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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王前驱 第296章 昱岭关中

    第296章  昱岭关中

    可不管如何,从郝逊口中流露出的消息都让薛尤举十分欣喜,他一面吩咐手下将驮畜中最老的驴子杀了,宰割煮熟了送上来,再送上些酒水来,要好好款待郝逊一行。郝逊一行人听到薛尤举的吩咐,纷纷下拜感谢,他们自出征以来,操练的十分辛苦,可荤腥却沾的甚少,方才也只有吃个半饱,这下当了逃兵反而有肉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尤举手下动作颇快,不一会儿外面便听到了驴子的惨叫声,不过半个时辰,便有六七名亲兵抬了几只大盆上来,分别是热气腾腾的驴肉,内脏驴骨汤,众人发出一阵欢呼,抢上前去,也顾不得刚刚起锅的驴肉烫的很,大块大块的往嘴里塞,只吃道满嘴流油,连薛尤举身后的亲兵们也看的十分羡慕。

    薛尤举笑吟吟的看着那伙逃兵大口吃肉,他之所以这般厚待郝逊,却是有理由的,他方才已经派出哨探去印证莫邪都撤兵的消息,若是此事属实,那睦、歙这两州便不再有那么强大的外敌,自己现在手下的那些临时征集的兵士必然也要回去,那时他手中不过只有三四百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陪戎校尉罢了,芝麻大小的官罢了。他先前又是属于钱缪内牙兵的编制,在睦、歙二州混又能有什么前景,而这郝逊不但是浙东角抵名家,两州土团兵中多有军官是他的徒弟,而且郝姓也是休宁大族,若能借这个机会与其结好,这等乱世,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给自己多留条后路也是好的,更何况所花费的不过是头老驴,又值得什么。

    众人正吃得开心,薛尤举又吩咐手下亲兵取了酒水给他们一一斟满,那些逃兵赶紧起身纷纷拜谢,那郝逊却是个明白人,自己和眼前这校尉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若是给些饭食吃,也算得上尽了同袍之谊了,像这般又是杀驴与酒,可就有些古怪了,赶紧站了起来,拱手道:“我辈穷途末路,将军以食食我等,已是再生之恩,可像这般相待,我等又如何担待得起。若有差遣,还请明言,否则这酒某等无论如何是不敢喝的。”

    本来众人从降兵营中逃出本就是郝逊组织的,逃亡路途中历经艰险,又是他带着众人逃出险境,无形之中,在众逃兵心里已经是以他马首是瞻了,这番见他语气郑重,虽然还不完全明白是什么回事,还是纷纷站起身来,放下手中酒碗,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郝逊围在当中。

    薛尤举摆了摆手,随口推脱道:“些许酒肉又值得什么,郝兄弟昔日,哪次角抵时得来的花红都有一两百贯,今日反倒小气了。”

    “他时不同今日,郝某此刻已是惊弓之鸟,薛将军还是将话说明白的好。”

    薛尤举见蒙混不过去,便直言道:“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薛某今后便是在睦、歙二州过活,郝兄弟交游广阔,那时还请多多提携。”

    郝逊闻言,又想了会,觉得对方不似作伪,才笑道:“若是此事,何劳吩咐,只要郝某性命得全,担保薛将军在歙州混的风生水起,远胜今日。”说着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薛尤举虽然觉得对方话语托大了些,可他城府颇深,也没有计较,笑道:“那就多谢了。”也将取了一碗酒饮尽。

    正在此时,外面亲兵来报,原来是探子回报,莫邪都大军正在撤退,他们看到对方戒备森严,不敢靠近,只敢在远处观察,大概敌军已经走了一半,最多再过两日,便要撤的干净了。

    薛尤举闻言,心里不由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可他也是久经戎行的老兵了,吩咐赏了探子,让其继续观察,不得松懈。

