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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叶惊讶地摊开双手,摇摇头。

    一公安略感诧意:据我们了解,这白家峪就你一人是加油站的老板娘啊。不会有第二人哪。

    柳叶满脸认真严肃,拿出了电视里女强人的模样与腔调: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我这里即没有遭到过抢劫,我本人也没有被人强暴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本人怎么不知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怎么可能啊。

    听说你在半年前,曾服毒自杀过?

    有这事,那是因为我丈夫不学好,在外嫖娼泡妞,我生气一时想不开,才寻的短见,那事很快就过去了。

    你的钻戒、金手镯能否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送人啦。

    送给谁啦?

    这是我个人的事儿,我就是送给一个要饭的,你们管得着嘛。对不起,我要去楼上打个长途,连系一下发运铁粉的业务。欢迎改日再来啊。柳叶说罢扭身上楼去了。

    俩公安四目相视,摇头苦笑,收起了纸笔,出楼开车而去。

    麻烦事接踵而至。次日上午,柳叶坐在铁选厂的办公室里,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听柳树绘形绘色的描述,他小姨子昨天下午试穿衣服的情景:哇,那衣服一上身,腰条曲线立马就出来了,那叫晃眼、那叫绝啦......这时,电话响了,柳叶拿起电话,皱紧了眉,两道目光不悦地盯住墙角:好的,我马上过去。

    柳叶放下电话,又揉了眼睛,回眸看一眼柳树:麻烦事来啦,市交警队来电话说,你姐夫车上那死妞的妈找上门来了,非要十万块钱不可,在交警队等着呢。你去出纳哪儿提三万,多一个子儿也不给。

    柳叶带着柳树,把车开得飞飞的,赶往市里。在市交警队的一间办公室里,柳叶见到了香玲的母亲,一个哭红双眼的老太太。

    香玲母亲先提出了第一个要求,把她带到女儿生前住过的地方,她要亲眼看看女儿的遗物。

    柳叶抹着泪道:大妈,你女儿不是那种老守着一个地方的坐台小姐,是在大街上拉散客的,也不知如何就突然勾连上我那口子了,俩人不知要到哪儿鬼混去,可能在车里也不安份,路上就出了事。这些天我们一直在找她的住处呢,就是找不见啊。大妈,您放心,我们还会继续找下去的,只要有了下落,哪怕是您女儿的一双袜子,一块手绢,一缕布丝儿,都还您。我们可不要小姐们用过的那些东西,嫌不干净,怕染上脏病。

    香玲母亲的脸腾地就红了,唉,丫蛋也不挣气,说是在服装厂里打工,却是在这儿做了小姐,多丢人哪。她低头抹了阵眼泪,到底是街上摆过摊见过点世面的人,语气坚决地提出了第二个条件:我闺女毕竟是死在你丈夫的车里,至少得给十万元赔偿费,少一块也不行,这没啥可商量的。

    柳叶拿眼瞟瞟那老太太:大妈,您这么说可就不太在理了吧,您死女儿,我死了丈夫,咱们都是死者的家属,您开口要十万,我向谁要十万去?在一说,您女儿是买淫,我丈夫是嫖娼,俩人都不是啥好饼子,老太太,您可真敢开这个口哇。

    我女儿也不能白死呀,她就算是不要脸做了小姐了,那也是死在你丈夫开的车上啊,那也算交通事故呀,你们不负责任就中咋地?

    您若这么说,我没法跟您协商下去了,就请官家公断吧,多一子儿我也不会给的,要不您就去法院起述我们吧。

    坐在办公桌前的那位交警,用笔敲打着卷宗:按本市相关政策法规,像你们这种自身原因发生的交通肇事案,所引起的死亡赔偿嘛,也就是由责任方给付死者家属几万元了事结案,最好是由你们双方自行协商达成协议,当然啦,我们还要对责任方做相应罚款等项处理的。

    香玲妈没辙了,强挺着又理论了一阵,无奈地在事故处理单上哆哆嗦嗦签了字,柳叶从包里拿出三捆钱,扔到桌上:这三万我花的冤。

    下午,香玲妈怀里抱着女儿的骨灰盒,兜里装着三万元钱,泪眼汪汪地回了内蒙赤峰。柳叶了却了这桩心事后,驱车回到滦河县,去了保险公司,开始跑来顺的车险死亡赔付的事儿。来顺是有驾照的,每年都上了车辆和人身保险。若顺利报批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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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八章

    柳叶要结婚了。

    她要招个上门女婿,被她相中的人,就是在东沟矿点那伙小工群里的瘦猴张彪,本村李大白话的妻弟。消息传出,全村哗然,议论纷纷。有的摇头叹息,说是好一朵鲜花插在了一滩狗屎上,他十个张彪也顶不过一个来顺呀。也有人挺赞同,说是柳叶这娘们厉害,梅开二度的寡妇家,还找了个童男子棒小伙,便宜她占大发啦。还有人预测说,将来还是柳叶当家,张彪那二吊子货干啥啥不中。

    来顺去世后的半年里,上门提亲说媒的也有那么四、五份,都是拉家带口的二婚男人,柳叶一个也未相中。李大白话登门为他妻弟提亲,柳叶当时听说是张彪,竟笑弯了腰笑落了泪:开啥玩笑,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找他呀。

