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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风云初记 > 第35章
    我和她说去!”

    医生不再言语,提起药箱子来走了。芒种对春儿说:“你怎么那样急呀?叫人家回去商量商量,安置安置不好吗?你这不是逼人家?”

    “怎么算逼他哩?”春儿说,“抗日是光荣的,一听人家动员,应该提脚就走!这样为难哪?”

    “那得是一个好党员。”芒种笑着说,“你应该到他家里去,看看人家到底有哪些困难,有哪些地方想不通,帮助他们解决。不能只是一句口号:抗日是光荣的!”

    “接受你的意见,”春儿笑着说,“我去找他媳妇儿,这个人惧内,我那个妹子说一句话,管保比圣旨还灵!”“对了,”芒种说,“你多做些妇女工作,叫她们的眼界放大,心地开展起来,动员参军的工作,就好办多了!”“你不要小看我们妇女!”春儿说,“你怎么看着我们就心地狭窄,眼界不开呢?男子大汉,自己没有主张,一定得媳妇在枕头边念咒,才去参军吗?

    “那是你自己说的呀,怎么又往我身上推?”芒种,说,“实际上是这样:妇女同志在推动参军工作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你自己呢?”春儿笑着,眼睛却看着别的地方。“我是完全自愿。”芒种笑着说,“自然也不能忘记,你对我有很多的鼓励和帮助。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多做些妇女工作,从两方面着手。”

    “哪两方面呢?”春儿问。

    “一方面是组织她们参加政治和文化的学习,使得她们知道抗日战争的道理,我们为什么作战,斗争的结果是怎样。一方面组织她们参加生产。”

    “我们这些妇女里,没有二流子,”春儿说,“天天早晨纺,夜里织,看孩子做饭,推碾子捣磨,喂猪喂狗,照顾丈夫公婆。你看,哪一个不是累的头不梳,脚不洗,跟斗趔趄,喘不过气儿来?”

    “还要组织她们学习种地,”芒种说,“她的男人参军去了,就不再牵挂家里的吃食,地里的庄稼!”

    “是你们爱牵挂。”春儿说,“只剩下妇女,我们也不能叫田地荒了!”

    “这要做很多工作,”芒种说,“不是你一个人在这屋里保证,就算成功了。要说没有二流子,那更是睁着眼儿说瞎话。

    俗儿是一个什么人?”

    春儿出来看看阴了天,想先抱下些柴禾。她走到柴禾垛跟前,听见吱吱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是藏在柴禾里的老鼠,下了小耗子,要不就是家雀儿安了窝。她走近一看,在抽去柴禾的窝洞里,有一条绿色的带子拖下来,她一扯带子,掉下一个沉重的包裹来,哇的一声,里面是一个刚刚下生的小孩子。春儿慌的不知道怎样好了。

    正好大娘来了,大娘拿着包裹一看,是一个八路军用的绿色挂包,小孩子饿的快断气儿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娘惊慌的说,“快把他丢到河滩里去!”

    “一个活活的孩子,怎么能丢了?”春儿把他抱到屋里,放在炕上,端来芒种吃剩下的挂面汤,喂了小孩子两口。“我劝你不要行这个善心,”大娘站在一边说,“这不定是哪个黑心肠的给你安的赃哩!”

    “他给我安的什么赃?”春儿说。

    “你这孩子!”大娘说,“怎么不解理儿呀?一个十八到九的大姑娘,炕上放着一个血娃娃,算是怎么说的呀?”

    春儿一下红了脸,没有说话。

    “你不去,我去把他扔了!”大娘抱起小孩儿来。“我不。”春儿说,“我们不能造这个罪,他们给我安赃,安得上吗?”

    芒种也不同意把小孩抛弃。他爬起来,端相着小孩子的脸,用手指把一根面条抹到小嘴里去,笑着说:“你们来看,这小人儿长的像谁?”

    “我看不出。”春儿说,“管他像谁哩?”

    “我看很像老温,”芒种说,“你看这鼻子!”“瞎说八道,”大娘说,“他一个穷光棍,上哪里弄孩子去?”“那也说不定,”芒种说,“穷人就不该有个小孩儿吗?”“别拉闲篇儿了!”大娘说,“你们不愿意扔,就抱到我家里去吧,我七老八十的,他们没的说!”

    大娘把小孩子裹好,抱了出来。刚一出门,就看见俗儿从田大瞎子家的房角拐过来,一步一探头,像一个等鱼吃的鹭鸶,大娘赶紧往回一闪。

    “闪什么呀大娘,”俗儿笑着走过来,“怕我冲了你们的好运气吗?”

    “有什么好运气?”大娘用袖子一盖。

    “那么大的玩意,盖得住吗?”俗儿走到跟前,伸手一扯说,“啊,这是谁家新添的大胖娃娃呀?”

    “这是拾来的,你不要胡说。”大娘往前走着说。“从春儿的炕上拾来的吗?”俗儿跟在后边说,“她家炕上躺着一个大八路,怎么又弄出了一个小八路儿来?哈,还用挂包兜着,这么小人儿,就穿八路军的军装吗?

    “你嘴上留些德行吧,”大娘说,“冤枉了好人可有报应!”“叫别人听听吧,”俗儿说着拐到大街上去,“整天价在一块儿,我准知道就不能干净,大娘,谁拉的皮条纤呀?”

