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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你该后悔了吧!

    来柱坐在坟前的石碑旁,取下眼镜,擦去眼泪,低头闷坐着,用心和另一个世界里的来顺默默交流着。他始终弄不明白,一向精明伶俐的柳叶,为何要如此糊涂地招二流子瘦猴张彪为婿,这不是昏了头嘛。来顺,都怪你不学好不走正道呀,才闹到今天这样,明天起,你那楼的户主都要换了姓名啦!你不寒心吗?你不上火吗?

    来柱在来顺坟前默默坐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起身慢步向村里走去。

    村里突然有些异样,大街小巷都是人,人们三五成群紧张地议论着什么,见了来柱,便有嘴快的告述他,刚才炮楼子里边出了件令人震惊的大事,公安局来人把新郎官瘦猴张彪抓走啦。

    当来柱急忙赶到炮楼子时,人已散去大半,新娘柳叶躲进了二楼卧室,在里面反锁了房门,任何人敲门她都不开。李梅把丈夫拉进厨房里,低声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喜宴上,新郎官张彪被人灌得烂醉如泥,他却不服软,瞪着血红的小眼睛,拍着桌子吹起了大炮:你、你说啥,我、我的酒量不、不如来顺?拉到吧,来顺犊子那、那点酒量,敢和我比?在、在我面前,他、他战败国,他不行!你想啊,我要是不、不把来顺那花犊子,给、给鼓捣死喽,我、我能当上这楼的户主?我敢搂着他那胖媳妇睡觉?这、这年头整死个人算个球哇!我、我他妈......哎呦喂,柳叶,你踩我脚干嘛呀!

    喝酒的人群里什么人都有,很快就有人溜到外边,悄悄用手机打了110,也就是一枝烟的功夫,警车响着警笛,飞驶进炮搂子大院,从车上跳下仨公安,奔进楼里,抓小鸡似地把新郎官瘦猴张彪拎上了警车,飞驰而去,炮楼子里一片大乱。

    李梅脸色惨白轻声问:张彪不会真有事吧?

    张彪那酒鬼准是喝醉了酒,胡说八道,惹出点祸来,没啥大事,过一会酒醒问明白了,自然会放他回来的。来柱嘴上安慰着媳妇,心里却冬冬狂跳,预感到可能要出大事,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来柱跑上二楼,用力敲了一阵卧室的房门,也是枉然。他束手无策,挺无奈地下楼,坐进客厅沙发里想事。柳树俩口子也在一边不住的唉声叹气:这喜事办得真叫败兴上火!这叫啥事?公安局咋能随便抓人哪!

    天刚要傍黑时分,一辆警车一路拉响警笛,飞驶而来,在院子里车还未停稳,车门一开,跳下四个拎着手枪、手铐、脚镣的公安,跑进楼里,楼上楼下跑了一遍,询问柳叶的去向。柳树媳妇用手指朝卧室点点,公安人员用力撞开二楼卧室房门,来柱也跟着上了楼,伸脖探颈朝卧室内看去,骇得目瞪口呆、大惊失色,只见柳叶整个一人的胖重身子,高旋在卧室的半空中,舌头吐得老长,两颗眼珠鼓突出来,似要崩出眼眶,。柳叶已悬梁自缢了!一个公安上前试试柳叶的脉,柳叶整个身子都已凉得透透的,开始僵硬了,哪里还有半丝气脉?那公安向另一个公安请示:马队,罪犯已畏罪自杀身亡,您看这尸体是拉走还是......

    那被称马队的公安挺扫兴地皱着眉吩咐:照相,保护现场,把闲杂人员清出楼去。尸体嘛请示赵局再定。还有,一定要搜查到罪犯的作案工具。

    来柱夫妻、柳树夫妻等人均被赶出了院子。来柱让李梅把大丫、二丫领回家去,他和柳树俩口子在院门外候着,直候到下半夜,还是糊涂着,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几天后,柳树把柳叶火化后,埋在了与白家老坟地遥遥相对的一面山坡上。白家坚决拒绝把柳叶葬进白家老坟地。柳叶的坟便成为一座孤坟,每日静静地遥望着对面山坡上的同一世界,不知有何感想。选择墓穴位置时,柳树悄悄使了点坏,他拿目光瞄着白家老坟,故意把柳叶的坟址高出对面十几丈,好让姐姐在阴间也压住白家几成。

    处理完柳叶的后事,柳树本想在炮楼子里安营扎寨,长期住下去,但他只住了两个晚上,便夹起行李卷又跑回铁选厂住去了,夜里他老是隐约听到搂里有女人阴惨惨的哭声和笑声,骇得他彻夜难眠恶梦不断。

    过了头七后,柳树把大丫、二丫接到了柳家峪自己家中,逢人便讲,他要把这俩外甥女抚养成人,一直供到大学毕业。人们听了都很感动,到底是亲舅啊,连着血脉呐。

    过了二七后,柳树租了辆一汽加长的大汽车,一天之中,拉了两趟,才把柳叶家中的东西全都拉光,拉到了柳家峪他的家里。连楼顶的太阳能热水器、楼里的土暖汽、厨房里的陶瓷水盆,浴室里的浴盆、所有灯具......全部一扫而光。三层楼里只剩下客厅北墙下那些书架和书,本来也是要拉走的,无奈车上实在装不下了,只好以后再说。柳树媳妇瞧着丢下那些书,挺割舍不得:这些书弄回去,买给收破烂的,少说也得给几百呀,扔在这儿怪可惜的。