    李大白话没有笑,窝瓜脸上挤满庄重严肃,他不紧不慢地用一席话,点了柳叶这富婆的穴道:大妹子,大叔我说句不入耳的话,你也别眼眶太高喽。你眼下是有那么几个大钱儿,有点家产,可别忘喽,你还是有俩丫头的三十出头的寡妇人家。你想找个优秀出众又没有儿女拖累的棒小伙或好男人,是不可能的,是完全没有希望地。为啥呢,你到县里,市里大街上走两圈,你就会明白,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小姐们多得就像秋天的大萝卜、大白菜,满街筒子都是,优秀的男人基本上被这些优秀的小姐们给抢光承包了,根本就没有你上阵挣抢的机会,你也没有那竞争优势和本钱了,毕竟是个二婚的人啦。我成年放羊,知道羊的本性,羊们一上山,先是专挑嫩草啃,啃没了嫩草才啃几口老的,人和羊其实都是有血肉的生灵,都一回事儿。所以呢,大妹子,咱做人要拎清自己这半斤八两,且莫心气太高,到头来吃饱苦头,做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傻人,荒费了大好青春。不错,我妻弟是特穷特瘦,长相也一般,可他还是二十七、八的童男子棒小伙呀,完全没有儿女的拖累啊,这婚事若成喽,你可是矬子里拔出了将军,你算拣了天大的便宜!你若找个拖儿带女的二婚的,那奶羊、山羊的崽儿在一块儿,还不天天顶架?这日子你能过得安生?再一说,正经的棒小伙,谁会真心娶你这二婚寡妇?那不太吃亏嘛!

    李大白话的一翻话语,似万千只小蜜蜂,直钻进柳叶的心窝里,肺管里,她低眉静默沉思许久,才扬脸一笑:大叔,我还真没您想的细想的远,这事容我考虑几日,再给您个回话。

    次日,柳叶去找来柱夫妻俩商量了半日。来柱听明白了柳叶讲的意思,心中不免暗吃一惊,招张彪为婿入住炮楼子,这不是引狼入室嘛。张彪是啥样人物,是个好酒好色好赌的二流子呀。来柱沉吟片刻未语,柳叶又把李大白话那翻话细说了一遍。来柱皱眉说:我就耽心他日后学坏,坑了你们娘几个,古语说近君子远小人,我看还是慎重点好。

    柳叶苦笑道:我的傻大哥耶,满世界哪有哪么多君子呀,我这也就是没法,家里过日子,没个男爷们顶着,难着哪,好歹也算个完整的家呀,过好了就过,过不好就离呗。

    来柱张口又要发表不同看法,李梅悄悄用脚轻轻碰了丈夫一下,来柱就改口笑道:哪到是,这年头结婚离婚都很正常嘛,不过嘛,最好还是多处些日子,再结婚也不迟,好饭不怕晚嘛。

    等柳叶走了之后,李梅低声责怪丈夫:你真是个书呆子,你还没看出来啊,人家表面是和咱商量,征求咱们看法,实际上是出于礼貌来通知咱们的,你还认了真啦。将来这婚事成了,张彪能饶了你?

    咱这不是真心为她好嘛。

    再好能咋样,人家将来是夫妻两口子。

    哪到是。

    几天后,李大白话在家摆了桌酒席,算是定婚宴。瘦猴张彪给了柳叶一枚金戒指和二千元钱。其实,张彪穷得叮当响,都是李大白话出的钱。定下了好日子,下月初八结婚。来柱夫妻俩也去喝了定婚酒。

    次日,柳叶带着张彪去了县里,给张彪买了辆野狼牌大摩托。张彪挺胸仰脸地骑在摩托上,威威势势象个人物似地驶进了村,驶进了院子。从此,他便理直气壮地在炮楼子里出出进进了。大丫、二丫赌气不和他说话,坚决不理睬这个瘦猴样的人。

    初八结婚那天,一共只请了四张桌的客,也没放鞭炮。婚前也未怎么准备,也不用准备啥,都是现成的。初五那天,柳叶带张彪到市里俩人都买了几套新衣服,请客的事由柳树、来柱去张落安排。柳叶、张彪俩人到挺清闲,无事可做,就等着入洞房了。俩人计划好了,初九开车到北戴河住上十天半月的,好好的渡渡蜜月。

    喜宴是在中午十二点开的席,四桌酒席摆在大客厅里,多少也显得热闹,有李大白话在场,自然就有热闹在。酒过三巡,来柱就觉着这酒喝得没啥滋味,不由得就想起了来顺,心中更不是滋味,他又硬挺着喝了罐蓝带啤酒,便谎称学校里有事,起身道辞走出了炮楼子,留下李梅帮着张罗招呼客人。

    来柱闷头走路,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出了村子,来到了村东山坡上的野地里,鬼使神差到了来顺坟前。来顺的坟头上已长满了萋萋青草,爬满了牵牛花绿翠的藤蔓和一朵朵喇叭状的紫色花儿。来柱用手抚着坟前那块碑,憋了多时的两行热泪,终于溢出了眼窝:来顺,柳叶今天又成亲嫁人啦,你在这里可睡锝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