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去做给他吃了。 “……王爷,你可当臣没说过。” “好,那便这么定了!”晏殊楼视他那句为耳边风,一拊掌,捧着杜明谦的脸又亲了一口,“一会儿再给我做几个桂花糕,记得别放那么甜!” …… 此事过后,晏广余跪在淑妃面前,向其因自己受罚而道歉,淑妃不忍,唤他起身,他却以自己害养母受罚为由,长跪不起。此事经过探子的嘴,惊动了天子,天子认为晏广余至孝,实乃众皇子的表率,大大地赞扬了他一番,赏赐了他与淑妃。不日,晏广余又亲自登门向晏殊楼致歉,弯腰行礼,极尽诚意,言道自己因生母出事,晕了头脑,误解了晏殊楼的用心,委实对不住他,望其能原谅自己。晏殊楼本想冷着脸回绝的,可是想到晏广余敢如此赤诚地道出他怀疑自己的用心,可见他为人光明磊落,而再思及他过往待自己的好,晏殊楼又狠不下心了,最后还是原谅了晏广余,只是同他还是有些生分了。 另一边,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因着晏品城两母子失势之故,朝廷百官原先几乎完全倾向晏品城的天秤,渐而回到了平衡,一面端着晏殊楼,一面端着晏广余,两人的势力相当。 而相比之下,太子却显得势单力薄,没什么人支持。 几日后,晏品城的及冠之日到来,天子要求众皇子均得参加其弱冠之礼,但晏殊楼却不屑一顾,以自家王妃突然生病为由,告假未去,晏广余也以心力交瘁为由,告了假。一场本该热闹的及冠之礼,因两得势皇子的缺席而冷清许多,两皇子的党羽大臣也提不起兴趣,见到晏品城也只是敷衍地恭喜几句,转身就板起了脸,低声讽笑。 天子也因先前之事,对晏品城的态度不好,在场之中,也只有太子晏子阳对晏品城上心,细心地关照他。 及冠之礼过后,天子竟册封晏品城为从一品郡王淮阳王,生生比正一品的燕王同齐王低了一等。晏品城敢怒不敢言,只能接旨谢过,大礼过后,他的耳朵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大臣们的身边,将他们窃语说自己式微之事听了入耳,他当场气得火冒三丈。 晏子阳似乎察觉到晏品城的怒气,温和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也跟着大臣们走了。 看着太子的背影,晏品城微勾唇角,一个诡计上了心头。 ☆、第二十五章 ·吃醋 晏品城把主意打到了太子晏子阳的身上。 晏子阳温润如玉,性情品良,如若不是生在暗无天日的宫中,他定是个闲云野鹤,吟诗作画的隐世才子。但既然生在了宫中,便注定他对人都有几分戒备,因此晏子阳对故意来讨好的晏品城并不亲近,始终不冷不热地同他相处,不亲也不疏。 眼看太子这边靠不住了,晏品城又把心思花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之上,但由于最近他屡触犯天子之故,他原先收拢的党羽都故意对他避而不见,以致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那常案中助他之人了。 晏品城给那个人书信了一封,言辞间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表明了自己想收拢那人之心。那人不久也回了一封书信,告知晏品城,若想他助晏品城可以,但晏品城不可对他胞弟动手。 晏品城看那封充满傲气字句的书信,当场就摔碎了桌上的茶具,转身又咬牙回了一封,承诺自己定善待他的胞弟,但他必要助自己对付晏广余和晏殊楼。那人回信一一应下,还开出晏品城要助自己爬高位的条件。为了能获得那人的相助,晏品城忍辱答应了那人所有的条件,只等着待日后将那人利用完后,将其一刀杀尽。 那人随即给晏品城出了个主意,要其接近中书令方千昀。晏品城费尽了心思打探关乎方千昀的消息,得出其有一独生女儿,名唤方语嫣,是方千昀的心头宝,若能得方语嫣所爱,便能同中书令结成亲家,得其背后势力。 可惜晏品城伸向方语嫣的手,在半途被晏殊楼截住了。 这一日下朝时,晏殊楼无意中看到晏品城同方千昀走的很近,他猛然想起前生时,晏品城曾有段时日频繁地接触中书令,以致那日天子将方语嫣指婚给晏品城时,中书令不喜于色的脸上都生了几分笑意。复生后,晏殊楼为免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再地想办法阻挠两人的接触,只是未想到,晏品城还是暗中找上了中书令。 心中的警钟赫然敲起,方语嫣尚未婚配,若是晏品城趁此机会,攻下方千昀或是方语嫣的心,岂非会东山再起。晏殊楼又焉能让晏品城似前生那般顺遂,于是为了阻挠晏品城,晏殊楼一下朝便急匆匆地奔出宫找杜明谦去了。 “铭玉,你说这事,我该怎办?” 杜明谦修长的双眉一蹙,不咸不淡地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至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 晏殊楼却不耐了:“铭玉,你有在听么!” 杜明谦嗯了一声,淡定的放下了茶杯,叹息一声:“王爷,臣现今都不知任何关乎她的信息,你让臣想个法子,这可难倒臣了。臣至多只能想到让你去接近她,可如何接近,却不知了。” 晏殊楼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笑了几声,便派人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呈到了杜明谦的面前:“快瞧快瞧,这便是我让人打探来的,你瞧瞧有啥可用的!” 杜明谦淡然自若地拿起了写满小字的书册,粗略地翻看了一眼后,他淡定的脸上划开了一道裂痕,心情也变得十分糟糕。原来书册里记载得十分详细,连方语嫣一些微不足道的癖好,还有一些小动作,都记在了里头。 杜明谦的心似被千蚁爬过一般,又痒又麻,还带着些微的痛意,难受之至。身为王妃,自己的癖好晏殊楼尚且不知,而那女人之事,晏殊楼却记得如此仔细……想想自己这王妃连个女人都不如,真是可笑之极。 此时,杜明谦全然不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生了醋意。 晏殊楼看杜明谦半晌都未发话,急得抓耳挠腮,抓着出神的杜明谦惩罚似地啃了一口:“铭玉,你这半天想什么呢!” 杜明谦不着痕迹地拭去脸上的唾沫,蹭回了晏殊楼的脸上。他不情不愿地朝着晏殊楼勾了勾手,在凑耳过来时,突然用力地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在他的叫声中快速地道出计划:“臣发觉,这方语嫣隔三差五必会上街一次,王爷想法子,在其上街时吸引她的注意力便可。”这话说得悦耳动听,实际上毫无意义,晏殊楼听闻也是一股脑的气:“接着呢,你怎么不说了?” 杜明谦却不理人了,心里的酸泡泡还未压下,掸掸袖淡定站起:“臣该说的已经说尽,余下的,王爷自个儿想罢。”说着就站了起身气鼓鼓地走了,留得晏殊楼在他身后,一头雾水地摸着自己的耳朵,铭玉好似生气了,为什么?莫非……是因为今日自己偷偷将桂花糕吃光了?!既然如此,那明日便给他留一块罢! 晏殊楼也是个聪明人,在杜明谦的提点下,他生了一个好主意。翌日一早,他兴致冲冲地将杜明谦拉了起来,将一块热乎的桂花糕塞进了杜明谦的嘴里:“铭玉,这是昨日欠你的桂花糕,你便甭生气了,今日陪我出门去!” …… 杜明谦哭笑不得地陪他出门了。 虽明知道今日晏殊楼带自己出来,根本目的是为了找方语嫣,但杜明谦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窃喜,细想他们成亲以来,都忙于同那些不安分的人斗来斗去,一直都未有时间单独的出来逛逛,吹吹风。 出了王府,晏殊楼拒绝了晏新准备好的马车,左右一顾,带着杜明谦,徒步往左面方向走了出去。京城十分之大,光是徒步而行便得走上几个时辰,但胜在徒步走,可沿途赏赏风景。 相对于住在城区里的杜明谦,常年身居宫中,往来各处皆是坐马车的晏殊楼,一直都未有机会,好好地在京城里逛上一逛。这一出来,登时便如撒了野的孩子,风一样地东跑西蹿,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不满足地挑三拣四,买了许多压根便用不着的东西,可苦了搬运的晏新。 而杜明谦总是宠溺地在他身后静望着他,拉住他的手,以免他玩欢了,把自己弄丢了。 晏殊楼许久未曾如此开心地笑过了,每当得意洋洋地显摆一样自己掏到的宝贝时,他总是会将自己的脸凑到杜明谦的面前,示意他给自己拭拭汗,在杜明谦擦拭时,他总会偷偷滴赏给杜明谦一个香吻——两人间暧昧的动作,瞅得晏新的脸都红了,连忙将手里的一大堆宝贝往脸上的位置挪,挡住自己射向他们的视线。 眼看时刻将到,估摸着方语嫣快出现了,晏殊楼匆匆地将手里的糖画塞到了晏新的手里:“拿着,不准吃!”就拉着杜明谦悄无声息地隐匿到了一处角落,观望着外头大道上的来人。 对于如何吸引方语嫣的注意,杜明谦并未仔细地询问过晏殊楼,他知晓晏殊楼定有自己的打算。 这时,只听马声嘶鸣,车轮碾压地面之声由远及近而来,一辆马车随之进入了视线,停驻时,车帘被一只素手撩起,一张美人之颜徐徐显露…… “不准看别个女人!” 啪地一声,晏殊楼的巴掌就盖到了杜明谦的眼上,杜明谦被打得脑懵,一巴掌也拍到了晏殊楼的眼上:“王爷也不准看!” “拿开拿开!我这是办正事!” “凭何臣不准看,王爷便准看。要么一起看,要么一起看不着。” “铭玉你别瞎闹!你再闹……再闹我就亲你了!” “王爷只管亲,吃亏的又不是臣……” 吧唧! “亲好了,快放手!” “……不放。” “你耍赖!” “臣可没说亲了便放手。” “那……那赏你亲我一个!呶,快亲!” ……吧唧。 “成了,快放手!” “臣可没说臣亲了便放手。” “那你怎么才肯放手!” “王爷再亲臣一下……” 吧唧! “好了,放手!” 第15节 “王爷,臣未说你亲了臣便放手。” …… 于是,两个“瞎子”便在这小打小亲中错过了见方语嫣的机会,以致于她离开首饰店时,两人还在别扭地在“亲”与“放手”之间较劲…… ☆、第二十六章 ·动心 “方姑娘,慢走诶!” 掌柜扬长的一声,让还在别扭挣扎的两人,如触电般弹开了手。原来方语嫣已经买完了首饰,正准备上马车了。 晏殊楼瞪了杜明谦一眼,转头同蹲在方语嫣身旁的乞儿使了个眼色,乞儿会意,上前去缠住了方语嫣,让她行行好赏他些钱。 方语嫣也是个善心人士,眼见乞丐衣衫褴褛,瘦如干柴,心头不忍,使人给他捐了些钱。但这乞儿得了钱还未走,缠着方语嫣不放,还鄙夷地说瞧方语嫣如此阔绰,谁知竟是个小气人物,这话是越说越难入耳,期间还同方语嫣拉拉扯扯起来,直将她往道路中带。可怜这方语嫣,今儿个出来,带着的也只有一个婢女,以及一有些年纪的马车夫,一老一弱也帮不上忙,委屈得方语嫣当场落下泪来。 晏殊楼看时机差不多了,给乞儿使了个眼色,乞儿立时朝着方语嫣装模作样地啐了一口,一溜烟地走了。同时刻,长街尽头有一野马突然挣脱了缰绳,驰着急促的马蹄朝前冲去,围观众人惊讶地纷纷四逃,而方语嫣犹在出神落泪,听到声音近时,吓得花容失色,双脚不听使唤地盯在了原地,连婢女都拽不动。 晏殊楼足尖一点,正要往方语嫣的方向冲去,谁知他快身旁之人更快,只见眼角一白,回神时,杜明谦已动作敏捷地将方语嫣搂在怀中,带其避过了脱缰野马。 一抹陌生的馨香从怀中散出时,杜明谦一愣,心中大喊了一声糟。方才,他生怕晏殊楼有危险就先他一步冲了出去,全然忘了,自己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能比晏殊楼还快上一步…… 罢了,人也救了,届时寻个借口忽悠过去便成。杜明谦站稳了身体,轻轻推开了怀中之人,整了整衣衫,有礼地揖礼道:“姑娘,失礼了。” 方语嫣惊魂甫定,只是目光无神地看了杜明谦一眼,便惊艳了眼:“你……”眸若春水,唇似点朱,连相貌不俗的自己,都自叹弗如。 看方语嫣痴迷的模样,杜明谦叹息了一声,想想自己这张脸还真是给自己招桃花,但是么,兴许却有另一成效。他挑起眼梢,斜向正赶过来的晏殊楼,果然见到晏殊楼一脸怒意,瞪着方语嫣的眼中燃起了巨火。 难得见到晏殊楼吃味的模样,杜明谦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又故意笑着同方语嫣多说了几句,引得情窦初开的方语嫣,全然红透了脸。 晏殊楼一把将杜明谦拉别了方语嫣,气冲冲地责备道:“铭玉!这等时候冲出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杜明谦撇了撇嘴,心道这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心里想着,双手却识趣地按到了晏殊楼的肩上,讨好地道:“臣这不是好好的么。呀,臣的衣物脏了,王爷你看……” 白净的衣物都因大幅度动作而染了层薄灰,晏殊楼皱皱眉头,也不顾自己“救人”的目的,拉着杜明谦的手就往王府的方向走去:“快走快走,回去瞧瞧你受伤了没!”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走了个干净。他可不想再留在这儿,让这女人看他的王妃。 杜明谦温柔一笑,反握上晏殊楼的手,十指紧紧地扣着,贴得毫无缝隙,迎着红日走了。 在其身后,方语嫣小姐还出神地盯着杜明谦的背影,喃喃地问了一句:“小玉,这救我的公子是何人?” 小玉哪儿答得上来,劝了方语嫣几句,两人便打道回府了。 方语嫣年方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些年因她爹一直未挑到个好女婿,又生怕她择人不淑,一直将她深养闺中,哪怕出外也得常坐马车之内,使其甚少接触男子,因此她今日一碰上个相貌上佳的翩翩君子,就乱了心神。 归府之后,方语嫣仍旧没精打采,连叫唤她爹都没个精神。方千昀奇怪之至,问了一声,她便转口问道:“爹,你可识得一名唤铭玉之人?” 方千昀皱眉想了想,摇了摇首,表示不认识——铭玉是杜明谦的字,非亲近之人而不知,故而方千昀不识得,也实属正常。 方语嫣失魂落魄地回了房,没再回答方千昀的追问了。 另一边,回了王府,晏殊楼拉着杜明谦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小心地问道:“铭玉,你可有哪儿疼!” 杜明谦淡然一笑,反手按上了晏殊楼的手:“臣能有何事?反倒是王爷你,当时急匆匆地出去,也不想想自个儿的安危。” “铭玉你在关心我?” 杜明谦微牵嘴角,诡秘地笑道:“臣是关心方姑娘可会被王爷所安排的野马伤到。” 晏殊楼瞬间火爆脾气上了头:“你竟然不关心我?!” 看晏殊楼瞪直了眼的模样,杜明谦莫名地觉得开心:“方姑娘长得如此貌美,身为一男人,臣关心她岂非再正常不过。再者,王爷本意便是要去救人,臣身为王爷的妃子,先王爷一步救人又有何不妥呢?” 晏殊楼被堵了话,支支吾吾了半晌,又说不出自己吃味的话,愤愤地一拂袖,转身便走:“亏我还如此关心你,你却关心他人去了!” 逗得差不多了,杜明谦也收了玩心,上前去从背后拥住了晏殊楼,笑眯眯地歉道:“臣也是关心王爷,方会先一步去救人么。王爷也是的,你的主意也不同臣说一声,若这事有个万一,臣该怎办?” “能有何万一!”晏殊楼仍在赌气,挣脱了杜明谦的怀抱,愤愤不平地道,“我都已安排妥当,届时我将方语嫣救下,她便会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接近中书令岂非容易得多。” 杜明谦一细想,晏殊楼所言倒有几分道理,但既然他已将人救下,那他总得要为自己的所为,找个合理的借口方成。 “王爷,凭您的身份,为何要去救一素未谋面的女子?若是中书令对您有何看法,岂非会认为此事乃你故意所为?而我区区一个不涉朝政的王妃,却无如此顾虑。” 晏殊楼愣怔一瞬,杜明谦所顾虑的确实不错,是他自己欠缺考虑了:“如此说来,你救她,是为了我?” 杜明谦但笑不语。 甜蜜从心尖满满地溢了出来,晏殊楼反怒为笑,捧着杜明谦的脸,香了一口:“铭玉,你果真是我的好助手!” 晏殊楼笑意弥漫,不经意间扫到了杜明谦头上别的发髻,这方发现,这枚发簪许是有些年份了,看起来有些旧了。想想,自两人成亲以来,他好似除了“暖心”,便未送过什么东西给杜明谦,不如趁此机会,送他一枚发簪罢。如是想着,唤人将前段时日天子赐的一些男子用品上了来,精挑细选了半晌,挑出了一枚玉质的发簪,翠玉无瑕,玲珑剔透,搁在手里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同杜明谦白皙的肤色十分相配。 晏殊楼将杜明谦原先别的发簪取下,自己亲手给他把玉簪别了上去,可惜他因不戴发簪之故,动作笨拙得紧,不过三两下,便将杜明谦的发给弄乱了,全都散了下来。 “啧,怎么你头发这么滑!不安分!” 杜明谦哭笑不得,无奈只能自己将发盘了起来,双手捧着盘好的发,让晏殊楼将发簪别入。 “这回顺溜了,乖!” 杜明谦笑意满满,垂眸拉过晏殊楼的手,五指一张,顺着他的指缝贴合插入,掌心炙热,心如暖炉。 . 翌日一早,天光未亮,杜明谦还蜷在被窝里恬睡,早起上朝的晏殊楼便将他吵醒了。 “铭玉铭玉,快起身帮我!” 困意上卷,杜明谦迷糊醒来,看到晏殊楼乱糟着一头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爷,你这是在作甚呢,怎么将自己的发弄成了这般模样。” 晏殊楼瞪了杜明谦一眼,将手里的发簪塞进了他的手中:“帮我!” 一看,这发簪竟是昨日晏殊楼顺走的那枚用旧的发簪,杜明谦心中亮堂,原来晏殊楼是想用自己曾用过的发簪别发,可惜他不会用,便闹醒自己帮他了。 杜明谦会心一笑,穿了双木屐,带着晏殊楼走至梳妆台前,拿着梳子细心地抓起晏殊楼的一抔乱发,帮他将乱得打了结的发给梳顺了。 “嘶,轻些,疼呢!”被扯到了头皮,晏殊楼一声大叫,半晌似发觉自己口气太冲,又软了下来,“你轻些你轻些……” “怕疼,还将自己的发弄成这模样,晏新不是在么,为何不让他帮你梳。”就着一旁的水,沾了沾梳,杜明谦放柔了动作,继续慢条斯理地晏殊楼梳发。 晏殊楼嘟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吭出一声:“我想自个儿梳。” “那王爷为何还要臣梳。”杜明谦动作一滞,满意地看着晏殊楼在这句问话后红了的脸。 “你是我王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帮我梳,就是我自己梳!” 杜明谦轻轻将唇抵在晏殊楼的发上,淡淡的发香溢出,迷了他的双眼,声音一哑,低声诱道:“这么说来,臣伺候王爷,也即是王爷伺候臣了?” “嗯?”晏殊楼狐疑不浅,思量了一瞬,又觉得说得合理,点了点头,“嗯。”这应得平静,杜明谦内里的邪火却烧了起来:“王爷,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届时……臣伺候王爷时,王爷可莫怪臣。” “怪你什么?” “没什么,”将那枚发簪别入发中,杜明谦刮了刮他鬓边的碎发,眸中含着深意的笑,岔开了话题:“王爷,你今日要上朝呢,别了发簪,如何戴冠?” “急什么!一会儿上马车了我再换回来,快快快,教我梳。” 凌乱的发经由杜明谦灵巧的手一弄,很快便被整理得熨熨帖帖的,晏殊楼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学会了,下次我帮你梳!” “……”杜明谦看向地面那被晏殊楼扯下的根根断发,突然头皮一紧,为自己的发担忧起来。 晏殊楼走后,杜明谦也毫无睡意了。看时刻还早,去了膳房一趟,将昨日外出时,晏殊楼喜好吃的东西交代了大厨一声,让其学着做给晏殊楼尝尝。 晏殊楼下朝后,均会去晏昭其处逗留至近晌午方会回,因此杜明谦一人待在府上也没劲,想着时刻还早,用膳后,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去他的醉风楼瞧瞧生意了。 一路东张西望,见到什么新鲜的玩意便买下来,等着晏殊楼回府了,给他把玩把玩。他兴致高昂地东张西望着,一个不留神,就与一位出神的女子撞了个正着。 将女子扶稳了,杜明谦歉疚地问道:“姑娘,无恙否?” 女子闻声猛地抬首,讶然道:“公子,是你!”红晕爬上脸庞,双眸一低,发丝低垂,半遮半掩间流出娇羞女子的媚态。 杜明谦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这女子不是他人,正是昨日被他救下的方语嫣。 原来昨日一别,方语嫣对杜明谦念念不忘,想着还欠着他一个人情,便带着婢女偷偷地出了门,顺着昨日相遇之地走了过去,不巧刚好与杜明谦来的方向相对,与杜明谦撞上了。 “公子,多谢您昨日的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小女子在此谢过。” 杜明谦不愿与她纠缠,退开余步,淡笑着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昨日可曾受了伤?” “一切安好,多谢公子关心。” “既然如此,那……”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公子非池中之物,若送寻常小礼回报恩德便是折煞了公子。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请公子移步附近的酒楼,让小女子做东,请公子吃酒,以回报公子的救命之恩。” 璟朝民风开化,女子请男子喝酒也不在少数,但杜明谦却无意同这一目光灼燃的方语嫣纠缠,僵笑着牵动了唇角道:“不必了,姑娘有心了,我喝不得酒。” 方语嫣却不放过他,放大了胆跨前一步,拦了杜明谦的前路,绞着的手绢泻出了她的怯意:“公子,救命之恩焉能不报,若是公子喝不得酒,那我们便喝喝茶罢。” 杜明谦大叹一声,人家如此相邀,他若再不领情便是不给面子了,想到昨日因自己之故而计划失败的晏殊楼,心口一悸,颔首应了方语嫣的请求:“姑娘如此盛情,那杜某便却之不恭了。” 于是,两人便挑了最近的醉风楼,进了去。到了杜明谦常坐之地,点上了几样小菜倒了几壶茶,细声细语地攀谈起来。 杜明谦不愿与方语嫣深交,只是想到晏殊楼的目的,便不得不捧出一张僵硬的笑脸,曲意逢迎地说上几句。杜明谦学识渊博,颇有见地,谈吐不凡,不过三言两语便让方语嫣的心都醉了。 方语嫣不禁问了出声:“杜公子有如此学识,为何不入仕,为百姓谋利?” 杜明谦的嘴角上挑,弯出了一个算计的弧度:“我身体不好,家人不许我入仕,以免太过劳累心神。” “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方语嫣双眸一黯,音调沉沉融着几分叹息,“若是公子为官,定能造福天下百姓。” “姑娘过誉了,杜某不过是一普通人,什么造福百姓,能不让家人担忧便是不错了。再者,”杜明谦眸中流光闪烁,“家父同家兄皆在宫中为官,杜某若再踏仕途,岂非引人非议。入仕为官,凭杜某的身体,杜某不敢奢求,只能寄望家父、家兄,望其能承我之志,造福百姓。只是可惜,杜某的这心愿怕是至死都无法圆了。” “公子此话怎讲? “唉,“杜明谦一声哀叹,三分做戏七分真意,”家父、家兄为人老实,不知曲意逢迎,在这宦海多年,都未曾能爬上高位,得人赏识。“ 方语嫣痴痴地望着杜明谦受伤的神情,神色哀戚,如娇花临谢,看着他便生出伤春悲秋的感慨。心事都浮到心上,杜公子对她一避再避,若是她能让她爹提拔杜公子的兄长,那杜公子是否会对自己上心? 看方语嫣若有所思,知晓自己目的已达,杜明谦意味深长地一笑,举起茶杯,向方语嫣敬了一敬:“罢了,这等不开心的事我们便甭谈了,来,姑娘,便让杜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姑娘请。“ “公子客气,公子请。“ 茶香悠然,不觉已随着时刻而逝,荡至了下朝的时刻,杜明谦生怕归晚晏殊楼责备,当先一步告辞了。而方语嫣送他出了酒楼,一瞬不瞬地凝注在他的背影之上,心若浮萍,起伏不定。今日一见,除却能从那位公子的自称中得知他姓杜外,其余信息皆得不到,看此人言辞有度,不会刻意讨好,倒也是个知礼的君子,若是能让爹爹帮他一把…… 正出神间,方语嫣突然与一人撞个正面。 ☆、第二十七章 ·升官 “姑娘,你无恙罢?”同样的问话,杜明谦的闻之彬彬有礼,而这撞到方语嫣之人的,却带了几分轻佻的味道,让人一听浑身都不舒畅。 方语嫣一蹙眉,不悦地看向撞自己的人,一身贵气,样貌俊朗,看着倒也养眼,但却莫名地让人不想接近:“我无事。” 第16节 正欲错开那个人走时,那人跨前一步挡了她的去路,笑眼眯眯:“姑娘,方才无意触碰,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方语嫣修长的眉尾一横,正想说上几句,身后忽然一声轻扬,一人接着并弯腰到了近前:“参见淮阳王爷。”说着,拉着愣怔的方语嫣跟着行了一礼。 撞着方语嫣的男子正是晏品城,他的目光深锁在方语嫣的身上,身姿曼妙,音若莺啼,正中男子的心头好。他笑着挥挥手道:“这是宫外,不必多礼。” 方千昀迈前一步,遮住了晏品城射向方语嫣的视线,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便以家中有事为由,带着方语嫣告辞了。灼然的目光一远离,方千昀的声音便提了几个调:“语嫣,你怎会同他碰上了。” 方语嫣委屈之至,将同晏品城撞上的事情始末道出,方千昀吁了一口气:“日后你若遇上他,能避则避,不要同他有所接触。” 方语嫣点了点头,顿住半晌,迟疑的心思在心中兜兜转转,最后顺着呼吸涌了出口:“爹,你可识得一姓杜,名铭玉的公子?” “又是他?”方千昀暧昧的目光,在羞红脸的方语嫣上转了几转,笑吟吟地摇了摇头,敢情他家闺女是开了心窍,看上一位杜公子了。 方语嫣羞色一生,攥着手里的丝绢低声形容,却不知她道出的信息越多,方千昀的脸色越沉:“你所说的公子可是喜穿白衣,样貌绝美,堪比女子,且体弱多病? ” 方语嫣方因娇羞而低下的头赫然抬起,笑容满面:“正是,爹你可识得他?” “果真是他……”方千昀脸色难看,他挥了挥手道,“闺女呀,你便放弃这人罢,他并非你可销想之辈。” 方语嫣追问道:“爹,你此话何意,他究竟是何人?” 方千昀长叹一声,犹如惊雷轰下地吐出了几个字:“燕王妃。” 晴天霹雳都难形容方语嫣此刻的感受,她木木地瞪大了眼,难以接受这事实。半晌,福至心灵,她双眸一低,带着几分叹息地喃喃自语:“这样的男子,为何甘愿嫁与他人为妻?” “皇家之事,岂是你我一言一语道得清的,走罢,甭想了闺女,我们回家罢。” 家已归,心未归,单相思的心搁在了杜明谦的身上,再难收回。方语嫣不甘心,试着出门了数次,在相遇之地等候,可几日下来,她再未见过那一抹白净的身影,仿佛当日的人只是梦中的过客。她也是个识趣的人,求而不得,是命中注定没有缘分,她渐渐放弃了心头的执念,可爱恋虽减,救命之恩始终未忘,她想起当日杜明谦提及的家兄不得拔擢之事,便在明里暗里同她爹道了出来。 方千昀倒未直接答应,考虑再三后,决定先打探打探杜御恭的品性。这么一查,发现杜御恭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不因受上头欺压而低伏,正对着方千昀的胃口。于是,为了让自己赏识之人,不受人欺辱,方千昀暗中着人关照了杜御恭,稍微改善了其在宫中的地位。 而另一厢,自打那一日同方语嫣见面后,晏品城的心都丢了,虽然他已有两位容貌秀丽的侧妃,可毕竟看久了都会腻,这新鲜的人一见,便贪了鲜,总想着能再多接近接近。 晏殊楼可不会让其得逞,他着人日日监督晏品城,只要其想接近方语嫣,他的人便会百般阻扰,气得晏品城火冒三丈,又不知那些阻挠的人从何而来,于是,接连一段时日,他连方语嫣都亲近不了半分。而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又一落千丈,万般无奈下,晏品城将重心转回到了那人之上。 一个月后,杜御恭擢升为从六品下的侍御史,负责奏弹。 一人提拔,全家高兴。杜侍郎乐得胡须都飞了上天,说他家长子终于有出息了,虽然只升了一品,那也是好事一桩,日后有一必有二,定能步步高升。蒋氏也是眉开眼笑,拉着杜御恭的手,拍了又拍,激动得道不出话来。 杜侍郎笑意满满,决定要在府上大摆宴席,邀晏殊楼同杜明谦两人回来同聚。 晏殊楼闻讯时,嘟囔了几声,想到要见杜御恭那张黑板的脸,他就高兴不起来。这段时日,杜明谦隔三差五便会回娘家,给双亲带些东西,而每次晏殊楼均找借口不去,唯一一次去的,还是因杜御恭外出不在家,他方过去。 说到底,他还是生怕直脾气的自己同杜御恭起冲突,让夹在中间的杜明谦难做。 杜明谦深知两人矛盾极大,也头疼得紧。将他爹送来的书信放好,他侧首问道:“王爷,家父难得邀我们回家同聚,你……” “去!”晏殊楼拍桌站起,扬声将晏新唤了进来,“前阵子父皇赏了不少补药,你去挑几个好的装好,稍后一并送到爹的府上。” 晏新乐呵呵地下去了,杜明谦心头一暖,上前去给晏殊楼捏了捏肩,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肩头:“王爷,多谢。” “自家人谢什么!若当真谢我,呶,”晏殊楼敲了敲自己的肩头,“多捶捶。” 其实若非为了他,晏殊楼焉会拉下脸去见一个他不喜欢的人呢。杜明谦但笑不语,依言给晏殊楼锤了几拳,但半晌后,自己的拳头就被晏殊楼温暖的手包裹起来了:“到我给你锤了!” 一下一下,不知掌控力度的手敲在肩头,让杜明谦心中坚冰尽数打碎。 许久未曾见过晏殊楼,杜侍郎一家兴奋不已,再次相见,少了前几次见面的拘束,多了几分亲和之感。 杜御恭一如既往地板着个脸,眉宇间傲气不减,但兴许是因升官之故,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微微上扬的嘴角让他的锐气磨掉了几许。 杜明谦看晏殊楼同杜御恭气氛缓和,大松了口气。他同晏殊楼赶来时,已近晚膳时刻,于是就直接移步至膳厅用膳了。 彼时天气寒凉,已是临冬时分,一家人没有太多拘束,吃起了火锅,喝上几口热酒祛寒。 杜明谦喝不得酒,只拿着一小碗的药酒,意思意思地陪着酒,而晏殊楼一人喝没劲,热酒一下肚,脑子一热,就豪迈地举酒面向杜御恭,意思很明确,要同杜御恭拼酒。 杜御恭毫不推辞,唤人换上了两个大碗,豪气地倒了满满一大杯,敬了一敬,同时与晏殊楼一饮而尽。 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新燃的宫灯火光闪烁,倒影着两人红透的脸,分明交错,杜明谦将晏殊楼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肩窝,看他还不死心地端起一碗,歪歪斜斜着手要往嘴里灌,无奈一笑,他给杜侍郎使了个眼色,杜侍郎便站起身替喝麻的杜御恭认输,请晏殊楼准许他带杜御恭离去。 晏殊楼打了个酒盹,咂咂着嘴睡得正酣,挥挥手让两人走了,杜明谦给晏殊楼拭了拭唇边的水渍,唤晏新将晏殊楼抬起,同蒋氏告辞了。 翌日一早,杜御恭神清气爽地挂着一抹笑容,同杜侍郎上朝去了。蒋氏无事可做,看今日艳阳高照,便到了杜御恭的房内,给他拿被出外晒晒——这些事本该由下人来做,但她自己亲手来做,便多了几分亲切的味道。 杜御恭的房间如同他人一般,布置得一丝不苟,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让蒋氏看着都觉得自豪,若非他仕途不顺,凭他这爱整洁的习惯,定引得众多女子的青睐。蒋氏会心一笑,大致理了理床单,扯平四角,却听咔的一声,不知她碰着了什么,角落的地面突然开出了一个小口—— ☆、第二十八章 ·疑惑 蒋氏怀揣着疑惑往地底一看,里头竟放着个精致的匣子,光是用眼看,都感觉到其充满了贵气。禁不住好奇拿在了手里瞧了瞧,不曾想一个握不住,这匣子砸到了地上,几张纸随着掉了出来。 蒋氏急忙将纸张捡起,正待将其放回匣子时,却忽然嗅得一阵暗香,仔细一闻竟是手中纸张所散出的。 她大感讶异,藏得如此隐蔽,又有暗香,莫不是哪位大家闺秀与同敬私下往来的书信罢?真是,这孩子,有了心上人也不告知为娘,待为娘看看,这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看上了他。若是个好人家,改明儿便让老爷派人说个亲去。 如是一想,她就心花怒放地拿了一封起来瞧瞧,谁知,这越看越不对劲,莫非这是…… 她将余下的信一同翻出来看了遍,越看心越慌,手都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不成,这得让老爷过目!蒋氏匆匆忙忙地将其中一封信塞入了怀中,打着颤地将余信整齐放回匣里,匆匆忙忙就走了。 心绪不宁地揪着手中的丝绢,待到了下朝之时,急忙迎了上去,给杜侍郎退下了挡风的披风,蒋氏哑着声音问了一句:“老爷,同敬他在宫中可好。” 杜侍郎点了点头,笑道:“自然是好的,这人一升官,精神了许多,尚有不少的人过来巴结呢。” “巴结?”蒋氏心头一悸,更是慌了神,“同敬不过六品小官,怎会有人巴结。” “谁知晓呢,”杜侍郎眉头都扬了起来,“今日一下朝,便见有不少的官员同他亲近,同敬都笑了,嗨,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啊,这不,现今还被人带去喝酒了呢。嗯?”杜侍郎一顿,看蒋氏的脸色越来越沉,也笑不起来了,“夫人,怎么了,脸色如此之差,可是老毛病又犯了,来人啊,唤大夫……” “不,老爷!我无事,只是同敬他……” “他怎么了?” “你……你自个儿看罢!”痛心地从怀中拿出了那张信,蒋氏黯然一叹。 杜侍郎皱着眉头看了下去,越看脸色越是可怕,最后双眼燃出了巨火,啪地一声就着那张纸按到了桌上,额上青筋条条暴起。 当日午时过后,喝得有些醉了的杜御恭回了家来,一入自己的房间,便见杜侍郎脸色沉沉地坐在那里,而他身边放置的是一个本该藏在机关里的匣子。 杜御恭瞬间酒醒,脸色一阴,却是不动声色:“爹,你怎么到孩儿这儿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杜侍郎豁然站起,打开匣子将里头的信丢到了杜御恭的身上,气急败坏地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你告诉为父,你究竟想做什么!” 杜御恭敛下双目,淡然自若地将洒落于地的信一一捡好,日光微斜,恰好打在那些信纸之上,将信末尾的“六”字映得格外的显眼,毫无疑问,这是杜御恭同六皇子晏品城往来之信! “你最好给为父解释清楚!你瞒着为父,私下同淮阳王联系,究竟有何目的!你知不知你这是在害燕王殿下!你要置燕王殿下于何地!” 杜御恭冷笑数声,轻蔑地一哂:“晏殊楼性子暴躁,难成大器,若非有铭玉相助,爹你以为他会有今日么!且他自与我们成为亲家以来,又何曾拉过我一把!” 杜侍郎气得脑袋冒了烟,怒斥道:“你简直不识抬举,帮外不帮里!现今六皇子式微,出了如此多事,你竟还偏帮于他,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杜御恭也怒了:“自铭玉出生以来,你们的心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何曾分一丁点儿到我这儿!你偏心铭玉,偏心燕王,却从不偏向我!” 两人越吵越凶,连屋外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蒋氏匆匆赶来,却被杜侍郎呵斥一声,停在了房外。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屋内的争吵突然弱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刻后,争吵声又强了起来,不久,杜侍郎粗红着一张脸,丢下一句,“以后你的事,为父再也不管”就走了。而杜御恭阴鸷着脸,看向欲上前来安慰的蒋氏,摇了摇首,转头也出了门,朝另一方向离开。 方才还被争吵声充斥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蒋氏焦急得揪紧了锦帕,转身就往杜御恭的方向冲了出去,却不知在其身后的桌上,有两滩水渍甚是显眼。 两人争吵的消息闹得全府皆知,竟然当先一步传到了晏品城的耳里。他闻言后哈哈大笑,让人大开王府之门,迎接即将到来的杜御恭。 果然当日傍晚,杜御恭便乔装打扮,秘密地到了晏品城的府内。两人私下倾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有人看到翌日上朝的晏品城,神清气爽,笑容满面。 因同家父争吵之故,杜御恭以自己身体不适为借口告了假,并未归家,而是一直待在晏品城的府上。 郡王府比之亲王府小上一些,但也是占地百丈,豪气万千,只是不知可是受府主之气所染,这王府竟平添几分阴森之像。 杜御恭微微蹙眉,挑了一条略显安静而正常的小路走了过去,一路赏景看花,不知不觉就迷了路,走到了一处死角。 这时,眼角一黑,只见在不远处,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而来,还很警惕地左右环顾。杜御恭心中打了个响鼓,连忙贴在墙根之上,凝目而窥,只见那鬼祟之人蹲在角落边上,不知弄些什么,过一会儿,又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继续看了一眼,又神神秘秘地走了。 杜御恭顺着那人背影看去,越看越是熟悉,愕然一惊,这人竟是王府的长史,贺朝! “贺朝……王爷,你可识得此人?”杜明谦淡然地将晏殊楼给他看的纸张送到了烛火之上,在飞起的灰烬中不咸不淡地问了出口。 晏殊楼双手环胸,大大地翘起了腿,晃了几晃:“听过,此人原先乃是晏品城招来的谋士,无官无位,帮晏品城管理私宅。后来不知晏品城用了什么手段,在其被封王后,把他提为了长史,替其管理王爷一众事宜,晏品城对他可是信任得紧啊。” “能让晏品城如此信任他,这贺朝也非一般人士,可知晓其来历?”杜明谦把晏殊楼翘起的腿放了下来,“王爷,文雅些。” 晏殊楼吭出一声,摆好腿,把自己的凳子往杜明谦那儿挪,一径地挤入他的怀中,不悦地蹙眉道:“不知,我也曾派人去打听其来历,却得不到任何的消息,仿佛此人是凭空现出一般。我很好奇,这般来历不明的人,晏品城又怎会随意亲信了他呢。” “谁知晓呢。”杜明谦把那往自己下腹拱来的脑袋挪了挪,呼吸略有一沉,“王爷可还记得当日暗七传来的消息——当时王竟奉的命是刺杀圣兽,而接令的贺朝却说自己传的令是保护圣兽?” “当然记得!”晏殊楼咧开了牙笑得开心,把脑袋又往杜明谦的怀里拱去,嗅了几嗅,那淡淡的墨香让他的鼻都醉了,“原本我还大费周章地安排了暗七去搅混水,结果却是晏品城的人内部出了问题,省得我去动手了。” “王爷,那你觉得王竟同贺朝的说法,谁人可信?”哭笑不得地挪开了往自己怀中吹气的晏殊楼,杜明谦大吸了几口气,压下腹中升起的邪火。 “嗯?”晏殊楼探起了头,蹙眉想了想,答道,“王竟做的可是杀头的大罪,若非主子有令,定不会主动出手,因此,王竟的话更为可信。” “那王竟可信,贺朝的话便有可能是假的了。” 晏殊楼拱来拱去的脑袋倏然不动了,原本还带着几分调皮的目光也凝滞成了沉重:“晏品城在那时,就已安排了暗七去保护嗷唔,更不可能会下令刺杀嗷唔,所以贺朝的话明显是假的。而贺朝此人,胆敢违抗晏品城的命令,只能说明一事……” “他真正的主子,并非晏品城!至于是何人……”杜明谦望向了晏殊楼。 “不是我!”晏殊楼连忙撇清关系,瞪着一对无辜的眼眨呀眨,“我不认识贺朝。” 杜明谦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王爷,臣不过是问你是否知晓他的主子是谁。” “不知道!”晏殊楼很老实地回答,“反正不是我,”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没那么坏!” ……真是鸡同鸭讲。 “那王爷认为贺朝的主子会是何人?” 晏殊楼被问住了。前生他一直同晏品城相斗,注意力尽皆在晏品城身上,倒未曾关注过贺朝这人,也更不知贺朝背后的人是谁。而今重生后,仔细想想,自己虽有复生之便,但毕竟自己城府还未被磨得很深,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但对付有心机者就还差了点。可这几次交手下来,他发现,晏品城充其量就是个马屁精,除了会拍马屁,其实一无是处,压根就没有心机,不然不会几下落了他的套,都他弄得如此狼狈。 如此一看,可是有人在指使贺朝帮助晏品城,欲借晏品城的刀对付自己,待自己倒盘后,再对付晏品城? “好一招借刀杀人!”晏殊楼一拊掌,将自己心头想法告知了杜明谦,“若是这样的话,那人岂非是在坐收渔利之利!” 杜明谦敛下双瞳,眉头皱了起来。前生的他们似乎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便是,认错了敌人! ☆、第二十九章 ·纠葛 “王爷,日后你有何打算?”杜明谦不安地问道,“如今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臣担忧……” “担忧我么!怕什么,我这不好好的么,左右那人目前想对付的还是晏品城,便先让他对付罢,我们坐收渔利之利便可。” 第17节 “话虽如此,”杜明谦把那又拱进自己怀中的脑袋推了出去,“但是王爷还是要小心行事,毕竟那人如此对付我们,目的定是不纯。若可,最好能尽早引出那人,以免我们过于被动。” “引出那人么……”晏殊楼悄悄地用两指走动,默默地伸到杜明谦身线优美的小腹之上,啪地一声,他的手就被打开了,他不满地看着他的手皱眉强调,“铭玉,你是我王妃!” “王爷,臣在同你说正经事呢。”杜明谦内心腹诽,让你得逞了还得了。 偷不到香,晏殊楼不满地偏过了头去,脸上神情瞬间被正色取代,想了约莫半柱香的时刻,他一拊掌站起,自信地道:“有了!我记得过几日便到了狩猎之日,我们可在这一日……” “不可!”杜明谦脸色大变,神情变得慌张起来,转瞬看到晏殊楼送来的奇怪神情,又按捺住了紧张,“王……爷你想做什么。” “奇也怪哉,”晏殊楼双眼一眯,眼神奇怪地盯着杜明谦,“我还未说何事呢,你为何如此紧张?铭玉……”他一脑袋往杜明谦的脸上伸了过去,“莫非你知晓这一日会发生什么,嗯?” “嗤,”杜明谦垂下了眼睑,刻意避过晏殊楼的眼睛,再抬首时,眼中溢满了流光,“王爷,你十之八|九是让人动些什么手脚,可臣认为,狩猎时人多混杂,若是动手脚易被人发觉,届时便会出事了。” “动手脚!”晏殊楼瞪大了眼,捧着杜明谦的脸左顾右看,惊讶地道,“铭玉,你当真厉害,竟然猜到我想什么!不错,我就是要动手脚,而这对象便是……你!”晏殊楼就往还在懵着的杜明谦上摸了上去,双手齐动,开始动手脚脱杜明谦的衣,接着,抱着他躺在床上…… 睡觉! 杜明谦睃了眼那四仰八叉地趴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的人,无奈之至。 把晏殊楼的脑袋换了个方向,枕到一个更舒服的地方,给晏殊楼盖好被,一手环上了他的腰,轻轻抚摸,杜明谦睁眼看着雕花的床顶,心绪不宁。 所谓的狩猎之日,乃是冬日里皇家举办的狩猎大会。璟朝自建朝以来,便崇尚皇子习武学文,要求皇子人人都能骑马涉猎,故每年冬日,均会推算出一天气好的时日,举办大会。在这一日,皇家各在京子弟均会参加大会,并带女眷观会,有些有地位的将领也可承天子圣恩,参加此会,以向天子证实自己的能力。 他记得清清楚楚,前生的晏殊楼便是在此次大会中入了他人圈套,险些被愤怒的天子关入大牢,是以今日他听到晏殊楼提起狩猎之事时,惊慌不已,差些就暴露了自己乃是复生的事实。 现今晏殊楼虽然含糊了过去,可是晏殊楼心底的打算未消,他该如何让晏殊楼绝了这想法,甚至,不让晏殊楼参加此会,以免出事。 此时他光顾念着晏殊楼的安危,全然给忘了,晏殊楼也是复生后的了,晏殊楼又焉会让自己再受他人摆布。 可惜,论他杜明谦再厉害,撞上“感情”二字,还是一败涂地。他这一夜,彻夜难眠,百种情绪在心中团绕,最后汇成一线,凝成了一个念头,他要阻止晏殊楼参加此会。 离狩猎大会尚有五日,五日也足够他阻止晏殊楼了。这日晏殊楼一下朝,他便将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呈给了晏殊楼,看晏殊楼开心地吃下,他却开心不起来。 当日晚上,晏殊楼就突然全身出了疹子,奇痒无比,一问大夫,原来竟是吃了一些不干净的食物。 晏殊楼气得就将给他准备膳食的厨子抓来,询问了一遍,却见众人矢口否认,大喊冤枉,表情真切,完全不似作假。他又将给他送饭来的侍女挑出来,问了一遍,依旧得不到答案,顿时怒火攻心。 在正烦躁是谁人做的时候,他猛然想起,今早下朝回来,曾吃过杜明谦做的桂花糕!他赫然一惊,往日里他吃的桂花糕,还是他死缠烂打央着杜明谦做的,而今杜明谦竟主动做给他吃,委实太不寻常了。 “铭玉呢,铭玉在何处!”忍着一身的瘙痒,晏殊楼咬紧牙关问道。 众人都被晏殊楼的怒气逼得不敢说话,只有莫聆上前来,回了一声:“王妃午时过后便出门了,至今未归。” 杜明谦毕竟是男儿身,是以晏殊楼对其出入何处,从不管束。 “他去向何处!” “某不知。王妃临走前,倒是说了一声,若是王爷问起,便告知王爷,他在王爷醉酒之地。” 晏殊楼甚少醉酒,若说醉得厉害的,也就只有醉风楼那次了。 “醉风楼!”脚步方迈,晏殊楼就被痒得难受,“快去给我拿些清凉药来!” 擦了一身的清凉药,全身舒畅了一些,他便匆匆地朝醉风楼赶了过去。 今日的醉风楼安静得出奇,不到打烊的时候,竟然客人都走了个干净,连掌柜与小二都闲得在柜台谈起天来。他们看到晏殊楼,忙不迭地上前去,引他到了他同杜明谦初次见面之处。 一袭白衣着身,雪白的狐裘因热之故,褪下放至了一旁的椅上,雪色相映,衬得杜明谦的脸色十分苍白。冬日奔波而染上的寒冷,在闻到酒香的一刻,瞬间热了起来,晏殊楼抹去脸上的冰渣,走过去安静坐下,微微吸了一口:“是药酒,只是味道比上次的淡了一些。铭玉,你跑出来喝酒作甚!” “王爷能闻出来,果真厉害。实不相瞒,”杜明谦对晏殊楼的话避而不谈,倒了一杯酒,淡然一笑,“你我初次见面时,臣给你喝的乃是最高纯度的药酒,因此味道比之浓烈一些。” “为什么!”晏殊楼一径握住了杜明谦的手,眼中写满了彷徨,“铭玉,你为何这么做!” 杜明谦直视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毫不避讳:“王爷想问,臣为何给你高纯度的酒?” “问你为何给我下药!” 自晏殊楼震惊的眼瞳里望见笑得苍白无力的自己,杜明谦扯动嘴角笑得更欢:“臣只是做臣应做的事情罢了,王爷,”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晏殊楼,严肃地道,“狩猎去不得。而这是你不去的借口。” 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向自己的红疹,晏殊楼眉峰狠狠蹙起:“你可有问过我的意思!” “王爷此话问得好笑,敢问王爷,你娶臣时,可有问过臣的意思?” 晏殊楼猛地一抖,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头,竟无言以对。 杜明谦噙着笑斟了满满一杯酒,脸上不见丝毫怒气,一对明亮的眸子却印满了复杂:“王爷,此事是臣做得过分了,臣自罚三杯。” “慢!”晏殊楼捉住了他的手,“喝酒伤身,药酒也一样,不过问你的意思娶你,是我对不住你在先,我先自罚三杯!” 杜明谦没有阻止,凝神仔细打量着晏殊楼的脸,唇红齿白,俊秀英朗,同他记忆里的模样无出一二,只是这张脸上柔和了线条,少了躁狂。他单手支颔,含笑着看着晏殊楼三杯下肚:“这低纯度的药酒,味道如何?王爷,可喜欢?” “铭玉,你究竟想作甚?”晏殊楼眉头不舒,坐下定定地看着杜明谦,“你想阻止我参加大会,又是为何,莫非你……” “王爷聪慧,早猜到了不是?”杜明谦的笑容不减,撩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在烛光微映下,生生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前生的王爷,吃的亏还未够么?我记得清楚,狩猎那一日你被人设计,引致天子大怒,差些将你关入大牢,” 杜明谦错开了那双散着明光的眼,强迫自己镇定,“听我一句劝,这趟浑水你便别搅了罢。” 晏殊楼却未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铭玉,你果真是复……” “很明显,不是么?”杜明谦微微倾身,朝晏殊楼的耳边吹了一口气,看他瞬间红了的耳朵,笑意弥漫,“王爷发现得还算及时,不错。” “铭玉,”晏殊楼身体微微一晃,许多话都在嘴边挣扎,说不出口,“我……你……我对不住你!”语未落,他的脸便因愧疚而横到了一边去。 杜明谦心神一晃,目中无光地越过晏殊楼,凝视前方:“十六,不……算上前生,三十六年前,金江边的湖心亭,你救下了落水的我,从此我入了你的障。”他看向目光迷茫的晏殊楼,自嘲地笑,“我为你点上常年不灭的长明灯,为你辛苦筹划,培养势力,为你披荆斩棘,却换来二十年的冷落。” “我……我……”温和的嗓音如被沁入了雪天,入耳时都带着切肤之痛。晏殊楼从手指尖开始冷透,牙齿也打起了冷颤,杜明谦竟然为他付出了如此之多。 “铭玉,我对不住你,你……你……”笨拙地拉起杜明谦的手,晏殊楼宛如犯错的孩子,祈求着杜明谦的原谅,“你罚我,你打我!” 杜明谦丢开了晏殊楼的手:“打你作甚,疼的还是臣的手。罢了,这狩猎之日稍后再提,如今,既然王爷有心求臣的原谅,那不如……” “不如什么!” 杜明谦朝着晏殊楼勾了勾手,在其凑耳来时,扯开嘴角低喃了几句。晏殊楼的耳朵尖瞬间红得欲滴血了:“铭……铭玉,你怎说这等不害臊的话!” “臣又说什么了,”杜明谦缓缓站起,撩起晏殊楼的一缕秀发,绕在指尖把玩,“王爷莫非不乐意?” “乐……乐意!有什么不乐意的,不就是那档子事么!”晏殊楼抱着杜明谦啃了一口,示意自己毫不畏惧,拉着他的手就往楼下拽,“走,我们回去!看……看谁厉害!” …… 这一夜,月华倾泻,烛火朦胧,新房里的大红烛还未撤去,隔着红色的帐幔,烛影微摇,映出床上一对相缠的月支体。 烛火一跃,房内顿时垂下黑幕。地龙蒸腾,热气顺着空气钻入热汗淋漓的体内,贴得紧密无缝的身区体交换着彼此的温度,两人的手拥在对方的腰上,另一手虚虚握着对方的玉箫,厮磨擦碰,急促的呼吸里掺杂着欢快的吟声。 这是两人自成亲以来,初次坦诚相视,色相授予,虽未尽至最后一步,却让彼此的心交相契合,身心合一。 快乐如同波浪,一浪拍打一浪从身下翻涌而上,身若海中浮萍,起伏飘荡,或缓或急,随波而定。当精华吐露,白光晃过眼角,两人疲惫地相拥倒在床上,拥着彼此细细低吟。 抚过身上的手如过电般发麻,痒了半日的身体,在温柔的抚摸下生了慵懒的倦意,晏殊楼寥寥掀起眼皮,眼珠子转了半晌都无法聚焦,疲惫地枕在了杜明谦的肩头,细声慢语:“铭玉,你……你赢了。我累了,困……。” “嗤,睡罢。” 眼皮如坠了铅,沉得掀不开了,拂过耳边的柔声仿佛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魔力,让被遗忘多年的过往从尘封的意识中,重新苏醒。 ——“许公公,快瞧,那有个娃娃落水了!快去救他!” ——“五殿下,这万万不可,咱们如今是私下出宫,若是被他人发觉我们身份便糟了。再者那娃娃若非善类,救上来后伤了殿下,那麻烦更大。” ——“说让你救便去救,啰嗦什么!快去快去!” ——“是是,老奴这便唤人去。” …… ——“好漂亮的娃娃!许公公,可以让他陪本殿玩么!” ——“五殿下,这孩子来历不明,老奴可不放心啊。” ——“什么来历不明,本殿喜欢他,就要他陪本殿玩!” ——“五殿下,这孩子方救上来,刚压去了肚里的水,现今还昏迷不醒呢,老奴也做不得主,不然……不然待他醒了,殿下亲自问他?” ——“真麻烦!诶,你快醒醒,起来陪我玩!” ——“唔……咳咳……爹,娘……” ——“你爹娘不在,只有本殿在,快起来,陪本殿玩!” ——“你……是谁?” ——“本殿是……” ——“主子!” ——“咳咳,你甭管我是谁,快起来陪我玩。我一人可孤单了!” ——“爹呢,爹……” ——“什么爹呀娘的,这儿只有本殿,诶,你究竟陪不陪本殿玩,不陪的话,本殿可要生气了!” ——“……不陪,爹娘说,不能同陌生人玩。” ——“这……怎么可以,我偏要你同我玩。” ——“我不同陌生人玩……我要爹娘。” ——“我……我才不是陌生人呢,我叫晏殊楼。你看,现在我们认识了,你快同我玩。” ——“我同你没有关系……” ——“我……我偏要你同我玩,我救了你,你应该……应该以身相许!对,话本里说的,你就该嫁给我当新娘子,回报我的救命之恩。” ——“新娘子是什么?” ——“新娘子就是……” ——“明谦!明谦!我的儿,你在这,太好了!还好你无事,还好你无事!” …… ——“许公公,怎么匆匆忙忙就走了,本殿还未娶那漂亮的娃娃呢!” ——“五殿下,那孩子的爹是朝中人,不宜让其见到我们。至于那娃娃,您还是断了这心罢。那可是个男孩,您是不能娶的,若是贤妃知晓了,定是要怪责你的。” ——“为何男娃不能娶,皇祖父都娶了几个男子呢!” ——“总之,这是为了您好,日后您便知了。五殿下,听老奴一声劝,将他忘了罢。” ——“那……好罢,听你们的!反正日后回宫,也见不着这漂亮的娃娃了!” …… 十六年后,燕王晏殊楼娶杜侍郎幺子杜明谦为妃,兑现了当年誓言。 可惜,那时的他,早已忘了他。 第18节 ☆、第三十章 ··引诱 翌日一早,晏殊楼是被热醒的。地龙的温度每日都调得适宜,却不知为何今日的相当的热。他迷迷糊糊地摸了摸汗湿的后背,正同一只抵在他背上的手掌碰上。他顿时惊醒,只见他除了大腿还大大咧咧地架在杜明谦的腰上,其余肢干皆缩在杜明谦的怀里,简直就是被自家王妃抱着睡。 晏殊楼身体一僵,这情况未免太过诡异,他明明记得昨日睡过去时,他还是抱着杜明谦的,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了个模样。赶紧手忙脚乱地从杜明谦怀里出来,手一环,大腿跟着搭上去,用力一抱,就把杜明谦……闷在他怀里了。 “咳咳……”杜明谦憋不住气,闷咳了一声,半睡半醒地从晏殊楼怀中探出头,吸了口清新的空气。 两人月支体相缠,动作间,晏殊楼察觉到腹间有东西抵住,低头一看,小铭玉正斗志昂扬地指着自己,耀武扬威地炫耀着它的精神。脸上登时爬满了红晕,昨夜触摸到那儿的感觉犹存,烫得他的手都握不住。两人同床共枕已有段时日,可考虑到杜明谦的身体状况,晏殊楼一直都未同他圆房,昨夜已经是最亲密的接触了,若是再同杜明谦这般交缠下去,晏殊楼可保不准会做什么。 杜明谦早在被闷的时候就醒了,微微撑开一条眼缝,便见全身通红的晏殊楼,笨拙地从他身上翻过,往床外而去。眼角瞄到时候还早,坏心一起,他故意打了个小鼾,在晏殊楼越过他时,挥臂一揽,翻身压住了晏殊楼,故意把小铭玉顶到了晏殊楼的臀上,还刻意发出了几声呓语。 晏殊楼浑身一僵,那灼烫的温度烧得他臀部都起了火,他将双臀用力一缩,努力错开那顶在月殳沟的小铭玉,可他一动,杜明谦也跟着动,不偏不倚就把小铭玉抵上去,怀抱还愈来愈紧,让晏殊楼逃无可逃。 晏殊楼不知这是杜明谦故意所为,还生怕吵醒了他,不敢大动作地挪动,急得是不知所措,绯色从脸上,迅速地蹿满了全身,红得似个入锅的虾。 杜明谦坏心地抱着僵成石头的晏殊楼,咧开嘴角一笑,把脑袋往晏殊楼的脖上蹭了几蹭,嘴上嚷嚷着好吃,就以此为由舔了舔晏殊楼红透的耳垂。 “铭……铭玉,你醒了么?” 无人回应,杜明谦依旧呓语地舔着。 晏殊楼全身都燃起了巨火,若再这般下去,他可忍不住了。 杜明谦也是个聪明人,见好就收的道理深知肚明,故意在晏殊楼的臀部蹭了几下,大幅度地一翻身,卷起所有的被子蜷到床里去了。这下,没了被子盖身的晏殊楼,就不得不起了。 大松了口气,晏殊楼拿衣正要穿上,方发现身上的红疹子还未消尽,瞪了杜明谦一眼,索性让莫聆替他告了早朝的假,让其拿来药膏以及早膳。 早膳的香味漫入鼻尖,昨夜耗了太多体力的杜明谦就饿了,他醒醒神,下了床来,简单地着了套衣裳,往外间走去,正见晏殊楼正光着个上身,对着大铜镜龇牙咧嘴地扭来扭去,原来是擦不到后背的红疹,正抓耳挠腮呢。 “王爷,臣来擦罢。”半拥着晏殊楼,夺过他手中的药液,杜明谦正要往晏殊楼背上擦去,熟料晏殊楼身体一侧,他的手落了个空。 “不成,我……我自己擦便好。” “为何?”杜明谦的眼底故意浮现出一丝受伤的神情,“莫非王爷嫌弃我?” “不是!”晏殊楼矢口否认,偏过了头去,“我……我只是怕你又给我下药。” 杜明谦笑开了,摇首道:“不会,臣不会再给王爷下药了,昨日是臣之过,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 “当真?”晏殊楼显然不敢相信,吊着个眼梢睃向他。 杜明谦会心一笑:“当真。臣昨夜深思熟虑,王爷也是个成年人了,加之又有复生之便,做事定有十足的考虑,并有把握不会出事。不过,臣有个条件,臣要同王爷一块儿去。”前生的晏殊楼不耐见他,因此狩猎之日,寻了个借口替他告了假,就将他丢在了府上。后来他从莫聆口中得知,晏殊楼出事了,他立刻打通关系,让自己所识的大臣帮晏殊楼说情,历尽千辛万苦,方让晏殊楼安然归来,只是这事,晏殊楼并不知。 晏殊楼此次依旧不让杜明谦去:“这天已冷,你身体不好,不能受寒,我不准你去!” “这有什么,臣不是还有王爷相赠的暖心么,”杜明谦挖了一小块药液,把晏殊楼一背,动作轻柔地给他擦了上去,“明日臣回娘家将暖心取来,届时便不会畏寒了。” “不成不成,”晏殊楼猛烈摇头,就是不软下嘴,“天寒地冻,你跟着去作甚,在那吹风么,再者,”晏殊楼一转身,怀着深意地看了杜明谦一眼,勾起一笑道,“你若是身体冻坏了,还……还怎么做那事。” “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晏殊楼根根汗毛立了起来,抓着杜明谦的手,脸红了起来,“就……就那种事,铭玉,你我成亲也有段时日了,我……我一直未同你做到底,你……” “原来是这事啊。”杜明谦会心一笑,没想到,王爷比他还等不及,那他也不等了。他轻柔地在晏殊楼面颊上落了一个吻,蛊惑地嗓音一压,引诱道,“王爷若是允臣相随,臣便在狩猎后,同王爷圆房,如何?” “当真!”晏殊楼双眼一亮,看杜明谦点了点头,高兴地抱着他回了一吻,“铭玉,其实……其实昨夜我已经想起从前同你的过往了。” 杜明谦身子一僵,转而化开了笑容:“王爷忆起便好。过去之事不应再提,只要王爷今生善待臣便好,譬如……”他偷偷地伸过了手,环在晏殊楼的腰上轻轻一按,“在某些时候,待臣温柔一些……” 晏殊楼顿时如那搁在烈火之上的锅,呼呼呼地往头上蹿着热气,把理智的锅盖喷出头顶,他吞沫了一口,把杜明谦的手转按到了自己的背上:“啰……啰嗦什么,快给我擦!” 杜明谦坏心一笑,半搂半抱地拥了上去,一双手在晏殊楼的身上不安分地走动:“王爷还未应承臣呢。” “有什么好应的,届时……你不就懂了么!” “那王爷届时可要温柔些,主、动、些。” “我何时不温柔,何时不主动了!成啦,我应你,别撒娇了!” ……撒娇? 杜明谦的脸微微一黑,使坏地往晏殊楼腰上一掐,在其惊呼中,抱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了上去。 看来,不能再被动地引诱这家伙了,得适时地行使一些主动权。 . 数日后,狩猎之日到来。 皇家林场是专门皇宫之外辟出的一块森林,用以饲养各种动物,种植植被,物种种类多不胜数。这日大早,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至日出之后,方稍稍停住。 融雪的时刻,异常寒冷,晏殊楼给杜明谦紧了紧他身上的狐裘,从晏新手里拿了个手炉往杜明谦手里一塞:“来,再抱一个!” 杜明谦哭笑不得,他这手里都抱了两个了,再抱一个成何模样。他将手炉让给了晏殊楼:“王爷你抱着罢,臣不冷,暖心的药效可好了。” “抱就抱,啰嗦什么!”晏殊楼又塞了回去,伸手一环,把他拥在了怀里给他温暖,“你执意要出来,便得听我的话,听见了么!” 杜明谦无奈,点了点头,别扭地从晏殊楼怀中出来,趁着晏殊楼左顾右看时,把两个手炉丢给了晏新,自己只抱着一个。 随着晏殊楼两人,众皇子与天子钦点的武将也携带着家眷陆续到来,同晏殊楼有些交情的,均上前来热心地行礼问好,交情一般的,也依照礼数给他揖了一礼。 晏殊楼在处理交际之上,比复生前来得更为稳当,尤其是今日出门前,杜明谦再三叮嘱他一会儿该如何说话,该如何压住自己暴躁的性子,因而他对付这些不同目的之人,完全游刃有余。 不久,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禀报,天子驾到,众人纷纷行礼,齐呼万岁。 天子免礼之后,众人抬首一望,内心皆惊。天子此次带出之人,非但有淑妃,尚有良美人。 良美人本身地位低微,如今一步从宝林升至美人之位,如今竟还能有如此殊荣同天子前来,岂非意味着后宫之宠又将换人。 天子故意忽略众人惊讶的目光,转看众皇子与武将一身劲装,甚是满意,大意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便让宫人布置场地,而众人先行准备半个时辰,热热身,至半个时辰后到此处集合,开始比试。 晏殊楼早在出发前,便已热过了身,为了确保一会儿的计划无误,他拉着杜明谦到了狩猎场外,沿途走上一圈,灌注内力到双眼之上,查看狩猎场内的情况。 未免让人起疑心,他还故作暧昧地给杜明谦指着狩猎场里的树木,夸张地讲解,杜明谦却是掀着眼皮子,压低了声音给他指出错处。 一轮介绍下来,晏殊楼讲解的植被,十有八|九是名不对物的……于是,他厚颜无耻地将这一切都归结为:昨夜太兴奋,累了! 杜明谦翻着白眼,昨夜几乎全是他动手取悦晏殊楼,晏殊楼累?依他说,那是舒服得吟累了。 “燕王殿下,”燕王妃。轻柔若风的嗓音顺着风拂入了耳中,晏殊楼心口一酥,循声望去,只见良美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徐徐向他走来。 “良美人。” 良美人给两人行了一礼,挥手略退了扶着她的嬷嬷,略显苍白的脸上化开了一抹歉疚之色,她看左右无人,便放开了胆子道:“上次燕王殿下相助,我替齐王感谢殿下。若齐王有何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无妨。你们也是受奸人所害,如今奸人已受惩,本王也不予计较,”晏殊楼淡淡地点了点头,客气地问了一句,“良美人身体可好?” “谢殿下关心,一切都好。”良美人的脸上还是有几分惨白,可见身体还未完全调理好。 晏殊楼略皱眉头,关切地问了一声她为何在此。 良美人恭敬地答道,原来她见狩猎场上人多,不透气,得了天子首肯,出来这边上赏赏景。 毕竟良美人是后宫之人,未免引非议,晏殊楼没敢同她多话,粗略聊了几句,便让良美人尽早回去了,而他也拉着杜明谦的手,往另一方向离去。 这时,良美人一声轻唤,叫住了晏殊楼:“燕王殿下,请等等。” 晏殊楼回过头:“良美人,尚有何事?” “我……我有一言,憋在心口已有多年,是……”良美人迎上晏殊楼的目光,一字一顿,敲金击石,“事关贤妃之死的。” ☆、第三十一章 ·狩猎 “你说什么!”晏殊楼猛地转过了身,震惊地道,“你知晓母妃她……”这消息太过震惊,以致连话都说不全了。 贤妃之死一直是他心头的刺,前生时,他为了查明贤妃之死,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可惜都没有成效。贤妃原先身体健康得很,突然在晏殊楼及冠那年,身体每况愈下,食不知味,大夫都瞧不出是什么毛病,晏殊楼急得找来了许多江湖的隐世名医,可惜也没有治疗良方。