    大娘是个热脸皮的人,又从来不能跟人吵架拌嘴,只好返回来。把遇见俗儿的事和春儿说了:“真倒霉,碰上这么一个扇车嘴,管保嚷的一村子也知道了!”

    “不怕她嚷,”春儿说,“我们要调查这件事。”说完就到街上去了。

    四十九

    俗儿像一个屎蜣螂,带着臭气一路嗡嗡着,她的谣言已经发生了影响。

    有几个妇女围在临街的碾栅门口说话儿,一见春儿过来,就散开进去了,故意拿大腔吆喝拉碾的牲口。春儿走过去,她们又从门口探出身子来。

    春儿不理她们,走到医生家里来。医生出去看病了,医生的小媳妇儿,上下打量着春儿。

    “我怎么了?”春儿笑着说,“你在我身上看出什么毛病来了吗?”

    “没有。”医生的小媳妇说,“有句话儿,我不能不告诉你。”

    “有话说吧。”春儿坐在炕沿上。

    “姐姐!”小媳妇站在对面,把手搭在春儿的膝盖上,亲热的说,“咱俩虽然不是紧邻当院,从小可像亲姐妹一样。”“你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说吧,”春儿说,“怎么学起田耀武的说话来?”

    “我们小时一块儿到人家地里拾麦穗,”小媳妇说,“披着星星出去,戴着月亮回来,歇晌的时候,我们俩坐在一棵柳树下面,分着吃一块糠饼子。

    田大瞎子那老狗,拿着棍子追我们,骂的我们多难听:别叫大麦穗突破了你们的裤裆呀!你还记得吧?”

    “记得。”春儿点点头。

    “我们穷人家的孩子,要争昂赌气。”小媳妇说,“名帖儿要正,脚跟儿要稳,衣服是要自己穿破,不能叫人从背后指点破!”

    “我觉得我这当姐姐的,并没有给你丢人!”春儿说。

    “我的姐姐,在妇女群儿里,是一个英雄。”小媳妇说,“可是,刚才我听见人们喧嚷,你和芒种哥添了一个私生!”“你白寻了一个医生男人!”春儿推起她来,说,“那孩子身上还带着脏东西,顶早也是夜里添的,前天我才打过仗,爬到崔家老坟的大杨树尖上。

    你看我的模样气色,像刚坐了月子的吗?”

    “不像呀,”小媳妇说,“可人家都那么说哩。”“人家怎么说,你就怎样信呀?”春儿说,“我们要把这件事弄清楚,把那些人喷出来的狗血,涂到他们自己的脸上去!”

    “这以后我就不信了。”小媳妇笑着说。

    “我不是来和你对证这个,是为一件要紧的事。”春儿说。“是动员你妹夫参军吧?”小媳妇说,“刚才他回到家来,就和我说了。”

    春儿说:

    “国家现在正打仗,前方很缺少他这样的人材,他要是走了,你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是有啊,我那姐姐!”小媳妇说,“头一条是钱,他有这点手艺,地方上的人信服他,推着辆车子绕世界跑,我们的吃穿就不发愁。可是呢,现在我们正打日本,谁也不能光替自己打算,虽说我有这么一条困难,实在并不成问题儿。”

    春儿笑了。小媳妇又说:

    “我家有三亩半地,麦秋两季,他也算得上半个长工。有个阴天下雨,街上一擦一滑的,他替我担桶水。房子漏了,他上去抹点泥。他走了,我去求谁?”

    “他走了,”春儿说,“村里要照顾抗属,耕耩收割,有人帮助。你的水瓮里总得常常满着,房顶儿上也不能看见一棵草。”

    “我也可以下地。”小媳妇说,“我上房,腿也不会打颤儿。有困难我要不说,不是在姐姐面前作假吗?还有第三件。”“第三件你也就忍耐着些吧,”春儿笑着说,“等打走了日本鬼子,夫妻们再相会在寒窑前吧。”

    “那就叫他去吧。”小媳妇说。

    从医生家出来,春儿准备好词儿到识字班去。这一天,妇女们到的很少,来了几个,也不愿意进讲堂,在门口推打吵闹。从来没到过的田大瞎子的老婆,和轻易不来的俗儿,却肩并肩的占据了前边的座儿。

    春儿走到讲台上,说:

    “今天,我来讲一段儿。是和咱们妇女顶有关系的、结婚生小孩子的事儿。”

    站在门口的人们一听,都挤进来了,有的笑得捂着嘴,有的用两只手把眼睛也盖起来。

    春儿说:

    “我们常说,托生女人,是上一辈子的罪孽,这自然是迷信话。女人的一辈子,也真是痛苦的不能说。儿女是娘肚子里的一块肉,掏屎擦尿,躲干就湿,恨不得孩子长大成人。当娘的没有不痛孩子的。”

    屋子里的人满了,还有很多人挤在窗台外面,推开窗户,伸进脑袋来。

    春儿说:

    “今天我在柴禾垛里拾了一个小孩。我心痛那孩子,也心痛那当娘的。

    为什么要扔孩子呢?也许是家里生活困难,儿女又多,养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