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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已经感觉不着凤淮的体温和味道了,讨厌讨厌,笨鸰儿臭鸰儿蠢鸰儿,这么贪睡做什么?!难得有这种被凤淮抱在怀里的太好机会,你竟然一丁点的印象也没留下,笨鸟笨鸟笨鸟——”她不断臭骂自己,敲打着自己的笨脑袋,直到脑袋瓜都给震得昏沉了,才歇下粉拳,换上傻呼呼的笑。

    凤淮抱她回房耶,好幸福噢,凤淮抱她回房耶——鸰儿揣摩着那幅亲昵的情景,即使没有清醒的记忆足以回味,幻想的景象也足以聊表慰藉……柔荑捧着羞红的玉颊,止不住甜蜜的憨笑。

    门扉咿呀轻启,夜色之中静立着白雾身影。

    透着帷幕的掩蔽,彼此的容颜又添上一分朦胧。

    “凤、凤淮,是……是你将我带、带进屋里来的?”她打破沉默。

    “嗯。”

    那可不可以再抱一次?不不不,这种问法一定会惨遭无情拒绝的,鸰儿一边自问,一边否定。

    “为什么要将我带到你的房里?”喔,我感谢你,感谢你让我拥有与你“同床共枕”的机会——同一张床、同一个软枕。

    凤淮走至桌前,燃起烛火,让内室化暗为明。

    “我后来才发觉,这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个属于你的休憩之处。”

    他抱着她进屋之后,竟然思索不到该将她安置在何处。他的房屋清幽僻远,却也称不上豪邸,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处大厅一处庭圃、一室浴堂一室厨房……全然没有她的房间。

    她这一百年来尽赖着他而居,夜里全睡在哪?

    凤淮困惑极了,杵在厅堂里发愣好半晌,百年来从没想过的问题,竟在那时严重地影响着他。

    最后,他只好将她抱回自己的寝室暂寐。

    对于这名百年来他视若氤氲的鸟娃娃,他几乎不曾思索她的存在,如此漠视她的他,怎值得她掏心追随?

    “我?我都睡在厅里呀。”鸰儿为他解惑,吹了整日冷风的脸蛋上浮现着一抹异常的红艳。她将此刻脸上热热的、昏昏的怪异感觉视为看到凤淮而生的羞涩,殊不知自己是犯了风寒。

    “厅里?”那个只有一张木桌、四只木椅及两只木柜的空荡大厅?

    “我很随遇而安的,只要一条罗衾,我哪儿都能窝着睡。”鸰儿笑了笑。万一夜里冷的无法承受,她便将自己变回禽鸟,好歹有一身羽翼挡挡寒温。

    凤淮静默地瞅着她,淡眸动也不动。

    他听到了。

    听到清脆的鸟鸣声及雀跃的轻灵步履一蹦一跳地舞着双翼,裸足正踩踏在他凝冰心湖上,圈圈旋着、舞着,小小的龟裂声,在纤细脚趾滑曳而过之后,开始剥裂,一片冰心,竟承载不了那鸿羽般的重量。

    是好?是坏?

    冰湖底下,隐含着比湖面上更噬人的寒冷。

    如履薄冰的小巧裸足,正将自己一步步推向险地。

    在来不及煨暖冰晶心湖之前,若坠入湖心,唯一的下场只有死路。

    然而,宛若笑音的鸣声不止不休,舞步越旋越急,龟裂声也越发刺耳——“别再跳了!”凤淮陡然低喝,吓得鸰儿怔然回望着他。

    “凤淮,你怎么了?”掀开覆身软衾,鸰儿踩着裸足下床奔近他,一头如瀑黑发因卧枕而散乱,更形慵懒。

    他回神,没有啼叫声、没有舞步跫音,更没有所谓的龟裂声响,一切只是他莫名的幻听?

    “凤淮?”鸰儿好担忧地颅他,想伸手碰触他的脸颊,却在那双淡得不带情感的瞳眸投注冷光下,怯懦地收回了柔荑。

    是错觉吗?此刻的凤淮看起来怎么比方才更冷冽?

    “凤淮……”

    他敛起眉峰,“既然醒了,就出去,别待在我房里。”

    他缓缓走向床铺,动手将凌乱的被衾折整齐,再将帷幔系回床柱上。

    “怎么好好的又翻脸了?”她噘着嘴,低声抱怨。

    凤淮率先离开寝居,鸰儿尾随其后。

    来到厅堂,鸰儿才发觉原来凤淮是到房里去唤她出来用膳。

    这……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鸰儿捂住微开的菱嘴,不让她现下过度吃惊的表情给凤淮看了笑话。

    “坐。”凤淮的神情及语调仍未更改,冷冷淡淡的。

    她心情虽雀跃,却也不敢太过笃定,以免又将自己从天界给摔到十八层地狱去痛哭流涕。“这是不是最后一顿晚膳,吃完又要赶我走了?”

    “不是。”他应道。

    鸰儿才漾开笑容,听到他后头接续的句子,俏脸蛋霎时又苦了起来。

    “若要赶你走,也是明日清晨之事。”

    呜呜,这句话能不讲不是很好吗?

