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桐干也。
两年前,我在最后所看到的人。
两年前,我所一度相信过的同班同学。
与他在一起的种种过去,现在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是唯独缺少最后的映像。
不对,与他结识后的一年来,两仪式十七岁的记忆满是欠落。感觉到处都欠落着十分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式会遇上事故呢。
为什么在那个瞬间会看到干也的脸呢。
要是已然忘却的记忆能够被记录下来的话,那该有多么方便啊。我十分在意这个欠落,所以还无法正常地与黑桐干也交谈。
……电话留言结束了。
真是不可思议,听到干也的声音后心中的焦躁确实减轻了。似乎是得到了稳定的立足之地般的感觉,不过声音这种东西理应是不能用来立足的。
这也是错觉吧。
应该是错觉的。
因为现在的我所能够得到的唯一的现实,仅仅是在杀人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高扬感。
◇ahnenerbe是一间充满欧式风格的咖啡店。
确认过用德语书写的招牌之后走了进去。
虽说是正午客人却很少。
不知是如何设计的,店内很暗。只有面对外侧的桌子很亮,柜台所处的内侧则相当暗。
墙上有四个方形的窗,店内的照明只有从那里射入的阳光。
窗边的桌子上,有着四方形的光斑。也许是由于夏天的强光,这种明暗的对比非但不阴森反而给人一种庄严的感觉。
黑桐鲜花坐在最里面的桌子前。
两个身穿欧式设计的制服的少女并排坐在那里等待着干也。
“两个人——?”
这和干也说得可不一样。
干也所说的是鲜花在等着他。可没听说过还有一个人。
我一边走近前去,一边观察着少女们。
两个人都留着直到背后的黑色长发。
容貌格外相似,两个人也都有着与贵族女子学园相应的沉着理智的态度。不过,两个人给别人的印象却正相反。
鲜花的眼中有一种刚毅,也有如同要去挑战什么似的刚强。纵然外表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样子,却掩藏不住鲜花内里的坚强。如果说干也是由于仁厚而被同级生亲近的话,鲜花就是由于严格而被尊敬的那种类型吧。
坐在鲜花身旁的少女则很孱弱。虽然姿态也是凛凛的难以亲近,但总让人感觉到似乎就要被折断般的纤弱。
“鲜花。”
走近她们的桌子,我打了个招呼。
鲜花将视线转向了我,很明显地皱起了眉。
“两仪———式。”
低声念着我的名字,声音中带有一丝敌意。方才那副无懈可击的美少女姿态,对于这个少女来说不过是装饰一般的东西。
“我在等我的哥哥。跟你没有什么话可说。”
刻意保持着冷静的姿态,鲜花用带刺的语气说道。
“你的那个哥哥给你传话说他今天没法来了。你被放鸽子了喔。”
鲜花倒吸了一口气。是因为干也爽约而受到了打击吧。还是因为告知她这件事情的人是我呢。
“式,是你干的吧……!”
鲜花的手颤抖着。看起来似乎是因为来这里传话的人是我而受到了打击。
“别说傻话,我也是受害者。没法和鲜花见面了所以帮我把她打发走。这么一句话害得我不得不跑到这种地方来。”
鲜花用着了火似的眼神瞪着我。
这样下去迟早会把杯子扔过来的鲜花让她身旁的少女十分窘迫。
“黑桐同学,那个,你吓到大家了。”
声音细得像线一般。
对于这声音,我向后退了一步。
“……是了。今天是你有事情呢,藤乃。我没有生气的理由。”
不好意思。鲜花向被称为藤乃的少女道了歉。
我看着那个文静的少女。
对方也在看着我。
“你——不痛吗?”
我不经意地说出口来。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完全像是眺望风景时的无兴趣,和昆虫一般的无机质。
我心中浮现出两种确信。
这家伙是敌人这样的直感。
以及那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实感。
“不对,不是你。”
最后,我相信了实感。
这个名为藤乃的少女不可能对杀人感到愉悦。因为她没有愉悦的理由。
而且,更何况以少女的细腕不可能将四个男子的四肢扯断。要是像我一样拥有着超乎正常规格的眼睛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失去了对少女的关心转而向鲜花问去。[奇书手机电子书网http://isuu.]
