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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的发动机在风雪最大的时候轰鸣着发动起来,原地调了个头沿着路中央的临时护栏慢慢地朝北驶去。大金牙坐在后面每隔一段时间会不自觉地朝外面望上两眼,可是背后的挡风玻璃上结了一层桌布似的冰花,外面的景物根本看到,只有前面的挡风玻璃在雨刷的不断清扫下才露出了一块扇形的区域,透过这一小块地方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道路。

    从潘家园古玩市场附近的搭车点到北京站没有多远的距离,要是在晴天不出十五分钟就到了,而在今天由于漫天的风雪这段行程被拖延了不少的时间至少花去了三个十五分钟才来到北京站前,出租车在北京站东边一家老字号的粥店前停下,大金牙下车后双手揣在一起紧贴在军大衣的前襟上,弓着腰侧着身子朝着候车大厅跑去,风雪呛得他睁不开眼睛连喘气都困难,他咬紧牙关直到进入候车大厅才松了口气,但是进入里面后他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难题这里简直是人满为患臭气熏天,背麻袋、扛箱子、提小包的人不在少数,越往里面走空气越发憋闷,没办法他在厕所的门口蹲了会享受了半个小时的宁静,当上厕所的人多起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再次换了地方改在候车大厅的入口,尽管那里冷的要命但也总比呆在里面被憋得窒息要好。

    当北京——上海的绿皮火车进站的时候,大金牙被冻得几乎僵硬他勉强地迈开双腿挤在潮水般的人流之中通过检票口,走过地下通道,登上月台在14号卧铺车厢前停下一个很有女人味的列车员验过他手上的车票后准许他上车,进入温暖的14号车厢大金牙在28号铺位前停下,他的床位是最上面那狭小的空间就象口敞开的棺材,不过这对于大金牙来说却是一个很安全的空间,他脱掉狗皮靴子,把那件军大衣、围巾扔到行李架上,爬到最上面的那个床位,头朝着里面,脚朝着一侧的过道,把被子盖在身上,从怀里边摸出一张韩淑娜的照片放在枕边,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露出了婴儿般的微笑让自己全身放松下来,在火车发车前他一直保持这种神态,在火车开动后,列车员把他手中的车票换成塑料的号码牌后,大金牙便正式进入梦乡。

    金玉古董店里的光线昏暗不明四周的雕花房门紧闭,大金牙坐在那把古董摇椅里抚摸着一块奇特的玉佩,青绿色的流光玉佩被雕刻成飞蛾的形状,大金牙把这个叫蛾身—,他后面的话很不清楚,就连他自己都没听到,摇椅继续前后晃动着大金牙半躺在上面就象一个正在虚度光阴的土财主,一个浑身沾满鲜血女人从他的后面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她边走边发出哧哧的鬼笑声,大金牙并没有注意到,他正沉浸在对那块宝贝玉佩的无限遐想之中,他想着有朝一日这块玉佩可以卖上大价钱,他想着自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女人从后面慢慢搂住了大金牙的脖子,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就象一个母亲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大金牙并没有听到,直到一双长着一寸长灰色指甲的血手掐住了大金牙的脖子他才从美梦中惊醒“你—”,大金牙的眼球里开始充血,他看到了蓝色的光环,他的呼吸越发微弱,他的手脚不听使唤地胡乱踢打起来,这时他听清楚了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女人在他的耳边说什么“还我的金牙”,听到了这句话时大金牙的脊背上冷汗直流,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的心脏由于承受不住过度的惊吓,上面的毛细血管开始破裂,胸腔里充满了泡沫一样的鲜血,他哽咽着口吐着血泡当听到了有骨头折断的声音时,他知道自己完蛋了,自己死了,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全身的痛楚突然消失,他感到自己的背后冰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出,他费力地坐了起来,向四周望去,这是什么地方?他问自己,这里是—他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这里是一处坟墓,刚才背后冰凉的东西是一滩鲜红的血液,血液里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那具女尸的的嘴巴朝上张开着,不远处火光忽然一现,一支小蜡烛在一个角落里燃烧了起来,大金牙再次揉了揉眼睛,一个驼背的男人走了过来当靠近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他父亲,他不明白自己的父亲怎么跑坟墓里来了,他挥动着手臂喊了一声“爹,我在这”,那个男人没有回应他而是直接走到那具女尸的旁边,从腰上的布袋子里摸出一把钳子,在那具女尸的嘴巴里一夹拔出来了一件东西,大金牙走近一看,哟,这不是我嘴里的那颗金牙嘛,怎么跑这来了,他站在那个男人的旁边问道“爹,把牙还我,看把我的嘴弄的都拔出血了”,那个男人没有理会他转身从坟墓旁边的盗洞钻了出去,大金牙也跟着钻了出去,一缕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火车停车时猛地一晃把大金牙的恶梦打断,他没有看到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这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火车播音室里一位中年的女播音员正在用她娇媚的嗓音报着站名“各位旅客济南车站到了有下车的旅客请带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大金牙从床位上爬了下来,披上军大衣,来到济南站的月台上,从14号车厢的车门处小跑到后面的15号车厢再跑回来,他的双腿交替着飞快地摆动着,比兔子跑的还要快,稍微活动了下身体后,大金牙走到在14号卧铺车对面的手推餐车旁买了二十个茶叶蛋、一瓶清酒、一只烧鸡、两斤桃子,捧着这些东西他回到了车上坐在车窗前独自享受这些美食,当火车发车的时候他吃掉了6个茶叶蛋、一只鸡腿、两个桃子,喝掉了半瓶清酒,剩下的东西他没去理会一直堆放在窗口的小桌子上,而自己则拖着疲倦的身体再次爬到了最上面床位。