他还将贤妃周围伺候的宫人以及食物,每日都全部更换,但依旧无法缓解其症状,因此撑不过一年,贤妃便走了。 贤妃走后,天子思念其人,封闭了贤妃的寝宫,只许天子一人进入,晏殊楼纵是想从贤妃的寝宫中查到蛛丝马迹都难。 如今良美人一句话,便如溺水中的浮萍,让晏殊楼抓住了一丝希望。 良美人黯然下了双眼,定定凝注着这一张同贤妃相似的脸庞,一声长叹:“当年妾有幸得蒙贤妃之恩,一直记在心里,可惜恩德未报,斯人已逝。这话是妾存在心里多年的了,但因证据不足之故,妾不敢妄言。贤妃过世前几日,妾恰好得蒙圣恩,与娘家之人见面。因妾地位之故,行的俱是偏僻小径,不敢声张,归来之时,便在小径边上见到两鬼祟的宫人,其中一位内侍将一样东西交给了一宫女,言道这是什么辟邪之物,定要给贤妃随身携带。宫女接过后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当时妾生怕被人怀疑,不敢走近,只模糊听了下两人的声音,看了他们的背影,妾发现,那内侍左脚有疾,行路时脚步一深一浅,声音略显沙哑,不似寻常内侍那般尖细。至于宫女,妾委实看不大清,看其身形,似乎有些发福,且其宫女手上似带着金镯,在日光照映下,其金光恰好刺中了妾的眼。此事过后未久,贤妃便过世了。妾只是供一线索给王爷,至于是否此消息是否同贤妃之死有关,还需王爷细查。” 晏殊楼不知自己是用何心情听完这段话的,既有愤怒,又有酸涩,最终问了几句都未得到别的消息后,他心绪不宁地拉着杜明谦走了。杜明谦低声安慰了几句,但看他神情恍惚的模样,十之八|九也未把自己的话往耳里去。 杜明谦心里也堵得慌,晏殊楼对贤妃之死的执念他是明了的,只是对于此事,他也无能为力。他默默拍了拍晏殊楼的后背,无声安慰,转头望去时,只见一片白雪茫茫,不见良美人的身影,只有一窜足印证明其曾经来过。 竟然走得如此之快?杜明谦拉长了脖子看去,这离开的足印竟显得仓促许多,为何如此之急,莫非集结时刻到了?想着,便带着晏殊楼往大本营而去,一路上还安慰晏殊楼,勿让此这事坏了心情,一会儿狩猎时,注意安全。晏殊楼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 回到大本营时,狩猎的时候将近,杜明谦替晏殊楼将外边披着的狐裘取了下来,给他整了整衣襟,顺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扯平裤脚,以免衣物碍了他的手脚。晏殊楼此刻一身劲装着身,将他身体的线条包裹得匀称,隐隐现出几分线条优美的肌理来,杜明谦却无心欣赏他此刻的身躯,一心记挂在他的安危之上,生怕他待会狩猎有个万一。 众皇子与武将准备妥当后,天子一声令下,众皇子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风驰电掣般奔了出去,只有晏殊楼还在那怔愕地看着前方扬起的大雪,直待刺骨的寒风扑面时,他方回神,慢慢地上马,轻打马缰,跟着冲了出去。 看其如此心不在焉,杜明谦的一颗心重重地吊起,都快到了嗓子眼里,眼看晏殊楼没入了雪中,不见人影更是让他急得慌,他立时弯身向天子请命,请其准许自己陪同燕王而去。 今日杜明谦身着宽袖大袍,并不似晏殊楼那般短打劲装,若是上马狩猎,保不齐就先被自己的衣物给绊了脚。天子虽同杜明谦并无深交,但老实的杜侍郎却是天子的亲信,若是杜明谦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可不好向杜侍郎交代。于是天子以杜明谦体弱,不宜跟去为由,并不应许,还让自己的人过来伺候着杜明谦,以防他想不开冲了出去。 杜明谦无奈,只能坐回原位,坐立不安地等着晏殊楼捎来消息。 晏殊楼入了狩猎场内,冷风扑面,立时让他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一抹脸上的冰渣,双手一震,策动马缰朝一偏僻的角落驰去。一藏在树上的黑衣人早已等待多时,见到晏殊楼登时将另一箭筒抛下,与晏殊楼背上的箭筒互换,背上新换的箭筒,晏殊楼又策马追上了大部队,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视野里进入了人影,晏殊楼双眼一亮,狠狠地盯住了在前方奔跑的晏品城,一扬冷笑,故意跑到了晏品城的面前,挑衅地扬起了头:“六皇弟,你骑术不错,竟跑得比为兄还快上几分!” 晏品城斜丢了一眼过去,强笑着拍着马屁道:“五皇兄此言差矣,分明是你起得慢了,落在了后头。” “为兄不信!”晏殊楼佯作微怒的模样,竖起了眉头,“不如咱们来比一比,究竟谁跑得快,猎得又多!” “好!”晏品城正有此意,他一抖马缰,双腿一夹马肚,不待晏殊楼喊开始就先冲了出去,“五皇兄,皇弟我先走一步,你可得让着皇弟我啊!”从背后抽出箭矢,挽弓搭箭,嗖地一声射出,一只小兔子中箭倒地,不久,旁边便有侍卫将晏品城的猎物捡起,扬声大喊,“淮阳王猎野兔一只!” 每位皇子同武将手中所持的箭矢上各有属于自己的标记,一但猎了一只,便会有侍卫来捡,攒够一定数量后会送回大本营,由专人来点数。 晏殊楼轻蔑一笑,往箭筒的左手边一摸,拔出一枝羽箭,凭空一射,只闻一声嘶鸣,一只飞鸟落了下地,竟是被箭矢穿瞳而入,一箭毙命。 晏品城侧身望去,顿时面色涨红,不愿低于晏殊楼,骑射得更加带劲,与他暗中较量起来。 两人揣着比试之心,骏马自然是驰得非一般快,后方侍卫的马匹不比他们的精良,不一会儿就赶不上他们了。 晏殊楼实则并没有较量的心,但却故意逼出内力,把自己的脸胀得通红,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牵动马缰,跟着晏品城的骏马往一偏僻之路而去。而一路上,他时不时便会从箭筒中抽出羽箭射出,时而抽放置左边的羽箭,时而抽放置右边的,射出的箭数不多,但每次均能猎中诸如狐狸等稀少的动物,且俱是一箭穿眼,毫不伤及动物的皮毛。晏品城见之,较量的心愈甚,更是牵动马缰,与晏殊楼同排并进,与他抢夺起猎物来。晏殊楼在这时,却松了动作,好似故意相让,总是慢了晏品城一拍,让其将猎物夺去。 眼看即将进入一偏僻小径,晏品城眼底光芒一绽,勾唇看向晏殊楼,将疾驰的马匹放缓了速度,比晏殊楼的骏马后了几分。 看着晏品城脸上的精光,晏殊楼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前生,他便是在此地遭受了晏品城的算计,没想到复生后晏品城也在此地设了埋伏,引他到这儿来。不过,他早有准备。 循着前生受绊的路过去,晏殊楼双目一凝,射向前方那深埋在雪地里,微微露出一点端倪的绳子,瞬间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双腿紧夹马腹,身体一弯,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埋首在了马首之侧,长剑用力一刺,再裹挟着剑气朝地狠狠一挑,登时地上大雪掀起,盖头而来,而那根埋在雪中的麻绳也随着被一剑两断。趁着晏品城被大雪遮眼时,晏殊楼快速地抓起断绳,携着内劲把断绳打到晏品城的骏马之上,只听一声马啸,骏马双腿受痛,膝弯一折,噗地一声跪下地来,带得晏品城朝外摔去。 电光火石之间,晏殊楼长剑划空,击向身周高树,树上厚雪抖落,将晏品城完全埋住了。晏殊楼坏心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截准备好的鞭炮,朝腰带上一划,燃起来就往晏品城的脑袋附近一丢,噼里啪啦的轰鸣声音,炸得晏品城魂都飞了,刚抬起的头顷刻又埋入了雪中。 晏殊楼哈哈大笑,一打马缰,策马离去,留下那个被吓住的晏品城,蒙着脑袋哆嗦着身体不敢出来。 第19节 双目凝成一线,晏殊楼眼观八方,耳动四方,听到大部队所在之处,赶了过去。 正巧同太子晏子阳与三皇子晏广余撞上。 璟朝皇家尚武,皇家子弟人人均需学习武艺,哪怕是太子这一好文的读书人,也学得几手射猎的技巧。不过太子并不擅长狩猎,参加此会不过是走个形式。因此,每年狩猎,太子均会故意跟在武艺高强的晏广余身边,由其保护自己,而猎物则由侍卫替自己去猎。 晏殊楼打马而至,给太子行了个礼,接着同晏广余点了点头,言道要同晏广余比试一番,晏广余性子寡淡,不喜比试,但推却不得,只能应下。 晏殊楼高兴之至,看到前方有一奔跑的狐狸,立时挽弓搭箭,凝注所有视力到狐狸之上,岂料这时,眼角白光一闪,一枝羽箭快速地朝他方向射来! “五皇弟!” 晏广余一声惊叫,晏殊楼神思拉回,他火速地一弯身,就要避过箭矢,谁料这时骏马不知踢到了什么,整个后身扬了起来,连带着晏殊楼身体也扬了起来。 眼看就要撞到了箭矢之上,晏广余眼疾手快,搭弓射箭,叮地一声脆响,将那枝射向晏殊楼的箭打向了别处,救下了晏殊楼一命。谁知这时数名黑衣刺客突从高树降下,趁着晏广余射箭救人之刻,手中利刀毫不留情地劈向晏广余,生生在他胳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三皇兄!”晏殊楼的喊声,瞬间便被兵器相接声湮没。 晏广余舍弃骏马,翻身滚地,抽出长剑挡开刺来的长刀。怎料他滚到了斜坡之处,他心中堪堪喊上一声糟,就被刺客的攻势逼得往坡下滑去,几个翻滚,就被大雪裹身,远离了晏殊楼等人的视线。 晏殊楼也无暇顾及晏广余的安危,他前生被晏品城引到了小径,耗费了不少功夫才从那条小径回到大本营,紧接着便从众人口中听闻了众皇子遭刺之事。因此前生的他,并未亲历遭刺这一事,谁曾想到,这刺杀之人竟是如此地厉害,刀刀都毫不留情。幸而他武艺高强,不会被这些人伤及要害。 晏子阳武艺不精,哪怕被侍卫保护,依旧挂了彩,想到前生太子并未伤害过自己,晏殊楼咬了咬牙,一面观察刺客有何特征,一面过去保护太子。 “太子,下马!” 晏子阳一怔,看晏殊楼给他破开了一个逃生的口子后,立时跳下马来,一个翻滚,避开了猛刀。 晏殊楼同时也下马,带着晏子阳朝前奔去。 前路茫茫不知通向何方,而刺杀的刺客却是越来越多,很快便将晏殊楼两人包围起来,晏殊楼抿紧双唇,仰天一啸,长剑破空,剑风扫荡,不遗余力地向每一位刺客身上刺去。 鲜血朝天喷出汩汩红流,晏殊楼的眼中一片血红,双手砍得近乎麻木,脑子里只有不断重复的杀、杀、杀。 而那些刺客好似都不会疲惫,刀剑毫不间断地朝他送去。 一把染血的钢刀迎面刺来,右侧又有一把长剑刺向腹部,晏殊楼一骇,电光火石之间,他扬起长剑打开迎面大刀,而腹部一缩,堪堪让那把剑从衣物上贴身而过…… “不好!”晏殊楼心中大叫一声,他身侧的晏子阳避不开这一剑!急忙反手一剑,就要打开那顺势刺向晏子阳的剑,熟料,那把剑竟在即将刺到晏子阳时,生生地一转,收了攻势。 晏殊楼一怔,未来得及细想其中缘由,就被紧密攻来的剑阵而逼得无法回神。 晏殊楼因护着晏子阳之故,有所拘束,无法放开来打,眼看他就要招架无力时,晏子阳突然一扬眉,对着当先刺向晏殊楼的刺客使了个眼色,这刺客的攻势竟然就软了下来,使得晏殊楼避开了一剑。 这一眼使得十分的小心,但却逃不开晏殊楼犀利的眼睛,他心中疑虑更甚,故意放松了力道,赫然发现,每次刺客的剑刺向晏子阳时,竟都减少了大半的力道,使得晏子阳每次均能平安避过。相比之下,放在自己身上的攻势就强了许多,虽然攻击并不致命,却在他身上划了不少的伤痕。 很明显,晏子阳有问题! ☆、第三十二章 ·救夫 杜明谦在大本营里坐立不安,双手狠狠地攥成了拳头,烦躁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时间推移,这不祥的预感愈来愈甚。 远方一声急促蹄音倏然惊起心浪,一匹快马载着一名浑身浴血的侍卫归来,侍卫翻身滚下了马,向着惊愕的天子伸出血染的手:“有……刺客……”双目一瞪,竟是气绝身亡了。 天子大惊,即刻派守在他身周的侍卫前去救驾,而其余家眷们吓得大叫,嘤嘤啼啼起来。杜明谦脑袋还在发懵时,手就先一步抢过了侍卫的快马,不顾天子阻拦地上马冲了出去! 原本被欢声笑语溢满的大本营顿时变得空旷之极,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身边人受难的阴霾之中,该调的侍卫都调了大半,此刻已经所剩无几。便在这时,天子眼角一白,一把匕首突而从旁刺出,直刺他的腹部! “圣上!” 噗! 千钧一发,不过转眼,天子只见一宫装妇女倒在自己的怀中,鲜血从她的腹部喷溅—— “爱妃!护驾护驾!” 侍卫火速地将行刺的内侍拿下,但内侍一招失手,就一口咬破了口中的毒囊,自尽身亡,而天子愣愣地抱着怀里替他挡刀的良美人,红着脸焦急大喊:“御医,快传御医!” . 便在良美人出事之时,杜明谦策马闯入了狩猎场,只见茫茫白雪,均被血水覆盖,一路过去,猩红得可怕。杜明谦心头一悸,焦急地嘶声大喊:“初珩,初珩!” 前生晏殊楼受刺身亡的场景,不可抑制地浮现眼前,狠狠地拉扯着他的心,他惊得浑身打颤,双耳一动,隐隐听到里头传来兵器相接之声,还有打斗,说明人还活着!双眸一亮,他猛地一甩马缰,催促骏马朝里而去。 赶到的刹那,他魂飞魄散,只见晏殊楼被众刺客围攻,浑身浴血。“初珩——”声未落,人就先一蹬马镫,如飞般蹿了出去。 杀红了眼的刺客数刀刺向他的身体,他脸色不变,哗然从腰间拔出长剑,快剑一划,摘了刺客的脑袋。 长剑如神龙长啸,嗡嗡地响彻灌满兵器相接声的狩猎场,杜明谦反手一剑,剑上顿时凝出了冰霜,周围白雪如被杜明谦操纵一般,绕着他的剑团飞而起,猛如刀刃,旋着他的剑刺入敌人的心脏,在剑拔出心口的一瞬,冰花在血液上绽放。 冷意侵身,顺着流通的血液将全身凝结,晏殊楼甚至感觉到,呼吸里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好可怕的寒冰剑法。 “初珩!”剑法犀利,不过眨眼的功夫,敌人竟都成了尸首一具,杜明谦踢开了挂在长剑上的刺客,一挥脸上的冰渣,攀着晏殊楼的胳膊不住地询问,“初珩你有没事,有……”他问不下去了,猩红色染满了晏殊楼的衣。今早,晏殊楼还高兴地穿着这身新衣询问他是否好看,他还笑着说晏殊楼穿什么都好看,可如今看着这被鲜血浇透的衣裳,他想,晏殊楼并非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不是我的血!” “初珩……”蓦然间,杜明谦把晏殊楼的头用力一按,深深地压下一吻。霸道而带着占有的吻,热烈得令人窒息,带着不死不休的劲头,长舌而入,席卷了晏殊楼腔内每一隅,疯狂地掠夺着他腔内的领地。 “该死的……说了让你别来……你不听我劝……我真该将你绑起了不让你乱走……” 杜明谦疯狂地喃喃自语,还未回神的晏殊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到了头脑,什么寒冷,什么恐惧,都在这一个热烈的吻中融化干净。这还是杜明谦第一次如此主动地亲吻他,灼烫的吻烧得他的心都化了。 吻得不知今夕何夕,日月轮回,杜明谦放开晏殊楼时,发现他满面红润,双目迷蒙,还以为他怎么了,急忙将人揽在怀里:“初珩,初珩!” 晏殊楼一愣神,回了魂,看杜明谦近在咫尺,正拥着自己,连忙推开了他,顺了顺气:“铭玉,我无事。” 刺鼻的血腥味一径从晏殊楼的身上,漫入杜明谦的鼻端:“还说你无事,这伤……” “不是我的血,”晏殊楼急忙摆手解释,“我身上没多少伤。” 杜明谦脸色依旧不好,抿紧的唇中泻出了不悦,但有太子在场,他没有多说什么,可蹙起的眉峰显出他生气了。 后方天子的侍卫相继到来,纷纷请罪。 杜明谦检查了一遍刺客的尸首,发现并无异样,给晏殊楼使了一个眼色,便令侍卫将刺客的尸首带回,以方便查找幕后凶手。 接着,半扶半抱着,杜明谦带着晏殊楼,慢慢地朝外走去。但这前行的路上,他双目冰冷,时不时扫过被侍卫簇拥着,在前方行走的晏子阳身上。 晏殊楼虽然隐瞒了伤势,但从其狼狈的模样来看,还是受了不少的伤,相比之下,晏子阳却没多少伤,总觉得有些古怪。 . 回到大本营,众人惊知良美人受创,已在被黄绸围成的一方小地方里抢救——从狩猎场到宫中路途颇有些远,来往路上颠簸,良美人身体不好,撑不到那么久。 天子抱着胸烦闷地走来走去,刺杀的内侍死了干净,而皇子则陆陆续续地挂了一身彩回来,其中竟还有一位十一皇子,命悬一线,正被太医抢救。 晏殊楼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虚虚给天子行了个礼,便在杜明谦的搀扶下坐到了一旁,枕着杜明谦的头,让太医处理伤势。 他武艺高强,加之早有防范,这伤其实十分轻微,只是未免被天子怀疑自己,他迫不得已迎上了刺客几剑。 这一次狩猎的结果,一如前生那般,状况惨烈,不久之后,三皇子晏广余与七皇子也一身是伤的归来,晏殊楼双目一凛,暗中朝三皇子与七皇子送去了几眼,观察他们身上的伤势,发现其衣染鲜血,看不清伤势如何。不过,虽然他此次涉险,用了苦肉计,但好歹得到了不少的信息,譬如……他视线一转,唰地一下定在了晏子阳的身上。晏子阳究竟同刺客有何关系,他为何要如此做? 便在晏殊楼杀气腾腾的时候,不远处马蹄声轻扬,一人闯入了众人视线。 “父皇,儿臣归来了,瞧瞧儿臣猎到了什么!” 若是平常狩猎时,听到这一声,天子定会高兴得眉眼一弯,捋着短须赞许一笑,可此刻晏品城这声愉悦的叫唤,天子却觉得刺耳得很,脸都拉了下来。 非但是天子,在场所有人看晏品城的目光都变了样。只见他虽发丝有些凌乱,衣衫有些不整,但却是一身清爽,毫无血污,这马匹上,还挂着不少的猎物。 到了天子面前,晏品城利落地翻身下马,躬身到了近前,脸上的笑意让天子恨不得把他一刀刮了:“父皇,儿臣猎到了一只白狐,这段时日天寒了,正巧可让宫人给您缝制狐裘,给您披上。” “竖子!”天子暴怒,一脚踹翻了猝不及防的晏品城,“你的亲兄长们在场内遭刺,你竟临阵脱逃,还趁此时邀功!你说,你居心何在!” 众人射向晏品城的眼里也燃起了熊熊大火,在这众人受难之际,晏品城一人安然无恙地归来,还笑意吟吟,这简直就像在幸灾乐祸。 “父皇恕罪!”晏品城一个打滚起来,看了周围一眼,只见太医忙手忙脚,各皇子脸色疲惫,身带血污,顷刻明白这是有人故意害他!而这始作俑者,毋庸置疑,便是故意将他引致那处的晏殊楼! 方才他受了惊,爬起时,发现自己迷了路,晏殊楼离去的蹄印也看不清楚。他欲从原路返回,又有如鬼打墙,四处碰壁,跌跌撞撞了好些时候,一路见到猎物便猎,费劲了不少心思方寻到出路,谁知刚高兴得奔出来,就摊上了这么一件大事。 晏殊楼迎着他的目光,讥讽一笑,前生便是晏品城将他引致那里,导致他落到了被陷害的局面,但今生他扭转了局面,让晏品城步了他的前尘。也幸得他提前收买了狩猎场附近之人,让其帮助自己在偏僻小径做了一些手脚,改变了一些格局,不然晏品城定会发觉的。 天子见晏品城不思悔改,竟还瞪着晏殊楼,气不打一处来,又往他身上踹了一脚,指着他脑袋的手抖得不成一气:“竖子,竖子!朕真当将你一直软禁宫中,不将放你出来!” “父皇请恕罪,父皇请恕罪!”晏品城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着天子的腿求饶,却被天子踹开了。 正是僵局之时,晏广余突然站起,同天子恭敬地道了一声:“父皇,此事有异,儿臣想六皇弟亦非愚钝之人,怎会在如此档口做出这等事来,儿臣想,他定是在狩猎场中迷了路,不知我们遇刺之事。还望父皇明察。” “是极是极,”晏品城愣愣地大点其头,求饶道,“父皇,儿臣当真不知啊!” “父皇,”晏子阳也出来打圆场了,“此时众人皆受了伤,不妨先将此事搁置,容后再议,先处理伤势为妙。” 天子眉头一拧,看众人一身狼狈,也不愿多加耽搁,下令将晏品城再次软禁宫中,在查明真相之前不得解禁,其余受伤之人归去养伤一月。 至此,一场狩猎之行,以重皇子受伤为结。但晏殊楼在这一个月,却是不能安心休养了,只因,他心爱的王妃发火了…… ☆、第三十三章 ·生气 杜明谦脸色阴沉地扶着晏殊楼上了回府的马车,一入车厢内,他又是一扯,把晏殊楼抱在了怀里,狠狠地吻着他的唇。晏殊楼知道杜明谦的心忧,不敢反抗,虚抱着杜明谦的腰,承着他热烈的吻。 回府路上,两人不曾发过一言,只有耳鬓厮磨,唇齿相缠。 入得府内,杜明谦费劲了气力,给晏殊楼褪下染血的衣衫,耐心地给其上药。刺客动手皆是毫不留情,甭说上半身了,连腿上都处处是伤。 杜明谦心口疼得紧了,将晏殊楼褪得只剩一条平角亵裤,看腿上不大不小的伤,拿着棉棒的手怎么都按不下去了。 太多伤痕,都不知从何下手。 “铭玉……”晏殊楼怯怯地叫唤一声,目光闪烁。 “晏殊楼,此行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不是君臣之礼的王爷与臣,而是平辈之间的名字与自称。 晏殊楼打了一个寒噤,目光游移:“我……我答应你不让自己受伤,但……但是这种时候,我若是不受伤,岂非要惹人嫌疑!” “你还好意思说!”杜明谦猛地抬首,“当初我便要阻止你参加狩猎,你道你有办法应对,你需要引出敌人,结果呢,你却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若是……”杜明谦一咬牙,“那时我未赶到,你岂非要被人所害!你知不知我有多担心,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若是你像前生那般死在我眼前,我……” “铭玉,我……”晏殊楼无辜地扁了扁嘴,“此次刺杀牵连甚广,几乎所有皇子都遭了秧,我若是告假不去,或是未曾受伤,岂非会惹人嫌疑。” “你……如此多的刺客,难道你不会先逃命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铭玉不要生气,听我说完!”晏殊楼慌了,忙将杜明谦抱住,一字不漏地老实交代,“ 我……我发现了不少的信息,关乎刺客同太子的!”于是他三言两语简单地太子诡异的行为告知杜明谦,“我怀疑,这刺客是太子的人。且我还发现,那些刺客的武功路数十分奇怪,完全看不出出自哪里,不过我却看到了一样兴许可以辨别他们身份的东西,”他提笔,走笔迅速,画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纹印,“此乃我在一刺客胸口看到的,我想应是他们组织的特征。” 杜明谦的气稍稍平息,深深吸了口气:“无凭无据,不宜下定论。方才我翻找了一下,那些刺客身上并无纹印,且我翻找时,太子脸色未有何变化,若是真有识别身份的纹印,太子应会有异色的。” “那我看到纹印的那刺客呢?他尸首上也未见有么?” 杜明谦摇首:“我方才未见哪个刺客身上有此纹印。” 第20节 晏殊楼一怔:“莫非我……我白受伤了!” 杜明谦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今日我若不去救你,你是否便打算同那些刺客耗上了。” “没有!”晏殊楼老实地摆手,“其实凭我武功,我完全可将他们杀尽的,只是……”声音在杜明谦那越来越黑的脸下,低得微不可闻,晏殊楼宛如做错事的孩子,垂下了头,低声自语,“只是想试试他们的身手,方同他们周旋,因我注意力不大集中,便……受伤了……” 杜明谦气愤地哼了一声,将药液丢到他的怀里,拂袖便走:“自己擦!” “铭玉我错了!”晏殊楼扑过去抱着人,搂着不给走了,“你别生气可好,是我让你担心了,我的错,我……我亲你补偿你!”双手捧着杜明谦的脸蛋,就亲了几口上去,吧唧几声,响亮非常。 杜明谦却未消气,将晏殊楼稍稍推开了几许,作势要走。 晏殊楼慌如得不到怜爱的孩子,急得不知怎办是好,将人拦住,跳脚道:“铭玉你要如何才消气,那……那罚你亲我!”说着,厚颜无耻地把自己的脸伸到了杜明谦的唇边,见他半天不动,就掰着他的头,硬生生把他的唇印到自己的脸上,“你不说话,便视为你默认了!你亲过了,罚过了,可以消气了!” 杜明谦被晏殊楼这一举动,弄得是哭笑不得,他气鼓鼓地戳着晏殊楼的脸蛋:“我何时说我消气了,此事你瞒我在先,让我担心在后,仅凭几个不赏不罚的吻便让我消气,未免太过容易。” “那……那你怎么方肯消气!” 杜明谦双眼狡黠地眯了一眯,神色古怪地打量了晏殊楼一眼,倏然莞尔一笑,压着声线在晏殊楼的耳边轻声呢喃:“那便看,王爷是否愿意做些什么,让臣消气了。” “做……做什么。”蛊惑的嗓音贴在敏感的耳畔,晏殊楼隔着一指的距离望着近在咫尺的杜明谦,淡雅的墨香扑鼻而入,暖入心尖,心霎那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自然是,”双睫随着温热的呼吸颤动,杜明谦轻轻地在晏殊楼颊边亲了一口,“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说着,一个带着柔情的吻,深深地压在了晏殊楼的唇上,几分温柔几分缱绻,吻得晏殊楼呼吸不顺,近乎窒息。 温度急速地上蹿,两人深拥深吻,分开之时,汗水已经浸湿了后背。 晏殊楼稍稍推开杜明谦,转身跑到了床头。 杜明谦双目微阖,静默地看着晏殊楼去翻找那自成亲后,便被晏殊楼偷偷藏在床头的脂膏,笑意深得遮掩不住:“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嗯?”晏殊楼掏出了脂膏,旋开瓶盖抠了一手,两手指捻了捻,不错,还有效用,看来这东西贮藏得挺久的,“找脂膏!” “找脂膏?作甚?”都未到那一步,就先将东西准备拿出来了,真不知该说他没情调,还是他自己忍不住了…… “做有意义的事!”说得铿锵有力。 “王爷手上拿的,便是脂膏?” “对!” 杜明谦走过去指着脂膏,抓着晏殊楼的手好奇地看了半晌,故意问道:“脂膏那是何物,臣不知。” “你竟然不知,这可是男子承……嗯那啥必用之物! ” 杜明谦伸手揽住了晏殊楼的腰身,轻声呢喃:“臣并未用过,又怎知晓,不知见多识广的王爷,可否告知臣此物如何用。” “能如何用,不就是擦……”说到这隐晦之地,晏殊楼脸上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红晕,“擦那里的么!我……唔……” 突如而来的吻,让晏殊楼猝不及防,眼前轻颤的双睫,如羽轻刷在脸颊之上,贴得如此地近,完全可让他数清有多少根。晏殊楼呼吸一重,在杜明谦的手按上双眼时,轻轻地将目阖上。 “原来这东西是如此用的,王爷……”杜明谦嘴角挑笑,抱着晏殊楼的手一用力,使得他的身体与自己紧紧相贴,“你不是说好要补偿臣的么,怎么食言了。” “什么……食言……”双眼被蒙,看不见外物使得全身变得异常敏锐,在身上游移的手,仿佛带着火苗,所过之处便是星火燎原,晏殊楼呼吸愈发沉重,完全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王爷说好要让臣开心,如今却让臣受伤,未免太不应该了。”杜明谦环着晏殊楼的身体,将他沾满脂膏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背后。 晏殊楼的身体蓦地僵直了,前生与今世的回忆在脑中翻腾,最后停在了杜明谦前生过世之时上,他的呼吸在沉了半晌后,蓦然急促。罢了,不过一次而已,算作对他的弥补罢! 深深吸了口气,一手捧着杜明谦的脸,送上一记紧张而带着害怕的吻,另一手,怀着胆怯,拉着他躺倒在床上,华裳轻褪,脂膏一入,主动地坐上去取悦杜明谦…… 这一日,本是温柔缱绻,你侬我侬的暧昧之景,却在半个时辰后被晏殊楼骤然扬高的惊呼生生打破。 “明明说好只一次的!” “王爷,你都主动坐上来了,臣不多来几次如何行。” “铭玉,你耍赖!你骗……唔……唔……” . 翌日一早,晏殊楼是被自己酸疼的腰弄醒的,他龇牙咧嘴地睁开眼,就见自己被杜明谦锁在怀中,脑袋还枕在他的颈侧。昨夜旖旎的情景疯狂地拍打着他的脑海,狂肆得让他无法忽视。 温柔的亲吻,炽热的拥抱,还有那……啥…… 全身顿时如被大火中烧,交缠依偎的身体让温度急速攀升,晏殊楼胀红了脸,努力不去看下方双腿交缠之处,可目光却是不受控制地徐徐下移,不巧地将那早起兴致勃勃的东西纳入了眼中。 “你……”晏殊楼猛地蹦了起来,把杜明谦用力一推,指着他那欺负了自己一夜的东西,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么如此有精神!” 杜明谦不满被他弄醒,低低地呓语几声:“不有精神,日后如何满足你呢。”揽着他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晏殊楼气胀了脸,昨日里怀着对他的愧疚,自己主动了,结果杜明谦还上瘾了,欺负了他整整一夜不说,还想着日后压着自己,想得倒美! 气冲冲地翻身下了床,晏殊楼拿起地上的衣物就想给自己的身体擦拭,却发现全身清爽,根本没有事后的痕迹,且一些受伤之处,还被精心地包扎好了。眼神恍惚,怨念地看那衤果露在被外的肩头,连忙把被子拉好,给杜明谦盖了个严实,匆匆出门去了。 狩猎场一事轰动了整个朝廷,牵连甚广,其中十一皇子更是因重伤不治,将命留在了回宫的半路。天子心力交瘁,暂时罢免了早朝,着御史台、刑部与大理寺一同彻查此案,一有何消息便即刻向他禀报。而众受伤的皇子则各在府中休养,待伤好再处理政务。 便在天子雷厉风行地解决了一应事情后,又一震惊的消息传出,原来拾取猎物的宫人发现,插着六皇子专有羽箭的猎物,竟有多达三十来只,而晏品城的余箭却还有三十多枝——根据狩猎的规矩,每位皇子配的箭矢只有五十枝,那这多出的羽箭从何而来。 天子龙颜大怒,着人去查,发现被射中的三十多只猎物,其中有十数只是被穿透了双眼而亡,其余的皆是被射中身体要害,很明显,不同的射箭方式显出这三十多只猎物,是由不同的人所猎。再查之下,发现穿透猎物双眼的射箭方式,是晏殊楼一人独有,可见,这是晏品城动了手脚,想将晏殊楼的猎物据为己有,以获得高额的狩猎数目! 先有刺杀之事的嫌疑,再有这夺猎物的野心,天子怒发冲冠,将晏品城罚俸三年,待刺杀之事后再行定夺。 得知此事的晏殊楼,却高兴得欢了,因为这猎物之事,就是他动的手脚,他故意用自己打造的,同晏品城一样的箭去猎取猎物,就是为了布下这一计。当他沾沾自喜地同杜明谦道出自己的计划时,杜明谦会心一笑,转身就把他压在了身上,以他受伤身体不便为由,再次将他吃干抹净。 谁知这次杜明谦抱得欢了,失了轻重,弄得晏殊楼全身上下都不自在,闷闷不乐了好些时候,连来道歉的杜明谦都不肯见,自己把自己闷在房里,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擦拭身上的情|爱痕迹。 杜明谦心知自己过分了,讨好地给晏殊楼做了桂花糕,放在他的窗边柔声引诱:“王爷,臣昨日错了,还望王爷不予计较。” 晏殊楼还在对镜上药,横了一眼到窗外,一双眼带着希冀地闪烁不停,一会儿又暗淡了下来,鼻中吭出一声哼,不理睬杜明谦。 “王爷何苦同臣生气,若是王爷不满,那……日后便让王爷在上罢。” “当真!”晏殊楼猛地回首,一溜烟地蹿到了窗边,隔着一窗棂两两相望,“铭玉这可是你说的!” “自然,”杜明谦双眼逝过狡黠,点了点头,“臣说话算话。” “那好,今晚你便让我在上!” ☆、第三十四章 ·诱惑 当夜,晏殊楼果真如愿地在了上面,不过…… “铭玉,你耍赖!嗯……说好我在上的!” “王爷冤枉臣了,臣这不是让你在上了么。” “你混账!你趁机将你的东西塞进来是怎么回事,给我出去!” “王爷,方才你坐在臣的腿上,不便是诱惑臣进去么,臣当然要遵照王爷的意思,来讨好王爷了。” “嗯……我坐你腿上是方便给你涂脂膏!” “什么,呃……” “铭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不舒服就快点退出去!” “……不,那事憋得太久,胸口好闷,呃……突然没了气力,王爷你可否……” 晏殊楼怔然,男子若是欲|望不舒,会憋得胸闷,十分难受,他看了眼毫无气力躺着的杜明谦,一咬牙,豁出去了,单手撑在杜明谦的肩头,自己主动动了起来…… “这次看在你身体不好的份上,我自己动!喝,看我夹死你!” . 翌日,杜明谦神清气爽地睁了眼,取过红着脸的晏新递来的衣衫,慢条斯理地穿好,下了床来,回头看到累得趴在床上只能吐气的晏殊楼,笑意满满地腾在了脸上:“我去给王爷准备早膳,一会儿王爷醒来,便给他喝些蜂蜜水。”长袖一摆,拒绝晏新的跟随,就走得老远了。 回首看到这满身红痕的晏殊楼,晏新脑中浮想联翩,看不出来,王妃也挺勇猛的么……稍后得给王爷炖碗虎鞭汤了…… 杜明谦端着新做好的桂花糕走在了房门前,还未推门进入,便听里头的晏殊楼大吼一声:“不准进来!” 脚步一停,杜明谦笑得畅快:“王爷,用早膳了,臣做了你最爱的桂花糕。” “不吃!” “好好好,那便不吃。臣便将桂花糕放到你的桌上,待你饿了再吃。” “让晏新拿进来!” 瞅了眼在旁边撇嘴示意的晏新,便知晏殊楼还在闹脾气,杜明谦只能将桂花糕给了晏新:“王爷,那臣先去书房,待你梳理完毕了,再来找臣。”他侧首,对着晏新附耳了几句,“王爷昨夜用力过猛,闪了腰,正是气恼,你多照顾他些。”声音不大,却一丝一缕地传入了晏殊楼的耳中。 杜明谦这是维护他的尊严,给他面子。 不过,被吃两次的晏殊楼却不会因此而消气,他气鼓鼓地拿过晏新送来的桂花糕,三两下吃了个大半,剩下一小点时,想了想,又着晏新送给了杜明谦,但依旧没有松口让杜明谦进门。 晏殊楼气了整整一日,竟然真的不让杜明谦进屋,而他也不出门,闷在房内,一旦杜明谦过来找他,他便闭门不见,把门栓得老紧,直待杜明谦软磨硬泡了一日,方消消气,同他吃了个饭,但到睡觉时,又把杜明谦赶走了。 这情爱滋味,尝过后就总想尝第二次,尤其是晏殊楼如此主动,更是让人痴迷不已。晏殊楼不肯见自己,杜明谦也纳闷得很,可是这情谷欠一上来,有心上人不用,自己解决也说不过去。 于是,这日憋不住的杜明谦冲进了房内,把毫无防备的晏殊楼抱了个满怀,半嗔半怨地道:“王爷,臣错了。” “知错的话,你的手还乱放什么!” 杜明谦看了看自己的手,无辜地眨着眼:“臣的手好好地在这儿,哪有放哪儿。” “你……你的手方才分明放……放,”晏殊楼轰地一下红了脸,方才杜明谦一抱着他,就摸他臀部,吓得他以为要做什么,就凶了一句,可这“臀部”两字太过害臊,他说不出口。 “放哪儿?”杜明谦凑前一步,轻轻地环着晏殊楼的腰,使了几分力道按揉在他腰部的穴位上,“臣不过是想帮王爷按摩下腰部罢了,王爷竟想到那些龌龊的地方去。” “我……”晏殊楼脸色红如滴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王爷,舒服么。”杜明谦将脸埋入了晏殊楼的颈侧,挡住了自己狡黠的笑容,按在他腰上的手又多了几分力,“昨夜王爷累了,是臣不好,王爷原谅臣可好,臣给你按揉补偿。” “唔……”酸软的腰部顿时舒服了,晏殊楼眯上眼,享受一般地轻轻吟了一声,“右手往左边按些。” “这里么?”杜明谦呵气如兰,故意将呼吸喷洒入晏殊楼的耳内,而右手却坏心地往右边移去。 “左边左边。” “臣的左边,不便是这儿么。” 晏殊楼一把将自己的手按到了杜明谦的手上,带着他往自己的左边移去:“这里,按!” 杜明谦在指尖灌注力道,专往舒适的穴道按去,看晏殊楼舒服得直哼哼,杜明谦眉梢微挑,抱着他往床上而去:“王爷,站着按揉不舒服,不如坐着罢。”一径把人按到了床上,再哄着他躺了上去,轻轻地掀开他的衣裳…… 于是,不久后,房内又响出一声暴吼:“铭玉,谁让你又塞进来的!” “王爷,不是你主动坐上来的么。” “我坐上去是为了方便你按揉!” “既然都坐了,王爷一并坐到底罢……” 第21节 “……看我夹死你!” . 后来,接连几次同杜明谦交欢,都被其使计让自己坐上去后,晏殊楼也渐渐绝了自己在上方的心,左右两人相爱,便不该在乎所谓的上下,而杜明谦身体不好,自己出点力也未尝不可。 于是,从今往后,但凡两人擦枪走火时,晏殊楼均会主动地坐上去,自己动…… 经由亲密之事,两人的感情飞速上升,杜明谦对晏殊楼也完全敞开了心防,全权信任他对自己的感情——若是不真心爱自己,晏殊楼又怎会丢下颜面,主动承|欢。 相比之下,晏殊楼却渐渐地发现了杜明谦不为人知,甚至可说是隐藏极深的一面,狡黠。譬如,杜明谦常常会在晴天白日,故意跑进他的房中,抱着他道:“王爷,外头夜黑打雷,不如来我的被窝里躲躲罢。”而他回应的永远都是同一句话:“滚!你的手放哪儿?!” 还有,杜明谦会在他要求分居时,在夜半偷偷地摸上他的床,点了他的睡穴,把他抱进自己的房,把两人脱了个精光,蜷缩进他的怀里,在他醒来的次日,装作一副被“梦游”的他怎么了的模样,要求他补偿自己。于是,他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杜明谦骗上了床…… 晏殊楼虽然气恼自己总稀里糊涂地坐上杜明谦,但对杜明谦却始终如一,真心不改,甚至比以往更好。为了给自己主动坐上去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他屡次强调自己是考虑到杜明谦的身体方会如此主动,杜明谦也笑而不语,在外人面前,杜明谦始终扮演着一个温润气质的王妃模样,给尽晏殊楼面子,而在背地里,杜明谦便恢复了本性,不将晏殊楼拐上床不罢休。 天子允的这一假,让两人足足休息了许多时日,连朝务都荒废了,晏殊楼每日里除了去看些莫聆带来的关于调查刺客的消息,便是窝在房内,抱着杜明谦要求他给腰部酸软的自己按揉,待杜明谦按得舒服了,他又会反过来给杜明谦按,结果他因为技艺不熟,屡次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就在按揉进行到一半时,被杜明谦带上了床…… 这一日,杜明谦看两人窝在房内太久,都快霉了,想想许久都不曾出门,便打算带晏殊楼到醉风楼看看——既然同他剖了心迹,便让其早日知晓自己势力的好,也方便日后帮助他。 “王爷,起身了,我们出外去走走,总闷在房内,瞧你都长肉了。” “嗷!”晏殊楼被掐到了腰部,反射性地跳了起来,瞪了杜明谦一眼,“别摸我的腰。” “好好好,不摸,”杜明谦无辜地摆着手,连人带被抱了起来,取过沾湿水的锦帕给他擦了擦脸,“王爷,同臣去醉风楼一趟可好,臣可想念那儿的饭菜了。” “不去!”晏殊楼蒙头倒在床上就睡,半晌又直起身来,“你也不许去。” “为何?” “我不喝酒,你也不许喝!” “嗤,”杜明谦笑得眼都弯了,“王爷,醉风楼又不止有酒,尚有好茶,还有你爱吃的辣子鸡……” “辣子鸡!”晏殊楼翻身坐起,眼中泛出了光,“好吃么!不……不去,你不吃得辣,不许去!” “王爷,臣可以吃别的么,还是说,王爷不敢去,是因……”暧昧地扫了一眼晏殊楼臀|部的位置,杜明谦笑得狡黠,“怕那儿吃辣后会疼?” 晏殊楼立时坐起身来,掐指一算,正色道:“今日天朗气清,适宜吃鸡,走,出门去!” ☆、第三十五章 ·偷听 杜明谦同晏殊楼上了马车,方坐稳,杜明谦就侧首,避过了主动扑上来的晏殊楼,挑笑道:“王爷,不必如此主动。” “我亲自家王妃还不成了,过来,给我亲亲!” 杜明谦笑意不减,看晏殊楼诚恳得很,把脸凑了过去:“王爷请赏。” “乖了,”晏殊楼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咬了一口,“肚子饿,先啃一口你的脸!” “……” 杜明谦哭笑不得。在王府外,为了维护晏殊楼的尊严,杜明谦很识趣地枕在晏殊楼的怀里,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王爷,臣有一事要同你说。” 杜明谦如此乖顺,晏殊楼乐得眉头轻扬:“说!” 杜明谦拉着晏殊楼的手,顺着指缝插了进去,深深地贴在一块:“王爷,醉风楼是臣的产业……”一五一十,将所有的经过道明。 一柱香后,晏殊楼拎着袖子擦了擦杜明谦的脸蛋,干净了就用力地啄了一口上去:“亦即是说,当年你十岁时,差些便因熬不过病痛而离世,是你师父救了你。接着你便同你师父去学武了,几年前方归,而你师父给你留的一笔财产,你便用于建醉风楼?” “嗯,”杜明谦不厌其烦地把脸上水渍蹭回到晏殊楼脸上,“大致便是如此。” “那你师父现今何在?” 杜明谦摇首叹道:“师父行踪不定,臣不知道。师父是除了家人以……呃不,”看晏殊楼眉头一竖,连忙添了一句,“还有王爷以外,对臣最好的了。” “放心,日后我定待你师父还好!” “师父会教臣武艺,王爷会教臣什么。” “教你如何伺候我!” “……还不如教臣床技。” …… 一路小打小闹到了醉风楼,因那一句床技气得炸了肺的晏殊楼,当先一步跳下了马车,气冲冲作势要走,但当杜明谦在下车时故意假作崴脚时,他又心急地上去扶住了人:“你小心些不成了,多大个人了!” “王爷倒怪臣了,臣这不是害怕王爷丢下臣,惊慌么。” “害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晏殊楼松开了杜明谦,看他脸上害怕的神情又有几分真意,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上去,“赏你几个吻,就不怕了。” 杜明谦心口暖暖的,在晏殊楼的脸上啄了一口,回了一礼,主动地把自己的手伸出,让晏殊楼拉着他入了醉风楼内。 为了让两人安静地相处,杜明谦要了一间较偏僻的天字号雅间,窗外面对小巷,往来人稀少,但远处却可望见江边,环境倒也雅致。 小二笑眯眯地将菜谱端了上来,晏殊楼麻利地拿过菜谱,翻了几下就点了一堆杜明谦爱吃的菜,而他自己却只点了一碟辣子鸡。 杜明谦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上,他想给晏殊楼点多几份菜,晏殊楼却红了红脸,说道自己身体不适,不宜吃太多重口味的菜,且点了菜已经够多,不宜再点。 杜明谦无奈一笑,他哪儿不知晏殊楼是为自己着想,打从他同晏殊楼同桌共食以来,晏殊楼便甚少吃过重口味的菜,偶尔方吃一两碟,为此他去找过大厨,要其多加几碟重口味的菜,大厨却摆着手无奈地道这事儿归王爷管,王爷说一便是一,他们不敢违背王爷令。杜明谦心都疼了,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晏殊楼在膳后,着人上点辣的小吃给自己解解馋。 既然王府由晏殊楼做主,那出来了,便得由杜明谦做主了。 杜明谦给小二使了眼色,小二会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拿着菜谱下去了。 王爷来用膳,这上菜的速度自然是非一般地快,几碟新炒的菜很快便摆了满桌,看着这些菜,晏殊楼愣然了。这些菜中,非但有辣子鸡,还有许多他爱吃的菜,同杜明谦爱吃的菜数量正好对半。 杜明谦把晏殊楼爱吃的菜都放到了他的面前,笑道:“王爷,臣吃不来这么多,便着小二去掉了几道菜,换了几道王爷爱吃的。如今这菜都点了,王爷可不要浪费。” 从来没有一句话,能让晏殊楼感到如此地贴心,他心头一酸,举箸夹了几道菜,闷头便扒起了饭。晏殊楼有一古怪的现象,感动时会闷不做声,杜明谦深知他的品性,未免他闷在心里憋坏了,便讨好地夹了几道菜给他,告知他不必如此地迁就,不要亏待自己,晏殊楼没有多说什么,反手多夹了几道菜给杜明谦。 杜明谦还让小二上了一小坛的药酒,倒给晏殊楼,两人推杯换盏吃得可香,晏殊楼也渐渐忘了先前的感动,放开了口同杜明谦拼起酒来。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小二上来收拾碗筷时,特意同杜明谦附耳了几句,说些消息。 小二走后,杜明谦推了推半酣着靠他肩头的晏殊楼:“王爷,臣依照你所说的纹印派人去查刺客所在的组织,得知他们在璟朝中部一带行动,似乎是个江湖组织,但该组织唤作何名却不知。” 晏殊楼打了个酒嗝,扯平了杜明谦肩头衣物的褶皱,迷糊的眼中恢复了几许光亮:“昨日莫聆也告知我,他也查到了类似的消息,且他还得知这组织有类似纹印的人,皆是中上水平的高手。” 杜明谦怔然,将晏殊楼歪着的头摆正:“当日同臣交手的刺客,武功不弱,照理说理应会有此纹印才是,可问题是,他们的尸首上并无此纹印。” 晏殊楼的酒醒了,直起头来重重一点:“铭玉,经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可疑。铭玉……” 门外的小二忽而扬了一声,脚步粗重,踏碎了他的话音。 “三位客官请进,这是上好的地字号房,清静得很。” 杜明谦双目一凛,这儿的雅间求的就是个清静,小二的声音一般只轻不重,如今陡然大声的缘由只有一个,便是提醒杜明谦,来人不简单。杜明谦唤晏殊楼噤声,足尖一点闪到了窗边,贴着墙根一看,来人竟然是方千昀一家三口。 “他们怎会到此?” 晏殊楼悄悄跟来一看,也讶然了,平常一家人怎会出门来用膳。 “爹,你心情好些了么,这儿清静,不会有人叨扰到您。” 顺着方语嫣落下的话音,两人凝目过去一看,方千昀面色线条紧绷,脸色稍沉,果真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他究竟遇着了什么事,心情竟烦闷于此。 方千昀一家三口进了他们的隔间,由于隔音甚好,武功高强的晏殊楼听着也有些吃力,只大意从他们的谈天中得知,原来今日方千昀的夫人同女儿前往护国寺祈福上香,而方千昀因近日霉运上头,也随同前去,以求神明保佑霉运退散。 听了半晌,觉得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晏殊楼闷闷地坐回了原位,盯着淡定地捧着香茗的杜明谦:“铭玉,不去瞧瞧你的方语嫣么。”说得自然,但分明充满了醋意。 “方语嫣是何人?臣不认识。”杜明谦识趣地回了一声,顿时让晏殊楼心花都怒放了,过去抱着杜明谦赏了一个响亮的吻。 两人在房内待了段时间,耳闻隔间的人正吃得兴起,晏殊楼便决定趁此时离开,以免稍后碰上麻烦。 但他们前脚方挪到房门边上,门前便响起了一人走过的声音,不久,隔间的房门咿呀一开,方语嫣的讶声跟着响起:“杜公子?!” “嗯?”醇厚的嗓音在安静的廊道里特别响亮,杜明谦同晏殊楼同时对望,这来人竟是杜御恭! 杜御恭同杜明谦是同胞兄弟,长相自然有许多相似之处,只凭侧脸望去,一时之间,倒还分不出两人。听了这声,方语嫣也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双眼一黯,盈盈垂目:“认错人了,抱歉。” “嗯。”杜御恭沉吟一声,背后忽而传来压过他的声音,“杜侍御史?” 杜御恭回首,正见方千昀迈步而来,拱手道礼唤了一声:“方大人。” 两人见面,自然有一番客套话说,没多久,方千昀将杜御恭迎入了雅间之内,两人虽压低着声音说话,但多少还是入了晏殊楼两人的耳内。 原来杜御恭感念上次方千昀照顾之恩,谢了几句,而方千昀似乎对杜御恭的德行十分欣赏,言辞都带了几分笑意。 这边两人谈得正欢,晏殊楼的内心却是翻云覆雨。杜御恭同方千昀竟然相识,瞧他们这模样竟然还交情不浅,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明谦大叹一声,醉风楼是他同兄长一起经营的,杜御恭出现在此并不足奇。现今他正烦恼如何让晏殊楼避开自家兄长。 双唇抿成了一线,听那边的动静歇了,似乎是女眷在外间用膳,而方千昀同杜御恭往里间去。里间的隔音效果胜过外间,晏殊楼放开了耳朵,都听不大清。索性关了窗,趴在墙边,灌足内力在双耳之上,听听隔壁两人究竟密谋些什么。 “王爷,偷听他人说话不大好。” “我就要听怎么了,你……” 只见杜明谦掀开了墙上的画像,笑眼眯眯地指着一个穿到了隔间的小洞。 “偷听不好,我们光明正大地听。” …… “方大人近来心情烦闷,可是因范侍中之故?” 范侍中。提到这个词,晏殊楼怔然了,门下省侍中范毅,乃是晏殊楼依靠复生之便,而收拢过来的得力能手,在朝上可没少帮他做事,是公然地是站在他这边的党羽一只,但不巧的是,范毅同方千昀却是死对头,两人见面便是针锋相对,在意见上也大有分歧,可令人惊诧的是,虽然两人政治意见不同,但两人的意见却是各有可取之处,因而一旦朝上两人产生分歧,天子也是头疼得很,不知该听何人的言,最后只能综合两人的看法,取长补短。 原先晏殊楼想收拢方千昀,但因方语嫣与杜明谦,以及范毅之故,考虑再三,还是断了这份心,着力培养范毅,今日见到方千昀同杜御恭谈到范毅,他便起了心。 一声叹息顺着洞口传到了耳边,晏殊楼眯着眼,吃力地看到方千昀摇头挥手,对此事避而不谈,而杜御恭也知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口问到了其他。由于杜御恭性子冷傲,他的话并不多,但句句皆能直刺到方千昀的内心深处,让方千昀许多缠在心头的结豁然开朗,令方千昀对他的看法大有改观。 这边两人谈得热火朝天,那边的晏殊楼却纳闷不已,低声问道:“你大哥怎同方千昀结交上了。” 杜明谦语塞,不敢同其道明自己背后助他大哥之事,淡笑着摇了摇头:“臣不知。” 晏殊楼“光明正大”地听了几句,发觉他们谈的都是些客套的话,也未深入的谈正事,听着乏味,他放下了画像,拉着杜明谦的手偷偷地离开了。 却不知,在他们离去后,杜御恭话头一转,开口便问:“方大人,实不相瞒,就近日早朝您同范侍中所争议的赈灾之事,我有一想法,不知你是否愿听?” 方千昀双眼骤然一亮,点了点头:“请说。” “其实此事,要解决不难,只要……” 细声细语渐渐小了,再后来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第三十六章 ·瘟疫 第22节 离开了醉风楼,晏殊楼猛然想起狩猎时救过自己一命的晏广余。前段时日,他以自己受伤为由,派莫聆代表自己送了一些补品过去,如今他伤势已经康复,想了想,还是亲自上门道谢的好。 晏广余的伤势并不重,又因生母出事之故,他没休养几日,便频繁地往来宫中,他也并不像晏殊楼这般故意以休养为借口留待府上,反而活跃于朝廷,替天子出谋划策,分忧解难。由于忙于奔波,多日未见,晏广余竟瘦了几圈,颊骨都凹陷了进去,晏殊楼到齐王府见到晏广余时,还吓了一跳,空门见山就道:“三皇兄,你脸色竟如此苍白,瘦了好多。” 晏广余并未在乎晏殊楼直白的语言,点了点头,连同王妃一同招呼着两人坐了:“无妨,不过是忙这一阵,过断时日便好了。倒是皇弟你,身体可好,伤势如何?” 晏殊楼一拍自己胸膛,微露笑意:“无事,我身体硬朗得很,这点小伤早早便好了。” “是么,那皇弟还是尽早上朝的好,近日天下有些不大太平,父皇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晏殊楼笑容一僵,看向那淡然饮茶的杜明谦,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倒是想早日上朝,但前提是,某个不知足的人不要每日都缠着他到天明,让他睡不饱…… 杜明谦视若无睹地放下了茶盏,朝晏殊楼丢了一记暧昧的眼神,看他红脸转开就对着晏广余道:“三皇兄,你近日过于忙碌,还是多歇息的好。” “不了,”晏广余挥手道,“现今朝中政事过多,我闲不下来。” “三皇兄,可是朝中发生了何事?”晏殊楼追问了一声,他这段时日同杜明谦腻在一块,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朝中局势如何。 晏广余的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线:“此事说来话长……”幽幽然的声音随着口中诉出的政事悠然荡开,化到两人的耳中。 原来近日璟朝出了一件大事,不知是如何起的风头,瘟疫竟然在中部一带兴起,迅速地广传了周围一带。 “狩猎的刺杀之事还是父皇心头的一根刺,虽说已经查明同六皇弟无关,但事情真相还未水落石出,骤然又出此事,父皇忙得是焦头烂额。五皇弟,你若是无事,便尽早上朝为父皇分忧罢。” 晏殊楼同杜明谦对视了一眼,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天子的人手便查出了刺杀之事同晏品城无关,可惜了,若是多查些时日,晏品城就能多关几日了,不过,天子对晏品城的气未消,将他赶出了宫,禁足王府之内,不得上朝参政。 晏殊楼嘴角的线条又扬了起来,他掐指一算,今年是璟朝三百六十四年,前生的这一年也发生了瘟疫之事,还闹得十分之大,后来历经了半年,方将事情处理完毕。那时候的晏殊楼也忙了好长一段时日,可惜后来,被晏品城使了绊子,自己的功劳尽数被晏品城夺去,而自己反而被天子责骂。如今既然重活一世,他定然要未雨绸缪,将事情布置妥当。至于晏品城么,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其活命,不如趁着此事,将晏品城推出去的好。 “三皇兄,这瘟疫之事,事况如何了?可严重?” 晏广余重重点头,娓娓道来:“瘟疫本身不严重,只需有良药良医处理便可,父皇也已派人去了,可关键是民心难定……” 晏殊楼沉吟一瞬,他记得前生时,这瘟疫之事闹大,便是因有人四处流传不利于璟朝的风言风语。 “三皇兄有何良策?” “良策说不上,”晏广余垂下了首,轻轻摇头,“只是我想,既然民心难定,那便给百姓下了一记定心丸。因此我想,主动请命,前往瘟疫地带安抚民心。” “嘶……” 倒抽气声方起,晏广余就扬了一声:“婉儿,你怎么了。” 循声一望,正对上坐在晏广余侧首的王妃梁氏,此刻她脸色略白,正捂着自己的唇。 晏广余的王妃梁氏,乃是天子金口赐婚,性情温婉,同略显严肃的晏广余,十分相衬。成亲时,晏广余考虑到两人毫无感情,不希望梁氏步自己生母的后尘,故一直都未曾同她圆房,只说给时间让彼此培养感情。这一培养便是三年的时间,而晏广余因生母的经历之故,又没纳过妾,只有梁氏一人,因此他成亲三年没所出,可没少让淑妃急白了头。但胜在这三年间两人的不断磨合,感情愈深,终于在几个月前,圆了房。更幸的是,圆房不久,梁氏便怀了身孕,如今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 “婉儿,可是身体不适了,来人……” “王爷,不必了,”梁氏轻柔地按上晏广余的手,盈盈笑开,“妾身无恙,只是孩儿闹腾罢了。”笑容虽好,但一双眼却遮掩不住她担忧的神色。 “先前便同你说,不必出来接客了,你偏执拗了,若是身体有何不适怎办。” “王爷,前段时日,燕王殿下送来的补药甚是有用,妾身吃了几服,身子都好了许多。今日听闻燕王殿下同其王妃到来,怎么说都得出来见见,感谢感谢。” “皇嫂客气了,”晏殊楼适时地回礼,淡淡地点头应道,“应当的!” 晏广余素来无表情的脸上,泛开了一丝的柔和,轻轻地拍了拍梁氏的后背,喂她喝了碗温水。 晏殊楼看着两夫妻的互动,过往的记忆也翩然翻开,眼角突然生出一股酸涩:“三皇兄,皇嫂如今有孕在身,你若前往瘟疫之地,出了何事当怎办。” 晏广余眉心狠狠地蹙起,看向默默拿着手绢抹眼角的梁氏,心里也不忍了,叹息一声,缄默不言。 晏殊楼目光隐晦地扫到梁氏身上,欲言又止,挣扎了许久僵硬地回道:“三皇兄,这段时日你还是陪在皇嫂身边罢,皇嫂身体不好,若是需要你时,你不在当怎办,至少得等孩子平安降生的好!在孩子诞生前,还是甭乱出门了。” 晏广余默默地看向梁氏,大摇其头:“不能为父皇分忧,当真是不孝。罢了,婉儿的身体重要,此事我也不再提。”说着,握着梁氏的手,点了点头。 晏殊楼定神望着梁氏,默默地按住了杜明谦的手,示意他尽早离去。 两人告辞离开后,杜明谦发现握着自己的手沁满了冷汗,手也越来越冰:“王爷,怎么了。” “铭玉,你可记得明年年初,西域国来犯之事。” 杜明谦回忆了半晌,颔首道:“记得,臣还记得那时三皇子自动请缨,领兵出征,将来犯的贼人打得落花流水,赶出了我璟朝边境。怎么这时候提出了这事?” “三皇兄出征前,皇嫂前去送他,接着……”晏殊楼猛地抬首,直直望向杜明谦的眼,声音蓦然喑哑,“皇嫂突然小产,母子熬不过去,就这么走了……而三皇兄,直待凯旋时,方从一直瞒着他消息的父皇口中,得此噩耗。” 砰地一声雷,炸在了杜明谦的耳边。他前生未曾同梁氏有过接触,是以不知这事。 “那后来呢?”不自觉地,声线略有一颤。 “三皇兄去寻时,早已是骸骨一副了。”晏殊楼痛心疾首,“三皇兄为此消极了好长一段时间,此后都未曾再娶。” “三皇兄倒也是个痴情人。”杜明谦双目一敛,过往的记忆纷飞,在脑海中页页翻开,他想起了前生的自己,在晏殊楼走后,也是极度消沉,以透支的方式耗损着自己的生命。心爱之人离去,那种痛他比谁人都知,“王爷,你有何打算?” “既然重活一世,我就要挽回过去不曾挽回的东西!尚有,瘟疫之事,我还需得动些手脚。”晏殊楼握紧拳头,握着杜明谦的手倏然用力。 杜明谦轻拍着晏殊楼的肩头,低声道:“若有何需要我帮助的,你必要告知我。” “好!铭玉,”挥去心中的阴霾,晏殊楼抱着杜明谦,啃了一口,“那今夜你好生伺候我!” “呵,”杜明谦淡然笑开,“那是自然,”一手突然捏上了晏殊楼的臀部,在他骤然拉高的声音中啃了回去,“只要你自己主动些,坐上来!” “……” 当夜,晏殊楼果然被杜明谦引诱得主动地坐了上去,杜明谦也依言地取悦于他。 不过…… “铭玉你不要动!呃……” “不舒服么,为何不动。” “叫你别动就别动!你……呃……不要动了……” “那王爷你自个儿动……” “唔……” . 一夜春宵,翌日天明。 早朝时,方千昀就瘟疫赈灾之事提出了新的看法,完全将门下省侍中范毅的观点驳斥回去,有理有据,让天子阴沉了多日的脸色,终于见了一丝光明,天子当场便赏了方千昀。此事经过宫中的人,传到晏殊楼耳里时,晏殊楼眉头皱了起来,前世今生,他对方千昀此人研究了个透,知晓凭方千昀的能力,是决计想不出如此好的法子的,因此很有可能,是有人助他。而毋庸置疑,相助之人,便是昨日他见过的杜御恭。 “铭玉,你以为此事如何?” 晏殊楼懒洋洋地把自己脑袋搁在杜明谦的肩头,打了一个大大地呵欠,看向正认真翻着书卷的杜明谦,希求从他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杜明谦翻书的手一顿,继而又翻了一页:“王爷,此事臣不好说,但臣想,家兄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方大人的千金又是才貌一绝,家兄想必也是有所考虑的。” 晏殊楼怀疑地挑起眉梢:“果真如此?铭玉,关于你大哥之事,你调查了许久都未曾给我消息呢。” “王爷,”杜明谦阖上了书册,语气略沉,“此事事关家兄,臣在未有证据之前,臣不敢妄言。” “我信你!”晏殊楼蓦地握住了杜明谦的手,双眼熠熠生光,“铭玉,你定不会害我的是么,你也定会帮我的是么。” “王爷说的哪儿话,”杜明谦将晏殊楼垂落的乱发拨了拨,会心一笑,“臣若是不待王爷好,前生又岂会为你付出如此之多。” “既然你待我如此之好,”晏殊楼笑开了嘴,“今夜让我上你罢!” …… 当夜,房内响彻打斗的声音,在约莫一盏茶后,打斗声渐止,转而换为了床板吱呀的声音。第二日一早,晏殊楼扶着自己的酸腰,无力地吐着气瞪着那昨日卖力运动的杜明谦。而杜明谦笑眯眯地撩着晏殊楼的乱发,没想到,上人有如此地乐趣,莫怪王爷一直想上人了。 而便在晏殊楼与自家王妃小打小闹,共享难得的温情时光时,如今被软禁在王府内的晏品城,收到了关乎瘟疫的消息,同时刻,一人给他提了个建议。 “你说,让本王前往瘟疫地带,安抚百姓?!” ☆、第三十七章 ·貔貅 “荒唐!”晏品城赫然站起,指着提议的贺朝鼻头,怒声斥骂,“你这是要本王的命!” “王爷息怒,请听某一言,”贺朝弯腰躬身,礼数周到,“此时正是王爷你邀功的好时机,圣上对您的信任已减,您也总不能一直被软禁在王府中不出门,若能趁此机会,重得天子信任,那是最好的了。圣上正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若您出面替圣上分忧,圣上定十分欣慰,届时您安全归来,赏赐定不在话下,指不准,德宝林还能得解禁呢。再者,王爷,这出了京城,谁人来管得着您,您是否前去瘟疫地带,做出什么成绩,谁人知晓,届时您只需打点一些地方官员,帮您作个善意的小谎,那便一举两得了。” 晏品城沉了沉脸,思索了半晌:“可是本王为何要拿性命来作赌,这瘟疫可是害人的东西。” “王爷此言差矣,便是因瘟疫害人,您若主动请命,天子定会对您大有改观。某已经打听到,齐王有意前去,只是因其王妃有孕,方绝了这个念头,王爷若当先他一步前去,定能博得天子欢心。您瞧,齐王都毫无畏惧,您又有何惧,您一堂堂郡王,还怕暴民伤您不成。” “说得也甚是在理,”晏品城单手敲着桌面,倏然一拊掌,正要发话决定去拟折子时,角落里的人却不阴不阳地吭出了一声。 “我不赞成王爷你去。” 晏品城将目光射向了角落之人,阴鸷的脸上逝过一分的杀意,半晌又恢复了一脸笑容:“杜御恭,你又有何看法。” “王爷此去,相当冒险。”裹着一身黑色披风的杜御恭缓缓从角落走出,刚毅的脸部线条在阳光之下,显得棱角分明,“若是有个万一,很有可能将命丢在那里。且王爷如今被软禁王府之内,又是从何得来的消息知晓瘟疫之事?主动请命,若是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让圣上怀疑你的消息来由。再者,圣上多疑,也可能会怀疑王爷主动请命的目的。总之,王爷,还请您慎重考虑。” 晏品城心底含怯,有些想打退堂鼓了。贺朝看其脸色不对,瞪了杜御恭一眼,忙加了一句:“王爷,您一堂堂郡王,手下亲卫上千,还怕出什么事,届时圣上也定会派宫中的太医前去,定能保您性命。至于消息之事,您只需在折子上说,哪怕被关王府,仍心挂璟朝,常让手下打听国家之事。只需添油加醋地说上几句戳中圣上心坎的话,不怕圣上不信。” “凡事总有个万一,若为一时的利益,丢了命,岂非可惜。” “依某说,凡事总要有个赌,不下大些的赌,又焉能得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开来,闹得晏品城耳朵在嗡嗡地叫,烦躁得一拍桌子站起:“你们都滚出去,让本王独自一人想一想!” 杜御恭脸上表情毫不松动,深深地看了贺朝一眼,走了出去,与贺朝分道扬镳。 而在其身后,贺朝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转身,他便回房书信了一封,招自己的亲信偷偷送出府去了。 当日,贺朝收到了一封回信,上书:留! . 休养的时日很快便过去,由于晏殊楼同杜明谦出了门,被人见着自己无恙之态,他再无借口不上朝,在杜明谦给他的身体休息几日后,他顶着一身的酸痛上朝去了。 接近一个月不曾上朝,发现许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朝中已经无人拥护晏品城,甚至谈及色变。相比之下,因良美人护驾有功,被封为了正二品的良昭仪,地位急速上升,连带着提升了晏广余的地位。 而晏品城竟在今日给天子上了一道折子,言道近日瘟疫广传,他身为一皇子不能为国分忧,甚感无奈与痛心,欲借此机会前往瘟疫地带,安抚民心,将功折罪,以报天子多年的养育恩德,以为天子与百姓分忧。 晏殊楼闻言后,三声冷笑,没想到他还未出手,晏品城就先把自己送入陷阱里了,他看着天子明显有些不悦的神情,冷笑更甚,天子多疑,这晏品城在如此档口提出此事,分明是让天子怀疑他。 但没想到,天子此次竟然允了晏品城的恳求,当场解了晏品城的禁,安排太医与亲卫等人协助晏品城,令其进宫商议详细之事。 天子为何作此打算,深知其品性的晏殊楼明白得很,只怕天子如今是要放弃晏品城了,若是晏品城不幸丧命在瘟疫地带,天子可乐意得很,当然,若是真有成效,天子也不介意坐享其成。 莫看以前天子宠幸晏品城,但只要晏品城触犯到天子的利益,天子定会毫不怜惜地放弃其宠爱之物。前生的晏殊楼,就是因性情及做事不合天子胃口,触其逆鳞之故,被人陷害,屡遭天子怀疑,使得他从一宠妃之子变成了阶下囚,而如今晏品城正是走着晏殊楼前生的路子。 晏品城进宫之时,为了避讳,天子先让众人退朝了。 思虑到当时良昭仪给自己提供了贤妃之死的线索,下朝后,晏殊楼私下里给了晏广余一盒人参,让他转交给良昭仪,佑其平安,晏广余点头谢过,转身便看良昭仪去了——因天子特赦,现今晏广余可无需经过皇后同意,去看望其生母。 望着晏广余落寞的背影,晏殊楼心尖窜上一股痛意,当年自己母妃过世前,自己也是这般失魂落魄,浑浑噩噩。那一年,他方封王,可是好消息方捎到耳中的一刻,母妃病倒的坏消息就迅速地将好消息挤压出去,不让其留下一点喜悦。 第23节 他倏然心头一哽,想到狩猎时良昭仪提到的事情,他便去寻了天子,得其首肯,往贤妃曾经居住的寝宫过去了。 贤妃过世已有一年多了,天子因思念她,一直空着她住过的寝宫,日日派宫人打扫,不许他人动寝宫中的任何一物。 