“事情就这么简单。你有什么传言要给那家伙吗。”
“那么只有这样一句话请帮我传到。哥哥,请尽快和这种女人分手。”
鲜花认真地留下了这样的传言。
◇“哥哥,请尽快和这种女人分手。”
向着名为式的和服少女,鲜花认真地这样说道。
只是在一边看着就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并不是我多心。就好像相互用刀子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一有机会就会割下去似的。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让我很害怕。我只能祈祷至少不要演变成什么大骚动。
所幸两个人之后没再交换过一句话,身穿绮丽的橙色和服的少女迈着极其流利的步子离开了。
我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
名为式的这个孩子,说话方式和男人一样。因此很难看出实际年龄来,说不定甚至与我同年。
两仪这个姓氏说明她是那个两仪家的人吧。那么就能解释她为何身穿那么高级的和服了。原本丝绸和服就是上街时穿的,但是那个孩子所穿的从细部来看属于现代的制作工艺。
如果是两仪家的孩子的话拥有自己专属的织工也毫不为怪。
“——是位很绮丽的人呢。”
对于我的自言自语,鲜花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我认为即使讨厌对方也能公正作答的鲜花很了不起。
“但是,她也是在同等程度上让人害怕的人。——我,讨厌那个人。”
鲜花吃了一惊。她吃惊是理所当然的。就连我也对自己现在的心情感到困惑。或许——是因为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未对他人抱有过反感的缘故吧。
“真意外。我还以为藤乃是不会憎恶任何人的好女孩呢。看来我对你的认识还太浅。”
“憎恶——?”
……讨厌与憎恶是联系在一起的。我想还不至于到那种程度。我只是感觉到自己与那个人无法相容而已。
我试着闭上眼睛。
式。充满不吉的漆黑的头发。充满不吉的纯白的皮肤。充满不吉的无底的眼神。
那个人在看着我。
我也试着去看她。
所以都看到了对方身后的风景。
那个人的身后只有血。那个人想要去杀死别人。那个人想要去伤害别人。……那个人是杀人鬼。
但是我不同。我知道自己是不同的。因为我从没有一次想过要去那么做。
在视线被封闭的黑暗中,我不断诉诸这个事实。但是她的姿态却不肯消失。
纵使我跟她一次都没有交谈过,但是她的姿态却深深地烧灼在我眼中。
“抱歉呢,藤乃。糟蹋了难得的休假。”
随着鲜花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我依照平时的练习微笑起来。
“不要紧的。今天我也不是很起劲。”
“脸色很不好呢,藤乃。虽然你本来就很白不大容易看出来。”
提不起劲来的确只是借口。不过对于鲜花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身体不舒服反应变慢这点我自己也知道,不过真没注意到竟然都表现在脸上了。
“没办法。干也那边我会再去拜托的,今天就先回去吧。”
鲜花担心着我的身体。
我道了谢。
“不过,刚才给你哥哥的传言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那种传言到现在都不知道被忘记过几次了,干也也习惯了吧。
说实在的,这个也是一种诅咒。被毫不厌倦地不断重复的语言,会让现实向着祈愿的方向倾斜。真的,就像痴情少女一样的诅咒。愚蠢,又感觉到可悲。”
虽然不知道认真到何种程度,她认真地向我说明着这样的事情。
早已习惯了她的奇想天外。我只是静静地听着鲜花清脆的美声。
……在学院之中总是首席,连全国模拟考试也进入前十名的黑桐鲜花,颇有些奇怪绅士风度。
鲜花是我在礼园女子学院中的友人之一。我和她都是高中时才进入学院的学生。在采用从小学直升至大学这种制度的礼园之中,如我们这般从高中加入的学生很少见。我和她也因这种缘分而结识。
假日也偶尔会两人一同外出。今天则是我任性地想要拜托她的哥哥帮我找一个人。
我是在附近读的国中,上一年级时曾在当地运动会上与一位别校的前辈交谈过。
由于最近发生了不尽人意的事情而感到消沉的我,由于回忆起那位前辈而得到了一些慰藉。
我向鲜花提起这件事情,她便说索性去把本人找出来。她的哥哥也在附近读的国中,并且交友关系惊人广泛。据说鲜花的哥哥对于找一个和我们年岁相近的人这种事情,那是得意中的得意。
……并不是真的那么想见面,只是鲜花的盛情难却,我才和她出来寻找那位前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