    火车从济南站出发后大金牙再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梦,在身体里的酒精的作用下他一直睡到丹阳站才蒙蒙胧胧地醒来,列车已经靠站车窗外是一群排队等待上车的彬彬有礼的丹阳乘客。大金牙来到了下面坐在窗口旁,下铺上的人早就不知道什么下了车,他四肢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脑袋里想着之前做过的那个恶梦,然后又回忆起他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话“儿子啊,这颗金牙是祖传的沾了帝王之气你带着它管保你世代财源不断,子孙衣食无忧,记住这颗金牙千万不可—不可以卖掉,爹之前卜过了一卦从你儿子也就是我孙子那辈起将会飞黄腾达,所以你—你千万不可以走爹的老路—”

    大金牙问“爹,你的老路是什么路啊,不就是卖古董吗,那我要是不卖古董那靠什么吃饭”

    大金牙的父亲说“儿子啊,你不知道其实爹是—是个—”大金牙的父亲还没说完就咽气死掉了,后来大金牙没事的时候曾经一个人仔细地想过这个问题,他爹到底是干什么的呢,仅仅是个倒卖古董的小商人,不大可能?从他爹临终前的语气来看至少—,想到这里,大金牙在火车上做的那个恶梦终于启发了他,他以前只是猜测,现在他有足够的理由可以肯定地说他爹以前做过盗墓的行当,至于后来为什么金盆洗手,还有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他就不明白了,因为他爹在死的时候没来得及说这是其一,再者他爹也没留什么遗嘱,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他母亲几年前先他爹一步踏上黄泉路了,所以就没什么人告诉他,他爹生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大金牙的爹死之前的几年里,教会了儿子如何鉴定古董,他把望、闻、问、切四种鉴定术,还有自己半辈子对古董的阅历悉数传授给大金牙,而大金牙也好象有这方面的天赋只要是看过的古董他就会过目不忘,他手指尖上的皮肤一旦触摸那些古董上面他就会立刻判断出哪些是真的哪些假的,哪些是有些年头的哪些是近代才埋起来的。记得在大金牙在过第十五个生日的时候,他爹在哪天多喝几杯好像讲故事似的告诉他“儿子啊,咱们家的祖坟埋到好地方了,那块地方可是风水宝地,爹以前都不知道是你祖父告诉我的,现在爹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大金牙当时就有点不高兴因为那天可是他的生日他爹却跟他谈什么祖坟、什么风水宝地,这对初中还没毕业并且刚刚才学会唯物主义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他辩驳道“爹,祖坟埋哪里还不一样,现在都流行火葬,土葬犯法的”

    大金牙的父亲说“傻瓜,要不是有咱们家有条旺财的金龙照着祖坟,咱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更何况—”他爹剥开了一粒水煮花生放进嘴里然后接着说道“更何况你现在还小,你知道什么是奇门遁甲、什么是阴阳八卦风水秘术,这些东西可不是你这小脑袋瓜能理解的”

    大金牙一拍桌子“爹,唯物主义讲,一切牛鬼蛇神都是放屁的,奇门遁甲、阴阳八卦更是胡扯”

    大金牙的父亲看了看他并没生气慢条斯理地问道“那我教你的怎么辨别古董你怎么不提什么唯物主义,你怎么经常说那些古董在跟你说话”

    大金牙一下子没了底气他这个人最怕被戳到痛处“那个嘛,的确那些古董跟我说话了,比如上次那串水草色的珠子,它对我说我是在和田的山上采来的,后来被一个亲王府的工匠雕成了这个样子送给了亲王的母亲做生辰礼物—,还有—”

    大金牙的父亲打断了他“儿子啊,告诉你实话吧,其实那些话不是珠子跟你说的,是爹在你睡着的时候在梦里告诉你的,这叫做梦中传道,爹就坐在你的身旁不停地唠叨着,直到你边睡觉边重复着爹说的话才表示你真正心领神会了—”

    “不会吧,爹,难道你是神仙,还是你讲鬼故事骗我玩啊”大金牙吃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