入了这摆放整齐的寝宫,熟悉的清香漫入鼻端,是他母妃喜欢的熏香,既不刺鼻,也不会太香,闻之都觉得舒畅。天子昔日常赞此香有安定凝神的妙用,是以天子但凡心情不顺,均会来贤妃这儿坐坐,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闻香便觉得心情大好。这香乃是母妃外家独有,自打母妃过世后,天子便令人在自己寝宫里日日燃着这香,香用尽后便会令人快马加鞭到母妃的外家去取。 装满记忆的罐子瞬间倒泼,如开闸洪流无可抑制地流入了脑中:印满过往足迹的地上,贤妃曾拉着他的手,蹒跚学步;如今冰冷的空床上,贤妃曾抱着他坐在那里,低声说着孩子不怕的柔声话语;人气已散的软榻上,贤妃曾笑着倚在上头,给他绘声绘色地说着他百听不厌的故事…… 喉头涌上一股酸涩的味道,难受得他不禁潸然泪下,他把手横过双眼,再抬眸时,眼底恢复了正色。 长沉了一口气,晏殊楼眯着双眼将过往的事情回想了一遍。 辟邪物,辟邪物……一样东西蓦地从脑中翻出,逐渐与记忆碎片汇合成一完整的物品。他记得,母妃过世前,床头好似放着一小小的貔貅,通体玉质,那时他还问过他母妃这是什么,母妃回答说这是孙嬷嬷送给她的辟邪物。 “孙嬷嬷!”晏殊楼赫然惊醒,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在这辟邪物的引导下,汇成了一线。当年母妃过世前,因不舍伺候自己多年的孙嬷嬷陪葬,请了天子的恩,让其放孙嬷嬷出宫了,复生后,晏殊楼一直在找孙嬷嬷,却都未有任何消息。 晏殊楼大叹一声,行到了床边,掀开了床褥,仔仔细细,一丝不漏地寻找起来。可是无论他翻遍了床上,还是床底,都未曾见过辟邪物的一点痕迹。他不死心地又将寝宫上上下下地翻找了个遍,连一个小小的角落都不放过,可是依旧未能找着。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贤妃的寝宫,他愤愤不平地一拳锤到了廊柱上,抿紧了双唇,往启阳宫的方向而去。 贤妃过世,许多贴身的物品都有可能陪葬了,指不准这辟邪物也跟着入了陵墓,而他又不可能去陵墓寻,最终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晏昭其上,希望贤妃还能将一些东西留给晏昭其。 方入启阳宫,伺候晏昭其的内侍迎了上来,拱手揖礼道:“燕王殿下,您可来了。” “怎么了!”晏殊楼惊道,“莫不是昭其出事了。” “王爷无需担忧,只是十六殿下思念贤妃心切,正哭闹呢。” 晏殊楼心头一悸,大步流星地入了寝宫之内。映入眼帘的,便是晏昭其抱着自己的小玩偶,趴在床上低低呜鸣。他似乎咬着被褥,压着声,导致声音十分地模糊。 “呜呜……” “昭其。”晏殊楼上前的脚步怯了,他现今心情也极其复杂,所有安慰的话涌到了喉头都觉得苍白。他坐到了晏昭其的身边,将他抱了起来,从怀中取出锦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拍着他的背。 “呜……皇兄,”晏昭其一抽一搭,哽咽了几声,抹干自己的泪水,但半晌又不争气地涌出泪来,“皇兄,我想母妃。” “我知道,”晏殊楼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腔调,低声安慰,“你还有皇兄。” “皇兄,呜哇……”晏昭其猛地扑到了晏殊楼的怀中,紧紧地拥着他,“皇兄,我在宫中好孤单。” 晏殊楼喉头一哽,无限的酸涩凄楚在心口徘徊,生在皇宫之中,便注定从小便失去了许多民间孩子拥有的快乐,母妃逝世,皇兄不在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晏昭其的小玩偶从他怀中扯了出来,细细端详。这个小玩偶是贤妃过世,他封王出宫后,生怕晏昭其孤单而派人精心缝制的。他将其放到红了眼的晏昭其面前,夸张地露出很假的笑容道:“哭什么哭,你不还有你的小玩偶么!” 晏昭其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被水迷糊的眼睛都看不清前方,糊里糊涂地就用手抹,晏殊楼生怕他手脏,忙把他的手拉开,拿过锦帕给他擦了干净。。 晏殊楼嗤鼻了一声,哂笑道:“瞧你这模样,鼻子都哭红了,呶,小玩偶笑你呢!” 晏昭其看着面前被晏殊楼摇来晃去的小玩偶,玩偶永远不知烦恼地开心笑着,嘴角大大地咧开,此情此景,倒真像是嘲笑他一般。 晏昭其夺过了小玩偶,看着小玩偶的笑容,没心没肺地笑了:“小玩偶笑我了。” “那不是!”晏殊楼给他擦了擦鼻水,“哭成这样,你不是还有皇兄我么!” “皇兄,”晏昭其扑到了晏殊楼的怀里,蹭了几蹭,撒娇地道,“皇兄,给我擦泪。” “多大个人了,自己都不会擦。”强忍的泪水还在眼底打转,晏昭其明显砸强忍着泪,晏殊楼心头一酸,将手里的锦帕塞到了晏昭其的手里,横过了脸去,这些年来,他将晏昭其保护得极其之好,不让他受到一分的伤害,使其远离了皇宫的尔虞我诈。因此他的性情十分纯真,难过与快乐都能清楚明白地显露脸上。 “皇兄,”晏昭其抱着他的小玩偶往晏殊楼的怀里挤,扬着一张花了的脸对上晏殊楼,“你老嘲笑我,你难道不想母妃么?” 不想母妃,这怎么可能。晏殊楼于心中三声冷笑,他远比晏昭其这一孩子还想念母妃,可惜,光挂在心中想念,却毫无半点的用处,他更想替母妃报仇。 “皇兄,你眼睛红了。” “谁……谁的眼睛红了,”晏殊楼一恼,把小玩偶往晏昭其的脸上按,“你胡说八道!”横过脸去,用手快速地擦了擦眼底的泪。 “皇兄不哭,这个给你。”软糯的声音贴到了耳边,只见一短小的手往自己面前伸来,怯生生地把一样东西塞进了他的大掌里。 手心一沉,一股沁凉的暖意顺着手里的东西沁入体内,全身都暖和起来,晏殊楼定睛一看,只是片刻的迟疑,便大惊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手中东西扬起,竟是一个比掌心还小的瑞兽貔貅,而这正是他苦苦寻觅多时的辟邪物! ☆、第三十八章 ·陈一 “昭其,这东西哪儿来的!”晏殊楼又问了一遍,好似在溺水之中抓住了一叶芦苇,攀上了晏昭其的胳膊,激动得不能自已。 晏昭其抹干了眼角的泪水,眨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说道:“皇兄,这是母妃临走前给我的。母妃说,这东西可以辟邪,也带着母妃的气息,只要想母妃了,就可以拿出来看看,入梦时便能见到母妃了。” 晏殊楼抓住了他口中的信息:“这是母妃给你的?为何我不知!” “我……我……”晏昭其怯怯地低下了头,揪了揪自己的裤子,“我以为皇兄不想母妃,就偷偷地把它藏起来,留给自己想了。”他掀起了眼皮,看了晏殊楼一眼,又怯生生地将眼低下,“母妃过世后,皇兄都没有流眼泪,也不说自己想母妃,所以我……” 晏殊楼一怔,呐呐地失了言语,他素来不喜欢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在皇宫里长大,谁人不是假装坚强,而且母妃过世,他便是支撑着晏昭其的那堵墙,他更不能倒下。他在晏昭其的面前一直充当着形似父亲的角色,该宠爱时宠爱,该罚也还是该罚,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在晏昭其面前留下一滴泪。 “傻,”晏殊楼苦涩一笑,揉了揉晏昭其的脑袋,“皇兄当然想母妃,只是不让你知道。” “皇兄你偷偷掉眼泪是不是,”晏昭其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好得了的秘密,拱进晏殊楼的怀里,手指点上晏殊楼的脸,“皇兄羞羞。” “羞什么羞!”晏殊楼把小玩偶按到了晏昭其的脸上,“哭鼻子最多的还是你,你说你羞不羞。” “羞……”晏昭其大大地笑开,“但是皇兄也羞!” “……成了成了,不同你说,这东西是母妃亲手交给你的么?” 晏昭其重重地点头:“是啊,母妃临走前交给我的,给我后没多久,母妃便病倒了……呜……”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 “羞不羞!”晏殊楼又给他擦了干净,“母妃给你时,除了说这东西可避邪,你可做个念想外还说了什么。” 晏昭其吸吸鼻子,回想了一遍,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了。” 晏殊楼怔然,沉吟半晌追问:“那你得到这东西时,身体可曾有过不适。” “有!”几乎毫不迟疑地就说了出口,晏昭其道,“那时候方得到不久,我便有些头晕,身体总觉得不舒服,可是太医来看,都看不出问题来。皇兄,你说我是不是思念母妃过甚,落了病?” “身体不适?”晏殊楼没有回答,他猛然想起前生的时候,贤妃走后没多久,晏昭其就突然生了场病,一直都不好,之后强撑着几年便走了。心头一痛,晏殊楼忙唤人将太医招来,而晏昭其却阻止了他。 “皇兄,我现在身体可好了,”晏昭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眯眯地说道,“大病小病通通消失。不信,”他跳下了床,绕着内室跑了一圈,“皇兄你瞧,我身体多棒。” 晏殊楼不放心,还是唤人叫了太医,待从太医口中得知他确实无事后,又问道:“你何时恢复的?”眉头深锁,拧成了一个疙瘩。 “唔……母妃走后不久,孙嬷嬷临出宫前来看我,还问我拿这个辟邪物看,说她也想念母妃。她走后没多久,我便好了。” “且住,孙嬷嬷看了这辟邪物,还说了什么?”晏殊楼眉头拧得更紧了,辟邪物乃是贤妃的东西,又转赠给了皇子,便凭他们俩的身份,孙嬷嬷便不可随手拿辟邪物,那么她拿,定是有何古怪。 “说什么,”晏昭其歪着脑袋想了想,记不清了,“当时我思念母妃,掉了眼泪,也看不清。皇兄,这辟邪物有问题么?” 晏殊楼没有多加解释,将辟邪物放入了自己的怀中:“昭其,为了你好,这东西先由皇兄保管,待日后查明了,皇兄再还给你!” 晏昭其也是个懂事的,看晏殊楼神情如此的紧张,明白此事非同寻常,点了点头,目送着晏殊楼告辞离开了。 晏殊楼回了王府,立时让莫聆着手去寻孙嬷嬷,并让人调查这辟邪物有何异样。接着,他将此事告知了杜明谦,杜明谦表示要去看一眼这辟邪物,晏殊楼生怕这东西有毒,却不敢让他看。两人争执了许久,最终在杜明谦一个深吻中,晏殊楼服了软,让杜明谦去瞧了。 拿起这辟邪的貔貅,杜明谦反复端详,大摇其头,看不出有何异样,他问道:“复生前,你可曾见过此物?” 晏殊楼喉头一哽,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有是有,但一直未放在心上,也没有注意。母妃走后,我一心挂在昭其的病上,也未有仔细地去寻病因。昭其走后,我便……” “好了,”杜明谦拍了拍晏殊楼的肩头,给他安慰,“臣已知晓,王爷不必担忧,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之时,现今我们当做的,便是寻出这害人之人。王爷,臣以为,贤妃突然过世,定是有何原因,我们可假想有何人对贤妃甚至是王爷怀有敌意,这般可缩小敌人的范围。再有,这段时日,王爷派人去查宫中可有一跛脚的内侍,若有寻到,务必要让人暗中保他的性命。” 晏殊楼用力地点了点头:“铭玉,都听你的。” “王爷肯听臣的话,那最好不过了,”杜明谦笑意盎然,将自己的脸蛋凑了过去,轻轻地朝他脸上呼出了一口气,“那王爷,臣绞尽脑汁出的主意,王爷没有点表示么。” “你……你要什么表示,”晏殊楼反射性地臀部一紧,退开了几步,“我不同你做那事!” “王爷,臣有如此可怕么,让你退得如此之远。”几分受伤的神情腾在了脸上,杜明谦背过了身去。 “那……那……”晏殊楼一急,豁出去了,“那就只能一次!而且,你不准动!” 杜明谦猛地回首,脸上笑容灿烂,哪儿还有半分伤感。 “王爷,这可是你、说、的!” 结果当日,房内又传来了惊嚎:“说好一次的!这都几个时辰了!” “臣还未出来,是以这都算一次。” “给我出去出去!” “不出,王爷……今日你没有什么要事,便多多陪臣罢……” “你你你……信不信我夹死你!” “王爷,你不必如此主动的……” …… 过了几日,晏品城带着大队人马与药材赶往瘟疫高发地通州,安抚民心去了,而晏殊楼也利用复生之便,给天子提了许多有用并切合实际的建议,天子一一应许,着人一照他的建议去办。 在处理朝政的闲余,晏殊楼还不停地打听跛脚内侍的消息,没想到,于公公先他一步替他找着了。 将手中的字条燃尽,杜明谦看向拧眉不语的晏殊楼,微微一叹,给他抚平了皱起的眉:“王爷有何看法。”这字条中,将这跛脚内侍的来历,一一道清,原来此人原来是皇后身边内侍的手下,后来不知犯了何事,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常常说胡话,现今正在宫中做些闲活,也亏得他命大,至今都还留着命在。 晏殊楼看罢后,抓过杜明谦的手,用力地啃了一口泄愤,松开时,看到上面的红牙印,又心疼地亲了一口上去:“疼不疼。” 这小咬哪儿能疼,杜明谦却故意地显露痛色:“疼,王爷给呼呼。” “呼……呼……”晏殊楼傻傻地呼了上去,抬首时看到杜明谦狡黠的笑容,登时明白自己上当,气得又放松力道咬了上去,“这次不给你呼了。” “完了,”杜明谦看着自己手上的红印,“这要是落疤了怎么办。” 晏殊楼一听,又急坏了,连忙从床头暗格里抽出了药,给杜明谦那细皮嫩肉的手擦了擦。杜明谦看他忙里忙外,笑得愈发的诡异,看晏殊楼下次还敢乱咬。 晏殊楼果真乖了,老实地不咬了,他改为了亲! 吧唧!亲得极其响亮,晏殊楼满意地看着杜明谦脸上的唇印,拍了拍,心情舒服多了! 杜明谦淡定地揩去了自己脸上的水渍,不逗他了:“王爷,你打算如何。” “能如何,自然是去抓他来问问了。铭玉,你确信宫中只有这一内侍符合特征么?” 杜明谦点了点头:“在宫中,于公公的势力比我们还广,他既然只找出了这人,那便说明只有此人符合了。” 晏殊楼眉眼一横:“看来只有先将那人寻来,瞧瞧那人如何了。” “嗯,”杜明谦再次将晏殊楼的眉头舒平,“王爷小心些,毕竟此人精神失常。” “怕什么,”晏殊楼红着脸狠狠地啃了杜明谦一口,“此人还没你丧心病狂!” “臣如何丧心病狂了?” “你天天都要,也不嫌累!” ……似乎,他还真是有点丧心病狂。 . 翌日一下朝,晏殊楼偷偷地在于公公手下的带领下,见到了那个跛脚的内侍。 第24节 这个内侍已经有些年老了,鬓间掺杂了不少的白发,双眼凹陷,全然无神,他掀起眼皮子看了晏殊楼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晏殊楼屏退了于公公的手下,悄声行到那人面前,低声问道:“陈一?”陈一乃是此人的真名。 只见那名唤陈一的内侍身体一僵,赫然抬首,看着晏殊楼,双眼熠熠发光,转了几圈的眼珠子蓦地凝滞,他猛地扑到了晏殊楼的面前,吓得晏殊楼退开了数步。 “啊……啊……”声倒有几分粗,不似一般内侍的尖细。 陈一跳脚起来,张牙舞爪地直往晏殊楼的身上蹦,晏殊楼一面退避,一面疑惑道:“你有何话不妨直说,不要动手动脚。” 陈一眼珠子狰狞地凸了出来,脸上的线条扭曲得可怕,他扑了个空,落地一弹,又大张黑漆漆的五指扒了过去…… “该死的!”晏殊楼一侧首,在陈一落地之事,弹指点中陈一的穴道,顷刻他便砰地一声跌了下地,低声痛呼。 晏殊楼看其身上肮脏,还散发着丝缕的恶臭,嫌弃地咬了咬牙,将陈一的连衣带人拎起,迫其正面对着自己。 这一看,他赫然大惊! ☆、第三十九章 ·发现 只见陈一唇角泄出了丝缕的血色,竟还越流越多,晏殊楼急忙撬开他的下颔,往他唇内一看,竟然是自己咬破了舌。咬舌的痛意得不到满足,陈一疯狂地啊啊大叫,唾液带着血腥,顺着大启的下颔流下。晏殊楼不顾肮脏,张口就问:“我问你,一年前,你是否有将这东西送给伺候贤妃的孙嬷嬷?”说着,将那个辟邪物亮了出来。 陈一盯着那东西,晃了晃脑袋,嘿嘿地傻笑了三声:“给……给我……” “告知我,你是否同一个孙嬷嬷有所接触,此物可是你给的?” “给……给……” 晏殊楼眉头一拧:“此物是谁人交给你的!你为何要给孙嬷嬷,说!” 陈一不说话了,他突然低下了头去,身体蓦地抖动不已,晏殊楼生怕其有异动,将他的头拿起来看,发现他竟然在抬首之时,蓦地晕了过去。 晏殊楼一咬牙,按住陈一的人中,迫其醒来,继续逼问方才的话,陈一被逼得紧了,不知何故,竟然落了泪,连同嘴上的唾液汇成一快,恶心至极。 “啊……啊……” 似乎想言语。 晏殊楼容色冷了几分:“我现今解开你的穴道,你老实同我道明,我着人来治好你!” 陈一点头如捣蒜,好似听懂了什么一般,双眼亮堂起来。 穴道一解,谁料陈一非但未说,竟还如猛虎开口,抱着晏殊楼的手就咬,晏殊楼反射性地一掌拍到了陈一的面上,在其顺着力道飞出去的一刻,晏殊楼听到陈一发出了一声尖叫:“黄……” 砰,撞墙之声响起,晏殊楼急忙过去一看,陈一毫无精神地掀开了眼皮,双眸凝聚了光芒,看着晏殊楼,倏然惨然一笑,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摇摇晃晃地指向了天空:“找她……嘿……”身体一抖,双眼蓦地瞪大,头一歪,竟是死不瞑目了。 晏殊楼心底一沉,他虽然下手没有轻重地将人打飞了,但不至于致命,于是着人偷偷将其运了出宫,让杜明谦帮其调查其死因。陈一临死前所说的黄,找她,以及指向天空的手究竟暗示些什么。可惜如今人已逝,他也撬不开陈一的嘴,只希望能从他尸首上找到一些线索。 远离了那肮脏之地,晏殊楼洗净了手,脸色阴沉地离开。 陈一已死,孙嬷嬷下落不明,线索断了个干净,晏殊楼心中敲起了擂鼓,脚步一缓,转身往朝临殿而去。 得了天子的首肯,他转身又往书阁的方向而去。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记载有贤妃生平的书籍之上了。 可惜,这皇家书阁藏书何其之多,一时半会,只是粗略的翻找,又怎能找出记载有贤妃轶事的书籍。晏殊楼看得是头昏眼花,又不好麻烦他人帮寻,揉了揉眉心,忍着看得想吐的冲动,继续硬着头皮翻开了下一本书籍。 这时,一行字体霸道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天现异象……” 晏殊楼一怔,顺着这几个字上下一看。 “璟朝三百四十一年,贤妃产子,天现异象,天子悦,赐子名殊楼。” 至于这天现异象究竟为何,却是没有提及。 晏殊楼怔然,他母妃从未对他提及过他诞生时的异象之事,而书籍中,又对此异象避而不谈,他总觉得,此事背后,定隐瞒了什么东西。 他再往后翻,却只看到一些关于贤妃的生活琐事,并没有太多重要的信息。方放下的心,又悬空了。 晏殊楼的唇线绷紧了,再往后找几本书籍,希望能从中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可惜都毫无进展。他大叹一声,正准备放弃时,随手翻到的一页,一排明晃晃的小字就进入了视线中。 “璟朝三百二十七年,帝娶陈氏为后,并赐陈氏名为:曌。” 曌!晏殊楼赫然想起,皇后陈氏的名字为曌。 明空为曌,曌分明空二字,明空,那不便是指白日的天么? 结合之前陈一被打飞时所念的“黄”,莫非他所暗示的,便是指皇后,陈曌? 而皇后姓陈,陈一也姓陈……从于公公那处来的消息,陈一原先曾是皇后手下一内侍之人,后来犯事被皇后赶走,如今凭着这残破的身躯,还能苟活至今,莫非陈一同皇后有什么关系,以致他能长久活命? 晏殊楼顿时便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底,莫非,他的母妃是被皇后所害? 可惜,这一切均是晏殊楼的猜测,毫无证据。 他将这些书籍,略略翻过了一遍,发现再没有别的有用信息,失望之至,阖上了书籍,离开了皇宫,回府去了。 杜明谦已经在府内等候多时,见他归来,细心地过去给他除去了狐裘,掸了掸身上的雪:“王爷你可归来了。” 晏殊楼抓住了杜明谦略凉的手,给他呵了一口热气:“你出来作甚,外头那么冷!” 杜明谦反手握住了他同样冰冷的手,从晏新手里取过火炉往他怀里一塞:“臣在房内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热乎得紧,反倒是王爷,方归来,比较冷。王爷,”拉着他的手进了里屋,给他倒了杯热茶,杜明谦脸上温润之色一敛,沉声问道,“你派人送来的人已经交由仵作验尸,你在宫中可有何发现。” 茶的雾气蒸腾,将脸上的冰融化,晏殊楼吹着茶叶沫儿,喝了一口下去,暖了暖肚,便将之前在书阁里的发现告知杜明谦。 “铭玉,你如何看?”趁着杜明谦沉吟思索,晏殊楼扒着他的脸,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将脸上的唾沫蹭回到晏殊楼的脸上,杜明谦定然道:“此事十分地玄乎,天现异象,向来是祥瑞之兆。我猜测,有可能皇后知晓你身负祥瑞,过后几年你能力渐显,而贤妃地位愈发受宠,皇后心怀嫉恨,便对贤妃下手。” “而太子的性格不适宜做皇帝,地位又不如我们,故而皇后想替他扫荡敌人?” “这也有可能。”杜明谦摇首,将蹭在自己脸边的脑袋挪了挪,“但这一切皆是我们的猜测,尚有许多疑点无法说明,譬如皇后为何会对贤妃下手,而非对你,为何不对晏品城母子下手?良昭仪同陈一的话,也未必可信。我们暂时不宜将害死贤妃之人的凶手定死,一切都应详查后再做定夺。” “确实有理!铭玉,你也帮我查查这天现异象,究竟是什么异象,陈一同皇后又是什么关系。” “好,”杜明谦轻轻推开了晏殊楼,眸光深邃,波澜稍起,“那王爷拿什么补偿臣。” 每当听到这话,晏殊楼总是习惯性地臀部一紧,退开几步:“你……你怎么又想要了!” 杜明谦化开了笑容道:“王爷难道不想?我们都几日未曾做过了。” 好似,还真的是…… 晏殊楼脸上快速地蹿起了绯红,他横过了脸去,舌头都打了卷:“要……就要,那……你不准动!” 当然,杜明谦笑容弥深:“王爷自己主动些,臣自然就不动了……” “那你得亲我!” “自然是可以,只要王爷主、动、些……啵。” 红香帷帐,带着旖旎气息的香气在房内四散,丝丝缕缕顺着门缝透出房外,赶来的莫聆驻足,红着脸将叩门的手放下,令周围守着的人退开,静待里头的动静歇了,再来禀报。 半个时辰后,早早闻到外头动静的杜明谦走了出门,此时他长发披散,衣衫略显不整,白皙的胸膛半遮半掩,眼角因情爱而平添几分妖异的魅惑之色。莫聆咳了一声,守礼地将头低下,把仵作验尸的结果呈给了杜明谦。 慵懒地接过,杜明谦翻了几翻,脸色顿时微变:“确信结果无误?可还其他发现?” 莫聆摇首道:“并无,为了确保万一,某请了两位仵作分别验尸,两位仵作的验尸结果均在王妃手中,王妃可将两份对比瞧瞧。” 杜明谦将另一份翻开,对比看了一眼,眉头深锁,将莫聆屏退后,将两份手写的材料交给了还趴在床上,气喘吁吁的晏殊楼。 晏殊楼口中没还几分气,懒懒地接过看了一眼,脸色也不对了。 ☆、第四十章 ··怀疑 “身中过量的迷幻药,且服用时日不过三日?”晏殊楼眉峰狠狠地蹙起,“此事确定无误?” “嗯,”杜明谦帮他舒平了双眉,拍了拍他的脸,“关于这迷幻药的出处,臣让莫聆继续去查了,稍后便会有消息给我们。臣只是疑惑,结合王爷所说的那人生活环境,且此人精神失常的情况,那么此人应该没有能力去弄来这等药物。”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三日前,给陈一下了药!”晏殊楼惊道,“还有可能,有人早早便猜到我会去寻此人,因此提前给陈一下了药,致他癫狂,甚至死亡。” 杜明谦微勾唇角,将晏殊楼惊讶的神情摆正:“王爷猜测得不错,聪明了许多。” “我本来便聪明!”晏殊楼吭了一声,“这么说来,背后之人是有心让我看不透真相,那么你说,这阻止我知晓的人是谁。” 杜明谦嗤笑一声,将晏殊楼乱了的长发拨好,捋顺了发丝:“王爷,你说呢。” “说什么,我怎么……懂……”晏殊楼幡然醒悟,一拊掌道,“你是说那个人?!” 杜明谦不置可否,心有灵犀地回道:“也不排除有那人的嫌疑不是?” “可是那人为何要这么做!”晏殊楼不明所以,“我想不通。” “谁知道呢,在事情真相浮出水面之时,谁都不知,那人为何要这么做,而下手之人是否是那人,我们也不知。王爷,还是稍带片刻,静待莫聆的消息的好,如今敌方在暗,我们在明,许多事情都不好办。” “可恶!”晏殊楼泄愤地捧着杜明谦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上去,“若让我知晓究竟是何人害死母妃,我定不轻饶!” 杜明谦点了点自己被亲的唇,无奈之至。他发现晏殊楼有个习惯,一生气就会拿自己的脸蛋或者嘴巴出气,要么啃要么亲,真是,主动到他都无法拒绝。 过后几日,许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瘟疫地带不知是谁人起的头,竟然大面积地流传出对朝廷不利的言论,有人称天子毫不作为,视百姓生命于不顾,有人说天子手下贪官甚多,吞了救济百姓的医药,更有甚者,流传说天子并非真正的真龙天子,故而天降大难,要让天子禅位。 传言不停地往宫中里送,天子闻言大发雷霆,当场发火,斥责那些送消息来的人,并加派了人手去安抚人心,催促淮阳王尽快赶赴瘟疫地带,安抚民心。可惜,消息落到天子手上,天子再派人去赈灾时,前后耽误了不少时候,这流言愈发扩大,且瘟疫也不知何故,竟然面积越来越大,原先只有相邻的两个城市有染瘟疫,后来,竟然是波及到了中部地区周围的城镇。 天子为此事忙得抽不开身,晏殊楼屡次上朝,也给天子提了不少的建议,可惜那些建议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民心一失,对天子的颜面与地位将是一致命的打击,若不及时处理,将会出大事。 而在这忙得焦头烂额的档口,天子因为过度劳累,竟然在上朝之时,突然晕倒。赶来的太医说天子太过忙碌,不宜再过度伤脑。于是,天子将朝廷之事,交由了中书令、门下省侍中以及尚书令三者处理,由成年封王的皇子辅助朝政。 在此情况之下,中书令同门下省侍中为了得好政绩,明争暗斗起来,而杜御恭也在此情况中,慢慢地被中书令扶起,以晏殊楼看不透摸不着的速度,成为了朝中大臣皆讨好的人物。 朝中众人明争暗斗,晏殊楼的重心却不在此,他知晓前生这场瘟疫最后的结局,也知道解决的法子,因此他已经将他所知的办法提前告知了天子,只需用这法子便可解决瘟疫之灾,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罢了。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的是迷幻药以及异象的问题。 每日回府,都期望能从迎接他的杜明谦口中得出一点儿的消息,可惜都是一无所获,这事好似沉水重石,落下去就没了声,以致晏殊楼心情抑郁,又欠好时都没精神。 杜明谦也不知能帮他什么,只能默默地用自己的关爱,关心着他,安慰着他。 时间一日度过一日,听闻淮阳王已经赶赴到了瘟疫地带,安抚民心;听闻淮阳王将当地情绪激动的百姓安抚下来,给其补助,收拢了不少的人心;听闻淮阳王在当地民心大震,也暗中收受了不少的银钱;听闻天子这一病,病得不轻,气急攻心,一时难好;听闻中书令同门下省侍中的关系愈发恶劣,相较之下,中书令同杜御恭走得愈来愈近;听闻……听闻…… 恍恍惚惚一个月过去了,晏殊楼每日都在听他人消息中度过,未曾听到一点儿关于自己的喜讯,在这心头之火即将熄灭之时,他倏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第25节 这日,他无奈地靠在杜明谦的肩头,高高地支着两条腿到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杜明谦的长发,而杜明谦则细心地给他斟茶,喂他吃着他怎么吃都不腻的桂花糕。 “王爷,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臣想,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消息了,王爷无需担忧。” “唔,”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晏殊楼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迎向杜明谦,“你说此事如此难查,可会是有人在暗中阻碍。” “不至于,”杜明谦摇首道,“谁人也不知王爷你在查什么,除非王爷的府上有他人的探子。” “不可能。”晏殊楼挥手,斩钉截铁地道,“上次查出父皇的探子后,我便小心谨慎了,将府里非亲信之人都秘密换过,不可能再有他人的探子,且每隔七日,每人都会调动,他人能探出什么东西来。” “王爷如此谨慎,甚好,”杜明谦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顺手也想将晏殊楼嘴边的碎屑揩去,谁知晏殊楼不满足,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脸蛋迎上去,“铭玉,帮我亲掉。” “嗤,”杜明谦从不拒绝他主动的请求,稍稍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往那张红润的唇上压去…… “王爷,有密报——” 两人赫然分开,晏殊楼瞪了眼尴尬赶来的莫聆,看其讪讪地想退下,忙将人招回来:“跑哪去,什么事,快说快说,甭打扰我的王妃亲我!” “……是。”莫聆梗着脖子看了眼杜明谦,将手中的密报恭敬地呈上,“王爷,今次得来的密报不少。第一份,乃是陈一所服用的迷幻药出处;第二份,是异象的消息;第三份,是陈一与皇后的关系;最后一份是孙嬷嬷的下落。” 晏殊楼点点头,将人屏退,正坐起来,凑到先一步拆开密报的杜明谦身边,睁大了眼去瞧密报里的内容。 “迷幻药,名唤底也伽,产自西域西城,价格昂贵,非一般人能得。此物乃是麻醉良药,璟朝太医院将其用于开刀之用。但其尚有一罕为人知的作用,即服用者会产生幻觉,脾气古怪,做出伤人之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事情来龙去脉道清,也给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西城的东西,价格昂贵,”晏殊楼勾唇冷笑,“看来对方为了灭口,还下了不少手笔呀。能有此财力与能力得到这东西,且能让陈一服食,那么此人定是皇室中人。只是我想不明,为何对方如此地大费周章,去喂一个普通人服用底也伽。” “兴许,这东西能给你解答。”杜明谦扬起一张信纸,冷笑也挂在了嘴角。 那是写了陈一与皇后之间关系的纸张,上面很清楚地记明,陈一原先是皇后外家之人,从小伺候皇后,皇后出嫁后,他随同皇后入宫,伺候皇后起居,后来他因事惹怒皇后,被其打瘸了一条腿,赶出了皇后的寝宫,至一小部门做一闲职。 “从小伺候皇后之人,莫怪他姓陈了。” “王爷,再往下看看。” 顺着看下去,晏殊楼脸色微变:“皇后竟有服用底也伽?” 杜明谦点了点头,表示吃惊道:“臣也觉得十分吃惊,不过仔细想想,宫中常有传言,太子无能,不得皇后欢心,而皇后脾气也愈发古怪,在人前倒好,人后倒是常有打骂太子,我想其脾性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底也伽的影响,不过瞧其身体无恙,估摸着服用不多。” “如此说来,这害死陈一之人,是持有底也伽的皇后了?那她为何如此做。她又如此知晓我要找陈一?” 杜明谦苦笑道:“谁知晓呢,臣只希望不是臣猜测的那种结果,即王爷身边有皇后之人。” 晏殊楼身体一僵,抱着杜明谦啃了一口:“绝对不会有!” 杜明谦把自己的脸贴了过去,继续不厌其烦地将唾沫蹭回到晏殊楼的脸上:“王爷,再瞧瞧这异象说了什么罢。” “好。”晏殊楼又捧着杜明谦的脸亲了一口上去,翻开下一份密报,读了起来。 “……诞生之日,有异色神光,悬于文殊高楼,光照贤芳宫,一室尽明,故赐名‘殊楼’。” 文殊楼,乃是皇室用于祭天参星的高楼。 晏殊楼有如此殊荣,却高兴不起,此事若被有心夸大了说,很有可能会成为所谓的帝王之兆,让多疑的天子不悦。 “王爷,”杜明谦按住了晏殊楼的手,安慰道,“圣上待王爷还算不错,也未对你多加怀疑,想来此事并未影响到圣上对你的信任。” “可是,却会动摇一些人对我的看法。”晏殊楼冷笑,“譬如皇后。” 杜明谦不置可否,轻轻一掐晏殊楼的腰部,在其惊呼中含上了他的耳垂,低声呢喃:“臣还是那句话,未有十足的把握,还是莫要胡乱猜测的好。臣倒有个计划,王爷不妨听听。” 窃窃私语,顺着耳眶入了内去,晏殊楼听得却是心不在焉,面红耳赤,在语落后,拍开了杜明谦不安分的爪子:“动手动脚的作甚!还未看完呢,快来看看这最后的一个消息,事关孙嬷嬷的下落……”晏殊楼怔然,这事关孙嬷嬷下落的纸张上,干净整洁地写着两个大字,“芳城。” ☆、第四十一章 ·圣令 “芳城?” 若提芳城,没人比晏殊楼更明白那是哪儿,那是贤妃的老家,盛产桂花糕之地。 晏殊楼的脸色一沉,将自己所知的告知杜明谦,杜明谦脸上也翻云覆雨了。 “王爷有何打算?” “我想亲自前往芳城。”晏殊楼笃定地道,“我需要亲自去见孙嬷嬷,问个明白。” “可若是有人故意透露出假信息来害你怎办,王爷不怕么。” 晏殊楼倏然握住了杜明谦的手,重重一按:“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怕见不到你!” 一股热流随着紧握的手,顺着血液汇入了跳动的心脏,让心中充斥着热意,杜明谦心头一哽,方想说些感动的话来,却听晏殊楼转口一声:“没了你,谁还来做桂花糕给我吃!” “……”杜明谦猛地丢开晏殊楼的手,转身就走! 同这没情调的家伙在一块,他早晚得疯! “铭玉,铭玉——” . 当夜,深居宫中的皇后得到了一突如其来的消息:“什么,晏殊楼竟查到了本宫的头上?” “是……是……”内侍抖着声音,声音都因惧怕而打着颤。 皇后的脸顿时狰狞起来,不算年轻的容貌因此而生生扭曲出了几分皱纹:“他怎会查到本宫头上的,谁人泄露出去的!” 内侍将头一低再低,身体抖如寒风中单薄的叶子:“小的……不知。” “荒谬!”长袖一甩,皇后声色俱厉,头上的凤簪激动得颤了几颤,“连这都查不到,你们如何办的事!去,将太子招来,本宫要问话!” “是……” 内侍告退,不久后,太子晏子阳到来。 “参加母后。” 皇后顺了顺气,手绢轻轻压了压嘴角的狠意,拉平了额上的皱纹,故意心平气和地道:“太子,本宫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背叛本宫的下场,想必你也知晓。” 一句“太子”将两人的关系拉得十分之远,可见母子关系并不亲睦。 晏子阳身体微不可查地一抖,眼中逝过一丝的恨意,垂首未抬,却语带恭敬地道:“儿臣知晓。” “你当真知晓么,”轻蔑的态度明显从语句中泄出,皇后放下了高抬起的手,挺直了腰背,居高临下望着下方将腰弯得一丝不苟的人,眼底淬起了毒,“只怕太子还不知罢。” “母后,儿臣不知您此话何意。” “哼!” 环佩叮当,顺着拍椅背之声侵入耳中,晏子阳的视线里慢慢地挤入了一双凤纹绣鞋,金丝银线,张狂地显示出绣鞋主人的贵气,逼得人移不开眼。 “抬起头来,”尖细的指尖扣在了晏子阳的下颔,顺着一股蛮横的力道,晏子阳被迫直视着皇后那张阴鸷的脸,“太子,你老实告诉本宫,你瞒着本宫,都偷偷做了些什么。” “儿臣不知母后此话何意。” “放肆!”啪地一掌,掴得响亮,晏子阳被打得横过去的脸上显出扭曲的线条,转回头时,又作俯首低头状,“儿臣不知母后此话何意。” 皇后得不到答案,恼怒地又是一掌掴去:“放肆,你还装蒜!我的好太子,你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在数月前的狩猎,做了什么好事,本宫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想瞒着本宫,你还太嫩!本宫告诉你,你若老实些,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太子,本宫便不予计较你算计本宫之事,若是你不老实,本宫不介意,另寻他人,取而代之。” “母后!”晏子阳激动不已,“我可是你的亲儿,你为何如此对待我!” “放肆!竟敢如此同本宫说话!” 啪!晏子阳抚着自己略肿的脸颊,下唇咬出了白线:“母后你变了,打从你服食底也伽后就变了,不,也许被嫉恨充满头脑时,你就变了……” “你……”皇后一掌又要打下,晏子阳赫然抬首,迎着皇后的目光,一声叠一声地道出心中的愤懑,“从前的母后,会搀扶着我的手,带着我学步,她曾同我说,这皇宫是染血之地,多少人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但不打紧,你挣不来,母后替你争。可是现在呢!”晏子阳激动地攥紧了长袖,冲着怔然的皇后怒斥,“你因嫉恨贤妃,你做了多少事,又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结果你争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你为了让自己保持精力,服用底也伽,性情大变!可结果呢,你又得到了什么。” “放肆,本宫这还不是为了你!若非你这无用的竖子,本宫焉会耗尽如此多的心思去栽培你!”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戳在了晏子阳的额顶,皇后还不知收敛地用力戳了几戳,“结果你倒好,处处同你本宫作对,算计本宫,说!晏殊楼给了你多少好处,竟让你出卖本宫!” 晏子阳不答反笑:“晏殊楼?呵呵呵,哈哈哈,母后你未免太看得起儿臣,儿臣就这点出息,能同五皇弟勾结上么。你毕竟是儿臣的母后,儿臣再不济也不会害你,话已至此,母后爱信不信,儿臣告退。” “你!给本宫站住!” 晏子阳脚步一顿,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后看着那素来逆来顺受的太子,蓦地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脚步一软,她倒退了数步,在嬷嬷的搀扶下,坐回了凤位,但这平日坐惯的位置,今日却硌得生疼,怎生都坐不住。 一直被她掌控在手心里的孩子,竟然反了她,竟然拂逆她……不,她焉能让此事发生! “来啊,”皇后沉住了一口气,脸色阴沉,“给本宫牢牢地看着太子,本宫倒要瞧瞧,是本宫厉害,还是太子厉害。” 这一夜后,太子被皇后以其生病为由,秘密禁足东宫,食宿皆有人监管,日夜生活在他人的监控之下。 宫中的消息顺着吹向宫外的风,迅猛地刮进了晏殊楼的耳中。他屏退了报信的人,抱着杜明谦怔然,静默不言,连杜明谦都摸不透他此刻想什么。 斟好一杯馥郁的浓茶,杜明谦吹了吹茶叶沫儿,就着凑过来的头,徐徐地喂入晏殊楼的唇中:“王爷,切莫心焦,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如今仅凭皇后两母子的对话,证据还不足。” “铭玉,”晏殊楼终于动了,无光的眼瞳慢慢聚焦,定在了杜明谦的脸上,他将自己的唇缓缓地送到了杜明谦的唇上,双唇相贴,呼吸相换,在杜明谦热火上身之时,晏殊楼猛地把人推开,红着脸看着抵在自己腹部的东西,斥道,“你怎么那么精神,成天就想着龌龊事!” 杜明谦哭笑不得,身为男人,心上人主动送上来亲吻,这反应又岂是他能控制的。他沉了沉气,缓下自己的反应:“王爷,臣……”顿时止住了话,他眼角一睃,正见小晏殊楼斗志昂扬地凸起,似乎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晏殊楼双腿一动,试图掩盖住自己的尴尬:“看……看什么看,你没有么!” 杜明谦双眼一眯,脸上漾出几分诡异的神色:“王爷还说臣,分明是你自己想着龌龊事。” “胡说八道!是……是你想的,我才跟着想的……不对,是你挑逗我的!” “是么,”杜明谦笑容愈发诡异,他撑着椅,将自己的身体徐徐靠近晏殊楼,单手一揽,将人抱在怀里逃无可逃,“那既然如此,不如臣挑逗到底罢……” “喂喂喂,你的手放哪儿,拿开拿开……唔……” 小打小闹声充盈了房内每一个角落,两人嬉闹着滚作了一团,渐渐地滚到了床上,心底的阴霾在笑声中随之驱散。 事后,杜明谦拥着晏殊楼,轻轻地在其发顶落了一个吻,给他盖紧了被:“王爷,我们去寻孙嬷嬷罢。” 晏殊楼捧着杜明谦的脸印了一个吻上去:“我正有此意,可是我们没有合适的理由出外,现今政务繁忙,父皇也不会应允我离开的。” “若是有个好契机呢,”杜明谦会心一笑,附耳道,“臣今日收到一条消息……” 窃窃私语掩在耳畔,晏殊楼的笑容大大地划开了:“当真!太好了,明日我便向父皇请命,去支援我们的六皇弟!” 支援晏品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翌日一早,强撑起身体来上朝的天子便被一晴天霹雳的消息轰得脑中一片空白。 “你再说一次!”天子拍着龙椅惊起,指着下方禀报消息的官员,声音抖不成样。 “回……回圣上,通州的百姓不知受谁人挑唆,认为前去救灾的淮阳王乃奸邪之人,是他将瘟疫带去的通州,因此全城百姓暴动,围攻淮阳王,以致淮阳王受伤,与当地百姓一同染上了瘟疫。” 天子长沉了一口粗气,重重地跌回了龙椅之上,无力地挥了挥手:“去,派人将淮阳王……带至安全之地,治好后,再带其归来。” “回……回……回圣上。”禀报官员的声音更抖了,他战战兢兢地看向脸色苍白的天子,后边更令人震惊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尚有何话,快说!咳咳……”天子脸色胀红,被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是……是,回圣上,现今淮阳王被困于通州之内,而通州因几乎全城百姓皆染上瘟疫,已经被封城了……” 第26节 “荒谬!” 啪地一声惊响全殿,一道奏折狠狠地砸到了官员的额上,顿时头破血流,官员赶忙跪地磕头,祈求恕罪。 “谁给的胆,竟敢下令封城!又是谁给的胆,将堂堂郡王困于城内!” “圣上恕罪,圣上恕罪!这……这是通州刺史呈递来的圣令。” “拿上来!” 火气冲冲地扯过圣令,天子一目十行看罢,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当场将圣令丢在脚下,狠狠地碾踩,踢下了御阶。 “荒谬!谁给了通州刺史的熊心豹胆,竟胆敢伪造圣令!你,你,你们全都给朕查清楚,这究竟是怎地回事!”天子怒点了几位官员,突然脸色一白,砰地一下跌回了龙椅之上,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于公公连忙唤来了御医,御医道天子不可再受刺激,当多加休息。一场朝议最后在天子病倒的情况下,匆匆结束,余下的事情,皆交由中书令等人及成年皇子处理。 晏殊楼目送着天子离去,始终脚步不移,直到中书令捡起那皱成一团的圣令,发出了抽气声时,他方淡然自若地走过去看,假作震惊地溢出一声惊呼。 ☆、第四十二章 ·离开 晏殊楼从一众黑乎乎的脑袋中,把自己的目光挤了进去,只见圣令之上,清清楚楚地写明几个大字。 “若瘟疫广传全城,则封闭全城,无论贵贱,均不可出。” 字虽不多,却如重鼓狠狠地敲在众人心底,余音不绝。 无论贵贱,显而易见,亦包含了皇家中人。 字迹底下,深深地印着一个大红的印章。 无论是字迹,或是印章,竟都同真的圣令无出一二。 晏殊楼的脸上扬起了丝丝冷意,没想到,竟然有人先他一步,去解决晏品城了。 莫怪天子如此愤怒,有人假造圣令造得如此地像,竟还意图谋害当朝郡王,天子的颜面都被毁了个干净。 晏殊楼不冷不淡地看着,前生的晏品城一路顺遂,倒未向今生这般屡遭暗算,被迫前往瘟疫地带,因此晏殊楼这次也没有料到会有人动手脚,想害死晏品城。 晏品城的生死与他无关,但此次却给了他一个好机会,得以离开京城。 当日,他离开了承天殿,就往朝临殿而去,以看望照顾天子为由,一待便是待上了整整一日,细心地照顾天子——当然,为了博得天子欢心,之前晏殊楼也常去照料天子,只是今次照料得久些罢了。 身居高位,陪伴自己最多的莫过于寂寞,难得一真心相待之人,虽明知晏殊楼此举是逢场作戏,七分假意,三分真意,天子却为其所为而动容。天子看向晏殊楼的目光也柔和了,平素不苟言笑的脸上漾出了几分笑意。 天明之后,晏殊楼以其爱心,换得了天子的首肯,允其带着王妃等人赶赴通州,解救晏品城与当地百姓。天子感念其恩义,赏赐其黄金百两,并连带着提携了杜御恭为正五品上的御史中丞。至此,杜御恭开始进入朝廷众人的视野之中,走上朝政的舞台。 收拾了一日后,晏殊楼带着杜明谦到宫中同天子皇后拜别,出了宫,在杜明谦的要求下,两人又折到了杜侍郎府上,与杜侍郎一家告别。 杜御恭自打那一次同杜侍郎反目后,两父子的关系十分紧张,平日能不见便不见,这次连送杜明谦离开,杜御恭都不出现。 晏殊楼心疼杜明谦摊上这么个大哥,气得痒痒的,就想捋袖子去找杜御恭算账,但杜明谦却将晏殊楼拦了下来,下颔一抬,正对上蒋氏泪红的双眼。 此次他们名义上是去瘟疫地带,十分的危险,若一个不好,可能就染上了瘟疫。蒋氏上前来,拉着杜明谦的手不肯放,怀着希冀的眼神看着晏殊楼,期望他能改变主意,打消念头。杜明谦淡然一笑,默默地放开了蒋氏的手,失了温度的手,顿时被寒风覆上,但杜明谦却笑若春暖花开:“娘,通州百姓在等着我们,我们万万不可因一己之私,而致百姓性命于不顾。” 素手轻揩眼角的泪,蒋氏不再多说,低泣着将自己的头埋在了杜侍郎的怀中,低声抽噎。 晏殊楼看不过眼这等伤感的场景,拉过杜明谦的手,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朗声应道:“爹,娘,你们放心,我定会好好保护铭玉,不让他受一点儿伤害的!你们便放心罢,若真有何事,我定会第一时刻挡……喂,铭玉,你拉着我去哪儿!” “王爷,时刻不早了,我们当告辞了。”两三步,就把晏殊楼拉上了马车,车帘一下,完全隔绝了外边盈盈期待的双眼。 “走罢。” 一声轻唤,晏新同杜侍郎两人一抱拳,赶马上路了。 在其身后,一直在角落里观望的杜御恭,悄无声息地现出身形,一双狭长的眼微微一眯,几分深意在眼中流转。 马车内,晏殊楼丢开了杜明谦的手,抱怨地道:“铭玉,你作甚那么快拉我走,我还未同娘说完话呢。” “若再不走,娘会更伤感,索性走了干脆。再有,”杜明谦苦笑,“臣不希望出事时,王爷挡在臣的面前。” “我不挡,那出事了怎办!” “出事了,”杜明谦握住了晏殊楼的手,修长的手指,根根嵌入指缝,双掌一贴,温暖顺着手掌熨帖了全身,“我……们一起面对。” “铭玉!”晏殊楼怔然,反身捧着他的脸蛋,用力地啄了一口,“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受伤,要帮我挡!” ……他何时说这话了! “铭玉,你不必如此为我好的,”晏殊楼把红透了的脸别了过去,抓着杜明谦的手含羞带怯地动来动去,“你……你若真舍不得我受伤,不如……不如……喂喂喂,你的手乱动什么!” “王爷,原先还说你会保护臣不会受伤,难道你忘了么。” 晏殊楼身体一僵,别扭地从那不安分的手中出来:“我说……说的是保护你不受伤,你动手动脚作甚!” “王爷,臣舍不得你受伤,你也不忍臣受伤,可是在那事时,王爷总是会让我们彼此受伤。” “让彼此受伤?!”晏殊楼震惊,“我怎么让你受伤了,”他焦急地攀着杜明谦的胳膊,“莫非,我抓疼你了。” “不,”杜明谦嘴角扬笑,点上晏殊楼的唇边,蛊惑地道,“你夹得太紧,弄疼我,也弄疼你了。” “……铭玉!你不害臊……唔唔……” “嘘,晏新听着呢……这次让我们尝尝不会受伤的……姿势罢……” “唔……” 半晌后,隔音效果极好的车厢内,丝丝缕缕地沁出了几声暧昧的吟声,听得晏新耳朵发烫,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强逼着自己专注注意力在赶车之上。 赶了一日的路,至夜晚在野外留宿时,晏殊楼的腿都软了,看晏新识趣地去收拾干净的地,瞪了身后扶着他的杜明谦一眼,慢动作地下了车来,但这地上好似铺了层棉花,脚软得毫不着力,他一踩上,双膝就软得往下栽去。 “王爷,小心些,”杜明谦适时揽住了他,故意靠在他的怀中给他支撑,“你下次悠着点,甭如此大力地欺负臣了。”在外人面前,杜明谦总会给晏殊楼面子地扮演一个弱者的身份。 晏殊楼瞪了他一眼,配合地将鼻头扬高,吭了一声:“都说你身体不好,不要行事了,你还偏要把自己送上来,这怪我咯……嗷!”晏殊楼尖叫一声,按着自己被掐的臀部,又瞪了杜明谦一眼,低声道,“铭玉,你越来越坏了。” “王爷污蔑臣,”杜明谦松了开手,“明明……”他吹了一口气到晏殊楼的耳中,“将自己送上来的,是王爷你,王爷,下次记得多主动些。” 晏殊楼气极,捧着他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口上去,泄愤地又咬了一口,甩甩袖就朝晏新辟出了空地走了过去。 驻足收拾干净的空地边,他生怕杜明谦冷着,又着晏新铺了一层被火烤过的垫子上去,摸着觉得暖了,方扶着杜明谦坐下:“铭玉,慢点!”嘴上生着气,但照顾人时动作却轻柔得很。 杜明谦反手扶住了晏殊楼,拉着他一同坐下。 与他们两人同行的尚有不少的大夫与侍卫,在他们所在之地的附近,也停了下来,该吃干粮的吃干粮,该守卫的守卫,秩序井然,毫无违纪之事。 简单地用过一些食物后,而晏殊楼就着温暖的火堆,斜倚在杜明谦的身上,慵懒地打着呵欠。方才受到杜明谦的蛊惑,他主动坐了上去,整个过程废了不少的功夫,如今可累了。 杜明谦笑着给他拭了拭额上悬着的热汗,紧了紧他身上的狐裘,趁着无人看过来,将他环在了自己的怀里,轻声哼着幼时常听的歌谣,哄他入睡。 火光印得晏殊楼的双颊微红,宛如熟透的苹果,让人不禁想尝上一口,杜明谦看得如痴如醉,轻轻在他恬静的脸上落了一个吻。 “王妃……”几人轻声慢步走来,杜明谦扣指压在唇上,示意他们小声一些。 将晏殊楼背上的狐裘裹紧,哄他睡得沉了,杜明谦方歉疚地笑道:“抱歉,久等了。” 火光跳跃,洒落几分光芒在来人的身上,杜明谦从雪白的狐裘上徐徐往上望去,站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两位同自己与晏殊楼面容一模一样的人! ☆、第四十三章 ·上路 “王妃,这……这……”晏新如厕归来,看到眼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对着两个并肩站立的杜明谦,摇来晃去指了半晌,都分不出谁才是杜明谦。非但是容貌相像,气质以及身形均像了个透。 “如何,可像?”杜明谦跨前一步,指着站立一旁的温和挂笑的“杜明谦”。 “像,像!”晏新点头如捣蒜,乐得赞道,“王妃。这是怎么回事?” “像便好,”杜明谦拍了拍“杜明谦”,笑道,“江湖有一技巧,名唤易容。为了日后我们方便行事,我便让人易容成我们的模样,代替我们赶赴通州,而我们则要打道前往芳城。你放心,”看晏新好奇地凑到“杜明谦”的身上,左顾右看,嗤笑一声,“我也为你准备了替身。”手一挥,指到后方走来的“晏新”之上,“瞧瞧,可有何处不像的,赶紧让他补上。” 晏新麻利地奔了过去,揪着自己的替身,上上下下又是看又是摸的,笑容大大地划开了:“像!王妃,这招绝了!不过……”看向睡得沉沉的晏殊楼,“爷他知晓么?” “放心,”杜明谦会心一笑,为免打扰到晏殊楼,他已经点上了他的睡穴,“他醒来便会知晓了。成了,时候不早了,晏新你赶紧准备准备,我们上路去了,而你们,”指向易容成他们的人,“则跟着大伙儿赶往通州,记得我此前说过的要注意之事了么。” 众人点了点头,脸上神情一肃,登时少了几分杜明谦的气质。 “这锦囊交给你们,若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再将其打开。”将手中的锦囊递给了他们,杜明谦伸长脖子朝后一看,只见一隐在夜色中的马车,徐徐向此处行来,到了近前,发现不论是马车,还是骏马,相对布置奢华的王府马车,显得低调许多,在排排大马车中,毫不起眼。 杜明谦需要的便是如此效果,他同跳下车的车夫点了点头,王府的马车太过显眼,他需要一辆更普通的马车。 “成了,你们过来帮我们易容罢。” 小半会的功夫,三个长相平庸,穿着普通的男子呈现在众人面前。杜明谦接过小铜镜看了看这张平凡无奇的脸,陌生得他都不敢相信这是那貌美的自己,微微蹙眉,转头看向易容后的晏殊楼,顿时一惊:“怎么王爷比我还好看,快快快,给他换个更难看的,省得他招蜂引……嗯,招风,引人注目。” “……” 一会儿后,晏殊楼在被杜明谦的百般折腾下,易容成了一满脸坑坑洼洼的麻子,挂着一小撮胡须的黄脸瘦子…… 杜明谦心满意足地拎着丑得天怨人怨的晏殊楼上路了。目送着他们离去的众人,默默地想,王爷似乎还不知他们易容了,若王爷醒来,发现抱着他的是陌生容貌的男子…… 众人头皮一麻,招呼着大家伙干活去了。 不敢想象。 . 于是,约莫半个时辰后,晏殊楼三人的马车上,发出了剧烈的打斗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非礼本王,不要命了!” 砰! “铭玉呢!你将铭玉如何了!” “……铭玉?哦,你是指他啊,我早将他扔下车了。” “你说什么!铭玉,铭玉!” “叫再大声他也听不着,不如乖乖地就范罢。” “找死!本王阉了你!” 乒乒乓乓,打斗之声愈来愈烈,本便普通的马车撑不住攻势地摇来晃去,发出吱呀之声,哭得晏新大喊祖宗,期望这两人能停下打斗。 可惜杜明谦玩上了瘾,难得看晏殊楼如此窘态,被自己欺负得面红耳赤,更是逗得欢了,一面假作痞子模样地对晏殊楼动手动脚,东摸西摸,一面拦在晏殊楼的面前,阻止他出外,顺带同他切磋,把气极的晏殊楼耍得是团团转。 两人的武功其实不分上下,但晏殊楼由于生怒之故,冲动二字占据了头脑,使得他的动作乱了章法,一时之间,倒真无法挣脱杜明谦,逃出车外去寻他的爱妃。 杜明谦看着脸胀得通红的晏殊楼,心就如同被根羽毛挠一般,痒痒的,他抓过晏殊楼的手一扯,就主动地在他面上啄了一口…… 啪!一个大巴掌打得响亮,还带上了内力,登时掌印显露,还让杜明谦受余震冲击,脑袋磕地一下撞到了车厢壁上:“唔。” “哼!想非礼本王,也不瞧瞧你长得什么模样!”晏殊楼狠狠地搓着脸上被亲的地方,嫌恶地啐了一口,整好衣衫就要从车外冲去,“待我找回铭玉再阉了你!” 裹挟着怒气的脚步用力一蹬,哗地一声巨响,半残的马车终于“不忍受辱”,垮了下来,歪歪斜斜地停在了路上,瞧这架势,应是车轮坏了。 第27节 “王爷!车坏了啊——” 熟悉的声音穿耳而入,晏殊楼还未反应那声音是何人,便听身后一声低吟,柔若春风,仿佛一瞬便化了:“王爷,还说不伤臣,结果,唔……” 惊雷闷头劈下,晏殊楼可能认不出晏新的声音,却不可能认不出常喃在耳畔的柔声。 他僵硬地转了回头,哆嗦着手指向杜明谦:“你……” “王爷认不得臣了么,”杜明谦故意暗淡了目光,捧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垂泪模样,可惜,他现在的容貌同这表情配起来…… 晏殊楼恶寒地身躯一抖:“你……你……” “王爷。”盈盈凤目水波流转,三分情意丝缕泄露。 晏殊楼吞沫了一口,僵直着身体跨前一步,蓦地掐着杜明谦的脖子大喊:“该死的淫贼,还想模仿铭玉的声音博本王同情,本王宰了你!” …… 乒乒乓乓,乓乓乒乒。 半晌后,杜明谦胸口的一口火气熊熊喷出:“王爷连都臣不认识,谈何待臣好!” “铭玉!“看着人皮面具下的那张脸,晏殊楼脑袋一懵,扑过去抱住了要走的杜明谦,”我……我错了,我错了,我补偿你……“吧唧!晏殊楼讨好地亲了几个,用他拙劣的安慰方式哄着杜明谦。 本来就是杜明谦使坏,看晏殊楼道歉诚意如此诚恳,杜明谦也不同他计较了,在将自己的脸上送过去,要求他亲一口后,杜明谦完全消了气,谁想到…… 晏殊楼捏着那张模样难看的脸蛋翻来翻去看了又看:“铭玉,你为何要易容成这副模样?噢,我知道了,”未待杜明谦解释,他拊掌大乐,“你是生怕自己长相好看,沾花惹草,让我吃味!铭玉!”他高兴地吧唧一口亲了上去,“你待我真好!” ……王爷,你的脸皮敢变得薄一些么! 晏殊楼高兴地抱着杜明谦亲几口,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不一样的触感,忙从杜明谦怀里摸出了一把小铜镜,一照,脸色顿僵。古里古怪地看了杜明谦一眼,全身打了个寒颤:“铭玉……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古怪的癖好。” “什……什么?”杜明谦被看得头皮一麻,为何有种不祥的预感。 晏殊楼臀部一移,与杜明谦错开了许多位置,双目盯在杜明谦的下半身上,又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幽怨中透着几分奇异:“没想到,你竟然好这口……” “……什么?” “没想到你,对着这张脸竟还硬得起来!果然口味独特,不同凡响!” “……” ☆、第四十四章 ·初珩 晏殊楼又惹杜明谦生气了,杜明谦挥袖将凑过去亲吻的唇推开,身体一蜷,缩在角落里发闷。 晏殊楼急得抓耳挠腮,抱着杜明谦亲来亲去,直说自己错了,让杜明谦不要生气,杜明谦依旧不理。 两人闹得正是别扭时,晏新气鼓鼓地入了来,鼓着个腮帮子幽怨地道:“王爷,王妃,你们可否别闹了。如今马车坏了,这地儿小的也看了一遍,周围没啥人家,这可如何是好。” 杜明谦怔然,推开主动送上来的吻,整整衣衫往车外去,正要下车时,晏殊楼风一般地刮到了车下,握着他的手,将他往车下带:“铭玉你小心些!” 杜明谦气都消了个干净,反手握着晏殊楼的手,顺着他的力道跳下马车,左右环顾,只见前后双路茫茫一片,黑色为天,白色为雪,黑白相间的世界里不见半分红色火光,暗得只见月光。 “铭玉,这什么鬼地方,为何往这儿走。” “此乃通往芳城的一条捷径,虽然偏僻了些,但胜在往来之人不多,便于我们隐藏身份。”杜明谦简单地介绍,将两人紧握的手贴得更紧。 “晏新,你方才将这附近探过了么?” 晏新点头道:“探过了,均无人家,马车的车轮坏了,不修是无法上路的。” 杜明谦望向在那撩蹄喷着冷气的骏马,虽只有两匹,但他们三人分开骑马也未尝不可。 “不成!”晏殊楼脚步一跨,拦在了杜明谦走向骏马的前路,“大寒天的骑马,太冷,对你身体不好。” 杜明谦摇首道:“若不骑马,王爷说能怎办。再者,臣已经服用过暖心,已经不畏寒了,不会如何的。” “不成。”晏殊楼猛地摆手,“我说不成便不成,我是王爷得听我的!” 知道同对方较劲也无用,杜明谦不再坚持,他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交换着彼此的温度来取暖。晏殊楼跑上车拿了两个暖炉往他怀中一塞:“抱紧些,别冷着……喂!我……我不是让你抱我!” “都一样是抱,有何区别。”杜明谦紧了紧拥抱,笑着刮了刮面红耳赤的晏殊楼,“王爷不给抱么。” “给!”晏殊楼红了红脸,扯过他的手,揽在自己肩上,“那你抱紧些,别冷着。” 杜明谦笑着拥紧了人,将头枕在晏殊楼的肩上,叹道:“夜路太长,危险未知,我们不宜在外露宿,晏新,同我们一块儿入车内睡罢。至明日一早,我们再想想法子,瞧瞧有何办法能修马车。” 晏新方想推拒,晏殊楼就道:“别啰嗦,叫你进车里便进车里,不进车里你便同马睡!” 晏新硬着头皮应了。 晏新先一步上了马车,给两人铺垫子,布置车厢,晏殊楼两人则静待着在车外,拉着彼此的手仰望星空。 “铭玉,你瞧,那颗星星多像你!” ……星星像人?这是有多荒谬。 杜明谦顺着他手指望去。 “你瞧,这一对星星眨呀眨的,多耀眼,便像你,站在哪儿都能引人注目!而我呢,就是你身旁的那粒星,虽然毫不起眼,却一直默默地陪着你!” 心鼓擂动,整颗蓬勃跳动的心似被放进了暖炉之中,烫得全身都跟着热了起来。杜明谦悄悄地捂住了晏殊楼的双眼,轻声在他耳边呢喃:“那不是我们,这……”带着他一转,指向天际悬着的两粒并排明星,“才像我们。无论光辉与暗淡,都不分彼此。” 撑开眼缝,光芒挤入了黑暗的世界之中,耀得晏殊楼无法直视,那不是最亮的两粒星,但却是却美的星:“铭玉,我……” “啊啾!” 煞风景。 晏殊楼瞪了不远处揩着鼻水走来的晏新:“吵什么,冷了就缩回车内,别打扰我们恩恩爱爱。” 晏新揩鼻的手一顿,无辜地看向双肩抖动明显在发笑的杜明谦,方才打喷嚏的分明是王妃……王爷在王妃身边,这都听不出…… 王爷的耳朵一定是被王妃咬坏了! 就是这样!晏新为自己发现的真相洋洋自得,同晏殊楼拱手笑眯眯地道了个歉,就大摇大摆地回车上去了。 王爷耳朵坏了,今夜他便可放心的打鼾了! “王爷,”杜明谦止住了笑意,将身上的狐裘紧了紧,“外头风大,我们还是回车内罢。” 闻风声确实有些大,晏殊楼拉住杜明谦的手,给他过了一些内力保暖,半拥着他往车上去。 车内已经被晏新布置妥当,厚厚的垫子铺上去,坐着都觉得全身暖和,接过晏新递来的一杯热茶,杜明谦搓了搓手,热气蒸腾,将苍白的脸熏出了几分红润。 晏殊楼着晏新从衣箱内抽出了几件厚重的棉衣,往杜明谦身上一裹,把人团成了个球:“天寒地冻的,在野外露宿可冷了,多穿些。你的脚冷么,冷的话便褪了鞋,把脚伸进我怀里。” 杜明谦摇首笑道:“王爷你睡姿安分些,不将你的脚伸进臣的怀里便好了。” “你说什么!”晏殊楼炸了,抱着他的脸蛋狠狠地啃了一口,“再嘲笑本王,本王就亲死你!” 杜明谦哈哈大笑,半推半就地承了他的亲吻,在他强烈要求下,也轻轻地回了一吻。 小打小闹了好一段时间,看时候不早了,杜明谦抱着玩得累的晏殊楼,给他顺了顺凌乱的发:“夜深了,该睡了。” “不睡!”晏殊楼也给杜明谦顺直了发,“方才我睡过了,铭玉你睡,我守着你。” “王爷,臣……” “我是王爷,听我的,叫你睡就睡,你撒娇也无用!” “王爷,臣只是想说,请好好地守着臣,别睡着了。” “……我是那种人么,快睡快睡!”一巴掌拍到了杜明谦的眼上,挡住了他明亮的视线,晏殊楼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哄着他入睡。 杜明谦却毫无睡意,他翻来滚去,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唱起歌谣哄自己睡,谁知,半晌后,他还未入眠,旁边便响起了轻匀的呼吸声…… 这个说好要守着他的人,竟然先他一步睡着了…… 杜明谦气鼓鼓地把晏殊楼的脸蛋搓圆揉扁,泄愤了就无奈地展开了身上的狐裘,把他裹进了自己怀中,继续唱着那首歌谣,让晏殊楼睡得更香。 于是,翌日一早,晏殊楼便见到自己四仰八叉地挂在杜明谦的身上,一张嘴正咬着杜明谦的耳朵…… “王爷,早啊。”杜明谦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将那个黑乎乎的脑袋推开,他直起了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身体,抖了抖衣衫。 晏殊楼目光还未聚焦,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不过半晌,目光唰地一下盯在了杜明谦半敞的衣衫之上:“铭玉,你……你昨夜做了什么!”臀部一紧,戒备地盯着杜明谦,远离一寸。 “做什么?”杜明谦声音提起,又骤然压低,故作受伤状,“这要问王爷你了,昨夜说好要守着臣,结果先臣一步睡去便罢,竟然还主动爬上来,讨好臣……臣忍不住,就……” “什么!我竟然如此主动?!”晏殊楼的臀部夹得更紧了,正要摸自己胸膛瞅瞅可有留下杜明谦的作案痕迹时,身体蓦地受力,他就跌到了杜明谦的怀里。 “王爷,别看了,看再多也无用,该摸的也摸了,该亲的也亲了,臣现在可累了,全身无力,”杜明谦目光闪烁,“因此,这修车之事便交给你了。” “……” 晏殊楼当然不会修车,他大手一挥,支使着晏新先骑一匹快马,到附近的城镇,雇来一辆马车,将他们的货物均转到新车之上。 离开了被丢至路边的旧车,晏殊楼撇嘴吭了一声:“你寻的这车也忒旧了,下次换个好点的,若钱财不够,回府找账房去取!” “是,王……嗯,初珩。”斜睨了眼前方驾车的马车夫,杜明谦识趣地改了口。 “铭玉,我喜欢你叫我的字,多叫叫?” 