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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后,想学物理?”时宜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普通人影子。

    “嗯。”小仁颔首,合上书,平放在大腿上。

    “挺好的,”她低声说,“这些学的越深入,学科分界就越不明显,说不定以后你能超过你哥哥。”

    “不可能,我不可能超过他,”小仁笑,而且难得略带腼腆,“他是天才,12岁收到深造邀请,14岁进大学,19岁舀到化学工程博士学位。我已经14岁了,可还没有进大学”

    这段话她听过,从周文川的口里。

    但是显然小仁说的时候,是真的很自豪,还有分明的崇拜。

    “是这样啊,”时宜故意装作刚知道,配合着,惊讶着,“好厉害。”

    “是很厉害,”小仁看她,“要不然,我二嫂也不会现在还喜欢他。”

    “二嫂?”

    “佟佳人。”

    “噢”她笑,“我听说过,她们以前有过婚约。”

    “是,”小仁倒没有想法隐瞒,“ 佟佳人也是我生母的姐姐,总之,关系很复杂。当时因为我生母嫁给父叔父她自己主动取消了婚约。”

    是她主动的?

    时宜噢了声。

    “不过也只是我听说的,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或许因为话题牵涉到周生辰,小仁难得话很多。

    时宜陪他说了会儿话,倒是认真翻看了看他的那本书,不太能看懂。这个孩子看起来一部分也和周生辰很像。她想,如果小仁能有机会跟着周生辰读书,说不定,这些被家族培养出来的“骄娇二气”,可以彻底磨平。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时宜就对美霖找了个借口,先单独陪小仁吃了晚饭。

    这是决赛的最后一晚,到明天下午,所有人都会离开这里,回到各自所在的城市。所以时宜在所难免的,总要陪众人喝茶闲聊。

    小仁坚持陪在她身边,也不多话,只是偶尔在宏晓誉好奇搭讪时,应付两句。

    到最后,那些老一辈的配音演员都去休息了,只剩下了年轻人,众人讨论玩些什么,不知怎地就说到了牌九。

    “我可没有准备这些,”美霖笑著打击他们的热情,“现在出去买,恐怕来不及了吧?”

    “不用那么认真,我们可以找些东西,现做工具。”

    众人兴致高昂,时宜不太懂这些玩意,就纯粹地旁听。

    倒是小仁忽然低声唤来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低声说了两句话,那个跟随他的女孩子很快离开,再出现已经抱着一个长型的匣子。

    “是什么?”时宜好奇问他。

    “牌九,也可以叫骨牌。”

    时宜惊讶看他。

    两个人身侧,坐着宏晓誉和杜风,晓誉听到了倒是很有兴趣:“真的有人带来了,正好的,打开来大家一起玩。”

    小姑娘只看着小仁,小仁点点头后,她才把狭长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莹润微黄的象牙骨牌,被四张叠在一起,迅速码放了八排。

    小姑娘没有离开的样子,反倒是站在桌前,俨然一副做庄家的模样。众人有些安静,起初都以为时宜的这个弟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二代而已,而身边跟着小姑娘肯定是照顾饮食起居的人。

    可看这桌上的骨牌,再看那小姑娘刚才码牌的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旧日社会的赌场,而他们这些则是贵客,被单开了一桌。

    “家里长辈喜欢这些,所以为了哄老人家,大家多少都学了一些,”小仁很善意地解释着,“这个姐姐是经常陪父亲玩这些的,所以很熟悉。”

    这个解释有些玄妙,但也不难理解。

    有了骨牌,刚才那些热衷玩这个的人都很快转移注意力,上桌下注。因为都是玩玩,美霖又严禁众人加入金钱交易,坐庄的小姑娘就象征性地分了每人一些筹码,当作是资本。

    那边厢热闹起来,时宜倒是奇怪了,轻声问小仁:“你父叔父很喜欢这个?”

    “家里人都很喜欢,”小仁看时宜,“我哥哥没说过?”

    她摇头。

    “你们家人真有趣,”宏晓誉觉得这个小男孩的言谈举止,都有意思极了,“你会吗?”

    周生仁颔首:“会。”

    宏晓誉噗嗤一笑,扯了扯杜风的手臂:“你要不要试试?一会儿?”

    “既然不带钱的,倒是能玩玩,”杜风也甚是有趣地看小仁,“没想到一个小男孩也会牌九,玩的好吗?”

    周生仁看他:“不是非常擅长,但陪你们玩还是绰绰有余的。”

    “呵,”杜风乐了,“好大的口气,我去澳门时,可是不常输。”

    小仁想了想:“你知不知道‘倾城牌九’的说法,”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人,或是事,声音有些带着笑,“在牌九的生死门中,一夜就可以让你输掉一座城池。所以这个东西,不要随便去碰,尤其是在意气用事的时候。”

    34、第三十一章 初妆一如你(1)

    “‘倾城牌九’?”杜风笑得若有所思,“这个说法,不太经常听到。”

    周生仁低头,又开始翻自己带来的书:“杜先生似乎对这些,非常感兴趣。”他语气忽然就冷淡疏远了,杜风倒是不以为意。

    或许是小仁给人的骄傲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时宜觉得他和杜风似乎很不友好。

    众人玩的兴起,时宜却觉无聊。

    她看小仁认真读书的模样,忽然有些自责,他这么爱读书,却要陪着自己在这里和人闲聊。她从包里拿出笔,悄悄在面巾纸上写:我们回去?