    “我不要走,你若觉得我留在这里会浪费你太多米粮,我可以在用膳时都恢复原形,一只鸟的胃塞不进多少东西的。”

    凤淮没心思与她争论这个百年来一迳相似的话题,将碗及竹箸递给她。

    鸰儿一面察言观色,一面开始扒饭,水灵灵的眸儿直盯着他。

    “你这种目光,会让我以为我才是饭桌上的菜肴。”凤淮提醒着她的肆无忌惮。

    “你看起来的确比较美味……”她嘀嘀咕咕。

    “什么?”

    “没什么!”她忙摇头。若他听仔细方才那句诚实的话,恐怕下一瞬间,她就会连人带碗给丢出府邸了。

    鸰儿不好再盯着他,不安分的目光只能四下流转,突地,她被一件搁放在木柜上的东西勾住全部注意。

    “那、那是……”

    一个手工精巧的鸟巢!

    “为什么会有鸟巢?是、是你做的?”而且……是做给她的?

    凤淮投给她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淡然道:“你这只连巢都不会筑的鸟,连个栖身之所也没有,这鸟巢姑且让你充当寝房。”

    鸰儿吐吐舌,她虽修炼成精,但所有的心思只悬挂在凤淮身上,哪来空闲去学啥鸟事?教她筑个巢,等于要她孵颗蛋一样困难。

    鸰儿欣喜地褪去人形,拍振羽翼,飞进新窝里去试试她的新床。

    大小刚刚好!

    巢里还细心地铺上一层保暖的软绢,好舒服噢。

    她开心地嘤咛两声,向他道谢。

    凤淮似乎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唇畔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鸰儿又飞回藤椅上,唰的一声变回俏丽嫩娃,“凤淮凤淮,你的手真巧,这鸟窝好舒适,谢谢你。”

    凤淮仅是浅浅颔首,算是回应了她的赞美及感谢。

    鸰儿笑得嘴都合不拢,两人彼此静默半晌,她羞涩地抬起头,甜甜一笑。

    “凤淮,你送我鸟窝,是不是表示……我可以一直留在这了?”

    凤淮一怔,唇边的淡笑敛去。

    矛盾。他嘴里说着要赶她离开,却又在她睡熟之际为她编制鸟巢,好让她拥有一处像样的安身之所……为什么?

    若她不问,他竟未曾察觉自己口是心非的反常之举。

    “凤淮?”

    她黑白分明的灿眸中,映照出他染雪的面容,那张即使此刻是如此困惑不解,却仍没有任何情绪点缀的白发峻颜。

    接着,他在她眼底看到她的柔荑抚过他的白发,带着忧心的纤指穿梭在他发问轻轻安抚着他,他没有挣脱,只是专注地凝望着两潭澄眸间所倒映出的自己。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她与他曾不只一回有过这般的举止。

    好熟悉、好熟悉……

    是谁总是这样看着他,总是这样一回又一回地唤着?

    要一块白头到老噢。

    “一块,白头到老……”他无意识地吟喃。

    一闪而逝的模糊笑靥,让凤淮猛然退离鸰儿的指尖包围,左掌紧紧握按在右臂上陡地燃烧起来的白虹剑焰。

    “凤淮——”鸰儿慌了手脚,望着凤淮被烟炎所吞没,她急忙想上前。

    “不要过来!”他喝声,制止了她的动作。

    总是如此,一旦他开始起了些微情感上的涟漪,右臂上的白虹剑便蠢蠢欲动,那是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强劲地将他身躯里所有紊乱思绪抽得一干二净,然后,当他意识恢复清朗时,便又变回最初的冷情“凤淮”。

    蚀心之剑……蚀情之剑……

    一套泛着新染布料清香的衣裳由他头顶罩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纺绸之中,软柔的布qi书+奇书-齐书料减缓了自他臂膀上大量窜吐的烟云。

    鸰儿圈抱着他,不愿放手让他的身影与白虹狂烟相融。

    似燃烧、似蒸散的白烟窜升天际……

    随着烟云而消散的,是凤淮还未能发觉的陌生情愫,也是鸰儿入世轮回所盼求的爱恋,一点一滴,消失。

    因为,白虹剑——不允许凤淮触碰任何世间情愁。

    第六章

    她又教凤淮给赶了出来!

    她,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了拥有蚀心之名的白虹剑……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无论她如何全心全意的付出、怎么辛苦努力的耕耘,仍敌不过蚀心剑。

    “可恶的白虹剑!当年若不是我断发剪爪助你淬火成形,你以为你能被铸造出来吗?!结果你竟然这样回报我!可恶可恶!”早知如此,她才不会浪费一绺青丝及十指指甲来造就今时今日的绊脚石。

    鸰儿吸吸鼻,眼眶淌出的泪水全教低寒天温给凝结成冰。

    眼前浮现出千年前那柄曾属于人世之剑的白虹,它的成形、淬炼及铸造,她都曾亲自参与,就连“白虹”之名,都是由她所拳…它是聚集她及她的夫婿所有心力共同孕育之剑,他的坚定意志及她的细腻发肤,阴阳所调而铸成的剑,更曾是她与夫婿的订情之物呀,为什么现在它却阻挠她?