杜明谦甩了他一个白眼:“君臣有别,不叫。” “铭玉,你不听话!你瞧我就叫你,铭玉铭玉铭玉,你快叫几声,叫得好听我赏你!” 受不住他的纠缠,杜明谦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初珩。” 晏殊楼拊掌大乐:“再叫几声!” “初珩初珩初珩……初珩初珩春春……蠢蠢……”好似越叫越不对劲了…… 晏殊楼完全没发觉自己的字连着速读,就会朝不可预知的字音方向扭曲发展,他兴奋地抱着杜明谦的脸蛋亲了几口:“赏你的,铭玉再叫一声。” “……蠢。” 吧唧! “再赏你一个!再叫!” “……蠢。”他觉得,他还是唤王爷比较好。 ☆、第四十五章 ·空房 芳城与京城正处在璟朝的南北两端,哪怕连夜赶路,也得耗时二十多日方能到达芳城。 晏殊楼俩夫夫虽然心急着去芳城,但毕竟是冬日赶去,遇上大雪纷飞的天,也不得不停留几日,尤其是在半途时,由北至南的天气变化太大,杜明谦的身体无法适应,突然风寒起热,病了一些时候,急得晏殊楼上蹿下跳,日夜不离地照顾着杜明谦。幸得杜明谦争气,看晏殊楼忙里忙外,眼底有了黑圈,心中不忍,猛灌热水,催促内力助生汗,逼着自己在短短几日内病好起来。可虽然好了,身体还是虚得很,常常靠在晏殊楼的怀中,有气无力。 第28节 因此,由于各种事情耽搁,他们行了一个多月方到达芳城。 在这一个多月内,璟朝发生了许多或大或小的事情,每隔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到晏殊楼的手中。 易容成晏殊楼与杜明谦的人,赶赴了通州,将那接了假圣令封城的刺史拿下,押送进京审讯,解救了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晏品城以及被困城中的百姓。他们还带去了大量的赈灾物资以及医护人员,救当地百姓于水火之中,缓解了当地的灾情。 一时之间,晏殊楼在通州的名气大涨,甚至盖过了先一步去救济的晏品城。 但瘟疫并未因一城得救而停止其伸往四方的魔手,瘟疫蔓延的速度始料未及,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迅速蔓延至中部所有地区。人心惶惶,不利于朝廷的流言越散越广,甚至有些地方染瘟疫的百姓,被当地官府抛弃,丢出城外,无力更生,为了一餐饱饭,或抢或劫,甚至攻击官府,怒斥天子。一时之间,璟朝上下乱成一团。 在如此档口,天子不得不强撑起身体,处理政务,谁知不过一日,就有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原来西域的西城国在璟朝边境滋事,骚扰璟朝国人,甚至抢夺国人的食物。 着人一探,原来西城国今年突降大雪,冰灾甚多,导致颗粒无收,当地百姓食不果腹,因此便起了趁璟朝大乱之时,来抢夺食物之心。 当时天子还未在意,以为只是普通的民乱,便着人去议和,谁料,西城人竟将议和的大使秘密杀害,扬言若璟朝不给他们供奉食物,便将瘟疫散入京城,夺天子之命。 瘟疫正是天子心中的一根刺,如今听闻此询,天子气得当场晕倒,醒来后,苍白着脸摇手一挥,再派使臣议和。 使臣还未走,晏广余突然请缨,请求领兵出征,将那等宵小赶出璟朝,让其见识到璟朝的厉害。 天子思虑再三,允了其提议,这时,门下省侍中范毅出面,言道这些喽啰不足为惧,齐王亲自出手未免大材小用。他的提议一落,便有不少的官员随声附和,其中许多皆是晏殊楼的党羽。 而中书令方千昀却持另一种态度,认为皇子带兵出征,可稳固民心,让天下百姓看到朝廷关心百姓,保卫百姓的决心。 稳固民心四个大字,就像是一记定心丸丢到了天子的喉里,他再不犹豫,即刻命晏广余领兵,前往边境,驱逐外敌。 在晏广余将离之日,他怀了七月身孕的王妃长街相送,两夫妇洒泪而别,羡煞旁人。 . “三皇嫂有了身孕,还去送行?”行进的马车之内,杜明谦听到这消息时震惊得差些坐空了位,“你不是说三皇嫂前生时,便是因此而……” “我也没法子!”晏殊楼甚是无奈,“即便我是复生的,我也无法撬开他脑袋,扭转他的想法。我已经让范毅在朝上阻止他了,但毫无成效,父皇都病懵了,哪管得那么多!我又不好提前告知皇嫂不能去,不然皇嫂误会我是有意害她便麻烦了。幸好我提前知会了莫聆,令他在皇嫂出外相送时,暗中照顾她,这不,莫聆当时就‘恰好路过’,救下了皇嫂,她的胎儿也安好无恙!如今估摸正待在家中,安心养胎呢!”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杜明谦会心一笑,将晏殊楼昂起的脸蛋扯下来,“不过王爷还先别高兴得过早,等皇嫂的胎儿诞下,度过危险期再高兴不迟。” “说得也是,”晏殊楼不悦地扁了扁嘴,给杜明谦紧了紧狐裘,把自己手中的暖炉往他怀里塞,转首透过车帘朝外一看,他们已经行进了芳城,正往打听到的孙嬷嬷住址而去,“铭玉,我有些紧张。”他倏然握住了杜明谦的手,心口如有一面鼓在反复地擂,“我生怕孙嬷嬷她不在了,或是有什么万一,那母妃她……” “呀,王爷,快瞧瞧,外面那是什么?” 顺着杜明谦的手指望去,只见外边正是一条小巷,巷中空无一人。 “铭玉,你要我看什么?” “看个傻子……”杜明谦使坏地一掐晏殊楼臀部,在其惊呼中吻上他的唇,“看你要被我骗多少次。” 温柔的吻,如同一汪清泉流入躁动的心口,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将晏殊楼放开时,马车恰好停住,杜明谦揉了揉晏殊楼红扑扑的脸蛋,拉着他下了车,环视一周,只见马车恰好停在方才途经的小巷边上,一眼望去,正好可窥小巷尽头的房屋。 “主子,小巷西边的尽头,便是孙嬷嬷所居之地。” 杜明谦点点头,拉着激动得有些颤抖的晏殊楼往内而去:“走罢,总要面对的。” 晏殊楼将自己的手指顺着指缝嵌入,令两人双掌相贴:“走罢。” 可是,当两人走至巷中时,方发现晏新所指的房屋,早已是空房一座,房前的落叶在风中打着卷,扬起一地的沙尘,显然这里已经有段时日,没有人往来了。 两人宛如被置身于冰窖之中,寒冰顺着脚尖,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晏殊楼不肯死心,再次扣手敲门,大喊着孙嬷嬷的名字,可惜,声音空荡荡地直往房内去了,都未见到有一人回应。 “你们……找孙大姐么?”心灰意冷时,隔壁房门咿呀打开,一位中年妇女探头出来。 晏殊楼双眼豁然亮起,上前去恭敬问了一声:“是极,这位大姐,你可曾见过她。” “她啊,”妇人叹了一声,“约莫一个月前,便走了,也不知何故,走得极其突然,许多东西都未能搬走。” “突然走的?”晏殊楼大惊,同杜明谦对视一眼,追问道,“那你可知她去向何处?” 妇人摇首:“不知,走得匆忙,也未同我们街坊邻居打声招呼。估摸着已经出城了。” 晏殊楼点头谢过妇人,拉着杜明谦就走了。 “初珩,你不再多问?” “不必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孙嬷嬷全家早年皆丧,只留下了她一人,我想,凭她无亲无故的身世,应不会出城,估摸着是察觉到我的人手在找她,就搬走避避风头了。” “嗯,我想也是如此,走得匆忙,东西未带走,搬出城也没理由。那我们现今去哪儿?” “不知道,”找不到人,晏殊楼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肩都塌了下来,“若想隐匿踪迹,她定会居住在偏僻之地……罢了,一会儿你同我回外祖父家,差人去查。” “嗯?”杜明谦只疑了一声,便顿悟了,贤妃的外家就在芳城。 “可惜我外祖母过世得早,外祖父没了外祖母陪伴,就常年驻守军营,不曾回来,家里也就只有几个下人在守着。”晏殊楼拉着杜明谦上了马车,告知了晏新外祖父家的住址,就驾车赶了过去。 由于他是秘密到来芳城,晏殊楼不敢声张,到了外祖父家就让晏新拿他的令牌同守门护卫沟通,让其进去禀报,不多时,老管事出府,将他们迎了进去。 晏殊楼自小在宫中长大,来到外祖父家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因此同这里的人并不亲厚,但他毕竟是王爷,他要求府上的人去替他找寻孙嬷嬷,也无人敢有怨言。老管事二话不说,当即派了府上有能力的人去帮他打探消息,并好酒好菜地伺候着他,让他在府上静待佳音。 芳城十分之大,寻一个下落不明之人,完全是大海捞针,等了几日都不见有何消息后,晏殊楼闷得在房内走来走去,有时憋得难受,就会拍打墙壁出气。明明真相便在眼前,却眼睁睁地看其在眼前流失,这滋味可不好受。 杜明谦不愿晏殊楼再如此烦恼下去,这日看天气不错,阳光正好,便拉着晏殊楼上街去了。 “初珩,你的发簪已经被我戴旧了,我们去买个新的。” “嗯。”没精打采地应着,晏殊楼任由杜明谦半搂半拽地往一家首饰店内去。 店内首饰琳琅满目,光是男子的发簪都多得目不暇接,杜明谦开心地让店家拿了许多的簪子出来,端在手里看了又看,还放至晏殊楼的发上比了比,精挑细选了许久,方挑出几样同晏殊楼相衬的。 “初珩,你瞧瞧,喜欢哪个?” 晏殊楼掀起无神的眼皮,瞅了一眼:“你看着好看便好!” “那便这个罢。”拿起其中一枚玉簪,在晏新付账后,杜明谦笑着将晏殊楼的发簪取了下来,用手拢起他的碎发,将玉簪插上。把他推到了镜前,戳着他拧成苦瓜样的脸蛋道,“瞧瞧,可好看。” 晏殊楼眨眨眼眸一看,不得不说,杜明谦挑的玉簪真是上品,虽然配他现在这张脸有点暴殄天物,但却同其脸型十分相衬。他回身亲了杜明谦一口,声音响亮得店家都不敢直视:“好看,你送的都好看,我喜欢!” “那你别烦恼了,你若再烦恼苦着个脸,我不送你了。” 晏殊楼连忙摸着自己的发簪,退开几步,好似保护着什么东西一样戒备地看着杜明谦:“东西戴在我头上,就是我的了。你不许抢!” “我不抢,”杜明谦顺平他皱起的眉头,“只要你不苦着脸。” “那我不苦了,”晏殊楼咧开了一口白牙,令这张丑陋的脸显得狰狞极了,“瞧,我笑了!” 杜明谦会心一笑,扯平他难看的笑容:“你若再苦恼,我便将簪子收回。” 晏殊楼抓过杜明谦的手啃了一口,在其嗔怨的眼神中,笑眯眯地给他擦拭干净手上的唾液:“我不苦恼了,世事讲求个缘,若是有缘,我们定能找到她的。” “你明白就好,我们走罢。” 拉着晏殊楼的手,杜明谦作势要走,岂料因转身太急,不期然间同一位行色匆匆进门的大娘撞上了。 ☆、第四十六章 ·嬷嬷 进门的大娘受到杜明谦一撞,怀里的东西就哗啦啦地掉落下来,洒了一地。 杜明谦歉疚地道了声歉,就弯腰去捡,却见那大娘先他一步慌张地捡起,神色诡异地往怀里抱,不露出一分丝毫让杜明谦见之。 眼角瞥见大娘怀中物品隐隐发出的金光,杜明谦疑惑未解,店家的大嗓门就响起了:“翠儿,怎么冒冒失失的,一路赶回来累了罢,快进里屋歇息歇息。” 大娘拉长了一声疑惑的“你……”,突然顿住,眼珠子一转,就跟着店家进里屋去了。 店里伙计上前来招待杜明谦两人,笑容不变,但听其口气像是要逐客了——看起来,是店家要同大娘私下聊些什么,不欲让他们听到。 杜明谦与晏殊楼对视一眼,也不好打扰,就携手走了。晏殊楼双眼迷茫,脑中记忆翻腾,走不得几步,倏然停驻了脚:“铭玉,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杜明谦一顿,福至心灵,“你是指方才那大娘?” “嗯,”晏殊楼揉着眉心,“方才你可有注意到那大娘掉落的东西?” “嗯,都是些金银首饰……嗯?不对,瞧那大娘的行装以及神色,不像是供货给店家的供货人。那她带着首饰进店作甚?” “问题不是这个……而是那金银首饰的款式,我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可会是宫里的?” “宫里……”晏殊楼一拊掌,悟道,“对对对!我记起来了,孙嬷嬷早年时在尚宫局,学了不少的编作金银首饰的手艺,到我娘亲身边后,便常给她亲自编作。可惜由于材质的缺陷,许多饰品都作废了,而作废的饰品她未舍得销魂,一直带在身上,我曾经意外见过。我敢肯定,方才那大娘怀里的首饰同孙嬷嬷所作的一模一样!” 杜明谦眉心一拢,朝他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去。”拉着他的手,运起轻功落到了首饰店的后门之上,贴着墙根,将内力灌注耳中偷听那里屋那两人的谈话。 由于他们隔得有些远,加之街上人声嘈杂,他们时不时还得小心有人过来发现他们,因此里屋两人的对话听得并不大清,依稀着听到什么“先交钱,再交货”“这可是她偷偷带出的上品首饰”……再后来,由于有人行过此地,两人停下了偷听的动作,当他们欲再听时,里屋的声音便止了。 从后门方向出来,正巧见到大娘双手空空,蜷缩着胳膊往外走去。一路尾随,见到她先是进了包子铺,买了一大袋的白花花馒头,又去买了一袋水,左顾右看,神色古怪地东张西望。杜明谦两人一路紧跟,不敢耽搁一刻,谁料本以为能跟着大娘找到孙嬷嬷时,大娘在拐了个弯,入了个小巷后,倏然失去了踪影。 杜明谦两人对视一眼,不敢打草惊蛇,只能作罢。回去后,杜明谦将那位大娘的模样细致地勾画出来,让晏殊楼着人去查此人是谁。 不过一日时间,便有消息传来,原来大娘乃是住在东街的李寡妇,晏殊楼之前跟丢的那条小巷,正是这李寡妇的家,而她近一个月,常往来于城东的陋巷。 有此消息,晏殊楼迫不及待地就拉着杜明谦,守在了李寡妇的门口,看其出门后,就一路尾随,跟着她到了城东的陋巷。 他们不敢声张,看其拐入了陋巷,就不敢前进,直待进入的时间有些久了,他们方继续往前。很快,他们便在一破旧小屋外,听到了里头传出的李寡妇声音。 “孙姐,你给我的东西,我都替你卖了。” “多谢了……”苍老的声音顺风入耳,发音之人好似多年不曾说过话般,声线十分低沉沙哑。 杜明谦看向晏殊楼,以目光询问他能否辨出此声,晏殊楼遗憾摇首,轻声回道:“相隔时间过久,我记不清孙嬷嬷的声音了!” 无奈,只能继续偷听。 后来,里头的人就没多说什么了,静默了约莫一刻,李寡妇似乎要动身告辞,晏殊楼同杜明谦连忙闪身到墙角边上,以免被李寡妇发现。 “孙姐,你打算如此遮遮掩掩地过下去么?” 沉默了许久,都未有人发声,直待一声叹息吐出,那苍老的声音方再次响起。 “老身想用这余钱,去救济需要帮助的人,也算是替自己赎罪罢。希望她在天之灵,能原谅老身……” “罢了罢了,孙姐我能帮的,只有这些了,余后的事你好自为之。”叹声轻落,随着李寡妇离去的脚步声散入了烟尘。 晏殊楼的目光一直深锁在那间破旧小屋上,一步,再踏着一步的重量,拉着杜明谦往小屋走去。 还未到门口,便听里头之人大叹一声:“老身就知,终究是逃不过的。一个月前,便有人查到了老身所居之地,老身仓惶搬走,不想时至今日,还是逃不过,罢罢罢,这都是命。几日前李寡妇说感觉到有人跟踪她时,老身就该留个心离开的,没想到……罢了,老身贱命一条,想要便拿去罢。” “看来你已经猜到,有人想要你的命了?” 音色略沉的嗓音穿过耳膜,孙嬷嬷愕然回首:“你……是?”眼前的两位男子容貌丑陋,陌生得很。 “怎么,孙嬷嬷听不出本王的声音么?”晏殊楼双眼一眯,记忆里孙嬷嬷的容颜同面前之人完全重叠,他完全可以笃定,眼前人便是孙嬷嬷。 第29节 “是你!”孙嬷嬷很快就认出了来人,怔愕地打量着眼前人,又似要确信般问了一句:“五殿下?” “不错,正是本王!看来孙嬷嬷虽年老,但耳力丝毫不减。” 本以为孙嬷嬷会回一句客套话,却未想,她竟是怔然问道:“怎么……会是殿下你?” ☆、第四十七章 ·死因 晏殊楼双眼一眯,揭开了自己的易容,令孙嬷嬷确信自己的身份,他疑惑地问:“听你的口气,莫非你以为来的并非本王?” 孙嬷嬷大叹一声:“是,老身以为有人会先殿下一步,要了老身的性命。老身当年得贤妃相求,得以脱离皇宫,就一直东躲西藏,生怕被人追上杀人灭口,没想到,还是逃不过。” “那你以为来者何人,是……皇后?” 孙嬷嬷身体骤然僵硬,皱纹爬满了脸上,她灰扑扑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晏殊楼,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看来殿下已经知晓了。” “果然……”晏殊楼眼底翻起浪涌,一双拳头攥得青筋暴露,几乎克制不住要往嬷嬷的脸上送去,”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做!母妃待你如同亲人,你为何要害她!” 孙嬷嬷背过了身去,佝偻的身躯显出了几分沧桑的老态:”老身迫不得已。” “什么迫不得已!屁话,害人之人总会摆出可怜之态,你想博本王同情,想本王放过你么,做梦!” “初珩,”杜明谦拉住了他,低声附耳道,”切莫激动,如今真相还未明。” 晏殊楼强压下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说!告诉本王你所谓的迫不得已,本王倒要瞧瞧,你有何迫不得已,需要替皇后卖命,去害死待你如同亲人的母妃!” 孙嬷嬷沉默了,她的目光深锁在晏殊楼的身上,一双瞳好似透过晏殊楼,看向了什么人:“老身……从一开始,便是皇后的人。当年老身也算是一富商人家,后因所居之地瘟疫爆发,老身举家逃亡,在半路时死伤无数,只剩下了几位亲人相伴,最后是皇后一家收留了老身全家,并将老身全家视为亲人对待。后来,老身的亲人因病过世,皇后还给老身的亲人厚葬。这恩德,老身没齿难忘。皇后嫁给圣上后,为了报恩,老身请皇后的外家安排老身进宫,伺候皇后,他们应了。这是老身当时想都不敢想的福分,没想到,进宫后摸爬滚打多年,老身终于坐上了嬷嬷之位,伺候的并非皇后,而是贤妃……“ “于是,为了报恩,你便听从皇后的令,将本王的母妃害死?!“ 孙嬷嬷缄默了一瞬,她收回了目光,看向落满尘埃的地面,悠悠长叹:“贤妃待老身的好,老身都知。只是皇后对老身有救命之恩,在宫中时,也全靠皇后一手帮助,老身的地位方被扶起。这一切,老身终身难忘。” “好一句终身难忘,”晏殊楼激动地跨前一步,却被理智的杜明谦拦住了,“皇后若真待你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你送至母妃的身边!而母妃待你如同亲人,你却害死她,简直是非不分!” 孙嬷嬷枯老的手默默地按上了自己的眼睑,声音喑哑,似哭似诉:“权利,往往会使人懵了头脑,老身亦不例外啊……老身的亲人虽皆因病过世,但还有一侄子,幸存世上。老身进宫后,皇后便以让老身侄子进宫为官为诱,要求老身替皇后卖命,给其送关乎贤妃的消息。那时的老身,同贤妃还不亲厚,便听闻皇后之言,每隔几日将贤妃的消息送给皇后,可是没想到,一步错万步错……” 孙嬷嬷声声叹息:“老身开始不满足于伺候贤妃,老身想伺候皇后,欲报答皇后的恩德,皇后却一直以借口拒绝老身的请求。后来,贤妃待老身愈发的好,老身对贤妃感情愈发深厚,渐渐地,不愿再帮皇后传递消息,偶尔传的,就只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此,在老身刻意隐瞒消息的情况下,皇后直待贤妃有孕三个月,方知晓贤妃怀了身孕。” 她倏然一滞,怀着深意看向晏殊楼:“皇后大发雷霆,将老身骂了一顿,老身当时硬着头皮承了她的怒骂。谁知晓,在这一日后,皇后生怕老身背叛她,竟然使人在老身的饭食中,暗中下了一种药物,令老身服用后,一日不食,就全身难受,而这种药物,只有皇后一人方有,老身迫不得已,只能继续为皇后效命。不过,老身当时服药还少,脑子还很清醒,并未依皇后所言去害死贤妃腹中的胎儿,反而一直以各种借口欺瞒皇后,因此殿下方能安然无恙地诞生。殿下降生后,皇后一气之下,加大了老身的药物剂量,还断了老身多日的药物,使得老身痛苦不堪,不敢再违抗皇后。殿下,你未曾服过那种药物你不知,此药邪乎得很,老身……老身一用,终身都无法脱离,离开皇宫的这段时日,老身为了克制药瘾,已经伤了自己不知多少回……”孙嬷嬷抖着干瘦枯老的双手,将袖管拉起,清清楚楚地现出了衣物遮挡之下,伤痕累累的肌肤。 晏殊楼喉头一哽,试探地问道:“你所说的药物,可是名唤底也伽?” “老身不知那是什么,”孙嬷嬷遗憾地摇了摇头,“一日不服食,便会全身难受,非得自残方能消痛。” “这么说,你为了满足一己之私,便害死了本王的母妃!” 孙嬷嬷倏然潸然泪下,眼泪顺着皱纹的沟壑落下,滴滴答答湿了破旧的衣衫:“老身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殿下,殿下你可知,在你封王的那一年,皇后找上了老身,要求老身在一年之内,要了贤妃的命,老身当时不愿答应,以借口推脱,结果过段时日后,老身那素来忠厚老实的侄子,就突然莫名其妙地犯了事,打入狱中,甚至有生命之险。老身后来知晓,这是皇后所为,又气又急,可是侄子是老身身边唯一的亲人了,老身不能见死不救,老身去找了皇后,恳求她放过侄子一命,皇后允了,而放过侄子的要求便是,老身将那萃毒的貔貅辟邪物送给贤妃……之后的事,殿下想必也知晓了。” 晏殊楼沉下了脸:“那辟邪物本王看过,非一般人家可有,你送给母妃,莫非她没有怀疑么!” “老身那侄子做的官十分地大,弄来此物并不稀奇,老身便说是拖他买来的。” “亏得母妃如此信任你,亏得她如此信任你!你却这般对她,你对得起她么!” “贤妃过世后,老身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愧对贤妃,便在临出宫前,去寻十六殿下,将辟邪物偷偷地换走,保下十六殿下一命,只希望贤妃在天之灵,能原谅老身。” “借口!你口口声声说你迫不得已,但自始至终你都是个自私自利的孬种!”晏殊楼怒指孙嬷嬷的鼻头,厉声叱道,“母妃过世,你若真有一点的愧疚之心,那应当是以死谢罪,而非私下偷偷离宫!你以为你救下昭其一命,便是在赎罪么,呸!本王告知你,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你杀害母妃的罪过!” “初珩,”杜明谦掰下了晏殊楼戳向孙嬷嬷额头的手,声音冷得如同屋外的寒天飞雪,“自私之人,不会因你厉声唾骂而愧疚,何必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孙嬷嬷老泪纵横,枯老的手深深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睑,抽噎之声令她的声音十分的喑哑难听,她不再说话,深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中,低声啜泣。 晏殊楼气得怒火攻心,恨不得上前去踢她几脚,幸而杜明谦存了几分理性,抱住了他:“别急着踢死,我还有话要问呢。孙嬷嬷,你道你是为了皇后而去害贤妃,敢问皇后又为何屡次想要贤妃的命。” 孙嬷嬷的声音一滞,泪眼朦胧地抬起首来,双眸中黯淡无光:“皇后并未同老身明说,但从老身对皇后本人的认识来说,皇后十分嫉恨贤妃。贤妃与皇后是同年进的宫,圣上娶了皇后后,临幸皇后的次数却与贤妃相当。当时皇后有孕,圣上竟还来频繁往来贤妃的寝宫,这些事都可能是皇后嫉恨贤妃的理由。再有殿下出世,天现异象,且后来殿下能力出众,太子无能……若是贤妃终有一日坐上皇后之位,那太子便变成了……因此,皇后她……便……”孙嬷嬷说到后来,是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便愧疚地低下了头,掩面而泣。 “于是,你便将有毒的辟邪物送给母妃,害死了她?” “是……是……别问了,别问了……殿下,老身知错了,知错了!老身这段时日,一直都不安心,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每日梦里都看到贤妃的身影,老身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哼,”晏殊楼嗤鼻,笑容冰冷,对其诉苦的言辞并不变态,“那被你调换的辟邪物呢,何在!” “那东西有毒……老身已经将它丢了。” “丢至何处!” “金江……” 晏殊楼一凛,入江之物何其难寻,他们又无惊天之能,将江水抽干,正大叹时,晏殊楼猛然想起一事:“且住,你方才说辟邪物是皇后交给你的?” 孙嬷嬷的目光暗淡了,从乱发中挑起一道目光,深深地点了点头。 “是皇后亲手交给你的?!” “殿下……皇后何等人物,岂会亲手交给老身。是由她贴身伺候的嬷嬷交来的。” “嬷嬷交给你的?”晏殊楼同杜明谦对视一眼,大惊,“不是那个跛脚内侍陈一交给你的么!” ☆、第四十八章 ·疑惑 “跛脚内侍?陈一?”孙嬷嬷眼睛艰涩地转了转,迷茫地摇了摇首,殿下,“老身不知殿下说的是何人。” “不知是何人?”晏殊楼惊道,将陈一在宫中的名字说了出来,孙嬷嬷依旧两眼无神,毫不知情。 瞧其神情不似作假,晏殊楼心口一紧,颓然无力。杜明谦轻拥着他给他支撑,问道:“你手上可曾戴过一串金手镯?” 孙嬷嬷暗淡的目光倏然亮起,她戒备地盯着晏殊楼,双手紧抱肩头,看起来是在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你们想作甚!这金镯可是老身侄子留给老身唯一的遗物,你们别想拿走!” 杜明谦眉心一沉,孙嬷嬷因紧张而大幅度的动作,使得她的手腕很清楚地露了出来,而上面并未戴有金镯。他试着安抚孙嬷嬷道:“你放心,我们无意要抢夺你的东西,”看孙嬷嬷蓦地睁大双瞳,紧张地往后倒退,他的声音愈发地变大,“我们只是想请问你,这金镯可是一直戴在手上?” “老身不知,老身什么都不知,什么金镯,老身都不知!” 晏殊楼按住了孙嬷嬷抖动的肩头,厉声道:“我们不会抢你的东西,只要你告知我们那金镯你是否一直戴在手上,你……”一顿,恰好看到那从孙嬷嬷怀中露出的金镯,晏殊楼便使了个巧劲将其夺出,拿在手里。 孙嬷嬷在一瞬之间,好似被注入了狂针,突然疯狂地大喊,扑上去同晏殊楼纠缠:“还给我,还给我!” 晏殊楼不忍伤人,由得孙嬷嬷缠着她,嘴里不住地问着同样的问题。 孙嬷嬷此刻如同疯了一样,打锤敲咬,使尽浑身解数,不顾一切礼数地攻击晏殊楼,口中喊出的语句,永远都是那句:“还给我,还给我!” “初珩!”杜明谦眼看孙嬷嬷的样子不对劲,从晏殊楼手中夺过金镯,塞回了孙嬷嬷的手中,抱着晏殊楼远离了人,“孙嬷嬷的模样不对劲,你还是甭刺激她了。” “难道就这么不问了么!”晏殊楼甩开杜明谦,指着孙嬷嬷的鼻头道,“当日良昭仪同我说,她所见的,乃是陈一私下将带染毒的辟邪物交给金镯的嬷嬷,若是孙嬷嬷未见过陈一,而她又未戴着金镯,很有可能这害母妃的另有其人。” “那为何不可能是良昭仪在说谎呢?” “这……” “我的宝贝金镯,我的宝贝金镯,侄儿,你终于回来了,老身这便将你放好,嘿嘿,回来就好,不怕不怕,不冷了不冷了哈,老身已经把你放好了,盖好被了……”孙嬷嬷嘿嘿嘿地傻笑着,好似捧着最心爱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细心抚摸,脸上也漾出了慈爱的微笑,使得那一张被底也伽害得枯瘦沧桑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之色。 “初珩,走罢,瞧她这模样,我们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明日再来罢。” 一口闷气像堵无形的墙,积压在胸口,晏殊楼将头靠在杜明谦的肩头,用力地呼吸着空气,试图将那闷气从胸口排出去,却始终不得其解,那口气反而越积越多,几乎要让他心中酿出电闪雷鸣。 杜明谦半抱半拖地带他往外去,可走到了外边,原本光亮的天,却倏然阴沉下来,隐有落雨之兆,让这心情不闷的心,愈发地抑郁:“初珩,别想……” 叮铃。 杜明谦双耳一动,恰好捕捉到屋内传出的声音,听声辩物,似乎是那个金镯落了地。他只是一顿足,又带着晏殊楼走了。 走得不过几步,屋内倏然发出了一声惊叫:“侄儿,我的侄儿,你怎么坏了!不,不……” 杜明谦同晏殊楼对视一眼,折回的双足方迈,剧烈的撞物声开始不间断地传来,两人冲回屋一看,孙嬷嬷竟然在撞墙。 将人拉开时,她头上已满是鲜血,糊了她的双眼,双目的光芒渐渐地散开,奄奄一息,显然已经快到了尽头:“侄儿,侄儿是你么……”鲜血让她的双眼看不清物了,她伸出手去够着抱着她的晏殊楼,笑意浅浅显露,“我就知道,侄儿你还活着,没有死……可是,姑母却要先你一步了……放心,姑母已经替你报……仇……了……”眼珠子在一瞬地凝聚后,双瞳骤然一缩,最后一缕呼吸轻飘飘地散在了烟尘之中。 孙嬷嬷死了,带着许多晏殊楼两人还来不及问的疑惑,就走了。 晏殊楼心里不知是悲是痛,百种情绪交杂在心口,最终都化为了一声长叹。看着这破旧的房屋,连一丁点儿的遗物都没有,两人带着孙嬷嬷的尸首到了附近的一处荒土上,就将她葬了。 摸着那被孙嬷嬷随身带着的金镯,原来完好无恙的镯子,似乎因为方才争抢,以及后来的摔落在地之故,裂开了一个小口子。恍然发觉,此金镯并非真金,而是镀金,放光芒下一看,压根散不出刺目的光芒。晏殊楼心头疑惑更甚,对良昭仪当日所说的金镯刺痛她双眼的说法,愈发怀疑。 一瞬的迟疑后,他将金镯就放在了孙嬷嬷交叠的手里,随她一并入土为安。再看了孙嬷嬷一眼,晏殊楼拉着杜明谦走了,留下他的人手处理后事。 一路静默无言,许多的疑问在镇定下来的一刻,徘徊心头。 孙嬷嬷当初是如何从皇宫,安好无恙地逃离到这里;孙嬷嬷口中所说的侄子以及这金镯究竟还有什么未解之谜;良昭仪同孙嬷嬷的话,谁人可信;孙嬷嬷临终前的那句替侄子报仇,又意味着什么。 太多的疑问,缠成了一个个解不开的死结,不知何处是头,何处是尾。 “你相信孙嬷嬷的话么?” “不全信,但也有信的理由。”晏殊楼失力地枕在杜明谦的肩头,“铭玉,陈一同孙嬷嬷都指向皇后,皇后也确实有害母妃的理由,可是这未必便是真相,谁人知晓良昭仪可是故意引诱我们去怀疑皇后。” “良昭仪同母妃并不熟,也没有理由去害母妃。”看晏殊楼分析得如此有条有理,杜明谦微露笑颜,晏殊楼成长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冲动行事的人了,他甚感欣慰。 “良昭仪不会害母妃,但并不表示他人不会害。良昭仪也可能是一心想要皇后的命,故而将事情扭至皇后头上,在未查明前,谁人都不可信,稍后我书信一封,让人查这辟邪物的来源,现在,”他一顿足,拉着杜明谦往李寡妇家中的方向而去,“我们去找李寡妇问问。” 到了李寡妇家中,说明了来意以及孙嬷嬷的死讯,她目光一黯,一声长叹:“你们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孙……她的来历,以及那金镯和她侄子之事。” 李寡妇将两人迎了进屋,款款坐至那摇摇欲坠的烂凳上,无神的双眼遥遥望至了远方:“孙大姐是去年方来的这里,那时我恰好与初来的她遇上,我被吓了一跳,她浑身血污,都不似个人了,跟着她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也即是她的侄儿,哦……她侄儿也是一身血污,完全看不清长的什么模样。他们俩随后便在芳城住下了。两人相依为命过了约莫一年,突然在上个月时,两人倏然消失了踪迹,过几日再归来时,孙大姐好似变了个人,白发苍苍,形如游魂,而她侄子却不知所踪。后来,孙大姐好似疯了,但凡听到有关他侄子的事情,便会变得疯疯癫癫,但平日又很正常。我从她疯癫时说的话中,依稀听出了个大概,好似他们消失的那几日,有人追杀他们,她侄子为了保护她,丢了性命,尸骨无存。” 晏殊楼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口一抽,耳边倏然反复地回荡起孙嬷嬷的那句话—— “我的宝贝金镯,我的宝贝金镯,侄儿,你终于回来了,老身这便将你放好,嘿嘿,回来就好,不怕不怕,不冷了不冷了哈,老身已经把你放好了,盖好被了……” “那是一个大雪天啊,她侄儿就这么葬身在雪天里了,那得多冷啊。”李寡妇叹尽了无奈,“他们消失后,只有孙大姐活了下来,回到这里,从此过着孤苦伶仃的生活。那金镯可是孙大姐侄儿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孙大姐一直带在身上,片刻不离。” “那金镯她可有戴在手上?” “自我见过她以来,便不曾见过她戴在手上。不过,想想一个会被人追杀的人,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将贵重之物戴在手上罢。哦,后来我以为孙大姐是朝廷要犯,不敢再继接近她,谁知有一日她找到了我,说她现在搬到了陋巷里,隐匿踪迹,但她孤苦伶仃,无人相助,期望我能帮助她,还给了我许多的金银首饰,让我帮她卖了。我吓得不轻,连忙劝她去自首,她却没理会我,只把东西往我这儿塞,说卖得的钱,分我一半。唉,你知晓,我一寡妇独自过活,家中常掀不开锅,在这金钱诱惑之下,还是同意了。后来……你们就知晓了。” 杜明谦修长的眉毛一竖,问道:“你之前问孙大姐还要如此遮遮掩掩地过下去么,是以为她是逃匿的朝廷要犯,是以方问出此言?” “是。”李寡妇点头道。 “那她回你的,要用钱救济他人,安慰他在天之灵,指的是谁?”晏殊楼抓住了一丝消息,追问道。 “还能是何人,她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便是保护她而死的侄儿,她一直愧疚自己身为长辈,没能保护侄儿,故而她想救济他人,以祈求她侄儿在天之灵,原谅她的无能。” 惊雷劈头而落,晏殊楼怔然得倒退了一步:“如此说来,从一开始孙大姐所在乎之人,只有她侄子一个,那么,方才她口口声声说的对……之死心怀愧疚,那是作谎骗我们了!” 第30节 “初珩,”杜明谦按住了晏殊楼的手,轻轻摇首,“镇定些。”他再问了李寡妇几句,都得不到更有用的消息后,半拉半拽地带晏殊楼走了。 “铭玉,你说,这时候我还能信谁?” ☆、第四十九章 ·离宫 “还能信谁,”杜明谦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蓦地捧腹大笑起来,看晏殊楼摸不着头脑,他在他脸上轻轻地落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吻,“初珩,你要知晓,在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你,谁都可能欺骗你,只有一个人不会。” “是谁!”晏殊楼缺了根筋,还傻乎乎地问。 杜明谦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把两人的距离贴得更近:“还会有谁,自然是……” “昭其?” “……不是。” “外祖?” “……也不是。” “噢,我知道,”晏殊楼一拊掌,捧着杜明谦的脸咬了一口上去,“是母妃!” “……” 杜明谦狠狠地掐了一把晏殊楼的臀部,甩袖便走,同这没情调的人说话,真是浪费感情! “铭玉你生气了?”晏殊楼小跑着追上他,笑眯眯地把自己的手指挤进杜明谦的指缝中,亲了亲躲避他的脸蛋,“我说的玩笑话,我当然知道,这世上最不会背叛我的人,就是铭玉你了。” 杜明谦身体一僵,就被晏殊楼趁机夺了一个吻,眉梢微挑,他不死心地追问:“你真知晓?那你怎么不说,我不会欺骗你。” “你不会欺骗我?!”声音一扬,晏殊楼抓着杜明谦的手啃了一口,“你还好意思说,你每次都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骗我……骗我……”晏殊楼脸上迅速地染上了红色,他垂下目光又往上挑,还能骗他什么,每次杜明谦总有借口,把他骗上。床,可是这等害臊的话,他还真说不出口,“总之你每日都在骗我!” 看他连脖子都红了透,杜明谦不忍心逗他了,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压低了声线问道:“那你受不受我的骗?” “骗都骗了,还问那么多作甚!”晏殊楼退后一步试图远离他的温度,却被他先一步将自己揽在了他怀中,“光天化日之下,别动手动脚!” “那你的意思是,非光天化日之下便能动手动脚了?” “我什么都没说!”晏殊楼拍开了摸自己臀部的手,“不同你废话,说正事说正事!你认为我们现今该怎办?” “还能怎办,”杜明谦又肆无忌惮地摸上了晏殊楼的腰,将人压到了自己胸膛前,咬了咬他的耳朵,“不管谁人说的话是真,谁人说的是假,他们最终要害的人,均是皇后。” 晏殊楼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瞪了杜明谦一眼,分析道:“良昭仪因皇后之故,多年不能见亲子;陈一因犯事被赶出了皇后寝宫;孙嬷嬷侄儿之死,我猜也同皇后有关,毕竟会追杀孙嬷嬷这个知情人的,也就只有皇后了。因此这三人对皇后都有怨言,是以有可能都将母妃的死因嫁祸给皇后。” “但是……”杜明谦捏了捏晏殊楼的脸蛋,试图将他脸上的绯色揉下去,“要嫁祸一个人有许多种方式,为何偏偏这三人将母妃死因嫁祸给皇后呢?” “这倒也是……” “初珩,我问你,”杜明谦倏然放开了抱着晏殊楼的手,敛下了笑意,正色道,“为了寻出害死母妃的真凶,你是否穷尽一切的法子。” 晏殊楼点点头:“当然。” “那若是让你去害一个很有可能是无辜的人呢?” “那便得看是什么人了……” “譬如皇后。” 晏殊楼一顿,哈哈大笑起来:“她?她算何无辜!母妃在世时,她没少给母妃使绊子,只是母妃一直拦着我,我方未发作,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还未动她罢了。” “那便好,”杜明谦会心一笑,“那我们便用她引出真相罢。” “怎么用。说来听听!” “不着急,”杜明谦揽着他的肩头往回去的方向走,“待我们回去后,慢慢说,啾……” 这一日,两人私底下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翌日起来,晏殊楼的行走姿势异常古怪,时不时还得扶着自己的腰,低声嗔怨:“不就是昨夜我出的主意妙过你的么,至于这么卖力么!” “你说什么,嗯?” 身后传来的阴森森一声,顿时让晏殊楼臀部一紧,一溜烟地跑了个干净:“我什么都没说!” 之后,晏殊楼带着杜明谦赏遍了芳城的风景,还带着他去尝了正宗的桂花糕,逗留了数日后,他们便准备好了行装,打道往通方向与易容成他们的人会合了。 由南方的芳城前往中部的通州,需要耗费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而为免杜明谦身体抱恙,晏殊楼刻意放缓了行程,使得耗时更久。 而便在他们赶往通州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来晏品城得到了“晏殊楼”等人的救济,死里逃生,不敢再留待暴民易动的通州,急匆匆地在病好的翌日,就收拾了东西打道回府。谁知通州未染病的百姓不知受谁鼓动,一窝蜂地涌上来,为表达自己误会晏品城的愧疚之心,送礼的送礼,磕首的磕首,将晏品城的马车堵得寸步难行,后来,不知何故,马车意外被弄翻了,倒地之时,哗啦啦一大箱的真金白银洒落在地——这些均是晏品城一路上贪来的钱款。 当时在场众人脸色微变,尤以晏品城更盛,这真金白银放在车上,却未拿出来救济通州百姓,谁人见之,心底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想法。正是尴尬的时候,“晏殊楼”倏然上前,拍了拍晏品城的肩头,道了一句:“六皇弟,不是皇兄说你,你这记性得改改了!这赈灾的钱款怎么能忘了发放呢,若是被父皇问起,岂非出大事了!快快快,快替六皇弟,将这些赈灾钱款发放出去。”后来晏品城的脸色有多难看,旁人就不知了。杜明谦只知道,得知这消息的晏殊楼笑得前仰后合,抱着他亲了一脸的唇印…… 这事情在晏殊楼的刻意安排下,传到了宫中,所谓的赈灾之银虽可糊弄通州百姓,可却瞒不过天子的火眼金睛,天子一听此消息,便猜到了那箱金银从何而来,气得当场下令,着刑部将晏品城秘密压回,他要亲自审讯这在瘟疫盛行的档口,还贪百姓钱财的淮阳王! 通州百姓虽然因“赈灾钱款”而安定下来,可流言依旧传了出去,直刺璟朝皇家人昏庸无能,贪财好利,欺诈百姓钱财,把天子气得火冒三丈,闻讯当场就咳了血晕倒。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一直以病为由,被皇后秘密禁足的太子晏子阳,着人私下瞒着皇后递了道折子给天子,给其出了一个主意,天子甚感欣慰,令人去办,果然消了一些风言风语。趁天子大悦之时,晏子阳请旨,请求前往京城附近的城镇,安抚民心,重扬国威。 天子那是一万个不乐意,自己病重,齐王出征,燕王与淮阳王在通州,晏子阳若是再离宫,那宫中便无人主持朝政了。可这是晏子阳能逃离皇后魔爪的一个机会,他焉会错过,顶着皇后的压力,他想办法冲出了困着他的东宫,前往朝临殿,磕首请求天子应允。天寒地冻,晏子阳跪地不起,其诚心感动了天子,天子遂允了晏子阳的出行,准其带亲卫百人,随行大夫数人一同上路。 当夜,闻讯的皇后气极,将晏子阳狠狠地掌掴了几掌,拉着晏子阳跪倒在天子的面前,祈求天子收回成命,然而在天子询问晏子阳意思时,晏子阳完全不顾皇后狠毒的目光,表示自己前去的诚心。皇后再无他法,只能私底下又打了晏子阳几掌泄愤,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宫。本来皇后还想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谁曾想到,天子为了保护晏子阳安危,派去的亲卫皆是完全听命于天子的人,令皇后的人无从插入。于是,晏子阳就成功借由此事,脱离了皇后的掌控。 另一边,璟朝各地的消息不断地传到行路途中的晏殊楼两人手中,两人的脸色时喜时忧,但以忧过多。这日听闻晏子阳离宫的讯息后,晏殊楼的脸色更加沉了:“前生的时候,太子晏子阳离宫不久,突逢暴乱,太子晏子阳被乱民害死。” “你相信?”杜明谦唇角勾起,斜挑起眉梢看他。 “不全信,”晏殊楼摇首道,“太子晏子阳同皇后并不亲睦,其实一直想脱离皇后掌控,离开皇后,是以……”倏然,一双手快速地捂上了他的唇。 不远处有打斗声! 此时他们走的正是夜路,前后不着村不着店,凡事都得小心为上。两人同时与对方点了点头,令晏新停马后,将包袱一并带出,一人一边挑着晏新的胳膊,带着他飞上枝叶较为茂密的高树,掩盖踪迹。 杜明谦脚步一移,堪堪挡在了晏殊楼与晏新的面前,使了个眼色,让晏殊楼看着晏新——晏新不会武功,呼吸吐纳不及学武之人,很容易就会被武功高强之人发现身影。 兵器相接声从远至近而来,数道夺目白光刺入双眼,让他们将兵器上的血腥一览无遗,杀气泛出砭人肌骨的寒意,晏殊楼捂紧了晏新的唇,将一缕内力送入他的体内,以缓解他因杀气而生出的不适感。 来者人数众多,竟有十人,其中九名蒙面黑衣人,正在围攻一名青衣男子。从其武功以及架势来看,这下方众人的打斗似乎是江湖仇杀。 杜明谦目光紧锁在下方之上,青衣人的武功不弱,对上九人也是游刃有余,但看他脚下滴血,显然已经受了重伤,即使能将那九人杀尽,他恐怕也会有性命之险。 眼看下方之人掠过了他们的马车,杜明谦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些人的目标并非他们,也并非劫财。但相比轻松的杜明谦,晏殊楼的心却狠狠地提了起来,这群黑衣人的武功路数,总感觉在哪儿见过,可一时之间,他却想不起来。 便在他回忆之时,一场厮杀在青衣人的快刀之下,有如重石坠湖,荡出余震后悄无声息地止了。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九名黑衣人竟无一生还,青衣人笔直的身体微微一晃,扶着一旁的高树喘了几口气,扯开衣袖粗略包裹了一下伤口。处理好后,他抖掉了刀上残血,冷冷地收刀回鞘,双腿方迈,突而毫无征兆地一提身,寒刀出鞘,刀气霹雳般刺向高树上的晏新。 杜明谦将晏新一推,另一手抽出腰际软剑,凭空划开冰气,迎上凌厉的刀气。 轰!一截树干在双方的刀剑气下断开,重重跌地。晏殊楼跳下高树,将晏新放下地,转身就去帮助杜明谦。 两人武功本便不弱,加之青衣人已经受伤,很快两人便将青衣人制住,剑皆架到了青衣人的脖上。 青衣人早知自己将死,万念俱灰,一横眼,紧闭双目,等着死亡的降临,可等了半晌,却只感觉到贴着自己脖子的寒意离去,脖上恢复了温暖。 “抱歉,阁下突然攻击我们,为了自保,不得已出手。”杜明谦两人同时收剑,他有礼地抱拳拱了拱手。 青衣人缓缓睁眼,一双鹰目凝在杜明谦的身上,竟无端透出一股凶煞之气。 杜明谦毫无惧意,坦然相对:“这位侠士,失礼了。不过是误会一场,我们赶路至此,忽闻打斗声,生怕有敌人来袭,便至高树上一避,不想竟被侠士发觉,以致造成如此误会。” 青衣人脸部线条有几分生硬,一股冷意从他目中窜出,侵入杜明谦如和风般的笑容之上,冷得杜明谦打了个抖。本以为那人会拔刀相向,却不想,那人静默地收刀回鞘,转身便走,不带一丝的风尘。 然而,晏殊楼突然身影一晃,挡在了那人面前。 “且住,我有话问你!” ☆、第五十章 ··青衣 青衣人目光微挑,凝注在晏殊楼面上时,稍有怔忪,复又恢复冰冷的模样。 晏殊楼迟滞一瞬,转首指向一地的尸首,努力平复内心波澜:“敢问这位侠士,这些刺杀你的是何人?” 青衣人侧首时,恰好同杜明谦的脸对个正着,他又是一次表情微变,但始终不置一词。 “这位侠士,可否告知一二?此事对我们至关重要!”晏殊楼快沉不住气了,杜明谦上前来按住他的肩头,以免他大动肝火。 可惜,那青衣人始终不言不语,冷冷地盯着他们,哪怕血流如注,剥夺了他仅有的精神力,他依然挺直腰板。冷汗直流,他似乎没有时间再坚持下去,看晏殊楼有些松懈时,他脚步一移,就要运起轻功离开,谁知,晏殊楼又拦在了他的面前:“慢着,先回答我的问题!” 眼看那青衣人脸色愈发惨白,杜明谦过去按住了晏殊楼,摇了摇首,下颔一抬示意晏殊楼注意那青衣人的伤势。 得了晏殊楼的放行,青衣人气力已然耗尽,面容松动,终于撑不住地用手捂上了伤口,转首就要离去。 “接着!” 一物凭空射去,青衣人一折身,迅速拔刀—— “别,那是伤药!” 只是一瞬的停滞,嗡地一声鸣后,那一物竟被黏在了刀身之上,青衣人平目看去,果真是一瓶伤药。 “此乃上等的金疮药。”杜明谦从晏新手中接过绷带,又朝青衣人丢了过去,“你伤势不轻,期望你能坚持下去。”末了,又添了一句,“我是敬重你,你切莫多心。” 青衣人接过绷带,定定地看着那瓶金疮药,还未启封,但光从那瓶身繁丽的花纹来看,便知此物不俗,他同杜明谦点了点头,运起轻功绝尘而去,只留下一窜的血迹,刺目地映在地上。 晏殊楼定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越看越觉得有些熟悉,方才青衣人同黑衣人打斗的场景,也再次在脑中慢动作的浮现,最后定格在青衣人方才回手接金疮药的一幕之上。“铭玉!”他握住了杜明谦的手,惊悟道:“铭玉,此人我见过!不不不,应是说,此人的武功连同方才那些黑衣人的,我都见过!” “嗯?”杜明谦疑惑问道,“何处见过?” “在数月前的狩猎场内!”晏殊楼更激动了,蓦地睁大了眼,“对,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一面同刺客对敌,一面观察他们的武功路数,他们的武功同今日这几个黑衣人的一致!只是时日有些久了,我记不大清了。这青衣人的武功同那些黑衣人的有些不同,不过从他接你金疮药的身手,以及离去时的轻功来看,与狩猎场中的刺客也大有相同。我记得当时他正在围攻我,他的剑即将刺上了我时,晏子阳同他使了个眼色,他的攻势软了下来。” “等等,”杜明谦逮着他话中的信息,追问道,“你提到了他的剑,可是今日他用的是刀,会不会是你认错了,或是两人的武功路数恰好一样?” “不会认错,”晏殊楼很笃定的道,“武功路数与轻功可能师出同门,出现一样的情况,但每个人使出的力道不同。当日我是正面同他交手的,是以对其力道一清二楚,至于当时用剑,谁知可是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刀法?诶,不说了,走走走,我们快追上!” “别急,”杜明谦却淡定得很,“现今他身受重伤,正是最戒备的时候,我们一去容易打草惊蛇。放心罢,他走不了多远的,我们慢慢过去,还来得及。我们先瞧瞧,这些黑衣人。”说着,回到黑衣人的尸首边,拉开了他们的面纱,入目的皆是陌生的脸。他同晏殊楼对视了一眼,用锦帕裹手,拉开了他们的胸襟,果不其然,就着晏新手里的火把,在他们的胸口看到了一个纹印,同晏殊楼狩猎当日所见的一模一样。 如此,便可确定这些人同狩猎场中的刺客是同一组织的了。 “有此纹印,证明他们乃是组织中中上水平的高手,而被如此多高手围攻的青衣男子,身份实力也定不简单。”杜明谦分析道,“根据你方才的推断,青衣男子很可能也是组织中人,那么他被追杀,十之八|九是因背叛组织了。而我困惑的是,为何这几位黑衣人的武功路数,我并未认出来?” 晏殊楼一顿,杜明谦比他心细,观察甚微,狩猎场中情况虽急,但凭杜明谦的能力还是能记下刺客的武功的,如今却未认出来,很可能……他握住了杜明谦的手,沉然道:“在狩猎场中,你赶到之时,围攻你的并非缠着我的人,你将他们杀尽后,围着我的人突然就跑了,追也追不上。” 杜明谦一凛,忽勾唇角:“我武功虽不弱,但我可以肯定,同我对上之人的武功定处在中上水平。因此,很可能……”他定定望着晏殊楼有些僵硬的面容,一字一顿,“我与你遇上的,并非同一组织的人。呵,攻击我的人,招招致命,攻击你的呢?” “虽然厉害,却不致命。”说完这句话,晏殊楼觉得脚底板上好似被扎入了一根冰寒的针,冷意从脚心一寸寸地往身上蔓延。 “亦即是说,当时有可能有两拨人,一拨假装刺杀,一拨是真的刺杀。嗤,”杜明谦摇首笑了,“事情愈来愈麻烦了,你说,可会是那个一直潜伏着暗算我们的幕后之人呢?” 晏殊楼抿紧了双唇,咬了一口杜明谦的脸蛋:“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何时去找那青衣人!” 第31节 杜明谦看向后方的晏新,同他嘱咐了一声,让其驾车缓慢跟上,而他则笑眯眯地拉着晏殊楼追上去:“别急,跑不掉。” 找到人时,晏殊楼方知为何杜明谦如此气定神闲地说不急,原来青衣人晕倒了。 “铭玉,你怎知他会晕倒!” “你当我的金疮药白给的么?”杜明谦一捋长发,笑得狡黠,“自然动了点手脚,只要他涂上这药,不一会儿便会被麻晕了。” “铭玉,你当真厉害,来赏你一个吻!”吧唧,晏殊楼乐滋滋地捧着他脸蛋,亲了一口,“你早说么,省得我心急。” “我说了,你还不是会急着来找他。”杜明谦把脸上唾液蹭了回去,凭空点上了青衣人的睡穴,“成了,我们将他扛回马车上罢。” “扛回去?!”晏殊楼古怪地盯着杜明谦,“如此黑夜,你将一个陌生男子扛上车作甚?” 杜明谦好笑地拍了拍晏殊楼的脸蛋:“你莫非想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看其身上是否有纹印?再有,将他带回去,总有用处的。” 将人带上了马车,杜明谦忙不迭地挽起长袖,取过绷带与没有被下药的金疮药,就要给青衣人治伤。眼看青衣人的胸膛将敞,晏殊楼呼吸一窒,把杜明谦的手捞了起来:“铭玉!不准你脱别个男人的衣服!” “……他伤势很重。” “晏新,过来脱!” “是是……”晏新小心翼翼地过来,接过杜明谦无奈递来的绷带与金疮药,在心中嘀咕几声,便笨拙地给青衣人处理伤势了。 到底不及他们这些练武常受伤的人,在大户人家伺候惯的晏新哪懂得剪开染血衣物,处理伤口,三两下下来,疼得青衣人睡梦中都要抽气几声。偏生晏殊楼不放手,紧紧抱着杜明谦的双手,盯着他不许他动,还将青衣人的痛呼,当成了乐趣,不住地笑称青衣人活该。 杜明谦不敢这时候反抗晏殊楼,乖乖地一动不动,只偶尔动唇教导晏新。 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晏新终于将青衣人染血的衣衫除尽,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胸膛。 晏殊楼与杜明谦伸长脖子望去,见到其胸口之处,赫然有一块半个掌心大小的灼烧新疤,疤痕十分之深,几乎可见骨。 “我记得,此处是组织中人,纹印之处罢。” “铭玉,你瞧,此人的胸肌真不错,你也练练!” “……初珩,你有听我说话么?” “有,有!不就是说此人胸口的伤疤可能是为了去掉纹印而造成的么!这我知道,可是这人的胸肌果真不错,铭玉,你多学学,练成他这副模样,省得你风一吹就倒了。” “初珩,为何你不练?” “我身体好得很,不需要!” “呀,初珩,你瞧他的腹肌也不错,要不你练练?” “为何不是你练!” “我身体不好,只怕还未练成便先晕倒了。初珩你试试?” ……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对着青衣人的身材品头论足起来,上到他身上的肌肉,下到他某部位的尺寸……而此刻青衣人还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人“视摸”了…… ☆、第五十一章 ·赵恒 青衣人睁开眼时,便直直对上了晏殊楼黑着的一张脸,他被看得全身发毛,他把眼一横,同晏殊楼大眼瞪小眼起来。 昨夜晏新照顾了青衣人一宿,天明时,就沉沉睡去了。而杜明谦一早便离开了,不知所踪,最后只留下晏殊楼一人盯着青衣人。 杜明谦临走前提醒过晏殊楼,对于青衣人这般性子的人,不宜强行逼问,那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慢慢来,因而晏殊楼现在憋了一肚子的疑惑,都无从发问。 青衣人与他对视一瞬后,颇有些心虚地低下来了头,这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换过,所着的衣裳颇有些旧,还有些小,使得他的胸口略敞,完全可窥他已经被处理好伤口的胸膛。伤口上洒的估摸是上等的金疮药,疼痛甚少,空了的内力也充盈了几分,想来是晏殊楼他们将内力灌输给自己之故。 “荒郊野岭,没别的人家,将就着穿罢。” 青衣人看向趴在软垫上睡得正酣的晏新,这衣服应是晏新的。他转首同晏殊楼点了点头,冷冰冰地说出了一句难得的话:“多谢。” 晏殊楼把脸一折,不阴不阳地道:“你若真心感谢我们,就将昨夜刺杀你的人是何人告诉我们。” 青衣人的目光凝注着晏殊楼的侧脸,倏然低下了头:“你们为何如此急切地想知道他们是何人。” 晏殊楼攥紧了双拳,故作愤怒地道:“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亲人!我要报仇!” 掩在发间的脸上露出几分怪笑,青衣人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两个字:“影杀。” 晏殊楼却愣住了,他方才不过是随口应付,就没想到青衣人竟会道明。但若朝深处想,青衣人既然可能背叛了组织,那很可能告知他组织的名字,是想让他们找组织的麻烦,以让他自己脱身。真是想的好主意,算盘打得真好。 晏殊楼内心冷笑,但不动声色,佯作装作大惊的模样,又溢出几分愤怒,整张脸夸张得似打翻了调味料,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正巧杜明谦归来,看到晏殊楼那模样,禁不住笑了出声,还是看到了青衣人在场时,方扯平了嘴角。 青衣人也同杜明谦道谢一声。杜明谦拉着晏殊楼坐到了自己身后,他则同青衣人攀谈起来。在杜明谦以自己相救为由,磨烂了嘴皮子后,青衣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赵恒。 虽不知这名字是真是假,但能磨出一点有用的信息,也甚是不错,可惜赵恒的话不多,加之晏殊楼插不进话,无聊得抱着杜明谦,一会儿将他的发尾伸进他耳里,进进出出,一会儿擦着他的脸蛋,啃几口上去,玩得不亦乐乎。杜明谦被晏殊楼气笑了,最终还是没问出什么别的东西,反倒是赵恒以他是被追杀之人,不宜同他们相处太久为由,转口就要告辞。 晏殊楼还未问到有用的信息,自然不乐意让赵恒离开。但杜明谦却咬着他耳朵,笑眯眯地道:“我们还要赶路,赵兄有伤在身,不宜同我们一路颠簸。” 赵恒一拱手,丢下一句“两位恩情来自再报”,就脚踏轻功,迅若风过地走了。 晏殊楼不满了,他反咬了杜明谦一口,气冲冲地道:“你又将他放走了!那你还救他作甚!” “别急,这不是在布局么。”杜明谦抱着晏殊楼的腰身,把自己的脸在他脸上亲昵地蹭了蹭,压低了声音暧|昧地道,“听我说,我一大早出去,便是为了安排……”窃窃私语,越来越小声,说到后头杜明谦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巴送入晏殊楼的耳中了,羞得晏殊楼脸红通通地推开他,结束了私语。 “说……说得好!”晏殊楼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抓过杜明谦衣袖把自己湿漉漉的耳朵擦了又擦,“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作甚!” “冤枉,”杜明谦很无辜地道,“我哪儿动手动脚了,我明明……”他轻轻在晏殊楼耳边呼了一口气,“动的是唇。” “动唇就动唇,那……那么煽情作甚!”晏殊楼脸蛋红了,“想……想亲我便说!快亲快亲!” 杜明谦笑得一双凤眼都眯了起来,捧着晏殊楼的脸蛋,生生按到了自己唇上:“呶,亲了。” “你耍赖!” “怎么耍赖,这不是亲了么,来,再来一个。”一按,又让晏殊楼的脸蛋贴到了自己唇上。 晏殊楼气炸了,掰着杜明谦的脸蛋,就往自己的唇上印来,唇对唇,吧唧一声特别响亮:“这还差不多!不同你玩了,晏新,快起来,我们上路去!” 看晏新不满地揉着眼嘟囔,杜明谦微微皱眉:“你要作甚去?” “作甚去?自然是顺着你的计划,做些坏事去!走走走,我们赶紧到下一个城镇,联络我的手下给我的好父皇送消息去。” . 这边晏殊楼两人急急忙忙地赶路,赵恒却因伤势之故,走不得几步便得停下歇歇,尤其是走动得太厉害,扯到了伤处,伤口一下子便裂开了,血丝渗透出来。 他生怕晏殊楼两人救他另有目的,故不顾伤势,赶紧同他们告辞了。考虑到自己伤势过重,良药不足,他必须得找到一处安定的地方隐匿踪迹,以免被影杀发觉追杀。 他一路走去,总算在夕阳渐落时,见到了一间小茶铺,他不敢耽搁,上前去买了碗茶,咕噜一口喝尽后便欲离去,却在这时听到邻座有两人低声嘀咕。 “我说,这身行头是打算到哪儿去?” “嗨,小声些,小声些。”默了一默,那人又继续压低了声道,“大哥,你也知近来我犯了事,我得避避风头……” “啥事啊?这时候,你能避哪儿去。” “唉,啥事就不说了。小弟听闻近来瘟疫盛行,许多百姓偷偷出城,逃难去也,近日更是在江湖豪杰的相助下,在幽州城外私下辟出一处荒地建房盖屋,建了一处世外桃源。” “当真?那岂非是隐居圣地?” “小声些,你当那地方如此好进,没些人引进还去不了呢。这不,我正为这事焦头烂额呢。嗨,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喝茶喝茶。” 对话最终被止在了饮茶声中,赵恒手中的长刀一紧,斜睨了一眼正在饮茶的两人,看其神色无异,就慢腾腾地朝前路走了。 幽州?似乎离此处不远,若此事是真的,那他可暂时先去那处隐居。 却不知,这边赵恒算盘打响,有人的算盘打得更响,在他远离了茶铺后,方才还在谈话的两人倏然止住了话头,同对方对视一眼,就往赵恒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行至半途,外衣一扯,露出了一件裹身黑衣劲装,黑纱遮面,赫然化作了便于隐藏踪迹的黑衣人。足尖一点,顿跃数丈,踏雪无痕,不落足迹,这两人竟是轻功高手。 . 另一边,正在京城附近城镇微服的太子,在不久后就接到了宫中传出的消息,原来天子听闻在幽州附近,有许多难民在那里定居。天子大怒,着太子过去瞧瞧究竟是何等回事,妥善处理此事——百姓离开本地,未经官府同意,手中未持过所,则视为偷渡,被发现者将会罚以徒刑。 离开京城,正中晏子阳的下怀,管天子要他去做什么,先应下了,远离京城再说。 收拾妥当后,晏子阳带着一众亲卫赶往幽州去了。从京城到幽州也有段时日,但晏子阳出于早日远离那让他厌恶的京城的目的,赶路赶得十分之快,不过十数日就到往了幽州。 未免惊动隐居在幽州外的百姓,晏子阳刻意换了一身普通的衣裳,将贵气收敛,让周围的亲卫都易容成难民的模样,分成几拨人行向那传闻中的世外桃源。 可是到了那处,方发现世人完全是传得玄乎了,这儿的百姓枯瘦如柴,大都是些老弱妇孺,建房盖屋,压根就成不了事,所谓的房屋,也都是些临时搭建的茅草屋,大风一吹便倒,十分不安全。 看着那些百姓成了这副模样,晏子阳心头一酸,怪道瘟疫盛行,众多百姓会集体攻击璟朝朝廷,这不是没有理由的。若是政策得当,官为民谋利,又怎会如此多人流离失所,颠沛流离,难以果腹。 “呜哇呜哇,娘亲,我饿了……”清脆的孩童啼声入耳,只见近处一位垂髫小儿揉着双眼,皱成一团的脸上满是尘霜,哭成了个泪人。 孩童的娘亲正低声安慰,她悬着泪的眼中丝丝缕缕地沁出了痛意,显然她也没有食物可以裹腹了。 晏子阳从亲卫的手中接过干粮,上了前去,正要递给孩童时,一只拿着干粮的手从他相对的方向伸来,正好与他的撞个正着。 他抬眼时,正对上了一双鹰目。 ☆、第五十二章 ·皇后 “暗八、暗九捎回消息了,赵恒已经同太子碰面,两人相见未几便熟络了。” 杜明谦将自己手中写满信息的纸条递给了凑上来啃他的晏殊楼,顺带拎起晏殊楼的衣袖将脖上的水渍擦尽。 晏殊楼不满地看了眼杜明谦干净的脖子,想着下次干脆啃到他的后脖颈上,看他还如何擦。接过了消息看罢,他玩乐的心情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初次见面就能如此熟络,若说两人此前并不相识,我倒是不信了!” “是或不是,我们也不知晓,我已经让暗八、暗九继续观察太子两人了,一旦有消息立即禀报。但初珩,”杜明谦折身对向晏殊楼,抱了他一个满怀,“你知晓,近日我们要布局,为了消息来往方便,耽搁的时间少,我们恐怕不能再往通州去了。” 晏殊楼也是明事理的,点了点头,扬声对着交代晏新往京城方向去,后又问道:“不过我们到往京城附近,还不能回宫,不然许多事情都办不成!” “放心,在京城附近的碧池,有一块我师父留下的风水宝地,我们便待在那儿,坐收渔利便可。你赶紧将消息传给易容成我们的人,令他们想办法在通州多待一段时日,拖延时间。过后再来碧池与我们会合。” “知道了!”晏殊楼蹭了蹭杜明谦的脸蛋,乐滋滋地拊掌大赞,“铭玉,你师父还真厉害,非但给你留了暗八、暗九这两位轻功高手,还给你留了风水宝地!” 杜明谦微微一笑:“怎么说我都是师父的宝贝徒儿,不留给我留给谁……当然,”见晏殊楼拉长了脸,他又添了一句,还讨好地给晏殊楼按了按肩头,“我嫁给了你,这些东西自然就归你了,这不,我不是让暗八和暗九帮助你了么。”原来赵恒离去当日,跟踪他的两位黑衣人便是杜明谦特意安排过去的,这两人轻功远远在赵恒之上,且由于自小便是当做暗卫培养的,故隐匿身形最是在行,连赵恒都发现不了他们。 晏殊楼高兴之至,捧着杜明谦的脸亲了一大口,拍着胸脯道:“我的功劳也大,若不是我让人给父皇传递消息,太子怎么会受命去幽州!” 杜明谦摇首,宠溺地点了点他的脸蛋:“现今说这还高兴得太早,赵恒同太子是否真有关系还未能确信,赵恒是否是狩猎中的刺杀者也没有证据证明。” 晏殊楼被哽了一句,气鼓鼓地问道:“那现今该怎办,难道一直干等!” 杜明谦神神秘秘地勾起一抹坏笑,戳着晏殊楼的腮帮子道:“无论他们两人是否有关系,我们都要让他们有关系。”看晏殊楼惊悟地睁大双眼,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若要引出嫁祸皇后之人,皇后是必须倒的,而弄倒皇后的关键,便是太子。” 晏殊楼抱着杜明谦,一句话也未说,在暗无天日的宫中,最要不得的就是同情心,无论太子此人品性如何,在政治斗争中永远都是牺牲品。他接受了杜明谦的提议,与杜明谦私下密谋起来。 第32节 几日后,在宫中的皇后突然收到了自己人传来的密信,上边竟然写着原来太子远离皇宫后,同一个不知来历的男人厮混——皇后在太子走后,仍旧不放弃掌控太子,着密探去跟踪他,以随时向她汇报太子的情况。