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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的罪孽和责任太多,也许他根本就承受不了……而能够救赎他的人也许只有你,我做不到。”

    听到这些,潮姬略感意外地回过头来。这一回头,烈火剑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她却浑然不觉般,怔怔的望着眼前一身戎装打扮的洛河。这个少女的周身此时仿佛氤氲着一圈淡淡的金光,在深沉的雨夜下竟显得有些神圣。盯视她良久,潮姬蓦然觉得自己的美貌在一瞬间苍老起来,变得不值一提。

    “能够救赎他的人只有你……”

    凄然一笑,她缓慢的摇了摇头。她的笑极美,却哀伤如水。那丝笑仿佛安慰,又仿佛恍然大悟……她一生都没有这样笑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笑起来是否很漂亮。只是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明白了自己已经错过了所有的机缘,而唯一能够得到救赎的,既不是她也不是莫言。心意已定,她迅速地抬手拨开已经没有多少力道的烈火剑,洛河大惊之下连忙后退数步,却并没有看到潮姬扑上来。迷惑时,眼前的美貌女子已经举起自己的长剑,剑锋斜斜地对准自己的咽喉。

    大惊失色之下,洛河骇然大喊:“你做什么?”

    “今晚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总算没让我失望。”转念间,她似乎又成了那个温婉贤淑的病弱王妃。她累了,她真的好累……追随了这么久,连自己都腻烦了,也许今夜的了断对嫉妒成狂的自己也是一种救赎,“我不想被你当作人质,成为他的羁绊……也许他再怎么专情于你,也多少会顾及到我的安危。”

    洛河半张着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绝美的女子,似乎明白她的话,又似乎不太明白。正在迷惑中,一片刺目的血红突然如暗夜中的玫瑰一般妖异地怒放在自己面前,潮姬一剑割断了自己的咽喉,点点鲜血随着她的动作而飞溅到洛河的脸上。心中既惊又悲,洛河已经完全不能作出任何反应,只得眼睁睁的望着莫潮姬宛如一只断翅的蝴蝶一般飘然落地,鲜血浸透了她身上碧色的衣服,也浸透了一片土地,随即被大雨冲刷成一片狼籍的暗红色……

    “最后,请你……救救他,上天对他已经足够残忍,我请你……起码让他走得幸福……”

    北宫变

    北宫门,大战正酣。

    沾满血迹的兵甲与尸体已经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几乎将高大的北宫门埋住了三分之一。叛军只派出三分之一的兵力攻门,显然并不打算凭借这三分之一的力量攻下曲椋风的防线。在莲丞相的精妙布局下,空有箭雨,地有妙阵,飞虎军派出的兵力已折损大半。相对的,混淆在这支军队里的暗杀军也漂亮的解决了不少王师士兵,然而小固不可以敌大,弱固不可以敌强,十几个暗杀者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眼看王师渐渐占了上风,曲椋风的眼色却渐渐冷凝起来。

    既然不可能凭借三分之一的兵力攻下北宫门,莫言这么做的用意何在?难道只是为了消耗他的兵力,然后打上个持久战?一方攻,一方守,打持久战显然是对叛军不利,为何莫言要出此下策?然而,王师的军队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他如雪一般的清冽目光居高临下的扫过战场的阵营,赫然发现了莫言大军的阵势正在慢慢移动!

    “陛下,差不多可以了。”书生笑吟吟道,脸上没有一丝紧张,反而是莫言眉头紧锁,略有迟疑地问道:“万一他不肯出来,以我们的做法,日后定会招来无数骂名……”

    “日后的事考日后来想办法,眼下重要的是解决当务之急。”书生不卑不亢地反驳道,“况且,他一定会出来的。如今夏洛河不在,唯一能制住他的便只有我们身后毫无防备的无辜百姓——以他的性格,臣敢保证他一定会出来!”

    莫言闭目想了想,确定失败的概率小之又小,才郑重了点了点头,高声喝道:“莲丞相,请出来说话!”

    见对方打出了飞虎旗,曲椋风眼色一沉。走上城楼,他淡淡地望着远处的莫言,不怒自威的模样连那位正统的皇家血脉都震动三分。

    “莲丞相,你看清楚。我背后便是这王都的繁华市井……”莫言开门见山道,嘴角滑出一丝笑容,“这些,都是彩国的子民,是彩国的土地!如今你竟念着私情,护着那个一无所成的冒牌皇帝。当定罪叛国!”

    曲椋风脸色一变,王师的士兵们也跟着一愣。本来恪守承诺誓死守卫烈火朝的他们突然被说成叛军,所有士兵都没能很快回过神来。莫言这偷换概念的一句威胁起到了绝佳的效果,每个人心中都微微有些动摇——到现在为止,他们守护的是一个根本不该当皇帝的皇帝!如果兵临城下的是真正的太子,他们似乎的确是叛军!

