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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些在敌人面前没有退缩,在灾难面前没有流泪的汉子,牵着他们的战马一排排站在寒风中莫孤雁心乱如麻。一个多月来,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疾苦,马瘦人更瘦,甚至有的战士已经饿得全身浮肿,连路都走不稳,却仍旧由战友搀扶着来到这里。刚开始他们还比较激愤,可当莫孤雁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种激愤逐渐被哀求的眼神所代替,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马请命!

    莫孤雁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他能够理解战士们对战马的感情,也能够切身体会到战士们心中的感受。多少次他们一起出生入死,战场杀敌,多少次他们相偎而眠,席地幕天,这已是一种超脱了生死的亲密感情,以至于他们宁肯自己饿死、渴死,都不愿宰杀自己的战马。莫说一句两句,便是千言万语,又怎能说服他们举起手中的屠刀呢?这时手下人已经按照吩咐,将他的座骑千里追风马牵了过来,追风马也已饿的皮包骨,但神俊风彩仍是丝毫未减,双目流留出桀傲不屈的王者霸气,多日没有见到莫孤雁了,追风马来到主人跟前分外亲切,硕大的头颅拱在莫孤雁怀里亲热地蹭来蹭去。莫孤雁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爱马,双目有些迷蒙,喃喃道:“追风马啊追风马,你乃是天宫下凡的一匹神骏,应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对,可惜你命途多舛,生不逢时不算,又错跟了我这样无能的主人,以至于你连上战场表现你非同寻常的能力的机会都没有,便要像那些牛养一样被宰杀成为人们口中的肉食,那些寻常马匹即使不能上战场,也可以驾驾辕,耕耕地,可你连这们都不能啊,追风马啊,这既是你一匹神马的悲哀,这更是我莫孤雁的无能啊!然而你的死也并不是毫无意义,恰恰相反,你的死换回的是三百万百姓、四十万将士的生,你的死换回的是仁义军明天的胜利,你的死强胜于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他们会永远记住你的!今天,为了白龙城三百多万饥民,为了仁义军四十余万将士,我不得不将你杀死,你可不要怪我呀,这把有形的刀既将砍在你的身上,可还有一把无形的刀已经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上,你死以后就可以忘掉人蔬的一切烦恼,可这离别的痛苦却要我用一生去独自承受,如果可以互换,我情愿这被杀的是我而不是你啊!追风马啊,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如果你明白我心中的痛苦,你就表示一下,你追随我一场,咱们就这样道个别吧!”莫孤雁说着已是泪流满面,抽出青锋剑提在手中,出神地望着追风马,他要先拿自己的追风马开刀,也只有这样全军将士才无话可说,这道命令才能得到执行。

    追风马似乎是听懂了莫孤雁的话,两只大眼里也流下了泪,凄苦地望着莫孤雁,突然前蹄下匍跪在主人跟前,众人都以为追风马是在哀求莫孤雁不要杀它,但莫孤雁却读懂了追风马的真正心意,它不是怕死,它是想在临死之前驮自己的主人最后一次!莫孤雁动作迟缓地爬上马背,追风马悲嘶一声,一跃而起,绕着场子跑了三圈,这才又依依不舍地回到原地,一脸从容,示意莫孤雁可以动手了,青锋剑似乎比平时重了千倍万倍,莫孤雁举了三次都没能举起来,追风马见状,用它的大脑袋拱了主人,似是在安慰,又似是在鼓励,莫孤雁心一横,眼一闭,青锋剑高高举起!

    “不能啊,三叔!”马鸣风扑到莫孤雁跟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三叔,追风马乃是天降神马,马中极品,杀不得呀!”

    “杀马令是我下的,又怎能因我而废,若要杀马,便从这追风马开始吧!”莫孤雁平静地道,说这番话时,心中却似千万柄利刃在割一般痛苦,脑子里一片空白,泪水再一次流下。

    “王爷,请留下追风马,我等愿意执行杀马命!”所有的人齐刷刷跪在莫孤雁跟前,刚才那一场人马之间的对话已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内心,直到那一刻他们才明白仁王才是真正的懂马之人,爱马之人,只是有时候这种爱却要以一种悲壮甚至残酷的方式来表达,对战马最深切的爱就是让战马为战争做出它们应有的贡献,虽然有时候这种贡献并非是在战场之上,但它们的死却是同样的伟大,同样的值得尊敬。

    莫孤雁睁开双目,眼前这些铁铮铮的汉子脸上都流满了泪水,这泪为他们即将死去的爱马而流,等送爱马远去,他们要流的将只会是那复仇的热血!“你们……你们起来吧!”莫孤雁手中的青锋无力地落了下来,同一时刻,五万柄钢刀同时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闪电,五万道血注同时喷出,五万匹战马同时倒下……莫孤雁的双目再一次模糊起来,这一刻将永远定格在他的心中!