但晏殊楼的人早早在开始布局时,便找到了她的密探,暗中将其杀掉,换成了自己的人,让皇后步步踏入了他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 皇后攥着这封密信的手抖动不已,修整整齐的眉毛竖了起来,她哐啷一声打碎了茶盏,怒唤自己的人手过来,让其再去查个仔细。数日后,探子匆匆赶回,哆嗦着身体向她禀报:太子的确同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走得很近,几乎形影不离。 皇后火冒三丈:“那些亲卫都是作甚的,为何对此不阻止!” 探子深低下头,声音断续,不敢置词。但内心已经有一番看法,璟朝男风盛行,太子这一未来储君,有那么几个男宠也在情理之中,而亲卫没有阻止,显然也是因那男子毫无敌意,且对太子一片赤诚。 探子看得明了,但皇后却看不破。太子便似她手中的木偶,随着她手中线的牵动,去做出不同的行为,可是如今,这数根牵制太子的线开始崩断,朝不可预知的方向扭曲,意图挣脱她的桎梏与牵引。 她焉能让此事发生。太子的心性根本不适合做皇帝,若是没了她的牵引,太子又如何安然坐稳这个位置。 皇后怒气冲冲地去朝临殿了,她以太子出外过久,未免会受暴民攻击有性命之忧为由,恳求天子让太子早日归来。 天子虽然病倒,但脑袋还清醒得很,无论是后宫还是朝野,都了如指掌。他一直都知道皇后在秘密地掌控太子,只是在其掌控下,太子也做了几件为国为民的大事,因此他对此事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如今,天子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终有一日将会仙去,晏品城已靠不住,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因此,让太子脱离皇后掌控,独立处事,是让太子成长为一位合格君王的第一步。 天子没有答应皇后的请求,挥挥手,言道太子如今是为百姓谋利,身为储君,这是他应当做的事,怎能因皇后一妇人之仁,便弃百姓于不顾。 皇后卷着一袖子的怒气离开了,太子可是她稳固后位的工具,她不能让太子脱离她手中的线,自己这条路行不通,她便将主意打在了太子妃身上。 这日,皇后让太子妃进了宫。她嘴里喝着热茶,口中呼着热气,却遮掩不住她冷冷的讽刺,她暗示道,身为皇家人,当知自己的使命,便是给太子留个后代。 太子妃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攥着手绢的手微微发抖。“后代”二字一直是太子妃心中的一根刺,皇后此刻提及,让太子妃十分的难堪。原来早年太子妃刚嫁给太子之时,曾有过身孕,谁知孩子竟在五个月大时,毫无征兆地流掉了,此后尝试了数次,都未能怀上。久而久之,太子对她也失了兴趣,开始纳侧妃,只在偶尔方会临|幸她一次。但奇怪的是,无论是正室或是妾室,在那次太子妃有孕后,都未曾怀过身孕,以致太子多年来,一直都无后。 皇后私下派人去查无后的原因,也查不出什么来,更让人偷偷给太子的后宫数人检查身体,也说无恙。皇后不敢相信是太子的身体有问题,便将轻量的合|欢药秘密送给太子妃,让其下给太子。太子妃依言为之,太子果真临|幸了太子妃一段时日,可是太子妃依旧无孕,而不到一月,太子便发觉了太子妃的小人行为,大发雷霆,同太子妃产生隔阂,很长一段时间,未曾临|幸过太子妃。 太子妃与皇后乃是姑侄关系,太子对太子妃向来不厚,虽衣食住行不曾亏待她,可对她是人前热乎,人后冷脸的。太子妃也深知太子对自己的怨气,但敢怒却不敢言,在外人面前时连句太子的坏话都不敢说,对皇后时还得摆出自己同太子感情深厚夫妻恩爱的模样,以免受皇后责难。 太子妃咬紧牙关,沉着一口怨气讨好了皇后几句,言道她一定尽快怀上个孩子。 手中掀起的茶盖铛地一声磕在杯口,皇后双眼一眯,冷笑着道:“你好歹是我们陈家人,可得时刻切记,要给我们争气,莫让他人将太子抢走了。” 太子妃垂首应下,敛下的双目里骤起浪涌,心中含怨。 皇后又数落了她几句,拿着锦帕按了按自己沾了茶水的唇角,慢条斯理地提醒道:“太子出外太久了,是时候归来了,圣上心忧国事是好,但太子身体也怠慢不得。你知晓该如何做了罢?” 太子妃不敢多言,恨不得即刻结束话语,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应下。 皇后一挥云袖,让太子妃跪安了。目光凝在太子妃恭敬离去的背影上,她脸上扬出几分得意,太子不听话不打紧,她还有个太子妃可以掌控! ☆、第五十三章 ·多事 翌日,太子妃一身宫服入了宫,三跪九叩,从容不迫,以太子乃未来储君,其安危关系着天下百姓为由,恳求天子将其召回,若天子不允,她将代天下百姓,长跪不起。 初春融雪,冷风如冰刀,削着裸|露的肌肤,太子妃一妇道人家跪在朝临殿外,却端端正正挺直了背脊,矜持不苟,面上执着的热情连冷雪都退避三舍。 虽明知太子妃这张温情牌的打出,是皇后在背后推波助澜,但顾念到太子妃是一妇道人家,若出什么事情,天子也担待不起,遂让人将太子妃扶起,引进朝临殿中。 两人商议一盏茶后,天子终被太子妃的赤诚感动,令人草拟圣令,迅速送往太子手中。 谁知晓,这送圣令之人,方离京城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在半路,被晏殊楼早早安排的人手秘密杀掉,其手中圣令也被销毁。接着晏殊楼的手下易容成其模样,带着另一份造假的圣令送给了太子。 这份圣令同真令无出一二,其字迹也是杜明谦精心模仿过的,旁人看不出真假。 故而一份将太子召回的圣令,落到太子手中时,内容一转,便成了一份天子关心太子,让其多在别的城镇走动,以安抚民心的授命圣令。 晏子阳双手接过圣令,让下人去招待送令之人,他捧着手中的圣令,笑容立时腾在了脸上,正巧赵恒敲门进屋,看到他的笑意,好奇地问了一句。 如今距离赵恒同晏子阳相遇,已经有一段时日,晏子阳因赵恒的善心,将其引为知己,每日均同赵恒前去帮助当地百姓,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晏子阳心情大悦,见到赵恒进来,方要开口时,话在嘴边一拐,又摇首说没什么。 赵恒向来不多话,也没有多问,看外头天气正好,就想同晏子阳一同出去走走。 闷在这里多日,鼻尖里都充斥着酸腐的味道,晏子阳欣然答应,只让两位亲卫在远处跟着,便跟着赵恒出外了。 这里其实并没有特别好看的风景,但胜在能开阔心胸,呼吸清新的空气。一到无人之处,晏子阳偷偷地拉长了脖子,看亲卫远离,他立时放松地大呼了一口气,甩动胳膊,活络筋骨,舒展身躯。 赵恒定然望他,目光不曾移离半分,自打相识以来,他只见过太子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副和善的模样——他从来不信一个人能如此无欲无求,不喜不怒。而今日他终于看到了另一面的晏子阳。 “你似乎很开心,我从没见你这般笑过。” 晏子阳的动作一僵,笑容大大地化开了:“我平日不都在笑么?” 赵恒摇首,毫不避讳地直刺道:“平日里,你眼中都看不见笑。” 总有一些话,不经意间被人说起,看似简单,实则字字句句戳入心扉。那句话有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刺中了心坎,强行削去了晏子阳虚伪的外壳,将他最深处的内心,赤裸裸地呈现在赵恒面前。 晏子阳不再说话,夸张而虚浮的笑容浮现出三分苦涩,慢慢地,哀色顺着嘴角往上,蔓延至整张脸。他不笑了,表情悲伤得甚至像垂泪,他低声讽笑:“这样的家,如何能笑得出来。” 赵恒沉默了,直待很久很久以后,他方续了一句:“所以这便是你当初找上我们的目的?你想离开这个家?” 晏子阳闻言色变,看向远处的亲卫,斥道:“胡言乱语,我找你什么了!”甩甩袖,作势要走。 赵恒追上,将他拦住问道:“我可帮你什么么?” 晏子阳怔然,三分轻蔑扬在脸上:“你我非亲非故,你帮我作甚?我的出生,注定了许多事情,无法改变。”再不多话,错开赵恒,就走远了。 . 不久后,晏品城被带回了宫,天子的心都放在了政事之上,无暇顾及,将他软禁宫中,着御史台调查他,等候发落。 晏品城自然是哭爹喊娘的,可天子这次是铁了心,论他叫嚷得再大声也不动声色,听得烦了,还索性让人一并将晏品城的外家查个仔细。 然而,就在天子还在为晏品城的事情头疼时,太子晏子阳又在他身上浇了一把火。 太子收到圣令,竟不回宫,反而往南方行进! 此消息砸入众人耳中时,天子气炸了肺,当场将皇后招来,问个详细。皇后哪答得上来,她的探子也没给她消息,她还是刚刚方知太子违抗圣令的。当即跪下请罪,替太子说上几句好话,并道许是圣令在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提议让天子再下一次圣令。 天子暂时息怒,沉着脸再亲自拟了一份圣令,立时让人送去。但这一次的圣令,一如入海的针,没有任何反应。一次可以出错,两次可能有变故,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呢…… 当第四次圣令传出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刻,太子非但未归京,反而越走越远,连天子加派人手去将太子召回,都不见其归来。 天子心头之火不断地往上蹿,常常将皇后招来,怒斥她出气,而皇后哑口无言,只能让自己的人也跟着去将晏子阳带回。 便在他们为太子的不归发火时,有道消息却顺着扬进京城的春风,冲进了太子妃的耳中。 太子与一男子有染,不肯回宫,欲与该男子私奔! 太子妃闻讯,如被惊雷劈头而下,遭受了重大打击,心情或恨或妒,十分难言。她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出身,样貌品德样样不输于人,嫁给太子多年,也曾为他分忧不少。太子对她不厚也罢,频繁纳妾也罢,她都可以自己身份与身体特殊之故安慰自己,可如今她竟然连一个不会生育的男人都比不过,这让她如何接受,又让她如何自我安慰! 她从不曾做错什么,但上天却待她何其不公。愤怒与怨恨将她所有理智席卷,她此刻只恨不得有把刀握在手里,把那些负她的人杀尽! 后来,她开始频繁进宫,恳求天子让其亲自出宫将太子接回。你道她是真心想接回太子么?也不尽然,她不过是心中不忿输与一个男人,自尊心作祟,想将太子亲自迎回,让那男人知道她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她有权让那人远离太子。 天子原先顾念她是妇道人家,不肯恩准,后来看她来得频繁了,加之皇后常来他耳边嗡嗡嗡地叫唤,他迫不得已,只能准了。 太子妃带上东宫的亲卫出发了,熟料,方出城不过两日,在一偏僻小径,他们竟然遭逢刺杀。刺杀者来势汹汹,武艺高强,亲卫或死或伤,尸横遍野。太子妃受惊,被受伤的亲卫护送逃亡,半路被人追杀,身负重伤,还是亲卫拼死救下了她一命。她大受刺激,一路往京城方向逃去,而敌方也未有追上,她这方险险保住了性命。 太子妃受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宫,朝野震惊,天子着人去找逃亡的太子妃,并将其带回,发现其脸色惨白,声若游丝,显然受的刺激不轻。 一连串发生如此多事,天子心力交瘁,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张漫天巨网,在他人的操控下,慢慢地被巨网缠紧,直至无法动弹,直至无法呼吸,直至窒息死亡…… 上次狩猎的刺杀还未水落石出,如今又遭逢一事,天子的怒火已非普通词汇能够形容,他怒火滔天地下令刑部调查刺杀者,要求半个月之内定要得出结果,不然刑部尚书提头来见! 龙颜大怒,无人敢耽搁此事,刑部尚书饭不食夜不寝,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去查,可是除却发现刺杀者的胸口有一奇怪的纹印外,其余皆查不出,这刺杀组织就像是个不解之谜,明明看得见,却摸不着。 在第八日的黎明将来之时,刑部尚书万念俱灰,刺杀者之事毫无进展,查到的消息同前八日所查的几乎无差,还有七日,他的脑袋就要留在承天殿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他突然收到了一封密信,信中未注明是何人所写,看其字迹也是陌生得很,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那刺客组织的名字以及所有信息,刑部尚书大惊,这封信便如救命稻草,让他从死亡边缘爬出。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要拼死一试。这一次,终于没有让他失望,顺着密信的消息去查,他发现了这名叫影杀的刺客组织。 未免打草惊蛇,刑部尚书派人回宫,请求天子派人手支援,让其拿下组织头目,天子允,竟派出了千余名亲卫,携带火药大炮支援。 朝廷与江湖素不干涉,但在利益面前,江湖永远都是拥有精良装备的朝廷军的手下败将。 那一日,火光冲天,鲜血浇红了眼,论你江湖人再如何武功高强,在冰冷的火药大炮面前都得跪下双膝。 幸而影杀组织中大部分高手在外出任务,幸而刑部尚书怒火攻心,杀气腾腾,幸而影杀因某人的逃离,失了脊梁柱…… 太多的幸运,让刑部尚书拿下了这个一直秘密潜伏在璟朝,不为人知的影杀组织。 当头目被下了软骨药,关入牢中之时,他万念俱灰,想着临死也得拖人下水,故大声怒斥,他帮皇家之人做了不少事,却遭致如此对待,何其不公! 愤而斥出的话语,让刑部尚书上了心,将人拖出逼问,竟得出一惊天霹雳的消息! 去年狩猎场上的刺杀,竟是太子使钱让影杀组织为之,而太子身边的赵恒,便是当日刺杀的组织者! 作者有话要说:嗯(⊙v⊙)这部分剧情是环环相扣的,牵扯到很多人,本来想加点主角戏份进去,但是在这部分主角是退居幕后算计的,加进去会显得很突兀,索性狠狠心把他们的戏份删去,让剧情更紧凑点。大家在文中也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哒╭(╯3╰)╮ ☆、第五十四章 ·风筝 看罢刑部尚书递来的折子,天子大发雷霆,将折子丢到刑部尚书的头上,横臂一指:“速将太子押回京城!” 简单一个“押”字,可见此事严重之至。 许多官员以证据不足为由,出面替太子求情,其中便有门下省侍中范毅,而中书令方千昀却难得地未同范毅叫板,不置一词。 天子早已怒火攻心,管他们有什么理由,先将太子押回再说。于是,令刑部尚书即刻派数十名亲卫赶赴太子所在之地,将其押回。 就在刑部的人手赶来时,晏子阳却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看着手里那张写着寥寥几字的纸张,字不大,甚至写得很潦草,但每一字都如同一把利刃,深扎入赵恒的心口,任其鲜血淋漓,任其疮口变深,他都呼不出一声痛。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晏子阳一如平日的笑开了,只是脸上浮现了几分苍白,他将那张纸就着昏暗的烛火点燃,碎屑纷飞,化成黑烬,与白墙形成黑白的两个极端,就如同他的人,心中留着一份白,但现实却将他拉入黑暗。 “你知道?”赵恒显然很诧异。 “我怎么不知道,”晏子阳冷笑道,“我好歹也是堂堂太子,宫中还是有些人手的,一次圣令被人偷换,我可以不知,但三四次下来,我的人肯定会将消息捎给我的。” “那你为何不回去,还留待这里!”赵恒激动了。 晏子阳定然望向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几分红丝,显出他在生气:“你在生气?真难得,为何?” 赵恒不喜欢他岔开话题,又问了一次。 晏子阳轻蔑哂笑:“有何奇怪的,我根本就不喜欢那里,我为何要回去。我宁愿贪多一分鲜,日后死得干脆,我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在那个我不喜欢的囚牢里。” 赵恒默然,他觉得所有安慰的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他甚至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反驳太子所说的话。后来,他问道:“那你这次不逃了么?” “天涯海角,我能逃去哪儿?”晏子阳笑了,“能同你处这段时日,我很开心,真的。我是时候回去了,你呢,伤势已经好了,也是时候回到你的地方去了,你多多保重。稍后,我便让我的人护送你……嗯……”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晏子阳毫无准备,他跌入了那个温热的怀抱里,只是吸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就再也出不来了。 “君日,我们逃罢。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他是有多久未曾听过君日这两个字了。父皇与母后口中常挂的就是太子,大臣嘴边说的就是殿下,只是他早已过世的奶娘,还记得他有个天子亲赐的字,叫君日。 一瞬间,热泪盈眶,一向在人家面前温和微笑的他,终于化笑为泪。 第33节 “你会后悔的。同皇室作对,你我不会有好下场。” “我从不后悔!连影杀我都叛逃了,我还有何可怕的。” “不,你会后悔的,”晏子阳眼角悬泪,嘴角却挂着笑容,“我并非你想象中的好人,我只是个自私的人。你知道么……我亲手弄死了我的孩子。”看赵恒惊讶地睁大了眼,他笑得更是无力,“我不喜欢我的母后,更不喜欢她一手安排给我的太子妃。可是,这两人竟然联手给我下药,致使太子妃有身孕。你知道么,她瞒得很好很好,等到我发现时,孩子已经几个月大了。我不喜欢他人瞒着我去留我的种!于是……我秘密地让人将那孩子弄掉了。很可怕是么?我还让人暗中给她下药,使其无法有孕,我还故意纳侧妃,刺激她。当然,我不曾碰过任何一个侧妃,因为我……喜欢的是男人……” 赵恒淡然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对女人根本毫无反应,她们想留子嗣,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就频繁地给我下药,想留个子嗣,可我每次违背我内心去同她承|欢时,我都觉得恶心!我是人,不是傀儡啊……”晏子阳蓦地抓住了赵恒的手,紧得似要将所有的气力都嵌入其中,“我不要再在他人为我准备好的躯壳里过活,我不要再跟着他们手中的线行动,我想要自由,我想要自己的生活!她们想要子嗣,我就偏不给,她们想要皇位,我偏不争,我倒要看看,她们能掌控我到何时!” “所以,你找上了我们组织,那你当时是想……”倏然一顿,赵恒恍悟地睁大了双瞳,却说不下去了。 “呵,”晏子阳冷笑,“自然是想太子晏子阳从此消失在这个人世,当然,”看赵恒脸色微变,又添了一句,“只是诈死。可惜,失败了……不说了,你去准备准备罢,你的身份你自己知道,你留下来,只会给我添麻烦。” “你真不打算走?为何抗争到了这个时候,你却要放弃!” “我从未放弃!”晏子阳生了几分怒,对赵恒一吼,又突然软了声,“只是,我累了……风筝离线,任它飞得再高,终究是会落地的。” 赵恒走了。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给晏子阳带来麻烦。 他走得干脆,晏子阳却无法干脆地忘记他。 有些情意,种在心底,就拔不去了。 后来,赵恒再没有回来过,晏子阳依然我行我素地往南方地带走去,他终于看到了南方的山清水秀,终于见到了南方的人杰地灵,可惜身边,永远少了一个陪伴他的人。 再后来,朝廷的人来了,晏子阳很识趣地假作大惊,将自己收到的圣令拿出,言道他是谨遵圣令行事。但是刑部的人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他们肃着脸,将他带走了。 再再后来,晏子阳就不知道了,他每日浑浑噩噩地过着被人监视的日子,等待着惩罚的降临。没了赵恒的日子,真难受。再没有人倾听他内心独白,再没有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再没有人陪着他…… 一直到,某日深夜,“有刺客”的声音从门外刺耳传来,昏黄的烛火随风而逝,他看到月光之下,一人攀在窗台边上,向他徐徐伸出长满厚茧的手:“君日,我带你走。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他笑了,如春暖花开,如夏拂凉风,笑意一丝一缕地沁入了心底。可是,他们的手在相接一刻,被突然闯入的亲卫打断。 后来,他为他挡下致命一刀;后来,他含泪如丧家犬孤身逃离。 后来,他说,赵恒,君日已经飞不动了……风筝离了线,终究是会落地的…… 后来,再没有后来。赵恒去了哪里,亲卫都找不到了,他宛如化作了天上的风筝,代替落地的君日,再次飞翔。 可是,如同君日所说,风筝离了线,终究是会落地的。 赵恒,在带伤逃亡了数日数夜后,终于累倒在了碧池的一处风水宝地,而救下他的,正是偷偷隐居在此的晏殊楼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的感情戏其实是一个导火索,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是由太子这段感情戏引发的,所以对这部分进行了详写,全文估计也就只有这里占的篇幅多点了,后面会回到主角身上,明天就可以放小受出来卖萌了 ☆、第五十五章 ·商量 赵恒是被一阵水声弄醒的,当他微微撑开一条眼缝时,就听到一阵聒噪的声音冲耳而入。 “铭玉,这家伙醒了,快来看!” 紧接着,眼角一白,赵恒便见到一身白衣的杜明谦坐在了自己的床头。 “你的伤势不轻,还是别乱动的好。”杜明谦按住了想起身道谢的赵恒,淡然地道,“伤口发炎,你还有些起热,这药我放你床头了,一会儿你觉得舒服了,再起来喝。” 赵恒定然地望着眼前的杜明谦,他的笑容中总带着三分狡黠的味道,不及晏子阳的温和与善意。他恍惚中又看到了与晏子阳分别的那一刻,那时,他一人对上多人,寡不敌众,他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去拉晏子阳的手,却被冰冷的刀剑,拉开了距离。他身负重伤,险险丧命,是晏子阳冲了出来,将他推开,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刀。虽然亲卫在看到晏子阳时,已经减弱了刀势,但鲜血依旧在刀抽离的一刻,朝天飞去,他的双眼迷糊,在晏子阳大喊的一声走时,泪如雨下。 他最终还是丢下晏子阳逃走了,他不知能去向何处,不知该走向哪里。后来,脑中倏然浮现出两人的身影……于是,打听了晏殊楼的所在,他便赶了过去,如果说世上还有谁能救晏子阳,那便非他们两人莫属了。 “你是特意来找我们的罢。”杜明谦双眼轻轻一眯,带着审视的目光直刺入赵恒的心坎,让他满腹谎话都无所遁形,“不然你是找不到我们的。” 晏殊楼眉梢一挑,坐到了杜明谦的身边,双手一环他的腰肢,开始他不厌其烦的又亲又啃,他们现在在碧池可是个秘密,除却杜明谦故意放风出去让赵恒知道外,赵恒是不可能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杜明谦要这么做。 杜明谦当然没有回答,他拍开了晏殊楼在他腹间游移的手,沉了口气,继续问道:“你说罢,找我们有何事。” 赵恒敛下了双瞳,目光飘忽不定,最终定格在一个此刻见不得的人影之上,他倏然翻开被褥,哗地一下跪倒在地,背脊挺直,一丝不苟:“你们两次救我,我感激不尽。这一拜,感激你们的救命之恩。”一磕首,声音响亮。 再抬首时,眼中充满明光,赵恒继续道:“我有一事相求,请你们帮助我。事成之后,你们要什么好处我都给你,便是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杜明谦捏起在自己耳垂边乱揉的手,放嘴里啃了一口,在晏殊楼哇哇大叫的声音中问道:“我们为何要助你?一来我们不知你的身份,二来正如你所说,我们救了你两次,你还未报恩,我们又帮你,这如何说得过去。” 赵恒怔然,杜明谦所说句句在理,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晏殊楼两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于是,他将背脊挺得更直,深深叩首:“我赵恒素来不肯向他人卑躬屈膝,今日我为了他,请求你们给我帮助,日后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杜明谦同晏殊楼对视一眼,看差不多了,就将人拉了起来,问道:“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 “我想你们帮我,”赵恒猛地抬首,定然望着他们,“救出晏子阳。” 杜明谦与晏殊楼很识趣地佯作大惊,晏殊楼还夸张地问上几句晏子阳怎么了诸如此类的话,将赵恒唬得一愣一愣,简单地同他们诉说了事情经过。 “我想救出他,他不该再被困在那了。” “我比较好奇,”杜明谦轻巧地捏起在他胸口乱动的手,丢到了一边,“你为何要来找我们,这能救太子的人何其之多。” 赵恒默默地敛下双瞳,半晌,摇了摇首:“不知道,我只是直觉你们能帮我。我虽是江湖中人,但我也曾听闻朝中之事,知晓你们的为人,君日也曾同我提过。而当日我受伤,你们不顾我陌生人的身份救我,可见心存一份善心。在这等时候,除却你们,我再寻不到任何人可以助我了。” “你便不怕,我们将你交出去?我听闻,现今刑部正在找你呢。” “怕,但是我更怕他回不来,”赵恒深深抬首,清清楚楚一对眸子里写满了希望,“你们若是助我,我可告知你们一条消息。” “哦?什么消息。”杜明谦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关于影杀的消息。” “影杀?那同我们有何关系,不听不听!”晏殊楼挥挥袖,表示不屑。 赵恒却不理会他,一径望着杜明谦,等着杜明谦给出答案。 不同晏殊楼,杜明谦竟是允了:“你说罢,我听着。” “你们答应救他了?” 那便得看你这消息有没有用了,杜明谦抓住了晏殊楼的手,同其十指相扣,以免他再乱动:“你知道,主动权在我们这儿,你没有选择。” “好,我说!”赵恒一横心,咬牙道,“只要有一丝希望帮他,我都不放弃。” 于是,赵恒说起了自己在影杀中的身份,说起了影杀的事情。原来影杀是近两年方成立的,成立者不知是何人,而目前影杀中所谓的头目,实质上是个毫无作为与能力的人,可见其能组织影杀,背后定有高人指导。 “但这高人是谁,我也不知。”赵恒摇首道。 “那你为何要叛逃影杀?” “这事,得从君日找上我们说起……数月前,君日找上影杀,要求我们在狩猎时,刺杀众皇子。但是,”赵恒猛然抬首,“问题便出在这里,当时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刺杀皇子,但不要夺其性命,而日后我从君日口中得出,他当时找上我们,目的只是为了让太子晏子阳消失在人世间,而非刺杀皇子。” 晏殊楼不安分的手,倏然僵住了,他呼吸一沉,双目凛起浪涌。 “非但如此,”赵恒续道,那一日刺杀时,“我发现非但有我们影杀的人,还有一拨不知底细的刺客。当时我还以为是我们的人,是以我未在意,后来发现有些不对劲了。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刺杀皇子,不要夺命,而那些人每一招一式都是杀招,恨不得将皇子斩于手下。我见机不对,赶紧唤人撤了。归来后,我越想此事越觉得可怕,那一拨不知底细的刺客,能与我们同时出现,这便说明有人早已知晓我们的刺杀计划,并有可能将刺杀皇子至死的事情嫁祸到我们头上,所以未免惹祸上身,我叛逃了影杀,不想再踏入他人的圈套。” “果然如此,”杜明谦沉声道,“实不相瞒,我此前在救你时就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说实话,若非在同你初遇时,发现追杀你之人的武功路数与我碰上的不同,我还真的就以为是你们影杀刺杀的皇子。” “好厉害的一招,既能刺杀皇子,还能嫁祸给别的组织,可是,为何不干脆在自己胸口纹上那个纹印,假冒成影杀去刺杀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呵,”杜明谦三声冷笑,“单纯去刺杀又有何用。你何不想想,太子当时在场,若是影杀的人伤害皇子,他定会发觉不对劲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保证杀死皇子,还能嫁祸给影杀,最终还能让太子获罪呢?答案很简单,自然是亲自出手,以影杀为掩护而刺杀,既不会让太子怀疑,又能嫁祸他人,一举三得。是以当时,在太子身边的你,攻击你的俱是影杀的人,而我遇上的,却是招招要命的另一拨人。” 赵恒点了点头:“当时我便是考虑到这点,知道这幕后操控之人能力不低,因此想尽早脱身。如何,这消息,可足以换你们助我。” “啧啧,你都未说明那幕后之人是谁,这消息根本无用,不过,”看赵恒情绪有些激动,杜明谦添了一句,“看你如此诚心,我们便帮你一帮,但是,若想救太子,便得狠狠心将他废了。不知你是否愿意?” “只要不伤害他,废了便废了!” “那你得答应我们,日后你要带走太子,永远不可回来。太子晏子阳这身份必须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上。” “好,我应你!” “那成,那便先从你开始……”杜明谦反手一转,凌厉一掌赫然往赵恒的胸口袭去! ☆、第五十六章 ·惊闻 晏子阳被带回宫了,他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囚困他多年的牢笼。 天子见到他,瞬间苍老的手怒戳着晏子阳的额头,大喊几声:“竖子竖子。”刺杀皇子,违令远行,尚同一陌生男子意图私奔……这些罪名足够天子勃然大怒。 晏子阳不动声色,唤人将自己得到的假圣令呈给天子看,天子竟是气极,看也不看,哗然一拂袖打落在地,着人将晏子阳关入禁宫。 晏子阳的心完全死了,他淡淡定定地走入禁宫,镇镇定定地扫了扫凳上尘,安坐如山,岿然不动。 隔壁住着的便是晏品城,看到晏子阳入来,晏品城是又惊又奇。印象中这位太子虽然没啥能力,但为人却也和善,不曾惹怒天子分毫,如今却被关入禁宫,不知发生何事。 晏子阳自然不会讲明,他的心早在同赵恒分离时,就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晏品城试着同晏子阳沟通,期望能同其合作,离开这里,但晏子阳始终脸色不变,双目失魂,任晏品城喊声再大,也不动声色。 这事情传到了皇后耳中,她是又气又急,太子可是她能掌控的唯一工具,若是太子被禁,她日后如何能在后宫翻云覆雨。于是,她宫服一着,三跪九叩到天子面前请罪,请天子查明真相,还太子一个清白。 天子见到皇后更是不耐烦,挥挥手赶她回去,嘴上道自己定会秉公处理,但转眼就忘了此事。 如今太多的事情积压在身上,天子早已失却了慢慢查证的耐心,真恨不得能一网将所有坏事捞起,处理个干净。 求天子不成,皇后又将主意打到了太子妃的身上,熟料太子妃在这档口,竟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不见。皇后无法,最后只能让陈家的党羽,在朝上时为太子求情。 天子的气向来是一阵起一阵伏的,今日生了闷气,可能明日便恢复了理智。看众臣求情如此诚恳,天子也消了气,毕竟是堂堂太子,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驳了自己皇家的颜面。他令御史台彻查此事,若是太子有冤,必要还他一个清白。 而若想帮太子脱罪,首要的,便是让影杀组织背黑锅。 于是这一日,负责调查此事的杜御恭进了大牢中,屏退了所有人,亲自审讯影杀的头目。 锈迹斑斑的铁栏前挤入了一道黑影,正投在头目低垂的头上,头目颓丧的脸上赫然散出了几分光亮,猛地抬首,却在看到来人时,光芒暗淡了下去。 “怎么,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么?” 冰冷的一声,霎那让头目的头脑清醒,他激动地站了起身,正见杜御恭负着双手缓缓走进牢中,狭长若狐的双眼一眯,无端透出几分冷冽的杀意。 头目打了个寒噤,出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自己清楚。”杜御恭步步紧逼,高高睥睨着矮过他一截的头目,“你还真蠢,还真应了我的要求,将自己送入这里,指证太子。不过,当初也是因为你蠢,便于掌控,我方用你的。” “你……你……莫非你是……”头目震惊地指着杜御恭,哆哆嗦嗦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杜御恭却不回答头目的疑问:“说罢,你是想要个全尸,还是想被五马分尸。” 头目倒抽了一口凉气,继续往后退去:“你……别以为套我的话,我就会信你。” “哼,”杜御恭轻蔑冷笑,“信不信在你,与我何干。我只要知道,你是想老实招供全部是影杀所为,将影杀众人拖下水,保个全尸?还是想继续指证太子与你同谋刺杀皇子,落得个五马分尸,血溅当场的下场!” “你……你……”头目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频繁倒抽了几口气,顺了顺,怒斥道,“你想保太子,那为何还诓我进来!你当初说好,只要我进来指证太子,你便救我出去!” 第34节 杜御恭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眼中的光亮倏然熄灭,让人看不清他的喜怒:“当初说好……哼,你何不想想,当初同你交涉的是何人?” “自然是……”头目一哽,手指愈发颤抖,同他交易的自然不是杜御恭本人,充其量也就是杜御恭的手下,所以杜御恭反悔也并无不妥。 “你想保太子,那为何还诓我进……来……”头目倏然一顿,太子出事,若是杜御恭保下太子,那他岂非能得圣上赏识,加官进爵! “是你自寻死路。”杜御恭冷冷地驳斥他,“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你最好斟酌清楚要选哪一条,给你一日的时间考虑,后日我再来。” 咣铛,上锁的声音长路回荡,头目怔怔地望着前方,倏然扑到了铁栏前,扬声大呼:“你便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抖出来么!” 杜御恭微微侧首,阴森一笑:“我方才说我是谁了?” 头目蓦地一软,瘫软在地,杜御恭从头到尾都没道明身份,一切均是他的猜测,那他又如何有证据同他人说明。 还有一日,怎么办,怎么办…… 但是,还没待头目想出一个两全的法子时,太子竟然先一步认罪了。 事情的起因十分简单,但对太子来说,却是一道晴天霹雳,轰得他脑袋发懵。 刑部给天子送去了一具冰冷的尸首,尸首上伤痕累累,面目几乎全非,天子当时讶然,问曰何人。 答之,影杀的二把手,赵恒! 天子早有耳闻太子身边有一位男子,听到刑部解释,当日便是这男子意图带走太子时,天子怒不可遏,一区区江湖人士,却妄想同太子双宿双飞,简直痴心妄想。如今知道这男子还是影杀的二把手时,天子怒气更甚。不过赵恒的死亡,却可让众人的注意力转接到影杀身上,只需再动些手脚,便可将刺杀之事完全嫁祸给影杀,保下太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听闻赵恒死讯后,晏子阳疯了,他疯狂地摔着宫内的东西,疯狂地捶打着厚实的墙壁,声声凄厉,嘶声力竭:“为何,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为何!” 晏品城连带伺候的宫人吓得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鲜血滴落,心中只觉得畅快,晏子阳凄冷地笑着,看着墙上斑驳的血迹,笑容愈来愈大,他唯一爱着的人死了,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一死了之! “来啊,本宫要见父皇!” 晏子阳突然求见,让天子的心颤了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口。 果不其然,晏子阳被带到殿上时,开口便认,当初是他找上影杀,去刺杀皇子的。且还说道,圣令是他伪造的,目的就是远离这个皇宫。 此言一出,全场大惊,天子本来想保下他的念头也被他这句话一轰而散。本人都已经承认,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这一局面。 皇后闻讯,匆匆赶来,哭着扑到太子身上望其慎言,思虑过后再说。太子对这里早已厌恶,心中再没寄托,他冷笑着推开了皇后,一字一顿,敲金击石:“事情便是我做的。十一皇弟的死,也是我所为。” 天子惊然站起,抖着手指着晏子阳的鼻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一瞬之后,他一抚眼睑,悲痛地跌坐在龙椅之上:“竖子,竖子,竖子……” 皇后不死心,叫人赶紧唤来太子妃,扯着太子妃哭诉道:“你日夜同太子在一块,你定然知道太子没做这事的,是么是么。” 太子妃看着场上的局面,嘴角稍稍上扬,露出讥讽的笑容。太子对其不厚,皇后待其不亲,她为何还要帮他们这些负心人。 狠心丢开皇后的手,她径自一跪,神色肃然,出口的话却掀起惊涛骇浪:“回父皇,此事正是太子所为!”盈盈垂泪,她道她一直替太子隐瞒,身受良心的煎熬,如今终于得以畅快说出,放下重担。她道她同太子成亲多年,太子一直瞒着她同赵恒往来,意图同那人私奔。 晏子阳浑浑噩噩地听着,看着太子妃的眸冰冷无度,他同她早已感情不睦,她会如此出言中伤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心已死,背多少黑锅都已不在乎了。但是,太子妃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指证他的所为,这是在打皇家的颜面,哪怕日后他获罪,太子妃得释,天子与皇后也不会放过她的。 皇后气极,一巴掌掴到了太子妃的脸上制止她,但却被侍卫拖到了一旁。受痛的太子妃,更是悲愤相交,所说的话愈发难听。 天子的眸中骤起了云涌,太子同男子苟合,太子妃竟失仪态斥骂太子,而皇后,也是毫无礼仪,发丝凌乱地在侍卫手下挣扎,如泼妇骂街般斥责太子妃胡言。 瞧瞧这一家子,瞧瞧这一家子,成什么模样! “竖子!”天子震怒,“同你合谋刺杀皇子的是何人!” “还用问么?”晏子阳冷笑,“人都已经关入大牢,父皇为何不问他。” “报——” 殿外一声报,让大殿骤然安静,天子拧紧眉头,若无要事,宫人定然不会此时来报,赶忙挥手让人进来。 只见一宫人颤颤巍巍地跪下,头抬也不敢抬:“启禀圣上,影杀的头目暴……暴毙……” ☆、第五十七章 ·团圆 影杀的头目死了,死于自尽。在这关键的时候自尽,谁人都不敢相信这是无意为之,但事实便是如此,他将所有的疑惑一起带入了死亡世界。 头目身故,二把手的赵恒亦亡,晏子阳所有的罪名也跟着定死了,再找不到别的证人能帮他脱罪,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他顶罪。 晏子阳在心死之刻,更不会将罪名推给他人。天子看着下方的亲生子,突然觉得十分的陌生,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关照这个孩子——如果他当初对皇后的掌控约束一些,会不会这孩子便不会变成这样。 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更改。天子跌回龙椅之上,悲痛地挥了挥手,让人将太子带下去,等候发落。 天子觉得自己一瞬间老了,纵使不是白发苍苍,他的心也已老态横生。此刻他恍然发觉,这一系列的事情虽是他人所犯,但是最终伤害的却是他的身心。他为他这一发现而感到恐慌不已,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猎物,慢慢地,并主动地走进一张弥天巨网,等待着狩猎者的吞噬…… . 翌日,天子拖着疲惫的身躯上朝了,他宛如八十来岁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撑着龙椅扶手,缓缓坐下,嗓音干涩难听:“众卿平身,有事启奏,无事便退朝罢。” 方千昀神情肃然,当先出列:“启禀圣上,臣以为瘟疫的疫情虽然缓解,但民心还未定,太子突然被招回宫,易动摇民心。臣建议,让在外的燕王殿下顶替太子,继续安抚民心。” 天子的心已累,如今见不到晏殊楼,也许还没如此多的烦心事,遂挥挥手应了,但以防晏品城私吞钱财的事情发生,他令御史台派人跟去晏殊楼身边督查。 方千昀低首退回,暗中朝不远处的杜御恭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接着,天子就如何处置太子,询问众臣的意见。众臣各执一词,众说纷纭,其中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门下省侍中范毅为代表,认为太子虽然有过,但一来证据不足,二来其多年来为圣上分了不少忧,应保留其太子之位,从轻发落。另一派以方千昀和杜御恭为代表,认为太子乃是间接害死十一皇子的真凶,其行为恶劣,理应当废,但考虑到其多年来为璟朝所做的贡献,可酌情处置。 天子对此事也是拿不定主意,暗中将众大臣的意见记下,待日后斟酌过后再定夺。 另一边,朝议的内容很快便传到了晏殊楼两人的耳中,为了方便掌控朝中局势,两人已经暗中从碧池回到了京城附近。 杜明谦屏退了报信的人,让其继续观察朝中动态,转首对着方沐浴出来的晏殊楼,唤了一声:“初珩,我问你一事。” “什么事?”晏殊楼甩甩脑袋,发丝上悬满了水珠,湿湿地黏着后背。杜明谦抄起布巾,轻环着他帮其擦发:“这天还凉着,发不擦干一会儿便病了。” “我身体好着呢,”晏殊楼扯过了布巾,跑过去把暖炉塞杜明谦怀里,“我自己擦,一会儿弄湿你衣服你便病着了!” “好好好,都应你。”看晏殊楼一直远离自己,杜明谦不再坚持,依晏殊楼所言,将被水弄湿的外衫换掉后,他问道,“初珩,我问你一事。” “什么事。”晏殊楼运起轻功,将发逼干几分,凑过去同杜明谦蹭了蹭,“莫非想问我今日想吃什么东西?” 拍开了那张馋得流口水的嘴,杜明谦将一件外套披到晏殊楼的身上:“整日只想吃,瞧你都长肉了。” “嗷!”敏|感的腰部,如过电般发麻,晏殊楼身体一僵,倏然不动了,杜明谦趁机抱他个满怀,给他拨顺额前的乱发:“好了,不闹了,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对于太子,你是打算废,还是保?” “太子?”晏殊楼动了动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杜明谦的头侧,朝他耳内调皮地吹气道,“自然是废了!不然我们耗费心思折腾那么多事作甚?太子不被废,我们日后如何对付皇后!” 杜明谦侧过耳朵,躲开晏殊楼入耳的气息:“今日朝中就太子该废该保之事,分成了两派,是以我询问你的意见,如今看你站在废太子一方我便放心了。” 晏殊楼啃了杜明谦一口,重重地点头:“铭玉,你真好!” “我好什么了?” “知道询问一家之主的意见,不愧是本王的王妃,真听话!来,赏你一个亲!” 吧唧! …… 数日后,天子就太子如何处置的问题还没有下文,负责调查晏品城的杜御恭便将一记火药丢到了天子的耳边,轰得他头脑发懵,气炸了肺。 原来御史台查出,晏品城的外家这些年仗着晏品城的生母得宠,私下里收受不少的贿赂,贪了不少的银钱,而晏品城也仗着身份之便,在城外购置私宅,买卖私盐,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黑暗事,搜刮了不少民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子所有的耐心都被耗尽,索性不再拖沓,一口气将太子晏子阳与淮阳王晏品城一并惩办。 天子即刻拟旨下令,晏品城外家贪污受贿,罪不容诛,抄其家产,全家流放。德宝林打入冷宫,晏品城终身圈禁禁宫,不得出! 而晏子阳手足相残,间接害死十一皇子,其行恶劣,废其太子之位,罚其终身圈禁禁宫! 皇后焉能接受这等惩罚,哭红了眼,跪在天子门前不住磕首,请求天子看在晏子阳多年来为朝廷所做的贡献之上,从轻发落。 天子听闻皇后哭声,更是心烦意乱,正要赶她回去时,皇后及其外家的党羽恰好觐见,一同恳求天子从轻发落晏子阳。 天子沉着一口气,仔细斟酌了一会,于公公恰时提议,晏子阳虽有罪,但多年来为朝廷也做了不少贡献,在朝中以及百姓之中口碑甚好,考虑到维稳人心的问题,圣上不妨考虑将其贬至荒凉之地,是生是死便由天定。天子纳其意见,金口一改,废晏子阳太子之位,贬其为郡王,赐封地西南荒凉之地,着专人看管其言行,一旦有失,即刻上报。 这是变相的将其软禁在一荒地了。 西南荒凉之地,环境恶劣,常年干旱,米粮难以充饥,晏子阳这含着金勺子长大的皇家子弟,去那儿哪里受得住,若是一个不好,很可能就丧命在那里。皇后闻讯,当场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天子冷哼一声,金口只改一次,再不更改,于是晏子阳就在下令的第二日,连带家眷一同赶去封地了。 一摇一晃的马车之上,晏子阳出神地望着前方,得到这样结果,他已经很庆幸了。虽然封地荒凉,但好歹能离开皇宫,且若将那片地方开垦,他定能做出一番成绩,为后人敬仰,可现在他只想去那儿,了此残生。 可惜,他连赵恒的尸首都无法带出,注定连死,都要同赵恒分隔两端,一辈子孤身一人,不…… 晏子阳看向身边那自坐上车便坐离他的太子妃,不,应该说是郡王妃,他冷笑一声,扬手道:“出了京城五百里,你自去罢,我自会同他人说郡王妃在半路因病故去,从此我走我的阳关路,你过你的奈何桥,不必再见到我这令你厌恶的人。” 郡王妃猛地抬首,掩不住眼底的激动之色:“当真?!”话一出口,又深知不对地低垂下了头,搅着手绢低声道,“太子何必说如此重话。” “成了,少假惺惺的,这些年你做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只是我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不同你计较,你害我多少你心中有数,而我也弄掉了你的孩子,我们扯平了。” “我的孩子……”郡王妃双瞳骤然一缩,激动地抬首,纤纤玉指失了理智地戳向晏子阳的鼻头,“果真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你怎么不说我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孩子都害死呢?” “你……你丧心病狂!” “呵呵,哈哈哈,”晏子阳笑开了,这话也亏得你说出口,“我的好王妃,你这孩子是何人的,你心、知、肚、明。” 郡王妃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我……这孩子自然是王爷你的!” “你说假话,也不怕遭天打雷劈!”晏子阳目中孕起火苗,“别以为我不知,你在嫁给我之前,同一侍卫有染,你生怕被人发现受到责罚,你便以命相求我的好母后帮你牵线,嫁给我,以掩护你不贞的事实。” “成婚当日,你我是否真正同房你自己清楚,我虽然被你下药,神志不清,但还存了几分意识,翌日床上的血,从哪儿来你也明白。后来你同那侍卫的联系依旧未断,我一直知道此事,但一来你我互不干涉,二来为了维护你女儿家的颜面,我便装作不知,可惜你却得寸进尺,非但怀了那人的孩子,还妄图想让那孩子认我做父,简直痴心妄想!也亏得你瞒得好,肚子也不显,直待五个月后我方发现,不过不打紧,弄掉他不过一会儿的事情。我告诉你,我哪怕是个懦弱无能的太子,也绝不容许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玷污我皇家血脉!” “你疯了,你疯了!”郡王妃撕心裂肺,蓦地扑上去,锋利的指甲刮着晏子阳裸|露的肌肤,“那是我的心头血,他都五个月大了,你怎么狠心!怎么狠心!” “你当庆幸只是五个月大!”晏子阳也怒了,一掌掴去,推开了疯狂的郡王妃,叱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同我母后一样,常年服食底也伽。敢问你可曾问过大夫,服食底也伽后产下的孩子是什么模样!那将是个异形胎儿,不成|人形!你说,你若产下一个非但同我毫不相似,还长相异形的胎儿,你将怎样地丢尽我皇家颜面,你今后又该忍受怎样的非议。你这孩子,根本就要不得!所以,我不会让你怀有身孕,更不可能让你有我的子嗣,但为免你常年不孕遭人非议,我频繁纳侧妃,一来刺激你远离我,二来佯作我身体有恙不能使人受孕的假象,可惜你……” “不……不会的!这孩子是完美无缺的,只要他生下来,生下来……” “生下来,让人看到他同我面目不像,令人怀疑孩子的身份?呵,我的好王妃,你真是好头脑啊。你我成亲这些年,我虽待你不厚,但你作为王妃该享有的我一样不亏待你。我因自身之故,无法接触女子,本就亏欠于你,又念你痴心一片,一个女子也挺不容易,便处处维护你的名声与形象,假作不知此事,在外依然善待于你,即便是对着我心爱之人,我也声称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是我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你我在外做恩爱夫妻,在内各有所需,互不干涉,本是最好的事,可惜你却一手将其打破。你没了孩子后,为了留我子嗣,不惜给我下药,强迫我同你承|欢,如今我出事,你竟还落井下石!” “你……”郡王妃全身颤抖起来,睁大的双瞳里写满了不相信,“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揭穿我,为何还同我承|欢!” “揭穿你我能得到什么?”晏子阳冷笑着抬眼,“你喜欢献身个一个你不爱的男人,那我何乐而不为呢,我也不亏不是么,呵,若揭穿你了,母后再送给我一个下药献身的女子怎办?还不如将就着同你相处……” “你个疯子,疯子!” “我是疯了!”晏子阳挥袖怒道,“被困宫中多年,所作所为皆被人掌控,连自己的自由都没有,我焉能不疯!是,我是懦弱,我是没有能力逃离他人的掌控,所以我注定只能疯掉……我维护你的名声,你献身于我,我们扯平了……出京五百里,你我分道扬镳,你赶紧收拾行囊,同你侍女身份互换,我会让我的亲信秘密护送你去找你的相好,对外我会称你病故,你滚罢,我不想见你!” 郡王妃蓦地失去了所有的底气,瘫软坐在位上,看着晏子阳盛满怒气的俊颜,一瞬间觉得他陌生许多。成亲几年,她一直在暗中同相好来往,她一直在相好面前斥晏子阳如何的软弱,如何的没有男人的模样,可如今方知道,他其实才是个真正的男人,他能不求回报地保护一位女子,保护她一段不能让他人所知的恋情。 霎那,郡王妃泪如雨下,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晏子阳为何帮她,为何从不告诉她。 晏子阳的回答飘忽得似远方传来的声音:“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恋情,我却只能接受他人送来的恋情……坏人由我来做,恨意由我来承,你便可以保持你的纯真,不知孩子的异形,不知自己所为如何大逆不道,永永远远地被蒙骗下去,做个单纯的女人……其实帮你,只是因为我羡慕你啊……” 第35节 郡王妃痛哭流涕,晏子阳再也没有同她说上一句话,哪怕她跪着祈求他的原谅,也无动于衷。 郡王妃最终还是选择走了,出京五百里,她同侍女互换了服饰,假借如厕,在晏子阳亲信的护送下偷偷离开了——被监视的只是晏子阳两夫妇,侍女等人不在亲卫的监控范围。 可是没想到,郡王妃前脚方走,后脚便传来了厮杀声,晏子阳受惊,在亲卫的保护下躲回了马车之内,谁知对方来势汹汹,即便是坐在马车内被完好的保护,他依旧能听到外边清晰传来的血肉飞溅之声。 原来出了宫,他依旧逃脱不了皇宫这层枷锁,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罢了,当日他一时脑热,找上影杀,间接害死了十一皇弟,今日便权当做老天对他的惩罚罢。 厮杀声渐渐停止,他接连听到了倒地之声,他苦涩一笑,忍泪闭上双眼,等待着冰冷的刀剑划破他的喉咙,等待着感受热血飞离的一刻。 赵恒,我来陪你了…… “君日……君日……” 听,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来迎接我了…… “君日,君日!” 不对!晏子阳赫然睁开双眼,目光凝聚的一刻,蓦然潸然泪下。眼前一位男子掀开车帘,与他双目对望。当日冰冷尸首上面目全非的脸庞,如今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身血污,一身亲卫服饰,若非那熟悉的气息,晏子阳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赵恒……”齿缝中方挤出一声,他就不可自抑地捂住了自己的眼,低声落泪,感觉到对方的走近,他蓦地抱住他,放声大哭,“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对不住,为了你能出来,方瞒着你。”赵恒拍着他的背,眼底也涌上了泪光。他低声泣诉,将这段时日自己的隐忍一一倾诉。 原来当日杜明谦突然攻击他,他猝不及防,仓促躲避之下就被晏殊楼一掌拍晕了,醒来时就听闻他们给他易了容,并找了个同他身形相仿的死囚,易容成他的模样派人秘密送给刑部的人,呈给天子。赵恒听闻大惊,说这样晏子阳会崩溃的,杜明谦不咸不淡地道,我们早知你会反对,是以方击晕了你,而我们要的便是让晏子阳崩溃,只消他崩溃了,便会认了所有的罪名,届时便有理由将他废了,以动摇天子放他出宫。 赵恒抹去了晏子阳眼角的泪:“今日跟我来的,俱是影杀中曾经追随我的手下,燕王殿下说,若想日后同你在一块,天子派来监视你的人必得杀了,替换成我们的人,”看晏子阳大惊,忙添了一句,“放心,你的亲卫我认得,他们的命还留着,杀掉的只是天子的人。” “君日,”听闻外面的厮杀声渐渐歇了,有人跑到了车前禀报天子人手已经杀尽,赵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握住了晏子阳的手,“虽然西南封地荒凉,我不能陪你天涯海角,但我却可与你永生相伴,你是否愿意?” 晏子阳的笑容从嘴角,蔓延至了眉梢,他反手握住了赵恒的手,拍了拍,重重点头。 没有什么海誓山盟,没有什么扣人心弦的话语,只是一瞬的对视,就明了对方心意。 风筝离了线,终究会落地,但它可以被他人捡起,再次高飞,只是这一次,它将永远都离不开那条线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罩罩跟小日日的感情戏太纠结了_(:_」∠)_撸到现在才撸完,发晚了不好意思。 小罩罩:君日,你愿意嫁给我么?(⊙v⊙) 小日日:我愿意。(*/w\*) 小罩罩:你愿意被我压么?o( ̄ヘ ̄o) 小日日:我不愿意。(*/w\*) 小罩罩:甚好!(≧▽≦)/那我们就……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第五十八章 ·禁药 废太子晏子阳走后,朝廷便少了一个主心骨,一下子空寂许多。 天子念及御史中丞杜御恭敢于顶着压力,调查晏品城及其外家,揪出其背后恶事,实乃朝廷众臣的典范,遂赏其纹银千两。 杜御恭谢主隆恩,领了赏赐,表示了自己对天子的忠诚以及为百姓解忧之心,让天子龙颜大悦,对他愈发赏识与重用。 至此,杜御恭在朝中的地位逐步攀升,在方千昀的帮助下,亦积累了不少人脉,形成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 而这一夜,杜御恭得了天子首肯,打着调查晏品城背后所牵连的党羽的旗号,前往禁宫询问晏品城。 将下人屏退,杜御恭负手走入冰冷的禁宫之中——他的人手知道他的品性,询问人时,向来是亲自出手,用自己的方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对付晏品城亦是如此。 “王爷,许久不见。” 晏品城听闻这熟悉的声音,赫然回首,眼中的血丝赫然化作了希望之火,熊熊燃烧起来:“同敬,你是来救本王的么,你是来救本王的么!”他激动上前,杜御恭却冷面倒退:“六殿下,我唤你一声王爷是尊敬你,但你此刻已并非王爷。” 惊雷朝头顶直直劈来,晏品城方想起,自己已非王爷,而是一个被圈禁的前王爷。 “该死的,同敬,究竟是谁人检举本王……我的,你要替我出头!” 杜御恭面上冰霜不减,一字一句,如冰刃刺入晏品城心坎:“不巧,正是我。” 轰地一记闷雷在耳边炸开,晏品城双瞳一睁,指着杜御恭叱道:“你……是你!你为何要背叛我!” “不曾效命,何来背叛。你我归根究底,不过是利用一场。”杜御恭似乎不耐心同他说废话,双手一负,简单地道,“你利用我对付晏殊楼,我利用你当踏板走上高位,相互利用,何来背叛之说。” “你……你……”晏品城气结,舌头都打了卷,说不出一句顺溜的话,“那你当初为何要帮助我!” “若借晏殊楼之力登高位,易落人口实,倒不如借你一用,如此还可对付晏殊楼,一举两得。便凭你们母子的能力,能活到这个时候也甚是不错。如何,你是要主动招,还是要我用些特殊手段逼你招。”看晏品城激动得想说些什么,杜御恭又泼冷水地添了一句,“你现在并非王爷,加之你屡次触了圣上的逆鳞,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倒不如好好地配合我,将他人拖下水,换得你一生平安无事。” 晏品城的口中发出了激动的喘|息,他觉得胸腹间有一口恶气在滚滚燃烧,他大吼一声,手中拳头愤怒地挥向杜御恭:“你个混账东西,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杜御恭镇定自若,五指一张一拢,接住晏品城的拳头,再顺着力道一折,便将其箍得无法动弹。他双眼危险地一眯,凑到晏品城耳边,声若蚊鸣:“若是殿下不配合,我不介意以殿下反抗不从的理由,将你的这只手给废了!” 晏品城全身一抖,呼吸跟着滞住了,看震慑力已足,杜御恭丢开了他的手,轻轻松松地整了整衣衫,唤人进来,准备做口供。 晏品城知道凭自己的武力斗不过杜御恭,打着宁死也要拖人下水的决心,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党羽尽数说出,大到三品大官,小到一小小的县令,关系网竟是从京城蔓延至东南西北各方,十分惊人。耗时两个时辰,盘问方在震惊之中停止。方封王的晏品城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去织就这张关系巨网,是以显然,这张网是由他外家织就的。 果真是宁死也要拖个人陪葬。 杜御恭再盘问不出新的消息后,淡定地坐起,掸了掸衣袖,令手下将那份口供呈给圣上,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慢条斯理的打开。背光的他,脸上的神情被掩在了黑暗之中,明明他没有笑,晏品城却仿佛听到他桀桀的怪笑声。 京城的春末已经不算寒凉,地面也升了几度温,可晏品城还是感觉到一刺骨的寒意从地面,顺着脚心,通过血液,冻至他的心口。 “你……你想作甚!”不安的情绪随着骤然安静的宫殿,被无限的放大,晏品城步步倒退,看接过那包东西的手下,缓缓朝自己逼近,心中涌上一股莫名恐慌。 杜御恭一挥手,其手下蜂拥般将晏品城钳住,在其反抗的嚎叫中撬开了他的嘴,将那包东西往他嘴里灌去。 “唔……唔……” “那是一种会让你生不如死的东西,”无视着晏品城狰狞的嘴脸,杜御恭的声音冷若冰霜,“此物名唤底也伽。上瘾之人,一旦得不到服食,便会自残身体,因此,”他手中赫然现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抓过晏品城的手腕无情地一划,鲜血喷涌,血流如注,“你便发狂攻击我们,还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自尽而亡……” 嘀嗒,嘀嗒…… 晏品城的挣扎毫无用处,他只能无力地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推进坟墓,在杜御恭替他安排的棺材中走向死亡…… “你做这些究竟……图什么……” “天子大病,太子被废,淮阳王死亡,若齐王与燕王亦亡,这天下将交给何人?” “你……皇位……不可能……” “若有朝一日,我成了新皇的亲戚或是重臣,你道我可不可能?” “你……妄想……” “哼!” 杜御恭适时地丢开了晏品城朝外走去准备后续事宜,冷清的宫殿里只剩下一片哀嚎。 不久,闻讯赶来的天子,见到晏品城一身是血,倒在血泊之中,脸上却带着奇怪的欢愉笑容。而杜御恭及其手下身上负伤,形容狼狈,用杜御恭的话来说,便是晏品城突然发狂攻击他们,后又割腕自尽而亡。当然,杜御恭密谋了这件事,自然是有备而来,因此不论是他带来的手下,或是禁宫中的宫人,都一致口径指明是晏品城发狂。 天子虽心存疑虑,但看杜御恭等人负伤不假,晏品城又确实手握匕首,证人证物确凿,无从怀疑。天子挥手让人带杜御恭等人下去疗伤,令人查明晏品城的死因。而杜御恭以自己未看好晏品城而愧疚为由,请求天子给其机会戴罪立功,查明晏品城发狂的原因。 天子恩准,杜御恭便借此收买了太医院的人,一致指出,晏品城生前有偷偷服食底也伽,此次发狂是因未能及时服食底也伽之故。天子闻言大惊,令人速去查明底也伽的来源。 不久,杜御恭查明,底也伽是由宫外的一家私店购买而来。再查这家店,竟意外发现该店竟是从西域进的货,专门供给宫中人服食。天子大怒,责令御史台查出宫中究竟有谁人服用底也伽。 这一查下去,更是不得了,竟是直接查到了皇后一家之上,连前太子妃也脱不了干系。 顺着这一条线牵引,往深处去查,竟得知陈家这些年来,暗中同西域各国做买卖,进了不少的底也伽,一来给本家人服用,二来则暗中销售到各地谋取暴利。 为官者,食之国家俸禄,当为百姓解忧,如今陈家上下不为百姓谋利,还私通西域外国,以禁药赚百姓之财,实乃罪大恶极。 天子身心疲惫,太子刚废,皇后亦跟着犯事,这一家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派人到皇后寝宫及其外家府上一搜,果真发现其藏有大量的底也伽,人证物证俱在,皇后百口莫辩,当场跪下,声泪俱下,声称自己服用底也伽只是用于缓解压力,并不知外家贩卖底也伽之事,恳请圣上恕罪。 关键时刻扯出外家之人来顶罪,让天子对皇后的厌恶到达了顶点,天子怒火冲天,一脚踹开皇后,直接将其打入冷宫,抄其外家家产,举家流放。 作者有话要说:(*/w\*)偷偷摸摸又加更,我之前说过,这一系列事情牵扯很多,不单单是太子而已……小攻小受依旧在玩地下党 顺说,底也伽就是现代所说的毒品。。