    两日之后,果然正如郝逊所报的,莫邪都大军已经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座规划的十分整齐的营盘,饶是以薛尤举这般精细人,也不由得松懈下来,毕竟统领这三千多新兵面对着七千百战精兵,这种精神压力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了的,至于那些新兵,先前有面前的强敌压着,还耐得住那种纪律,现在敌兵已退,纷纷开始担心家中那几亩薄地,那头老牛,还有婆娘的热乎被窝,若不是担心村正的板子,只怕早就一哄而散逃回家中去了,军纪也是日渐松懈,那些原先昱岭关守兵出身的军官虽然竭力弹压,还抓了几个带头的鞭打游营,可也没什么效果,只得作罢。

    昱岭关上,两名巡卒正沿着营区巡逻,没走上七八步,便会有节奏的敲击一下手中的刁斗,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刁斗乃是古代军中的一种器具,白天用来煮饭,晚上则用来敲击巡更,只要刁斗之声不绝,守兵便知道并无敌军偷营。此时已是四更天,正是人们睡的最熟的时刻,那两人虽然竭力睁开眼睛,可还是觉得上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不住的往下沉,这时,突然前面拐角处晃过一个黑影,那两个巡卒一惊,刚要开口大喊,那拐角处却走出一个人来,笑道:“二位兄弟莫惊,我便是前几日从敌军那边逃过来的那个郝逊,今日水喝的多了,憋不住,是出来小解的。”

    那两个巡卒都是歙州人,过去也在校场上见过郝逊的风采,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人,紧绷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了。郝逊借势一面赔笑一面靠了过来,一名巡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对方夜里出来小解,为何穿着的这般整齐,更不要说那郝逊毫无刚刚睡醒之人双目惺忪的模样,更要提醒同伴小心。那郝逊突然双目露出凶光,一个大步便跨到对方身侧,双手猛地一扳,便已经将那巡卒脖子给扭断了,

    另外一人还没从意识到这剧变,便已被郝逊一步欺到身侧,双手曲臂为肘,狠狠的在那人两肋猛地一夹,只听到一声闷响,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肋骨,折断的肋骨锋利的尖端顿时刺入胸腔之中,那巡卒刚开口要喊,可从口中喷出的不是声响,而是温热的血液,接着便眼前一黑,没有知觉了。

    郝逊赤手空拳,击毙了两名巡卒之后,站在那里气喘吁吁,竟疲惫之极,按说以他的本事,莫说不过这两下,便是与六七条大汉据斗半响,也不至于这般疲累。正在此时,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刁斗的击打声。

    “难道那两人没死。”郝逊一颗心几乎已经从嘴里跳将出来,猛地转过身来,两腿不丁不八,上半身微曲,双掌箕张,便如同一头待捕食的猛虎一般。却只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人,脸上被阴影遮着看不清楚,手里拿着方才那两个巡卒手中的刁斗,方才那声想必便是他击打的。

    “好一个‘倒扳松’,‘熊夹膀’,果然是好俊的功夫,陈将军说你是浙东角抵名家,某先前还有些不信,不过看来,与你空手相斗,只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那人笑吟吟的说道。

    “是你?王秋?怎么你在这里?”郝逊突然惊道,此时遮住月亮的乌云被一阵风吹开,月光照在那人脸上,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与郝逊一同逃出降兵营中的一人。

    “陈璋将军命我与你到敌营中来,暗中相助与你。”那少年笑吟吟的答道,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拿在手里给郝逊看,月光照在那物件上,发出金属的光泽,却是一枚铜符。郝逊仔细观察,果然正是先前陈璋让自己看的那枚铜符,可他还是被眼前突然发现的一切搞糊涂了。

    那少年笑了笑,解释道:“某本是吕使君身边的人,陈将军让我潜入降兵营中,与你一同逃走,好助你行事。你做得很好,请放心,只要你忠心办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那幼弟都会过的很好的。”

    原来这少年便是王佛儿的义子自生,那郝逊的幼弟同在杭州之战时被俘,陈璋认出他后,以此为要挟,让其在降兵营中,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想要将那些不稳定分子尽数查明白,到时候一网打尽,可后来见昱岭关防备森严,不易攻取,便让郝逊带着那些不稳定分子逃出降兵营,投到关上作为内应,自己也假装退兵,准备里应外合,兵不血刃,一举拿下关城。可陈璋虽然有郝逊幼弟在手,可还是不放心,便让自生乔装打扮,改名为王秋,打入逃兵之中,当做伏兵之用,他本是浙东人氏,口音习性全无破绽,年岁又小,竟然无一人注意到他,今夜便是事先约定好的破关之时,自生这才暴露了身份。