    然后,用食指点了点他的手背,将面巾纸盖住了他所看的书。

    小男孩愣了愣,抿起嘴,笑了。

    他们很快离开,时宜回到自己房间里拿了些书和纸笔,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茶楼,坐在二楼窗口的位置,各自看书。

    时宜时不时抬头,看小仁一眼,忽然有种做人家长的错觉。

    而这个孩子绝对是那种最喜好读书的,完全不用你操心,从开始一心看书起,就再不管身边的水流蝉鸣,只拿着笔不断在纸上随便写着东西,眼睛不离纸和书。

    时宜低下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

    她也有边看边写的习惯,有时候看到喜欢的词句就随手抄一遍,也就记住了。不知是这里的氛围太好,还是周生仁的安静感染了她,她手里的笔,写着写着,就停下来。

    鬼使神差地,起笔写了一句话:

    夏,六月,己亥,帝崩于长乐宫。帝初崩,赐诸侯王玺书,南辰王……

    她再次顿住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不肯再写下去。

    她能清楚记得是六月初一,是因为她便是这日所生。先帝驾崩,她降世,而同时,先帝驾崩后,十四岁的小南辰王不肯接玺书,质疑玉玺印太小,怀疑宫中有异变,险些酿成内乱祸事……

    他十四岁,她始才降生。

    她在见到他之前,所听说的事,足可写成一本书。

    时宜写的那行字很小,笔迹也淡。她自己怔忡看了会儿,或许因为太过入神了,引起了周生仁的注意,小男孩放下书,看了眼她写的东西,有些惊讶:“你写的是古时候的那个周生辰?”

    她也意外,有些忧疑不定地看他:“你也知道?”

    “知道,”小仁越发对时宜欣赏起来,“周生家的族谱上有他,虽然史记并不多,但对他很感兴趣,涉嫌谋反多次,也很……风流。”

    “风流?”时宜错愕。

    “敢和太子妃一起,能不风流吗?”小仁说的笑起来,“太子妃是什么人?未来的中宫之主,为他什么都不要,跳楼自尽,岂不是风流吗?这可比旁人都要风流多了。”

    小仁半是玩笑的说着。

    时宜更是错愕。

    “听母亲说,我哥哥就是特意取这个人的名,”小仁笑笑,“所以我对这个人更有兴趣了,可惜记载太少。”

    记载太少,而且并不甚好。

    这也是她所遗憾的事。

    两人说了会儿,小仁继续去看自己手中的书,时宜却再也安不下心。她看着那行字,犹豫了会儿,继续写了下去:

    南辰王得书不肯哭,曰:“玺书封小,京师疑有变。”……

    她忽然有个想法,想要把脑海中存留的记忆都写下来。

    不管还记得多少。

    这个想法让她一夜没有睡踏实,当你特别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潜意识总会反复去想,这是完全无法控制的。她辗转整晚,半梦半醒,都是那些曾听说过的事:水淹绛州,朔州鏖战,六出代州……

    到最后,美霖都难忍了,在天初亮时,伸手软软推了她一把:“我恨死你了……一晚上翻身,我也跟着没睡着……”

    时宜也困顿,喃喃说:“总是做梦,还都是兵荒马乱的梦。”

    “所以啊,”美霖睁眼,看她不太好的脸色,“所以说不定前一晚根本没有声音,是你做梦而已……”

    时宜也不好和她说,自己和周生辰讲电话讲到天亮,只摇头笑:“不知道。”

    “时宜?”

    “嗯?”

    “你觉得不觉得,你有时候活的不太真,”美霖低声说,“你什么都不太感兴趣,工作也只是因为需要一份工作,我从认识你,就没发现你对什么有兴趣。除了你那个忽然认识就结婚的老公。”

    时宜翻了身过来,也觉得,自己活的太平淡了。

    或许以为上辈子活得太精彩跌宕,出身名门,定下最富贵的亲事,师承最让女子倾慕的男人……还有一段最让世人不齿的心思。

    有些东西得到过,就不会在意了。

    她大约从懂事起,就只执著于“与君重逢”的念想,也只因为这个想法,设法让自己融入这个社会,用最正常的身份遇见他。

    “你说,如果人有轮回,你觉得钱财有用吗?和别人明争暗斗,有意义吗?”她想了想,“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是啊……可是我不信轮回,所以我活的比你现实多了,我喜欢钱,喜欢别人都尊重我,”美霖长出口气,“你呢,好像只重感情。所以你这种人做朋友最好,我永远不会担心你会做什么伤害朋友的事。”

    时宜笑,没说话。

    美霖想到她心心念念的自家先生,忍不住感叹,还没有机会真实接触过。一个生活在地球,反倒去研究金星的男人,倒真让人感兴趣。

    时宜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回国,只能说,下次有机会一定约到一起吃饭。

    这场决赛圆满结束,美霖成功又签了三位新人。

    两男一女,很有资质。

    美霖坐在船内,和那些专业配音演员喝着小茶,说着小笑话,几个新人坐在当中,略有腼腆。其中一个男孩子,时宜非常欣赏他的音色和天生的戏感,忍不住在离开西栅前,和他多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