至于为啥古代叫这个名字我也不造。。 ☆、第五十九章 ·欢乐 宫中的消息又顺风传到了晏新的手里,得到消息后,他立时匆匆忙忙地赶去找晏殊楼两人,谁知方到房门前,就听门缝中泻出了几丝低低的喘|息,里头之人分明是在做些脸红心跳的事情。 晏新的脸瞬间一红,眼观鼻鼻观心,退开几步,僵直着身体站在外边等着里头的人结束。 晏殊楼在听到晏新的声音时,就已经发觉了,他身体跟着僵硬,朝外一吼:“滚远点!不准靠近!”听晏新跑得远了,才泄愤地朝身下的杜明谦啃上一口。都怪杜明谦,这时候动来动去,让他一下子忍不住就吟了出声。 杜明谦笑意满满,双手扶着晏殊楼的腰部,无辜地道:“你咬我作甚,我何其无辜。” “你……你还说!谁让你乱动了,不准看!”晏殊楼气恼,拿起软枕往杜明谦的脸上压去,阻挡他的视线,自己继续动起来,“你再乱动,我就不同你好了!” “好好好,我不动,”那你自己动。杜明谦拍了拍晏殊楼的臀部,继续享受着他的取悦。 欢|好过后,晏殊楼像泄了气的球,软软地瘫在杜明谦的身上,滚了几滚,看其皮肤太白,就啃了他一身的红印子,还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拍了又拍:“不错,红通通的,好看!” 杜明谦无奈之至,将他放到床上,取过布巾给他擦拭干净身体,方想给自己擦汗时,晏殊楼手一快,就把另一条布巾扯在手里,帮杜明谦擦拭后背了:“你帮我擦,我帮你擦!瞧我对你多好!” 杜明谦会心一笑,握着他的手引导他擦自己身体:“初珩,你若累着,便让我自己来罢。” “别说话,擦得正仔细呢!啧啧,你怎么这么白,皮肤还真好!”0晏殊楼擦出一块干净的皮肤,又啃了一口红印上去,非得留下一点痕迹才舒服,“你不是会武么,为何身上都没点儿伤。” “我师父可疼我了,哪儿舍得我受伤,便是受了伤,他都生怕我会伤口感染生病,因此有个小伤他都会用药给我治好,连个疤都不留下。” “什么药,如此神奇,快快快,给我一些擦擦!” “你想要啊,”杜明谦捏了捏晏殊楼的脸,抱着他躺在床上,盖好了被,自己却起身穿了衣,“偏不给你。” “为何不给我!”晏殊楼趴到杜明谦背上,挂在了上面,“你不给我,我不给你走!” “成啊,那你便赤着身体去见晏新罢。” “你……你不害臊!” 第36节 “我又如何不害臊了?” “你就是我,我就你,你给别人看我的身体,就是给别人看你的身体!” ……他竟然无言以对。 “不同你闹了,”将晏殊楼甩下来,杜明谦把他裹成一团粽子样,“方才你也累了,我去瞧瞧晏新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消息,你……”看晏殊楼瞪着一对幽怨的眼神,杜明谦适时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颊送过去,“臣准备替王爷处理政务,臣如此勤奋,王爷不赏赐臣么?” “看在你主动的面上,本王就将就着赏你罢!”捧着杜明谦的脸,晏殊楼高兴地亲了一口上去。 杜明谦也识趣地回了一吻:“谢王爷赏,臣告退。” “快去快去!有好消息快回来告诉我!” “是。” 杜明谦出外,将红透了脸的晏新招了回来,从其手中取过密信,自己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回去拿给晏殊楼看了。 “嗯?晏品城这家伙死了?怎么死得这么快,我还没玩够呢!”晏殊楼气鼓鼓地道,“前生他害我后半生那么惨,如今好不容易让他尝尝被圈禁的滋味,这方进去没多久,就死了,太便宜他了!” “他死了也好,方便我们布局,引出后边之人。” “不过,他真的有服食底也伽?”晏殊楼拉长了脖子探过去,将下颔搁在杜明谦的肩头蹭了又蹭,“我怎么不知此事?” “谁知晓呢,”杜明谦神情恍惚,这密信上只写了晏品城因服食底也伽而死,但其中内幕却未道明,连他们也不知,“但借由底也伽这事,将皇后一并拉下水,也甚是不错。” “皇后倒了,想害她之人也会浮出水面了。铭玉,”晏殊楼捏了捏杜明谦的耳垂,摸到红了,觉得有趣又咬了一口上去,“你说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呢。” “等,”杜明谦拍开乱咬的嘴巴,很直白地道,“等待对方出现。” “噢,”晏殊楼拉长了一个音,又不遗余力地同杜明谦的手做斗争,准备继续玩他的耳垂,“别动别动,我还没玩够呢,快过来给我亲一个!” “初珩,我们在说正事呢……”杜明谦推开那张不正经的脸,将自己脸别过去。 “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要等么!也不知父皇怎么回事,突然让我代替太……噢,大皇兄去安抚民心,不管了,这样也好,让我们多些时间待宫外,同你多休息几日,瞧你这段时日帮我想事情,都憔悴了,来我赏你一个亲,安慰你。”于是,晏殊楼又为自己的亲亲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亲了上去。 杜明谦没辙了,不知道晏殊楼为何如此钟爱同他亲亲,用晏殊楼的话来说,就是他的皮肤好,让人忍不住想亲个红印,毁了它…… 这什么逻辑…… “你等得了便好,我生怕你等不了。” “有什么等不了的,都等了那么久了……铭玉,噢,难道是你等不及了!不要紧,你等不及的话,就快亲罢。”晏殊楼乐滋滋地把自己脸蛋伸了过去,示意让等不及的杜明谦亲几口。 “……”杜明谦觉得同他说话真费劲,又气又恼地捧着他脸蛋啃了几个大红印,在其疼得哇哇叫时,又温柔地亲了又亲。 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晏殊楼满意地看着杜明谦无奈地亲自己,高兴得抱着他哈哈大笑。在宫外的这些天,其实是他最开心的日子,抛却了烦恼以及忧虑,开开心心地过着只属于两个人的生活。 可是杜明谦却总背着他私下忙碌,部署事宜,完善计划,他不忍杜明谦劳累,同杜明谦说了几次,杜明谦却说不放心,若是一时松懈,坏了全盘计划,那便糟了。他无法,除却尽量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做完外,也就只能在杜明谦想做正事时,引开他的注意力,再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而他引开杜明谦注意力的办法,自然是……亲…… 杜明谦其实也知晏殊楼的想法,但是对他的亲来亲去有时真是哭笑不得,拒绝他么,又不狠心,只能顺着他的意了。 “铭玉,趁着这段时日没事做,不如我们今日出外逛逛罢。” “也好,记得易容。” 晏殊楼嗤鼻一声,显然不乐意易容。他嫌弃易容那东西弄坏杜明谦的皮肤,只要私下里无人就会让杜明谦摘掉易容,因此导致了当时同赵恒碰上时,被其发现真颜。也万幸赵恒当日没产生质疑,不然便无他们今日的逍遥了。 杜明谦无奈地哄了他几句,他就咧开了笑容,把自己的脸蛋扬了上去,示意杜明谦给自己易容。 只是出外一逛,无需太过精致的易容,戴上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易容便完成了。 摸着这张平凡的脸蛋,同自己的俊颜相差老远,晏殊楼不满地吭出几声,转首想泄愤地啃杜明谦几口,却在看到其易容后的丑颜后,悻悻地收了嘴:“真丑,你故意的是么!” 杜明谦怀着深意一笑,拉着晏殊楼的手将人拽起:“走了。” 此处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虽不及大城市繁华,但往来贸易也多,各种货物应有尽有。闷在房内多日,晏殊楼一出来,就撒了野,拉着杜明谦跑来跑去,买了一堆吃的填肚子。 杜明谦无奈地看着他,将他的手拉得紧紧的,以免将他弄丢了。 “铭玉,来张嘴!” 杜明谦下意识地张嘴时,嘴里一烫,一个肉丸子就入了口,咀嚼几口,虽不是人间美味,但却让微冷的身体生了几分暖意。他笑着蹭了蹭晏殊楼冰冷的脸蛋:“来,再给我一个。” “不给!”晏殊楼这会儿却闹别扭了,将手里那碗肉丸子递给晏新,“吃多积食,我……”木然一顿,他的目光直直射向了一个小摊位上。 “看什么呢?”顺着他目光望去,杜明谦只见那小摊位上摆放着一排手中制作的木制品,琳琅满目,大小各异,虽不及他们府上所有的金器来得耀眼,但胜在精心雕刻。 “你看上什么了?”杜明谦偷偷在晏殊楼惊讶大张的唇上捏了一捏,好笑地将他的唇阖上,“莫非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铭玉,你看这个……”晏殊楼拖着杜明谦就凑到了摊位上,将一样东西抄起,乐滋滋地呈到杜明谦的面前。 杜明谦定睛一看,笑容也划开了。 ☆、第六十章 ··横幅 那是一个很小巧的木质貔貅,做工精致,雕刻仔细,连其表情都生动无比,可惜小了一些,只有一孩子巴掌大小。但这正合晏殊楼意:“铭玉,你瞧,这东西好看么?” 杜明谦接过一看,笑开了:“我猜,你想送给昭其?” “真聪明!”晏殊楼蹭蹭他的脸蛋,“原先那个我生怕有问题,打算销毁了,转用这个补偿他。虽然材质相比之下差了些,但多少有个念想。” 杜明谦笑着点了点头,招晏新付了款,将貔貅按到了晏殊楼手里:“拿好了,小心弄坏了。” “拿着拿着,放你那儿,届时回去后再给我!” “为何?”杜明谦很奇怪。 “总之放你那就是了!”晏殊楼别扭地偏过了头,恰恰将红透了的耳朵露了出来,分明是害臊了。 这 杜明谦逮着他的耳朵揉了揉:“咦,你怎么耳红了?” “谁……谁耳朵红了,”晏殊楼拍开杜明谦的手,将脸偏得更偏,“这是天热,日头晒红的!” 杜明谦抬首看着这阴而无阳的天,又笑眯眯地将脸蛋凑了过去,声音低了低:“初珩,你是想让这物给我辟邪罢。” “谁说了!”小心思被逮了个正着,晏殊楼慌忙否认,“你不要给我!”说着作势就拿,但杜明谦把手一转,将貔貅轻松地放入了怀里,得意地拍了拍,“先放我这儿保管罢,你的动作太粗鲁,若是不小心将其弄坏了,便糟了。” 晏殊楼也没说什么,哼了一声,拉着杜明谦就要走,可杜明谦不走了,定立在那儿,看了眼这寒酸的小摊位:“这位师父,你可否再给我们雕两个大一些的貔貅,我们给你双倍的价钱。” 摆摊的是个中年的男子,他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憨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只是这貔貅雕刻需要些时日,两位可过几日再来。” “多谢了,”杜明谦朝师父拱了拱手,反拉着晏殊楼的手回去了,“你我各一个,便别抢昭其的了。到手后,我们去庙里寻个住持帮开个光,届时定能保你我以及昭其一生无忧。” 晏殊楼的笑容大大咧开,他开心地将杜明谦的唇按到了自己脸上,给了自己一亲:“懂得为本夫君考虑,赏你一亲!” “……”杜明谦眼皮子一掀,故意在移开那脸蛋时狠狠地咬了一口,在其大叫时用唇堵了他的嘴,省得他再说胡话,放开他时,他已经有气无力地靠在了自己怀里。 “说来,我记得过段时日就是你父亲的生日了罢。”环着晏殊楼的腰给以支撑,杜明谦揉了揉他红扑扑的脸蛋,笑着又亲了一口上去,“你打算送些什么?” “想知道?”晏殊楼学会吊胃口了,故意将眉梢高高地吊起,佯作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模样,等着杜明谦下文,但杜明谦偏不上当,很遗憾地摇了摇首:“不想知道。” “为何不想知道!”晏殊楼吊起的悬念一瞬间崩盘,“你快问我,问我我就告诉你!” 杜明谦笑问道:“那我问了?” “问!” “初珩,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然我还能问什么,你若是没什么想吃的,便在这附近择一酒楼将就着吃罢。” “你为何不问我送什么给我父亲?” 杜明谦但笑不语,拉着晏殊楼挑了个酒楼就进去了。 他无需过问,都知道晏殊楼定会安排好了一切,方会如此信誓旦旦。记得复生前的晏殊楼,为了能讨天子的欢心,刻意搜罗了一大堆的奇珍异宝,献给天子,结果最终败给了由万个小小的寿字构成的一个大寿字,而这礼物的赠予者,便是晏品城。 如今晏品城已经不在,万寿字自然无人相赠了。 晏殊楼没那耐心,自然不会去写万寿字,但他会送些什么,老实说杜明谦还是很好奇的,只是比起提前知道,他更想晏殊楼给他带来惊喜。 几日后,晏殊楼的确给他带来了惊喜,但是他却开心不起来。 “你让我这横幅上,用不同字迹去写百句感激圣上的话?!”杜明谦对着眼前的大红横幅,平素镇定的音色都扬高了。这开的什么玩笑,哪怕他能模仿他人字迹,他也做不到去写百句不同字迹的话。 “铭玉,你便发发善心,帮我一帮罢!”晏殊楼讨好地帮杜明谦捏着肩头,锤着背,脸上轻松的笑容让杜明谦恨不得抡一拳过去。 “初珩,你究竟想作甚?” “这段时日内忧外患,令父皇操碎了心,我想既然我们在外安抚民心,自然是得拿出点成绩来给父皇看的。因此,这百姓‘亲笔’所写的感激话语,亲手所做的横幅便是最好的寿辰礼物!” “……敢情这所谓的百姓‘亲笔’所写,便是让我写百种字迹来作假?” “什么作假!这是百姓亲笔所写,字迹均不相同!”晏殊楼很正经地板起了脸,“不说这么多了,呶,百姓要写的话,我已经替你写好了,你只需用不同字迹写到横幅上便成。” 杜明谦向来是不会拒绝晏殊楼的请求的,哪怕写完这些他会累个半死,他也会接下这活。无奈地拿过晏殊楼写好感激语句的纸张,提笔挑了个长度合适的地方,写了起来。 他写得十分认真,神情专注,晏殊楼也收下了抱着他玩闹的心,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他书写。 然而,杜明谦越写越觉得不对劲,这感激的话语虽然不长,但读起来,似乎总别有一番深意,譬如什么“君善待亲人,乃众人之表率”,还有什么“上苍佑君,幸福美满”,好似从感激的话逐渐变到了夸奖的话…… “快写快写,等着送呢!” 一声催促,将杜明谦神思拉回,他微一侧首,不经意间就看到晏殊楼的耳朵微微泛了红,奇怪之极。看自己写个字都脸红,莫非……杜明谦坏心一笑,挤到晏殊楼的身边附耳道:“初珩你脸红了,莫非是看我看呆了?” “谁看你看呆了?”难得的是,晏殊楼这话说得贼顺溜,竟都不打疙瘩,这同往日害臊的他完全不同,“快写快写,等着送呢。” 满腹疑虑得不到解答,杜明谦撇撇嘴,又继续埋首写了。 耗时了大半日的功夫,杜明谦终于写完了这张横幅,上边满满的都是字迹,看得人眼花缭乱,而未免字迹太过工整,写得像读书人一样,他还故意写得有些潦草与扭曲,以免被人认出来。 谁知晓,晏殊楼接过一看时,扁了扁嘴,嗔了一句:“怎么如此潦草,看不清写什么了。” 杜明谦就疑惑了,送给天子的东西,就是个心意,天子也不会细看,更不会将其裱起来,放床头日夜去看,字迹如何又不会有何影响。 但他还是好心地问了一句:“初珩,要不我重写罢?” “不了。”看杜明谦要拿走横幅,晏殊楼身子一扭,避开他,“你写得也累了,休息休息!”说着,将横幅递给了晏新,给其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就去拿了清凉药给杜明谦擦红肿的指尖,还呼了几呼。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神神秘秘地说自己要去准备礼物,晚饭不用等他,接着就溜了个干净,也不知去向何处,直待第二日早晨方归。 杜明谦心中疑惑更深,总觉得晏殊楼在瞒着自己做什么,给归来的晏殊楼递上一份热湿巾擦了擦脸,杜明谦禁不住满心好奇,问道:“初珩,你究竟在作甚。不是写好了么,还需要准备什么?” “准备一个大礼物!啊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晏殊楼将头枕在杜明谦的肩头,“我还得准备人手去打探消息,父皇生辰他的后宫定会绞尽脑汁送父皇礼物,我倒要看看哪个人能脱颖而出。” 第37节 “嗯,这倒也是,”杜明谦颔首,将晏殊楼往床上推,“你累了,快歇歇罢。” “你也睡!”晏殊楼不依不饶,抱着杜明谦的腰将他一并带到床上,“你不睡我也不睡!” “我方睡醒……” “睡不睡!”晏殊楼睁大了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有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架势。 杜明谦无奈,顾及到晏殊楼的身体,给他褪鞋除袜,自己也一并褪了,就拥着他上了床,盖着被,抱着他睡了。 晏殊楼开心地在他脸颊边蹭了蹭,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赏你的!感谢你昨日帮我写东西,辛苦了。” “身为王妃帮王爷那在情理之中,王爷睡罢。” 晏殊楼一巴掌就盖到了杜明谦明亮的眼上:“你睡了我再睡!要睡着!” 杜明谦万般无奈,按着他的手,垂下了双眼,就睡了。 这一觉醒来时,已经傍晚,当从略暗的光线中寻到一丝光源时,杜明谦就看到了床头挂着的一幅东西—— ☆、第六十一章 ·寿辰 那是一幅写满了字的红色横幅,同他昨日所写的横幅大小一致,炫耀着挂在床尾的墙上,无论躺下或是起身,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横幅。 凑近一看,只见上边字字句句都如灌满了蜜糖,甜到人心里去了。 “此生得君,夫复何求。” “前生与君痛心别,今生与君相惜好。” “携君之手,与君共生。” “如何如何!”晏殊楼不知从哪蹦了出来,衣衫整齐,端着一张笑眯眯的脸蛋,得意洋洋地显摆着那张横幅。 “这是你写的?”虽然认出了横幅上的字迹,但杜明谦还是不敢相信这惊喜的一幕。 “当然!”晏殊楼抱着杜明谦亲了他一口,“除却我还有何人!怎样,铭玉你喜欢么!” “喜欢 ”,杜明谦因讶异而微张的唇,慢慢扬起,继而化开了一个笑容,他发自内心一叹,环过晏殊楼的腰身,主动地在他脸上落了一个吻,“原来你昨夜未归,便是为了这事。” “嗯!”晏殊楼拉过杜明谦昨日写得红肿的手,轻轻按揉着他的指尖,“你昨日写得如此累,我写回一份给你,也是理所应当。” “何必,我写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若真感激我呢,呶,脸蛋在此,求王爷赏。” 晏殊楼哈哈大笑,捧着杜明谦的脸回了一个吻,就拥在一起说些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卿卿我我。 不久,晏新到来叩门,晏殊楼嘟囔了一声,丢下杜明谦就往外走。 不知晏新同晏殊楼说了什么,晏殊楼突然激动起来,杜明谦在房内听得奇怪,下床贴到墙边一看,只见晏殊楼手中拿着一张折起的大红东西,瞧起来好像是他昨日写的横幅。这东西不是差人拿去送给圣上了么,怎么还在这里,若是送得晚了,岂非会误了时候。 谁知晏殊楼却将横幅折叠得整整齐齐,递给晏新:“快去快去,别问了,找个盒子装起来,别被铭玉发现。” “什么东西不想让我发现?” 杜明谦声音一落,晏殊楼的身体就僵硬了,一瞬间,他将横幅使劲往晏新怀里塞,低声催促:“快走快走!” 杜明谦身影一晃,恰恰挡住了晏新的前路,他淡然自若地从晏新怀中抽出了横幅,展开一看,果真是昨日他所写的那份:“装起来,不被我发现,嗯?初珩,送给圣上的礼物需要如此神秘?” “我……我喜欢神秘不成么!” 晏殊楼只要作谎,就习惯性地结巴,杜明谦双眼一眯,靠近他一步,再次问道:“初珩,你骗我?” “谁骗你了,就是送给父皇的,你还给我,让晏新拿去办!” “不给,”杜明谦将手一背,不让晏殊楼夺回,“你老实告知我,你拿这东西想去作甚?” “什么都不做!”晏殊楼急了,直接动用轻功去抢,但杜明谦早有防范,让他抢也抢不着。 “你若不说,小心我弄烂了。” “不成不成!你还给我,那是我的宝贝!” “啊呀,好似烂了……” “什么!”晏殊楼大惊,夺过横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完好无损,气得一瞪,就对上了杜明谦促狭的眼,“铭玉你骗我!” “瞧你如此紧张,初珩,你可是故意讹我写这东西,以让自己收藏?”杜明谦笑着戳了戳晏殊楼气鼓鼓的脸蛋,补了一句,“说实话,不然我真的将其弄烂了。” 掩藏许久的心思被人发觉,晏殊楼耳朵一红,偏过了头承认道:“是……是又怎样。” “为何要这么做?你若想要,跟我说便是,我写给你。” “你从来都不曾夸过我,更何况写这些夸我的话……因此我只能骗你写这东西,安慰自己了。本来想要你的真实字迹,但生怕你怀疑,就让你写百种字迹了。晏殊楼气恼地把脸一横,倏然又软下了话音,不过,你比我聪明得多,许多事情想得比我周到,待我远比我待你得好,你不夸我是正常的。 杜明谦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同晏殊楼在一起以来,他的确不曾夸过晏殊楼一句,反而是晏殊楼常常亲他,夸赞他。这事情上,还真是自己欠他的。 “初珩,其实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不然当日我便不会敞开心怀同你在一块了。来,将横幅拿给我,我重新写一份,告诉你我对你的真实感受。” 晏殊楼最终还是执拗不过,将横幅给了杜明谦。 后来,看到杜明谦重新写过的横幅,晏殊楼喜极而泣,抱着杜明谦哑口无声,不比他所写的一堆文绉绉话语,杜明谦的话简单明了,直刺心底深处,寥寥几句道出了前世今生对晏殊楼的深深爱恋。 晏殊楼恍然发现,其实爱不用什么文绉绉的歌颂,只用几句简单的话,道出相处的点点滴滴便足矣…… . 日夜轮回,时光而逝,半个月后,终于迎来了天子的寿辰。 这一日天子阴沉多日的脸上,终于稍稍见了晴,平素皱起的眉头也高兴得扬了起来。 晚宴之上,吹拉弹唱,鼓瑟笙箫不绝于耳,皇家子弟欢声笑语,后宫之人浓妆艳抹,百官恭敬守礼。 依照规矩,在晚膳开始前,会先由到场参宴之人,按照与天子亲疏关系的顺序送礼。排场之大,于公公还得专门腾出一大长桌用于摆放各式各样的礼物。 当先呈给天子的,便是前太子晏子阳的礼物。他的太子身份虽废,但皇家身份尤存,送礼也是应当。晏子阳依礼派人送来了封地当地百姓特有的食物供天子品尝,其味道之好,让对其一直有气的天子都消了几分怨,还特意派人去采买一些回宫。 打头阵的礼物能得到天子大赞,后方急于借此机会讨好天子的人都迫不及待了,兴致高昂地等着天子过目他们的礼物,一时间场上热闹非凡。 齐王晏广余仍在边境前线,他派人给天子捎带了前线的好消息,并给天子带回了一坛当地的烈酒,那烈酒一经开封,浓郁的酒气就让在场之人醉得云里雾里。 天子的兴致被挑了起来,四皇子的礼物看罢后,急忙唤人快些上礼,勿耽误时候。谁知,轮到晏殊楼的赠礼时,却不见有人将礼送上,于公公又喊了几声,依旧不见人,他急得头上冒汗,忙同有些冷脸的天子解释道:“燕王殿下正忙于各地奔波,兴许这礼物正在赶来的路上。” 天子眉头一蹙,一张脸拉得老长,挥挥手让于公公继续收余下的礼物。后来的礼物不知是因天子心情不佳的缘故,还是礼物过于普通,天子都高兴不起来,只在晏昭其献出一幅自己画的天子画像时,方稍稍扬起一抹微笑,慈爱地摸了摸晏昭其的脑袋。 琳琅满目的礼物看得天子眼花缭乱,他收礼的兴致逐渐下滑,也失了期待的惊喜。他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抬眼无神望天,正见天朗气清,天气正好,可惜明月独独缺了一边。月色朦胧,灯火迷离,眼前的人影摇来晃去,被酒醺晕的脑袋昏昏沉沉,万物投在眼中都如隔雾看花,水中望月。桌前燃着的香炉生出袅袅白烟,天子仿佛看到,一个沉在记忆里的人踏着烟雾而来,清秀脱俗,笑靥如花,向着他徐徐伸出素白的手—— “贤妃……” “圣上,圣上。”于公公及时地拉回了天子的神智。 天子一惊,咳了一声端正坐好,发现已轮到后宫之人送礼了。 皇后已废,目前地位最高的便是淑妃了,她当先出列,盈盈一拜,将自己亲手缝制的棉袄呈给天子。天子不冷不淡的谢过,继续让后面的人送礼。 后宫之人足不出户,不及皇子们可四处搜罗奇珍异宝,送的东西均是自己制作的东西,天子看一眼就没了兴趣,一直到良昭仪所送之物的出现,方让他眸中熄灭的火熊熊燃起。 良昭仪所送之物及其简单,但却彻底征服了天子的心,只因她送的,是一种特别的熏香。 “妾身不才,只会做这些玩意,让圣上见笑了。”灯光明媚,将低垂着头的她,剪出三分半遮半掩的妩媚之态,“妾身听闻圣上近日休息不好,特意令人去贤妃的外家找熏香,妾身因此令人打听了类似的熏香配方,做了这宁神香,以助圣上安眠。” 贤妃,熏香…… 贤妃走后,将那特有的凝神香一并带走了。天子虽派人去找来同样的凝神香,但其香却失了原来的味道,天子后知后觉,原来他少的不是凝神香,而是那个身带凝神香味的人。 今日,良昭仪刻意在衣物上熏了自制的宁神香,令天子闻之,恍如再见故人,再闻其香。 天子龙颜大悦,在其思念贤妃之刻,良昭仪送来的宁神香无异于一股贴心暖流,汇入他受伤的心,补上了他思念的缺口。 天子连忙让人将香炉里的香换成了宁神香,深吸一口,味道极佳,同贤妃的凝神香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拊掌大赞,乐得眉头都竖起来了。 良昭仪退下后,后宫之人或艳羡,或嫉妒,却不得不说,良昭仪这一招,用得险,却也用得及时,用得对地方。 因此后面之人所送之礼,与良昭仪的相比而言,都暗淡了颜色。天子方起的兴致,又消了下去,直到杜御恭的礼物献上,他方再次重展笑颜。 ☆、第六十二章 ·礼物 “御史中丞,杜御恭,礼至!” 随着于公公一声长报,只见下方四人将一物从远处缓缓抬来。那东西从模糊的一个小点,再至清晰地印入众人眼帘,那一刻,全场哗然。 “臣杜御恭献礼,恭祝圣上万寿无疆。”杜御恭随着那一物出现在众人面前,撩袍下跪,一丝不苟地将背脊挺得笔直,极尽恭敬之态。 但众人的目光早已被那礼物夺去,分毫都不留给他。 此时若是晏殊楼在场,定会大惊,只因这礼物,竟然是用万个小小的寿字组成的一个大寿字,而这礼物恰好是前生晏品城所赠与给天子的! 即便这赠与者换了个人,天子对这礼物的喜好依旧未变,他将模糊的双眼揉了一揉,半倾着身体拉长脖子一看,乐得招手让人将这礼物呈上来给自己再看个仔细。 红纸为底,金色为字,鲜艳的颜色让人的心情跟着喜庆起来,天子摸着这裱好的寿字,爱不释手。密麻的小字字体工整,没有一个字写得歪曲,可见书写之人的用心与耐心,由小字构成的大字也极其合宜,不过多出一撇一竖,整幅作品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无可挑剔。 天子的胡须高高一翘,哈哈大笑,满脸都盛满了笑意:“好好好!”接连三个好字都难道尽心中的高兴,他站起来将这寿字摸了又摸,挥手让杜御恭站起,上上下下将杜御恭打量了一番。杜御恭是近来才开始进入他视线的人,虽其以前毫无光彩,但若经过精雕细琢,定能绽放其背后的光芒。 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一番计较,未免耽搁后面百官的送礼,他依依不舍地让于公公将寿字放至一旁,继续让后面的人献礼。 可是心中有了最爱,看别的东西都有曾经沧海的感慨,当最后一位官员的礼物送毕后,天子脸上因高兴而起的波澜已经平息。 天子怅然一叹,一夜得礼物上百,心头好却只有两个,何其凄凉。眼看时候差不多了,他无力地挥了挥手,令人开席。 宴席一开,顿时满园溢满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时,耳边的鼓乐声都渐渐地远离,歌女的放声歌唱,舞女的长袖挥舞,都朦胧不清了。 天子已有了几分醉意,今日高兴,一喝就上了瘾,停也停不住。他斜斜地撑着扶手,支着颔,双眼迷离遥指着下方还在相互敬酒的官员,结结巴巴地喊上几声:“喝……朕高兴……喝……”眼皮子一耷,已是醉得不清,将睡欲睡了。 于公公忙唤人将醒酒汤端上,伺候着天子喝了几口,方让其稍稍回复一些精神。于公公正要劝天子结束夜宴,却听宫人忽然一声长报:“报——燕王礼物送至!” 宫人尖细的嗓子高高吊起,还带了几分激动,使得声音十分刺耳难听,一下子就让众人的酒都惊醒过来。 众人拉长了脖子,摇摇晃晃地凝注视线去看,只见长路尽头,竟有数人分开两排而站,拿着一块宽大的软质红布,小心翼翼地往天子方向而去。 待其站定了,众人方发现,他们手中拿着的竟是一张写满了各种字体的横幅,但由于离得有些远,上边写的什么字却是看不清。 天子迷糊地揉了揉眼,狐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启禀圣上,此乃燕王给您精心准备的寿礼。燕王多日来游走各处,以圣上的名义安抚民心,为百姓解忧,将圣上美名传播四方,而这横幅上的字便是各地百姓因感激圣上而写的,燕王为了准备这等礼物,耗时许久,更因凑不齐万条字句,而连日奔波各处,导致礼物今时方至。恳请圣上念在燕王奔波劳碌的份上,不予计较其礼物晚归。” “竟有此大礼?快快快,呈上来给朕看看!”天子双眼锃然亮起,身体半倾,恨不得立时扑到横幅之上看个仔细,于公公赶忙让人将横幅呈上,却发现这横幅竟一路排到了花园尽头,可见其宽大程度。 天子目瞪口呆,索性搀扶着于公公下了台,亲自过去观看。 一路走下去,天子笑容越扬越高,那些字句竟比醒酒汤还来得有用,让天子高兴得连酒醉而虚浮的腿,都站得笔直了,他直接丢开了于公公的手,负手一字一句仔细观看。百姓的字不比读书人的来得好看,有些龙飞凤舞,令人难辨,但天子却看得高兴,还同于公公一块儿研究那些看不懂的字是什么。 第38节 于公公聪明地一招手,让宫人跟在天子身后,将那些字句的内容与数目记下。 一盏茶后,天子看罢横幅笑着回了原位,宫人一数,恰恰是万条字句,不多一条,不少一条,同万寿无疆寓意相仿。 宫人将此事报给天子,天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 此刻,若让天子将他最喜欢的三种礼物相比,他定会认为杜御恭的万寿字如同润喉的茶,入喉不过一时的清爽,味道便散了。良昭仪的宁神香则是暖心的汤,入喉的味道虽淡,但却能换得全身暖意,可惜过不了多时,暖意也散了个干净。而晏殊楼的万句横幅却是浓浓的烈酒,入喉辛辣,入肚后如热火燃烧,令人全身都激动沸腾起来,个中滋味让人极其难忘。 一国之君,一己之欢乃是浮云,国家与百姓之乐方最重要。如今恰逢内忧外患之时,天子最在意的莫过于“民心”二字,而晏殊楼正中天子心坎地将民心送给天子,毋庸置疑,这礼物的角逐,他将大获全胜。 他的这份礼物恰如压轴好戏,在人兴致缺缺时,骤然现出,令人如久旱逢霖,蔫了的心情如枯草般得获新生。 天子的笑意直到晚宴结束都压不下去,甚至还高兴地多喝了几杯,幸得于公公制止,不然今日天子将瘫成烂泥回去。 酒宴最终在欢声笑语中散了,天子在于公公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寝宫方向走,谁知刚远离众臣几步,就听后方一脆生生的声音扬起。 “父皇父皇!”晏昭其甩开了宫人牵着他的手,奔到天子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父皇,不要走那么快,儿臣还有东西要给你呢。” “哦?什么好东西?”天子将晏昭其抱了起来,嘴里酒气一喝,令晏昭其不满的哇哇大叫,“哈哈哈,昭其还有什么好东西给父皇,快给父皇看看!” 晏昭其捂住天子酒气浓郁的嘴巴,又乖巧地抱着天子香了一口,小短手往怀中一掏,将一个小东西扬在了天子的面前:“父皇瞧瞧,你可喜欢?” 天子的双眼已经醉得模糊,视线凝聚了许久,才恍恍惚惚地看清了晏昭其手中的东西,这竟然是一个木质的貔貅:“昭其,这是你给父皇的寿辰礼物么?” “才不是呢,”晏昭其将貔貅塞进了天子递来的手里,抱着他蹭了蹭,“这是皇兄给父皇的礼物,他道这东西能辟邪,让儿臣偷偷地给父皇你一个,他也给了儿臣一个。” “为何要偷偷的?”天子似乎觉得喝酒气出口很好玩,又朝晏昭其喝了一口,弄得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拍了拍天子的脸蛋,“父皇你坏!” “哈哈哈!”天子朗声大笑,揉着晏昭其的脸蛋再喝出几口酒气,“快告诉父皇,为何要偷偷的送,嗯?” 晏昭其软软的小手按到天子的脸上,试图将他的脸蛋远离自己,但天子却总同他作对,一径将自己的胡子扎到他的脸上,气得他鼓起了腮帮子:“皇兄说,这是他的一份小心意,考虑到父皇近日劳碌,烦心事过多,他便特意找人制了这个送给父皇。他还道若是当做寿辰礼物送给父皇,很快便被父皇当作普通礼物,丢在一边了,那其心意也将付之流水。父皇父皇,看在皇兄如此为你着想的面上,你收下它好不好。儿臣也有一个小的,同父皇的这个正凑成一对父子,若是父皇不要它了,那儿臣的小貔貅也没有父亲了。” “好好好,父皇收下它。”天子向来坳不过宠子的请求,笑吟吟地将这貔貅收下,放入怀中贴身带着,刮了刮晏昭其的鼻头,宠溺地蹭了蹭他软软的脸蛋:“父皇已经收下了,高兴了罢?” “父皇好棒!父皇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息罢,儿臣也回去了。”晏昭其抱着天子香了一个,一骨碌滑下了天子的怀抱,朝天子招了招手,就牵着宫人的手离去了。 天子宠爱地看着他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无奈摇首,转身就同于公公一块走了。 却不知,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个人静静而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 ☆、第六十三章 ·废后 不知可是对贤妃的思念之故,天子对良昭仪愈发迷恋。寿宴之后,他开始频繁地宠幸良昭仪,什么绫罗绸缎都往她那儿送,后宫之人为此而闹翻了天,或羡慕或嫉恨,更有人私下给良昭仪下绊子,期望能挫挫她的锐气,谁知她竟有如神助,非但屡次避祸,还能借所遇之事获得天子垂怜,让天子前往她寝宫的次数愈发频繁。 而原皇后一党因皇后的被废,开始寻找新的靠山,逐渐投靠新宠良昭仪,以致后宫各方势力的天秤开始倾斜。 后来,不知天子受到了谁人鼓动,竟然在皇后方被废没多久,就将良昭仪封为了良妃,其地位仅次于皇后。天子这一举动,令后宫的局势完全倒向了良妃这边,相比之下,一直不争不抢的淑妃却地位直降,若非有个贵妃的头衔,只怕天子都将她忘了。 同时,生母与养母均为贵妃的晏广余,也因其生母的封妃,地位火速攀升,天子也赐封他为威武大将军,许他拥军百万,军饷千两! 得此封号,晏广余所率的大军如得天助,士气大涨,气势汹汹,竟接连将入侵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还将璟朝的国土扩到了西域一带。 天子闻讯,龙颜大悦,又嘉奖了齐王一番,前往良妃那处的次数愈发频繁,竟在一次祭祀时,独独带她前去,可见对其重视程度。 没多久,宫中就私下有人传言,良妃将有可能成为皇后,取代废后之位。 当然,这消息也不意外地透过宫人的嘴,传到了废后耳中。 “岂有此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出身,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她凭什么能坐上后位!”废后火冒三丈,长袖一拂用力地打碎了茶盏。传信的侍女身躯一抖,怯怯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置一词。 “主子息怒,封后之事非同寻常,圣上是明事理的人,自然知晓良妃的身份,不会罔顾大臣的意思而封其为后的,您且放心罢。” “若是如此,那最好不过了。”废后的气稍稍消停,长沉了一口粗气,玉手一摆伸向嬷嬷,“底也伽呢,本宫要底也伽。” “这……”嬷嬷犹豫了,“主子,如今底也伽所存已是不多,如今加上您本家东窗事发,底也伽已消耗得差不多,奴能弄到的也只有一点,您省着点吃罢。” “屁话!”废后一掌就掴到了嬷嬷的脸上,玉指狠狠地戳着嬷嬷的额头,“没有了你不会去给本宫弄么!本宫这些年栽培你是作甚的!两日,给你两日期限,若两日不拿底也伽给本宫,你提头来见!” “是……是……”嬷嬷虽低着头,语气恭敬,却难掩她目中的厌恶,她咬了咬牙,内心不屑地嗤鼻一声,同废后告退后,就行到了一拐角处,将今日的事情口述给了一位宫女,宫女便带着她的口信离开了。 两日后,嬷嬷果真将底也伽带给了废后。 废后看到底也伽的一刻,眼里发出了光亮,仿佛饿狼捕食,哗然扑上,抢过底也伽迫不及待就往嘴里塞:“好宝贝,我的好宝贝……”竟连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嬷嬷冷眼看她服下,阴阳怪气地吭出一声:“您也不瞧瞧可是底也伽,就直接服下,也不怕我在里头动什么手脚。” 废后动作骤止,她只是顿了半晌,就突然疯狂地扑了上去,掐着嬷嬷的脖子,厉声吼道:“你做了什么,说!你做了什么!” “咳咳……”嬷嬷的气喘不上来,挥舞着双手让周围的宫人将废后拉开,大口呼吸着空气,摇摇指着废后,“你……你当你还是那呼来唤去的皇后么……呸,你现在就是个丧家犬……底也伽何其昂贵,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么……” “你个贱奴,贱奴!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一股钻心的痛意顿如冰冷的蛇,顺着小腹钻到了心口,废后挣扎的手一僵,突然全身痉挛,倒在地上痛嚎打滚,“什么东西……究竟什么东西……” “这自然是……” “自然是让我们的前皇后,痛不欲生的东西。” 一道声音从寝宫外而来,恰恰续上了嬷嬷未尽的话。 废后看着这从阳光下,渐渐走入黑暗中的人,倏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你……是你,你来作甚!”废后下意识地撑起身体倒退几步,戒备地盯着眼前之人。她发丝凌乱,唇边还沾着粉末,全然失了曾经一国之后的仪态。 “妾身自然是来看姐姐的,”笑意写在来人脸上,却让废后浑身发颤,“姐姐对妾身的恩德,妾身没齿难忘,今日自然是来报恩的。” “你……你别过来!”废后捂着心口左右四顾,发现随着那人的走近,周围原本伺候她的宫人也在怀揣着恶意地接近她,“你们作甚,这是要造反么!” “姐姐,你如今不过是废后一个,你以为他们会听谁人的话呢?” “你……良妃,是你在底也伽中下药害我!” 原来来人,竟然是良妃。 此刻的良妃全无原先的那般柔弱之态,眉宇间还生出了几分戾气,她款款走至废后的面前,慢条斯理地蹲下,将一瓶东西扬在了废后的面前:“姐姐,这东西你可眼熟?啊,我怎么忘了,去年你便是用了这东西,将贤妃害死的。” 废后双瞳倏然一睁,看着良妃淡定地将那瓶东西悬开,散出瓶内物的阵阵芳香时,她震惊更甚。 “熟悉么,当日你便将这东西涂抹在了那玉质貔貅之上,令你的人送给了贤妃身边的孙嬷嬷,最终导致了贤妃之死。” “你……你……” 将废后激动的神色纳入眼底,良妃的眼中毫无温度:“你想问为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今日我来了,便索性将话挑明了说。当日你所赠的貔貅,是圣上给你的罢,只是你似乎不喜欢这东西的模样,便让人上了毒转给了贤妃。但是你可知,这东西究竟从何而来?”良妃讥讽一笑,“是我的娘亲从宫外给我的,后来我瞧着这东西不错,便添了点东西,送给了我儿,让其送予圣上,谁知道几经转手,就落到了贤妃的手上。” “你……你添了什么东西!”废后打了个冷颤,她有种预感,她接下来要听到的,将是一句了不得的话。 良妃却未直接回答她:“我家境贫寒,当年为了一餐饱饭,被家人送了进宫,谁曾想。一入宫中便如入地狱,圣上恩宠不过一日,便将我弃之,我十月怀胎,得此一子,却被圣上带走,过继给他人,常年不得见亲子。姐姐若是你,你不恨么?”对上废后惊悟的神情,良妃笑得更开了,“我恨啊,我恨那个夺走我一切的人,也恨不让我见亲子的人!”她纤纤玉指直戳向废后的鼻头,目中燃起了怒火,“若非你屡次阻挠,我焉能常年不见亲子。而你竟然还以防我儿夺你儿之位,暗中给我儿下了不少绊子!陈曌,你同那个男人都该死!所以,你说我在那貔貅上下了什么?不过可惜啊,那男人偏偏将貔貅送给了你,躲过了一劫。不过,你却又添了一道毒药给了贤妃……你说,陈曌,上天这不是在帮我呢?” “是你!你方是害死贤妃的罪魁祸首!” “笑话,若非你起了歹念,将其送给贤妃,她焉会出事。” “你好毒的心……呃……”废后一激动,就引起了一阵痉挛,她痛苦地蜷起了身体,冷汗顺着长发跌落,“若非我给了贤妃……出事的是我!” “那与我何干?我等着这一日等了许久了,既然上天不让我享福,那我便爬上尔等不能及的高处,掌控一切,让尔等尝尝我曾受过的苦难!你知道么,在得到圣上关注后,我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我不惜费尽心思模仿贤妃,甚至故意设计,替圣上挡下一刀!我成功了,今日我站在了这里,俯视着蝼蚁的你,陈曌,你早已不是那个明空当日的陈曌,而是一败涂地的丧家之犬!” “你还记得么,陈一,那个自小就仰慕你为了你不惜入宫的男子,可惜你早早便忘了他,将他打瘸了腿赶出了你的寝宫。后来我找上了他,给他服了大量的底也伽……你知道么,他至死都还念着你的名字,不过,你的名字落在查贤妃之死的燕王耳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这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你全然不知。”看废后双瞳大睁,面目狰狞,良妃说得更是得意,玉指贴在唇边,盈盈笑起,“啊,尚有孙嬷嬷,你还记得么,她的好侄儿是被你害死的,你说,当燕王找上她时,她会说,谁是害死贤妃之人呢?” “你如此多恶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若是圣上发现此事,你也不怕你亲儿受你连累!” “我儿是无辜的,你莫将其扯进来,这一切都是我一人为之!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他知道他娘亲是怎样的人……如今陈一与孙嬷嬷都死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贤妃之死归根究底是何人所为,当然你也不知道了……” “什么……”废后被这一大段话,冲击得无法思考,懵住了。 “拉住她!”良妃一声令下,周围的宫人就扯住了废后的左膀右臂,在其挣扎中撬开了她的嘴巴。 “唔……放开……” 良妃冷笑着将一物送到废后的嘴边,笑如鬼魅:“这东西,可令你神智皆失,形如游魂。我不会杀你,因为你还有用……” “唔……唔唔……唔……”废后费力挣扎,却因体内生痛与双手被钳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灌下不知名的药物,接着全身如火中烧,脑袋剧烈疼痛,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口吐白沫瘫倒在地的废后,良妃冷笑着擦净了自己的手,不带一丝风尘,拂袖离去。 再日,宫中传出废后见到来探望她的良妃后,因嫉妒而倏然发狂攻击良妃,最终被侍卫拿下,她大受刺激,突然口吐白沫,晕阙在地,醒来后,因癫狂症而神智皆丧。 ☆、第六十四章 ·检举 良妃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在其害皇后当晚,便有宫人将事情始末毫无保留地送到了晏殊楼的耳中。 晏殊楼他燃尽了密信,抱着杜明谦咬了一口:“我就猜到良妃有问题,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蛇蝎之人!母妃之死,同她也脱不了干系!” “后宫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又有几人的心是干净的……”看晏殊楼脸色一沉,杜明谦识趣地添了一句,“我不是说你母妃,你别气。” “哼!”晏殊楼吭出一声,站起身将自己的凳子搬离杜明谦的方向,大大咧咧地翘着个脚坐在杜明谦的对面,脸上表情很明显——他不高兴。 杜明谦却被他的动作给逗笑了:“你明知我说的并非你母妃,你同我生什么气,好了,甭气了,呶,给你罚一口。”识趣地前倾身体,杜明谦将脸蛋送了上去。 晏殊楼的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看杜明谦明事理,就“勉强”地亲了一口:“这才乖!” “谢王爷赏。” “嗯哼。”得了便宜,晏殊楼也不闹脾气了,他左右一看,随意指了一处就让杜明谦过去,“窗户关上,我们要说的话不能让人听着。”趁着杜明谦去开窗,他蹑手蹑脚地站起,将凳子悄悄地搬到了杜明谦椅子旁,一屁.股坐定,在杜明谦回首讶然时,假作大惊地道,“这椅子长腿了,会跑!” “……”杜明谦默默地坐回了原位,懒得同晏殊楼计较,转口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能有何打算,自然是将她给解决了!”晏殊楼抓起杜明谦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打转,沉吟道,“虽说她是三皇兄的母妃,但她害我母妃在先,又设计我们在后,我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不过,你说她从哪儿来的能力,去设计如此多事。” 杜明谦扯过自己的发,反手撩起晏殊楼的发尾把玩:“齐王一向能力不俗,也是个真正的孝子,虽明着被废后阻挠不能见其生母,但暗里定常助其生母,因此留几个人手给其生母打通人脉,收买宫人,也并非难事。只是齐王若是知晓他生母用其关系,去设计了如此多事,还让自己生挨一刀,怕是要伤透了心。” “嗤,有如此孝顺的亲儿,不好好地疼,还借由他的势力去做些别的事情,若是被父皇发现,她可是害死了她的亲儿。” 杜明谦脸色一阴,摇首轻叹:“良妃早年被迫承|欢孕子,后多年不得见亲子,只怕母性早已缺失了,由仇恨取代。如此情状,又能顾念几分母子情分。” 晏殊楼不说话了,他蓦地抱住了杜明谦的轻轻在他额际点了一个吻:声音一低,微不可闻:“幸好,我身边还有你,不然我也会被仇恨蒙蔽了眼。” 杜明谦拍了拍他:“不说这些了,如今废后已神志不清,后宫的局势也已有变,我们也该是时候动手了。” “动手,好,那我们就动手!”晏殊楼一抬首,乐滋滋地龇开一口白牙,猛地扑到杜明谦的身上,就开始动手动脚。 “初珩你作甚……” “你不是要动手么,我这便动手除你的衣物,然后……”脱了杜明谦外衣,晏殊楼高兴地抱着人一走,就摔倒在了床上,“睡觉!” “……敢情你动手半天,就是为了睡觉?” “当然!现今我心情不好,无力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噢,你以为我要做那事?美得很!我告诉你,以后十日做一次,多了不给做!” “为何?”杜明谦的表情看起来很受伤,他故意往晏殊楼的方向蹭去,抱着他亲昵地摸了摸脸蛋,“你忍得住?” “有什么……忍不住的!”晏殊楼下意识地臀部一紧,将杜明谦推开半许,“去去去,靠边去,我不准你靠近,你不许靠近。” 第39节 “王爷,你真狠心。”杜明谦怅然一叹,“人生在世,能偷得几次欢,还不趁着年轻多做几次,不然日后老了想享受就没那机会了。” ……说得好似有几分道理。 杜明谦斜眼睃去,看晏殊楼有几分动摇,又趁热打铁道:“这等可是享受的乐事,有益身心,王爷错过了日后想补回来都不成了。” ……他竟然无言以对。 “是以王爷,我们不如……” “铭玉你说得对!”晏殊楼将杜明谦拉了起来,大大地亲了一口上去,“人生在世,理当享受,因此我们不如来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好好地享受对付敌人的乐趣罢!” 王爷你的情|趣被吃了么! “……是。” 但是两人计划得再好,也赶不上事情的变化。良妃还未解决,朝廷又出事了,而这次的肇事者竟是杜御恭。 数日后,杜御恭在朝议上向天子检举,门下省侍中范毅贪污大量赃款,并私下贿赂众多官员。当杜御恭将其罪状一一列举时,众人发现其背后牵连之人竟十分之多,极其惊人。 天子质问范毅,范毅自然不肯认,跪倒在地连说自己冤枉,是杜御恭为了打击同党而故意陷害于他,还望天子查明。天子却不听范毅一面之词,杜御恭在朝中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若说天子对谁全权信任,那就非他莫属,前段时日他可是帮天子揪出了不少朝廷的毒瘤,将那些贪赃枉法之徒擒于手下。 但天子还算是存了几分理智,将范毅关入牢中,派人去搜范毅的家。结果一出,令人大吃一惊,一个普通的门下省侍中,竟家藏黄金千两,财力非同一般。 后经大理寺审讯,范毅确有贪污之事,天子闻讯大发雷霆,当场将范毅押来,夺其官位,抄其家,流放西北远地。而杜御恭屡获大功,恰好御史大夫年老请辞,天子便拔擢杜御恭为御史大夫,赏银千两。至此,杜御恭凭借自己的能力以及外人的相助,爬上了高位。 而晏殊楼听到这消息时,气炸了肺,范毅可是他的党羽之一,如今杜御恭将其检举,使得他失了一得力助手,这将不利于他在朝中施展身手。 杜明谦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拍着晏殊楼的背,轻声同其道歉。 但此事毕竟是范毅贪污在先,杜御恭身为御史台之人,检举他也是职责所在,晏殊楼气过一瞬,也没怪责了,可是心中还是生了疙瘩,对杜御恭不满的情绪再度燃起。 经由此事,晏殊楼发现他们在外头待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也当是时候回去了,不然再待下去,保不准还会出什么变故, 杜明谦对此没有反对,连同晏新一块儿收拾东西,在等待几日与易容的众人会面后,就回京城去了。 久未回来,发现许多事情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这个皇宫,少了晏子阳、晏品城以及晏广余,都变得冷清许多,而接连不断的事情发生,令众人心力交瘁,大臣们的脸上毫无色彩,生怕哪一日,便会被杜御恭丢入大牢——在宫中,有几人是干净的,只是做得没范毅那般大罢了。 晏殊楼回宫拜见了天子,向其禀报了这段时日内自己的成就后,就匆匆地带着杜明谦,往其府上赶。 一到杜侍郎府,晏殊楼就放话说要见杜御恭,谁知杜御恭竟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不见。杜明谦就亲自过去找兄长,要求他出来相见。 可是即使面对着亲兄弟,杜御恭也始终闭门不见,生生让他们吃了回闭门羹。 杜明谦生怕两人闹事,边安慰着晏殊楼,边将他拉走了。 谁知,在他们走后,一直以病为由不见的杜御恭偷偷地从房中出来,一跃而起,出了府,与晏殊楼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所去之地,竟然是晏品城被查封的私宅。 这个宅子至今还未有卖出,无人能进,大大的封条还讽刺地贴在门上,但这对习武的杜御恭来说毫不影响。他纵身一跃,便轻巧地入了宅内。 久未有人打扫,地面满是落叶,双足踏在叶上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宅内都被放大了数倍。 杜御恭沉着气,放轻了脚步,左右一顾,往昔日晏品城所居之房而去。 但是在房门之前,他堪堪停住了脚步,只因,房内有人气。 “没想到竟然还有同好在此,不妨出来一见如何?” 镇定的态度,令房内的人为之一惊。 杜御恭负手而立,静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狭长的双眼一眯:“你想找的东西,可是晏品城低下金库的钥匙?”察觉到内里之人的呼吸一窒,他更加笃定了内里人的想法,“那东西在我身上,不必找了。”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杜大人来此作甚?”熟悉的声音倏然入耳,紧接着,杜御恭便见一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正对上他。 ☆、第六十五章 ·庆功 杜御恭看到面前人的面孔,只是怔了一瞬,面上依然毫无表情。 “你似乎并不奇怪,为何会是我。” 来人慢慢地走下台阶,与杜御恭平视。 “有何好奇怪的。”杜御恭沉然错开他直视的目光,“当时在这里见到你时,我便猜到你不是晏品城的人,至于你是谁的人,甚至你的名字——贺朝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 “你竟然对我丝毫不好奇。”对着杜御恭的,正是贺朝,他惊讶地睁大了眼,“我以为你至少会过问一声,我为何要找钥匙。” “没必要。”杜御恭冷冷斜睨他一眼,错开他往晏品城房间而去,“你找什么,都不影响我。” “你……”贺朝显然对杜御恭镇定的态度惊住了,但他好歹是个人物,不过一会儿,便哈哈地大笑开了,“主子说你是个人物,果真不错!如今晏品城已倒,你再无靠山,你可有兴趣同我主子合作?” 杜御恭入房的脚,只在听到“主子”两字稍稍一停,又继续抬步往里走去。 贺朝却不让他走了,转身拦到了他的面前,同其商量道:“你何不考虑同我们合作,我……” “有何好处?” 贺朝被呛了一句,噎得说不上话来:“好处自然多得是,你不想得到更多东西么,我主子可以给你。” “于是,你们打算先利用我,再将我丢弃?” “当然不是,我们可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你不妨听我说……” 窃窃私语掩在了耳边,杜御恭专心听着,话尽时,一向板着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唇角微勾,一颔首应承了同贺朝的交易。 后来,他们在晏品城的房内找到了金库,并将其开启,为了表达合作的心意,杜御恭竟然将所有的金子一并交给了贺朝,自己分毫不要,他要走的只有一本账册。 多日后,杜御恭检举了一大批的晏品城旧党,将朝廷弄得翻云覆雨,人心惶惶,使得朝廷的旧官员大换血,同时天子广开科举,又为朝廷注入了新一批的血液。 虽然将贪污污吏一一惩办,但却造成了一严重的后果,那便是新进官员因不熟朝政之故,做事并不顺手,而老一批官员人人自危,也无心带新人,致使朝廷各事项效率低下,更有甚者,一些老官员还拿新官出气,凡事皆指派给他,而自己却游手好闲。 这一情况的发生,让晏殊楼抓住了机会。他跑去同杜明谦商议了足足一夜,决定趁此时,将自己的得力人手注入朝堂之中,重建自己的关系网。 将自己人手安排入宫后,收效甚好,其中还有数位人手得到天子的赏识,得以重用,令晏殊楼的势力愈发稳固,关系网也开始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便在晏殊楼开心之际,有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跟着传到了晏殊楼的耳中。 竟然是杜御恭将要与方千昀的千金方语嫣大婚! 而在晏殊楼刚被这消息轰得头脑发懵时,又有一消息传来,齐王晏广余大胜凯旋。 天子高兴得眉头都扬了起来,连忙让宫人准备庆功宴,给归来的晏广余洗尘。 晏殊楼却开心不起来,闻讯后一径拱到了杜明谦的怀中,抱着他蹭来蹭去:“铭玉,我不开心。” “是不开心我兄长成亲,还是不开心齐王归来?” 晏殊楼猛然抬首,解释道:“同他们无关,就是我自己不开心,你别误会!你兄长成亲,我自然是高兴的……”话音越来越小,气势都弱了几分。 杜明谦却未怪责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也别气了。此事虽然令你失了个左膀右臂,但从某方面而言,兄长也替你除了一个隐藏的大患不是,你想想,若是范毅在日后被他人检举,连带着将你牵扯进去,岂非麻烦。现今兄长只揪出了范毅便停了手,也算是保护你了。” “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他了?!”晏殊楼扬高了一声,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愤怒。 “我什么都没说。”杜明谦很识趣地丢了一句,省得晏殊楼多想。 “既然是你兄长,那我感激你也是一样的!”晏殊楼龇牙一笑,捧着杜明谦的脸赏了一个大大的吻上去,“乖!” “怎么才亲一边,”杜明谦有些不满,将另一边脸也送了上去,“再赏一边。” 晏殊楼乐了,又亲了另一边,左右对称,好看。 杜明谦宠溺地看着晏殊楼将自己逗乐,也温和一笑,回了他一个左右对称的亲吻。两人卿卿我我了一阵,杜明谦抱着晏殊楼,蹭了蹭:“初珩,听闻齐王妃前段时日诞下一子。” “我知道,”晏殊楼在杜明谦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枕了上去,“我已经听闻了,你是不是又要同我说什么如今太子与皇后之位空缺,后宫最大的两位便是淑妃与良妃,淑妃所出的是位公主,已经远嫁他方,而良妃的亲子齐王正是年轻,其王妃又诞下一子,两人正是皇后与太子的不二人选?”看杜明谦点了点头,晏殊楼高高地昂起鼻头,“我就猜到你会说这些,可是铭玉,我若说我现在对皇位没有兴趣你信么?” 杜明谦没有直接回答:“说说你的理由。” 晏殊楼牵住了杜明谦的手,十字相贴:“前生的我什么都没有,父皇不疼,母妃过世,昭其也走了,身边陪着的只有一个我不爱的男妃,那时我的觉得天塌了,上天待我太过不公,我就开始对权力产生了向往,渴望成为一国之君掌控这个天下!但是今生不一样,虽然遗憾没能回到母妃在世之时,但是昭其还在,还有你一直相伴,那些曾经害过我的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父皇也开始看重我,铭玉你说,我还要那个高高在上,成天被人惦记的皇位有何用!” 杜明谦笑了:“你能看开便好,但是初珩,我要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万万不要让自己受一点伤害。” “放心罢!”晏殊楼臀部一紧,远离了杜明谦,“我可不想再惹你生气,再来个七次八次……” 杜明谦哈哈大笑,高兴地亲了晏殊楼一口:“说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晏殊楼回道:“不打算如何,等着罢。先让良妃得意一段时日,待其有所动作了,再慢慢地收拾她。虽然皇位我不争,但母妃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过几日不是庆功宴么,这次便让她出出风头,看看她会有何动作。” “嗯,都听你的,你安排便好。只要你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出事便成,不然……”杜明谦的一口暖气呵到了晏殊楼的耳边,惊得他又臀部一紧,立马跳了开去。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夹紧臀部,晏殊楼火速一般逃了。 昨日才来了五六次,今日再来,可要人命。 . 喜庆的风随着庆功宴的到来,拂入了众人鼻尖。众人欢欢喜喜,招朋引伴地簇拥入了准备好宫宴的后花园中,而庆功宴的主角晏广余也早已正坐高位,等待着众人。 数月不见,久经沙场洗礼的晏广余被磨出了刚毅的棱角,神情一竖,便有一股大将之风凛然而出。晏殊楼拉着晏昭其到场,带着他过去同晏广余行了一礼,相互客套了几句,晏广余话变得少了,他只是摸了摸晏昭其的脑袋,同晏殊楼点点头说了几句,便无话可说了。 不久,天子携带着淑妃与良妃到来,撩袍一坐,便是一阵大笑地赞赏晏广余立下大功,当场赏了他一些银两,并夸赞了一番养育他的淑妃,以及生他的良妃,一杆秤持得极其之平,没有偏袒哪一方。 一轮夸赞之后,天子正准备开宴时,晏昭其忽然高高地举起了手,脆生生地大喊一声:“父皇父皇,我有东西要送给三皇兄!” 天子见是宠子,高兴得眉眼都弯成了一条缝,乐呵呵地倾身问道:“昭其,你要送什么给你三皇兄啊?” 晏昭其站起,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扬了出来:“父皇父皇,这是儿臣近日学做的纸鹤,儿臣要送给三皇兄,希望三皇兄像纸鹤一样,展翅飞得高高的!” “哈哈哈,”天子定睛一看,只见这纸鹤正好有晏昭其那手掌般大小,说不上十分精致,但胜在一片心意,他竖着手指朝晏昭其点了点,同于公公看了一眼,“瞧瞧,我们的小十六还会给老三送礼了。好好好,准了,来啊,快给他送过去!” 晏广余同晏昭其隔着一条过道对坐,晏昭其只需将纸鹤交给宫人送过去便可,但他偏不,执拗地屏退了宫人,说要自己亲自送过去。 天子准了,就看着他走出座位,蹬着一对小短腿,迫不及待地往对面跑去。 晏广余不敢怠慢,也站了起身过去迎接。 可是晏昭其是个孩子,一激动起来跑得就没了谱,一不小心踩到衣衫下摆之上,一个趔趄就摔了一跤:“哇!” 不待晏广余反应过来拉人,晏殊楼就旋风般刮到了晏昭其身边将其拉起,着急地问他怎样了。 幸好这天还不热,穿的衣衫还有些厚,晏昭其只是扑了一脸的灰,皮肤倒未被擦破,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没心没肺地笑开了:“皇兄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送东西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跑什么跑!下次好好地走路!” “十六皇弟,小心些。”晏广余也掺了一声。 晏昭其甩了甩脑袋,笑眯眯地道:“我没事,两位皇兄不用担心,三皇兄,纸鹤给……你……” 纸鹤却给不出手了。 只因在其摔倒之时,纸鹤被晏昭其下意识地一抓,已经变了形,那原本高高扬起的双翼也折了。 第40节 ☆、第六十六章 ·纸鹤 “呜……纸鹤坏掉了。”摔倒都没落泪的晏昭其,却在看到纸鹤坏时,泪水涌了上来,他抱着晏殊楼哇哇大哭,“皇兄,纸鹤坏掉了,坏了……” 天子一口气抽回了肚里,良妃看清了纸鹤的模样,禁不住掩嘴惊呼:“纸鹤双翼折了,这寓意可不好……”戛然而止,她慌忙低下了头,以免被人听闻她的胡言。 “哭什么哭,丑不丑,”晏殊楼嘴上骂骂咧咧,但给晏昭其擦眼泪的手却温柔至极,“坏了再做一个便是!” “不错,纸鹤坏了再折便是,皇兄不介意的。”晏广余也摸着晏昭其的脑袋,低声安慰。 谁知,晏昭其哭得更凶了,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我介意,呜,如果我小心些,纸鹤就不会坏了。三皇兄我对不住你。” 晏昭其可是天子疼在心尖上的宝,一看他哭,天子的心都碎了,忙跟着安慰了几句,淑妃也跟着安慰,但却没能让晏昭其止住哭泣。 这时,良妃未免方才失言被人听见拿住把柄,温和一笑道:“纸鹤双翼虽折,却不折其高飞之志,若能于困境中展翅再飞,更能彰显其高飞之意。” 晏昭其懵懵懂懂地听着,忽然明白了什么,止住了哭泣,泪眼汪汪地攥紧手里的纸鹤看向良妃:“你是说,三皇兄还可以继续飞得高高的么?” 良妃颔首一笑:“正是。是以十六殿下不必伤心,纸鹤寓意仍存。” 晏昭其就大大地笑开了,他将纸鹤朝晏殊楼摇了摇:“皇兄,纸鹤没坏。三皇兄,”他又转向摸着他头的晏广余,“纸鹤给你,虽然有些变形了……嘻嘻,还望三皇兄你不要介意。” 晏广余点头接过:“你有如此诚心,我又怎会介意,心意到便好,纸鹤好坏都不打紧。正所谓礼尚往来,你送我一礼,我也该回以一礼,来,这个送你。”