    自生说完后,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方才我看你在那里发呆,这刁斗若是长时间没声音,只怕惹来怀疑,所以才出来,快帮把手,把这两人的衣服剥下来,我们一同去寨上行事,只怕陈将军等的急了。”郝逊这才注意到自生便是说话时也不时击打一下刁斗,不由得暗自叹服这少年不但胆大如斗,还心细如发。

    为王前驱 第297章 昱岭关下

    第297章  昱岭关下

    两人将那两具尸体拖到路旁的阴暗处,过了半盏茶功夫来到路上时,已经穿上了那两个倒霉蛋的衣服,自生手持刁斗,走上四五步便敲上一下,远远看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两人一路走到小寨旁,便将刁斗扔到一旁,三下两下便翻过了木墙,蹑手蹑脚的进了寨中,小心翼翼的来到望楼下。自生看看四周无人,便让郝逊在下面放哨,自己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从腰间拔出短刀,衔在口里,从梯子爬了上去。

    陈璋蹲在灌木丛中,相距他不到百丈远便是昱岭关,在月光映照下,那小寨和石墙便仿佛一头沉睡在阴影中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惊醒起来,将他一口吞没。时间已经是四更了,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天色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最多再过一个时辰,天色便将变亮,想到这里,陈璋不由得有点疑虑了,那郝逊和自生能够将事情办妥吗?这时,陈璋突然听到背后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背后的亲兵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这时,他突然安静了下来,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过了,剩下的便是看天命了,成王败寇,便是今夜了。

    这时,陈璋身后的亲兵突然一阵兴奋的骚动,陈璋下意识的往关上的方向望去,只见高耸的箭楼上,晃动着一个火把,接着便是划了一个圆圈、两个、三个,接着便又划了个十字,陈璋仔细的数着辨认这那火把舞动的轨迹。

    没错!正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陈璋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手臂,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亲兵们同样兴奋的脸庞。“你们二人快些回去,带弟兄们上来,准备进攻,记住,一定要把梯子带上!”

    郝逊躲在望楼的阴影处,睁大眼睛四处查看,虽然此此刻四周寂静无声,可他还是只觉得两个太阳穴上便如同有数十面大鼓在敲一般,隆隆作响,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却是自生下来了,手中提着的那柄短刀上血迹斑斑,可神情轻松,好似刚刚不过去上了次厕所一般,不由得对这少年的胆识暗自钦佩。

    “走,陈将军此时正在寨外,我们现在就去接应他们。”自生轻声道,看到郝逊紧张的面庞,心中不由得一动,补充道:“你莫要担心,无论如何,你那弟弟一定会安排好的。”

    郝逊听到这话语,他也知道此时也无法辨别这话语真假,可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轻松。郝姓虽然也是休宁大姓,可他家却只是旁支,家境也只是一般,加之父亲早早去世,母亲好不容易将自己和幼弟拉扯大,自己与弟弟之间的感情并非寻常家庭的兄弟可以比拟的,自小到大,也不知为这弟弟惹来多少麻烦,可比起今日眼前这事都算不了什么。

    郝逊满腹心事,边走边想,不一会儿便到了那石墙旁,自生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阵,到了一处比较矮的地段,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着了爬到石墙上挥舞了几下,不过半盏茶功夫,二人便看到月光下,一队黑衣军士涌了过来,由于关上都是岩石,不易挖掘,所以石墙前并无壕沟,那队军士轻易的便到了墙下,用梯子搭上了墙头,飞快的便沿着长梯爬了上来。不过片刻功夫,兵士们便沿着数条长梯越过城墙,过了墙的士卒便在按照各自伙长的指挥下分列在两边的墙根处,伏下身子,戒备四方,等待号令。郝逊正暗自惊叹这些兵士在夜间还能如此次序井然。突然那些伙长一起敛衽行礼,他突然转过身来,只见自己身后站了一人,身形魁梧,面目粗豪,盔甲上裹了一件绯色锦袍,在一众皆着黑衣的军士中特别显眼,正是此次行营参军陈璋。