    客厅里还有一样东西没拿走,挂在墙上来柱送的那幅“静水流深、仁爱致远”的字画,还静静地挂在原处。

    又过了不到半月,柳树悄悄地以十五万的低价,把加油站卖给了宋乡长的侄儿。加油站突然换了人马,白家峪人才恍然明白过来。

    李梅对丈夫说出了她的耽心:来顺的这些家产,我看都得让他这小舅子给划拉过去。

    来柱摇头叹息:人家负责抚养大丫、二丫,弄点家产过去,也无可非议,咱也挑不出啥理来。

    又过了不到一个月,一天,柳树正和一个老板模样的人密商出售铁选厂事宜时,不知怎地走露了风声,来宝带领十来个白家族里人,匆匆赶到铁选厂,挥动大棒,把柳树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钻进桑塔纳,一溜烟似地逃回了柳家峪,金顺铁选厂和俩矿点立刻停产瘫痪了。柳树继续用电话遥控指挥,布置了十来个亲信看守厂房和矿点。柳树虽然再也不敢在白家峪地界内露面,但他放出风来,说要通过法律手段保护铁选厂或拍买铁选厂。来宝一伙人心中无底,跑到村小学来找来柱,来柱翻找了好一会书,无奈地苦笑道:这事还真是挺麻烦,不好办哪。这些家产吧,从理论上讲,都是大丫、二丫的继承财产,柳树呢算监护人,没啥继承权。若真打官司,惟一有权能分割出四分之一财产的人,目前只有来顺、柳叶的生身父母才行,别人都靠不上边儿。

    来宝听了,两眼泛出亮光:我操,四分之一也有百十来万吧。

    来宝兴冲冲跑回家,跟他父亲学说了一遍。不料,他父亲把眼一瞪:你一边歇着去吧,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就这土里刨食的命,歪财邪财你甭想得。得了也把你噎死。你哥来顺、你嫂柳叶咋死的?不都是让钱多得给噎死的嘛,你还没醒过梦来呀,还想把脑瓜削尖喽死命地往钱眼里钻哪,你不要命啦!财大喽就是个魔,它要喝血吃人的啊!

    第九章

    县教委来电话,教委主任要亲自找来柱谈话。来柱骑着摩托进了城。教委主任郑重地征求来柱的意见,县政协准备调他去那当付科级秘书,先前已要了几回,都给拖下了,这回实在顶不住了,如果来柱本人同意,教委就立马放人。来柱当即表态:白家峪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我哪也不去。我挺喜欢教书和孩子们在一块儿,我挺好的,挺知足的。

    从教委出来,来柱去了公安局,找了位熟人,详细询问了一番来顺、柳叶命案的真实始末,终于解开了心中的谜团和困惑。他对柳叶雇凶杀夫的犯罪行为深感震撼惊愕,唏嘘不已。

    瘦猴张彪被从喜宴上请到公安局去问话,在警车上酒就醒了大半,吓得尿了裤子。询问时他紧咬牙根儿,一句话不说。一个公安顺手把桌上的一盘录像带往桌上一拍,来了个敲山震虎:你办的事里边都录着哪,想蒙混过关,你也太小瞧政府了,你小子胆儿可够肥的啊,啥事你小子可都敢干啊!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们能把你请到这里来嘛!

    瘦猴张彪哪经过这阵势,浑身筛糠似的开始抖个不停,额上也沁出了热汗,但还是低头不语。俩公安一对眼神,凭办案经验知道,逮住了一条不算太狡猾的大鱼,容易对付。一公安出去了一会,回来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人家在隔壁都坦白交待供出你来啦,你还闷个啥劲!充啥大瓣蒜!

    张彪浑身一哆嗦,倒吸一口凉气,象滩软泥堆在椅子里:这操蛋娘们,她咋就招了呢?这不坑了我嘛!

    张彪终于开口交待了把来顺、香玲鼓捣死的犯罪经过。

    死过一回的柳叶,再次活过来后,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柳叶了,强烈的报复欲望,似熊熊燃烧的烈焰,在她胸中燃烧,她要做一个恶女人了。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去死吧!她明白了,她和来顺的感情与婚姻,已彻底破裂,没有任何挽回的希望,由爱生恨,同时也为独占全部家产,她咬牙切齿地萌发了杀机。她认为,自己受到的所有痛苦和耻辱,都是来顺这忘恩负义的花犊子造成的,不把他弄死,他一旦真有了儿子,她就会失去一切,不把他弄死,她内心也永不平衡,咽不下这口气。她是死过一回的女人,这世上已没有她不敢想不敢做的事了,她已无所畏惧。处于癫狂偏执状态中的她,外表仍沉静似水,内心则巨浪滔天。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谋划着她的复仇计划,她要从小工群里物色一个借刀杀人的杀手。她悄悄选中了瘦猴张彪,这条好酒好色的光棍汉子,简直就是天生为她预备的杀手坯子。

    柳叶开始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悄一步步实施她的复仇计划。

    瘦猴张彪有三好,好酒好色好赌,因为有这些坏毛病,混到了二十八也未成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