他蹲了下|身,将配在腰间的一个小饰品摘下,挂到了晏昭其的腰上,“此乃我在边境时买的,当地说这东西可保一生安康,送你了。” 晏昭其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东西,上面的图腾他也看不懂是什么,就觉得有个礼物甚是开心,他抱着晏广余的脖子高兴地蹭了蹭:“三皇兄好棒,多谢三皇兄。” “多谢。”晏殊楼也添了一句,替晏昭其感谢晏广余。 晏广余报以一笑,将纸鹤的褶皱扯平,细心地收好,恭敬地同天子道了一声歉,就回原位去了。晏昭其也被晏殊楼带回了原位,安分地坐好。 天子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感激地给良妃送去一眼,就令人开席了。 心爱的宝贝圆满地送了出去,晏昭其高兴得拊掌大乐,坐在晏殊楼身边都不安分,晃着两条小短腿,吃着晏殊楼喂来的东西,还攀着晏殊楼的胳膊说皇兄你们最好了。 晏殊楼始终宠溺地看着他,揉着他的脑袋。 庆功宴的主角,对所有人而言是晏广余,但对晏殊楼而言,只有一个晏昭其。 一场庆功宴最终圆满结束,而天子因良妃出言相助,抚慰了晏昭其,对良妃好感愈甚,当夜又招了良妃侍寝,事后还大大地赏了她,将她捧到了高处。 宫内拥戴并投靠良妃的人越来越多,而良妃也借机收拢了一批人心,使得在后宫有人支持她,在朝政上有人支持晏广余。 事情越来越朝不可估量的方向发展,良妃在后宫的地位一路攀升,直逼皇后,而天子心中的天秤也开始倾斜,甚至完全倒向了良妃这边。 由于天子的宠爱,令一向在人前低调的良妃,也生出了自满之心,在私下自称为后。 盛夏很快到来,红日蒸腾得地面都如被炙烤一般,升出滚滚热气,知了在树上喋喋不休的叫着,扰乱人的睡意,良妃睡得较浅,一会儿便被吵醒了,看这时刻还早,宫人都相继午睡,宫内安静得紧,她索性随同嬷嬷一块儿出外逛逛,乘乘凉。 天气大热,赏景也没了兴致,寻了个纳凉之地,她款款落座,接过嬷嬷递来的冰水一口气喝了干净,满足地喟叹一声。身周的宫女给她扇着清风,却消不透全身的热意。 “良妃,不如移步回宫歇着罢。” 良妃懒懒地挑起一眼,看这外头确实热得慌,无奈应下,扶着嬷嬷的手站起,回首望着来时的原路,一路过去都没几株遮阴大树,走那条路岂非又得再受烈阳炙烤一轮? “罢了,我们挑这条路走罢,原路委实热得慌。” “是。” 小路通幽,曲曲折折,良妃一路行去倒未遇到什么人,怎料就在一个拐角时,同一正好拐过来的宫女撞着了。 “嗬!”宫女倒抽一口凉气,连忙下跪,“良妃恕罪,良妃恕罪,奴是无意的。” 良妃理了理云鬓,看着这跪得笔直的宫女,却不置一词。 见到这一幕的另一宫女急匆匆地过了来——她看起来也是个有些地位的,眼看良妃不说二话,玉足一抬,就要侧过那宫女走了,她灵光一闪,揪起跪着的宫女就是一巴掌,斥道:“瞎了你的眼,竟敢冲撞良妃,良妃是未来的皇后,你这一撞可是撞上了凤体,你还想请良妃恕罪,良妃赐你个全尸都甚是不错了!还不快同良妃请罪!” 跪着的宫女被打得脑袋发懵,愣愣地应下:“是是……良妃,是奴有眼不识泰山,请良妃降罪,请良妃降罪!”将头磕得笃笃直响,很快就见了血。 良妃的心情在听到那句“未来的皇后”时,就高兴了起来,她单手抚着云鬓,问着那有地位的宫女道:“方才你说了什么,本宫没听清。” 有地位的宫女见有戏,就将原话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又溜须拍马地吹捧了一番,将良妃夸得天花乱坠,说她是什么金凤转世,皇后的不二人选,将良妃哄得心花怒放。 “成了,这话咱们私底下说便好,可切莫传了出去。本宫也没受伤,这罪便免了罢,下次注意些,起罢。” 跪着的宫女得救了,双眼一亮,摇摇晃晃地就给良妃磕了一个头,在另一有地位的宫女搀扶下站起,又添了一句谢:“多谢良妃……啊不,”在另一宫女拍她后,又赶忙改口,“多谢皇后。” 良妃笑意顿生,单手捂着嘴正要朗声笑开,却听背后不阴不阳地传来一声:“哦?皇后在哪儿,朕怎么不知?” 笑容顿僵,良妃快速地回身同行来的天子行了一个大礼:“参见圣上。” “免了,”天子脸上的神情不知是喜是怒,他挥了挥手,目光将这两位打抖的宫女逡巡了一遍,“爱妃,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圣上,这两个贱蹄子正口出狂言,侮辱皇后,妾身正准备教训她们一顿,让她们知道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 良妃这话一出口,两个宫女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心中大呼我命休矣:“圣上恕罪,圣上恕罪。”明知事情始末,但她们却敢怒不敢言,只能不住地磕首求饶。 上一瞬还未“皇后”两字高兴的良妃,转眼就变了脸,她生怕那两人将自己抖出来,不待同天子细说,就令人将两人拖下去掌嘴百下,堵了她们的嘴。 天子一直不冷不淡地看着,始终未置一词,见两宫女被打得嘴肿了就挥手让人停了:“成了成了,小惩以戒,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谢圣上开恩,谢圣上开恩。”两宫女磕头谢恩,捂着红肿的嘴退下了。 天子折过目光看向惊魂甫定的良妃,眉毛一竖,拂袖就走:“良妃,你同朕来。” 良妃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莫不是天子发现了事情始末,要同她暗里算账罢。 可谁知,随同天子到了其寝宫后,天子非但未责怪她,反而深情款款地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青道:“爱妃,皇后之事可切莫胡说了。在外人面前胡说,易给他人留下把柄,以后私底下说便成。” “圣上……”良妃激动不已,天子的话中之意是默认了她自认皇后的行为,更是在默许了她的地位。她轻咬薄唇,目中含泪,多年来在皇宫苦苦挣扎,求的不就是这一天么,如今能得天子盛宠,她真是无憾了。日后只需低调行事,多同天子吹吹风,这辈子定能无忧。至于晏广余,后位都非她莫属了,未来皇位还怕落不到他手上么。 这一日,天子拥着良妃躺在床上,窃窃私语,将许多在宫内不敢说的话都道了出口,两人亲昵得好似民间的普通夫妇。 而这一日后,天子对良妃的荣宠更甚,竟堪比昔日的贤妃。 ☆、第六十七章 ·忌日 随着时间的推移,良妃在宫中的地位以及影响力越来越朝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让早有准备的晏殊楼都为之震惊。只是现在时候还早,晏殊楼还没有打算去动手对付良妃。他要等,等到天子将良妃高高捧起,端上天顶时,再让良妃重重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而这一日,即将到来。只因后位悬空,太子之位无人继承,大臣们屡次上谏,请求天子再立皇后与太子,这谏言一起,天子定会受到大臣的影响,再立新后与太子。 而过段时日便是贤妃的忌日,晏殊楼打算借此机会,先一步对付良妃。 这一日下朝,晏殊楼就匆匆地去兽阁找晏昭其了。晏昭其平日野性惯了,不好好读书,反倒喜欢东奔西跑地到处去玩,玩遍了就去找嗷唔,像匹脱缰的野马,肆意闯荡。但胜在他脑子聪明,学东西学得快,晏殊楼起先还管他,后来也不管了,只要他不落下功课便成。 一入兽阁,晏殊楼便见晏昭其懒洋洋地躺在嗷唔的背上晒着太阳,嘴里吐着热气,正享受着宫人喂来的冰糖水。 “皇兄!”听到人声,晏昭其高兴地翻身而下,三两步蹦到了晏殊楼的怀里,蹭来蹭去,“皇兄,你今日下朝好早。” “这还早,太阳都晒到你肚皮了!”晏殊楼戳着晏昭其有些圆滚的肚子,“昭其你胖了!” “才没有呢,”晏昭其捂着自己的肚子偏过身去,揉了揉,发觉好似还真有些肉,又不好意思地笑开了,“好像……还真长肉肉了……” 晏殊楼哈哈大笑,将晏昭其抱起来,给他拭了拭汗:“你成日只知道玩,今日做功课了么?” “做了!”晏昭其拍拍胸脯,对着蹭过来的嗷唔道,“嗷唔作证!” “嗷唔?”嗷唔不知道小主人叫自己做什么,觉得好玩就双足一立,趴到晏殊楼的肩头蹭了几蹭。 “嗷唔别乱舔别乱舔!”晏殊楼拍开了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按住它不准它乱动,“昭其你也别玩了,皇兄有件事想麻烦你。” “皇兄什么事,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办到!” “这个东西,”晏殊楼将将一物从怀中缓缓掏出,按到了晏昭其的手里,“过几日,母妃的忌日你找个机会,交给父皇,至于理由,你便如此说……”低声窃语掩于耳畔,晏殊楼话音道尽时,晏昭其已经明了的点了点头 。 晏殊楼亲昵地蹭着晏昭其滑腻腻的脸蛋,揉了揉嗷唔的毛发后就告辞离去。 而晏昭其则握着手里还沾着晏殊楼热度的东西,奇怪地摸摸脑袋:“嗷唔,这东西皇兄不是拿走了么,为何还让我拿给父皇呢?” “嗷唔?”嗷唔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凑过大脑袋过去一看,伸爪子又摸了摸,不知道这古怪的东西是什么。 晏昭其将东西放入怀中,抱着嗷唔道:“嗷唔,过几日便是母妃的忌日了,父皇会去看母妃么?不过,现在父皇身边有良妃了,应该不会记得母妃了罢……呜。”孩子的想法纯真,他们不知道大人复杂的心思,只单纯地想知道,谁会关心谁。 不过,天子没有让晏昭其失望,数日后,贤妃的忌日,天子主动去了贤妃的陵墓祭拜她。晏殊楼早早就在此,连同杜明谦、晏昭其一同祭拜母妃,看到天子到来,三人讶然一瞬,就齐齐给天子行礼。 前生时,贤妃忌日天子都会到来祭拜,但那时没有良妃的存在。如今有良妃在旁,天子还来祭拜这不知被遗忘到何处的贤妃,便让晏殊楼感到惊讶了。 天子却没解释什么,表情肃然,不知心底是何想法,着人将祭品奉上,同晏殊楼三人交代了几句,便以公务繁忙为由,转身离去——前生的他也是如此,淡淡地过来,又不带风尘地归去,好似他的到来就是暖风一过,只留下不过一瞬的暖意。 这一次,晏昭其却不让他走了。他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吓得天子站住了脚,赶忙回头看宠子究竟怎么了。 “昭其,怎么了?”温柔的腔调同平日严肃的帝王形象大相径庭,天子抚摸着晏昭其的脑袋,“父皇在这呢。” 晏昭其偷偷给担忧上前的晏殊楼使了个眼色,晏殊楼会意,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安慰:“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同皇兄哭便罢了,如今还在父皇面前哭,你丑不丑!” “呜哇,”晏昭其哭得更大声了,一径埋入了天子的怀里,抽噎着道,“父皇我想母妃,我想母妃,母妃为何都不回来看我。皇兄说他前日梦到了母妃,可我却梦不到,父皇,母妃是不是不想我,所以不来看我了。” 天子一怔,心一抽一抽的,疼得扎人。怀中的晏昭其就像是一块重石,压在他心口,憋得难受,他温柔地问道:“你皇兄梦到了什么?” 晏昭其揉了揉哭红的眼睛,软软地回道:“我不知道,呜,是刚刚皇兄同皇嫂悄悄说话时我偷听到的。父皇,母妃不来看我,是不是因为我不乖,以后我好好读书,父皇你让母妃回来看我可好。” 天子心头一哽,给晏昭其擦了擦眼泪:“好,父皇哪一日梦到你母妃,便同她说。” “呜,不要,父皇才不会梦到母妃呢,父皇心里都没有母妃了,母妃也不会找父皇。父皇,你不要母妃了,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我想母妃,好想好想。” 天子却长久的沉默了,屡次启唇,但话好似黏在了舌根里,怎么都出不来。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摇首道:“昭其,大人的事你不懂。不管你懂不懂,你都要记得,”他缓缓蹲下,与其平视,双手搭在晏昭其的肩头,“父皇心里永远都有你的母妃。” 晏昭其懵懵懂懂地听着,抬首望了兄长一眼,又失望地低下了头:“父皇你说的,不可以骗我,骗我是小老虎。” 天子一顿,倏然朗声笑了:“别个人都说骗人的是小狗,怎么就你说骗人的是小老虎。” “因为小老虎可爱,像嗷唔一样。”晏昭其夸张地比划道,“嗷唔是父皇的象征,父皇也是小老虎。” 天子放声大笑,擦去他眼角的泪:“就你嘴甜,成了,父皇要去处理宫务了,你同你的皇兄皇嫂玩罢。” “嗯!”晏昭其重重点头,看天子离去后又想起什么的追了上去,“啊,父皇,这个给你!”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就往天子的大掌里按了上去,“给!” 天子无奈一笑,又揉了揉晏昭其的脑袋,低首一看送来之物,倏然僵住了。 这东西,竟然是玉质貔貅! 第41节 “这东西……哪儿来的?”无意识的,天子的嗓音有些颤抖了。他还未老,对自己送出手的东西,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母妃临终前留给我的,母妃说这东西能辟邪,就让我带着了。至于从哪儿来的,我也不知。父皇,现在我把这东西送给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愿母妃保佑你。” 天子眼底的情绪不知是喜是怒,他将貔貅一攥,努力平复内心波澜地道:“这东西父皇定会好好保管。”转身,拂袖便走了。 晏昭其踮起脚尖,拉长了脖子目送天子离去,转过头就大大地笑开了:“皇兄,我棒不棒。” 晏殊楼直接将晏昭其抱了起来,亲了大大一口:“简直棒极了,我还以为你真哭了。” 晏昭其突然就落泪了:“呜,我真的想母妃,好想好想。” 杜明谦过去拍了拍晏昭其的脑袋,柔声道:“那想不想皇兄?” “想!”晏昭其抱着晏殊楼香了一个,湿漉漉着眼看了看杜明谦,又加了一句,“我也想皇嫂。皇嫂,多进宫陪陪我可好。” 杜明谦笑而不语,宫中的规矩岂是他一人能改的。若因他有了先例,那不都乱套了。 “想什么想,我们这不还在么!成了成了,你快回去看书写字去,方才还答应父皇的呢。”晏殊楼放下了晏昭其,拍拍他的臀部,赶马似的,“快回去,明日我来检查你的功课,若是做不好,小心板子伺候!” “皇兄才不舍得打我呢。”晏昭其大大地笑开了,同晏殊楼做了个鬼脸,立马拉着宫人的手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真是的,越来越不省心!”晏殊楼冲着晏昭其的背影扬了扬拳头,“真是太宠他了!铭玉你也是!” “我怎么了?”杜明谦显得很无辜。 “就你宠他,瞧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都怪你!” 杜明谦哭笑不得,他平日都甚少见到晏昭其,宠字一说从何而来,但他却不敢反驳,很委屈地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是臣的错,请王爷责罚。” “这还差不多,乖!”晏殊楼捧着他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口上去,“下次记得多做错事,主动领罚!” “……是。” ☆、第六十八章 ·后逝 贤妃的忌日过后,愈来愈多的大臣上谏,请求天子再立新后与太子,但天子却以近日公务繁忙,当以国事为重为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大臣们的信心受到打击,更因得不到天子的支持而灰心丧气,后来见天子并无打算,也不敢贸然逼谏,只能止了上谏的心,谁知,在这事情将平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事,令这好不容易伏下去的风浪又再掀起。 事情很简单,却又含着无限的深意。 废后陈曌,猝死冷宫。 她死得毫无征兆,好像就是喝口水噎死一样,突然就这么没了。天子对此事,似乎并无太大的关心,冷冷淡淡,镇镇定定,令人暗中查明废后死因,最后一经查明,竟得出匪夷所思的结论——废后因服食底也伽过量,生命透支以致死亡。 事情便诡异在此,废后被打入冷宫后,天子查处了一大批的底也伽并将其销毁,底也伽在璟朝内已经禁止流通了,宫中更是没有,这服食底也伽过量之说又从何而来。 天子明知此事蹊跷,却未细查,直接将废后葬入陵墓,悄无声地将此事压了下去,好似死去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废后同天子在一块的这些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兀然因犯事打入冷宫后,丧失了神智,天子都未去看过一眼,如今死因蹊跷又被匆匆下葬,天子也不表示一点的痛惜,天子此举着实令众人心寒,也让众人嗟叹,天子之心非人能测。 废后一去,鉴于其曾经身为国母的身份,依照璟朝规矩,为表对其尊重与哀悼,皇亲国戚三年内不可置办喜事,天子也不可再立新后,待三年期满方可。 对于此等规矩,有人喜有人忧。 喜的人便是晏殊楼一方了,新后不立,良妃短期内便无机会再登后位,而三年的时间,完全足够晏殊楼将良妃从那高位上踹下去。杜御恭也也庆幸自己早了一步成了亲,不受其影响——他前段时日便同方语嫣成了亲,这亲成得十分低调,只宴请了几位好友。晏殊楼因同其关系不好之故,过去吃了酒就走了,令这本来低调的亲变得十分地不热闹。 撇去杜御恭的亲事不谈,良妃此刻的内心便如烧着一股浇了油的热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她大发雷霆,大怒道:“那贱人不是照看的好好的么!怎么会死了,底也伽不是也有暗中送去么!” 嬷嬷低垂着头不敢说话,在良妃将该砸的都砸烂了,泄气之后,方小声的回了句:“您所交代之事奴不敢忘,只是那人命薄没那福分……” “少跟本宫胡扯!本宫要知道那贱人的死因,去!给本宫查过仔细”良妃玉指一竖,“给本宫查个明白,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人都下葬了,这还从何查起,但嬷嬷却不敢言,硬着头皮应下,转身就交代自己的亲信去查。 便在当夜,嬷嬷睡得极其不安,胸口好似被压了一块重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从梦魇中惊醒,大张双唇喘气几口,气还未顺便赫然看见房中竟然站着一位黑衣人,吓得她就要大叫。但黑衣人出手如闪电,快速地隔空点了她的哑穴,并以一种好似故意压低遮掩的声音威胁道:“若想活命,就终止你愚蠢的行为!” 其声音竟带着几分尖细,在夜中听闻令人无端地感到一阵胆寒,生出惧意。 嬷嬷打了个寒颤,身上也跟着起了鸡皮疙瘩,她壮大了胆子,试图靠近看清那人的双目,熟料那人警醒发觉,一溜烟地蹿到门外轻飘飘地走了,只有那在风中咿呀摇晃,以及一句沉在房中的声音证明他曾经来过。 “此事你若敢泄露半句,便留下命来!” 嬷嬷双唇重重地阖上,一口气终于喘顺了,她绞尽脑汁回想方才那人究竟是谁。可惜,那人背光而站,除去其身形外,其余完全不知,但是其嗓音独特,又十分尖细,反倒像是…… 嬷嬷轰然醒悟,在宫中能有尖细嗓音的除了内侍尚有何人,而敢如此夸下重口的公公,也就只有那人身边的了! 嬷嬷大眼一怔,方才强迫自己建立起的镇定一瞬间垮塌,她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实,若此事正是那人所为,那么她调查下去的后果,不敢想像…… 嬷嬷深吸一口气整理好了思绪,平复心神,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明日便告知良妃,废后是因不忍痛苦自尽而死的。至于良妃会如何责怪,都不重要,比起良妃,那人才是会要人命的,她还是保住自己小命为上。 另一边,离去的黑衣人几个起落就到了角落边上,他将蒙面黑纱与黑衣一换,赫然变做了一个内侍,接着他便持着一块令牌出宫去了。一出宫外,他直奔燕王府而去,还未进府就见晏殊楼在府外抱着胸,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到他来赶忙迎了上来,将他拽着往里走。 “铭玉,如何如何?”抓着黑衣人的胳膊上下看,比起事情的进展,晏殊楼更担心黑衣人的安慰。 黑衣人将脸上易容一去,现出了一张脸,此人正是杜明谦。 杜明谦拍了拍晏殊楼的手,安抚地笑道:“我出手你便放心吧,万事无误。” 晏殊楼吊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他抱着杜明谦亲昵地蹭了蹭:“铭玉,多亏你会变声,不然这事便不成了。还有,你下次别冒险了,若是被人发现便糟了!” 杜明谦笑道:“多亏了师父当年教过我一些变声,不然这事也没戏。本来想让同会变声的手下去的,可我还是不放心,便亲自出手了。放心罢,嬷嬷未发现异样,且其也是个精明的人,经过今晚的吓唬,我相信她定会以为害死废后之人是圣上,不敢再继续查废后死因了,自然也不会发现你。说起来,还是你厉害,能够挑这好时机对废后下手,让良妃想做皇后都不成。” 晏殊楼笑眯眯地接过晏新递来的锦帕,轻柔地给杜明谦擦去额头的汗珠,还拿手给他扇了扇凉:“害死我的母妃之人,我焉会放过。我不动手不过是为了等待好时机罢了,早些时候动手,非但易被人发现,还对良妃影响不大。不如待良妃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坐稳后位时,给其一盆冷水,逼她动手,将事情做绝,再让父皇出手对付她。但是我委实想不到,父皇竟然不细查废后的死因,这……” 杜明谦点了点头抽过他手中的锦帕,翻过一面,给滔滔不绝的晏殊楼擦了擦汗,接话道:“圣上的心,岂是你我能猜的,不过你做事如此干净利落,哪怕他想查,也定是查不出的。说来,我记得你先前曾说过,良妃如今已经收拢了后宫不少人,进而借助这条人脉,笼络了不少后宫之人的外家罢。因此我想,良妃很可能会在这三年期间,令这些外家中的大臣给圣上施压,迫其立后。你说,若真有此事,你当如何处理?” 晏殊楼一顿,牵着杜明谦回了房,接过晏新递来的一碗冰糖水勺了一大勺,喂到杜明谦的口中:“前段时日,母妃忌日时你想必也听到了父皇与昭其的对话,听其口气,他似乎心中另有打算。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良妃的计谋得逞的。” 杜明谦会心一笑,反手接过他那碗冰糖水,勺了一勺喂过去:“不说那么多了,我们静待消息便是,来张嘴,喝点糖水祛暑。” “可是铭玉,唔……”冰糖水凉凉地入了晏殊楼的口,顺着腹部流下,全身都清爽了,再后来想说话时,所有的语言又被一个温热的唇堵住,一口糖水顺着紧贴的双唇再次入了他的喉。 接下来又是几口糖水入了腹,至两人分开时,晏殊楼已经双颊通红,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瞪大了眼:“铭玉,你……你这么主动勾引我,我也不会主动去做那事的!”一巴掌按到了杜明谦的脸上,好似在阻止他看自己的红脸,“你别想诱惑我!” ……不过是普通的亲吻,怎么就成了勾引?依他看,分明是晏殊楼思想不正,方会有如此想法。 杜明谦嘴角一牵,双手环住了欲逃跑的晏殊楼,既然对方如此思想不纯,那他便顺着不纯下去好了:“那你不主动,换我主动可好?” 晏殊楼稍稍推开杜明谦,半推半就:“你前几日刚那啥……” “这都几日了,你要憋死我么?初珩,莫非你不想要么?” 这话一出,晏殊楼连脖子都红了,一狠心就闭上眼豁了出去:“那……那你不准动,我来动!” ……方才谁说不会主动坐上来,自己动的? 当然,这一夜究竟谁先主动,谁都不知道。晏新只知他来探房时,就听到里屋传来面红耳赤的声音—— “你又乱动,看我夹死你,喝!” ☆、第六十九章 ·灰衣 七月盛夏,如火炙烤着大地,晏殊楼自打废后走后,整个人好似卸下了担子,轻松许多,也多了许多闲暇的时间,陪同杜明谦卿卿我我。 如今战事已停,瘟疫也已经解决,在晏殊楼的安抚下,民心已定,皇家颜面也得以挽回,璟朝现今国泰民安。 人一没事做了,便东想西想了,将手头的公务处理后,晏殊楼就蹦到了在其身边陪伴的杜明谦身边,猛然扯开了他手中的书,丢到一边,一径蹭到了他身上,故意把头上的汗也抹到了他脸上:“铭玉好热!” “热你还贴过来,”对其行为,杜明谦哭笑不得,将那大脑袋推开一些,省得两热相贴,全身着火,“你的公务都处理完了么?方才见你还一堆事未处理呢。” “不弄了,热得烦躁,铭玉你也不帮我处理!” “正所谓后宫不能干政,我帮你……” “等等,你说什么?”晏殊楼打断了杜明谦的话,“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杜明谦狐疑不浅,重复了一次:“正所谓后宫不能干政……” “后宫干政!哈哈哈,”晏殊楼拊掌大乐,亲了杜明谦一口,“我想到让良妃倒台的好法子了!铭玉你真棒。” 杜明谦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把脸上的水渍连同晏殊楼蹭来的汗渍抹到晏殊楼衣上,没有精神地道:“早该想到了,这时候方想到。” 晏殊楼眉梢一挑:“嗯?莫非你早早便想到了。” 杜明谦单手捋着一缕长发,笑意畅快:“我当然早想到了,只是想瞧瞧你何时方能想到罢了。” “铭玉,你越来越坏了!有好计划不同夫君分享,你这王妃不合格!”晏殊楼生气,啃了杜明谦好大一口,杜明谦朗声笑开,反手抱着晏殊楼道:“你自己愚钝,怎还怪我了。说来,你有什么好计划了么?” “没有,现在天太热,没心情!”晏殊楼又咬了一口杜明谦的耳朵,觉得热得慌,就从杜明谦怀中翻出了一条锦帕,径自往自己脸上抹,但这汗就如同瀑布一般,止得住这边,那边依然在流,他急得将锦帕丢开,索性把汗蹭杜明谦身上,让他把两个人的汗一块儿擦。 这叫夫夫有难同当,有汗同擦! “热死了,快起来,我去让晏新上碗冰糖水来消消暑。” “不了!”晏殊楼却拉住了杜明谦,再把汗一蹭,乐滋滋地道,“前段时日,府上大厨购置了一批上好的梅子,正巧可以用来做冰糖酸梅汤,趁着今日无事,我同你回你娘家一趟,将这些梅子给娘亲以及大嫂送去。” 杜明谦回以一笑:“你有心了,多谢。” “铭玉你谢我?”晏殊楼好似很高兴,把自己脸蛋伸了过去,示意地点了点,“那还等什么,快快快,来亲一个!” 杜明谦轻轻地在他脸蛋上落了一个吻,正要撤离时,晏殊楼使坏地把他的脑袋一压,令他重重地亲到了晏殊楼的脸上。 “哈哈哈,正巧帮我擦汗了!”晏殊楼倏然推开杜明谦,趁着他发愣时一溜烟赶紧跑了。 杜明谦恼了,追上晏殊楼把自己脸上的汗也蹭了上去,两人打打闹闹了将近一盏茶,才停止折腾去收拾东西,回杜明谦娘家去。 到了杜侍郎府上时,早早闻讯的管事就出来相迎,晏殊楼令晏新将梅子递给管事后,便拉着杜明谦大摇大摆地进府了——本来依照规矩,杜侍郎是要出门相迎的,但晏殊楼以杜侍郎为长辈为由,不让其出来相迎。 因为杜侍郎同杜御恭之前争吵之故,父子俩至今都还存有间隙,杜御恭成亲后更是将所居房屋搬到了远离杜侍郎住房之处,以致平日里除却用饭时,其余时刻都甚少见到杜御恭,连同其夫人方语嫣也很少见。 但今日不知是什么缘故,方语嫣闻讯后竟然出来相见,让晏殊楼突然吃了味。 方语嫣毕竟曾经爱慕过杜明谦,如今芳心虽变,但晏殊楼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看到方语嫣在启唇说话时,晏殊楼就下意识地握住了杜明谦的手,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方语嫣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涵养极好,一双眼也精明得很,看出晏殊楼对自己的戒备,她赧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同晏殊楼攀谈起来,并不将目光落在杜明谦身上,很好地避了嫌。 后来,不知说到什么,竟然就扯到了杜御恭的身上,晏殊楼怔然,方杜御恭没有出来相见。 “夫君今早上朝后,至今未归。”方语嫣言辞间透露出了几分担忧,“王爷,这段时日朝廷事务可是很多?” 晏殊楼心头一跳,因之前杜御恭检举了一大批官员之故,朝中官员大换血,在纠察检举方面的事务便少了许多,再加之杜御恭升任御史大夫,其事务相比又轻松许多,论理不会很忙才是。可看方语嫣这般说话,十之八|九是杜御恭下朝未归,已是常态。 “嗯……是很忙,我今日也是忙里偷闲方过来的,坐坐便走!”晏殊楼很识趣地帮杜御恭圆谎,以免方语嫣担忧。 “是么?夫君近日来都忙里忙外的,甚少归来,是以我……没什么了,”方语嫣勉力一笑,颔首道,“是我多心了。” 晏殊楼心情却不大好了,杜御恭新婚,不归家陪夫人,跑哪儿鬼混? 第42节 “他近日来可有何反常?” 晏殊楼的心中疑惑顺着话道了出口。 方语嫣顿了一顿,看了晏殊楼一眼,摇首道:“倒也没有反常,只是常常晚归,问他做什么,他也只说公务繁忙,无法脱身。” 晏殊楼皱紧了眉头,今早他下朝回来府时,还见到杜御恭出了宫往侍郎府的方向回去,怎么就没回家呢? “大嫂不必担忧,大哥也并非小孩子,自己有自己的打算。”杜明谦适时地开口劝慰,可惜这只言片语却不能压下方语嫣的心慌。 蒋氏看儿媳难受,心里也堵得慌,杜御恭真是不让人省心,方成亲就丢下新婚妻子,有家不归,也不多陪陪。于是,她跟着安慰了几句,慢慢解开方语嫣的心结。 晏殊楼看方语嫣心情不佳,自己也插不上话,坐了没多久,就以事务繁忙为由,拉着杜明谦离开了。 一场探亲,最终因下落不明的杜御恭不欢而散。 那么,杜御恭究竟去了何处? 原来,他一下朝后,表面是往家中方向走,却在同众人分开后,拐了一个弯入了一条小道。 小道尽头,有一间偏僻而破旧的房屋,在房前站定,他左顾右看,轻叩门扉,与屋内人交换了口号,便被屋内人迎了入门。 接着,他便见到一灰衣人背对他而坐,那人面上戴着黑纱帽,样貌不清,而在那人旁边恭敬地站着一个人——贺朝。 “你今日来晚了。”灰衣人还未发话,贺朝便先阴阳怪气地讽刺出声。 杜御恭横他一眼,冷冷地道:“路途遥远,你们不也刚到不久。” “你怎知我们方到不久?”灰衣人倏然开口,却依然背对着杜御恭而坐。 “此处风大,灰尘颇多,而地上的脚印尚新,可见你们方到不久,风还未将脚印吹散。” “好眼力,当初我让贺朝找你果然没错。”灰衣人挥了挥手,问道,“闲话不多说,对于立后与太子之事你有何意见?” “你今日找我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灰衣人不答反问:“当下还有比这更适宜的话题么?” 杜御恭冷笑一声,转口却问贺朝道:“你有何意见?” 说到这个,贺朝脸上扬出了几分得意:“如今能胜任者只余几人,我们自然是伺机等待,待其鹬蚌相争,我们再从中得利。如此我们既能名正言顺,也能铲除对手。” “但若是他们不争呢?况且,有些看似平日低调,但未尝不是个隐藏的对手。”杜御恭冷冷地反驳,“切莫掉以轻心的好。我认为,与其被动的等待,倒不如主动出手。” “你有何意见?”灰衣人微微侧首看向身后的杜御恭,显然对其说法产生了兴趣。 “先在民间散布流言,言道我朝若无新后与太子,将给我朝带来厄运。继而再让大臣们逼谏,给圣上施压,最后我们静观其变,看看圣上有意于谁,再等待着鹬蚌相争。” 灰衣人沉默了,久久都未置一词,对两人的看法不予置评。 许久之后,灰衣人倏然站了起身,跨步往门外走:“此事我先斟酌,日后再定夺。” “主子请慢走。”贺朝一弯腰,恭敬相迎,杜御恭却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贺朝也跟着要走了,杜御恭却叫住了他,冷声道了一句:“我们的约定,还望你们别忘了。” “你放心,主子答应你的事情,定会做到。待主子君临天下之日,便是你权倾朝野之时。告辞!” 目送着贺朝离去,杜御恭嘴角微微一挑。 权倾朝野……真是令人诱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_(:3」∠)_ ☆、第七十章 ··妃逝 杜御恭提出那些点子后,却迟迟不见对方有何动作,无论是朝廷或是民间,都没有一点流言的征兆,大臣们也安分守己得很,不向天子逼谏,可谓是一片和谐。 便在杜御恭纳闷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时,一事倏然发生,成为了流言的导火索,继而引发了不可收拾的大火。 此事对于他人来说,并无影响,但于晏广余而言,却是切肤之痛。 齐王妃在生子后的第五个月,因当日长街相送出征的晏广余时,身体落了病根,最终还是熬不过去,走了。 这女子在晏广余的生命中不过三年,却在两人感情正浓时,丢下一个不足一岁的亲儿,带着遗憾离去。 晏殊楼闻讯后,心情沉重,世人皆说人各有命,果真没错。前生的齐王妃也没能同晏广余长生相伴,复生后,晏殊楼虽让莫聆帮助了齐王妃,可只延长她半年多的生命,始终改变不了她的命格。 对于复生后不能改变人的命运,晏殊楼感觉到了无力感。 灵堂之上,没了母乳喂养的齐王世子哇哇大哭,令本便充满悲怆哭声的灵堂,平添几分酸涩。晏殊楼看向面无表情的晏广余,不忍见之,拜别齐王妃后拉着杜明谦黯然离去。 晏广余不苟言笑,但其内心,恐怕正在哭泣。 “铭玉,我救不了人。”晏殊楼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用,以前的他总以为复生后便可以改变许多事情,可是改变了自己身边人的,却改变不了别人的。 “人各有命,你已经尽自己的能力去救皇嫂了,不必再介怀。”杜明谦轻搂他的肩头,给他莫大的安慰,“走罢,让皇嫂安心的去罢。” “也罢,”晏殊楼长声一叹,“比起前生,至少今生三皇兄能亲自送她一别。”无奈摇首,拉着杜明谦就要离去。 但到了门口前,身后一声叫唤,齐王府的长史便恭敬地到了面前:“燕王、燕王妃,两位请留步。” “何事?”晏殊楼问道。 长史将手中的东西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晏殊楼:“此乃王爷让某交给您的,感激您为王妃所做的一切。” 晏殊楼点头接过,发现竟然是个锦囊,他看了长史一眼,便将锦囊拆了开来,里头放置的只有一张纸。展开纸条一看,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多谢。”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字眼。 字迹刚劲有力,仿佛带着无尽的痛意,力透纸背,线条间也有了一些歪曲,可见书写人当时复杂的心情。 晏殊楼的喉间一哽,眼睛干涩得几乎落下泪来,是什么样的心情,促使晏广余去写下这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字。 “多谢”两字写起来容易,但带着悲痛又怀着感恩去写时,下笔就有了千钧之重。 晏殊楼深深凝视着这张纸条,深吸一口气,将其沿着原来整齐的折痕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入锦囊,纳入怀中,妥善地保管好:“替我转告三皇兄一句,不客气。”拉着杜明谦,他踏着沉重的步伐而去。 后来,晏广余告假数日不上朝,在此期间,其公务暂时由他人接管。 良妃得知此事后,生怕晏广余的权利被他人夺走,急得日日愁着一张脸,但又不敢催促晏广余尽早回来。 眼看晏广余告假将近一月,良妃耐不住就唤晏广余进宫,谁知晏广余竟以身体不适为由不肯相见——若非还有齐王府上的人定时报平安,只怕良妃都以为他真病了。 良妃无奈,屡次想见他而不得后,就止了这一份心,派人将一些补品送去安慰。 然而,便在晏广余的公务搁置之时,民间倏然渐渐掀起了一阵流言浪潮:天子若再不立后与新太子,将有厄运降临皇室。 原本这消息只是零星之火,后来燎原起来,熊熊燃烧了整个京城,更甚者还有人拿齐王妃说事,认为天子一直不立新后与太子,以致没有喜事冲去原先瘟疫以及战争的霉运,进而害得齐王妃受霉运而逝去。 就在流言扩散的档口,燕王妃也突然跟着病倒了,燕王心疼爱妃的病情,跟着晏广余一并告了假,谁知方几日,燕王竟也因照顾燕王妃劳累过度,夫夫俩一同病倒——这一切的发生,好似真如流言所说一般,厄运侵蚀到璟朝皇室之中,从王妃开始,到王爷,最后将会到…… “荒谬之极!”天子一掌拍下,桌子上的砚台都跳了起来,“这是何人散的流言!给朕压下去!” 于公公颤着身体,小心地回道:“回圣上,下边之人汇报,言道流言过广,已经查不出始作俑者是何人了。圣上,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说!”沉着怒气,天子阴鸷着脸道。 “如今流言正盛,圣上何不暂时透露出欲立新后的风声,至于新后是否立得成,那便看天意了……” 天子怔然,站起身负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思虑了许久,权衡利弊后挥了挥手:“也罢,去办罢。” “是,老奴遵旨。” 于公公退下不久,便书信一封给了杜明谦。 杜明谦看罢后,交给了晏殊楼,问道:“你以为如何?” “我总觉得此事蹊跷。”装病的晏殊楼倒在床上,抱着自家王妃蹭来蹭去,盛夏之日,身上所着衣物本便单薄,在他这么贴身的相蹭下,杜明谦很快就呼吸不顺了。 “你说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不然后果自负……” 晏殊楼臀部一紧,立时卷着薄被滚到了床角,虎视眈眈地盯着杜明谦:“昨晚刚做过!” 杜明谦失笑,连人带被把人拥在怀里,轻呢地在他额上点了点:“你不安分,我就不安分。说正事,你认为此事如何蹊跷了?” 晏殊楼扁扁唇,不满地啃了杜明谦一口:“流言并非我散出去的,虽然……咳,我们病倒是因不立新后之故的流言,是我散的,但先前的流言同我无关。” 杜明谦点了点头:“那又如何,不论是谁人散布的,达到效果不便成了么?假如圣上有心立新后,那么他便得顶着打破规矩的压力,且时若有心人用此事做文章,很可能会诬他为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但若是不立,则流言难压,对稳固民心甚是不利,不过父皇在位多年,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明君,孰轻孰重都分得清……因此我想良妃定会有所动作了。” “她定会连同后宫之人的外家逼谏!”晏殊楼一拊掌,信心满满地剖析良妃的心理。 “是或不是,过几日不便知晓了。依我说,这流言起得正是时候,本来是对良妃有利的,我们却佯病把事情扩大化了,将不利局面扭转为有利,且还将良妃逼至了绝境。” 晏殊楼重重点头:“这散流言之人真是散得好!不过,若是父皇真立她为妃怎办?” 杜明谦眉梢微挑,调侃着掐了晏殊楼腰部一把:“你若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白活一世了。” “嗷!”晏殊楼大叫,气鼓鼓地拍开了杜明谦的手,“铭玉你不帮我出主意!” “你自己心中都有谱,何必让我出主意。我呢,”杜明谦轻轻在晏殊楼脸颊上点了个吻,“只在你身后,默默地支持你便好……啾……” . 这边厢,晏殊楼与杜明谦你侬我侬,那边的宫中,天子也正抱着良妃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圣上,您近日繁忙,已数日不曾来看妾身了。”良妃适时地打破了沉默。 天子回神,深深地凝注着良妃带着水雾的目光,怅然一叹:“爱妃,可你怪朕?” 良妃眼底水雾腾地升了起来,含怨带怜地垂下了眼帘:“圣上事务繁忙,妾身有何可怨的?” “朕说的并非这个,而是……唉,后位之事。”天子抓住了良妃的手,好似溺水中抓住一道芦苇,紧得不敢松手,“废后方走,规矩朕不可破,朕也生怕这时候立你为后,对你影响不好。是以朕只能愧对你了。” 良妃眼中怨毒一闪而逝,快得难以捕捉,她强笑道:“圣上言重了,妾身都明白的。” “你明白便好,你明白便好。不过,”天子定然望着她的眼睛,深深地道,“朕思虑了许久,决定先让钦天监算算你的八字,待其结果出来后,再以你适合为后为由,堵着那些老祖宗的规矩。” “当真?!”良妃欣喜一笑,又好似觉得自己太过激动,敛了笑,可眼底的笑意却丝丝缕缕地流露出来,“圣上恕罪,妾身太激动了。” “哈哈哈,激动什么!”天子捏着良妃的下颔,给她深深的一个吻,“朕应承你的,定会做到,你便放心罢!” 良妃赧然一笑,怯怯地将头埋入了天子的胸口,一瞬间,冷意漫上脸颊,与方才那娇羞的女子判若两人。 放心?在她得到后位之前,她的心永远放不下来。 她已经等不及了,亲儿如今因爱妃的过世,心情低落,因此他已经靠不住了。结果,还是得靠她推天子一把,促成她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_(:3」∠)_怎么感觉离完结越来越远了咧~ 求给个作收,么么哒~ ☆、第七十一章 ·废良 第43节 世事总不尽人意,天子原先答应良妃待钦天监将八字等算好后便将其封为后,谁知钦天监竟接连几日均算不出结果,天子追问,只说良妃命格特殊与复杂,需仔细研算,天子遂不再问。 良妃因迟迟得不到结果而急躁,在长久的等待中耐心都被磨尽了,而齐王又因一直消沉不来见她,使得她负面情绪急剧高涨,又无一可倾诉之人,最终导致她迫不及待地寻了自己笼络的大臣,让其逼谏。 天子正是心烦意乱只是,大臣以不立后影响皇室为由,再请天子尽早立后,其中以杜御恭狐身最高,逼得天子更是头疼与烦躁,最后熬不过大臣的逼谏,天子便当朝宣布,立良妃为后,着人准备立后是以。 本是好事一桩,谁知在这档口,钦天监忽然来报,经仔细研算良妃的八字,发现良妃的八字同天子不合,且其命格单薄,本性属阴,与本性为阳的金凤即皇后相克,不宜将其立为新后。 此言顿时如晴天霹雳打在良妃头上,钦天监从未算错,若是命格不合,无论她如何鼻尖都毫无效用。 天子也不敢相信这结论,令钦天监择人再算,并在下朝后出言安慰心伤的良妃,可惜只言片语都无济于事。 过后数日,钦天监的人哆嗦着手将新的结果呈上,从其颤抖的动作来看,显而易见,结果依旧。 天子气得胡须都在发抖,不立后不成,立后了也不成,这是上天在同他作对么!于是着人继续去酸,算他个十遍八遍,不信算不出好结果来。 可惜接连数次的结果都一致,天子在看到最后一次结果时突然岔了气,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得他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震惊群臣。 御医匆匆赶至一看,诊断出天子是因怒火攻心之故而晕倒的,近日来天子肝火大动,压力过大,短期内不宜再受气,建议罢朝几日,养好身体再处理公务。 天子允,罢免了数日早朝,只让大臣简明扼要地写奏折呈上。 谁知多日过去,天子的病依然未好,且隐有恶化的趋势。原先还能坚持着起来看看奏折,后来竟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进食皆需人喂,奏折也无法再批。 眼看这般下去朝政就要荒废,天子将奏折尽数交给了大臣处理,但他还不放心,想到这是个让大臣见到良妃能力的好时机,也是良妃证明自己胜任皇后之时,遂让良妃代为掌管后宫,手持凤印,若后宫有何要事可自行决断,而政事之上,若遇无法解决的问题,大臣们也可向良妃请示,由其代为转告给天子处理。 天子做次决定,让众臣大惊,有人暗中说天子病糊涂了,有人暗说天子被美色所惑而误国,却只有晏殊楼正经地道,父皇做事,定有其考虑,其多年来为璟朝殚精竭虑,何曾出过半分岔子。 大臣再不敢多言一句。 天子病倒后,告假多日的齐王晏广余终于上朝,数日不见,如今的他唯有一词可以形容:哀枯骨立。 凹陷的颧骨令人整个人都显得单薄许多。 非但是外表,连其内心也如一团死灰,点不起明火——他对谁都是冷着一张脸,便似将自己包裹在个人编织的蛹内,不近外物,不闻外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往常关系较近的晏殊楼来找他,也是不冷不淡地应付几句便转身离开。 前生晏殊楼便看过晏广余在爱妃离世后形如行尸走肉的一面,如今再次见到,心里更不是滋味,所有安慰的语言都觉得苍白,他最终选择了沉默,只在茶余饭后想起这事时长长一叹,继而握住了杜明谦的手,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 天子这一病顿如大山倒,非但不好,还愈来愈严重,而重大事项没有天子的决策,导致许多公务出于瘫痪的地步,大臣也曾屡次请示天子,但被其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来。 正在大臣们束手无策之时,良妃突然提出一个意见,一旦有无法决策的问题,几位有地位并深谙此道的大臣便集中起来探讨,统一结论后禀报天子定夺,若其同意,便做出相应处理,若不同意,则继续探讨新方案。此方案虽然耗时略久,但胜在可稳妥地处理事情而不出错。 那么若有时得不出统一意见该怎办?良妃又适时提议,让得不出统一意见的大臣们请示在朝中任职的并深谙此道的皇子,由其定夺,若有紧急情况,也可直接向皇子请示。 此等做法一出,各有褒贬。往好的说,便是可拯救瘫痪的朝政,往坏的说,便是因每位皇子的官职不同,所涉猎的公务也不同,因此很有可能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也容易造成皇子的毒材,滋长皇子专权的风气,更甚者会扩大皇子的势力。 可不得不说,良妃这一点子确实有效,帮天子分了不少的忧。原先对其为后有意见的大臣也消了声,更有甚者在其背后支持她。 能力开始得到赏识,良妃开始得意起来,慢慢将自己的手伸向了朝堂,浸淫内政。她起初还只是普通地给意见,后来开始慢慢地过问朝政,私下将公务揽在手中,分摊给晏广余处理,很好地利用了自己的权利将晏广余捧出,让其活跃在朝政的舞台之上,令其影响力愈来愈广。 相比之下,晏殊楼始终中规中矩,既不抢功,也不夺劳,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还会虚心向有经验的大臣请教,与其探讨。直到有了结果方会禀报天子。 因此,相比忙碌的晏广余,他的闲余时刻还挺多的,常常可带晏昭其去看望天子。 晏昭其害怕自己的父皇出事,日日都担惊受怕,使得他屡屡做噩梦,醒来时都会哇哇大哭地要找皇兄。 后来未免他一人孤单,晏殊楼索性隔日便进宫陪他睡,安慰他,多陪他去看天子。 晏昭其去看天子时,见其在睡觉,总会小心翼翼地把手搁天子鼻端,看其呼吸仍存,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然后静静地看着天子,直待其自然醒来,晏昭其方会哇地一声大哭,扑到天子的身上,抓住天子的手泪眼汪汪地重复每一日都会说的话:“父皇,你何时病好,你何时病好?我已经乖乖地去读书写字了,父皇你快好起来检查我的功课可好?” 天子总会宠溺地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枯瘦的大掌之中,淡淡地笑道:“待你功课好了,朕的病就好了。”每次都是这样的答复,虽明知这只是一个敷衍的话,晏昭其却坚定地相信了。每次见过天子,晏昭其归去后都会发奋地努力学习,做功课,背书背到废寝忘食,看得晏殊楼心疼至极。 后来去看天子时,晏昭其均会将自己的功课带上,给天子瞧自己有多努力,可惜天子依旧未能如约起来,只能嘱咐晏殊楼好生照顾晏昭其,并好好处理公务。 晏殊楼尽数应下,也常将自己在公务上遇到的难题,择天子有所好转之日一并虚心请教天子,接受其意见,这些举动,令天子十分的满意。 相比之下,良妃虽然常常连同晏广余来看天子,但都是些流于形式的问候,言辞的暖意都达不到心底。但天子似乎没发现他们的假意,待良妃两母子依旧如故,还连声称赞他们,说他们辛苦了。 然而嘴上说得好听,天子却依旧未将良妃立为后,后来大臣以及良妃暗示得多了,他竟然丢出一句,废后方走,三年未过便立新后,定是因此而引致天上的废后不满,使得新后难立,自己病倒,兴许熬过三年后,废后怨气方消,届时方可立后。因此,继续让皇子以及大臣代为监国。 这说法看似荒谬,却又有几分道理,晏殊楼闻言是哭笑不得,既嗔怨天子老糊涂,又为其寻到了一个好借口而不立后感到窃喜,矛盾之极。他常常为他父皇丢下烂摊子给他们处理而同杜明谦抱怨,可惜都改变不了天子的决定,而他因计划之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良妃俩母子在朝堂上愈发活跃。 春去冬来,天子的这一场病竟熬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大半年来许多事情都大有改变。 晏殊楼表面上仍旧中规中矩处理公务,但暗中却收拢了一批人才,为己所用,而晏广余则相对活跃得多,几乎每件公务上都有他处理的影子,不过他却不骄不躁,不会贪功。 相反,良妃却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步登天垂帘听政,可一来她对朝政不熟不敢乱来,二来晏广余也以不宜太过高调为由劝阻她。于是,她翻手一转,将操控的手伸向幕后,总揽全局。这样的好处便是手握重权而无人能知,坏处是—— 新年春节方过,在天子病倒的第八个月,天子似乎受到春节的喜庆所染,一夜之间突然病好了,吓得御医以为他回光返照,接连几日不敢阖眼地照看。 但所幸不是回光返照,在病情稳定后,天子时隔八月终于上朝了。 众臣雀跃,有些激动的忠臣甚至热泪盈眶,这崩塌的天一瞬间就被天子这块补天石补好了。然而喜色未消,天子上朝的第一道圣令,就如惊天霹雳盖头而来。 良妃董氏,以后宫之身干涉内政,犯璟朝之忌,即日起打入冷宫! ☆、第七十二章 ·帝心 天子上朝,不先解决内忧外患,而是个先将一直在朝堂上活跃,为朝廷解忧的良妃,这确实令众人觉得匪夷所思而震惊。 良妃突然觉得天塌了下来,被侍卫拉下去的一刻,她嘶声狂问为什么! 天子只冷冷地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道:“朕虽然病倒,却还存着几分理智,朝堂之事瞧得一清二楚。朕赐你权利,并不意味着朕放纵你!朕今日便让你知道,朕才是璟朝的天子!来啊,拉下去!” 良妃嘶声力竭地被拉走了,整个朝堂蓦然沉寂,无人敢置一词,方才的喜悦一哄而散,晏广余脸色也十分难看,拳头上条条青筋暴起,怒火从腹中燃烧,却又不敢当场驳斥天子,只能忍气吞声。 天子哼了一声,正正经经地坐好面对众臣,语气沉然,仿佛方才下如此无情的并非他本人:“众卿的奏折朕已阅过,稍后朕再归还尔等。现众卿若有要事则启奏,无事便退朝罢。” 大臣们方才因紧张而吊起的一口气松了下来,纷纷暗中抹了一把虚汗,继而投身于忙碌的朝议之中。 下朝之后,晏广余的双脚如同钉在了地上,走不动了,他怀着深意与痛意目送着天子离去,直到承天殿内人烟皆散,他才在宫人的提醒下醒悟过来,快速迈步追上天子的脚步。 但是天子随身一拐,入了书房,继而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见他。 晏广余不肯死心,一直在书房外等候,直到傍晚时,方将天子等出门来。他饭水未进,口干舌燥都顾不上理,见到天子就蓦然下跪,腰板挺直,求天子看在良妃曾在天子病倒期间,为其分忧的面上,从轻发落——良妃毕竟有错在先,他也不敢直言要天子收回圣令,只希望天子能网开一面,不让良妃重新回到那冰冷的宫殿里去。 可惜天子对其请求置若罔闻,他怅然一叹,挥挥手留下一句话便走了:“朕病倒八月,也是用了八个月时间观察你们,可你们太让朕失望了。朕心意已决,不会再变,你起来去安慰安慰你母妃罢。”听起来似包含了无限的痛意与无奈,但这些话冲到心情不佳的晏广余耳中,顿时便如高声讽刺,晏广余只觉得寒意顺着脚尖漫上,就像在大雪天中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冷得全身都冻僵了。 后来,他去了冷宫见了良妃。 看到他的到来,良妃以为天子心意改变,连忙丢下礼仪地跑了过去,攀着他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三儿,可是圣上回心转意,要放为娘出来了!” 晏广余双眼一黯,默不作声——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良妃眼中的希望之火从见到晏广余时的燃起,再到晏广余沉默时的熄灭,前后不过一弹指,一颗心就从高处重重地跌落到了谷底,痛不欲生。 天子的心性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旦做出决策,绝不更改,自己这一生是注定要葬在这冰冷的冷宫之中了。这叫她如何甘心! 方从那不见天日的小院里走出这个大千世界,外边的风景还未看够,她又来到了这比小院更阴冷的地方……一阵阴风迎面刮过,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耳边仿佛响起了桀桀的怪笑声,那声音在反复地回唱:活该,活该,活该! “不,不!”良妃踉跄一步,好似见到了牛鬼蛇神,猛地推开了晏广余,捂住了自己的双耳,“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三儿!”她蓦地抓住了晏广余的胳膊,双眼空洞地问,“三儿,娘没做错对不对,对不对!” 衣服的褶皱狠狠地立起,晏广余斜斜看向被抓疼的胳膊,就淡淡地拥住了他的娘亲,垂首敛目:“娘,你没错。” 听着良妃的泣声,晏广余只觉得有一股烦躁之气在胸中肆意冲撞,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如何细说。 从根源上说,他们常年受人欺压,生活在不见人烟的黑暗地方,因而一旦接触了一点阳光,便开始滋生了想要更多温暖的欲|望。 于是,开始不满足,开始慢慢地往上爬,开始想得到自己失去的东西。 可是他们太骄傲了,被权利蒙蔽了双眼,被欲|望熏红了心,自满地将手伸向了不该伸向的地方,最终导致了失败。也怪他,当时一直沉浸在王妃过世的痛苦中,对万事万物不上心,对良妃的行为,他放纵有,成全也有。 但若非天子给了他们希望,赋予了他们无上的权利,让他们有了得意的资本,事情又怎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不,不对……晏广余身躯一震,天子在病重期间,母妃同他没亏待天子半分,表面功夫也做得极好,而天子待他们始终如一,怎会突然在病好后不问是非就变了脸?再往深处想,天子从突然崇幸良妃再到将其捧至高位,这过程似乎太快了,前后耗时不过一年,而当年得尽天子宠爱的贤妃,还是用了数年时间,才坐上贵妃之位的。 晏广余浑身一凛,寒意再生,他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从一开始就在悄悄地往他头上压来,但当他醒觉时,他却已被困于他人鼓掌之中,起不来了。 晏广余没有再多说什么,拍着良妃的背安慰着她,言道自己定会替她说情。良妃泣声不断,依旧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谁人也答不上来,天子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这么做。 连晏殊楼也猜不到,帝心难测。 “铭玉,你说父皇这是为何?”晏殊楼静静地躺在杜明谦胸口,听着他规律的心跳,“虽然结果在我们预料之中,但我未想到,竟然是父皇先一步出手了。” 杜明谦也匪夷所思,将晏殊楼怀抱紧,拍了拍他的后背:“帝王之心,岂是你我能猜的。我只能说兴许是为了你母妃罢。” “啥?”晏殊楼被这回答吓住了,“为何会是为了我母妃?莫非……” 两心的想法连成了一线,杜明谦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你可还记得母妃忌日之时,圣上同昭其说过的话么?”看晏殊楼点了点头,他续道,“圣上告知昭其,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他还是爱着母妃的。当时你我在场,他为何不对着你我来说,而对着昭其说。我想其实他是想暗示我们,因为他爱着母妃,他便不会去做对不住母妃的事情,因此,他不会变心去爱上良妃。那么进一步,很可能他从一开始捧高良妃,便是为了今日让她摔得彻底。当然,还是那句话,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你不懂,我也不懂。但无论如何,良妃都以悲剧而收场了。” 晏殊楼沉默了许久,将脑袋往杜明谦的颈上蹭了蹭:“我想过良妃有很多种结局,但独独没想到,竟然是父皇亲手将她推到这个结局的!那时我还想先放任她得意一阵,待父皇病好后再向父皇呈上她干涉内政的证据,让父皇定夺。可惜,被父皇先了一步!这么一想,铭玉,你说父皇可是故意病得如此之久的?” 眼看这些猜测越来越朝不可捉摸的方向发展,杜明谦适时地吻上了晏殊楼的唇,将所有的话都止住了。 帝王之心不可测,再猜下去对他们都没有好处,他们只需知道结局便可。 然而他们不猜,不代表他人不猜。 良妃在晏广余走后,崩溃了,她以泪洗面,泪流不断,想要的东西即将唾手可得,却仿佛一枕黄粱,醒来后一挥而散,曾经的辉煌不过是梦中虚影。 吱呀的推门声倏然响起,她泪眼朦胧地望去,只见夕阳之下,一道身影背光而入,缓缓地走向她的面前。 余晖金光渡在那人身上,散出了夺目的光芒,一瞬间,良妃双眼绽放神采,高呼一声“圣上”便冲了上去。 可惜,终归是黄粱美梦一场。 来人并非天子,而是一直伺候着良妃的嬷嬷。 “是你……”良妃所有建立起来的希望瞬间灰飞烟灭,她冷笑着,摇摇欲坠地晃着身体,“你还嘲笑我么?” “良妃,”嬷嬷十分镇定,不冷不淡的语气中不知是何情绪,她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将手中一样东西递了出来,“这是圣上让奴代为转交给您的,请您收好。”说罢,不待良妃细看接受,就将良妃的手拉起,强行将东西按入良妃掌心,“圣上还让奴转交您一句,世事轮回,因果报应,若不想再报应至他人身上,最好将秘密烂在肚里。” 良妃低垂下头,望向手中的东西,赫然脸色大变。 这东西竟然是玉质貔貅! 没有人比她更懂得这块貔貅意味着什么了,从她手中送出,最终又回到了她的手里。一切因由它起,果亦由它结。 当年的一时心狠,将貔貅连同天子、皇后、贤妃、十六殿下以及孙嬷嬷连在了一起,为了这东西,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它又出现在她面前,以一种几乎讽刺的形态在告诉她:你以为你害死人,还能逃之夭夭么,不,从你害死人的那天起,你就将你自己送入了这张你自己织就的死亡巨网里,就像在迷途的树林中,走到哪里,最终都会回到起点,出不去了…… 良妃蓦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她仿佛看到面前站立着一位一手遮天的伟大帝王,以藐视蝼蚁般的目光睥睨着她,轻蔑地告诉她,想瞒着朕?妄想! ☆、第七十三章 ·三离 第44节 有些秘密适合烂在肚里,这是真理。 良妃最终将玉质貔貅打碎了,看着一地的碎片,她傻笑着一粒粒捡起,放入掌心。尖利的碎片割破了她的手指,血珠也跟着滴落在碎片之上。 看到了血,她竟然感觉不到疼,反而有种释放情绪的快|感。 她知道自己的心理病了,还病得不轻。也许从亲子被从自己身边带走开始,就已经扭曲了,从与世无争到对权利膨胀的欲|望……如今回想起来,当真可笑,她怎么就想不通去争那个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后位呢,天子何许人也,一多疑之人,都不敢轻易放权,怎会可能真心将权利交出。 他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布局,在演戏,在等着她跳入网中,自取灭亡。 所以她入网了,天子成功了。 可惜啊,天子设计她的秘密只能永远地烂在肚里了。 她唤来了晏广余,泪眼朦胧地抱着从自己骨肉里生出的孩子,泪如断弦,自己的罪孽让自己一并承担便好,不该再让孩子跟着自己受苦。 于是,当她从泪中睁开疲惫的双眼时,她镇镇定定,正正经经地对着晏广余道:“三儿,我要你做一件事,去向圣上请旨,要求离开京城。娘只求你,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地离开京城,不要踏足京城一步,不要染指皇位,永远都不要!” 晏广余揩去良妃眼角的泪,一向平板的脸上生出几分痛意,挣扎了几下,泪水还是脱离了眼眶:“娘……”声音喑哑,带着颤意。 “答应娘,不要再留在这里!”良妃嘶声痛哭,“娘已经败了,不能再连累你!娘要你这一生都安好无恙,不要被外物迷惑了眼,走罢,远离京城,不要再回来,这不是人待的地方,这儿就是个地狱!” “娘,可是你……” 良妃打断了他的话,苦涩地按住晏广余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他眉头紧皱:“娘会好生照顾自己,只求你,我的三儿,能一生平安,远离宫中是非。娘什么奢求都没了,只求你这辈子都好好地度过余生,带着我的孙儿,远离这里。答应娘,永远都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晏广余心头一哽,怅然一叹拥住了良妃,他还有选择么,他再厉害,这天下还是他父皇所有,他也没有双翼,能带良妃永远离开:“娘,你要答应我,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照顾自己。若你有一日不在……” 素手按上了晏广余的双唇,止住了他的话,良妃笑靥如花,如释然,如乐观:“娘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的,怎么说圣上至今还未废掉娘的妃位不是?圣上定不会亏待娘的。只要你好好的,娘便好了。快走罢,再不走来不及了,若有一日圣上将我背后的党羽牵扯出来,会连累你的。” 晏广余心头大恸,蓦然跪下,给良妃重重地磕了数个响头:“娘,孩儿不孝,不能带你出宫,若有朝一日,孩儿定将功折罪,带你远离京城,重见天日。” 良妃慈爱地笑了,远离了宫中的争斗,收去曾经的阴狠毒辣,她只是个单纯的母亲,拉起晏广余,她拍了拍他的手:“娘等你。你日后定要发奋建功,换娘出宫。娘好想晒晒外边的日更啊,日后你带娘去,可好?” “好!”这高大坚强的男人在一瞬间崩溃了,晏广余重重点头,泪如雨下,“娘,孩儿不孝,当年无法尽孝,如今还将你留在深宫之中,我……” 良妃截断了他的话:“你是懂事的孩子,娘的罪孽太深,你是带不走我的,娘等你,将功折罪,带娘出外一看。” “好,娘你等我!” 良妃慈爱地拍着亲儿的手,笑如花开,可在晏广余看不到的地方,目中却盛满了绝然。 翌日,晏广余果然私下找了天子,请旨离开京城,并洒泪泣诉,替他娘求饶。 天子思虑再三,考虑到这段时日,璟朝与西域的边境地带常出现小骚乱,而晏广余又曾镇压过那里的暴民,便决定让其驻守与西域国界的边境,但为免其做出出格的事情,天子晓之以理,承诺其若是建立军功,便可将良妃带走。 当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谁人可知他今日的说法,日后可会更改,但这些话对晏广余而言,就是一记定心针,让他燃起了几分希望,只要有机会,带他娘离开便好。 