    郝逊忙不迭赶紧行礼,陈璋随手扶住,低声笑道:“此次行事,敬之功劳最大,已经上书主公,委以仁勇校尉,赏绢百匹。”

    郝逊闻言,正要开口谦谢,陈璋摆了摆手,脸色转冷,道:“陈某治军,有功虽仇必赏,有过虽亲彼诛,今日吾辈已入虎穴,列位当戮力同心,同心击贼。”

    一旁的军官同声称是,原来陈璋出征前,吕方为防止其作出什么的事情来,竟然只让他一人前往行营中,连先前那三百贴身护卫亦留在杭州,所以这袭营时带的精锐全都是从那两坊莫邪都中选拔出的精锐,这些兵士都是经由吕方苦心训练过的,战力是没话说的,可陈璋不过是一个降将,想要指挥的动可就不容易了,所以他在这个紧要关头还要重申军纪。

    陈璋见众将士恭顺的很,便下令行事,入营的士卒们便按照事先安排,或去攻打寨门,或者去敌营放火,各自行事去了,不一会儿,寂静的夜空便被一片喊杀声和惨叫声所打破。

    薛尤举站在敌阵之中,四周都是披甲持兵的敌兵,雪亮的白刃不住的向他砍刺过来,虽然他拼死抵抗,可四周的敌兵越来越多,可他双臂也越来越酸痛,突然,他脚下一软,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四周的敌兵顺势拥了上来,看来越来越近的白刃,薛尤举再也无力抵抗,只得闭目待死。正在此时,薛尤举猛然醒了过来,原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看来是这些天自己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薛尤举擦拭这满头的冷汗,耳边传来一阵阵喊杀声,他晃了晃脑袋,可是那声音还是存在,还越来越近了。这是什么回事?他猛地跳下榻来,快步走到帐门口,揭开帘布,只见不远处的昱岭关上的两座小寨上火光冲天,己方的大营也有许多地方着了火,在营门口,大队的黑衣士卒正与自己的守卒厮杀,可是莫邪都不是已经撤兵了吗?这又是哪里来的敌军?

    “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骗局,让自己往里面钻的?”薛尤举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赶紧上前劈胸抓住一个四处逃跑兵卒,厉声喝问道:“那些放火的是什么人?”

    那兵卒本来不过是个种田的农夫,刚刚被抓到这边来一个月不到,便突然遭到突袭,正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却突然被人抓住,抬头一看竟然是将军,早已吓得糊涂了,连薛尤举问的什么也没听清楚,更不要说回答了,只是浑身乱颤,口中吐出的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词句,连个整句都没有。薛尤举没奈何,只得将他丢到一旁,又抓了两三个人,可偏生都是一般模样。正恼怒间,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转过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副将,只见带着二十余人,都满身血污,甲胄不齐,显然是方才刚与人苦战过的。

    “薛将军,快退吧,莫邪都已经攻上山来了,迟了便来不及了。”那副将气喘吁吁,右臂上包了一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布,隐隐可以看到里面渗出的血迹,显然受伤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莫邪都不是撤了吗?怎么又一下子攻上关来了?我不退,今日这昱岭关便是薛某的死敌了。”薛尤举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迷惑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猛然从一旁兵卒手中抢过一把横刀,光着脚便一边嘶喊着一边向关上冲过去。

    那些兵丁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一拥而上,将他抱住,那副将来到薛尤举身前,叹道:“将军,若是关上都是我们昔日统领的兵卒,我也愿意和你在这里死战,可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敌军大兵没到,便是这般模样,我们留下来也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将军你便是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这些跟随你多年的将士的性命难道你也不在乎了吗?”

    薛尤举听到副将的话,动作突然僵住了,抱住他的兵士看他不再挣扎,也松开了手脚。薛尤举看了看脸上满是尘土和疲惫的手下,再看看营中四处乱窜的那些新兵,不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一阵绝望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