    “莲丞相,还有你的军队们,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特赦你们的罪行,不牵连你们的家人!”莫言见自己的威胁奏效,再次朗声喝道。这一句使得王师军队躁动起来,然而,果然不出莫言所料,曲椋风一振袖,清朗的声音有如甘泉,潺潺地抚平了人心的躁动:“莫将军,你起兵叛乱,此时仍出言不逊,乃是对我烈火朝最大的亵渎。且不说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才是真正的皇上,只看你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岂有一件是称得上光明正大的?如此作为,竟胆敢声称自己是先皇亲立太子!我堂堂王师的叛国之罪,岂是你可以说加就加的?”

    “哼。”冷哼一声,莫言反而将头扬得更高,“莲丞相,无谓的挣扎少作为好。我再说一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曲某既然发誓效忠烈火朝,就绝不会反悔。”曲椋风淡淡道,话里带着对莫言的讽刺。

    而莫言只当没有听到,笑道:“既然莲丞相如此决绝,也休怪小弟出此下策了!叛贼曲椋风,带着你的军队出来迎战!”

    曲椋风哑然失笑——难道莫言以为自己真的会学那匹夫之勇,出去与他决斗?未免太小孩子气了!然而他的惊讶未逝,笑容已经凝固在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莫言的军队阵型动了,却不是对着城门,而是对着王都市井!

    他竟然拿全城的百姓作为人质逼他出城门!曲椋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死,手渐渐攥成拳,自己将自己掐得生疼。惊怒在他心中燃烧不息,他万万没想到莫言竟然会如此不择手段,随意便将手无寸铁的百姓也卷入这场残酷的战争中!他的确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任何事都不会让他如此不知所措,除了洛河与百姓,而在他们之中,百姓又是他最最伤不得的要害。他一辈子都在为国为民,此刻又怎么可能为了保全自己的安全而弃全城百姓于不顾?依莫言的性子,他既说得出,也一定做的到。

    一旦他出了城门,北宫门就将无帅统领,他以多敌少必然不可能得胜,而莫言则绝对会利用他回到城门的空隙向大开的北宫门大举进攻。而如果他不出去,整个王都就会因他一人遭到屠杀……

    极度愤怒之中,他紧紧的握着拳。直到感觉到血液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时,他才真正下定了决心。保护人民是他的宿命和责任,无论任何时候他都不可能放得开……正因为太无私,反而促成了他对自己的残酷……下定决心的刹那,他的脑海里闪过她的笑靥,那个笑容如此甜美,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她笑得如此甜美,然而就是这张笑靥,仿佛将他的胸臆撕成两半,让他痛不欲生。

    洛河……洛河……

    抱歉,这一世也许终要亏欠你了,因为我,连那唯一的承诺都无法兑现……

    “敢为烈火朝牺牲的好儿郎,全部随我出城门!”曲椋风冷冷的吩咐回荡在城楼上,让所有人都愕然的望着他,他淡淡的看着自己张口结舌的副将,低声说道,“我们出去后紧闭北宫门!无论如何都不准开启!”

    “可是,丞相——”

    “无论如何!”四个字仿佛千金一掷,重重地落在所有人的心上。

    雨仍然没有停,虽然渐渐下得小了,却依然缠缠绵绵,仿佛从这世界被创造时就开始下落,并将永远延续下去一般。随着雨水浇灭了所有的火把,黑暗如同最浓郁的墨迹,已经完全吞噬了一切光明。黑暗中只能听到刀刃摩擦时冰冷的声音,宛如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挽歌,歌颂着为驻守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而失去生命的战士们……

    然而,西宫门的王师士兵们并没有被这凄惨的挽歌击溃了神经,因为他们的指挥官终于在大雨中现了身影。洛河的出现使得军心大振,在他们最需要希望的时候,他们的神话来了,即便她只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人们也坚信她能够带领他们取得最后的胜利。也许是士兵们的情绪太过高涨,谁也没有注意到洛河脸上那抹淡淡的落寞,远远地她已经听到自己靡下的战士们激动的欢呼,然而这些声音在一瞬间似乎已经离她很远。潮姬最后的一笑仿佛梦魇一样萦绕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请你……救救他,上天对他已经足够残忍,我请你……起码让他走得幸福……”

    让他走得幸福——洛河抬起头,冰冷的雨点打到了她的脸上。天空仿佛是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野兽,贪婪地想要吞噬她。洛河微微一笑,笑得淡然而寂寞。摇了摇头,她尽力驱逐一切不合时务的想法,凝了凝神,拔出了烈火剑。

    幸福……她自己都还没能完全了解这个词语的含义,又如何能让莫言幸福呢?她似乎从来都只会伤害别人,而从未给予过幸福。

    “敌军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