离京之前,他先去拜别了养母淑妃,之后又去看了一眼晏殊楼,见到晏殊楼夫夫两人相牵着的手,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眼底的泪几乎撑不住地要流下来。 他横过脸去,抹去眼底的泪水,声音嘶哑:“五皇弟,我是来告辞的,多谢你这段时日的帮助。” 晏殊楼点了点头,拉紧了杜明谦的手:“三皇兄保重。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晏广余双目一阖,深吸着一口气仰首望天:“我所求不多,只求你照顾好我母妃,务必要让她好好地活着,等着我带她离宫。尚有,这东西是我以前曾让你替我带给她的香包,原先那个味道估摸着也散了,这一次我放了更多香料,应能顶上一段时间。请你代为转交给她,我隔断时日也会送来,也请你一并帮我转交。” 晏殊楼接过香包,没有去问晏广余为何不亲自交给良妃,毕竟有些告别,双方不见会更好。 晏广余挥袖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绝尘离去。 “铭玉,从此宫中又少一人了。”晏殊楼望着晏广余的背影,蓦然生出无限的寂寥,“但无论宫里走了多少人,我都不会同你分开!” 杜明谦会心一笑,点点头拉着他回府去了:“天凉,多穿一些,别冷着了。” “不怕,”晏殊楼反手揽住了杜明谦,在他额上蹭了蹭,“还有你在我身边,暖得很。铭玉铭玉,今日做桂花糕给我吃罢,许久未曾吃过了,明日我也带些去给昭其。” “王爷想吃桂花糕?”杜明谦闲闲地挑起眉梢,“可是我出气又出力,能得什么好处,嗯?” 晏殊楼反射性地臀部一紧,松开了两人的手往后退一步:“不做那事!其他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 杜明谦失笑,目光邪恶地扫荡了晏殊楼的臀部一圈,又收了回来:“那便不做了,吃不着的又不是我。” “铭玉!”眼看杜明谦要走,晏殊楼追上他,“你……你一定要做么!” 杜明谦叹息一声,将晏殊楼揽入怀中:“你老逃着我,我很可怕么。你总不乐意做,生怕我吃你不成。要不是我老这般引诱你,只怕你都要不理会我,同我分居了。” 晏殊楼怔然,怯怯地偏过了头去:“我……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上次那啥以后,你生汗未擦就风寒了,我还不是怕你又病着!” 杜明谦怔了一怔,倏然笑开了,反手握住晏殊楼的手,将鼻尖凑到他鼻端蹭蹭:“多谢你,初珩。” “谢什么谢,要真谢我,呶,”晏殊楼又把脸蛋送上去了,“主动点,自己亲!” 杜明谦就笑了,捧着他的脸蛋深深地印了一个吻上去,同时右手往他臀部一掐:“就这么说定了,我立时去做桂花糕,你呢,便洗干净等我罢。”笑着推开晏殊楼,他就往膳房方向去了,留下被他擅做决定而把自己卖掉的晏殊楼,在风中凌乱。 . 翌日,晏殊楼是夹着双臀,以怪异的走路姿势去上朝的,上朝时声音低哑,天子出于关心问了他一句,他咬牙切齿地回道,是因昨夜同王妃一同练嗓子唱歌给弄哑的,天子哈哈大笑,遂不再问。 下朝后,晏殊楼将自己带来的桂花糕给天子送去了一份,又拎着一份去找晏昭其了。 经历天子病倒之事后,晏昭其变得特别的乖巧,每日都按时做功课,读书写字,也不去找嗷唔闹腾了。 入了启阳宫,远远看到那凭空翘着两条腿,摇头晃脑写字的小身影,晏殊楼的心都豁然开朗了,提着手中的食盒蹑手蹑脚地进去,将桂花糕放置一旁,屏退了宫人,静静地坐着等待晏昭其写完。 晏昭其写得十分认真,晏殊楼足足等待了半个时辰,方等到他歇息的时候。 看到晏殊楼到来,晏昭其哇地一声大叫,就丢下手中笔,扑到了晏殊楼的怀里:“皇兄皇兄,你何时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让你偷懒么!”看着晏昭其手上的污渍,晏殊楼皱皱眉头,令宫人端来清水,给他清理了干净,“写个字都弄得一手脏,不会注意些么,我瞧瞧你写了什么东西!”说着就要去检查晏昭其的功课,但晏昭其却两只小手一环,抱住了晏殊楼的大腿,不让他前进:“画……写得不好,不给看不给看!” “画?”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晏殊楼坏意一笑:“敢情你在这半天,不是写字,而是画画!画的什么,给皇兄瞧瞧!”大手一捞,把他抱起,清了前路,晏殊楼就一径往书桌上去。 晏昭其哇地叫了一声,赶忙将两只小手按在晏殊楼的双眼上:“不给看,不好看!” 晏殊楼哈哈大笑,将他的手掰开来放嘴边亲了亲,目光一扫,就落在了桌上的那幅画上。 瞬间,他笑意僵硬了。 ☆、第七十四章 ·良逝 画是普通的画。 上面画着晏昭其眼中的一家人。 有贤妃,有晏殊楼,有杜明谦,有晏昭其自己,还有他们的父皇——天子。 晏殊楼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家人的画像,孩子的画用成|人的审美来说,是毫无可欣赏之处,甚至遮住画中人所着的服饰,他压根就认不出谁是谁,便是天子也因面上无须而难以认出。 可是,晏昭其却很细心地用黑色服饰代表了天子,用紫色代表了他,而白色代表了杜明谦。 这细微的不同,表现出孩子的观察力,若非孩子对他们不上心,压根就不会去关注他们的服饰。 对着这幅用心的画,晏殊楼却沉默了。 他将晏昭其抱到了位置上,勉力一笑,指着上面的天子问道:“这是父皇么?” “嗯!”晏昭其甜甜地点了点头,小短手指着天子的服饰道,“父皇说他不喜欢穿金色的衣服,因此他常常偷偷地穿黑色的便服来看我。然后,”指向了天子本该长满胡须的地方,他笑眯眯地道,“以前父皇没胡子的,多好看,现在长了胡子,可扎人了,我就没画上去,皇兄皇兄,你觉得我画的父皇好不好看。” “好看!”晏殊楼笑颜一展,亲了亲晏昭其的脸蛋,“你画的都好看!” “当真?”晏昭其高兴地蹦了起来,扯着这幅画跳了下地,就往外跑,“那我送去给父皇。” 晏殊楼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将活蹦乱跳的晏昭其捞了起来:“父皇正处理公务呢,甭打扰他,皇兄明稍后替你送去,你乖乖地在这儿做功课!” “不好不好!”晏昭其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好久没见父皇了,皇兄,你便让我去见见他罢,好不好,好不好。”他撒娇地往晏殊楼怀中蹭,嘴巴扁成了一条线。 晏殊楼一手掐住他扁扁的嘴巴,哈哈大笑,亲他一口便允了,但前提是他得将今日的功课做完,才能带他去。 晏昭其立时从晏殊楼怀中溜下来,回了座位坐好,翻开书本就乖乖地学习起来,而晏殊楼则拿着他那幅画,定定出神。 他从来不知自己的父皇喜欢穿黑色的衣裳,因为他不关心。 在他所认为的一家人中,只有贤妃、晏昭其以及杜明谦,从来没有天子的存在。 天子虽贵为他的父皇,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复杂又难以言喻,在晏殊楼眼中,天子便是君,他便是臣,两人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他对天子并无好感,甚至还有怨气。前生的他便是因天子的多疑,而被圈禁多年,最终死在晏品城的手下。今生,他虽然在天子面前做戏,得其重用,但却是流于形式的表面功夫,内心里依然未曾将天子视为父亲看待。 晏昭其却不同,从小得到天子的宠爱,什么东西天子都给予他,是以对他而言,天子是真正的父亲,是难以割舍的存在。 晏殊楼矛盾的便在这里,对同一个人,他有怨,晏昭其有爱,这样的关系,该如何处之。况且在宫中,几位有能的皇子都不在了,他虽然不争,但并不代表天子不会怀疑他,若有朝一日,天子因不满他而对他动手…… 晏殊楼真不希望有一日,他同天子刀剑相向,让晏昭其在中间难做。 “皇兄皇兄!” 清脆的声音将思绪打断,晏殊楼抬眼便见晏昭其的手在他面前摇晃:“嗯?作甚呢!” “皇兄,我写好了,看!”晏昭其笑容大大的,将手中的功课本交给了晏殊楼。 晏殊楼无心看,随意翻了几页便算作检查过了,掸掸袖站起,让宫人给晏昭其擦了擦手,就拉着他走了:“那走罢。” 与其多想,不如走一步算一步罢。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要保护好晏昭其,不让其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到了书房,得到天子应允后,晏殊楼带着晏昭其入内。 天子看到晏昭其,眉头都扬了起来,乐呵呵地朝晏昭其招手道:“昭其,来来来,父皇看看你。” 晏昭其瞬间如同一条蛇,滑入了天子的怀中,扯着天子扎自己脸蛋的胡须,哇哇大叫:“父皇!好痒好痒,别扎了!” “哈哈哈。”天子朗声大笑,宠爱地揉了把晏昭其的脸蛋询问他功课如何之类的话,晏昭其也软软地回答他。 晏殊楼始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自己便是一个局外人,永远也融不进去。 后来,在晏昭其说到自己画了一幅画,并提到那幅画在晏殊楼手中时,天子才将目光放到晏殊楼的身上——那一刻,晏殊楼仿佛回到了从前晏品城还在的时候,那时的天子将他视为空气,不会在他身上多放一点目光。 如今不也是这样么,在天子眼中,他不算什么。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初珩,你送来的桂花糕,朕吃了,很有你母妃的味道,日后你多带铭玉进宫,给朕送点桂花糕罢。朕一个人吃,也没有乐趣。” 晏殊楼猛然抬首,看向正前方笑吟吟的父皇,突然觉得十分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 斑白的发间充满了沧桑,布满皱纹的眼角诉说着年老,这父皇,已经并非他所认识的了。 “父皇……” 话在嘴边,却不知如何表达。 第45节 晏殊楼最终还是以点头,结束了对话:“谨遵父皇令。” “朕不是令你,只是朕老了,在宫中寂寞得紧,改明儿让你外祖也送点凝神香给朕罢,朕这儿的香快燃尽了。” 晏殊楼怔然,刚想回上一句不是有良妃送的宁神香么,又想到良妃已经被打入冷宫,故又止住了疑问。 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天子将晏昭其放了下地,拍拍他的后背哄道:“昭其,先去找嗷唔玩,父皇有些话想同你皇兄说。” 晏昭其乖巧地点了点头,牵着于公公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少了孩子童趣的声音,书房一下子寂寥许多,天子怅然一叹,负手站起行到晏殊楼的面前,恍然发觉自己当真是老了,孩子都长得那么高了:“初珩,你怨朕么?” 惊异于天子问到这个问题,晏殊楼不知如何回答,怨?他不知是不是怨。 “朕保护不了你母妃。” 晏殊楼大怔,不知该如何续下去。 “你的母妃其实是被良妃害死的。” 天子说完这话时,晏殊楼立时识趣地佯作了一副震惊的模样,令天子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天子怀着深意扫了眼晏殊楼的表情,又继续道:“这是朕一直以来的心结。你母妃过世后,朕便令人去查其死因,可是一直没有下文,直到一年前,朕的人手忽然查到了你母妃之死,同废后有关,朕顺着去查,却只查到废后身上,便查不下去了。朕不傻,知道此事有异,便决定观察一段时间,后来,随着良妃渐渐地进入朕的视线,朕发觉事情有些太过不简单了。良妃同贤妃的相像,她对贤妃的致敬,以及对朕的关心……朕不得不怀疑她。” 天子镇定地说完了这句话,看向晏殊楼,却只能从他脸上捕捉到惊讶的表情,其余做戏的神色都看不到,于是放心地继续道:“朕继续抬高良妃,朕想瞧瞧,她究竟想作甚,但那时朕还未打算动手。一直到昭其将一个玉质貔貅送给朕时,朕方知道事情的真相……”天子怅然一叹,将晏殊楼已经知道的良妃害死他母妃的过程道出,晏殊楼依然表情震惊,很好地表现出了该表现的神情。 天子语尽,又是一叹,拍了拍晏殊楼的肩头,忏悔地摇首道:“朕保护不了你母妃,你怨朕么?” “当然不怨,父皇已经替母妃报仇了!”晏殊楼郑重地回道,脸现忠诚。 天子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你不怨便好,朕便放心了。只是朕有一心结依旧难解……”顿了半晌,看晏殊楼脸上燃起兴趣,续道,“良妃当年害了如此多人,还害到了朕的头上,其论罪当诛,可朕多年来又亏欠于她,而三儿目下也正镇守边疆,若将良妃处之,易造成不利的后果,初珩,你认为当如何处理?” 晏殊楼本来对天子还有几分好感,但在看到天子眼中的期待之色时,顿时在心中冷笑,天子不愧是天子,说了这么多,打了那么多煽情牌,归根究底,其实是想借他的刀杀人啊。 天子都这么说了,晏殊楼当然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表示自己身为儿臣的一片赤子之心。 “儿臣定会妥善处理的,父皇请放心罢。” 天子脸上生出了笑意,会意地点了点头,又闲扯到贤妃去了,好似方才那笑里藏刀的人并非他一般。 离开书房时,晏殊楼的唇角瞬间挂上冷笑,他的好父皇啊,果真是不可信的。 当夜,一个香包送到了良妃的手里。 良妃看着这熟悉的香包,双目恍惚,握着香包低声垂泪。泪水融入香包之中,散出了一股与香包气味不同的味道,她疑惑之至,小心地将香包拆开,赫然发现其中夹杂着一张镶金的字条。 上面用着刚劲的字体写道:血债血偿! 她顿时大惊失色,这竟然是天子的字迹! 良妃蓦然跪倒,双手捂着眼睑痛哭失声。 当夜,良妃悬梁自尽,待翌日一早,方被人发现,而她人已死去多时。 这发现她自尽之人,不巧,正是得了天子应允,带着晏广余所给的香包去寻她的晏殊楼。 ☆、第七十五章 ·避暑 良妃的死因成为了众人心中的一大悬念。 她的妃位未被废,在冷宫中也没有受到亏待,再有齐王晏广余帮她撑腰,为何她就突然想不通自尽了? 这匪夷所思的自尽原因,天子不知道,晏殊楼也假装不知道。 天子以为晏殊楼是先逼死了良妃,再送香包以让人知道良妃自尽之事。但他却不知,晏殊楼先一步将模仿天子字迹所写的纸条送给了良妃,将逼死良妃的罪名嫁祸到了天子身上。 天子无情借刀杀人,晏殊楼也不必同其讲求道义。 晏广余所赠的香包还在晏殊楼的手里,送到良妃手上的不过是个仿制品,但孰真孰假都无所谓,只要知情人知道,良妃是在看到一张以天子的字迹而写的“血债血偿”的纸条后,方想不开自杀的便好。 当然,为了笼络晏广余之心,天子很明智地封锁了良妃之死的消息,将知情人秘密斩杀,并安排了一个模样形似良妃宫女入住冷宫,代替良妃生活,以免被晏广余发现。而晏殊楼也趁此机会,向天子请命,请其允许自己将良妃带出宫外火葬。 天子既然默许了晏殊楼逼死良妃的行为,自然不希望良妃的尸首被人发现,因此允了晏殊楼的请求。 晏殊楼亲自秘密将良妃的尸首带出了宫,瞒着所有人将其秘密火化,其骨灰放入坛中,挑了一处日日见阳的地方,掘了一个无字碑,将其骨灰坛安葬入内。 对于良妃,晏殊楼说不上恨也说不上喜欢,但既然母妃之死同她有关,那他便不能轻易放过她。其实说到底,“血债血偿”虽然是他所为,但逼死良妃的还是她自己。 身在宫中,晏殊楼早已收敛了那些仁慈之心,将良妃葬在宫外能见日光的地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考虑操控人心避免矛盾的因素,晏殊楼也决定瞒着晏广余,时而还让杜明谦模仿良妃的字迹以及口气,偷偷给晏广余送去密信,安抚其心。 这样的处理方法,很好地规避了晏广余同天子的矛盾,也避免晏广余因怨恨而造反。 但良妃死后,天子依旧未立新后与太子。晏殊楼也不急,一直以一个普通皇子的身份,规规矩矩地在宫中活动,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他每日按时上下朝,看望晏昭其,回府后便同杜明谦卿卿我我,让天子想挑他一些错处都不成。 就这样,彼此间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不知不觉,夏日的暑气拂来,就到了废后故去的第三年。 这两年间,晏广余屡获大功,将边境的外敌驱出境外,安抚流民,在当地百姓口中口碑甚好。 而晏殊楼只在朝中活动,口碑倒是一般,既不好既不坏,倒也中规中矩,没啥大错。 但比起风生水起的晏广余以及庸庸碌碌的晏殊楼,天子对朝政却越来越力不从心,办事时时常出错。 他病了。 在一年前御医说他劳累过度,对身心造成极大的损伤后,天子便知自己这条命快折腾到尽头了。 他每日都在强撑着处理公务,在一点一点地耗尽自己的生命。 御医束手无策,言道除非天子能停下手头的事情,安心养老,不然病情只会极度恶化。 天子却不听劝,好似不燃尽所有的生命都不肯罢休。 但在这关键的时候,天子依然不立新后与太子,一开始他以废后之死推脱,后来便以他正在考量何人适合做太子为由不予处理,急得大臣们抓耳挠腮。 其余皇子虽然应天子所招回宫任职,以让天子择太子人选,但真正能有些气候的也就只有晏殊楼一人,天子却迟迟不立他,也不知怎想的。 晏殊楼却是不急,皇位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每日关心的就是晏昭其有没有调皮,杜明谦有没有生病,比起顾虑多压力大的天子来得不知多惬意。 随着盛夏的来临,天子的病情急速地恶化,加之暑气过重,突然就中暑病倒了。 御医担忧天子病情,看近来天子公务并不繁忙,便建议天子到避暑山庄避暑,休息几日,养好身体。 天子本来并不愿意,但在晏殊楼等人的恳求下,还是同意了。 思虑到晏昭其在宫中闷得慌,天子决定带其一块儿去避暑山庄玩。又未免晏昭其一个孩子没人照顾,天子又让晏殊楼夫夫俩,同其余皇子一并同去,只留大臣在朝中处理政务。 避暑山庄离皇宫并不算远,一路有说有笑地晃悠过去,三日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一下马车,顿时感觉到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在皇宫里呼吸到的都是浑浊的人气,如今一闻到大自然的气息,晏昭其就高兴地蹦了起来,差些就要甩开晏殊楼的手往山庄内撒野地乱跑。 晏殊楼急忙将他捞起,锁在怀里,指着他的鼻头宠溺地说他调皮。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往晏殊楼怀里拱了拱——晏昭其长大了,晏殊楼也抱不动了,只能将人困在怀里。 “这山庄里都是我们的人,还怕他走丢了不成。”收到晏昭其对自己投来的求救目光,杜明谦会心一笑,替他说情道,“放他去罢,常年憋在宫中都憋坏了。” “哈哈哈,铭玉说得有理,”天子因生病而坐在轿上,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笑声中的爽朗,“初珩,你便让他去罢。” 天子发话,晏殊楼哪敢不从。一松开手,晏昭其冲着晏殊楼做了个鬼脸,就溜得没影了。 晏殊楼佯怒地朝晏昭其背影挥了挥拳头,就拉着杜明谦气鼓鼓地同天子拜别了。 到了安排好的房内,晏殊楼直接扑到桌上,给杜明谦倒了杯茶:“天热,喝茶!” 杜明谦含笑接过,从怀中取出了锦帕给晏殊楼拭了拭汗道:“天热,你也喝。” “你喝剩的给我!”晏殊楼笑吟吟地抱着他,将脸蛋蹭过去,催促道,“快喝快喝!” “我一人喝如何有趣,”杜明谦眸光闪烁,仰首一饮,含着一口茶便往晏殊楼的唇内渡去,喂完一口接着喂一口,一碗茶很快被两人平分,见了底,“这般才有趣。” 晏殊楼的脸瞬间通红,觉得自己这般太丢脸,他扫了一眼杜明谦嘴角的水珠,坏心地舔了上去,将其卷走:“这般才公平!” 杜明谦喉头一哽,呼吸略有一沉:“初珩,你不必如此主动……” “你是我王妃,我主动些怎么了!”晏殊楼压根便未发觉杜明谦的异常,又重重地赏了他一个吻,继而丢开他在房内逛了一圈,挑了个清凉的塌就坐了上去,“铭玉这儿凉快,快过来坐!” 真是,点火了也不灭就走人,没情。趣…… 杜明谦深吸口气,平复下腹中的邪火,依言过去,看晏殊楼的长发都因热汗而黏在了背上,便撩起了他的长发,给他扇了扇凉:“这天如此之热,稍后洗个冷水便歇息罢。”说着,就让晏新上一桶冰凉的浴水来。 “也好,实在热得紧,正巧也困了。”晏殊楼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地看了杜明谦一眼,“不过你身体不好,不准洗冷水,你得泡热水!“ 杜明谦笑了笑,点头应了。 没多久,浴水上来,杜明谦伺候着晏殊楼脱衣后,同其道了声,便阖上门出外逛逛去了。 晏昭其也不知跑哪儿疯了,四处都不见人,天子也回了房歇息,路上只见伺候的宫人,偶尔还会遇上晏殊楼的皇亲。 杜明谦走走停停,时不时同人打个招呼,时不时停下来赏景,一路上四处张望,不知不觉就行到了一条小径。 这条小径深幽,直通不知名的前方,密树围绕,将这条路拢成了一片绿海。他心头一喜,这条小路可是纳凉之地,稍后待晏殊楼睡醒后可带他来乘乘凉。 杜明谦往前走去,打算先体会体会这儿的清凉。 怎料没走几步,忽闻前方的矮树微微轻摇,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异动。 他思虑一瞬,慎重为上,就足尖一点,跃至了一株高树之上,隐匿在茂密的树叶之间。 没多久,那摇晃的矮树中钻出了一个头顶树叶的内侍,他紧张地东张西望一圈,确认无人后,便将头上的树叶拍落,装作无事地迈步离开了。 杜明谦疑惑地望着那内侍离去的方向,在这等地方出现,莫非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小心翼翼地跳下了树,杜明谦沉了口气,确认周围都没人后,便蹑手蹑脚地往那内侍活动之处走去。 拔开重重绿叶望去,杜明谦的好奇心都给吊了起来,可惜却未见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失望之极,他正要放弃离去,却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不大显眼的东西。 ☆、第七十六章 ·标记 若是普通人看到那东西,是决计不知是什么的,因为这是个特殊记号。 杜明谦曾随同师父在江湖上走动一段时间,熟知江湖上一些暗号与记号,是以一眼便认出这是一个用来指明路线的。 第46节 他皱皱眉头,将记号记在心底,顺着小径一路走下去,仔细观察,在后路也见到了同样的记号。 这记号很不显眼,看得杜明谦眼都酸了,也才发现几个,不过能大致知道记号所标明的路线了。 这条路线的路均十分狭窄,但因四周环绕假山绿树之故,极易隐藏身形。 那内侍如此鬼鬼祟祟标记出这条小路,定然是心存不轨。避暑山庄毕竟不是皇宫,在守卫上铁定不够皇宫戒严,且侍卫人手也不够多,若真出什么事,让什么人混进来便麻烦了。 思及此,杜明谦顾不得继续查探余下的记号,就匆匆地往房间的方向走。 回去时,晏殊楼恰好沐浴完毕,正拎着一块布巾甩来甩去,看到杜明谦回来就笑眯眯地把布巾塞他手中:“铭玉,快帮我擦发!” 杜明谦接过布巾,心不在焉地给他擦了几下后,晏殊楼就发现杜明谦的不对劲了:“铭玉你怎么了?” 杜明谦手上动作一滞,一手环过晏殊楼的腰身,语气沉重地将方才的发现道了出口,继续道:“我怀疑有人想潜入避暑山庄中。而今皇宫中只有大臣,而此处的防备不比宫中,若是有人有些什么不轨之举,很容易得手。” 晏殊楼覆上杜明谦的手,思量道:“你所说也甚是在理,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办?” 杜明谦叹息一声:“天子多疑,若是将此事告知他,只会加重他的疑虑,增大其压力,且若事后发现此乃误会一场,易让其对你印象不好。” “我也这么觉得!”晏殊楼就笑了,捧着杜明谦的脸蛋送了一个大大的吻上去,“铭玉,你果真同我心有灵犀!” 杜明谦苦笑不得,谈正事时,这家伙总能岔开话题,扯到他们俩的事情之上:“初珩别闹了,说正事呢。”将那在自己颊边拱来拱去的大脑袋推开,他努力扯平自己扬起的嘴角,正色道,“你有何打算?” “既然不知对方想做什么,那我们便静观其变,而后引蛇出洞!” “哦?”杜明谦被挑起了兴趣,眉梢高高挑起,“你有何打算?说来听听。” 晏殊楼横了他一眼,自得地扬起了下颔,故意把脸往杜明谦唇上凑去:“本王为何告诉你?” 杜明谦偏不理他越凑越近的脸蛋,故作不知地道:“王爷不说便罢,臣也不急,左右王爷去哪儿,臣便去哪儿,除非王爷抛下臣了……” “我不会抛弃你的!”晏殊楼就急了,不知不觉入了杜明谦的陷阱,还把杜明谦的手抓得老紧,“我同你说!” 这么容易就把自己的计划给卖了…… 杜明谦笑意盎然,洗耳恭听:“你说,我听着呢。” “就是……”晏殊楼蓦然压低了嗓音,附耳在杜明谦耳边碎语,“……总之,便是如此!铭玉,你瞧瞧这计划如何?” 杜明谦笑而不语,默默地捧起他的脸蛋,送上了一个亲昵的吻。 有些赞许,用行动说明便足矣。 后来没几日,杜明谦似乎因不习惯避暑山庄的环境,突然就病倒了。太医来诊断后,言道许是山庄内蚊虫过多,扰人清静,且一些小路幽深,燕王妃行过时受了凉等等,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燕王妃的身体适应不来这里,需要尽快回去。 天子休养得正是舒服的时候,可不想在这时就回去,于是令晏殊楼陪同杜明谦先一步回去,一面让杜明谦养病,一面让晏殊楼回宫后处理公务,至于晏昭其,念其还未玩够,便留待山庄内,待日后再同天子一块回去。 晏殊楼谢过天子,当日下午便带着杜明谦,赶回京城去了。 便在晏殊楼与杜明谦离开避暑山庄的档口,一直留在京城内的杜御恭,在处理完公务后,便往晏品城当年留下的私宅而去——这座私宅,在晏品城死后半年,便被一陌生的买主买下,经过了一轮简单的翻修,焕然一新。但奇怪的是,这座大宅内居住的人却不多,守门的家丁更是没有,若非里头时而会传来人声,众人皆会以为这是一座空宅。 杜御恭并不从正门走,而是挑了后门一不显眼之地,翻墙而入。 入内后径直朝晏品城昔日的住房而去,推门而入时,里头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你来迟了!”人未见,便听到里头之人传来的斥声。 杜御恭对贺朝的话置若罔闻,看向那背对着他而坐的灰衣人,眉头一紧,复又松开:“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此出现。” 灰衣微微侧首,将一物凭空往杜御恭的方向丢去:“接着!” 杜御恭翻袖一卷,将此物纳入手中,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块令牌:“你这是作甚?” “明日,你拿这块令牌到城郊的小庙村,交给第五户人家中一王姓男子,然后,在明日子夜带兵攻向南门。”好似在说今夜吃什么菜一样,灰衣十分镇定地交待着。 “南门?”杜御恭明显不解,但灰衣却不回答,贺朝暗中嗤了一声,回道,“主子要做什么,你会不知?南门自然是指那里的南门。” “你多话了。”灰衣阻止贺朝继续,贺朝连忙躬身请罪。 “我的另一队人马,会从东西北三门攻进,南门曲径较多,你性子稳重不急躁,故我方将南门交给你,希望你不负众望。” 杜御恭摩挲着手中的令牌,研究上头的纹路,很久后方道:“你不怕我反悔。” “我既然敢用你,便表示我信你,期望你莫辜负我的信任。” “为何挑这时候?”杜御恭顾左右而言他。 “因此我等不及了,这理由,可足够?” “够了,”杜御恭手心一紧,把令牌放入了怀中,跨步便走,“明日等我的消息罢。” “嗯。” 杜御恭走了。 贺朝透过窗缝看其身影消失在了眼帘,这方小心地问灰衣人道:“主子,你便这么放心他?万一他半途叛变,主子你便会……” “放心,”灰衣人挥了挥手,“那队兵马不过是用来引开注意,施压的罢了,让他去,也只是送死,我们真正的目标在别处。” 贺朝顿时大悟,别有深意地笑开了。 此时两人却不知,杜御恭其实并未离去,在离开他们视线后,他便运起轻功,落到了他们的房顶,轻轻松松地将他们的话听之入耳。 双眸中巨浪翻飞,杜御恭嘴角微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心底萌生了一个计划。 翌日,杜御恭带着令牌去了城郊寻人,将令牌交至他人手中。至子夜之时,皇宫突然大乱,一队兵马气势汹汹地闯入南门,直逼天子的寝宫! 可惜,被当做出头鸟的兵马,很快被皇宫的禁卫军拿下,其主帅亦一并被抓,一场形如儿戏的兵变,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结束了。而所谓同杜御恭一起里应外合的兵马,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后来,刑部尚书亲自审问被抓获的主帅,但主帅缄口不言,不肯透露出主使者是何人,而从其所带兵马的行装上也查不出究竟是哪一方人马——这些人就好似凭空冒出的一样。 刑部尚书不敢定夺,想了想,还是派人将这些情况告知天子,让其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 谁知道,在消息送出的当夜,主帅暴毙,死因不明! 而三日后,消息到达天子手中时,天子受惊,突然晕阙,足足一日方醒。在其醒后的当夜,一队大军悄无声息地涌向了避暑山庄! ☆、第七十七章 ·攻庄 天子已经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当他有意识时,就听到耳边传来软软的担忧声:“于公公,父皇何时会醒啊?” 是昭其的声音。 于公公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回他,半晌方道:“快了快了,十六殿下多为圣上祈福,他便醒了。” “于公公你骗我,我都为父皇祈福好多次了,他都不醒,皇兄说貔貅是辟邪的,可是我天天对着貔貅祈福,它都没显灵……呜,定是我的心不够诚。” 貔貅?天子脑中豁然亮堂,似乎许久以前,昭其曾给过他一个玉质貔貅,也是通过那貔貅,他方真正发现良妃以及皇后曾害死贤妃的真相。 如是一想,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被人牵引着走,而后在那人的牵引下,发现贤妃之死的真相…… “唔……” “父皇!”天子闷吟方出,一直守着他的晏昭其就高兴地扑了上去,握住天子的手焦急地唤道,“父皇父皇你醒了么!” 天子缓缓睁眼,目光在挣扎了许久后终于凝注在晏昭其的身上,他慈爱地摸了摸晏昭其的脑袋,虚弱一笑:“昭其,父皇在这。” “父皇你可算醒了。”晏昭其连人带被给天子一个大大的怀抱,“皇兄果然没骗我,貔貅果然是辟邪的!” 晏昭其咧开唇角笑开,天子眼底却毫无笑意,他微微动身,看向晏昭其手中的木质貔貅:“你一直带着它?” “嗯!”晏昭其重重点头,“这东西可灵了,带着便没有麻烦了。父皇你也快带上,就百病全消了!” 天子却不回答他的话,静静地凝视着他手中的貔貅,沉默了许久,语气沉沉地一问:“你带着这东西多久了?” “上次皇兄出宫回来时,送给我后,我就随身带着了!”晏昭其笑容满面,得意地将手中的貔貅在天子眼前晃来晃去。 天子的目光中倏然冷了几度:“那么你母妃给你的玉质貔貅呢,你也跟着这木质貔貅一起随身带着么?” 晏昭其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嗯!” “可父皇听闻两个貔貅相撞,会挫瑞气,这受挫的瑞气会转换为霉气,散给身周之人。”天子拉着晏昭其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叹息。 “啊!”晏昭其被唬得吓了一跳,“父皇难道是因为我带了两个貔貅方会病倒的么?可是……可是两个貔貅带在一起,方不过一日罢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还隐隐带着哭腔。 天子目中灵光一过,追问道:“怎么才一日,玉质貔貅不是你母妃过世后,你便一直带在身上么?” 晏昭其还小,不懂听那些话中之意,乖乖地回答道:“原先是的,后来皇兄拿走了,之后方还回来,让我转送给父皇。父皇,这两个貔貅放一起方一日而已,不会把霉气带给你的,对不对!” “你皇兄为何要拿走貔貅?” 晏昭其一顿,看天子不回答自己,反而脱口不离貔貅,也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很聪明地摇首道:“我不知道,父皇你怎么总问貔貅,不问问我,呜……” 天子听到晏昭其啜泣,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连忙哄了他几句,再以自己休息为由,让人带他下去了。 晏昭其没走多久,于公公便垂首问道:“圣上有何吩咐。” “吩咐么……”天子茫茫然看向懂自己心的于公公,怅然一叹,“老于啊,你知道朕想问昭其什么么?” “老奴愚钝,不敢揣测圣意。” “朕想问,这玉质貔貅可是初珩故意让昭其拿来,给朕瞧的。没想到啊没想到,朕竟然亲自将自己送入了初珩布的陷阱之中。老于啊,”天子虚弱地笑了,枯瘦的手费力地搭在自己的眼睑之上,遮住了目中仅剩的精光,“朕一直不肯立太子,便是因为朕不敢立啊,朕生怕又出来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子……但是朕老了,是时候让贤了,这天下也该易主了,初珩既然有如此城府,那么……去,帮朕拟旨,朕要……” “报——” 扬长的声音生生撞入了耳中,天子方顺下去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何事,快,快去看看何事!”天子推着于公公出去,紧张不安地等待着消息。昨日报来的宫中有军队来袭之事,他还被吓得惊魂未定,虽然最后那军队已被收拾了,但他还是会害怕被摘去脑袋。如今若再有坏事,他的心脏可承受不了了。 然而,上天不会因为他的病而眷顾于他,于公公接到密报后匆匆赶回,一径跪下,颤颤巍巍地道:“启禀圣上,侍卫来报……有……有人秘密潜入山庄,已经杀了数名侍卫……” 轰地一记天雷劈头而下,天子惶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还……还等什么,快去找啊,快啊! ” “不必找了!” 一男音突然凌空而入,紧接着外边便突兀地响起了兵器相接声,几乎是一瞬间,一人如风旋入房内,手中的剑就已架在犹自震惊的天子脖上。 “是你?!” . 另一边,凉风习习,却拂不去内心的燥热,灰衣人看着山脚下被群山环绕的避暑山庄,只觉得腹中的血液都跟着燥气沸腾起来。 他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只要再等一会,等到山庄内众人被自己先一步派去的人手扰得方寸大乱,等到天子心急如焚地出逃,他就可以放肆地杀入山庄,把剑架在天子的脖上! “主子,有信号!” 灰衣人抬首,看到天上亮起的信号弹,扬手一挥,双腿一夹,即刻策马往山下冲去。 四面八方顿时响彻万马奔腾之音,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迅速地染黑了四面大山,如翻天巨浪扑涌向避暑山庄。同时刻,山庄内兵器相接声划响,宁静的山间鸟鸣被惨叫取代,潺潺流水声被痛嚎充斥,灰衣人面色不变,无情的铁蹄踏碎蹄下的尸首,依照原先所探的路杀了过去。 第47节 鲜血染红了小路,蹄下粘满鲜血,灰衣人手起刀落,如切花碎叶,轻轻松松摘下数人脑袋,开膛破肚。黑色的面纱挡住了他的脸庞,却挡不住他狂暴的杀气,他如修罗一般,逢人便杀,为后方赶来之人开出一条血路。 侍女的尖叫还未荡出尾音,便止于染血的剑下,灰衣人有备而来,远比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侍卫来得凶猛,但山庄的侍卫也是经过强训的,很快便调整心态,沉着应对,将大军阻拦在天子的寝宫之前。 灰衣人久攻不下,眼看天子寝宫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若再不攻破防线,天子将会被秘密带走。他等不及了! 灰衣人手中剑一翻正要强行拼出血路,一朗声忽然带着十足的内力,插入到兵器声中。 “天子在我手上,若不想天子出事,尔等便速速放下手中武器!” 闻声一望,只见一人身背着龙袍加身之人,高站在房顶之上。 红日在其身后打下光柱,背光的方向导致他的面容模糊不清。 但灰衣人却听出了那人的声音。竟然是杜御恭! 灰衣人砍翻一不自量力冲来的侍卫,侧首看向贺朝,似乎在疑惑杜御恭为何出现在此。虽然杜御恭打了头阵后,他就没了消息,但他也不应该会来到这里,因为他们没同杜御恭说过自己攻打避暑山庄的计划。 贺朝摇首表示不知。 灰衣人不动声色,看着杜御恭扛着一男子跳下房顶,进入侍卫的包围圈中——因生怕天子出事,侍卫已经不敢再动手,而灰衣人的人马也在灰衣人的指示下停手,静观其变。 “尔等若不想天子出事,便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杜御恭不顾侍卫惊讶的目光,将背上昏迷的人一掷下地,顿时让众人大惊。 这确实是天子本人! 杜御恭手上利剑划到天子的脖上,再朗声重复:“尔等若不想天子出事,便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侍卫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领跨前一步想看个仔细,却见杜御恭毫不客气地一剑划到天子的胳膊之上,瞬间鲜血涌出:“我再说一次,若敢轻举妄动,我便宰了他!” 天子便是璟朝的天,谁人敢拿他的命开玩笑,侍卫众人眼中燃起巨火,却在头领的示意下,被迫松开染血的手,丢下斩敌的刀剑。 灰衣人并不说话,斜视贺朝一眼,贺朝便问道:“杜御恭,你在作甚?” 杜御恭面色森冷,手中剑依然指着脸色苍白的天子:“送给你的礼物。”这话是对着灰衣人说的。 “为何?”贺朝继续替灰衣人答道。 “交易。”言简意赅,杜御恭身子微侧,将天子惨白的脸露在灰衣人的面前,“你若不放心,大可亲自来验。” 灰衣人当然不放心,但他却不会亲自过去,一昂首让贺朝过去验了。 贺朝小心地看着地上的天子,一脚踹上去,不见人动,真是昏迷不清,正准备蹲下|身检查时,又警觉地板起了身体,戒备地盯着杜御恭——若是杜御恭趁此时下手杀他,可是容易之极。 “你若能保证我离开后,手中猎物不跑,我便可避开。” 带着嘲讽的自得让贺朝脸色十分难看,他眉头一竖准备呛回去时,灰衣人却迫不及待地过来了,但他不是为了验明正身,而是为了亲手将剑架在天子的脖上。 贺朝退开,死盯着杜御恭的手,一旦杜御恭敢伤害灰衣人,他定然出手。 “何必如此防我,你我是同一条线上之人。” 贺朝依然不放松警惕。 灰衣人将手中剑朝天子的胳膊上狠狠刺去,鲜血再次流出,而在场侍卫嘶声低吼,怒火冲天。灰衣人斜睨向杜御恭,发现其脸上毫无痛惜之色,面色不变,提起的心便放了几放,看来这天子是真人无误,杜御恭也并非做戏害他。 灰衣人只觉得有一把火烧在了心中,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只要他利用这昏迷不醒的天子,他便可以将他想要的东西揽在手中! 胜利就在眼前! 这时,嗖—— 一记冷箭突然毫无征兆地划破虚空,携着凌厉之势射向灰衣人。 灰衣人耳听四方,赶忙侧首避过,便在这危急关头,一直晕倒在地上的天子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夺过杜御恭手中之剑火速朝灰衣人的纱帽刺去。 天际顿时划过一道黑影,纱帽高飞,再缓缓顺着灰衣人的侧脸跌落,从双眼到鼻,再到唇,最后到整张脸,灰衣人的容貌就这么清清楚楚地印入了众人眼帘。 “果然是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放手了,没想到我错估了你……”天子收剑而立,目中精光闪烁,而他口中发出的,竟然是晏殊楼的嗓音! ☆、第七十八章 ·大败 在场中认得这人的,无不大吃一惊,因为这人论理,此时应当在边疆一带,可是他却硬生生地从边疆闯开了一条通往这里的血路! 没错,此人便是晏广余! “天子”同时揭开了脸上的易容。他果然是晏殊楼。 看晏殊楼见到自己时并无讶色,似乎对自己的出现早已料到,晏广余好奇了:“你似乎早早便知道是我?” 晏殊楼抿紧了唇,深深凝望着晏广余的脸,在边疆两年,晏广余的皮肤已被晒黑,脸上布满了经风沙吹刮后的沧桑,线条却变得愈发硬朗。可是明明容颜未变,晏殊楼却觉得他陌生至极:“我宁愿我不知道,这样你还是我的三皇兄!可惜你一步错,步步错,我一直想等着你回头,但是你却自寻死路!” 晏广余双眼一眯,环顾四周,便在他们对话的档口,四周已经围上了弓箭手。他轻蔑地冷笑:“你以为这些能困住我?我完全可以在乱箭射下之时,拿你挡箭。” “真狠心!虽说皇族之内无亲情,但好歹我还帮过你几回,你便这么无情地忘恩负义?!” “你也说了,皇族之内无亲情,”晏广余脚步一划,下盘一沉,摆出了攻击姿势,时刻准备着突出重围,他还有一队精锐兵马隐藏在庄外,只要他信号一发,那队兵马就能踏碎这片土地,“你我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哈哈哈,”晏殊楼放声大笑,以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晏广余,“怪道你当年会利用晏品城这家伙来害我!我的好皇兄,当年在祭祀圣兽后,圣兽的发狂其实是你的人所为罢!不然,你怎么会如此‘好心’地告知我曹于同晏品城有联系,进而来挑拨我同晏品城的关系!其实当日我一直在看曹于,压根没发现他同晏品城互换眼色!” 晏广余默不作声,目光稍稍错开,显然是在下意识中承认了。 晏殊楼一迭声不间断地道出自己的发现:“狩猎一行,你利用废太子,完美地害死了你的兄弟,伤了你的敌人,还将罪名加在了废太子的身上,进而导致其日后被废!后来瘟疫盛行,你广撒对父皇不利的流言,给父皇心理造成极大的伤害,间接害得父皇病倒。你一步一步让自己爬上高位,一步一步摧毁着皇朝,以达到你的目的。可惜,你最终还是败了!你以为兵变便能夺位?简直是痴心妄想!” 晏广余却不回答,倏然将手一背,嗖地一声将信号弹放至上空,同时在晏殊楼一怔之时,手中长剑凌厉地刺向晏殊楼的脖子。 毫不留情! 千钧一发,一人劈掌而来,将晏殊楼轻轻一推,掌风迎向晏广余的方向。 “大哥,让我来!”晏殊楼足尖一点,身形未稳就刺向晏广余,而杜御恭则一转身,抢过附近侍卫的长剑与晏殊楼一并对上晏广余。 “你……”晏广余讶然地看着帮助晏殊楼的杜御恭,顿时豁然开朗,手中的攻势就愈发地猛烈。 晏广余的兵马与山庄侍卫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激战,而晏殊楼这一方胜在有弓箭手相助,解决敌人十分迅捷,但晏广余的人也不弱,几刀下去砍翻了数个侍卫。 所有的人都杀红了眼,两方人马势均力敌。 晏广余看势不妙,挥手就要撤离,晏殊楼却不放他走,将其缠得脱不开身,在其身上划出了数道血痕。 “五皇弟,你如此缠着我,不怕你父皇出事么?”晏广余脸色不变,手中的长剑一削,在晏殊楼的胳膊上落了几道伤口。 晏殊楼心头一跳,复又恢复了镇定:“败军之将,何必再拿这等言辞激我!父皇自然有专人看管,安好无恙。” “是么?”晏广余冷笑,身子后仰避过迎面一剑,反手长剑挑上晏殊楼的衣襟,“你不在意父皇,那么你的十六皇弟呢?” 晏殊楼的剑法果然有些乱了,晏昭其是他的心头宝贝,若是晏昭其有一些闪失,他定然…… “铭玉在保护十六殿下!”杜御恭沉稳的一声落下,晏殊楼的心沉沉落定。 对晏殊楼而言,这世上若说谁最可信,谁最让他放心,那便非杜明谦莫属。 晏广余看激将不得,目中淬毒地射向杜御恭,双耳一放,倏然听到不远处的万马奔腾之声,他勾唇一笑,他的精锐大军赶来了!那是他在边疆时秘密收拢的流民,那些流民身受西域之民的伤害,饱受侮辱,全身都浇灌了愤怒的血液,因此在战场之上,他们会化悲愤为力量,杀人毫不眨眼,万夫莫敌!只要他们的铁蹄踏入山庄之内,定伏尸百万! 可惜,晏广余想得太过天真了! 大军如期而至,但领头之人,竟然是杜明谦! 杜明谦一袭白衣,翩翩然安坐白马之上,淡看下方激斗众人。他淡然自若,鲜血人命都不能动他分毫,喉音一开,朗声便道:“齐王晏广余,你的大军已臣服我皇,尔等还不速速投降!”一挥袖,身后大军将晏广余包抄入内,锋利的长枪迎光逼向晏广余等人的后颈。 身子一凛,晏广余感觉到一股从所未有的寒意,他愕然看向那本该听他命的大军,面上绷紧的线条顷刻崩断:“为何!” “你只将他们培养为杀人的工具,却不知他们期望的只是一餐饱饭,安居乐业。而这些,是一心渴望争夺皇位的你给不了的。”杜明谦简简单单的话透露出了一条信息——这些人已经被他收拢了。 晏广余兀然大惊,看向那些被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人,心底寒凉,暴喝一声,提剑就往防守薄弱之处冲去,但晏殊楼却不放他走:“三皇兄你醒醒罢!皇嫂已逝,良妃已走,你再争这皇位有何意义!” 听到自己最在乎之人的名字,晏广余失控地乱砍乱劈,眼中尽是血色:“便是因为她们不在了,我方要挣回我失去的东西!你!不!懂!” “那你可曾为你的世子考虑!”晏殊楼大声斥道,“你若胜便罢,若败,你的亲儿将受你连累,或死或禁,你忍心么!” 手中的剑在刺向晏殊楼的一刻,蓦然停滞,晏广余看着眼前陌生的晏殊楼,一声冷笑:“他会活得好好的,没人发现他!” 晏广余的人手拼命涌上,为他打出了一条通道,眼看晏广余就要从自己剑下溜走,晏殊楼厉声叱道:“但你可曾想过,你的世子从此便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你狠心让你世子重走你昔日之路么!” 晏广余前冲的脚步停了。 重走昔日之路。 他自幼便远离生母,甚少得父皇关爱,归根究底,他也是个无父无母关爱的孤儿。自身遭遇如此,他如何能再让自己的孩子体会自己的痛苦…… “三皇兄放手罢。如今大势已去,若降,还可留下你们一家之命,若反抗,则有可能全家皆丧!三皇嫂以命换来的孩子,你狠心让他受你连累么!你对得住过世的三皇嫂么!” 晏广余心头大恸,手中的剑再握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其中竟还有不少的重甲骑兵,可见晏殊楼早已有所准备。乱箭一发接连一发地射穿了自己人的胸口,而自己辛苦培养的精锐化为敌人,斩杀自己人,。似乎从晏殊楼假扮做天子开始,他就注定了失败——晏殊楼既然能如此防范,便说明他对拿下自己胸有成竹。 晏广余定然看着那些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命丧他之手,而晏殊楼嘴上的劝阻依然不停,从眼到心,现实都在毫不留情地给他会心一击。 鲜血染红了身躯,怒火烧灭了理智,他拼死冲出血路,依然杀不尽眼前源源不断的侍卫…… 他没有胜利的可能,没有! 这场争斗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他们从天子的寝宫杀到山庄之外,遍地尸体,血流成河。 晏广余的人手气势越来越弱,死者越来越多,而晏殊楼的援兵则不停地赶来,将晏广余的人手绞杀。 万念俱灰,毫无希望。 最后,在晏殊楼说了一句“若你降,我定保下你世子一命”后,晏广余终于颓丧地丢下了手中长剑,降。 . 当晏广余降的消息送到于公公的耳里时,天子早已因晏广余的叛变而口吐鲜血,晕倒了。 于公公静静地守在天子身边,凝视着他,天子虽然设计良妃,但从来不曾亏待齐王,甚至还重用齐王,如今齐王突然叛变,就如当头一棒狠狠地打向天子。 苟延残喘了如此多年,天子的生命也是时候到尽头了。 他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迷糊中醒来,挣扎着按上于公公的手,颤颤巍巍地道:“老于,朕有一心愿未了……” 于公公心头一哽,重重点头:“老奴去唤十六殿下来。” “还是你懂朕的心啊……”天子虚弱一笑,在于公公的手离开掌心时,突然爆出了一股内劲,紧紧地握住了于公公的手腕,“叫……叫他……一块儿来罢,朕要……拟旨……” 于公公深知天子心意,双眼一黯,怅然下去,唤晏殊楼与晏昭其到来。 晏殊楼方处置好晏广余,身上龙袍仍鲜血满布,入了殿中正要褪去时,天子却阻止了他:“过来,甭脱了……” “父皇!”晏昭其甩开了晏殊楼的手,扑到天子身上,泪眼汪汪,他长大了,已经明白天子如今的状态意味着什么,他害怕地捕捉天子的手,却因为紧张怎么都握不住,屡次让那只手从自己的掌心跌落,“父皇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对不对!我会好好看书写字的,你起来好不好!” 天子手指轻动,试图按上晏昭其的头,但试了几次还是没能抬高一分,晏殊楼适时地将他的手抬起,帮助他按到了晏昭其的头上。 第48节 天子怔然看着那浑身是血的晏殊楼,这龙袍是当时晏殊楼回来,要求与自己对换身份时,自己给他的,没想到这龙袍竟如此合身,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袍上的鲜血非但未染污龙袍,反而给龙袍添上了几分骇人的气势,晏殊楼就仿佛一把包裹在金鞘中的利剑,剑鞘夺目,鞘中剑逼人,摄人心魄! 天子收回了目光,黯然看向泪流不断的晏昭其,慈爱地笑了:“昭其,父皇不在时,要听话……好好读书,学习……”一声接连一声的嘱咐,随着晏昭其的啜泣声越大,天子的声音愈发虚弱。 疲惫地看向于公公,天子会心一笑:“朕大限将至,怕是回不到皇宫了……老于啊,拟旨罢,多余的话朕不说了……即日起,赐封晏昭……”其为太子,待朕归去,奉旨登基,再着燕王晏殊楼辅佐幼帝二十年,二十年期满,赐封燕王晏殊楼封地芳城,毕生不离封地。 这是天子的原话——晏殊楼深爱晏昭其,故他不会害晏昭其,也不会夺其位。 可惜,话音未落,便被晏殊楼打断了:“昭其心性纯良,父皇忍心他如此年幼,便被污了心智么?” 于公公适时地带走了晏昭其,空荡的殿中,只剩下了天子与晏殊楼。 “我可不狠心,”晏殊楼摇首,“他应该一辈子都单单纯纯的,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永远都不会知道。父皇,你偏心也得看时候。” 天子却笑了,挣扎着按住晏殊楼的手,紧紧握着:“听你如此一说,朕便放心了。” 天子原来是在试探他?晏殊楼兀然发觉,在这关头,自己竟落了天子的套…… “老于啊……”对着回来的于公公,天子释然地笑开,“拟旨罢,即日起,赐封晏殊楼为太子,七日后登基为帝!”重音一落,他的笑容突然僵住,握着晏殊楼的手以极缓的速度慢慢垂下…… 青烟缭绕,白雾横生,迷蒙的双眼前徐徐浮现毕生难忘的一幕—— 美人垂泪,苍白的手虚弱地搭在他的手心,挣扎着挤出话语:“圣上,妾身有一遗愿……望圣上善待我们的孩子……让其远离宫中的争斗……一辈子都好好地……” “好,朕……应你!” “多谢圣上……妾身便放心了……” 遥远记忆阖上,耳边反复地回荡着两句话—— “璟朝三百四十一年,贤妃产子,天现异象,天子悦,赐子名殊楼。” “……诞生之日,有异色神光,悬于文殊高楼,光照贤芳宫,一室尽明,故赐名‘殊楼’。” 天现神光,那是帝王之相啊,朕又焉能让初珩顺遂。可是贤妃,朕不宠初珩,给其赐予男妃,却还是阻拦不了他为帝的命运…… 朕不信命,却不得不接受命运。 贤妃啊贤妃,朕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遗愿,没能让你的孩子们都远离宫中的争斗,但不打紧,朕走后,初珩定能善待昭其,让其远离争斗…… 朕的心啊,终究是偏的,朕一生都对不住初珩了…… ☆、第七十九章 ·释明 幸运的是,天子的命保住了——在杜明谦赶来,将他私藏的奇药喂给天子后,天子如获新生,衰竭的生命中也注入了新的气息。 后来晏殊楼问杜明谦,为何要浪费自己的救命秘药去救天子,杜明谦笑拥着他回道:“圣上若走了,昭其便无人带了。再者,如今你根基未稳,有圣上辅佐会更好,且他亏待你多年,也当是你回报他的时候了。” 晏殊楼大悟,捧着杜明谦的脸蛋泄愤地啃了数口。当日他便以父皇传位于他,在登基前由他代为监国为由,令人将天子带回宫中,好生看管与照顾——这是变相的软禁天子了。 当夜,杜明谦正在给受伤的晏殊楼包扎伤口之时,杜御恭忽然到访。 晏殊楼一急,赶忙匆匆地将身上的绷带掩好,着好衣裳,唤杜御恭进来。 杜御恭垂首来到晏殊楼的房内,见到他径自下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磕首礼:“臣是来请罪的,当时情势所迫,臣伤了您,请您降罪。” 晏殊楼笑了,上前将杜御恭扶起,但杜御恭却执拗地不肯起身,低垂着首,晏殊楼就急了:“大哥这些年,暗中替我做了不少事,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呢!快起来快起来,不然铭玉今夜不让我上|床了!” “嗤,”杜明谦就笑了,晏殊楼还怕与自己同床,怎么就会担心自己会不让他上|床了,“大哥你便起罢,同是一家人客套什么。” “就是,铭玉说得对!”晏殊楼将人拉起,乐滋滋地回去赏了杜明谦一个吻,“大哥这些年也辛苦了,我该赏你才是!” “不敢,”杜御恭虔诚地拱手,表示谦卑,“正如铭玉所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帮您是在情理之中。” “大哥辛苦,如今三皇兄已经伏法,您也不必再如此辛苦地效忠于他人了!不过由于父皇病重,一时抽不开手,有件事我还想劳烦您!”知道杜御恭是个守规矩的人,晏殊楼索性同他客套地说话了。 “殿下请说。” “就是押送三皇兄回宫的问题,”晏殊楼看到杜明谦点头同意自己的意见,便道,“他人我不放心,故希望能委托大哥您帮押送回去,关入禁宫之中,安排人手看管。这是父皇给我的令牌,您只需用它便能调兵遣将。” “谨遵殿下令。”接过晏殊楼递来的令牌,杜御恭小心地放入怀中,妥善保管,看晏殊楼没什么吩咐后,便告退了。 晏殊楼同杜明谦对视了一眼,抱着他亲了一口:“铭玉,多谢你以及大哥。” 杜明谦笑着掐上了晏殊楼的臀部:“你若真感谢我,今夜便主动些,乖……” “好!” 于是当夜,晏殊楼又开始了他乐此不疲的夹死人动作…… 数日后,晏广余便押回了皇宫,次日天子病情好转,晏殊楼也一并同杜明谦赶回了宫。 回宫后,晏昭其因为天子活下来了而开心不已,每日都想跑去看天子,却被晏殊楼的人手挡了下来,他想跑去找晏殊楼,可他们俩人又忙于登基立后,无暇顾及他,闲得他每日都去找嗷唔抱怨,自己一人好无趣。 而晏殊楼不但得准备登基事宜,还得处理晏广余留下的烂摊子,将其所有兵马与手下收拢,若不降者一律杀无赦。 杜明谦相对闲得许多,晏殊楼生怕他忙坏身体病好,一并将立后的事情揽在了手中,整日忙得如同一个陀螺,转个不停,只在偶尔闲下来时,腻到杜明谦的怀里哭诉自己太忙,没时间陪杜明谦。 杜明谦笑而不语,抱着他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脸蛋,给他动力。 到登基前一日时,晏殊楼终于闲了一会,他看事情都已布置妥当,便前去禁宫见了晏广余。 此处禁宫曾是晏品城所待过之地,周围似乎还遍布着晏品城死去的怨气,阴森至极,晏殊楼到了门口,便见晏广余脚带镣铐,定定地坐在那里翻着一本有些偏黄的书卷。 见到他的到来,晏广余淡然一笑,脸上溢满了温柔:“这是当年我爱妃亲笔所写的日志,在她逝去后,我方发现的。” 晏殊楼什么话也没有说,坐在宫人安排好的椅上,凝视着晏广余。 晏广余的目光始终不移,一叠声不间断地诉说着自己同王妃的恩爱故事,可惜他们的爱太过短暂,半个时辰后,所有的故事又回到了原点,重头来过。 “似乎没了,”意识到自己重复了,晏广余苦涩一笑,终于将视线从日志中艰难拉回,“辛苦你听我唠叨了。” “无妨!今日我闲得慌,正巧可陪你聊聊!” “聊聊?”晏广余冷笑,“我已经许久不曾同人聊过了。”他动了动身意图换个坐姿,但下一瞬,身边的侍卫便将剑架在了他的脖上。 “放开你们的剑,他伤不了我!” 侍卫听命放剑,但依旧紧紧地盯着晏广余。 晏广余脸上的冷笑愈甚:“想不到,我也会有今日。不过好歹没有受到亏待,这还得多谢你。” 晏殊楼并未说话,心底漫上一股感同身受的悲伤,前生的他比晏广余还惨,被圈禁的日子中常常吃的是冷菜馊饭,因此他才不愿晏广余与自己一样受此苦难。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我以为我自己瞒得很好……父皇都不知道。” “若说缘由,兴许是从圣兽袭击我的那件事说起罢。”晏殊楼镇定地将事情始末道出,“圣兽袭击之后,你同我说曹于与晏品城曾使过眼色,可我一直看着曹于,并未发现他的不对劲,而你身为兄长,同我说出这等话,自然只有一个目的,挑拨离间。” 晏广余但笑不语。 “后来你将香包给我,让我送去给你生母,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利用晏品城,让父皇注意到你生母的存在。再到狩猎之事……不多说了,兴许你便是影杀的头目罢。” “不错。”晏广余沉声承认,“我利用影杀替我除去劲敌。”言简意赅,却不对建立影杀的过程多加描述,“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的大哥竟然会套影杀头目的话,令他招出了我。”这指的便是杜御恭了。 “你是指那头目临死前夜,大哥去牢中见那头目之事?你以为是头目招出你?不,当夜大哥并未套出多少有用的信息,真正给我们线索的,是赵恒。” “我早该在他叛变之日,杀了他的。” “若是赵恒死了,废太子也不会倒了。你端的好计谋,借我的手替你除去了有可能的劲敌,可惜你却一败涂地!” “我错便错在,信错了人。” “信错了人?”晏殊楼恍悟地道,“你是指大哥?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枉你一世英明,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受骗,这么看来,大哥的演技果真不错!不过,其实非但是你,我当初也被他给骗了!”晏殊楼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继而娓娓道来,“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有心同我作对,后来方知,他同我作对只是为了表现出与我不睦的景象,让尔等掉以轻心。铭玉说他同我是姻亲,若是靠我的关系而荣华富贵,定会遭人怀疑,因此他先让大哥同我与爹翻脸,以借机接近晏品城,博取他信任,再利用他做垫脚石,慢慢地走到众人的眼中,再最后接近中书令,与其联姻得其相助。当然,同你合作既是个意外,也是在情理之中。” “呵,说到底,是我太过自负,错信了他。原来他从一开始便是帮你的人,枉我还真信他有心天下,想登帝位,原来都是做戏骗我的。” “我猜到幕后定有人在操控着晏品城,因此让大哥先将晏品城杀了,再吸引幕后之人的注意,以让大哥知道幕后之人的真面目。” “你这么有自信,我会找你大哥?”随着晏殊楼揭秘的真相越多,晏广余眸中的温度愈发冰冷。 “大哥同我是姻亲关系,而当时他身居高位,若能利用他,你许多事情都顺利许多。当然你也留了一手,在最后关头试探了大哥。若他真带兵攻入皇宫而死,那你求之不得,若反之,则说明他并非真正的效忠于你,你便可将其杀之。但不论如何,同大哥合作,对你而言利大于弊。不过,在大哥检举了你的手下范毅后,你还能如此重用他,我真不知说你是傻还是胆大!” “你竟然知道,范毅是我的人?”晏广余对此感到很惊讶。 “一开始我不知道,我以为是我的人,直待父皇问太子是否该废时,他趁着我不在,说太子不该废,我便怀疑了。后来大哥一查,果然他不是效忠于我之人!也即是那时,我方知道大哥其实一直在背后助我。好了,”晏殊楼放下翘起的脚,端正坐好,沉然地望着晏广余,“我的事情已经道尽,该轮到你了,说说你为何如此执着皇位罢。我所认识的,不当是这样的人。” ☆、第八十章 ··结局 “皇宫便像是一个金装包裹的囚牢,外面的人想进来,里边的人想出去。娘亲进来了,终身都想出去,可惜在这里待久了,曾经单纯的心就再也不单纯了。”晏广余怅然一叹,苦涩地笑了,“我恨这个地方,更恨那失格的父亲。我很小的时候,常常见到母妃受人欺凌,那时的我就想,若有朝一日我有本事了,便能保护母妃了。于是我跑去同别人借书学习,最后终于被父皇发现了我的才能。可惜,当我有本事的时候,我便被迫同母妃分开了——一个小小的宫女,不配做皇子的母亲。” 晏广余脸上的表情悲伤到了极点,他无力地用手遮住了眼睑,声若游丝:“我渐渐地想,若是没有这些规矩,若是规矩由我而定,那么我便可以主宰一切,将母妃从那地狱里拉出来,所以我滋生了夺皇位之心……” 晏殊楼沉默不语,他太能明白那种感受了,想得到的得不到,于是便想主宰一切,靠无上的权利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后来我未记错的话,狩猎之后,你有一段时间都不曾动手过。” 晏广余点了点头,将目光错得更开:“我觊觎皇位,不过是想让母妃过得好些,那时她已得到了父皇的恩宠,生活也好了起来,我自然便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世事难料,我心爱的人走了,母妃也走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你说我除了夺权,我还能做些什么……” 低低泣诉如狂风肆虐,刮入晏殊楼的体内,绞得他全身都痛。看着那一向坚强的男子捂脸落泪,晏殊楼更是心痛得难以复加。 没有人比晏殊楼更能明白晏广余的感受了,前生的他没了母妃,没了昭其,没有了亲人的陪伴。孤独寂寞之时,就开始了产生一些不该产生的念头,于是开始迷失,开始想要得到更多,开始想掌控命运,可结果到头来却是一败涂地。 这一点,晏广余和他何曾相似。 “可你还有孩子。”而前生的他,什么都没有。晏殊楼如是说道。 “若是我得了皇位,孩子便是太子,他便可享受无上的荣誉,他可以得到众人的伺候,不会跟着我,在兵荒马乱的地方吃苦受罪,饱经风霜!边疆一带,风沙很大,他还是个婴孩,哪儿受得了那种苦。他时不时便会染病,而我常常出外,有时还顾不上他。你知道么,前年的冬至他突然高热,差点就丢了命,是我辛苦爬上雪山采摘了灵药,方将他的命拉了回来。可惜他终究还是落了病根,体弱多病。” “如果你将你筹划夺位的时间用在孩子身上,兴许他便不会出事了。你不必为自己所为找借口,孩子出事我不信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一针见血。 晏广余愣愣地看着晏殊楼,竟无言以对。默了一默,他愧疚地捂住了双眼,摆了摆手,声音哽咽:“别说了,我想安静一下。” 晏殊楼垂下眼眸,掸掸袖站了起身。 “初珩。” 晏殊楼脚步一顿,微微侧首望向身后之人:“何事?” “你答应过我,若我降,则保下孩子一命。” “自然,但是我不会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也不会让他见到任何一个同他双亲有关的人。” “我将我所有党羽招出,换你一个承诺。” 晏殊楼怔然,晏广余这句话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诱惑:“但我如何知晓,你所招出之人是你党羽的全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