    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夜空中飘荡,这是上苍为那死去的五万匹战马举行了最隆重的葬礼,也使仁义军在水源被切断之后,又看到了生的希望!莫孤雁凝视着窗外的大雪,心中祈祷着,希望那五万匹战马的英灵能够在死后得到安息,它们用自己的身躯换来了仁义军活下去的希望,它们是仁义军的英雄!莫孤雁下令将马肉切成小块尽量煮烂后分发下去,将士们强忍心中悲痛喝了下去,他们要活下去,要为那五万匹死去的战马报仇!

    这场大雪完全打乱了白龙军的计划,他们的“断水计”在短期内已然起不到什么作用,白氏亲兄弟决定会力攻城,在仁义军援兵到来之前,将白龙城内早已没有战力的四十万仁义军全歼灭。强攻是在第二天清晨开始的,然而事情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顺利,仁义军的顽强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仁义军战士早就对白龙军残害无辜百姓非常怨恨,如今他们的战马又因此而葬生,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使仁义军士兵看到白龙军时两眼早就红了,完全是不顾生死地以命想拼,虽然他们体力上远远无法跟白龙军相比,但在这种同仇敌慨的精神带动下,再加上守城的优势,如狼似虎的白龙军在第一天的强攻中没有讨到任何便宜,在城墙下留下了累累尸骨后不得不鸣金收兵。第二天,白龙军踏着昨天留下的尸骨展开了更加疯狂的进攻,依旧被白龙城高大的城墙和仁义军将士顽强的抵抗给挡了回去,白氏兄弟望城兴叹,很是后悔当初离开时没把城墙给破坏掉,以致现在它成了仁义军的守护神,白龙军损兵折将,依旧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第三天,白龙军的进攻更加猛烈,一拨又一拨士兵如蚂蚁般不顾生死地扑了上来,而仁义军将士们的体力经过前两天的激战已经到了极限,虽然是分成四批轮流到城头战斗,但他们毕竟是饿了一个多月了,能坚守到现在,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面对疯狂的白龙军,他们已有些力不从心,不少白龙军已经攻到了城头上,与仁义军短兵相接,就在这危急关头,城中百姓自发地涌上城头,拿起阵亡者的刀剑与仁义军一同战斗,白龙军的第三次进攻又被压了下去。

    望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莫孤雁愁眉不展,如果明天敌军还这样进攻的话,仁义军还能否守住呢?突然一个更加令他惊恐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莫孤雁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三叔,您没事吧?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儿由我来盯着,有什么事我会派人去叫您的!”旁边的马鸣风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莫孤雁已经连着三天三夜没下城了,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没事,鸣风,你来看城下。”莫孤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马鸣风往城下看。

    “怎么了?”马鸣风紧张道,以为白龙军又来进攻了,赶紧往城下观瞧,没有看到敌军的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呀,我还以为敌人又来了呢?”

    “你再仔细看看。”莫孤雁指了指已堆积到将近三分之一城高的尸体道。

    马鸣风也注意到情况的异常,惊出一身冷汗,“三叔的意思是,白氏兄弟想用这些尸体爬到城头?”见莫孤雁点了点头,马鸣风狠狠道,“白氏兄弟真够狠毒的,竟想出这等毒计,难道那些士兵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文吗?只是他们晚上为什么不进攻呢,那样不是更快吗?”

    “如果他们日夜攻城,这种计谋便很容易被人识破,这是他们处事谨慎的地方,只是我们现在识破了又能怎样呢?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守下去了,白氏兄弟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莫孤雁有些沮丧,第一次在下属面前流露出内心的绝望。

    “三叔,……”马鸣风欲言又止,他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莫孤雁。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明天的战斗只会更惨烈!”莫孤雁强打精神,拍了拍马鸣风的肩头。

    马鸣风本不想独自回去休息,可当他接触到莫孤雁那不容抗拒的眼神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道:“三叔您也多保证!”说完转身向城下走去,眼睛有些湿润,莫孤雁太难了,可惜他能帮上的却极为有限,他也接连激战了三天,脚夫步有些虚浮,加上晚上降温,城头上的雪化成冻比较滑,马鸣风一不小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城头上。

    “好!”后面的莫孤雁看在眼中,拍手称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马鸣风一脸无辜地望着莫孤雁,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还不停地揉着隐隐做痛的屁股,苦涩地道:“三叔,我不小心摔一跤,您不安慰一下也就罢了,也不用这么幸灾乐祸吧!”

    “是我失态了!”莫孤雁笑着走过去,拍了拍马鸣风,“鸣风,你这一跤摔得太好了,太及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